------------ 正文卷 ------------ 第1章:又捎东西回来 “我儿果然料事如神!” 小赵氏欢喜跑进屋里,边给四岁女儿穿衣边道:“今儿真的有人送包袱回来了,好大两个呢,还有一封信。” 四岁女娃眼里笑意迸现,里头是藏不住的算计:“娘,我还知道信里会提接长安进京。” 小赵氏寒下脸:“接那小崽子进京?那怎么行?” 小崽子被接走,那姜氏必然不会再寄钱回来。 “别担心,我有妙计。”小女娃朝亲娘附耳过去...... 小赵氏眼神惊愕:“这样也行?” “当然行。”女娃面露得意:“往常不都是让我代替长安给来人瞧的么,不会有人怀疑。” ...... 大周天和元年,二月中旬。 田野仍有零星的雪没融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蹲在田地边挖野菜。 “婶婶!好、好大!” 三岁小女童戴着一顶灰兔毛做的护耳帽,肉乎乎的小手举着一棵肥大鲜嫩的荠菜,小脸笑成一朵花。 吴氏接过荠菜,微笑夸赞:“还是长安能干。” 女童笑容越发灿烂,又转身去找荠菜,嘴里碎碎念:“找、多多荠菜,包…饺子,婶娘......长安吃......” 吴氏怜惜地看她一眼,轻轻叹口气。 长安的亲娘刚生下她没多久,便被婆婆的姊妹介绍去县城一户官家当奶娘。 那时自己刚嫁进宋家,就承担起照顾小长安的任务。 然而长安还未满周岁时,她亲爹宋二孝又被征去当兵,一去两年多毫无音讯。 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后又没了亲爹,在宋家受尽白眼。 若不是自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精心照看,估计她活不到三岁。 吴氏捋捋被风吹散的发丝,将之别在耳后。 今日一早,婆婆就吩咐她带着长安出来挖荠菜,说是早春的荠菜最鲜嫩,公爹他想吃荠菜饺子。 她知道,这都是婆婆磋磨人的手段。 野外寒风凌冽,自己还受得住,但三岁的长安哪里经受得了。 但又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老宅,新宅那边更是不行。 自己不在,小长安还不知被她们怎么虐待。 无奈,她只好将能穿能戴的,都给长安套上,带着她来这冰天寒地里挑荠菜。 想到面慈心苦的婆婆,吴氏只觉寒意彻骨。 缩了缩脖子,将冻僵的手拢在嘴边呵了呵,问埋头挖野菜的小娃娃:“长安,冷不冷?” 小长安下意识收起冻成红萝卜的小手,摇摇头:“不......不冷。” 今日能跟婶婶出来玩,她可开心了,一点都不觉得冷,要是一直不回去就好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可怕的祖母,还有爱掐人的小姑姑。 “过来,三婶给你捂捂。”吴氏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将长安的小手塞进自己咯吱窝下,“是不是暖和些了?” 长安将脸贴进婶娘怀里,点点头。 这时,有两名妇人走来,她们拎着竹篮,看样子也是来挖野菜。 一名黑脸妇人见到吴氏高声道:“他三婶你怎么还在地里啊,快回去瞧瞧吧,有人捎东西回来了,肯定是长安她娘让人带来的。” 长安亲娘姜氏在县里当奶娘的事,整个乡都知道,只因她每隔半年就捎回一包小儿衣裳,还有不少银钱,全村人看在眼里,个个羡慕无比。 “真的呀?”吴氏顿时站起身,朝黑脸妇人福礼致谢:“多谢钱嫂子,我这便回去。” 说着拎起竹篮,将小镰刀与小铲子放进篮子里,一手牵起长安往回赶。 但小长安腿短,根本走不快,吴氏索性将她抱起来,快步朝新宅走去。 黑脸妇人目送她们走远,啧一声,与身边妇人道:“瞧着吧,姜氏捎来的东西,十有八九还是会落进她后婆婆手里,可怜长安,自小没穿过一件亲娘缝的新衣。” “可不是,我瞅那老虔婆亲孙子孙女身上,全都是咱们没见过的时新料子,你再看长安穿的什么?补丁摞补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八齐家捡来的野孩子呢。” 方脸妇人蹲下身铲了一棵荠菜,抖抖泥土,丢进身边篮子里。 “可怜哦,没爹没娘的,即便有三婶娘顾着又怎样?三顺媳妇不当家,手里没钱没布,她自己还要看后婆婆脸色过活,又怎能兼顾上小侄女,唉……” 那老宋头自娶了后妻就成了后爹,自家两个亲生儿子不管不顾,竟将那后妻带来的儿子认作长子,还改名换姓为宋继祖。 啧啧,瞧这名字起的,若不是族长拦着,那宋老头还准备将那宋继祖加进宋氏族谱里头呢。 “嗨,你说那老宋头是咋想的?将自己亲生儿子排成次子就算了,还将他送去征兵,那会儿姜氏应该寄回不少银钱了吧,怎么着也够给二孝买个更卒的了。” 黑脸妇人望一眼宋家村方向。 宋老头家五间瓦房屹立在村口,格外引人注目。 他家之前可是穷的叮当响,跟村里大多数人家差不多。 自从姜氏出去当了奶娘后,宋老头家忽然抖起来了,不仅盖了大瓦房,赵婆子娘几个更是衣着光鲜,外出逛个集走个亲戚,那阔绰劲儿,比财主家的婆娘都爽气。 害得村里好多老娘们都去跟赵婆子套近乎,也想让她给自家刚生产的媳妇介绍个奶娘当当。 方脸妇人冷嗤:“老虔婆黑了心肝呗,宋二郎一走,她就撺掇宋老头在村口盖起五间大瓦房, 刚建好就着急忙慌地带着儿女住进去,把长安与她三叔三婶留在破烂老宅里。” 老虔婆那贼心思谁不明白?不就是怕宋二郎在家会分走一半家产么? 族里虽不管他家的家务事,但族长与族老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宋老头将宋家财产分给外来野种! “他家不是还没分么?怎么单独将宋三顺两口子留在老宅了呢?”黑脸妇人连挖几朵荠菜,好奇问。 方脸妇人:“老虔婆倒是想分,但族里岂能让她胡来?” 赵氏搬新家那会儿,族长亲自去问过,但老虔婆指天叩地发誓不是分家。 还说因为家里不够住,老闺女又要说亲,不好跟叔婶挤一处,所以才暂时挪去新屋住,等宋二孝回来就重新分配房屋。 可明眼人都知道,宋二孝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虔婆一口咬定不是分家,族长也没法子,只撂下狠话,让宋老头留出两间新屋,一间给宋二孝,一间给宋三顺,否则就写信告知二孝媳妇姜氏,毕竟盖房的钱都是她出的。 宋老头口头应了,但仍然让亲儿宋三顺两口子住在老宅,只是每日在一起吃饭罢了。 当然,新宅的活计也由三顺媳妇吴氏来承担。 像挑水洗衣做饭,尽数落到三顺媳妇头上,地里活计也是三顺去干。 反观赵婆子一家,真真像少爷小姐般,个个悠闲的很,什么都不用做了。 “哎呦,老虔婆真是好算计,等过几年,她亲孙子娶妻,还不是将那两间屋子给占了?” 黑脸妇人摇摇头,叹口气:“姜氏也是心大,自己辛辛苦苦攒了钱,结果都便宜给了外人,自个儿亲生孩儿倒是落得没吃没穿。 唉,她咋就这么信任老虔婆呢?一直不回来看一眼,三年呐,她就一点不想孩子么?” 方脸妇人:“我听人说,那姜氏早两年就随主家去府城了,离这里大几百里呢,据说主家少爷离不得她,才一直不曾回来。” 回来又能如何?除非将亲闺女接走,否则孩子还不得留在宋老头家受磋磨? 幸好三顺媳妇仁义心善,一直将长安当亲闺女疼爱,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长安,不然那孩子不知死过几回了。 两妇人唏嘘一阵子,又望一遍宋家方向。 今儿宋家肯定要割肉打酒招待来人了,说不准又将长安与三顺媳妇支出去,不给客人见到。 那三顺媳妇也是个傻的,竟随便婆婆摆布,一点不知道反抗。 ------------ 第2章:奇怪声音 再说吴氏。 抱着长安快步往新宅赶,迎面遇到婆婆与公爹的老来女宋玉凤。 “三嫂,阿娘让你去集上打壶酒,家里有客等着用呢。”宋玉凤拦住吴氏道。 吴氏冷下脸,语气淡淡:“我先将长安送回家再去。” 每次都这样,只要二嫂托人送东西回来,婆婆不是指使她干这干那,就是将她与长安锁进老宅里,反正就是不让来人见到长安,也不知存了什么心? 今日她一定要见到人,再将长安给他看看,顺便请他将家中情况带给二嫂知晓。 “长安就交给我吧,你去集上打酒就行。” 宋玉凤将一串铜钱塞进三嫂怀里,伸手就要抱长安。 长安扭身让开,双手死死圈住婶婶的脖颈,惊恐道:“不......不要!” 小姑姑最喜欢打人,经常拧她耳朵、扇她嘴巴,还用针扎她手心,可疼可疼,自己一点不想要她抱。 宋玉凤怒了,柳眉倒竖,一巴掌拍上长安后脑:“狗崽子!怎么这般不晓事?” 吴氏赶紧护住长安,怒道:“玉凤!好端端的你打她做甚?” 宋玉凤阴沉下脸:“小崽子都是被你给惯坏的!” 见吴氏错身自顾自抱着长安走,宋玉凤气得一跺脚,再次拦住她:“三嫂!都啥时候了你还磨蹭?娘让你快去快回呢,别耽误招待客人!” 吴氏抿唇不语,绕过小姑子继续往新宅赶。 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将她重重推向路边河沟。 扑进河沟的刹那,吴氏下意识跨了一步,才不至于将怀里的长安压进水里。 但她一只脚陷进淤泥,顿觉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长安被摔了出去,滚了一身的淤泥,当即吓得哇哇大哭,连滚带爬扑过来抱住吴氏:“婶婶......”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宋玉凤一脚踢翻荠菜篮子,转身走了。 吴氏痛得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将那只脚从淤泥里拔出。 还没来得及抱着长安爬上岸,就见赵婆子与宋玉凤又回来了。 赵婆子骂骂咧咧:“没用的废物!叫你去集上打个酒都能摔着!” “正好不用你去了,把钱拿来!让你妹子跟侄子去!” 说着从吴氏衣兜里搜出那串铜钱,递还给女儿宋玉凤。 随后与宋玉凤一起将吴氏架起来,连拖带拽送回老宅。 小长安跌跌撞撞跟着跑回来,被赵婆子一把推进屋,哐当一声,屋门被反锁。 吴氏坐在地上忍不住落泪,吓得小长安也跟着哭,抱住她脖颈结结巴巴安慰:“婶......不、不哭。” 她越急,口吃的毛病就越重,索性不说了,用满是淤泥的小手给婶婶揩泪。 揩过一下立马收回手。 她小手上全是泥巴,都抹到婶婶脸上啦。 长安心虚地站起身,四下找水洗手。 但房间里没水,屋门又被反锁,她出不去了。 长安很生气,扒着门缝朝外喊:“开......门!开、开门!” 她不知道,院子外守着宋玉凤,无论谁过来询问,都告诉人家:三婶正在屋里闹脾气,阿爹让她冷静一阵子,等她消气就放出来。 村民们只得摇头离开。 宋三顺不在家,谁敢硬管他媳妇的事?保不齐被那赵婆子泼一身污水。 吴氏哭了一会儿,也歇了心,用一只脚勉强跳到炕前,招呼小长安过来,自己帮她脱衣脱鞋。 又拿来布巾擦去她头上脸上手上的泥巴,让长安钻进被窝里。 小长安从被窝里露出两只大眼睛,瞅见婶婶一只脚踝肿得老粗,立刻趴过去吹气:“呼呼、痛、痛飞。” 吴氏摸摸她小脑袋,眼泪止不住流下:“长安,婶婶太大意了。” 长安不懂婶婶说什么,眨巴下眼:“告、告诉叔叔。” 吴氏眼泪流的更凶,忍不住抱怨:“你三叔就是个窝囊废,告诉他也没用!” 村里谁不知道,宋三顺性子最是柔顺,眼睁睁看着继母与继兄骑在自己亲兄弟头上拉屎拉尿,屁都不敢放一个。 明知继母苛待,却还心甘情愿地为那一大家子犁田耕地、当牛做马。 这不,刚出正月,宋三顺又被指派去做河工,还一人顶下宋继祖与他两人的活。 这也就算了。他明知妻子与小侄女在那老虔婆手底下过的不好,却从来不肯出头说句话,这种懦弱的男人,她能指望他什么? 吴氏越想越难过,伏在被子上又哭了很久。 自己如今脚崴了,婆婆又将她们锁进屋里,这么冷的天气,想烧个炕都拿不到草。 长安见婶婶一直哭,以为她脚很疼,便不停地呼呼。 还别说,吴氏的脚踝渐渐不怎么疼了,但还是红肿的厉害。 她抱着长安裹进被子里,慢慢睡去。 于是长安又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在水边捉鱼。 金色的鱼儿好漂亮啊,尾鳍像绸带一样闪亮,可自己总是抓不住它们。 忽然,金红的鱼儿变成一个个好看的小人儿,它们披着长长的头发,边游边朝她丢水珠,一颗、两颗、三颗。 水珠砸在长安脸上一点都不痛,像溅了水滴一样。 长安一颗颗捡起,正待丢回去,发现水珠晶莹剔透十分好看,还在手心滚来滚去,一下子钻进皮肤里。 长安吓得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吴氏揽过长安:“是不是做梦魇着了?” 长安点点头,哭丧着脸将小手伸给婶婶看:“珠珠…钻。” 吴氏没听懂,以为小侄女的手被臭虫咬了,便给她捏了捏,翻来覆去看了看。 “没有红印子,不要紧的。”吴氏安抚道。 长安眨眨眼,疑惑看着手心。 明明水珠就在手心里闪呀闪,为何婶婶看不见? 长安更慌,用另一只手抠几下,将手心都抠红,那三颗水珠依然闪亮。 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宋继祖的妻子小赵氏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 “三弟妹,我给你送饭来了。”她笑眯眯将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碗红烧肉,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小赵氏是赵婆子的娘家侄女,亲做亲嫁给宋继祖,当年就生下儿子宋承业,三年后又生了一个闺女,名宋汐月。 此时,宋汐月就跟在小赵氏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向宋长安。 长安早已被红烧肉吸引,口水禁不住流下来,根本没注意宋汐月的眼神。 “我刚热过的,三弟妹快带着长安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小赵氏殷勤地布上筷子,见吴氏没动,便将食盒端到炕桌上。 吴氏到底面薄,轻轻道声谢,端起饭碗先喂长安。 长安乖乖吃口饭,结结巴巴说:“婶婶、也、也吃。” 吴氏夹了一块红烧肉喂进长安嘴里,“长安吃一口婶婶也吃一口。” 长安重重点头,嘴里塞着一整块红烧肉,鼓着嘴巴慢慢咀嚼。 真好吃呀,她好久好久没吃到肉肉了。 忽然,她听到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瞧这蠢样儿,八辈子没吃过肉吧,怎么不噎死你!】 【哼哼!你们合该一辈子吃咱们剩菜!本来拿去喂狗的,偏阿娘心善,剩菜汤倒一起端来给你这两个贱狗吃!好吃吧!香吧!哈哈哈……】 ------------ 第3章:苦情戏 长安一怔,抬头望向大伯娘,见她笑眯眯的一脸慈祥,不像说话的样子。 她又将目光移向四岁的小堂姐宋汐月。 宋汐月微笑回望她,手里拿一块点心狠狠咬一口。 咦?是谁在说话? 长安疑惑,四下看了看,屋里并无其他人。 连她的花狸猫也没回来,估计又去山上打野了。 长安蹙眉想了片刻,用小手抠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 但看到那碗混着青菜叶子的红烧肉时,再也吃不下。 【就你这副模样,就该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最好马上死掉,才不会妨碍我去京城享福。】 那道恶狠狠的声音又出现了。 长安霎时瞪大眼睛,这次她听出来了,那声音就是宋汐月的。 但宋汐月的嘴明明都没动啊,她为何会说出这么多话? 难道她是鬼?能在肚子里骂人? “长安,别发愣,快吃饭。”吴氏夹了一块最完整的肉递到她嘴边。 长安本想避开婶婶的投喂,可肉味儿太香了,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然后只吃米饭,再不要红烧肉。 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注视四岁小堂姐。 【看什么看!再看就杀了你!】 那道声音依然发着狠话:【小贱人!上辈子你好威风啊,跟着你那贱人娘享尽荣华富贵,临了还嫁个好人家。这一世有我在,看你们还怎么猖狂!】 长安听不懂宋汐月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这个小堂姐一直在骂她、还骂她娘。 她怒了,拿起一根筷子朝宋汐月丢去:“你......你才是.......”贱人。 话没说完,筷子嗖地飞出去,直直插在宋汐月的脑门上。 “啊......”宋汐月捂住脑门嚎叫,鲜血从手指缝里流了下来。 小赵氏大惊失色,连忙查看闺女额头。 “天啊!这么大一个血窟窿!”小赵氏一把拔掉筷子,慌忙冲出屋子,自院子地上抓一把泥土,直接捂在宋汐月脑门上。 长安呆住,同时心虚地缩缩脖子。 自己的力气怎么变大了?准头还这般好,一下子就戳破宋汐月的脑袋...... 吴氏见状也赶紧下炕,将长安朝被子里一塞,去查看宋汐月的情况。 “不用你假好心!”宋汐月狠狠推开吴氏,转身跑出屋子。 小赵氏也一脸愤恨地瞪一眼吴氏,食盒也不拿,追着闺女去了。 长安缩在被窝里,百无聊奈翻看手心,忽然瞧见手心里的珠子少了一颗。 她趴在被窝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更加不解。 忽然记起之前自己扔筷子的时候,好像有道光在手上闪了下。 是不是小珠珠帮了自己啊? 长安抿嘴轻笑,在心里念叨:小珠珠,你能不能治好婶婶的脚呀? 手心的珠子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心里话。 正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被踢开,赵婆子拎着捶衣棒冲了进来。 “那小贱蹄子呢?小小年纪敢杀人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赵婆子边骂边欺到炕边,伸手就要掀被子。 吴氏死死拦住婆婆,“只是小孩子玩闹,长安也是无心,上次承业不也把长安的额角打破了么?” 赵婆子见三媳妇用这话回自己,不由大怒,手中捶衣棒砸向吴氏肩上胳膊上。 “一路货色的下贱胚子,就凭你也敢奚落老娘?” 吴氏娘家很是贫穷,唯一一个兄弟还一身病痨,是赵婆子千挑万选出来的破落户,故意选给宋三顺做媳妇,就是为了以后好拿捏。 没想到这小贱蹄子竟拿前些日子自己说的话来堵她,赵婆子简直气炸。 “坏人!”小长安见婶婶挨打,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忍着害怕拿起炕桌上的碗朝赵婆子砸去。 谁成想这次准头不太好,没砸中人,倒是把碗摔碎了。 “好啊!敢砸你祖宗了?”赵氏怒骂不止,一把推倒吴氏,爬上炕撵着长安打。 长安左躲右避,还是挨了两下,疼得她哇哇大哭。 吴氏好不容易爬起来,死命抱住婆婆,大声尖叫:“长安快跑!” 再不跑,万一捶衣棒砸在要害处,真能砸死人。 长安听话地跳下炕,赤脚往外头冲,结果一头撞在一双腿上。 来人一把揪住后脖领,将她提溜起来。 “小畜生!看你往哪跑?” 来人正是宋继祖,他得知小女儿额头被长安打破,立刻跑来兴师问罪。 “老子这次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他一巴掌扇在长安脸上,顿时将她小脸打肿,鼻子与嘴角也流出鲜血。 宋继祖尤不解恨,大手掐住长安脖颈,似要掐死她。 一双淫邪目光却睨向正被老娘殴打的吴氏身上,充满警告。 长安害怕极了,拼命划动手脚,发出凄厉尖叫。 那声音相当凄惨,仿佛下一刻就要毙命。 刹那间,左右邻居都跑了过来,有人上前揪住宋继祖的脖颈,厉声呵斥:“放手!” 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竟欺负一个三岁小娃娃,特别是这小娃娃的爹娘还供养着他们一家。 “你还是人吗?”隔壁住的也是宋姓人家,跟宋二孝兄弟是同宗,看到长安小脸高肿,满嘴是血,顿时气炸肺管子。 他一个外姓野种!怎么敢? 今儿若不是长安哭声凄厉,他们还不知道赵婆子一家这么不是东西! 夺过长安交给身边的人,宋老六老拳狠狠砸在宋继祖鼻子上,顿时鼻血飞溅。 长安被钱婶子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小手指向屋里:“祖、祖母、打,婶婶。” 众人又冲进屋里,扶起地上的吴氏。 再看到吴氏脚踝青肿吓人,手上脸上都有淤青,额头处更是鼓出一个青紫大疙瘩,顿时义愤填膺。 “太不是东西了!”几人围住了宋继祖,一拳拳砸下去:“趁弟弟不在家欺负弟媳与侄女,畜生也没你这样!” “滚出宋家村去!”有人高喊。 好几个人对着宋继祖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抱脑袋跪地求饶。“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赵婆子想过来救儿子,不知被谁一脚踹翻在地,脸上也被人狠扇了几下,顿时坐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一哭众人欺负她孤儿寡母,二哭老天没天理,三哭她前头丈夫死的早,害得自己嫁到宋家受煎熬。 她边哭边唱,嘴角都泛起白沫。 众人厌恶地瞪着她,恨不得上去再扇老虔婆几巴掌。 “老天啊,看把孩子给打的,满脸是血。”钱嫂子心疼地给长安擦鼻血。 众人见吴氏长安两个伤的不轻,早吩咐少年去请来村医与族长。 族长背着手走进来,如炬目光扫视一遍赵氏,大喝一声:“要哭就滚出去哭!别在宋家地盘上耍威风!” 赵婆子哽住,目光有刹那无措。 但看到丈夫宋老头走进院子,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开: “我好心好意地让承业他娘给你三儿媳妇送饭,白花花的大米饭啊,还有红彤彤的红烧肉,吃完了就摔碗儿筷儿,可怜我那四岁的汐月,竟遭此毒手,脑门上啊,破了碗大一个洞,血哗哗的流啊......” ------------ 第4章:算计 “行了!”宋老头见赵婆子哭得伤心,顿时心里抽抽的疼,但又不好现在跟族人翻脸,只低低道:“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有我就行。” 族长冷哼一声:“怎么着?来替人撑腰了?” 宋老头朝族长拱拱手:“大哥,都是我的家务事,不好让您费心,等会儿我自会处理。” 族长冷笑一声:“怎么处理?将吴氏与长安再打一顿吗?或者不给她二人吃饭?” 宋老头面色尴尬,辩解道:“哪有的事,我们家不缺粮食,怎会不给她们吃饭?” 族长轻蔑地望眼健硕无比的赵婆子与宋继祖,目光又从瘦骨嶙峋的吴氏与长安身上扫过,语重心长道: “宋八齐啊宋八齐,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啊!到底谁才是你嫡亲子孙,就没点儿数吗?” 宋八齐垂眸不语。 “呵,算我白说。”族长走到吴氏跟前,问:“三顺媳妇,你有什么要说的?” 吴氏泪如雨下,跪下给族长磕个头,哽咽道: “今儿我被玉凤推进河沟里崴伤了脚,婆婆不知为何将我与长安拖回屋里关起来。 下晌时大嫂送来饭食,小长安玩闹,不慎将宋汐月的额头磕破,婆母就拿着捶衣棒打长安。 呜呜呜呜......长安可是二哥家的独苗苗,万一打坏怎么好?求族长做主,请婆婆与大伯饶了长安吧……” “你个杀千刀的烂婆娘!老娘就不应该让三顺娶你过门!好日子过多了是吧?竟干起搅家不和的勾当!” 赵婆子骂完又扑通跪在宋八齐脚边,哀哀哭泣起来: “当家的,你休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跟了你十几年,为了这个家肝脑涂地,好不容易将你两个儿子拉扯大,还给他们娶妻立室,结果临老成了罪人,连儿媳都能随意欺辱我,呜呜呜呜……你让我去死吧。” 宋八齐立刻抱住妻子,老泪纵横:“银枝,快起来,我知道你辛苦了,若不是你撑着这个家,咱家哪里有今天......” 有几个村民瞬时共情,还窃窃私语:“赵婆子确实是个能干婆娘,自她嫁过来,倒也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给二孝三顺都娶了媳妇……” “可不是,唉,后娘难做啊……” 族长拧眉,狠狠扫一眼说话几人。 这赵婆娘果然厉害,演了一场苦情戏,立刻扭转局势,将所有人的思维带偏。 可他们就没想想,自打这婆娘嫁进宋家,宋二孝与宋三顺过的是什么日子。 天不亮兄弟俩就出去捡柴抬水,一天却只给吃一顿饭,直到成年,那两兄弟都长得瘦猴似的。 再看赵氏带来的儿子,身形健硕,脑满肠肥,一看就是自小没挨过饿。 这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两兄弟原本好好的名字不给用,忽然就给改了,起个什么二孝三顺,偏偏排在继祖这样的名字后头,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么? 若说其中没有赵氏的手笔,任谁也不信。 “呜哇哇哇哇......” 长安忽然大哭起来,口中一直喊爹爹婶婶。 因为她又听到宋汐月在骂人: 【宋长安!你就是个晦气鬼、扫把星!你爹已经被你克死了,以后你叔叔婶婶也会被你克死!今儿你敢破我的相,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长安不会回骂,憋的直哭,哭声凄惨,将所有人的视线拉了过来。 吴氏心疼极了,起身从邻居手里抱过小侄女,一面拍哄一面意有所指: “乖长安别哭,你娘今日还给你捎了包袱呢,等天气暖和,三婶就带你去找娘。” 赵婆子闻言脸色一变,立刻道:“说什么胡话?谁捎包袱了?” 端着一碗菜粥看热闹的方脸妇人嗤笑一声:“呦,咱们村谁没瞧见?今儿姜氏又托人捎东西给长安了。” 有人附和:“就是,咱们亲眼看到,来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马屁股上担着两个大包袱,之前还在你家吃了饭才走。” “胡说!不过是我远房亲戚来走眺,怎么就成了姜氏托的人了?”赵婆子主打一个死不认账,任谁也不能去她家里搜去。 而且姜氏小贱人早随主家去了府城,不日又要从府城迁往京城,只要自家不说,便是族长也不知道她的确切地址。 这就是赵婆子的精明之处。 抓牢长安,不愁那姜氏不寄钱回来。 半年前,那姜氏还请人来接长安,说是数年不见,甚是想念,要接孩子团聚。 赵婆子当然不会放人,只跟来人说孩子生病,不宜移动,就将来人打发走了。 族长见赵婆子如此泼皮,也无可奈何,看一眼宋八齐,说:“等三顺回来,看他怎么说。” 自己总归是外人,不好插手宋八齐家银钱分配的事。 即便姜氏捎来包袱,只要赵婆子不松手,连三顺也不好替长安讨要,否则那赵氏就会说他贪图小侄女三瓜两枣。 宋八齐朝族长拱拱手,扶起妻子朝新宅而去。 经过三儿媳身边时,目光冰冷。 回到新宅,让小闺女玉珠关好门窗,一家子坐在里屋商谈事情。 “姜氏这次捎回多少银钱?”宋八齐问。 赵婆子理了理盖在脸上的发丝,道:“没多少,就二十两。”其余都是小娃娃的四季鞋袜衣裳。 宋八齐拿起铜锅子烟袋,慢慢伸进烟袋里塞烟丝,“还有什么?” 赵婆子将两只大包袱拽过来,“喏,都在这里了。” 宋八齐就着宋继祖递来的火烛点上烟锅子,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股烟雾:“挑几件不起眼的送去老宅,别让人说嘴就行。” 小赵氏与婆婆兼姑母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应一声。 这回的衣裳都是簇新簇新,比前几次都好,有几件改一改样式,还可以给承业穿,送那小畜生,实在是太浪费。 但公爹发了话,自己不好拒绝。 “还有,你们真决定让汐月冒充长安去京城?”宋八齐转目看向坐在一旁的宋汐月。 “确定确定!”宋继祖笑呵呵道:“一直以来不都是汐月冒充长安给来人看的么?瞧这些衣裳都是按照汐月的尺寸做的,错不了。” 赵婆子观察一下丈夫的表情,轻轻给他捶背,“那长安跟咱们不贴心,倘若真让她跟她娘走了,一去无影踪,以后咱这一大家子靠谁去?可要是咱们汐月去,说不定将咱一家都带去京城落户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老头皱眉,吧嗒吧嗒吸着旱烟,沉默很久也没发声。 十二岁的宋玉凤急了,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爹,你怎么不吱声啊?我想去京城,听人说京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只要咱家攀上一户豪门,以后荣华富贵还不信手拈来?” 说罢又朝大哥宋继祖使眼色。 宋继祖立刻跪下给宋老头揉腿,“爹你这老寒腿呀,只有在京城能治好,我听说京城那些御医可厉害了,他们个个都是活过百岁的老神仙。” 宋老头很是享受子孙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慢条斯理地坤直腿,深深叹口气:“既如此,就让汐月替长安吧,不过,先给汐月改个名儿,省的到了京城你们叫错。” 小赵氏喜笑颜开,“咱们以后就叫她安儿吧,大名以后再说。” 那小龟孙还没死呢,可不能让外人发现什么端倪。 说来也神,自打一个月前闺女生了一场病,醒来就跟个小神婆似地,什么都能算到。 今儿一早她就说姜氏会捎东西回来,结果没到晌午人果真到了,还带来一封信,信上说姜氏要随主子去京城,等安顿好那边,就派人来接长安进京。 可具体什么时候却没说准,信里只说最迟年底,必定遣人过来。 所以她们还有大半年时间筹备。 闺女还说,若想让姜氏察觉不出端倪,必须除去最熟悉长安的宋三顺夫妻。 其次就是那小崽子。 至于村里人...... 等她们全家都进京,谁还能跑到几千里外的地方辨认姜氏女儿不成? ------------ 第5章:混账玩意 对于新宅那边的盘算,吴氏与长安一无所知。 她俩正在屋里洗澡洗头。 邻居钱嫂子帮忙烧的热水,还顺便煮了一罐粥。 娘儿俩个泥头泥脑,特别是小长安,头发上都糊着泥浆,换了两盆水才洗干净。 吴氏朝钱嫂子道谢:“多谢嫂子,若没有你帮忙,我与长安一夜都不能安眠。” “客气什么?谁还没个难处?哦对了,你晚上拴好门,夜间也千万别出屋。”钱嫂子将洗澡水拎出去,又搬了一些柴禾进屋,好给娘儿俩烧炕。 吴氏:“我晓得,马桶都备着呢。” “那好,我回去了啊,你小心些。”钱嫂子拍拍身上草叶灰尘,朝门外走去。 吴氏跳着一只脚送她出了门,这才关门插栓,又用一个插销锁住。 随后与长安坐在炕上吃粥,饭毕将碗筷放进篮子里,等明日早上再拿去村边的池塘清洗。 给炕洞添几把草后,吴氏带着长安躺进热乎乎的被窝里,望着炕头豆大的灯火,心里想着事情。 今日她本想见一见那送信之人,结果还是错过。 是自己低估了赵婆子母女的阴狠,谁能料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心肠如此歹毒,竟从背后推她。 幸亏那河沟内没多少水,不然自己与长安岂不危险? 被窝里的小长安惦记着婶婶的脚,小老鼠似的钻到被子另一头,抱住那只伤脚吹吹,又用小手轻轻碰触敷了药的脚踝处:“呼.....呼不痛!” 小小人儿鼓着肿了一边的脸蛋朝伤处吹气。 一道光芒自手心闪起,左边脸蛋好像不怎么疼了。 长安摸摸自己的脸蛋,咦?手心的珠珠怎么又少一颗? 长安眨眨眼,望向婶婶的脚踝,将手轻轻覆上去,心里念叨:婶婶的脚脚快点好呀。 默念两遍后,就见手心最后一颗珠珠闪了闪,逐渐消失不见。 长安满意了,从被窝那头爬回来,钻进婶婶怀里。 吴氏心都要化了,搂紧长安喃喃道:“你要是我亲生的该有多好?” 她甚至暗搓搓想过,若是二嫂不回来接长安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 二嫂不停往家中捎钱捎物,不就是放不下这个闺女么。 吴氏叹气,一想到迟早要与长安分离,她心里就难过不已。 唉,自己若是也生个像长安这般可心的闺女就好了。 吴氏摸摸自己的肚子。 三年了,她竟一直不曾有孕。 之前本想去乡里找经验丰富的稳婆瞧瞧,可自己与相公手里一文钱没有,婆婆也拦着不让去,还说她自己年轻辛苦时候也怀的迟,没啥问题。 如今看来,继婆婆根本不想自己生。 倘若三房一直没孩子,二伯哥又没有消息,整个宋家岂不是全属于宋继祖的了? 吴氏越想越心惊。 以前自己浑浑噩噩,猜不透其中关窍,今朝被小姑子推这一跤,让她明白很多事。 任凭她夫妻做的再多都讨不了好,不过是那家子免费劳力。 所以趁自己与相公还年轻,还辛苦得动,必须跟大房分家另过。 哪怕分不到新瓦房也不要紧,只要有地方栖身就行。 打定主意,吴氏身心都放松,搂着长安不知不觉睡熟。 黑夜漫漫,长安又开始做梦,一如往昔,来到一汪水潭边,金色鱼儿在水潭里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她蹲下身,笑嘻嘻去捉鱼,结果小手被金色鱼尾拍开。 长安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但她毫不介意,依旧追着小金鱼,绕着水潭跑来跑去。 不一会儿,几条金色小鱼又化为几个可可爱爱的小人儿,它们披散着金色的长发,全身散发出麟麟金光,坐在潭中礁石上朝她丢珠子。 长安似乎听到细细弱弱的声音: 【小结巴,怎么弄成这样子?】 【谁打你了?】 长安低头看看自己小胳膊腿上的淤青,委屈地撇撇嘴,“是坏祖母与坏大伯打的。” 她在梦中并不结巴,索性将自己的委屈全都告诉小金鱼。 “祖母可坏可坏!骂长安是下贱胚子;小姑姑也坏,用针戳长安好疼;还有小堂哥,他总是揪花花的毛,花花都不肯回家啦......” 婶婶说,花花是爹爹送给长安的礼物,因为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陪在长安身边,便聘了一只猫,让它陪着长安长大。 婶婶还说,本来爹爹想养一只小狗,但祖母不许,说养狗浪费粮食,猫儿不同,饿了可以自己去捕食。 可明明小堂哥就养了一只狗狗的呀。 “长安想爹爹了。”长安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爹爹长啥样,但看到叔叔,就感觉瞧见爹爹一样。 叔叔已经出去好些天了,长安有些想他。 要是叔叔在家,婶婶就不会挨打...... 小金鱼们静静听小长安说完,陆续开口:【小结巴,将珠子捡起来吃掉,你身上的伤就会好啦。】 【珠子还会给你带来好运哦!】 【快捡吧,一个都不许落下......】 长安眨眨眼,低头看着滚在脚边的珠子,并不敢拿。 这么多珠子,若是全部钻进手心......哇,好可怕。 【笨蛋!】 小金鱼们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潜在池底再不理她。 长安委屈,为了不当笨蛋,她决定捡起珠子。 一颗、两颗、三颗......好多呀,她一只手都拿不过来。 长安想起小金鱼的话,试着将一颗绿色珠子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 是甜的!入口即化,真好吃! 长安舔舔嘴唇,看看满地的蓝蓝绿绿,又捡起一颗蓝色的塞进嘴里。 咦?这颗怎么是苦的? 长安皱起小鼻子,勉强咽下口中苦涩。 伸伸舌头,她趴到水边,用小手鞠起一把水塞进嘴里,这才缓解口中苦涩味道。 忽然,她瞧见水中倒影,自己的脸已经恢复原样。 小长安摸摸脸蛋,想凑跟前仔细看,可一靠近就只能看到水底,没有倒影了。 无奈,她只好将地上珠珠全捡起来,忍着头皮发麻,看着它们一个个钻进手心。 渐渐的,一蓝一绿两种颜色珠子在手心汇聚成一个小苗苗的形状,蓝的是枝干,绿的是叶片。 长安惊恐。 她手心怎么长树啦?万一长大将自己顶穿怎么办?她可不想当一棵不会走路的树苗。 长安撇嘴,又想哭。 但婶婶说总爱哭的孩子脸会皴,以后像老树皮一样不漂亮啦。 她不想长得像老树皮,所以不能再哭了。 长安摸摸手心,慢慢合上眼睡去。 两遍鸡叫后,天色微微发亮。 吴氏下炕方便,忽然发觉自己的脚踝消肿了。 她不敢大意,试着用这只脚站立。 慢慢站好后又走了几步,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吴氏惊喜。 村里铃医的本事果然了得,昨儿他给自己正了骨,又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说是十来天便会好。 哪知第二天就好了,回头一定去好好谢谢他。 吴氏替酣睡的长安掖好被子,带好房门,拎着便桶倒进茅厕,又去远处河沟里涮洗几遍。 清晨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已经有老人背粪篓在村里拾粪,透过淡淡薄雾,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咳嗽声。 吴氏拎着便桶往回走,刚进屋里,忽然被一人搂住。 “弟妹,你一人可寂寞?”宋继祖那肿成猪头的脸凑过来,嘴巴几乎贴到吴氏鼻尖。 吴氏吓得惊叫一声,抡起便桶朝他砸去。 宋继祖一手捂她嘴,一手抢夺便桶,口中还说:“装什么贞洁烈女?跟哥哥耍耍又怎样?反正你男人又不在家,说不定哥哥帮他播个种,明儿你就怀上了。” 吴氏气急,发疯般用便桶砸他,“滚!去给你娘播种吧!” ------------ 第6章:砸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继祖发了狠,一巴掌扇向吴氏,将她打倒在地,骑在她身上俯下去就亲:“你害老子挨一顿打,本就欠我的!今儿老子不弄死你,就对不起老子这一身伤......” 吴氏拼命挣扎,双手直接挠他脸:“畜生......” 长安被惊醒,骨碌爬起来。 见大伯伯正在打婶婶,不由大怒,嗷一声跳下炕,从地上捡起一根捅炉灶的火钳就戳过去。 不知怎么回事,火钳长驱直入,直直捅进宋继祖的屁股里。 只听宋继祖发出杀猪般惨叫,跳起身,捂着屁股螃蟹似地跑向门外。 长安呆了呆,发现火钳竟被大伯伯带走了。 “婶婶!” 她费力将婶婶拖坐起来,见她在哭,连忙给她擦眼睛:“别、别哭。” 吴氏抱住长安,哭得更凶。 自己这是嫁进什么人家啊,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邻居钱嫂子闻声跑了过来,“怎么了?” 其实她已经听到有男人的叫声,还看到宋继祖喇叭着腿跑出院子。 所以赶紧跑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吴氏一把抱住钱嫂子,嚎啕大哭:“嫂子!我再不能活了!” 她断断续续将大伯子来骚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嫂子,这个家我不能待了,他们都是畜生啊......” 钱氏搂着她拍哄,跟着鞠一把眼泪,气愤道:“别怕,有嫂子给你作证,这次绝饶不了那杀千刀的!咱们该分家就分家,以后再不要跟他们来往!” 很快屋内就聚了好些人,几名宋氏汉子听说此事,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操起扁担就朝外冲。 “走!去找那宋继祖,今儿不把他腿打折,咱们宋家村的男人就不算汉子!” 那样一个不知姓什么的外人,竟在宋氏地盘欺负宋家媳妇,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他赵老婆子母子,这是活生生在打宋氏族人的脸啊! “今儿不管八齐叔怎么维护,咱们都不能放过那畜生!”宋老六恨恨道。 他年纪跟宋二孝兄弟差不多大,三人又是邻居,自小一起摸鱼捉虾,对宋家兄弟的情分与一般人不同。 加之宋老六小时候也受过宋二孝亲娘的许多关照,于是更把他俩当成亲弟弟般疼惜。 就连宋二孝媳妇姜如意,都是自家婆娘给介绍的,两人看对眼后,宋二孝才央求他亲爹帮忙提亲...... 而现在,自己护着的兄弟妻子被外人欺负,宋老六觉得老脸都被人踩进泥浆里揉搓。 “对!这次决不让他再和稀泥!”众人义愤填膺。 很快,一群汉子拎着木棍扁担到了宋八齐家门口。 但他家黑漆大门紧闭,狗儿在门内狂叫不已。 宋老六率先来到门口,一脚踹向大门:“开门!宋继祖你出来!” 但门内除了狗叫,什么声音都无。 “你咋就这么孬种呢?”有人怒骂:“再不开门就砸了!” 门内依然没有人声。 宋老六气得连踹几下,又用扁担猛砸一通。 终于,里头有动静了。 宋八齐气恼的声音传出来:“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开门就知道了。”一人回道。 门内沉默很久才说:“先前是继祖梦游了,并不知发生什么事,你们有话明说就行,好端端砸什么门?” 宋老六简直气笑。 “八齐叔,我是晚辈,敬你一声叔,是看在死去婶子的份上,可你都干了什么?能对得起为宋继祖去做河工的宋三顺吗?” 宋老六气的眼眶都红了:“还有替宋继祖去送死的宋二孝,昨儿他闺女才被人给打的口鼻出血,半边脸肿成葫芦。”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家务事,自会处理好,要你们掺和什么?”宋八齐压着怒气道:“还有,今早的事继祖根本不清楚,他自小有梦游的毛病......” 听到这话,外头的众人哗然。 “真是不要脸!这种话都编出来了!” “不理他!咱们砸!” “对!砸开门!当面问那个畜生!” 乒乒乓乓一阵砸门声,将屋内几人吓得瑟瑟发抖。 赵婆子胆都快吓破,抱住宋八齐哀求:“当家的,怎么办啊?都是那贱人勾引的继祖,母狗不翘尾巴,公狗能上吗?” “行了!”宋八齐低低喝一声,说:“让承业他娘从后门出去找族长来!” 赵婆子眼睛一亮,“那、那让继祖也从后门出去躲躲吧。” 宋八齐骂道:“蠢材!今日躲出去了,以后怎么回来?”到时候就真成了丧家之犬了。 “可......可留下来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旦外头人冲进来,她的亲亲儿子还不被他们给打死啊。 宋八齐阴沉着脸道:“你懂什么?有族长呢,他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伤人性命?那可是大罪!” 继祖不过就是调戏一下那个贱蹄子,罪不至死,顶多被打几下再花点银钱罢了。 银钱也花不到外人手里去,毕竟那吴氏还是三顺的媳妇,等以后再要回来便是。 “那好,我去开后门。”赵婆子略略放心,这才跑回儿子那屋找小赵氏。 此刻宋继祖趴在炕上,小赵氏正给他屁股上药。 只见他粪门被拖出一截,血淋淋的,看着很是吓人。 幸好肠子没破,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小赵氏边哭边数落:“你个挨千刀的,偷腥偷到破落户身上,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一个身无几两肉的小娼妇,她用什么勾得你去冒这个险?” 宋继祖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并不理会妻子的哭骂。 赵婆子隔着帘子喊道:“承业他娘,出来一下!” 小赵氏将手中药膏放下,撩起袖子擦擦眼泪,走出房间。 赵婆子从腰间解下一枚钥匙,低声耳语:“你从后门出去,直接去请族长过来,就说家里要出人命了。” 小赵氏接过钥匙有点怕,抖着声音道:“娘,万一后门有人守着呢?我、我怕......” “怕什么怕?”赵婆子脸色一沉:“你要眼睁睁看着继祖被人打死吗?还不快去!” 小赵氏只得一步三回头往后门处走。 赵婆子一路跟随,冷冷注视着她,直到小赵氏打开门。 果然,后门处有两个人守着。 小赵氏吓坏了,正要退回来,被赵婆子一把推了出去,后门啪地被关上。 ------------ 第7章:分家 “别打我。” 小赵氏倚在门上,下意识抱住脑袋。 守门的几人见是赵婆子儿媳,哼一声,侧身让开。 小赵氏平时还算规矩,待人也温和有礼,所以村里人并不想为难她。 见守门的几个都不搭理自己,小赵氏大大松口气,快步朝远处跑去。 刚到族长家门口,就见老爷子正背着手朝这边看来。 她扑通给族长跪下,声泪俱下:“大伯救命!他们要打死我相公......” 族长冷冷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妇人,到底有点担心那帮莽小子会闯下大祸,迈步朝村口走去。 村口宋八齐家大门口围了很多人,连别村的都远远驻守看热闹。 族长走到跟前,皱眉问:“你们这是想做什么?”他不仅是宋家村宋氏一脉的族长,还是村正,说起话来颇具威严。 闹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宋老六过来朝族长一抱拳:“大伯,那宋继祖欺人太甚,敢对咱们村人做出那等子事情,不教训教训他,以后宋氏族人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族长睨他一眼:“像你这般教训?你可知,被你们这么一闹,以后三顺媳妇可抬得起头来?” 宋老六垂下头。 刚才一时气愤,只想着过来揍那宋继祖一顿,其他倒是忽略了。 “还不回去?”族长呵斥一声,点了几个性子沉稳的留下,其余的让他们赶紧回家。 众人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但族长发话,只得退到附近围观。 族长上前叫开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大门又被关上,隔绝外面的视线。 离新宅仅十丈宋家老屋内聚了好几名妇人婆子,她们劝慰吴氏一阵子后,也陆续回家。 很快,村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开始做饭。 吴氏梳洗后,自觉留在宋家太过难堪,便收拾几件衣裳,跟邻居钱嫂子说一声,抱起长安想回娘家。 钱嫂子拉住她,低声道:“你傻啊?这时候回娘家,正合了那边的意,他们巴不得你走了好息事宁人呢。听嫂子的,就在家等他们给说法,即便三顺不在家也没事,有族长与两位族中长辈给你做主,再不济还有咱们呢。” 吴氏眼泪吧嗒吧嗒落下,用袖子抹一把点点头:“好,我就听嫂子的。” “这才对嘛。”钱嫂子又从家里粮缸舀了一瓢麦面递给吴氏:“先自个儿做点吃的,等你有粮再还给我就行。” 吴氏接过一瓢面,屈身致谢:“多谢嫂子。” “客气啥,快回去做饭吧。” “嗯。” 吴氏从宋老六家回来,将包袱收进箱子里,去灶房和面做面疙瘩。 长安帮不上忙,一溜烟跑到外头找小孩子玩耍。 但村里的小孩都跑去村口凑热闹了,她不敢去,正好瞧见花花回来,立刻迎过去:“花、花花。” 大猫朝她喵呜一声,身体靠着小主人蹭过来蹭过去,尾巴也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长安蹲下身抱住狸花猫,用小脸蹭了蹭软软呼呼的毛毛,结结巴巴告状:“坏、坏大伯打、打人,好、好痛。” 她撸起袖子,想将青紫给花花看,可找来找去没找着。 “昨、昨晚还、还有。”长安解释。 花花又冲她咪咪叫一声,缓步朝前走去。 长安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结结巴巴絮叨。 一娃一猫走了很久,来到一片小竹林。 花花窜进竹林,不一会儿叼出一只无头野鸡来,炫耀般的放在长安脚边。 长安惊喜地睁大眼:“野、野鸡!” “喵呜!”狸花猫叫一声,用脑袋蹭蹭长安。 长安嘿嘿笑了,拎起野鸡翅膀,转身往回跑。 野鸡不大,也不重,长安很快跑回家。 “婶婶!”她气喘吁吁将野鸡提溜给吴氏看:“花、花花抓!” 吴氏很是意外,将野鸡接过来,发现只是头没了,其余完好,不由惊讶:“怪不得花花经常不回家,原来跑去林子里捉野鸡了呀。” 长安连连点头。 吴氏又闻了闻野鸡,见没有臭味,欢喜道:“回头我把野鸡炖了,下晌咱们吃鸡丝面。” 长安两眼笑成月牙:“吃、吃鸡丝面。” 花花也喵呜一声,示意还有自己。 吴氏蹲下身摸摸花花脑袋,将野鸡先放在木盆里,等会儿处理,自己从锅里装出两碗面疙瘩,又用勺子舀了一勺倒在破了一角的猫食盆内。 “来,咱们先吃早饭。”她递一双筷子给长安,两人在小方桌旁坐下。 正吃着,忽听外头一阵喧哗,一个人挑着担子快步进屋。 “叔叔!” 长安看清来人,蹭地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抱住瘦小男人双腿。 宋三顺放下肩上担子,弯腰抱起长安,摸摸她还有淤青的小脸,转头看向妻子。 吴氏见丈夫回来,眼泪忍不住落下。 “你可回来了......”她泣不成声。 宋三顺一手抱住长安,一手揽过妻子,低声问:“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那么多人围在新宅那边?” 放工后,他走了半天一夜才赶回家,就见村口站了很多人,问了也不肯说什么事,只让他快点回家看看。 吴氏将昨日与今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丈夫,哭泣道:“三郎,咱们分家吧,我再也不想看到那边的人。” 宋三顺嘴唇翕动几下,将妻子搂紧,点点头:“行!我这就去找大伯。” 分家的事,不是自己提出来就能分掉,还得亲爹宋八齐首肯才行。 何况二哥还没有音讯,自己一意孤行的话,很容易被人说成不孝。 在当朝,不孝敬双亲也是罪,如果双亲去衙门告,自己很有可能被关进大牢,还得挨板子。 更甚者,还会被发配充军。 “先不忙,你才回来,先歇歇。”吴氏擦擦眼泪,又忙着去和面摊面饼。 一瓢的粗面,很快用光。 吴氏望一眼坐在灶门口帮忙烧火的丈夫,心里安定不少。 家里有个男人,就如有个主心骨,她忽然生出许多勇气,也不害怕了。 长安窝在叔叔怀里,结结巴巴告状。 “姐姐坏,骂、骂爹娘,还、还、还骂婶婶长安......” 宋三顺静静听着,灶膛内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明明灭灭。 ------------ 第8章:逆子 饼子刚烙好,有人跑进来:“三顺,族长喊你两口子过去。” 宋三顺立刻熄了灶火,抱起长安对妻子道:“走,去看看。” 吴氏擦干净手,低声道:“先吃口垫垫再去。” 宋三顺便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拿起一张饼子。 “他叔,你也尝尝。”吴氏塞了一张饼子给报信的宋老六。 宋老六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说:“三顺,这次你一定不要随随便便放过那畜生。” 宋三顺点头,望一眼妻子脸上的淤青,快步出了老宅。 进了新宅正屋,就见屋内坐了好几人,而宋继祖正低头跪在族长面前。 宋三顺犹豫片刻,将长安递给妻子,自己攥紧拳头,狠狠照着宋继祖的脸打去。 “你干啥?”赵老婆子不乐意了,冲上来将儿子护在身后,朝宋三顺怒吼:“小畜生!敢打你哥?” 宋三顺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齿道:“我哥去征兵了,他算我哪门子的哥?” “混账!”宋八齐一拍手边桌子,大声呵斥:“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谁教你这般忤逆不孝?” 说着扫一眼吴氏。“继祖不过梦游一场,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而且我已经教训过他,你们还要不依不饶,成何体统!” 宋三顺一顿,嘴巴翕动几下,握紧拳头,终没敢跟亲爹回嘴。 吴氏惊愕望向公爹,抱着长安的手都在颤抖,扑通朝族长跪下,声泪俱下:“大伯,我要和离!” 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待了。 即便知道和离后日子不会好过,可总好过日日给这恶心一家当牛做马,做饭洗衣。 三顺慌了,赶紧挪过去试图拉妻子,但被躲开。 吴氏神色坚定,再次给族长磕头:“请大伯做主。” “秀英......”三顺无措地望向妻子。 长安眨眨眼,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紧紧抱住婶婶胳膊不放。 座上宋八齐与赵婆子面露不屑,“你说和离便和离?当初咱家可出了二两银子的彩礼呢,若和离也行,你先把那二两银子还回来。” 吴氏抬头看向公婆,“我为你宋家做了三年的活计,难道还抵不过二两银子?” 赵婆子嗤笑:“做活计?难道你在自家不干活吗?这几年你吃穿用度都是靠谁?” 吴氏嘴唇颤抖,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这次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提和离,不过是逼丈夫做出选择。 没想到继婆婆这般不讲道理,一句话抹去自己这些年的所有辛劳。 吴氏转头望向丈夫。 这次他若还是装聋作哑,自己就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 此时宋三顺正天人交战,一边是妻子,一边是自小被父亲灌输的孝道。 挣扎间,忽听族长咳一声,问:“三顺啊,你媳妇向你提出和离,你看此事如何解决?” 宋三顺眼泪在眼眶打转,憋了半天才俯身下去:“求大伯做主,我三房想分家另过。” 赵婆子与小赵氏闻言一喜,下意识看向宋八齐。 宋八齐脸色很不好看,怒瞪着小儿子:“分家?你竟敢提分家?” “是!”宋三顺朝亲爹磕个头:“儿子不孝,斗胆提分家也是没法子。”他不想跟妻子离心。 宋八齐神色变换,一边又恼羞成怒,一边又松口气。 之前老妻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分家,说分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置办田地,才能给玉凤置办嫁妆。 只要自家买了很多良田,就是真正的财主,以后玉凤与承业的亲事才能往高处攀。 但这分家的事由小儿子提出来,大大损了自己的颜面。 宋八齐可以想象,以后村里会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 他们肯定会骂他偏心大儿子,硬生生逼走小儿子。 想到此,宋八齐蹭地站起身,两步来到宋三顺面前,重重打了他几耳光,骂道:“不孝的逆子!老子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你竟急着分家?怎么?娶了媳妇翅膀就硬了?以为离了这个家会过的更好?做梦吧!” 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为了给自己正身。 宋三顺生生受了亲爹的巴掌,跪在地上不言语。 现在怎么辩解都是错,索性什么都不说。 只要能分家就行,无论以后多么艰难,也好过妻离家散。 “八齐,行了!”族长沉下脸。 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乌龟,宋八齐这个时候的做派谁不明白? 族长捋捋胡须,说:“不分就不分,孩子刚做河工回来,歇几日说不定就打消主意了。” 宋三顺刚想坚持,忽见族长朝他使眼色,立刻垂下头去。 赵婆子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过来拽住丈夫,从袖子里扯出一块帕子捂住脸哭哭啼啼道:“当家的,既然老三想分就分了吧,咱们做长辈的已经给他们娶了妻立了室,该做的都做了,再留就成了罪过。” 宋八齐也顺坡下驴,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既如此,就分吧。” 族长挑挑眉,看向宋八齐:“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赵老婆子急吼吼插嘴。 族长脸一沉,“我跟八齐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个妇道人家插话!” 赵老婆子立刻缩起脖子,老脸涨得通红。 族长继续对宋八齐道:“你是想把三顺单独分出去?还是三兄弟都分?” “既然三顺要分,那就先将他一家分出去好了。”宋八齐用袖子擦着眼睛:“至于老二,等他回来后再说。” 族长看向宋三顺:“你爹的话,可听明白了?” 宋三顺跪伏下去:“听明白了,我愿意先分出去。” “好了,先起来吧。”族长朝他摆摆手,“听听你爹怎么说。” 既然分家,肯定要分田产。 但宋八齐家登记在册的良田还是原先那么多,拢共不到八亩。 至于新宅子,不好意思,宋老头说这个作为祖宅用了,以后不分给儿子,他自己留养老。 最后宋八齐只分给三儿子两亩田地,就在靠山那边,离村子有点远。 另又给了一两银子,还有老宅那边的房屋。 老屋共有三间正屋,一间灶房,一间偏房,全都是泥巴墙茅草顶的低矮土房,春夏季节屋顶的虫子爬满墙壁,臭不可闻。 屋内像样的家什都已经被搬去新宅,只余一些破箱子烂柜。 当然,陶碗与一张铁锅还在,毕竟宋家的肥猪一直是吴氏喂养,留着锅,也是因为方便煮猪食。 另给五斗麦子,五斗稻米,算作三顺夫妻的口粮。 三顺没意见。 今儿亲爹就算什么都不给,他都不能说什么,只因是自己先提的分家。 而且亲爹也没死,财产的分配权都握在其手上,他想给谁就给谁,就连族长也不好说什么。 分派好财产,大家将目光看向吴氏怀里的小长安。 小长安下意识抱紧婶婶,紧张又无措。 她大概知道,他们想分自己了。 ------------ 第9章:不中用 “长安以后就留在家里,由你娘照看。”宋八齐朝老妻努努嘴:“将她抱过来。” 赵婆子赶紧起身,就要去抱长安。 长安惊恐,死死拽住婶婶的衣襟,哇哇大哭:“不、不要奶!要、要婶婶!” 吴氏也不放心将长安交给继婆婆,转身避开赵婆子的触碰:“长安自小跟我,以后还是由我照看。” 宋三顺也上前一步拦在继母身前:“长安是我哥的孩子,她以后由我养着。” 赵老婆子冷笑:“怎么着?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带不好三岁娃子?” “长安跟我们习惯了,还是由我们带。”宋三顺这次寸步不让。 他知道,只要长安落到继母一家子手里,铁定讨不了好。 只要哥嫂一天没回来,他都不能将长安随随便便交给旁人。 “逆子!你什么意思?”宋八齐心里有鬼,担心被儿子识破,不禁恼羞成怒,指着三顺骂道:“长安是我的孙女,你是怀疑咱们会害她吗?” 三顺沉默不语。 “好好好!”宋八齐指着儿子骂道:“你个逆子想用长安拿捏老子?做梦去吧!你想带就带,别想从老子手里拿到一文钱!” 宋三顺抬眼看向父亲,只觉眼前此人如此陌生。 “爹您放心,儿子虽没本事,还不缺侄女一口吃的,只不过,长安她娘捎来不少衣裳,儿子只求爹将长安的衣裳鞋袜拿几件过来。” 他已经说的委婉,但宋老头还是暴跳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姜氏什么时候捎东西回来了?” 族长再也看不下去,重重咳一声:“八齐!昨儿是谁捎来两个包袱?” 宋老头老脸忽然涨成紫猪肝,一时结舌,只得恨恨坐下。 赵老婆子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他大伯,其实昨儿是我娘家侄儿捎来的东西,并不是姜氏。” 见族长沉下脸,连忙又道:“不过之前姜氏确实捎来一些旧衣裳,只是有点大,长安穿着不合适,所以暂时收着没拿出来,等她长大,我一件不少都给她......既然三顺开口,承业他娘,你赶紧去拿来。” 老婆子朝儿媳小赵氏使眼色。 小赵氏会意,立刻回屋里取衣裳。 她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最破旧的衣衫裤子,用一块麻布包了拎出来,交给吴氏:“喏,都在这儿了。” 吴氏也没拒绝,接过小包拿在手上。 正要转身回去,就听赵婆子又道:“三顺啊,虽说咱们分家了,可家里的田地你也不能甩手不干,春种夏收的时候,该回来忙还得回来,你爹毕竟还在呢。 还有啊,既然分家另过,每年的孝敬可不能忘,我这继母也就算了,本不指望你什么,但你爹还在呢,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可不能被外人说嘴。” 宋三顺看一眼父亲,点头:“儿子必不会少了父亲的孝敬。” 转头又朝族长一揖:“大伯,各位乡亲,今儿要多谢你们,下晌都去我家吃个便饭吧。” 族长正要答应,赵婆子赶紧道:“三顺你就别忙活了,他大伯今儿在咱家留饭。” 随即不屑地加一句:“怎么着也要整治一桌席面的,你家又能拿出什么来招待人。” 三顺没理会继母的阴阳怪气,请来两个要好的村民,将五斗麦子与五斗稻谷搬回老宅。 长安一直搂紧婶婶脖子,直至出了新宅,才渐渐放松。 她望向婶婶淤青的脸,将自己小手靠在其额头鼓包上,心里默念:“小珠珠,快让婶婶好起来啊。” 手心的小树苗闪了闪,一片叶子消失不见。 长安眨眨眼,似乎看到那片叶子化为流光,钻进婶婶额头。 吴氏似有所觉,抬起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咦?那里好像消肿了。 她不以为意,摸摸长安的小脸。 这孩子眼底还有一点点青紫,虽然已经淡了很多,可烙在娇嫩的小脸上,依然很明显。 长安笑的得意。 小珠珠果然厉害,已经将婶婶脸上的青紫全都治好啦。 自己回头再给钱婶子家的狗蛋儿试试,他一直咳嗽,已经好些天没跟自己玩儿了。 回到老宅,吴氏开始收拾那只野鸡,准备晚饭招待帮忙的几人。 长安则与花花跑到隔壁人家。 此时钱婶子夫妻不在,屋里只有巧儿姐与狗蛋两个。 七岁的狗蛋躺在炕上,一直咳个不停,一双眼都瘦的凹陷下去。 他这是老毛病了,钱婶子夫妻也曾带他去看过好多郎中,结果一直不见好,索性随他去了。 乡里孩子命似草,很多都是因为一场病送了性命。 抗过来的,以后身体倍儿棒,抗不过来,就永远去了。 “狗、狗蛋哥哥。” 长安跑到炕边,踮起脚看他,又望望坐在旁边穿草珠子的巧儿姐。 狗蛋以前没生病的时候,经常带她玩儿,有好吃的也会分她一半,所以长安对他格外亲近。 “长安......咳咳咳咳......”狗蛋侧过身,朝她笑了笑。 他很虚弱,已经没力气下炕了。 长安踮起脚,将小手放在狗蛋额头上,心里念叨:小珠珠,快让狗蛋哥哥好起来吧,我要跟他玩儿。 但手心的小苗苗没发光。 长安疑惑,又在心里说一遍,结果依然不亮。 望着面色憔悴的狗蛋哥哥,长安有点难过。 为啥小珠珠不听她的话了? 垂头丧气地走到巧儿姐跟前,看她用一根针穿草珠子。 巧儿望她一眼,低声问:“想不想要?” 长安点点头。 巧儿拿过一串穿好的草珠子,给她系在手腕上:“好看吧?” 长安眯眼笑了,“好、好看!” “回头我带你去摘。”巧儿边穿针边说:“那地方就我知道,别跟翠花她们说。” 长安:“不、不说。” 巧儿收拾好针线与草珠子,牵起长安往外走。 长安望一眼依然躺在炕上的狗蛋,决定等她再梦到小金鱼的时候,问问它们,为啥不能给狗蛋治疗。 九岁的巧儿穿着一身补着补丁的碎花红袄,被风一吹缩了缩脖子,絮絮叨叨跟小长安说话:“爹娘说弟弟不中用了,让我在家看着他点儿,所以咱们找到草珠子就赶紧回去。” 长安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巧儿姐。 她不明白啥叫不中用,但下意识觉得肯定不是好话。 ------------ 第10章:草珠子 两人出了村子,来到一条河沟边。 河沟没啥水,沟两边有不少枯草。 巧儿下到河边,小心从一蓬枯草中查找,又在草丛里捡着什么。 长安好奇,也出溜到河边,就见巧儿姐姐从枯草上撸下一个个蓝灰色的珠子。 “我、我也捡。” 小长安羡慕不已,也扒拉着草叶找起来。 还别说,她一下子找到好多,灰蓝灰蓝的小珠子,小兜兜已经快装不下了。 “咱们回去吧。”巧儿还惦记着弟弟,招呼小长安上岸。 长安撅着屁股爬上河岸,忽见堂哥宋承业与小堂姐宋汐月远远走来,他俩身边还跟着一条黑狗。 “小崽子!你还敢跑出来啊!” 七岁的宋承业一拍身边大黑狗:“去!咬她!” 大黑狗撒着欢儿朝长安跑来,边跑边汪汪叫。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在她脑袋里说话:【大黑!咬死她!】 她吓坏了,拉着巧儿就跑。 巧儿也很怕宋家这条大黑狗,因为它长得太高大,任谁走过宋家门口,大黑狗就非常凶恶地汪汪叫。 若不是平时它拴着链子,估计全村人都被它咬过。 两女娃拼命跑,后头传来宋承业与宋汐月张狂的笑声。 长安还听到小堂姐不停说话:【大黑快咬!咬断她喉咙!哈哈哈哈......】 后背忽然一个力道,她被大黑扑倒在地。 “长安!”巧儿失声尖叫。 想象中的啃咬没出现,大黑亲热地用舌头舔着长安的脸,一双杏仁眼里全是欢喜。 长安缓过劲来,将大黑的脑袋推开,自己爬了起来。 大黑绕着她打转,不时扑腾两下,像在逗她玩儿。 长安想了想,伸出手摸摸大黑脑袋,低声道:“大、大黑,回、回家去!” 大黑迷茫地望了她一会儿,就听到宋承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大黑!你在干啥?快咬她啊!” 大黑嗯叽几声,摇着尾巴跑回小主人身边。 宋承业很生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大黑身上:“狗东西!到底谁才是你主子?今儿不给你吃饭了!” 大黑莫名被打,吓得夹起尾巴往回跑。 宋承业与妹妹狠狠瞪一眼长安,转身走了。 长安也瞪回去,但很快被巧儿拉回家。 晚间,长安早早睡下,就想再梦见小金鱼。 可她什么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光。 一晃几天过去,她与婶婶已经将捡来的草珠子全穿成串子,依然没梦到小金鱼,而隔壁狗蛋的情况越发不好。 钱婶子在吴氏跟前哭了几次,一直说她自己命不好,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却又是病病歪歪的身子。 “如今神婆都请过几遍,我实在没法子了。”钱氏擤一把鼻涕,抹在鞋跟上,“他爹已经去买棺材了,唉,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吴氏也跟着她抹起泪,安抚道:“还没到那一步呢,说不定就好了呢?” 钱氏直摇头:“好不了了,呜呜呜呜......” 长安听钱婶子这么说,眼眶也红了,她悄悄跑出门,来到隔壁。 屋里没人,连巧儿姐姐也不在。 狗蛋面色灰黄、嘴唇乌紫,已经被人从炕上移到门板上。 门板上头铺着厚厚稻草,他就睡在稻草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小被子。 “狗、狗蛋哥哥。” 长安见男娃娃无声无息,有点害怕,但还是走到跟前,将手靠在他额头上,心里默念:“小珠珠,快让狗蛋哥哥好起来吧。” 手心小苗苗闪烁一下,一片叶子化为流光散在狗蛋的额头上,渐渐消失不见。 长安大喜,目不转睛盯着狗蛋瞧。 狗蛋面色还是那样,但气息厚重几分,还咳了两声。 他睁开眼,见到长安,低低说一声:“我想喝水。” 长安跳起来,飞快跑回自家,对捂脸哭泣的钱婶子道:“狗、狗蛋哥哥......醒了,喝、喝水!” 钱嫂子哭得更凶,起身回家烧水给狗蛋喝。 长安不懂钱婶子为啥哭的更厉害,不解地跟着婶婶又回到隔壁。 水烧好了,钱嫂子冲了一碗鸡蛋糖水端到堂屋。 “儿啊,娘给你做了鸡蛋茶,先喝一口。”她将儿子抱起来,流着泪喂鸡蛋茶给他喝。 狗蛋喝完一碗鸡蛋茶,面色微微发红,又躺下睡去。 吴氏摸摸狗蛋的额头,发现他竟然出汗了,不由惊讶:“嫂子,狗蛋出汗了,是不是要好了?” 钱氏一怔,连忙牵起儿子小手摸了摸。 小手暖呼呼的,不像之前那般冰冰凉。 “我儿......真的好了?”钱氏不敢置信,连忙将儿子从门板上抱起,重新放回炕上,又点了几把草塞进炕洞。 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空中叩拜:“三清老祖如来天尊在上,若我儿好了,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长安眨眨眼,望望钱婶子,又看一眼狗蛋,心里疑惑:为啥狗蛋哥哥好了,钱婶子要报答三清老祖与如来天尊的大恩? 吴氏也替钱婶子高兴,拉着长安告辞出门。 门外响起小铜锣的声音,那是货郎进村了。 “婶婶!快、快去。” 长安拉着婶婶快走回家,将自己这两天与三婶穿的草珠串串都拿出来,准备卖给货郎。 此时,宋老六扛着一个不大的棺材进了村,路过宋八齐家时,正遇到赵婆子与崔寡妇。 赵婆子冷哼一声,对崔寡妇道:“瞧瞧,我就说吧,宋老六家的孩子肯定活不过今春,这不,连三月还没到就咽气了。” 崔寡妇轻轻一笑:“可不是,您的嘴就是开过光的,说啥都灵验。” “那是报应。”赵婆子朝嘴里丢一颗南瓜子,咯嘣嗑开,微微笑了笑:“前儿敢打我家继祖,没几日就报应到他家孩子身上了,你说是不是活该?” 崔寡妇只觉后脖颈一凉,连忙附和道:“自然是,继祖兄弟命里带福,最是旺家,谁敢欺负他,铁定要倒霉。” 赵婆子哼笑一声,没说话。 当初刚嫁进宋家时,她就散播自己儿子命里带福,最是旺家旺亲缘,所以才让宋八齐对他另眼相看,还给他改了名儿。 这几年像是坐实了那番话,宋家竟真的慢慢富裕起来,那老东西也越来越信任自己与儿子。 赵婆子得意地想,或许继祖真的命里带福呢,所以自己总能心想事成。 “娘,怎么跟崔嫂子坐门口?”宋继祖从院子里出来,朝崔寡妇笑了下:“门口多冷,还是进屋说话吧。” 崔寡妇俏脸一红,笑吟吟道:“不了,我就跟婶子说几句,回头还得做饭呢。” 赵婆子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呦,跟你说话,将灶上炖的肉忘啦。” 说罢急吼吼朝灶房冲去。 崔寡妇抬头瞥一眼宋继祖,娇媚一笑:“继祖兄弟,有空去我家坐坐啊。” ------------ 第11章:造型奇特 宋继祖半边身子都酥了,咳一声,回头看一眼,低低道:“晚间去。” 在家躺了几天,后粪门总算养好,宋继祖觉得全身都睡僵了,正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遇到崔寡妇。 这位崔寡妇三十来岁,生的不算多好看,但一身皮子极白,像嫩豆腐一样,摸起来软软滑滑。 宋继祖跟她有过两次首尾,但她每次都要不少钱,让他很不耐烦,所以便丢开手了。 这会儿再看,竟别有一番风味,宋继祖不禁心痒难耐。 崔寡妇朝他抛个媚眼,扭着身子往回走。 宋继祖本想跟去,但想到家里马上吃饭,只得作罢。 晃晃悠悠走到老宅这边,就瞧见吴氏带着小崽子长安正跟货郎讨价还价。 “一打十二条,竟然只给两文钱,这也太少了。”吴氏蹙眉道:“就不能多点儿吗?” 货郎摇头:“多不了,这东西不稀奇,我给两文已是很高了,回头出售的时候,还得配点儿彩线在上头,唉,娘子,生意难做,你就别难为我了。” 吴氏叹口气:“两文就两文吧。” 自己与长安辛辛苦苦串了两天,结果才挣两文。 货郎收起十二串草珠子串的佛珠子,摸出两文铜钱交给吴氏。 吴氏刚接过铜钱,抬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宋继祖,不由一凛,立刻拉着长安回屋。 今儿丈夫不在家,去买粮种子去了,家里只剩长安与自己。 吴氏当即拴上门,与长安在家和面蒸馍馍。 这几天没去继婆婆家,她心情好了不少,也有空闲琢磨别的事情。 比如怎么挣钱。 草珠子虽然容易得,但不值钱,即便拿去庙会都卖不出几文,所以她才将十二串全兑给货郎。 不过,村外林子里有好几棵木患子树,上头的果子也不知被人采摘去没有? 若有剩,自己不妨将那果子采回来,用那木患子果核做珠子,肯定比草珠子值钱很多。 这么想着,吴氏嘴角微微翘起。 长安抬眼见婶婶在笑,也跟着笑,用小手戳戳面团:“馍馍,长、长安做!” 吴氏点头:“行啊,等长安学会揉面,以后婶婶就轻省咯。” 长安嘿嘿一笑,连忙去洗手。 今天她要做个最好看的花馍馍。 吴氏揉好面,放炕上醒了一刻钟,随后在干净桌子上撒上面粉,将面揪成一个个剂子,再揉成一个个圆圆的胖馒头。 长安想做个花卷,便将面剂子搓成长条儿,再一圈圈盘绕上去,遂满意点头。 吴氏抬眼一瞧,只觉眼要瞎了。 那是......一坨屎吗? 但见小侄女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无奈地将这几个怪馍馍放进蒸笼。 好吧,只要侄女高兴就好。 长安一口气做好五个花馍馍,方满意收手。 然后抱着花花说:“花花,做、做馍馍,你、你也吃。” 花花喵呜叫一声,喉咙里的呼噜声响起,毛乎乎脑袋蹭了蹭小娃娃。 不一会儿,馍馍蒸好。 长安迫不及待地等着出锅。 吴氏将蒸笼一揭,扇去热气,一眼看到长安做的那几只,简直栩栩如生。 本来面就是棕黄色的,加上那造型,吴氏没勇气看第二眼。 这孩子的手艺......真是惟妙惟肖。 长安伸着脑袋寻找自己做的馍馍,然后高兴地叫起来:“吃、吃馍馍。” 吴氏将蒸笼里的馍馍一个个拿出来,放进草篓子里。 还特意将五只造型别致的放在上头。 长安拿过一只馍馍,欢欢喜喜跑到花花跟前,揪下一块递给它:“快、快吃吧。” 花花瞪大眼睛,神情惊恐地望向小主人手里馍馍,瞬间朝后跳出去好远,逃也似的窜出屋子。 长安:...... 不吃就算! 小娃娃将手中馍馍放进嘴里,满意点头。 自己捏的馍馍真好吃,她以后每天都要做。 只是,她手心里的苗苗只剩三片叶子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长出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长安揣上一个自己做的馍馍去了钱婶子家看狗蛋哥哥。 这会儿狗蛋已经能下炕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给。”长安将馍馍拿出来,送给狗蛋:“你、你吃。” 狗蛋盯着小娃娃手里的馍馍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什么?” “馍馍!”长安自豪道:“我、我做的!” 狗蛋接过馍馍,搁鼻子下闻了闻,这才咬一口。 长安盯着他问:“好、好吃吗?” 狗蛋点头:“好吃。” 长安笑了,神神秘秘道:“里、里头,有、有小珠珠。” 狗蛋艰难咽下口中馍馍,低头看看剩下的,确认只是麦面做的,这才放心。 巧儿走过来,递给长安一个煮鸡蛋:“我娘让给你的,快吃吧。” 长安也没客气,接过鸡蛋在墙上磕几下,一点点剥掉鸡蛋壳,然后将鸡蛋一分为三。 蛋黄自己吃一半,一半给狗蛋,蛋白则留给巧儿姐姐。 三孩子吃完鸡蛋,狗蛋还额外吃了长安给的奇怪馍馍,自觉精神比以前好很多。 长安看巧儿姐姐玩了一会儿捡杏核,方回家。 “长安,跟三叔三婶去摘木患子好不好?”吴氏取出护耳帽给长安戴上。 “好、好!”长安连连点头。 她最喜欢进山了,里头有好多好看的花,而且她还能找到鸟蛋呢。 吴氏拎来一只背篓,将长安抱进去,又用一个小毯子将其包裹起来。 自己与丈夫打算去采木患子,一去就是一整天,所以必须将小侄女带上。 背好背篓,吴氏边走边跟丈夫说话:“三顺,咱家就那两亩地,怎么请了两头牛?” 目前村里只有两户有老牛,村民想犁地,须得请那两户帮忙。 同村相请,是不用给钱的,但早茶与午茶必须按时送去地头给人家吃。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饭食,一顿四五个鸡蛋是跑不了的,两顿便是十来个。 三顺沉默片刻,说:“爹让我顺便将他们田地也犁了。” 吴氏就知道会如此。 这几天她虽不用去新宅伺候那一家,但丈夫时常被公爹喊过去挑水劈柴。 有时公爹还隐晦提出,让自己过去洗衣,但被丈夫拒绝。 没想到,他那边连犁田的事都要相公操持。 这还是分家吗? 其实丈夫就是宋继祖家不花钱的长工吧? ------------ 第12章:洗手果 吴氏不好深说,毕竟自己才分出来,倘若一个劲让丈夫不要去帮那边干活,倒像是挑拨离间一般。 可自家总共就两亩田,一天不到就犁完了,却平白无故替那边多送几天的茶点。 若自家有钱也就不在乎了,可偏偏穷的叮当响,却还要为富的流油的那家填补,想想都呕死人。 吴氏闷不吭声往前走,很快将丈夫甩到身后。 宋三顺也知道妻子为何不悦,但他也是没法子。 亲爹指派他去做的事,自己能不答应么?没得又被继母到处宣扬他不孝。 坐在筐子里的长安不懂大人们的眉目官司,扬着小手招呼大猫跟上。 花花跑的比他们快,一溜烟窜到前头,在草丛里转一圈,等主人到了,再次窜出去老远。 没多久,三人一猫来到西坡子下的山谷里。 这里有很多带刺荆棘,也有不少野生竹子与树木。 吴氏找到那棵高大的木患子树,发现上头还挂着不少金黄小果子。 这金黄小果子也叫洗手果,泡上水搓洗就会有很多泡沫,跟皂角有异曲同工之妙,懂得它妙处的人,会来采摘回去,用它洗衣洗头。 “往年都不剩什么,没想到今年还有这么多。” 吴氏望着满树金黄果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放下背篓,喊丈夫过来敲果子。 三顺答应一声,去附近砍了一根竹子,削去枝丫,举起敲击树上挂的果子。 长安从背篓里爬出来,在树下跑来跑去地捡,还悄悄送一颗进嘴里。 “长安,这个不能吃,有毒。”吴氏赶紧过来拿掉她嘴里的果子:“等咱们摘完木患子,就带你去找酸枣儿。” 那边应该有一片酸枣林子,就是不知是否被旁人摘了。 长安点点头,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接着捡果子。 不多时,吴氏夫妻俩带来的背篓都装满了,背起来很是沉重。 “你娘儿俩先坐这里歇着,我去那边酸枣林看看。”三顺对妻子道。 吴氏点头:“你去吧,我正好在附近挖点儿野葱。” 现在这时节,野葱长得格外肥大,挖回去切碎放点盐,就是一道美味小菜。 长安特别喜欢挖野菜,一听这话立刻去找自己的小铲子。 吴氏笑道:“今儿没带铲子来,你看好篓子就行,婶婶就在旁边挖。” 长安只好点头,又四下找大猫。 忽然,她又听到堂姐宋汐月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明明前世那人就在这里找到的啊?为啥没有呢?】 长安一震,立刻踮起脚尖四下张望。 没看见小堂姐,可为何能听到她的声音? 之前只有小堂姐在附近,她才能听到她的心里话,这会儿小堂姐明明不在啊? 长安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有块大石,便跑过去,费劲扒拉地往上爬,结果一不留神跌个屁股墩,手心摁到一块尖锐石头。 一瞧,手心都破了,那尖尖石头泛着金黄光泽。 长安鼓着一泡泪,瞧见这金黄石头很是奇特,便拿起一根小树枝刨挖起来。 金灿灿的石头不大,跟鸟蛋差不多,拿手里沉甸甸的。 长安好奇地看了看,站起身想告诉婶婶。 忽然,她望见远远过来几人,有大伯娘,还有小姑姑与小堂哥小堂姐几个,大黑也跟在后面欢腾乱跑。 长安下意识将手中金灿灿的石头揣进怀里,跑去找婶婶。 吴氏也看到来人,火速兜着一衣兜野葱过来,将之放在装满木患子的背篓上。 “呦,这么巧啊。”小赵氏淡淡笑了笑,握紧手里镰刀:“没想到三弟妹也来这里了。” 吴氏没言语,只紧紧拉着小长安。 宋玉凤走到近前,惊讶道:“三嫂子你摘这么多木患子干啥?不会拿回去吃吧?” 吴氏依然没言语。 她跟她们无话可说。 小赵氏笑道:“这东西哪里能吃,估计你三嫂子想弄回去洗衣裳呢。” “洗衣裳要用这么多?”宋玉凤轻蔑地打量一下吴氏:“怪不得三嫂子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还都发白了,感情是洗多了呀。” 她说着,自顾自掩口笑起来。 吴氏脸色很不好,开口道:“我自然没你们光鲜,毕竟二嫂子寄回来的东西也不在我这里。” 宋玉凤一愣,面色沉下来,刚想说什么,被小赵氏拦住: “三弟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二弟妹总共才寄回几次东西啊?说的好像咱们昧下她多少钱似的。” “难道不是吗?”吴氏直接怼回去:“若不是她寄回来的银钱,家里就那几亩田,又没做什么挣钱的买卖,怎么会盖起五间大瓦房?” 小赵氏没想到一向闷葫芦的吴氏能这般怼人,脸色也黑了:“瞧你说的,咱家有钱盖房,难道不是我家汐......继祖捡到狗头金了么?” “捡到狗头金?”吴氏简直被气笑:“那你家的运气可真好,连那种东西都能遇到。” 每次集上的说书人,都会编出谁谁谁在山上捡到一块狗头金,之后一夜暴富,购置百亩良田,纳回美貌小妾的故事,引得听客回来就做美梦。 可他们这山也称不上山,就是一片丘陵之地,每寸土地都被人踩踏过,附近又没有什么河流,根本不可能出产什么狗头金。 “咱们就是运气好!”七岁的宋承业叫道:“我妹妹说了,这地儿就有狗头金,回头捡一块给你看看......” 小赵氏阻拦不及,连忙拉着他道:“小孩家家胡说什么,走!快去前面找酸枣儿吧。” 宋承业不服气:“我没胡说!妹妹就是这么说的。” 宋汐月狠狠瞪一眼哥哥:“就你嘴快!” 这时,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心里在说话:【蠢货!上辈子就数他最蠢!坏了我多少好事,以后什么都不能告诉这个败家子了!】 长安眨眨眼,打量一下宋承业。 他不仅蠢,还很坏,原来连小堂姐也知道啊。 小赵氏拉起儿子就走,边走边四下张望,手里棍子敲敲打打。 宋玉凤牵着宋汐月也紧随其后,临行前还狠狠剜一眼吴氏。 她向来瞧不起三哥宋三顺,更瞧不起这个三嫂,一家子穷就算了,还一直跟她娘作对。 如今分了家,她巴不得宋三顺一家吃不上饭,一辈子倒霉才好。 ------------ 第13章:打架 几人渐渐消失在远处,长安这才将怀里沉甸甸的小石头拿出来。 “婶、婶婶!好、好看!” 她将金灿灿的石头递给给婶婶看。 吴氏一怔,赶紧将石头接过来仔细打量。 她没见过金子,却也知道金子是金黄色的,禁不住心头狂跳。 “在哪里捡的?”吴氏小声问。 长安朝石头一指:“那、那边!” 吴氏几步跑过去,又看了看小赵氏几人消失的方向,这才蹲下身用镰刀划拉。 除了零碎石子,什么都没有。 吴氏小心将金灿灿石头揣进怀里,低声对长安道:“别告诉任何人你捡到石头了,好不好?” 长安点头:“不、不告诉!” 吴氏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不去挖野葱了,踮起脚朝酸枣林那边看去。 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来,她按捺住激动心情问:“找到酸枣儿了么?” 宋三顺从怀里掏出一把:“就找到这几个,都被人采过了。” 通常酸枣没到成熟就被人给摘走,即便漏下一些,要么烂掉,要么被雀儿吃了。 今儿他算运气好,找到十来个没坏的,正好给长安甜甜嘴。 “给,尝尝看。”三顺塞一颗进妻子嘴里,其余都装进长安的小兜兜里。 长安拿起一颗,学着三叔的样子,塞一个给婶婶,又塞一个给叔叔,这才往自己嘴里放一颗。 有点酸,但也有点甜。 长安眯眼笑了:“好、好吃!” 三顺摸摸侄女脑袋,背上背篓,抱起她往回走。 吴氏也背上背篓,跟在丈夫身后。 长安趴在叔叔肩头,口中咪咪叫着,呼唤花花快过来。 花花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嘴里叼着吃了半截的小鸟。 两人一娃一猫,慢慢走回村子。 “三顺,你们弄的啥?”有村民好奇询问。 三顺回答:“木患子。” 村民扒拉一下背篓,“你弄这么多回来要做啥?不会想做油皂吧?” 三顺默认。 他确实想做一些油皂,但没钱买猪油。 分家那一两银子,已经花去一些买了粮种,剩下的一文都不能再动。 “哎呦,做油皂不划算啊,在咱们这地方卖不出高价,须得去赶四十里外的庙会才行。”一村民摇摇头:“做不好的话,能把猪油的钱都赔进去呢。” 三顺一脸老实巴交:“我就少少试试,不行的话就自家用。” 推开柴薪做的院门,两口子走进去。 正屋的大门只用门鼻扣上,并没有锁。 当然,也是因为家里没钱买锁,又没啥给人偷的,便只能这样扣着。 放下长安,两人将背篓放进屋里,又去找几根竹片子来,准备剥果子。 经过一个冬天的晾晒,木患子已经干透,果肉也很好剥。 吴氏见没人跟来,拉着丈夫到了里屋。 从怀里取出那块黄灿灿的石头,低声问:“你看看这是金子么?” 三顺愣了愣,接过石头搁在窗户的亮光处仔细观看,越看越心惊:“哪来的?” “长安捡到的。”吴氏压下心头喜悦,催促道:“你快看看,到底是不是金子呀!” 三顺将石头搁嘴里慢慢咬一下,又看了看,点头:“像金子。” 黄铜的颜色带点儿红,而这块石头几乎就是灿灿的黄,是黄金无疑了。 掂掂重量,足有好几两重。 三顺有些无措。 如果真是金子,他要怎么花? 吴氏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劈手夺过石头:“既然是金子,咱们赶紧收起来。” 她警告道:“不许对你家那些人说!否则跟你没完。” “我又不傻,干啥跟别人说。”三顺不满地睨一眼妻子,“这东西咱们不能露白,万一被外人知道就不好了。” 吴氏微笑点头:“我有数。” 她找了一块麻布,将小石头层层裹起来,又去找来一只陶碗,将其放入,再埋进墙角地里。 之后又挪来一个破木箱子,放在墙角。 吴氏脸上漾起笑容,轻轻说:“等长安长大咱们再拿出来,正好给她置办点嫁妆。” 三顺望一眼妻子,有些心酸。 此刻妻子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轻松自在,再没有一点凄苦,全因这石头的缘故。 倘若这东西不是金子,她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秀英,等过些日子,咱们去太平乡看看你爹娘。”三顺坐下,开始剥木患子。 吴氏惊喜:“真的?什么时候去?” 今年过年,她只在娘家待了一天就回来,因为手里没钱,并没给弟弟带药。 两个月过去,弟弟不知怎么样了? “等咱们将这些木患子弄好卖掉就回去。” 三顺捏着圆溜溜闪着黑漆漆光泽的珠子看了看:“你不是想做珠串吗?回头我去张木匠那里借一个钻子回来钻孔。” “好。”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长安飞快跑了进来,哭着告状:“坏、坏堂哥又、又打花花!” 吴氏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出屋子。 果然见宋承业在自家院子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竹棍,正追着花花打。 花花喵呜惨叫着东突西逃,却又被大黑狗与宋汐月堵住。 “你们干什么?”吴氏大声呵斥。 那只猫是她一手养大,如今都分家了,这两个小崽子依然不消停,竟撵到自家打猫。 宋承业跟大人有样学样,并不把三婶子放在眼里,冷哼道:“猫又去我家偷嘴,今儿我就打死它!” “偷你家什么了?”吴氏走过去,想将猫解救出来。 结果宋承业手里的竹棍狠狠抽向吴氏,嘴里还骂骂咧咧:“就偷了!它跟你们一样都是贼!” 长安见宋承业敢抽婶婶,大怒,小炮弹一样冲过去,狠狠推向他。 宋承业猝不及防被长安推跌出去老远,将篱笆墙都撞倒。 呆愣片刻,宋承业哇哇大哭起来。 长安尤不解气,又追过去,用小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宋承业哭得更凶,大喊妹妹救命。 宋汐月立刻跑过来帮忙,最后跟长安扭打在一起。 吴氏本想拉开两娃娃,一看长安并没落下风,便停下脚步。 四岁多的宋汐月与三岁多的长安纠缠在一起,最后还是被压在身下。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的心声:【该死的!她为啥力气这么大?啊啊啊啊!我为啥打不过她?】 ------------ 第14章:不孝子 听到动静的宋三顺出来,见两娃娃打架,赶紧将她俩分开。 最后宋承业兄妹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吴氏查看过长安没有受伤,也牵着她回到屋里。 可没多久,宋八齐就找上门来:“宋三顺!你给我出来!” 正在剥木患子的三顺立刻站起身,“爹,什么事?” “什么事?”宋八齐站在屋门口破口大骂:“刚分家就使坏水,你说!好端端为啥打承业跟汐月?” 三顺垂着脑袋道:“没人打他们。” “没人打?别以为我不知道!”宋八齐简直气疯,一指缩在吴氏怀里的长安,骂道:“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当初就应该将她丢进河里淹死!” “爹!”三顺抬眼直视亲爹:“您要骂就骂儿子,不要牵扯到长安!” “反了你!”宋八齐抬手扇了儿子一嘴巴,“我白养了你这个不孝子!” 吴氏再也看不下去,跑过来将丈夫拉到身后,怒道:“是宋承业先拿棍子打我,长安才推他一下,您要怪就怪我,别打三顺。” “自然是怪你!没你这个搅家不和的女人,三顺怎么会忤逆不孝,跟他老子提分家?” 宋八齐将矛头指向吴氏:“你这个恶毒女人,教坏长安就算了,还要挑唆儿子与咱家不和,你怎么有脸留在宋家?” 吴氏眼泪夺眶而出,大声道:“我怎么挑唆你家儿子了?怎么教坏长安了?你亲孙子小小年纪就拿竹竿殴打婶娘,你为何不说他没教好?宋继祖趁三顺不在家就欺辱我,你怎么不说他没教好?” 宋八齐恼羞成怒,刚要举手打过来,手腕被三顺握住。 宋三顺冷声道:“爹,快回去吧,去给您孙子请个郎中瞧瞧,若他哪里有伤,我自会付清药钱。” “孽障!”宋八齐大怒,挣开儿子钳制,又要一巴掌扇来,却不想身后传来宋老六的声音。 “八齐叔,刚才咱们都看到了,宋承业拿棍子抽打他三婶娘,长安才推他一下,您偏心不带这样的吧?难道三顺与长安不是你亲子孙?” 宋八齐面色几经变幻,一甩手转身走了。 篱笆院子内外站了好些邻居,他们看向宋八齐俱是一脸不屑。 有人窃窃私语:“那赵老婆子也不知给八齐叔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心甘情愿舍弃亲生儿子,将那继子当成祖宗供着。”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可听说了,那赵婆子以前是做暗门子的,有一套伺候人的绝活呢。”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那还有假?她婆家那边谁人不知?” “难怪......啧,那宋继祖不会是赵婆子哪位恩客的孩子吧?怪不得能跟着来到宋家。” 但凡寡妇改嫁,男娃是不可能被前夫家族允许带走,更别提跟后夫姓了,除非女子前夫家绝了户。 可赵婆子前夫明明还有两个兄弟呢,而且宋继祖过来时,都已经八岁,这么大的孩子,养几年就是个壮劳力,那家怎么情愿放手? “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宋八齐这是钻进石榴裙下迷醉了,不仅头巾绿油油,还甘愿养个龟儿子。” “可不是。” “哈哈哈哈......” 宋八齐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下快步离开,气呼呼回了新宅。 赵老婆子见丈夫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连忙让他在炕上坐下,亲自给他脱鞋捏脚。 又吩咐儿媳小赵氏端来鸡蛋茶,这才道:“唉,都让你别去了,三顺刚分家,气恼咱们也是应该。” 宋八齐没言语,端起茶碗喝一口。 赵婆子又拿起一块布料缝着,眼睛不住朝丈夫逡巡,见他神色渐缓,轻声道:“那吴氏再有怨气,也不该撒在孩子身上,承业汐月才多大啊,唉,脸都被打红了。” 宋八齐沉下脸,喝道:“将承业喊来,我有话问他!” 赵婆子一愣,连忙朝小赵氏使眼色:“去叫承业来。” 小赵氏望一眼公公,只得去将儿子与女儿都叫来。 宋八齐问:“承业,你今日是不是用棍子打你三婶娘了?” 宋承业一口否认:“没!是她们先打我的!” “对!是长安先推的哥哥。”宋汐月附和。 宋八齐松口气,摆摆手:“祖父知道了,你们玩去吧。” 宋承业转身跑了,宋汐月却站着没动。 她沉吟片刻,说:“爷爷,那长安就是个克亲命,谁近谁倒霉,连槐树村的神奶奶都说,她命里无亲缘,所以您千万别靠近她。” 宋八齐皱起眉:“那神婆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不信您去问问。”宋汐月毫不担心自己的话被戳破,因为奶奶已经将那神婆打点好,就是为后手做准备。 那宋长安必须死,否则自己的谋划很容易落空。 可若她莫名其妙死了,别人肯定会告发到官府。 只有给她安上个克亲名头,再让与之亲近的人倒霉,等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也就没人愿管这档子闲事了。 这话是祖母告诉她的。 宋八齐眉头拧的更紧,“我有空去问问,” 年近五十之后,他格外怕死,最是忌讳这些事情,倘若长安真的命中带煞...... 宋老头不敢想下去。 他也知道,长安是亲孙女,自当比继祖的孩子更亲几分,但......继祖从小就比那两个儿子更孝顺,对自己嘘寒问暖不说,每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敬着自己。 不像那两个,像饿死鬼投胎,什么东西到他们手中,自顾自往自个儿嘴里塞,从不知道先过问一句亲爹。 唉,都是冤孽。 宋八齐叹口气,将双脚放进被窝捂着。 这些年得亏赵氏服侍,他过的非常舒心,所以没怎么理会那两个儿子。 既然孙女克亲,就让她留在三顺家吧,自己也仁至义尽。 宋汐月见便宜祖父听进去了,微微一笑,转身去找小姑姑。 自打重生回来后,她将这个蠢姑姑哄的溜溜转,有些事不妨让她去做。 比如,给那长安与便宜三叔三婶送点儿加了料的吃食。 之前之所以没做,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那小贱蹄子。 现在么,她有一百种方法将长安做掉。 比如给她吃掺了猫眼草浆液的东西。 ------------ 第15章:赶庙会 宋三顺与吴氏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将两大背篓的木患子剥好。 接着就是打磨珠子,之后去木匠家借来一个细木钻,给半盆木患子钻了眼儿。 到了第五天,吴氏穿好二十四串佛珠串,天不亮抱着长安与丈夫去赶庙会。 钱嫂子与丈夫宋老六也带着孩子同去,因为儿子狗蛋病情大好,他们要去大庙还个愿。 今儿两家破天荒雇了一辆牛车,由宋老六赶车,三大人三孩子坐在牛车上,慢慢往铁牛镇赶去。 吴氏身上披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没怎么睡醒的长安,与钱嫂子说着闲话。 狗蛋与巧儿两个也裹在被子里,睁着朦胧睡眼四下打量。 宋三顺则坐在妻子身边,默默望着漫天星光,与清冷的半月。 昨儿亲爹又让他去挑水劈柴,还让他将菜园地给翻一遍。 做活计他不怕,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自己累死累活的翻地,宋继祖就像财主老爷似地背着手说这说那,还说他干活敷衍了事,故意糊弄人。 亲爹竟也信了,跑过来骂他一通,还让他重新再翻一遍。 宋三顺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他甚至生出搬离村子的想法。 若是离他们远些,自己也不用日日受这窝囊气了。 搬离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要搬去哪里呢? 要不,就搬到自家那两亩地旁边? 那地方离村子有二里地,想必亲爹不会跑那么远找他挑水劈柴了吧? 宋三顺盘算着心思,不知不觉间,天渐渐发亮。 田野里的薄雾如丝如缕,衬得远处山峦树木似仙境一般。 随着太阳升起,薄雾渐渐散去,远处村落的炊烟也袅袅显现。 牛车走了二十来里,终于来到铁牛镇。 此镇是交通要塞,有不少驻军镇守,周围人们与军镇人做买卖,有的在此定居,年月一久,渐渐形成一个大集市。 长安几人到达镇子时,已快近晌午,但仍有不少乡民摆摊做买卖。 宋老六将牛车停在通往寺庙的路边,对三顺道:“你们就在此摆摊吧,我们带孩子去寺庙上个香就回来。” 宋三顺点头:“行,我正好要将牛牵去那边饮个水呢。” 老牛赶了二十来里,也累的不轻,必须好好歇一歇,再喂它点草料。 长安第一次赶庙会,看什么都新奇的很,一双眼睛快忙不过来。 “长安,别乱跑。” 吴氏将长安抱下牛车,自己将一篮子木患子珠串摆出来,小声问丈夫:“你说这个卖多少钱一串为好?” 宋三顺挠挠头,他也不知道。 夫妻俩这是第一次做买卖,都有点不好意思,谁也不敢去问别人,只好悄悄商议:“要不,就卖五文一串吧。” 吴氏点头:“那就卖五文好了。” 可珠串摆出来很久都无人问津,这让吴氏有点着急。 此时宋三顺已经牵牛去饮水了,吴氏无人相商,又不敢乱走,只好坐在板车上静静打量过往人群。 长安坐在三婶旁边,眨巴着眼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忽然瞧见有人也在卖木患子珠串。 此人拎着篮子四下转悠,看到老婆婆或者妇人就凑上去询问:“您要佛珠吗?观音寺开过光的,可保平安顺遂。” 于是妇人或婆子便停下观看,有的真就买了一串戴在手腕上。 长安亲眼看到,那位老婆婆给了拎篮子小贩一串钱。 那一串有很多铜钱哎。 长安想指给婶婶看,但那小贩很快就拎着篮子走了。 其实吴氏已经注意到了,但自己绝对不敢拎篮子四下兜售。 长安看出婶婶的难为情,于是拿起一串给自己脖子挂上,两手腕也套上,两眼骨碌骨碌望向来往香客。 她在心里默默期盼,希望有人来买她家的珠串。 婶婶说过,只要将珠串都卖出去,她们就回靠山村看望婶婶的爹娘与弟弟。 靠山村的婆婆可好了,还给她做好吃的,长安喜欢去她家玩儿。 今日长安穿着婶婶新改过的红色小棉袄,头上扎一个冲天小揪揪,加上她戴着一串黑色佛珠,忽闪着一双大眼,十分可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妇人走过来,摸摸长安小脑袋,问:“你是谁家孩子?真可人疼。” 长安一指旁边的吴氏:“婶、婶婶家的。” 妇人笑了,看看吴氏面前的竹篮,问:“这个珠串怎么卖?” “五文一串。”吴氏老实回答。 妇人笑了笑:“卖的可不便宜啊。” 吴氏被说的满脸羞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长安结结巴巴解释:“便、便宜。珠、珠珠便宜!” 妇人哎哟一声,笑道:“怎么是个小结巴?嗳,小鬼,你若想不结巴,就别心急,一句一句想好说,等长大就不结巴啦。” 长安重重点头:“嗯。” 她也不想结,但说出第一个字时,就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只有顿一下才能想起来。 吴氏朝妇人致谢:“多谢大姐提点。” 妇人摆摆手,又望一眼长安,指着她脖子上的珠串道:“我就买她这串吧。” 长安一听,立刻将脖子上珠串拿下来,双手递过去:“给。” 妇人接过去,付了五文钱,这才走了。 吴氏见开张了,高兴的不得了,将长安抱进自己怀里,“长安就是婶娘的小福星。” 长安点头:“嗯!小、福星!” 她决定听从那位大娘的建议,以后想好再说话,慢慢改掉结巴的毛病。 没多久,又有两名香客来买珠串,她们同样看中长安手腕上戴的。 吴氏只觉得稀奇,便又给长安脖子上手腕上套上珠子。 她还站起身打量一下小侄女,发现小侄女戴上珠串真的很好看,简直就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女。 等宋老六夫妻带着孩子还愿出来,吴氏的珠串已经卖出去大半。 最后,她把余下几串便宜兑给一名小贩,三顺才套上牛车往回赶。 “珠串都卖出去啦?”钱嫂子还有点不可置信:“一串多少钱啊?” “五文。”吴氏实话实说。 钱嫂子不无羡慕道:“你带来不少串吧,没想到这东西也能赚钱。” 吴氏不好意思笑笑:“虽然赚钱,但也费事,三顺的手都磨出水泡了。” ------------ 第16章:卖痴呆 “那也值啊,咱家老六冬日出去找活计,双手双脚都冻烂了,也挣不到二百文呢。” 钱嫂子低声问:“我能跟你学学怎么做珠子么?” 吴氏:“行啊,凑空咱们再去山里找找,看有没有木患子。” “那感情好。”钱嫂子欢喜地拍拍吴秀英的手:“若找到木患子,到时候咱俩结伴去赶集。” 吴氏笑着点头。 牛车直至傍晚才赶回村子,宋三顺牵着牛去送还别人家,给了牛主人十文钱,算作借牛的脚力费。 那人百般推脱,最后才收下。 宋三顺朝牛主人拱拱手,告辞回家。 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见老爹宋八齐背着手站在不远,冷冷看他:“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铁牛镇赶庙会了。”宋三顺低眉顺眼道。 宋八齐一听就开始呵斥:“咱们这里没集吗?跑那么远?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宋三顺没言语。 宋八齐见儿子又是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喝道:“你去之前就不知道给家里水缸担满水吗?我生你这儿子有何用?” “爹。”宋三顺实在忍不住怒火,梗脖子反问:“宋继祖不能担吗?再不济小妹与嫂子也能去抬两桶吧?倘若我死了,你们一家就不吃水了?” “你个逆子!”宋八齐脱下鞋子就朝三儿子劈头打去:“便是你还有一口气,都得给老子挑水!” 吴氏闻声出来,一把将丈夫拉回家,砰地关上屋门,任由宋老头在外头跳脚怒骂。 隔壁宋老六在门口阴阳怪气道:“我说八齐叔,你亲儿宋继祖比三顺高,也比三顺壮,难道连一担水都挑不得?” “他身上伤还没好,挑什么挑?”宋八齐不想与混不吝宋老六啰嗦,踹了木门一脚,气哼哼回家去了。 临走还撂下一句话:“宋三顺!明儿天不亮就给老子去挑水!不然就滚出老宅!这屋子老子便是留着养鼠,都不给你们住!” 宋老六撇撇嘴,朝地上呸一声,低骂一句:“老糊涂蛋,这么作践自己亲儿子,有本事一辈子不求到儿子跟前!” 宋三顺家屋内。 吴氏将卖珠串的钱都倒在炕上,招呼闷闷不乐的丈夫过来一起数。 这次卖出二十四串珠子,共得了一百一十二文钱,除去给牛车的十文,还余一百零二文。 宋三顺看到有这么多钱,也露出笑容,轻声道:“没想到木患子做的珠子还能换钱,咱明日就去西凹子那边,将剩余木患子都摘回来。” “嗯。”吴氏用细麻绳将铜钱穿上,十个一串,共十串,剩下两个铜钱,便给长安玩儿。 长安也用细麻绳穿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眼睛笑成月牙。 她也有钱啦,等货郎来了,就去买牙糖吃,一个铜钱可以买五个呢。 吴氏收好铜钱,起身去灶房做饭。 从面斗里挖出一碗麦面,准备贴面饼子。 宋三顺过来帮忙烧火,顺便跟妻子闲话:“抽空我将果肉给舂碎,以后洗衣洗头都能用上。” “好。”吴氏边和面边说:“家里还有一些木患子,都剥出来够串四五十串,明儿钱嫂子还说要与我一起进山呢,咱们一起去吧。” 丈夫留在家里也只会被公爹叫去干活,还不如让他跟自己去摘木患子。 宋三顺闷闷嗯一声,用打火石将灶膛点燃。 晚饭做的极其简单,锅中间加上水,面饼子就贴在锅沿一圈,等水沸了,饼子也熟了。 一家三口就着家里仅剩的萝卜干吃完晚饭,吴氏又烧了一点水,给长安用水洗脚。 长安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打瞌睡了,被塞进被窝时,还做起美梦。 她终于又见到小金鱼了,高兴的不得了,赶紧跟小金鱼分享她的见闻。 “今日我和叔叔婶婶去大集啦!婶婶卖出去好多珠珠,挣了好多好多钱。前几日我还捡到一个黄黄小石头呢,给婶婶收起来了......” 她颠三倒四讲了很多,末了想起自己手心的小树苗,将之展示给小金鱼看:“珠珠的叶子就剩三片啦,它会不会再长出来呀?” 小金鱼看一眼,轻轻说:【想让它们长叶子也容易,你学会一样技能,就能让叶片长出来一点。】 长安瞪大眼:“什么鸡能?” 另一个小金鱼丢颗水珠子砸在她脑门上:【就因为你太笨!所以叶子才长不出来!】 长安委屈地捂住自己额头,辩解道:“长安不笨!” 【既然不笨,背一段人类幼崽启蒙的三字经给我听听?】蓝色头发的小人鱼在水里转着圈圈。 长安茫然。 她不知道什么叫三字经,搅着手指想了想,说:“我会唱卖痴呆。” 【唱来听听。】金色头发的小鱼笑眯眯鼓励:【会一两句也行。】 长安清清嗓子开始唱:“卖汝痴,卖汝呆,千贯万贯卖痴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翁妪不须钱,奉送痴呆千百年。” 蓝发小金鱼噗呲笑了:“谁要买你痴呆?这两样谁没有?” 长安呆了呆,仔细打量水里的蓝发小金鱼。 小金鱼被小娃娃看得心里直发毛,丢珠子砸她:【不许看!】 长安也没生气,俯身捡起地上两颗珠子,笑眯了眼。 原来蓝头发小鱼的珠子是蓝色的呀,用它做馍馍吃,可以让力气变大。 虽然只能维持半天功夫,但也很了不起了。 自己那天就是因为吃了蓝珠珠做的馍馍才打过小堂哥与小堂姐的。 金色小鱼也笑了,抛给她两颗绿珠子:【给你的奖励,以后再学会什么,就来告诉我......】 “哦。” 长安欢喜捡起地上珠珠,还没来得及跟小金鱼们告别,忽然就醒了。 此刻天已经大亮。 叔叔婶婶早已起床做饭。 长安自己套上袄裤,又滑下炕穿上小棉鞋。 去外头茅坑方便过后,又拿起一根柳条枝嚼着。 吴氏见侄女起来,连忙招呼她过去洗脸漱口。 “今儿你跟狗蛋与巧儿在家里玩,三叔三婶去摘木患子,下晌就赶回来。” 说着给侄女擦洗小脸,又牵她到小方桌旁坐下吃饭。 “咱们不在的时候,你哪儿也不去,就跟巧儿狗蛋在屋里待着,听到没?”吴氏也坐下,端起粥碗吃粥。 长安乖乖点头:“听、听到了。” ------------ 第17章:又输了 吃过早饭,吴氏收拾好碗筷,背上背篓与丈夫出门。 钱嫂子早等在院子外,见两人总算出门,笑道:“正好,今儿老六也跟咱们去,到时候他俩打木患子,咱俩就挖点野葱。” 吴氏点头:“估计蕨菜也冒头了,这时候摘回来做小菜才好吃。” “可不。” 两女人有说有笑往西山去,两男人各挑一对柳条筐在前头带路。 长安目送叔叔婶婶远去,转身跑去找巧儿姐姐。 花花跟在她身后,也来到宋老六家。 此时,巧儿正在和面做馍馍,狗蛋则在院子里捡柴禾,准备烧锅。 “姐,柴禾不多了。” 他抱着一把枯柴走进灶房,还不忘招呼一声小长安:“吃了么?” “吃、吃了。”长安站在桌旁看巧儿姐姐和面。 巧儿望她一眼,说:“等会儿我要去村外捡点儿柴草,你跟狗蛋就在院子里玩,别乱跑。” 长安点头:“不、不跑。” 巧儿和好面,拿锅盖将黄盆盖上,拎起一个竹篮出了门。 于是,长安与狗蛋在院子里骑竹杆玩儿。 忽然,有人从篱笆墙外丢进来一个石子,正打在长安的头上。 幸亏她戴的是护耳帽,不然脑袋都能被打破。 两孩子顿时愣住,转头朝篱笆墙外看去。 只见宋承业张狂的笑声传来:“哈哈!小结巴!看今日谁来护你!” 说着,他飞快跑进来,直奔长安而去。 狗蛋立刻挡在长安面前,怒视着宋承业:“你进我家干啥?快出去!” 宋承业猛推狗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叉着腰道:“你个病佬鬼敢这么对我说话?小心我打断你狗腿!” 狗蛋气急,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与宋承业扭打在一起。 两人同是七岁,连月份也差不多,这会儿互相薅头发架膀子,对个旗鼓相当。 但狗蛋毕竟大病初愈,身体没宋承业结实,眼看就要落入下风。 长安怕狗蛋吃亏,欲上前帮忙,不想宋汐月带着大黑也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削尖的小木棍。 “今日你敢上前一步,我就用这个戳死你!”宋汐月盯着长安,目光森冷。 长安皱眉,她还听到宋汐月的心声:【小结巴!敢将我额头打破,我现在就把你的脸也划烂!再将这个狗崽子弄残,看宋老六以后还护不护你!】 长安大怒,拿起自己骑的竹竿狠狠朝宋汐月抽去。 与此同时,她手心光芒闪烁,抽打的力道忽然变大,一竹条就将宋汐月抽的嗷嗷叫,火速逃出院子。 长安又跑到宋承业身后,一把薅住他后脑处的毛辫子,将他扯倒在地。 狗蛋顺势骑在宋承业身上,一拳拳打了好几下,直打的对方嚎哭不止,才起身离开。 宋汐月不敢进来,大黑也不肯听她的话,气得在外头直跳脚:“宋长安!敢打我哥!看我不去告诉爷爷!” 长安很怕那个祖父,连忙拉着狗蛋跑进屋,关门上拴。 再说宋承业,这才过来本想扳回面子,好不容易寻摸长安落单,结果又被揍一顿,气得他哭哭啼啼往回走。 走到一半忽然顿住,抹把眼泪对宋汐月说:“不许告诉爷爷!” 上回自己打不过长安,就被全村小伙伴嘲笑,倘若这次祖父再来骂长安,那自己的糗事又要传遍全村。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不仅打不过长安,连病秧子狗蛋也打不过。 宋汐月拧眉瞪了大哥半天,终于同意。 确实,即便自己回去告状,祖父不过跑来骂几句,或者打三叔几巴掌。 但对于三岁的长安,祖父却从未动手教训过。 那自己告状又有何意义? 宋汐月气哼哼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为啥长安那死丫头的力气这般大?不过三岁,手上力道都赶上八九岁孩子,这很不对劲啊? 莫非她也有上辈子记忆?或者有什么奇遇? 不可能! 就她那蠢样儿,怎么可能有前世记忆。 奇遇啥的更不可能了。 前世宋长安好像就力气大,若不然也不会从劫匪手中死里逃生。 可即便力气再大又如何?还不是比自己先死几年? 宋汐月暗戳戳想着,转头看向逗弄大黑的哥哥:“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长这么高连个病秧子也打不过!” 宋承业顿时炸毛,蹭地站起身吼道:“谁说我打不过?若不是你跑了,让他们两人来打我,我怎么会输?” 宋汐月翻个白眼,不想跟他争辩。 宋承业继续炮轰妹妹:“还有,你说西凹子那边有狗头金,害咱们白跑一趟,我都没怪你胡说八道,你竟怪起我来?” “你小声点!”宋汐月不满地瞪哥哥一眼:“说不定就是你这大嘴巴,将那边有狗头金的事泄露出去,才害得咱们找不到!” “我泄露什么了?”宋承业不服气:“那天也没外人,即便三叔三婶听到,他们不是很快走了么?哪有什么狗头金?” “怎么没有?”宋汐月下意识想争辩,但转念一想,说:“说不定已经被三叔三婶他们捡去了呢!” 宋承业哼一声:“牛皮吹的真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倘若三叔真捡到狗头金,还能不去集上打肉吃?切! 狗头金啊,顾名思义,就是像他家大黑脑袋这么大的金子,能换多少铜钱啊? 宋汐月沉下脸,蹭地站起身,快步跑回家。 以后再跟这个蠢货多说一句,自己就扇自己嘴巴子! 宋承业见妹妹跑走,越发觉得没意思,便带着大黑去隔壁村子找小伙伴玩。 本村的孩子大都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即便有两三个跟他一起玩的,也是贪图他口袋里的点心果子。 宋承业不傻,被人忽悠过几次后,再也不跟本村孩子玩儿了。 不过,他与隔壁村崔寡妇家的儿子玩得极好,对方八岁,名叫小栓子,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姐姐,经常来找小姑姑一起绣香囊手帕,一来二去,宋承业就跟那家孩子熟悉了。 那小栓子很听话,就是胆子有点小,一出点事儿就撒腿跑,这点让宋承业很不喜。 可现在没得选,只能找他过来助威了。 宋承业不信,自己与小栓子两个还打不过长安与狗蛋。 ------------ 第18章:闹腾 长安与狗蛋坐在屋里等了好久,也没见祖父过来,便开门出去查看。 “他们真走了。”狗蛋松口气。 他真怕宋承业的爹娘或者奶奶过来找麻烦。 长安眨眨眼,她在仔细倾听小堂姐的声音。 什么上辈子这样那样的,她没懂,不过有一点她明白,小堂姐对自己很有敌意。 可为什么呀? 自己与花花已经不去小堂姐家吃饭了,连婶婶都不去她家,她为啥还要不依不饶? 这时,巧儿挎着一大竹篮枯树枝回来,说:“你俩过来帮忙,咱们蒸馍馍。” “嗯。”狗蛋飞快跑过来,帮忙收拾桌子。 黑乎乎的小方桌上还摆着几个陶碗没洗,狗蛋将碗筷都放进木桶里,又拿来脏污不堪的抹布擦了擦桌子。 于是,三孩子站在桌子旁捏馍馍。 狗蛋捏了一个不像狗不像鸡的馍馍,得意举给长安看。 长安不甘示弱,又做她最拿手的花卷。 先将面剂子搓成长条,再一圈圈盘绕上去,乍一看有点像盘蛇,但更像一坨粑粑。 等她做好三个后,巧儿惊呆,再也不让她做了。 好在巧儿顾忌长安颜面,没将那花馍馍重新揉了。 接着就是上笼蒸了。 长安坐在桌旁边看狗蛋玩捡杏核,边等馍馍出锅。 忽然,外头传来货郎的铃鼓声。 长安与狗蛋飞快跑出屋子,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货郎在宋承业家门口停住,宋玉凤与小赵氏正在胆子前挑选什么。 长安不敢过去,只好等着货郎过来。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货郎不仅没来,担子前围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巧儿招呼他们回屋吃馍馍,那货郎也没过来。 长安拿起一个自己做的馍馍,边吃边又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狗蛋也拿了一个同样的,与小长安站在一处。 他俩没留意,不远处的废弃猪圈那边,躲着宋承业与小栓子,正鬼鬼祟祟偷看这边。 当小栓子看清两个小娃娃吃的东西时,不由大吃一惊,低低问宋承业:“他们家这么穷吗?”竟然吃屎? 宋承业也看到了,忍着恶心道:“当然穷!” 但再穷也不能吃那个吧?他十分不解。 小栓子呕了一下,抚抚胸口道:“咱说好的,我帮你打赢他俩,你就给我两个鸡蛋。” 宋承业点头:“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帮我打赢他们,别说两个鸡蛋了,就是再加一个也可以。” “好!”小栓子提提裤子,迈腿走了出去。 他没敢走近,只在不远处站定,朝两个小娃娃招招手。 狗蛋也认识小栓子,好奇走了过去:“干啥?” 小栓子望一眼狗蛋手里还没吃完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 他撸撸袖子,一拳朝狗蛋打去。 与此同时,恰逢狗蛋弯腰去捡掉地上的馍,正好避过这一拳。 等他直起身,已经知道发生什么。 狗蛋很是生气,将剩余馍馍塞嘴里就朝小栓子回击。 一拳下去,就将小栓子鼻子打出血。 小栓子嗷一声惨叫,抹下鼻子发现一手血,顿时愤怒。 他冲过去与狗蛋扭打在一起,结果被狗蛋一下子摔倒在地,连续挨了几拳后,小栓子已经哭成泪人。 躲在猪圈后的宋承业惊呆。 没想到又高又壮的小栓子也打不过那矮瘦病佬鬼,这可真是见鬼了。 他不敢逗留,赶紧悄悄溜走。 最后小栓子哭哭啼啼跑了,引得好多大人孩子驻足观看。 下晌,吴氏夫妻与钱氏夫妻各挑一担木患子回来,就发现自家门口围了好多人。 崔寡妇坐在钱家院门口拍腿嚎哭。 “......你个黑心肝的狼崽子,竟然打伤我儿,哎呦,我不活了,欺负我孤儿寡妇的不得好死呀......” 她边哭边唱,偷眼瞧见宋老六夫妻回来了,一把拽住宋老六的裤腿就不放:“你家狗蛋打伤我儿!今儿不给个说法,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头下!” 宋老六正挑着担儿,被她一拽差点跌倒。 “放手!”他怒喝一声。 自家儿子有多大能耐自己还不知道?能打伤又高又壮的小栓子?何况那小栓子还比狗蛋大一岁多呢。 崔寡妇两手死死抱住宋老六的腿,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粘上,“不放!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死也不放!” 看热闹的村民见状都乐了,有人高喊:“老六,人家这是赖上你啦。” 宋老六气的脸色铁青。 钱嫂子不乐意了,接过丈夫肩上担子先送回屋里,几步出来,一把薅住崔寡妇头发骂道:“你个娼妇想讹谁呢?我家狗蛋刚好点儿,在家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打伤你家儿子了?” 崔寡妇护住头发,爬起身猛地朝前一冲,将钱嫂子顶了个趔趄。 宋老六赶紧护住妻子,正要抽那崔寡妇,被旁人拦住。 “老六,女人干仗你可不能插手,边儿待着去。” 宋老六只得收回手,看着妻子与崔寡妇纠缠。 吴氏将担子送回去后立刻赶过来拉偏架,两下合力,终于将崔寡妇制服。 崔寡妇气的嗷嗷叫,在地上撒泼打滚。 此时宋老六已经回屋,问儿子狗蛋与闺女俩个:“到底怎么回事?” 狗蛋就将事情始末说一遍,末了道:“是小栓子先打了我,我才打他。” 身旁的长安重重点头:“他坏!”她可亲眼看到的,那个少年先打了狗蛋哥哥一下。 宋老六一眼难尽地望着儿子,小声问:“你为何能打过小栓子?” 崔寡妇可宝贝她儿子了,家里但凡有好吃的都紧着儿子,将小栓子养的白白胖胖。 狗蛋挠挠头,一脸茫然:“不知道。” 宋老六叹口气,摸摸儿子脑袋,“别怕,只要不是咱们先动的手,谅那崔寡妇也奈何不得。” 狗蛋垂下脑袋。 那崔寡妇在门口叫嚣好一阵子,将姐弟两个吓得不轻,一直关门在屋里躲着。 现在爹娘总算回来,狗蛋提着的心也放下。 宋老六走了出去,大声将儿子说的话讲了一遍。 “我儿子好好在自家院子里玩,先是宋承业过来打他,后又是小栓子过来,怎么?觉着我宋六好欺负不成?” “姓崔的,你再继续闹腾,我宋六也不是好惹的!” ------------ 第19章:吃这个可以力气大 “喂,宋老六,你怎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呢?” 宋继祖从人群里走出来,望一眼披头散发的崔寡妇,微微动了恻隐。 昨夜他还跟这女人被窝翻红浪,这会儿不出来帮她说两句,就显得自己薄情寡义了。 宋老六冷睨着宋继祖,“你听不懂人话吗?到底谁欺负谁?哦,我还没去找你呢,你竟送上门来,正好,你家孩子也打了我家狗蛋,今儿你也要给我个说法,不然咱俩就去打谷场较量较量!” 宋继祖脸色一沉:“谁要跟你较量?” 这宋老六虽瘦,但常年干农活,筋骨有力,别说打一个宋继祖,就是打三个都不落下风。 “不敢较量就闭上你的嘴!”宋老六毫不客气道:“等会儿就去你家问问那宋承业,为何一直跟我儿子过不去?” 宋继祖还真怕这混不吝去自家闹腾,转身走了。 崔寡妇一看再没人帮自己,也有点害怕,毕竟马上就天黑,她可不敢晚上还待在这里。 看热闹的妇人们最是了解女人心思,见时候差不多,连忙过来劝着崔寡妇,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并送她回家。 崔寡妇也不敢再赖着,哭哭啼啼回去了。 众人见没热闹可瞧,也陆续散了,有几人却借机走进宋老六家,看他们两口子与宋三顺都担了什么回来。 “呦,老六,你们怎么也摘了木患子啊?”有人记起前几天宋三顺弄回来的东西,不由好奇问。 宋老六笑笑:“摘回来留着洗衣洗头啊。” “洗衣洗头?切!鬼才信!”来人见他不肯说实话,气哼哼离去。 ...... 翌日,吃完早饭,宋三顺与妻子在家剥木患子,巧儿带着狗蛋来找长安。 “长安,要不要一起去挑荠菜?”巧儿问。 长安立刻点头:“要!” 吴氏有点不放心将小侄女放出去,但见她兴致勃勃跑去拿小竹篮与小铲子,只好对巧儿道:“你们就去菜园子那边吧,那里也有荠菜。” 巧儿点头:“我家菜园子里也长了好多荠菜,不挑出来就开花了。” 如今天气日渐温暖,各种野菜陆续长出来,趁这时候多挖点回来,吃不完还能用水焯一下、晒干慢慢吃。 吴氏又扭头对小侄女说:“长安,跟紧巧儿姐姐,别到处乱跑,也不要去水塘边玩。” “嗯!”长安点头,拎着叔叔特意给她编的小小竹篮往外走。 “早点回来啊。”吴氏又交代一句。 长安蹦跳着朝外跑:“知、知道啦!” 三孩子晃晃悠悠出了村子,来到一片没种菜的菜地。 菜地里果然长出不少荠菜,个个肥硕无比。 长安欢呼一声,蹲下去就铲,没一会儿就铲了小半篮子。 而九岁的巧儿也埋头割荠菜,很快就割了大半淘米篮,唯有狗蛋跑去田埂那边摘野花。 初春时节,草地上开了不少花,有野樱桃、地黄、堇菜、南芫花,猫爪花,以及婆婆纳等等。 最常见的就数南芫花了,俗称老鼠花。 南芫先开花后长叶子,花与根植皆有毒,人们口口相传不准孩子玩这个,说是摸过花再摸头会掉发,花汁入眼便会瞎。 今儿没有大人在场,狗蛋就采了一大把老鼠花,递给长安看。 长安接过来闻了闻,放进篮子里,继续找荠菜。 她可喜欢铲荠菜了,一看到成窝的荠菜就高兴不已。 正在这时,一只大黑狗跑了过来,将巧儿与狗蛋都吓了一跳。 大黑跑到长安跟前,一头将蹲地上的小娃娃顶个屁股墩。 “大黑!”长安没生气,知道大黑跟自己闹着玩儿。 可那个让她生气的人也来了,还阴恻恻盯着自己与狗蛋瞧。 爬起来,长安摸摸大黑的脑袋,结结巴巴道:“别、别闹!”她忙着呢,不想跟狗狗玩儿。 “不许你摸大黑!“宋承业赶过来,将大黑从长安身边撵走,还不忘瞪她一眼。 长安也瞪回去,于是一大一小两孩子互不相让地对瞪。 过了好久,两人一直耗着,极力不让自己眨眼,仿佛谁先眨谁就输了。 最后还是狗蛋跑过来将长安拉开,两人才转开视线,同时暗暗松口气。 “咱们回去吧。”巧儿怕弟弟与长安又跟宋承业打起来,拎起篮子准备回家。 长安点头,费力拎起小篮子。 狗蛋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一手牵着长安一手拎着篮子,三孩子往回走。 宋承业带着大黑不远不近跟着,忽然问:“狗蛋,你力气为啥变大了?” 狗蛋先装听不见,并不想理会他。 但宋承业不死心,又问一遍:“你......你昨天为啥吃那个东西?” “啥东西?”狗蛋不解。 宋承业别扭道:“就是那个像粑粑的东西?” 狗蛋皱眉:“你才吃粑粑呢!” 宋承业朝他怒目而视。 两人谈话瞬间陷入僵局。 顿了好久,宋承业又问小堂妹:“你为啥力气这么大?” 长安想了想,从兜兜里掏出早上吃剩的半块花卷:“吃、吃这个,力、力气就变大......”里面有她放的小珠珠哦。 宋承业看到那半块屎状东西,胃里又开始翻涌。 他别开眼,问:“你从哪里找来的?” 长安眨眨眼:“自、自己做。” 宋承业抿抿嘴,转身招呼大黑跑了。 长安与狗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宋承业想干嘛。 回到家,长安将一篮子荠菜给婶婶看。 吴氏摸摸长安脑袋,夸赞道:“长安真是能干,一个人就挖这么多,晌午婶娘就包饺子给你吃。” 长安开心地点点头,跟着婶婶去洗了手,坐下看叔叔剥木患子。 吴氏去捡理荠菜,准备包一顿饺子。 从篮子里拣出一把老鼠花,将之插在桌上的小罐子里,又加了一点水进去。 这种花不娇气,只要给一点水,就能开很久。 等吴氏将荠菜洗好切好,又和面包上饺子,还没来得及下锅,就见赵婆子怒气冲冲疾步而来。 老婆子一进门就指着长安骂开:“你个小畜生,小小年纪心肠这般歹毒?竟然撺掇承业吃屎!” 长安:...... ------------ 第20章:找爹爹 “您这是什么话?” 宋三顺立刻站起身,将长安抱进怀里,沉着脸道:“长安才多大?能撺掇承业什么?” “就是,长安连一句话都说不周全,如何撺掇承业?”吴氏也赶紧过来,站在丈夫身边,挡住婆婆。 赵婆子见俩人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气得一跺脚,拍掌骂开:“老身若扯谎不得好死!这个小畜生就是千年万年的扫把星,已经克死她爹,现下又想克死咱们全家!宋三顺,今儿你若再护她,就别怪老身翻脸无情!” 说着就扬手朝长安打去。 吴氏将她挡开,气道:“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长安克死她爹?谁传的消息?” 但凡阵亡的士兵,县里都会颁布文书下来,还会发一笔抚恤金。 抚恤金也不是随便发,那得里正与村正带着这户家主或亲眷亲自去县门验明身份后才能领取。 连族长兼村正都不知道的事,这老婆子竟信口胡吣。 赵婆子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是汐月亲口说的!二孝就是被长安给克死的,不信你们等着,不到四月,他那尸身就会被送回来。” “什么?”宋三顺惊骇:“汐月如何知道?” 赵婆子:...... 不好!她光顾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失口将孙女的事说了出来。 但事已至此,赵婆子只好想法子描补:“她做梦梦到的!我家汐月是紫微星转世,做的梦都灵验着呢!” 长安听到祖母的话,心中忽然悲痛无比,哇地一声哭开:“爹爹!呜呜呜呜呜......找、找爹爹......” 宋三顺的眼眶红了,连忙拍哄:“别哭,都是胡说的,长安的爹爹好着呢,别哭啊......” 长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还好意思哭?你个克亲的小畜生!”赵婆子依然骂着。 “住嘴!”宋三顺忽然朝继母大吼一声,随手将长安塞给妻子,自己扯住继母的胳膊就将她拖出屋子,朝院门外一搡,大声喝道:“滚远点!以后不许再来我家!” 他眼睛通红,嘴唇颤抖,双手捏得咯咯响,若不是极力克制,都想一拳打过去了。 赵婆子吓了一跳:“你、你发什么疯?” 她本能地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刺激这个继子,便下意识后退几步,强撑着说:“你竟然撵我?好啊!你、你竟然不敬长辈,我现在就告诉你爹......” 说着转身快步走了。 宋三顺闭了闭眼,猛地关上院门,回到屋里。 妻子抱着长安在拍哄,小小人儿哭的直打嗝,拼命将眼睛闭上,眼泪不住顺着眼角流下,嘴里念叨:“睡、睡觉觉,告、告诉鱼鱼,救、救爹爹......” 吴氏听不懂长安在说什么,只以为她想睡觉,便轻声哄道:“长安不哭,困了就睡吧,等睡醒婶婶冲鸡蛋茶给你吃。” 长安点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吴氏见状,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长安很快睡着。 这回真的又梦到小金鱼们。 她趴在水潭边,眼泪吧嗒吧嗒落进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抽抽搭搭呼唤:“鱼鱼出来,长安不想爹爹死,长安要救爹爹......” 但今日小鱼儿们沉在水底仿佛睡着,并没有浮上来跟她说话。 长安哭了好一会儿,趴在水潭边不知不觉真睡了。 恍惚间,她似乎飘在半空,竟然能看到地面情景。 就见下方有很多人正在打架,他们拿着各种武器互相砍刺,每刀每枪下去,顿时血液四溅。 人们一个个倒地,有的胳膊腿断了,有的连脑袋都没了。 长安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飘到一个人头顶上方不动了。 此人身材跟叔叔差不多,满脸血污,全身衣裳都被鲜血染透。 但他非常骁勇,手中拿着一根长戟猛戳对手。 长安一直飘在他头顶无法离开,心也随着他的横扫劈砍刺而惊吓万分。 忽然,有人拿着一把长枪从背后朝此人猛刺过来,长安吓得大叫:“爹爹!” 这人似有所觉,陡然侧身避开后方攻击,那长枪便贴着他肩膀刺了个空。 他长戟猛地横扫,狠狠抽在后方偷袭之人的头上,将人打倒在地。 旁边有战友过来,一刀砍掉偷袭之人的脑袋,拎着头发将人头抛过来…… 场面太过血腥,长安被吓醒。 一睁眼,就见叔叔一脸担忧看着自己。 她忽然觉得,梦中那人的眼睛跟叔叔很像。 长安撇撇嘴,伸手要叔叔抱。 三顺将小侄女抱在怀里,轻声道:“长安别怕,以后有叔叔婶婶呢。” 长安抽噎一声,点点头,用小胳膊抱紧叔叔的脖颈,将脑袋靠在叔叔肩头。 那个梦好可怕,爹爹肯定在里面。 万一他被坏人砍掉胳膊与脑袋怎么办啊? 不过,自己的小珠珠很厉害哦,一定能治好爹爹。 可要怎么把小珠珠给爹爹呢? 长安胡思乱想着,心脏像被什么揪住一般,非常难受。 不行,她一定要去找爹爹,把小珠珠带给他。 带着这个心思,长安在家躺了两天,但一直没梦到小金鱼。 这日,叔叔婶婶去地里种葛麻,嘱咐长安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长安眨巴着眼没言语,等他们走后,立刻踩着凳子从篮子里拿了三个馍馍。 这时,狗蛋过来找她玩儿,见小娃娃挎上婶婶做的小包包,将馍馍塞进去两个,另一个塞不下,又揣进怀里。 狗蛋好奇:“你拿这么多馍馍干啥?” “找、找爹爹。”长安轻声回答。 “找你爹?你知道他在哪里么?”狗蛋问。 长安蹙起小眉头想了想,说:“官、官道。” 叔叔曾跟她说过,爹爹与很多人都是从官道走的,只要自己顺着赶大集的官道走,肯定能找到爹爹。 狗蛋挠挠头,竟觉得长安说的很对。 犹豫片刻,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找吧。”他是大哥哥,可不能让长安一个人走很远的路。 长安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她又踩上凳子,拿了两个馍馍递给狗蛋。 婶婶每次去赶大集时,也会带两个馍馍,这样就不用花钱买吃的了。 长安摸摸挂在胸口的两枚铜钱。 这个要省着花。 ------------ 第21章:走错了 两孩子出了门,正遇到挎着篮子去水塘洗碗的巧儿。 巧儿问:“狗蛋,你们要去哪儿?” 狗蛋认真道:“去找长安爹爹。” 九岁的巧儿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叮嘱一声:“那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嗯。”狗蛋点头,牵着长安往村外走去,花花也跟在他俩身后。 不知不觉走出村道,面前出现一条稍宽的道路。 长安朝左看看,又朝右看看,有些迷茫。 要往哪边走啊? 最后狗蛋指了一个方向,“走这边。”这边是去赶庙会的方向,他熟。 长安点头,与狗蛋哥哥手牵手朝他指的方向走去,花花跑得快,超过俩孩子,独自在前面走。不时回头看一眼,似乎催促他们快点。 俩娃一猫没遇到什么人,因为现在不是赶大集的时候,村民们一般不会上官道。 三小只晃晃悠悠走了很久,最后日头都开始西斜,他们又到了一处岔路口。 这下连狗蛋也迷糊了,忘了去铁牛镇该往哪边走。 花花喵呜一声,撒腿朝一个方向跑去。 长安无法,只得拉着狗蛋哥哥跟上。 此刻狗蛋有点累,后悔不该带着长安走这么远,他想回家了。 可自己答应长安带她去找她爹,现在回去的话,长安肯定会哭。 唉,算了,都走这么远了,说不定再走一会儿就找到长安爹爹了。 狗蛋定下心,拉着长安朝花花追去。 他俩在路上还遇到疾驰而过的马,也遇到拉着车辆的骡子,顿觉稀奇的不行。 马匹与骡子驴子在当地不算多,他们那个小村更是一个都没有。 孩子们最熟悉的就是慢吞吞的牛车,但也不是每次赶集都坐。 “长安,你累不累?”狗蛋问。 长安摇头。 她边玩边走,并没觉得累,倒是有点口渴。 长安望望路边小水沟,沟里一点水都没有,舔舔唇,忽然想起小金鱼们栖身的水潭。 要是那些水能拿出来就好啦。 狗蛋也渴了,暗暗叹口气,愈发想回家。 小长安四下逡巡,忽然瞧见花花朝一条小路跑去,路的尽头隐约有几户人家。 “花花!去、去那边。”小娃娃指着花花对狗蛋哥哥说:“讨、讨水喝” 狗蛋立刻点头,牵着长安下了官道,跟着花花又走了很长一截土路,终于进入村子。 还没走到村户家,几条狗就冲出来狂吠,吓得花花窜进草丛,狗蛋与长安也缩到墙根下不敢动弹。 有村民闻声从屋里出来,见是两个小童,穿着也齐整,不像乞丐模样,不由好奇问:“你们是哪个村的?” 狗蛋答:“宋家村的,咱们口渴了,想讨碗水喝。” “宋家村?离这里可不近啊,小娃娃,你家大人呢?”村民边领着两孩子进屋,边问。 狗蛋没吱声,长安也眨巴着眼没说话。 从屋里又出来一名扎着头巾的妇人,惊奇道:“你们真是宋家村的啊?认识宋三顺么?” 狗蛋一指长安:“是她三叔。” 妇人一拍手,“哎呦!真巧!你们是去吴家看望吴重楼的么?” 长安与狗蛋愣住。 妇人继续道:“哎,怎么就你俩孩子来?秀英他们怎么没回来啊?” 长安结结巴巴回答:“婶婶下、下地去了。” “怪不得。”妇人从水缸舀了一瓢水递给两孩子:“给,快喝吧,等会儿我送你们去吴家。” 长安这才想起来,大娘口中的吴家,应该就是三婶婶的爹娘家。 奇怪?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喝了几口水,长安将水瓢又递给狗蛋,让他也喝几口。 两孩子喝完水,将水瓢还给妇人,长安还认真致谢:“多、多谢大娘。” 妇人摸摸长安脑袋,将水瓢放到锅盖上,牵起长安与狗蛋的手,朝村子最深处走去。 狗儿也不叫了,各自返回家中,蹲在门口虎视眈眈。 长安四下寻找花花,又呼唤几句,但它没有出现。 她有点着急,就怕花花在这陌生地方跑丢。 妇人带着俩孩子很快来到一户农家。 篱笆小院,三间低矮茅草房。 长安一眼看到花花正在院子里,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咪咪叫。 老者弯腰摸摸花花脊背,又抬头朝院子外望过来。 “阿翁。”长安跑过去,一把抱住老者的腿。 吴老汉见到长安又惊又喜,将她抱起来问:“好孩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你三叔三婶呢?” 长安有点不敢看阿翁,低低道:“我、我找爹爹。” 吴阿翁一愣,就听妇人道:“五叔,这两孩子是自己过来的,没大人带。” “什么?”吴老汉惊讶,重新望一遍狗蛋,又看看长安,问:“你们真的是自己过来的?” 长安心虚地垂下脑袋,轻轻嗯一声。 吴老汉叹口气,朝那妇人道:“难为耀儿媳妇将他们送过来。” “您客气啥,也是凑巧,他们过来讨水喝,我相公就多问一嘴,这才知道他们是找您家的。” 妇人顺势问一句:“重楼兄弟可好些了?” 吴老汉叹口气:“还没退热,明儿我就去镇上抓一副药回来看看。” 他儿子自小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生病,老伴越是忧心,他就越是弱不禁风,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妇人又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吴老汉抱着长安,招呼狗蛋进屋。 将小娃娃放在桌旁,吴老汉说:“你阿婆去挖草药了,马上就快回来,你们饿了没?阿翁给你们做碗疙瘩面吃。” 长安与狗蛋点头。 他俩确实饿了,虽然走路上时吃了两个馍馍,但今日的运动量实在是大,那点儿食物早在肚子里没影儿了。 连花花都吃了半个馍馍呢,不然真的走不了这么远。 吴老汉边和面边念叨:“你这俩孩子怎么敢走出十来里?三顺他们知不知道?” 长安缩缩脖子,没敢回答。 狗蛋大声说:“三顺叔知道。” 吴老汉一顿,随即蹙起眉:“他还真是心大,让你们这么小的孩子跑出来,万一遇到狼可怎么办?” 狗蛋与长安面面相觑。 这时,他俩才有点后怕。 野外确实有狼,某天夜里,长安还听到狼嚎声呢。 “爹......谁来了?”黑暗的房间内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伴随一阵轻咳。 ------------ 第22章:小煞星 长安听到声音,立刻跑进屋里。 透过不大的窗户,她看到黑乎乎的土炕上躺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 “舅舅。“长安趴在床头打量这人:“我、我是长安。” 少年微微笑了下,用被子挡住口鼻,声音有几分哀伤:“原来是长安啊,咳咳咳......大姐也回来了么?” 这时候大姐带着长安回来,应该是爹娘请人送信过去的吧?自己果然命不久矣了。 长安摇头:“婶婶没、没来。” 她踮起脚尖想看清少年,问:“舅、舅舅,你、你生病了?” 少年低低嗯一声,忍着喉头痒意轻轻咳嗽几声,胸膛剧烈起伏,喘气的声音里带出奇怪哨声。 长安见小舅舅如此,皱起眉,伸出自己的小手手看了会儿。 手心小苗苗还有三片叶子,外加一个小小的芽孢,本来她想留着救爹爹,但...... 她望一眼少年。 小舅舅也病了,比之前的狗蛋哥哥都严重,这可怎么办呀? 要不,让小珠珠先将舅舅治好,自己再努力学鸡叫,等见到小鱼鱼就唱给它们听,鱼鱼肯定会丢小珠珠给她了。 长安觉得,鱼鱼让她学鸡能,就是让她学公鸡打鸣呢,这个很容易啊。 这么一想,长安高兴起来,拽拽被子说:“舅舅,过、过来一点。” 吴重楼喘息着摇头,虚弱道:“长安,出去玩吧,别过了病气。” 他一直用被角挡住口鼻,就是怕自己的咳嗽喷溅到小娃娃身上。 长安急了,努力往土炕上爬:“舅舅,治、治病。” 这时,吴老汉走了进来,拉住长安说,“长安出来玩吧,等会儿面疙瘩就好了。” 长安被阿翁牵出里屋,在小木桌旁坐下。 她四下没看到狗蛋哥哥,不由着急起来。 吴老汉拍拍长安,“那孩子在东屋睡觉呢。” 东屋也是老汉夫妻俩住的屋子,长安跑过去,就看到狗蛋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床被褥,正打着鼾儿睡得正香。 大猫花花蜷缩在他旁边,也呼呼大睡。 不知为什么,长安看见他俩个睡着,竟也困了。 “长、长安也睡。”长安想往炕上爬。 她走了那么远的路程,这会儿也疲累起来,十分想睡觉。 吴老汉摸摸她脑袋,慈爱道:“等吃过面疙瘩再睡吧。” 长安点头,又回到小桌旁坐下。 等吴老汉端着面碗过来,小娃娃已经趴在桌上睡着。 吴老汉点点她额头,轻声道:“长安,张嘴吃一口再睡。” 长安嗯一声,闭着眼睛张开嘴,吃下一口面疙瘩后,竟打起鼾。 吴老汉怕孩子冻着,赶紧将她抱去屋里,放在狗蛋脚那头,盖上被子。 将那碗面疙瘩又端去儿子屋里,吴老汉摸摸儿子脑门,见还是很热,心里焦急。 “重楼,起来吃口面汤。” 吴重楼摇摇头。 他什么都吃不下。 吴老汉叹口气,又将面碗端回去。 这时,老伴孙氏回来了。 老太太五十不到,却满头白发,身上的衣裙补丁摞补丁,这么冷的天气,却穿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 她将装着草药的背篓放在地上,四下看一看:“我怎么听耀儿媳妇说秀英回来了?” “不是秀英回来,是长安跟个六七岁小孩子来咱家了。”吴老汉弯腰从背篓里翻检草药。 孙氏坐在矮凳上,拿一把镰刀割脚底粘的厚泥,问:“长安人呢?” “在屋里睡了。” 吴老汉拣出几棵草药,说:“锅里有面疙瘩,还热着,你先吃点垫垫,我去煎药。” 家里现在连一个铜钱都没有,儿子平常吃的药都是自己去野外采的,明儿去铁牛镇抓药,还得跟人借点儿才行,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老太太嗯一声,将两个鞋底的厚黄泥刮去,这才起身去屋里看长安。 昏暗的屋内,两个小娃娃睡的很沉,灰黑花纹的大猫就蜷缩在长安旁边。 此刻天渐渐黑沉,孙氏用打火石点燃油灯,端到堂屋。 “当家的,你说长安是怎么找到咱家的?”孙氏去灶上盛了一碗面汤,端着喝了一口。 吴老汉正将草药根茎洗干净,塞进药罐子里,“她来过几次,自然认得路。” “她才几岁,哪里记得路了?”孙氏有些不信。 “唉,也不知闺女与三顺知不知道长安来了咱这里,若是不知,岂不急坏了。” 吴老汉点火煮药,说:“明儿我请耀儿去一趟宋家村,将长安送回去。” 孙氏点头,喝完碗里面汤,端起油灯去西屋查看儿子情况。 再说宋三顺。 当他与妻子从地里回来时,就见巧儿正被钱氏拿着笤帚打。 巧儿嗷嗷哭着大声道:“狗蛋说要与长安去找她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娘你别打了。” 三顺与吴氏一听这话皱起眉,立刻丢下手里扁担与筐子跑过去拉开钱氏。 “嫂子,有话好好说,怎么打起孩子了?“吴氏从钱嫂子手里夺过笤帚。 钱氏看到吴氏与宋三顺,哇地一声哭开:“弟妹,这下可糟了,狗蛋与长安不知跑去哪里了,老六已经与几个人去找,有人说看见狗蛋与长安两个出了村子,往官道那边去了,天啊,这可怎么办啊?眼看就天黑了呀......” 钱氏哭的伤心欲绝。 她好不容易养大这一个儿子,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她也活不成了。 吴氏脑袋一空,立刻丢掉笤帚往家奔去。 在家里四处找一遍,连筐子底下都翻过,没有长安的影子。 吴氏只觉全身瘫软,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三顺,长安不在家,你快找找啊......” 宋三顺此刻也觉手脚冰凉,冲出屋子朝新宅跑去。 赵婆子与抱着宋汐月的儿媳妇正站在门口看热闹,不时窃笑几声:“那小畜生果然就是煞星,宋老六家孩子病刚好,就被她克到了。” “我就纳闷呢,汐月都算过,那狗蛋活不过七岁,怎么会忽然好了?原来在这等着呢。”小赵氏笑吟吟道。 宋汐月微微一笑。 前世那狗蛋就是得病死的,之后宋老六夫妻再没生出儿子来。 加上后来的三年大旱,他夫妻两个早早就死了,巧儿也被送去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这一世不知怎么回事,那狗蛋竟然好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重生回来的缘故,让那狗蛋的命运也生了变故,没想到他不过就是换种死法而已。 这样也好,若狗蛋死了,正好坐实长安就是个小煞星的名头。 ------------ 第23章:竟然在这里 宋三顺冲到继母跟前,颤着声音问:“娘,长安可在家里?” 赵婆子翻个白眼:“瞧你说的,她不是跟着你这叔叔过的么?如何能在我家?” 宋三顺朝院子里望一眼,心一横,直接冲了进去,在几个屋里查找起来。 “你干啥?”赵婆子不干了,急急追过来阻拦。 但此刻的宋三顺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挥开继母,一间屋一间屋的找起来。 这个家,他除了去过堂屋,其余屋子都没进过,这次一见,才知道自己家到底有多贫穷。 无人住的偏屋里堆着好几麻袋粮食,还有几笆斗五谷杂粮,房梁上悬挂着一条条腊肉,应该是去冬杀的年猪熏制而成。 那猪是妻子没早没晚割草喂大,而自己夫妻俩只在大年三十吃过一回,此前此后再没见过。 宋三顺找一圈没见到长安,又去另一间屋。 小妹的房间内全是崭新的家具,箱柜梳妆台一样不落。 大哥的房间也是如此,这也越发衬得自家落魄。 三顺找过一圈没找到,也没迟疑,直接出了大院,往村外跑去。 赵婆子与宋八齐在后头跳着脚怒骂,他也全然不顾。 快跑上官道时,迎面遇到宋老六几人。 “找到没有?”宋三顺问。 宋老六疲惫地摇摇头:“咱们跑出好几里都没找到,眼看天黑,只好回来拿火把,再去另一头找。” 宋三顺:“你们往哪边走的?我去另一边找找看。” “那边。”宋老六指了下:“长安要找她爹,他们应该往县城方向去了。” 宋三顺望一眼那个方向,沉思片刻,摇摇头:“长安才三岁,狗蛋也不过七岁,哪里知道县城在哪?” 他看看天色,焦灼道:“我往另一边去,他两个只去过铁牛镇,我怀疑他们去了那边。” 说完,宋三顺飞快往铁牛镇方向跑去。 宋老六听他这么说,也恍然大悟。 自己是大人,自然知道征兵的队伍要先去县城报备,可长安与狗蛋不过是个四六不懂的小娃娃,哪里晓得这么多? “我也去!”宋老六大喊一声,也不回去找火把了,径直朝宋三顺追去。 两个孩子还那般小,如何能在野外过夜?万一遇到野狼...... 宋老六不敢深想,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快速追上宋三顺。 其余几个人也追过来,一群人与宋三顺朝铁牛镇疾步走去。 天渐渐黑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磕磕绊绊走到另一个岔路口后,宋三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岳父的家就在这附近。 “六哥,要不咱们先去我岳父家看看。”万一岳父在路上看到长安,将她带回家去了呢? 宋三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是二月底,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根本瞧不清脚下道路。 即便长安与狗蛋两个就睡在路边,他们也不一定看见。 所以,必须去岳父家做几个火把再上路。 于是,几人往靠山村走去。 还没进村,就听到好几条狗朝他们疯狂吠叫。 几人从地上捡起土坷垃朝它们扔去,狗子们叫的更凶。 来到吴家院子外头,就见屋内一片黑暗。 宋三顺推开柴薪院门,径直走进院子敲门:“爹!爹!我是三顺。” 片刻,屋内亮了灯火。 吴老汉披着外衣开门出来,望见女婿与好几个人,有些了然:“你们是找长安的吧?” 宋三顺连连点头,激动问:“爹,你看到长安了?” 吴老汉叹口气,将屋门拉开:“快进来吧,长安正睡着呢。” “我家狗蛋在不在?”宋老六激动的声音都颤了。 吴老汉:“有个男孩子,跟长安在一起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狗蛋。” “在哪?我去看看。”宋老六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不是狗蛋。 吴老汉端着油灯走进屋内,就见老伴已经起来,但炕上两个孩子依然在沉睡。 宋三顺与宋老六同时冲到炕前,看清两个孩子时,喜极而泣。 “你个混小子......”宋老六抱起儿子,照他屁股上就拍了一下,顿时将狗蛋拍醒。 狗蛋懵懵懂懂睁开眼,瞧见昏黄灯光下老爹的脸,呢喃一句:“爹,干啥打人?” 宋老六抽泣一声,将儿子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外衫裹住,“打的就是你个臭小子!说!为啥跑这么远?” 狗蛋困的很,并不想回答问题。 宋三顺也将长安抱起来,见她睡的沉,也没叫她,问岳父:“长安怎么到您这里来了?” 吴老汉就将此前情形说一遍,叹口气,问:“你想这会儿带他们回去?” “嗯。”妻子在家不知怎么着急呢,他自然要带长安回去。 “先别急着走。”岳母孙氏打开箱笼翻找:“晚上寒凉,别冻着他们,我找两件衣裳给你包着。” 但她找来找去都没找出一件能御寒的衣裳。 宋三顺也看出来了,低声道:“没事,我将她裹在袄子里就不会冻着了。” 他将长安重新放在被窝里,解开自己棉袄。 长安醒了,一睁眼看到一屋子人,有点惊奇。 她骨碌爬起来,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后将小手伸向三叔。 宋三顺将小侄女裹进自己的棉袄里,朝岳父岳母告辞:“过几日我带秀英回来看你们。” 吴老汉点头,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跟女婿借点钱给重楼抓药,转念想到女婿的光景也不好,在继母手下过活,恐怕手里也没钱。 “先等等,我给你们缠两根火把带着。”吴老汉端着油灯从屋里出来,去灶台后找了两根木棍,以及一些草筋与茅草。 将油灯内仅有的灯油滴在茅草上,再将茅草与草筋一圈圈缠在木棍一头,打了个结。 简易火把做好,油灯也快灭了。 “拿着。”吴老汉将两根火把递给女婿:“路上小心些。” 宋三顺接过火把,递给同伴,刚抱着长安走出屋子,就见长安努力从叔叔怀里抽出一只小手,指向西屋:“舅、舅舅!” 吴老汉摸摸她脑袋,慈爱道:“舅舅睡了,就不用跟他告别了。” 长安摇头,拼命往外挣:“珠珠,舅、舅舅......” ------------ 第24章:回光返照 宋三顺见小侄女很是倔强,只好抱着她走进小舅子那屋。 此刻吴重楼的神智已经有点昏沉,对姐夫的到来也无动于衷。 长安似乎看到小舅舅的周身都笼罩在沉沉灰雾里,使得他面孔都呈现灰败之色。 她身体朝炕上倾斜过去,嘴里碎碎念:“舅、舅舅,长、长安救你。” 宋三顺只好将小侄女送至炕上,就见她朝吴重楼爬去。 来到他脑袋跟前,长安将手心贴在小舅舅的额头上,嘴里嘀咕:“小、小珠珠,让、让舅舅好、好起来。” 一道光芒自手心发出,渐渐没入吴重楼的额头。 这些光芒外人并不可见,所以在宋三顺与岳父母看来,长安是在给重楼祈愿。 几人心里皆是一叹,孙氏更是抹起眼泪。 儿子的病只有她夫妻俩个最清楚,照现在情形,能不能撑到四月都未可知。 “好孩子,有心了。”吴氏忍着哽咽道。 长安看一眼婆婆,又低头瞧自己手心的小苗苗。 总共三片叶子,这次竟一下没了两片,长安撇嘴想哭。 小苗苗什么时候再长出来呀?她还要去找爹爹呢。 此刻吴重楼的神智清明几分,一眼看到小小娃娃蹲在炕头,下意识用被角遮住口鼻。 又瞧见姐夫也在旁边,他忽然明白什么,心里升起悲凉。 吴重楼咳一声,轻轻道:“将长安抱过去吧。”自己死就死了,千万别将病气传给小长安。 宋三顺抱起长安,问:“重楼又发热了?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岳母孙氏微微点头,摸摸儿子的额头说:“我们打算明日带重楼去铁牛镇瞧瞧。”便是砸锅卖铁,他们也要再给儿子求一线生机。 宋三顺闻言心有戚戚,可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文,不由惭愧。 早知就带一百文在身上了。 “时候不早,你们赶紧回去吧。”吴老汉拍拍宋三顺的肩膀。 家里没地方给女婿住,不然一定留他歇一晚。 “好。”宋三顺将长安裹进袄子里,朝岳父岳母告辞:“那我走了,明儿再来看看。” 小舅子的情形看起来很是不好,自己明日一定带点钱过来瞧瞧。 “路上小心些。夜里凉,将长安的头也包起来。”吴氏叮嘱。 “知道了。” 宋三顺与同村几人走出吴家,渐渐隐入黑暗。 吴氏与老伴站在院子外眺望很久才回转。 忽然,他们听到儿子低弱的声音传来:“娘,我饿了。” 吴氏一听,赶紧到灶台后头拿了几根树枝放在黄盆里点燃。 靠着火盆的光亮,老夫妻来到儿子炕前,忍着悲戚问:“重楼,你想吃什么,爹娘这就去做。” 吴重楼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低低道:“想吃点咸粥。” 他腹中饥饿,可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就想吃点咸味菜粥。 孙氏见状,强忍着没有落泪,厚着鼻音道“好,娘这就去做。” 两夫妻走到灶前,俱都泪流满面。 儿子这是......回光返照了么? 噢噢噢!不知谁家一声鸡鸣,接着陆续有鸡叫声传来,此起彼伏。 宋三顺几个一路疾行,很快回到村子。 几位帮忙的村民分别回家休息,宋三顺也带着长安推开院门。 吴氏正歪在炕头打瞌睡,听到丈夫与宋老六的声音,立刻爬起来打开屋门:“回来了?长安找到没有?” “找到了。”宋老六带了一身寒意进屋,将长安从怀里放出来。 吴氏悲喜交加,连忙将长安接过来放进被窝。 这时,花花喵呜叫一声,三两下跳到炕上,挨着长安躺下。 它跟着小主人一路走回家,此刻也累的不轻。 宋三顺给炕洞添了几把草,轻声道:“等天亮我还要再去一趟靠山村,你弟弟又发热了,我想送点儿钱过去。” 岳父家的窘迫他早就知道,这次小舅子又发病,估计家里已经山穷水尽。 吴氏顿时紧张起来:“又发热?严重不严重?” 宋三顺:“看着不太好。” 小舅子满脸都是灰败之气,也就是俗称的死气,一瞧就像时日无多。 吴氏一听,眼泪顿时落下,“我也跟你一起去。” 宋三顺摇摇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在家等消息。” 见妻子似要再说什么,又道:“岳父准备送重楼去铁牛镇瞧病,人去多了反而添乱,你还是在家照看好长安就行。” 吴氏捂脸抽泣,倒也没再提回去的事。 第二天,长安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婶婶正坐在小桌旁剥木患子。 她没有惊动婶婶悄悄下了炕,鬼鬼祟祟跑去外头方便。 回来时,就见婶婶正寒着脸看着自己。 长安一把抱住婶婶的腿,仰脖子嘻嘻笑道:“婶、婶婶。” 吴氏故意绷着脸,轻轻戳她脑门一下,“别想糊弄过去,说,为啥要跟狗蛋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长、长安不、不想爹爹死。”长安瘪着嘴说:“有、有小珠珠救、救爹爹。” 吴氏被长安的话戳中泪点,想到病危的弟弟,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她一把将长安抱进怀里,哑着声音道:“你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连你三叔都找不到,你如何能找到?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万一你被拐子拐去,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听到没?” 长安眨眨眼,有点听不明白。 吴氏拍她屁股一下,又说:“外头有很多坏人,他们喜欢抓小孩儿当兔子剥了吃,你怕不怕?以后你爹爹跟娘亲回来再找不着你,他们岂不伤心死?” 长安这回懂了,撇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抱紧婶婶脖子,抽泣道:“长、长安错、错了,再、再不走好远了。” “知道错就好。”吴氏轻抚小侄女后背,“长安以后有啥事就跟叔叔婶婶讲,叔叔婶婶会带长安找爹娘。” 长安用小手抹把眼睛,认真问:“真、真的?” 吴氏心虚地应一声。 她倒是想去找二嫂,可惜自己与三顺还不知道二嫂的主家是哪位?更不晓得她的地址。 继婆婆将二嫂姜如意的来信死死攥在手心,估计看过一遍就给烧了。 去年某次,她亲眼看到宋继祖往灶膛填几张信纸,即便自己不识字,都知道那是二嫂托人送来的。 ------------ 第25章:不给你吃 说起来可悲,宋二孝与宋三顺没念过一天私塾,直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而赵婆子的亲儿子宋继祖却被宋八齐送去私塾念了好几年的书,虽没念出成绩,但看看书信与写几个字却可以的。 吴氏还听说,等开了春,公爹就送宋承业去街集那边上私塾,让他也识几个字。 “唉,长安啊,可惜你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多好,说不定也能去念书呢。”吴氏叹息一声,去笼锅舀水给小侄女洗脸漱口。 长安眨眨眼,不懂婶婶为啥忽然说这些话。 洗漱完,长安在小饭桌旁坐下,吃着婶婶端来的菜粥,心里想着事情。 小鱼鱼让她念书给它们听,可从没说过女孩儿不能念书啊? 长安不解,但很快就将婶婶的话给忘了,草草吃完粥就溜出屋子去找狗蛋玩儿。 狗蛋一大早就被他娘收拾过一次,现在老老实实蹲在院子里抓杏核儿。 看到长安过来,神神秘秘问:“你三叔三婶打你没?” 长安摇摇头:“没、没打。” 狗蛋一脸羡慕地感叹:“你三叔三婶真好。”他今早屁股差点被打开花。 “嗯。”长安点头。 叔叔婶婶是最好最好的,从来不打她,也不骂她,不像小姑姑与小堂哥他们...... 正想着,忽然瞧见小堂哥的大黑狗又跑了过来,冲她直摇尾巴。 长安:...... 她非常后悔刚才联想到他们,果然老人们说的都是对的,白天勿谈人,谈人则害生;昏夜不言鬼,说鬼则怪至。 这不,自己刚想到那家人,他们就过来了。 “长安,你出来!”宋承业叉腰站在院子外头叫喊。 长安装作听不见,并不想理他。 宋承业见小丫头不理人,气呼呼走到篱笆墙前,大声嚷嚷:“喊你半天没听见吗?” “没、没听见。”长安下意识回答。 宋承业嘴角抽了抽,气道:“我看你就是装的!快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狗蛋自上两次战胜宋承业后,就格外自信,现在也能底气十足地怼回去了。 宋承业想骂人,但想到自己打不过他,只好道:“我就是问下,你们真的是吃那个才力气大的么?” 长安与狗蛋茫然。“你说啥?” 宋承业扭捏一会儿,左右看看无人,从旁边树后拿出一样东西跑过来,递给长安与狗蛋看。 那东西被他用几片树叶托着,呈棕黄色,惊的长安与狗蛋倒退几步。 “你们是不是吃这个才力气大的?”宋承业继续追问。 狗蛋呕了一下,怒道:“你才吃这个呢!” 这明明就是一坨屎,宋承业竟用手拿着,还问出莫名其妙的话。 哎呦,想想都作呕。 宋承业拧起眉,又看向长安。 长安觉得小堂哥快疯了,竟然想吃...... 咦?他该不会想吃自己做的馍馍吧? 自己每次做花馍馍的时候,手心小苗苗就会闪,也不知什么原因,所以才不给他吃呢!哼! “不、不给你吃!”长安也叉着腰道。 宋承业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什么认可,端着粑粑转身跑了。 大黑也跟在小主人身后跑走。 长安与狗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幸灾乐祸。 再说宋承业,风风火火跑去隔壁村找小栓子,将他邀到村口小树林那边说话。 “我总算知道狗蛋他们为啥力气变大了!”宋承业胸有成竹道。 小栓子:“为啥?” 宋承业得意地托出一样东西:“就是它!” 小栓子后退几步,皱眉望向那东西,满脸不信。 “只要你吃了它,力气肯定就变大了,到时候帮我狠揍狗蛋一顿,我照样给你两个鸡蛋。”宋承业谆谆善诱。 小栓子立刻拒绝:“要吃你吃,我才不吃呢。” 他才不信这小子鬼话,上次自己白白挨了一顿打,跟他要鸡蛋毛都没给一个。 宋承业有点气恼,但为了验证这东西到底能不能让人力气大,损失几个鸡蛋算什么? “要不我再加两个,一共四个鸡蛋,你要是不试就算了。”宋承业假意要走。 小栓子纠结良久,才说:“若力气没变大,你也必须给我四个鸡蛋。” 宋承业点头:“行!” 他将手里东西递过去:“必须全吃完。” 上次宋承业屙出一泡,刚想试时,被祖母看到,结果自己被打了一顿。 后来他想明白了,先让别人试,如果真的力气大了,自己再试不迟。 小栓子接过那坨粑粑,左看右看都下不去嘴,最后一咬牙,将这东西还给宋承业,自己飞快跑了。 娘哎,宁可不要四个鸡蛋,自己都不要吃这玩意儿。 宋承业见小栓子跑了,气得跳脚,大声喝骂:“以后别让你姐跟你娘去我家!哼!” 小栓子根本不理会,一溜烟跑没影儿。 宋承业气的不行,但也毫无办法。望望手中的恶心东西,索性丢了。 哎,他也下不去嘴啊。 可长安与狗蛋为啥吃的喷喷香? 宋承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怏怏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遇到妹妹宋汐月。 宋汐月斜睨他几眼,问:“又去吃屎了?” “你才吃屎!”宋承业气恼地瞪妹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汐月呵一声:“也就你这没脑子的,才会被人忽悠去吃那玩意儿。” 宋承业不想跟妹妹说话,气哼哼进了屋。 祖父宋八齐看到孙子回来,朝他招招手:“过来。” 宋承业只好过去:“爷爷,啥事?” 宋八齐捋捋胡须,说:“明日一早跟咱们去集上去拜师,我给你找好一家私塾,以后你就去那里念书。” “我不要!”宋承业一听这话,感觉天都要塌了,拉着祖父的袖子央求:“阿娘之前跟我说明年才去念书,怎么现在就去啊?我还小,不想这么早去!” 宋八齐敲敲他额头,说:“你都七岁了,过几个月就八岁,已经不小,有的孩子五岁就启蒙,你七岁已经落后太多。” 宋承业不乐意,嘀嘀咕咕道:“你们前阵子还说要去京城的呢,怎么忽然让我去集上念书?万一将束脩交了,咱们又不念,岂不浪费钱?” 宋汐月走进来,冷声道:“是我去京城,不是你,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才能接你们去京城,不是现在。” ------------ 第26章:挑水 宋承业朝妹妹哼一声,转身跑了。 他才不要去念书,听族长爷爷家的大孙子说,夫子最喜欢用竹板子打人手心,背错一字都要挨打,那手心被打的又红又肿,晚上睡觉都跳跳的疼,好可怕。 “跑什么?回来!”宋八齐在后头喊道。 宋承业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就跑出院子。 大黑也跟着小主人窜了出去...... 宋家老宅内,吴秀英坐在屋檐下,一直与小侄女剥木患子,眼见日头西斜,丈夫依然没回来。 她忧心忡忡,看看时候不早,站起身直直腰,将昨儿摘回来的蕨菜拿去洗了洗,用烧开的水焯一遍,切碎,拌上一点点盐水。 又拿出在锅上热好的粗面馍馍,吴秀英招呼小侄女过来吃暮食。 长安答应一声,放下手中木患子跑过去洗手。 吴秀英边给小侄女舀水,边轻轻叹气:“你三叔还没回来,也不知你小舅舅怎么样了?” 长安眨眨眼,无法回答。 她已经将小珠珠给小舅舅了,若小舅舅还是不好,那自己要不要将最后一片叶子也给他? 长安纠结。 若都给小舅舅了,万一爹爹被坏人砍伤怎么办? 擦干净手,吴氏端来两碗稀粥,两个馍馍,还有一碟嫩蕨菜。 “吃吧。”她将一个馍馍递给小侄女,自己端起粥碗喝一口。 长安默默吃馍喝粥,忽然想起今日在狗蛋家捡鸡蛋的事。 狗蛋家有两只母鸡,一只公鸡,现在他家每天都能在鸡窝里捡到一只鸡蛋。 要是自家也有母鸡该多好,她也能每天捡到鸡蛋了。 “婶、婶婶,养、养鸡。”长安认真说:“捡、捡蛋蛋。” 吴氏笑了下,夹了一筷子嫩蕨菜在小侄女粥碗里:“等狗蛋家的母鸡孵了小鸡,咱们就换几只鸡崽儿回来养着。” 继婆婆家其实有好几只母鸡,但分家时并没有分给自己。 当初也是自个儿夫妻急着分家,所以就没提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好意思提。 如今看来,自家不仅要养几只鸡,等这些木患子都卖出去,还得养一只猪,留着过年宰杀吃肉。 “嗯。”长安满意了,喜滋滋喝着粥,又咬一口粗面馍馍。 正吃着饭,忽然赵婆子走了进来。 她居高临下对吴氏道:“老三媳妇,家里没水了,你公爹等着烧茶喝呢,你赶紧去挑一担回去。” 吴秀英缓缓站起身,蹙眉道:“这天都快黑了,三顺又不在家,我不方便出去挑水,不如娘你跟嫂子去抬一桶吧,等明早再......” 没等她说完,赵婆子就冷哼一声:“怎么?分家就叫不动你了?吴氏,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吴氏抿唇不语。 村里的吃水井还在村外靠近水塘子那边,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没哪家晚上还出去挑水的。 “好好好,算老娘求你,你公爹还等着喝水呢,趁着天没黑透,你赶紧去吧。”赵婆子似乎真没了法子,竟出乎意外的放低身段说话。 吴氏皱起眉,终没好意思问出为啥大哥大嫂不去挑水? 看看外头天色还没怎么黑,于是担起两只空水桶就出了屋门。 长安见状,心里没由来的恐慌,立刻放下手中没吃完的馍馍跟了出去。 “小......长安你去干啥?好好在家待着!”老赵氏拦着不放,本想将她关进屋里,但又怕小娃子哭闹引来其他人瞩目,只好一把抱起她。 长安拼命推拒,哇哇大哭起来,朝三婶伸出小手:“婶、婶婶抱!” 吴氏只好又回来,将水桶放在地上,轻声道:“婶婶去挑一担水就回来,你在家待着,等婶婶回来。” 长安摇头大哭,一把抱紧婶婶脖子不放:“不、不要!” 她很想说,不要听祖母的话,别去给她家挑水,但她嘴巴笨拙,根本讲不出来。 隔壁宋老六夫妻也听到长安的凄厉哭声,走出来询问:“怎么回事?” 赵老婆子干笑一声:“唉,也是怪我,白日忙忙糟糟的忘了担水,这会儿你八齐叔等着喝水呢,继祖他夫妻俩又回他岳家去了,家里也没个人,老身便叫老三媳妇去挑一桶应个急。” “是这样啊,我去挑吧。”宋老六二话不说就走过来,担起水桶就往村外走去。 钱嫂子不放心,连忙跟过去:“等等,我跟你一同去。” 赵婆子嘴角抽了抽,冷冷睨了吴氏与长安一眼,阴阳怪气道:“行了!不用你去了,好好待在家里吧。” 说罢扭身走了。 长安紧紧抱住婶婶,抽噎着让她回家。 吴氏无奈地拍拍小侄女,“瞧瞧,你钱大娘他们替我去挑水了,唉,多难为情啊。” 长安不管这些,死死抱紧婶婶脖子不撒手。 直到此刻,她心底的恐慌才渐渐散去。 吴氏将长安抱回屋里,喂她粥也不吃了,叹口气:“长安都是大孩子了,以后可不能任性,你祖母虽跟咱们不亲,但她毕竟是你祖父的妻,你需得敬她一些。” 长安将脑袋靠在婶婶肩颈上不言语。 她不喜欢祖母,看到她就莫名害怕,才不要敬她。 而且、而且她经常做可怕的梦,梦里全是祖母的影子。 有一次,她还梦到祖母将她带去山上,之后祖母走了,她好害怕,最后是花花找到她,并带她回家。 吴氏抱着长安站在屋门口,等着钱嫂子夫妻回来。 天色很快黑沉下去,外头渐渐看不清道路。 望眼欲穿中,宋老六夫妻终于挑着空桶回来。 将水桶放回屋里,钱嫂子对吴氏道:“我看那老婆子就是故意磋磨人的,她家水缸明明还有小半缸水呢,怎么就没水喝了?” 吴氏愣了下,朝钱嫂子致谢:“今儿真是多谢嫂子与大哥,临晚还让你们替我去挑水。” “谢什么。以后三顺不在家,你就早早关门上拴,省的那边又支派你这样那样。” 钱嫂子与丈夫走出屋,回头朝吴氏摆摆手:“赶紧关门吧,明儿咱们过来跟你学做木患子佛珠。” “嗯。”吴氏等钱嫂子两口子回到家,才关上屋门。 她皱眉沉思一会儿,想不出继婆婆为何让她这时候去挑水。 等丈夫回来,自己一定将此事告知他一声。 ------------ 第27章:认字 她将长安放去炕上,把桌上碗筷收进篮子里,又给猫食盆里倒进去一点粥,这才打水给自己与长安洗脸洗脚。 躺在炕上,正拍哄长安睡觉,忽听外头有动静。 “秀英,开门,是我。” 吴氏一听惊喜万分,连忙下炕去开门。 宋三顺风尘仆仆走进屋里,带进来一股寒意。 “怎么这时候才到家?吃了吗?”吴氏忙不迭将丈夫背着的背篓接下来。 宋三顺:“没有。” “正好还有一碗粥,我去热下给你吃。”吴氏又从吊在梁上的篮子里拿出来两个馍馍,边烧锅热粥,边将馍馍搁在火塘里烤着。 “我弟弟怎么样了?”灶膛的火光映衬在吴氏脸上,忽明忽暗。 宋三顺从水缸里舀水洗手洗脸:“重楼他好多了,咱们今日送他去铁牛镇看了郎中,郎中说没多大问题,回家好好调养一下就行。” “那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吴氏给馍馍翻面,继续烤着。 宋三郎用毛巾擦擦脸:“今儿回来的时候遇着两只狍子,我与岳父将它们逮了,又送去集市给卖了,顺便买了些细粮留给重楼补身子,所以回来的迟。” “呀!那可真是巧了。”吴氏笑了,将烤好的馍馍拿出来递给丈夫:“趁热吃。” 宋三顺接过馍馍咬一口,转头问:“长安呢?” “睡了,先前哭了一场。”吴氏熄了灶火,又给丈夫盛粥。 宋三顺接过粥碗喝一口,问:“又跟谁磨仗了?好端端哭什么?” 吴氏便将婆婆傍晚过来让她去挑水的事说了一遍。 “婆婆也不知什么意思,家里水缸明明有水还让我赶晚去挑,说父亲他要喝茶。” 宋三顺沉默片刻,说:“以后她再过来支派你做事,别理她。” “嗯。”吴氏点头。 宋三顺喝着粥,又看一眼旁边放着木患子的筐,说:“明儿没啥事,我去买个木钻回来给木患子钻孔,总借人家的也不行。” “明儿钱嫂子两口也过来一起做,你就买两个吧。” 吴氏给丈夫夹菜,说:“你跟宋六哥在家钻孔,我与钱嫂子去山那边多摘点儿蕨菜,这个焯水后能放得住,我想多摘点儿回来。” 宋三顺:“行。” 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余粮不多,小菜地的菜还没种下去,自家吃的菜完全靠野菜。 但早春鲜嫩的野菜吃不完也搁不住,只有蕨菜与地皮菜经久耐放。 不过,自年后那场小雪,至现在也没下雨,去年生出的地皮菜都干在地面不容易捡,现在只有多存点儿蕨菜了。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上炕休息。 此时的长安早就睡熟,正做着梦,梦里蹲在水潭边给小金鱼们学公鸡打鸣。 小金鱼们听小娃娃将公鸡打鸣声音学的惟妙惟肖,纷纷笑个不停。 噼里啪啦一阵水珠砸过来,喜的长安笑眯了眼。 这次的小珠珠好多呦,她撅着屁股在地上拼命捡。 忽然听金色小金鱼叹口气,细细弱弱声音传过来:“长安,我们不是让你学鸡叫,是让你学会念书与做事。” 长安停下手,蹙眉道:“可婶婶说我是女孩子,祖父不会给我念书。” 金色小鱼沉默一会儿,挥手丢出来一本书:“既如此,我教你认字。” 长安睁大眼,看着面前出现的书册惊呆。 这本书很大,书页自动翻开,里头有各种好看的图画。 长安忘记捡小珠珠了,趴在地上看书上的图画。 真好看呀,上头画着小人与花鸟山石,天空白云,还有蝴蝶蜜蜂。 咦?这个蜜蜂竟然动了,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上。 长安惊奇,伸出小手去捏蝴蝶,结果蝴蝶飞走了,隐入书册里面不见踪影。 “别玩了,先跟我认字。”小金鱼的鱼尾拍一下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长安立刻回神,眨巴着眼望向小金鱼。 “将书翻到第一页,跟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小金鱼声音里带着严厉。 长安被吓住,只好跟着念。 她每念一个字,书本上的字仿佛活了一般跳动一下。 长安更加惊奇,用小手想摁住那个字。 小金鱼又拍一下鱼尾,严肃道:“今日我只教你四个字,如果你学不会,以后就不要进来见我们了。” 长安一凛,立刻坐直身体,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书本上放大的四个字。 “跟我念:天、地、玄、黄。”小金鱼化身教习师父,拍着鱼尾高声念字。 长安立刻跟着念一句:“天、地、玄、黄。” “你记清楚这几个字,下次我会考。”小金鱼说完,就隐入水底。 好在这本书上的字自己会发声,每当长安忘了怎么念时,字就自己发出声音提示她,就很神奇。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长安开始疲累,书册终于合起来。 长安担心自己忘了这几个字,下次再也见不到小金鱼,便撑着眼皮将地上小珠珠都捡起来。 直到手心的小苗苗又变成五片叶子,长安终于撑不住,趴地上睡了。 等她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狗蛋趴在炕头看她,嘴里还念叨:“毛娃娃,睡觉觉,南山里下来个老道道,头上戴个草帽帽,身上穿个蓝袄袄,胳肢窩里夹了根木条条......” 长安:...... 爬起身,自己穿上袄裤,滑下炕跑去外头。 等她回屋,叔叔已经将锅里留的粥跟馍馍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又用沾了水的毛巾给她擦了脸,这才重新坐回去钻孔。 长安边吃粥边看叔叔与伯伯拉着木钻给木患子钻眼儿,觉得很有趣。 忽然,她想起昨晚小金鱼的话,立刻在脑海回忆那四个字的模样。 还好,她没忘。 “天、地、玄、黄,”长安一字一字念出来,唬得狗蛋一愣一愣。 宋三顺听懂了,因为若干年前,自己与哥哥经常听宋继祖念叨。 那时的自己每天听宋继祖念书,不知不觉学会背诵整篇千字文,但父亲就是不给他兄弟俩去私塾,还说让宋继祖教他兄弟俩就行。 但有那样一个继母在,宋继祖又怎么会教自己念书呢? “长安跟谁学的?”宋三顺笑眯眯问。 长安嘴里正塞着馍馍,含糊道:“小、小鱼鱼。” ------------ 第28章:去砍树 宋三顺没听懂小侄女的话,以为是村里哪个孩子教的,叹口气,摸摸侄女脑袋:“等你长大些,叔叔就请人教你认字。” 他说的请人,当然不是请先生,而是请村里某个识字孩子偶尔教一教长安。 长安眨巴下眼,说:“鱼鱼教、教长安。” 宋三顺忍不住问:“谁是鱼鱼?” 长安想了想,认真说:“就、就是鱼鱼啊。” 见叔叔依然不解,又加了一句:“梦、梦里小鱼鱼。” 旁边的宋老六听明白了,笑道:“长安是想说做梦梦到人教她背书了,是也不是?” 长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宋三顺苦笑一下,低头钻木患子。 小侄女这么小,话都说不明白,自己竟真的以为有人教她念书了,唉。 估计她从哪个小伙伴那里学会的三言两语,就像无师自通唱童谣一样。 长安吃完饭,跟着狗蛋跑去外头玩儿。 今日艳阳高照,格外暖和。 两孩子来到院子里一棵老柿子树下,趴在地上玩弹杏核。 狗蛋边弹嘴里边念叨:“甲大弹、乙小连、丙保住、丁赢钱。” 长安也跟着学,竟一句也不结巴了。 两孩子玩了一会儿,忽然宋八齐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望一眼趴地上一身泥土的长安,皱了皱眉,径直走进堂屋。 站在屋门口,见儿子正埋头捣鼓木患子果核,眉头锁的更紧。 “三顺,你做这些干啥?”宋八齐沉着声音问。 宋三顺一见亲爹来了,也没起身,自顾自拉着木钻,闷声闷气道:“做了去换钱。” “弄这些个能换多少钱?我看你每日正事不干,竟想着白日做梦了。”宋八齐厉声喝道:“咱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从没哪个靠歪门邪道发家,赶紧将这些东西都扔了!别搁家里丢人现眼。” 宋老六不干了,他立刻道:“我说八齐叔,谁跟你说咱们是歪门邪道?我和三顺老老实实在家做活儿,怎么就不干正事了?” 宋八齐最是不喜这个邻居,冷声道:“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啥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这买卖是我跟三顺一起做的,您看不惯就别看呗,干啥让咱们扔?” “你!”宋八齐气哼哼踢了一脚盛木患子的筐子,怒道:“我看你们靠这个能发财?弄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没得惹人笑话!” 他又指向宋三顺:“明儿你舅舅家要砍树,你跟继祖去帮帮忙,别的不说,去了总能吃顿好的,也能给你家省一天口粮。” 宋三顺闻言顿时恼了,忍不住开口:“爹,你儿子还没到去别人家讨饭的地步,那个什么舅舅不过是宋继祖的舅舅,跟我有啥关系?” 他没说出口,自己亲舅舅早死了,连表哥也去外地谋生,自己生母的娘家,早几年前就与这个家断了联系。 “你这个孽畜!”宋八齐冲过来就要打儿子,哪知儿子这次没有逆来顺受,反而腾地站起身,一把将他手腕抓住。 宋三顺甩开父亲的手,冷淡道:“爹,儿子还有事要忙,没工夫跟您打牙撂嘴,您若闲的慌,就回去睡觉吧。” 宋八齐被气的不行,跳着脚上蹿下跳还要打儿子,被宋老六拦住。 “八齐叔,可仔细您的脚,千万别摔着。”宋老六硬生生拦在父子俩中间,忙不迭将脚下的筐子与工具都挪开,免得真绊倒宋八齐。 宋八齐骂了一会儿,怒气冲冲道:“我不管你忙什么,明儿必须去帮你舅舅砍树!” 说完这话,他转身走了。 走到半道又转回来,大声道:“宋三顺!若再敢忤逆老子,你们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从此后,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宋三顺已经第二次听父亲撵自己走,心里不免悲凉。 他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己攒够银钱,一定搬离此处。 “三顺,你爹那是气话,当不得真。”宋老六看出三顺的难堪,拍拍他肩膀说:“咱赶紧钻眼吧,等后日铁牛镇逢庙会,咱们一起去卖佛珠。” 宋三顺点头,坐下继续忙活。 长安悄悄溜了进来,抱住叔叔的腿,仰脖子说:“叔、叔叔,长、长安会鸡能。” 说着,她就噢噢噢叫起来,声音稚嫩却惟妙惟肖。 不仅宋三顺笑了,连宋老六也笑个不停:“这孩子,可真逗。” 长安见叔叔笑,也跟着笑起来,用小手拍拍叔叔胳膊,认真道:“叔、叔叔,祖、祖父坏,咱、咱不理他,长、长安喜欢叔叔,也、也喜欢婶婶。” 宋三顺的眼泪差点落下来,深吸口气,摸摸小侄女脑袋,低低叹一声:“长安乖,出去玩吧。” 长安点点头,迈着小短腿跑出屋子。 第二天天不亮,宋八齐就跑了过来,拍着儿子窗棂叫唤:“起来!跟你大哥去你舅舅家!” 吴氏被惊醒,见丈夫已经起床穿衣穿鞋,不由抱怨道:“就不能不去吗?” 家里还有好多木患子没打孔,公爹也不知什么意思,一定要三顺去宋继祖舅舅家,也就是继婆婆老赵氏的亲弟弟家砍树。 宋三顺穿好袄子,低低道:“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带好长安,哪里也不要去。” 吴氏嗯一声,心里十分不情愿让丈夫跟那宋继祖一道出去,但自己又无法彻底跟公婆撕开脸面,只好低声叮嘱:“你小心着宋继祖,我、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知道。”宋三顺穿好鞋,又绑了绑腿,在腰间挂上一把砍菜刀。 既然去砍树,自己必然要带一把砍菜刀,不仅能砍树,还能防身。 上次自己打了宋继祖,依那家伙锱铢必报的性子,宋三顺不得不提防一二。 而且宋继祖舅舅家的人可都不是善茬,保不准他们为了给宋继祖出气,算计自己一回。 但这次亲爹催逼的急,自己也拿不准他们真的要自己帮忙砍树,还是别有目的。 宋三顺想,到底亲爹还在,宋继祖一家再怎么算计,也不至于要自己命吧? “怎么还不起来?都啥时候了?”宋八齐依然在外头叫唤:“你哥都等你半天了,还不快一点儿!” ------------ 第29章:不是善茬 “好了,已经起来了。” 宋三顺答应一句,去水缸舀水洗漱。 吴氏也起床,将笼里仅剩的两个馍馍拿出来,准备去热一热,被宋三顺拦住。 “不用忙活。”宋三顺将馍馍揣进怀里,又用竹筒灌了一下水,说:“你回去睡吧,等天亮再出门。” 吴氏应一声,担忧地望向丈夫:“你可千万小心些,走路时别走宋继祖前头。” “知道了。”宋三顺将竹筒背在身上,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一脸黑沉的亲爹,他没好气瞪一眼儿子,转身就走。 宋三顺跟在亲爹身后,不一会儿来到新宅。 新宅内灯火通明,小赵氏正将煮好的鸡蛋塞进丈夫的褡裢里。 望见宋三顺过来,小赵氏笑了笑:“三弟,家里粥刚熬好,你要不喝点儿?” 宋三顺也没客气,自己走进灶房盛了一大碗米粥。 这些大米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分家时亲爹只分给自己五斗稻谷五斗麦子,总共加起来不足二百斤。 他夫妻俩要靠着这些粮食撑到五六月份,所以必须勒紧裤腰带,不敢敞开肚皮吃。 现在么,他就厚着脸皮在亲爹这里讨一回便宜,先吃饱再说。 小赵氏没料到三叔子自己动手装粥,愣了愣,心疼地望向锅里。 这可都是浓稠稠香喷喷的大米粥啊,自家还没吃,就被三叔子装去一小半儿了。 她偷偷瞪一眼宋三顺,赶紧装了一碗递给丈夫:“快吃吧。” 宋继祖一脸鄙夷地盯一眼便宜弟弟,冷笑一声,坐在他旁边吃起来。 两人吃完粥,背上背篓出了门。 宋三顺谨记妻子的话,走在宋继祖身后。 哪知宋继祖也不想走前面,总想走到宋三顺的身后。 就这么,两人的脚步从原来的大步流星,最后变成闲庭散步。 路上遇到早起的村民打招呼:“呦,三顺,你跟你大哥去溜弯呀?” 宋三顺嗯一声,实话实说:“去大哥舅舅家帮忙砍树。” “他家这是准备砍多少树啊?竟将你们兄弟俩都叫去?” 朝廷严令禁止百姓乱砍乱伐,偶尔砍去几棵也必须补种上去,不然会被重罚。 这赵婆子娘家也不是多有钱的主儿,家里能有几棵树,要让两个外甥都回去? 宋三顺笑笑:“不清楚。” 亲爹让去就去呗,他倒要看看宋继祖一家想干嘛? 宋继祖没搭理村民,闷不吭声往前走。 他自小被宋家村孩子排斥在外,还经常被人骂拖油瓶,所以他不喜欢宋家村的村民,更不愿与他们搭话。 不过,他在娘舅家那边很吃的开,舅舅一家都挺巴结他,连带赵家村的人都奉承他,原因当然是自己穿着体面,也比他们都有钱。 所以这次他要将宋三顺带过去好好收拾一顿,最好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一家子都去死。 还有那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娼妇,只要宋三顺没了,她就是自己砧板上的肉。 宋继祖想着,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赵家村离宋家村约莫四五里,靠近本乡街集。 村里原本的赵姓人家只剩赵婆子弟弟赵鹿一户,其余要么死于前些年的战乱或瘟疫,要么已经迁去别地居住。 现在的赵家村虽还保留这个村名,其实村户的姓氏已经五花八门,都是后来定居的逃荒人家。 所以这个村子村户稂莠不齐,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 宋三顺与宋继祖来到舅家,就见赵鹿一脸堆笑的走出来。 当瞧见宋三顺时,老脸瞬间沉下。 但想到后面的事,赵鹿也没立刻给宋三顺难堪,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又招呼自己十八岁的儿子赵全带着两兄弟去后山。 宋三顺不傻,看出赵鹿的不善,顿时心生警惕,同时也盘算要不要离开。 可他到底还是面薄,性子也憨实,始终不好意思迈脚走人。 要不,先去看看再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总不会谋害人性命吧? 再说长安。 晚间又跟小金鱼学了另外四个字后,直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她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没瞧见叔叔婶婶,立刻穿好棉衣出溜下炕。 跑到外面,就见婶婶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串珠子,顿时松口气。 “婶婶,叔、叔叔呢?”长安问。 吴氏抬眼见小侄女起床了,放下手中针线说:“你叔叔去别人家帮忙了,晚些回来。” 长安觉得心里憋闷的慌,皱起小眉头说:“找、找叔叔。” 吴氏站起身,牵着小侄女去洗漱:“他去砍树了,我也不知在哪里,找不着。” 长安有点心急,拽着婶婶的手开始闹腾:“要、要找!” “好好,等你吃过朝食咱们一起去找。”吴氏确实有些不放心丈夫,也知道赵家村在哪,正好今儿太平乡逢集,自己就带长安去集上转转,看看能不能卖几个珠串。 倘若此地也有销路,自己也省事不少。 长安直摇头:“不、不吃朝食!” “去、去找叔叔。”她心里越来越恐慌,使劲拉拽婶婶的手往外拖。 吴氏不明白小侄女又闹腾什么,只好说:“稍微等一下,我去背个背篓,还有你的小包包不带了么?” 长安一听,飞快跑回屋里找自己的小包包,然后又火速去方便一下。 等她从茅厕出来,就见婶婶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 长安拼命从毛巾下逃脱,一溜烟跑到院子外头,回头叫道:“婶婶快、快走!” 吴氏无奈地将毛巾挂在篱笆上,带好门,背着背篓走出院子。 此时小长安已经飞快跑向村外了,花花竟也跟在她身后。 吴氏看着一娃一猫飞奔的样子,不觉好笑。 这花花也是奇怪,平时看不见它影子,只要长安一出村它铁定跟上,就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他三婶,你这是准备去哪?”洗衣回来的钱嫂子见吴氏与长安往村外去,不由问道。 吴氏没好意思说去找丈夫,“今儿不是逢集嘛,想去集上看看。” 钱嫂子手挡眉头看看太阳,“都这会儿了,早该散集了吧?” 吴氏尴尬道:“长安起来的迟,拼命要找她叔,我只好带她去。” “既如此,你快些去吧。”钱嫂子挥挥手,“我也回去晾衣裳了,不然也与你们去集上逛逛。” ------------ 第30章:砸死人 一路上陆续有赶集回来的人,挑担儿的挎篮子的,有的还买了粮食背在背上。 小长安顺着小路飞快跑着,狸花猫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一旦瞧见小娃娃跑偏,花花就用身体挡下,让她不至于掉进路旁沟里。 这时候沟里没水,只有夏季才能积攒点雨水,人们就是靠这些沟沟渠渠里的水灌溉庄稼与菜地。 “慢点儿。”吴氏都快追不上小家伙了,不得不叫一声:“等等婶子。” 长安只好停下等婶婶跟上来。 吴氏一把牵住长安的手,说:“你跑这么快,婶娘都追不上了。” 其实她是不好意思迈腿猛追,路上来往的都是附近村子或本村的人,若自己不管不顾狂跑,实在有碍观瞻。 长安拧着小眉头,抬头看看婶婶,心里急的不行。 她想找到叔叔,一刻都不想耽误。 “婶、婶婶,快、快走。”见婶婶依然不疾不徐,她有点心急。 吴氏叹口气,弯腰将小侄女抱起来,“好好,婶婶快点儿走。”说着,加快脚步。 一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的村民,互相打了招呼,之后竟看到公公婆婆与小赵氏,还有小姑子宋玉凤与宋承业。 大嫂小赵氏怀里还抱着四岁的宋汐月,他们一家子有说有笑迎面走来,看到吴氏时,所有人瞬间息了声。 吴氏抱着长安朝公婆招呼一声:“爹,娘。” 公爹宋八齐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作应答。 赵婆子则冷冷打量一眼三儿媳,问:“这时候准备去哪?” 吴氏不敢说长安要找叔叔,低声道:“去集上买点儿东西。” “呦,看样子你家弄那木患子挣了不少钱啊?这就显摆起来了?”老赵氏阴阳怪气道:“不如教给你嫂子,让咱们也跟你发发财呗。” 吴氏没言语。 正在这时,长安忽然扯着婶婶衣领催促她走,因为女娃娃脑子里又听到小堂姐的声音: 【哼!穷酸鬼!看以后你们怎么猖狂!估计现在宋三顺的腿已经断了吧!哈哈哈!一家子一个是结巴,一个是瘸子,真真齐活了!】 “走!婶、婶婶走!”长安惊恐无比,一个劲催促婶婶快走,她要去找叔叔。 老赵氏见小长安如此,冷笑一声:“一点规矩都没有,看到祖父祖母与大伯娘都不知道喊一声,吴氏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此话一出,宋八齐就皱紧眉,朝小长安喝道:“长安!怎么不知道喊你祖母?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小姑宋玉凤趁机煽风点火:“爹您管她作甚,她这么目无长辈,还不是跟某些人学的。” “玉凤!你说的什么话?”吴氏气急,怒道:“谁目无长辈了?” “呦?这就狗急跳墙了?”十二岁的宋玉凤嘴皮子向来不饶人,“这么护着长安,是想巴结二嫂子吧?可惜二嫂子不知道,不然铁定给你寄回来一堆绫罗绸缎。” 说罢,她捂嘴笑起来。 吴氏被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面皮薄,鲜少跟人吵架,这会儿竟想不出词来怼回去。 长安忽然哭了,扯着婶婶叫:“找、找叔叔!不、不看坏人!”她要去找叔叔,不想跟这些人废话。 吴氏点头,抱着她轻拍一下,快步往前走。 宋玉凤见三嫂子走了,得意一笑。 忽然,两只老鸦从头顶飞过,不偏不倚落了一泡屎在她头顶。 宋玉凤觉察头顶有异样,用手一摸,竟一手的黑白污物。 “啊......”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将手上鸟屎抹在宋汐月身上。 宋汐月被她娘抱在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直到祖母从路边抓一把枯草替她揩去肩头鸟屎,她才晓得小姑姑竟将手上的鸟屎抹在自己身上。 她这个气啊,当即怒吼起来。 自己这个小姑姑一直很自私,上辈子就为了一己之私害她,这会儿又来,宋汐月恨不得一脚踹她脸上。 老赵氏见小孙女生气,好声好气哄道:“汐月......安儿别恼,你小姑姑也是一时情急,等回家祖母就给你煮个鸡蛋吃,不给你姑姑。” 宋汐月哼一声,搂着亲娘脖子不言语。 一家人浩浩荡荡回村去了,而吴氏抱着小长安已经走到一个岔路口。 一边去往集市,一边是通往赵家村的小路。 长安一指赵家村那边:“叔叔!” 其实她没去过赵家村,但直觉让她必须往那边走。 吴氏犹豫一下,还是走向赵家村。 花花在前面奔跑,很快拐进一条小道,直往后山而去,长安也催促婶婶紧跟花花身后。 正在这时,有个人从山林里飞奔出来,后头有两三人正在追赶。 长安霎时睁大眼睛,因为她认出跑过来的正是叔叔。 她刚要叫喊,就见叔叔像被什么绊倒,重重跌趴在地上。 追赶的三人手里都拿着木棍斧子等物,直接冲到跌倒的人旁边,举着手里棍子扁担就要打下去。 “住手!”吴氏也看见了,惊叫一声,抱着长安跑过去。 快到跟前才发觉,自己还抱着小侄女。 放下长安,吴氏立刻从地上摸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那些人砸去。 啪叽! “哎哟!” 石头不偏不倚砸中一个人脑袋,顿时将他砸晕倒地。 剩下两人见状都大吃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警惕看向来人。 宋三顺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来,与妻子站在一处,握紧手里砍菜刀与两人对峙。 吴氏瞧一眼丈夫,见他满脸鲜血,焦急问:“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他们为何追打你?” 宋三顺当然知道他们为啥打自己,但却不知赵家人胆子如此之大,竟想对自己下死手。 可现在不是回答问题的时候,宋三顺让妻子退后:“带长安先走,我押后。” 三个人他打不过,但眼下只剩两个,自己拼死之下也能一搏。 剩下两人正是宋继祖与表弟赵全,他俩见来人是吴氏,不由松口气。 但躺地下的好似不大好,脑袋被砸破,血哗哗流了满头满脸。 “贱人!你砸死人了,等着去偿命吧!”宋继祖阴恻恻冷笑,手握扁担步步紧逼过来。 ------------ 第31章:蠢鸡 “是你们先行凶!便是到官府也不关咱们的事。”吴氏怕的直抖,回身要抱长安,发现长安不见了。 她惊惧的尖叫一声,四下查看,忽然见长安蹲在草丛里,连忙跑过去。 花花也跟小主人在一起,警惕望向拿着扁担的宋继祖两人,金黄竖瞳里迸发出寒光。 吴氏抱起长安转身往来路飞跑。 自己虽担心丈夫,但留下来的话,肯定是丈夫的累赘。 吴氏没看见,花花从草丛冲了出去,不知怎么飞跃而起,猛地扑向宋继祖面门。 锋利猫爪在这一刻长出一截,宛如钢爪一般狠狠挠在宋继祖的脸上。 “啊!”宋继祖猝不及防被花花狠抓一把,脸上瞬间出现几道深深血痕,若不是他挡的及时,眼珠子都被花花挠了出来。 他当即护着面门,双手乱挥,手中扁担就落到地上。 宋三顺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扁担狠狠打在宋继祖身上。 先前在山上就是宋继祖先动手用扁担砸的自己,若不是自己一直提防,这会儿已经倒在山里了。 几扁担下去,失了武器的宋继祖与小表弟转身就跑,也不顾倒地那人了。 宋三顺也不追赶,一瘸一拐往回走。 这是赵家村地盘,姓赵的总能在此地找几个帮手来,所以他不能恋战。 宋三顺与妻子抱着小长安一路跑回家,花花也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是中午,很多村民都瞧见满头满脸是血的宋三顺,纷纷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宋三顺坐在自家院子里,任由妻子给他擦脸上的血迹。 他脑袋上有一个鼓包,胳膊与后背都是淤青与肿块,全是被宋继祖与其表弟的扁担给打的。 “宋继祖伙同赵家人害我。”宋三顺如实道。 宋老六一听就炸了:“什么?那畜生怎敢?八齐叔知道么?” 宋三顺自嘲一笑:“大约是知道的吧。”毕竟是亲爹极力让自己去赵家的。 宋老六气的一拍大腿,“我去找八齐叔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氏一把拽住丈夫,低声道:“这事儿先告诉族长,你去找八齐叔有啥用?能打他一顿还是怎的?” 宋老六一听也是,立刻跑去找族长。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这个仇必须报,否则宋家村的人走到外头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一群人来了又吵吵嚷嚷走了,小长安缩在叔叔怀里,想用小珠珠给他治疗。 可手心小苗苗又开始不听话,任她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长安眨眨眼,恍惚有些明白。 好像小苗苗每天只能用一次,今天已经被她用过一回,所以就不听使唤了。 这可怎么办呀?叔叔身上有好多伤,肯定很疼很疼吧。 长安摸摸叔叔受伤的胳膊,有些难过。 那个大伯伯太坏,等自己有力气了,一定给叔叔报仇! 三岁小娃娃攥紧小拳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花花蹲在小主人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长安的小手。 就在之前,小主人给它一团光,结果花花就非常矫健有力了,细小猫爪瞬间变成猞猁一般的利爪,一下子就挠开人类的皮肉。 若不是要护着小主人,花花还想多挠那人类几下,绝对能挠的他连他妈都不认得。 花花舔舔爪子,有些遗憾。 它朝小主人喵呜叫一声,用脑袋蹭蹭她:不如现在去竹林捉野鸡吧? 自己爪子这么厉害,不去捉鸡就可惜了。 长安望一眼花花,竟听懂它的意思了。 摸摸花花脊背,小娃娃结结巴巴道:“好、好吧。” 今日她不能给叔叔治疗,那就去捉一只野鸡给叔叔补身子,让他好的快一点。 随后,长安趁大家都围着叔叔转,自己拿了一把小铲子就出了门。 她没从大伯伯家那边走,而是去了另一边。 狗蛋瞧见长安往村后竹林那边跑,便也跟过去:“长安,你去哪?” 长安回头瞧见是小伙伴,说:“捉、捉野鸡!” 狗蛋一听眼睛就亮了:“我也去。” “嗯。”长安点点头,认真道:“捉到,给、给你吃肉肉。” 狗蛋咧嘴笑开,也重重点头:“咱们多捉几只,到时候也给我爹娘吃点儿。” 仿佛他们不是去捉野鸡,而是去鸡圈捞鸡。 一大一小俩孩子跟在一只大猫后头,走进一片竹林。 狗蛋一路上不停絮絮叨叨:“长安你当心竹叶青呀,我爹说竹林都有毒蛇,被咬一口神仙也救不活。” 长安点头。 她小心着呢,就是竹林里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被绊倒。 “我爹还说这里的竹笋不能挖,不然人家会来打人。”这一片竹林都是有主的,但凡发现有孩子私自挖笋,主人家能跑门上骂个三天三夜。 长安再次点头。 她才不想挖笋,也挖不动。 狗蛋:“我爹还说,小孩子不能自己进竹林,不然会被野狼给......” 话没说完,小长安就转身面对他比嘘:“别、别吵......有、有野鸡。” 他一直叭叭叭,将野鸡都给吓跑了。 狗蛋眨巴着眼,只好住嘴。 不过,他左瞧右瞧都没看见野鸡在哪。 长安蹑手蹑脚走到几棵粗竹子后伸头朝外看,就见花花前面有两只灰扑扑的野鸡正在挠落叶。 它们很是警觉,挠一下啄一口又四下望望。 好在长安他们离的远,野鸡们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以为自己在安全距离内,并没有飞走。 花花先是做出迈步的样子静止不动,随后躬身下去,猛地窜了出去,一口咬住一只野鸡的脖子。 野鸡扑腾几下就此不动,原来它的脖子已经被咬断。 另一只受惊飞了出去,好死不死一头撞在两棵紧挨着的竹子中间,生生卡住。 长安见状,欢喜地跑了过去。 狗蛋瞧见这一幕,只觉得非常神奇。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蠢的鸡,竟生生将自己夹晕。 长安与狗蛋一起将晕过去的鸡从两棵竹子中间弄出来,狗蛋还贡献出自己腰带,把这只野鸡的双腿紧紧捆起来。 “哈哈!咱们有鸡肉吃啦!”狗蛋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这次有两只鸡,一定能吃个饱。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谁让你们在咱家竹林里捉鸡的?” ------------ 第32章:不讲理 长安瞪大眼睛看过去,就见小姑姑宋玉凤一手提竹篮子,竹篮里还盛了些竹笋,与宋承业缓缓走来,他俩旁边的大黑狗伸着舌头,快乐地望向自己。 “才不是你家的竹林!”狗蛋拎起野鸡叫道:“这里是大爷爷家的林子!你在大爷爷家竹林里挖竹笋,被大爷爷知道肯定骂死你!” 宋玉凤哼一声:“我说是就是!快把野鸡拿过来!” 宋承业也嚣张附和:“对!这里的野鸡全是我家的,你们赶紧放下!” 说着还指挥大黑:“去!将野鸡叼过来!” 大黑疑惑望望主人,又看看长安,没有动。 “蠢狗!还不快去!”宋承业踢了大黑一脚,见大黑夹着尾巴跑到一旁,他索性迈步朝长安与狗蛋走来。 狗蛋见他们这般不讲理,很是生气。 若不是旁边有个十二岁的宋玉凤,他真想将宋承业狠狠打一顿。 好汉不吃眼前亏,狗蛋自知打不过宋玉凤姑侄,于是拎起那只捆起来的鸡就跑,顺便拉上长安。 宋承业一愣,立刻追上去。 长安还惦记着另一只野鸡,扭头见花花已经叼着跟过来,遂放下心。 自己的野鸡才不要给小姑姑与堂哥,哪怕是被花花吃半截的也不给! 两孩子跑的飞快,宋承业追的也不慢,就在他快要追上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随即嗷嗷叫起来。 长安扭头看一眼,就见宋承业半截身子陷进一个坑洞里,正嗷嗷大哭。 “别管他!”狗蛋拉着长安飞快跑出竹林,与花花一起回了村。 此刻宋三顺家院子里站满人,族长与两位族中老人正在训斥宋八齐。 “宋继祖这次明明白白就是想致三顺于死地,你竟还有脸说他没那意思?” 族长指着三顺脑袋上的大鼓包说:“看看,脑袋都被砸破了,血流了满脸,再看看他身上的青紫,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你能说不是故意的吗?多大仇怨啊?竟下此毒手?” 宋八齐沉默不语。 他还是不相信继祖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去赵家村将继祖找回来问问。”宋八齐道:“大哥你也别相信一面之词,没当面问清楚,我是不信的。” 族长差点没被这个老东西给气死,冷笑道:“索性你也不用去问了,没得人家说一句没干,你又将罪责都加到三顺头上。八齐,我就不明白,到底那拖油瓶是你亲生的,还是三顺是你亲生?” 宋八齐很想说都是亲生,但怕这话影响到继妻名声,于是选择继续缄默。 族长见宋八齐又是这番做派,气道:“这样吧,让几个小子陪你去一趟赵家村,问问他们村正,这无故行凶者要怎么处置?” “不用,我跟家里人去就行,大哥你也不用操心,即便继祖真打了三顺,那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我自会处理好。” 宋八齐朝族长拱拱手:“告辞。”说罢转身走了。 “什么玩意啊?”有村民们议论纷纷:“这宋八齐是魔怔了吧?” “可不怎的?哎,那宋继祖不会是八齐叔的亲儿子吧?”有人开始八卦。 “真有这可能。” “怪不得八齐叔将宋继祖改姓改名,原来是私生子啊?” “嘘,别瞎说了,那赵婆子当年可有不少相好呢,谁能肯定宋继祖一定是宋八齐的孩子?” “嘿嘿,只要赵婆子说谁是他亲爹,那肯定就是谁啊。” 众人揶揄着,偷偷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宋三顺。 啧啧,最可怜的就是三顺兄弟俩了,自打娘死后就没了爹,现在又要被外来野种欺负的抬不了头。 唉,关键是亲爹的心偏了啊,自己再怎么孝顺也无用。 “行了,都别胡说八道了,赶紧的,你们几个与我一起去一趟赵家村,我要当面问问那边的村正,他们是想吃牢饭还是怎的?” 族长亲自点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准备带他们去赵家村讨说法。 临行前对宋三顺道:“三顺,你在家好好养着,这事儿不管怎样都要给你讨个公道。” 宋三顺朝族长抱拳行礼:“多谢大伯。” “谢什么,都是同根同源的族亲,若此事任由你父亲瞎糊弄,那以后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出村子?” 族长拍拍三顺肩膀:“好好歇着,万事有我呢。” 宋三顺眼泪瞬间落下,连忙转过头假装揉眼。 这回,他对自己的亲爹彻底寒了心。 自己敢肯定,只要宋继祖回来,亲爹肯定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过,这次他一定不放过宋继祖,哪怕担个不孝名声,也不让他们好过! 随后,族长点了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手里拿着扁担铁叉锄头等物,一齐往赵家村走去。 长安与狗蛋这时候溜进院子,将野鸡递给叔叔婶婶。 吴氏惊讶,拎起还活着的野鸡看了又看,好奇问:“哪来的?” “咱们捉的!”狗蛋自豪道。 长安又将花花叼回来的无头野鸡也递给婶婶:“花、花花捉。” “哎呦,两只啊。”吴氏惊喜,赶紧将两只都拎去灶房收拾。 咦?这只活的野鸡好似屁股里有蛋,要不先养几天? 吴氏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这只活母鸡先养起来。 哪怕养不活,好歹也等它将蛋下出来吧。 这么一想,吴氏便找个破烂草篓子出来,抓一把柔软的草铺放进去,再将活鸡塞里头,上面盖上竹筐。 安置好活野鸡,吴氏开始处理剩下这只。 野鸡其实不大,撕去外皮也就胸脯那有两块肉。 鸡腿上更是没肉,也只有胸腔内的鸡肝与鸡心还能吃。 不过,野鸡是花花捉的,最娇嫩的鸡肝与鸡心必须留给它。 吴氏正盘算着,一抬头,就瞧见两个小娃娃蹲在自己面前看她剥鸡。 “长安,去把婶婶挖的荠菜拿来,今日咱们包荠菜饺子吃。”鸡肉不够,只能野菜来凑。 吴氏想将鸡胸脯肉剁吧剁吧,包顿荠菜鸡肉饺子给孩子们吃。 “嗯!”长安站起身去院子里拿荠菜。 婶婶昨儿挖的荠菜与野葱蕨菜等都已经清理干净,晾在竹匾子里。 那荠菜被水浸泡过后格外鲜嫩,一篮子就涨发出很多很多。 长安往淘米篮里塞荠菜,狗蛋也过来帮忙。 两孩子忙的欢实,忽见花花又叼了一样东西进来。 ------------ 第33章:吃饺子 “咦?花花从哪里捉来一只咕咕鸟?” 狗蛋忙跑过去想将鸟拿过来,结果花花避开他,径直走到长安面前,放下口中鸟儿。 这只倒霉的灰羽毛鸟儿不过刚从树上飞下来,还没来得及啄一口地上草籽,就倒霉催的被大猫给扑到,瞬间被咬断颈子。 长安好奇拎起灰鸟翅膀看了看,噔噔噔跑去递给婶婶:“花、花花捉。” 花花也迈着轻盈步子跟过来,猫脸上似乎带着一抹自得。 “哎呦,今儿花花是怎么了?竟如此能干?”吴氏接过咕咕鸟说:“等会儿把心肝剖出来给花花吃。” 花花喵呜一声,很是满意。 吴氏将咕咕鸟也剥了皮,将胸脯肉剥出来放到野鸡肉一起剁。 至于骨架,则留着熬汤。 野鸟儿的皮内没什么脂肪,羽毛极其难褪,所以只能连皮剥了。 将鸟心鸟肝给了花花后,吴氏便开始剁肉馅。 见钱嫂子过来,吴氏道:“六嫂,狗蛋与长安跟花花去捉了两只野鸡回来,我剁点儿肉馅与荠菜包顿饺子,今儿你与六哥巧儿都过来吃饭。” “好啊。”钱嫂子没客气,去水缸舀水洗手帮忙和面。 如今村民吃的麦面都是不去麸皮的粗面,虽说麸皮已经磨得很细,但与精白面粉比起来依然糙嗓子。 不过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吃的算不错了,有些人家连粗面也吃不起,只能吃野菜与豆面煮的糊糊充饥。 长安又去看一眼叔叔,见其已经睡下,便回院子里跟狗蛋玩弹杏核儿。 正玩的兴起,耳边忽然又听到小堂姐的声音:【爹真是没用,一点小事都干不好,这下可好,不仅打草惊蛇,自己还被挠破相,真是废物一个!】 【算了,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日子还长,总能找到时机料理他们!不急于一时......】 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失。 长安掏掏耳朵,想再听点什么,结果没了。 “哈哈!长安你又没弹到!这下该我了!”狗蛋兴致勃勃跪趴在地上弹杏核,随着杏核飞出去,又快速爬上前。 手上身上很快染满泥土,裤子更是不能看,即便他娘给他补了几层补丁,膝盖处依然被磨破。 长安蹙眉沉思。 她对小堂姐说的话有些不理解,但大概意思却知道,左不过就是想继续害叔叔婶婶或者自己。 长安气鼓鼓握了握小拳头,一定要告诉叔叔! 她骨碌爬起来,一溜烟跑进屋里。 踩着凳子爬上炕,三两下推醒刚睡着的宋三顺。 “叔、叔叔,堂、堂姐坏!要、要害你!”长安鼓着小脸认真道。 宋三顺伸手摸摸小侄女的脑袋,“叔叔知道。” 不仅宋继祖要害他,估计继母更想让他死。 只要自己与哥哥都死了,这个家就彻底成了宋继祖的了。 这边的老宅虽破,但家前屋后都栽了树,还有一块小菜地,一条蓄水沟,全是自己与妻子一点点料理出来的。 若将此处卖出去,少说也能卖个几贯铜钱。再加上山边那两亩旱地,怎么也能卖十几贯钱的吧? 长安见叔叔明白了,又爬下炕,颠颠跑出去,继续跟狗蛋玩弹杏核。 荠菜鸡肉饺子总算出锅了,香气飘满整间灶房。 其实饺子里看不到一点肉沫,只零星有肉的鲜香味儿,但还是比没肉的好吃太多。 长安一口气吃了七个饺子,小肚子已经撑不下,感觉饺子已经堵到嗓子眼。 吴氏笑道:“怎么吃七个?来,再咬一口,算八个吧。” 七的数字不吉利,吃东西买物件,要么六要么八,决不能要七,那是故去的人才用的数儿。 小长安打了个饱嗝,只好就着婶婶夹过来的饺子,小口咬了一点点。 钱嫂子也笑:“今儿这饺子真是好吃,秀英你做饭的手艺就是精细,不如去集上摆摊卖小食,生意必然红火。” 吴氏摇头:“卖小食不划算。” 自家都没粮食吃,哪有余粮拿出去做小食?万一遇到那种吃东西不给钱的地痞无赖,自己可没地儿说理去。 而且乡间集市最是混乱,不比铁牛镇那样的大镇,街市上还有人拎着棍子维持治安。 乡里的穷苦人多,吃东西不给钱的也多,还都是三五成群的小混混,一个不顺意,说不定能将你的食摊都给砸了。 “还是做珠串牢靠。”木患子不能吃不能喝,又不值钱,来买的也都是信神佛的良善人,没什么坏心思。 钱嫂子:“也是啊,若是卖吃的,必须有男人跟去才行。” 而且马上就到大忙季节,地里的农活还指望男人们去干呢,哪有闲工夫陪婆娘去集上摆摊。 宋老六唏哩呼噜将碗里饺子汤喝尽,放下碗道:“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串点儿珠子吧,卖不出去也不蚀本,卖一文都是赚的。” 宋三顺也点头:“确实。”他其实不想妻子去外头抛头露面,但家里这种情况,有个进项总归是好的。 反正铁牛镇那边的庙会十五天才一次,自己肯定能抽出空闲陪妻子去售卖珠串。 刚吃完暮食,族长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吴氏一瞧,赶紧给锅里添水准备下饺子。 “大伯,你们先坐下歇歇,等会儿饺子就好了。” 她和了两大盆面,包了不少饺子,将昨儿挑的荠菜全用了,就是预备着给族长他们回来吃。 族长与十几个村民也没推拒,分别坐在板凳上等着。 钱嫂子帮忙将蕨菜与小葱切了,做成小菜,先端到桌上。 就听族长对宋三顺道:“那赵鹿父子被咱们打了一顿,本想从他家拿点粮食赔偿给你做药费,结果你爹硬是将此事揽下,说他会付钱给你。” 宋三顺沉默。 族长叹口气,拍拍宋三顺的肩:“三顺你放心,这次大伯必定帮你拿到药钱。” “多谢大伯。”宋三顺朝族长深深一揖。 很快饺子出锅,吴氏盛了满满一大碗先送给族长,之后又将剩余饺子捞在两个黄盆里,招呼大伙儿来吃。 没办法,家里没那么多碗,连筷子也不够,最后还是宋老六从自家拿了筷子过来分给大家。 一大群人正吃着饺子,宋八齐与赵婆子走了进来。 ------------ 第34章:茅塞顿开 族长也没理宋八齐,自顾自吃着饺子。 只宋三顺站起身,但也没言语。 宋八齐扫视一遍狼吞虎咽的村民,目光落到儿子身上:“三顺,你随我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宋三顺淡淡道:“爹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听着呢。”他倒是想听听亲爹会对他说什么。 宋八齐冷冷凝视儿子片刻,说:“今天这事确实是继祖不对,但他的脸也破了,你们兄弟俩算是扯平......” “怎么扯平法?”宋三顺望向亲爹,又扫一眼亲爹身后一脸怨毒的继母。 宋八齐咳一声:“你俩再怎么说也是兄弟,有些打闹也是兄弟之间的误会,现在既然都受了教训,我希望你们冰释前嫌,以后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宋三顺笑的凄凉:“爹,我什么时候没跟你们好好相处了?” 宋八齐怒意涌现,余光扫到一直在倾听的族长,到底没敢上前扇儿子嘴巴。 “三顺,一家兄弟姊妹哪有不磨仗的?我小时候也跟你死去的叔叔伯伯打过架呢,难道就此成仇人了?” 宋八齐决定先语重心长教育教育这个不孝子,“今儿你去跟继祖握手言和,以后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千万别听信外人的胡话,让你兄弟离心。老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俩和睦,外人才不敢欺负......” 宋三顺见亲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竟还让自己去跟宋继祖握手言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爹,今日不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那宋继祖就是冲着打死我去的。”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又将身上青紫与肿块给亲爹看:“爹,你看到了么?今儿若不是秀英过去,我已经死了。” 宋八齐脸色难看,喝道:“你不是没死吗?而且继祖也受伤了,眼睛差点就瞎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赵婆子也怒道:“就是!继祖他不过是跟你玩闹,你就唆使大猫将他脸弄成这样,差点划伤他的眼。对了,那只猫呢?赶紧打杀了!这种伤人畜生,决不能留在家里。” 族长再也听不下去,放下碗对宋八齐夫妻道:“你们住口吧!” 他拍案而起,指着宋八齐道:“你看你都说的什么话?一句不提宋继祖为何对三顺行凶,却一而再地为宋继祖遮掩,还让三顺去找宋继祖握手言和,你脑子被屎糊住了吧!” 又一指赵氏:“你教子无方,还有脸来此说宋继祖闹着玩儿,这样吧,我也用扁担打你十几下,也说闹着玩儿,你看可行?” “对对!我去拿扁担!”有人不嫌事大,真的跑去找扁担了。 赵婆子吓得紧紧抓住丈夫,“八齐,咱们走吧......” 她本想来兴师问罪,结果这院子里坐了二十几号人,于是就没敢说什么。 但一想到儿子脸上皮肉翻卷,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便忍不住说了一嘴。 宋八齐见妻子害怕,说:“你先回去。” 赵婆子自知自己留下来毫无益处,便火速出了院子。 走到院子外总算放下心,四处寻找大猫踪迹。 若不是那只死猫,儿子怎么可能吃亏?说不定此时连那小娼妇也一并解决了。 到时候往山上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若官差来问,只要自己说那对夫妻带着小孽畜去外地谋生,谁又能说什么? 现在可好,一着走错满盘皆输,自己又要重新谋划。 哼!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吧,反正再怎么蹦跶,都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年。 老婆子找一圈没找到大猫,只得扭身回家。 而她走后,花花自猪圈上跳下来,慢慢悠悠朝院子走去。 院子里,族长拍着桌子对宋八齐道:“你在赵家是怎么答应我的?三顺的药费由你来付,你现在又说两相抵消?宋八齐,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两面三刀的人,连亲儿子都坑?” 宋八齐阴沉着脸道:“继祖也伤的不轻,若我拿钱给三顺,继祖会怎么想?” 族长被他的歪理气笑,正要说什么,宋三顺忽然朝他抱拳:“大伯,既然父亲不愿意付药费,以后那边的所有事我都不会再去做,咱两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 正好自己不准备放过宋继祖,若父亲真给了药钱,反而不好行事。 如此也好,无论自己以后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丝毫愧疚了。 宋八齐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冰冷:“逆子!你想跟你爹断亲?” “不敢。”宋三顺低眉顺眼道。 族长没明白三顺的意思,只当他屈服于父亲了,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什么胡话?” 亲儿子能跟父亲桥归桥路归路吗?被外人知道,不定怎么诟病三顺两口子呢。 宋三顺诚恳道:“我知道这样说不对,但父亲一心扑在宋继祖身上,拿他视如己出,对我这个儿子也是可有可无,既如此,咱们只能各过各的,希望宋继祖一家别来招惹我,否则我见一次就打一次。” 他个子虽没宋继祖高,但一身的力气却比宋继祖大多了,若不然,也不会从赵家三人手中逃脱。 宋八齐眼睛微眯,怒道:“你敢!” “宋继祖都敢伙同三人谋害我性命,我还有啥不敢?”宋三顺抬眼看向亲爹。 犹记得小时候,自己的亲娘还在,父亲就经常殴打她,也殴打自己与哥哥。六岁那年,亲娘被父亲打的起不了床,没到半年就去了,留下年幼的兄弟俩。 他可怜的娘,每日田间地头的忙,一天好日子没过,结果就这么被眼前的父亲打死了。 那时他还不怎么懂事,不知道娘的死有蹊跷,后来继母进门,父亲对继母母子异常的好,不仅从不打骂她们母子,还对她们体贴有加,并将家中所有好点的东西都捧到那母子跟前。 他与哥哥不解,曾私下议论过,但他们太小,并不能理解里头的弯弯绕绕。 直到今日,有村民说出宋继祖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时,他忽然就茅塞顿开。 原来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遭父亲嫌弃,其实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讨到他的好。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做个事事小心讨好父亲的乖儿子?那份父爱,本就是自己得不到的。 不孝就不孝吧,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评判。 ------------ 第35章:不能束手待毙 宋八齐神色阴沉地盯着儿子,半晌开口道:“宋三顺,你不要后悔!” “儿子没什么好后悔的。”宋三顺平静与父亲对视。 在这一刻,宋三顺忽然觉得之前的自己非常可笑。 他为了不惹父亲生气,每日战战兢兢过活,极力做个最孝顺的孩子,哪怕知道继母苛待妻子与小侄女,他都隐忍着,只为了不让眼前的父亲为难。 可一旦思维转变,回头再看自己就像个笑话。 怪不得继妹瞧不起自己,怪不得宋继祖的儿女不尊重自己,原来都是自己在他们眼里太懦弱,像个窝囊废。 委曲求全得到的窝囊废名头,宋三顺觉得自己不冤。 现在么,他不想求全了,更不想委屈自己,委屈妻子。 “好!以后过你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宋八齐指着宋三顺道:“便是你们饿死,也别到我门口讨饭!” 宋三顺:“爹您放心,即便儿子饿死,也离你们一家远远的。” “最好记得你今日的话!”宋八齐拂袖而去。 宋三顺冲他背影道:“希望爹也记得。” 宋八齐暗自咬牙,头也没回径直走了。 族长被宋三顺气的不行,指着他喝道:“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与你爹一家不来往?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吗?” “若我不说,侄儿一辈子直不起腰来。”宋三顺道。跟百十文的医药钱比起来,还是跟他们不来往更划算。 从此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帮宋继祖一家犁田耕地,锄禾栽秧,也不用给他家舂米磨面,砍柴挑水。 自己与妻子种好两亩旱地就行,闲暇时还能多去集市走走,做点儿小买卖贴补家用。 当然,宋继祖他也不会放过,只是现在还不宜动手。 族长叹口气,坐下继续吃饺子。 本来吧,他想带人去赵家村将宋继祖与姓赵的送去县衙,好让那几人尝尝牢饭滋味,结果宋八齐一口咬定是兄弟间起争执,并无谋害性命之说。 有宋八齐这么一掺和,连里正也觉得这就是宋家的家事,让他们回去自行解决就行,至于那伤了脑袋的外姓人,也只能让他自认倒霉了。 所以族长想替宋三顺争取点口粮或银钱的赔偿,也算给他个交代,结果宋八齐一文不愿给,还让亲儿子去与那继子握手言和。 唉,三顺说的对,与其争那三瓜两枣的药钱,不如与宋八齐一家断绝来往的好。 众人吃完饺子,陆续回家去。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吴氏收拾好灶房锅碗,又烧水给丈夫与小侄女洗漱,顺便给罩在筐子里的野鸡喂点儿水与谷粒。 野鸡很是紧张,不吃不喝,缩在草窝里一动不动。 吴氏看了一会儿,便随它去了。 宋三顺躺在炕上发呆,小长安则坐在旁边念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 晚上小鱼鱼肯定要抽查,若背不上来,或者认不得其中的字,小鱼鱼就变出一个戒尺打她屁股,好可怕。 长安摸摸自己小屁屁,紧张的不敢闭眼,生怕一不小心睡着梦到小鱼。 往常她巴不得入梦跟小鱼鱼们玩耍,现在她却不想去梦里了。 “早点睡觉。”吴氏给小侄女擦过脸洗过脚,将她塞进被窝,轻声道:“明儿早点起床,婶婶带你去挖荠菜。” 昨日挖的野菜都被今日用光,再不去弄点回来,家里就没菜吃了。 长安点头,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吴氏见长安睡着,这才跟丈夫道:“今日多亏了长安,若不是她一直拽着我去找你......” 她不敢想当时情景。 若自己没及时赶到,没用石头砸中一人,丈夫能不能活命还两说。 宋三顺深深吸口气,缓缓说起自己与宋继祖赵全上山后的事情。 “那宋继祖就是故意框我进山,两次预谋在背后偷袭,都被我躲了,后来赵全又喊来一人,他们三个围堵我。” 宋三顺一想到当时宋继祖得意的表情,不由握紧拳头。 那三人的打算显而易见,就是想将自己弄死在山上,然后就地掩埋,可悲的是,自己亲爹竟参与其中。 吴氏抓住丈夫的手,低声安抚:“三顺你别怕,大不了咱们将那两亩地卖了,去靠山村生活。” 宋三顺摇摇头:“不用,我不怕他们。” 自己大不了与他们鱼死网破,但妻子与小侄女无辜,他不想她们因自己而死。 “上次老妖婆让你天黑去挑水,肯定不怀好意,秀英,你下次一定留心那一家的举动,一发现不对就立刻还击,不用担心伤到谁。” 顿了下,宋三顺又说:“明日外出挑野菜,你邀上钱嫂子同行,多一人多份助力。” “嗯,我知道。”吴氏拍拍丈夫的手,起身去吹油灯。 熄了灯,躺回丈夫身边,吴氏轻声道:“说也奇怪,那天婆婆来叫我去挑水,也是小长安拼命拦着不让去,之后还是钱嫂子夫妻俩帮忙去挑了一担,嫂子回来还说婆婆家根本不缺水。” 宋三顺闭上眼,心里忽然有点后怕。 如果那天妻子去挑水,又会发生何事? 村外的水井很深,一旦掉进去根本上不来。 那老妖婆是想害妻子落井的吧? 他母子一次两次陷害不成,或许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宋三顺越想越胆寒。 不行,自己夫妻决不能束手待毙! “秀英,咱们将那块金子拿出来去兑了吧。”宋三顺低声道。 吴氏心里一咯噔:“你想做啥?” “不做啥,就是想将它兑了买块地。”自打自己与宋继祖分了家,那赵婆子就开始四处托人买良田。 既如此,自己不妨设个局,让赵婆子母子倾家荡产。 “那、那你就拿去吧。”吴氏有些舍不得,可丈夫要做正事,自己不好拦着。 只是那东西是小长安找到的,自己该拿什么还她? 宋三顺知道妻子担心什么,轻轻道:“我会给长安备好嫁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吴氏知道丈夫性子谨慎,不会被别人骗,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家藏有金子的事被新宅那边知道。 若是他们知道自家有几两黄金,估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 第36章:脑海有声音 “不做啥,就是想将它兑了买块地。”自打自己与宋继祖分了家,那赵婆子就开始四处托人买良田。 既如此,自己不妨设个局,让赵婆子母子倾家荡产。 “那、那你就拿去吧。”吴氏有些舍不得,可丈夫要做正事,自己不好拦着。 只是那东西是小长安找到的,自己该拿什么还她? 宋三顺知道妻子担心什么,轻轻道:“我会给长安备好嫁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吴氏知道丈夫性子谨慎,不会被别人骗,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家藏有金子的事被新宅那边知道。 若是他们知道自家有几两黄金,估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长安被掘地声惊醒,爬起来一瞧,就见叔叔脑袋上缠着布,正与婶婶在墙角挖着什么。 随后叔叔将一个破陶碗从土里翻出来,从里头剥出一样东西看了眼,又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出了门。 婶婶送他出去,又低低交代几句,长安没听清。 抓抓乱成鸡窝般的头发,长安自己穿上衣裤,滑下炕去茅房一趟。 她知道婶婶今日要带自己去挖野菜,所以又将护耳帽戴在脑袋上。 跑去院子里找柳树枝咬几下,稍微用树枝纤维擦擦牙,婶婶已经喊她过去洗脸。 吴氏用布巾给长安仔细洗了洗小脸小手,又用红绳帮她扎了个小揪揪,理理红花小棉袄,笑着道:“咱们长安越来越水灵了,瞧这小嘴巴子也有肉了。” 长安摸摸自己脸蛋,点点头。 这几天自己都吃的很饱,感觉确实长肉了。 “来,婶婶今儿一早做好的鸡汤面,赶紧吃吧。”吴氏从锅里盛出一碗面条,放到桌上:“吃完咱们就去挑荠菜。” “嗯。”长安坐在板凳上,抬头看婶婶:“婶、婶婶也吃。” “婶婶之前跟你三叔吃过了,这碗留给你的。”吴氏说完就去准备背篓与镰刀。 长安拿起筷子吃面条,发现面条里还有黄黄的蛋黄,不由奇怪。 她家没有鸡,哪来的鸡蛋? 花花懒洋洋走过来,冲她喵呜一声。 长安立刻挑起两根面条放在地上,“吃、吃吧。” 花花低头吃面条,用尖尖牙齿左咬右咬很是有趣。 长安边吃边看花花咬面条,嘿嘿笑个不停。 这时,狗蛋跑了进来,见长安还在吃饭,催促道:“快点儿啊,就等你一个了。” 长安答应一声,快速将面条扒拉进嘴里。 吃完面,又喝完汤,长安跑去拿自己的小铲子。 这次可不能再忘了,她要铲好多好多荠菜回来呢。 将该带的都带上,长安站在院子外等婶婶扣上门,然后飞快朝狗蛋与巧儿姐姐跑去,花花也紧随其后。 于是,两女人背着背篓,带着三孩子一猫出了村。 今日天气格外晴朗,碧蓝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温暖普照大地,路边的野樱杏花也争相开放,给枯黄原野带来一抹艳色。 长安兴奋极了,小短腿跑的飞快,不时在路边摘一朵小小野花攥在手心。 忽然,她脑海传出一道声音:【点地梅,又名喉咙草、铜钱草,味辛、苦、寒。功效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可用于风火赤眼,跌扑损伤,及咽喉肿痛。与桑叶菊花配合,治疗风火赤眼。与当归川穹五香草等配合,可治跌扑损伤......】 长安愣住,四下看了看,又回头望一眼婶婶她们。 婶婶与钱大娘边走边唠嗑,并没跟自己说话。 “长安,你干啥呢?”狗蛋跑过来,手里也拿着一朵小黄花。 长安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小白花,小心翼翼问:“这、这是什么?” 狗蛋伸长脖子看一眼,说:“这是喉咙草,以前我喉咙肿了,娘就采了这个煎水给我喝来着。” 长安拧起小眉毛,将手里小花扔掉。 到底谁在自己脑子里说话呀? 听那声音不像是小堂姐的,更不是狗蛋哥哥与巧儿姐姐的,难道自己又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心里话? 可那人在哪? 长安忧心忡忡,跑的更快了。 这时,婶婶与钱大娘已经在麦田边找荠菜了,巧儿姐姐也蹲在地上铲着什么。 只有狗蛋哥哥还跟着自己,在田埂上瞎跑。 长安又看到一朵蒲公英,金黄的花儿迎风摇曳。 这也是能吃的野菜,但味道有点苦,没有荠菜好吃。 长安蹲下身用小铲子将其铲了下来,忽然,脑海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蒲公英,又名黄花地丁,婆婆丁,功效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专治痈肿,疗毒,利膀胱,主妇人乳痈肿......】 这下总算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小金鱼呀? 长安缩缩脖子,瞅了瞅周围,问蹲在身旁的狗蛋:“你、你听到声音没有?” 狗蛋眨巴下眼,摇摇头:“什么声音?” “就、就是有人说话的声音?”长安没发觉,自己好像都不怎么结巴了。 狗蛋四下望望,又看向长安:“就是你在说话啊。” 长安:...... 她拿着蒲公英噔噔噔跑到婶婶旁边,将其丢进篮子里。 长安抠抠耳朵,不明白小金鱼为啥在自己脑袋里说些难懂的话。 难道它还想教自己认识野花野草? 长安想了想,走到一棵不知道名字的野草旁,伸手拽了一把。 脑海果然又出现那道声音: 【牛筋草,又名千金草,根茎入药,清热解毒,利湿,凉血散瘀,主治伤暑发热,小儿惊风,黄疸、痢疾、疮疡肿痛、荨麻疹,跌打损伤,可抑制乙脑病毒......】 长安将手里青草拿给婶婶看:“婶婶,这、这是什么?” 吴氏看一眼,说:“这是牛筋草。” “能、能治病么?”长安问。 吴氏笑了:“这个我也不知。” 他们村有个懂岐黄之术的人,但没人见他拿这种牛筋草给谁治过病。 长安蹙眉。 果然不是幻听,小金鱼真的在她脑袋里教自己认识各类野草。 难道小金鱼以后还要抽考这些? 想到梦中戒尺打在屁股上的感觉,长安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拎着铲子去铲各种花草。 于是,她脑海就被各种名字与用途塞满。 像什么紫花地丁,车前草,鸭跖草,垂盆草、紫苏、马兰头、猪毛菜、清明菜,小蓟、枸杞等等。 车前草与马兰头枸杞叶子都能吃,如果找不到荠菜的话,这些野菜与嫩叶都可以摘回去做成菜肴。 只是长安不知,原来自己常吃的野菜还能治病。 还有那个紫苏,又叫鸡屎草,不仅能调和脾胃,味道也相当鲜美,每次婶婶做鱼或螺丝的时候,都会放一些,可祛除腥味。 用紫苏叶子熬汤也好吃,长安最喜欢吃紫苏汤,跟肉肉一样美味。 很快,大家带来的背篓被各种野菜装满,小长安脑袋里的声音也终于停止播报。 她晕晕乎乎跟着婶婶回家,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婶婶与钱大娘又来到一棵香椿树前。 ------------ 第37章:准备卖屋 “哎呦,我还想回来的时候再摘呢,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就被别人给掰光了。” 钱大娘望着光秃秃的香椿树捶胸顿足。 吴氏也很遗憾:“看样子今年吃不到香椿芽了。” “可不,也不知谁这么缺德,一根也没留。”钱大娘围着树转一圈,气哼哼招呼几人回家。 长安见婶婶与钱大娘这般可惜的样子,有点好奇香椿芽到底有多好吃。 凑到香椿树跟前仔细闻了闻,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赶紧后退几步,用小手捂住鼻子。 一点都不香嘛,可为啥叫香椿? 狗蛋也凑过来闻了闻,皱着鼻子道:“难闻。” “你个小娃子懂个屁!”钱氏戳一下儿子脑门:“等老娘找一把回家用香油拌拌,我看你吃不吃。” 狗蛋硬气道:“不吃!” “那好,你说话算话,到时候谁吃谁是小乌龟。”钱氏笑道。 狗蛋哈哈大笑:“阿娘你吃也是小乌龟!” 钱氏:…… “个臭小子!敢绕你老娘?”她伸手就要去拍打儿子。 狗蛋大笑着跑开,长安与花花也跟在他身后飞奔。 两孩子最先回到家,推开柴门,长安赶紧去水桶舀水洗手。 今儿一上午她可累坏了,不仅是体力上的,还有脑力上的。 其实辨认一上午的野花野草,小长安只记住了野草名字,对功效什么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什么意思。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开心,因为有些野草野菜连婶婶与钱大娘都不晓得它们名字,自己却知道了。 洗了手脸,又喝点儿水,长安直接爬炕上睡觉。 吴氏也回到家,见小侄女睡了,便去清理野菜。 看似一大背篓的野菜,分别焯过水后便没多少了,估计只够一家人吃两天。 清理好野菜,吴氏坐下继续剥木患子。 剥出一盆后,将木患种子搁锅里烫一遍,捞出晾凉,再用麻布死劲揉搓,去除表面的零星果肉与膜皮。 打磨过的木患子黑漆漆油亮亮,光泽温润,十分好看。 将相同大的饱满圆润黑珠子挑拣出来,只等打过孔就能穿珠串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晌,眼看日头偏西,吴氏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去灶房做饭。 而这时,长安正在梦里听小金鱼训话: 【今日表现不错,认识了不少植物。吾将那些植物都编在一本册子里,你拿去慢慢观摩,务必将上头的所有文字认熟。】 一本书册飞到长安跟前,书面自动翻开,每张页面上的花草都栩栩如生,还随风摆动,宛如真的一般。 这些花草都是上午刚认识的,长安一眼辨认出来。 但画面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长安一个都不认得。 “这些字都要认吗?”长安挠头。 【当然。】化身成小人儿的金鱼坐在一块礁石上,拨了拨长长头发,鱼尾在水里轻轻摆动。 小娃娃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认不熟。” 这么多字,光看着就眼晕,她没法儿认熟。 小金鱼叹口气,缓缓说:【没让你一天之内都认熟,每天认识几个字便行。】 长安依然摇头。 她一点都不想认字,也不想念书,因为认字真的好难,自己还是学别的吧。 【你不想救你爹爹了?】小金鱼见小娃娃又打退堂鼓,只好拿出杀手锏:【不想每天都能吃到肉肉了?】 这些都是小娃娃的心愿。 长安呆住。 是啊,她怎么忘记还要救爹爹? “认熟很多字,就能救爹爹了吗?”小长安一脸祈盼地望向潭水里的小金鱼。 小金鱼拍一下鱼尾,模棱两可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若辛勤努力,总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见小娃娃懵懂,小金鱼继续说:【你学会的东西越多,你身上的幸运值也会越多,到时候你爹爹命运也因你的幸运而发生改变。】 长安依然懵懂,但大概知道小金鱼想让自己学会很多鸡能,然后就能救爹爹了。 “好吧。”长安怏怏答应,开始认字。 书册很是神奇,只要戳戳文字,文字就自动发声。 长安一连戳了好几遍,最后只记得五个字。 这五个字顺在一起的话能认得,一旦错开或单独一个就不认得。 好在小金鱼没有计较,最后还是奖励了小娃娃一颗绿色小珠珠,让她当场吃下。 小珠珠很甜,像麦芽糖一样,长安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从梦中醒来,外头的天都快黑了。 宋三顺已经回来,正与吴氏在灶房做饭。 “叔叔。”长安跑过去,扑到灶膛后要叔叔抱抱。 宋三顺往灶膛填一把草,将小侄女抱在腿上坐着,继续与妻子说话:“那东西换了二十六两银,我花了一两买了些米面粮食给岳父岳母带了回去。” 他这次请了岳父岳母与自己同行,将那块金子换了后,买了粮食送去岳父家。 之后将银钱交给岳父暂时保管,他又跑了一趟铁牛镇,在镇上有名的赌坊转了一圈,将宋继祖家要购置良田的事不显山不露水地说出来,还将宋继祖的舅家兼岳父家的地址透露出去。 那里鱼龙混杂,相信不久就有人找去赵家攀亲戚。 但这事不好让妻子知道,免得她担心这担心那。 “换了这么多钱呀?”吴氏惊讶,自家忽然有了二十多两,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宋三顺笑了笑,他当时也恍恍惚惚的,长到二十多岁,自己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吴氏抿嘴笑,边贴饼子边问:“重楼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就是还有点儿虚,不能干重活。”所以他才决定给小舅子买点儿细粮补补,让他快点好起来。 岳父岳母都是良善人,也能吃苦,从不主动来麻烦自己这个女婿,哪怕家里山穷水尽,都没向女婿伸手要一文钱,若不是小舅子的病拖累,他家也不会这么穷。 吴氏一听这话放下心,将饼子贴完,盖上锅盖问:“剩下那些钱要怎么用?” 埋哪里她都不放心,万一家里进贼怎么办? 她每日要出去干活,不是捡柴禾就是挖野菜做农活,还要去村外水塘洗衣,家里藏了那么多钱,哪里能安心? 宋三顺思量一下,说:“我想在村子南面买块地盖房,再将野竹林旁的荒地也买下来。” 那里就在村子边沿,虽冷僻,但能远离亲爹一家。 他敢肯定,只要宋继祖手里的银钱被人骗光,亲爹肯定会来撵自己一家离开老宅,用以贴补宋继祖。 与其狼狈地跟亲爹争夺这破屋,不如自己先将这屋卖出去。 ------------ 第38章:捏泥人 “现在买地?” 吴氏有些担心:“万一你爹过来闹腾怎么办?” 刚分家就买地盖房,公婆一定以为三顺发了横财,不来讨要养老钱才怪。 宋三顺摇头:“等我将这老宅卖了再说。” 即便卖不掉也没关系,自己一家搬走前,肯定要把老屋给拆了。 不多会儿,锅里的野菜汤与饼子好了。 还没揭锅,长安就闻到一股鲜香味。 她嗅嗅小鼻子,猜测是昨儿婶婶熬的鸡骨汤。 吴氏将菜汤盛出来,放在桌上,又转身去铲锅贴饼子。 香味儿更浓了,溢满整个灶间。 长安从叔叔腿上下来,跑到桌子旁观看。咦?怎么还有肉肉啊? 吴氏给长安盛了一碗肉汤,里头装了好几块鸡肉,一个不大的鸡肝也放在她碗里。 “吃吧,这是昨儿那只野鸡,今早我见它蔫蔫养不活,就给杀了。” 吴氏说着又给丈夫也装一碗,之后自己盛了一碗野菜汤。 一家三口坐在小桌旁喝鸡汤吃饼子,长安见婶婶碗里没肉,便将自己的夹给她:“婶婶,吃、肉肉。” 吴氏要将肉夹回去,慈爱道:“长安要多吃肉,以后才能长高高,婶婶已经是大人了,吃了也不长个儿。” 长安连忙摇头,用小手将自己碗盖上:“长安有、好多肉肉了,那个给、给婶婶吃。” 宋三顺叹口气,对妻子道:“侄女给你就吃吧,等逢集我去买条花鲢子回来,咱们吃鱼圆。” 鲢鱼很便宜,十几文就能买一条好几斤重的,吃那个比猪肉羊肉与鸡肉划算太多。 “鱼鱼?”长安忽然想到梦里的小金鱼,有点心虚。 她吃鱼圆,小金鱼会不会生气啊? 要不到时候自己就......就少吃一个好了。 长安吃了好几块鸡肉,又偷偷夹一块给蹲在脚边的花花,这才将汤喝完。 肉肉真好吃呀,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长安想着,出门去找狗蛋玩儿。 吴氏端了一碗鸡汤与她一道,走进隔壁狗蛋家。 毕竟这野鸡是狗蛋与长安一起捉到的,自家吃一半,另一半就留给狗蛋一家。 “呦,怎么端来这么多呀?”钱嫂子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儿子口水都要流下的表情,还是接了下来。 她将鸡汤放到桌上,问吴氏:“你们吃了没有?要不坐下吃点吧,老六去河沟里摸了几个螺丝,我就用紫苏熬了一碗汤。” “吃过了。”吴氏笑盈盈问:“过几日就是铁牛镇庙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呀!当然去!” 钱氏一拍手:“我已经做好二十多串佛珠了,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那好,我们说定了,初一那天早点出发。”铁牛镇离这里有二十多里,步行要好久,而且自己还得带着长安,不早点儿怕是赶不上庙会时辰。 “嗯嗯。”钱氏连忙点头应允。 吴氏:“那我回去了,你们吃饭吧。” 她拉着长安走出钱氏家,就见小姑子宋玉凤拎着棍子在自家院子里翻找什么。 吴氏皱起眉,快步回到家,问:“你做什么?” 宋玉凤气呼呼道:“找那只死猫!今儿我非打死它不可!” 长安一听就怒了,噔噔噔跑过去拦住她:“不、不许打花花!” “小崽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宋玉凤柳眉倒竖,刚要朝长安踢去,后衣领忽被一个大手拎住。 “滚出我家!”宋三顺提溜着继妹的衣领将她丢出院子外,冷声道:“以后再看见你私自进我家院子,就打断你的腿!” 宋玉凤哪里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三哥,顿时愣住,心里没由来的惧怕。 随即一阵羞恼涌上心头,她哇地大哭起来,撒腿往自家跑去。 吴氏已经冲过去将长安抱起来,心里有些愧疚。 自己一个不查,就让长安跑出去,万一被宋玉凤踢一脚...... “下次看到新宅那边的人就躲远点儿,千万别近他们身前。”那些人都是畜生一般,哪里管长安是不是三岁稚儿? 长安点头。 她一点都不怕他们。 因为小鱼鱼说了,它会好好保护她。 宋三顺站在院子里沉思很久,迈步出了门。 自己必须将这个老屋卖了,最好悄无声息进行。 不过要卖给谁?这么破旧的屋子,即便家前屋后开场大,也不好出手吧? 他脚步一转,径直朝族长大伯家走去。 自己先跟族长大伯透个底,顺便请他帮忙看看谁要买屋子。 长安见叔叔走了,婶婶又忙着剥无患子,而狗蛋也在吃饭,一时半会儿不出来,自己没人玩,只好去找花花。 花花正在屋里墙角的鼠洞旁蹲老鼠,并不愿跟小主人出去。 长安无法,只好在院子里玩泥巴。 她舀了一点水倒在泥土里,和巴和巴搅合,然后学婶婶的样子做馍馍。 但她只会做花馍馍,别的花色不会做。 不过,她现在想捏一个猫咪,跟花花一样的大猫。 等狗蛋吃完饭过来时,就见到小小娃娃蹲在地上,脚边放了两个惟妙惟肖的泥猫猫。 虽然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但看那身形与耳朵尾巴,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那就是一只小泥猫。 “我也会。”狗蛋好胜心上来,蹲地上与长安一起做泥偶。 不过,无论他怎么捏,都捏不出猫猫的神韵来。 几次失败之后,狗蛋转战做房子。 他把软泥拍成一个个长方块,再一个个拼起来,屋顶也是拼的,等完工后,真像那么回事儿。 狗蛋得意,又继续做桌子与床,安放到泥屋子里头。 长安瞪大眼睛,看着狗蛋哥哥的杰作,问:“给、给谁住啊?” “我长大住。”狗蛋说着,还捏了几个不像人的小泥人向长安介绍:“这个是我,这个是我媳妇,这个是我孩子。” 长安眼皮跳了跳,赶紧将视线挪开。 随即她低头也捏几个小泥人。 不一会儿,她将捏出三个泥人递给狗蛋:“给。” 狗蛋瞬间惊呆。 长安捏的小人也太像了,一个男泥人,一个女泥人,还有一个泥娃娃。 那小人头上的发型就跟自己爹娘是一样的,还有泥娃娃,他怎么看怎么像姐姐。 再看看自己捏的,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狗蛋幼小心灵顿时遭受暴击。 这时,钱氏走了过来,一眼瞧见两孩子蹲地上捏的泥娃娃,不由惊讶:“呀,这泥人儿是谁捏的?” 狗蛋丧气地指指长安:“她!” “哎呦,真是太像了。”钱氏拿起小泥人左看右看,又招呼吴氏也过来瞧。“快来看看,长安的手真是巧,瞧这泥人捏的,啧啧。” ------------ 第39章:做买卖 吴秀英放下手中珠串也过来看,笑道:“长安的手确实巧,她做的花馍馍......”那才叫一个像。 “哎,长安长大都能靠这个手艺吃饭了。”钱氏对几个泥人爱不释手。 吴氏闻言神色一动。 对啊,长安的手这么巧,不如让她学一学捏泥娃娃。 庙会上也有卖彩色泥偶的,还有瓷娃娃,但它们都不如长安做的逼真讨喜。 若长安将这门手艺做得精细,即便以后嫁人也有个吃饭的行当傍身,不像自己一样,被婆家磋磨好几年。 若不是丈夫幡然醒悟,上回自己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等这次去庙会,我就买些颜料与毛笔回来。”到时候再带长安去那几个卖泥偶的摊子上瞅瞅,让她学学人家都有什么样式。 钱嫂子笑道:“你还真的准备让长安学捏泥人啊?” “是啊,她还小,只当给她找个玩具玩儿的。” 吴氏蹲下问小侄女:“长安,你想不想学捏泥人?” 长安点头。 其实她更喜欢做花馍馍,不是之前那种,而是很好看的花馍馍,能吃的。 “那婶婶买点儿颜料回来,你给泥人上颜色,好不好?”吴氏柔声问。 长安眼睛一亮,再次点头:“好。” 以前祖母家的馍馍都会点上很好看的颜色,自己可想也点一次,但祖母不许。 吴氏摸摸小娃娃的脑袋:“那就这么说定了。” 即便买回来长安不捏泥人了也没关系,过年过节的时候,那些颜料都能用的上,自己也不算糟践东西。 两女人又看了眼狗蛋捏的屋子,就在狗蛋满心期待时,她俩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 狗蛋委屈。 拿起自己做的泥屋子看了看,转头就瞧见长安已经捏出一辆牛车来。 老牛在前头拉车,后头拖着一辆板车,长安还将泥人们都放到车上排排坐。 这个可比自己的屋子好看多了。 狗蛋想了想,一把揉了泥屋子,偷偷学长安捏牛车。 此刻长安正聚精会神捏着泥娃娃,从牛车捏到磨盘,再从野鸡捏到小金鱼。 她拿着自己捏的小金鱼泥人,十分满意。 要是小鱼鱼能看到自己给它捏的泥娃娃就好了。 日子在捏泥人中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二月底。 宋三顺的屋子没卖出去,新宅那边却热闹起来。 这不,今儿又有人上门拜访宋继祖与宋八齐。 领他们来的,正是赵鹿,也就是宋继祖的岳父兼舅舅。 宋三顺站在自家门口朝新宅望去,片刻就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样子鱼饵来了,下面就看宋继祖上不上钩了。 又一日,天还没亮,睡眼惺忪的长安就被婶婶从被窝里抱出来穿衣穿鞋。 她知道,今日要去赶庙会,所以十分配合地洗了手脸,还吃了一碗粥。 随后长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被一根宽布带绑在叔叔胸口,继续睡。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叔叔婶婶与钱大娘夫妻已经到了铁牛镇。 这次狗蛋姐弟俩没来,叔叔婶婶他们也没雇牛车,而是用脚走了二十多里。 几人来到观音寺外面的集市,商议之后,决定分开售卖带来的木患子佛珠。 长安跟着叔叔婶婶来到老地方蹲下,从背篓里取出十来条佛珠摆在背篓盖子上,好让人一眼看见。 今日他们到的早,来往的香客很多,但兜售各种佛珠檀香佛像的也多。 长安瞧见有一人拿着木雕观音像,装着虔诚的样子坐在路边,单手掐指,口中念念有词。 她很好奇,噔噔噔跑过去观看。 这人手里的观音像远看仿佛不错,但近看就很粗糙,观音的鼻子眼雕的很模糊,一点也不好看。 可偏偏有不少人来询问多少钱请像,也就是买的意思。 这人一开口就要一贯钱,还说这是菩提树根雕成,钱少则心不诚。 长安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知道,一贯钱就是好多好多钱,能买很多很多肉肉,够她一家吃很久很久。 长安小脑瓜灵光一闪,又跑回来,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两串木患子珠串,手腕上也各套一串,然后再次蹲回卖观音像的身边。 这人看一眼小娃娃,见她不过三四岁模样,生的机灵可爱,倒也没撵。 不一会儿,走来一位挎着篮子的妇人,篮子里放着香烛与纸钱。 她看一眼观音像,将视线望向小长安。 “小娃娃,请你这串佛珠要多少钱?” 长安眨巴着眼,老老实实说:“五文。” “五文呀,我请两串。”妇人给了长安十文钱,自己动手将她脖子上的木患子拿了下来。 长安拿到十文钱,高兴坏了,又跑去婶婶那里,将钱递给她。 吴氏一串木患子没卖出去,反倒是小侄女卖出去两串,不由对小娃娃刮目相看,夸赞道:“长安你可真厉害。” 长安得意,再次挂了两串在自己脖子上,继续蹲在卖观音像旁边。 此人二十八九的模样,面白无须,见小娃娃又来,没好气道:“怎么?蹲出甜头了?” 长安不解望向他。 白脸汉子穿一身灰色僧服,上头破了好几处口子,也没用补丁缝上,看着很是潦倒。 他朝地上一坐,歪着脑袋打量长安,说:“小娃娃,我们一起做生意如何?” 长安依旧不解,眨巴着眼看他。 白脸汉子轻咳一声:“意思就是我帮你卖佛珠,你得分我一半钱。” 长安摇头:“不、不要!” 她自己会卖珠子,才不要分钱给别人。 白脸汉子被气笑,说:“你挤在我旁边抢我生意,我还没让你赔偿,你还拿乔?” 长安不懂他说什么,一脸无辜看他。 “唉,真被你这小娃子气死。”白脸汉子继续道:“小娃娃,我意思说,你的佛珠我帮你卖一百文一串,到时候你分我八......七十文。” 长安眨眨眼,掰着手指头数数,结果发现数不清。 明明自己已经跟小鱼鱼学会数到一百了呀,为啥还是分不清? 既然不好数,自己就不要他帮忙了。 长安望望两人的距离,确实有点近,于是朝旁边挪了挪。 白脸汉子伸手又将小娃娃拎过去,无奈道:“这样吧,我帮你卖佛珠,要价一百文一串,你不许吱声,到时候咱们一家一半,这样总行了吧?” 见小娃娃又开始掰手指头,白脸汉子长叹一声:“就是说,一串佛珠你拿五十文,我拿五十文!” 这回长安明白了。 这人的意思说,卖出去一串佛珠,她可以得到五十文。 五十文啊,比五文多很多呢。 长安立刻点头:“好。” ------------ 第40章:挣钱 没一会儿,又来一位香客。 他看看灰袍人手里的观音像,又望望一脸呆萌的小娃娃,走到长安面前蹲下:“你这珠串多少钱?” 长安刚想开口,灰袍人已经说话:“一串一百文,都是观音寺开过光的,唉,小娃娃心地纯正,她戴过的佛珠也受佛主庇佑。” 香客一听就意动了,解开荷包取钱。 “这是二百文,我请两串。”香客将四串铜钱递过去,不过没给灰衣人,而是递给小娃子。 长安接过钱,有点不敢置信。 这么多钱呀,能买好多肉肉了。 她将脖子上的木患子取下来,交给香客,结结巴巴说:“叔叔,你、你会有好运。” 香客笑了,接过珠串朝长安一拱手:“承你吉言。” 等香客一走,长安拎起沉甸甸的铜钱就要跑去找婶婶。 “哎哎!小娃娃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还有我的一半呢?”灰衣人扯住小娃娃袖子。 长安纠结一下,想到小鱼鱼教自己要言而有信,只好将一半铜钱递给灰衣人。 灰衣人满意了,笑眯眯道:“快去你爹娘那里再戴几串过来。” 长安拎着两串铜钱跑到叔叔婶婶跟前,“给。” 吴氏与丈夫都吃了一惊:“这么多?” 他们瞧见小侄女好像卖出珠串了,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钱。 长安无法解释,忙不迭从背篓上拿起四串挂在自己脖子上,又跑走。 什么都没有挣钱要紧。 灰衣人见小娃娃又来了,小眼笑成一条缝,破天荒从路过小贩手里买了两块麦芽糖,一块丢自己嘴里,一块给长安。“喏,吃吧。” 长安舔舔嘴唇,没吃,而是将麦芽糖小心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等会儿她要与叔叔婶婶一起吃。 灰衣人嚼着麦芽糖问:“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长安蹲在地上,目光看向远处的小摊,那里摆着很多瓷娃娃与泥娃娃。 灰衣人:“长安,好名字,长治久安,不,应该是长顺久安。” 长安扭头看他。 灰衣人抹下嘴角,斜睨着小娃娃:“这么看我干啥?” “你再、再说呀。”长安还想多听听他夸自己名字。 灰衣人:...... 这时,又有两个大娘过来瞧长安。 “呦,这么灵秀的小娃娃,张秃子,你从哪里拐来的?” 被叫张秃子的灰衣人也没恼,笑嘻嘻道:“天上掉下来的小圣童,王大娘李大娘,小圣童戴过的佛珠要不要来一串?可保家宅平安,夫妻和顺,子孙满堂哦,才一百文一串呢。” 李大娘啐他一声:“老娘现在也家宅平安、子孙满堂!” 王大娘却盯着长安打量很久,最后取出一百文买了一串戴在自己脖子上。 两人走后,长安刚给张秃子分了一串铜钱,就见他嗖地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 “收税的来了!快跑!”许多挎着篮子的小贩往人群里窜,但大多数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并没逃走。 长安吓一跳,赶紧抱着一串铜钱跑回叔叔婶婶身边。 不多时,两位身穿灰袍的小吏走过来,朝宋三顺噘噘嘴:“卖珠串的,交十文市税。” 宋三顺只得掏出十文递给小吏。 送走小吏,宋三顺抱起小侄女,笑道:“若不是长安挣回了钱,三叔就没钱交市税了,走,三叔带你去逛逛集市,买点好吃的。” 长安欢快点头,伸手叫婶婶也去。 “你婶婶就不去了,咱们刚交了市税,不能离开,等回来带点好吃的给你婶婶就行。”宋三顺解释道。 长安点头,将手里麦芽糖递给婶婶:“糖,婶、婶婶吃糖。” 吴氏只得小小咬一口,又推回给长安:“婶婶吃过了,长安自己吃吧。” 长安又将麦芽糖递给叔叔,被宋三顺避开。 “叔叔是男人,不喜欢吃糖。” 长安惊讶,竟然还有人不喜欢吃糖。 她收回手,将麦芽糖塞进自己嘴里,幸福地眯起眼。 甜,真的好好次。 长安晃着脑袋左看右看,腮帮子被麦芽糖粘着,不知不觉口水都流了出来。 宋三顺给小侄女擦去口水,指着路边卖梅花糕的问:“尝尝梅花糕?” 长安立刻点头。 梅花糕就是形状做成花朵状的米糕,上头点缀着用果子糖做成的红丝绿丝。 宋三顺要了两块,让小侄女拿着,付给小贩四文钱。 长安眨眨眼,心里嘀咕:真贵,自家珠串那么费事才卖五文,这样小小的梅花糕竟然卖两文一个,不够她咬三口就没了,黑心!真黑心! 又来到一个卖泥偶的小摊前,长安让叔叔放她下来。 这些泥偶真漂亮,有牛马羊猪狗,还有鸡鸭鹅,以及大象、鹿、老虎、及花鸟鱼虫,观音像等。 长安算是开了眼界,一霎不霎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好久,又伸手挨个摸一遍。 因为她一接触到这些东西,脑海就传出小金鱼的讲解声音。 小金鱼曾说,它是在帮她收集数据,之后会分类制成画册,以后给她当读本。 比如长安每吃一样食物,脑袋里都会有小金鱼的声音,分析里头有哪些食材。 好在每种食物它只讲解一次,不然长安脑袋都要大一圈。 将集市全部逛一遍后,长安回到婶婶身边,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有糖果小食,还有各种丝线,另有一根毛笔,几样彩色颜料。 这些共花去好几十铜钱,可把长安心疼坏了,平生第一次感觉花钱容易挣钱难。 好在临近中午时,自家的珠串全都卖了,被一名小贩按照四文一串全部兑去。 于是一家三口去找钱嫂子他们。 钱嫂子生意惨淡,忧愁地指着背篓里的珠串道:“今儿就卖出去十来串,剩下一大半呢,唉,又要费劲巴拉背回去。” 问吴氏:“你们的都卖出去了吗?” 吴氏点头:“之前长安卖出去三串,后来也只开张了十几串,之后都兑给小贩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将三十几串都卖出去,也没长安挣的钱多。 钱嫂子一拍大腿,气道:“原来也有小贩想兑咱家的,可狗蛋他爹偏不肯兑给人家,嫌人家给三文一串太少,唉,早知卖不出去,就兑给人家了。” 此时宋老六蹲在一旁不敢吱声。 长安道:“能、能卖出去!” 说着挣脱婶婶的手,噔噔噔跑去抓住一个垮篮子小贩的衣摆,仰脖子说:“叔叔,卖、卖珠珠。” ------------ 第41章:塑观音 小贩低头一瞧,见是先前那个小娃娃,笑道:“你家珠串不都兑给我了么?怎么?还有?” 长安连连点头,扯着他来到钱大娘的背篓前:“还、还有。” 钱氏一看长安扯来小贩,立刻来了精神,揭开背篓盖子道:“我家这珠串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看着呢。” 小贩看一眼钱氏,又望望长安,最终点头:“好吧,还是按四文一串,我都要了。” 他上次庙会也兑了这小娃娃家的珠串,结果自家生意非常火爆。 这次他从别人手里先兑了一些,结果庙会都快散了,只卖出一串。 哎,要说不信邪吧还真不能,于是他又找到小娃娃家摊子,将珠串兑过来,结果没多久,自己就卖出去十串。 看样子,世上还真有命里旺财的小娃娃,谁沾谁富贵啊,下次自己一定抢先兑了她家的珠串。 小贩将钱交给钱氏,转头问长安:“小娃娃,你家下个庙会还来么?” 长安望向婶婶。 吴氏道:“来的,家里还有不少木患子呢。” “那好,你早点到,还在老地方,你家的佛串我全要了,不过不能有瑕疵,得跟今日的一样才行。”小贩收拾好珠串,将篮子拎在手里。 宋三顺:“当然,咱们都挑拣好的串,不好的也不能出手啊。” “那行。”小贩点点头,摸摸长安小脑袋,走了。 钱嫂子见自家珠串都兑了出去,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去买了五根麦芽糖塞进长安手里:“今日多亏了长安,不然大娘还要将珠串都背回去。” 累人是小,丢脸是大啊。 这下可好,她对木患子能挣钱的信心又上来了。 几人欢欢喜喜背着空背篓往回走,中途遇到一辆载人牛车,要两文一位,于是他们又花两文坐上去。 牛车只到太平乡的草集,并不去宋家村,几人在牛车到达岔路口时下车,步行回村。 等到了村子,天都快黑了。 推开家门,吴氏放下背篓挽袖子开始做饭。 宋三顺则点起油灯数钱。 这次带去五十根珠串,共挣了三百多文,除去花掉的近百文,还有二百多文。 按照一石糙米一贯钱算,他家今日挣的钱能买两斗米,可以吃好些天。 宋三顺收起铜钱,看到两大筐木患子果肉开始琢磨。 自己要不要买点猪油做油皂? 长安也跑过来,跟叔叔一起盯着这些木患子果肉瞧。 自己在庙会摸过几块漂亮的花皂,小金鱼就给出了配置方法。 里头有皂荚,有木患子,有猪油,还有花草颜料与草木灰水。 她也想将家里的木患子做成花皂,一小块可以卖五文钱呢。 这么多木患子,能做多少花皂啊? 两叔侄看了会儿,又对视一眼。 “长安也想用这个做油皂吧?”自己今日抱着小侄女在集市逛,小侄女可是对人家的油皂左摸右摸爱不释手。 长安点头:“花、花皂。” “好,叔叔明日就去大集买猪油,咱们做花皂。”即便不做花皂,猪油还能吃,总归不会浪费。 夜晚,长安又梦到小金鱼,跟它讲起今日见闻:“庙会上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泥偶娃娃,我要做个好看的观音像,下次庙会就带去卖掉换钱。” 小金鱼拍拍鱼尾,轻声道:“吾给你一本观音画册,你仔细看看。” 一挥手,一本画册出现在长安面前。 书页翻开,各种各样的观音画像,栩栩如生展现眼前。 长安看呆,一页页翻着,每张观音像都不相同,衣裙华丽的让人惊叹。 “好了,以后慢慢看,你先来认字。”小金鱼一挥手,那书册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千字文。 长安挠挠头,只好跟着小金鱼认字。 等她学会五个字后,小金鱼们沉入水底。 长安也打个哈气,趴地上睡着。 三月阳春,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 犁田翻地,播种,施肥,栽树,田地里全是农人身影。 长安也忙,她忙着捏观音像。 之前捏的总是不尽人意,后来反复观看小金鱼给她的画册,上面详细介绍如何制作泥人,如何能让它们的衣裙更柔顺更飘逸,面庞更真实美丽。 长安一看就懂,没几天就做出一个不足一尺的小观音像。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后,将它放在板凳上,就见小小观音广袖长裙,衣带蹁跹,捏着莲花指,面庞柔美亲切,半垂的眼睑里全是对众生的悲悯。 吴氏与丈夫瞧见如此精美的观音像,俱都震惊。 “长安,真是你做的?”吴氏简直不敢相信。 小娃娃才多大啊?也没看她跟谁学过做观音,手艺竟如此了得。 长安点点头。 本来就是她做的,她忙了两天才做好的呢。 宋三顺小心捧着观音像,说:“咱把它放进神龛里吧。” 这种东西可不能让它搁在地上,万一被哪个皮猴不小心踢坏了,那可是罪过。 “对对,将家里那个龛洞挖高一点,我瞧着有点放不下。”吴氏连忙道。 于是,夫妻俩将长安做的第一个观音像安放在家里的神龛里。 原本这个神龛是老赵氏用于供奉财神,后来她搬走就没再用,这下正好,将小长安的观音像放进去。 长安见自己做的观音像被放进墙壁内,也很高兴,蹲地上又做了一个。 正在这时,宋老六跑了进来。 “三顺!快去看看吧,天大稀奇事啊!”他一脸兴奋地拖着宋三顺就往外走。 宋三顺一脸迷茫:“什么事?” “嘿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宋老六神情揶揄:“好戏啊。” 长安好奇,与婶婶也跟了出去。 这时,宋八齐家门口围了很多人。 老赵氏坐在地上拍腿嚎哭,旁边蹲着一脸颓丧的宋继祖。 “我的老天爷啊,你收了那些丧天良的吧......”老赵氏边哭边拍着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对我......” 老太婆哭着哭着忽然看见人群后头的宋三顺,立刻爬起身冲过来。 一把揪住宋三顺的衣襟,恶狠狠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说!是不是你害的咱们家......” ------------ 第42章:软柿子 宋三顺一把推开继母,冷声道:“要发疯就冲你自己儿子发,别一个个认为我是软柿子好拿捏。” 若不是碍着亲爹在,自己真想一脚踹过去。 宋老六也推了老赵氏一把:“你脑子有病吧?三顺站在自家门口也碍着你了?” 赵婆子踉跄后退,差点跌倒,随即又朝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哭不止。 这时,小赵氏与宋玉凤从家里跑了出来,狠狠瞪一眼宋三顺,连劝带拖将赵婆子架回家。 吴氏怕丈夫吃亏,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拽他回去。 宋老六也跟回来,对宋三顺道:“听人说那宋继祖将家里钱带出去买良田,结果遇到两个骗子,他们带宋继祖去看的庄子根本不是他们的,之后宋继祖拿着地契去收庄子,结果被人给打出来,原来他手里的地契是假的,嘿嘿,真是报应。” 宋三顺神色淡淡,问:“他被骗了多少?” “谁知道呢,估计不少吧,你想想啊,一个田庄,少说也得十几亩往上吧?”按市价良田五贯钱一亩算,那宋继祖这次至少被骗了百十贯钱。 宋老六继续道:“你爹已经去找牵头的赵鹿算账了,估计回来就有好戏看,签地契的时候,据说就是宋继祖亲舅舅做的保,卖地的那些人也是他领过来的。” 宋三顺微微笑了下。 被自己料到了,那赵鹿果然是个黑心的,连外甥兼女婿的钱也骗。 铁牛镇有蜂子的事人尽皆知,他们经常混迹赌场酒楼,连牙行的人也有与之勾结的。 自己不过在赌场走一遍,偶尔透露宋继祖家要购良田的事,那些人便闻风赶了过来。 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赵鹿带那几个专门骗人的蜂子找到宋继祖,并给他们做了担保。 这样也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不过,自家亲爹失了那么多钱,回来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收回这几间老屋了。 果不其然。 下晌时分,宋八齐与宋继祖两人来到老宅。 宋三顺正用石臼舂稻米,见他们来了也没停手。 宋八齐站边上看着儿子舂米,半晌道:“三顺,爹跟你商量个事。” 宋三顺放下木槌,静静看向父亲。 宋八齐轻咳一声,说:“继祖被人给骗了,手头有些周转不开,爹想跟你商量一下,将分给你的两亩地先交给继祖,等他将银钱拿回来,再把地还你。” 宋三顺闻言禁不住冷笑:“爹,您说了一大圈,不就是想拿回我的地么?真是不巧,那两亩地已经被我抵给别人了。” “什么?你将两亩地抵了?抵给谁?”宋八齐瞬间怒了:“你个败家玩意,那地是老子的!给你种就不错了,你凭啥私自拿去抵押?” “既然爹你这么说,那咱们就好好掰算掰算。” 宋三顺决定不再隐忍,一字一顿道:“我哥成丁时,朝廷配丁田十五亩,可没几年就被你卖掉,说什么田地多了交赋税也多,万一遇到旱涝年景,连种子都能赔进去。” “等到我成丁了,分配的十五亩丁口田还是被你卖掉,说什么需要银钱给我娶妻,可我岳家才收到你们一贯钱的彩礼,我迎亲时买的新服与各样费用加起来,也不到两贯。 爹您跟儿子说说,十五亩田地啊,哪怕只是下等田,也有三贯一亩吧?那些卖地的钱哪儿去了? 这次分家,您不过还我两亩而已,儿子刚买了粮种种下去,您又来讨要,您是要逼儿子一家去死吗?” 宋三顺说着,蹲地上掩面而泣。 宋八齐被儿子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涨红着老脸,半天没想出理由来教训儿子。 吴氏见丈夫哭泣,也禁不住落泪。 一时间,贫穷的院子里只听到夫妻俩的啜泣声。 连站在篱笆墙外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抬袖子擦眼睛,更多人望向宋八齐眼神不善。 长安看看叔叔,又望望一脸恼怒的祖父,瘪瘪嘴努力没哭,却死劲握紧小拳头。 祖父太坏了,他又来抢叔叔的东西! 他家明明那么有钱,还住着漂亮的大屋子,家里还养了好多鸡,每天都有鸡蛋吃,可还是要来抢叔叔的田地。 连三岁的长安都知道,如果没有田地,以后就没有粮食吃。 没粮食吃,她与叔叔婶婶就活不过冬天。 因为冬天没有野菜可充饥。 “叔叔不哭,长、长安以后挣多多钱给你花。”长安扑进叔叔怀里,拼尽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用小小手掌给叔叔擦眼泪。 宋三顺抱住小侄女,哭得更凶。 活了二十二岁,他第一次这么撕心裂肺嚎哭,也将自己对父亲的唯一一点濡沫之情哭没了。 宋八齐见儿子哭的凄惨,老脸越发难堪,嘴巴张合几次,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宋继祖阴沉沉瞪了宋三顺一眼,脸上被猫挠的疤痕愈发狰狞,也跟着宋八齐走了。 看热闹的人纷纷叹气,互相窃窃私语,无不咒骂宋八齐不是东西,那宋继祖合该被骗了钱财,都是报应。 宋三顺见亲爹走了,立马站起身,抹去眼泪,去灶房舀水洗脸后,继续舂稻米。 今儿中午,他要煮顿大米饭吃,回头再做几道小菜,好好庆祝庆祝。 舂完米,让妻子在家簸糠皮,自己带着小侄女往村外水塘去摸螺蛳。 初春的螺蛳肥美,水塘里也没有多少蚂蟥,正是吃螺蛳的好时候。 宋三顺将小侄女放在水塘边,让她与狗蛋在一起待着,自己则挽起裤腿下了塘。 宋老六也跟来,从另一边下塘,笑道:“三顺,今儿咱们比比谁摸的螺蛳多。” 他虽比宋三顺大几岁,但少年性子还在,最喜欢下河塘掏鱼摸虾。 今春雨水少,此处水塘的水下降不少,许多螺蛳与河蚌都暴露出来。 长安蹲在水塘边,就看到几个比鸡蛋还大的螺蛳正偷偷往泥里钻。 “螺蛳!螺蛳!”小娃娃尖叫,刚想下去,裤腿就被花花死死咬住。 “花花,放、放开!”小娃娃试图将裤腿从花花嘴里解救出来,可花花不理她,拼命将她往岸上拖。 “不许下来,叔叔来抓。”宋三顺瞧见这一幕,踩着淤泥走过来,将手里的大螺蛳丢到岸边,又弯腰从淤泥里摸出几只大螺蛳。 长安捡到好多螺蛳,笑的合不拢嘴,不顾上头全是淤泥,将其一个个堆起来。 这么多螺蛳,可以剔出好多肉肉了。 长安吸溜一下口水,摸摸花花说:“你在、在这里看着,我去那边。” 自从说出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后,长安的舌头仿佛一下子被捋顺,说话流畅很多。 她心情颇好,飞快跑去另一边,想自己也摸个螺蛳上来。 这里有好几块大石头,以前水位高时正好用来洗衣。 眼下河塘水位下降,大石头够不着水面,村民们又用小石头朝下铺了一层,所以从这里可以走到河塘深处。 长安一溜烟跑到离水最近的地方,蹲下去看水下有没有螺蛳。 忽然,她脑袋里响起小堂姐恶狠狠的声音:去死吧! 长安猛一回头,就见小堂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朝自己推来。 ------------ 第43章:掉水里了 长安下意识朝旁边一闪,好悬闪进水里。 就听扑通一声,小堂姐掉了下去。 此处水并不深,但足够让一个三四岁孩子爬不起来。 长安愣愣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小堂姐,脑海里全是她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该死的!我怎么掉下来了?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长安被那声音吵的脑仁都疼了,忍不住掏掏耳朵,飞快跑上岸。 这时,在水塘边看热闹的人也瞧见这边情况,赶紧过来救人。 宋汐月被人拎上岸时,整个人都蔫巴了。 被人控过水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边咳边四下寻找长安身影,见到她正与狗蛋站一起望着她,宋汐月哇地大哭起来,指着长安叫道:“是她害我!她就是个魔鬼,想害死我!呜哇哇哇哇......” “你放屁!”狗蛋气急,冲她叫道:“是你想推长安,结果自己掉水里了,我都看到了。” 他跟着长安跑过来,还没来得及下去,就看到宋汐月像鬼一样走到长安身后,忽然就向前推去。 当时他都吓楞了,但看到长安躲过去时,才松口气。 “你们是一伙的!当然帮她!明明就是她推我下水......”宋汐月仗着自己口齿伶俐,一口咬定是长安害她,晾那小崽子也辩驳不了。 忽然,长安开口:“是你推我,被、被我躲开,你自己掉进去了。” 这下,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宋三顺抱起小侄女惊喜道:“长安你不口吃了?” 长安眨眨眼,微微点头。 自从小苗苗长出第六片叶子后,她脑袋清明很多,似乎想明白很多事情,感觉记忆也好了。 如果再让她认字,她肯定很快学会五个字。 宋汐月噎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长安。 这时,长安脑袋里又传来小堂姐的声音:怎么回事?她怎么说话利索了?上辈子她长到十几岁还结巴呢,难道她也重生了? 不可能!她若是也重生,怎么还跟小傻子一样玩泥巴? 长安盯着小堂姐,知道自己不能说出能听见她心里话的事。 哪怕是叔叔婶婶也不能说,万一他们将自己当成小怪物怎么办? 不过,自己可以在晚上跟小金鱼说,问问它什么是上辈子?什么是重生? 没多久,小赵氏与老赵氏都跑过来,哭嚎着将宋汐月抱在怀里,一脸怨毒地咒骂长安:“你个丧门星!竟然害我家汐月?” 有人说:“你们不要胡骂,是你家汐月自己掉水里的,咱们亲眼看见了,关别人什么事?” 有几人确实看到小长安先去了那边,结果宋汐月鬼鬼祟祟跟过去,最后不知怎么就掉水里了。 但肯定不是长安推的,那孩子胆小又怯弱,怎么可能害人? 而且村里谁都知道,宋汐月仗着比长安大一岁,长得也比长安高,自小就喜欢欺负人家小娃娃。 有人看不过眼还说过几回,但赵婆子一直说是小孩子玩闹,没啥大不了。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我!”宋汐月哭的更伤心。 长安又听到小堂姐心声:他们都该死!正好马上开始大旱了,就让他们全都饿死吧!最好都死绝! 大旱?长安不解,决定将这些词都记下来,一并问小金鱼。 回到家,长安蹲着看叔叔挑螺蛳肉。 这些螺蛳很大,肉也多,一只就挑出一大团。 挑好螺蛳,宋三顺又带着小侄女去屋后菜地摘紫苏叶子。 现在紫苏已经长的很高,叶片也肥大不少,长安采了好多,小小淘米篮子很快装满。 长安已经从小金鱼那里知道紫苏的很多好处,不仅能解热、抗炎,还能降血脂、抗氧化及保护肝脏等作用,所以她最近吃的非常多,连便便的颜色都变红了。 虽然不懂何为降血脂与抗氧化,但长安明白那都是病,吃了紫苏就有缓解作用。 不过,小金鱼还说气虚表证及胃火旺之人不可多吃,防止适得其反。 午间,长安吃了一顿丰盛午饭。 大米煮的米饭非常香,虽有几粒稻谷在里头也不影响其美味。 婶婶还炒了一盘紫苏,又炒了一盘野葱螺蛳肉。 大螺蛳的肉太劲道,大块的长安嚼不动,最后婶婶又将螺蛳肉重新切成薄片,放在长安碗里。 宋三顺扒拉着大米饭,轻声与妻子唠嗑:“至今不下雨,水塘里的水都快干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地里的庄稼可就长不出来了。” “是啊,再不下雨,咱们洗衣裳都没地儿洗了。”吃水井里的水是不准拿去洗衣的,一旦被别人看到,还不得被骂死。 吴氏给丈夫夹一块螺蛳肉:“昨儿我还看到隔壁村的人到咱们水井挑水呢,说是他们那边的水不够用。” 宋三顺蹙眉:“现在才几月份?井水就不够用了?”往年也就是夏季才会如此,挑水迟一迟,井水就见底了。 “可不,菜地旁的小水沟里都没水了,他们浇菜苗都是去水塘里挑的,那水塘可不干的快嘛。” 吴氏叹口气:“可别像十年前那样再来一次干旱,到时候还不知饿死多少人呢。” 长安听到这话,顿时嘴里的螺蛳都不香了。 她忽然想起小堂姐的话,连忙问:“婶婶,什、什么是大旱?” “大旱就是很长时间不下雨,地里禾苗不生长,河里没有水流,咱们也吃不上饭了。”宋三顺道。 长安呆住。 联想到水塘里的水确实逐渐减少,她立刻道:“叔叔,存、存多多粮食,以后吃饭。” 宋三顺一怔。 是啊,自己现在有钱,何不多买一点粮食存起来?万一今夏收成不好,自己一家也不会挨饿。 但买了粮存在哪里? 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他亲爹不定哪天就过来翻腾,到时候新宅那边的粮食一卖,以后就全赖上他了,特别是在宋继祖被骗了很多钱的情况下。 吴氏也被小侄女的话点醒,连忙道:“三顺,咱不如多买一点粮食回来,反正余粮存个二三年没问题,大不了自家慢慢吃。” 宋三顺点点头。 粮食确实要买,不然家里的存粮一吃完,再遇上旱季收成不好,自己那点钱就不够看了。 “我明儿去找岳父商谈商谈。”宋三顺道。 他现在能商量的,也就只有岳父岳母了,好在他们都是明理的,并不像赵鹿那样贪婪。 ------------ 第44章:金鱼社 此后两天,宋三顺都在外头跑,吴氏则忙着家里活计。 洗衣做饭挑水浇菜,带着长安去摘枸杞嫩头,挖野菜,捡柴禾。 将摘回来的嫩枸杞头用开水焯去苦味,切碎拌上盐水就是一道小菜,若是滴上几滴香油,味道更佳。 闲暇时,长安便与狗蛋两个就在院子里做泥偶。 长安又做出一个观音像,现在正用毛笔给它上色。 她已经从小金鱼那里学会如何调色上色,不过给人偶上色时,笔还是有点不听使唤。 “长安,你跟谁学的?”狗蛋对小娃娃忽然懂这么多非常疑惑。 “做、做梦学的。”长安认真描画观音的眉眼。 狗蛋更郁闷了。 小长安做个梦都能学会捏观音,而自己一做梦不是找茅厕,就是在找茅厕的路上。 一旦找到,自己就尿床了。 “狗蛋,你们干啥呢?”一个七八岁的胖男孩扒在篱笆墙外好奇问。 狗蛋回头一瞧,是族长爷爷的小孙子宋成器。 “做泥人儿。”他闷闷回答。 胖男娃走进来,蹲在两人旁边看了一会儿,说:“我也会。” 狗蛋无语地白他一眼,用力摔打泥巴。 长安说过,泥巴要使劲摔打之后才能做泥人,不然做好的泥人稍微干点就开裂。 小胖子也不在意狗蛋的冷淡,扑通朝地上一坐,抓过一把泥巴就捏起来。 他边盘捏泥巴边说:“我今天看到宋承业了,他去左村那边找人,说要来打你们呢。” “嗯?”长安抬起头。 “他真这么说?”狗蛋问。 宋成器点头:“我亲眼看到的。所以特意来告诉你们,小心点,别被他们逮到。” 小孩子们打架不敢找到门上,但他们会在村外堵人。 长安皱起小眉头,想起小金鱼的话。 它说,别人打你的时候一定要还击,万一打不过也不要硬撑,赶紧逃命要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以后有实力再打回去。 所以自己要不要再做一次花馍馍? 只要带着花馍馍,一旦遇到坏孩子,自己就吃一个,再给狗蛋哥哥吃一个,肯定能打败坏孩子。 “我才不怕他们!”狗蛋胸有成竹:“宋承业与小栓子都是我手下败将!” 宋成器楞了楞,觉得自己不能示弱,说:“咱们都不怕他们,你放心,咱们是一伙的,下次看到宋承业就一起揍他!” 长安闻言眼睛一亮,笑眯眯冲宋成器点头:“一起揍他!” 宋成器咧嘴笑了,“我爷爷说,咱们是同气连枝族亲,要互帮互助,不能被外人欺负。” 长安与狗蛋重重点头。 宋成器又说:“那咱们就成立个社吧,我是社长,你们都是社员,以后外村小孩敢来欺负人,咱们就互帮互助,一起揍他们!” 狗蛋疑惑:“就像我爹那个弓箭社一样吗?” “对!就是那样的,有事咱们一起上,有难一起扛!有福一起享。”宋成器道。 长安想了想,说:“叫、叫金鱼社。” “什么?”宋成器没明白。 “金鱼社!”长安认真道:“鱼鱼可厉害。” 宋成器:“好吧好吧,就叫金鱼社。” 叫什么无所谓,关键自己是社长就行。 宋成器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拉狗蛋与长安进自己的社,以后他也是社长了,哪怕这个社就三人,自己依然跟爷爷的级别一样。 哼!看大哥以后还敢打他屁股,到时候自己就带着社员打回去! 宋成器目标达成很是高兴,对两人说:“你们以后都听我的,我会带鸡蛋给你们吃。” 长安一听鸡蛋就抬头望向他,目光灼灼。 宋成器摸摸鼻子,“等、等我家母鸡下蛋就带给你们。” 长安低头画观音嘴巴。 “好了,我走了,有事去我家喊我一声就行。”宋成器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狗蛋目送他走出院子,低声对长安道:“我猜他不舍得送鸡蛋给咱们。” 长安点头。 她也不舍得将鸡蛋送给不熟悉的人。 鸡蛋多珍贵呀,她家连一只都没有呢。 晚间,长安终于梦到金发小金鱼,问它何为上辈子,何为重生? 小金鱼托腮想了想,说:不过虚妄一梦罢了,你不必在意。 长安没听懂。 蓝发小金鱼笑道:蠢材,就是说她做了一场梦,以为是重活,其实就是一个昭示未来的梦境罢了。 她既然做了那个梦,现实中必然有所改变,之后很多事也会跟着变化,长安,你做好自己就行,不用管她。金发小鱼说。 长安蹙眉:“可她想推我下水。”如果自己没及时躲开,估计就掉进去了。 虽说掉进去也不见得会死,但小堂姐就是这么做了,长安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 蓝发小金鱼眉毛倒竖:那你就打回去!不用手软!我给你的鲛珠呢?为何不用? 长安:…… 自己确实气愤,但那时小堂姐已经快被淹死,如果再去打她,倒好像自己害她一样。 蓝色小鱼翻个白眼,气哼哼潜进水里。 小娃娃抠着手指顿了片刻,问:“小堂姐还说会有大旱,要饿死很多人,鱼鱼,这是真的吗?” 小金鱼半晌没言语,最后淡淡道:“也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手中苗叶可化甘霖,保你平安度过旱年。” 长安眼睛亮了,心里大石落了地。 随后她开始学认字。 今日她的记忆力果然飞涨,轻轻松松认全十六个字。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长安不仅会背会认,还手握小金鱼幻化出的细笔开始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 虽然依旧写的歪歪扭扭,但比前几次好很多。 小金鱼很欣慰,又抛给她一个绿色小珠珠。 这次长安有模有样向小鱼鱼抱拳致谢。 几条小金鱼都吃吃笑了,纷纷跃进水里。 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穿衣起床,自己去刷牙漱口洗脸。 婶婶吴氏端出煮好的米粥放在桌上。 “长安,咱快些吃饭,早点去集上买点鸡蛋。” 钱嫂子家的母鸡都开始抱窝了,这时候的鸡蛋最便宜,自家正好买点回来换小鸡。 长安点头,扒拉着浓浓稠粥,一口气吃完一碗。 ------------ 第45章:再去庙会 二人吃完饭,与钱嫂子母子一起去赶集。 她们赶的是自己乡里的草集,并不太远,很快就走到。 草集上人来人往,虽没庙会上的人多,但也算人声鼎沸。 长安被婶婶牵着,花花跟在身侧,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过去。 有卖草鞋的,卖筐子背篓与篮子的,还有卖大鹅鸡鸭的。 吴氏从猪肉滩割了一条肥猪肉,准备回去炼油。 长安还看到卖树苗的,枣树柿树榆树桑树桃树杏树都有。 朝廷鼓励百姓多多在田间地头、家前屋后种植这些树木,用以抵御灾年。 长安小手摸过树苗时,已经知道这些是什么树,她扭头对婶婶说:“婶婶,买、买枣树。” 吴氏想了想,点头,挑了一棵粗壮的枣树苗与一棵柿树苗。 枣子与柿子的果子都耐储存,特别是枣,晒成干枣后不愁卖不出去。 老宅院子里本来是有一棵枣树的,但被继婆婆请人挪进新宅里去了,直到现在,被刨开的树洞那里都比别处凹一些,一到下雨天就淤积雨水。 卖树老汉用稻草将两棵树苗捆在一起,说:“大娘子你放心,这些果苗都已经嫁接过,今年成活,明年就能挂果。” “真的么?”吴氏欣喜,给了老汉十五文钱。 她挑的枣树苗与世子树苗已经有成人手腕粗,估计是两三年的果苗,若栽活了确实能早点挂果。 老汉接过铜钱揣进面前褡裢里,“当然是真的,若明年不挂果,你尽可去枣树村找我,老汉姓林名枣,就住在村口第二家。” “我信。”吴氏将树苗放在旁边:“这两棵树先放你这里,等会儿我逛过集市就来取。” 老汉点头:“好嘞,你尽管去吧。” 长安在婶婶与人谈价格的时候,又跑去隔壁看鸡蛋。 老大娘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一篮子鸡蛋,全是红皮的,个头也很大。 “大娘,你这鸡蛋怎么卖?”吴氏也走过来,捡起一个看了看,见鸡蛋很新鲜,并无霉斑,就随口问价。 大娘:“一文钱一个。” “是活蛋么?我家想孵几个鸡崽,不是活蛋不行。” “瞧你说的,俺家有两只大公鸡呢,个个都是活蛋,保你能孵出小鸡来。”大娘信誓旦旦。 “那好,我挑几个。”吴氏挑拣了二十个鸡蛋,装进自己的背篓里。 付了钱,刚要走,卖蛋大娘又说:“娘子,俺这里还有两个鹅蛋你要不要?”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白白的鹅蛋。 吴氏刚想说不要,袖子就被长安拉住。 “婶婶,买鹅蛋。”长安可稀罕村里的大鹅了,又大又凶,还敢跟狗狗打架。 吴氏见小侄女想要,便问:“多少钱一个?” “三文一个。” “五文两个行不?”吴氏还价。 卖蛋大娘连忙点头:“好好,拿去吧。”说着将鹅蛋递过来。 长安见婶婶买了鹅蛋,满意了,笑眯眯说:“孵大鹅。” 吴氏笑着摸摸她脑袋,“回去还得麻烦你钱大娘家的母鸡帮忙。” 长安点头。 从集市回家,长安与婶婶将两棵树栽在院子里,浇足水。 随后吴氏把剩余木患子都串成佛串,只等下个庙会拿去卖掉。 长安则继续做观音像,可完工后手心的叶子并没新增出来。 一晃已至三月十五,又是赶庙会的日子。 宋三顺一家三口带上所有木患子珠串再次去铁牛镇。 钱氏夫妻也将两个儿女带去,想让他们也学学如何摆摊做买卖。 狗蛋悄悄对长安道:“爹娘说了,如果我卖出去珠串,钱全部归我。” 长安将手里两个观音像露出来:“婶婶说,观音像的钱,也、也归我。” 两孩子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三月阳春,百花盛开,踏青出游逛庙会的人越发的多。 长安今日穿一身杏红斜领夹衣,外套绿色小比甲,下裳绿色阔脚裤,脚穿红色绣黑蝙蝠布鞋。 她头上用红丝带束了两个包包头,整个人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如同一尊瓷娃娃,端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两尊观音像。 狗蛋刚留头不久,只扎一个冲天辫,一身蓝色布衫,上头一个补丁都没有,就是裤子膝盖处被补了两个整整齐齐的补丁。 他浓眉大眼,面皮略微有点黑,但神态憨实可爱,老老实实坐在长安旁边,手里拿着四串珠串,眼睛不住朝来往人群打量。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小贩来了,他一口气将吴氏的八十几串珠子全包了。 不过吴氏执意留下十串,想自己卖着也能多挣几文。 这次钱嫂子也与她在一起,所以小贩连她家的珠串也兑下。 “我也留十串自己卖。”钱氏捡起十串珠子,将之挂在臂弯上。 小贩一根根数着珠串,头也没抬道:“随便你。” 他主要是来兑小娃娃家的珠串,其余的可有可无。 付了钱,小贩背上一筐木患子离开。 宋老六与宋三顺见家里珠串都兑了出去,顿觉轻松不少,带上所有钱,两人去粮铺,打算买点五谷杂粮回去。 这时,一群衣着鲜亮的妇人走来,看到长安与狗蛋两个小娃娃坐在路边,怀里还抱着观音像与佛串,便过来询问。 “小娃子,你怀里的观音像怎么请?”一位妇人拿起一尊端详,越看越喜爱。 可惜是泥塑,若是细瓷就好了。 长安掰着手指算账。 做一个观音像要两天时间,还用了好多颜料,磨秃了一支毛笔,这些必须都加上,哎,多少钱合适呢? 妇人见小娃娃久不应答,以为她年纪小并不懂这些,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递给小娃娃:“你这个是泥塑的,给你二百文好了。” 长安掰着手指顿住。 原来自己的观音像值两百文吗? 铜钱一百一串,共两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长安心里瞬间乐开花。 妇人拿上那只观音像走了,可把狗蛋羡慕坏了:“长安,回去我也要做观音像,你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长安点头,火速起身将铜钱交给婶婶。 吴氏接过铜钱,惊讶问:“这就卖出一尊了?” “嗯。买毛笔,颜料。”长安认真道。 吴氏笑道:“我晓得,回头婶婶带你去买几支笔,颜料也多买。” 长安满意了,飞快跑回原来地方坐下。 钱氏看看吴氏手中铜钱,不无羡慕道:“瞧瞧,咱还不如长安一个小娃娃,她才多大,就能挣钱了。” 吴氏将铜钱揣进怀里,笑道:“长安自小就聪明,别看她话说不周全,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钱氏叹一声:“可惜八齐叔错把鱼目当珍珠,对自己亲孙女不闻不问,也幸亏你一直照料,这孩子才平平安安长这么大......唉。” 人群一阵骚动,一群少年横冲直撞而来。 “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否则刀剑无眼啊!” ------------ 第46章:奸诈 吴氏见状赶紧跑去将长安抱起来。 那群少年一窝蜂冲到旁边一个摊位上,揪住一名老头儿叫道:“小爷总算逮到你了!敢卖假药给小爷,你不想活了?” 老头儿吓得直哆嗦,说:“小老儿哪里敢卖假药?都是真药,都是真药......” “哼!真药?你特娘的将小爷的狗腿都治瘸了,还敢说是真药?”一名十来岁的红衣少年恶狠狠道:“快赔小爷钱来!不然打断你一条狗腿!” “小老儿卖的真不是假药啊,那狗腿是被冻伤,本就不好治......”老头儿欲哭无泪。 旁边一名青衣少年呵斥:“少废话!让你赔钱赶紧赔来!” 老头儿哭唧唧问:“敢问小公子要如何陪?” “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要你好看!”红衣少年道。 “五、五十两?”小老头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敢装死?”红衣少年与青山少年狠踢几脚小老头,但老头就是一动不动。 红衣少年气坏了,一挥手:“给小爷砸!” 于是他身边几名仆童上前将小老头的药摊子给砸个稀巴烂。 红衣少年犹自不解气,还命人将小老头身上翻找一通,从中翻出几百铜钱,然后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后,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孩子?这般猖狂?” “好像是县城薛财主家的大孙子,平时娇宠的厉害,在县城就是一小霸王。” “唉,胡老头怎么得罪了他们?以后可有的罪受了。” “可不怎的。据说小霸王的爹在县衙当押司,也是个混不吝,谁触了他霉头,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有人将兽医胡老头扶起来,将他送去医馆。 长安被婶婶抱着退去远处,并没看到这一幕。 不过,她的视线与一只半大狗狗对上。 狗狗瘫坐在地上,冲长安嘤嘤叫几声,似乎极为痛苦。 奇怪的是,它身周的人们都远远避开,仿佛这只狗是什么洪水猛兽。 长安注视着这只不大的黑白花狗狗,似乎看到它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这就是那小霸王的狗,可不能招惹。”有人嘀咕。 “对对,估计就是那小霸王故意丢在此处的,想碰瓷呢,咱们千万别上当。” 众人闻言退的更远。 大家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回到各自摊位继续蹲买卖。 长安与狗蛋重新坐到路旁,继续展示她的观音像。 不一会儿,两三位挎篮子大娘走来,远远看到长安眼睛一亮,快步到了跟前。 “哎呦,总算找到你这小娃娃了。” 一位大娘笑盈盈问:“你今儿没戴佛串呀?” 长安点头,将自己怀里的观音像露出来:“有这个。” 大娘连忙拿过来端详,“怎么请呀?” 长安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大娘二话不说掏出两百铜钱塞给她,笑眯眯将观音像收进篮子里。 另两位大娘也问:“还有么?” 长安摇头:“没了。” 随后一指狗蛋:“还有佛串。” 两位大娘看一眼狗蛋手里的佛串,有点意兴阑珊。 前一位大娘道:“小娃娃的佛串也灵验呢,上回我花了一百文买了一串给我孙子戴,一群孩子出去玩,几个全掉进窖井里,唯独我大孙子幸免于难,唉,若不是他回来报信,那几个孩子可就惨了。” 即便这样,那三个孩子不是断腿就是断了胳膊,可心疼死人。 另两位大娘一听,立刻各掏一百文递给狗蛋,各拿一个珠串就走。 狗蛋懵了。 呆愣好一会儿才高兴地跳起来,将二百文拿给他娘看:“娘!我挣钱了!哈哈!你说过的,这个都归我。” 钱氏也笑的合不拢嘴,连忙点头说:“是呢,娘先给你收着,回家再给你。” 狗蛋不疑有他,将钱交给亲娘。 巧儿有点眼馋,向亲娘道:“娘你也给我两串,我也会。” 钱氏收起钱,漫不经心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还是跟娘待在一起,集上人多,太乱了。” 巧儿撅起嘴,怏怏坐到一旁。 长安也将两百文交给婶婶,然后窝进她怀里。 狗蛋见长安不坐到一旁了,只好也与亲娘待在一起。 忽然,长安看到那天那个秃子叔叔又来了。 只见他四下寻找什么,一眼看到长安,立刻笑嘻嘻走来。“小娃娃,你怎么没卖珠串啊?” 长安指指婶婶的背篓,没说话。 张秃子看一眼,问:“怎么卖?” 吴氏刚想回答,被长安抢先一步说:“五十文一串。” 张秃子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小娃娃,朝旁边一坐,说:“好啊,十串都给我。” 长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十串全部交给他,然后一眨不眨望着,意思明显不过。 张秃子将珠串都套在手腕上,说:“等我卖出去一串就给你一串钱。” 长安抽下眼角,点点头。 吴氏与钱氏对视一眼,不明白此人想干啥。 但小长安似乎与他熟悉,便也不再吱声。 就见此人朝身旁地面拍拍:“小娃娃,过来坐。” 长安依言坐过去。 然后张秃子就将珠串一个个套在小娃娃脖子上。 长安低头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珠串,说:“卖出一百文,我要八十文。”她才不要被秃子叔叔忽悠。 张秃子一愣,随即笑了:“好啊,卖出一串给你八十文,其余都归我,如何?” 长安眨眨眼,点头。 “小娃娃,你家住哪里啊?”张秃子问。 长安:...... 秃子叔叔很奸诈,她是不会告诉他实话的。 “你有兄弟姊妹么?”秃子随后从路边扯一根草叼在嘴上。 长安四下观望,并不理他。 张秃子笑道:“小娃娃真是没礼数。” 长安假装听不懂,扭头去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狗狗。 狗狗拖着后腿瘫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好可怜。 这时,有人走过来:“张秃子,你又出来坑蒙拐骗了?” 张秃子斜着眼睛看他:“骗你什么了?上次王大娘在我手里买了珠串,是不是救她孙子一命了?” 来人哼一声:“不过凑巧罢了。” 张秃子翻个白眼,忽然一脸郑重道:“陈五,我瞧你印堂发黑,最近有性命之忧啊。” 陈五气道:“我去你的吧!想忽悠老子钱,没门!” 张秃子摇摇头,高深莫测道:“唉,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奉劝你赶紧买一个佛串压压,不然真出了事后悔晚矣。” 陈五脸都绿了。 ------------ 第47章:进贼 顿了一会儿,陈五最终一咬牙,问:“多少钱请一串?” 张秃子伸出一个手掌。 “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陈五气的口水都喷到长安脸上。 张秃子也被喷到,伸手抹一把,扭过脸不理他。 陈五站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丢给张秃子,直接从长安脖子上拿下一个珠串,快速跑了。 长安歪着脑袋看秃叔叔慢条斯理数钱,最后他丢过来一串说:“给,八十文。” 长安:...... 原来秃子叔叔是个大骗子啊。 张秃子将一百二十文揣进怀里,笑眯眯道:“小娃娃果然是小财神,以后叔叔就跟你混了。” 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张秃子将剩下珠串都忽悠给了他的熟人,包括钱氏手里的也都拿过来卖了。 钱氏捧着四百多文钱,加上儿子之前卖出的,共六百多文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长安真是大娘的小财神,来来,大娘买梅花糕给你吃。” 钱氏买了五块梅花糕,自己儿女各一块,给长安两块。 长安也没客气,道了谢就接过来,先塞一只给婶婶吃,自己啃另一只。 吴氏背上背篓,抱起长安:“回家喽。” 这时宋老六俩人也回来了,他们各背一大篓粮食,宋三顺还买了一大包颜料与几支毛笔。 “咱们雇个牛车吧。”宋三顺道。 宋老六:“确实要雇个牛车,路口那边就有,咱们过去看看。” 一众人出了集市,往回去的路口走。 长安趴在婶婶肩头,就见那只小黑狗跌跌撞撞跟自己而来,走一步跌一下,很是可怜。 “狗狗。”长安实在不忍心,悄悄跟婶婶说:“放我下来。” 吴氏将小侄女放下,又四下看了看。 集市上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即便有零星摆摊的,也没人往这边看。 长安蹲在小狗跟前,用小手摸摸它,低声问:“为啥要跟着我?” 小狗可怜巴巴地嘤嘤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长安的小手。 长安叹气,手心光芒一闪,有半片叶子消失不见。 小狗顿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尾巴摇成螺旋桨。 “长安,咱们走吧。”吴氏抱起长安,低声道:“人家都说这狗是那小霸王的,咱们惹不起,不能带它。” 虽然小霸王不在此处了,难保不会有人告诉他小狗被谁谁给带走。 长安点头,趴在婶婶肩头看着那小狗,心里很难受。 她想,如果小狗跟他们走出集市,自己就带它回家。 一群人越走越远,小狗急了,跌跌撞撞跟过去。 等雇好牛车,长安就瞧见狗狗已经跟了出来。 她坐在牛车上抿嘴微笑。 牛车走的很慢,那小狗勉强能跟上。 也是这狗被精心养过,所以体力还不错,腿伤好一点后,跑一段路不成问题。 牛车出了集市,很快上了官道。 那小狗身上已经滚了一身的泥土,看起来很是狼狈,但还是勉力跟上来。 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宋三顺叫停牛车,自己下去将狗抱上车。 “给,以后由你喂养。”宋三顺将狗狗放到小侄女身边。 长安笑眯了眼,将狗狗搂进怀里。 小狗也拼命舔她的脸,显然激动的不行。 狗蛋不无羡慕地摸了摸小狗,说:“以后咱们一起喂它。” “嗯。” 傍晚时分,几人终于回到家。 当吴氏推开柴薪院门时,就见堂屋的锁头竟被人给撬了。 吴氏一惊,赶紧跑进屋,就见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被褥与衣裳被丢在地上,箱子也被打开。 “三顺,家里进贼了!”吴氏吓得赶紧去查看自己藏钱的地方,好在那块地面好好的,并无刨动过的痕迹。 宋三顺沉着脸将背篓放下,又去查看自家的粮食。 果不其然,分家时的口粮没了。 宋三顺又跑去灶房,灶房内的两口大铁锅也没了,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灶口。 而水缸也被人给砸了,缸里的水洒了一地,将灶膛边的柴草都氤湿。 包括碗橱里的盆盆罐罐与碗都碎了,这显然就是有人故意使坏。 宋三顺脸色铁青,当即明白是谁干的事。 他快步出了门,大步朝新宅走去。 吴氏怕丈夫吃亏,将长安牵去钱嫂子家,自己赶紧追了过去。 新宅的门虚掩着,一个人正偷偷朝外看来。 宋三顺一脚踹向大门,将躲在门后偷窥的人踹个倒仰。 倒地的正是小赵氏,见宋三顺杀气腾腾进来,不由尖叫一声:“你干啥?” 宋三顺也不理她,直接冲到灶房,就看到自家两口铁锅正搁在角落,上头还罩着一只柳条筐。 他气得一脚踢掉柳条筐,拎着一口铁锅就冲到正屋,找到正盘坐炕上剔牙的亲爹宋八齐。 “爹,儿子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您要这么对我?”宋三顺将铁锅朝地上一扔,厉声质问。 宋八齐被亲儿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蹭地坐直身体,指着宋三顺骂道:“你敢这么对老子说话?反了你!” 宋三顺:“爹,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何撬开我家屋门?为何偷走粮食还打破我家吃饭的东西?爹,您是我亲爹吗?您究竟想干什么啊?” 宋八齐神色有些难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继祖说要拿回铁锅,自己没有反对,毕竟那两口锅是妻子买的。 但继祖撬开屋里翻找银钱自己是不赞同的。 可事情已经发生,三顺一个做子女的竟这般跟亲老子大呼小叫,实在太过分了! “逆子!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宋八齐一拍桌子,指着宋三顺喝道:“滚出去!以后不许踏进这里!” 宋三顺定定看着亲爹,忽然笑了下,拎起铁锅转身出了屋子。 老赵氏见继子走了,嘴角露出嘲讽,赶紧给宋八齐轻抚胸口:“哎呦,八齐你可千万别气坏身子,咱一家老小都指着你呢,唉,那三顺也太不像话,哪家儿子像他这般忤逆不孝?还敢跟亲老子叫嚣?便是借咱们继祖百个豹子胆,他也不会跟你高声一句......” 宋八齐怒火更甚,拍着桌子道:“当初就该把这个逆子掐死,省的现在来气我!” 老赵氏还待说什么,忽听外头一阵乒乒乓乓声响,伴随小赵氏与玉凤的惊叫。 她皱起眉,连忙下炕穿鞋。 还没出房门口,就见宋玉凤风一般跑进来,惊慌失措道:“爹!娘!不好了!三哥他砸咱家东西呢。” ------------ 第48章:废物 老赵氏慌忙出了屋子,来到灶房一看,自家两口铁锅都被宋三顺砸碎了,水缸也碎了一地,包括碗橱矮柜,全都成了稀巴烂。 宋三顺尤不解气,又拎着大铁锤出了灶房,一锤砸开偏房门,从屋里拖出自家的粮食。 老赵氏想来阻拦,被宋三顺一脚踹翻在地。 这时,宋继祖拎着一根扁担从屋里出来,就要朝宋三顺打去。 “住手!”吴氏与钱氏两口子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 宋老六指着宋继祖道:“你敢动一下试试?” 宋继祖恶狠狠道:“我怎么不敢动?他都欺到我门上了,今儿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说罢挥舞扁担打过来。 宋老六见状,与几个村民一起将其制住,摁在地上狠揍几拳。 “咱村一直和和顺顺,都被你这个老鼠屎给搅合坏了!现在竟干起撬门偷窃的勾当,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咱宋家村的名声真被你这个杂种给毁了。” 联保的几户村民越想越气,一拳拳打在宋继祖脸上身上。 “哎呦,杀人啦。”老赵氏见儿子又被打,气的嚎哭不止,冲过来想解救,却被人一脚踹开。 小赵氏与宋玉凤吓得躲进屋里不敢出来,哭哭啼啼央求宋八齐出去救人。 宋八齐只得下炕走出去,但连喝几声都无人搭理。 最后众人打够了,帮宋三顺抬起粮食就走。 当然,铁锅也拎了回去。 等一干人等都走了,老赵氏与小赵氏才将宋继祖从地上扶进屋里。 宋继祖一擦嘴角鲜血,眼神阴鸷,低声咒骂道:“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无用,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打,他屁用没有!” 老赵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回头看一眼,低声道:“你小声点,万一被老东西听到,你想被赶出家门吗?” 小赵氏也嘤嘤哭道:“相公你干啥将他家东西都砸了?这下可好,咱家的也被他砸了,一锅米粥都洒了......” 话音未落,宋继祖便狠狠抽了妻子一个嘴巴,骂道:“要你教训老子?我还没跟你家人算账呢!” 小赵氏捂着被打的脸,低声抽泣起来。 “哭!哭!就知道哭!废物!明儿你就回娘家去,将我的银子要回来!”宋继祖又打了小赵氏几巴掌,还踹了她一脚:“要不来银子,你也不用回来了!” 宋承业见亲娘被打,赶紧扑过来护着亲娘,将其拉出屋子。 宋汐月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心里冷嗤。 不知谁才是废物!自己都跟他们说了,未来会发生旱灾,让他别去买地,结果他不仅去买了,还打算一次买二十亩。 这下可好,不仅二十亩地的钱被骗,竟然还去撬宋三顺家屋子,上赶着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三叔那个穷鬼能有多少钱?值得他动这个心思? 哼!被打也是活该,正好让他涨涨记性!省的下次还像个蠢货一样行事。 宋汐月走进屋里,对老赵氏道:“祖母,你们将目光放长远些,不要搞这些小事情好不好?在乡间能挣多少钱?京城大户人家手指缝里漏点就够你们吃一辈子的了。咱们是要去京城的讨生活的,省着点钱去那里置办宅子不好么?偏要在乡间买地。” 老赵氏抹抹眼睛,叹口气:“你爹也是好意,想置办点田产租赁给人种,自家收租就行,哪成想遇到骗子。” “那你们又去三叔家撬门干啥?他家穷成那样,你们能找到什么?”宋汐月拧眉道。 老赵氏:“你爹也是气糊涂了,脑袋一热就做了那些事,但事后也后悔了,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唉,你爹心里也苦,被人骗了一百多两银子,郁闷无处说。” 宋汐月撇撇嘴,心里气闷。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将买地的钱拿去赌博,结果不仅输光钱,连家里几亩地都抵给了人家。 这辈子自己告诫他多次,叫他不要去赌,但这个蠢货依然被人骗了钱。 若他不是自己亲爹,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宋汐月狠狠瞪了亲爹几眼,转身回屋。 再说长安,悄悄躲在新宅院墙外偷听小堂姐的心里话,一直到婶婶过来抱她回家。 只可惜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随后,叔叔婶婶清扫灶房,将铁锅重新放在灶上,随便做了一些饭食吃下。 长安用稻草给黑白花狗做了一个狗窝,让狗狗躺进去。 “以、以后你就叫白花花吧。”长安摸摸狗脑袋说。 狗狗是黑底白花,很是漂亮,只是现在很脏,毛毛上沾满泥巴。 小狗呜呜叫一声,似在回应。 长安:“等你好了,就、就跟花花去竹林抓野鸡。”不干活的狗狗不是好狗狗,自己不能白养它。 狗狗又呜呜哼唧着,伸出舌头舔小主人手指。 这时,花花踱步过来,冷冷打量一眼白花花,出门打野去了。 晚间,吴氏将长安的四百文单独放进一个罐子里,密封后埋在地下,再用柜子压上,这才放心。 这些钱都是长安自己的,自家不能动用。 吴氏躺上炕,对丈夫道:“幸亏我临走时将钱埋在地里,不然可就糟了。” 宋三顺双手枕着后脑勺没言语。 “谁能想到,宋继祖竟敢撬锁,他就不怕被人当贼逮了送官吗?”吴氏一想起来就气恼。 宋三顺开口:“宋继祖来撬门的时候,爹与他一道。” 老子撬儿子的家门,几乎没人来管,因为这是家事。 他闭了闭眼,心神俱疲道:“秀英,要不咱们将那边荒地买下来,重新盖一个屋子吧。” 吴氏摇头:“暂时别买,万一有旱灾,咱要那屋子作甚?能吃能喝?”一旦过不下去,别说宅子了,连田地也保不住。 宋三顺叹口气,坐起身吹熄油灯。 “早点睡吧,明儿还得去看看两亩地要不要浇水。” “嗯。” 万籁俱寂,只闻地面老鼠跑过的声音。 宋三顺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盘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木患子已经全部卖光,唯剩下晒干的果肉。 这几天经常有邻居过来抓一把回去洗衣洗头,自己也不好意思不给。 想做油皂吧,又不晓得具体怎么制作,万一做砸,就浪费很多材料。 虽说长安告诉他配方,但她才几岁呀,自己如何能全信? ------------ 第49章:收徒弟 没两天,长安捏泥人挣大钱的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个婶子大娘领着自家儿孙过来观看小娃娃究竟怎么捏的泥人。 就见小小娃娃坐在院子里的蒲团上,正用小小擀面杖擀着泥坯。 她身旁还放着一把小剪刀与小竹片,看样子都是用来制作泥人的工具。 狗蛋坐在小娃娃旁边,用力摔打泥巴,一看就是个卖苦力的小学徒。 “哎呦,咱长安真是灵秀。”大娘一边夸赞,一边拖过自家小儿子:“你小锄头哥哥也想跟你学学捏泥人呢,你看可行?” 长安抬眼看过来,就见八岁的小锄头拖着长长的黄鼻涕,头上扎着两个抓抓辫儿,腼腆地垂着脑袋不敢视人。 长安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娘开心地一拍手掌,将小儿子推个趔趄:“还站着干啥,去帮你长安妹妹摔泥巴啊。” 狗蛋一听这话,立刻警惕瞪着小锄头,朝旁边一大堆红泥一指:“你去踩泥吧。” 摔泥巴的活计可是自己做的,才不要别人来抢他地位。 小锄头瘪着嘴,不知怎么踩泥。 于是狗蛋便化身小师傅,向他示范一遍。 就这样,三孩子在院子里各司其职,一个和泥踩泥,一个摔泥成坯,另一个负责捏泥人。 两男孩子做完自己工作便过来观看长安制作泥像,没两天竟也能捏出一个像样的泥人了。 长安只做了两个观音像便不做了,另又做了两个财神像与两个天神像。 给几个泥人上了色后,经常过来围观的村民都惊呆。 “老天!这也太好看了!” “小长安这手艺没话说呀,难怪她能挣到钱。” 狗蛋得意地指着自己做的泥人道:“这个是我做的!” 村民朝狗蛋的泥人看过去,虽说也很不错,但与长安的比起来,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小锄头也做了一个观音像,与狗蛋的相差无几,只是颜色没怎么上好,看起来有点潦草。 一晃到了四月初一,宋三顺与宋老六带着孩子们做的泥人去铁牛镇售卖。 小锄头亲爹宋酉也带着自己儿子做的泥偶同去。 他们刚到集市老地方,就有几名小贩围过来。 “大哥,你家的观音像都给我,我出二百文收。”一个小贩抢先凑到宋三顺面前,直接将他背篓接下来。 “你想干啥?跟老子抢生意?”另一小贩不干了,上前抢夺:“宋大哥是我老客户,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宋三顺立刻护紧自己背篓,说:“别抢!别抢!我带了不少,你们千万别把弄坏了。” 两小贩一听只好松开手。 宋三顺这才说:“我这里一共四个观音两个财神,还有两个天神,一共八个,二百文一个就是一千六百文,概不赊账。” “给我!我给现钱。”与长安做过两次交易的小贩直接将钱塞给宋三顺,说:“我叫李四儿,宋大哥你住哪里?以后我去你家收货。” 宋三顺留了心眼,并没在大庭广众告诉人家住址。“以后再说吧,我家泥像做的慢,一旬也做不了几个,到时候我还会再来。” 小贩也没在意,将泥像一个个捡进自己篮子里,龇牙一笑:“也行,咱俩是老朋友了,下次你拿多少来只管交给我,保准不叫你吃亏。” 宋三顺笑笑,将钱揣进怀里。 没抢到的小贩有点不高兴,狠狠瞪一眼李四儿。 宋三顺见状,指着宋老六与宋酉道:“他俩也有观音像,都是一起做的。” 小贩一听面色稍霁,接过宋老六递来的观音像看了看,说:“这个我只能出一百五一个。” 宋三顺摇头:“太少了,要不咱们自己卖得了,反正来都来了。” 小贩:“那就一百八,卖的话我全要了,不卖就算。” 宋老六一咬牙:“卖!” 这些东西也没花什么本钱,一百八一个真是不错了,他儿子做了六个呢,能卖一贯多钱,简直就像白得一样。 小贩给了钱,又看一眼宋酉的,摇摇头走了。 另外小贩倒是没嫌弃宋酉的泥像,直接用一百文一个买走。 宋酉带来的也有五个泥像,转眼到手五百文,只觉像做梦一般。 他家虽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但因孩子多,老父亲又一直病病歪歪,经常要看郎中抓药,日子非常拮据。 眼见八岁的儿子跟长安学了捏泥人,一下子就挣到五百文,他一时没忍住眼眶都红了。 自己农闲时做帮工,一月都挣不到五百文呢,没想到小儿子跟长安学了十几天捏泥人,竟挣了这么多钱。 宋酉擦擦眼睛,朝宋三顺笑笑:“咱们去买点粮食带回去吧。”自家的口粮都见底了,正忧愁怎么撑到夏收,现下有了五百文,也够买半石麦子了。 “好,我也正要去买点粮食。”宋三顺与宋老六同时点头。 这都四月份了,依然不下雨,现在但凡手里有钱的,全都去买点儿粮食备着。 三人买了粮,雇了辆牛车运回家中。 到了第二天,长安还没起床,就听外头有人招呼婶婶:“秀英,长安起来了吗?” 吴氏从灶房出来,用围裙擦擦手,就见小锄头亲娘挎着篮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锄头。 “金嫂子,什么事?”吴氏问。 金桂花从挎着的篮子里往外拿东西,说道:“我备了点拜师礼,今儿让小锄头正式向长安拜师。” 吴氏一听就乐了,连忙将东西塞回篮子:“怎好如此?长安才多大?哪里能收徒了,这些东西你快拿回去吧。” 金桂花又将东西拿出来,嗔怪道:“东西是咱家小锄头孝敬长安的,你可不能拦着,回头等长安出来,咱小锄头还得朝她磕头呢,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为那啥,反正咱小锄头已经是长安的徒弟了,礼不可废。” 吴氏只好收回手,进屋给长安穿衣。 金桂花领着小儿子也跟进屋,见长安睡眼惺忪地站起身,由着婶婶给穿衣,便推推儿子:“快拜师父。” 小锄头扭扭捏捏走过来,扑通朝地上一跪,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长安一脸懵懂,盯着小锄头看了半晌。 就见小锄头磕完头就爬起来,躲到亲娘身后。 ------------ 第50章:灵芝 金桂花依然不肯放过儿子,将其从身后拽出来,说:“快喊师父啊?” 小锄头吸溜一下鼻涕,闷闷喊一声师父。 长安一听就乐了,连忙点头,还嗯了一声。 她从小金鱼那里知道,徒弟拜师,师父是要给见面礼的。 可自己现在除了挂在脖子上的两枚铜钱啥都没有。 铜钱是不能给别人的,所以只能想点其他办法了。 长安打个哈欠,说:“给、给你做个娃娃。” 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好像只有亲手做的泥偶了。 小锄头秒懂小师父的意思,立刻点头。 金桂花喜不自胜,连忙替儿子道谢:“哎呦,真是多谢小师傅了。” 昨晚丈夫回来说,长安做的泥像最值钱,一个就值二百文,人家小贩都抢着要兑呢,若是自己卖,肯定不止这个价。 而自己今早送来的十个鸡蛋与一对猪蹄的拜师礼,总共不值三十文,想想怪难为情的。 吴氏给长安穿好衣裤,又穿上鞋,系好鞋带,抱她下地。 长安走到小锄头跟前,老气横秋拍拍他的手臂,说:“以、以后多努力。” 这话是小鱼鱼说的,每次自己遇到不认识的字,鱼鱼都告诫她要多努力。 小锄头垂着脑袋点点头。 金桂花慈爱地看向长安,轻柔道:“小锄头今儿正式拜师,以后就是你的徒弟,他若不听话你只管教训,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吴氏:...... 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长安却一本正经点头。 金桂花欢喜走了,留下局促不安的小锄头。 吴氏去灶房将朝食端出来,放在小桌上,问:“锄头你也过来吃点。” 小锄头连连摇头:“我吃过了。” 他今早吃的可饱了,阿娘给他做了一大海碗面条,里头还加了两个荷包蛋呢。 哥哥姐姐与弟弟妹妹全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好分了半碗给他们。 吴氏也没勉强,打了热水给长安洗漱后,一家三口坐下吃饭。 吃完朝食,将剩下的粥倒进一只破盆里,端给狗子。 黑白花狗看起来好了很多,啪嗒啪嗒用舌头舔着米粥,吃的欢快。” “长安,你今日不准备捏泥人吗?”狗蛋跑过来,就见长安扛着小竹竿,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长安:“嗯,采、采槐花。”她要跟叔叔下地,顺便摘点儿槐树花回来。 “我也去。”狗蛋最喜欢去村外漫山跑,可好玩了。 小锄头见他俩都出去,怯怯望向长安。 娘说了,拜了师就要听师傅的话,师傅让撵狗自己决不能捉鸡。 所以长安出去摘槐花,自己要不要跟她一起? 吴氏瞅见小锄头不知所措的样子,说:“你跟长安一起去玩吧,下晌回来再捏泥人。” “嗯。”小锄头抿嘴笑了,立刻拎起一只篮子,跟在长安与狗蛋身后朝村外走去。 狗狗也紧随长安出了门,撒着欢儿跑到前头,不时回头看一眼,确认小主人跟过来。 一人三娃一狗一猫走出村子,来到三里外的小荒岭,宋三顺分的两亩地就在此处。 一眼望去,两亩地里的糜子长势并不好,出苗稀稀拉拉,不容乐观。 宋三顺皱起眉,挑着水桶朝不远处一个小溪走去。 然而小溪里并无什么水,连人工挖出的深塘内的水都不剩什么。 这个深塘其实就挖在小溪里,只为蓄水用。 “那边有几棵槐树,你们自己去摘,别跑远。”宋三顺交代仨孩子一声,挑着水桶下去舀水浇田。 长安答应一声,与狗蛋小锄头跑去槐树下,用手里的小竹竿去拧槐花。 竹竿的一头被劈开一点点,用一根短短树枝撑住,形成丫状,只要用丫丫叉住槐花花茎一扭,一簇槐花就掉下来。 长安捡起一簇槐花就往嘴里送,吃的津津有味。 小金鱼适时播报:槐花,未盛开状则又名槐米,功效止血凉血,清肝泻火,凉大肠,抗炎抗病原微生物等...... 小锄头也拿了一串,将花瓣扯去,花蒂递给长安:“这个甜,里头有花蜜。” 长安接过花蒂塞嘴里,果然比花瓣好吃多了。 她掰开一个小小花蒂,舔了舔。 甜味里带着槐树清香,与麦芽糖的甜腻有所不同。 三孩子吃了一会儿槐花,又开始摘花,很快就将篮子装满。 但此处的槐花太多,高高的树冠上雪白一片,很多蜜蜂环绕其上。 小锄头看了一会儿,说:“长安,咱们去找找野蜂蜜吧。” 长安一听眼睛就亮了,连连点头。 她只吃过一次野蜂蜜,是狗蛋爹从山里采到的,巴掌大的一块,可甜可甜。 于是,小锄头带着两娃娃朝树林里走去。 树林内草木茂盛,有的地方连道儿也没有,小锄头用竹竿敲打草丛,说是驱赶毒蛇。 长安将小锄头的话记在心里,也捡了一根枯枝敲敲打打。 “在这里!”小锄头指着一个枯树道:“这里有蜂巢。” 长安跑过去一瞧,果然见好多蜜蜂在枯树洞里进进出出。 哇!蜂蜜啊,说不定全是槐树花的蜜呢。 长安口水快流出来了。 “太高了,咱们够不着。”狗蛋仰着脖子道。 小锄头围着枯树转了一圈:“我去叫三顺叔来。” “好。”长安盯着树洞挪不开眼。 “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小锄头一溜烟跑了。 长安望了一会儿树洞,又看看四周,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棵枯树。 她敲着树枝跑过去,围枯树转一圈,没瞧见蜂巢,却发现一株好看的蘑菇。 蘑菇通体紫红色,长在树根处,掩映在草叶之下,上头又盖了几片落叶,若不是长安个子矮,眼神离地面近,根本发现不了。 长安好奇,蹲下身拂去上头落叶。 就见这蘑菇有拳头大小,茎干很长,全株是油光锃亮的紫红色,横卧在地面上,宛如一柄紫玉如意。 摸上去,就听脑海播报:灵芝,又名灵芝草、玄芝、木灵芝,味甘温、苦、涩,有补气安神、止咳平喘之效,主耳聋、利关节,保神宜精,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 ------------ 第51章:蜡烛 长安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味药材。 她两手抱住灵芝,想将其拔出来,结果这东西十分结实,愣是拔不动。 “长安,你干啥呢?” 狗蛋跑来,好奇围观小娃娃拔萝卜,摩拳擦掌道:“让我来。” 长安点头,让到一旁。 狗蛋嘿咻嘿咻拔了一会儿,仍然没拔动,只好说:“要是带铲子来就好了。” 长安怕他将云盖拔掉,将狗蛋拽到一旁:“叔叔拔。” 狗蛋挠挠头,“嗯,三叔力气大,肯定能拔出来。” 不一会儿,宋三顺跟着小锄头过来了。 “叔叔!拔灵芝!”长安向三叔招手。 “什么?”宋三顺以为听错,快步走来,顺着小侄女的手指看去,就见地上躺着一支幼儿小臂长的灵芝。 宋三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扑过去。 “老天!真是灵芝!”他颤抖着手摸上去,又狠掐自己大腿一把。 不是做梦,长安他们真的找到一株大灵芝了。 瞧这云盖很是新鲜,应该是今年生的,药铺给的价格也高。 宋三顺从腰间取下砍菜刀,一点点挖出灵芝。 又脱下外衫,将灵芝裹起来。 “走!回家去!”他将裹着灵芝的外衫揣进怀里,笑的见牙不见眼,兴冲冲拉着长安往回走。 长安不想走,指着树上蜂巢叫:“蜜!蜜!” “叔叔知道,得回家拿东西来取。”宋三顺抱起小侄女就往回走:“那东西蜇人,你们小孩子不能待在这里。你放心,叔叔一定让你今日吃到蜂蜜。” 长安这才安心,望一眼蜂洞,说:“叔叔养蜂。” 宋三顺明白小侄女的意思,叹口气道“咱们养不活的。” 蜂蜜虽精贵,但养蜂也要懂行才行,而且收蜜只有半年时间,另半年得自家付出很多蜜糖水养着它们,一个不慎蜂子就会生病死了,忒不划算。 宋三顺也不给糜子苗浇水了,将槐花倒进一只水桶,小侄女放进另一只空桶里,挑起桶,招呼狗蛋与小锄头回家。 花花与狗子见主人走了,也从草丛里窜出来,跟着往回跑。 半途遇到宋老六,宋三顺高声道:“六哥,跟我去掏蜂蜜啊。” 宋老六与妻子正在地里给庄稼浇水,闻言答应一声,挑着水桶跟着宋三顺一起回家。 掏蜂巢要准备不少东西,不仅要带盖的桶,还得多准备几件衣裳,一个罩头的筐子,几大把稻草。 若蜂巢在树上或山壁上,还得准备攀登的绳索。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宋三顺与宋老六出了门。 “你们小心点。”吴氏不放心道:“别被蜂子蛰了。” 宋三顺朝妻子挥挥手:“没事儿,以前又不是没掏过。” 长安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抓住叔叔衣摆:“蹲下来。” 宋三顺只好停住脚步蹲下身:“什么事?” “叔叔戴。”长安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铜钱串儿拿下来,挂到叔叔脖子上,认真道:“蜂子不咬。” 宋三顺笑了,揉揉小侄女脑袋:“多谢长安。” 长安满意了,又回去与狗蛋小锄头捏泥人。 吴氏则和了一盆面,又将槐花挑拣一下,准备做个槐花油糍馅饼。 早上小锄头娘送来的两只猪蹄也被她炖在锅里,与黄豆一起慢慢煨着,香味都飘出来,引得院子里的三孩子不住咽口水。 一个多时辰后,宋三顺终于回来了。 他笑嘻嘻挑着两只木桶走进院子,身后跟着满脸肿成猪头的宋老六。 狗蛋都惊呆了,望着宋老六半天没认出这就是他爹。 就见他上嘴唇肿得翘起,眼睛也肿合缝,偏还要笑,把狗蛋与小锄头吓得够呛。 “长安,快来尝尝蜂蜜。”宋三顺招呼小侄女与两位小伙伴:“狗蛋与小锄头也来,今儿多亏你们找到蜂巢。” 他将两只木桶盖揭开,就见每只桶里都装着几大块蜂巢,浓稠蜂蜜从蜂巢内流出,一股浓郁槐花蜜香扑面而来。 长安趴到木桶边上,用手指抹了一下送进嘴里,小脸顿时乐开花。 脑海播报:槐花蜂蜜,味甘平,入脾胃,可消除疲劳,抗菌消炎、抗氧化、提高免疫力,增强肠胃功能,婴幼儿禁忌服用,咳嗽、喉咙肿痛者与腹泻者忌用...... 狗蛋与小锄头也趴在木桶边上,学着长安的样子用手指抹蜜。 宋三顺也不管他们,与宋老六商议用什么装蜂蜜。 这么多蜜,足有二十来斤,得用几个小坛子才能装下。 “偶家有两个腌菜坛子,要不就用那个装。”宋老六道。 宋三顺摇头:“不行,会串味,我去买几个新坛子装,反正也不贵。” 说着去屋里拿了一些铜钱,快步朝院子外走去。 他们村里就有一户人家会烧陶瓷,经常开窑烧一些陶碗陶罐子去集上售卖,他家烧的是粗瓷,所以价格很是便宜。 不一会儿,宋三顺就拎着几个不大的罐子回来,用水洗了洗,再在火上烤干水汽,与宋老六一起装蜂蜜。 他们将蜂巢割开,让蜂蜜流进罐子里。 这个过程很缓慢,但俩人边说笑边做事,倒也轻松。 “偶就奇怪了?蜂子为啥不蜇你?反而来蜇偶?”宋老六百思不得其解。 先前光顾着跑路了,没来得及问,现在自己满脸肿胀难受,想起来都觉得冤屈。 明明不是自己上去掏蜂蜜的,蜂子却一股脑追着自己蜇,即便头脸都用衣裳包严实,仍旧被蛰了好几下。 宋三顺摸摸脖颈处的两枚铜钱,笑了笑:“是我运气好,蜂子不愿意蜇我。” “哼。”宋老六翻个白眼。 装好蜂蜜,共有六坛,每坛约莫三斤多蜂蜜。 宋三顺给了宋老六两坛,小锄头一坛,毕竟是他找到的蜂巢。 又留了一坛准备送给族长,自家也留了两坛。 剩下就是一些蜂蜡了。 宋三顺将蜂蜡放进一个麻布袋子里,再将其放入一只盛了水的大罐子里煮开,待水沸腾,蜡渐渐融化,慢慢浮到水面。 将上面一层淡黄色的蜂蜡舀出,放入另一个罐子里二次熬煮,最后就成蜡油。 趁蜡油没凝固,将其倒进一个粗竹筒里,竹筒内已经提前放入一根棉线拧成的灯芯。 为了不让灯芯跑偏,还用一根树枝系住,牢牢固定在竹筒中间。 待蜡凝固结实,破开竹筒,一个粗粗的蜡烛就做成了。 ------------ 第52章:打架 晚间,宋三顺将灵芝拿给妻子看。 “这是长安与狗蛋找到的,明儿我与六哥去县里大药铺看看能卖多少钱。” 吴氏有些惊讶:“小时候总听人说灵芝人参啥的,今儿倒是第一次见到。” 宋三顺嘿嘿笑了:“我小时候见过一回,但柄子没这么长。” 他用手比划一下:“半个手掌大小,是淡绿色的。” “还有绿色灵芝?”吴氏好奇。 宋三顺点头:“有的,大家都不敢确认是不是灵芝,就拿去给郎中瞧,结果郎中也说没见过,不敢收,怕不能入药。” “这个应该能入药的吧?”吴氏摸摸紫红色菌株,硬邦邦,像木头做的一般。 “这个叫紫芝,我在药铺见过,应该能入药。” 宋三顺满脸喜气,给身边沉睡的小侄女掖掖被角,轻轻道:“秀英,你觉不觉得最近长安的运气非常好?而且她每次说什么都能应验。” 吴氏想了想,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上次她忽然去了一趟我家,结果重楼的病就好了。” 她弟弟那是多年的老毛病,连铁牛镇的郎中都说不好治愈,只能慢养,结果弟弟现在痊愈了,丈夫说他还能帮爹娘做点轻省活儿。 这一次两次三次的,家里所有好事似乎都是长安带来的,吴氏想不信邪都难。 宋三顺微笑,慈爱地望一眼小侄女。 今儿他戴了长安给的铜钱串,结果蜜蜂真的没蜇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便是继母那次所说,不到四月就会传来兄长的消息。 如今都四月初几了,没有兄长的坏消息传来,显然继母就是在胡言乱语,故意诅咒兄长。 想到继母一家,宋三顺沉下脸。 她们是巴不得他兄弟俩都死了吧?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但愿长安的好运气也能护佑兄长一二,让他平安顺遂,早点卸甲归家。 第二日,长安早早起床。 因为婶婶说今日朝食可以吃炖猪蹄,她做梦认字时都在流口水,害得小金鱼们都笑话她。 不过,自己手心的叶片好像又长了一片,现在已经七片啦。 长安美滋滋穿好衣裳,自己去刷牙漱口洗脸。 现在天气很暖和,不用热水也可以洗手洗脸,洗过脸的水她便端去浇枣树与柿子树。 两棵树都栽活了,看起来生机勃勃,叶片长的也多,不像刚栽种的,倒是像原本就在这里一样。 “长安快来吃饭。”吴氏将炖猪蹄端上桌,另还有一盘槐花馅饼。 馅饼外层贴了两片桑树叶,已经被炕熟,吃起来香喷喷。 长安在桌旁坐下,拿起一块槐花油滓馅饼,咬一口,问:“为、为啥要贴叶子?” 吴氏夹了两块炖猪蹄在长安碗里,“贴了叶子饼就不糊了。” 长安点点头,吃一口饼子,开始吃猪蹄。 猪蹄被炖的很酥烂,夹起来一抖骨头就掉了,吃在嘴里软糯无比,简直太好吃了。 长安一连吃了好几块,又吃了半块饼,小肚子都鼓起来,但还是想吃。 吴氏看出小侄女吃多,便不再给她。 “长安乖,吃多会积食,这些留给你下晌再吃。”吴氏将猪蹄从黄豆里挑出来,单独放在一个陶碗里。 “嗯。”长安恋恋不舍移开目光,由着婶婶给擦了嘴,自己一溜烟跑去外头找狗蛋哥哥。 刚出院子,就瞧见小锄头与狗蛋都过来了。 “去走走。”长安说:“消食。” 小师父发话,徒弟没有不从,于是三孩子带着狗狗跑去村外打谷场玩耍。 打谷场不大,边上长着不少苘麻,此时有的苘麻已经开出黄黄小花。 小锄头与狗蛋摘了一些花,掐去花蒂,将其摁在自己脑门上。 长安有样学样,也去摘黄花。 脑海立时开始播报:苘麻,又名青麻、磨盘草,其花又称风铃花。苘麻全株可入药,夏季采收,常用于痢疾、中耳炎、耳鸣耳聋、睾丸炎、化脓性扁桃体炎、乳腺炎、痈疽肿毒等,另外,苘麻籽可以明目退翳,治疗目睛有浑浊分泌物阻挡视线之症...... 忽然,一只大黑狗跑了过来,直接朝白花花扑去。 在苘麻丛里撒欢的白花狗吓一跳,立刻掉头往长安跑来。 大黑狗紧追不放,一口咬上白花花,将其咬的嗷嗷叫。 长安气坏了,从地上拿起一块泥巴丢过去:“不许咬!” 大黑猛地顿住脚步,可怜巴巴瞧向长安。 “坏狗狗!”长安将白花花护在身后,叉腰指着大黑狗道:“回去!” 大黑狗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但跑到一半就遇到小主人宋承业。 宋承业身后跟着小栓子与两个男孩,他们气势汹汹冲来。 “谁让你砸我的狗?”宋承业现在十分讨厌长安,看到她就想起自家亲爹被三叔与几人摁住打的情景。 自己打不过大人,难道还打不了小崽子吗? 长安鼓起嘴巴,拧眉看向宋承业。 小堂哥最坏,一直喜欢欺负她。 哼!这次他若还要欺负人,自己就让小珠珠帮忙。 狗蛋与小锄头见宋承业与两个男孩不怀好意,立刻将小长安护在身后。 “你的狗咬我们的狗,当然要砸它!”狗蛋强硬道。 宋承业一听就火了,悄悄对身边俩孩子道:“春山,小栓子,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回头我拿鸡蛋给你们吃。” 小栓子与八岁的春山都是左村人,平时就跟宋家村的孩子不怎么对付,一听这话,立刻猛点头,二话不说就冲上来。 宋承业也朝长安冲来,口中嚷嚷:“敢砸我的狗?今儿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长安蹙眉,小手拍在狗蛋哥哥与小锄头胳膊上,随后朝宋承业狠狠挥去一拳。 小拳头打在宋承业肚子上。 宋承业只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打谷场上。 也幸亏打谷场都是泥地,也没沟沟坎坎,宋承业摔个平阳落雁四仰八叉,躺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宋承业愣了一会儿,加上腹部剧痛,哇地大哭。 长安也不理他,直接朝另两个男孩冲去。 此时小栓子已经被狗蛋压在地上,几次想翻身都翻不起来,最后只能哭叫:“我投降!” ------------ 第53章:分钱 那个叫春山的被小锄头揍了几拳后,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爬起身,拔腿就逃。 这边小童的哭嚎声引来好几个村民,他们跑过来问明情况后,齐刷刷望向宋承业。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宋承业完全继承宋继祖的劣根,连三岁孩子都欺负,被打也是活该。 不过,三岁小长安是怎么将七岁的宋承业打哭的? 吴氏也闻声过来,抱起长安就往家去。 白花花跟在小主人身后颠颠的跑,不时还嗷嗷叫几声,仿佛在模仿宋承业的哭声。 长安看明白狗狗的嘲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吴氏拍了她一下,低声道:“还笑?为何跟那几孩子打架?” “堂哥先要打我。”长安搂着婶婶脖子道。 吴氏顿了一会儿,说:“以后再遇到那边的人,你就离远远的,最好赶紧跑回家。” 这次小侄女没吃亏,不代表下次不会,她还这么小,哪里斗得过比她大那么多的人? “嗯。”长安不喜欢打架,因为每次打完架,自己的小苗苗就少一片叶子。 这次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第七片叶子又不见了,只剩六片。 她还要留着叶片救爹爹呢,才不要浪费到跟小堂哥打架上头。 回到家,长安与狗蛋小锄头继续坐在院子里捏泥人。 这次来围观的人更多了。 大多是八九岁十来岁的孩子,也有几个大人。 好在他们全都站在篱笆墙外,并没进来打搅。 宋汐月也藏在人群中,她冷冷看着长安,心里翻江倒海。 前世的长安整日木讷讷的不说一句话,根本不会捏泥人,这一世不知发生什么,她竟有这种技艺了? 不过前世小崽子的运气倒是好,祖母两次将其带进山里丢掉,结果她都能一个人摸回来。 后来祖母改了主意,想瞒着祖父偷偷将她卖给县城人牙子。 若不是小崽子她娘忽然让人过来将其接走,这事就成了。 后来此地三年大旱,自家的粮食与银钱都被流民给抢了,没办法,祖母带着全家人去投奔亲戚。 但亲戚连一顿饭都不留,直接请他们离开。 之后一家人沿路乞讨去京城找长安娘俩。 到了京城后,按照地址寻过去,结果发现根本查无此人。 宋汐月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家人是怎么度过那段凄惨日子的,先是祖父死了,后来父亲宋继祖也死了,接着就是弟弟与祖母也死了,自己与阿娘卖身为奴才得以活下来。 一晃数年过去,等自己终于遇到长安时,她已是一位官太太,据说嫁给一个官员做了填房。 而自己就是一个低贱奴婢,眼睁睁看着她与她娘穿金戴银,风光无俩。 一想到当年跪下哀求长安帮自己赎身,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宋汐月心里就愤恨不已。 都是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泥腿子,她凭啥比自己高贵? 小时候,长安就是烂泥里的蟾蜍,自己比她不知强多少,就因为她娘带她去了京城,从此她与自己的身份就颠倒过来。 这一世,自己一定要先去京城,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到那时,她也要看看,长安是如何跪在自己面前祈求赎身的? 宋汐月这么想着,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忽然,长安抬起头,目光与之对视,那神情,仿佛洞察她的心思一般。 宋汐月吓一跳,连忙转身离开。 长安看着小堂姐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小堂姐的心里话颠三倒四,她有很多不能理解。 不过,小堂姐好像又说到三年大旱的事,还说流民抢走粮食与银钱。 长安心生焦急,立刻爬起来去找婶婶。 自家的粮食与银钱可不能被人给抢走,不然自己与叔叔婶婶就要饿肚肚啦。 但婶婶与钱大娘出去采槐花了,并不在家中。 “长安,我也跟你学捏泥人。”巧儿走来,牵住长安的手。 “嗯。”长安只好又坐回蒲团上,教巧儿姐姐捏泥人。 当然,捏泥人前得学会如何分辨泥土,只有那种芦苇塘下的黏土或者红泥黏土捏的泥人才不会开裂。 先是挖出黏土在阳光下暴晒,再筛去沙子与石子等杂质,之后加入清水和为很稀的泥浆。 泥浆还要再用细筛筛一遍,去除杂质,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淀后,将泥浆上的水倒掉,剩下的就是黑棕色的细泥。 细泥里面还得加上一些撕碎的棉絮,然后反复揉踩捶打,直到两者融合。 之后将这些泥包裹起来,放在阴凉处备用。 制泥的活儿繁琐又劳累,自然不是长安来做,但她不能不告诉巧儿姐姐必要的程序。 巧儿听长安一字一句讲述,有些怔楞。 没想到捏个泥人这般麻烦。 不过,为了钱她也绝不放弃,自己可是好不容易说服阿娘让自己与弟弟一起跟长安学的呢。 旁边有人也跟着听了一耳朵,笑道:“怪不得我见三顺经常去芦苇丛里挖泥呢,原来用那个做泥人的呀。” “看样子咱们也要去挖一些回来,等以后也跟长安学学捏泥人。”村民们都有些意动。 村里除了族长家与宋八齐家不穷,其余人的日子都紧巴巴。 若能跟长安学会捏泥人,不说别的,一个月挣二三百文也是一个大进项。 长安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也不担心自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因为小金鱼要她学会很多技能,学的越多,手心小苗苗的叶片越多,以后她的运气也越好,爹爹就不会死啦。 小金鱼还说,与自己在一起的人也会跟着好运,他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顺畅。 傍晚,宋三顺与宋老六冲冲赶回家。 两人贼兮兮跑进宋三顺家屋里,将褡裢里的东西倒出来。 哗啦一声! 一堆铜钱与银锭子顿时晃花吴氏的眼。 她低呼一声,惊讶地捂住嘴巴。 宋三顺笑道:“那支灵芝卖了四十两银,咱与六哥一家一半。” 他以为灵芝是长安与狗蛋一起找到的,所以这般分配。 当然,即便是长安一个人先找到,但狗蛋当时也在场,必定要见者有份的。 至于小锄头,当时他没在,只能不算他的了。 宋老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用这么分,我家狗蛋说了,这是长安先找到的。” ------------ 第54章:防匪 最后宋老六只拿了十五两,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长安坐在炕上看着叔叔婶婶数钱,说:“三年大旱,买、买粮食藏起来。” 宋三顺一怔,狐疑望向小侄女。 长安继续说:“大旱饿死人,流民会来抢粮抢钱。咱、咱家粮食要藏起来。” 宋三顺与吴氏面面相觑。 自从知道小侄女有点神异后,他俩对长安的话深信不疑。 今年至现在确实没下过雨,这阵子连续的烈阳已经让很多沟渠水塘里的水急速下降。 “三顺,会不会真的要大旱啊?”吴氏担忧地看向丈夫。 依小侄女话里意思,此后三年将是大旱期。 宋三顺没回答妻子的话,而是认真问长安:“长安,你如何知道有三年大旱?” 长安很想说是小堂姐讲的,但万一叔叔去问小堂姐,那岂不暴露自己能听见她心里话的事了? “鱼鱼说。”长安如实道。 小金鱼确实没否认将来会有大旱天气,自己就这么告诉叔叔吧。 宋三顺再次听小长安说起鱼鱼这个名字,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三顺,看来咱们真的要准备起来了。”吴氏担忧道。 一年大旱没啥,反正自家现在有钱了,买点粮存起来也能度过难关。但三年啊,不是人人都像自家一样走运,忽然有了这么多钱。 宋三顺点头:“我明日去跟族长说一声,问他怎么办?”光自己一家存粮很危险,一旦别人没吃的,估计第一个就来抢自家。 “嗯。”吴氏看着炕上的银钱也笑不出来了,赶紧收拾进箱子里锁起来。 第二天,宋三顺拉上宋老六去了族长家,向他讲起未来将有大旱的事,说是听了一位游方道士的卜算。 族长仰头望望晴朗无云的天空,心里信了七八分。 他捋着胡须道:“回头让村里人都过来,咱们一起商议一下买粮的事,但千万别跟其他人乱说什么三年大旱的事,万一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咱都得去坐牢。” 宋三顺一凛。 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族长又说:“为了以防万一,你们闲来无事就赶紧修修院墙,一旦有流民进村,也能抵挡一二。” 宋三顺与宋老六俱都点头。 从族长家出来,宋老六道:“三顺,咱俩家相距不远,不妨悄悄修个互通的地窖,万一有流民进村,也能让婆娘孩子躲里头避险。” “行。”宋三顺思忖一下,说:“咱修地窖的事千万不能给旁人知道。” “当然,我又不傻,如何能告诉旁人?”事关生死,自家总要留一个退路,让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不是退路,而是死路一条。 两人各自筹备,决定先建院墙,之后再挖地窖,等一切妥当,就悄悄存点儿粮食藏起来。 也幸亏两家这阵子挣了一点钱,否则连修院墙都请不起人。 当然,请村里人过来帮忙是不需要给钱的,但一日两餐却要足量供应。 村民个个饭量奇大,一人一顿吃个三大海碗不成问题,若请四五人的话,少说也要忙活七八天时间,自家不准备百十斤粮食都不够吃的。 既然供人吃喝,菜也必须准备起来,不说顿顿有肉吧,每日几块豆腐却是不能少。 于是,宋三顺与宋老六一合计,将两家院子拉大,中间用一道院墙隔开就行。 这样一来,不仅家前屋后的小菜地被圈进院子,中间还省去一道院墙。 宋三顺还寻思,以后小侄女与几个小伙伴就在院子里玩耍,只要院门一关,任谁也欺负不到她。 接下来两家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一次请了十个人,挑泥的挑泥,垒墙的垒墙,不到十天就将两家院墙全砌了起来。 村里人不解,跑过来调侃道:“三顺,老六,你们两家将院子砌这么高做什么?是挖到金子怕人看到么?” 普通村民家的院墙也就砌个半人高,他两家倒好,踮起脚尖都瞧不见里头情景。 不仅如此,宋三顺还在墙头上插了不少荆棘刺与皂角刺,这是不放心谁呢? 宋三顺并不理会村民们的嘲笑,又花钱请人做个厚实的院门,彻底杜绝旁人的视线。 宋老六家也有样学样,上山砍了不少荆棘刺回来,全插到墙头上。 之后两家都在后院砌了一个柴禾棚,两人闲暇时就在里头挖地窖。 这一忙就忙到五月夏收。 因为缺水,家家地里的庄稼收成都不太好。 可收税的不管这些,依然按时来催缴。 小吏与里正带着几名乡丁,敲着锣挨家挨户催粮。 这回朝廷不仅要税银,还要粮食,让村民将应缴纳的粮食送去县城的官仓。 宋三顺家总共就两亩地,收上来的粮食除去缴税就不剩什么了。 他叹息一声,认命地将谷子晒干,又清理干净,装进麻袋里。 正扎着麻袋口,亲爹宋八齐背着手走进院子。 他环顾一圈,说:“三顺,明儿你将咱们的税粮也一并送去县里,到时候继祖与你一起去。” 宋三顺停下手,淡淡望向亲爹:“爹,您准备怎么送去?雇一辆牛车吗?” “雇什么牛车?”宋八齐不悦道:“总共就两百多斤,你请两个人挑去便是。” “请两人挑去?”宋三顺被气笑:“爹你准备给多少脚力钱啊?” 宋八齐被儿子的态度激怒,斥道:“我看你掉钱眼里去了吧?这点小事要你爹给什么钱?你自己难道不去送粮吗?” “我家总共两亩地,税粮不足百斤,我自己一人就挑去了,可你家是六亩多的税,足有二百多斤,您让我请谁挑送去?”宋三顺拿起扫帚清扫地面上的谷粒。 “逆子!老子让你送个税粮都推三阻四,你眼里还有你爹吗?” 宋八齐跳着脚骂着,又看到老宅被一圈高墙围着,气不打一处来,吼叫道:“将老子的房子弄成这样是啥意思?想独占我的屋子吗?” 宋三顺冷淡道:“什么独占不独占?这房子已经分给儿子了,以后就是儿子的,难不成您想用新宅换我这几间破旧茅屋?” 父亲忽然造访,又从送粮扯到房子,估计还是不死心,想找由头来夺自己几间破屋子呢。 区区三间烂茅屋,难为他绞尽脑汁一次次算计。 ------------ 第55章:变水 “想我拿新宅换你这屋子?做梦!” 宋八齐被宋三顺的话带歪,怒道:“我看你有钱无处使,尽花在无用的地方,瞧瞧这院墙,有必要砌这么高吗?当你家有万贯家财要守呐?既如此,你赶紧将老子的口粮交出来!还有衣料,也一并给我!” 宋三顺不咸不淡道:“您放心,口粮不会少您的,只是要到年底才能给。” 宋八齐又想说什么,忽然瞧见小长安从屋后跑出来,身后还跟着六只小鸡,两只小鹅,一只狗子。 她定定看着祖父,眼里全是冷淡。 宋八齐顿了下,脸色渐黑,想到妻子跟自己说长安克亲的话,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他还想长长久久活着呢,不想被这个孙女给克到。 若不是还指望姜氏帮扶家里,自己真想将这孩子丢掉。 长安见祖父看到自己就走,联想到小堂姐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心里话,有些了然。 估计祖父很不待见自己,认为自己是灾星,会克到他。 可小鱼鱼说过,她才不是灾星。 只要她手心的小苗苗叶片长到十八片后,但凡靠近自己的人,都会生活顺遂,一生无忧。 长安望一眼手心小苗,还是七片叶子。 她这阵子做了好几款泥娃娃,结果小苗苗愣是一片新叶子也没长出来。 等晚上念书的时候就问问鱼鱼,到底是为什么? “长安,明日叔叔去送税粮,你乖乖在家,别到外头去。” 宋三顺用簸箕簸着最后扫起来的谷子,问小侄女:“想要什么?叔叔从县城给你带来。” 长安想了想,说:“要纸与墨,还有字帖。” 她想临摹一下字帖,不然字写的太难看。 宋三顺听小侄女要字帖,不由愣了愣。 是了,自己这阵子太过忙碌,竟将许诺过的话给忘了。 长安这么聪明,是应该识几个字的,万一兄长与嫂子带信回来,自己也能拿来给长安读一读。 “好,叔叔再给你带一本三字经与千字文。”宋三顺心里盘算再给长安与妻子买两匹葛布回来做夏衫。 现在只是五月底,天气已经非常炎热,水塘里的水几乎干涸,他们挑水都要天不亮就去井边排队,不然就打不到了。 长安点头。 又带着小鸡小鹅往屋后去。 屋后是一块菜地,上头种了一些萝卜与青菜,还有豆角与冬瓜。 长安跑到菜园子旁的柿子树下,这里铺着一张破芦席,狗蛋与小锄头正坐在席子上捏泥人。 “你这几天怎么不做观音了?”狗蛋问。 长安:“不想做。” 每天捏泥像,她忽然不想做了,即便捏出完美泥像,手心的叶子也不长,这让她更加意兴阑珊。 小锄头抬起头说:“可庙会那边的小贩都要你做的观音呢。”看着钱不赚,他都替她着急。 长安鼓起嘴巴,坐下看两个小徒弟捏泥人。 他俩已经捏的很好了,与自己捏的有九分相似。 但他们的泥人小贩不愿意要,还一个劲压价,也不知为啥。 吴氏端着一碟剥好的粽子走过来,粽子上还叉着一根竹签。 “先吃个粽子再做。”她将粽碟放在小桌上,笑眯眯说:“上头浇了蜂蜜,你们快吃,不然有蜂子寻过来了。” 长安拿起一只淋着蜂蜜的粽子咬一口,含糊道:“好次。” 她最喜欢用凉粽子沾着蜂蜜吃,槐树蜜的清香溢满口腔,甜而不腻,比有着焦苦味的麦芽糖好吃多了。 吴氏怜爱地摸摸小侄女脑袋,“好吃也只能吃一个,不然积食。” 长安一听这话,立刻小口小口咬起来。 她要慢慢品尝,不然一下子就吃光了。 三孩子吃完粽子,日头已经偏西。 小锄头与狗蛋告辞回家。 吴氏与长安还坐在柿子树下,看几只小鸡与两只小鹅在菜园子里寻食。 这里最是凉快,比前院凉快多了,估计是菜园子里长满植物的缘故。 宋三顺收好粮食也走来,从菜园里拔了三只萝卜,在手里擦擦泥巴就开始剥皮。 春天种下去的水萝卜,吃起来鲜甜可口,就是目前有点费水,每天都要浇一遍才行。 “周围几个水塘都干了,没干的也都浑浊的不行,全剩泥浆,你说这以后洗衣要去哪里洗啊?”吴氏忍不住叹气。 宋三顺将剥好的萝卜递给长安,又递一个给妻子:“大不了就用井水洗,洗过衣裳再拿来浇地,木患子水还能杀虫,一举两得。” 吴氏没好气瞪他一眼:“连深井都快枯了,你还好意思说用井水洗衣?” “那怎么办?要不咱就少换衣裳。”宋三顺也知道最近水源紧张,还萌生打一口井的想法。 但请人打井需要不少钱,一口深水井的价格,不会低于三十两银。 目前自己拿不准以后到底会如何,实在不敢将家里几十两银子用在打井上。 长安看看叔叔,又望望婶婶,想起小鱼鱼说的话。 小鱼鱼说,苗苗可以生水,完全能解决她的生存问题。 可小苗苗到底能生多少水呀?长安想试试。 她站起身,一溜烟跑到灶房,站在凳子上往水缸里瞧。 水缸里已经不剩多少水,里头还沉淀着不少污物。 宋三顺也走到灶房舀水洗手,瞧见小侄女扒着水缸往里瞧,赶紧将其抱过来,拍了一下屁股:“以后不许扒水缸!” 经常听说谁谁家的小孩子掉进水缸或水桶里淹死,这事儿危险,可不能由她性子胡来。 长安指着水缸道:“没水。” “我知道,等会儿叔叔就去打水。”宋三顺抱着小侄女往外走。 长安不依,扭着身子道:“水缸脏脏,有泥。” 宋三顺无法,只好将她放下,去清理水缸。 吴氏也过来帮忙,将水缸清洗干净。 接着,宋三顺挑着水桶出去打水,吴氏去菜园子里摘点儿豆角与青菜,准备做饭。 长安又端来凳子扒上水缸,将手心放在水缸内侧,心里默念:“小珠珠你能变水吗?” 手心光芒一闪,一片叶子消失不见,而水缸里满满当当一下子清水。 长安惊呆,用手戳了戳水面,荡起一圈小小涟漪。 原来是这样啊? 长安笑起来。 以后她家的菜园子就有水浇啦,婶婶也有水洗衣裳了。 可一缸水就需要一片叶子,她手心的叶子好像不够多呀? 长安挠头。 看样子,自己必须每天都学会一种技能才行。 ------------ 第56章:井里没水了 吴氏摘了菜回屋,并没注意到水缸里已经有水。 她拎一只板凳坐在门口边择菜边等丈夫挑水回来。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丈夫身影,不由担忧。 “长安,你乖乖在家,婶婶去找找你叔叔。”吴氏将菜放进篮子里,起身出了院子。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许多村民都已经将小饭桌搬到屋门口,一家人围坐吃饭。 吴氏匆匆赶到村口公用水井处,远远见水井边站了好几人,全都挑着水桶。 “咱村的水井竟然没水了,这才打了几桶啊?就见底了?” 几人没打到水,心里着急,不死心地扒着井口往里看: “不应该啊?怎么会没水了呢?我早上就没打到水,就等下傍晚来看看,结果还是没水,咱家连烧饭水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我家也没水了。” “要不咱们去左村那边看看?” “不用去了,我刚从那边过来,还没靠近那帮人就撵我走。”一村民气哼哼道。 “凭啥撵人?刚才我还瞧见左村的人来咱们这边打水呢。” “就是!说不定咱们村里的井就是被他们村的人打空的!”有人义愤填膺。 “一群王八羔子!真是阴险,把咱们井水打空,他们的井水就省下了.......” 宋三顺看看天色,知道今晚是打不到水了,垂头丧气往回走。 一抬头就瞧见妻子跑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吴氏看一眼空水桶:“没水了吗?” 宋三顺:“嗯,他们去周围都看过了,全没水。对了,家里不是还有一盆水吗?先将就一下,明儿天不亮我就来打水。” 说罢,挑着空水桶往回走。 吴氏也跟在身后,忧心忡忡道:“明儿你不是要去送税粮吗?还是我去挑吧。” 宋三顺没言语,与妻子怏怏回到家。 将空水桶放下,抽出扁担搁在一旁,见小侄女眼巴巴看着自己,问:“长安想要啥?” 长安伸头看一眼空水桶,笑眯眯说:“有水。” 宋三顺慈爱地摸摸她脑袋,叹口气:“三叔没打到水,你今晚不能洗澡了。” 长安见叔叔没明白自己意思,拉着他走到水缸跟前,“有水,小珠珠变的哦。” 宋三顺探头看一眼,顿时睁大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进去捞一把,清亮水珠溅出水缸外。 满满一缸水,正好漫至缸沿处。 “这......哪来的水?”宋三顺转头询问妻子。 吴氏也急急走来,看到缸里满溢的清水,整个人都震惊。“我......不知道啊。” 长安见叔叔婶婶都没留意自己说什么,索性也不解释了,踮起脚尖去扒拉碗橱里的粽子。 她肚肚都饿了,想吃粽子沾槐树蜜。 宋三顺见到,赶紧将粽子拿下来,边剥粽衣边问:“长安,刚才你说什么?” 长安眨眨眼,认真道:“小珠珠会变水,咱们有水喝啦。” “小珠珠是谁?”宋三顺将粽子剥好,又淋了一点蜂蜜在上头。 长安将小手伸开,指着掌心说:“小珠珠在这里。” 宋三顺抓过小侄女手仔细看,什么都没看到。 他思忖片刻,说:“那你再变一次给三叔瞧瞧。” 长安摇头,将小手背到身后:“不要。”家里现在有水了,她才不要浪费一片叶子呢。 宋三顺见小侄女不愿,也没勉强,拿一根筷子戳在粽子上,递过去:“先吃个粽子,等会儿再喝粥。” 长安欢喜地接过粽子,先给叔叔咬一口,又递给婶婶咬一口,随后坐小板凳上慢慢品尝起来。 宋三顺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各自忙活。 舀水洗菜做了半锅菜粥,宋三顺还将洗菜的水端去屋后泼进菜地。 目前来看,家里种的菜似乎没受天气影响,就是那萝卜青菜非常娇贵,一缺水就蔫吧。 即便这样,自家菜园子也比别家好太多,满园郁郁葱葱,菜苗也长的飞快。 宋三顺看一眼新砌的围墙,心里万分庆幸早早给砌上。 小侄女有神异的事,万万不能给别人知晓,等吃了饭,他要好好教导教导,让长安别在旁人面前展露异常。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但长安什么也没觉出来。 婶婶给她洗了澡后,将她抱上炕,小娃娃一咕噜滚进帐子里,自己扯过小被子盖在肚子上。 等宋三顺夫妻洗完也进屋休息时,就见长安已经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宋三顺叹口气,对妻子道:“明日你在家看好她,我与六哥他们一起去交税粮,可能过几日才回来,这几天你就别出去挑水了,那缸水省着用,够你们吃用三四天的。” “嗯。”吴氏轻轻点头。 自家新买的水缸很大,需五担水才能装满。 而她与丈夫每回挑两担水就已经够家里吃用一两天的。 一大缸水撑个四五天应该没问题。 也不知小长安是怎么变出那一缸水的,实在让人费解。 吴氏摸摸长安肉乎乎的小胳膊,心里一片柔软。 “三顺,你去县城的时候,顺便找找二嫂的主家,我以前好像听说她在一户姓张的人家做事,你不妨打听一下。” 宋三顺沉默半晌,说:“我之前托人打听过了,那家早就升迁去了府城,不在县城。” 吴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天不亮,宋三顺吃过妻子准备的饭食,将自家粮食整理好,又多带了二三十斤,防止收粮时有折损。 将百十斤粮食挑在肩上,晃晃悠悠出了门。 门外,宋老六与一干村民也都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接二连三往村外走。 宋家村到县城有六十多里路,他们挑担子要走一整天时间。 到了县城还得排队纳粮,一来一去的,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吴氏目送丈夫走远,回身关好院门。 如今家里有了高高围墙,确实给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家里还有机灵的小狗,一旦有人靠近,它就汪汪叫个不停。 吴氏将小鸡小鹅从鸡罩里放出来,又抓了一把糜子丢在地上,自己便又回屋睡觉。 没睡多久,忽听有人在院子外拍门:“三嫂!开门!” 趴在窝里的小花狗猛地支棱起脖子,跳起来疯狂吠叫。 “汪汪汪汪汪!” ------------ 第57章:中毒 长安也被白花花的声音吵醒,骨碌坐起身,看向婶婶:“狗狗叫。” 吴氏嗯一声,小声道:“是你小姑姑在外头拍门。” 宋玉凤也不知有啥事,天刚亮就跑到自家来拍门。 本想不理会,可她一直拍一直拍,将小狗都气的暴躁了。 长安一听是小姑姑,立刻缩进小被子里。 小姑姑最凶,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 但不起来好像不行,她憋的慌,要去方便了。 长安又爬起来,滑下炕,套上木底拖鞋,啪嗒啪嗒往茅厕去。 吴氏已经开了院门,站在门口问宋玉凤:“什么事?” 宋玉凤笑眯眯端着一只碗,碗里放着两只糖水煮鸡蛋:“我爹让我送两个鸡蛋给你们吃。” 说着将碗往吴氏怀里送:“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快端去吃吧。” 吴氏低头看一眼鸡蛋,将碗推回去:“咱家有鸡蛋,这个你还是留给汐月与承业。” “呦,三嫂你什么意思?我娘辛辛苦苦煮了一碗糖水蛋,不过是看长安可怜没人疼,你倒是拿起乔来。”宋玉凤面露嘲讽,径直挤进门内,端着碗朝屋里走去。 吴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关上大门跟过去。 长安从茅厕出来,就瞧见长相秀美的小姑姑。 她穿一身桃红罗裙,梳着双环髻,细眉长眼肌肤白皙,跟村里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长安,快过来吃糖水鸡蛋。”今日小姑姑异常热情,一个劲招手叫长安过去。 长安犹豫着走到近前,望一眼那碗黑乎乎的汤汁,摇摇头:“不吃。” 她才不要吃小姑姑送来的东西。 因为自己听了小堂姐很多心里话,知道她一直诅咒自己与叔叔婶婶去死,还说野外有很多毒草,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毒死几个人。 “真是不知好歹!随便你们吃不吃,反正我送到了!”宋玉凤翻个白眼,将碗朝桌上一放,扭身就走。 吴氏目送小姑子出了大门,低头瞧瞧那碗红糖鸡蛋,微微蹙眉。 长安赶紧拉拉婶婶袖子,低声道:“不吃,送、送回去!” 她怕婶婶吃这碗黑乎乎的东西。 吴氏想了想,端起碗出了门。 来到新宅,便将这碗红糖鸡蛋放到新宅门口的石墩子上。 回到家,吴氏舀水给小侄女洗漱,见小娃娃依旧不放心地盯着自己瞧,笑道:“我真的没吃,已经送回去了。” 长安这才放心,认真道:“不、不要吃她家东西,会放毒草。” 吴氏给小娃娃擦擦脸,点点头:“婶娘知道,小长安放心好了,咱绝对不吃她家东西。” 长安满意了,跑去后院摘瓜叶子喂小鹅。 几只小鸡小鹅见小主人来了,立刻追在她身后讨食。 花花半躺在芦席上冷冷看着,似乎有点不悦。 这群叽叽喳一早起来吵的它脑袋疼,若不是怕小主人生气,它都想将它们叼到墙外去。 长安扯了几片叶子丢给小鹅,又去看了看萝卜。 咦?她怎么觉得萝卜一夜之间长大不少,原先只有鸡蛋大小,现在露在外头的都比鸡蛋大了。 而且,萝卜叶子也长出很多,郁郁葱葱一片,长得比青菜都高。 长安蹲下身,学婶婶的样子,给萝卜掰叶子。 婶婶说过,萝卜叶子多了就要掰去几片,不然萝卜不肯长大。 冬瓜南瓜也一样,等它们都结果了,就要摘掉一点叶片与嫩头,瓜果会长的更大。 这时,吴氏走过来,一眼瞧见地里蔬菜,不由惊讶:“怎么回事?” 原先萝卜还稀稀拉拉,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样了? “婶婶,有菜吃。”长安将萝卜叶子抱给婶婶。 萝卜叶子切碎用盐腌一下,味道也很好,吃粥时可下饭了。 吴氏接过萝卜叶,又拔起两个萝卜,果然比昨日的大很多。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非常高兴。 菜园子的菜长得好,本就是好事,管它怎么回事呢,反正每天有菜吃就行。 如今村里各家菜园子都缺水,除了苋菜与紫苏长得茂盛,其余都不肯出苗了。 而自家的菜园却越长越好,每种蔬菜都非常繁茂,真是不可思议。 “今儿婶娘发面做个萝卜丝饼吧。”吴氏又拔了两个萝卜,问小侄女:“你要不要一起做?” “要!”长安顿时来了精神,颠颠跟在婶婶身后去灶房看她和面。 家里有现成的糟头,泡进温水里化开和进面里,可以让面快速发酵。 不过,糟头有酸味,必须用草木灰水中和一下,不然做出的面饼也有酸味,就不好吃了。 吴氏从锅底掏出一盆草木灰,加水进去搅合搅合,再用一块布过滤掉杂质,剩下的水就是碱水了,不仅能和面,还能洗衣洗头。 将草木灰水过滤了好几遍,直至水的颜色变清澈,吴氏才用此水和面。 之后放到阳光下发酵,她又开始切萝卜丝。 萝卜丝还没切好,忽听院门又被人拍响。 “开门!你个杀千刀的还不赶紧开门!”门外是老赵氏的尖锐声音。 吴氏皱起眉,没去开门。 丈夫不在家,村里大部分人也都去送税粮了,自己真的不想在此时跟继婆婆对上。 长安却噔噔噔跑过去,扒在门缝上朝外看。 她脑海忽然又响起小堂姐的声音:爹真是蠢死了,竟然将那碗红糖鸡蛋给吃了!怎么不馋死他,随随便便就吃放在门外的东西! 小姑姑也忒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她自己怎么不把那碗鸡蛋吃了?偏要害我爹...... 好不容易弄了一盅猫眼草汁与皂角刺,就这么被他给喝了!要死就去死吧!别浪费咱家银子了...... 长安嘴角微抽,用小手掏掏耳朵,从门缝瞧见祖母披头散发在拍自家的院门。 嘿!有院门真好呀,坏人就进不来啦。 正看得兴致勃勃,忽然与祖母的视线对上。 长安吓一跳,赶紧退后几步,就听祖母在外头大骂:“小贱人!还不赶紧开门!” 说罢用手里捶衣棒咣咣捶几下大门。 吴氏听的火起,走过来将长安抱到一旁,高声问:“婆婆你有什么事就说,踹我家门干啥?” “踹你家门干啥?你这个毒妇,竟然下毒害我儿子!今儿我不打死你,就跟你姓!”说着又踹了几脚。 长安皱起眉,轻声对婶婶说:“大伯伯吃了糖鸡蛋中毒,还诬赖人,坏蛋!” 吴氏顿时明白,瞬间气的发抖。 她将长安放下,跑去茅厕旁抄起一根搅屎棍就冲到门口,一把打开门,照着老赵氏的嘴就捅过去。 ------------ 第58章:不打自招 搅屎棍直接捅进老赵氏嘴里,将她嘴唇都捅破,鲜血流了出来。 老赵氏惊住,赶紧后退挥开搅屎棍。 一股恶臭充斥口腔,老赵氏忙不迭呸呸吐几口,看向吴氏的眼神如淬了毒:“贱人!敢打你婆婆?看我不告到官府将你千刀万剐!” 吴氏也不理她,返身跑回茅厕拿了一只粪勺,舀了一下屎尿就奔出来,直接浇向老赵氏,高声叫道: “去告吧,我也要告你们一早给我下毒,我当你一家这么好心呢,原来是想毒死我跟长安啊,咱们幸亏没吃,不然咱娘儿俩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了!害人不成就来诬赖,世上还有比你一家更不要脸的人吗?” 赵婆子被泼了一头一脸屎尿,蛆虫都直往她头发衣襟里钻,吓得她转身就跑,边跑边脱衣裳。 吴氏悲愤无比,举着粪勺追打赵婆子,直追到新宅门口。 赵婆子跑进院子,吴氏便站在门口哭叫: “大家都来听听啊,一大早宋玉凤就端来一碗红糖鸡蛋,我自知无功不受禄,不敢吃啊,便把红糖鸡蛋送回去,结果婆婆竟诬赖我毒害她儿子,还要打死我与长安,大娘大嫂你们都来评评理,这样的婆婆还是人吗?我与长安侥幸没被她毒死,结果就成了她诬陷的理由......” 闻声过来看热闹的女人们俱都惊骇:“什么?赵婆子敢毒害儿媳妇与孙女?” “不会吧?她为啥要这么做?” “为啥?估计是报复前几次吃的亏,那个老虔婆可不是凡人,啥阴毒事情都能做出来。”钱氏就住在宋三顺家隔壁,最是知道他家情况。 小锄头的娘也跑了过来,一听原委就火了,她拍着手在宋继祖家门外叫骂: “不要脸的老货!竟敢毒害儿媳与孙女!咱们现在就去报官!看看官府怎么判!” 小长安可是自家儿子的师父,害她就如害自家。 金桂花怒火中烧,跳脚叫骂:“怪不得一大早宋继祖就被送去郎中那里,感情是吃了亲娘下了料的红糖鸡蛋啊,真是老天开眼报应不爽!赶紧让阎王收了这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吧!” 这时,有人将族长与两名年岁很大的村老请了来。 毒害人性命的事可不小,村里可容不得这样的人家继续呆在村子里。 万一老虔婆母子记恨村民,给谁家也投毒,岂不祸害乡里? 族长没进院子,而是在门口问明前因后果。 听几人七嘴八舌一通诉说,他已经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铁定是赵婆子见三顺不在家,宋八齐也不在,便动了歪心思,想报复吴氏。 如此恶毒妇人,若宋八齐还包庇她,自己就将他们一家除族。 想到此,族长沉着脸带一众人走进宋八齐家。 “宋继祖人呢?”族长几人走进宋家堂屋,见到畏畏缩缩的小赵氏,开口问道:“他中了什么毒?” 小赵氏被族长严厉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回答:“是猫眼草皂树刺煮的水......” 话没说完,老赵氏已经冲了出来,狠狠打了小赵氏一个耳光:“你个贱骨头胡说什么?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自己明明叫这个贱妇去送鸡蛋的,只一转眼功夫,她不知怎么竟撺掇玉凤去送,结果就害了儿子。 此时赵婆子恨不得将小赵氏掐死。 赵婆子欲盖弥彰的表现落在族长与族老眼里,根本就是画蛇添足。 族长眼神冰冷,喝道:“继祖媳妇,将玉凤叫出来!”他要问问那宋玉凤,到底为何送鸡蛋给长安与吴氏。 小赵氏被婆婆打了一嘴巴,心里委屈,小跑着去东屋喊宋玉凤。 宋玉凤根本不敢出来,只抱着小侄子宋承业痛哭。 先前她已经被亲娘打了两巴掌,并警告她什么都不要承认。 可自己送糖水鸡蛋的时候,钱嫂子家两孩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如何能撇清干系? 小赵氏见小姑子不肯出去,索性也不出去了,抱着炕上的宋汐月哭诉:“汐月,这可怎么办呀?你爹快不行了,万一有个好歹......你快想想法子吧。” 丈夫宋继祖又吐又抽搐,还面目青紫,快把一家人吓死,小赵氏非常后悔没将煮毒草的事告诉丈夫。 自己就不该听信婆婆的话,说什么少一人知道就少点风险,男人是家里顶梁柱,怎么也不能掺和这些腌臜事。 这下可好,那碗糖水蛋竟害了丈夫。 幸好儿子起床迟,没跟他爹同吃那碗鸡蛋,不然自己真想去上吊了。 宋汐月快被蠢娘给气死。 一个两个的都没用,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自己就不应该指望这群蠢货能干成什么事。 她低声道:“娘,你怎么能直接讲出爹中了什么毒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宋汐月瞥一眼小姑,附在亲娘耳边道:“我跟你说,要一口咬定是三婶下的毒,实在不行,你就说看见小姑熬了草药,反正那碗糖水蛋也是她送去的,就让她背锅吧。” 一旦事情败露,自家必定要牺牲一个人出去,她思来想去,只能让小姑顶缸了。 小赵氏听小闺女一通交代,心绪渐渐定下来。 可自己已经讲出丈夫中的什么毒,连郎中那边也知道了,还熬了一些绿豆汤给丈夫解毒呢,这可怎么办呀? 小赵氏望一眼哭泣不止的宋玉凤,心道:若族长追究起来,自己只能推给小姑了。 等在外头的族长与一干人迟迟见不到人,不由怒火中烧,立刻吩咐村民去屋里拖人。 “我本想给你们个机会,既如此不识抬举,就全部押去里正那里审讯吧。”族长背着手说道:“下毒害人是大罪,咱们不能留个祸害在村里。” 赵婆子一听就不干了,朝地上一坐就拍腿哭起来:“没天理啊,我儿被吴氏这个毒妇害得生死不知,你们还来欺负人啊,老天爷啊,你咋不睁眼看看啊......” 族长也不理她,让人去屋里拽人。 虽说宋玉凤才十二岁,但她一早端一碗红糖鸡蛋给吴氏却是人人都看见的。 而且钱氏还证明,宋玉凤前脚刚出三顺家,后脚吴氏就将那碗红糖鸡蛋送了回去,放在宋家门口石墩子上,没一会儿那宋继祖就出来,看到热乎着的红糖鸡蛋,端起来就吃。 “我不要见官!我不要见官!”宋玉凤吓坏了,赖着身子不肯走,连声惊叫:“娘!救我!救我啊......” 老赵氏见族长来真的,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闺女哭嚎开来,死活不让人拽走。 一时间,宋家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 第59章:自作自受 长安没过去,与狗蛋小锄头三人站自家门口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被婶婶撵进院子里。 吴氏又喊来巧儿,请她代为照看长安,她要随族长一起去乡里一趟。 巧儿点头,关了自家的门,跑来找长安。 长安目送婶婶走远,关好院门,对巧儿姐姐说:“做萝卜丝饼。” 巧儿边卷袖子边说:“我帮你做。” 她已经快十岁,家里活计全会干,发面做饼子也不在话下。 “我也做。”长安还没做过萝卜丝饼呢,颠颠跟在巧儿身后跑进灶房。 于是,巧儿洗手切萝卜丝做馅,再用热水焯一下,勒去水分,拌上切碎的猪油渣与葱花,再搁一点盐,香味很快溢出来。 此时面已经发起来了,巧儿在小桌上撒上面粉,开始揉面包馅饼。 长安也揪一团面剂子揉面,再用小擀面杖擀个面皮,包上萝卜馅。 将所有面饼包好,巧儿升火烙饼。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萝卜丝馅饼出锅。 长安吸溜着口水,先送了两块给狗蛋哥哥与小锄头,自己才抱着一块饼咬一口。 真香!就是有点烫。 花花与狗狗也跑过来,目光灼灼看着她。 长安只好掰下一块给花花,再掰一块给狗狗。 巧儿瞧见她这般,不由心疼道:“你这么喂猫狗,多糟践粮食啊?” 有的人家几日都不舍得烙一次饼子,全家老小喝菜粥充饥,长安倒好,将饼子给猫猫狗狗吃。 长安听巧儿姐姐这么说,有点心虚。 可即便她也心疼粮食,也不能不给花花与狗狗吃。 “我自己挣钱给花花吃饼子。”长安解释道。 巧儿:...... 她无话可说。 可不,长安一直都在捏泥人挣钱呢,自家弟弟若不是跟长安学了捏泥人,估计家里也要整日吃菜粥了。 但巧儿还是心疼饼子,不舍得给猫猫狗狗吃,哪怕这饼子不是自家的。 长安见巧儿姐姐有些不高兴,拿起一块饼子递给她:“姐姐你也吃。” “我在家吃过了。”巧儿坐在灶间往灶膛添草。 长安将饼子硬塞给巧儿:“好吃,快尝尝。” 巧儿只好接过来,小小咬一口。 萝卜丝的鲜香溢满口腔,巧儿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这么好吃的饼子,长安竟然给猫猫狗狗吃,唉。 长安一口气吃完两块饼子,才跑去后院捏泥人。 这次她要捏几个新泥人,将手心缺失的叶子补起来。 小锄头见小师傅终于又肯做泥人了,很是高兴,殷勤地给她拿来揉好的泥坯。 他与狗蛋做了不少泥坯,全用麻袋裹了放在地窖内发酵。 有时三顺叔与六叔也帮忙制作泥坯,所以他们存了不少泥坯放在地窖内,用时就取一块,省好多事。 长安思索一会儿,决定做个龙王泥像。 都说龙王掌管人间江河湖海,还能行风布雨,她希望龙王能带来雨水。 叔叔说,再不下雨,地里就不好种粮了,而种不出粮食,自己一家就要饿肚子。 长安不想饿肚子,所以希望龙王赶紧来布雨。 龙神的样子她从小鱼鱼给的画册里看到过好多,各种各样的都有,长安挑选一个稍微简单的先做个试试。 先做龙王头,耳朵鼻子嘴巴眼眶都捏出来,再揉两个大眼珠子塞进眼眶,之后再做龙须龙角与头发。 这些都要单独做,再一个个盘上去。 不知不觉到了下晌。 长安一只龙头还没做好,婶婶已经回来了。 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钱大娘与金大娘。 三女人有说有笑进了院子,看到几个孩子老老实实呆在后院做泥偶,不由问:“你们吃饭没有?” “吃了,咱们吃的萝卜丝饼。“巧儿回答。 “呦,都吃上萝卜丝饼了呀?你家萝卜长多大了?”这时候种的萝卜,在不缺水的情况下,要到七八月份才能长大。 而她们现在就吃上萝卜丝饼,这让金大娘很是好奇。 吴氏笑了笑说:“我家早前撒的种,现在倒是长大不少,金嫂子钱嫂子你们拔几个回去尝尝。” 今日自家洗脱嫌疑,多亏了金嫂子与钱嫂子出言证明,虽说那事儿还没了断,但自家已经稳操胜券了,送几个萝卜给她二人尝尝也是应该。 她说着走进菜地,拔了十几个萝卜出来,分别送给两位嫂子。 不过,这萝卜貌似又大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 钱氏与金桂花各拎几个萝卜,惊讶道:“你家怎么伺弄的?竟长这么大?” 每个萝卜都有二碗大小,胖嘟嘟圆滚滚,实在是少见。 吴氏尴尬笑了下:“也没怎么伺弄,就是菜地上了不少河泥。” 最近丈夫经常挑河泥回来淘黏土,多余的就埋进菜地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家里的菜才长得这般茂盛。 金桂花恍然:“怪不得,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也让他去挑点河泥上田地。”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钱嫂子笑呵呵附和,又招呼两孩子回家。 送走几人,吴氏将大门关好,又去菜地仔细看了看。 没错,萝卜确实比早上长大几分,连青菜也窜起老高,叶子更是肥大不少。 吴氏疑惑,又拔了一个萝卜出来,准备生吃。 长安跟在她身后,问:“婶婶,坏人抓起来打屁屁了?” “没打。”但宋玉凤她们已经承认在那碗糖水鸡蛋里放了猫眼草。 长安蹙眉,不懂为何还不抓小堂姐她们打屁屁。 最近她在梦里看了不少画册,官差将坏人抓起来都要先打一顿再审问,招认过后还要打一顿,所以为何不打祖母与小堂姐她们? 吴氏抱起小侄女往屋里走,轻声道:“宋玉凤只承认自己送鸡蛋,不承认下毒,还咬上宋汐月跟她娘,说那碗糖水蛋是她嫂子煮的,猫眼草是宋汐月放的。” 之后宋汐月哭嚎着说她不是有意,并不知那草有毒。 巡检司见她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便没有用刑,只责令其家长好生管教。 吴氏有些气闷,低声道:“族长说等你祖父回来,就让宋继祖一家搬出村子,否则就将你祖父从族中除名。” 但愿那宋继祖就此中毒死去,也让继婆婆一家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长安鼓起嘴。 这个结果她并不满意。 小堂姐很坏,一直盼望叔叔婶婶死去,她那样的坏人,为何没被官差抓去? 既然她们下毒都没被惩罚,那自己也弄一点毒草给她们一家吃好了。 ------------ 第60章:晒酱 翌日一早,长安吃完朝食就跟婶婶外出挑水。 虽说水缸里还有不少水,但吴氏不想拿这么清澈的水洗锅洗碗,所以必须去井里打些回来。 长安背着婶婶做的小包包,手里拎着小铲子跟在身后。 路过宋继祖家门口,就瞧见宋承业一脸黑沉地瞪她。 长安没工夫与他对瞪,只好装作没瞧见。 到了村外水井边,就见这里有好几人挑着水桶,正排着队在旁边水塘里舀水。 水塘里的水已经干涸,但村民们在里头挖了一个深水坑,一夜过来也生了不少水,只不过被很多人舀来舀去的,变得很浑浊。 即便这样浑浊的水,人们也没嫌弃,陆续挑了回去。 吴氏也舀了两桶,挑到半路正遇到小赵氏。 小赵氏低垂着头,担着水桶匆匆往水塘边走。 两妯娌擦肩而过,只当对方是空气。 长安趁婶婶打水的功夫,在水塘边找到几株猫眼草,每棵都长的好大。 她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挖了两棵放进包包里。 回到家,长安将猫眼草拿出来,挂在菜园子的篱笆上晾晒。 吴氏望着自己挑回来的浑浊塘水直叹气,思量去远一些的河沟里看看有没有水,正好挖点芦苇根,顺便再割一捆辣蓼回来焖大酱。 夏季正是晒酱的时候,现在日头又非常好,不如多晒点酱留着冬季吃。 “长安,要不要去挖芦根?”吴氏找了个背篓背上,又拿了一把铲子一把镰刀。 长安猛点头:“要!”她要挖多多的毒草回来存着。 小金鱼的书里说,毒草也是一种药材,用量合适的话,能治好很多病症。 比如,用猫眼草浆液点在瘊子上,可以让瘊子脱落,这叫以毒攻毒。 但如果处理不当,也会让皮肤溃烂红肿。 于是,娘儿俩锁上院门,往村外的河沟里走去。 河沟里也没啥水,满眼全是黑臭的污泥。 吴氏让长安待在旁边,自己用铲子挖沟边的芦苇。 新鲜的芦根白白嫩嫩,吃起来清甜可口。 长安拿着婶婶剥好的芦根咬一口,脑海传来小金鱼的声音:鲜芦根,味甘、性寒,有清热生津、止血、止呕、利尿等功效...... 嚼着芦根,长安拎铲子四下找毒草。 忽然,她触碰到一株开着一簇簇小白花的植物。 水毒芹,俗名野芹菜,叶片有紫色条纹,全株剧毒,其毒素可破坏中枢神经,误食后丧失意识、肌肉收缩,致癫痫发作,严重可致死亡...... 长安打量一会儿这株植物,决定将其连根挖出。 结果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将根部全部挖出。 这时,吴氏已经挖了半篓芦根,又割了一捆辣蓼草,招呼小侄女回家。 瞧见她正挖一株毒草,连忙过来阻止:“这个有毒,不能要。” 长安:“要!”她就是知道有毒才挖的呢。 “你要这个干啥?”吴氏牵住长安的手问。 长安:“给坏人吃。” 吴氏:...... “不行,这个吃了会死人的。”吴氏坚决不能让小侄女碰这种毒草。“乖,咱们先回家,回头我单独来挖。” 即便真要以牙还牙,此事也不能由长安来做,那样的话,自己成了什么? 长安被婶婶牵着往回走,不甘心地回头望一眼。 她费了好大力气挖的呢,就这么被婶婶无情丢弃。 回到家,就见狗蛋与小锄头准时候在大门口。 他俩已经吃过朝食,又在外头玩了一会儿,这才来捏泥人。 “你干啥去啦?”狗蛋问。 “挖草。”长安被婶婶牵着洗了手,又将芦根洗了一些,分给狗蛋与小锄头几根。 三孩子边嚼芦根边跑到后院,开始捏泥巴。 长安专心致志做龙神像,不知不觉就到了下晌,一个龙神泥塑终于完成。 但塑像还没上色,不算是成品,她手心叶子没长出来。 而婶婶吴氏已经泡好黄豆,正倒进锅里烧火焖煮。 “长安,阿娘说明日要带我去赶庙会呢,你去不去呀?”狗蛋问。 长安摇头:“叔叔回家才能去。” 狗蛋有些遗憾:“好吧,等我回来带麦芽糖给你吃。” 长安点头。 小锄头明日也去赶集,立刻朝小师傅许诺:“我也带麦芽糖给你吃。” “好。” 将两娃子送出大门,长安推上大门,踮起脚尖插上门栓。 跑回灶房,就见婶婶已经将暮食做好。 香喷喷的糙米粥,两块油饼,还有一碟腌萝卜丝。 吴氏将小饭桌搬到院子里,娘俩儿坐下吃饭。 “长安,你现在会认几个字了?”吴氏喝一口粥问。 长安张开手指,煞有介事数了数,说:“一千个。”她已经将千字文认全,可不就一千个么。 “一千个?”吴氏以为小侄女随口胡说,笑了笑,“那你背几句给婶婶听听。” 于是长安背起千字文,一直背到“坐朝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吴氏惊呆,连筷子上夹的菜都掉了。“长安,你跟谁学的?” “鱼鱼。”长安抓起饼吃着。 吴氏沉默。 上回问她,小长安也这么说,莫非真有个叫鱼鱼的精怪教她念书? 思及此,吴氏不禁在心里呸呸几句。 大吉大利,小长安才不会遇到什么精怪呢。 “那你会写吗?”吴氏忍不住又问。 长安点头:“会。”自己在梦里已经将千字文写了一半了。 “等吃过饭,写给婶婶瞧瞧好不好?” “好。”长安扒拉下米粥,得意道:“我会写好多好多。” 两人吃完饭,吴氏又用米粥喂过狗狗与花花,舀水洗碗,之后将水泼进菜园里。 趁着天没黑,长安趴在小桌上写字。 没用墨,只拿毛笔沾水在桌面上写。 长安经过一段时间临摹字帖,已经能将字写的很好了。 吴氏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心里惊涛骇浪。 虽看不懂长安在写什么,但也知道她写的很好。 小侄女这是有了什么样的奇遇?才能一下子会这么多? 入夜,吴氏将煮好的黄豆装进竹匾,摊开晾着,稍稍散去热气,给黄豆全部拌上面粉,之后盖一层辣蓼草,让它慢慢发酵出菌。 等个七八天,待黄豆上了菌黄,就能装进敞口缸里,加盐加冷开水搅拌均匀,便可以搬到太阳下暴晒。 一缸酱要连续晒上三个月才能装坛,到了冬季,这些酱就是百姓的下饭佐料。 ------------ 第61章:必须搬离 两天后,宋三顺终于回到家。 刚放下扁担筐,就见小长安飞扑过来:“叔叔!” 宋三顺一把抱起小侄女,笑着问:“长安在家调皮没有?” “没有!”长安的脑袋摇成拨浪鼓:“长安可乖啦!” 她都做好两个龙神像了,手心的第七片叶子也长了出来。 当然,叶子长出来不全因为她做出两只泥像的缘故,而是长安给小鱼鱼们讲了小堂姐下毒的故事。 小鱼鱼们听说小堂姐亲爹吃了毒药后,个个开心不已,丢了好多小珠珠给她。 长安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决定以后天天讲故事给小鱼鱼们听。 宋三顺一手抱着长安,一手从筐子里拿起一只香瓜:“看看三叔带了什么回来?” “瓜!香香!”长安抱住香瓜,闻着瓜皮上的甜香,口水都要流下来。 瞧见婶婶过来,连忙将手中香瓜递过去:“婶婶切!” 吴氏接过香瓜,笑问:“哪来的香瓜?” “咱们走半道遇到的。我买了四个,路上吃了一个。”那家瓜田正在拉秧子,宋三顺与同行的人看着瓜不错,就各买了几个。 宋三顺在凳子上坐下,说:“咱们从县城一路走回来,遇到的水塘大多没了水,唉,再不下雨,咱家那两亩地就种不上豆子了。” 本来夏收过后,立马就能点豆子,但现在滴雨未下,实在不敢将豆种浪费掉。 万一下半年依然不下雨,自家岂不连豆种都亏进去了? 吴氏舀水将香瓜洗了洗,用刀切成几瓣。 递一瓣给丈夫,给了长安两瓣,自己留下一瓣,剩下两瓣递到后院给狗蛋与小锄头两人。 随后,吴氏将前几天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丈夫:“婆婆一家不知是什么意思,竟让宋玉凤端来一碗掺了毒的红糖鸡蛋,幸好我与长安没吃,将鸡蛋还了回去,结果被宋继祖吃了,据说现在还不能起床呢。” “什么?她敢送毒鸡蛋给你们吃?”宋三顺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继母从来对自家不假辞色,忽然莫名其妙端鸡蛋来,三岁孩子都知道她不安好心。 吴氏:“族长已经发话,等你回来就发落宋继祖一家。这一次,你一定不要松口。” 如今自家与宋继祖一家简直势同水火,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宋三顺将长安放下,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族长大伯。” 长安一把拉住叔叔,说:“大伯伯坏,堂姐也坏,她还说要你和婶婶死掉。” 宋三顺脸黑沉一片。 摸摸小侄女脑袋,转身出了家门。 谁知宋三顺出门没多久,宋八齐就来了,一进门就指着吴氏骂:“老三家的,你越来越放肆了,竟给继祖下药?他不就是梦游一场吗?又没怎么你,何苦要害他性命?” 吴氏一听怒火腾起,忽地站起身,几步冲进茅厕,用粪勺舀了粪便就朝公公泼去。 宋八齐没料到一向不吭声的媳妇敢用粪水泼他,吓得转身跑出院子。 但哪怕跑的再快,身上头上也被泼了臭烘烘屎尿。 这可把他恶心坏了,一溜烟跑回家,嚷嚷着叫婆娘打水给他洗澡。 老赵氏捏鼻子跑去灶房,结果发现水缸根本没水。 “承业他娘!你怎么没去挑水?”老赵氏气的跳脚。 小赵氏从房里出来,小声道:“我早上去挑了,没打到水。” 连水塘里的泥浆水都被人刮干净了,她能有什么法子? “没打到水你不会去别的村看看吗?”老赵氏气道:“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你怎么就这么蠢?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小赵氏搅着手指没言语。 “还不快去!”老赵氏被她这木讷样子气的脸都绿了。 老东西就站在旁边,简直把人熏晕。 再看他脑袋上有蛆虫咕涌着爬来爬去,老赵氏恨不得将老东西踹到门外去。 小赵氏不情不愿挑起水桶出门,可一连跑了好几处水井都没水。 她索性也不回去了,放下水桶坐在井边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傍晚,好不容易打到一担水回去。 刚将水桶放下,老赵氏就冲了过来,脱下鞋子就朝她打来:“你个懒货!让你去挑个水,你竟不回家了?” 小赵氏连忙躲避,见婆婆依然不依不饶,不由恼了了,一脚踢翻水桶,水泼了一地。 “这日子没法过了!“小赵氏捂着脸哭着跑去女儿屋里。 宋家新宅外,给狗狗放风的长安忽然听到小堂姐的声音: 烦都烦死了!一家子吵来吵去,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祖父祖母?屁本事没有,尽做蠢事了! 要不尽早去京城吧?反正这辈子我已经知道姜氏住在哪里,我与阿娘寻去认亲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必须带上祖父,不然没办法证明我的身份......至于祖母与小姑,就让她们留在乡下吧。 长安听了一会儿壁角,见天色不早,赶紧带着狗狗回家。 第二天,族长带着宋三顺与几位族老去了宋八齐家。 由于宋三顺不肯妥协,族长便要将宋继祖一家撵出村子。 宋继祖的中毒症状减轻不少,但脸色非常难看,听闻此话也没反对。 其实他早就想搬离村子去县城居住了,只是老东西一直不同意,还说叶落归根,他死也要死在宋家村。 真是可笑,这个村从头到脚都不欢迎他一家,也不知老东西非要留下来干啥? 族长坐在上首,捋着胡须道:“八齐,你可以留下来,但宋继祖一家必须走,咱们村可不能留一个敢下毒害人的孩子。” “他大伯,瞧您说的什么话?”老赵氏一听就不干了:“汐月才几岁?她也不懂啥有毒啥没毒,您这么说她,是想她以死谢罪吗?” 族长冷笑:“老夫可没这么说,赵氏,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此事真相到底为何,你比我更清楚,现在老夫不过让你们搬离村子,已经给你天大的脸面了。” “若再不知所谓,老夫也不介意开祠堂,将你丈夫除族。”族长冷冷扫一眼宋八齐几人。 这老赵氏一家子频繁惹事,今日害吴氏与长安不成,保不齐日后再次出手,万一真在村里闹出人命,自己这族长与村正也别干了。 “搬就搬!爹,您将剩下的钱都拿出来,再把这处宅子卖了,咱们去县城住,以后您想回来瞧瞧就回来瞧瞧,儿子绝对亲自送您来。” 宋继祖两眼都放着光,灼灼盯向宋八齐:“爹,等搬去县城,承业读书也方便许多,您就答应了吧。” ------------ 第62章:杀了吃肉【求月票推荐票】 宋八齐黑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向三儿子的眼神如同淬了冰。 这个逆子一点都不省心,他媳妇害得继祖差点死了,自己还没追究,他竟恶人先告状,对继祖一家不依不饶。 早知他这般忤逆不孝,自己当初就该让他去应征! “爹,您倒是说话呀?”宋继祖催促。 宋八齐瞥他一眼,见其脸色苍白,眼圈乌黑,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终于点头:“你们先去县城居住,我留下。” 这个家是自己的根,怎么都不可能卖掉。 看族长今日这副架势,自己若不送继祖一家走,肯定是不行了。 罢了,反正继祖一家最终要去京城,自己索性先息事宁人,退让一步。 想到此,宋八齐对三儿子冷声道:“这下你满意了?” 宋三顺一脸淡然:“爹,害人的不是儿子,您说这话是想颠倒黑白吗?” 宋八齐大怒,冲过来就要打他:“老子怎么颠倒黑白了?中毒的是继祖!那贱人故意送回来害人,你竟能说出这般话” “行了!”族长背着手斜睨着宋八齐:“宋继祖中的毒是你孙女下的,怎么?你连这也想栽赖到三顺一家头上?” 宋八齐脸色铁青,冲族长吼道:“汐月才多大?她晓得啥?那吴氏既然知道鸡蛋有毒,为啥还端回来?不就是存心想害人吗?” 在场村民全被宋八齐这副歪理给震惊。 族长更是气的不行,指着宋八齐道:“你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好好,我也不想跟脑子有病的人啰嗦,限你三天之内将宋继祖一家送走,晚一步就别怪我开祠堂逐你出族!” 说罢甩袖离开。 众人也跟着走了。 而宋家除了宋八齐,其余人全都喜气洋洋。 如今村里缺水,生活很不方便,不如搬去县城,据说那边有河流,便是以后不下雨,那里也不会没水吃用。 老赵氏取出这些年存的银子,问丈夫:“当家的,在县城买一个小院子要多少钱?” 宋八齐沉着脸道:“便是三间屋带一个院子,少说也要二三十两。”那还不是瓦屋的价格。 老赵氏小心翼翼道:“那咱家就买个三间屋子的。”反正自己一家以后要跟汐月去京城,先将就对付一下,买个能住人的就行。 宋八齐叹口气,没说什么。 小赵氏在屋里收拾东西,笑眯眯对宋汐月说:“去了县城也好,以后你与承业就是城里人了,便是不去京城,咱们在县城做个小买卖,总比种那几亩地强。” 宋汐月不大高兴,忍不住给亲娘泼冷水:“县城能有京城好?我前.做梦梦到京城可繁华了,高门大户门口都铺着青石板,比咱家锅台都干净。” 小赵氏瞪了女儿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本来就是。” 宋汐月顿了一会儿,怏怏道:“咱们一走,就不好对付三叔他们了,娘,万一京里来人将长安接了去,我们岂不白忙活一场?” 小赵氏蹙眉想了想,说:“你祖父不是留在家里嘛,到时候让他将人引去县城不就得了?只要不让你三叔知道原委,他们也不会追去京城的吧?” 宋汐月沉默片刻,竟觉得亲娘说的挺对。 只要不让三叔与长安他们知道接人的事,自己到了京城,就有把握让姜氏认定自己就是她女儿。 等过个十年八年,即便长安他们不被饿死,也绝对没能力去京城寻亲。 到时候自己嫁进官家,管她什么姜氏李氏,还不是自己擦屁股的瓦片,用过就扔。 不过,为啥还没有二叔阵亡的消息传来? 前世这会儿早就接到二叔的遗物与骨灰了,还有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呢。 “等去了县城,咱们就花钱打点一下县衙的差役,一有阵亡的消息传来,咱们就去县衙领钱。”宋汐月低声对亲娘道。 小赵氏点头:“嗯,回头我告诉你爹,走的时候将你二叔的户籍都带上。” 第二天天不亮,宋八齐便带着老妻一家去了县城。 家里鸡没带,包括大黑狗,因为过两日他与老妻还回来。 老赵氏还特意请来崔寡妇帮忙照看家里的鸡与狗,并许诺从县城带礼物给她。 崔寡妇没有不应,等赵婆子一家刚出村子,立刻高高兴兴带着闺女儿子住进宋家新宅。 长安给狗狗放风时,就瞧见被崔寡妇赶出门的大黑,可怜巴巴跑到她跟前摇尾巴。 白花花一见到大黑就很愤怒,冲它汪汪直叫,将狗屁都挣了出来。 大黑却并不理会白花狗,依旧讨好地跟着长安,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白花花叫了一会儿也累了,索性用身体将大黑与小主人隔开。 溜了一圈,长安回家,大黑也跟了过来,但没有进院子,站在门口可怜巴巴望着长安关上院门。 白花花见小主人没放大黑进来,高兴的不行,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地转圈圈。 长安却很难受。 她看不得大黑那副模样。 但自家已经喂养了白花花,再没余粮喂养一个体格高大的大黑。 到了第二天,长安再次出去溜狗,发现大黑依然趴在门口。 看到长安,大黑蹭地站起来,冲她直摇尾巴。 白花花已经见怪不怪,将小主人挤到一旁,朝它呲呲牙。 长安见大黑的肚皮已经瘪进去很多,连肋巴骨都显现出来,不由皱起眉。 返身回灶房,从锅里舀了一点菜粥装在破瓦片上,端到大黑面前:“快吃,吃完回、回家去。” 大黑立刻狼吞虎咽地舔舐起来,直至瓦片上干干净净。 它舔了几下嘴角,抬头望向长安,尾巴摇得更欢了。 长安摸摸它脑袋,低声道:“以后,你、你去竹林里抓野兔吃吧。”自家实在养不了两只狗狗啊。 大黑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正好狗蛋与小锄头过来,瞧见大黑在此,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宋承业这条狗可凶了,虽没亲眼见它咬过人,但它脾气很不好,经常朝路过宋家门口的人狂吠不止。 长安见状,只好去屋里找出一根绳子,系在大黑脖子处的颈圈上,将其拽到门口一棵树上拴住。 大黑全程配合,眼巴巴瞧着长安,一点防备都没有。 “嘿嘿,这不是宋承业的狗吗?不如杀了吃肉吧。”宋成器与两个孩子走来。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63章:肯定能出水【求月票推荐票】 “不许杀狗狗!”长安皱眉。 宋成器挠挠头:“我就说说,没真的要杀。” 随后一指身旁男孩女孩:“他们也是金鱼社的社员,” 长安一愣,随即想起来。 某天宋成器跟她与狗蛋说过成立一个社,他当社长,还说要回家拿一个鸡蛋给自己吃。 “鸡蛋!”长安道。 宋成器一脸懵:“什么鸡蛋?” 长安鼓起腮帮子:“你说的,等你家鸡下蛋就带一个给我们吃。” 宋成器愕然,随即想起来,尴尬咳一声,低低道:“我家鸡没下蛋。”声音轻如蚊蝇。 长安毫不给面子地揭穿他谎言:“狗蛋哥哥家的鸡都下了好多蛋了。” 宋成器一听,眼神四下乱飘。 “哼!以后我们不当社员了。”长安说道:“我跟狗蛋哥哥与小锄头都是社长。” 宋成器: “好吧好吧,咱们都是社长。”宋成器无奈,一指身边男孩女孩:“他俩是社员。” 身边男孩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女孩不过五六岁,脸蛋黑红黑红,并不懂他们说什么。 于是,金鱼社又多两名孩子,但社长多了三个。 宋成器忸怩半天又说:“长安,其实他俩是来跟你学捏泥人的。” 长安望一眼两孩子,诧异:“他们也想拜我为师?” 宋成器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他两个是我表弟表妹,阿娘让我带他们过来跟你学学捏泥人挣钱。” 长安回头望一眼狗蛋哥哥与小锄头,摇摇头:“我已经有两个徒弟了。”她可不想要很多孩子当徒弟,后院的柿子树下都挤不下了。 而且泥人捏多了并不好卖,上次狗蛋与小锄头就只卖掉四个,其余的都带了回来。 宋成器见长安不愿收徒,也没纠结,问:“长安,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他爹娘一直都想让他过来跟长安学学捏泥人,但抹不开面子过来说,也因此经常在家骂他贪玩,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点没有长安与狗蛋几个懂事。 宋成器被爹娘骂的没法子,加上外头日头很烈,也没地儿摸鱼捉虾,只好带着表弟表妹来找长安。 长安点头。 来自家玩儿可以,但要自己收他们为徒还是算了。 于是,几个孩子走进宋三顺家后院。 宋三顺家的后院很大,靠近菜园子附近还有一个长沟,目前沟里没水,里头倒是长了不少水芹菜。 这种水芹跟毒芹不是一个品种,可以割下来当菜吃,味道很是特别。 沟子附近的柿子树下铺了一张芦席,席子上头摆了一张矮几,长安几个的做泥偶工具都放在此处。 宋成器还是第一次来到三顺叔家后院,望见郁郁葱葱的菜园子时,不由愣了愣。 自家也有菜园子,还有一口井,阿娘每天都会打井水浇菜,但长势还是没有三顺叔家的好。 长安脱去木屐,与狗蛋小锄头坐在芦席上做泥偶。 她今天要给龙神像上颜色,必须格外小心仔细。 宋成器三人先还老老实实坐着看长安他们做泥像,过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叫黑娃的男孩一会儿跑去捉小鸡小鹅,又撵着狗狗转了一圈。 黑妹也没闲着,钻进菜园子里一惊一乍地叫道:“哥哥,看这么大的萝卜呀!” 长安抬眼看到黑妹拔了自家两个大萝卜,皱了皱眉,但来者是客,她并没说什么。 黑娃听妹妹叫唤,也跑进菜园子里,看到很多大萝卜忍不住也想拔,被宋成器呵斥一声:“你们干啥?还不出来!” 真是丢大脸!宋成器偷偷瞥一眼长安,连忙去将黑妹手里的萝卜夺过来。 “你们赶紧回家去吧。”宋成器将萝卜放在地上,用手推了一下小表妹:“早知你们这么不晓事,就不该带你们出来玩儿!” 黑妹还想去拿萝卜,被宋成器拽着往外走。 黑娃似乎也意识到妹妹做的不对,没精打采地跟着走了出去。 吴氏见几孩子要走,笑着道:“怎么不多玩会儿?” 宋成器低着脑袋道:“他们两个太闹腾,我送他们回去。” “先别忙着走。”吴氏招呼宋成器等会儿,自己去菜园子里拔了好几个大萝卜,塞进宋成器手里:“今年我家萝卜长得好,带几个回去给你祖父祖母尝尝。” 宋成器推脱不得,只好接住:“多谢三婶。” “谢什么,你有空就过来跟长安他们玩儿吧。” “嗯。“宋成器拎着几个大萝卜出了三叔家大门,飞快跑回家。 以后再也不带表弟表妹去人家串门,真是将他这个社长的脸丢尽了。 黑妹毫无所觉,笑嘻嘻地抱住一只大萝卜,一路啃回家。 如今已经是六月,烈日炙烤大地,晒得树叶都开始蔫巴,很多水塘陆续干枯。 塘子里的泥如同蛛网般裂成一块块,看起来格外可怖。 塘子旁边的水井也逐渐不生水了,这让村民们都慌张起来。 于是,很多村民跑去好几里外的一条河里打水。 但这条河里的水并不多,只中间浅浅一点,宛如溪流。 宋三顺也去那河里挑回两桶浑浊的水,抹一下脸上汗水,忧心忡忡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秀英,要不咱们也打一口井吧?” “那要打多深的井才能出水?”村外的深井都枯了,连族长大伯家的水井也被村民给打空,吴氏实在不敢拿家里仅有的钱去赌一个不确定。 宋三顺蹙眉,看一眼自家的水缸。 那里满满当当一下水,清澈见底,是今早小侄女刚变出来的。 走到水缸前看了一会儿,宋三顺拿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喝下,一抹嘴,只觉身体的疲累瞬间消失。 家里吃水总让小侄女变也不是办法,而且他发现,小侄女每次变完水后就格外的忙,在后院席子上一坐就是一天,连吃饭都带小跑。 “咱们自己打井。”宋三顺拿起一把蒲扇扇着:“就在地窖里打,不跟别人说。” 后院那个地窖已经挖的很深了,他总觉得里头凉飕飕,而且泥土也湿润,说不定就能出水呢。 吴氏松口气:“好,就在地窖里挖挖看。”只要不花钱,自己辛苦一点也没关系。 宋三顺站起身:“我现在就去看看。” 夫妻俩来到后院,就见小侄女一个人坐在柿子树下给泥偶上颜色。 那玩意要连上好多遍颜色,才能鲜艳好看。 宋三顺心疼小侄女,有心叫她别这么劳累,但长安似乎很喜欢做那些,便只能随她。 长安抬眼瞧见叔叔婶婶又去地窖,蹭地站起身,也跑了过去。 今儿是狗蛋哥哥与小锄头的休息日,所以就她一人在后院。 当然还有六只小鸡两只小鹅。 大黑也被叔叔牵了进来,就拴在棚子底下,与花花白花花作伴。 “叔叔,你又要挖地窖吗?”长安趴在地窖口问。 “嗯,叔叔想挖一口井。”宋三顺顺着梯子往地窖里进。 长安举起手中龙王像说:“叔叔你带着这个吧,肯定能出水。” ------------ 第64章:爹爹没死 宋三顺抬头看一眼,接过龙王像:“好,叔叔挖个神龛将它放进去。” 长安满意了,拍拍手站起身,又去给另一只龙王像上色。 宋三顺的这口地窖只完成了竖挖,本想再横向挖一个坑洞,以便将来有个藏身之所。 但现在灾情还不严重,人们也都期盼哪一天能下雨,并没产生背井离乡逃田的念头,也就不会有大批流民抢粮食这一说。 为了自家的生存,宋三顺只能将这地窖挖深,看看能不能出水。 先在地窖壁上挖个龛洞,将小侄女给的龙王像放进去,宋三顺还虔诚地朝着龙王像拱了拱手,心里默念几句龙王保佑。 之后慢慢往下挖土。 挖出的泥土放进地窖口吊下的竹筐里,由妻子拉上去。 这工作繁琐又累人,夫妻俩忙了大半天都快虚脱。 眼看天黑,夫妻俩只好收手,爬上来洗手做饭。 第二天吃过朝食刚准备继续挖,忽听有人在门外高叫:“三顺!有人送信来了!” “谁送信来?”宋三顺立刻打开院门朝外望去,就见宋老六身后站着一人一马,胡子拉碴风尘仆仆,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袱。 来人道:“兄台可是宋二孝的弟弟宋三顺?” “在下正是宋三顺!”宋三顺一听到自己兄长的名字,心里一咯噔,连忙伸手请来人进家:“快请屋里说话。” 来人也没客气,迈步走进院子,跟随宋三顺步入堂屋。 吴氏见家里来了客人,连忙去煮茶。 茶叶是没有的,但院子外有小竹林,她便跑去拔了一把竹叶心回来,放锅里煮开。 等她将茶水端到堂屋,就见小侄女坐在三顺腿上,正拿着一封书信在读。 虽然读的结结巴巴,但大体意思已经了然。 信上说,宋二孝立了功,现在是个小旗,特地写信回来报个平安,他在边疆很好,等过几年说不定就卸甲归家了。 另外他委托同袍带回一些小儿玩具给长安,还让弟弟三顺接到信后无论如何请人写封信带给他。 宋三顺听了兄长的来信,忍不住啜泣起来。 长安被三叔的哭泣吓住,搂着他脖颈安慰:“叔叔别哭,爹爹说他很好,以后就会返家。” 来人也笑呵呵道:“是啊,宋小旗立了功,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等过几年,说不定能升总旗呢。” 宋三顺抹抹眼泪,朝来人拱拱手:“多谢张兄送信过来,我这便请人写封回信。您先在此歇息一下吃顿便饭,我去去就来。” 张某回礼:“请便。” 宋三顺放下小侄女外出请人写信,又交代妻子去别家买只鸡杀了招待客人。 吴氏点头,取了钱去买鸡。 长安歪着脑袋瞧着眼前伯伯,问:“伯伯,你见过我爹爹吗?” 张某端起茶碗喝一口:“见过。你就是宋二兄弟的闺女吧?我听他提起过你。” 长安笑了,眨巴着眼问:“爹爹还记得我呀?他长什么样儿?” 张某想了想说:“你爹跟你三叔有点像。”都是体格瘦削之人。 “那伯伯还会见到我爹爹吗?”长安又问。 张某笑道:“当然,某有事路过此地,之后会返程回去。” 长安一听来了精神,“伯伯,我送一样东西给爹爹,您能交给他吗?” “可以。”张某点头:“只要不太重,某便帮你捎去。” “不重!一点都不重!”长安高兴的跳起来,飞快跑去后院。 她想将小珠珠送给爹爹,可要存在哪里才妥当? 放进馍馍里肯定不行的,现在天气太热,馍馍会坏掉。 要不就捏个泥娃娃吧,自己将小珠珠放在泥娃娃里,让爹爹贴身佩戴,应该也能保护他。 思及此,长安坐在芦席上,飞快捏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小娃娃。 为了让爹爹戴脖子上不碍事,她特意捏小小的,只有两个鸟蛋那般大。 随后她飞快给小泥娃娃涂上颜色,然后放在树下阴干。 小小泥娃娃扎着两个抓抓辫,穿着跟长安一样的衣裤,两眼弯弯,笑的开心。 待泥娃娃干的差不多,长安握住它,小声嘀咕:“小珠珠,你们快出来,以后保护爹爹哦。” 手心光芒一闪,两片叶子化为流光飞进小泥人身体里。 长安疑惑,她想将手心七片叶子都给爹爹,为何只给出两片? 两片就两片吧。 长安飞快跑去屋里找出自己的小包包,将小泥人放了进去。 看了看包包,她觉得最好再写一封信给爹爹,嘱咐他一定将小泥人带在身上。 长安又翻出墨条滴水研墨,在纸上歪歪扭扭写道: “爹爹,我是长安,是你亲闺女。我可想爹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伯伯与祖母可坏了,他们可喜欢打人,还打婶婶,小堂姐与小姑姑也坏,她们还想毒死我跟婶婶,还好他们已经走了。 我做个泥娃娃,请伯伯带给你,一定要戴身上哦,它会保护你的......” 长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将手都写酸了。 “爹”字不会写,她就画个男小人代替。 婶婶俩字也不会写,她便画个女小人儿。 最后连毒与戴也不会写,长安通通用图画代替。 好不容易写完,将墨迹晾干,长安把厚厚一沓信纸叠起来,与小泥人放在一处。 做完这一切,长安心情愉悦,乐颠颠跑去查看爹爹送回来的小玩意儿。 一个不大的小包袱里装着拨浪鼓与小瓷偶,还有一副七巧板与九连环。 另有一个巴掌大的布包,一层层解开,一对小小的银色镯子露了出来。 长安拿起银镯子晃了晃,两眼笑成月牙。 小堂姐也有银镯子,但她从来不准自己瞧一眼。 现在自己也有了,真开心啊。 长安将镯子套进手腕里,跑去给婶婶看。 但婶婶正忙着做饭,只望一眼就说:“不要戴去外头。” “嗯。”长安知道,若自己将银镯子戴到外头,铁定会被坏人夺去。 堂屋内,叔叔已经回来了,六伯伯与族长及两名族老也来了,他们在堂屋与那个张伯伯说话。 长安只好再次回到后院,将手腕上的镯子给花花与白花花看。 花花用脑袋蹭蹭小主人,懒洋洋甩着尾巴。 白花花与大黑不明所以,但还是讨好地伸舌头舔了舔小主人的手。 长安跟花花几个絮叨:“堂姐坏,她竟然说爹爹会死,哼!爹爹才不会死,瞧瞧,他还带镯子给我呢。” 又拿起一只小瓷偶:“还有这个......咦?怎么这么沉啊?” ------------ 第65章:井里出水了 长安拿着小瓷偶反复看,又摇了摇,听里头好似有东西轻撞的声响。 里头有东西! 长安好奇里头装了什么,竟然这么沉,摆弄一会儿后,发现底座是个蜡封。 抠掉蜡封,一只黄灿灿的小金锭子掉了出来。 长安有点傻眼,但没有立时跑去交给叔叔婶婶瞧。 她拿着金锭子端详很久,才将其重新塞进瓷娃娃肚子里。 将这些玩具与手镯重新包好,拿去房内收起来。 出来时,就听婶婶叫自己。 长安走过去,就见婶婶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忙活,还从热气腾腾的锅里夹出一只鸡肝两块鸡肉放进碗里,轻声道:“已经熟了,快吃吧。” 但凡家里来客,女人与孩子是不能上桌的,吴氏怕小侄女吃不到鸡肉,只得提前夹两块给她。 长安抱着碗坐到小桌旁,边吃鸡肉边看婶婶忙活。 自己要快点长大呀,以后就能帮婶婶做饭了。 一个时辰后,饭菜做好。 吴氏烧了一只鸡,里头加了一些萝卜块。 又煮了几个鸡蛋,每个切成四瓣装盘,摆成漂亮的造型。 萝卜丝与菠菜焯水后分别做成凉拌,另又烧了一锅冬瓜汤,还用猪油炒了一盘扁豆。 另一只大锅里还煮着香喷喷的糙米饭,大米的清香味飘满整间灶屋。 吴氏将菜装好,陆续端上桌。 共五菜一汤,都用大盘盛,看起来相当丰盛,可惜没酒,不然就更完美。 吃完饭,族长与族老先行回家,张某也准备告辞离开,吴氏赶紧送上好几个大萝卜:“这些都是自家种的,您带路上润润喉。” 张某回味着宋家的饭菜,终没舍得推脱,接下几个大萝卜。 临走前,还给马儿喂了点草,饮饱了水,又将随身带的水囊灌满水。 翻身上马,他朝长安保证道:“侄女放心,某一定将你的东西带到。” “谢谢伯伯。”长安在叔叔怀里朝张伯伯致谢,并挥手告别:“伯伯一路顺风。” 张某笑了笑,催马离开。 目送大马走远,宋三顺抱着小侄女正准备回家,宋老六忽然问:“三顺,你家是在哪里打的水啊,怎么这么清?” 他之前跟客人说话,喝了好几盏茶水,即便那茶煮了竹叶心也依然清澈透亮,喝进嘴里非常的清爽甘甜,不像自家的水,又混又稠又涩,还带着淡淡的鱼腥气,非常难喝。 宋三顺随口编个谎话:“是上回在族长大伯家打的,一直省着没用完。” “哦,怪不得。”宋老六挠挠头,遗憾回家。 宋三顺与妻子对视一眼,暗暗松口气。 关上门,夫妻俩又开始挖地窖。 这次宋三顺从别家买了一个旧辘轳安在地窖上,辘轳的绳子一头系了筐子,自己在下头挖土,妻子只需摇动辘轳就能将泥土运上来,非常省力。 不知不觉忙到天黑,宋三顺蹲在筐子里由妻子摇上来,望着菜园子旁大堆的泥土,深深叹口气。 看样子真的打不出水了。 唉,算了,明儿还是去几里外的小河看看吧。 夫妻俩稍微清洗一下,随便将午时的剩菜剩饭热一热,三口围坐吃饭。 长安望望三叔,又看看婶婶,推了推放在小桌上的瓷娃娃,神秘兮兮道:“叔叔,娃娃里头有东西哦。” 三顺正用菜汤泡着锅巴,问:“什么东西?” “你看看就知道啦。”长安嘿嘿直乐。 宋三顺将瓷娃娃拿起,只听啪嗒一声,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掉了下来。 “金锭子?”吴氏诧异。拿起来看了看,比上回长安捡到的那个金石头还大一些。 宋三顺望向小侄女:“这东西是瓷娃娃里面的?” “嗯。”长安点头:“肯定是爹爹放的。” 宋三顺拿过金锭子仔细瞧了瞧,“长安说的没错,应该是你爹夹在瓷娃娃里带回来的。” 送信路途遥远,估计兄长怕这东西半途遗失,或者担心银钱会被继母私吞,这才用了这法子。 幸好继母一家都去县城了,不然今日这些东西与信件还得落进继母手中。 宋三顺将金锭子交给妻子:“这是长安的,你将它与那些钱放一处,以后给长安做嫁妆。” 吴氏应一声,将金锭子接过来。 吃完饭,吴氏挖开地面,将金锭子放进地下的坛子里,又重新埋起来。 长安今日非常高兴,躺床上好久都没睡着。 爹爹没死,太好了,自己还把小珠珠带给了他。 以后爹爹有小珠珠保护,肯定不会被坏人砍伤了。 这么想着,长安渐渐睡熟。 夜里,她梦到自己的龙王泥偶变成真龙,口中不停吐着清泉。 长安高兴坏了,在水里游来游去。 第二天,长安还在梦里念念有词,忽觉自己腾空而起,被人给抱了起来。 一睁眼,就见叔叔笑得开怀,抱着她转圈圈:“长安!咱们的地窖出水了!哈哈哈哈!以后咱们有水吃了......” 长安揉揉眼睛,一脸茫然。 “走,叔叔带你去看看!”宋三顺抱着小侄女往后院跑。 后院的棚子内,婶婶吴氏正在摇辘轳,从中打出一桶清澈无比的水来。 将水桶拎过来,解了绳扣,长安就见婶婶直接用手掬起一捧喝下。 “真凉!”吴氏朝长安招招手:“快过来洗洗脸。”自家以后再不用抠抠搜搜地用水了。 最近一段日子,一家人连澡都不洗,每次只能随便沾点水擦一擦,洗脸水也是三人轮流用,洗过后水都是黑乎乎的。 这时,小鸡小鹅也跑了过来,啄起地上洒落的水咽几口。 长安一瞧那水混着泥浆,不由急了,指着小鹅说:“舀水给鹅鹅喝。” 吴氏笑着拿来一个破盆,盛了满满一下水放到小鸡小鹅面前。“快喝吧,以后咱家不缺水了。” 花花也走了过来,闻闻水盆,不感兴趣地撇开脑袋,望一眼小主人,喵呜叫一声。 长安揉揉眼,让叔叔抱自己回去穿鞋。 吴氏跟在丈夫身后,语气轻快地问:“咱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宋三顺沉思一会儿,说:“暂时等等。” 他怕别人知道自家有水后,全部纷涌而来,到时候反而让自家没水吃。 就像族长大伯家一样,他家的水井被人打光后,只能跟大家一起跑去好几里外的地方打脏污的河水。 幸亏族长大伯家有牛车,一次可以装好几个水桶,不然的话,就得用肩膀一趟趟挑了。 “那钱嫂子家呢?要不要告诉他们?”毕竟六哥家一直帮衬自己,若不告诉他们,总觉得不妥。 ------------ 第66章:县城日子也不好过 “回头我去说。”宋三顺道。 六哥家肯定得告诉一声。 但只要六哥来担水,别人铁定会被看到。 唉,算了,乡里乡亲都不容易,自家有事他们也都过来帮忙,来担水就担吧,大不了每天早点将家里水缸打满,这样就不耽误自家吃水了。 宋三顺将小侄女交给妻子,自己拎着水桶去后院打水。 将灶房水缸打满水,又添了不少在大锅里,烧水给家人洗头洗澡。 一家三口已经好久没洗头了,感觉头上的虱子都多了不少。 吴氏用木患子熬的水给小侄女洗头,第一遍半盆水都被洗黑,连换两遍水才将长安脑袋洗干净,洗下好多虱子来。 她与丈夫也互相帮扶着洗了几遍,也洗下不少虱子。 “老天,上回我头上已经没虱子了,怎么又出来这么多?”吴氏惊讶,将洗头发污水都泼进茅厕里。 随后三口又陆续洗一遍澡,给自己彻底清洗干净。 最后宋三顺换上干净衣裳,出门告诉六哥自家打出水来的事。 吴氏则抓紧时间洗衣,将家里所有脏衣裳与薄被都清洗一遍,鞋子也都刷干净。 反正今日熬了不少木患子,不用掉也搁不住。 洗衣裳的污水都泼进后院的蓄水沟里,不仅浇灌了水芹菜,还杀死里头的蚊蝇。 正洗被子当口,钱嫂子挑着水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宋老六与两个儿女。 “你家真挖出水了?”钱嫂子还有点不敢置信。 吴氏点头,站起身擦擦手:“是呢,就在后院棚子里,我带你们去瞧瞧。” 几人来到后院,就见棚子地上全是湿泥,宋老六率先走进棚子里看了看,笑道:“果然生了不少水,三顺,赶紧将这里铺上石板,再将井沿用砖头砌一圈,不然井边很快就能塌陷。” 宋三顺:“我也这么想的,等会儿就去买些砖石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买砖石我认识人。”宋老六道。 “好。” 两男人拿了扁担与筐子,出门去了。 钱嫂子连挑好几趟水,不仅将家里的水缸与盆盆罐罐都装满,还让女儿烧了两大锅水,一家人洗头洗澡,之后洗衣。 吴氏伸头看一眼水井内,就见里头的水位已经下降好多,只隐隐瞧见有水波晃动。 唉,看样子,自家还得买两只大水缸回来,不仅能多储水,以后还能存放粮食。 两天后,宋三顺与宋老六将井沿砌好,井围外一圈也用砖石铺上。 与此同时,村里人全都知道宋三顺家打了一口水井,纷纷挑着水桶过来打水。 全村四十多户人家,哪怕每家过来担一担水,也很快将水井打空。 迟来的人家懊恼不已,也只能挑着空桶回家。 不过,宋三顺发现,只要一夜过来,水井里又会涨满,水位正好到龙王像下边。 宋三顺若有所思,将疑惑埋在心里。 今儿趁大伙儿还没进来打水,宋三顺火速将自家三个水缸打满,这才去开院门。 此刻院门外已经站了好几个担水的人,全都笑嘻嘻跟他打招呼:“三顺,早啊!” “早。”宋三顺冲他们点点头,默默拉开大门。 也不知他们在外头等了多久,瞧自家门口地上全是屁股印儿。 随着他打开大门,之后再没能合上。 来打水的人络绎不绝,有大人有孩子,没到午时,井水便又告罄。 期间,崔寡妇也挑着水桶过来,结果没能排上,于是跑去宋三顺家灶房,对正在吃饭的宋三顺道:“三顺兄弟,井里没水了,我瞧你家水缸有不少水呢,不如舀点给我吧,等井里的水生出来,你近水楼台再打便是。” 宋三顺一听就火了,讥讽道:“你想的可真周全。” 崔寡妇似乎没听出宋三顺话里的讥嘲,眉毛挑了挑,嗔笑道:“那可不,我替你爹家看屋子呢,按理这吃水应该你挑去才对。” 宋三顺噌地站起身,拽着崔寡妇的水桶就往外走:“赶紧出去吧,我家要关门了。” 这女人跟宋继祖勾勾搭搭,村里谁人不知?这会儿又跟自己搞怪,实在让人恶心。 崔寡妇被宋三顺直接推出门,面上有点挂不住。 但她还指望以后再来担水,便不好立时翻脸,只得气呼呼挑着空桶回去。 刚到宋家新宅门口,就见宋八齐与他老妻赵氏坐着牛车回来了。 “哎呦!你们可回来了。”崔寡妇立刻放下水桶跟宋八齐抱怨:“你家三儿子可出息了,在家打了一口水井,现在谁都瞧不进眼里了” “他在家打井了?”宋八齐还有点不相信。 打一口深水井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那死小子哪来的钱? 崔寡妇:“可不,他家那井水可清了,你们全村人的吃水都靠它呢。” 老赵氏眼睛一亮:“真的?”他们从县城回来,那里的旱情也不容乐观,连县城的河流都干涸不少,许多人都跑去很远地方打水。 如果家里有这样一口井,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当然是真的。”崔寡妇将水桶拎进屋里,气呼呼道:“今儿我就晚去一步,水就被人给打光了,哎,你们是不知道啊,宋三顺家灶房放了三个大水缸,全都满满当当的水,却吝啬地不肯分一点儿给你们。” 赵婆子没理会崔寡妇的抱怨,给了牛车脚力钱后,连忙拉丈夫回屋,悄悄耳语一番,末了道:“汐月说了,未来三年都不会下雨,咱们若是有了那口井,以后生活就不用愁了,万一有流民进村,那边也有院墙护着,再不济请几个帮手,总会度过难关。” 宋八齐沉思。 赵婆子见丈夫神情松动,继续道:“照现在这种旱情,继祖他们在县城也呆不长,以后总归还要回来,京城那边一时两时也去不了,咱们总要留个后手吧?” 宋八齐眼睛眯了眯。 确实,继祖他们在县城那边的日子并不好,不仅吃菜要钱,目前连吃水都要花钱买,柴禾什么的更不用说了,反正离了钱在那里就没法儿活。 而自家花二十两买了宅子后,手头也不剩多少钱了,就连汐月进京的盘缠都凑不齐。 当然,如果姜氏遣人来接的话,自家可以省几十两银。 宋八齐叹口气,背起手出了门:“我去那边瞧瞧。” 老赵氏见状,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挥着手绢道:“你好好与三顺说,千万别惹恼他。” 宋八齐重重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 第67章:无耻 再说宋三顺,见打水的人都走了,赶紧关上院门。 来到后院,就见妻子与长安正在菜园子里摘长豆角。 这种豆角长得飞快,结的豆角也多,每天都能摘个小半篮。 “挑嫩的腌个酸豆角,剩下的焯水晒干,留冬天吃。”宋三顺也过去帮忙。 吴氏边摘边道:“腌酸豆角要不少盐呢,咱家盐不多了。” “我去集上买点儿。”宋三顺连掐几根长豆角,将其放进篮子里。 “那你现在就去,这豆角不经放,摘下来过一晚就老了。”吴氏道。 宋三顺应一声,回屋拿钱出门。 刚打开院门,就见老爹走了过来。 宋八齐背着手,脸色黑沉地打量儿子:“你出息了啊,竟然有钱打井了?” 宋三顺平淡望向亲爹,没有言语。 宋八齐径直往院子里走:“你家井打在哪里?” “后院。”宋三顺只好跟回来。 宋八齐一听就怒了:“什么?你在后院打井?是诅咒咱们背井离乡吗?” 宋三顺:...... “赶紧填了!”宋八齐指着儿子道:“老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竟然在后院打井!” 宋三顺也是无语,淡声道:“爹,原本挖的地窖,后来见出水了,就当成水井。” “我不管!那口井不能要!必须填了!”宋八齐大步走到后院,一眼看到墙角那口带辘轳的井,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好好的宅子被你弄成这样,我现在就收回来,你们都给老子滚!” 宋三顺冷笑一声:“爹,您是真的忌讳后院有井,还是找理由赶我一家走啊?” “你!”宋八齐恼羞成怒,四下找东西想教训儿子。 最后找到一把锄头,拿起来就朝宋三顺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宋三顺冷然不动,任由他打砸。 吴氏吓坏了,飞快跑过来,拼命夺公爹手里的锄头。 长安见祖父打叔叔,也气坏了,抓起一把泥巴就丢过去。 啪叽!泥巴不偏不倚砸在宋八齐脸上。 宋八齐被糊了一脸泥,更气了,不防手里锄头被吴氏夺了去。 “孽障!谁砸我?”宋八齐伸手一抹,甩去污泥,但眼睛被泥巴糊住,有点看不清。 他连擦几下,冲向儿子就要动手:“我养你们这些个孽障有何用?” 宋老六闻声过来,一把抓住宋八齐就往外。 这老东西大叫大嚷说要填井,他在墙那边听的真真的,可把他气坏了。 都这种时候了,老东西成心想断全村的吃水吧?真是太歹毒了! “八齐叔,你到底想干啥?倚老卖老也得有点理由吧?”宋老六恨不得将这老家伙踹出村子去。 宋八齐力气不如宋老六,身不由己被拽出院子,顿时怒不可遏:“我教训儿子,你拽我干啥?” 宋老六扫一眼闻声过来的村民,冷笑道:“你是教训儿子吗?我瞧你是见三顺家打了口井,想过来霸占吧?” “你!你胡说!”宋八齐老脸都涨红了,指着宋老六骂道:“你太目无尊长了,老子好歹是你长辈,你竟一次次的出言不逊,你爹娘是怎么教的你?” 宋老六冷笑:“我爹娘教我明善恶知廉耻,却没教我盘剥儿女无耻下作,八齐叔,你知道知耻两字咋写么?” 宋八齐老脸涨成紫猪肝,又看到周围一双双不善的眼神,一甩袖走了。 “这宋八齐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住了?尽做荒唐事,他到底咋想的?”有村民不理解。 有人笑道:“妻不贤夫有祸,我瞧八齐叔已经被老虔婆给灌了迷魂汤,以后迟早会倒霉。” “确实,等哪天他手里没银钱了,我倒要看看宋继祖一家会不会善待他。”另一村民调侃。 “就宋继祖那样游手好闲的人,他自身难保,以后能善待谁?”一旦长安她娘回来,知道那一家子虐待她女儿,那姜氏还会管他们吗? 只要姜氏不给钱,老赵氏一家都得去吃屎,到时候看宋继祖还认不认宋八齐为爹。 村民们议论一会儿,陆续回家。 外头实在太热,烈阳晒的人冒油,树梢连一丝风都没有,地上泥土都干的蓬起灰尘。 岁数大的老人都跑到竹林里纳凉去了,身边还带着几岁小孙子。 狗蛋与小锄头也跑去竹林,因为长安家那柿子树下太热了,跟火笼一样。 长安倒是不觉得,一个人坐在阴凉下做龙王像。 不连摆在自家井里的那个,她已经做好三个,现在正在给最后一个上色。 都说四海龙王,所以她只做出四个就不做了。 “长安,你不热吗?”吴氏走过来坐下,给小侄女打着扇子。 长安摇头:“不热。” 只要非常热,她手心小珠珠就闪一闪,然后就不热了,所以长安现在只稍微有点热而已。 “要不咱们去竹林里头吧,很多小孩子都在那里玩儿呢。”吴氏建议。 长安:“上好颜色就去。” “那好,婶婶给你扇风,你慢慢上吧。”吴氏轻轻给小侄女打着蒲扇。 两刻后,长安终于将最后一只龙王像画好,朝手心瞟一眼,就见小苗苗上的叶子长出完整一片,现在已经恢复成七片了。 长安将三只龙王排排放好,伸伸手脚,站起来,笑嘻嘻对婶婶道:“现在去竹林玩儿。” 吴氏摸摸她脑袋,拎起一只小竹凳子领着长安出了门,朝竹林走去。 花花与狗狗像是知道她们去哪儿,立马起身跟了过去。 大黑被绳子拴住走不脱,一脸幽怨地汪汪叫几声,试图唤醒小主人的良知。 长安回头望一眼,说:“你看家。” 大黑仿佛听懂,委屈地呜呜叫几声,趴了下去,将下巴搁在前爪上,眨巴着眼目送小主人走出大门。 村子边这一片竹林不小,基本是宋氏家族的,原本宋三顺的爹也有一片林地,但被赵婆子撺掇着卖了。 吴氏牵着长安进进竹林后,顿觉凉快不少。 她与钱嫂子坐到一块儿,两人边闲聊边纳着鞋底。 长安则带着花花与狗狗在竹林里捡拾地上的竹衣,打算带回去给婶婶包粽子用。 忽然,有人跑进竹林,朝吴氏喊道:“他三婶子,快回去看看吧,你公爹要烧你家屋子呢。” ------------ 第68章:屋子烧了 吴氏一听就急了,立刻起身往回跑。 长安呆愣一会儿,也跟着跑出竹林。 还没到家门口,就见自家灶房浓烟滚滚。 许多人村民想进去救火,但院门被宋八齐死死抵住。 就听他在院子里叫道:“这老屋是我的,我想烧就烧,那个逆子一家赶紧给老子搬出去,不然老子将三间堂屋也烧了!” 宋三顺站在门外听着亲爹这番话,心里一片悲凉。 就在刚才,亲爹忽然敲门,说要找他说点事情,宋三顺不疑有他,就走出院子。 结果亲爹开口就让他搬走,还说这老屋是祖宅,只能留给长子。 宋三顺当然不愿,两下争吵起来,冷不防宋八齐冲进院子里,反手将院门关上,还威胁宋三顺,如果不搬就烧了屋子也不给他住。 宋三顺气急,随即顶嘴:“你想烧就烧吧!” 结果宋八齐真的点燃屋子。 “宋八齐!你疯了?知不知道纵火是大罪?你想吃牢饭吗?”族长也赶了过来,见宋八齐如此混账,气的胡子直翘。 宋八齐在院子里冷笑:“我烧我自家屋子,有啥大罪?” “好好,既然你执迷不悟,宋氏也不敢留你这尊大佛,赶紧出族吧!别带累族人!” “出族就出族!”宋八齐不屑道。 自己孙女说了,未来大旱会死很多人,就连族长家也搬离了此地,整个村子都不剩几个人。 到那时还有什么宗族?大家全都逃荒去了。 族长气的转身去召集族老们开祠堂请家谱,他要将宋八齐从宗族族谱上抹去。 此时,宋老六与众村民已经搬来梯子,爬上高墙翻了进去,推开阻拦的宋八齐,将院门打开。 人们从家里端来一盆盆水想灭火,怎奈天干物躁,火势直接蔓延到灶屋旁边的三间正屋,哪里是几盆水能扑灭的。 而宋三顺已经冲进正屋,在众村民的帮助下,将家里的粮食衣物被褥等物件都抢救出来,就连农具筐子绳子板凳桌子也没放过,通通搬出来。 最后宋三顺再次冲进屋内检查一遍,将小侄女做的观音像也从墙壁内拿出来,揣进怀里。 等三间屋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后,火势才烧透屋顶。 全村人望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里叹息的同时,全都鄙夷地望向宋八齐。 宋三顺有这样的亲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宋八齐见火势蔓延到正屋,还有点慌张,但想到妻子的话,随即镇定下来。 只要自己有了那口井,以后不怕这些村民不跟自己低头。 “八齐叔,跟咱们去祠堂吧。”宋老六与两名村民将宋八齐一架,快速往祠堂走去。 宋三顺夫妻抱着长安也跟了过去。 长安趴在婶婶肩头看到茅屋上的大火窜起老高,心里怕极了,一个劲祈求赶紧别烧了。 万一大火将屋后的菜园子烧掉怎么办?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菜吃了。 但大火无情,很快将茅屋烧塌。 长安瘪嘴想哭,扭头瞧见婶婶在落泪,连忙给她擦去,“婶、婶婶别哭,以后长安给你盖个大屋子。” 吴氏用袖子抹去眼泪,低声嗯一声。 一群人来到祠堂,就见族长与几名族老坐在祠堂香案两侧,一脸严肃地望向宋八齐。 “宋八齐!跪下!”族长喝道。 宋八齐也没犹豫,直接跪下。 他知道自己今儿做的有点过分,但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他不后悔。 儿子有亲疏,既然决定跟长子过,由继祖养老,自己必须舍弃另两个儿子的利益。 族长冷冷看着跪地不语的宋八齐,开口道:“宋八齐,你罔顾人伦,苛待亲儿一家不说,现在又烧毁屋子,只为逼儿子一家离开好霸占水井,世上有你这种长辈吗?” 宋八齐皱眉狡辩:“大哥,我烧屋子也是因为三顺忤逆不孝在先,这都是我的家事,我自会处理好。” 族长嗤笑一声:“宋八齐啊宋八齐,你已快到知天命的岁数,怎么说话行事这般荒唐?鸡狗尚且护崽,你竟连它们也不如吗?” 宋八齐沉下脸不语。 族长继续道:“我宋氏家族虽不是鼎世之族,但也不能容你这样的人败坏家族名誉,今日族老与众乡亲都在,族中决定将你逐出宗族,免得外人以为我宋氏族人都如你这般是非不分。至于你纵火一事,我会如实禀告巡检司,让他来判定你是否构成犯罪。” 宋八齐一听就急了:“我不过烧了自家屋子,有什么罪?” “哼,有罪无罪不是你我说了算。”一位族老道。 随后几人焚香祷告,跟祖先说明缘由后,请出家谱,由族长亲自执笔,将宋八齐的名字从族谱上涂掉。 另将宋二孝与宋三顺的名字重新誊写,直接加到他祖父名下,并加以注解。 宋八齐眼睁睁看着族长与族老将自己名字去除,忽然心生恐惧,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错了吗?他没错啊! 都是三顺这个不孝子,将自己生生逼进死胡同。 宋八齐抹一把眼泪,恶狠狠看向三儿子:“现在老子被除族,你满意了?逆子!老子没了宗族你一家能落到什么好?你怎么不去死啊?” 宋三顺并不理会他,朝祖宗牌位磕了几个头,说:“不孝子孙宋三顺请求祖先允许我与生父宋八齐断绝父子关系,我愿折寿二十年。” 说罢,重重磕了几个头。 宋八齐被气的双手颤抖,“好!好!跟你老子断绝父子关系,好本事!既如此,你夫妻俩今日便搬出老宅!以后不许踏入一步!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宋三顺看也不看亲爹一眼,直直望向族长与族老:“大伯,此事还请您做个见证。” 族长沉思片刻,低声问几位族老。 几名族老们低低争论几句,最后还是同意了。 如今宋三顺的屋子被他亲爹烧毁,上次还差点被亲爹伙同继兄害死,这一桩桩一件件,两人早已没了父子亲情。 而且宋八齐也太过分,认个外来野种做长子就算了,还处处打压亲生子,让人很不理解,族老对他早就不满了。 “你父子断绝血亲关系,必须签一份断亲文书。” 一名族老捋着胡须道:“文书得送去衙门备案,将户籍上的亲缘所属改过来,三顺,一旦提出断亲,你可能还得挨几十板子啊。” ------------ 第69章:卖井 “三顺宁愿挨板子。”宋三顺深深跪伏下去,将额头触及地面。 族长与族老对视一眼,叹口气,对宋三顺道:“行了,起来吧,我帮你们写断亲书。” 这个断亲书内容必须以宋八齐为主导提出,否则三顺可能要吃亏。 现在趁着宋八齐没反应过来,自己必须将此事坐实。 族长立马以宋八齐的名义写了一封断亲书,让其在名字上摁了手印,之后让宋三顺也摁一个手印。 他准备明日一早就带文书与宋八齐父子俩去县衙备案,省的夜长梦多。 从祠堂出来,宋三顺跟着族长去了他家,提出要买村外那片荒地的事。 族长一口应允,还带他去丈量一下土地,大致估算一下建房所需面积。 随后,宋三顺回到家中,望着还在燃烧的屋子,默默等待。 屋内地下还埋着不少银钱呢,自己要将其挖出来建新房。 吴氏在院子里边抹泪边整理东西。 灶房烧了,但铁锅还好好的,包括三口大缸也都完好无缺,幸好缸上盖着盖子,所以三缸水也都可以吃用。 只是碗橱毁了,陶锅陶碗也大多破损,好在这些不值钱,回头去买几个就行。 长安跑去后院,见自家菜园子好好的,不由松口气。 柿子树下的泥像也在,没有被人动过。 “长安,以后你去我家住吧,我跟爹娘睡,你跟姐姐睡。”狗蛋跟过来认真道。 长安摇头:“我和叔叔婶婶在一起。” 现在是夏季,天气非常热,她可以跟叔叔婶婶睡在院子里,只当是乘凉了。 狗蛋有些失望,在席子上坐下,嘀咕道:“你祖父真坏。” 长安点头。 祖父确实坏,她看到他过来吵架就害怕。 晚上,一家三口睡在院子里的竹床上,长安眨巴着眼望向漫天的繁星。 宋三顺给小侄女讲解天上星宿:“看到那边最亮的星没有?像舀子一样,它是簸箕,簸箕下面那个亮的叫糠。” 又一指另一侧:“那三个连起来的是杵,有仙人拿着它捣药呢。” 长安好奇问:“什么是仙人?” “仙人么,就是很有本事的人,能腾云驾雾、上天入地。”宋三顺胡诌。 长安却当了真,一脸向往道:“我也当仙人。” 宋三顺噗嗤笑了,揉揉小侄女脑袋:“嗯,小长安多学本事,以后长大就能当仙人了。” 长安眨眨眼,联想到小金鱼的话,点点头。 第二天,村民们依然来打水,见到宋三顺问:“三顺,你家什么时候建房?到时候我去帮忙。”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只要宋三顺建房子,他们都去帮忙,保证在两个月内将房屋建好。 宋三顺感动,朝村民拱拱手:“多谢各位,等买地的手续办下来,就要劳烦各位叔伯兄弟了。” “嗳,什么劳烦不劳烦,反正现在也无法下种,不如一起帮你建屋子。” “对对,我家还有不少稻草,三顺你要用的话就吱一声。” “我家竹林有不少竹子,你要用就去砍。”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示可以帮他,宋三顺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若不是村民们的友善,其实他打算带妻子与长安去靠山村投奔岳父母。 不过,宋家村到底是自己的根,族人们又同气连枝,不到万不得已,宋三顺真舍不得离开。 无论以后大旱或者大涝,能得宗族庇佑,他一家才能活的长久。只有那种拎不清的人,才会自大的不在乎宗族。 没多久,族长驾着牛车过来,带着宋八齐与宋三顺去了县城,将断亲文书呈交给县丞。 之后宋三顺挨了三十板子,算是对他不孝的惩戒。 从县城回来,宋八齐立刻催促宋三顺搬家,赵婆子更是得意洋洋过来昭示主权,还准备请人在水井处砌个墙,再用一把锁锁起来,村民若想挑水,就得给钱。 宋老六冷笑:“这井是三顺花钱打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锁吧?” 老赵氏撇撇嘴:“是他打的又怎样?在我家地盘就是我的!” “县城的城墙都没你脸厚。”宋老六嗤笑:“咱们能打井也能填井,信不信咱们现在就填了它?” 旁边有人附和:“对,咱们情愿填了井也绝不便宜姓赵的!” “反正宋三顺不在这里住了,就将水井填了吧,咱们再从别处挖一口井。” “对对!咱现在就去挑泥。” “你傻呀,哪里需要挑泥?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么......” 赵老婆子见大家纷纷表示要填井,立刻慌了,连忙跑回家跟宋八齐商议。 宋八齐气的牙痒痒,背着手过来呵斥:“我看你们谁敢填井?” 自己跟儿子闹到断亲,不就是为了这口水井么?若井被填了,那自己岂不就成了笑话? 宋三顺走来,冷声道:“想要水井也行,将挖井的三十贯给我,这口井就归你了。” “你!”宋八齐气坏了,刚要冲过打人,忽听宋三顺说:“宋八齐,如今你我已经断亲,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爹,若你再敢朝我动手,我可是会还手的哦。” 宋三顺一双眼里全是狠厉,看眼前老男人就像看个垃圾。 宋八齐一凛,下意识后退一步。 与宋三顺对视良久,宋八齐败下阵,咬牙道:“三十贯是不可能的!” 宋三顺笑了下:“那这口井就还是我的,我会从这里砌一堵墙,将它圈进六哥家院子里。” 自己打井这处本就是荒地,后被圈进院子里,既然自己不住这里了,不妨将水井交给宋六哥。 宋八齐一听大怒,真想拿扁担狠抽宋三顺一顿。 “我回去商议一下再说!”说罢,宋八齐匆匆离开。 回到新宅,宋八齐将此事跟老妻一说,老赵氏就不乐意了:“三十贯?他怎么不去抢?” “若不给钱,他就要将水井交给宋老六了。”宋八齐也很恼火。 自家仅剩三十贯,若都给了那该死的龟儿子,实在不甘心啊。 “凭啥给宋老六?那可是咱家院子!”赵婆子气哼哼道:“在咱家院子里打井,本就是咱家的!” 宋八齐摇头:“那地方之前不是咱家的,死小子踩着这个理儿跟我要钱呢。” 顿了片刻,蹙眉道:“要不就给他吧?” 打一口甜水井确实需要三十贯左右,若是辘轳与绳索也配备上,估计得三十往上。 老赵氏本不愿给钱,但想到以后每担水能卖个三五文,只好同意。 如果按照一天卖出三四十担水算,三十贯钱,自家几个月也就赚回来了,想想也不算亏,还白得一口井与一个老宅。 只可惜屋子被烧了,不然拾掇一下也能居住。 哼!到时候宋老六与那宋三顺过来买水,自己就收他们十文一担,看他们怎么猖狂? 这一刻,赵婆子连守井人都想好了。 自己娘家兄弟与侄儿痞气,敢吼敢打又与自己贴心,由他过来守井,看谁敢呲牙不给钱? ------------ 第70章:水井不出水了 傍晚,宋三顺见村民们都走了,与妻子来到水井边。 他拽拽绳子道:“你慢慢放我下去,我拿样东西就上来。” “拿什么?”吴氏不解。 “拿上来你就知道了。”宋三顺将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上,让妻子摇辘轳放绳子。 降到神龛旁,将小侄女捏的龙王泥像拿了下来,揣进怀里,之后让妻子摇他上去。 爬上井台,又看一眼井内。 此时里头已经生了不少水,也不知自己猜测的对不对。 “拿了什么?”吴氏再次问。 宋三顺从怀里取出龙王像:“这个。” 吴氏无语,但也没说什么,与丈夫在菜园子边看了看,心里万分不舍。 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刨出来的啊,丈夫还挑了很多河里拌在土里养田,结果就要便宜那家人了。 “没事儿,等以后咱们再开个菜园子就是。”宋三顺安抚妻子。 吴氏擦擦眼睛:“搬家的时候,咱们将这里的菜都移走。” “嗯。”宋三顺环顾一遍周围:“枣树与柿子树也移走,什么都不要留下。” 吴氏看一眼两棵果树,叹口气:“上头结了不少果子呢,这时候移动,也不知能不能活?” 宋三顺没言语。 不能活也要移走,反正不能便宜给继母一家。 回到前院,就见小长安正用逗猫绳逗花花与白花花玩儿。 狗蛋在旁问她去不去赶庙会。 “叔叔婶婶去我就去。”长安捏捏花花软乎乎的肉垫爪心,只觉可好玩了。 狗蛋转头望向宋三顺:“三叔,你与三婶娘去赶庙会吗?” 宋三顺摇头:“咱们暂时没空,等三叔家屋子盖好就能去了。” 他家东西都搁在院子里呢,得有人看着才行。 吴氏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未月二十二是长安的生辰呢,咱们得煮一碗长寿面才行。” 宋三顺也想起来,拍拍脑门:“不就是今日嘛。” 他弯腰抱起小侄女,抱歉道:“叔叔去一趟县城,竟将这茬给忘了,早知就从县城带点好吃的回来。” 长安安抚道:“叔叔受伤了,长安不要好吃的。” 昨儿叔叔回来都不能走道了,自己用小珠珠给他治了一遍才好,花掉半片叶子呢。 宋三顺轻轻拍拍小侄女,轻叹一声:“等叔叔盖好屋子,就带你去县城一趟,长安看中什么咱们就买什么,算是叔叔补给你的生辰礼。” “嗯!”长安猛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要吃猪蹄。” 宋三顺愣了愣,笑道:“吃猪蹄还不容易,等下个集叔叔就买两个回来炖给你吃。” “好。”长安想起猪蹄的美味就口水泛滥,连咽了好几下。 暮食时长安吃了小半碗面条,还吃了一个荷包蛋。 晚上躺在竹床上还做了一个梦,梦到好多猪蹄在眼前晃,有酱猪蹄、卤猪蹄、烤猪蹄,还有麻辣猪蹄. 早上醒来后,鼻间似乎还留有各种各样猪蹄的香味。 一家人吃过朝食,宋八齐老两口就带着十贯钱过来了。 “先给你十贯,另二十贯一年之内付清!”宋八齐下巴扬起,眼角轻蔑地瞟向儿子。 宋三顺面无表情道:“一次付清,否则不卖。” 宋老六在旁加火:“三顺,你那井就卖给我吧,我都跟几个人商议过了,到时候一起凑钱给你,三天,一定将钱付清!” “你!”宋八齐气得牙根痒,转身回去将自家最后二十贯也拿出来。 老赵氏摸着这些钱很是肉痛,但想到未来大旱,还是忍痛交了出去。 宋三顺面无表情接过钱,请族长给写了一张买卖契约,钱货两讫,永不反悔。 正好里正带人过来丈量土地,宋三顺便用这些钱买了八亩荒地,并交了契税。 荒地并不值钱,还没有契税多,三十贯还剩下大半,都被他用来购买建房的材料了。 他依然盖的是茅草房,只不过墙体是砖石,比原先老宅的屋子也高大不少,还一次盖了五间。 三间正屋,两间偏房,灶房就在偏屋内。 门窗都用了最结实的枣木,屋梁也都是最好的竹子与杉木。 宋三顺还用这些钱买了很多米粮豆子,给前来帮忙的村民们食用。 当然,盖房之前他还与村民们连夜打了一口井,比老宅那个深且大。 原先这井打好两天都没出水,直到宋三顺将小侄女捏的龙王像放进去后,第二天就生出满满当当一下清水,让他很是惊奇。 那水位,正正好好在龙王像下方一点。 这下宋三顺敢肯定,小侄女果真有神异之处,她捏出的泥像简直如神物一般。 随着他这边的水井出了水,老宅那边忽然就没水了。 老赵氏只收了几天的钱,总共不到一百文,结果井里一滴水也无,这让她惊骇无比。 “当家的?这个井怎么不生水了?是不是有人故意使坏?”老赵氏拉着丈夫袖子,神情惊惧。 为了这个井,自家可花了整整三十贯啊,这才几天呐?竟没水了! “不会吧?”宋八齐不信,跟着老妻去查看,就见井内干的像个地窖,连井底一块砖头都看的清清楚楚。 “怎会如此?”宋八齐诧异。 这井水断的也太蹊跷了吧?就像被人生生掐断水源一般,简直有点诡异。 老赵氏急得一拍大腿:“哎呦!你快找人看看呀!这井可花了三十贯呐!” 宋八齐也慌了。 家里的水井忽然没了水,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事关自家以后的生存啊。 自己不顾羞耻逼走儿子,不就是因为家里水井能出大量的水吗? 万一这井废了,自己岂不要自打嘴巴子? 不行!他要找几个人过来,将井往深里再挖一挖。 可找谁过来帮忙呢? 周围两个村的人,都因为打水给钱的事与自家交恶,若知道水井没水,不看笑话都算好的,哪里会来帮忙? 要不还是去请小舅子一家吧。 “银枝,你去将你弟弟与侄儿叫来,咱们将水井挖深些,说不定水就出来了。”宋八齐对老妻道。 老赵氏一抹眼泪,“好,我现在就去叫他们过来!” 说罢,戴上草帽出了门。 外面的日头也太烈了,若水井一直不出水,别说回本,自家都没法儿活了。 ------------ 第71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荒地那边,百十村民正在忙碌,帮宋三顺砌墙的砌墙,运土的运土。 各种材料络绎不绝地送过来,都堆在空地上。 宋三顺夫妻已经将家里东西都搬到这边荒地上,连菜园子里的菜也都挖的挖摘的摘,两棵果树也移栽过来。 宋老六带着一干村民先帮他建个窝棚暂时居住,又在窝棚周围砌了一圈围墙,防止晚上有野兽骚扰。 再者三顺家有两条狗,一有动静就汪汪直叫,住了几天后,夫妻俩竟也习惯了。 长安依然与叔叔婶婶一起住,白天无事时就与几个孩子在野地里撒欢乱跑。 小锄头会将苘麻籽儿剥出来给她吃,还会去刨挖茅草根与芦根给长安当零食,极尽所能当个称职的好徒儿。 狗蛋则与几孩子跑去树林里采果子、掏鸟蛋,得到的战利品也会分给长安一点点。 虽然半年多没下雨,但树林还是郁郁葱葱,许多村妇在林子里采摘榆树叶与桑树叶,拿回去掺进麦面里做成饼子或粥,可以节省不少粮食。 山林里还有不少野韭菜,现已经开花,有人将韭花采回去捣烂做成韭花酱,味道非常鲜美。 这时节,大多野菜茎叶又老又硬,完全不能进嘴,但很多姑娘媳妇仍旧趁早凉拎着篮子四下寻找可吃的叶子。 不过,有人会将长高的蒿草荆棘等割下来,铺在田埂上晾晒,留作烧灶用,这也导致野生绿植越来越少,一眼望去,田野光秃秃一片。 长安在荒地找到一片苘麻,摘了不少苘麻果实,又撸了不少野菜种子,像什么荠菜、马蝇菜、苋菜等等,全都装进婶婶新缝的小包包。 等新家盖好,她就将种子撒在院子里,以后挖野菜就不用跑去人家田地里了。 正撸的起劲,忽见有人朝这边狂奔而来:“不好啦!三顺兄弟,你家的井塌了,有人被埋进去啦!” 正在打水和泥的宋三顺一顿,平静问:“谁被埋进去了?” “好像是你继母的弟弟!”来人抹一把汗,拿起水瓢从水桶内舀一瓢水就喝。 宋三顺松口气,拎起水桶就走。 来人伸头看一眼水井,心里啧啧称奇。 别人打十口井未必有一口出水,偏宋三顺连打两口井都出水了,实在是神奇。 “你不去瞧瞧吗?”此人跟在宋三顺身后问。 宋三顺瞥他一眼:“我干啥去看个不相干的人?” 自己早跟亲爹断了亲,脑子有病才去看继母弟弟,何况那家伙还跟自己有仇,即便被埋也是活该。 “再怎么说也是你继母娘家的嫡亲弟弟啊,也算是你舅舅吧......”来人话里有话,又透着一丝看好戏。 宋三顺打量他一眼:“王甫林,我没空跟你演杂剧,一边玩去吧,别在这耽误我做活计。” 名叫王甫林的干瘦汉子尴尬笑笑:“三顺,我这不是好心告诉你的么?你怎么怼人?” 宋三顺理也不理他,拿起铁锹搅拌泥水。 王甫林见宋三顺油盐不进,哼一声,无趣地走了。 傍晚,钱嫂子悄悄告诉吴氏与宋三顺:“哎呦,可真是报应啊,那老虔婆的亲弟被井给埋了,弄上来人就没气儿了,她亲侄儿正跟她闹呢,说是不赔五十贯就告官!” 吴氏惊诧:“如何被井埋了?” “嗨,老虔婆说那井的水眼被堵住了,特意将她弟弟与侄儿叫来淘井,不知姓赵的怎么弄的,竟将井壁凿塌了。啧啧,真是晦气,以后谁还敢喝那井里的水啊。” 因着前几天这边没打井,钱嫂子还去赵婆子那里买过两次水呢,结果就出了这种事,真应了那句,恶人自有天收! 还好三顺两口子在这边又打了井,否则自家还不知去哪里打水吃呢。 “我爹怎么说?”宋三顺心里有一丝快意,但想到亲爹那斜三拐四的性子,估计很快就来找自己麻烦。 钱嫂子冷笑:“他能怎么说?无非想把事情怪到你头上,说你两口子故意使坏井才塌了。” 果然如此,自己这亲断的对了。 宋三顺心里冰冷,对那所谓的父亲生不出一点怜悯。 钱氏看他一眼,又道:“三兄弟你也别担心,族长就在场,当时就呵斥了他。” 顿了片刻,钱氏忽然笑起来:“嘿嘿,告诉你们个可乐的事,那老虔婆的亲侄儿说了,若不拿出五十贯给他,他就住在新宅不走了,还说要将一家人都接过来住呢。” 吴氏嘴角弯起,低低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样子,自家搬出老宅是对的。 “可不。”钱氏说着去井边看了看:“咦?还有水呀?” 吴氏点头:“这口井打的比那口井深,出的水多。”勉强够全村人饮用。 她还不知老宅那边的井已经不出水了。 “那我借你家水桶挑担水回去。”钱氏道。 “行啊,水桶就在边上,你拿去用吧。”吴氏又提出一个打水小木桶,一并交给钱嫂子。 一家三口吃过晚饭早早休息,此后一个月都是在村民的八卦中度过。 那老赵氏侄儿一家真的搬进新宅居住,有几次还想来宋三顺这边打水,被宋三顺抄着扁担撵走。 而老宅那边的井也再没出水,哪怕宋八齐请人将其挖开也没找出什么原因,最后只得放弃。 有几次,老赵氏与宋八齐跑到宋三顺这边闹腾,想要回那三十贯钱,被众人一通奚落后,最后狼狈离去。 没多久,宋家新宅内的衣裳被褥等,悉数被赵婆子的侄子赵全拿去当掉换钱,最后连屋里的家具也被拉走。 赵婆子气坏了,但自己老两口势单力薄,根本奈何不了弟媳妇与侄子赵全夫妻俩。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转凉,旱情却越发严重,很多田地几乎绝收,好多人家菜园子里的菜都枯黄了。 正好又到了缴纳秋赋的时候,农户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宋三顺家的屋子已经建好,院子足足有老宅的两倍大,连院墙也建比那边高。 院墙上插满皂角刺与荆棘刺,密密匝匝,连鸟儿也不敢落上头。 院子里还开了好几块菜地,早已种上不少蔬菜,有萝卜、大白菜,韭菜、青蒜、莴苣、芫荽等等,大黑与白花花即便不出去放风,在院子里也能随意撒欢。 这日,长安与婶婶正给菜地浇水,忽听院外有人拍门:“三顺!三顺!快开门啊!”声音苍老嘶哑。 长安听出是祖父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抱住婶婶的胳膊。 吴氏安抚地拍拍小侄女,高声问:“谁?” 门外那人顿了一会儿,说:“是秀英吧,我是你公爹啊。” 吴氏沉着脸道:“我没有公爹!” ------------ 第72章:全都倒霉 门外静默良久,来人似乎走了。 吴氏轻舒口气,快速将菜地浇完,牵着长安回屋。 新家窗明几净,该有的家具尽数都有,比老宅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最重要的是,这里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地盘,再不用提心吊胆看别人脸色而活。 这时的吴氏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感觉自己可以直起腰杆子做人了。 “长安,你自己玩会儿,婶婶去做饭。”吴氏从面桶里舀面,准备蒸个菜馍馍。 长安点头,独自爬炕上,在窗前的炕桌旁坐下,拿起炕桌上的泥巴开始捏泥偶。 西屋大炕是专属长安一个人的,炕头竖个置物柜,柜子里摆了不少已经上好色的泥像,有三只龙王,四个泥娃娃,四个观音,两只狗狗,一只花狸猫。 叔叔说八月十五那天带自己去赶庙会,顺便去庙里祭拜一下神主,所以她要多做几个泥像,拿去庙会售卖。 至于家里这三个龙王泥像,叔叔说要自家留着,不能卖给别人。 没多会儿,宋三顺挑着一担木患子回来:“秀英,开门。” 他与宋老六、宋酉一起去山里找了一天,将找到的木患子树都摘个遍,才勉强够一人一担。 “来啦!”吴氏打开院门,四下望一眼,没见到公爹身影,不由松口气。 宋三顺挑担走进院子,将两筐木患子送进偏屋。 “今年林子里的木患子多吗?”吴氏问。 宋三顺:“多是多,但被人摘了大半,咱们只弄到这些。” 他与宋老六用这东西挣钱的事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村里谁都不是傻子,早有人盘算也用木患子果核卖钱了。 不仅本村,就是外村的人也纷纷跑山林里摘木患子,这也导致自己与六哥宋酉三人跑出去老远,才勉强采了几筐。 吴氏叹口气,也没觉得意外。 用木患子穿珠串又不难,任谁看一眼也能做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自家恐怕就挣不到什么钱了。 长安见叔叔回家,赶紧下炕跑过去:“叔叔,你回来啦。” 宋三顺摸摸她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红红黄黄的酸枣,足有好几斤: “给,要是太酸,就让你婶婶用糖腌一下。” 长安欢喜地捏过一只酸枣送嘴里,咬一口,小脸瞬间被酸得扭成包子。 宋三顺哈哈大笑,吴氏也忍不住笑了,将酸枣拿过去:“还是做酸枣糕吃吧。” 长安点头,蹲在一旁看婶婶料理酸枣。 吴氏用水淘洗干净酸枣,放入锅里添水烧煮。 又拿来一个不大的南瓜洗净,掏瓤切块,搁在蒸笼里蒸。 等酸枣煮好,笼里的南瓜也熟了。 趁热挤除酸枣的外皮,用筷子将果肉顺一个方向搅动,顺便捡去果核。 将煮熟的南瓜捣碎,加进酸枣糊糊里,再加入糖霜搅拌。 最后将糊糊平抹在干净的面板上晾干。 等糊糊稍微干点儿,用刀切成小小的一片片,继续晾着。 晾好的果干酸酸甜甜,非常好吃,也很耐储存。 吴氏煮酸枣的时候,便将公爹敲门的事告诉给了丈夫。“我也不知他想干啥,就没开门。” “做的对。” 宋三顺道:“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谁来敲门也不要开。” 他已经跟村里人打过招呼,上午可以来他家打水,但过了午时就不要来了。 村民也都表示同意,这样一来,可以杜绝陌生人上门打水。 这口井再能生水也就这么大,能供应全村人饮用也很不易了,若外村人也过来,吃亏的肯定是宋家村人。 夫妻俩正说着话,院门再次被拍响:“三顺!三顺你回来了吧?开门啊!我是你爹。” 吴氏望向丈夫:“他又来了。” 宋三顺沉默。 外头拍门声更大了:“三顺,快开门!我有话问你!” 小长安被吓得不轻,跑过来扑进叔叔怀里。 她害怕祖父又来烧屋子。 宋三顺安抚地拍拍小侄女,将其交到妻子怀里,“我去看看他到底有啥事。” 站起身,随手操起一把扁担握在手心。 白花花见主人拿扁担,一个激灵站起身,跟着主人往大门口走去。 大黑倒是还趴在地上,眨巴着眼注视门口。 宋三顺打开院门,就见亲爹一脸憔悴站在眼前,身上衣袍皱皱巴巴,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宋八齐瞧见三儿子开门,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抓住他:“我听人说你哥送信回来,可是真的?” 宋三顺拂开亲爹的手,退后两步,冷淡道:“是啊。” “那信呢?”宋八齐激动万分,也不在意儿子的冷淡疏离:“他还寄钱回来了是吧?” 宋三顺:“没有。” 兄长之所以将那个金锭子藏在瓷娃娃里,又没在信中提及,就是怕信件转到父亲与继母手里,钱会被他们昧下。 所以自己怎么可能告诉生父实情。 “怎么可能没有?”宋八齐愤怒,指着宋三顺喝道:“是不是被你夫妻俩私吞了?” 宋三顺冷笑,转身关上院子。 自己还以为生父是过来向他求助的呢,正纠结到底要不要帮他,结果他来了这一出。 “你个该死的孽障!竟私吞二孝寄来的钱!那是二孝给我的,你凭啥拿去?快还回来!”宋八齐高声叫骂,一点没有之前的颓废落魄样。 宋三顺理都不理他,栓上门,直接去灶房帮妻子烧火。 自己真不该动恻隐之心,宋八齐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长安缩在婶婶怀里微微颤抖,她最怕祖父他们来闹腾了,每次闹过后她晚上都会做噩梦。 不是梦到祖母将她丢进无人的山里,就是梦到自己中毒而死,有时还梦到叔叔婶婶全身是血躺在地上,生生将她吓醒。 吴氏感受到长安的惊惧,拍哄道:“长安别怕,婶婶在呢。” 长安将脑袋贴在婶婶胸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平静。 小堂姐一家真是坏透了,可又不能杀了他们,因为小鱼鱼说这个朝代杀人犯法,还可能被判以命抵命。 所以即便自己准备了好多毒草也没敢告诉叔叔婶婶,就怕他们会拿去给祖父吃。 但祖父他们实在太讨厌了,长安忍不住在心里盼望他们全都倒大霉。 ------------ 第73章:不是人 晚间又梦到小金鱼,长安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它们:“祖父太坏了,他又来骂叔叔,还跟叔叔要钱。” 五条发色各异的小人鱼坐在水潭礁石上静静听小娃娃说话,闪亮的鱼尾在水里缓缓摆动。 “我想让他们倒霉,以后再不能害叔叔婶婶。”长安趴在岸边,将小手伸进水里拨弄清水。 坐在中间的金发小金鱼说:这些都是小事,若他们沾染业障,自会有因果报应,你不必忧心。 长安撅起嘴,点点头。 小金鱼问:你今日学会什么了?说给吾听听。 长安想了想,将婶婶做酸枣糕的事讲了一遍。 “我给酸枣剥皮了,还用擀面轴捣碎南瓜,又给糊糊里加了糖霜。”她小心瞧向小金鱼,问:“这个算不算学会一种技能?” 蓝发小金鱼笑了,嗔道:“你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心眼学多了。” 长安眨巴着眼问:“心眼是什么?” 蓝发小鱼朝她丢几个小珍珠:“蠢材!” 长安据理力争:“我一次能认识二十个字,才不蠢!哼!”说着伸出小胖手将小珍珠都捡起来。 另几个小人鱼也笑着丢了好些小珠珠过来,随后纷纷跃进水中。 只有金发小鱼仍坐在礁石上,一脸慈爱瞧向长安:“别磨蹭了,赶紧认字吧。” “嗯。”长安捡起最后一颗珍珠,乐滋滋跑去矮几旁看书认字。 嘿嘿,她的手心小苗苗又要增加一片叶子啦。 如今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都已经学完,长安开始学习百草经。 百草经上的植物都是在野外见过的,她学起来很容易,一晚就能学全一种植物简介上的字。 认完字还得学算术,不仅要学会九九歌,小金鱼还变出一个算盘,让她学习如何加减。 第二日一早,村民们排着队来宋三顺家挑水。 水井在前院西侧,这里铺了好多青石板,还用两块巨石凿了两个大水槽。 水槽底部有出水眼,存水时用木塞塞住,放水只需拔掉木塞便可。 修个水槽是方便自家洗衣洗菜用,下方的出水口处还修了一个水道,直通菜园子那边的蓄水沟。 来挑水的妇人看到宋三顺家有这样的水槽,洗衣洗菜淘米都很方便,不由羡慕,但没人好意思将自家衣裳拿到这边来洗。 如今水有多精贵,村妇比谁都清楚。 若自己真敢将衣裳拿过来,估计能被全村人骂死。 别说现在大旱,就是平时,如果你公然在井边洗衣,也不被允许,除非这井是自家的。 这时,族长背着手走进院子,里里外外看一遍后说:“三顺啊,你经验足,回头带几个人四下看看哪里能打井,衙门通知各村各户必须打几口水井以应付旱情,这田地不能一直不下种,若来年再无收成,村民们可怎么活?” 宋三顺有些为难。 自己哪有什么经验?打井也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再加上小侄女的神奇泥偶...... 可此事决不能跟外人说。 “我家井出水也是凑巧。”宋三顺挠挠头。 族长瞥他一眼:“我不管你是不是凑巧,这是县衙下达的任务。” “好吧,等我赶庙会回来就看看。”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不仅大庙那边有大祭,族里也有,所以这打井的事只能排到节后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宋八齐夫妻俩冲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宋三顺喝道:“逆子!赶紧将二孝带回来的银子交出来!你跟老子断亲,他还是我儿子呢,寄来钱凭啥被你给昧下?” 宋三顺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就听族长怒斥:“宋八齐!你说什么胡话?宋二孝请人带东西回来时,我也在场,他不过送了一些小儿玩具回来,哪里有什么银钱?” “我不信!”宋八齐扯着三儿子不撒手,“二孝三年未寄信回来,此番好不容易寄来信件,怎会不给银钱?” 族长都快被他给气死,转头对宋三顺说:“去将你兄长的信件拿出来,让他当面看!” 那天三顺特意请自己给二孝写了一封回信,因此自己还看过二孝的信件,上头半个字都没提寄啥银钱,只说多年不见女儿,给她买了一副银镯子,也不知大小如何。 宋三顺甩开父亲的钳制,几步走回屋里,取出一封信,抖开给众人看一圈。 但村民没几个认字的,只伸头看个稀奇。 最后是族长将信件拿过来,一字一句读给宋八齐听。 信中只交代弟弟好生照看长安,还说自己升了小旗,半个字都没提他亲爹与继母一家。 宋八齐脸色难看,忽然想到什么,迈步往屋里去,一把抱起正在吃朝食的长安就往外走。 长安吓得哇哇大叫,拼命推拒不要他抱。 吴氏放下手中碗筷就撵出屋子,追上前抢夺孩子,但宋八齐死死勒紧长安,就是不松手,口中说:“长安是二孝孩子,也是我亲孙女,以后由我来养!” “不要你养!”长安大哭,扭身朝婶婶伸出小手。 但吴氏不敢使劲拽她,生怕宋八齐一怒之下将孩子扯伤。 宋三顺见状也冲过来,掰着父亲手指想将长安解救出来。 但宋八齐不管不顾,死死勒紧长安的腰与脖子,将小娃娃勒的脸都紫了。 在场所有人都气坏了,金桂花与钱嫂子更是拔下荆钗戳他手臂。 几经混乱后,长安终于被抢回来。 再瞧小娃娃,面孔紫涨,连哭都不会了。 族长气的冲到宋八齐面前,狠狠扇了他两耳光:“有你这样对待孩子的么?你是想拿长安要挟二孝与三顺吧?宋八齐,你还是不是人?有半点心没有?” 宋八齐似乎也气疯了,挣扎着想朝族长动手,但被几个村民扭住胳膊,被狠捶了几下后,终于老实。 赵婆子这回倒是没怎么参与,全程都在冷眼旁观,就连宋八齐被人打也没言语一句,简直跟以前夫妻情深模样判若两人。 宋三顺将长安抱回屋内,与妻子一起掐人中捏虎口。 好一会儿,长安才哇地大哭起来,搂住婶婶的脖颈不撒手。 就在刚才,她仿佛魂游天外,又看到那个许多人乱砍乱杀的血腥场景。 她又飘到一个人头上,看他举着大刀勇猛作战。 有好几次,那些发型怪异的家伙刀锋就要砍到他脑袋,但都被一道光芒挡住。 然后长安就瞧见这人领口处挂着一根布带,布带下端伸进衣襟内,正是自己送给爹爹的包包带子。 那个包包里应该还装着一个小小泥人。 难道他就是爹爹? ------------ 第74章:坑蒙撞骗 长安刚想仔细观看其长相,结果鼻子下一痛,忽然醒了。 吴氏喜极而泣,抱紧长安一阵后怕。 今日公爹疯魔了,也不知受了啥刺激,竟来抢长安,还将她生生勒晕。 “三顺,以后可怎么办啊?你爹他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抢长安,保不齐下次还这么做,长安这般小,也不能一辈子关在家里不出门吧?”吴氏抹着眼泪道。 宋三顺沉默片刻,说:“要不我将重楼接来,请他帮忙照看长安,正好与你做个伴。” 自己是男人,总要外出干活,肯定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而小舅子大病初愈,也不适合立马干重活,不如将他接来,既能陪陪长安与他姐姐,也能让妻子给他做点好吃的,调理一下身体。 吴氏立刻点头:“好,咱们明儿去赶庙会,正好顺道将重楼接来。” 第二天一早,吴氏请钱嫂子过来帮忙照看院子,她与丈夫带着小长安一起去赶庙会。 与他们一起去的,还有狗蛋父子与小锄头父子。 几人没雇到牛车,只好步行到了铁牛镇。 来到原来的地方,就见两名小贩蹲在此处四下张望。 一个小贩瞧见长安时,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跑了过来:“哎呦!小祖宗哎,你怎么好久都没来呀?” 长安一脸茫然。 小贩见小娃娃忘了自己,只好自我介绍:“我叫李四儿,以前兑你家货的。” 长安似乎想起来了,冲他点点头。 小贩嘿嘿笑道:“你今儿又带什么来了?让我瞧瞧?” 宋三顺将自己背篓里的十只彩色泥像露出来:“只有十个泥像。” 小贩看一眼,立刻道:“二百文一个,我全要了!” 嘿,也不知啥原因,小娃娃家的泥像格外被人钟爱,就连镇上最油皮的张秃子都喜欢从他这里购买。 那张秃子可是半拉道士呢,别看他整日坑蒙撞骗的,说出的话真的很灵验,镇上的人情愿被他骗也不敢不信邪。 宋三顺刚想答应,忽听有人叫道:“我出五百文一个,都给我吧!” 小贩一听就火了,扭头一瞧,见是张秃子,不由气道:“有你这么抄人生意的么?” “谁抄你生意了?这小娃娃可是我的老朋友了,是吧长安?”张秃子笑眯眯瞧向长安。 长安还记得这位秃头大叔,便点点头。 小贩不干了,抓住宋三顺的背篓道:“做生意也要讲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这个必须给我。” 他顿了下,一咬牙道:“我也出五百文!”自己哪怕五百五十文出售,也不要留给该死的张秃子! 张秃子翻个白眼:“人家十个泥像呢,你带五贯现钱了么?” 小贩愣住,随即道:“那我先付五个,剩下五个回家拿!” 张秃子走到近前,伸头朝宋三顺的背篓里看了看,说:“拿什么拿?我大发慈悲让给你五个好了,剩下五个归我。” 说罢,将里头两只龙王像捡到手里,又拿起三个财神像。 随即从怀里掏出三大串铜钱交给宋三顺,两大串一小串,简直就像特意数好来的一样。“给,两千五百文。” 宋三顺接过铜钱数了数,果然是两贯五百文。 小贩也不甘示弱,将剩下五只都拿到自己篮子里,然后付钱,走人。 宋老六与宋酉都惊呆了。 长安的泥偶都卖五百文一个了,那自家这个要卖多少? 另一个小贩似乎看穿他俩的心思,嗤笑道:“你俩家的泥像最多一百五十文一个,再多我就不要了。” 宋老六看看自己背篓里的十个泥像,忍痛道:“好吧。”一百五就一百五,好歹能有一贯多的进项,比上次庙会强多了。 上几次长安与三顺都没来,结果自己总共卖出四个泥像,现在能一次卖出去十个,简直是惊喜。 随后又过来几个小贩,将小锄头的泥像也兑了去,也是一百五十文一个。 临走时还说:“你们以后多捏点龙王像或者水神像吧,最近各处都在求雨,就属那两样好卖。” 狗蛋与小锄头点头。 宋三顺见泥像都兑出去了,刚要抱着小侄女去庙里祭拜一下神灵,忽听张秃子问:“小长安,你下次还过来么?” 长安:“不知道。” 张秃子笑眯眯道:“那我去你家买泥像好不好?” 长安眨巴着眼问:“你找得到我家?” “当然,跟赶牛车的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张秃子道。 长安:“好呀。” 如果秃子叔叔想去,自己也拦不住啊,不如应下。 张秃子见小娃娃同意,又朝宋三顺笑笑,抱着五个泥像走了。 宋三顺松口气。 此人明明就是个落魄道士,还喜欢四处行骗,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莫名让人生惧。 “走,咱们去庙里请个香拜个佛。”宋三顺抱着小侄女在前面走,吴氏紧随其后,宋老六与宋酉也牵着儿子往山上去。 山路上密密匝匝都是人,有人还敲着锣鼓打着旗幡往上去。 走到半道,长安忽然心里不安,抓着叔叔衣领说:“不要去!回家!回家!” 宋三顺看看山上不远处的庙宇,低声安抚:“马上就到了,咱们拜个神就走。” “不要不要!”长安脑袋摇成拨浪鼓,一定要回去。 见小侄女闹的凶,吴氏也有点紧张:“要不咱们就回去吧,你瞧瞧这里人太多了,估计庙里都快挤不下了。” “嗯嗯!”长安不住点头。 宋三顺望一眼山门,果然见很多人进进出出,于是只得抱着她往回走,还不忘招呼宋老六与宋酉俩父子。 宋老六有些不解:“眼看就到山门了,怎么又回去?” 宋三顺道:“我瞧上头人太多,万一被人挤下山路可怎么好?咱们都带着孩子呢,还是别去凑那热闹了。” 宋老六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牵着儿子回头。 宋酉看看自己买好的香烛,不想半途而废,但儿子小锄头死活不去。 小锄头的信条就是,凡事听师父的,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唱反调,哪怕自家香烛都买了,也必须跟师父统一战线,回家。 没办法,宋酉也只得带着儿子跟随宋三顺往回走。 到了集市,几人索性逛起摊位,还去一家馄饨摊子吃了碗馄饨。 宋三顺又给小侄女买了许多颜料,自己也买了几样工具。 像什么锯子凿子斧子钻子都买了一件,因为马上就冬季了,自己得去荒山多砍点柴草回家。 正在这时,山路那边一片混乱,许多人惊叫着四下逃窜。 “不好啦!有人掉山下去啦!救命啊!” ------------ 第75章:又收徒弟 刹那间,集上的人骚乱起来。 有人想去瞧热闹,有人往外逃,一时间,人群挤成一团。 宋三顺几人则远远避到远处,看向山路那边,就见整个山道都被人流挤满。 一边是从山上下来的人群,一边是山下往上走的人,纷纷挤到半山腰,然后有人就被挤得掉下山道。 山道有点陡峭,但不是太高,跌下去的人虽不至于毙命,却也有摔断腿脚胳膊的。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四野。 吴氏后怕地抱紧小侄女,与丈夫对视一眼。 已经是第三次了,小长安似乎能感知到危险,所以才吵闹着回来。 “老天!咱们幸亏没去。”宋酉摸摸儿子的脑袋,又看一眼长安。 若不是长安忽然要回来,自己与儿子说不定也掉进山道下了,万一摔断腿脚,一家人可怎么活? 宋三顺沉思一会儿,说:“咱们买点粮食带回去吧。” 他又想起小侄女曾经说过的话,要多存粮食,不然以后会饿死。 “对对,我也要买点儿。”宋酉决定以后什么都听三顺的,他干啥自己就干啥。 就这样,三户人各自买了一石粮食,还买了一些鱼肉与月饼过节,才雇了一辆牛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酉感叹道:“若不是我家小锄头跟长安学会捏泥人,每月都有几百文的进项,咱家今年真不知要怎么过。” 秋收时,各家田地几乎绝产,就这样还得缴纳粮税田税,人头税马上又开始交,那些没有额外收入的人家,也不知是怎么过的? “谁说不是呢?”宋老六摸摸长安脑袋:“咱家也要感谢小长安。” 若不是长安捡到灵芝分了十五贯给他,还有教会儿女捏泥人,自己家的日子也不比宋酉家强多少。 长安懵懂地望望六伯伯,又看看酉伯伯,忽然开口:“我是金鱼社的社长。” 宋老六与宋酉:...... 他俩没明白长安的意思。 狗蛋在旁解释:“咱们都是金鱼社的社长,所以要齐心合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金鱼社?”几名大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社名。 长安用力点头。 几人噗呲笑了,问:“你们才多大?什么时候还成立个社了?” “宋成器也是社长,是他先拉咱们进社的,长安起的社名。”狗蛋解释。 宋三顺笑道:“既然成器也是社长,他为何不跟你们一起玩儿?” “因为宋成器要去上学堂,他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跟咱们玩儿。”狗蛋道。 宋三顺笑容凝滞。 看一眼小长安,心里轻叹。 自家的长安多聪明,仅仅跟什么鱼鱼学习就能认会很多字了,可惜乡里私塾并没有女子学堂,不然自己说什么也要送她去念书。 宋老六也心思一动,对儿子道:“狗蛋,爹也送你去学堂念书吧。” 如今他家有十几贯钱,又有许多余粮,即便以后收成不好也不会饿死了。自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不指望他考秀才,能识几个字还是必要的。 狗蛋摇头。 他才不想去念书。 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村里好多孩子都很羡慕他,伯娘婶子见到他都要夸几句,说他小小年纪就能挣钱。 狗蛋很自豪,觉得念书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捏泥娃娃。 “念书多好啊。”三顺笑道:“你看长安就已经学会很多字了,还会念信呢。” “长安跟谁学认字的呀?”狗蛋好奇。 自己整日与长安待在一块儿,怎么不知道她跟谁学认字了? 宋三顺:“......”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呵呵,是我教的。”他只好这么说。 长安惊讶地望一眼叔叔,没拆穿他。 “咦?三顺你也会认字啊,那以后不如教教狗蛋吧。”宋老六道。 宋三顺轻咳一声,瞥眼小侄女。 要不,自己以后就跟长安学认字吧,不然这谎话不好圆下去啊。 长安朝六伯伯点头:“我教狗蛋哥哥认字。”叔叔连信都不会读呢,哪里能教人认字? “那感情好!”宋老六高兴极了,朝长安抱抱拳:“多谢长安小师傅了。” 宋酉见状,轻轻戳一下儿子。 小锄头会意,立刻说:“师父,你也教我认字吧?” 小长安一口答应:“好,但你们的笔墨纸砚要自己买。”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一起教算了,省事。 宋老六与宋酉都笑了起来:“那是当然,到时候咱们还要备一份拜师礼呢。” 几人说说笑笑,牛车到了靠山村附近。 宋三顺让车子先停一下,他拎着刚买的礼物去村里带小舅子过来。 十四岁吴重楼非常清瘦,即便现在病情转好,让人看来还是很虚弱单薄。 “舅舅!”长安见到舅舅很开心,拉着他坐到婶婶身边。 吴重楼朝众人打个招呼,抱过小长安,微笑道:“长安长高不少,也胖了。” 长安笑嘻嘻点头,掰着手指道:“婶婶炖的猪蹄可好吃了,我就胖啦。舅舅,等咱们那里逢集,让婶婶也炖猪蹄给你吃。” 吴重楼笑了下。 长安歪着脑袋问:“舅舅,你会认字吗?” 吴重楼摇头:“不会。” “那你以后就拜我为师吧。”长安得意道:“我已经会很多字啦。” 吴重楼惊讶:“真的么?你跟谁学的?” “真的真的!我是跟小鱼鱼学的哦。”长安又指了指狗蛋哥哥与小锄头,“他们也是我徒弟呢,你年纪最大,以后就当大师兄好啦!” 吴重楼:“......” 牛车慢吞吞走着,快天黑才赶回宋家村。 分别将几人送回家后,赶车老翁在宋三顺家给牛饮了水,才拿着脚力钱回去。 钱嫂子见三顺他们回来,带着巧儿告辞,吴氏从地里拔了不少菜送她。 随后一家人在灶房做饭。 今日是中秋节,吴氏炖了一条鱼,又红烧了肉,还炒了一只小公鸡。 芝麻糖饼是昨日就做好的,这会儿拿出来应节。 先祭拜月神,随后一家围坐灶屋的小桌旁吃饭。 长安今日很开心,虽然没有猪蹄,但小舅舅来了,以后还会是自己的徒弟。 小鱼鱼说过,自己会当师父也是一种技能,只要收到三个徒弟,等他们全都认会十个字,她手心的叶片就可以长出第八片啦。 ------------ 第76章:搬空家里东西 第二天一早,全村村民几乎都知道宋三顺与宋老六几人挣到钱买了粮的事。 他们打水时纷纷表示,都想将自家孩子送过来跟长安学手艺。 宋三顺没答应。 说实话,那泥人不能吃不能喝,还不结实,也就在铁牛镇的庙会上能卖几个,搁在别的草集上,别说花钱买了,就是白送,人家也不见得要呢。 倘若全村人都去捏泥人了,结果可想而知,一个都别想卖出去。 长安也早早起床,吃完朝食后就在后院菜地那边摆了小桌,教小舅舅与狗蛋小锄头认字。 认字的书本是有的,就是上次三叔给她买的千字文与三字经。 她将小金鱼教的办法用在三人身上,先教他们反复读开头四个字,然后让他们写。 开始自然不能用笔墨,而是让他们一人拿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等以后能够掌握正确书写技巧后,再使用笔墨纸不迟,毕竟这几样都很贵。 三人中就属吴重楼学的快,他一天能学会八个字,这让长安对他刮目相看。 到了晚上,勘查水井回家的宋三顺也向小侄女讨教,还让小侄女将要学的八个字写在一张纸上,他要带身上随时观看。 今日他带着族长与村里几人看中两个地方,决定在那里打井。 一个靠近自家两亩地的小溪那边,一个是村子正中间,但打了之后能不能出水就不知道了。 吴氏给丈夫盛了一碗粥,轻声道:“我听钱嫂子说,你爹跟老赵氏回县城了,他们还放话,说要去县衙告你。” 宋三顺面无表情道:“我已经与他断亲,又不曾虐待他们,他们告我什么?” “你爹说二哥还是他儿子,他要请县老爷做主,将长安讨回去抚养。”吴氏忧心忡忡道。 宋三顺皱起眉:“他真这么说?” “嗯,是钱嫂子告诉我的。”吴氏给自己也装一碗粥,坐下吃饭。 坐在旁边的长安望望婶婶,又看看叔叔,说:“不要祖父抚养。” 宋三顺摸摸小侄女脑袋,宽慰道:“三叔知道。” 长安这才放心地咬一口芝麻馅饼。 吴氏瞅眼丈夫欲言又止。 吃完暮食,收拾好碗筷,夫妻俩等长安睡去才说起悄悄话。 “三顺,我还是担心此事不能善了。”吴氏道:“估计你爹他们知道兄长当了小旗,起了别的心思。” 宋三顺没言语。 他也这么觉得,不然自己亲爹也不会陡然要抢长安了。 长安从小到大都没得到祖父的疼爱,甚至都不曾抱过她一次。 犹记得一回,长安摔倒在门口,亲祖父正好出门,从她身上跨过去,都没弯腰将她抱起来,实在让人心寒。 “不管如何,长安是不会交到他手里的。” 宋三顺道:“你就别忧心这些事了,明儿还有好多活儿要干,早点睡吧。” “嗯。”吴氏闭上眼睛。 中秋过后,里正带着几名乡秩挨家挨户收缴户税与房屋财产税。 村民们苦不堪言,因手里无钱,只得将家中粮食交出去抵税。 如此一来,贫苦的人家更贫苦,有的人家连一日两餐都难以为继。 长安与小舅舅出门放狗时,经常看到村民偷偷在竹林里挖竹笋,有的还试图捉野鸡野兔与鸟儿。 那些能吃的树叶与野菜也被人撸个遍,加上大半年没下雨,田野空旷苍黄,越发显得荒凉一片。 而村外菜园子里也没啥蔬菜了,不是缺水没长出来,就是被人给偷了。 但种在自家篱笆院子里的菜还有不少,村民用洗脸水或淘米洗菜水浇灌着,倒也长势不错。 “舅舅,你家有井吗?”长安问。 吴重楼摇头:“我家没井,但村里有。” 他们村子不大,就十几户人家,一口水井勉强够吃用,但想用水井里的水浇灌庄稼是不能够的,所以他家秋收也很惨淡。 不过他娘认识草药,经常与父亲一起外出采挖,晒干后卖给铁牛镇的药铺,每个月也能赚到二三百文。 这时,又有乡秩进村收税,吓得好些人家关门闭户,连狗儿都夹着尾巴躲进桌底下,大气不敢喘,生怕被来人给打死。 长安站在不远处好奇望着那些乡秩砸人家屋门,心里很是疑惑,为啥自家地里种出的粮食要交给那些人 “别看了,回去吧。“吴重楼对此司空见惯,拉着长安往回走。 身后传来赵全的高喊声:“咱们就是看屋子的,官爷收税就去村东头的宋三顺家吧,他是宋八齐的儿子!这个家的户税理应由他缴纳。” 长安一听就怒了,回头狠狠瞪过去。 吴重楼赶紧拉着她快速回家。 身后传来乡秩不耐烦的喝骂声:“别废话!快让户主出来!” 他们已经从宋三顺家收过户税了,自然知道这户与那边的不是一家。 赵全见忽悠不成,只好说:“户主去县城了,要不您过几日再来?” 乡秩根本不理会,一把推开他就往里冲。 “今儿不缴税,只好抬粮食抵了。”几人冲进屋里,四下找了找,从房里找出两麻袋麦子,直接扛起出门。 赵全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家里仅剩的两大袋粮食被扛走,顿时心痛无比。 这粮食虽不是他家的,但已经由他掌管,赵全早已默认是自己的了,现在可好,过冬粮食没了,自己一家再住这里还有啥意思? 他看了看屋里桌椅板凳,心思微动。 不如将家里物件都卖了,得了钱就离开,俩老东西若带儿子闺女找他闹腾,自己就说是被乡秩拿走了。 赵全知道自己一家住这里不受欢迎,宋家村人更是防贼一样防他,就连去宋三顺家挑个水,都被村民拦着不给进院子。 既如此,趁姑姑一家不在,自己就将屋子东西通通卖掉,等姑姑他们回来,自己再来跟她要父亲的赔偿金。 于是当天赵全就雇来一辆牛车,将宋八齐家桌椅板凳与锅碗瓢盆全都搬上车拉走,最后连门板也卸了下来。 村里人见此也不阻拦,但暗戳戳告诉给了三顺两口子:“快去瞧瞧吧,那赵全将你爹家的东西都搬空了,连大门都卸走了。” “没啥好瞧,那是宋继祖亲舅舅的儿子,也是他小舅子,搬的也是宋继祖的东西,与我有啥关系?”宋三顺平淡道。 亲爹爱屋及乌,待那赵全都比待亲生儿子好,自己脑子抽了才去管那档子事。 别说搬空屋里东西,便是赵全将那新宅都拆了,也与自己无关。 ------------ 第77章:中风了 没过几天,宋八齐就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回来了。 看到光秃秃的门框,以及空空如也的屋子,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最惊恐的莫过于宋玉凤,她跑进自己房间,不由尖声惊叫:“爹!娘!我的柜子呢?我的箱子呢?梳妆台怎么也不见了?” 不仅家具不见了,她还有好多衣裳被子没带走,实指望在县城买新的,结果钱都被哥哥给赌没了,连买的小院子都抵给了赌坊,不得已,一家人只好又回到村子。 老赵氏心里有个猜测,估计此事就是侄子赵全做的,但她不能说。 小赵氏却哭了起来,坐在空空如也的炕上拍腿数落:“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天爷啊,你要逼咱们去死吗?” 他们回来时一点粮食没带,手里的钱也都被丈夫输光,原指望回村好好过日子,结果家里竟被人给搬空,连煮饭的铁锅都没了,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住嘴!”宋继祖眼睛通红,一巴掌扇向小赵氏:“都是你这个晦气女人!若不是你一直唠叨不停,我怎么会输钱?家里怎么会这样?” “不许打娘!”宋汐月与哥哥宋承业护住小赵氏,恨恨瞪向亲爹。 果然还是回到前世模样,亲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终于还是将家里所有钱都败光。 早知如此,他中毒时还不如不救,让他早早死了干净! 宋八齐走进自己屋里,有点不敢置信。 他屋里的炕都被人刨开,地面也被挖的坑坑洼洼,估计贼人是想找钱财。 “谁这么猖狂?”宋八齐气的直跺脚,转头问妻子:“是不是赵全干的?” 老赵氏假装不知:“我也不知道啊。” “我要去报官!”宋八齐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老妻拉住。 “当家的,报官也无用啊?万一那些衙役再跟咱们要钱,咱岂不是亏大?”想要县衙帮你讨回钱财是不可能的,没得再扒你一层皮。 宋八齐被气的胸口起伏,面庞红的滴血,忽然他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老赵氏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见拉不动又掐他人中:“当家的,你怎么了?” 然而宋八齐牙关紧咬,已经不能说话。 “继祖!快过来呀!你爹他晕倒啦!”老赵氏呼喊起来。 宋继祖跑过来,见宋八齐如此模样,也有些怔楞。 老赵氏立刻吩咐:“继祖,快去请村医过来瞧瞧。” 宋继祖站着没动,说:“请村医不要钱的么?” 这老东西死了倒好,都这么大岁数了,谁家会花钱请医给老不死的瞧病? 老赵氏气道:“你先去请来再说!若你爹现在死了,以后宋二孝回来能饶得了咱们?他现在可是小旗了,说不定过几年就成大官,到时候你还能沾到他的光吗?” 宋继祖神色几经变幻,终于还是出门去请村医。 村医来了一瞧,立刻给宋八齐施针。 老赵氏连忙问:“他叔,八齐这是怎么了?” “他中风了。我开个方子,你立刻去乡里买药。”村医说罢写了一个药方,递给老赵氏。 老赵氏接过药方看了又看,问:“估计要多少钱啊?” 村医瞧她一眼:“大约三百文吧,你赶紧去抓药,早点给八齐喝下去,中风可耽搁不得。” “三百文?”一旁的宋继祖不乐意了,对老赵氏说:“娘,我看还是别去抓药了,村医家不也有草药嘛,随便拣点回来用就是。” 老赵氏使劲朝儿子挤眼,示意村医还在,让他别乱说话。 但宋继祖只当没瞧见,继续道:“要不抬去宋三顺家吧,毕竟是他亲爹,他理应负担所有费用。” 村医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微笑问:“你们到底要不要给八齐治病啊?” 老赵氏立刻道:“瞧您说的,当然要治!” 说着出了门,将药方交给小赵氏,又给了她三百文,让她去乡里药铺抓药。 小赵氏看着手里的三百文,又看一眼药方,快速往乡里集上跑去,快到药铺时,她朝药方吐了几口吐沫,用手指将上头两行小字给涂黑。 药铺伙计拿到药方还很疑惑:“这个药方不对啊?有两种药看不清了。” 小赵氏道:“您就按照看清的抓吧。” 小伙计想了想,还是给捡了药。 看着剩下的一百文,小赵氏喜滋滋将其揣进袖子里。 没两天,宋八齐中风瘫痪的事传遍全村。 与村民们一起打井的宋三顺也知道了此事,心里有一丝不忍。 本想去看看亲爹,结果第二天一早宋玉凤就带着宋汐月上门。 她拉着宋汐月扑通朝宋三顺跪下,哭得梨花带雨:“三哥,爹快不行了,求你救救他吧。” 宋三顺冷眼看着这个同父异母妹妹,冷声问:“我又不是医者,如何救?” “他说对不起你,请你原谅他,他想在临去前有你陪着。”宋玉凤捂着脸哭道:“三哥,你去看看他吧,呜呜呜呜,爹他好可怜。” 宋三顺闻言心有不忍。 再怎么说,那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估计真的悔过,想见自己最后一面,要不就去看他一眼吧。 这时,长安噔噔噔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三叔的腿:“抱!” 宋三顺将其抱起来,就听长安附在他耳边道:“叔叔别信她!小堂姐说祖父躺床上一直咒骂你,还说他死了要让你给他陪葬。今天小姑姑来哭闹,想让全村人知道,你就是个最最不孝的畜生。” 这些都是她听小堂姐在心里说的,自己只是原封不动学出来。 她扭头看一眼地上的小堂姐,继续附在叔叔耳边道:“小堂姐说要让咱们养着祖父那个老不死,她还骂我,让我死了才好,还说要当我爹娘的女儿,以后做个官小姐。” 宋三顺脸都黑了,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宋玉凤与宋汐月:“你们起来吧,我抽空回去看看。” 宋玉凤见三哥油盐不进,也绷不住了,蹭地爬起身,尖声叫道:“三哥!你现在发达了就不管爹死活了吗?他是你亲爹爹啊,不过临死前想见你一面都不行吗?你怎能如此绝情?” 长安立刻道:“你骗人!祖父才没有要死。” 宋玉凤倏地瞪向长安:“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将爹给克病了!还将咱家害的什么都没了......” “够了!你们给我滚出去!”宋三顺怒了,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指向宋玉凤:“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长安什么扫把星,就别怪我扇你!” ------------ 第78章:雪上加霜 宋玉凤哇地哭开,但她没走,而是抱着宋汐月赖在宋三顺的院子里哭泣。 此刻有不少村民来打水,看到宋玉凤与宋汐月在这里哭,还以为宋八齐死了,全都窃窃私语: “宋八齐不行了吗?哎呦,真是恶有恶报。” “谁说不是,我听说宋继祖起先不想给宋八齐花钱抓药呢,后来还打算将他送来三顺家,啧啧,那一家人的心可真黑。” “哎,宋八齐该不会被宋继祖害死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呀?村医说他中风症状不重,只要好好调养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如果真这样,那咱们可不能姑息,与他联保的几户赶紧去瞧瞧,别被害人精给连累了......” 宋老六家就是与宋八齐家联保的,一听此话,立刻撂下扁担准备喊人一起去看看。 宋三顺也算是联保户之一了,便想放下长安跟着一起。 长安死死搂住叔叔脖子,就是不放。 她也要去瞧瞧。 宋三顺无奈,只好抱着长安与几名村民去了宋家新宅。 宋玉凤见三哥愿意去见亲爹了,松口气,连忙拉着小侄女宋汐月跟上。 原本她娘想让她来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结果习惯使然,宋玉凤怎么也无法拉下脸向三哥服软求和,于是就整出前面那一出。 还好宋三顺还是愿意去看看爹,自己也算完成任务,接下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一行人走进宋八齐家,就被家里情形惊到。 柴薪做门,从县城带回来的家什与日用品也都堆在地上或炕上,乱糟糟一片。 小赵氏蓬头垢面衣着脏污地蹲在院子里煎药,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拘谨地站起身。 赵婆子已经从屋里出来,用袖子擦着眼睛,哭唧唧对宋三顺道:“三顺啊,你可来了,你爹忽然发病,我好不容易将他救过来,他醒了就一直念叨你、念叨长安呢。” 说罢捂脸抽泣,仿佛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宋三顺也没言语,与宋老六几人走进偏房。 宋八齐直挺挺躺在炕上,不知真睡还是假睡,眼睛紧紧闭着,但长安看到他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停转动。 “八齐叔,你怎么样了?”宋老六问。 屋内寂静片刻,就在众人要离开时,宋八齐终于睁开眼。 他扫一眼屋内众人,目光落到宋三顺与长安身上。 “逆、逆子!你还知道来看你爹?”宋八齐眼里充满愤恨,歪斜的嘴里说出的话含含糊糊,听不真切:“忤逆不孝的畜生,我死了正合了你的意吧?” 知父莫若子,宋三顺自然听懂亲爹的愤怒。 亲爹气自己不管他,还将家里被搬空的事都怪到自己这个断了亲的儿子头上。 宋三顺打量一下床上的父亲,估摸他一时两时也不会死,便抱着长安转身离开。 宋八齐见儿子一句话不说就走,不由急了,大声呜呜啊啊叫起来,大致是说让宋三顺将三十贯钱还回来。 宋三顺哪里理会,直接出了大门。 老赵氏追出门外,哭哭啼啼道:“三顺,郎中说你爹要一直吃药,还要针灸,你瞧咱家这样子,哪里能拿得出钱来给他医治?你到底是他亲儿子,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宋三顺冷冷道:“我与他已经断亲,他现在是宋继祖一个人的亲爹,跟我没啥关系。你若觉得没钱医治,不如将老宅卖掉,再不济还有好几亩田地,你们总有法子的。” 老赵氏一听肺管子都要气炸,眼里闪过恨意,一指长安道:“那二孝寄回的银钱呢?他可是你爹的儿子,总不能被你给独吞吧?” 宋三顺嗤笑:“我嫂子拿银子养你一家就够了,怎么?还想我兄长的钱也归你?” “你!”老赵氏气坏了,恨不得冲上去将宋三顺的脸撕烂。 可眼下她一家孤立无援,此时不宜跟宋三顺翻脸。 老赵氏又开始抹起眼泪,“三顺啊,你要恨就恨我吧,可千万别不管你爹啊,他太可怜了,临老竟连亲儿子也不要他了,算我求求你......” 她扑通朝地上一跪,就想来抱宋三顺大腿。 宋三顺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长安趴在叔叔肩头,小声道:“堂姐又骂人了,还说要将祖父搬到咱家住,让咱家给他请医看病。” 宋三顺面无表情道:“她想得美!” 长安点头。 叔侄俩往回走,远远瞧见院子门口有个孩子鬼鬼祟祟朝里头张望。 “你在这干啥?”宋三顺皱眉问。 宋承业吓了一跳,转身见是三叔,顿时理直气壮道:“我要把大黑带回去!” 宋三顺没说什么,转身就将大黑牵出来交给他。 大黑看到小主人欢喜地奔来跳去,尾巴快被摇断。 宋承业也很高兴,解开绳索将大黑抱在怀里。 谁知想带它离开时,大黑却怎么也不肯走,扭头看看院子里的长安,一溜烟跑了回去。 “大黑!出来!”宋承业很生气,但大黑只远远看着他,并不肯过来。 “大黑!再不过来就不要你了!”宋承业威胁。 大黑眨巴着眼不为所动。 “蠢狗!”宋承业气得跑进院子去捉它,结果大黑一溜烟跑进后院,跟小主人玩起躲猫猫。 宋承业追了半天一直抓不到大黑,最后只能气呼呼离开。 走出院子,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三叔家的院子可真大,后院有个很大的菜地,里头种了不少白菜萝卜,还有其他蔬菜,看得他都想拔点儿回去。 要是自家没跟三叔家闹掰就好了,三叔说不定会送点儿菜给自家呢。 宋承业这般想着,怏怏回了家。 可家里现在啥都没有了,若不是从县城带回几床被褥,估计他晚上都得睡稻草堆里。 再说宋三顺,他将长安送回家后继续与村民们挖井。 村中间那口井挖了老深都没出多少水,好在农田那边的出了水,可也不够浇灌所有田地的。 不过,自从农田那边有水井后,各家都会将衣裳啥的拿去那里洗,加上族长家水井渐渐回水,宋家村村民的吃用水问题暂时得以解决。 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凉,野外的野菜树叶陆续没了,不是枯黄掉光,就是被村民们薅光。 就连不缺水的菜地也长不出菜苗来,让本就没粮食的村民雪上加霜。 眼看就要入冬,野外再也弄不到可以饱腹的东西了,一种无形的恐慌在村民中间蔓延。 特别是宋继祖一家,几个月前他们还吃着大米饭,就着腊肉鸡蛋,结果一转眼什么都没了。 家里养的猪没了,鸡也没了,挂在梁上的好几挂腊肉更是不见踪影。 现在别说吃鸡蛋了,就连寻常蔬菜也没的吃。 ------------ 第79章:修水库 幸好老赵氏手里还有两三贯钱,一家人勉强能吃顿稠粥。 但这点钱有啥用? 不说一家七张嘴要吃饭,就是宋八齐每天喝的药也要不少钱。 老赵氏没敢去找侄子要说法,因为亲弟赵鹿确实是为自家挖井而死,直到现在,老赵氏还心存愧疚。 可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所以老赵氏打算将老宅卖掉。 然老宅的屋子被烧毁,加上后院的井里死过人,没人愿意买这处凶地。 不过那六亩良田倒是有人想买,但出的价格非常低廉,一亩地竟连三贯也不到。 无奈之下,老赵氏只好又去找宋三顺,想跟他借点儿钱花。 这次她没让闺女宋玉凤跟着,而是抱着四岁的孙女宋汐月,想让她跟长安套套近乎。 走在路上,老赵氏低声对孙女道:“汐月啊,你代替长安去京城的事恐怕不能作数了。你二叔没死,他还当了小旗,以后说不定能升大官,万一被他识破身份,咱一家谁都别活了。” 宋汐月不甘心,蹙眉道:“二叔现在没死,不代表明年后年也不死。他们在边疆跟蛮人作战,有几人能活着回来的?我不管!万一京城那边过来接人,我肯定要去的。” 她才不要重走前世老路,最后凄苦而死。 老赵氏不悦:“汐月,你为啥这么固执呢?” 宋汐月忽然哭了,低声道:“祖母,您就帮我一回吧,您看咱家现在都啥样儿了?再不找个出路,以后咱们都得饿死!” 老赵氏叹气:“好吧,等京里来人,我就将宅子与田地都卖了,咱一家跟你一起去。” 孙女说未来三年都不下雨,田地颗粒无收,自家还要那田做啥? 不如跟着孙女去京城,即便以后姜氏不肯照应,自己一家也可以在京城做点小买卖,总比在乡下旱死好。 就像承业他娘那样,在城里摆个小食摊,不说大富大贵,吃饱饭总是没问题。 这几个月,儿媳小赵氏在县城摆了个馄饨摊,生意还算不错。 就是儿子宋继祖太不争气,每日游手好闲不说,不知怎么跑去赌场了,先赢了两场,回来就买鱼买肉给一家人吃,结果某天一下子将家里钱全输了,还将唯一的住所抵给了赌坊。 若不是赵婆子与宋八齐去县城,她儿子宋继祖还被赌坊扣押着呢。 老赵氏想起此事就生气。 祖孙俩来到宋三顺家门口,拍了拍门,高声叫道:“长安,开门,我是你祖母。” 正在后院捏泥像的长安一顿,脑海就响起小堂姐的声音:三叔家真大,他哪来这么多钱买地该屋子?对了,他是骗了我祖父的钱才盖的!整整三十两呢!哼!迟早让他还回来! 长安皱起眉,不理会院门外的叫喊。 坐在一旁的吴氏朝院门处望一眼,对长安与吴重楼道:“你们两个去屋里吧,靠窗那儿也亮堂。” 长安应声,与小舅舅一起将小桌上的东西都收进篮子里,拎进屋。 现在是下午,狗蛋与小锄头都回家去了,长安闲来无事,就教小舅舅认字。 吴重楼学的很快,一天能学会十个字。 而且他字写的很端正,比长安写的还好。 “小舅舅,你想考举吗?”长安问。 小鱼鱼说过,贫苦百姓可以参加科考改变身份,做上大官,小舅舅这么聪明,认字也快,肯定能考上。 吴重楼微微笑了笑:“自然是想的,但念书要花很多钱,咱家供不起。” 长安立刻说:“你跟我念书不用花钱。” 吴重楼点头。 他跟长安学认字确实不花钱,但若想考科举,自己必须去上一个正经学堂,是那种被朝廷认可的学馆,以后才可以去参考。 九岁那年,他娘也曾带他去铁牛镇的私塾问过,私塾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后来他生了一场病,便没能入学。 长安见小舅舅赞同,得意道:“等我教会很多字,你就能去考举了。” 吴重楼失笑:“好。” 院子外的老赵氏还在拍门,长安脑袋已被小堂姐的声音填满:怎么还不开门?长安太讨厌了,竟然敢不理祖母?三婶也讨厌,她怎么没像前世那样生病死掉呢? 长安转头看向窗外的婶婶,喊她:“婶婶快进来。” 她才不要婶婶生病。 吴氏答应一声,端起一箩筐木患子进了屋。 脱鞋上了炕,坐到大窗边,问长安:“啥事?” 长安将手心贴在婶婶额头上,心里默念不让婶婶生病,但手心小树苗纹丝不动。 吴氏摸摸长安小手,笑道:“婶婶没发热。” 长安大致明白了,如果婶婶没生病,小苗苗就不会亮,也不会少叶子。 不过,她倒是可以将叶片传进某个物体里,这个物体就仿佛承载了她的祝福与心愿。 “婶婶,外头冷,以后在屋里。”她认真叮嘱。 吴氏心里一暖,慈爱地摸摸长安脑袋:“婶婶知道了。” 院子外老赵氏终于消停,长安脑袋里却充斥着小堂姐的咒骂声。 她掏掏耳朵,直接选择无视。 又过了几天,很快进了九月。 周围各村也都打了井,但出水的很少。 原因无他,只因仅靠人力挖深井很困难,一旦遇到岩石便前功尽弃。 偏偏此地是丘陵地带,地底岩石很多,打十口井有八个都被岩石阻挡,最后就废了。 许多人索性不挖了,抱着过一天了一日的想法,彻底摆烂。 偏偏这时候县衙又征劳役,让各家各户出一丁去县城那边修挖水库,为时二十多天。 宋三顺已经与宋八齐那边分家分户,所以这次不仅宋三顺要去,宋继祖也得去。 长安不放心叔叔外出很长时间,便串了一串木患子给叔叔挂在脖子上,当然,珠串里被她放了两片珠珠叶子。 “叔叔,这个不能拿下来哦。”长安殷殷叮嘱:“睡觉也要戴着。” 宋三顺:“嗯,叔叔听长安的,会一直戴着,不拿下来。” 他又对妻子道:“你在家带好长安,尽量不要外出,反正咱家什么也不缺,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 吴氏点点头,将炕的饼用一块干净麻布包了,塞进丈夫的背篓里,低声交代:“宋继祖也去做劳工,你防着他点儿。” ------------ 第80章:扮新娘 “我晓得。”宋三顺将背篓放在一只筐子里,另一只筐子里还放着棉被与铁锹等物。 挑上担子,宋三顺与宋老六等村民出了村,往县城而去。 接下来几日,钱嫂子与金桂花时常过来与吴氏一起剥无患子制作珠串。 狗蛋与小锄头认完字后,也会带长安一起出门玩儿。 当然,吴重楼会一直跟随,同行的还有白花花与大黑。 一群孩子来到村外干涸的水塘边,就见干塘子里有很多孩子在里面疯跑玩耍,有的还在塘泥下刨挖什么。 长安觉得有趣,也跑进塘子里。 有两个女童蹲在塘子边用蚌壳过家家,长安凑过去观看,就听一个女孩儿说:“我家的饭菜做好啦,你们过来吃吧。” 另一个点头同意,拿起一只装了泥的蚌壳假意往嘴里送。 她还折了两根草棍当成筷子,“吃”的津津有味。 “这是鱼肉,这是羊肉,这是猪肉。”一女童将几个蚌壳挨个儿介绍一遍。 长安惊讶,蹲在三人旁边直溜溜看着她们是不是真要吃进嘴里。 好在她们都是在演戏,并不曾吃了蚌壳里的泥土。 不过,这游戏真有趣。 长安也捡了几个蚌壳,挨在女童的蚌壳旁边摆了一溜儿,然后抓一把泥土搁进去,嘴里碎碎念:“我要煮米饭,再炖个青菜豆腐,嗯,还有黄豆焖猪蹄,芹菜炒螺蛳肉,胡椒鱼圆子。” 她报出一个个菜名,将女童馋的口水直流。 俩女童不过五六岁,全身脏兮兮,一个是小锄头的妹妹叫蔷薇,另一个长安不认识。 但她俩明显全认识长安,立刻凑过来说:“长安,咱们一起玩吧,你当新娘子。” 长安眨眨眼,点头。 新娘子在小孩子心目中是美好的代名词,是她们梦寐以求的身份。 于是两女童让长安坐下,给她梳头发扎辫子,又用粉搽脸。 当然,那个粉其实就是一把细细的塘泥土。 等吴重楼过来时,就瞧见小长安端坐在一块石头上,脑袋上扣着一个淘米篮,两腮糊着一层泥土,正笑嘻嘻地摸一个女童的牙床。 另一个女童还说:“新娘子摸你嘴了,明儿你的牙就长出来啦。” 原来一个小姑娘被磕掉一颗大门牙,好长时间都不长出来,正让小“新娘”帮她摸齿呢。 吴重楼也是无语,赶紧招呼长安回家。 长安玩的正起劲,根本不想回去。 她鲜少与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玩耍,这会儿竟舍不得离开蔷薇两人了。 吴重楼无法,只好站在一旁瞧着几个小娃娃拜堂,做饭,吃饭,洗碗等等。 正在这时,一群十来岁的小子跑了过来,故意踩了女娃娃们的蚌壳飞奔过去,有个男孩子还连踢几脚,将蚌壳全部踢飞。 两女童气坏了,拿起泥块丢过去。 长安也叉腰骂道:“坏人!” 可男娃子根本不理会女娃娃们,哈哈笑着跑走,结果前面两孩子忽然跌个狗吃屎,后面几人没刹住,被绊倒一堆。 “哈哈!叫你们使坏!”蔷薇两个满意了,拉着长安回家。 一晃过了十几日,九月二十这天,村里忽然来了一辆马车,径直到了宋八齐家门口。 赶车的是之前来过的中年男人,他朝后头说了什么,从马车内下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嬷嬷。 老赵氏闻声从屋里出来,见到马车上的人眼睛都亮了,连忙将来人往屋里引:“哎呦,快请进屋坐坐。” 车夫将马拴好,微笑道:“咱们是来接长安的,不能耽搁,即刻就要启程。” 那老嬷嬷也道:“你不用忙活,只把孩子的衣裳收拾出来就行,其余都不必张罗。” “好好,马上就收拾好。”老赵氏将两人引进堂屋坐下,吩咐媳妇去煮茶,自己则跑去屋里叫孙女宋汐月出来。 宋汐月激动的不行,立刻跑出房间朝嬷嬷与车夫行礼:“长安见过伯伯,见过大娘。” 她前世做过奴婢,知道大户人家注重礼节,所以做的滴水不漏。 嬷嬷打量这个粉嫩白净的女孩儿,很是惊讶:“你就是姜氏的女儿宋长安?” “是,我娘叫姜如意,我爹是宋二孝,先前那个是我祖母与大娘。”宋汐月流利应答。 嬷嬷笑了:“哎呦,没想到姜氏的闺女这般聪慧,你今年几岁了?” 宋汐月认认真真道:“我属牛,六月二十二生辰,如今四岁零三个月。” 其实她属鼠,是甲子年三月二十四出生,比长安整整大了一岁零三个月。 嬷嬷见其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周全,不由感叹道:“你爹娘没在身边也将你养的这般好,可见你家人用心了,真是难得的和顺之家啊。” 宋汐月微笑,“大娘谬赞,虽说我爹娘不在家,但大娘与祖母都极其疼爱我。” 嬷嬷点头,忽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走出来,也朝她行礼:“玉凤见过大娘。” “这是?”嬷嬷打量眼前少女。 宋汐月见小姑姑出来,面上闪过一丝不耐,但怕她坏了自己的事,只好介绍道:“她是我姑姑,名叫宋玉凤。” 嬷嬷没说什么,只淡淡点个头。 自己只是受人所托来接姜氏的孩子,对于其他人并无认识的兴趣。 宋玉凤见这位嬷嬷对自己并不热络,心里有点不满,但为了能跟着一起去京城,她不敢表露一分。 嬷嬷等了一会儿,喝了小赵氏奉来的鸡蛋茶,不由问:“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要启程了。” 她还要赶上前面的商队,可不能耽搁。 “好了好了。”老赵氏抱着两个大包袱出来,朝嬷嬷福了福:“已经好了。” “将包袱放到车上吧。”嬷嬷说着站起身,牵着宋汐月就往门外去。 老赵氏快步跟上,还朝自己闺女使个眼色。 宋玉凤会意,跟在嬷嬷身后也要上车。 嬷嬷将宋汐月抱上马车,见老婆子与那个小姑娘也往车上爬,不由诧异:“你们做什么?” 老赵氏谄媚笑道:“孙女往日都是我带着的,她离不得我。” 宋玉凤连忙道:“汐......长安跟我最亲,我、我舍不得,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 第81章:将小堂姐卖了? 嬷嬷皱起眉,打量一眼老赵氏与小姑娘,问:“你们也想一起走?可办好了路引?” 老赵氏连忙拿出自己与闺女的户籍:“我们带着户籍呢。” 嬷嬷摇头:“不行啊,我只负责来接姜氏的女儿,真的不好带上你们。” 老赵氏连忙将一锭银子塞给嬷嬷:“还请帮帮忙,长安确实离不得我们。” 嬷嬷看看手里五两银子,说:“那也不行,你们没有路引,万一被人查到,还以为咱们是拐带人口呢。” 宋玉凤急了,一指宋汐月:“那她呢?她不也没办路引吗?” 嬷嬷冷笑一声:“她虽没路引,但有府里主子的信函,与你们自是不同的。” 说着将银子塞回给赵婆子,提裙子爬上马车。 宋玉凤还待说什么,忽地被亲娘捂住嘴。 “别说话。”老赵氏低低安抚一声女儿,又朝嬷嬷道:“既然不行就算了,等我们办到路引再去寻安儿也一样,您好走啊,安儿就拜托给您了。” 宋玉凤眼看马车启动,奋力与亲娘拼起来。 但她不过十二岁,个子才到老赵氏耳朵处,哪里挣得过壮实的祖母? 宋玉凤想大叫,但嘴巴被捂住,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离村子。 一直站在门口看戏的小赵氏嘴角挂上一抹笑,眼见有村民朝这边走来,这才上前与婆婆一起将小姑子拖回屋里。 宋玉凤的嘴终于从亲娘手里解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们都是骗子!说好让我陪汐月一起去京城,结果都是骗人的!” 老赵氏抱着闺女连声安抚:“玉凤,等咱们办到路引再去不迟,你就放心吧,娘一定将你送到京城。” 宋玉凤推开她娘,哭道:“那你之前为何不办好?” 老赵氏叹气:“路引也不是一时两时能办到,娘去问过里正,里正说此事需得有咱们村的村正一起去县衙才行。” 申请时还得问明缘由,去京城干啥,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回来,都要一一注明清楚。 自己用汐月冒充长安去京城的事哪里能给族长知道?所以她便没去办理路引。 实指望自己打点些钱就完事了,结果人家根本没得商量。 宋玉凤哭了一会儿,恶狠狠道:“好!我再信你一回,娘,您若再骗我,我便将此事告诉三哥三嫂!咱们谁也别想好!” 老赵氏轻抚女儿后背,连声保证:“你放心,娘不会骗你,肯定让你去京城。” 站在母女俩身后的小赵氏沉下脸,冷冷盯一眼宋玉凤,转身去了灶房。 偏屋内,宋八齐躺在床上朝门口伸着手,嘴里含糊不清要水喝,但无人理会。 此时,长安正在家里教两个徒弟与小舅舅认字,钱大娘与金大娘坐在另一间屋里跟婶婶吴氏唠嗑。 “再过几日,我家那口子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赶庙会啊?”金大娘将锥子在头发上蹭了蹭,用力给手中鞋底钻个线眼。 吴氏点头:“正好我家木患子也穿好了,一并带去兑了。” “我家的也都做好了,等卖了木患子与泥像,我就给狗蛋买两本书回来,笔墨纸砚也要买。” 钱氏伸头看一眼西屋的孩子们,笑眯眯道:“没想到我家狗蛋也能念书了,真是多亏了长安。” 吴氏笑笑没接话。 忽然院子外有人拍门:“三顺家的!开门啊。” 吴氏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族长的儿媳,她气喘吁吁道:“他三婶子,你快去看看吧,宋继祖家门口来了辆马车,我觉着应该是长安她娘又送东西回来了。” 吴氏一愣,连忙道:“好,我现在就去看看。” 随后她小跑着往新宅去。 离老远就看见新宅门口有辆马车,继婆婆几人正与马车上的人说着什么。 吴氏疾步跑起来,还没到近前,马车就走远了。 “等等!”她追过去,结果马车越跑越快,很快驶离村道。 吴氏站在村道上望了很久才转回。 此刻宋继祖家的大门紧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吴氏回到家,见族长二儿媳李氏仍在,懊恼道:“马车走了,我没撵上。” 李氏也十分遗憾:“我也是出门才瞧见那辆马车,立刻就赶过来报信,结果还是迟一步。” “多谢嫂子。”吴氏道声谢,又请她坐坐。 李氏也没客气,拿过一只小板凳坐下,又伸头看了看,问:“长安呢?” “在西屋那边呢。”现在天气渐冷,吴氏就让人打了一张炕桌,让几个孩子坐在屋里炕上学习。 现在狗蛋与小锄头倒是不在这里捏泥像了,他们认完字就会回家去温习,捏泥像也在他们自己家里。 李氏站起身去西屋看一眼,又回来问吴氏:“长安都当起小先生了呀?” 吴氏笑笑:“她也就认识几个字,那几孩子也愿意跟她学,闹着玩的一样,哪里当得起小先生。” “咱又不是外人,你还藏着掖着?”李氏笑道:“我还想将我哥家的孩子送来跟长安学学捏泥人呢,也不知行不行?” 吴氏不好拒绝,笑着回道:“回头我问问长安。” 李氏哥哥的孩子吴氏见过,就是上回来自家玩儿的黑皮肤小娃子。 但长安似乎并不喜欢跟那两个玩,自己便不好替她答应。 李氏又闲聊几句,这才离开。 临走还去跟长安打声招呼,又夸了两句。 几天后,村里传起老赵氏家的闲言碎语。 只因那天许多村童瞧见老赵氏将孙女送上马车,村里人都猜测老赵氏将亲孙女卖了换钱。 “秀英,你可不知道啊,那天的马车原来是收孩子的,老虔婆竟将自己孙女给卖了,啧啧,真是丧尽天良!” 钱氏慎重叮嘱吴氏:“你可看牢长安,千万别让老东西给掳去。” 吴氏愕然:“她将汐月卖了?”不可能啊,那宋汐月可是继婆婆的命根子呢。 而且小赵氏还在呢,她又不是死的,怎容婆婆做出这等事来? 一旁听八卦的长安忽然想起小堂姐之前的心里话。 宋汐月一直说要代替自己去京城享福,还说要当自己爹娘的女儿。 难道说,小堂姐已经冒充自己去京城找阿娘了? 哎呀,大意了。 长安焦急起来,上前拽住婶婶道:“我要写信给阿娘。”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82章:自食其果 吴氏抱起长安,为难道:“我不知你娘的地址,没法子寄信啊?” 长安皱起小鼻子,愁眉苦脸。 其实她对阿娘没一点印象,若不是旁人一直跟她说阿娘在外做事,自己都以为婶婶就是亲娘,叔叔是亲爹。 所以当她听到小堂姐要冒充自己当阿娘的女儿时,她也没啥特别感受,就是觉得她在妄想。 可现在小堂姐真的冒充自己走了,长安有点慌,担心她会去伤害阿娘。 “婶婶,我告诉你一件事。”长安悄悄道:“小堂姐肯定去京城找阿娘了,她说要代替我做爹娘的女儿。” 吴氏震惊:“她真这么说过?” “嗯!”长安点头:“所以我要寄信给阿娘,让她别上当。” 吴氏神情严肃:“婶婶知道了,等你叔叔回来,我就告知他。” 几天后,宋三顺与做役工的村民们终于回来。 此时已经快近十月,气温急剧下降,早晚都下了霜,很多村民都受冻生了病。 吴氏赶紧烧水给丈夫洗头洗澡,又将长安的话告知他。 宋三顺蹙眉,捧着热粥思索片刻,说:“等会儿我去那边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该去问问,我听人说,你爹整日在家嗷嗷叫,那赵氏也不怎么过问,好像连药都给断了。”吴氏给灶膛添几根柴禾,起身去准备洗澡木桶。 宋三顺闻言眉头锁的更紧。 虽说跟生父断了亲,但他还是那人的骨血,这点抹除不掉。得知生父可能被那家虐待,宋三顺心里依然有点牵挂。 吃完饭,又洗了头泡了澡,宋三顺换上干净衣裤出了门。 长安想跟去,但他不让,最后还是吴氏与他一同去了新宅。 正好宋家大门没关,宋三顺与妻子直接走了进去。 厢房内传来生父宋八齐的哀嚎,还有宋继祖的辱骂声:“你个老东西怎么不去死?整日躺床上要吃要喝,你哪来的脸?” 随即传来巴掌抽打皮肉的噼啪声,伴随宋八齐含糊的求饶:“疼......别打......别打,哎呦......” 宋三顺几步冲进厢房,就见老赵氏与宋八齐都在屋里,自己生父被他们扯到地上,正虚弱的哀嚎。 而宋继祖正一巴掌一巴掌抽在宋八齐老脸上,尤不解气,又用脚踹了他两下。 “你们干什么?”宋三顺怒了,冲上去一把推开宋继祖:“你们竟然虐待他,还是人吗?” 老赵氏见宋三顺忽然闯进来,吓了一跳,顾不得护着儿子,连忙解释:“我们什么时候虐待他了?” 宋三顺气得发抖,一指躺在地上的宋八齐:“还说没虐待,刚才谁打他了?” 老赵氏眼里闪过慌张,辩解道:“他将炕都弄湿了,我们正要给他换褥子呢,他偏不肯换,一个劲挣扎,就掉炕下了。” 宋继祖也反应过来,朝宋三顺吼道:“我家的事要你管?给老子滚出去!你早就跟老东西没关系了!这会儿装啥好心呢?有本事你就将他带回去养着吧!” 宋三顺看一眼躺地上的瘦弱老人,冷笑道:“你家的事确实跟我没关系,但你们用宋汐月冒充长安就关我的事了!” 老赵氏大惊,扭头看一眼屋外,见只有吴氏站在门口,稍稍放心:“你胡说什么?什么汐月冒充长安?我家汐月被她姨奶奶接去县城了,跟长安有啥关系?” 宋三顺也没理她,一把揭开炕上湿漉漉的破被子,一股恶臭袭来,让他忍不住掩住口鼻。 只见被子下就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一团破褥子沾满污物。 再看生父,光着瘦骨嶙峋的下半身,上身只穿一件皱巴巴的脏袍子,全身都粘着污物,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半披在脸上,脸颊已经瘦得凹陷下去,简直与一月前的壮实模样判若两人。 特别是他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有淤青,深浅不一,明显就是经常遭人虐打。 宋三顺见他如此形状,说不出什么感受。 有心痛,有愤怒,又有怒其不争。 宋八齐神智还算清明,望着三儿子热泪盈眶,嘴里含糊叫着:“三顺,三顺,爹饿......” 宋三顺深吸一口气,低低问:“他们不给你吃饭?” 宋八齐瑟缩一下,神色惊惧地看一眼老赵氏与宋继祖,并不回答,只含糊道:“饿,我饿,三顺......” 宋三顺上前扯掉炕上的脏污褥子,将被子铺好,弯腰将宋八齐抱上炕。 宋八齐全身冰冷,两条腿瘦成麻杆一样,到了炕上后就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一双眼睛仍旧看向宋三顺,全是哀求。 宋三顺转过身,对老赵氏道:“他饿了。” “他哪里就饿了?我刚给他吃过,你别信他胡言乱语。”赵婆子轻描淡写道:“三顺,没事就请回吧,擅闯民宅也是犯法的。” 宋三顺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行!我这就去找巡检司,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一家虐待老人,是不是也是犯法?” “你哪只眼看到老子虐待人了?”宋继祖一脸痞相暴露无遗,伸手指点宋三顺道:“老子供他吃供他喝,还给他治病,你一个外人啥事没干,倒管起闲事来?” 宋三顺挥手挡开他的手指,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他暴怒之下力气很大,一下子就将宋继祖打翻在地。 老赵氏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去扶儿子。 宋继祖呸呸吐掉两颗牙齿,只觉半边腮帮子都麻木了。 “你怎么敢打人?”小赵氏闻声跑来,但也不敢跟宋三顺拼命,只气愤叫骂。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辈!”宋三顺指着赵家几人,眼神狠厉:“都给我听着!若我父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说罢,拉着妻子走出宋家。 踏出大门后,宋三顺回头又望一眼厢房,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亲爹也算自食其果了,也不知他后不后悔之前对亲生儿孙做的那些事。 回到家,宋三顺闷闷不乐,脑海一直盘旋亲爹那凄惨模样。 长安扑进三叔怀里,搂着他脖子问:“叔叔你怎么啦?” 宋三顺抱着小侄女,轻声道:“没啥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心里难受?”长安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叔叔病了,连忙查看自己给他的珠串。 还好珠串被宋三顺戴在脖颈上,里头的小珠珠一闪一闪,只减少了一点点。 长安放下心,拍拍叔叔的胸口说:“叔叔别担心,小珠珠会治好你的病哒。” ------------ 第83章:究竟想干啥? 宋三顺低头取出衣襟里的珠串看了看,又塞回衣襟内。 第二天,他忍着心里担忧没去新宅看望父亲。 不过村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是挽着稀疏道髻的灰袍道士,另一个是背着背篓的小贩,他们来到宋家村,向一名村童问过路后,直奔宋三顺家而来。 此刻有很多村民在宋三顺家打水,就见他俩迤迤然步入院子,朝长安打招呼:“小长安,好久不见!” 长安跑过来,好奇问:“秃子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啊?” 张秃子没好气道:“我有名字,不叫秃子叔叔。” 长安眨巴下眼,等他下文。 张秃子咳一声,一扫手中拂尘,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道:“我道号凌霄子,本家姓张名图。” “哦。”长安应一声,心里疑惑:还不是叫张秃嘛。 “图!励精图治的图,不是秃!”张图仿佛看穿小娃娃心思,耐心解释一遍。 长安眨眨眼,点点头:“知道啦,张秃叔叔。” 张图:...... 李四儿忍不住笑了一声,瞧见张秃子扫来不善眼神,赶紧道:“长安啊,咱们是来买泥像的,你做好几个了呀?” “六个。”长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最近忙着玩过家家了,都没怎么捏泥人。 张图:“可以给我们看看么?” “好,你们跟我来。”长安说着,招呼俩人来到西屋。 她踩着凳子爬上炕,指着柜子里的六只泥像道:“就是这个。” 六个泥像中有两个是新式龙王像,四个水神像。 张图目光扫过柜子里其余几个泥像,问:“那几个为何不卖?” 长安实话实说:“叔叔不让卖。”而且那是她以前做的,现在看来有很多瑕疵,所以就搁在柜子里了。 “我全要了。”张图道:“还是按照五百一个。” 长安笑了,将六只泥像拿出来,递给秃子叔叔。 张图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小长安,你叔叔呢?我要跟他谈谈。” 一旁的吴重楼听了,赶紧出去找来姐夫。 宋三顺朝张图拱拱手:“道长,失迎。” 张图回个礼,直接了当道:“贫道是来购买长安泥像的,但要提个建议。” “道长请说。” “是这样。”张图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小方匣子,将一只泥像放进去:“你家这泥像太脆弱,稍不留神就碎了,你们最好定制个木盒子装进去,嗯,就像我这个盒子一样。” 宋三顺伸头看去,就见木匣子里头被漆成黑色,泥像放进去,正好显出泥像的色泽来。 张图将木匣盖子合上,说:“盒子样式不用多精致,能将泥像放进去就行。” 他出五百文买个泥像,要求加个木匣子不过分吧?人家卖五百文一份的点心都要配个漂亮匣子呢。 宋三顺连忙点头:“行,以后我们就做个匣子。”长安的泥像能卖出五百文一个,怎么着也应该配个匣子才行,是自己疏忽了。 张图满意点头,从怀里掏出三贯钱:“给,这是六只泥像的钱,以后我每月都来收一次货,你们准备十个就行,每个都要匣子哦。” 宋三顺:“道长放心好了......” 坐在炕沿边的长安看看张秃子叔叔,又瞧瞧自己叔叔,问:“张秃叔叔,匣子你出多少钱啊?” 张图笑眯眯道:“不都在五百之内吗?” 长安摇头:“我不会做匣子,你要另外给钱让别人做才行哦。” 张图:...... 小丫头倒是机敏。 “好吧,我出五十文定制匣子,这样总行了吧?”张图无奈道。 长安转头问宋三顺:“叔叔,五十文能做个匣子吗?” “能!当然能!”宋三顺一口应下。 长安满意了,笑眯眯对张图道:“行了。” 张图幽怨地瞪一眼长安,将泥像收起来。 “秃叔叔,我家还有珠珠,你要不要啊?”长安问。 张图没好气道:“不要!” 李四儿却说:“我要我要!拿来看看?” 开玩笑,自己费劲吧啦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想兑小娃娃家的货物么?说来也怪,自己无论兑小娃娃家多少货物都能卖出去,还大赚一笔,为此,自己家都准备在镇上盖新房了。 “我去拿来。”吴氏赶紧将自己穿好的佛珠都搬来,足有好几十串。 最后李四儿以十文一串全部兑下。 买贵卖也贵,到时候自己就按二三十文一串卖出好了。 这时,钱嫂子与金桂花也将自家珠串背来,数量跟吴氏的差不多,还有各自孩子做的泥像。 李四儿其实不想兑,但奈不住小娃娃游说,最后都兑了下来。 珠串还是按照十文,但泥像只能一百五十文一个了。 二人告辞时,吴氏到底不过意,便从自家菜园子里拔了一些青菜萝卜送给张图与李四儿。 两人也没客气,接过菜,啃着萝卜出了村。 这下子,全村人亲眼瞧见有人花钱买了泥像与珠串,顿时心头火热,立刻领了自家最聪明的孩子过来跟长安套近乎。 “长安啊,这是我家猪儿,过年就九岁了,能跟你学捏泥像不?” “长安,来来来,这是我家梅子,跟巧儿一般大,她早就想跟你学手艺了......” 长安一脸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婶婶拉到身后。 “各位大娘嫂子,长安才四岁,真的教不了太多孩子。”吴氏抱歉道。 妇人们见吴氏婉拒,虽心有不甘,也只得离开。 不过,此后来找长安与狗蛋小锄头玩耍的孩子多起来。 长安有点犯愁。 因为她上午教小舅舅几人认字时,总有人过来打搅。 那些孩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进了院子就开始四下转悠,一不留神就去拔菜园子里的青菜萝卜。 即便那些萝卜都用草帘子盖起来,他们也找得到,拔一个也不洗,用手擦擦直接啃起来,仿佛饿了很久一般。 吴氏见他们如此,也不忍心呵斥,只好等村民挑完水后早早关上院门。 “唉,你不知道啊,村里好多人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天连一顿稀粥都快喝不上了。” 钱嫂子与金桂花两个跟吴氏一起做针线,边缝棉衣边道:“昨儿好几人去我家找狗蛋,说是要拜狗蛋为师。我哪里敢应,万一费劲巴拉做出来没人要,她们岂不恨死我。” 做泥像也要本钱的,最起码要买颜料跟笔墨吧?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一旦买回来折了本,自己家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吴氏点头:“可不,我也这么想的,泥像的买卖就这么大,做多了哪里有人要?” “就是!” 金桂花凑近吴氏道:“他婶子,我告诉你一件新鲜事,那赵婆子四下托人想卖宅子呢。” 吴氏挑眉:“哪个宅子?” “还有哪个?就是她们现在住的大院啊。” 金桂花一脸鄙夷道:“你说她是咋想的?好好日子不过,竟然想将新盖的院子卖掉,她究竟想干啥?” ------------ 第84章:不速之客 吴氏闻言蹙眉、 那处宅子也不是宋继祖一人的,长安的爹娘还没与他们分家,怎么也轮不到老赵氏卖宅子吧? 此事一定要跟丈夫说一声。 晚间,吴氏将继婆婆卖宅子的事告诉给了丈夫,宋三顺没多大反应,说:“她想卖就卖,最好搬离村子。” 自己实在不想看到那对母子。 至于亲爹,自从赵氏母子被自己威胁一通后,他们倒是不敢明目张胆虐待他了。 又过了几天,天气越发寒冷。 宋三顺与六哥几个去山里砍了不少荆棘与柴枝回来,堆在院子里预备过冬。 吴氏怕冻坏长安,还给屋里的大炕烧起来,让小侄女与弟弟坐炕上安心认字。 狗蛋与小锄头吃完朝食也过来,他们在宋三顺家要一直待到午后才回家。 如今几孩子已经学完一半三字经,长安还将酌字酌句的意思讲给他们听。 每次几孩子像听故事一样,还催促长安多讲一些。 很快到了腊月,眼看快要过年,许多村民家里连麦子都没了,频频跟宋三顺借粮,次数一多,吴氏便有些不乐意。 自家虽然有些存粮,但也禁不住你一瓢我一瓢的来借啊? 离明年夏收还有好几个月,她真的借不起。 而且长安说了,未来三年不下雨,三年啊,想想都觉得可怕。 与此同时,老赵氏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赵全将银钱花光后,再次跑来纠缠宋继祖一家。 他还带来几名地痞,扬言姑姑不给钱就将宋玉凤拉去抵账。 老赵氏气坏了,但自家势单力薄,连帮手都找不到,只好将卖良田的十贯钱给了赵全。 随后一家人商量,赶紧想法子卖掉宅子搬去县城过活。 “躺屋里的老东西怎么办?”宋继祖问。 老赵氏冷淡道:“抬去老宅那边,那边有一间屋还能住人,我不信宋三顺能眼睁睁看他饿死不管?” “好,就这么办。”宋继祖面露微笑,随即又垮下脸:“都这时候了,谁会买咱这宅院?” 老赵氏环顾四周,叹口气:“总有人会买,咱们这次悄悄出售,别被那宋三顺知道就行。” 母子俩又商议一会儿,宋继祖决定将宅子挂在县城的牙行出售。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房契地契与户籍去县城登记。 没几天,果然有人来看房子。 看房的中年男人很满意新宅,一番讨价还价后,以二十贯买下此处宅院。 等族长族老发现不对劲时,老赵氏已经带着一家悄悄走了,独独留下半瘫的宋八齐。 彼时,宋三顺与村里几人去山里砍柴,回来就见老父从老宅的破屋子里爬出来,跟路旁玩耍的村童要吃的。 看着须发皆白的瘦弱老父,宋三顺终是没忍心,回家拿来热粥与馍馍,看他狼吞虎咽吃着。 一碗粥喝完,连碗也舔干净,宋八齐抬头望向三儿子,老泪纵横:“三顺,爹......爹对不住你。” 宋三顺没说话,将碗拿过来,又将老父抱回老屋。 因屋子被火烧过,屋顶都没有了,宋八齐就躺在土墙墙角一张席子上,可御寒的还是那条单薄破烂的被子。 宋三顺回到家,抱了一卷草帘子送过去,铺在席子上头,又拿去一床厚厚被褥给老父披上。 宋八齐默默看着三儿子为他忙碌,眼泪不住往下流。 此前自己对亲儿子做的事历历在目,每到冷饿睡不着时,他都悔恨不已。 “你暂时住这里,回头我叫几个人来将老宅修缮一下。”宋三顺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宋三顺喊了不少人过来修屋子,墙框内的泥土要清理出去,还有烧焦的房梁与竹子等,通通弄到院子外。 随后买了不少竹子与席子,还有新梁茅草,勉强将破屋修理好。 屋里也重新砌了炕,铺上席子与茅草后,再将老父搬上去。 趁老父睡着,宋三顺将脖子上的珠串取下来,靠近父亲的脑袋。 片刻后,他将珠串收了回来。 宋三顺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老父去死,他做不到。 哪怕这次父亲病情好转再去找继母一家,他也认了。 至少以后自己不用服侍他照看他。 第二天,宋三顺给宋八齐送饭,忽然瞧见老父自己从茅厕出来。 宋三顺将热粥与馍馍放在炕桌上,又从篮子里端出一碟腌萝卜丝。“趁热吃吧。” 他打量一下蹒跚行走的老父,心里很是惊诧。 长安说珠串可以治病,果然是真的! 瞧老父这副模样,并不是病没好,而是他本身就很虚弱。 难不成小舅子的病也是长安治好的? 还有狗蛋,他爹将棺材都买回来了,结果忽然就好了。 宋八齐气喘吁吁坐到炕上,端起粥刚要吃,忽然顿住,抬眼问儿子:“三顺,你吃了么?” 宋三顺垂着眼皮道:“等你用过我回去就吃。” 宋八齐点头,这才吸溜吸溜喝着稠粥。 趁着老父吃饭的当口,宋三顺在院子里找了一根木棍削好,拿到老父的炕前:“村医说你这病要多走走,活动一下腿脚恢复的快。” “嗯。”宋八齐抬眸看一下三儿子,眼睛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生病这一两个月,让他认清老妻的凉薄。 还有宋继祖与宋承业,当初自己有多宠爱他们,现在就有多恨。 自己躺炕上不能动弹,想喝一口水都不能满足。 不说宋继祖经常辱骂殴打,宋承业也视他这个祖父如空气,无论他怎么喊,那小畜生就是不理会。 “三顺,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二孝。”宋八齐用袖子抹着眼泪。 宋三顺没有言语,转身出了屋子。 此后几天,宋八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后来他竟然能自己烧火做饭了。 于是宋三顺送给他一些粮食,将灶房内物设都配齐,还给他买了一口铁锅。 又给了一套旧棉衣裤,让他将脏的不成样子的棉袍换下来。 长安早晨放白花花与大黑时,经过老宅,还能看到祖父拄着拐棍坐在院子门口,痴痴望向自己。 长安没过去,远远避开那边。 没多久,两辆骡车驶入村子。 从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男童,年纪约八九岁左右。 男童从骡车上下来就四下张望,一眼看到长安时,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几步跑过去,轻轻唤一声:“长安。” ------------ 第85章:挖池塘 长安诧异,打量一眼面前少年,问:“你认识我?” 少年微微点头。 长安蹙眉思索半天,摇摇头:“可我没见过你啊?” 少年:“我叫陆景州,现在算见过了吧?” 长安还是摇头,退后几步,转身招呼白花花与大黑跑走。 不知为啥,她十分不喜陆景州这个名字。 陆景州目送小娃娃跑远,一路上焦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没关系,来日方长,只要确定她在就好。 转身回到骡车旁,让车夫将车上箱笼都搬了下来。 走进宅子,陆景州选定日光最充实的房间作为自己的书房。 “二郎,我瞧这户没有水井,不如请人来打一口?” 方嫲嫲是陆二郎陆景州的乳母,此次跟随小主人来到这穷乡僻壤,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 但他是主子,又极有主见,连大老爷都管束不得他,自己更不好多说什么。 陆景州点头:“您看着办吧。” “那好,回头我便去问问村里有没有人会挖井的。”方嬷嬷将屋内大炕清扫干净,又铺上干净席子与被褥。 方嬷嬷的丈夫冯山与两个车夫将箱笼都搬进来,两个书箱放炕上,其余都搁在地上。 等收拾好一切,陆景州便带着方嬷嬷夫妻去拜访本村村长。 问清陆景州身世后,族长也很意外。 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小村落竟住进一位士族孩子,即便是庶出子,那也是士族啊。 这孩子还说,他是为了有个清净的读书环境才搬来的,这就耐人寻味了。 唉,总听说世家大族也有很多腌臜事,或许这位小公子就是被嫡母所不容呢? 观这位小公子的神情举止,定是极聪慧的,若他嫡兄弟不及他...... 族长呵呵笑道:“公子放心,咱们村的人秉性纯良,也很好客,你就安心住下,缺什么或有事寻人帮忙,只管招呼一声就成。” 陆景州拱拱手:“景州多谢村长盛情,以后叨扰了。” “嗳,什么叨扰不叨扰,以后怕是老夫要去叨扰公子。” 两人寒暄一阵子,陆景州告辞离去。 族长摸着胡须目送他走远,这才返家。 一进门,就见九岁的孙子宋成器蹲在院子里盘泥巴,联想到人家风光霁月的小公子,不由来气,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喝道:“看看你什么样子?一休沐就摆弄这玩意,多大的人了,还玩泥巴?” 宋成器站起身,捂住屁股委屈道:“干啥踢人?不是你们让我多跟长安学学怎么挣钱的么?这会儿又说我玩泥巴......” 族长被这话噎住,一时无言。 “哼!以后别玩泥巴了,多读读书,瞧瞧你身上埋汰的,我真想抽死你!”族长瞪了孙子好几眼,背着手回屋。 宋成器瘪瘪嘴,心里暗哼。 就要玩就要玩!凭啥你们说哪样就哪样?哼!我偏不听! 宋成器一溜烟跑出门,来到长安家拍门。 吴氏过来开门,见是宋成器,知道他是来找重楼与长安他们的,便让他进来。 长安与小舅舅正在屋里认字,见到宋成器,好奇问:“你又没去学堂?” 宋成器没好气道:“今日休沐!” 蹬掉鞋子爬上炕,宋成器拿过一块泥坯,眼睛瞄向长安手里的书册:“你都会读三字经了?” 长安点头。 三字经里最有趣的就是那些小故事,像“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还有“香九龄,能温席”等等。 可惜自家的席子铺在炕上,婶婶每晚都早早将炕烧的很热,根本不用自己去温。 宋成器缩缩脖子,想到自己连千字文都没学完,心里有点气馁。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八。 宋三顺去靠山村接来岳父岳母,与妻子一起蒸馒头包子。 先蒸萝卜馅儿的包子,之后再蒸红豆包、馒头、米糕等。 蒸好后,宋三顺送了几十个给父亲,还送了煮好的猪肝香肠等,青菜萝卜也拔了点带去。 宋八齐身体渐渐康复,但神态越发萎靡,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特别是看到自家辛辛苦苦盖起来的屋子成为别人的家,他心里就难受,也更恨继妻一分。 但愿他们此生都不要回来,否则他一定饶不了他们! 新年一过,很快到了二月。 本应该绿意重返大地的时刻,原野却连棵野菜都无,全被饥饿的村民给挖了。 宋三顺很是忧虑。 如果再不下雨,恐怕就不好了。 自家虽不缺吃喝,但与他家结保的村户可能就撑不住了。 一旦他们逃荒,自家也不得不走,否则就要连坐。 宋三顺的视线落在小侄女做的几只龙王像上,心里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随后,他找来宋老六与宋酉:“我想将村口那个水塘挖深一点,说不定就出水了呢?” 宋老六不解:“要挖多深才能出水?” “就将里头的淤泥挖出来,正好挑去肥田。”宋三顺含糊道:“或许下面就有水。” 宋酉无脑支持宋三顺:“行啊,反正咱现在也没啥事,不如去将水塘清理一下,等雨季的时候,还能多蓄点水。” 宋老六挠挠头:“可单凭咱们这几人要挖到猴年马月?而且那水塘不是咱们一个村的,隔壁左村与槐树村也都在用呢。” 宋三顺:“此事当然要三个村一起做才行,我就提个建议,如果你们都同意,咱就一起去跟族长说说,由他出面跟另两个村的村正谈。” “那行,三个村一起挖,不几天也就挖好了。”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去找了族长。 族长倒也没反对,背着手去跟另两村村正合计。 左村村正直摇头:“好端端的挖池塘干啥?你们是要供饭还怎的?咱们村很多人家都没得吃,哪来的力气去挖池塘?不妥不妥,劳民伤财的事我不想掺和。” 槐树村村正摸着胡须道:“这事儿老夫得回去征询一下村民的意见,若他们愿意挖,我自然不反对。”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村民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族长宋甲见二人如此态度,气不打一处来:“那好,若我们挖出水源,你们村的人是不是就不使用那里的水了?” 左村村长嗤笑一声:“你当是挖井?还能从池塘里挖出水源?切!真的异想天开!” 槐树村村长也觉得宋甲是老糊涂了,“宋兄,咱们村很多人家已经没粮,饿得都要卖儿卖女了,真的没力气去做那等苦活。” ------------ 第86章:阴阳雨 “要不这样,你若真挖出水源,咱们就补给你们一石口粮,你看行否?”槐树村村正回答的很奸滑:“下雨不算。” 宋甲冷哼一声:“谁稀罕你那一石口粮?”说罢拂袖而去。 回到村子,他找来宋三顺与宋老六宋酉三人,气呼呼道:“三顺,咱们别去挖村外的池塘了,村中间那个水井不是没出水么,咱就沿着那块地儿挖一个小塘子吧。以后蓄上水大家都方便,洗洗涮涮的也不用跑去村外了!” 宋三顺:“左村与槐树村那边不肯跟咱们一起干?” “所以咱们才不能去挖村外那个,没得以后扯皮。” 族长背着手来回踱几步,说:“我现在就去召集人手过来,要挖得抓紧,如果真来一场雨,还能赶上蓄水。” 干旱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自家几十亩田地呢,如果继续种不上粮,可就亏大了。 于是,族长将全村百余人都召集过来,男女老少都有,大家挖土的挖土,搬泥的搬泥,没一人懈怠。 宋八齐也拎着铁锹来了,默默跟着大伙儿一起干,让好多村民都惊掉下巴。 好在没人奚落他,大家将所有精力都用在挖水塘上。 隔壁左村与槐树村的人跑来看热闹,有的还撂下几句风凉话。 “在村里挖池塘,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这要下多少场雨才能蓄满水?” “就是,真到那时候咱们也不缺水了,谁会费劲巴拉干这些无用功?” 族长怒气冲冲过来,指着外村人道:“都给我滚!以后谁敢来咱们村子的水井打水,我敲断他的腿!” 自从旱情开始,隔壁村的人也有挑水桶来族长家或者宋三顺家挑水的,有人还趁晚上时间偷偷去打小溪那边的井水浇田,所以族长才这么生气。 可即便他们浇了田,也是杯水车薪,庄稼收成仍然不佳。 十几天后,村里水塘终于挖好,十丈见方,有一丈多深。 池塘底部还被村民们踩了又踩,防止塘水承不住渗漏下去。 可一连数天仍是晴朗无云,眼看就到播种时候,村里人都开始绝望。 “这可怎么办呀?如果再不下雨,咱们真的没活路了!” 许多人惊慌无比。 没粮事小,毕竟已经熬过一冬,现在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大不了一家子吃野菜扛一扛,偶尔还能挖只田鼠充饥,可朝廷的田税户税最要命,不交可是会死人的。 宋三顺纠结良久,终于趁月黑风高夜跑出来,将怀里揣着的两只龙王像取出,一东一西埋在池塘边沿。 埋好后,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溜回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正迷糊的宋三顺被妻子推醒:“三顺!快起来!外头下雨啦!” 宋三顺一激灵,立刻翻起身,扒着窗户朝外看去。 果然,外头好一场大雨,正噼噼啪啪打着地面,在院子里汇聚成溪。 “真下雨了!”他惊喜:“这下咱们能播种了!” 宋三顺高兴地跳下炕,穿上木屐就跑出门。 “别淋雨冻着了!”吴氏赶紧给他撑一把伞,挡住头顶的雨幕。 宋三顺接过妻子手里的雨扇就冲出院子,他想看看池塘怎么样了。 到了外头,就见很多村民也跑出家门,高兴的不得了,有人还拿出家里盆盆罐罐接雨水。 此刻池塘已经蓄了半池的水,四周仍有源源不断的雨水汇集进来。 宋三顺总觉得池塘上空的雨势格外大,简直堪称倾盆大雨,也不知旁人注意到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此景,悄悄松口气。 刚想回家,忽听宋老六匆匆跑来:“三顺,可不得了!就咱们村下雨,别地儿都没下啊!” 他激动万分,一把拉着宋三顺道:“你快随我去看看吧!真是奇景!奇景啊!” 宋三顺一脸懵,身不由己地被宋老六拉到村外。 当看到眼前情景时,简直惊呆。 那雨幕泾渭分明,以宋家村为中心向外扩散,之后又戛然而止。 自己的田地已经在村民农田的最边沿了,勉强覆盖在雨幕下,而其他地方仍旧干涸一片。 “怪事啊!”左村与槐树村的人都跑出来看奇景,有人心下不忿:“凭啥宋家村有雨,别的地儿就没雨?连老天也欺负人啊!” “真是见鬼了!还能这样下雨的?” 许多人气的跳脚,可根本毫无办法。 宋三顺看看天空,就见空中有黑云,但也隐约能瞧见日光,可偏偏那雨水独独下到宋家村地盘上。 特别奇幻的是,有一道彩虹横跨在宋家村上空,更显得这场雨不同凡响。 没一会儿,雨势渐停,天上云彩也飘远,明媚阳光普照大地,那道彩虹也渐渐散去。 宋三顺愣了一会儿,撒腿往村里跑。 来到池塘边,就见池塘已经蓄满水,水位正正好好止在自己埋的龙王像下方。 宋三顺蹲下身,颤抖着手撂了一下水。 是真的! 池水虽然有点浑浊,但确实是水无疑,并不是自己产生幻觉。 这时,族长走来,高兴地对宋三顺道:“三顺啊,这雨水也太及时了,咱们刚挖好池塘就来了雨,你说,咱要不要祭奠一下水龙王跟土地神啊?” 而且这雨很是蹊跷,怕不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宋家村。 宋三顺站起身,强笑道:“这雨也没啥稀奇的,往年夏季也不是没发生过东面下雨西面晴的事情,今日不过凑巧罢了。” 族长捋着胡须道:“即便凑巧也得祭拜一下,马上就要播种了,大家也心安些。” “随便您安排。”往年播种前也会祭拜一下春神,宋三顺不以为意。 别的地方还专门成立了春神社呢,专门负责祭祀之事。 与族长告辞后,宋三顺回了家。 看到正在刷牙的小侄女,他心里五味杂陈。 “长安,以后别做龙王像了。”宋三顺怀疑那张秃子已经知道小侄女泥像的神异,所以才愿意出五百文购买。 长安疑惑:“为啥?” 上个月次秃子叔叔又跟她定了十个龙王像,还把定钱都给了,自己不做岂不要赔钱给他? 宋三顺左右看了看,将小侄女拉到无人处,低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个龙王像很灵验?” 长安眨巴下眼,点点头。 灵不灵验她不知道,但昨晚自己确实梦到泥像吐水了。 今早起来又瞧见柜子里的两只泥像不见,长安便知道一定又被叔叔拿去挖井了。 宋三顺又问:“你瞧见今早的雨没有?” 长安点头:“瞧见了。” 宋三顺:“这雨很是奇怪,只围着咱们村子下,别地儿一点没有。” “真的?”长安笑起来:“我要去看看!” 她还从来没见过阴阳雨呢。 ------------ 第87章:家学渊博 宋三顺抱起小侄女出了门,来到村外,让她看地面颜色。 宋家村以外的地方,依旧是干蓬蓬模样,只有宋家村范围内潮湿一片。 就连村外的池塘也是一半干一半湿,只可惜雨水已经渗进池塘干涸的泥土里,并未蓄上水。 长安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望望天,也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自己的泥像真的能召雨?可为啥放家里的时候不下? 这时,有很多外村人跑进宋家村看稀奇。 因为新挖的池塘已经蓄满水,许多人蠢蠢欲动,想借机挑水浇田地菜园。 宋家村人当然不答应,拦住外村人不给挑。 “挖水塘的时候不见人,这会儿想美事呢,都给老子滚!”宋老六可不惯着他们,喊来几名汉子守在水塘边。 外村人无法,只好灰溜溜回家。 没几日,宋家村范围内的野菜野草疯长,绿茵茵一片,就连他们刚撒下去的菜种子都开始出苗。 这让本村的人高兴坏了,立刻带着全家老小出门挖野菜。 早春时节并不是只有荠菜能吃,马兰头、蒲公英、灰灰菜、小蓟与车前草也可以吃。 马兰头分青梗与红梗,红梗的味道更佳。 长安最喜欢吃荠菜与枸杞嫩头,这两样的味道更清香独特,只不过枸杞嫩头采回来要用滚水焯一下,清洗掉里面的苦味,之后切碎拌点大酱与芝麻油,就是一道绝美小菜。 吴氏带着小长安在院子周围挖荠菜,准备包顿荠菜饺子。 “婶婶,小舅舅什么时候再来呀?”长安边铲野菜边问。 正月十五那会儿,小舅舅随翁翁婆婆回家,说好开春就来,可直到现在都没回,长安都有点想他了。 吴氏:“你阿翁想送他去学堂念书,暂时来不了。” 长安撅起嘴:“我也能教小舅舅念书。” 吴氏笑了,摸摸小侄女脑袋:“那不一样,你阿翁想让重楼考科举,必须报一家学堂才行。” 往后参加县试,须由学堂先生举荐,而且还有联保具保,都需要学堂先生操持,若留在家里学习,到时候连报考都办不到。 “哦。”长安怏怏不乐。 出了正月后,连狗蛋哥哥也被他爹送去乡里学堂了,只余下小锄头一个人。 小锄头并不怎么爱念书,他更喜欢捏泥像挣钱,因此他家人也没打算送他去学堂读书,毕竟长安也可以教他认几个字。 挖满一篮子荠菜,吴氏牵着长安回家。 没到家门口,远远瞧见一个身穿长衫的小少年站在那里。 “陆公子,怎么站这里?”吴氏客气地打个招呼。 这位小公子年前回家去一趟,这会儿刚回来不久,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但喜欢到她家里找长安与小锄头说话。 可长安待他并不热络,吴氏也只对这名少年敬而远之。 士族的孩子,又是独自在外的,自家招惹不起,只能敬着。 陆景州微笑道:“乳娘从县城买了一些糕点,我便送些过来予你们尝尝。” 说着将手中食盒递过来。 吴氏推脱:“这怎么好意思,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陆景州道:“我主仆几个在此也收过你家不少菜蔬,今日景州不过送几块点心表达心意,不值一提。” 吴氏见他如此说,只好接过来:“那就多谢小公子了,你进屋来坐吧。” 说着推开院门,请小少年进去。 陆景州也没客气,迈步走入院子。 长安好奇地打量他几眼,跑去灶房舀水洗手。 此人越看越眼熟,那眉眼,以及他冷峻的模样,根本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洗完手,长安又跑去后院。 后院是一大片菜园子,里头已经种上各种蔬菜。 经过一场雨水后,菜苗蹭蹭地往上长,等过些时候,就要分栽菜苗了。 陆景州也踱步来到菜园子,轻声道:“长安,我听说你已经学会认字了,所以特意让人买了两本幼儿读本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本书籍,递给长安。 长安摇头,将双手背到身后。 她在小鱼鱼那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有趣的图书,根本看不完,所以才不要旁人的书籍。 陆景州顿了下,缩回手。 长安也不管他,用小铲子铲野菜野草丢给两只大鹅吃。 如今大鹅长得很大,看到她就嘎嘎叫,还会将长脖颈蹭在长安怀里撒娇。 长安将大鹅脑袋推到一旁,抓一把牛筋草喂它。 大鹅最喜欢吃这种草,还有各种野菜,但现在外头全是饿急眼的人,自己不敢将大鹅与母鸡们放出去牧野。 就连家里的狗狗似乎也感受到外界的威胁,都不怎么想出去放风了。 不过,大猫花花似乎并不受影响,它白天睡觉,晚上就溜出去打野,时不时叼回来一只老鼠或半只野鸡。 有一次它还将一只无头老鼠叼到长安的炕上,放进她被窝里,将长安吓的够呛。 陆景州收起书册,也从地上拔了一棵草喂给大鹅,轻声说:“你舅舅准备去学堂了?” 长安点头:“小舅舅想考秀才。” 陆景州看着大鹅一口口啄着草叶,说:“我准备明年下场考试,不如让你舅舅过来跟我一起学习。” 自己前世是进士出仕,虽只是二甲,但指导一名好学少年考上秀才不成问题。 长安抬头望他一眼,说:“婶婶说舅舅要去上学堂才能参加科考。” 陆景州沉思片刻:“回头我跟你叔叔婶婶说一下,你小舅舅可以先在学堂报名,之后每月用一半时间跟我学。” 长安一脑袋问号。 她不懂此人为何执意要让小舅舅跟他学,他岁数还没小舅舅大呢。 可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只能让叔叔婶婶决定了。 长安喂完大鹅,又去鸡圈里捡了三只鸡蛋,乐滋滋送去草篓子里。 开春天气转暖,家里三只母鸡开始下蛋,每天一只,从不懈怠。 草篓子里已经存了好些鸡蛋,只等母鸡抱窝,再孵十几只鸡出来养着。 下晌,宋三顺耕地回来,陆景州果然跟他讲起自己的建议,还说他家学渊博,可以尽快让吴重楼成长。 宋三顺与吴氏商议后,觉得此举可行。 于是,吴重楼每月一半时间去学堂,另一半时间请病假,来宋家村跟陆景州学习。 转眼到了三月,依然不曾下雨。 太平乡除了宋家村的田地里种出庄稼,其余都是一片黄土。 这也导致他们的庄稼经常被人偷偷拔了,当成野菜吃掉。 没办法,族长只好组织人手去田地里巡视,日夜不停。 ------------ 第88章: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这天,里正与几名乡绅来到宋家村巡视。 当看到村子中间一大塘清澈池水时,都有点惊讶。 几名妇人正在池塘里洗衣洗菜,村里男人们则在此舀水挑去浇灌菜园与田地。 而村民的菜园子里郁郁葱葱,与村外干燥的土地宛如两个世界。 “宋甲,你们有如此丰沛的一处水源,为何不能均点给旁的村?”一名乡绅不满地质问宋家村村正。 宋甲冷笑:“当时挖水塘时,老夫又不是没去请人家帮忙,结果人家不愿干,还过来冷嘲热讽,怎么?看老夫的水塘蓄上水,都想来吃白食?没门!” 这帮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村子的水,凭啥给别人?万一哪天将水塘里的水打完,谁来补偿他们的损失? 里正轻咳一声,一脸和煦道:“此事确实是他们不对,但现在旱情严重,各处都无法播种,宋老弟你就网开一面,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等田地种上,说不定又下雨了,并不会妨碍你们村民的生活。” 另一名蓝袍老者也道:“宋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在大家都是左右乡邻的份上,就许他们来挑点水吧。如今快到四月份了,再不下种,恐怕秋收也要耽搁,今年冬季还不知饿死多少人呢。” 宋甲没言语。 据三顺说,此次旱情将延续三年,这才一年,自己若放开口子,以后恐怕收不住,若因此让村里人没水吃用,估计得被全村人骂死。 “让我想想。”宋甲推脱道。 里正见宋甲不肯松口,有点心急,“宋老弟啊,县衙发了布告,让咱们互帮互助共同抗旱,人家铁牛镇各村都打了好几口水井,基本解决了水源紧缺问题,他们那里的田地基本种上庄稼,长势都不错呢,偏咱们乡旱情最是严重,县太爷还质问咱乡是怎么回事呢。” 宋甲蹙眉,心里犹豫不决。 里正又道:“宋老弟,你就看在同乡的份上,将水均些出来,村民们还能不感激涕零?此时正是要命的时刻,万一咱乡闹出什么乱子,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宋甲沉默良久,最终点头:“行吧,均水可以,若再有人去咱们庄稼地里偷盗,只要发现一次,外村的人一个都不许进村挑水。” “行,这事儿我让左村与槐树村的村正来跟你面谈,让他们管束好村民。” 里正满意了,拍拍宋甲肩膀:“宋老弟大义,老夫会如实禀告给县丞。” 顿了下,又说:“老夫听说你们村有个人极其擅长打井,不妨将他请来,另几个村子严重缺水,老夫想请他去看看,你放心,老夫绝对不会亏待他,只要打出一口出水井,王员外愿意出三十贯。” 他一指蓝袍老者:“这位便是王员外,他有两个农庄,正要打几口水井抗旱。” 宋甲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叫人。” 不一会儿,宋三顺被人喊到里正面前。 “就是他,宋三顺,老夫的本家侄儿,他最擅长打井。”宋甲介绍道。 里正打量一眼精瘦的宋三顺,说:“你当真擅长打井?” 宋三顺已经听族长说了,打一口水井可以拿到三十贯,立刻点头:“是。” “那真是太好了!你现在便跟老夫一起去王家村看看。”王员外激动道。 王员外是本乡乡绅,住在集市那边,他家有数百亩良田,整个王家村村民基本是他的佃农。 此次旱情急得他差点上吊,当知道宋家村上空下了一场罕见大雨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可此乃老天不公,他再是羡慕也毫无办法,又得知宋家村还有一口不会干枯的水塘时,便过来看看真假。 这一瞧,可不是真的么。 既然宋家村人这般擅长打井挖塘,那自己就请他过去瞧瞧,万一真打出几口水井或挖出一口水塘,自家的良田也能勉强支撑下去。 宋三顺:“挖一口井至少要五人,我一人去了也无用,不如明日吧,我召集几名社员一起。” 他一人是挣不来这笔钱的,所以宋三顺决定临时成立个打井社,找几名要好的村民入社,之后大家一起打井,一起分钱。 “也行,那老夫明日就在王家村恭候了。”王员外朝族长与宋三顺拱拱手,告辞离去。 与他一同来的也是本乡一位乡绅,姓郑名直,见王员外还指望打井抗旱,不由冷笑:“去年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井,有几口出水的?你竟还要异想天开。” 王员外白他一眼,背着手往村外走:“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莫非郑兄还有其他法子么?” 此地无河流也无大型水库,一旦发生严重旱情,基本没有解决的法子。 即便每个村都有一到两个蓄水塘,可哪里经得住一年多滴雨未落? 郑直哼一声,径直朝村外走去。 他也有好几百亩田地,去年种上了冬麦,结果麦苗稀稀拉拉,连野草都不如。 没办法,郑直只能让佃农将那些麦田重新犁一遍,准备种上耐旱的作物,比如大豆与糜子。 可再耐寒的作物也要先浇透一遍水才能发芽,他便是将庄子上所有的水井掏空,都不够浇满所有田地。 今日看到宋家村有水源却霸着不给外村人用时,他着实很生气,所以忍不住质问一句。 好在宋家村村正愿意均水了,自己这就让佃农用牛车过来运水回去浇地。 郑直想的美滋滋,却不知宋家村人也不是吃素的。 左村与槐树村村民来挑水时,他们尚且能忍着,当看到不认识的牛车驶进宋家村想运水时,村民们怒了,立刻拦着不让舀水。 于是两下争吵起来,差点动起手。 左村与槐树村村民怕事情闹大,让宋家村人不快,到时候自己也不能来挑水,于是一致对外,呵斥牛车不许进。 就这样,郑家村的牛车灰溜溜回去了,一桶水也没打成。 长安这几天都在外头看热闹,看很多人过来挑水,致使水塘的水位都降下去好多。 可第二天一早,降下去的水位又恢复原样。 村民们也发现这一情况,也就不再盯着外村人打水了。 不过,来水塘洗衣淘米洗菜的人越发多起来。 不仅附近三个村子的人都用着这一塘水,便是隔着二三里外的人都来洗涮,这也使得村子越发热闹,许多外村的孩子也跟随家人过来玩耍。 有些孩子性子十分野,看到长安人小,却领着两只狗子遛弯,便拿起地上土块砸狗玩儿。 大黑莫名其妙被砸哪里肯吃亏,嗷呜一声窜出去,将一孩子扑倒在地。 ------------ 第89章:小娃娃家的亲戚真多 “大黑!”长安赶紧喝止。 大黑并未下嘴,委屈地跑回来,呜呜控诉。 “现在好多人看见,你咬了他,回头他告诉他爹娘来打你怎么办?”长安摸摸大黑脑袋,安抚道:“以后等无人的时候再咬。” 大... 沈渊的拜帖没过多久便得到了对方的回应,邀请沈渊去他府上做客。 凯特神子要骂娘了,他已经猜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是易德桑给他吃的那颗珠子在作怪。 让杨叶吃惊的是,自己早上刚刚拒收了潘清朗的花,中午的时候就找上门来。 随后,窦魁战队的胖子李爽、瘦高个郑木荣、铁汉刘步义、美男子张若四人也都纷纷朝着户尤攻击而来。 “这孩子与我相处不错。”最终叶浩然带着丽雅乘坐着露娜的车回到露娜家,他今天是来蹭饭的。 电梯门缓缓闭合,在四唇相交前完全关闭,再看不到里面任何情景。 “你也去忙你的吧,耽误一天了。”看看钟尧的表情,杨叶接着出口。 蛇类休眠,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所以花青在旁结了一座草庐住了下来,日夜守着。 不多时,一道流光自天际飞来,直接砸进一座大火山上,将火山都差点砸塌了。 鲸落秘境上空,乌云浓稠似墨,昨日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如黑汁勾兑,浑浊不堪。 “秦瑾瑜你胡说……”魏清婉下意识地就要骂秦瑾瑜,骂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劲,认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秦瑾瑜说的是对的。 卫骁想到当年他考北电,所有人的劝阻,莫名一阵唏嘘感叹,或许,那些长辈希望他去走那条他们铺就的康庄大道,不过是希冀着他的人生更简单一点也更轻松一点。 感受着那只有节奏地拍在自己背上的手,迟早心底叹气,纵然他臭毛病一堆,纵然跟他在一起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她也拒绝不了卫骁给的温暖和温柔。 见她一直不讲话,淮真便问她,“你不是旧金山人,对吗?”因为旧金山人常年只穿长裤,而她穿了黑色波点的白短裙。 迟早一想到之前因为太过决绝而跟卫骁错过,就有些愧疚,心肠也变得柔软,他想抱她,她自然乖乖让抱。 只是这一次,卫骁演得非常好,没笑场,没任何错误,但刘牧还是喊了NG。 备采间门扇紧闭,巫瑾吧唧一下趴在落地窗上,冷不丁脚下喵喵直叫。 ——卧槽,你还是把你自己灭了吧,你的弹幕怎么发我男神脸上去了。 今晚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敢在莫家别墅停留那么久,必然有着非常重要的原因,这个原因或许能解开她一直追查的一个神秘恐怖组织的真面目,莫家将是关键点。 不知道是不是林茶的错觉,总觉得秦陌殇的话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嘻嘻,那好,我马上去上传。”有了卓凌的肯定,她是一点都不担心了,能不能拿奖那是次要的,重在参与嘛,为了卓凌,更为了自己,她也要争一口气。 只是,就算这条孽龙有这股不屈的意志撑着,始终还是死龙一条,根本不能跟全盛的时候相比。 现在的问题只是朱和墭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灭清平周,一统天下? 陈悠悠说着就从苏娥面前走过,不悦的情绪又再次涌了上来,陈悠悠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情绪,她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为谁这样蹭蹭的生气,这薄司允是个例外。 ------------ 第90章:草编也能赚钱 “好啦。”长安也挥挥手。 张秃子负手走过来,笑道:“走!拿给我瞧瞧。” 长安扭头对巧儿道:“巧儿姐姐你赶紧将泥娃娃拿来,小锄头的也叫他送来。” “好嘞。”巧儿忙不迭跑回家。 长安带着张图与李四儿回到家,招呼他们在堂屋坐下,自己跑去屋里拿泥像。 一共十个龙王泥像,整整齐齐放在匣子里,看起来像瓷质的一样。 “咦?这次的泥像好像变了?”张图拿起一只看了又看,又用手指敲了敲:“你烧过了?” 长安点头:“家里砌了个烧炉,烧过后就不容易坏啦。” 这是小金鱼告诉她的方法,泥像制作好后搁在烧炉里烧一段时间,只要掌握好温度,就可以将泥像烧制结实,不会开裂。 张图显得很高兴,立刻将泥像收进背篓。 小娃娃的泥像让他发了好大一笔财,过不了多久就能将道观修缮好,到时候自己也有个正经的窝了,再不用每天缩在草棚子里度日。 长安接过张图的五贯多钱,仰着脑袋问:“张秃叔叔,你买这么多龙王像也是给人打井的吗?” 张图顿了下,笑眯眯点头:“是啊。”小娃娃的龙王泥像很灵验,但凡买的人用之祈愿打井,那井十有八九都能出水。 所以找他买龙王像的人很多,已经将价格炒至五贯钱一个了,其中一户还一次买了两个,竟打出一口丈余宽的出水方井。 只是小娃娃太小,一个月只能做出十个。 长安眨眨眼,很想问问张秃子叔叔龙王像灵不灵艳,又忍住。 叔叔说过,让她不要跟外人提起此事。 哪怕是经常来买她东西的人也不能问不能说,只当自己啥都不知道。 “二位请喝茶。”吴氏端着刚烧好的茶水走进堂屋,随后巧儿与小锄头也来了。 他们带来自己捏的龙王像,外观跟长安的差不多,也被烧制过一遍。 张图欣然收下,但按照一百五十文一个,另外加五十文的木匣子钱。 付了钱,两人喝了一盏茶就告辞离开。 长安将钱交给婶婶收起来,自己依然跟着巧儿姐姐出去玩。 如今春光明媚,不冷不热,村子中间又有一个碧清的水塘,好多孩子都在那里玩水嬉戏。 长安也想玩水,还想看人放风筝,跟小姐姐们玩过家家。 巧儿将一千多铜钱揣在怀里,乐颠颠往家走。 回头交代长安:“你就在这棵槐树下面等我,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许去水塘边,我将钱送回家就来。” 长安点头:“好,我不走。” 她乖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目送巧姐姐快步跑向不远处的家,转头又望向水塘边玩耍的小孩们。 “长安。”有人在旁叫她。 长安转过脑袋,就见白发苍苍的祖父笑眯眯看她。 “爷爷。”长安叫了一声,心里有点胆怯。 宋八齐也看出孙女对他的不亲近,心下黯然。 他手里捧着一捧黄黄的樱桃,递给小娃娃:“给,尝尝看甜不甜?” 长安望他一眼,拎起衣摆兜住祖父手里的樱桃。 捏一只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很好吃。 她迟疑一下,如实道:“甜的,谢谢爷爷。” 宋八齐摸摸孙女的小脑袋,在她身旁坐下:“祖父以前对不住你爹娘,也对不住你叔叔婶婶,长安,你记恨祖父吗?” 长安摇头。 最近祖父很好,还会蒸菜馍馍送给她吃,她都快忘了祖父以前是什么样子,只觉得祖父变的很温和,还会对她笑。 但她还是觉得他很生疏,从心里生不出亲近来。 宋八齐叹口气,起身折了一把长青草,坐在长安身边开始编草蚂蚱。 长安的视线被草蚂蚱吸引,目不转睛看着。 不一会功夫,宋八齐就编好一只,拎给长安。 长安这才笑了,接过草蚂蚱。 “爷爷,你再编一个。”她还没看明白怎么编的呢,得再看一遍才行。 宋八齐见孙女露出笑模样,也很高兴,又编了几个出来,有螳螂与蜻蜓。 长安拎着一串草虫子,小脸笑成一朵花:“爷爷,你不如编蚂蚱卖钱吧!” 宋八齐愣了下,笑道:“这东西谁都能编,谁会花钱买呀?” “会有人买。” 长安脑海叮叮咣咣一通响,全是小金鱼的声音。 她知道,小金鱼肯定又要整出一本草编工艺书册了。 “庙会上还有人卖蝈蝈笼子,也有草编蚂蚱跟小鸟,我都看到啦。”只可惜当时自己被叔叔抱着,没来得及去摸一摸,小贩就挑着担子走了。 宋八齐见小孙女这般说,有些意动。 自己现在的吃喝全靠三顺一家,每次见三顺送米面粮食过来,他就羞愧无比。 自己还不到五十,身体也渐渐康复,还能干得动,不想给儿子增加负担。 但家里的几亩地都被继妻给卖了,只余老宅后院的一块小菜地。 那菜地已经被他种了不少蔬菜,自己吃喝算是不愁,可他还想弥补一下对儿子的亏欠,最好能挣点钱贴补一下儿子。 要不,自己就割点草编点儿草蚂蚱草螳螂试试? 这么一想,宋八齐顿时来了精神。 草编的材料随处可取,像棕榈叶、棕草、蒲草或狗尾巴草、龙须草,金丝草、蒯草等等,或者用芦苇叶都可以编。 只要草叶长且有韧劲,基本都能当成编制材料。 即便几个草蚂蚱卖一文,他也不亏,都是就地取材的东西,没花一文本钱。 “好,祖父就编点草蚂蚱试试,等下次庙会,我也去集上摆摊,到时候挣了钱就买饴糖给长安吃。”宋八齐兴高采烈道。 长安眨巴下眼:“婶婶说糖吃多了牙齿会掉光。” “那长安喜欢吃什么?祖父都买。”宋八齐的心思全被草编虫子占据。 长安挠挠头:“我喜欢吃猪蹄。” 宋八齐笑眯眯道:“好,等祖父挣到钱就买给你吃。” 长安点头。 如果祖父真买猪蹄给她吃,她就将小金鱼制作的草编书画给他看,让祖父学会更多好看的草编。 接下来几天,宋八齐果真去割了很多草叶回来,在家里编草蚂蚱。 有时长安去看他,坐在旁边也学着编几个。 但宋八齐怕草叶割伤孙女的小手,便选了一把龙须草给她编着玩儿。 这龙须草也是编织草鞋的原料,韧性大又比寻常草茎柔软,不会伤到孙女的手。 ------------ 第91章:红烧肉 很快到了四月十五,既是花朝节,也是赶庙会的日子。 宋三顺今日特意放假歇工一日,带着妻子与小侄女去逛庙会。 这回他们不卖任何东西,只想好好转一转玩一玩,看看风景。 宋老六、宋酉及几个打井社社员也带着家人一同前往,他们这阵子共打了十口井,每人都赚了好几十贯钱,走在路上自觉腰杆都比别人直。 手里有钱,自然想买点粮食与布匹,而且马上要到端午,这是一年之中的第一个大节,需得买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像糯米红枣蜜饯饴糖什么的,都要买一些回来,回头包粽子用。 宋三顺让小舅子替自己看家,他又雇了一辆牛车,载着一家与老父往铁牛镇而去。 宋八齐带着一担草编昆虫,个个栩栩如生,一路上引得路人与孩子频频张望。 到了铁牛镇,宋三顺将老父的草编担子送到自己原先摆摊的位置,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 长安被婶婶抱在怀里,对祖父道:“卖一文钱一个呀。” 她记得别的小贩也卖一文一个,或者一文两个,只有那种蝈蝈笼子稍微贵点,两文一个。 宋八齐点头:“祖父知道了,你们去玩吧。” “嗯。”长安朝祖父挥挥手,便被婶婶与叔叔带走。 这次的庙会人还是一样多,但也多了不少乞讨者,听口音,大部分不是本地人。 宋三顺带着妻子与小侄女去拜了佛寺,又听说离这里不远新盖了一间道观,便准备去看看。 “我们也跟你一道去。”宋老六带着妻儿紧紧跟上宋三顺:“人多也有个照应。” 宋酉见状,立刻与妻儿也跟过来:“还有我们呢。” 他夫妻只带着小锄头一人赶庙会,其余孩子都留在村里看家。 长安趴在叔叔肩头,看看小锄头,又瞧瞧狗蛋哥哥,很想下去跟他们一起走。 但叔叔不让,说庙会人多,容易被踩着。 “三顺,你瞧见没?这一路上,就数铁牛镇的庄稼长得最好。”宋老六边走边朝路边田地里张望:“你说他们都是靠什么浇灌的呢?” 宋三顺想起经常来他家买龙王像的张秃子,他好像就是铁牛镇的人:“估计跟咱一样,都靠打井灌溉。” “那得打多少井啊?”宋老六摇摇头,忽然想到自己与三顺也给王员外与周边几个村打井的事,立刻闭上嘴。 一群人来到新建的道观前,就见来这里烧香的人比那边佛寺还多,不由惊奇。 “没想到这么小的道观,竟然香火这般盛,难得,难得啊。”宋老六感叹一句,跟在人群后面排队。 此处道观叫香云观,只一间大殿,整个殿宇簇新簇新。 殿前广场上有个石制大香池,里头香烟袅袅,许多人在此点燃香烛,插在香池内虔诚跪拜。 宋老六好奇,询问一位香客:“这里为何这么多人?” 香客:“因为灵验啊。” “怎么灵验法?” “在此求水就很灵验。” 香客看了宋老六一眼,说:“但凡来求水的,只要心诚,得到凌霄道长的点化,回家准能挖出水来。” 宋老六瞪大眼:“真这么灵?” 香客白他一眼,赶紧燃香拜了拜,快步往大殿走去。 宋老六与宋三顺对视一眼。 他俩已经在佛寺那边拜过了,现在手里没有香烛。 “咱不烧香烛能去大殿么?”宋老六悄悄问。 宋三顺:“不知道。” 他怀里的长安左扭右扭,拼命往下挣:“要下来!” 宋三顺只好将她放到地上。 刚一着地,长安迈开小短腿就往大殿跑。 那速度贼快,一溜烟没影儿了。 吴氏吓坏了,赶紧追过去。 其余几人也赶快跟上。 长安一路跑进大殿,抬眼看到殿宇中间崭新的泥塑天神像,那眉眼那鼻子嘴巴,怎么看怎么像秃子叔叔。 长安四下瞅了瞅,就见里面满是香客,男女老弱都有,唯独没有道士。 她噔噔噔跑向后殿,此处有道门,直通后面一间破烂茅屋。 茅屋两旁还种着菜,长势非常好,用竹篱笆圈住。 而茅草屋也被一道竹篱笆挡住,隐约见里头有人。 长安倒腾着小短腿跑过去,拽了几下竹篱笆没拽动,上头被一根藤条给拴住,她够不着。 但篱笆门下方有个缝隙,貌似能钻过去。 长安朝地上一趴,撅着屁股爬了进去。 站起身,拍拍手心泥土,她朝茅屋叫道:“张秃叔叔!” 正在屋里吃饭的张图一顿,差点被噎住,抬头一瞧,可不就是那个小丫头么。 “你怎么来了?”张图抹一把嘴上油光,下意识想将桌上的红烧肉收起来,想想又算了。 长安跑过去,望一眼桌上的肉肉,对张图道:“我来看看你啊。” 她就是想来瞧瞧,这个道观是不是张秃叔叔的。 没想到张秃叔叔真的在这里,竟还将他自己的模样做成天神像。 “饿了么?要不要吃点儿?”张图见小娃娃一个劲盯着他的红烧肉瞧,便虚佯一声。 哪知小娃娃又点点头,一点没客气。 无奈,张图只好拿碗装了一点饭,又拿来一双筷子:“来,吃吧。” 长安朝屋外看看:“叔叔婶婶还在外面。” 张图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你赶紧吃,不然我就将肉收起来了。” 道士也有禁忌,是不允许吃肉的。 原本张图不怎么讲究这个,但也不能当众多香客的面吃。 长安确实馋肉了,最终没经受住诱惑,坐下吃起来。 唔?张秃叔叔做的红烧肉真好吃,跟婶婶做的一样好吃。 正吃着,外头传来吴氏与宋三顺焦急的喊声:“长安!长安!你去哪了?快回来!” 长安立刻放下碗,跑出茅屋:“叔叔婶婶,我在这里啊。” 张图跟出来打开篱笆门,冲宋三顺夫妻俩道:“进来吧,贫道给你们烧壶茶。” 宋三顺几步走进来,抱起长安拍一巴掌:“怎么又不听话?瞧把你婶婶吓的!” 长安嘻嘻笑着,指着屋里:“吃饭。” 宋三顺将长安交给妻子,朝张图抱抱拳:“打搅了。” “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客气什么?”张图将夫妻俩领进屋里,请他们坐下。 去水缸舀了一铜壶水,搁在炭炉子上烧着,说道:“你们也在此用些便饭吧?” 宋三顺连忙摆手:“不必麻烦,咱们马上就回去了。” 宋老六夫妻与宋酉两口子已经分头去找长安了,自己必须去将他们唤回来。 长安吃一块红烧肉,又夹一块给婶婶。 吴氏不吃,低声教训她:“长安,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别人家吃饭?” “张秃叔叔不是别人。” 长安咬一口红烧肉,问张图:“你是别人吗?” 张图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是!” 长安嚼着红烧肉道:“下次张秃叔叔去我家,我炖猪蹄给你次。” “嗯。”张图应一声,抓一把红枣干丢进铜壶里,又放了一大块冰糖。 长安思考着怎么炖猪蹄,忽然想起祖父还在集市卖草蚂蚱呢。 她放下筷子,扑进婶婶怀里:“去看看祖父。” ------------ 第92章:小小年纪如此奸滑 “吃完饭再去看你祖父。”宋三顺指指小侄女的饭碗:“在人家做客剩饭可不好。” 长安被叔叔说的羞赧,当即将碗里饭扒拉干净,连最后一粒饭黏子也捏起来塞进嘴里。 见碗里光洁如新,这才对张图道:“谢谢张秃叔叔,我要走了。” 张图用勺子搅着铜壶里的茶水,“等会儿,喝完茶再走。” 于是,长安与叔叔婶婶又喝了一碗张秃叔叔煮的冰糖红枣茶。 走出屋子,长安趴在婶婶肩头冲张秃叔叔摆手:“张秃叔叔留步。” 张图也微笑摆手,忽然想起什么,说:“长安,以后不如用模具制作泥偶,那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长安睁大眼睛:“什么是模具?” “就像月饼的模具一样,将泥坯摁进去再拿出来就成型了。” 张图道:“让你家人先将模具做出来,以后会省很多事。” 长安这才想起婶婶做月饼的模子,将面团放进去摁结实,倒出来后,上头就有花纹了。 “多谢张秃叔叔,等我做出来就送给你一个大大的龙王像。”长安双手比划一下,给张秃画个大饼。 张图笑了:“好啊,贫道就等着你的大龙王像了。” 离开云香道观。 路上遇到蹲在路边的宋老六一家与宋酉一家。 宋三顺不好意思道:“长安跑到大殿后头蹭饭去了,让你们久等。” 宋老六挠挠头:“我瞧见了,便没过去。” 道观就这么大,前殿没有必然跑去后殿了,他见宋三顺夫妻在人家草庐坐着,便没过去打搅。 几人重新回到集市,走到宋八齐的担子前。 担子上挂着的草编昆虫还那么多,但围观的孩子却不少。 长安从婶婶怀里下来,跑到爷爷身边问:“爷爷,卖出去多少了呀?” 宋八齐惭愧地垂下头:“卖出去五个,得了五文钱,刚才收市税的来又交出去了。” 长安小大人似地叹口气,从担子上拔了几根草编昆虫开始吆喝:“谁要买虫虫呀?一个两文,买两个只要三文哦!” 她看小金鱼的故事书里,小贩就是这么叫的。 “咦?刚才不是还一文一个吗?为何转眼就两文了?”一个少年不乐意了,上前就指责道:“做买卖不老实!谁还敢买你家东西?” 长安眨巴着眼道:“我从爷爷手里拿的呀,当然要挣一文才行,人家小贩不都是一文兑了卖两文的吗?” 少年哑然。 他瞪一眼小娃娃:“小小年纪就如此奸滑,我偏不买你的!” 说罢丢两文钱给宋八齐,挑了一只草蚂蚱与一只草蜻蜓就走。 宋八齐:...... 宋三顺看看小侄女手里的草编,茅塞顿开,也从亲爹担子上拔了一大把,蹲在摊子附近叫卖:“草蚂蚱!两文一个!三文可以买两个!” 宋老六与宋酉面面相觑。 金桂花捂嘴笑了:“瞧长安多机灵,小锄头你多跟师父学学。” 转头对钱嫂子与吴氏道:“咱们去别处逛逛,让他爷俩在此卖蚂蚱吧。” 吴氏点头,抱起小侄女。 她还想去买几匹夏布,给丈夫与小侄女做身夏衫,嗯,再给弟弟做一身长袍。 长安趴在婶婶肩头,手里提溜着几只草编虫子,两只大眼睛咕噜噜乱转。 每到一处,都有人问她手中青色草编虫是从哪里买的。 “就在那边啊,你赶紧去,可便宜了,好多人买呢。”长安热心回答。 一群人边逛边买东西,又在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 长安已经吃饱,只尝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唉,她恨不得自己有老牛那样的肚子才好,这样就可以吃好多东西啦。 长安发现,自己一众人在吃馄饨的时候,有很多脏兮兮的乞丐站在附近看着,他们个个面颊凹陷,眼睛死死盯着食客手里的碗,恨不得过来抢夺。 有食客感叹:“这都是从别的乡过来的,唉,老天接连一年多不下雨,再这样下去,世道恐怕要乱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镇子还算好的,有张秃子带着大家找水,一下子打出几十口水井,勉强将地种起来,别的乡可就惨了,我听说好多人家都逃荒走了。” “他们能逃得掉?”一食客摇头:“现在各乡里巡检司开始在路上拦截抓人,但凡看到流民,直接抓起来送官。” 这些人一旦落到官差手里,不是送去边疆,就是被卖为官奴,想想都惨。 长安视线落在衣不蔽体的人身上,小眉头紧锁。 他们太可怜了,有几个小孩子比自己还大些,却瘦得像个小猴子。 她又仰头望天。 艳阳高照,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小金鱼说,雨是云转变而成,而云由地面水汽升腾而聚。 既然地面缺水,天空肯定无云,无云,则不会有雨。 没雨,农人就种不了田,收不到粮食。 没有粮食,他们都要饿死。 如果他们不甘心饿死的话,肯定会去抢夺别人的粮食。 长安又想起小堂姐的话。 她说三年大旱,会有流民闯进村子抢夺粮食,还会烧毁房屋。 长安抱住婶婶,焦急道:“婶婶,咱们快回家吧。” 婶婶与钱大娘她们买了好多东西,还有粮食,长安担心有人盯上自己一行人。 “好,正好去瞧瞧你叔叔跟祖父怎么样了。”吴氏背上背篓,又抱上长安。 钱大娘与金桂花两家人正好也吃完,一起离开馄饨摊。 再次找到宋八齐摊位前,就见他的草编昆虫已经卖掉大半。 吴氏走到宋三顺跟前,低声道:“咱们早点回去吧,集市上聚了不少流民,晚了路上不安全。” 宋三顺看看天色,点点头:“行,我去套车。” 宋八齐看看剩下的草编,有心想再卖一会儿,但儿子他们要走,自己也不能久留。 一群人坐上牛车,慢慢往回走。 宋八齐数着铜钱,笑眯眯对孙女道:“长安,今日祖父挣了三百多文呢,明儿去集上买猪蹄给你吃。” “嗯。”长安点头,认真道:“爷爷,等我学会更好看的草编,都教给你,以后你就能挣到更多的钱啦。” 宋八齐好奇:“长安准备跟谁学啊?” “鱼鱼呀。”长安看看自己手心的小苗苗。 等她学会草编技能,估计小苗苗又会多出一片叶子了。 小鱼鱼还说,叶片越多,自己的心智也更稳健,记忆力也越强,力气也会越大。 ------------ 第93章:不是池中物 “鱼鱼是谁?”宋八齐不解。 宋三顺赶紧接话:“是小孩子胡扯,您别当真。” 狗蛋却在一旁举手道:“鱼鱼是长安做梦梦到的师父。” 宋八齐笑了,以为是小孩子臆想,也没当真。 牛车赶回宋家村时,天色依然大亮。 路过新宅时,就见一袭素色长袍的小少年站在门口,朝长安望来。 “宋三叔,你们回来啦?”他微笑着跟宋三顺打招呼,又朝宋八齐与宋老六、宋酉点个头。 宋三顺颔首:“回来了。” 寒暄间,牛车缓缓驶离。 陆景州目送他们远去,好一会儿才转回屋里,拿起一本书册。 他的乳母方氏跟丈夫冯山对视一眼,退回灶房,边理菜边低声道:“你说二郎这是怎么了?非要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还跟老爷谎称他与先生外出游学,这是游学吗?” 原先二少爷打算在县城买个小宅子暂住,结果看到太平乡有房产出售,临时改了主意,一定要买下这处宅子。 现在可好,二公子来到此地后,不仅不怎么读书,还修习起武艺来。 余下时间又教导一名农家子,誓要将其培养成秀才,唉,他自己还不是秀才呢。 冯山沉思一会儿,叹口气:“我估摸,二郎来此也是为了避开大公子的风头。” 二公子虽是庶出,但自小聪慧,连夫子都夸赞他是难得的奇才,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老爷便经常拿他激励大公子,结果遭到大夫人的不满。 去年春天,十岁的二公子与十四岁的大公子一起报考县试,可在临考前忽然吃坏东西,又吐又拉,还大病了一场,因此错过考试。 病好后,二公子沉默很多,还向学堂夫子告了长假,揣着户帖四处游逛。 冯山知道,自家少爷并不是单纯闲逛,而是用私房钱做起了买卖。 没几个月,陆景州靠出售字画,将手里的五十两现银增至数百两。 之后他一路来到安阳府灵丘县,决定在灵丘暂住。 冯山以为他心血来潮,过阵子就回去,结果二公子回清州府过完年再次回来,并打算在此常住下去。 方嬷嬷思忖一会儿,想起府中那位大夫人的做派,轻叹道:“唉,也难怪二公子不愿待在府里,太出挑免不得遭人眼,只是他年纪还这般小,出来容易回去就难了。” 别的庶子巴不得一辈子住府里不分出来,她家二公子倒好,自己跑出来不说,还住到鸟不拉屎的乡间。 冯山对二公子信心满满:“咱们二公子不是池中物,他出来也好,赶明儿悄悄考个功名再回去不迟,到那时,大夫人就不敢动他了。” 这话方嬷嬷赞同:“确实,这些日子也不见他生病了,我瞧二公子比在府里时胖了很多,人也长高了,等闲下来我还得重新给他做两身衣裳呢。” 在府中的时候,二公子三天两头的闹肚子,小小年纪肠胃极其虚弱。 自从出府后,竟然啥毛病没有了,即便他吃点难以克化的食物,也没有异常。 方嬷嬷心里明镜似的,但不好说什么,唯有加倍小心伺候。 夫妻俩沉默片刻,方嬷嬷忽然想起打井的事,问丈夫:“二公子不是要打井的么,怎么又不打了?” 冯山:“二公子说宋三顺家井水不错,吃水去他家挑就行,而且咱门口不远处还有个大水塘,洗洗涮涮方便的很,无需在家里打井,免得夏日里蚊虫多。” 方嫲嫲伸头看一眼院子,“二公子说的不错,这处院子不大,再打个井的话,走路都不方便。” 两人闲聊一阵子,洗锅烧饭。 正屋内,陆景州半倚在窗边,手执书册却并没看进去。 他脑海一直想着前世的事情。 天和二年秋季,安阳府大旱,爆发流民潮,全部涌向周边州府,使得地方百姓与之发生冲突,死伤不少人。 他记得,那年自己的父亲被言官弹劾,受到皇帝申斥,差一点就丢了官。 而今世自己来到安阳府,还在灾情最严重的灵丘县居住,却并没发现多少人逃田。 或许有几个,但绝对不多,不像前世那般,整个乡的农人举家逃亡。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里地下水丰沛,人们积极自救,虽没从困境中解脱,但已经能够活命了。 看样子,自己去年悄悄寄给灵丘县知县的建议他采纳了,还将号召全县百姓打井的事付诸行动。 只是,自己一直没机会弥补上辈子对长安的亏欠。 那孩子对自己的示好一点不接纳,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自己已经住在这里好几个月,还指导吴重楼学习,长安看自己的眼神却依然陌生。 “二公子,暮食好了。”方嬷嬷在灶房门口叫道。 她久住乡间,将嗓门都练大了,现在直接站门口吆喝。 陆景州应一声,收起书册去用饭。 方嬷嬷做了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糖醋萝卜丝,一碟炒芹菜。 熬了一罐子浓稠的米粥,还有烙的发面饼。 三人在此也不讲究什么主仆不同桌,一起围坐小方桌旁吃饭。 当然,陆景州先动筷子夹了菜,方嫲嫲夫妻这才跟着吃起来。 翌日。 长安刚吃完朝食,就拉着婶婶出门割草。 她昨晚跟小金鱼学会好几种草编,正要编几个试一试。 白花花与大黑跟着小主人出来,在野外撒欢,花花也迈着稳健步子跟在长安身后。 “你要割什么草?”吴氏问。 长安转着小脑袋四下看:“什么草都行,只要长得长。” 即便是狗尾巴草也一样,将它叶片与长茎搁在热水里泡一下,就很有韧性了。 吴氏有数了,割了一堆蒲草与马绊草,还有狗尾巴草,捆成一堆背回家。 宋家村范围内,被那一场暴雨滋润后,草木飞长,就连挖空的芦苇荡都长出很多小苗。 经过十几天的生长,芦苇苗已经长至半人高,相信再过一段日子,就能采摘芦苇叶包粽子了。 那些野草更不用说,全都发疯般生长,像被人催了肥,绿油油肥嫩嫩,她家大鹅可喜欢吃了。 长安回到家,与婶婶一起将能编制的草捡到一边晾着,不能做草编的都抱给后院的大鹅吃。 如今一只母鹅已经开始生蛋,但几天才生一只。 长安没打算吃鹅蛋,她想让大鹅孵出一群小鹅来,然后将它们放到院子外头吃草,等小鹅长大自己就有鹅肉吃啦。 “哎呦!他三婶,快去看看吧!那老虔婆一家又回来啦!” 钱嫂子跑了来,拉起吴氏,边往外走边笑道:“你可没瞧见呐,一家子糟践的像鬼一样!” ------------ 第94章:装可怜 长安见婶婶出去看热闹,也蹦蹦跳跳跟过去。 来到老宅,门口围了一大圈人。 长安从人腿缝间挤进去,就见祖父正举着扁担往外赶人。 赶的正是老赵氏与宋继祖一家。 穿一身灰扑扑旧衣的宋玉凤跪在地上,抱着宋八齐的腿哭泣:“爹!您不能不管我啊!我是您亲生女儿,您不是最疼我的么?为何要这般对我?呜呜呜呜......” 宋八齐眼里闪着泪光,迟迟狠不下心踢开这个老来女。 自己确实最疼她,从小将她当成命疙瘩一样,结果,当自己生病不能自理时,这个老来女经过自己房门口都不曾看一眼,还捂着鼻子毫不顾忌地抱怨,称家里都被他弄臭了,让她娘将自己这个麻烦精送去老宅自生自灭。 “你们都给我滚!” 宋八齐一把推开宋玉凤,指着继妻道:“休书已经给你,立刻带着你的儿孙给我滚!” “当家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老赵氏跪在地上哀哀哭诉:“我服侍你十几年,还给你生儿育女,又将你前妻留下的两个儿子娶妻立室,临老你竟要抛弃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宋八齐气的脸都绿了。 十几年来,赵氏确实服侍他很尽心,可那也是因为他还有用处的缘故。 自从自己躺床上生受了两个月的虐待,便将之前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发觉赵氏对他处处都透着算计。 她说亲儿子对自己不亲,不如宋继祖孝顺,可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还是三顺真心待他好,不想他死,想他好起来。 她说长安是灾星,会刑克身边亲人。 可长安跟自己一起编草编,还端饺子给他吃,又与他一起赶庙会,自己不仅没被刑克到,还挣到三百多文。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在造谣,目的是离间自己与亲儿孙。 而且自己生病期间,赵氏已经承认,宋继祖根本不是他的种,所以没义务照顾他、养着他。 宋继祖更是叫嚣着,改姓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他本就姓胡,是胡家子孙。 “你们都给我滚!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躺床上不能动时,可没人可怜我!” 宋八齐一脚将老赵氏踹离门廊,砰地关上院门。 老赵氏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真的绝望了,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儿子,又恨又心痛。 若不是他将家里仅剩的钱给赌没了,一家人实在过不下去,她怎可能再回宋家村求这老东西? 唉,也怪自己当时想岔了,以为老东西命不久矣,结果他不仅没死,还恢复了健康。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将退路堵死。 这下可好,儿子腿被人打断,那些人还想将她的玉凤拉去抵债,迫不得已,她只好舍去儿媳妇,保全儿子与闺女。 长安瞧这一家子狼狈模样,正看得起劲,忽然小手被人拽住。 扭头一瞅,是陆景州。 “这里人多,容易被踩踏,去开阔地方玩儿。”陆景州拽着长安出了人群,随即放开。 长安低头瞅瞅自己小手,特别想洗一洗。 心里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倒腾着小短腿跑到水塘边洗手。 陆景州跟了过来,轻声道:“你堂姐冒充你去京城的事,我已经写了封信寄去,你娘应该快收到了。” 长安一顿,立刻站起身,望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是你小舅舅告诉我的。”陆景州道。 长安眨巴下眼:“你怎么知道我娘在哪里?”即便她年纪小,也知道寄信需得知道对方地址才行。 陆景州微怔,随即道:“我在县城问了人。” 其实是前世就知道了。 长安亲娘籍贯哪里?她主家是谁?后来又搬了几次家?品性如何?有无劣迹? 这些通通都被他调查过。 那年他刚进吏部任职,嫡母忽然给他提了一门亲事,自己当然不允,可嫡母为逼他就范,竟设计他不得不娶。 当时他非常愤怒,所以就查了那姑娘的身世,包括她母亲的主家。 “真的呀,那你能将地址告诉我吗?”长安冲陆景州露出大大笑脸。 陆景州别开脸:“嗯,等会儿我写给你。” 小丫头笑的太假,连八颗牙齿都露出来,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多谢!回头我送个泥娃娃给你。”这回长安真心实意地感激他了。 陆景州:“好。” 长安跑回家,立刻将好消息告诉给婶婶。“陆景州说他知道阿娘的地址,还写信告诉阿娘小堂姐冒充我的事。” 吴氏惊奇:“他怎会知道?” 长安将陆景州的言辞学了一遍,笑嘻嘻道:“我也要写信给阿娘,告诉她我很好,爹爹也没死。” 吴氏心里有些酸涩,同时也为长安高兴。 “你再跟你娘说说,她寄回的东西都被宋继祖一家拿去了,你一样没用到。”她怕二嫂对那宋汐月心存怜惜,心甘情愿养着一个白眼狼。 长安点头:“嗯。” 小堂姐一家可坏了,自己一定将她们干的坏事都告诉阿娘。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敲院门:“三嫂!三嫂!开门啊,我是玉凤。” 吴氏一听是宋玉凤,顿时沉下脸,牵着长安回屋子。 吴氏拉来板凳坐下,跟小侄女学编草编。 长安先教婶婶编漂亮的包包,还有带盖子的小箱子,这些东西原理差不多,还可以盛物品,自己家用得上,等练习精湛了,还可以拿去出售。 “三嫂,我好饿啊,求求你开门!给点吃的吧!”宋玉凤依然还在外头叫唤,似乎吴氏不开门,她就会一直叫下去。 吴氏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想理会。 长安好奇,跑到门口扒着门缝朝外看。 就见宋玉凤站在门口哭泣,身后不远处是老赵氏与宋继祖,还有蹲在地上戳蚂蚁的宋承业。 宋继祖脸色灰败,被他娘搀扶着依靠在树上,表情十分痛苦。 长安又跑回来,悄悄道:“婶婶,他们有四个人。” “别理她!”吴氏梭着草叶,面色平静。 她家的粮食便是喂狗,都不会给他们一口! 如今外头有水有野菜,再不济还有茅草根,宋玉凤一家真饿急了,什么都能充饥,而不是故作可怜地来央求自己。 长安皱着小眉毛思索一阵子,问:“婶婶,要是他们一直在外面不走怎么办?” 她还想出去找巧儿姐姐与蔷薇玩儿呢,小姑姑在外头,自己就不好出门啦。 而且等会儿陆景州来送阿娘的地址,到时候自己开门还是不开门? ------------ 第95章:肯定不喜欢她 “没事儿。”吴氏安抚小侄女:“等你叔叔回来,自然会让他们离开。” 长安托腮沉思,忽然跳起来,附在婶婶耳边道:“让叔叔在后院开个小门吧。” 新宅那边就有后门,直通一片竹林。 自家也在后院开个小门,出行也方便许多。 要知道她家现在的院子极大,后院更是一大片菜园子,还种了几棵枣树与柿子树。 本来她还想让叔叔买杏树与桃树苗,结果叔叔太忙,将此事给忘了。又或许因为干旱缘故,集上根本没有卖树苗的。 “长安!开门!” 外头果然传来陆景州的声音。 长安立刻瞪大眼睛,小声道:“陆景州来啦!” 吴氏戳戳小侄女的脑门,嗔怪道“他到底教你小舅舅念书呢,怎能直呼其名?” 长安缩缩脖子,疑惑问:“那要喊他什么?” 吴氏被问住,一时语塞。 人家是士家子,喊哥哥好像故意攀亲戚一样。喊公子吧,长安年纪这般小,叫这称呼倒像是他家小仆一般。 “算了,随便你吧。”吴氏想不出得体称呼,站起身去开门。 打开院门,就见陆景州与吴重楼都站在门外。 “快进来。”吴氏朝他俩身后瞟一眼。 就见宋玉凤急忙挤过来,一把拉住吴氏,声泪俱下:“三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哥他快不行了......” “放手!”吴氏想挣开她的手,但宋玉凤紧紧抱住胳膊就是不放。 “三嫂,以前都是我的错,求你收留我吧,呜呜呜呜,我不想被卖掉啊。”宋玉凤哭的可怜,就差给吴氏跪下。 吴重楼见这女孩子纠缠姐姐,很是不悦,立刻要过来推她,却被陆景州拉住。 只见他走到旁边,用棍子挑起一样东西,直接怼到宋玉凤面前。 宋玉凤一照眼,瞧见棍子上扭曲的东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松开吴氏逃到远处。 长安被陆景州这番操作给惊呆。 她踮起脚尖,瞧见他手中棍子上竟然挑着一条绿色小蛇,正蜷曲身体扭来扭去,十分吓人。 长安有点一言难尽。 真看不出啊,清清冷冷的世家公子,平时不苟言笑,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谁能料到他竟用蛇吓唬小姑娘。 哎,自己怎么就没想出这个法子呢?嘿嘿,下次也要捉个小蛇养养,专门吓唬坏蛋! “赶紧进来!”吴氏招呼弟弟与陆景州进院子,火速关上院门。 陆景州走到院子角落,将小蛇丢到地上,一棍子将其戳死。 之后用棍子挑起来,丢出墙外。 长安有点可惜,“为啥要弄死它?”她还想养呢。 “此蛇有毒,不能放在院子里。”陆景州迈步往里走。 长安跟在他身后,追着问:“阿娘的地址呢?” 陆景州停住,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她:“你若寄信就交给我。” 百姓想寄信去京城很不易,需得找到前往京城的镖队捎去才行。 邮驿是不会对百姓开放,他们只寄送朝廷官府的信件。 长安点头,一蹦一跳跑去屋里写信。 陆景州缓步跟过来,问:“你谢我的泥像呢?” 长安一顿,踩着凳子爬上炕,趴在炕桌上道:“我现在就捏给你。” 她打量陆景州一眼,揪一团泥巴捏了一个圆乎乎的胖娃娃,没脖子没腰,但神情面貌与他有五分像。 接着她就开始上色。 绿色的衣袍,绿色的束发,还有绿色的鞋子,远看就像个粽子。 等陆景州与小舅舅从后院逛一圈回来,长安已经将泥娃娃上好色了。 “给,这个是你哦。”长安笑眯眯将胖娃娃递给陆景州。 陆景州接过来,微笑致谢:“多谢长安,我很喜欢。” 长安挠挠头,直接了当道:“你快去跟小舅舅玩吧,我要写信啦。” 陆景州:...... 长安趴桌上一写就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将信写好。 她连画带写弄出八张信纸,将自己与叔叔婶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重点将小堂姐一家如何害叔叔婶婶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随后将其交给陆景州,又拿出一串钱递给他:“这个是送信的钱。” 陆景州收好信纸,摇头:“不用,这封信是顺带捎过去的,不用花钱。” 长安信以为真,又将钱放进自己的箱子里。 “陆公子,长安,过来吃饭了!”吴氏已经将暮食做好,摆上小饭桌。 “来啦!”长安从炕上下来,穿上木屐跑去外面。 如今天气暖和,饭桌就摆在院子里。 婶婶做了韭菜鸡蛋蒸饺,还熬了一锅米粥。 小菜是酸豆角,还有凉拌菠菜。 凉拌菠菜里也加了鸡蛋皮,吃起来非常美味。 四人坐下吃饭,因叔叔每天都会很晚才回来,所以大家就没等他。 饭后,陆景州与吴重楼依然没走,他们一直等到宋三顺回到家,才结伴离去。 此时赵氏一家已经不在门外,不知去了哪里。 吴氏见丈夫一身泥水,赶紧烧水给他洗澡洗头。 “你继妹妹一家今儿回来了。”吴氏舀水倒进锅里,瞥一眼丈夫。 宋三顺坐桌旁吃饭,淡淡道:“我知道。” 他刚回来就有人将赵氏一家回来的事告诉他,为此,他还去亲爹那边一趟,问了情况。 亲爹早就请人写好休书,一式两份,他签字画押好,一直放在箱子里,今日见到继妻果然回来了,立刻将休书甩在她脸上。 老赵氏见哀求宋八齐无果,只好带着儿女孙子愤愤离去。 “有人看见那一家去了左村,最后不知跟崔寡妇怎么谈的,崔寡妇留他们暂住。”宋三顺吃着韭菜鸡蛋蒸饺,神情不辨喜怒。 吴氏闻言蹙起眉,总觉得赵氏不会善罢甘休。 “三顺,我听说赵氏有个姐妹在县城给大户人家做事,她怎么不去投奔她姐妹呀?” “那人不过是一户人家的奴仆,怎么收留他们?”宋三顺道。 当初就是那个女人撺掇继母将嫂子送去县城当奶娘,还说什么在那里吃好喝好,只当坐月子了。 嫂子被继母连逼带哄,只得抛下亲女去了县城。 可怜长安刚满月,就这么没了亲娘。 之后兄长抱着小侄女四处讨奶,受了多少人白眼,好不容易将她养大。 宋三顺一想起此事心里就难受。 “叔叔,我写信给阿娘啦!”长安坐在小板凳上,巴拉巴拉将自己写的内容告诉叔叔。 “陆景州帮我寄去京城。”长安嘿嘿笑道:“阿娘要是知道小堂姐是冒充的,肯定不喜欢她!” 宋三顺摸摸小侄女脑袋,嗯一声:“等你爹回来,让他带你去京城寻你娘。” 长安抱住叔叔胳膊:“叔叔也去!婶婶也去!” “好。” 宋三顺夹一块鸡蛋皮塞进长安嘴里:“等叔叔攒够钱,咱们一起去。” ------------ 第96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二天,老赵氏没来宋家村,但宋玉凤带着宋承业又跪到宋八齐家门口。 宋八齐一直不曾开门。 宋玉凤见父亲真的不肯原谅他们,眼里迸发恨意。 “爹!我都知错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下跪,你偏要如此绝情吗?” 她年轻气盛,受不了亲爹一而再地给自己没脸。 哭了一会儿,宋玉凤蹭地从地上站起,冲院门吼道:“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们都等着吧!”说罢,拉起侄子就走。 此后,果真没再来纠缠。 “哎呦,你没瞧见啊,那宋玉凤一路骂骂咧咧出了村,真不像个未嫁的姑娘家。” 金桂花将自己看到的告诉给吴氏,又朝长安看一眼,低声道:“最近你看好长安,那一家子都不是啥好货,别让他们将气撒在孩子身上。” 吴氏点头:“我知道,多谢金嫂子提醒。” “谢啥,咱两家什么关系。”金嫂子笑一声,瞧见吴氏正用草编物件,好奇问:“你也学编草蚂蚱了?” “不是草蚂蚱。”吴氏回道,并没多说。 金嫂子也没在意,坐在旁边缝夏衣。 她家那口子自打跟三顺打井后,几天便能带回十贯钱,加上儿子小锄头出息,跟长安学捏泥人,一月又能挣个一贯多,自家生活水平直线上升,由贫穷蹭地变成小康,所以她也清闲下来,每日给孩子们做做衣裳鞋子,不再忧虑生计问题。 若不是现在还是大旱,自家不能太显眼,她都想翻盖新屋了。 金桂花十分羡慕三顺家这敞亮的大院子,又养了两条大狗,在后院养啥都没人敢惦记。 长安这会儿正在做泥像模具。 先在一个匣子内灌上泥,之后将烧制过的泥像躺平印上去,等干了就将泥像慢慢抠出来。 之后再印泥像的另一侧。 两片模子印好后,再仔细修一遍,让其均匀无瑕疵,等叔叔回来,就可以请他放进烧炉里烧制了。 长安一口气做出两种模具,都是简易版的龙王像。 随后又动手做个四尺高的水官像。 这是她答应送给张图叔叔的。 泥像尺寸一大就有点费事,首先要绑个肢体骨架,再抹上泥,不然容易散掉。 数日后,长安终于做好一个四尺高的水官像,只差上色与烧制了。 这天,村里忽然发生一件事。 原因是族长想开一条水渠,将水塘内的水引流去灌溉农田,结果挖渠村民从水塘边刨出一个小泥像。 有人一眼认出,这是长安曾经捏的龙王像。 “咦?这不是长安捏的泥像么?谁把埋这里了?”村里谁都知道,长安捏的泥像最值钱,也不愁卖,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埋进土里。 此刻彩色泥像已经被挖泥的铁锹铲成两截,躺在泥地里有点诡异。 族长皱了皱眉,将泥像捡了丢到一旁,嘀咕道:“哪个捣蛋小子将这玩意乱埋?”看着怪瘆人的。 “别管了,抓紧干活!”族长朝村民摆摆手。 于是村民们继续挖渠。 谁知第二天一早,水塘里的水位忽然下降至一半儿,让全村人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水怎么少了这么多?“村民赶紧将这情况告诉给了族长。 蹲茅厕大解的族长来不及擦屁股,就被两村民架到水塘边。 “水位忽然降了!您瞧瞧怎么回事?”村民指着水塘,神情惊惧。 以前这水塘无论被人挑走多少水,第二天准会重新满溢。 而昨儿还满满当当一下水的塘子,今早却忽然没了大半,怎不叫人心惊? 族长也被这情景震惊,拎着裤腰半天没言语。 “大伯,咱们水塘子是不是漏了?”有人将视线落在新挖的水渠上:“会不会是昨日挖水渠,不小心将水塘挖穿了?” 族长没好气道:“怎么挖穿?没看水位已经在水渠下方了么?” “肯定是你们动了不该动的地方,所以水塘里的水才见了底!”一名村老走来,气愤地戳着拐杖。 族长讪讪。 村老激动的白胡子乱飘,差点就将手里拐杖敲到村民脑袋上:“都愣着干啥?快找找原因啊?” “咱们哪里知道啊?”村民们嘟囔。 村老吹胡子瞪眼:“不知道你们还四处乱挖?” 他一指族长:“还有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闲得慌了么?好好的挖什么水渠?” 五十多岁的族长被耄耋长辈骂得缩起脖子,一声不敢吭。 此刻,依然有外村人络绎不绝地来挑水,赶都赶不走,让宋家村人愈发心焦。 族长拎着裤子,绕着水塘转悠,忽然想起昨日挖出来的龙王像。 他赶紧四下寻找:“昨儿那个泥像呢?” “啥泥像?”有人没明白。 族长上前踢他一脚:“就是你们挖断的那个泥像!” 村民恍然,立刻跑到昨儿挖渠的地方寻找。 可翻遍泥土,都没瞧见泥像的影子。 “肯定是被哪个混小子捡去了!”有人猜测。 族长拎着裤腰立在水塘边好一会儿,忽然跑回家找裤带系好裤子。 然后将孙子宋成器一把提溜住:“今儿你不用上学,去找长安玩儿吧。” 宋成器眨巴着眼,一脸懵圈:“可、可夫子会罚人的。” “让你大哥去跟夫子告个假。”族长将孙子手里的书包拿下来,笑眯眯道:“走,跟祖父去长安家。” 宋成器觉得祖父今日有点不正常,左扭右扭不想去,免得在人家跟前丢人显眼。 可后脖领被祖父死死拎住,自己完全身不由己。 两祖孙来到宋三顺家门口,就见很多人挑着水桶进进出出。 宋三顺正坐在灶屋门口的小桌旁吃早饭,见族长忽然到来,赶紧站起身:“大伯,您吃了么?” 族长看一眼桌上的浓稠米粥与酥脆葱油饼,微微咽下口水:“还没。” 宋成器扭过脑袋吃惊地看向祖父,刚想说什么,嘴巴被祖父的大手给捂住。 “那您坐下吃点儿吧。”宋三顺连忙吩咐妻子拿碗装粥。 长安还站起身端来两个板凳,让族长爷爷与宋成器坐下。 族长吸溜着米粥,又咬一口葱油饼,对宋三顺道:“昨儿我想从水塘那边引个渠,结果将埋在地下的龙王像挖断了。” 他嘴上说着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三顺瞧。 宋三顺端碗的手一顿,继续喝粥。 族长:“哪知今儿一早水塘里的水就下降了一半儿,唉,三顺啊,我也不是有意的啊,你瞧瞧这事儿该怎么办?” 宋三顺抬头望一眼族长,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族长吸溜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酸豆角,叹道:“我还以为你有法子呢。” 宋三顺没言语。 长安忽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手里拿一块葱油饼啃着。 “唉,以后咱们村可怎么办呦。”族长咬一口葱油饼,哀伤道:“万一水塘子干了,咱们地里庄稼也全完了,三顺啊,那都是救命的粮食。” ------------ 第97章:糖鸡屎 宋三顺始终没表态,这让族长有点气馁。 他吃过粥饼,背着手来到宋三顺家的水井边,探头往下瞧。 隐约间,井壁处似乎有个神龛,里头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族长眨巴眼想了想,背着手出了院子。 他叫上自己二儿子宋二郎,来到小溪那边的水井旁,吩咐道:“你用绳子系着,下去一点点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神龛?” 宋二郎:“不用看,挖井的时候我也参与了,确实有个神龛,是三顺挖的,还放了一个泥像进去,说是能祈水。” 族长眉头蹙的更紧。 思量一会儿,背着手往回走。 宋二郎跟过来,问:“爹,你问这个做什么?” 族长没说话,快步走回家。 翌日,水塘里的水位又降低一些。 这让宋家村村民惊恐不已。 有人又跑到族长家询问怎么办。 族长长叹一声:“等等吧,过几天再说。” 自己孙子宋成器回来告诉他,三顺今日没去打井,而是帮长安烧模具了。 长安手中暂时没有制作好的龙王像,有的只是几个圆圆乎乎的胖娃娃。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长安穿上婶婶做的红衫子,脑袋梳着双丫髻,手腕上系着五彩丝线,脖子上挂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放着一只鸡蛋。 她手里拿着一只粽子,边吃边跑出院子,去找蔷薇玩儿。 蔷薇是小锄头的妹妹,今年六岁,也穿着红色衫儿,脑袋上梳着与长安一模一样的发辫。 两孩子手牵手走去巧儿家,宛如双胞姐妹。 大黑与白花花跟在小主人身后寸步不离, 两孩子来到水塘边,就见昔日满溢的塘水只剩底部一点,仍有人在此洗菜洗衣,淘米挑水。 这时,有两辆骡车驶来,在水塘边停下。 从骡车上下来几人,其中一人穿一身夏布长衫,身材壮硕,挺着大肚腩,留着八字胡,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戒指,端的是富贵逼人。 他捋着一边胡须对身边人道:“这就是天神眷顾的村子?别笑死人了,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塘子,偶尔蓄上一点水,就把你们唬得一惊一乍。” 一名身穿酱色长衫的人道:“薛晃兄,上回我来的时候,这塘水确实奇异,如今这番情景,想必是被乡民们持续不断挑运导致。” 薛晃一摆手,不耐烦道:“别说没用的,你就说那块地多少钱吧?” “一百贯,连那片竹林一并归你。”陈绵道。 薛晃冷笑:“这穷乡僻壤的,你拿我当傻子糊弄呢?一百贯,我都能在县城买个二进大院了。” 陈绵无奈道:“薛晃兄,那块地连着后山,有好几十亩呢,一百贯真的不算多。” 若不是连续一年多的大旱,他真不舍得将此地房子与山地给卖了。 “行了行了!就给你八十贯吧,回去就将契书办了!”薛晃返身上了骡车。 陈绵赶紧走到骡车前,低声道:“薛晃兄,八十贯实在太低了,要不就九十贯吧......” 薛晃理也没理他,径直赶着骡车离开。 陈绵无法,只得上了另一辆骡车,牙人随即跟上。 两辆骡车又驶离村子,引得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观看。 长安目送骡车远去,有点羡慕。 她还没坐过骡车呢,真想坐上去溜一圈啊。 “长安,我上次在这里捡到一个泥像,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蔷薇得意道。 长安将脑袋转过来,“什么泥像?” “嘿嘿,我带你去看。”蔷薇拉着长安往一片草丛跑去。 两孩子撅屁股趴在地上,从草丛内一块大石下摸出一个断了两截的泥像。 长安瞪大眼睛,这不是自己做的龙王像么? 她拿过来,发现泥像手脚都断了,完全拼不起来。 “不要了。”长安将泥像放在地上:“已经坏掉了。” 蔷薇舍不得丢,又将其捡起来,依旧放回石头下。 她要留着过家家用呢。 长安趴地上往里看了看,发现这块大石头下还藏着好些大大小小的蚌壳,全是蔷薇捡来的玩具。 她爬起身,拍拍小手上的泥土,问:“要不要学编草蚂蚱?我可以教你。” 草蚂蚱都比蚌壳好玩儿。 蔷薇连忙点头:“要。” 她可羡慕哥哥能跟长安学手艺了,但阿娘不让她学。 长安就地取材,薅了几根长草,坐在大石上编给蔷薇看。 蔷薇也拿一根草跟着学。 两娃娃不知不觉忘了要找巧儿玩的事,认真编起草蚂蚱来。 “汪汪!”大黑开始不耐烦,围着小主人转悠。 它在外头都跑累了,现在想回家。 白花花鄙夷地睨它一眼,乖乖盘在长安脚边,充当守护神。 忽然,有几个外村男孩子跑来,指着长安道:“就是她!抢了宋承业的狗,还敢带着它四下乱晃!” “揍她!将她们鸡蛋拿过来!”有个男孩叫道。 白花花立刻站起身,拦在长安面前,朝他们龇牙咧嘴低吼着。 长安打量几个男孩,有两个她认识,一个叫小栓子,一个叫春山,都是左庄那边跟宋承业要好的孩子。 “你们敢!”蔷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攥在手里,与他们对峙。 几个男孩子因白花花与大黑的存在不敢靠近,但也不放弃,冲长安扒拉眼皮子做鬼脸:“小结巴!没有娘!哭唧唧!想要糖!看见地上有糖鸡屎,啊呜一口吃下去!” 长安:...... 她瞬间怒了,挥舞小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人。 太可气了!她才不会哭唧唧要糖。 蔷薇赶紧拉着她,急急道:“不要理他们,咱们回家告诉哥哥。” 她大哥今年都十四岁了,肯定能打过他们。 长安不肯走。 今儿非让他们全都尝尝糖鸡屎不可! 谁都没瞧见,身后的大黑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有其他人,嗷呜一声冲出去,直接扑倒叫嚣最厉害的孩子,张开大嘴就朝他的脑袋咬去。 另几个孩子被吓得屁滚尿流,四下逃散。 被扑倒的孩子被吓傻了,冷不丁狗子的口水都滴到他脸上。 “哇啊啊啊!救命啊......别咬我呀......呜呜呜呜......我的肉不好吃呀......” 男孩嚎啕大哭,只觉身下一热,尿液撒了一裤裆。 大黑嫌弃地闭上大嘴,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威胁声。 ------------ 第98章:一群臭不要脸 “不好啦!大狗吃人啦!” 几孩子尥蹶子朝村外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 长安没理他们,四下找鸡屎,却没找到。 也难怪,村里人将鸡都圈在自家院子里,防止被打水的外村人给偷了,外头自然不会有鸡屎。 “长安,咱们赶紧走吧。”蔷薇有点害怕,拉着长安往回走。 长安只好招呼大黑狗:“回家。” 大黑扭头看一眼,后腿一抬,朝着躺地上大哭的孩子就撒了泡尿。 这小子太臭了,它要用尿盖一盖。 撒完尿,大黑这才乐颠颠跟在小主人身后跑回家。 等左村人赶来时,就见地上遗留一大滩尿液,不见孩子踪影。 “人呢?”杜五问几个孩子:“我家大毛哪里去了?” 几孩子支支吾吾互相推诿,最后春山站出来道:“肯定被大狗叼走了。” “什么?”杜五目眦欲裂,一把揪住春山脖颈:“是谁家大狗?快带我去找!” 春山吓坏了,哭唧唧道:“是宋承业的大狗,后来被长安抢去了。” 杜五自然知道长安是谁,一把推开春山,撒腿往宋三顺家跑去。 来到门口,一顿猛捶:“开门!开门!” 长安刚与蔷薇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将事情告诉给婶婶,就听到有人捶门。 大黑与白花花冲到大门口一阵狂吠,若不是有一道门挡着,它俩就冲出去咬人了。 吴氏赶紧走到门口,喝问:“什么人!你想干啥?” 杜五又捶了两下,大声吼叫:“快开门!” 吴氏见来人如此蛮横不讲理,更加不能开门,扬声道:“你有什么事就说!” “你家长安纵容恶犬伤人!快开门!我要找我儿子!”杜五厉声吼叫。 吴氏扭头看一眼长安。 长安丝毫不惧,叉着腰道:“大黑才没有伤人!我家也没有你儿子!” 蔷薇帮腔:“就是!是他们先招惹咱们的,还骂人,哼!” 杜五根本不信,又开始疯狂捶门,边捶边嚎啕大哭,像死了亲儿子一样。 吴氏听外头如此动静,很是疑惑,连忙询问长安怎么回事。 长安老老实实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然后哇地大哭起来:“他们说我没有娘,还说我吃糖鸡屎,呜哇哇哇哇” 蔷薇见状也开始哭,她被捶门声给吓着了。 吴氏连忙抱起小侄女,又哄了哄蔷薇,“你们先去屋里,我来开门。” 既然自家的狗没咬人,她就不怕外面的人。 长安不肯,抱住婶婶脖子不撒手。 如果外面坏人敢打她跟婶婶,她就用小珠珠狠狠揍他! 好在没一会儿宋家村村民过来。 “杜五!你们想干啥?”这是族长的声音。 杜五嚎啕大哭:“我儿子被狗吃了,呜呜呜呜.是长安指使的” “你放屁!”族长气坏了,指着杜五道:“杜五!你说这话得有证据!” 吴氏一听族长到了,心里大石落地,立刻打开院门。 杜五见门开了,疯了般闯进来,手里握着扁担四下找人。 大黑与白花花一见进来许多人,也不叫了,乖乖站在主人身边,目送许多人冲进后院。 杜五找遍所有地方也没找到他儿子,仍旧不死心,还趴在井边往下看。 族长与宋家村人再也忍不住,直接揪住他丢到院子外。 “你究竟啥意思?”族长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儿子便是投井也不会投到这里来!” 杜五不服气,上蹿下跳要去打狗。 他身后还跟着不嫌事大的左村人,扬言要将大黑打死拖走。 宋家村人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不过就是想借机弄死宋三顺家大狗,垂涎那几十斤狗肉罢了。 “我看你们是土狗打嗝,屎吃多了吧?”金桂花此时已经从闺女嘴里知道怎么回事,跳着脚儿骂道:“自个儿孩子不干人事,竟然还想诬赖别人?真是屎壳郎戴面罩,一群臭不要脸!” “就是!一个个不安好心,将咱村水塘霍霍光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一群白眼狼!” “以后左村的人都不许进咱们村挑水!” 宋家村人义愤填膺,推搡杜五等人离开。 三顺外出打井不在家,左村的人就欺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五没找到儿子不肯离开,与宋家村村民对拼起来,口中叫着:“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好像他儿子已经死在宋家村了一样。 族长气坏了,指着杜五道:“你口口声声找儿子,却一直在此纠缠不休,怎么?以为宋氏族人是软柿子好捏?” 左村人叫道:“宋族长,偏袒也不是你这样的吧?几个孩子都证明大毛被长安指使大狗咬了,小栓子说大毛的脑袋都被咬掉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杜五自然要找,谁知道是不是被你们毁尸灭迹了呢?” “你们放屁!”吴氏怒了,指着那些人道:“青天白日的,你们竟说出这种话,也不怕遭报应!” 左村人:“那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忽然不见了?地上还留着一大滩尿,不是被狗咬死拖走是什么?” 长安怒火中烧,大叫道:“你们都是坏人!他那么臭,大黑才不要拖他!” 左村人还要说什么,一少年挤进人群,冷冷道:“你们说此话要有证据,如果没证据就是污蔑,宋家可以去衙门控告你们蓄意诽谤。” 左村人扭头一瞧,见来人是住在宋家村的士族孩子,心里有些发怵。 但杜五不怕,他怒吼道:“就是长安指使大狗咬死我儿,我今日就要她抵命!” 吴氏见他这么说,下意识搂紧长安。 陆景州冷冷扫视左村等人:“若此事有误,你们待如何?” 杜五拍着胸脯道:“如果我冤枉人,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就你这条烂命,狗都不如!”金桂花骂道。 陆景州淡声道:“你死不死关别人什么事?但污蔑人是要有代价的,这样吧,只要你儿子好好的,就必须拿出一石粮食到宋家赔罪。” 杜五思维早被左村村民带歪,满脑子都是儿子已经被大狗拖走吃掉的画面。 他当即叫道:“好!若我儿好好的,没伤分毫,我愿出一石粮食给长安赔罪,可如果我儿遭遇不测,我必定要长安偿命!宋三顺还得付我五十贯,不,一百贯钱.” “行了!” 陆景州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对大家道:“诸位都听到了吧?” ------------ 第99章:力气变大 宋甲族长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将躲在人群后的左村村正揪出来。 “正好你们村长也在,咱们都来做个见证吧!” 左村村正姓左,名叫左建,他呵呵笑着朝杜五使眼色:“杜五,你再去别处寻一寻,万一” 杜五摇头,忧伤道:“我家大毛乖巧的很,他胆子很小,若真好好的,肯定会来寻我。” 旁边有左村人附和:“对啊,咱们就是从村里过来的,根本没见到大毛人影,他一个十岁孩子,被大狗咬伤能去哪里?” 左建无奈:“既如此,我便给你们做个见证,如果那孩子真遭遇不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宋甲冷笑,也举手作证。 他俩刚说完,就见陆景州的仆人冯山提溜个孩子过来。 冯山道:“这孩子裤子湿了,自个儿躲到我家屋后菜园子里晒屁晒太阳,我瞧着你们都在找他,就将他带来了。” 杜五傻眼,一把拽过儿子上下打量,又不顾他反抗,将他衣裤扒下来查看。 啥伤没有。 他一巴掌扇过去,“你死哪儿去了?你娘绕村子叫一圈没听到吗?” 大毛缩起脖子,死死将裤头攥紧,一言不发。 杜五又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死家去!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边说边拉着儿子往回走。 金桂花与钱氏等人将他拦住:“这就走啦?” 杜五低头嗯一声,想绕过几人。 吴氏抱着长安也拦住他,怒道:“你儿子不是被我家的狗咬了吗?就这么走了?你先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杜五忽然摆出一副赖皮相:“你想怎么着?你家大狗没咬也吓到了他,我没找你算账就算好的了,你还想讹我?没门!” “坏人!”长安皱起小鼻子,一字一句道:“你儿子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们都要倒霉的!” 杜五呵呵笑了,“老子现在就够倒霉了,还能怎么倒霉?我告诉你,想要粮食没有,要命有一条!” 话没说完,脸上已经被吴氏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极重,杜五被扇的摔在地上,半边脸眼见地肿起来。 他只觉得嘴里有啥东西,低头一吐,两颗牙齿和着鲜血被吐了出来。 “你个贱人敢打老子?”杜五爬起来想还手,结果还没冲到近前,又被吴氏一脚踹出去丈余,顿时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 长安搂住婶婶脖子,得意道:“哼!就你也敢打婶婶!”自己给婶婶用了好几颗小珠珠呢,现在她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左村人嘴角抽搐,见状也不敢久留,在大毛的哭嚎声中,赶紧抬起杜五去找村医。 金桂花与钱嫂子围过来,好奇地打量吴氏:“他婶子,你啥时候学会拳脚功夫了?” 吴氏笑笑:“哪有什么拳脚功夫,我这是被气的。” 陆景州静静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清瘦村妇,竟然一巴掌扇掉壮年男人两颗牙,还一脚将其踹飞出去一丈多远,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他很好奇,这样的人在前世怎么会早死? “左建,别走啊,咱们将赔礼道歉的事说说。” 宋族长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左村村正:“既然那杜五想赖账,此事就由你这个见证人负责吧。” 左建甩不脱宋甲,只好道:“刚才你也瞧见了,三顺家的打了杜五,老夫觉得此事就此扯平了,咱们不要她家的药费,她也别要那一石粮食。” “你想的可真美。”族长冷笑:“你村子的臭小子跑到我宋家村地盘欺负咱们小娃娃,还试图诬赖她名声钱财,你这个做村正不仅不阻拦,竟暗戳戳推波助澜,真当我是瞎子吗?” 左建狡辩:“我没有,你别信口开河!” “没有?”宋族长揪住他衣领,“那你躲在人群里干啥?一群大老爷们逼迫妇弱幼儿时你没吱声,等事情真相大白你就想扯平?左建,我真是小瞧你们左村的恶毒无耻了。” 左建涨红着脸,死劲掰扯族长的手:“宋甲,你松开,真是有辱斯文。” 族长不理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冷声道:“想不负责也行,从此以后,你们左村谁都不许进咱们村挑水,洗衣洗菜淘米都不许,若你答应此事,我便不要你那一石粮食。” 左建心里冷笑,一个快干涸的塘子,当谁稀罕? “行,就按你说的,老夫会告诉村里人,让他们不要来你们村挑水用水。” “好!”族长松了手,指着左建与左村几人道:“你们现在就滚出村子吧,咱宋家村不欢迎你们!” 左村人撇撇嘴,搀扶着左建往回走,嘴里嘀咕:“不来就不来!” 族长目送他们远去,冷嗤一声。 转身走到陆景州跟前,说:“多谢陆小郎君仗义执言。” 陆景州摇头:“举手之劳,宋翁不必客气。” 吴氏也朝他致谢,又邀请他与族长进屋喝碗茶水。 陆景州一拱手:“晚生还要回去预习功课,就不打搅了。”说罢看了长安一眼,带着冯山离去。 族长本想跟长安聊几句,但碍于宋三顺不在家,只好婉拒,也回家去了。 只有钱嫂子与金桂花陪吴氏坐了坐,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孩子回家做饭。 等所有人都走了,吴氏与长安面对面坐下。 “长安,为何我力气忽然变大了?”吴氏感觉此刻有使不完的力气,若这里有块百余斤的大石,她也能搬起来。 长安一脸得意:“我给婶婶用了小珠珠了呀。” 那个小珠珠不是手心小苗的叶片,而是蓝色的茎干。 她给出蓝色珠珠后,感觉苗苗的茎干稍微短了一点点。 不过不要紧,等她给小鱼鱼们讲外面的故事后,它们就会丢给她很多小珠珠了。 吴氏叹口气,问:“那我力气会一直这般大么?” 长安摇摇头,然后竖起一根小手指:“只有一天时间哦。” 她现在有八片叶子,所以只能一天时间。 小金鱼说,等她手心叶片增多,能力也越强,以后每使用一次,就能支撑两天三天,或者更长时间。 吴氏摸摸小侄女脑袋,有点遗憾。 一天就一天吧,她要趁此机会将后院菜地挖一挖。 ------------ 第100章:有功德了 傍晚,宋三顺一行人刚回到村子,就有人跑来告诉他今日发生的事情。 宋三顺沉默片刻,脚步一转去了族长家。 “大伯,正要跟您说件事。” “啥事?”族长让其坐下,又亲自给三顺倒碗茶。 宋三顺端起茶碗喝一口,说:“现在找我们打井的越来越多了,有些忙不过来,不知二哥有没有空?我想再找十几个人一起入社。” 族长一听此话,眼睛瞬间亮了。 站在一旁的宋二郎也激动的不行。 村里谁不知道三顺的打井社非常赚钱,个个都想进去,但宋二郎跟他爹一样,都抹不开脸,不好意思去跟三顺说。 “有空!”宋二郎忙不迭回答。 他搓着手,嘿嘿笑道:“我最近闲的很,正想找个活儿干呢。” 几天就能挣十贯钱,一月少说也好几十贯,自己疯了才没空。 宋三顺笑道:“那正好,烦请大伯从村里找二十来人,我想再组五个打井队,咱们分头干活。” 如今旱情严重,很多村子恨不得马上有一口水井,有些村子预先将钱捧到自己面前,只求快一点打出水井来。 他思量再三,决定再组几个打井队,反正小侄女做出了模具,到时候就用模具做泥像试试看,是不是也能引出水来。 “那太好了。”族长很喜欢三顺,也是因为这孩子十分仁义,挣钱都不忘大伙儿,自己果真没白疼他。 “老二,你赶紧去村里叫人过来,先紧着那几户日子不好过的,唉,让他们跟着三顺打井,以后也有钱买点儿粮食果腹了。” “好嘞!”宋二郎答应一声,立刻往外跑去。 没一会儿,三四十人都跑进族长家。 他们挤挤挨挨进到堂屋,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宋三顺。 宋二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就稍微喊了几户人家,结果全村人都知道宋三顺要选人进打井队了,全都嚷嚷着也要来。 最后他只能让一户过来一人,谁选上谁选不上都不能怨怼。众人一口答应,呼呼啦啦地跑来了。 宋三顺有点傻眼。 自己就是怕选这个不选那个让人不愉快,才找上族长,请他给挑人,结果还是让他来选。 算了,选就选吧。 宋三顺轻咳一声,说:“目前我只接到五个水井,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今日只要二十几人。” 众人依然眼神亮晶晶:“没关系,选不上咱们可以等!” “那好,我先组五个队伍,每队五人,选上的明儿就跟我去打井。”打井这活儿不是人多就快,井底最多容两三人挖土,上面两人负责摇辘运土,之后轮换。 挖到一定深度还要砌砖,所以宋三顺首要挑选那些会砌墙砖的人入队。 “你们谁会砌墙?站到一边。”宋三顺道。 呼啦啦站出来二十多人,全是三十岁往上的年纪。 剩下的都是年纪轻的,十几岁二十多的小伙儿,他们神情有点难过。 宋三顺也没办法,自己暂时只接到五个水井的活儿,即便都收下他们,也没活儿给他们做。 族长笑呵呵道:“你们既加入打井社,凡事都要听社长安排,好好跟着干,都不许偷懒耍滑!在外头要同心合力,别人才不敢欺负。” 外头肯定也有打井队,如果两下遇到,必然会互相看不顺眼,到那时,大伙儿就必须抱团,免得被人暗算。 “知道啦!”被选中的人喜笑颜开:“您放心吧!” 宋三顺向宋成器借来纸笔,歪歪扭扭写上各人名字,还编了甲乙丙丁戊五队,分别又选出一名伍头,让其先跟着自己打一口井,掌握技巧后再带领队员单独任务。 另外又告诉他们入社规则,每小队打一口井,他拿三成,剩下由队员们平分。 众人没意见,纷纷点头同意。 别说宋三顺拿三成,就是拿五成也应该,因为只要由他带领,打一口井就出水一口,十分神奇。 自己这些人,跟着他吃香喝辣就行,谁还计较这个? 那些没被选上的不甘心,连忙围着宋三顺道:“三顺哥,咱们跟着去帮忙行不?不要工钱,咱就想学学怎么打井的。” 宋三顺无奈,只好同意。 从族长家出来,天都黑了。 回到家,吴氏连忙将笼上热着的晚饭端出来。 “怎么这样迟?”她一边拿碗盛粥一边问。 宋三顺洗了手脸,说:“我去了一趟族长大伯家。” 长安跟在叔叔身后,叽叽呱呱将自己遭遇的委屈说了一遍,末了道:“叔叔,不给他们打井,也不给他们用咱们的水。” 宋三顺摸摸小侄女脑袋,安慰道:“放心,叔叔一定不帮他们打井。” 就在前几天,左村村正确实找他打井了,但那人老奸巨猾,只想出十贯钱一个井,被他拒绝。 若真应了他,自己以后就不好收人家三十贯了,他脑子有病才损己利人。 长安嘿嘿笑了,低声道:“叔叔,咱们今晚去给水塘放水吧。”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泥像晃了晃:“我昨天做的哦。” 宋三顺接过小侄女手里的圆圆胖胖泥像看了看,好笑道:“怎么是个胖娃娃?” “不是胖娃娃。”长安不满地瞪一眼叔叔,将泥娃娃夺过来,放在桌上:“它头上有角,是个小龙。” 昨天还放了一片珠珠叶子在里面呢,她想试试,一片叶子究竟能出多少水? 宋三顺扭头看看外面天色,说:“我现在就去。”放好就回来洗澡换衣。 “我也去。”长安抱住叔叔。 宋三顺:“不行,外头太黑,我又下到塘子里干活,到时候谁抱你?” 长安撅起小嘴,只好放开叔叔。 “你先吃饭吧。”吴氏叮嘱丈夫一声,牵起长安去屋里,将其抱上炕,低声道:“明早去瞧也不迟,咱们早点儿睡觉。” 长安只得点头,躺炕上闭上眼睛。 她要跟小鱼鱼们告状,再将今日的事都讲给它们听。 没一会儿,小娃娃很快进入梦乡。 七条小鱼见到她,纷纷变成小人儿朝她恭喜。 【长安,恭喜你啊,终于有功德啦!】 【等以后功德再多点儿,你就.】 蓝色小鱼没说完,就被金色小鱼一尾巴拍下水去。 长安眨巴着眼望望沉下水的蓝色小鱼,疑惑问:“啥叫功德?” ------------ 第101章:难道是地下泉? 金色小鱼微笑道:【功德亦名福德,功为善行,德为善心,你的福运传达给了别人,让许多人在灾难中得以保全,这便是你的功德。】 长安似懂非懂:“我福运传给谁了?” 【旱情中的人类,他们因你的福运而存活下来。】小金鱼轻轻道。 长安挠挠头:“那功德于我有啥用?” 【自是用处极大,你以后便知道了。】小金鱼岔开话题:【看看你的手心,是不是长出新叶片了?】 长安低头一瞧,自己手心的小苗果然又增加了,现在是十片。 “咦?之前还是七片呢。”昨日她用掉一片还没长出来,结果现在忽然长至十片,枝干好像也粗壮不少。 哈哈,如果使用小珠珠,自己力气是不是也像婶婶一样大? 小金鱼微微一笑:【很好,以后你可以一次记住更多的字了。】 长安垮下脸。 【好了,快去念书吧,你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呢。】小金鱼坐在礁石上,愉快地甩着尾巴。 长安只好坐到小桌旁,开始读书。 先跟着书本大声朗读,之后自己读一遍,再一个个写一遍,加深印象。 最难的就是默写,她为此没少挨戒尺揍屁股。 第二天一早,长安被婶婶叫醒:“长安,快起床,水塘有水啦!” 长安骨碌爬起来,顶着鸡窝头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吴氏拿来衣裤给她穿衣:“你族长爷爷正带人拦住左村的人不让进呢。” 长安立刻睁大眼,“我要去看看!” “正好我也去洗菜,你将牙粉牙刷带着,咱们就在那边洗脸漱口。”吴氏给小侄女穿上鞋,系上鞋带。 长安蹦蹦跳跳打开门,正瞧见祖父端着一只罐子过来。 “长安,祖父给你炖了猪蹄,快来尝尝。”宋八齐一脸慈爱,将罐子上的盖儿揭开。 一股猪蹄的浓香扑面而来,将长安的视线吸引过去。 吴氏原本不想理会公爹,但想到丈夫,便将他引进灶房。“您吃了么?” 宋八齐将罐子放在桌上,低声道:“吃过了。” 顿了顿,又说:“昨儿我去集上买猪蹄了,并不知左村人过来的事。”等他知道,事情已经结束,左村人也都离开。 吴氏淡淡道:“没多大事,反正有族长在呢。” 宋八齐很是惭愧,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那,那我回去了。” 他摸摸长安的脑袋,垂着脑袋走出三儿家院子。 今儿一早没多少人来宋三顺家挑水,实在是水塘里的水太清澈,村民们都去那儿挑了。 吴氏带着长安来到塘边,就见塘子里满满当当一下水,十分喜人,人蹲在塘边,伸手就能够到水面。 很多村妇舍不得在里头洗衣洗菜,都拿了盆舀出来,搁在岸边淘洗。 洗菜洗衣的水也没浪费,都泼去菜园子里,或者泼到村里的大树下。 族长为此还让人将水渠挖出来,引了一部分水到沟渠内,让大家都在水渠里淘米洗菜洗衣裳,免得污了塘水。 “真是怪事,又没下雨,竟然一下子就涨满水,莫不是宋家村挖到地下泉了?” 围观的外村人窃窃私语,其中就有左村的。 左村村正也闻声过来,当看到宋家村水塘忽然涨满水,脸都绿了。 “怎么回事?”他悄悄问村民。 左村村民的脸色也不好看,呛声道:“谁知道怎么回事?” 宋家村人允许槐树村的人来挑水,唯独不让左村人靠近,还让孩子与妇人们守在塘子一圈,看到左村人就撵,实在是气人。 “大伯,他们不让咱们打水,你倒是想想法子啊。”一左村村民幽怨道。 左建能有什么法子? 他昨儿才跟那宋甲闹翻,这会儿可没脸去贴冷屁股。 “哼!有啥了不起?咱们也回去挖个塘子!”左建背着手往回走。 长安一直盯着他们呢,见左村的人都跟着村正走了,这才蹲下身刷牙洗脸。 嘿嘿,这么大一个洗脸池,太好玩了。 她好想下水去游一圈儿。 这时,陆景州也走到水塘边,望着一塘水发愣。 要说之前发生阴阳雨是凑巧偶然,那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像人家说的那样,是挖到了地下泉? 他眉头锁紧,在水边蹲下,撩一把水,碧清碧清,跟深井水没啥两样。 方嬷嬷在旁边舀水,乐呵呵道:“二郎,这下省事了,以后都不用去宋三顺家打水了。” “可不,咱这水可是神泉呢,可以直接当吃水用。”钱嫂子直接用木盆舀一盆水,端到旁边洗衣。 自从今早发现水塘溢满后,这神泉的名声就传出去了,槐树村的人接连来挑水,说是用这水浇菜园子,菜都长的快。 “神泉?”陆景州打量四周,发现水塘周围的草木好似真的比昨日繁茂许多。 “长安,回家吃饭吧。”吴氏洗好菜,端起盆站起身。 长安答应一声,蹦蹦跳跳跟在婶婶身后。 哈哈,太高兴啦,因为她发现一片叶子不仅仅能注满一个水缸,还可以让一个水塘满水。 如果有个更大的水库,是不是也能满水? 可惜周围没有更大的水塘了,不然她可以再试一遍。 当然,村外那个不算。 回到家,吴氏让小侄女在家吃饭,她趁着力大无穷技能还没消失,挑起水桶去水塘子里挑水浇菜园子。 去年用长安变出来的水浇菜,那些菜苗长的可好了,这次她要试试,水塘里的水是不是也与上回一样。 吴氏连挑来十几担水,气都不带喘的,将家里该浇的都浇了一遍,还给水缸里也挑满水。 之后就只剩下等待了。 吴氏想起山上的木患子树,还有酸枣树,盘算要不要去挖两棵回来栽栽。 左思右想,她决定邀请钱嫂子与金桂花一起去。 嗯,再带上长安。 发生昨日的事后,吴氏可不敢将长安一个人留在家里。 而且弟弟吴重楼只在下旬才跟陆公子学习,自己总不好让陆公子照看自己小侄女吧。 “长安,跟婶婶去山上挖木患子好不好?”吴氏找出背篓,往里头放镐头与镰刀。 长安立刻点头:“好啊!”她可喜欢进山玩了,这时候山上长了好多野果子,比如覆盆子,应该都红了。 ------------ 第102章:金鱼凉粉 端午后的天气格外炎热,田野里很多庄稼都已成熟,不少村民在自家地里挥汗如雨地收割。 吴氏与钱氏金桂花三人走在前头,巧儿牵着长安跟在后头,白花花与花花紧随其后。 一行人与一猫一狗穿过道道田埂,来到土包子山上。 土包山上的树林里有不少人在采野菜挖草根,也许是家里没粮了,想拿这些充饥。 长安有意无意地触碰树叶与野草,小金鱼就在脑海叮叮当当说话。 随后她碰到一种矮树,学名腐婢树,也叫斑鸠树,枝条扦插可活,嫩叶可做成腐婢豆腐食用。 “婶婶!快来采这个!”长安一听能做成豆腐,立刻停下观察这片矮树。 吴氏回身走到小侄女跟前,问:“采这个干啥?”自家又不缺吃食,根本无需采叶子充饥。 跟米面等主粮比起来,无论树叶怎么做都剌嗓子,一点都不好吃。 “做豆腐。”长安还没吃过斑鸠叶做的豆腐呢,而且小金鱼说腐婢豆腐拌上麻油醋,再搁点儿辣椒酱,味道极佳。 她不知道啥叫辣椒,但听名字就知道,应该跟茱萸差不多味道。 吴氏诧异:“这个怎么做豆腐?” “先采回去,我教你啊。”长安动手采叶子。 吴氏见小侄女执意要采,只得驻足帮忙。 钱嫂子与金桂花见吴氏采起树叶,毫不犹豫地跟风。 反正跟着长安与三顺媳妇干准没错儿。 采了一背篓斑鸠叶,几人这才继续上路。 土包山上能吃的果子一个都没有,全被饥饿的人们采光,就连柳树榆树等嫩叶也全没了,很多老榆树的枝干都被人给掰折。 “唉,幸好小锄头跟长安学了手艺,不然咱家也要来采树叶了。”金桂花感叹。 她家孩子多,儿子闺女足有七个,一顿饭就要吃掉一大锅。若不是舍不得,当初都想溺死两个了。 钱氏点头赞同:“可不怎的。” 之前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比金桂花强一点点,后来狗蛋病好跟着长安在一起玩儿,从此好事不断。 几人边走边唠嗑,很快到了酸枣林。 酸枣林这边已经有好几人,她们正在采摘那些不大的枣子。 “这时候采酸枣,那果儿能吃么?”金桂花快人快语,忍不住吐槽。 但采果子几人不为所动,反而像发泄一般,用镰刀胡乱敲打一通。 这些人正是吴氏的继婆婆赵氏,还有小姑子宋玉凤,以及崔寡妇与她女儿左翠花。 吴氏走到另一边,开始刨挖一棵不大的酸枣树。 钱氏与金桂花过来帮忙,三人很快刨出几棵。 长安与巧儿姐姐则带着狗狗找覆盆子,结果一个都没找到。 一抬头,忽见一身破衣的宋玉凤跑到不远处,正恶狠狠盯向小娃娃。 巧儿一惊,下意识将长安护在身后:“你干啥?” 宋玉凤目光森冷,对长安道:“你就是个祸害!害了你爹娘不够,又害我大哥!你怎么不去死?” 长安恼了:“你才是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 白花花听到小主人跟人吵架,立刻飞奔过来,朝宋玉凤龇牙咧嘴。 宋玉凤到底怕狗咬,后退几步,但嘴上不闲着,“我告诉你吧小煞星,你爹已经死了,你娘也是别人的娘了,从此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迟早将你叔叔婶婶克死!” “我爹与叔叔婶婶才不会死!我娘也是我的娘!你才是真的煞星!哼!”长安见她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一点不惧。 宋玉凤死死盯了长安一会儿,在她娘的呼唤下,转身离去。 吴氏疾步走来,摸摸长安脑袋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长安不想学那些话,最后是巧儿将宋玉凤说的告诉给了她。 吴氏很是生气,但宋玉凤已经跟随赵氏与崔寡妇母女离开。 钱氏也走过来:“我听说宋继祖的一双腿都被打断,老虔婆母女带着孙子靠崔寡妇过活,她不知对崔寡妇画了什么大饼?竟让一个唯利是图的娘们心甘情愿养着他们。” 吴氏也很纳闷。 但赵氏一家跟自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她一家算计谁,只要别算计到自家头上就行。 几人又去刨了几棵木患子树苗,这才回家。 吴氏在后院栽上酸枣树与木患子树苗,这才开始收拾斑鸠叶。 她按照长安给的办法漂洗干净树叶,又用热水烫一下,然后死劲揉搓树叶,将里头的胶质揉出来。 之后从灶膛下掏了一些草木灰,搁水里融开,再用布巾过滤几遍,得到草碱水。 树叶汁也过滤一遍,有满满两大盆墨绿色汁液,加入草碱水,用勺子缓缓搅动,再撇去浮沫,静置半个时辰后,两大盆墨绿色豆腐就做成。 吃的时候,将其切成凉粉般大小即可,拌上酱油与麻油蒜末与茱萸,提神醒脑,是夏季爽口小食。 钱嫂子与金桂花全程围观吴氏做腐婢豆腐,又一起尝了尝,拍大腿叫好:“真好吃!老天!长安怎么这般聪慧?连这个都会做?” 长安吃完半碗腐婢豆腐,害羞地躲到屋里,爬炕上用模具做泥像,耳朵却听着婶婶们怎么夸赞自己,心里美滋滋。 外头就属金桂花的嗓门最大,端着碗呼呼啦啦吃了一大碗,说:“秀英,咱们不如将这东西拿集上卖吧,又不花什么本钱,一点点叶子就做出两大盆,这买卖怎么做都不亏本啊。 钱嫂子附和:“对对!咱们三个一起做!卖两三文一碗,肯定有人买!” 吴氏微笑:“行啊,但做豆腐的方法不能给旁人知道,不然咱们就采不到叶子了。” “那当然!”金桂花呵呵笑道:“正好后日逢集,又赶上农忙收麦子,咱们赶紧筹备起来吧。” “好。” 三个女人一拍即合,火速准备起桌子板凳。 大酱要秤好,以后算本钱,又从菜园子里拔了一些大蒜头与芫荽作为调料。 碗筷也要重新买,一水儿的粗陶大碗,再随便折一把树枝当成筷子。 长安还给她们写了一个招牌:金鱼凉粉,两文一碗。 本来应该写腐婢豆腐的,但这四字太难写,光一个腐字就写了好多次,次次都写成府肉,将一掌宽的木牌子写满都写不出来,她只好改成金鱼凉粉了。 好在婶婶她们没计较,欢欢喜喜将木牌子戳到地上,三人欣赏好多遍,愣是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103章:怎能如此算计? 逢集那日,长安与巧儿姐姐蔷薇姐姐都跟去了。 婶婶她们赶的是本乡草集,所以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这次长安没带狗狗,但花花不听话,一定要跟来。 集上人很多,吴氏与金桂花钱氏三人将摊位摆在草集街道外围的路边。 她们切好一碗碗凉粉,摆放在桌上,大酱与麻油茱萸蒜末芫荽则放在一旁,若有人来买,就现拌现吃。 待一切妥当,吴氏拌了三份给三个女娃娃吃。 长安与巧儿蔷薇吃着凉粉,很快吸引不少目光。 一名中年人实在忍不住,走过来询问:“我能用杏子跟你换一碗凉粉吗?” 说着从挎着的篮子里抓出一把黄橙橙的杏子来。 吴氏想了想,点头同意。 此人虽没出钱粮,但到底是开市第一单生意,自己不得不做。 一大碗墨绿色的凉粉上浇了一点大酱与茱萸酱,又淋了几滴麻油,舀了一小勺蒜末与芫荽,端给客人。 此人在小桌旁坐下,哆嗦着手端起碗,唏哩呼噜吃起来,仿佛好久没吃过饭一般。 长安好奇地打量客人,就见他头发蓬乱面庞瘦削,衣裳破旧脏污,仿佛很久没洗换过了。 再看赶集的人们,大多都是这种样子,估计因为长期缺水的缘故。 此人很快吃完一碗,仍坐着没离开。 好一会儿他才局促开口:“我、我还想换一碗,行不?” 吴氏与钱氏金氏对视一眼,微微叹气:“行吧。” 随后中年人又从篮子里捧出两捧杏子,还让吴氏将拌好的凉粉倒在他篮子里的荷叶上,他要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中年人走后,又有几人买粉。 还好这次他们给的是钱。 “你家凉粉用什么做的?味道很是奇怪。”客人品尝半天没品出是什么,不由问道。 吴氏敷衍道:“跟豆腐差不多,是咱家秘方。” 客人见她不肯说实话,也不再问。 另一人道:“这种凉粉不禁饿,好在价格不贵,两文买一大碗,有盐又有油,还是很划算的。” 搁在往年,两文一碗凉粉也正常,但现在是大旱季节,粮食大豆价格噌噌地往上涨,连半掌大的粗面馍馍都要五文一只,何况这加了油盐的吃食了。 说着话,又有几人过来买凉粉,问清是两文后,毫不犹豫坐下。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十个大碗就有些不够了。 好在吴氏带了水来,将客人用过的碗稍微清洗一下接着用。 洗碗的水盆就放在地上,水盆上飘着一层油污。 长安坐在水盆边,怀里抱着花花,左右打量来往的乡民。 乡民们看起来比去年凄惶许多,但都努力活着,他们有的挑着担子卖木柴,有的卖草鞋竹篮柳条筐等物,只为换一点活命钱粮。 一个多时辰后,吴氏三人带来的三大盆凉粉终于卖完,欢欢喜喜收拾摊子回家。 而长安已经睡着,最后被婶婶放在箩筐里挑回了家。 钱氏与金氏也各自挑回板凳小桌与空盆,在宋三顺家盘点今日收获。 这次共卖出去八十多碗,得了一百六十多文,除去十文市税,另又买了盐巴与麻油外,还余一百二十多文。 三人各分得四十文后,很是高兴。 “等下个集多做点儿。”钱氏对这门生意十分看好:“咱们第一次摆摊,还不到午时都卖光了,可见这凉粉多招人稀罕。” “就是,下集咱们做六盆,肯定也能卖完。” 金桂花附和一声,嘿嘿笑道:“告诉你们一件可乐的事。” “啥事?”钱氏与吴氏同时抬头询问。 金桂花凑到两人面前卖个关子:“先前我不是去买盐巴了么,你们猜我遇到了谁?” “谁?”两人异口同声问。 金桂花眨巴着眼笑道:“我遇到了赵婆子母女与崔寡妇,她们三人也在集上卖吃食,好像卖的是馄饨,你们猜怎么着?” 钱氏没好气道:“你就不能一句话说完么?” “好好好,我接下来就说。”金桂花端起茶碗喝一口:“她们将馄饨摊子支在馎饦摊子旁,还将价格定的比馎饦低一文,结果被卖馎饦夫妻俩掀了摊儿,骨头汤全洒了。” “嘿嘿,你们没瞧见啊,崔寡妇哭得那叫一个惨。”金桂花笑得幸灾乐祸。 钱氏:“该!谁叫她捡人家不要的破烂收留了?” 吴氏却皱起眉。 老赵氏竟然与崔寡妇做起买卖,这是想留在左村不走了吗? 那一家子就是一群祸害,没被宋八齐休弃时就对自己与长安下毒,还设计暗害丈夫宋三顺,这会儿被休了,又恨自家入骨,估计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偏偏老赵氏的孙女还被嫂子接去京城,万一她使点儿坏水,岂不害了嫂子姜如意? 吴氏想的没错,宋汐月来到京城后,确实动过暗害姜氏的念头。 但她还得依赖姜氏接近张家诸人,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阿娘,您怎么了?”宋汐月从小姐屋里回来,小心翼翼看向坐在炕上垂泪的姜如意。 姜如意将炕桌上信纸收进箱子里,冷冷看向宋汐月:“宋汐月,你真以为我认不出自己女儿吗?” 宋汐月一惊,顿了片刻,立刻扑上前抱住姜如意大腿,眼泪扑簌簌落下:“娘,您为何这么说?我是你的长安啊?” 姜如意几次想推开她都没推动,只好由她,但语气冰冷:“你还说你是长安?家里已经寄信过来,说你是冒充长安来此,说!你意欲何为?” 宋汐月这些日子已经摸清姜如意的性子,知道她爱惜面子,又心软,只要自己哭一哭,装装可怜,她必定会原谅自己。 “娘,我在家就叫长安啊,您为何要说我冒充?”宋汐月哭得不能自已,紧紧抱住姜氏不放:“娘我好害怕,您别吓我,呜呜呜呜呜” 姜如意被她哭的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今日她收到一封信件,于是欢欢喜喜请夫人帮自己念一遍,结果信中说是受宋三顺的委托告知她,被接回来的女童并非长安,而是宋继祖的女儿宋汐月。 信中还说,长安跟她叔叔婶婶住一起,并不知京中有人去接她,所以两下错过。 姜如意当时就大惊失色,这才仔细回想自己女儿的模样。 可时隔好几年,她脑海里对于女儿的印象,全被陪伴她半年的宋汐月占据了。 夫人读了信后,见姜如意情绪激动,就劝慰她一阵子:“既然接错,下次再接便是,你也不必着急。我瞧这孩子年纪幼小,估计并不知晓事情原委,你也不要责怪她。” “可他们怎能如此对我?”姜如意捂脸痛哭:“我将所有月钱都寄回去,不过就是请他们善待我儿,他们怎能如此算计” ------------ 第104章:神泉能治百病 姜如意这时再看宋汐月,只觉得哪哪都别扭。 当初这孩子一见到自己就哭喊着娘亲,将她心都哭化了,所以从没怀疑过孩子会被调换。 现在想来,全是宋汐月的心机。 姜如意闭了闭眼,掩去心中厌恶,轻声道:“长宋汐月,以后你就改回原本的名字吧。” 宋汐月一怔,知道最凶险的一关过去了。 她也不含糊,抱着姜如意哭了一会儿,这才跪下给她磕了头:“女儿听阿娘的,您让我改什么名字都成。” 姜如意冷冷注视她一会儿,说:“起来吧,跟我说说你小堂妹的事。” 宋汐月站起身,泪眼婆娑道:“您是说三叔三婶家的小堂妹吗?” 姜如意沉着脸没言语。 宋汐月垂头思索片刻,低低道:“小堂妹与三叔三婶很好,祖父祖母也很喜欢她,每次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还时常叫我带她玩儿。” 姜如意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信,但满腹怒气稍微平缓些。 不管宋汐月说的是真是假,只要长安好好活着,自己也就放心了。 信中还说丈夫升了小旗,姜如意其实挺高兴。 若他能平安归来,必然先回老家。 如此也好,长安便交由他照看了。 这时,四岁多的小公子回来,一进门就叫喊:“嫲嫲!嫲嫲!要喝水。” 姜如意立刻起身,一把抱起他,拿帕子给他擦汗:“尧哥儿去哪里玩了?瞧这一身汗,赶紧换件衣裳。” 随后又吩咐小丫头倒水给小公子喝,自己则取来里衣给小娃娃换上。 宋汐月的眼睛一直盯着小公子,想起上辈子玉树临风的侯府小世子张尧,心头火热。 不急,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这一世就由她来陪伴未来的小世子长大,做他的知心好姐姐。 五月过后,天气越发炎热。 安阳府的旱情依然严重,唯独灵丘县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这也导致收税的早早上门,敲着锣儿让乡民们尽快缴清夏赋。 宋家村的人对此没啥感觉,因为每户都有一两人跟着宋三顺外出打井,不到一个月,每家至少挣了二十贯,完全够缴纳赋税的了。 与宋家村相邻的槐树村也还能过得去,他们靠着每日到宋家村挑水浇灌田地,今夏的收成很不错,每亩糜子竟收了四石,这可算是史无前例的大丰收了。 槐树村村正贼精,让村民们不要声张,免得遭人妒忌。 村民们自然晓得谁会妒忌他们,无非是左村人了。 现在左村得罪了宋家村,被人拒之门外后,连吃水都困难了,有时还厚着脸皮跑到槐树村的水井打水吃用。 槐树村也没驱赶,随便他们打去,只因他们槐树村村民全都跑来宋家村的水塘挑水。 “你可不知道啊,自从我家爷爷喝了宋家村的水,原本瘫痪在床的人忽然好了,现在还能拄着拐棍跑来宋家村来转转。”一人边舀水边悄悄跟同伴闲聊。 “来宋家村转什么?” “嗨,看神泉啊。” 另一人点头:“这塘水确实神,我家菜地今年长的可好了,瓜果豇豆都吃不完,我娘每天都要摘一大抱豇豆,焯水晒干后留着冬天吃。” “我就说呢,家里菜园子的菜怎么长得这么疯,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槐树村村民感叹,心里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要不,挑点儿水去集上卖卖看?就说是神泉水能治百病,保管有人愿意买。 于是不消一个月,宋家村有神泉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连县令都过来巡视了。 与县令一同来的还有一干官吏,他们望向宋家村水塘,心里暗暗称奇。 就见塘水清冽,几可见底,水塘边全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就像干旱从未发生在此地。 包括整个宋家村地界,草木都比别处茂盛些,鸟雀似乎也比别处多。 再看水塘周围,全是打水的村民。 他们挑着担子,推着车子,有的还用牛车拉。 赵县令是个三四十岁的文弱中年人,留着三缕美髯,他走到水塘边,蹲身捧水喝一口。 “嗯,味道确实与别处不同。”赵县令眼里迸发光芒,转身问身边人:“这里的村正呢?” 身边小吏赶紧吆喝:“谁是村正?快过来回话。” “来了!来了!” 族长见村里呼呼啦啦来了百十人,早就出来查看,一见全都是衣着光鲜的官爷们,便没敢凑过来。这会儿听到有人招呼,便赶紧过来朝县令作揖行礼:“见过县老爷。” 赵县令微微虚扶一下,笑眯眯道:“老丈不必多礼,吾请你来是想问一问水塘的情况。” 族长眨巴下眼:“大老爷想问什么,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吾听人说此塘水能治病,是不是真的?”赵县令摸着胡须问。 族长摇摇脑袋:“都是谣传,这水塘若真那么神奇,咱们岂能允许外人过来随意打?” 他指向周围打水的村民:“他们都是周围村落的人,全因家中缺水过来运水,老朽从不阻拦。” 有村民应和:“是啊,宋家村最是仁义,咱们大伙儿全是靠这个水塘子才撑到今日呢。” “对对!宋家村的人全都会打井,打一口出水一口,真真好手艺。”村民夸赞道。 族长闻言心里得意,面上仍旧谦恭:“这口塘子也是老朽的村民们一锹锹挖出来的,之后一直有水,所以并非外头谣传的那样。” 现在外头传的可离谱了,说什么天神降下甘霖,正好落到宋家村,被宋家村捡了个便宜。 今儿他一定要趁县令大人在,将这谣言给抚平。 县令朝他抱抱拳:“宋翁大义,吾定将你们村的事迹禀告府令。” “哪里哪里。”族长谦逊回礼。 这时,族长大儿子宋大郎带几人扛着桌椅板凳过来,放在水塘边的槐树下。 “大人请坐,这里可凉快了,晚间咱们都是在水塘边上乘凉的呢。” 族长请县令一干人坐下,又让宋大郎去宋三顺家端来一大盆腐婢凉粉与配料,拿碗打粉招待贵客。 县令坐在槐树阴凉下,吃着酸辣可口的绿色凉粉,只觉一身疲惫都消散了。 “这是什么?”他好奇问。 ------------ 第105章:跟闪闪发光的金子没啥两样 “这个是金鱼凉粉。”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赵县令转头一瞧,见身旁站个扎着羊角辫儿的红衫小娃娃,年纪不过四五岁,不由笑道:“什么金鱼凉粉?” “就是金鱼凉粉啊。”长安好奇打量这个让族长爷爷都谦卑起来的大官儿,解释道:“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旁边有狗腿子插话:“县令大人问你这凉粉是什么做的?并没问谁取的名字。” 长安眨巴下眼,老神在在道:“金鱼凉粉是我家的独门秘方,不能给旁人知道。” 每回赶集有人问起,婶婶都是这般回答,所以长安照搬照抄。 县令笑了笑,说:“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探听你家秘方的意思。” 长安点头,认真评价:“伯伯是好人。” 县令:. 被一个小娃娃称好人,真是一言难尽。 坐在旁边陪同的族长怕小娃娃口无遮拦得罪县令大人,赶紧道:“长安是咱们村最会打井人家的孩子,这口水塘就是他带领咱全村挖的。” “噢?”赵县令忽然对那最会打井人家生出兴趣,问:“不知那位可在?” 族长呵呵笑道:“他带着村民去外头给人打井了,路途有些远,至傍晚才能回来。” 赵县令捋须沉思。 里正见状连忙道:“大人,您不如在此停留一日,老朽家里也算清静,离这里也不远,等宋三顺回来唤他过去回话便是。” 赵县令犹豫。 其实他更愿意待在宋家村里。 于是抬头朝宋家村村正望一眼。 族长立刻明白过来,笑道:“大人去鄙人家吧,晚上还能来水渠边捉山兽。” 他们村挖的那道水渠通到村外,这段时间竟引来不少野兽,每到夜晚就能听到各种叫声。 像野猪野狼猞猁狍子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场面十分吓人。 他们围捕过数次,但野兽机敏,最后只抓住几只傻狍子。 “有山兽进村?”县令惊奇。 族长微笑点头:“估计是别处没水了,才寻到咱们这里饮水。” 县令心痒痒。 每个男人都十分享受狩猎的过程,县令也一样。 正要答应,忽然押司薛晃凑过来,一抱拳:“大人,在下有一处宅院就在这附近,里头家什一应俱全,屋子也宽敞,您不如去那里歇息。” 那院子是他上个月刚买的,自己已经派人拾掇好,本打算旱情结束就高价卖出,没成想现在能派上用场。 赵县令看了薛晃一眼,点头:“那好,就去你那里暂住一晚。” 既然薛押司在此有宅院,自然去那里,免得被人说扰民。 薛晃见县令大人同意,很是高兴,他几次三番寻机溜须县令,现下终于成功了。 于是,薛晃带着几名衙役去收拾院子,顺便让人去集上买点儿米面盐巴与席子过来。 当然,铁锅也得买两口,碗筷盆子什么的都买一些,柴薪跟村民们借点儿对付一两天就行。 族长见状,赶紧让大儿子送了几只鸡鸭过去,还拔了不少蔬菜与葱蒜一并送去。 县令带着一群人在宋家村走走停停,四处观察。 就见各家各户全都种着不少蔬菜,像冬瓜倭瓜丝瓜酥瓜吊瓜都有,还有豇豆红豆绿豆蚕豆等,有些人家还在家前屋后种上苘麻苎麻与芝麻,反正但凡有空余的地方,全都种上作物。 跟自己一路看到的荒凉比起来,这宋家村简直就像世外桃源一般。 而宋家村的孩子面色红润,老人健朗,白发苍苍还挑着担儿健步如飞,实在少见。 赵县令越看越惊奇,心里对那水塘升起一种隐秘的期待。 自己妻子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前几年又因生产落下病根,如今更加羸弱。 既然此地灵秀,又不缺水源,不如让她搬过来修养一段时间,看看能否调养回来。 宋家村水塘被人宣扬的神乎其神,消息都传到他妻子耳朵里,此次还特意叮嘱他来辨辨真假。 赵县令自然希望消息是真的,这样一来,妻子的病也就有希望了。 长安不知县令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她与小伙伴们围观一阵子后,自觉无趣,便自行回家捏泥像。 她的那尊水神像已经捏好。 这次她在泥坯里加进颜色,然后擀制成泥像的衣裙与披帛飘带。 待泥像穿上层层彩色衣裙,挂上华丽的披帛后,效果显而易见,非常逼真。 再给泥像描上眉眼唇色,整个泥像如同活了一般。 吴氏一直在旁观看,不由惊叹:“长安,你做泥偶越发好看了,咱们能将这个留着么?” 长安挠挠头:“可明日张秃叔叔就要过来拿了。”自己答应送他,怎好反悔? “要不我重新做一个留家里吧。”长安向婶婶保证:“肯定比这个好看。” 小金鱼给的图册里有很多好看的泥像,自己就做个最复杂的放在家里好了。 吴氏怜爱地摸摸长安脑袋:“婶婶就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 长安嘿嘿笑道:“我喜欢做泥像。”她享受那种打扮泥像的感觉。 给它们穿上自己做的彩色泥片衣裙,戴上自己做的头饰耳铛,再替它们描眉画眼,然后欣赏自己的成果。 嘿嘿,跟玩游戏过家家是一样的。 在叔叔婶婶眼里,她似乎挺辛苦,每天都在忙碌,可长安觉得,自己捏泥人就是一种乐趣。 吴氏轻叹,轻声道:“那婶婶去炸锅巴给你吃。” 长安立刻点头:“好呀!”婶婶做的油炸锅巴最香了,再抹上茱萸小虾酱,酥脆里带着咸辣,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提到小虾,不得不说一说村里的水塘子。 最近水塘里陆续长出小鱼小虾,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特别是连通水塘的水渠那边,小米虾一群群的,伸手一捞就是一把。 小锄头每隔几天就用淘米篮捞出一些送给长安。 这种小虾只有两三个米粒大小,也没法儿收拾,所以吴氏就将其淘洗干净,用来熬酱。 自家晒的黄豆酱,配上毛豆粒与茱萸果,再加上小米虾,熬成一大碗辣酱,鲜香美味,让人百吃不厌。 这种酱也可以配凉粉吃,每次客人都赞不绝口。 傍晚,宋三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村。 他们虽然满身泥污,可在其他村民眼里,就跟闪闪发光的金子没啥两样。 ------------ 第106章:宗族兴旺 宋三顺还没进家门,就被族长叫住: “三顺啊,今日县令来咱们村子了,想见见你呢,要不你现在就去看一看?” 宋三顺诧异,左右看了看,问:“县令在哪?” “他们住在槐树村,我带你去。”族长说罢,让人将宋三顺扛的工具带回家,自己领着他往槐树村走去。 槐树村离他们村不到一里,两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县令一行人住的地方其实是一个乡绅的二进老宅,自老乡绅夫妻死后,他那在县城做买卖的儿子便将此处宅子给卖了。 此时,县令正坐在庭院里喝茶,几名衙役在灶房做菜烧饭。 “草民见过大人。”宋三顺跪下,向县令磕个头。 赵县令:“免礼,起来回话。” 宋三顺这才站起身,垂手恭立。 “本官听说你极擅长打井,便想问一问,你是如何将水塘挖出水的?” 赵县令打量眼前青年:二十二三的年纪,虽然精瘦,但眼神清朗,一派正气。 “回大人,草民说不上来,打井挖渠只凭自己的感觉。”宋三顺垂眸道。 赵县令捋须沉思片刻,说:“本官想请你去看看县城那边的水库,你可愿意?” 宋三顺心内纠结。 可县令都开口了,自己敢不去么?“草民自然愿意。” 赵县令说:“眼下大旱,已经连续两年不下雨,咱们县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饭,若旱情持续,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若能给水库找出水源,造福百姓,本官定然向府台大人如实禀明,为你请功一件。” 宋三顺不敢应声。 自己能让水塘出水,完全是小侄女的功劳,可他如何能对外人说? 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水库各处埋泥像吗?万一暴露小侄女的能力,他真不敢想后果会如何。 县令见青年一直没言语,知道自己的期望太大,吓着他了,于是安抚道:“你也不必紧张,即便找不到也没关系,到时候帮那些缺水的乡村多打几口井也是一样,总归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宋三顺嘴角抽了抽,闷闷道:“草民打井也要收钱的。” 他可不想被县衙征去免费帮人打井。 县令一怔,以为宋三顺说他给水库找水源也要收钱,不由沉下脸。 可兹事体大,容不得自己等闲视之。 “既如此,你想收多少钱?”赵县令问。 宋三顺茫然,不知县令问的是哪样? 族长听明白了,连忙提点他:“大人问你为水库找水源要多少钱?” 宋三顺心里狂跳,最终一咬牙,说:“两百贯!” 县城那边的水库自己知道,很大很大,因为就是他们这些乡民去挖的。 若在各处埋泥像,得带去一百个才够吧? 一百个泥像,按照五百文一个算,得五十贯。 呃,好像不能这么算,挖一个水井只用一个泥像就行,但可以得三十贯。 不过,宋三顺可不敢跟县令大老爷狮子大开口,自己提出要两百贯,已经是将脑袋提在裤腰上了。 “大胆!”狗腿子薛晃大喝一声:“你个贱民能为衙门办事,是大人抬举,怎敢要钱?” 宋三顺被吓得两腿筛糠,一下子跪倒:“草民要钱也是无奈,因为寻找水源也要不少物件,草民没能力支付那笔开销。” 县令朝薛晃摆摆手,问宋三顺:“要何物件?” 宋三顺咽下了口水,低声道:“要香云观开过光的龙王像。” 赵县令蹙眉:“香云观的龙王像?那道观在哪里?” 宋三顺老实回答:“在铁牛镇。” 族长眼明手快,一拍大腿:“怪不得呢,原来你小子打井用的都是香云观的泥像啊。” 赵县令沉默片刻,扭头问薛晃:“你们可知铁牛镇的香云观?” 薛晃当然知道,他还去香云观找那秃子求过一个泥像呢,他娘的竟然要了他五十贯。 不过那泥像当真灵验,他随便让人在庄子上挖个水井,结果就出水了。 “下官知道,铁牛镇确实有个香云观,不过那里的泥像供不应求,要预约才能求到。”其实预约也没用,钱不到位,你永远排不到。 县令捋须沉思。 跟寺庙或道观比起来,还是启用宋三顺比较划算,因为一场法事可不止两百贯。 自从旱情开始以来,自己参加了不下十次祭神求雨的法事,结果屁用没有,反倒花去大把香火钱。 “既如此,两百贯就两百贯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水库勘查?”赵县令问。 宋三顺垂头想了想,说:“五天后吧,我带东西直接过去。” 赵县令点头:“到时候本官也会到场。”顿了下,问:“你需要帮手吗?” 宋三顺:“我会带几个帮手。”他怕事后大老爷不给钱,也怕自己带这两百贯太招眼,所以想将打井社的人都带去。 “好吧,本官知道了。”赵县令又道:“你可以回去了。” 宋三顺向县令大人作揖,退出院子。 族长也告辞出来,与宋三顺一同回家。 走到一半,族长叹口气:“三顺啊,你也不用瞒着,其实我知道你每次打井都用长安捏的泥像。” 宋三顺心里虽惊,但面上毫无波澜。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他已经做好应对的办法。 “就如你刚才所言,祈水所用的泥像都是香云观开过光的,以后你就这般跟别人讲。”族长低声道。 “嗯。”宋三顺应声。 他早就跟打井社成员这般说过了,他们也都深信不疑。 只是苦了小侄女,她每天要用模具做十来个泥像,旁人还不能帮忙,否则就不灵验了。 不过他给小侄女也存下一笔不菲的嫁妆,等她长大就交由她自己管理。 两人走到三岔路口,族长对宋三顺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儿还得去打井,长安与你媳妇有族人帮护着,你不必担心。” 其实族长想跟宋三顺说,即便他干出什么惊天事情,只要不是谋反,都有宋氏家族替他兜底,与他一同进退。 宋三顺朝族长抱抱拳:“多谢大伯。” 他不蠢,自然知道大伯的意思。 自己带着全族挣钱,未尝不是希望宗族兴旺。 只有宗族逐渐壮大,才没人敢欺负。 (一更,宝子们早点休息,祝大家新年快乐!) ------------ 第107章:能找到水源吗? 宋三顺回到家,洗了澡,天已经黑透。 他吃饭时将县令的话转述给妻子与小侄女。 “县令大老爷想要我去找水库水源,如果找到就付两百贯。”宋三顺说着话,悄悄瞟一眼小侄女。 长安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说:“我也要去。” 吴氏立刻摇头:“你去那儿干啥?日头这样毒,晒坏怎么办?” “打伞,叔叔打伞!”长安一定要跟去,亲眼看看小苗苗的一片叶子会不会将水库填满。 宋三顺迟疑一下,问:“长安,那咱们要带多少泥像过去才行?” 长安眨巴眨巴眼,竖起一根手指:“一个。”其实没泥像也可以。 宋三顺扶额:“好吧。” 其实他打算在水库中间打一口方井,四面摆上龙王像,如果生出水,就说是水库的水源,这样一来,自己收那两百贯也能心安理得。 但小侄女说一个就一个吧,反正自己打井时放的也是一个。 在宋三顺看来,要想让那么大一个水库有水,怎么着也得百十个才行。 第二天,长安正在家中用磨具做泥像,张秃骑着一匹驴子来了。 他还带来一个十来岁的小黄冠,说是他新收的徒弟,叫张鲁。 “以后就由他来你这里取法器。”张图对长安道。 长安点头,好奇打量张秃叔叔。 现在的张图再不复之前邋遢,稀疏的头发高束,插着一根木簪,穿一身不染尘土的细白道袍,脚上是青布云鞋,手持拂尘,端的是仙风道骨。 果然,人一有钱,连气场都变了,小金鱼诚不欺我也。 长安带他到偏屋,指着放在大木匣子里的水神像,说:“张秃叔叔,这个是我送你的。” 张图看到泥像,眼睛立时瞪大,蹲下身仔细观看泥像,惊叹道:“长安你太厉害了,竟将泥像做的这般精细!哈哈,太好了!以后再有人请我去做法事,我便带上它就行。” 长安被夸心里得意,又提醒一句:“这个没烧过,你拿取时小心些。” 张图也没在意,乐呵呵将大木匣子放进大背篓里,让小徒弟背上。 之后张图又带走二十多个烧制过的泥像,还有一背篓蔬菜瓜果,这才离去。 几天转眼即过,今日是约好去水库的日子。 天没亮,宋三顺抱上长安,带着一群汉子启程。 这次不是步行,而是雇了三辆驴车,十几人分坐在车上。 车上还放着铁锹凿子筐子扁担等物,还有一些干粮跟水。 驴子的草料也带了不少,全是前一日提前割好备着的。 六十里路程,紧赶慢赶也走了近三个时辰。 等赶到水库时,就见水库边站了不少人,足有好几百。 县令坐在一棵树下,正等的不耐烦,见宋三顺到了,挥手让人带他过来。 宋三顺牵着小侄女走到县令跟前行礼:“见过大老爷。” 赵县令嗯一声,瞧他还带着个孩子,有些不悦:“你进水库勘查水源,怎么还带个孩子?” 宋三顺不敢说实话,含糊道:“大老爷放心,我们不会耽误事。” “既如此,你们赶紧下去干活吧。”赵县令用帕子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接过小吏递过来的水壶喝一口。 宋三顺抱拳,将小侄女背在背后,带着一群汉子下到水库里。 水库最深处其实有水,但不多,也就跟宋家村的水塘差不多。 但这点水根本没啥用,也就山里野兽会光顾一二了,根本不能放出去灌溉农田、以及给县城百姓吃用,因为实在是太远,水位也太低。 赵县令带来的一干人看着宋三顺带着十几人下到水库内,有人忍不住偷偷嗤笑:“这是谁想的馊主意?让一群乡民进水库找啥水源?咱这里又没有高山,真当能在水库里找出一个会喷水的泉眼?” “可不。”一名大肚腩乡绅附和:“若他们真能找到什么水源,我愿出百贯请在座所有人去县城百味斋吃席。” 站在赵县令周围的官吏们虽不敢明面上质疑大人的决定,但也都窃窃私语,对赵县令此举有些微词。 “大人是病急乱投医了?想一出是一出,竟叫几个不知所谓的人过来。” “嘘,你轻声点儿,我听说这些人极其擅长打井,太平乡与铁牛镇就是靠那些井水维持的,所以大人才请他们过来。” “水井跟水库是一回事吗?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将水库当成水井挖?真是可笑。” “就是,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找水源的?” 随着日头越来越烈,众人纷纷躲去水库附近的树下乘凉。 宋三顺带着十来人来到水库最里面的水源旁站定。 就听小侄女道:“叔叔放我下来。” 宋三顺只好将小侄女放下来。 长安踩了踩脚下泥土,说:“叔叔挖。” 宋三顺依言,拿起铁锹就挖起来,十来名同伴也过来帮忙。 不一会儿,他们挖出一个丈余见方的坑。 “好啦好啦!”长安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泥像,悄悄在心里问:“小鱼鱼,能不能将这个水库填满水啊?” 刚问完,她手心小苗苗上的叶子一片片消失,渐渐融进泥像里。 长安一瞧,差点哭了。 十片叶子一下子少了五片,似乎仍有减少的迹象。 长安吓得甩手丢掉泥像。 泥像滚落在叔叔们挖的土坑里,然后就有源源不断的水从泥像下往外冒。 宋三顺顿时瞪大眼,想到小侄女在家变水的情景,吓得一把抱起长安,拼命往岸上跑:“快跑!” 众人也瞧见泥像往外冒水了,而且还越冒越多,也纷纷扛起铁锹与扁担筐子就跑。 那水渐渐漫上土坑,又朝四面八方漫去,越来越快。 宋三顺回头一瞧,跑的更快了。 天啦!千万别将他们淹在水库里啊! 十来人跟在宋三顺身后,先还有些疑惑,不懂三顺兄弟为啥要跑。 等再次回头瞧见身后滚滚而来的水浪时,都快吓傻了。 娘啊!这是什么情况?地下喷泉也不带这样疯狂的吧?他们是刨开水龙王的家了么? 长安却看的兴奋,还咯咯笑起来。 因为那些水像是跟自己心意相通一般,她想让它们到哪就到哪。 ------------ 第108章:奇怪的梦 “大人!大人!乡民真的找到水源了!” 一直守在水库边观看宋三顺等人的衙役望见这般奇景,简直惊呆,连滚带爬跑来禀告:“您快来看呀!真的出水啦!” 赵县令蹭地站起身,快步朝水库边跑去。 然后就瞧见,滚滚水浪自水库最里面往外涌,紧紧撵在拼命奔跑的乡民身后。 “快!快去帮他们!”赵县令见乡民中有人跑摔倒了,赶紧吩咐衙役去接应。 衙役也被这情景惊呆,忙不迭下去,但也不敢跑远,只站边上将乡民一个个拉上岸。 随后众人全都退到岸上,震惊地望向慢慢涨起来的水面。 “你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赵县令不顾身份,一把抓住宋三顺的肩膀,急急询问。 宋三顺坐在地上大喘气,一时无法回答县老爷的话。 长安只好代替叔叔说:“给钱。” 赵县令: 他站起身,转头找主簿:“将二百两银子拿来。” 主簿这次没磨蹭,立刻从马车上取下二十个银锭子。 长安眼都直了,赶紧推着叔叔去接钱。 宋三顺爬起来,朝县令拱拱手,将银子一个个收进自己的背篓里,交给宋老六守着。 这时,水位还在往上涨,县令也顾不得问话,立刻让人开闸放水。 水闸一开,水流疾驰而下,顺着河道往下流去。 早有衙役骑上马,往下游通知乡民疏通水道。 其实这水库的水道也就连着县城的护城河,护城河已经干涸,住在附近的民众吃水都困难,更别说种庄稼了。 一朝水库放水注入,所有百姓都跑到护城河边观看。 再说宋三顺,他们完成任务正准备回家,却被县令拦住:“你还没回答我是怎么做到的呢?” 宋三顺能说什么?“咱们挖到泉眼了。”就这么简单。 宋老六等人也点头称是。 赵县令依然不肯放人,呵呵笑道:“宋兄弟,不如跟本官回县里住几日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说呢。” 宋三顺可没空听县令的闲话,立刻抱紧装钱背篓道:“对不住大老爷,我们还得回去做事,有好几口井等着打呢。”什么都没有挣钱要紧。 而且他实在不敢跟县令大老爷多说什么。 赵县令见宋三顺拒绝,也没生气,只得遗憾地让他们先回去。 哪知刚坐上驴车,好几名乡绅围了过来。 他们朝宋三顺抱拳:“宋兄弟,鄙人庄子就在不远,不如歇一晚再回吧。” 宋三顺连连摇头:“多谢各位盛情,咱们实在不能久留。”他指指天上的太阳:“时候不早,唯恐夜黑难行,在下告辞!” 乡绅见他们确实不肯留下,只好道:“那咱们改日去你府上拜访。” 宋三顺微微点头,立刻赶驴车跑路。 长安趴在叔叔肩头,看着朝他们微笑挥手的众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自己手心的叶片一下子没了一半儿,可心疼死她了,以后再也不要给大水库放水了。 赵县令目送宋三顺他们远去,笑眯眯对身边主簿道:“真是奇人啊,这下咱们县有救了。” 旁的不说,只要自己抗旱成功,就是大功一件,年底政绩考核铁定会评上优等。 主簿也笑:“大人说的是,若是请他们将各乡都打出水,此后就不会有人逃田了。” 赵县令捋须点头:“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让各乡抓紧挖个蓄水水库,再请宋氏族人过去看看,至于费用,就让乡民们根据田亩数量均摊。” “是。”主簿抱拳道:“如果各乡都有水库,以后咱们这里也能种植水稻了,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大人果真英明。” 赵县令嗯一声,回头看一眼已然满溢的水库,心情大好。 自己也是倒霉,刚调任此县,结果就遇到大旱。 去年他已经被府令训斥过一回,今年若再做不出成绩,自己便离罢免不远了。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光这一水库的水,就能让本县摆脱困境,哈哈,那个宋三顺可真是自己的福星。 傍晚时分,宋三顺一行人终于回到村子。 他拿出五十两分给十几个村民,其余都交给妻子收起来。 长安则闷闷不乐,吃点饭食后早早睡下。 但今夜她没梦到小金鱼,反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自己早早被阿娘接去京城,之后在侯府长大,还被侯夫人认作干女儿。 之后她嫁给一名官员做继室,但那官员从来对她不假辞色,也不与她住一个院子。 官员有个女儿,才两岁,于是她就承担起照顾孩子的任务。 哪知数年后,那孩子的亲娘忽然回来了,还指责她对孩子不好。 长安气的当场暴跳,正要冲过去扇她,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望着帐顶发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以她五岁年纪的认知,根本不懂梦境里是什么意思。 但她就是好气。 “长安,发什么呆?快起床吧。”吴氏拿来一套新衣裤:“来,穿这套衣裳,今日是你生辰呢,等会你小舅舅与陆公子过来吃面。” 长安眨眨眼,忽然想起梦中的官员。 他好像也姓陆,但自己在梦里看不清他长啥样。 长安深吸一口气,坐起身,穿上新衣。 红色的上衣,上头绣着蔷薇花,裤子是青色的,宽宽大大,穿上很是凉快。 “过了今日,咱们长安就五岁整了,也越来越好看了。”吴氏给小侄女梳着小辫儿,真心夸赞。 长安缩缩肩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自己好不好看她不知道,但这身衣裳确实是好看的。 长安忽然想起梦中自己穿的那些衣裳,一点都不好看。 她鼓起嘴,下炕洗漱。 这时,小舅舅与陆景州来了。 小舅舅穿着白色细布长衫,用小金鱼的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将长安都看呆。 再瞧陆景州,他一身青色长袍,清瘦俊逸,嗯,就那么回事,比小舅舅矮了整整一头。 长安跑过去,拉住小舅舅的衣袖,笑眯眯问:“小舅舅,你是来吃我长寿面的么?” 吴重楼笑着点头,将手中一个小匣子递给她:“这个是我从县城买的,给你玩儿。” 长安接过小匣子,欢欢喜喜打开,就见里头是一副木板儿做的燕几,也叫七巧板,还有一张图纸。 ------------ 第109章:偷水 图纸上绘着人形、鸟兽、蝴蝶、树叶、屋子、山岳等很多造型,并注了名称。 长安一下子来了兴趣,想立刻拼一拼。 “长安,这个也给你。”陆景州递过来一本厚厚书册:“我瞧你绘制人偶非常出色,就找了一本画谱给你临摹。” 长安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多谢。” 正好自己开始学习绘画技能,有了这本画谱,小金鱼会从中分解出很多画册来,到时候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画风学习就行。 “面好了,都过来吧。”宋三顺将小饭桌摆在柿子树下,又端来各色小菜。 像酸豇豆炒肉沫,茱萸虾米辣酱,咸鸡蛋,凉拌菠菜,红烧狍子肉等,满满摆了一桌。 随后,吴氏又端出五碗面条,面条里撒了蒜叶碎与麻油,还有胡椒与香醋,光闻着就好吃。 五人陆续落座,各自端面碗吃起来。 吃完朝食,吴氏收拾碗筷,宋三顺依旧出去打井,陆景州与吴重楼则回新宅那边学习。 长安坐在小桌旁拼了一会儿七巧板,又拿出陆景州给的画谱翻看起来。 花花慵懒地趴在她脚边,不时用尾巴扫过小主人的小腿。 这时,宋八齐端着一只大海碗过来,笑眯眯道:“长安,看祖父给你带什么了?” 长安眨眨眼,总觉得祖父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是猪蹄。”她肯定回答。 宋八齐点头,慈爱道:“长安真聪明,祖父昨晚就炖上了,稀烂呢,你来尝尝。” 长安摸摸自己小肚子,觉得还可以吃一点,于是点头。 揭开陶罐,浓香味顿时飘了出来。 接过祖父递过来的筷子,长安吃了一块,骨肉分离,入口即化,非常的好吃。 长安又吃一块便吃不下了,对宋八齐道:“爷爷你也吃呀。” 宋八齐微笑:“祖父吃过了。”其实他就着汤汁吃了两个馍馍,现在很饱。 长安请爷爷坐下,问:“爷爷你的草编生意好吗?” 宋八齐点头:“好的很,经常有货郎与小贩过来拿货,我已经不去集上了。” 小孙女教会他好多种草编,不止鸟虫小兽,还有鞋子与包包箱子篮子扇子等,一个月也能挣上两三贯钱,足够他生活了。 而且三顺还经常送点大米白面过来,即便现在自己没有田地,也过得极好。 唯一让他烦心的是,赵氏依旧时不时来献殷勤,不是嘘寒问暖,就是端一碗馄饨饺子送来。 于是宋八齐平时都不怎么开院门,只在院子里编草编,偶尔出门割点儿草或者打两桶水,也都是避开赵氏与自己那老来女。 不过,现在他连草也不用割了,宋酉的大儿子经常领着几个少年帮他割好堆在院子门口,让他感动不已。 宋八齐知道,他们都是看在他儿子孙女的面上才帮忙的,若再跟赵氏搅在一起,估计村民们对自己的态度又会回到原点。 “爷爷,我再教你用麦秆编草帽吧。”长安认真道:“因为到冬天就没有草了。” 宋八齐赶紧点头,心里感动的不行。 到底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孙女,处处都为自己打算。 长安噔噔噔跑去扯一把麦秆过来,放在小桌上,先剥掉外头一层草叶,只留茎干,用温水泡软,再编成一个长长的“辫子”。 将辫子上的毛刺剪掉,然后用擀面杖将其擀平整。 接下来就是盘帽子了。 但盘的同时,要用针线将其缝好固定。 其实这种帽子集市也有的卖,但很多人并不知怎么编。 这次由长安展示出来,宋八齐茅塞顿开。 自己正愁以后找不到草当原材料,毕竟秋后人们喜欢将野外长草全都收割拿去烧灶,这下不用愁了。 现在夏收结束没多久,很多人家都堆着不少麦秸,价格也不贵,自己只要花上几十文就能买两三个大草堆。 而且麦秸不仅可以编草帽,饼筐,扇子,还可以编蒸笼,扎人偶与猪羊牲口等,七月祭的时候,买这些的可多了。 “长安,你为何会这么多?”宋八齐忍不住问。 长安:“是鱼鱼教我的呀。” 宋八齐很想问问鱼鱼是谁,又忍住。 好像上次自己也这般问过,结果一个男娃娃说是长安的师父。 两个时辰后,长安编好一个帽子,然后戴在自己头上。 吴氏重新下了两碗面,上头卧了两个鸡蛋,给宋八齐与长安吃。 宋八齐头也没抬吃完面,夹着一把泡好的麦秆回家去了。 烈阳当空,晒的人挥汗如雨,但村子的水塘边聚了好些人。 他们都是来打水的,从早到晚都不停歇。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外村的,有两拨还是外乡村民。 他们赶着驴子不远十来里过来打水,那驴背上挂着两个大筐,筐里有带盖儿的水桶,还有水囊与竹筒。 这是真将宋家村的水当成治病神泉了? 宋八齐摇摇头,转身正准备回家,忽见继妻赵氏也拎着一个水桶匆匆而来,蹲到水塘边打了一桶水,拎起就走。 紧接着,有个宋家村孩子瞧见了,大声叫喊:“左村人不准偷水!” 老赵氏扭头瞪一眼:“老娘才不是左村人!” 宋家村孩子: 老赵氏赶紧将水拎回家,对坐在炕沿的儿子道:“继祖,娘现在就烧水给你泡澡,放心吧,你的腿肯定会好的。” 自从她儿子喝了宋家村的水后,身体真的慢慢好起来。 但双腿恢复的慢,郎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他慢慢静养,以后虽不能跑跳,但肯定能走道儿。 所以老赵氏每天都会趁午间最热的时候去宋家村偷水给儿子吃用。 因为那时候宋家村民都回家午休去了,只有几个贪玩的小崽子看守水塘。 宋玉凤坐在板凳上打络子,冷冷看一眼大哥与亲娘,心里想着事情。 自从生活一落千丈后,对十三岁的小姑娘打击最大。 她的漂亮衣裙没了,钗环首饰也没了,都被阿娘拿去换了钱,给大哥看腿。 现在她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都不敢出门,生怕遇到以前的小姐妹,被她们笑话。 可即便猫在家里不出去,依然有人对她冷嘲热讽。 这人便是崔寡妇的女儿翠花。 以前她们也算是要好的小姐妹,结果自家一落魄,又住进翠花家,两人的关系瞬间微妙起来。 十四岁的翠花经常对她颐指气使,还时常奚落她娇气又愚笨,啥都不会做,还嘴馋。 说一个姑娘嘴馋,无异于说她偷人一样耻辱。 宋玉凤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便当即反唇相讥,说她娘勾搭她大哥,现在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嫁给她大哥当继室。 这下捅了马蜂窝,宋玉凤不仅被左翠花打了一记耳光,还被大哥与亲娘骂,骂她不懂事。 宋玉凤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不是亲娘的宝贝闺女了。 “你们等着!总有一天让你们后悔这般对我!”她在心里发着誓,狠狠瞪一眼亲娘与大哥。 ------------ 第110章:真是奇人 十几天转瞬即过,很快到了七月,整个安阳府依然滴雨未落。 但随着灵丘县大水库里的水注满县城护城河,又源源不断流进河道,河道两岸的乡村立时沸腾起来。 某个乡村偷偷将河道填堵上,想截流水源,引进自家田地水塘,结果下游的人不干了,带着数百人要跟上游乡村干仗。 赵县令见情况不妙,立刻派衙役去调停,让各乡村从上到下排队,挨个儿引水。 就这样,十几天时间,水流慢慢将附近乡镇的水塘都灌满,沟沟渠渠也都注上水,乡民们终于踏实下来,想逃田的人家也迟疑了,最终没走,选择熬一熬再说。 毕竟背井离乡的日子不好过,一个不留神全家都得客死他乡。 赵县令见民心渐定,激动坏了,立刻通知乡里抓紧灌溉田地,过阵子就种麦。 之后他又赶去水库,发现水库里的水持续不断地往外涌,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赵县令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更确信宋三顺他们打到了一个地下泉眼。 “真是奇人啊,万不可被埋没了。”赵县令决定,等灵丘县的危急解除,他就上个折子给府令大人,将此间的事如实禀告。 要说为啥不现在就上报?当然是赵县令怕府令来抢人,到时候自己反倒陷入僵局了。 很快到了八月,已经有点早晚凉。 宋三顺等人却越发忙碌,最后不得不又招了二十来人进打井社,分散去各乡打井。 也因此,他们常常好几日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为了从长安这里拿泥像。 而宋家村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前来,骑马骑驴的,还有驾着骡车的。 他们有的来请宋三顺去打井挖塘,有的则是来宋家村这边观看神泉。 更有甚者,举家来到宋家村,租住附近屋子不走了,每天晃荡着来水塘边看风景。 也因此,水塘周围经常围了不少人,他们有的坐在树荫下谈天说地,有的自己撑起一把油布大伞,搬个凳子与友人坐在伞下把水言欢。 这些人里,最多的就是读书人,他们结伴过来,租住在村民家,一副住到地老天荒的模样。 吴氏与钱氏金氏见此情景,索性在村子里搭个凉棚摆个小摊,一边卖金鱼凉粉,一边卖些面饼与茶水。 还别说,生意十分火爆。 其他村民一见,纷纷效仿。 老赵氏与崔寡妇也在宋家村外的道口旁搭个棚子,售卖馄饨与面条,生意也过得去。 于是,村内各家门口都搭了凉棚,摆上茶水,像什么野菊花茶,竹心茶,忍冬,薄荷等,都是就地取材煮的茶水,每家都不一样。 为此,族长家的小孙子宋成器可忙坏了,与长安一起给村民家写茶牌子。 长安还从小金鱼那里抄了几首诗,每户人家的茶棚子都挂上相应的诗词牌子。 像售卖忍冬茶的,她就抄了一首:春晚山花各静芳,从教红紫送韶光;忍冬清馥蔷薇酽,薰满千村万落香。 旁人不觉得什么,只以为小娃娃从某本诗集里抄出来的,但陆景州看到这些诗词时,眉头微微蹙起。 前世他曾是进士出身,但凡有名望的人诗集,他都浏览过一些,可这些诗,他竟一次都没见过。 既然不是流传颇广的诗,长安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会知道? 但他不好询问,只能暗暗观察。 “二公子,你不是明年二月参考吗?咱们现在该回去筹备了吧?”冯山过来问。 陆景州一愣,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确实要回去了。”其实报名时间在年底,但他要预先联络好互结与具结事宜,就必须在腊月之前回到户籍所在地。 清州府离此地约莫千余里,哪怕自己雇镖队赶路,也得要二十多天时间,所以十月份之前必须回去。 冯山:“那咱们啥时候出发?老奴好准备一下,再雇个镖队。” 陆景州算下日子,说:“九月底吧。” “九月底?”冯山眉头紧锁:“好吧,我明儿就去县城找个镖队。” 镖队也不是随时都有,万一人家没空,或者已经走镖,岂不耽误二公子的时间? 既然陆景州要回乡参考,吴重楼跟他学了近一年,读了不少书,诗、赋、策、论、圣谕广训会默不少,似乎也可以下场试试了。 不是吴重楼托大,而是这半年里,陆景州一直出各种试题给他做,说只要他做好这些题,县试便没有问题。 最近一两个月,吴重楼已经将试题做的非常好了,就连陆景州都说,只要他再巩固几遍,通过县试轻而易举。 至于府试院试,那还得再学一两年才行。 所以吴重楼想试一试县试,万一过了,自己便是童生了,到时候就可以报进县城有名的学堂。 而那些学堂都是挑学生的,资质不好的一律不收。 这天,宋三顺一回来就被吴氏拉着商议:“重楼也想参加县试,你看可行不?” “行啊,怎么不行?”宋三顺看过小舅子写的字,那叫一个绝,简直跟字帖一样,板板正正。 听丈夫这般说,吴氏放下心。 “阿娘将卖草药的钱都交给我了,让咱们帮他准备一下考试用的东西。” 考试必备有考篮,考篮里需要配备什么东西一样不能漏,万一遗漏什么,影响到吴重楼考试可就糟了,所以吴老娘才拜托闺女与女婿帮忙。 宋三顺沉思片刻,说:“改天咱们去县城看看,那县学附近的店铺里应该都有的卖。” 吴氏还没应声,长安将脑袋凑过来:“叔叔,我也要去县城。”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县城呢。 宋三顺笑了,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好,到时候带你去。” 自家现在不缺钱了,全都是小侄女带来的,带她进城逛逛买点儿东西也是应该。 正好过阵子县令请他过去谈话,自己就带妻子与长安一起去好了。 长安乐了,在炕上直蹦跶:“好呀!我要去县城喽!还要买多多的纸回来。” 嗯,颜料也多买一点,她想学画画啦。 小金鱼还说,她身上的功德越来越多了,以后学习会事半功倍。 而且小苗苗忽然增加了三片叶子,加上原先的十片,她已经有十三片了。 ------------ 第111章:放狗咬人 之前用掉的叶子早已在十几天中慢慢补回来,因此长安心里有了许多底气。 现在是八月下旬,再有几天就能秋收,村里各家各户开始买镰刀筐子笆斗等物件,准备收割庄稼。 宋三顺家的田地不多,仅两亩而已,所以族长让他别操心,专心带村民去打井,收割打场的事就交给族里就行,保证一粒粮食都不会落下。 最近长安也忙,她除了做泥像,还学画画。 她将叔叔婶婶的纸衣拿出来,在上头画上花鸟鱼虫。当然,图样子都是小金鱼给的。 “长安,快来吃枣子。”吴氏端着一碗洗好的枣子过来:“今年的枣子可甜了,这是小锄头送来的,快尝尝。” 长安放下笔,抓起一个咔嚓咬一口。 果然很甜,比她以前吃的枣子甜多了。 吴氏望望自家的枣树,说:“咱家的枣子也好吃,等下咱们打下来做成干枣。” 如今大枣都红了,再不打就要被雀儿祸害光。 长安点头:“做干枣。”趁着现在日头烈,蒸好就晒,只需几天就干。 于是娘俩儿在家打枣子,吴氏打,长安在下面捡。 这棵枣树还是长安三岁时栽下的,今年结的果子特别多。 很快打下满满一筐枣子,吴氏与长安一起将其洗干净,放在笼上蒸。 蒸上两刻后,再将其倒在几个大竹匾子里晾晒。 就如今这干燥的天气,不消几天就能晒干。 蒸好的枣子也非常好吃,长安揣了一些在兜兜里,出门找蔷薇与巧儿姐姐玩。 大黑容易惹事,她没带出去,只带了花花与白花花。 如今村子里到处都是人,而且婶婶与钱大娘她们还在村里摆个摊儿,所以长安一点不担心有坏人欺负她。 然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巧儿姐姐与蔷薇,估计她俩去村外竹林里拔竹叶心去了。 长安想了想,带着猫猫狗狗往竹林走去。 自家旁边就有片竹林,是那种野生竹子,竹杆没被打过枝,所以低矮些,巧儿姐姐她们肯定在那里拔竹叶心。 刚走到竹林旁,果然见巧儿与蔷薇在此。 不过她们不是拔竹心,而是被几个少年围在中间。 而那群少年竟然有两条狗,正冲巧儿她们龇牙咧嘴虎视眈眈。 “咬她们!哈哈!回头给你们吃肉!”少年张狂的笑声传来。 蔷薇已经被吓哭,抱着巧儿一动不敢动。 巧儿则握着手里镰刀,朝那两条狗挥舞,不让它们靠近。 长安见状怒了,倒腾着小短腿跑过去,白花花与花花紧随其后。 还没到跟前,就见那两条大狗忽然转头朝这边窜来,似乎想扑咬白花花与花花。 长安见势不对,立刻招呼大猫与狗狗过来,当即给它俩嘴里塞两颗红枣。 白花花与花花吃下红枣后,眼睛一亮,猛地窜了出去,正面朝两条大狗迎击。 花花最擅长挠眼睛,它飞窜跃起,一爪将一条大狗挠的嗷嗷叫。 被挠大狗吓得夹着尾巴扭头就跑,嘤嘤嘤惨叫不已。 另一条大狗与白花花纠缠在一起,也被咬的嗷嗷叫,最后夹着尾巴躲到主人身后。 几少年震惊,怒气冲冲跑来,要用手中棍子对付花花与白花花。 但此刻的白花花英勇无比,也力大无穷,即便挨了几棍子,也将几人一一扑倒在地。 几少年吓坏了,顿时失去嚣张气焰,全都惊恐大哭起来。 其中一少年边哭边骂:“你们这些贱民胆敢放狗咬人?知道我爹是谁吗?回头小爷就将你这贱丫头抓进大牢!” 长安摸摸白花花的脊背,根本不理这些少年的叫嚣。 哼!县老爷还要请叔叔去吃酒呢,她才不怕这些纨绔少年。 巧儿与蔷薇快速跑过来,拉起长安就走:“咱们回家去,将此事告诉大爷爷。” 这些少年是住在槐树村的外地人,没想到如此恶劣,一言不合就让两条恶犬扑咬她们,还不让她们走,说是惊跑了他们的野鸡,让她们赔偿。 这片竹林本就属于宋家村,自己在本村竹林里拔竹叶心碍着谁了? “嗯,告诉大爷爷!”长安扭头招呼白花花与花花回家。 三女娃娃跑到族长家,叽叽呱呱将外地人放狗咬人的事说了一遍。 族长一听就炸了,带上几个村民前往槐树村。 他们吃宋家村的水,却来欺负宋家村的孩子,无论什么原因,族长都不会就此罢休,否则,那帮外地人岂不是骑在宋氏族人的脖子上拉屎? 长安与巧儿姐姐蔷薇也跟了去,因为她们是目击证人,也是受害者。 特别是蔷薇,眼睛都哭肿了,看起来格外凄惨。 族长带着一群村民来到槐树村一打听,就知道那帮小子住在哪里。 原来他们都住在薛押司买的院子里。 其中一个小子最是嚣张,恰好就姓薛。 族长冷笑一声,拍响薛家院子大门。 随着一阵狗叫,有小厮过来打开门,一眼瞧见长安几个女娃娃,眼睛一眯:“呦,你们的狗惊吓了咱们少爷,这会儿才知道怕了?告诉你,你们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光道歉是没用的.” 话音未落,小厮脸上挨了重重一击。 宋家村的二愣子宋大石指着小厮鼻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放狗咬小姑娘你还恶人先告状?将你家主子叫出来,今日必须给咱们一个说法!否则没完!” 小厮被打了一拳后,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就跑。 他一路嚎啕着跑进正堂,扑通朝坐在上首的妇人跪下,添油加醋道:“夫人,不好了,那宋家村的村民打上门了,还说要打死小公子呢。” 夫人皱起眉:“他们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啊夫人,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这是要造反啊。”小厮哭叫,仿佛乡民已经冲进来打砸抢了。 坐在夫人身边的薛晃妻子有些害怕,连忙道:“夫人,要不赶紧将仆人婆子召集起来,万一他们真的” 王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立刻站起身:“我去瞧瞧。” 自家大儿子确实皮实,但也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没道理村民忽然过来喊打喊杀。 莫不是薛家孩子又带他出去做了啥出格事儿,因此惹恼乡民? 王夫人走到门口又吩咐小厮:“去将大公子叫来,就说我要问话。” 小厮缩下脖子,只得应声:“是。” ------------ 第112章:讨债鬼托生 王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到前院,就见一老者带着一群乡民正站在院子门口。 “你们有何事?”王夫人客气询问。 族长朝王夫人一抱拳:“一伙少年在我宋家村纵狗行凶,不知是不是你府上的?” 王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捂住嘴轻咳一声,说:“诸位请进来吧,咱们坐下说话。” 族长也没客气,带着几名村民与长安巧儿蔷薇走进薛家正堂。 王夫人命人搬来椅子凳子,请几人坐下,又让婆子去烧茶。 问明缘由,她起身朝族长微微施礼:“都是我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等会儿我便将他们叫来,要打要骂任君处置。” 这时,两个少年走进正堂,朝王夫人行礼:“娘,就是这贼丫头放狗咬咱们” “住口!”王夫人厉声呵斥。 吓得两少年朝地上一跪,不再言语。 薛晃妻子庄氏见儿子与大公子一起跪下,有些心疼,但当着县令夫人的面不好言语,急得将手里帕子都绞成一团。 王夫人朝族长道:“小儿平日里太过调皮,实在对不住,今儿我便让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转眸对地上的少年道:“赶紧向族长与三位姑娘赔不是,你调皮我懒得管,纵狗行凶可不行,下次可不能再带着大狗出去吓唬人了,万一惹出好歹,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赵轩也担心被爹知道自己用狗吓唬小姑娘的事,到时候免不了一顿竹板炒肉,赶紧站起身,不情不愿朝族长与长安几个拱手:“对不住。” 十四岁的薛绍华见赵轩道歉,皱起眉,心里有点瞧不上他。 自己根本没错,才不会向贱民道歉呢。 随后王夫人又让人拿出几匹布料,想算作赔礼,结果被族长拒绝。 “咱们来此不是为了财帛,事关村里女娃娃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谨慎起见,老朽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族长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王夫人笑道:“原就是咱们孩子的错,哪里能怪到您的头上?宋老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督促孩子,不让他们出去惹事。” “那便好,咱们村一直都是和和睦睦,对待外乡人也很宽和,老朽自然希望大家都能和睦相处。” 族长话音一转,说:“你们的大狗太凶猛,还请尽量看好别让其出门,万一咬到人可就不好了。” 王夫人面露尴尬,饶是她经过很多大场面,也不及现在这般难堪。 送走族长等人,王夫人将儿子赵轩叫到屋里,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低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念不成书就好好当个富家翁,谁教你四下欺凌乡民的?你这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害死你爹?” 赵轩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王夫人又低声道:“少跟薛家孩子来往!他们是商贾,跟咱们不一样,若被你父亲知道你又跟着他出去招猫逗狗,仔细你的狗腿!” 赵轩缩起肩膀,低低道:“知道了娘,我以后不带狗出去了还不行么?” 其实那两条狗原本都是薛绍华的,后来卖给自己一条。 “知道就好,这些日子好好在院子里待着,等过阵子咱们一起回县城。”王氏本就来调养身体,现在自觉比以前好很多,自然要回去。 赵轩点头:“是。”赶紧溜出屋子。 王夫人被先前的事搅得疲乏,躺床榻上闭目养神。 忽然,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儿子正扒着窗户朝屋里看。 王夫人皱起眉,呵斥道:“你做什么呢?” 赵渊被吓得一哆嗦,直接滚下窗户。 王夫人嫌弃地皱起眉,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将二公子带到别处玩,没事别到我这里来。” 她对这孩子一直不甚喜爱,只因他长得奇丑无比,还整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就因生了这么个玩意,自己的身体一直病弱不堪,王氏便找了一个卜师算了一卦,结果卦象说这孩子是讨债鬼托生,专门来向父母讨债的。 于是王氏便将赵渊交给乳母,再不管他。 谁知这孩子越长越丑,都快七岁了,身材矮小满头细黄毛发不说,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次她带小儿子到此处,也是想借机将其丢在乡间。 以后小儿子不跟自己住在一起,就无法向她讨债了。 转眼到了九月。 待秋赋交完后,宋三顺他们忽然清闲下来,找他们打井的也渐渐稀少。 趁此机会,宋三顺决定将岳父母接来住几日,帮忙照看屋子与鸡鹅狗,他要带着妻子与长安去县城一趟。 与他们一起回县城的,还有王夫人母子与薛庄氏母子。 宋三顺夫妻带着长安坐在县衙派来接人的骡车上,一路观望路上风景。 就见官道两边的田里全都种上了麦子,正冒出点点绿意。 而接近县城时,路边沟壑河塘内也都有水,仿佛旱情从未出现过。 宋三顺看一眼小侄女,心里微叹。 若是兄长知道他生出一个神仙闺女,不知该有多震惊。 话说,自从上次兄长带信回来后,直到现在也没消息传来。 也不知他到底如何了? 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兄长还好好活着。 很快到了县城,宋三顺带着妻子与小侄女去拜访了县令,在县衙后院用了一顿饭。 席间,县令说周围几个县旱情也很严重,问他是否能再去打一口泉眼。 宋三顺没应允。 此事不是自己能办到的,所以不能回答。 总不能自己去别的县还带着小侄女吧?这样说不通。 县令也没勉强,仿佛就是随口一提。 从县衙出来,宋三顺拿着县衙的帖子住进客栈,在县城待了三天才回家。 这三天里,他们买了好些东西,有乡间少见的西瓜种与香瓜种,又买了不少棉花做的棉胎。 这种棉胎很是精贵,也很暖和,比芦花稻草绒柔软多了。 长安则跑去书斋看书,当看到一本镂空花册时简直惊呆。 翻开书页,就见每页都是一种花样子,有鞋面花样、枕头花样,帐缦花样,被面花纹,还有衣裳帽子上面的花色。 掌柜道:“这个是女子陪嫁用的花册子,有一百多种花样,还有三百多种的,每种价格不一样。” “多少钱?”长安问。 掌柜打量一眼丁点高的小娃娃,确定她不是侏儒,说:“一百八十文一本。那个三百多种的要二百八。” 长安指指那个最贵的:“就它了。” 有了它,小金鱼就会拆解出很多本纸雕技艺,自己又能多学一样技能啦。 ------------ 第113章:坏妖怪 为了更好地学习纸雕,长安又让叔叔买了一套纸雕工具,像刻刀与一些彩色厚麻纸,颜料也买了很多。 之后一家人又去了县学旁边的书斋,为吴重楼买了一个考篮。 考篮内的一应东西全都配备上最好的。 回到家,长安将泥像抛之脑后,开始迷上纸雕。 她从鱼鱼那里看到各种纸雕技艺书册,其中一个十分有趣。 就是在厚麻纸上画上人物,然后将其各个部位雕下来,再将其拼接起来,比如关节处戳上棍子,眼睛做成可活动的,有些像皮影人物。 将这些部件按照顺序放进镂空的厚麻纸夹层里,抽动手臂上连着的纸片,人物好似会动了一般,纸人的眼睛也会动来动去,像活了一样。 长安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个会动的彩色纸雕小人,然后展示给小锄头他们看。 小锄头与村里孩子都惊呆了,以他们的认知,完全不明白为何画在纸上的人竟然会动。 “师父。”小锄头委屈扒拉地看着小师傅,“我也要学。”师父都好久没教他手艺了,小锄头感觉自己快要被抛弃。 长安得意点头:“好啊。” 她正要做一套连环画故事,有小锄头帮忙,自己也做的快点儿。嘿嘿,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小孩喜欢看。 几天后,长安与小锄头终于做好一整套连环故事纸雕,还装订成册。 然后两人搬个凳子来到老槐树下,翻开画册给众人看。 画册内讲述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长安将画册竖起来放在凳子上,让围观的孩子们坐地上观看,免得让后面的人看不到。 接下来她就与小锄头两个抽动夹层内的机关,让画中间的人物动起来。 长安还顺带解说,并夹着嗓子学人物对话,小锄头也配合演说另外角色: “趁老娘不在来闹事?扁你!” “哎呦哎呦!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哇哇哇!我的木兰好厉害!” 围观众人: 不过看两个娃娃奶声奶气地讲故事,还配有会动的彩色小人,真的很上头,连挑水的外村人也凑过来观看。 一本画册看完,众人还意犹未尽,一迭声要求再看一遍。 于是,盛情难却的长安只好又与小锄头演示一遍。 哪知看完第二遍的众人非但不走,依然要求再看一遍。 长安觉得嗓子都哑了,有点后悔出来显摆。 于是她抱起书册就跑。 小锄头也赶紧扛起板凳紧跟着小师傅跑回来。 回到家,两孩子对视一眼,都笑了。 “做这个好玩,比捏泥像好玩多了。”被众人肯定的成就感让小锄头激动无比,他决定减少捏泥人时间,跟小师傅学做会动的纸雕。 反正他爹已经挣了好多钱,据说盖个五间大瓦房都足够了。 而且大哥大姐也定了亲,家里已经不用靠他挣钱养活,自己只需攒点儿钱以后娶媳妇就行。 长安点头:“咱们做几个有趣的故事话本,一本卖五百钱。” “五百钱?”小锄头惊讶:“会不会太贵?” 长安:“不贵,你看咱们用了多少纸?还要画人物形象,嗯,还得编故事。” 做出一本来可费事了,旁的不说,颜料就是一笔大开销,而且每个人物都用好几层麻纸糊起来的。 小锄头挠挠头:“好吧。” 他挺喜欢做这个画册,只是自己画画不在行,人物像没有小师傅画的可爱讨喜。 不过没关系,自己以后好好跟着师傅学就行。 吴氏见两孩子又开始画画雕纸,她便将家里的柿子全都摘下来,挑那种硬硬的黄柿子削皮做柿饼。 稍软的柿子埋进草木灰里,只几日就能烘熟透,还能去掉涩味。 将去掉皮的柿子放在匾子里晒,等晒软了,就将其拍扁继续晒。 晒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装坛,过段时间,柿子就会慢慢长上一层白色糖霜。 这天,长安与小锄头又做好一本会动的纸雕画册,两人还将每页的台词都烂熟于心。 两人再一次带着画册扛着板凳出去显摆。 结果刚到老槐树下,呼啦啦围过来数十人,有大人有孩子。 “今儿是啥故事?快给咱们看看。” “哎呦,别挤啊!” 他们为了能看清画面,忍不住推挤起来。 长安看看手里的画册,总觉得应该再做大一些才能够看。 “你们都坐好,不要挤到跟前来。”小锄头神气活现地指挥大家排排坐。 于是,一群小孩子坐在最前面,大人坐后头,个个将脖子伸得老长。 长安将画册竖在凳子上,正面朝外翻开第一页:“今天讲兰若寺女鬼的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去赶考,下雨天住进一个寺庙,夜晚睡觉时,忽然有两个女子走进禅房.” 这次长安有了经验,将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再拉动画册里层层景色配合。 黑夜,月亮,慢慢打开的门,缓缓走进门内的窈窕女子,简直看呆所有人。 连陆景州都被这画册吸引,不由挤进人群。 当长安讲到树妖婆婆来抓女鬼小倩时,所有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来将画册里的妖怪撕碎。 为树妖配音的小锄头只觉后背一痛,扭头一瞧,原来是一个陌生孩子用力打了他一拳。 “你干啥?”小锄头生气了。 “坏!”孩子恶狠狠瞪着他,双手握成小拳头。 只见他穿一身细布衣裳,虽没补丁,但很脏,好像很久没洗过一样。 小锄头噌地站起身,猛推小孩一下:“你才坏!无缘无故打人你还有理了?” 小孩被推的跌坐在地,但他没哭,骨碌爬起来,又转到长安这边,依然朝小锄头道:“坏妖怪!” 原来这孩子一直蹲在长安与小锄头的身后听故事,听的身临其境,将小锄头当成反派树妖了。 众人哄笑,有人催促:“别管这傻子,你赶紧接着演啊。” 小锄头委屈,有心罢演,但又不好让这么多人失望。 于是,小锄头捏鼻子继续给树妖配音。 好在宁采臣也是自己配的音,不然他真的不干了。 终于将一本画册演示完,他正准备抱起画册回去,却被大伙儿拦住。 “再演一遍行不?我买馄饨给你们吃。”一个书生样的男子说。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114章:难道是庶子? 小锄头看一眼长安,见其没反对,只好返回继续演。 那书生果然买了两碗馄饨过来,一碗端给小锄头,一碗给长安。 长安也没客气,接过碗吃两口,感觉馄饨不如婶婶做的好吃,便将碗放到一旁。 于是她就瞧见那个骂小锄头是坏妖怪的孩子围着馄饨碗打转,还不时偷瞄她几眼。 “给你吃吧。”长安说。 小孩闻言眼睛一亮,立刻端起碗吃起来,最后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 长安则继续与小锄头演示画册。 这次她将故事讲的更详细,包括燕赤霞如何打退树妖怪都讲得活灵活现。 只因她在小金鱼那里看过这个故事,不是看文字,而是看的整篇动画。 第二遍又讲完了,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画册的故事里。 陆景州走上前,说:“长安,这个画册卖给我行吗?” 长安赶紧点头。 她做会动的画册一是为了好玩,二也是为了挣钱,自然不会拒绝出售给别人。 “我回去拿两贯钱给你,这本画册先带走了。”陆景州道。 长安再次点头,将画册交给陆景州。 “两贯?”小锄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得一双小眼睛直眨巴。 嘿嘿!小师父果然是小师父,她做的每样东西都很值钱。 众人见画册被买走,知道没得看了,遗憾散去。 唯有那个黄毛孩子没走,他眼巴巴看向长安。 起先长安没在意,之后拿到钱回家时,那孩子依然跟着她,一直跟到家门口。 小锄头捏紧拳头,开口撵道:“干啥跟着我们?快走!回你自己家去!” 男孩没言语,眼睛直直看向长安。 长安也打量他。 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瘦骨嶙峋,头发还细细黄黄,额头正中间还有一小块拇指大的青色胎记。 “你是谁家孩子?”长安问。 男孩迟疑一下,老实回答:“赵家孩子。” 长安疑惑:“哪个村的?” 男孩伸手一指槐树村方向:“那个村。” “你怎么不回家?”长安瞧他穿着,不像是吃不上饭的流民,为何瘦成这样?还一副饿死鬼投胎似的。 男孩神色黯淡,没再回答。 长安见他不像调皮捣蛋的,便请他进家:“那你进来坐会儿吧。” 男孩眼神瞬间亮了,欢欢喜喜跟着长安走进院子。 小锄头瞪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赵渊。” “几岁了?”长安问。 赵渊茫然。 没人告诉他几岁。 长安带着他走到自己做手工的桌子旁,让他坐下,她将陆景州给的两贯钱交给婶婶。 “陆景州用两贯钱买了我的画册子。”长安得意炫耀。 吴氏将钱锁进柜子里,问小侄女:“长安,陆公子什么时候回老家?” 长安摇头:“不知道。” 她没关注过陆景州的事。 吴氏:“我去问问方大婶。” 随后她去菜地拔了一些萝卜与青菜,又拿上一罐子自己做的辣酱放在篮子里,出门。 来到村口新宅这边,上前拍拍大门。 开门的是方嬷嬷,见吴氏拎着菜篮子过来,笑道:“是秀英啊,快进来坐坐。” 吴氏跟着方嬷嬷走进灶房,将篮子里的菜拿出来,还有那罐子辣酱:“这个辣酱是今天刚做的,带给你与陆公子尝尝。” 方嬷嬷笑成一朵花,打开罐子盖儿闻了闻,“真谢谢你想着了,二公子最是喜欢吃你家辣酱呢。” 两人寒暄一阵子,吴氏问:“不知陆公子什么时候回老家?到时候我多做点儿给你们在路上吃。” 方嬷嬷:“定在九月二十八启程。” “哎呦,这不是没几天了么?”吴氏道:“我还想家里柿饼子晒好给你们带点儿呢。” 方嬷嬷笑:“难为你想着,上次送来的红枣干还没吃完呢。” 吴氏跟方嬷嬷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家,就见院子里来了两个陌生人。 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嬷嬷,身上穿着青色细布褙子,下穿同色长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圆胖脸,眉眼却带着刻薄相。 另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厮,他正揪着赵渊衣领不放,嘴里却说:“小公子,咱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咱们回去!” 赵渊眼神凶狠地与他撕打,手脚并用,试图从小厮手里挣脱出来。 “你们是何人?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吴氏看不得小孩子被人揪着,衣领勒住他脖颈,将脸都勒青了。 圆脸嬷嬷扭头看一眼吴氏,神情倨傲:“咱们是县令家的,来找我家公子回去,有何话要跟你们说?” 吴氏蹙了蹙眉,心里不悦,但知道自己不好阻止。 赵渊嘴里发出嘶吼,拼命挣扎,但他很是幼小,哪里挣得过十几岁少年。 很快,他就被圆脸嬷嬷与小厮拎出院子。 长安很气愤。 那赵渊一直乖巧地坐在桌旁看画册,结果这两人忽然闯进来,还厉声呵斥她与小锄头,说她拐带他们小公子。 紧接着又训斥赵渊,怪他到处乱跑,让他们找了好久。 哪有仆人敢这般对待主子的? 长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偷偷从后门出去,远远就看到那圆脸嬷嬷一巴掌打在赵渊脸上,还厉声说着什么。 那小厮也挥了赵渊一记耳光,还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长安震惊,赶紧将自己看到的告诉给婶婶:“婶婶,两个仆人竟然打他们主子!” 吴氏叹口气:“长安,那仆妇与小厮是县令夫人派来照看他的,咱们没法管啊。” 连他父母都听之任之,旁人如何好插手? 而且那孩子一看就是经常受到虐待的,县令与其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却不管不问,想必已经放弃那个儿子了。 可为啥呢? 上次县令夫人带着大儿子回县城,却将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在乡间,任由仆人欺凌,难道那孩子是小妾生的庶子? “为啥没法管?”一想到赵渊可能遭受两个大人的持续毒打,而他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人救他,长安就难受的不行。 要不,自己明儿就给他一颗小珠珠,让他力气变大,再狠狠地反击回去。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115章:快死了 此时长安也没心情做纸雕了,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找到几个无患子。 “婶婶,给这个打眼。”长安将无患子拿给婶婶,请她用木钻打上眼儿。 吴氏应一声,翻出家里的木钻。 今秋野外的木患子,已经被人采摘一空,吴氏只找到寥寥几个,剥出来还没有一碗,于是就将其放在针线篮子里,没想到小侄女要用。 吴氏索性将这一碗无患子全钻上眼,都交给小侄女。 长安用细麻线串了一个手串,用了十八颗珠子。 随后她握住手串,心念一动,手心小苗苗的茎干短了一截。 望着闪闪发亮的手串,长安眉心舒展。 幸好大家都看不到小珠珠发出的光,不然自己将珠串交给赵渊,他也护不住。 第二天,长安带着白花花与大黑跑去槐树村薛家宅子旁蹲守赵渊,结果快到中午他都没出来。 长安蹙眉,围着这户人家的院子转了转,发现后院有个出水洞,也叫狗洞。 当然,这个洞口是给院子排雨水用的,并不是真的让狗狗从这里钻进钻出。 长安蹲在狗洞旁看了一会儿,扒着往里面钻了钻,结果真钻进去了。 大黑与白花花见小主人钻进去,顿时急得不行,但它俩身躯大,根本没办法进去。 也因为两狗从没钻过这样的洞,不知道该怎么钻。 大黑呜咽着用前肢刨着洞口泥土,一遍遍试图挤进墙洞。 白花花则汪汪叫着围着院墙奔跑,想找到进入墙内的入口。 长安钻进院墙后,也有点害怕,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寻找赵渊。 薛家的宅院虽说是两进的,但房屋排列很简单,跟寻常人家的格局一样,都是前五间,后三间。 长安钻进来的恰好是后院,没看到一个人。 她飞快跑到后院三间屋子查看。 这三间屋只一个大门,但大门被锁上,显然没人居住。 长安侧耳听了听,又扒着门缝看了看,屋里确实没动静。 随后她又溜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跟前,听到有人边说话边朝后院而来,吓得她赶紧跑回来。 左右看了看,见后院有个不大的假山,立刻跑进假山内躲避。 这时,圆脸嬷嬷骂骂咧咧走进后院,来到一间屋子的窗户下,大声叱骂:“你个小杂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咬我?看样子之前的打还没让你记牢靠!” “既如此,老娘先饿你三天!我看你个娼妇养的小畜生再敢往外跑?” 圆脸嬷嬷大声辱骂一阵子,这才扭着身子走去前院。 长安听了一会儿,见没有声音了,便从假山内跑出来。 再次来到三间屋前,她推了推从外锁着的门,发现两扇门下方与门槛处有个不小的空隙。 长安将脑袋伸到空隙下,慢慢爬了进去。 屋里有点黑,但还能看见布局。 她跑去房间,就发现赵渊静静躺在土炕上,满脸肿胀青紫。 “赵渊。”长安踩着凳子爬上炕,推了推他。 男孩无声无息,仿佛昏迷了。 长安赶紧将小手贴在他脑门上,心里祈祷:“千万别死啊,你还没报仇呢。” 手心光芒一闪,一道温润绿色没入赵渊脑袋里。 长安一瞧,少了两片叶子。 看样子赵渊伤的很重,所以一下子就消耗掉两片小珠珠。 等了一会儿,赵渊还是没醒,长安急了,刚想下炕去外头叫人,衣摆忽然被一双枯瘦的小手攥住。 “阿娘.”细弱的声音从赵渊口中飘出:“别走,渊儿乖,渊儿听话” 长安愣住,扭头仔细观察。 他莫不是傻了?竟然喊自己阿娘? 又听赵渊抽泣一下:“阿娘,渊儿好疼” 长安摸摸他脑门,触手滚热。他莫不是发烧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 连自己的小珠珠都没治好他,可见赵渊伤的很重。 长安掰开赵渊的爪子,赶紧下炕,顺着门缝又爬出去。 之后她爬出狗洞,就见大黑与白花花朝她扑来。 大黑恨不得将小主人一口叼回家,再不要来这里了。 长安被狗狗扑倒两次,好不容易爬起来,飞快朝家里跑去。 “婶婶!不好啦!”她回到家一把拽住三婶就往外拖:“那个赵渊快死啦!咱们赶紧去找大爷爷救他!” “什么?”吴氏也很吃惊,跟着小侄女往外跑:“到底怎么回事?” 长安边跑边说:“赵渊被坏人打的脸都肿了,现在发烧了,坏人把他关到屋里,还不给他吃饭,咱们要是不救他,他就要死啦!” 吴氏震惊。 县令家的奴仆胆子真大,这般明目张胆地殴打小主人,就不怕被家里的老爷夫人知道吗? 两人跑到族长家,将事情一说,宋甲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确定那孩子真是县令家的公子?” “确定!”长安斩钉截铁道:“昨天那个嬷嬷自己说的,他就是县令家的小公子,名字叫赵渊。” 族长一脸凝重:“既如此,咱们就不能不管了。”万一县令公子死在乡间,事情可就大了。 虽说那公子可能并不受父母待见,但其父母也不可能希望儿子死在仆人手里。 十有八九是那恶仆欺辱小主人不会表达,所以私下虐待他。 “走!去看看!”族长喊上两名村老,还带了几个村民,一起往槐树村走去。 来到槐树村薛家宅子外,宋大石上前拍门。 不一会儿,小厮开门出来,看到又是那天那群人,不由拉下脸:“你们有啥事?” 族长也不理他,带着众人直接往院子里进。 “哎哎!你们怎敢强闯民宅?快出去!咱们主子回县城了,要过阵子才回呢。” 小厮想拦人,结果被宋大石一把推开。 族长边往里走边道:“咱们来拜访你家小公子,不知他在哪里?” 小厮脸色一变,大声叫嚷:“袁嫲嫲!有人强闯进来了!说要找小公子呢!” 袁嫲嫲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叫喊连忙冲出来,见进来十来个人,也有点慌:“你们干啥?知道这是谁家宅子吗就敢乱闯?” 族长冷哼一声:“我们想找你家小公子说点儿事。” 袁嫲嫲一怔:“你们找个几岁孩子说什么事?” 族长:“自然有事,快带他出来。” “小公子不见客.”袁嫲嫲有点慌,双手一伸拦住族长等人:“还请你们回去吧!有事去县里找老爷说!” 长安从人群里钻出来,噔噔噔往前跑:“大爷爷快来!我带你们去找他!” ------------ 第116章:这件事不能认 人群哗啦冲过去,跟着长安跑向后院。 长安指着被锁上的屋门:“赵渊就在这里。” 族长一挥手,几个村民在院子里找了两块石头,哐哐一顿砸,将锁头砸掉。 袁嫲嫲吓坏了,哭天抢地地想拦住大家,结果被人踹翻在地。 一群人冲进屋里,果真瞧见一个男孩躺在炕上,脸上青紫交加,十分可怖。 一摸脑袋滚烫,真的在发热。 宋大石抱起孩子就往外跑,族长则狠狠盯一眼老婆子,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朝有律,杀害主子的奴才要被五马分尸,全家连坐,你残害小主子,县令大老爷他知道吗?” “我没有”袁嫲嫲显然被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上全身哆嗦。 族长吩咐几个妇人看好她,又派两个村民去请里正与槐树村村正过来。 万一县令家公子死了,自己得有个人证。 没一会儿,里正与槐树村村正来了。 当他们得知刁奴欺主时,也很震惊。 那可是县令家的小公子啊,狗奴才怎么敢? 但自己等人真的不好处置两奴才,毕竟奴仆是县令家的私产,得有县令或县令夫人亲自过问才行。 于是,里正派两个人骑驴去县衙报信,顺便告诉县令大老爷,他儿子快嘎的事。 长安跟着宋大石跑到村医家中,看村医用温水给赵渊擦脖子与咯吱窝降温,又熬了草药给他灌下去。 直到傍晚,赵渊才清醒过来,烧也退了。 他一睁眼,就瞧见坐在竹床边看地上草药的长安,嘴唇蠕动几下,喊了一句:“长安。” 长安听到动静,扭头见男娃子醒了,连忙站起来问:“你哪里疼?” 赵渊眨眨眼:“不疼了。” “那你饿了吗?”长安又问。 赵渊点点头。 长安往外走:“我叫婶婶煮粥给你吃。”自己生病时,婶婶就会煮粥给她吃,还会配上腌咸菜丝。 哪知她刚走出村医家,赵渊也摇摇晃晃跟了出去,惊得村医赶紧拦着:“别走啊,你还没好呢。” 赵渊并不理人,眼睛一直盯着长安,一定要跟她走。 长安也发觉赵渊跟出来,只好又回来,见他坚持不肯留下,只得牵住他脏兮兮如同鸡爪似的手。 “好吧,你去我家养病也行,但要将手洗干净。”长安牵着他往自家走。 赵渊点头,乖巧的不像话。 就这么,赵渊在宋三顺家住下。 吴氏见他身上衣裳极脏,像是很久没换洗,便拿出丈夫的旧衣剪剪改改,随便缝缝给他换上。 第二天,赵渊已经活蹦乱跳了,脸上的淤青也褪去大半,肿胀则全部消失。 朝食煮了白米粥,吴氏又烙了千层饼,还煮了几个鸡蛋,每人一个。 赵渊仿佛第一次吃鸡蛋,一口咬下一半,结果当场就被噎住,吓得宋三顺赶紧拍他后背,又用粥汤顺顺。 好不容易顺下去,赵渊又将另一半塞嘴里。 不过他这次学乖了,小心咀嚼着,又连喝几口米粥。 长安与叔叔婶婶盯着他将鸡蛋咽下后才松口气,慢慢吃自己手里的鸡蛋。 这顿饭,赵渊喝下一大碗白粥,又吃了好几块葱油千层饼,若不是长安拦着,他还要继续吃下去。 “一次吃太多会积食。”长安将他的大海碗从面前拿走:“你病刚好,可不能再发烧了。” 赵渊听话地点头,站起身去另一间屋看长安做的画册。 到了下午,宋三顺家门口忽然来了两辆骡车,县令夫人从骡车上下来。 吴氏连忙将其迎进正屋坐下,这才去叫赵渊:“小公子,你娘来了,她叫你过去呢。” 赵渊神情里不见半分欢喜,反而跑到长安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其实赵渊比长安还高一点点,但神情举止却将她当成姐姐一般依赖。 长安无奈,只好牵着他往外走,想了想,又将自己做的无患子珠串套在他手腕上,低声道:“赵渊,下次有人再敢打你,你就狠狠打回去。” 赵渊看了看手腕上的珠串,抿嘴笑起来:“嗯。” 来到堂屋,就见王夫人坐在上首,一脸铁青地看向儿子:“渊儿,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有人说你被袁嫲嫲虐待?” 赵渊注视着亲娘,眼里的光在一点点消失。 “夫人!冤枉啊!奴婢哪里敢虐待小公子,都是村民故意造谣,您瞧小公子不是好好的么?” 袁嫲嫲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奴婢自小就服侍您啊,之后又服侍小公子,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奴婢待他比亲生孩儿还要亲,他跌一跤碰一下奴婢都心疼的要死,哪里敢拍打一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公子自幼便调皮,不是爬树就是扒假山,每回都要摔一下,奴婢也没办法啊.” 王夫人看一眼小儿子,见其脸上虽有一点点青紫,但并不严重,想必真是他自己爬高上低摔的。 她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将袁嫲嫲扶起来说话。” 这袁嫲嫲原是王夫人王如霞的陪嫁丫头,后许配给赵家一个男仆。 当王夫人生下小儿子伤了身子后,便让生产两个月的袁嫲嫲过来照看儿子,顺便当他的奶娘。 袁嫲嫲老实本分,做事尽心尽职,从未出过一点差错。 有一年冬天,赵渊调皮,跑进荷花池里踩冰,结果掉进冰窟窿,差点被冻死,幸亏袁嫲嫲跳下冰水将其救上来。 这事儿府里好多人都看到,做不得假,所以王如霞十分信任自己这个陪嫁丫头,认为她没理由伤害小儿子赵渊。 “你骗人!”长安见仆妇满嘴谎言,而夫人好似想轻轻放过,不由气急,大声道:“我亲眼看到你打赵渊了,那个小厮也打了,还将他踹倒在地!” 袁嫲嫲扭头恶狠狠瞪她:“小小年纪就会撒谎,我看你这丫头是想借机攀附小公子吧?就你这身份,也配!” 长安没听懂攀附是啥意思,还以为说自己想巴结赵渊。 但吴氏听懂了,大怒,也顾不得县令夫人在场,大声道:“你说谁攀附你家小公子?我家长安金贵着呢,用不着攀附谁!” 吴氏又对王夫人道:“夫人,昨儿小公子满脸青紫肿胀,明显就是被人毒打过,咱们去救他的时候,他正被这恶仆关在屋里昏迷不醒呢,这事儿里正也看到了,若不是救的及时,小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王夫人脸色难看。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仆人虐待主人的儿子?传出去,她与夫君的脸面何存? 到时候旁人会怎么看她这个当家主母?怎么评判夫君? 治家不严,主仆地位颠倒,家风败坏。 若再被夫君的上司或同僚往上参一本,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所以这件事,不能认。 ------------ 第117章:血口喷人 王夫人淡淡道:“此事还未查清,我不好偏听偏信,希望各位也不要随意误传。 妾多谢各位照看我儿,回去后自当仔细审问,若他们真有作奸犯科,我定不轻饶。” 说着朝赵渊招招手:“渊儿,到娘这里来。” 赵渊静静看她片刻,忽然开口:“袁嫲嫲打我了,还不给我吃饭,冯喜儿也打我了,还让我钻他裤裆。” 王夫人当场石化:“你你会说话了?” “阿娘,渊儿一直会说话啊。”赵渊平静道。 经过昨日那场病,他混沌的脑袋忽然清明很多,竟连小时候的事都想了起来。 比如他还在蹒跚学步时,袁嫲嫲会在无人处故意拧他胳膊下的软肉,还用针扎他的手指头,在他耳边骂他是小杂种,怎么不早点去死。 她还会当着自己的面骂阿娘很多脏话,究其原因,是袁嫲嫲想给爹当妾,结果阿娘却将她嫁给一个仆人。 那年冬天,袁嫲嫲故意将他最心爱的玩具丢进荷花池里,还怂恿他下去捡。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非常害怕,所以他总想躲到袁嫲嫲够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因为阿娘从来不信他,连听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小公子!你不能血口喷人啊!” 袁嫲嫲见小公子能正常表述,心里无比惊恐,扑通又朝王夫人跪下,脑袋砰砰地磕着地面:“奴婢敢以我孩儿发誓,若动过小公子一根手指头,就让他不得好死!” 几下一磕,脑门都青紫渗血了。 “行了!回县城再说吧!” 现在的王夫人只想赶紧带人回县城,到时候将这两个奴婢悄悄处置掉,最好让他们全都自尽。 至于小儿子,她忽然对他产生莫名恐惧,甚至都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王夫人站起身,示意身边大丫鬟去牵赵渊,自己则匆匆往外走。 袁嫲嫲也被两个仆妇架住,连拖带拽往骡车去。 赵渊甩开大丫鬟的手,几步跑到袁嫲嫲跟前,挥起一拳打在她胸口上。 袁嫲嫲猛地吐出一口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两仆妇: 赵渊又跑到被绑着双手的冯喜儿跟前,命令其坐下。 冯喜儿不知道小公子想干啥,只得照做,结果赵渊一脚踩上他的裆部。 “啊啊啊”冯喜儿一声惨叫,将所有人都吓一跳。 已经坐上骡车的王夫人也被吓到,连忙问:“怎么回事?” 大丫鬟牙齿格格打颤,抖着声音道:“是、是小公子.” 曾经她也故意怠慢过小公子,只因夫人并不喜他。 “他怎么了?”王夫人心里忐忑。 大丫鬟:“小公子打了袁嫲嫲与冯喜儿。” 岂止是打?刚才她伸头看过去,发现袁嫲嫲都吐血了,冯喜儿也在地上打滚呢。 王夫人皱起眉:“快让他们上车赶路吧,时候已经不早,别在这闹腾了。” 大丫鬟低声道:“夫人,赶不了,刚跑了六十来里,骡子还要歇息呢,先去薛家住一晚吧。” 王夫人闭上眼,朝大丫鬟摆摆手:“那还不赶紧走?” 周围全是围观村民,自己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长安目送王夫人一群人离开,心里挺不是滋味。 没想到县令夫人竟然如此嫌弃亲生儿子,今日过来连儿子的手都没牵,更别提询问他身体情况了。 即便赵渊没生病,没被人打,作为亲娘她也应该抱抱他,安抚他一下吧?可王夫人什么都没做,反而朝儿子摆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长安,别看了。”吴氏牵着小侄女的手回家,低声道:“以后咱们再不管别人的事。” 刚才那仆妇说她们想攀附县令家小公子,可把吴氏气坏了。 在她看来,即便王孙贵胄家的孩子也不如长安金贵。 傍晚,陆景州与吴重楼过来吃饭。 当得知那赵渊被家仆欺凌虐待时,陆景州陷入沉思。 他忽然记起,前世赵平的仕途一直不畅,他两个儿子又都平庸的很,所以他一家很快就没落了。 嗯,不止平庸,赵平的小儿子似乎是个傻子,整日喜欢到处乱跑。 某天他看到一个卷宗,说一个傻子在街市上被一群地痞纨绔欺辱,最后凄惨死去,原告便是赵平,他将那群地痞纨绔告上衙门。 陆景州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也是因为那桩案子牵涉极广,其中一名被告还是某个郡王家子孙。 没想到在乡间竟能遇到赵平的小儿子,貌似那赵渊并不怎么傻啊? 莫非是后来才傻的? 吃完饭,陆景州对宋三顺道:“明日我回府城,以后可能好长时间不会再来,那处宅子便请你代为照看,里头家具物件也任由你们处置。” 他又拿出房契:“房契也请你代管,若我五年不回,那个宅子便赠与你家。” 宋三顺不敢接:“这怎么行?” 这不就是白送自己一套宅院么。“公子你教重楼学习,咱们还不知怎么报答呢,如何再接受你的馈赠?” 陆景州笑了笑:“我住此地近两年,也多承蒙你家照拂,如何就不能接受赠予了?” 他将房契塞进宋三顺手里:“屋子本就是你宋家的,我只不过物归原主。若我走后房屋空置,孤零零的没有人气反而不美,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交到你们手上。” 宋三顺:“那,那我将买房的钱给你。”说着就要去拿钱。 “宋三叔你可就见外了。”陆景州坚决不肯收钱。 长安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一直拉扯,说:“叔叔你收下吧,回头我送陆景州一个珠串就行。” 她的珠串可有用了,完全能值二十贯钱。 宋三顺一顿,将房契放下。 陆景州笑道:“那就多谢长安了。” 长安快速跑去房间,从针线篓子里拣出一串最小果核的无患子交给陆景州。 这个珠串里放了两片小珠珠呦。 第二天一大早,吴氏姐弟带着长安为陆景州饯行。 他们还送来两篮子好吃的,有二十个煮熟的鸡蛋,两罐子茱萸辣酱,二十多个蒸好的大馒头,还有一些柿饼子与红枣干。 当然,家里蔬菜萝卜与方瓜也送了一些,陆景州主仆要在路上走二十来天,有了这些蔬菜,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做菜吃。 何况萝卜脆脆甜甜,生吃也好吃。 陆景州接过篮子,朝吴氏致谢,与方嬷嬷与冯山登上骡车。 骡车慢慢驶离村子,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吴重楼目送陆景州的车辆远去,用袖子抹了几下眼泪。 但愿小恩师金榜题名,也愿自己一举得中。 ------------ 第118章:姜还是老的辣 没多久,王夫人也带着儿子赵渊与仆人们走了。 骡车从另一条村路上的官道,所以长安并没碰到他们。 回到家,长安继续带着小锄头做纸雕画本子。 另外还做了一本花样子纸雕。 她仿照在县城买的花册子,结合小金鱼给的花样,做了好几本一百零八种的花样纸雕。 这种画册子是女儿家必不可少的陪嫁之一,无论啥时候都不愁卖。 “哎呦,长安可真厉害,看一眼就会了,咱家蔷薇能跟你学学做花样子不?”金桂花翻看长安雕的花样,啧啧惊奇。 瞧瞧人家孩子,做啥都能挣钱,上回那个画本子竟一下子卖了两贯钱,小锄头不过随便帮帮忙,一次就分得二百文。 二百文啊,别家孩子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 长安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她必须买一副刻刀才行。” 有了刻刀,自己就将花样子给她照着刻。 蔷薇她们学雕纸也不过为了赚钱,只要雕出好看新奇的花样子,某些商铺与货郎也都愿意收购。 “这个没问题,回头我就让她爹去县城买一套回来。” 金桂花见长安答应,高兴无比,立刻回家告诉蔷薇,让她先来给长安帮忙,顺便看看学学。 两天后,长安又做好一册雕纸故事画册,说的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 纸雕齐天大圣不仅眼睛会动来动去,双手也能上下挥舞,还会吃蟠桃,画面一出现就吸引村里的所有人,尤其是孩子们。 加上长安绘声绘色讲解,与小锄头一起给人物配音,顿时四周一片寂静,大家全都屏气凝神听他俩说故事。 有个孩子看到精彩处,哇呀叫一声,结果被周围好几只巴掌拍下去:“不看就滚!” 小孩委屈巴拉地缩回脖子,再不敢吱声。 画册刚演完,就见一个书生冲上来,一把抢过画册抱在怀里,丢给长安两吊钱:“这个小生买了。” 众人齐齐震惊,随即开始指责书生:“韩生你这样可不地道,咱们才看一遍.” “看一遍怎么了?”韩书生怼回去:“想看就给钱啊,人家小长安做这个不就是想挣钱的么?”说罢抱着画册就跑。 几个书生随即追过去:“你站住,让咱们再看一遍.” 众人眼巴巴看着画册被书生买走,心里气恼。 可书生说的没错儿,人家小长安做这个不就是为了挣钱么?能免费演一遍给大家看已经很不错了。 长安抱着两贯钱还有点懵,同时也挺高兴。 嘿嘿,做这个可比捏泥像有趣多了。 以后若非必要,自己就用模子做几个泥像对付,其余时间还是做纸雕吧。 这时,几个本村孩子围过来:“长安,你还有这个画册么?我们也想买。” 画册太有趣,故事也好听,他们想将画册带去集市上表演给人看,肯定能挣很多钱。 长安:“我回去再做。”想了想又说:“这次做个大一点的,画面再多一些。” 再将画册多做几套出来,每套人物一样,动作与景色不一样就行。 嗯,再多做些小猴儿,小仙女也做几个,再让她们在画册里飞起来。 “让开让开!咱们要回家咯。”小锄头神气活现地扛着板凳拨开众人。 现在他不仅是全村大人嘴里的好孩子典范,还受到村里村外孩子们的巴结。 曾经欺负过他的大孩子,这会儿看到他,都会讨好地打招呼,还问他下次会有什么画本子。 哼!自己才不要告诉他们。 拉着长安挤出人群,小锄头忽然瞧见几个左村孩子正鬼鬼祟祟站在树旁,其中就有宋承业。 这会儿的宋承业再不复以前光景,身上也穿起打着补丁的衣裤,头发还乱糟糟的,看起来相当落魄。 小锄头警惕地瞪向他们,将长安护在身侧。 几个孩子并没过来,只远远瞧着他俩,眼里全是期盼。 小锄头撇撇嘴,拉着小师父快速离开。 回到家,长安分给小锄头二百文,其余都交给婶婶收起来。 然后她开始制作齐天大圣人物模板。 有了模板,下次就不用自己雕纸了,这活儿可以交给小锄头兄妹,长安只负责绘画上色就行。 这样一来,她两天就可以做好两套画册。 画册里还得写上故事解说与人物对话,工作量其实挺大。 三天后,长安带着她的新出炉纸雕画册来到村子槐树下。 小锄头这次扛来一个高点儿的宽凳子,是特意为演示画册打制的。 这次的画册也挺大,有两尺见方,里头的景色与人物也多了不少,就是演起来挺费事,好在观众们并不在意。 其实这个故事还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只不过又多了好多画面与对话,还多了好多人物。 当画面中几个小仙女从这边飘到那边时,所有孩子都惊叹不已。 他们不懂画面为啥会动,但蔷薇知道,其实就是将仙女图像朝左边移了移,再把白云朝右边移了移,就给人一种假象,好似仙女儿飞起来一般。 但她是不会说的,因为这次操作也有她。 蔷薇不仅与哥哥长安一起演示图册,还参与配音。 起先她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长安与哥哥都绘声绘色,自己也就放开了。 很快一本画册演示完,所有人要求再看一遍。 连族长都伸着脑袋催促:“我耳朵背,有好多都没听见。” 众人笑了:“大伯,您都挤到最前面还没听见啊,那咱们更没听见了。” 长安眨巴着眼看看他们,以为大家真没听见,便道:“那我再讲的大声点。” “好好!再大声点儿!那个蔷薇你的声音也太小了,咱们都不知道你说了啥。”众人笑道。 蔷薇委屈。 自己一开始声音确实挺小,可后来不是大了么? 于是,三孩子又演了一遍。 等长安再抬头时,就见眼前黑压压一片人,足有一二百,不仅本村的人都来看了,连左村与槐树村的人也挤来。 而坐在最前面的,则是大爷爷与几个白胡子村老。 “呵呵,小长安啊,要不你再演一遍?大爷爷已经让你大奶奶回去拿枣糕了,今日新做的呢,可好吃了。”族长摸着胡须诱哄道。 众人:. 姜还是老的辣啊,为了看表演,连谎话都编出来了。 ------------ 第119章:腿断了 长安能怎么办?只能接着演。 好在她与小徒弟兄妹最终吃上热乎乎的枣糕。 好不容易演完第三遍,刚回到家,就有两个孩子找上门。 原来是宋大石家的两个男孩,他们想买今日这本雕纸画册。 宋大石家是村里最穷的人家,虽说现在大儿子跟着宋三顺打井挣了钱,但那小子贼精,只愿意上交一部分给老爹宋大石,其余则留给新媳妇儿养娃用。 而宋大石还有两个儿子,老二今年都十四了,老三也十岁,他们都还没说媳妇。 宋大石穷怕了,拿到大儿子给的钱就不肯撒手,说是留着养老,还让两个小儿子自己想法子挣钱娶媳妇儿。 可两个村里娃子又能挣到什么钱? 于是两少年决定跟大哥借钱买下长安的画册子,等逢集的时候演给别人看。 就像说书那样,演到一半时收赏钱,之后才接着演下面剧情。 长安见宋二宋三是本村的,便少收他们五百文,以一贯五的价格卖给他们。 随后她又教他们怎么活动画册里的纸人儿,又怎么配音。 只是他俩都不识字,不然根本不用这般费事。 两人练了几遍后,已经烂熟于心,其中宋三还知道添加几句有趣的台词进去。 恰好第二天便是本乡大集,长安随婶婶去赶集,其实就是去看看宋二宋三兄弟俩的情况。 如今是冬月,天气有点冷,但还没有滴水成冰,来赶集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卖手工品的,还有一些人挑着柴禾与松针在集上售卖。 马上就要烧炕了,松针与松果儿都是烧炕的好材料。 长安牵着婶婶的手,左右观望。 她又看到老赵氏了,她与她闺女宋玉凤在摆摊卖馄饨,宋继祖则坐在旁边小桌旁端着大碗吃。 两下视线一接触,长安看到小姑看向婶婶与自己的眼里全是恨意。 吴氏握紧小侄女的手,招呼钱嫂子与巧儿一起走。 “呸!什么玩意儿!”钱氏低低对吴氏道:“瞧瞧宋玉凤那副样子,就好像你欠她一百贯钱似的,这种女子,嫁进谁家谁倒霉!” 吴氏笑笑没言语。 自己这小姑子今年已经十四了,搁在别家早就该说婆家了,可老赵氏不知什么意思,愣是将说亲的媒婆都打发了。 她们是指望宋汐月接他们去京城么?想得倒是美,就是不知那宋汐月能不能办到? 不过,长安上次写信给她娘,至现在都没回音,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婶婶,快看,那边好多人!”长安拉拉婶婶,指向一个方向。 吴氏看过去,就见集市边的一片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 外头的人不明所以,想跳起来观看,可啥都看不到。 长安侧耳听了听,嘿嘿笑了:“是宋二宋三他们!” 少年那尖细的声音很大,正在模仿自己表演过的齐天大圣。 吴氏抱起长安问:“这下你可看到了?” 长安摇头:“看不到。” 围观的人太多,她光看到人头了。 过了一会儿,围着的人纷纷退走,原来是宋三捧着大海碗收钱了,很多人不愿意花钱,所以选择退避。 但也有很多人丢出去一文,继续等着观看。 一圈收下来,那海碗内已经有不少钱,宋二宋三将钱倒进自己口袋内,继续演示纸雕画册。 吴氏笑道:“你那画册真是奇巧,很多人都喜欢呢。” 宋二宋三带着画册一出现,连说书先生那边都没几个人了,大家都来看图文并茂。 长安嘿嘿笑了,心里琢磨,若是将纸片换成木片子就好了,那样也能结实点儿。 正想着,忽然见一群少年过来,朝围着的众人一通推搡:“让开让开!” 众人被推的莫名其妙,刚要发作,忽见来人是一群身着锦衣的少年,其中还有本乡乡绅的孩子,知道惹不起,纷纷退避开。 几少年很快来到宋二宋三面前,朝他俩一伸手:“你那什么,拿来给小爷瞧瞧!” 宋二将画册抱在怀里,一脸警惕望向来人:“这是咱们花高价买的,不能给旁人。” “呦呵!你小子胆儿肥啊!连咱们薛公子的面子也驳?”一名少年一挥手:“给我拿过来!” 从他们身后冲出去几名小厮,就要抢夺宋二手里的画册。 宋二弯腰死死护住画册,最后还是被那伙人抢了去,俩兄弟随即又被几少年踩在脚底下。 宋二宋三趴地上嚎啕大哭,拼命想爬起来,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俩只能眼睁睁看着画册被几少年来回拉扯,好几处都被撕坏。 长安气坏了,指着那些人叫道:“坏人!我要去告诉县令大老爷!你们抢夺百姓钱财!” 一千五百文买的东西可不就是钱财么。 自己上回跟叔叔婶婶去县城,县令大人还请他们吃了饭呢,所以长安根本不怕薛姓小子。 吴氏被小侄女的叫喊吓一跳,刚想抱着她离开,但那群少年已经围了过来。 薛绍华一眼瞧见长安就认出来了,用马鞭拍着手心走过来,呵呵冷笑:“臭丫头,上次放狗咬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管起小爷的事来。” “你才是臭丫头!”长安扭着身子让婶婶放自己下来,握紧小拳头怒视薛绍华:“你全家都是臭丫头!” 薛绍华脸都气绿了,指着长安道:“看小爷今日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长安梗着脖子道:“来呀!看谁牙先掉!” 薛绍华:“.” 吴氏无奈,只好放下小侄女。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自己想不揍人都不行了。 少年们并不知吴氏想干啥,他们直直朝长安冲去,伸手就要打她。 而另两人则冲向吴氏,想将她推倒。 长安灵活地侧身一避,挥起一拳打在一人的大腿上,又抬起脚踹上另一人小腿。 “嗷”两人同时惨叫倒地,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 吴氏也一拳打昏一人,望着剩下的几个,思忖要不要主动出手。 薛绍华惊呆,下意识离吴氏远些,转头见自己两小厮倒在地上哀嚎,以为他们又在故意装疼,上前踢了两脚:“叫什么叫?还不赶紧起来!” 小厮叫的更厉害了,连眼泪也掉了下来:“呜呜呜呜.少爷,腿断了腿断了.” “腿断了?”薛绍华气道:“一个几岁小娃娃打你们一拳腿就断了?你们想骗鬼呢?” ------------ 第120章:不知县令是啥意思 “嗷嗷嗷少爷,腿真断啦,啊啊啊啊,好疼啊。”小厮哭嚎不止。 薛绍华真的懵了。 他长到十三四岁,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扭头打量长安,奶乎乎的小娃娃,比他最小的妹妹还小,怎么就能将人腿给打断? 再看吴氏,一拳就将郑家少爷打晕,吓得郑家两小厮拼命掐小主人人中。 “将画册还回来!”长安叉腰喝道。 薛绍华将画册朝地上一摔,嘴里强硬道:“就这破玩意,小爷还不稀罕呢!给你!” 宋二与宋三扑过去将画册捡起来查看,当看到好几处都破了时,伤心的痛哭。 长安皱起小鼻子,冲薛绍华道:“你将人家东西弄坏了!赶紧赔钱!” “想让小爷赔钱?做梦!”薛绍华想拉小厮起来离开此地,但小厮哪里还能动弹。 长安:“不赔钱就不许走!” 钱氏冲过来抱起长安,朝薛绍华怒道:“对!不赔钱别想走!” “哪里来的小子?竟到咱们太平乡撒野!”众乡民们议论纷纷,看向薛绍华眼神极为不善。 薛绍华朝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全是义愤填膺的乡民,不由心里害怕。 而此刻郑家少爷已经被其小厮背去医馆了,现场只剩下他与自己的两个小厮。 “你们.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他是县衙押司!一句话就能将你们全都抓进大牢!”薛绍华梗着脖子虚张声势。 众人嗤笑:“咱们管你爹是谁!欺负咱太平乡的人就是不行!” 宋二宋三兄弟也抹把眼泪冲他大吼:“快赔钱!那本书两贯呢!” “对对!快赔人家的书钱!”很多人给了赏钱还没来得及观看,结果就被这两个小霸王给搅合了,心里不免有怨气:“今儿不赔钱就不准走!” 薛绍华快哭了,只得从荷苞里取出一个小银锞子丢给宋二宋三:“给你!不就两贯嘛,小爷家有的是钱!” 宋二宋三拿到钱,惶恐的心瞬间定下。 在众人的催促下,兄弟俩又开始演故事。 画册虽破,但勉强能看,前几页画面不好动弹,但后头还是完好的。 薛绍华被众人挤到一旁,气的想找长安算账,结果四下没找到人。 此时长安已经被婶婶抱回村,一同回来的钱氏被吓得不轻,赶紧跑去族长家将集市上的事说一遍。 毕竟郑乡绅家的少爷被打晕,万一郑家来讨要说法,族中也好有个应对。 族长听完钱氏的诉说,冷笑道:“郑家小子与薛家孩子凑一块儿打我宋氏孩子,还抢夺财物,他们有脸跑来讨说法吗?便是他们真能豁出去,咱宋家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钱氏想起当时情形就生气。 幸好三顺媳妇力气够大,一拳打晕郑家孩子,不然她们真的要吃大亏了。 不过,小长安为何力气也那般大?还将两个十四五岁小厮给打趴下。 好在郑家并没来人,薛家也没动静,但跑来宋家村的外村人却越来越多。 他们并不全是来打水的,而是来看三天一次的雕纸画表演。 只因长安将纸雕画做成三尺见方,还弄成连续剧模式,让很多人沉迷其中。 这也难怪,乡间百姓的娱乐极少,此时又是农闲时节,大家闲来无事,可不就四处串门找乐子么? 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村里木匠大叔还特意在老槐树下搭建一个木台子,台子上头还盖了茅草顶,长安与小锄头他们蹲台子上演示就不怕风吹雨淋了,后头的观众也能看得到。 而宋二宋三兄弟俩的纸雕画表演也出了名,他们每天早上去各乡赶集,下午就带回二三百文,十天下来,也挣了两三贯。 有一次在铁牛镇庙会,有个人竟然花两贯钱买走宋二宋三手里的画册,还说如果有不同的还会再买。 于是当晚,宋二宋三又找长安买了两本两尺见方的纸雕。 长安依旧给他们批发价,两本只收三贯。 一晃到了腊月,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很快下起雪来。 大雪纷纷扬扬,连下了三天,将田野全都覆盖。 宋三顺的打井队暂时歇工,全村人都猫在自家热炕上御寒。 长安也一样,坐热炕上画图。 她画了一幅雪原图,图中有一只白花狗与一只黑狗在撒欢。 花花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忽然跳上炕桌,踩了一脚墨汁印在图画上。 “别捣乱。”长安赶紧将它抱下炕擦爪子。 花花不满地喵喵叫,似乎在抗议什么。 长安找一块湿布将它爪子擦干净,又抱回炕上,解释道:“你那么怕冷,怎么可能在雪地跑?” 花花僵住,默默团进角落。 长安摸摸它脑袋,“回头我画一幅春暖花开图,你就可以在画中了。” 花花耳朵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尾巴在小主人身上扫来扫去。 “长安,将炕桌收拾好,马上吃饭了。”吴氏在灶房叫道。 长安答应一声,快速将笔墨与画纸收起来。 为了节省柴禾,长安跟叔叔婶婶住在一个大炕上,吃饭也坐炕上吃。 因天气太过寒冷,婶婶还将大黑与白花花也挪进屋里来。 今日吃的是白米饭,白菜炖豆腐,还有炖鸡蛋,酱豆子。 冬季的酱豆子与夏季晒的大酱不同,它是用煮熟的黄豆发酵制成,里头加入盐、生姜碎与萝卜片,有条件的再加进辣椒或茱萸,味道更佳。 长安很喜欢吃这种酱豆,味道很是鲜美。 一家人正坐炕上吃着晚饭,忽然有人拍门。 宋三顺下炕去打开院门。 只见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站在门口,而汉子身后是一匹骡子,腿边还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童。 “你是?”宋三顺并不认识眼前汉子,但小男童却有点眼熟。 汉子朝他一抱拳:“这孩子请某将他送至你家。” 宋三顺眼角抽了抽,只得请人进去:“先进来吧。” 瞧这孩子冻的不轻,身上衣裳也并不厚实,不知那县令是啥意思,竟在大雪天将儿子送到自己这里来。 汉子也没客气,牵着骡子走进院子,男孩紧随其后。 宋三顺将两人领进温暖的屋内,又让妻子拿碗装饭给两人吃,他出去安置客人的骡子。 长安惊奇地打量冻得满脸青紫的赵渊:“你将鞋子脱了坐炕上吧。” 赵渊点头,哆哆嗦嗦脱去湿透的鞋子,爬上炕。 ------------ 第121章:喜欢你家 长安见赵渊哆嗦的厉害,手都不听使唤了,只好帮他脱去湿透的外衣。 最后连外裤也脱去,让其先躺进被窝里暖暖。 吴氏从灶房盛来两大碗米饭,放在炕桌上,请汉子吃饭。 她则将长安抱下来,站在地上。 宋三顺将骡子与自家的驴子拴在一起,又抱了一捆草料放进驴棚里,想了想,舀了半瓢黄豆倒在石槽内。 回到屋内,见妻子已经给长安穿好鞋子,并抱去另一间屋了,他便坐下与汉子一起吃饭。 宋三顺原以为汉子是衙门中人,再不济也是县令家的仆人,没想到他脱去蓑衣后,里头却是粗布棉衣,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不由心生疑惑。 汉子也看出宋三顺的不解,边吃饭边道:“某是县城龙虎镖局的,今早承接这位小公子的单子,将其送至你家。若非雪大路上难行,咱们早就到了,不过你放心,某明早自会离去。” 宋三顺看一眼已经爬起来吃饭的赵渊,忍不住问:“请问兄台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么?” 汉子刨一口米饭进嘴里,说:“不知道,但他给出两个银锞子雇镖,某岂能看生意不做?” 宋三顺深吸一口气,转头问赵渊:“为何雇镖来我家?你爹娘他们知道么?” 赵渊只埋头吃饭,并不回答。 汉子笑一声:“看样子他在家里受了委屈,才执意要来你家。” 宋三顺: 自己跟这孩子非亲非故,也没啥交集,不懂他为啥要大雪天来这里,万一在路上有什么闪失,那真是不敢想。 吃完饭,宋三顺将偏屋收拾出来,炕也烧上,还抱来两床被褥,让汉子与赵渊住在这屋。 赵渊也听话,不声不响地,乖乖躺进被窝睡觉。 吴氏见男童的外衣鞋子都湿了,便放在炕边烤着,自己又翻出丈夫以前的旧棉衣改了改,准备给赵渊穿。 长安早睡熟了,正在梦中看小金鱼给的画册。 这种画册里的人物花鸟全会动,她用小手戳一戳,鸟儿还会用嘴啄她,很是有趣。 只可惜这些画册无法带到外面,她也只能一个人乐一乐了。 可为啥小珠珠能带到外面?长安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早,那汉子果然走了。 宋三顺本想让其将赵渊带回去交给县令一家,但看到赵渊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咽下这句话。 汉子一走,赵渊明显开心起来,爬到长安的炕上逗花花玩儿。 长安见他还是这么瘦骨嶙峋,不由奇怪:“你娘不给你吃饭吗?” 赵渊摇头。 “那你为何要来我家?”长安不解。 赵渊抬起头:“我喜欢你家。” 长安: 好吧,这也算个理由。 吃完朝食,长安要绘画,还得写字,见赵渊无所事事,问:“你识字吗?” 如果识字的话,自己就拿一册话本给他看,免得他无聊。 赵渊摇头,神情黯淡:“他们说我是傻子,读不了书。” 长安眨眨眼,打量他几眼:“你一点都不傻。” 试问傻子能自己跑去镖局雇镖将自己送到宋家村吗? 赵渊抿嘴笑了,腮边出现一个小梨涡。 长安拿出一本三字经:“那我教你念书吧。”反正自己已经有两个徒弟了,不介意再多一个。 赵渊立刻点头,眼睛晶亮地注视着长安。 于是,长安用手指着书本里的字教他:“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赵渊跟着读。 只读了三遍,他就能背诵出前六十个字了。 长安惊讶:“你可真聪明。”赵渊这记忆力,比小舅舅都厉害啊。 赵渊被夸的眼睛发亮,主动拿起笔学写字。 因是第一次学写字,长安便将自己的稿纸拿出来,让他在反面练字,还给他一本馆阁体字帖照着临摹。 赵渊写的非常认真。 长安只纠正他一回握笔姿势与笔画的顺序,他便立刻掌握要领。 一整天时间,赵渊都在读书与写字,将长安给的麻纸都快用光。 “先歇歇吧。”长安递给他一块芝麻糖饼:“吃了去外头活动活动。” 叔叔婶婶已经将院子里的雪都铲到一旁,长安想去雕个雪人。 赵渊听话地接过饼子吃起来,之后穿上暖呼呼的棉鞋去院子外跑跑跳跳。 吴氏怕冻着孩子,便给他们穿上厚实的棉衣,还让他俩戴上兔毛护耳帽。 长安拿起小铲子,在叔叔堆好的雪堆上慢慢刻画。 她有捏泥像的经验,所以雕出的雪人雪兽非常逼真。 雕完后,又端出冷水浇在雪人身上,让其看起来晶莹剔透。 赵渊看着长安雕的雪人雪兽,简直惊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的雪人雪兽:“长安,我也要学。” 长安瞥他一眼:“你先学会认字再说。”婶婶说男孩子最好的出路是读书,以后考举做官。 赵渊是县令家孩子,自然也要以学习认字为主,不然长大连村夫也不如。 赵渊点头:“那我认会很多字后再学雕雪人。” 长安给雪人的眼睛里塞上两块黑木炭:“行吧,等你学会很多字就能去考秀才了,我小舅舅明年就去县城参考,到时候咱们都去陪他。” 赵渊蹙眉,他不想回县城,只想待在这里。 一晃几日过去,赵渊在宋三顺家过的如鱼得水,眼见地胖了一些,尖瘦的脸蛋也有肉了。 白日认字写字,偶尔与小锄头一起帮长安做纸雕,晚上睡在暖暖和和的热炕上。 但他时常做噩梦,每次都梦到自己又回到冷冰冰的家里,丫鬟仆人像避瘟神那样避着他。 送到院子里的饭食一直都是冷的,水也是凉的,就连晚上睡觉的床都是冷冰冰。 后来,连冷饭也送的不及时了,他好饿,只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厨娘发现他在厨房偷吃东西,立刻告诉给了夫人,还说厨房丢了好多珍贵吃食。 可自己明明只拿到两个硬邦邦的馍馍,其余啥都没看到。 但阿娘并不相信自己,还让他跪地上反省。 地上可真冷,他的膝盖好疼。 “长安,婶婶”赵渊委屈哭泣。 抽泣声惊动长安,她趴在炕边伸手摇他脑袋:“赵渊,你怎么了?”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122章:不想做赵家孩子了 赵渊睁开眼,看到长安的一刹那,心中大松一口气。 他骨碌爬起来,嘴里念叨:“我以后也是婶婶的孩子,你们不能送我回县城。” 坐在炕边的吴氏笑了,怜爱地摸摸他脑袋:“快去洗漱吧,马上吃朝食。” 如今官道上还积着雪,驴车根本没法儿走,自然不好送他回去。 不过也奇怪,小公子都来这里好长时间了,县衙竟没有派人来接,难道县令夫妻就不着急么? 早在赵渊来此的第二天,宋三顺便将事情原委告诉给了里正,里正肯定会想法子送信去县衙,而十来天过去,眼看要过年,县令那边竟毫无动静。 吴氏心里微叹。 不是他们不想收留他,实在是孩子身份特殊,若被人安上拐带孩子的罪名,自家可没处说理。 “灶上有热水,你自己舀水洗漱。”长安忙着拿碗筷,交给婶婶盛粥。 赵渊答应一声,下炕穿上暖呼呼的棉鞋,先去茅房一趟,再跑去灶房舀水。 灶房一只锅上放着蒸笼,里头蒸着馍馍与鸡蛋,另一只大锅里温着热水,用水瓢舀进黄盆里就能洗脸了。 赵渊以前没做过这些,因为洗漱的水都是小厮拎来,从厨房拎到他的院子,水早凉了,嬷嬷再胡乱给他擦几下就行。 现在这些事全由自己做,他觉得很是有趣。 洗漱完,赵渊乐颠颠跑回屋内,坐在小桌旁。 婶婶已经将热腾腾的粥盛好,馍馍随便吃,鸡蛋每人一个。 他学着长安,将软软热热的馍馍掰开,中间抹上鲜辣的酱豆,咬一口,咸香美味。 吃完饭,小锄头兄妹就过来了,几孩子坐在暖呼呼的大炕上雕纸。 赵渊也学着雕了一会儿,便在长安的催促下认字写字。 写了半个时辰后,几孩子又带着狗狗跑去外头转一圈。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温馨地过着,赵渊都快忘了县城还有爹娘与哥哥。 谁知这天,一辆骡车来到宋家村,车上还坐着两个仆人,是他院子里的仆人与嬷嬷。 这位嬷嬷神色冷肃,虽不像袁嫲嫲那样打骂他,但对他也并不亲切。 “小公子,老奴奉夫人的命令来接您回去呢。” 四十来岁的黄嬷嬷走进宋三顺家,朝吴氏笑笑,也没多言,直接催促赵渊跟他们走。 赵渊惊恐,立刻躲到炕桌后,大声道:“我不回去!” 他不要睡冷冰冰的床,也不要每天用冷水洗脸,吃冷粥冷饭。 黄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小公子,明儿府里要祭祖,您是赵府子嗣,怎能不回去?老爷夫人若知道你这般不听话,肯定又要责罚。” “我不想做赵家孩子了!我是婶婶的孩子!”赵渊大声叫道。 黄嬷嬷冷冷瞥一眼吴氏,继续道:“瞧您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婶婶的孩子?您年纪还小,辨不清人心,可千万别被外人给挑唆了。” 吴氏先还有点尴尬,后听嬷嬷这番话,不由黑了脸:“这位嬷嬷,你说话就说话,为啥夹枪带棒?什么被外人挑唆?我们挑唆小公子什么了?” 黄嬷嬷冷哼一声:“呦,这位娘子你急躁什么?我可没说是你,别把话头往自个儿身上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心虚呢。” “你!”吴氏被气的够呛,一时想不出词儿怼回去。 长安恼了,指着黄嬷嬷道:“赵渊是自己来的!跟我婶婶有啥关系?我看你才是做贼心虚!” 赵渊也跳起来,指着黄嬷嬷道:“你们滚!不许来婶婶家!” 黄嬷嬷脸黑如锅底,朝外头喝道:“田三!还不进来带小公子上车!” 仆人二十来岁,身材魁梧,掀帘子进来就要上炕抓人。 赵渊怒了,抬脚朝他踹去,顿时将其踹飞到墙上。 田三撞到墙上又弹回来,重重扑到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黄嬷嬷惊叫一声:“小公子!你怎么能打人?” 她赶紧去瞧田三,见其嘴角都渗血了,吓得不轻,立刻让吴氏去叫村医。 吴氏冷淡道:“村医离这里不远,你们自己去吧。” 黄嬷嬷见指使不动吴氏,不由气恼,只得扶着田三往外走。 吴氏见他们走出自家,直接关上院门。 今儿无论赵渊走不走,她都不会放人进来。 赵渊知道自己闯了祸,垂头丧气地坐在炕上,低声道:“那个田三很坏,所以我才踢他。” 田三是厨娘的儿子,以前经常欺负他,还故意将送到自己院子里的馍馍踩碎,让他从地上捡起来吃。 长安点头:“我知道。” 看他手腕上珠串,里头的小珠珠已经所剩无几,估计赵渊经常用它揍人了。 她将手放在赵渊手腕的木患子串珠上,心里默念一句,一蓝一绿两道光芒飞了进去。 而她手心的小苗苗短了一截,还少了两片叶子。 赵渊盯着自己的手腕,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每次想揍人,就有一股力量注入身体,然后他一两天都力大无穷。 而这个珠串是长安送给他的。 “长安,谢谢你。”他新年就八岁,已经懂得很多事。 加上如今脑袋清明,又认识很多字,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婶婶家。 即便母亲再不喜他,都不会允许他在别人家生活。 “我、我以后再回来。”赵渊抹一把眼泪。 长安点头:“赵渊你要好好读书,长大参加科举,等考中秀才,旁人就不敢小瞧你了。” 她指了指珠串:“这个可以揍人,还能为你治病,所以要一直戴着,千万别离身。” 赵渊:“嗯。” 这一天,赵渊还是跟着仆人走了。 宋三顺不放心,骑着驴子一直将其送到县城城门口。 晚间在城外一家脚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来。 今冬这场雪下得及时,不仅冻死蝗虫卵,还滋润了田地。 出了正月,宋三顺准备陪着小舅子去县城赶考。 长安特意送给小舅舅一串木患子珠串,里头放了两片叶子,让其戴在手腕上不要拿下来。 吴氏则给弟弟准备了不少吃食点心,只有拇指大,方便小吏们检查。 另外还准备一件棉披风与防雨油布,钉子锤子也准备一把。 火石蜡烛与木炭水壶更是必不可少,为此宋三顺还为小舅子买了一个带罩子的铜炉。 “小舅舅,你一定好好考啊,等你考中,我做花馍馍给你吃。”长安认真道:“花馍馍里还有蜜枣,可好吃了。” 吴重楼摸摸小侄女脑袋,笑道:“若我考不中你就不做了?” “你肯定能考中。”长安拍拍小舅舅的手臂,“因为我的小珠珠已经十五片叶子了。” 小金鱼说过,只要小苗苗的叶片达到十五片,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交好运。 :。手机版:→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转载收集农家小福宝开挂了。 ------------ 第123章:千里之外 吴重楼笑了,没把长安的话当真。 千里之外的清州府,知州陆怀年府中。 陆景州正站在嫡母院子内等待传唤。 他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从右渐渐后移,嫡母依然没有让人传他进去。 陆景州眼里森冷,高声道:“既然母亲没空见儿子,景州先行告退。” 说罢,朝屋门拱拱手,转身离去。 还没走出院门,屋里的丫鬟匆匆掀帘子出来,“二公子留步,夫人唤你进来。” 陆景州嘴角挂上一抹冷笑,转过身时,已经恢复平淡。 他拎起袍角踏上台阶,走进正厅,朝着坐在上首的妇人欠身抱拳:“母亲安好,不知唤景州何事?” 蔡夫人三十六七,脸盘子白白圆圆,看起来很是富态。 她端着茶碗,手指捏着盖子轻轻划着浮沫,眼皮都不抬地说:“怎么?没事就不能唤你来了?” 陆景州站直身体,淡淡笑道:“母亲说的是,等儿子参加完县试,必然每天过来陪母亲说话。” 蔡夫人嘴角微撇,嘬一口茶水,说:“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多陪陪你姨娘吧,毕竟她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万一在你参考前没了,你再去参考的话,可就是大不孝。” 陆景州一凛,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是啊,自己前世便是因为生母在参考前病没,他守孝两年后才接着考,但绝对不是今年。 陆景州抬眸看向嫡母,眼里的狠厉一闪而逝。 蔡夫人冷冷瞥一眼庶子,嘴角含笑:“正好我这里有一盒燕窝,是昨儿新得的,你拿去给你姨娘吧,也好让她撑过一月两月的,总要让她瞧见儿子一举得中才行吧。” 陆景州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只红漆匣子走到他面前,“二公子,这是夫人赏的燕窝。” 陆景州接过匣子,朝嫡母行礼:“多谢母亲。” 蔡夫人看一眼那匣子,说:“行了,回去吧,这可是上好的燕窝,最是滋补,你若想安安稳稳参考,让你姨娘每日炖一盅吃吧。” 陆景州垂下眼:“是。” 从福寿院出来,他径直走去修竹院,生母杨姨娘与另一个姨娘周氏就住在此处。 “二公子来了。”服侍杨姨娘的丫头兰香朝陆景州福礼,低声道:“姨娘今早又咳血了。” 陆景州嗯一声,掀帘子进屋。 屋内很是昏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有药味,还有病人身体上的腐臭味。 他走到床前,撩起帐帘,就见昔日貌美温柔的生母已经枯瘦的不成样子。 “娘。”陆景州坐在床边,眼眶微微湿润。 前世姨娘在自己十四岁时病逝,如今他才十二岁,为何她会提早两年病入膏肓? 杨姨娘睁开眼,看到儿子来了,眼里露出欢喜。 她用袖子掩住口鼻,轻咳几声,喘息着说:“景州,坐到边上去,别过了病气。” 陆景州握住亲娘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娘,儿子不孝,以为你在府里平安无事” 自己离开陆府时,生母杨氏还好好的,身体也算健康,哪成想等他回来,亲娘就病成这样。 杨氏也泪流满面。 她知道自己这病是怎么得的,却无法避免。 夫人时常给她立规矩,越是寒冷的天气,越是让自己站到风口吹着。 先是伤风发热,之后拖了一阵子才给请医。 等稍好一些,又被夫人叫去立规矩,反复数次,她便撑不住了。 但这些事不能跟儿子说。 庶子在嫡母手下本就不好过,她不想让儿子在怨恨中蹉跎一辈子。 “儿啊,这次你好好考,阿娘没事,阿娘就是感染风寒,吃几副药就会好了。”杨氏捂着嘴咳了几声,望向儿子全是怜爱。 她的儿子很聪明,也很会读书,只可惜托生到她的肚子里,自小被大夫人不喜。 陆景州摸摸亲娘的额头,见其还在发热,便吩咐兰香:“你将姨娘吃的药拿来给我瞧瞧。” 兰香答应一声,将药包取来递给他:“这是昨日新开的药,今早刚煎了一包。” 陆景州将药包打开,一一检验里头的药材。 药方开的没错,确实是针对风寒热病的。 陆景州低头瞧见自己手腕处戴着的木患子,想了想,将其撸下来,戴到亲娘手腕上。 长安曾对他说过,这个珠串可以保他无病无灾,好像确实有效。 自己坐骡车走了一月有余,路上餐风饮露,竟什么毛病都没有。 他赶回府城后也一直忙着联络恩师,找结保具保,又去原籍报名,直至忙完才回来见父亲与嫡母。 不料嫡母并没允许他去后院见姨娘,还说他已经长大了,往后少在内院走动。 直到过完年,他才见到姨娘,没成想姨娘已经病的起不了床。 陆景州心里懊恼。 自己重生后太想当然,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 但他仍然无法改变生母的命运。 陆景州看向带回来的匣子,打开查看。 十朵乳白色的燕窝整齐排列在匣子里,看不出有何异样。 他将燕窝一个个拿出来,用手帕包住,揣进怀里。 再将匣子关好,放在姨娘的床底下。 交代兰香好生伺候姨娘,陆景州走出修竹院,出了内院。 看守内院院门的婆子上下打量几眼陆景州,这才放行。 陆景州知道,这些人都是嫡母的眼,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其掌握中。 他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出府。 来到一家药堂,花了二十贯钱买了一盒上好的燕窝。 走到无人处,将里头的燕窝拿出来,摆上自己怀里的,拎着往回走。 路上又买了两盒点心,两包芝麻糖。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将燕窝摆在圆桌上,这才拎起点心与芝麻糖去内院。 内院守门婆子阴阳怪气道:“二公子,没有夫人命令,咱们不好放你进来啊。” 陆景州将两包芝麻糖递给守门婆子:“我将点心送给姨娘就走,还请妈妈通融一二。” 守门婆子也没客气,接过芝麻糖说:“那请二公子快些啊,若被夫人知道,老身可吃不了兜着走。” 陆景州拱拱手,拎着点心往里走。 今日守门婆子之所以敢放他进来,也是因为他刚从里头出来的缘故,搁在往日,即便自己贿赂,她们也绝对不会放他进去。 杨姨娘就生活在这样的内院里,如果没有夫人的允许,此生连门槛都迈不出。 即便他是她亲生儿子,十岁以后,自己想见一次生母也是不易。 ------------ 第124章:府里进贼? 再次回到杨姨娘屋内,兰香还有点诧异。 但她没说什么,忙着倒水,可水壶里只有冷透的茶水。 陆景州摆摆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五两银锭子递给兰香:“我不在的这两年,多亏你照顾姨娘,这五两银子就给你做几件衣裳吧。” 兰香惊喜,接过银子福礼致谢:“谢二公子赏,照顾姨娘是奴婢份内的事。” 陆景州:“以后我不在,还要仰仗你照顾好她,不干净的饭食不要给姨娘吃,实在不行就从姨娘这里拿点钱,请厨娘做些新鲜的,我会每月补贴你一吊钱。” 兰香简直惊呆。 她是府里的末等丫头,每月月例不过八十文,就连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春香也不过三百文。 二公子竟要每月补贴自己一吊钱,简直是飞来横财啊。 兰香立刻朝陆景州施礼:“多谢二公子,奴婢定然照顾好姨娘。” 陆景州又取出二十两交给杨姨娘,说:“姨娘,你身子骨不好,以后吃食上精细些,回头让兰香给厨房打点些银子,你们也能用几口热饭热菜。” 前世自己年纪小,并不知内宅的腌臜,也不知姨娘在内院活得这般艰难。 众所周知,杨姨娘不受夫人待见,于是府里奴婢也看碟下菜,去大厨房领饭食热水被怠慢,领回的饭食茶水全是剩的冷的不说,估计还会被人下点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若想吃个鸡蛋或者份例之外的东西,不出钱厨房根本不给做,甚至买些针线布头都要贿赂守门婆子,请她代买。 姨娘的月例只有五百文,那点子钱,想在府内好好生活,根本不够。 “景州,你将钱都给了姨娘,你自己怎么办?”杨姨娘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忧虑地望着儿子。 儿子的月钱不足一贯,他又外出两年,夫人早将他的月例给停了,说是老爷给了他几十两,那些钱就是提早支取的月例。 陆景州安抚道:“姨娘别担心,我在外挣了些钱,完全够咱们花销。” 杨姨娘眼眶红了,既欣慰又难过。 她的景州才十二岁啊,就要承担这么多。“都是姨娘没用。” 自她生病后,老爷再没来她屋里,自己的境况也一日不如一日,连带兰香也跟着受府里丫鬟仆妇们的磋磨。 陆景州摇摇头,见兰香出去了,便将床底下的盒子取出来,塞进床铺后的杂物堆里。 再找出一个干净匣子,将怀里燕窝一个个摆上去。 对上杨姨娘不解的眼神,陆景州道:“以后夫人的赏赐一个也别用,这燕窝是我从外头买的,可以吃,你让兰香用药炉子在屋里炖点儿,别去厨房那边了。” 杨姨娘一听就明白了,又是一番落泪。 陆景州交代几句,见时辰不早,赶紧出了内院。 来到自己住的屋子时,发现桌上的匣子还在,但里头少了五片燕窝。 陆景州立刻唤来小厮茯苓,指着桌上匣子大声质问:“我的燕窝怎么少了五片?” 小厮吱吱呜呜半天才道:“奴也不知。” 其实被他拿去卖给厨房大娘了。 陆景州不依不饶道:“这燕窝要二十贯一匣子呢,我只离开一会儿就少了一半,难道府里进了贼?” 他的呼喝声惊动好些仆人与小厮,连冯山也跑来,一迭声问:“二公子怎么了?” 陆景州便将匣子打开给众人看,还气愤地拎起匣子往外走:“我这就告诉母亲,家里如何会进了贼?” 众仆人与小厮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无非哪个进了二公子屋子,顺走一些东西罢了。 这些年他们基本如此,老爷赏给二公子的吃食补品,小厮仆人都会趁其不在偷偷顺走一些,反正二公子面薄,发现了也不会声张,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竟忽然闹腾起来。 茯苓连忙拉住陆景州,急急道:“二公子别急,咱们再找找看,说不定被哪个不懂事的小子给顺走了。” 只要糊弄好眼前,等这位消了气,事情也就过了。 陆景州果然不吵了,拎起燕窝招呼冯山:“你去备车,我现在出府一趟。” 冯山是外院的车夫,现在又管理二公子的骡车,所以二话不说就跑去大杂院备车。 方嬷嬷与丈夫都住大杂院,得知又有人顺走二公子的东西,气得大骂。 那孩子是她从小带大的,待他比亲儿子都重视几分,可惜自他七岁后,夫人就不让她去伺候了,还将她打发到大杂院干活。 这样也好,二公子外出游学都会带上她夫妻俩,以后二公子赶考,也会由她夫妻俩照管。 “嬷嬷跟我一起出去吧。”陆景州坐上骡车,又招呼方嬷嬷上车。 他在县学附近租了个小院子,考试期间都会待在那边。 上辈子的经历让他不得不防范一二,免得又在临考前吃坏肚子。 方嬷嬷答应一声,坐上车辕,与丈夫一起往小院而去。 骡车哒哒前行,从府门内闪出一个小厮,悄悄尾随其后。 但骡车跑的很快,他眼看跟不上。 小厮想奔跑追撵又怕被发现,躲躲藏藏的样子很是滑稽。 陆景州从后车窗看到这一切,不由冷笑。 自己已经退避到外头,嫡兄也考上了秀才,可嫡母依旧不依不饶,一定要打压他母子,甚至要致他们于死地。 这一世,自己必须好好筹谋,最好能带着姨娘离开那个家。 骡车终于甩掉后面的小厮。 冯山将小主人送到小院后,立刻赶着骡车出了城,然后在城外一个相熟的农家住了几天,一直到二公子考试的前一天傍晚才回去。 没办法,如果自己早早回去,必然被夫人叫去问话,那么二公子住的地方就暴露了。 夫人那个性子,一定会在二公子考试前搞事,或者故意折磨姨娘给二公子看,让那孩子无心参考。 即便有老爷护着也没用,如果二公子不听嫡母的召唤就是不孝,夫人会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身败名裂。 唉,庶子有这样的嫡母真是不幸,若不是二公子聪慧绝顶,又有老爷照拂,他刚展露风采时就夭折了,哪里能活到今天? 开考当天凌晨,陆景州检查一遍考篮,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坐上冯山的骡车,前往试院。 到达试院时,天还没亮,门口灯火闪耀人来车往。 陆景州跳下骡车,拎着考篮跟在人群后慢慢往里走。 忽然,两个陆府小厮举着灯笼找人,他们很是焦急,差点将手中灯笼杵到考生的脸上。 ------------ 第125章:毒害嫡母? 一直警惕周围情况的冯山看到了,立刻跑过去询问:“茯苓,沉香,你们怎么过来了?” 茯苓见到冯山一阵狂喜,急急问:“二公子呢?” 冯山指了指考场外的车队:“在车上整理考篮呢。” “快带咱们去!”茯苓焦急道:“府里有急事请他回去一趟。” 冯山皱起眉:“是杨姨娘出事了?” 茯苓吱吱呜呜道:“反正回去就知道了。” 冯山眉头皱的更深:“二公子今日进考场,什么事不能考完再说吗?” “哎呀!跟你说不清,快带咱们去找二公子!”沉香忍不住催促:“出了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冯山磨磨蹭蹭带着两小厮往车队那边去,绕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找到骡车在哪。 沉香急了,怒道:“冯山,你该不会故意耍咱们吧?” 冯山叉腰道:“我耍你们什么了?你们有事不说清楚还怪到我头上?” 茯苓只好道:“夫人病了,找二公子回去问话呢,你快带咱们找到二公子要紧,别耽误工夫!” 冯山奇了:“夫人生病不去找郎中,找二公子问什么话?” “夫人吃了一盏燕窝,上吐下泻,自然要找二公子。”茯苓理直气壮道。 冯山更奇怪:“夫人吃燕窝坏了肚子也要找二公子?难道是二公子为夫人炖的?” “别废话了!大公子让咱们请二公子回去说清楚,到底在燕窝里放了啥?”沉香是大公子的小厮,在府里都是被人捧着惯着的,见冯山推山阻四,不由恼火。 冯山朝排队的学子们看一眼,见进去大半,这才将两人带到骡车旁。 茯苓掀起车帘一看无人,不由大怒,指着冯山道:“你故意的是吧?” 冯山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看着两人:“我怎么故意了?刚才二公子明明就在车上。” 沉香与茯苓也不跟冯山啰嗦,撒腿就往排队的学子那边跑。 但他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得回来再找冯山,结果冯山与骡车也不见了。 两小厮只得回府,将事情始末告诉给大公子。 十六岁的大公子陆元锦气愤不已,跑去书房找父亲告状。 “爹,二弟他太恶毒了!竟然毒害母亲,如今又故意躲着不回家,是想害死母亲吗?” 陆怀年虽然惧内,但也不是糊涂蛋,命令身边长随与丫头:“将厨房几人叫来,夫人房里的大丫鬟也叫来,我要问话。” 不一会儿,一群人被带到书房外。 陆怀年一个个审问,最后竟然查到茯苓头上。 茯苓跪地求饶:“奴才只是从二公子屋里拿了五片燕窝,全都交给厨房杜妈妈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啊。” 杜妈妈也跪地哭诉:“奴并不知茯苓是从二公子屋里拿的啊,奴还付了他二百文呢,后来见那燕窝成色不错,本想炖一盏自己尝尝,结果夫人屋里的春燕姑娘看到,直接将那钵燕窝给端走了。” 陆怀年气得老脸黢黑,一拍桌子:“你们在府里就是这般当差的?私自拿取主子的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 仆人们瑟瑟发抖,一个都不敢吱声。 陆怀年又问:“那余下的燕窝呢?” 杜妈妈将燕窝捧出:“都在这里了。” 陆怀年让人将府医请过来,请他查看燕窝里是否有毒。 府医闻了闻,说:“这燕窝似有巴豆的味道,另还有其他药材的气味。” 陆怀年闭了闭眼,喝道:“去二公子屋里将其余的燕窝也拿来!” 沉香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禀老爷,二公子屋里并无燕窝。” 大公子陆元锦恨声道:“爹,肯定是二弟将那些燕窝又藏起来了,他故意毒害母亲,怎么有脸去参加科考?” 陆怀年斜睨大儿子一眼:“即便燕窝是他带回来的,但他只是放在自己屋里,又没有交给任何人,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故意毒害你母亲?” 陆元锦哑然。 “行了!都下去吧,等你母亲病好,让她好好整顿一下内宅!”陆怀年又一指茯苓:“将这欺主的狗奴才拉下去打三十板子,赶出府去!” 上来两名仆人,将茯苓架起来带到门外,噼噼啪啪一顿板子敲下去,打得他鬼哭狼嚎。 等仆人们都走了,陆怀年对大儿子道:“此事跟你二弟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提。” 陆元锦不甘心,但见父亲的脸色很不好,只得退下去。 第二天,第一场考试结束,冯山等在试院外,站在骡车上眺望出来的学子。 陆景州是第一个出来的,一眼便望到冯山。 冯山冲过来接过小主子手里的考篮,催促他上车。 骡车依然没回陆府,而是去了租住的小院。 陆景州回到住处,洗漱完吃了方嫲嫲做的饭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接着就是整理考篮,查漏补缺。 几天后,第一场的贴榜出来,陆景州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名。 冯山跟随小主人数年,也学会几个字,确认第一名确实是二公子时,简直乐坏了。 陆景州倒是没啥感觉,自己上辈子是进士出仕,又在官场多年,区区县试根本不在话下。 接下来就是第二场考试了。 结果第二场考试他依然是第一。 就这样,直至考完五场,他才迤迤然回府。 陆怀年第一时间将他叫进书房。 望着挺拔的少年,陆怀年叹口气,指了指旁边椅子:“坐吧。” 陆景州依言坐下。 “你可将课草带回来?”陆怀年问。 陆景州:“没有。” 陆怀年看了儿子片刻,沉默半晌道:“景州,你可是对你母亲有所不满?” 陆景州抬眼望向父亲:“儿子不敢,无论母亲对儿子做什么,儿子都毫无怨言。” 陆怀年一顿,忽然想起两年前,这个孩子在参加考试前又拉又吐,症状与妻子毫无二致,不由眯了眯眼。 但这是家丑,自己不想揭开那层遮羞布。 “景州,为父重新给你选了两个书童,那个欺主的奴才已经被赶出府了,以后你有什么委屈就跟为父说,千万别独自外出了。” 陆景州朝父亲施礼:“多谢父亲,儿子没什么委屈,只是姨娘身体羸弱,如今又病入膏肓,恐命不久矣,儿子心中难过,斗胆提一句,父亲能否开恩,让景州带姨娘出去走走,让她度过最后时光?” 说罢,陆景州用袖子遮脸低低抽泣起来。 陆怀年脸色有些不好。 他干咳一声,说:“等放榜再说吧,若你能考到前三,为父就做主让你姨娘出府一趟。” 府中内务一直都是妻子在操持,一旦自己擅自将杨姨娘放出来,估计妻子又要闹腾。 可如果景州县考进了前三,那么自己就做回主,让他们母子好好聚一聚。 ------------ 第126章:来日方长 灵丘县,吴重楼也结束县考。 一共五场考试,每场都淘汰了不少人,而他终于坚持到最后,就是不知能不能在榜。 宋三顺见小舅子走出考场后气色还算不错,不由欣慰。 不少人从考场出来都摇摇欲坠,甚至有人是由衙役背出来的,那面相,简直像大病了一场。 “咱们现在就回家吗?要不要留在县城等放榜?”宋三顺问。 吴重楼摇头:“不要等了,如果在榜肯定有报子上门。” 他现在很累,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天。 “那好,咱们去客栈退房,现在就回家。”宋三顺将考篮拎上驴车,扶着小舅子上车。 坐上车辕,刚要赶车离开,就见一个孩子跑过来。 “宋叔叔!等等我!”小孩子跑到近前,一把抓住宋三顺的裤子:“我要去你家!” 宋三顺刚要说话,就见两个小厮气喘吁吁追来,哭丧着脸道:“小公子,去学堂要迟到了。” “今日我不去学堂!”赵渊扒着宋三顺裤子不放,“我要去看望婶婶跟长安!” 他天不亮就等在此处了,远远看到宋叔叔驴车时很是高兴,但他怕自己早早过来会给宋叔叔惹麻烦,所以等吴重楼走出考场后才跑来。 宋三顺只得跳下车,问:“你去我家你爹娘知道么?” 赵渊瘪着嘴,扭扭捏捏道:“我、我会让金画银画告知爹娘。” 金画银画闻言顿时跳起来:“小公子,奴才不会离开你的!” 赵渊眉毛倒竖,扬手就要打过去。 金画银画扑通朝地上一跪,哭哭啼啼道:“小公子,今儿便是打死我们,奴才也绝不放您一人离开。” 宋三顺见状哭笑不得,劝道:“小公子,要不你回去跟你父母说好再去我家,现在我们必须走了。” 小舅子在驴车上都快睡着,实在不能再耽搁。 “对对!还是这位大叔说的在理,小公子您先跟咱们回去,等休沐时再去人家做客不迟。”两小厮极力劝哄。 赵渊蹙眉,嘴巴不停往下瘪,眼睛里漫起水雾。 宋三顺叹气:“小公子,来日方长,你先好好读书,等我下次来县城,就带一本画册给你玩儿。” “嗯。”赵渊终于退开,给驴车放行:“那你啥时候来啊?” 宋三顺想了想:“等放榜后再来。” 如果小舅子顺利通过县试,自己必然要送他来县城求学。 “好吧。”赵渊委屈巴巴朝宋三顺挥挥手:“宋叔叔你回去吧。” 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小厮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一个黄铜做的九连环塞到宋三顺手中:“这个带给长安玩儿。” 宋三顺将九连环揣进怀里,坐上驴车,对赵渊道:“赶紧去学堂吧,要好好念书啊。” 赵渊点点头,抹一把眼泪,转身跑了。 两小厮紧紧撵在其身后,生怕跟丢。 宋三顺摇摇头,挥鞭赶车离开。 回到村子,就见妻子已经将饭菜做好,还烧了热水给俩人洗漱。 长安倒腾着小短腿帮忙拿筷子端饭碗,让小舅舅与三叔先吃饭。 趁小舅舅吃饭的当口,她还扒开他的袖子查看木患子珠串,见上头小珠珠还有很多,便放下心。 “昨儿接到长安娘亲的来信了。”吴氏将一笼羊肉饺子搁在桌上:“她说看到长安寄去的信,打算过些日子请人将宋汐月送回来,还说若咱们同意,顺便再将长安接去京城。” 宋三顺扒拉着饭,扭头看向小侄女:“长安,你想去京城找你娘么?” 长安想都没想直摇头:“不想。” 除非叔叔婶婶一同去,不然自己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吴氏松口气,追着问一句:“你不想你娘么?” 长安茫然地摇头。 娘这个称呼虽然亲切,但自己对她毫无印象,根本谈不上想不想,或许是好奇多过想念。 即便是亲爹,她也只是在叔叔婶婶口中得知一二,由此才在心中有了期盼。 宋三顺摸摸小侄女脑袋,慈爱道:“你爹也快有消息了,我在县里得知,朝廷可能要放一批老兵回乡。” 都快五年了,他哥应该也在其中。 长安连连点头:“等爹爹。” 她还是比较担心爹爹,因为小堂姐说过爹爹会死,所以自己希望他赶紧回家。 三月草长莺飞时,县衙的报子送喜讯至靠山村,吴重楼过了县试,虽说是本县第十一名,但他才念几天书,能有如此成绩也很难得了。 吴老汉与妻子高兴坏了,立刻带着儿子到女儿家报信。 吴氏得知弟弟过了县试,高兴的不得了,让丈夫去集上买了酒肉回来庆祝。 这消息很快在全村传开,大家纷纷过来贺喜,宋三顺索性请来钱嫂子与金嫂子帮忙,整治四桌席面出来,宴请族中长辈与亲朋过来吃酒。 宋八齐也送了两只精心编织的藤条箱子给吴重楼作为贺仪,如愿坐上酒席,与族人们把酒言欢。 吃完酒归家时,发现自己的老来女站在院子门口。 “爹,您回来了?”如今的宋玉凤长高不少,也成熟很多,完全是一个娉婷少女了。 虽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她的秀丽。 宋八齐沉下脸,并不理会她,径直从腰间取出钥匙开门。 哪知宋玉凤跟进院子,扑通朝地上一跪,泪流满面道:“爹,以前都是女儿不懂事,伤了您的心,也伤了三哥的心” 宋八齐黑着脸道:“我只有两个儿子!那是你二哥!” “是,是二哥。”宋玉凤立刻改口,哭泣着道:“爹,女儿不求你原谅,只想常伴您左右尽尽孝心,求爹爹给女儿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说罢给宋八齐连连磕头,嘴里念叨:“爹,我已经跟娘闹翻了,她只看重她的儿子孙子,根本不管女儿死活,以后我只当没娘.” 宋八齐看着瘦弱的小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起来吧。”宋八齐终于不忍心,将其拉起来:“若你保证以后不与你娘他们来往,那就住下来。” 毕竟是自己宠爱过的小女儿,他始终放不下。 “我保证不跟他们来往了,爹您放心吧。”宋玉凤见亲爹终于接纳自己,不由喜上眉梢。 宋八齐叹口气,将宋玉凤带到西屋:“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吧,东西有些杂乱,你自己收拾一下。” 宋玉凤见屋里堆着很多藤箱草箱篮子包包等,也没说什么,挽袖子开始收拾起来。 她寄人篱下这么长时间,手脚也伶俐很多,很快将屋子收拾的焕然一新。 此刻宋玉凤的脑海里全是一个少年的影子,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在村里走动时,经常引得一众少女羞怯不已。 现在他又考过县试,阿娘说这样的少年要趁早抓住,不然就是别人家的女婿了。 ------------ 第127章:仅此一条,就能休了你 清州府陆家,县衙报子接连来了三波。 第一波举着旌旗敲锣打鼓高声报喜:“捷报!贵府公子陆景州高中清阳县试第一名!” 然而府门口的小厮只站着观望,并没打算开府门放人进去的意思。 最后是冯山匆匆跑来,接下报子手中的红帖,将人请到离府宅不远的一处酒楼坐下。 众报子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全都心有不悦。 好在冯山拿出的红封很厚,竟给了每人五两银子。 报子们这才喜笑颜开,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坐下等着吃席。 冯山将县衙喜报递到二公子手中,轻声道:“来贺喜的人也安排至吉祥酒楼坐下,席面都是按照最好的预定,公子你要去看看吗?” 陆景州点点头:“你先去那里照应,我等会儿就过去。” 今日的事在他预料之中,陆景州一点都不惊讶。 前世也是这般,自己考中县案首,结果府里根本没人出来接待,报子直接在府门口大叫大嚷,场面十分难堪。 事后得知消息的父亲很是恼火,还跟嫡母吵了一架,这也导致自己心绪不稳,在后期的府试院试中失利,只考到甲榜第十。 这一世,自己将报子们与贺喜的宾客安置至酒楼,至于他们怎么想,只能随意。 吉祥酒楼被陆景州临时包下,掌柜的激动无比,连忙遣人去买肉买菜。 当有人问起为啥不提前采买,掌柜的就悄咪咪跟人解释一番:“陆府二公子高中县案首,今日有报子过来报喜,结果嫡母装病不肯安排人接待,可怜那十二岁的庶子,只好跟授业先生借了银子操办,唉,别看高门大户的,里头尽是腌臜,那孩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众人一听无不唏嘘,纷纷唾骂:“哪有人这般磋磨庶子的?竟连脸面都不要了。” “可不是!十二岁的县案首,以后肯定一飞冲天,搁谁家不是捧在手心宝贝着?偏有人不辨轻重,硬是将庶子往泥里踩。” “呸!什么样嫡母能干出这种事?这是见不得庶子好是吧?” “当然啦,庶子比嫡子优秀,可不就戳中人家肺管子了么?” “嘿!你们不知道吧,陆大人的夫人是京城蔡尚书的庶出女儿,平时最是讲规矩,将家里小妾管的服服帖帖,连院门都不给出呢。这庶出男孩子自七岁便被送到外院,很少有机会见到亲娘,你们见过这样的人家么?” “没见过。”众人纷纷摇头。 有人笑道:“我还当陆府后宅是皇宫内院呢,竟守得铁桶一般,连七岁孩子都不能自由出入,啧啧,真是造孽。” 掌柜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急急往厨房去了。 午时,陆怀年早早从衙门回家,见府门口冷冷清清,不由纳闷。 难道景州县试没过? 不可能啊,自己回来的路上还有人朝他贺喜呢,怎可能没过。 陆怀年问守门小厮:“今日可有报子前来?” 守门小厮垂头应答:“回老爷,有三波报子。” 陆怀年一听就怒了:“既然有报子前来,为何没招待用饭?” 守门小厮吱吱呜呜道:“奴才也不知啊。” 陆怀年气得脸都绿了,上前踢一脚守门小厮:“去将外院管事的叫来!” 小厮吓得一激灵,立刻跪下:“回老爷,陈管事一早就被夫人遣去办事了,这会儿并不在府里。” 陆怀年被气的不轻,提起袍角就往内院而去。 自己都告诉给了妻子,今日恐有报子前来,让其好生安排,结果府中什么都没准备。 来到福寿院,直接进了正屋,就见妻子面朝里半躺在床上。 “蔡氏!今日为何没安排府中接待客人?”陆怀年开口就是质问。 蔡氏转过身,冷冷道:“府里哪有什么客人?” “没客人难道也没报子过来吗?”陆怀年怒极:“蔡氏,你也是大家出身,不会连事有缓急轻重都不知吧?” 蔡氏冷笑:“什么缓急轻重?我只知道我被人下药,凶手却逍遥法外!” “下药?谁给你下药?” 陆怀年气急反笑:“蔡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杨氏吃了什么,两年前又给景州吃了什么,我不过看在咱们是夫妻一场,没有戳破罢了。” 蔡氏脸色顿时一白:“我不知你说什么!” “不知?”陆怀年上前一步,冷声道:“你这次吃的毒燕窝是哪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感觉如何?是不是与两年前送给景州的味道一样?蔡诗意,仅这一条,我就能休了你!” “你!”蔡氏嘴唇颤抖,终是没敢说什么。 陆怀年继续道:“景州是我陆家的血脉,他也是我陆家的希望,你若再敢动他,我只好将你送回蔡家,让你父兄好好管教。” 蔡氏闻言顿时泪如雨下,捂着嘴拼命咳嗽起来。 陆怀年正准备甩袖离去,忽地又转身道:“还有,如果你依然病重不能操持家事,那么我只好将内务交由周氏打理,你觉得如何?” 蔡氏哽住,惊恐地望向丈夫:“你、你敢!” 她忽然觉得丈夫变的如此可怕,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 “我为何不敢?”陆怀年冷笑:“她又不是没做过。” 周氏曾是陆怀年的通房,跟随他外放多年,还帮他料理过后宅,若不是身份低微,她其实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蔡氏心里惧怕不已,只得捂脸抽泣。 陆怀年见敲打的差不多,甩袖离去。 来到外院,找来仆人问话,才知道二儿子已经将报子与贺喜的宾客请去附近酒楼用饭,不由老脸烧红。 他想了想,让长随去账房那里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直至下晌,二儿子终于回府,来到书房见他。 “父亲,这是儿子的报帖。”陆景州将手中红帖递到父亲桌上。 陆怀年拿起报帖仔细观看,嘴笑得合不拢:“好样的。” 陆景州垂眸不语。 陆怀年放下报帖,打量儿子片刻,说:“今儿是为父疏忽,没有将事情安排妥当,你母亲又病的起不来床,这才让你为难了。” “儿子知道,父亲不必内疚,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已经十二,能够应付得来。” 陆怀年干咳一声,将装着二百两银子的匣子推过去:“这是为父给你的补偿,拿去买点儿谢礼看看你授业恩师。” “多谢父亲。”陆景州也没客气,将匣子朝自己跟前挪了挪,说:“父亲要求的事儿子已经做到了,还请父亲兑现诺言。” 陆怀年疑惑:“什么?” ------------ 第128章:何其荒谬 陆景州不紧不慢道:“儿子想带姨娘外出走走,以全她临终心愿,还望父亲成全。” 陆怀年神色淡下来,思忖片刻,说:“我昨儿去看过,你姨娘确实不大妥当,要不这样,你拿为父帖子去请济康堂的常太医进府瞧瞧。” 陆景州摇头:“没用的,姨娘已经病入膏肓,她唯一心愿就是能去看看外祖父的坟茔,所以儿子不想让她临终前闭不上眼。” 他说的悲戚,不住用袖子擦眼。 陆怀年叹口气,最终松口,“好吧,明日我便让人开一份路引,你就带你娘出去看看,只是五月份府试你务必回来,为父还希望你考个小三元出来。” 其实陆景州现在是县案首,即便不考府试院试也会破格录为生员,可若有个小三元名头的话,那将是锦上添花,京城那边也能更重视他这一房。 陆景州抱拳:“多谢父亲,若姨娘撑到儿子府试那天,儿子定当全力以赴。” 陆怀年点头,站起身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跟为父去院子里看看你姨娘吧。” “是。”陆景州拎起银匣子,又将红帖拿着,跟在父亲身后走去内院。 来到修竹院,陆景州再次走进姨娘的屋子,感觉屋内气味不似之前难闻。 杨姨娘坐在床边,见老爷与儿子来看自己,刚要起身,就被快步走来的陆景州扶住:“姨娘,你怎么起床了?赶紧躺下。” 杨姨娘听话地躺回床上,眼睛掠过儿子,又移向陆怀年。轻唤一声:“老爷。” 陆怀年走上前几步,望见曾经清丽绝丽的女子已经枯槁的不成样子,心中微叹:“楚云,今日身体如何?” 杨楚云捂着嘴轻咳几声:“还是老样子。” 陆怀年沉默片刻,说:“景州想带你出去走走,你还能走的动么?” 杨楚云眼睛一亮,倏地又垂下眼帘,低低道:“走不动也想走走,妾已经很多年没出府了。” 陆怀年沉默一会儿,说:“你们母子好好说说话,商议一下准备去哪,回头将路线写出来给我,我让人去办文牒。” 陆景州:“是,儿子晚些就将路线写给您。” 陆怀年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陆景州将父亲送出院门,又给了两串钱给兰香,让她去买点儿蜜饯果子回来。 兰香明白二公子想跟姨娘单独说话,便接过钱欢喜地走了。 陆景州重新回到屋子,再次问起亲娘的病情。 杨楚云轻声道:“这些天倒是不怎么咳了,身体也利索不少,娘都听你的,白日用粉将唇色掩了,眼睛一圈也用青黛抹一遍,不叫丫鬟婆子看出破绽。” “这样就对了。”陆景州低低道:“咱们后日就能出府,到时候将细软带上,其余就不要了。” 杨楚云闻言有些担心:“儿啊,你是想带娘逃走吗?千万别这么做,你刚考中县案首,哪里能自毁前程?” 她是罪奴身份,虽说前几年新皇登基已经大赦过了,但她还是陆府的贱妾,这层身份变不了,除非夫人将身契还给她,再去衙门消去奴籍,否则她这辈子不能私自外出,更不能逃走。 “等出府我跟你细说。”陆景州安抚道:“咱们先去祭拜外祖父外祖母,之后再做打算。” 杨楚云眼眶红了,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也曾是大家小姐,因家中犯事被先皇抄了家,父亲母亲与祖父在狱中碰死,大伯被砍了头。 家中超过十岁的男子尽数流放边疆,其余人等发卖为奴。 她就是那时被人买下,后辗转送给陆怀年做妾。 “娘你别哭了,等我有能力,定然重新彻查外祖一家的案子,还杨家一个公道。”陆景州闭了闭眼睛,握紧拳头。 其实前世他已经查到是谁栽赃陷害杨家,只可惜自己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证据将那人绳之以法,就被人刺死在上朝的路上。 这一世他要徐徐图之,万不可冒进。 最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人也尝尝被抄家灭门的滋味。 或许是自己死的时候极其不甘,所以竟以魂体看到接下来的事情。 嫡母竟然逼迫妻子自尽,为他殉葬。 可怜长安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用一条白绫勒死。 之后他又看到,那个本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继承了自己的家财,亲亲热热喊嫡母为祖母。 而自己的嫡兄竟兼祧两房,同时拥有两个正妻。 其中一个正妻就是那孩子的生母,自己的前妻。 何其荒谬! 直到那时陆景州才明白,区区内宅竟堪比朝堂,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这一世,他决不能让姨娘留在这样的府宅内。 至于长安,自己欠她的,将来会一一偿还。 第三天,陆景州带着生母离开清州府陆宅,搭上一艘大船去数百里外的外祖老家祭拜了逝去的长辈。 回去的路上,杨楚云忽然开始生病,眼看就不行了。 陆景州赶紧租了一处民宅住下,让随行的小厮与兰香回府报信。 十数天后,等小厮与兰香带着府医匆匆赶回来时,就见陆景州抱着一个骨灰坛子哭泣,一旁的方嫲嫲与冯山跟着抹眼泪。 “杨姨娘走了,咱们担心路上尸身腐坏,就请当地乡民帮忙焚化了。” 冯山死劲抹着眼睛,向府医说明情况。 府医也很诧异,但杨姨娘身体一直不好,这会儿又行走那么远,必然吃不消,故去在所难免。 只是可惜了二公子,五月份的府试无法参加了,老爷还指望他考个小三元呢。 “节哀。” 府医劝慰几句,又跟着二公子回到府城。 陆怀年得知杨姨娘的死讯难过了很久,让人去城外搭个草庐设了灵堂,陆景州便在那里守了五七,才将骨灰葬进山中。 随后,陆景州去县学请了两年丧假,便带着冯山与方嬷嬷离开府城。 三个月后,陆景州一行四人再次来到宋家村。 此时已经入秋,天气不算太炎热。 宋家村内依然热热闹闹,村子老槐树下每隔几天便演一场纸雕故事,吸引很多人前来观看。 这也使得村子里有很多摆摊儿的,多数是卖一些小食与玩具,还有一个货郎铁打不动挑担过来,货篮子上挂着各式小玩意儿。 如今长安已经将纸雕表演撂手给几个村里娃子了,他们上去表演之后,总会得到一些麦芽糖或者小零食。 见村里来了两辆骡车,村民们毫不惊讶,都以为是县城哪位老爷又来取神水。 大黑与白花花却汪汪叫着奔过去,兴奋的摇着尾巴,恨不得扑到来人身上。 ------------ 第129章:长胖了 长安怕它们伤到人,赶紧跑过去驱赶:“别闹!快回来!” 白花花听到小主人召唤,立刻跑回来,大黑却哼哼唧唧叫着,绕着车辕上的人打转。 “咦?是冯大伯呀,你们又回来啦!”长安见到冯山很是高兴,转头望向车内:“方嬷嬷也来了吗?” 方嬷嬷从骡车里探出头,笑道:“是啊,咱们又来叨扰啦。” 长安挠挠头:“不叨扰!我让婶婶给你们拿钥匙!”说着一溜烟往回跑。 吴氏正坐在门口边纳鞋底边跟钱嫂子她们唠嗑,见小侄女风风火火跑回来,还以为京城来人了。 “婶婶婶婶!方嬷嬷又回来啦!”长安气喘吁吁道:“他们的骡车停在那边屋子跟前呢。” 吴氏惊讶,赶紧起身去拿钥匙。 那房子毕竟是人家买下的,即便还给了自家,但人家又来住也属正常。 拿上钥匙,吴氏与长安往新宅那边走。 远远就看到方嬷嬷身边除了陆景州,还站着一个清瘦妇人。 走到近前,就见妇人身穿粗布衣裙,面色微黑,五官却是非常端秀,若是皮肤白一些,应该是个难得的美人。 吴氏将钥匙交给方嬷嬷,笑道:“屋子我时常过来打扫一遍,应该还算干净,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 “多谢了。”方嬷嬷接过钥匙,又给吴氏介绍道:“这位是云嫂子,路上遇到的,她无家可归,便跟着咱们到了此地。” 又给云嫂子介绍:“这是吴娘子,咱们的房东。” 云嫂子微笑打招呼:“吴娘子,打搅了。” 吴氏:“云嫂子不用客气,这屋子本就是陆公子买下的,咱们只是暂时保管。” 又对方嬷嬷道:“你们缺什么尽管去我家取,咱家菜园子里的菜可茂盛了,回头我摘点过来。” 方嬷嬷连忙致谢:“那真是多谢了。” 冯山拿钥匙打开门,进去看一圈,然后将骡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 陆景州也从骡车上下来,朝长安笑了笑:“长安,别来无恙?” 长安:“.”她没懂啥意思。 云嫂子微笑看着小娃娃,问陆景州:“她就是长安呀,真是个灵秀孩子。” 陆景州没言语。 长安见云嫲嫲夸自己,立刻回以微笑:“你也很灵秀。” 云嫂子轻笑一声,从骡车上拿了一包杏脯塞到长安手里:“这个给你尝尝。” “谢谢云嫲嫲。” 长安接过杏脯,忽然发现云嫲嫲手腕上戴着一串木患子,正是自己送给陆景州的那串。 她疑惑地看一眼云嫲嫲,又看一眼陆景州。 这家伙不拿自己的东西当回事,还随意送人? 长安忍不住又看一眼云嫲嫲手腕上的木患子,发现上头的小珠珠已经全没了。 咦?难道是因为云嫲嫲生了病,所以陆景州才将木患子送给她的? 可为啥啊?云嫲嫲不是半道才遇到的吗?与他们并不很熟吧? 怀揣满腹疑惑,长安与婶婶回到家。 婶婶去菜园子里摘菜,长安则去找叔叔,将陆景州回来的事告诉他。 现在宋三顺已经不去打井了,只因今年雨水充沛,各地都不缺水源。 就连张图也不过来买泥像了,据说他成了大忙人,四处给人做道场,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李四儿倒是经常过来收购泥偶,还收购宋八齐编织的各式物品。 就连长安做的纸雕画册他也要,但价格被压到一贯五一本。 “叔叔!陆景州又回来啦!咱们要不要将消息告诉小舅舅?” 长安在竹林那边找到正在刨竹根的三叔,认真道:“小舅舅在我跟前念叨很多遍了,他说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陆景州呢。” 宋三顺闻言停了凿子过来:“陆公子真是来了?” “是呀,我瞧他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像是要常住。”上回的东西都没现在多,光大箱子就有好几个,长安怀疑陆景州是不是想迁居这里了。 宋三顺扛起凿子往回走:“我去问问。” 如果陆公子真的常住,确实要将小舅子带来一趟。 老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舅子能考过县试,陆公子的教导功不可没。 回到家,宋三顺洗了手脸,又换上干净衣裤,迈步朝新宅走去。 长安没去,而是跑去菜园子帮婶婶摘菜。 婶婶最近好似胖了很多,都快蹲不下来了。 长安笑嘻嘻摸摸婶婶圆鼓鼓的肚子,说:“婶婶现在胖了。”又摸摸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我也胖了。” 吴氏笑道:“可不,以后咱们要少吃点了。” 长安赶紧摇头:“不要少吃。”她还在长身体呢,小金鱼说小孩子吃饭少就长得矮。 吴氏直起身,轻轻捶了捶微微发酸的后腰。 自己最近确实胖了很多,肚子越发的大了,小腹处像鼓个球,她都不好意思给别人瞧见,尽量穿着宽松的齐胸裙。 吴氏拎起一篮子蔬菜,又摘了一个冬瓜放在篮子里,费力地挎着篮子往外走。 回头问长安:“你要不要一起去?” 长安摇头:“我看家。” 自家屋子里埋了好多钱呢,她都瞧见了,所以家里不能没人。 吴氏也没勉强,径直出了门。 长安见婶婶走了,搬来一个板凳放到枣树下,然后踩着凳子爬上枣树,摘枣子吃。 自家的枣子有一半都红了,甜甜脆脆非常好吃。 事实上他们村的枣子柿子与各种果子都好吃,比别村的甜多了。 不仅甜,结的果子也多,像柿子树,都把枝条给累弯了。 长安骑在高大的枣树上,一边咔嚓咬着枣子,一边朝婶婶远去的方向看。 忽然,她瞧见婶婶丢掉篮子,捂着肚子蹲下身,好似非常痛苦一般。 长安大吃一惊,赶紧从枣树上下来,快速朝婶婶跑去。 “婶婶,你怎么了?”长安来到婶婶跟前,小手摸向她额头。 吴氏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叫道:“快、快去叫你叔叔,我肚子好疼.” 长安快被婶婶的模样吓哭,连忙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小珠珠传给她:“我这就去叫叔叔,你等我啊。” 吴氏点头,疼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只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长安不知该怎么办,飞快朝新宅跑去。 路上遇到钱氏,她大叫道:“大娘!快去看看我婶婶,她肚子疼的厉害。” “你婶婶在哪?”钱氏赶紧问。 长安一指身后:“就在路上,你去看看吧,我去叫叔叔!” 钱氏迈开大步往那边跑,边跑边道:“顺便让你叔叔将村医请来!” “哦!” ------------ 第130章:愁眉苦脸 等长安将叔叔从陆景州那里叫回来,就见婶婶周围围了一圈妇人。 “哎呀!可不得了,孩子头都出来了。” “快快!快用劲啊,像拉屎一样,生出来就好了。” 宋三顺一脸懵,不知她们说的是什么。 忽然听到吴氏压抑的喊叫一声,有人惊呼:“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哎呦,是个女娃娃呢,快给她清理下嘴巴!拍拍屁股,让她赶紧哭!” 不多时,婴孩响亮的哭声响起,将宋三顺石化当场。 钱氏用吴氏的里衣将一团红红软软的小婴孩包裹起来,又忙着帮吴氏清理胎盘污物。 有妇人瞧见长安,连忙招手叫她过去:“快过来,将你妹妹的脐带咬断。” 长安木讷讷走过去,看到那个小小的娃娃时简直惊呆。 婶婶怎么忽然生了个小娃娃?这也太惊奇了。 妇人用干净布包住脐带,让长安死劲咬。 长安使出吃奶的劲,隔着一层布将脐带慢慢给磨断。 随后宋三顺将妻子抱回家,又给炕上铺了干净褥子,帮妻子换了衣裙。 钱氏与金氏则去灶房烧水给母女清洗。 长安傻愣愣坐在婶婶旁边看小娃娃,心里如同揣了个汤婆子,暖呼呼的。 原来小娃娃是这样出来的呀,好神奇。 她摸摸自己肉乎乎的肚子。 这里该不会也有个小娃娃吧? 长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下意识吸了吸肚皮。 以后一定要少吃饭,不然生出个小娃娃就麻烦啦。 想到村里女孩子们外出割猪草都要背着弟弟妹妹,长安不由愁眉苦脸。 她有个小妹妹就够了,不想要很多孩子,实在是背不动。 当天晚上,宋三顺开始煮鸡蛋,煮好后在苏木水里滚一下,染成红色,再放篮子里晾干。 生女孩一般送双数的红鸡蛋,去至亲家报信时比普通亲戚家多一倍或两倍,所以宋三顺一次煮了一百多个鸡蛋,用于报喜。 第二天一早,宋三顺请钱氏过来照顾妻子,自己则带着十个鸡蛋去靠山村岳家。 吴老汉与妻子见女婿送来红蛋还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秀英生了个女儿?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日下晌。”宋三顺难为情地挠挠头:“以前我只以为她长胖了,没想到竟是怀了孕,好在母子平安。” 自从挣到钱,自家的伙食确实好了不少,连小侄女的个子都窜高一截,小脸也胖嘟嘟,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妻子是怀了身孕。 孙氏顿时喜得不行,一迭声道:“他爹,快去抓几只老母鸡,我现在就去看看秀英。” 吴家有女婿照拂,加上老两口也是闲不住的,家里日子越来越好。 不仅养了十来只鸡,还养了两头大肥猪,今年又买了几只羊。 吴老头答应一声,抓把谷子去外头捉鸡。 孙氏则进屋捡鸡蛋。 正好这阵子攒了好几十个鸡蛋没卖,索性都带给闺女补身子。 就这么,孙氏跟着女婿回到宋家村,还带来四只母鸡与一篮子鸡蛋。 当看到炕上的小小外孙女时,孙氏哽咽了。 女儿终于生个孩子了,自己一直揪着的心也落下。 她抱起外孙女稀罕的不行,连连夸赞:“好俊的小妮子,瞧这眉眼,跟三顺一模一样。” 吴秀英躺在炕上,看着老娘怀里的孩子,心里甜滋滋。 孙氏抱了一会儿就将孩子放回闺女身边,在炕边坐下,轻轻道:“秀英啊,开怀了就好,你与三顺也才二十四五,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 吴秀英羞涩点头。“钱嫂子她们也这么说。” 孙氏摸摸女儿的手,又嗔怪起来:“你说你怎么回事?连怀孕都不知道?幸好这孩子皮实,看着也像足月的,以后可不能这样马虎了。” 吴氏:“这也不能怪我,人家怀孩子都是又吐又哕,还吃不下饭,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仅没反应,胃口还特别好,看见什么都想吃。 孙氏瞪了闺女一眼:“你大半年没来月事就不知道么?” 吴秀英:“我月事一直不准时,有时好几个月都不来。” “憨子!”孙氏没好气道:“没见过你这样的,都临产了还以为是吃胖的。” 吴秀英捂嘴笑起来。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长安跑进屋子,叫一声:“阿婆。” 孙氏将长安搂进怀里,微笑问:“长安可喜欢小妹妹?” “喜欢。”长安认真道:“等妹妹满月,我就背她出去玩儿。” 孙氏笑道:“哎呦,那可不成,小妹妹至少长到六个月才能背出去玩呢。” 那时孩子的脖子也长硬正了,背出去才不至于伤到颈子。 “要六个月呀。”长安苦恼地掰着手指算日子。“那不得明年开春么?” “对呀,小妹妹明年开春才能让你背出去玩儿。”孙氏道。 长安妥协:“好吧,明年就明年,到时候我也长高了。”也更有力气,背着小妹妹应该不费什么劲儿。 祖孙说笑一阵,小娃娃睡醒,开始吭吭哧哧哭。 孙氏连忙给外孙女换尿布,又将尿布拿出去洗涮。 长安瞧见小妹妹的尿布上粘着黑色的粑粑,当即吓跑。 哎,养个小娃娃真的麻烦啊,怪不得钱大娘经常说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养大,原来竟是真的。 转眼一个月过去。 小妹妹满月了,宋三顺还给她取个小名叫长宁。 吴重楼也从县城的学馆回来,参加外甥女的满月宴。 他已经十七岁,穿着白色细布长袍,清秀文雅,面如冠玉,端的是仪表不凡。 村里许多人都跟他打招呼,有人还直言不讳想给他说媒。 吴重楼笑着婉拒:“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重楼不敢擅自允诺。” 众人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娶一房妻室。以后你去县城读书,她还能帮你在家料理家务,孝敬父母,岂不两全其美?” 吴重楼腼腆笑笑:“等我考过院试再说吧。” 府试院试三年两次,明年没得考,所以自己只能后年参考了。 婚姻之事嘛,也只能往后拖延。 众人说着话,许多年轻姑娘则在不远处嘻嘻笑着观望,还偷偷调侃对方。 被调侃的姑娘羞恼,追着同伴拍打。 宋玉凤也在姑娘们身后,痴痴盯着吴重楼看了好一会儿,直至他走进屋里。 收回视线,宋玉凤左右看了看,扯扯身上的新裙子,跑去灶房那边帮忙。 正在洗碗理菜的妇人们扫她一眼,也没在意。 毕竟是宋三顺的同父异母妹妹,她来参加小侄女的满月宴也不奇怪。 ------------ 第131章:杀了吃肉 陆景州也过来贺喜,还带来几件小娃娃的衣裳,据说是云嫲嫲新做的。 宋三顺连忙致谢,请他去族长与岳父他们那桌坐下。 屋内,长安守了一会儿小妹妹,见她睡着,这才去隔壁屋子指导几个孩子雕纸作画。 她们依旧画的是齐天大圣系列画册,目前才连载到一半,却已经有人过来预订下集了,所以必须赶工。 预订的人里就有宋二宋三兄弟,他们要的尺寸偏大,便于在集市演说。 话说这宋二宋三在各乡算是出了名,也挣了不少钱,终于攒够媳妇本。 特别是近半年,他们不仅展演画册收钱,还顺带售卖纸雕画册,一本能赚五百文至一千文不等。 没了打井生意的宋大看了眼馋,也硬是掺一脚。 结果就是,三兄弟专职搞起演绎贩卖纸雕画册一条龙服务,几乎将其当成正经买卖来做。 长安背着手围着小桌转一圈,巡视自己新收的徒弟。 如今除了小锄头兄妹俩,她又收了村里另外两个孩子,年纪也都是十来岁左右。 这俩孩子老实巴交,性情也文静持重,适合做细致的工作。 长安忽然想起在小金鱼那里看到的一个试验,就是在一张张纸上画上一个个不同动作的小人,翻动纸张时,那小人好似会走动一般。 要是能将这个画面展示出来就好了 长安绞尽脑汁想着,忽然想到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她跑去木匠大伯家,请他帮自己做两个能快速摇起来的大转盘。 其中一个像风车一样,有三十六瓣扇叶。 转盘外再做个罩子,罩子上有个可活动的小窗口。 她想画二三十张不同动作的纸雕人,将其贴在转盘上,或者扇叶上,摇动转盘时,大家从罩子的窗口处就能看到会动的小人啦。 嘿嘿,如果这个办法可行,自己又能多一样进项。 从木匠大伯家出来,长安背着手往家走,忽然遇到拄着拐杖的宋继祖。 他冷冷注视着她,眼神如同淬了毒。 在他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宋继祖的小舅子赵全。 长安身边还带着两条狗狗,所以并不怕他们。 “大黑!过来!”宋继祖也看到了大黑,大声叫唤。 大黑呆呆注视他一会儿,见长安走远,忙不迭跟上。 “畜牲!”宋继祖忍不住骂道:“人都说狗不嫌家贫,这只狗却嫌贫爱富,还是打死吃肉算了。” 赵全附和:“对对!抽空将这只狗弄来,估计有好几十斤呢,够咱们哥儿俩吃上好几天的了。” 宋继祖哼哼几声,一瘸一拐往回走。 赵全跟上,小声嘀咕:“姐夫,人家都说长安那小崽子是旺家小福宝,你咋就将那孩子丢给宋三顺了呢?” 宋继祖蹙眉,扭头怒视他:“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哪敢有啥意思?只是为你抱屈罢了。”赵全皮笑肉不笑道。 宋继祖继续往回走,又听赵全说:“我说姐夫,你们将我姐姐送去哪里了?真的是被汐月接去京城了吗?” “当然,不信你去京城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宋继祖冷淡道。 赵全冷冷一笑,并没接这话题,转而道:“连咱乡的神婆都说,宋三顺就是被长安给带旺的,我觉得也是,当初你们没分家时,那日子多红火,结果分开后,红火的就是宋三顺两口子了。” 他瞥一眼沉着脸不说话的宋继祖,继续道:“就说打井吧,宋三顺在每个井里都放上一个泥像,据说就是长安捏的,你说他为啥放长安捏的泥像啊?” 宋继祖停住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全笑一声:“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宋三顺家非常有钱,人家都说他有万贯家财呢,偏偏某些人连五十贯的路费都拿不出。” 宋继祖脸更黑了,转头怒视他:“赵全!人家有钱你得意个什么劲?” “你这就不懂了吧?他宋三顺的钱保不齐哪天就成别人家的钱呢,你说是不是?”赵全一脸得意道。 宋继祖若有所思,上前追问一句:“你想去撬他家门?” 赵全但笑不语,来到老赵氏的馄饨摊子,在桌旁一坐,大声道:“姑母,给侄儿下碗馄饨,用大碗啊。” 老赵氏无奈,只得点燃炭炉烧水下馄饨。 崔寡妇不乐意了,摔着盆儿道:“咱们馄饨摊子也不是你赵家一人的,不是这个来白吃就是那个来白吃,都不要本钱的么?老娘还怎么做生意?” 老赵氏没说话,但仍然下了两大碗馄饨,一碗给儿子,一碗给侄子。 崔寡妇气坏了,一把将筷子摔地上,叫道:“咱们现在就散伙!”说罢转身走了。 老赵氏嘴角撇了撇,将地上筷子捡起来,搁水里洗了洗,重新插进筷笼。 她早就想散伙了,只是不好先开这个口。 老赵氏在村道边摆的馄饨摊子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能卖出去不少,但因与崔寡妇合伙的关系,挣的钱只能一家一半。 而崔寡妇只在赶集的时候过来帮忙,在村道口摆摊,则时常不见她人影。 若是真散了伙,老赵氏想在村道这边盖两间茅屋,自己与儿子孙子暂时住茅屋里,等挣到钱再想其他。 反正闺女已经回她亲爹那边了,不用跟自己受苦,若能跟宋三顺缓和关系,闺女说不定还能嫁个好郎君。 吃完馄饨,赵全说了一句:“可惜宋三顺家有两条大狗,不好弄啊。” 说罢,吹着口哨摇摇晃晃回家去了,独留宋继祖与老赵氏母子面面相觑。 “你表弟跟你说了啥?”老赵氏不解。 宋继祖没言语。 这时,宋承业跑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篓子,篓子里有十几条泥鳅。 “祖母,水渠那边有好多泥鳅,你瞧!我还捉到一条鳝鱼呢。”宋承业将篓子递给老赵氏看。 老赵氏接过篓子看了看,夸赞一句:“承业真能干。” 宋继祖皱眉看向儿子,见他裤脚卷起,赤着一双泥脚,身上衣裳还打着补丁,心中不由郁闷无比。 再想到长安那小丫头,一身衣衫鲜亮整齐,连一个补丁都没有,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财主家的姑娘,他心里就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凭啥宋三顺日子越过越好,自己反而像丧家之犬? 还有那个新宅,本就是自己的,就因为那个老东西生了病,自己一家不得已才放弃那宅子,结果老东西竟然装病,故意设计他们。 宋继祖越想越气,对儿子道:“承业,你去找宋长安将咱家大狗要回来!” 宋承业迷茫:“爹,要回来干啥?咱家又没有东西喂它?” 宋继祖一拍桌子:“要回来杀了吃肉!” “不行!”宋承业连连摇头:“大黑它现在不肯听我的话了。” 其实他不想让大黑死。 宋承业总觉得自家大黑就是杨戬的哮天犬,他不想吃它的肉。 ------------ 第132章:做个动画 “让你去要狗赶紧去!废什么话!”宋继祖恼怒,拿起身边拐杖就要朝儿子打。 宋承业转头就跑,但自己无处可去,只得在不远处站住。 老赵氏见儿子又开始莫名其妙发火,心里也是厌烦:“继祖,你若想吃狗肉,为娘下个集就去买些回来,何苦逼承业去做他不愿意的事?你妹妹还指望她三哥拉拔一下,若这么一闹,你妹妹岂不前功尽弃?” 宋继祖一听这话,顿时暴怒:“别跟我提宋三顺!我就知道你最是心疼你女儿,指望你女儿给你好日子吗?别做梦了!” 老赵氏被儿子一顿怼,闭嘴不再吱声。 此时正是午时,村道上没几个本地人,有的只是来打水的外乡牛车。 宋家村的水塘算是出了名,连县城的药堂都来取水。 据说只有用宋家村的水煎药,病才好的快。 幸好宋家村人厚道,没有拦阻人取水,更没有收费。 所以来取水的人都会在宋家村里买些小玩意带回家,比如小泥偶或者草编物件。有时也会驻足看一会儿孩子们耍的纸雕连环画。 老赵氏的馄饨摊子跟着沾了光,每天都能卖出二三十碗馄饨,有时更多。 然而,靠着这门生意吃饭没问题,想过回原来不愁吃穿的逍遥日子,注定不可能。 宋继祖冷冷望一眼宋三顺家方向,心里琢磨赵全那话的可行性。 这两年来,别家因为旱情入不敷出,唯独宋三顺却靠着打井发了大财。 就连村里最穷的宋大石家也抖起来了,还买了一头牛回家。 一头牛少说也要二三十吊钱,由此可见,宋大石的大儿子跟着打井队挣了不下百十吊钱。 那么,宋三顺这个领头人又挣了多少? 没有万贯也有数千贯了吧? 一想到赵全的话可能是真的,宋继祖就嫉妒的发狂。 那个穷鬼凭什么过得比自己好?他就该一辈子穷下去才对! 宋继祖越想越气,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心底冒出。 要是来一群盗匪就好了,最好将宋三顺一家都杀了…… 此时长安正蹲地上用树棍子画图,忽然忍不住打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脑海里想着怎么能将一幅画动起来。 小金鱼说过,要想画面有动感,每个动作至少有二十四张图片,在快速翻动二十四张图片时,画面里的人物就好像动了一般。 可惜这种办法只能自娱,要想演绎齐天大圣的故事,就得花点功夫了。 几天后,木匠终于按照长安的要求做了三个可摇动的宽木轮盘。 两个轮盘宽一尺,直径两尺多,是空心的,看起来很笨拙。 另一个则是实心小木轮,轮子宽度也是一尺。 长安打算画一幅宽一尺的长画卷,能绕在木轮盘内部的。 只要摇动两个转盘,一个出纸一个卷纸,纸张再经过那个实心小轮盘。 实心小轮盘外还有个竖板,竖木板上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正对着经过小木轮的画册。 人们观看小方窗内的图画时,就能看到画面里的人物似乎动起来了。 长安摆弄一会儿轮盘,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画图不难,就是承载图片的纸张必须结实才行,不然摇几下就坏掉太麻烦。 而要想结实挺括,非麻纸莫属。 两层不行就多糊几层,总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说干就干,长安让叔叔帮她买来几大捆质量上佳的麻纸,然后在麻纸上作画。 画出几个角色图片后,长安又让小徒弟们按照这个模子雕一摞出来。 人物的胳膊腿儿分开雕,就是按照关节位置一一雕刻。 随后就是给这些纸片人上色了。 这活儿也交给小徒弟们,长安只负责监工就行。 将上好色的纸雕人物分门别类放好,接下来就是在糊好的麻纸条上拼图了。 长长的麻纸条铺展开,上面是一幅幅小图片,引得陆景州都过来观看。 “长安,你做的什么?”陆景州见这些图片都差不多,只人物动作有些偏差,不由好奇。 长安神秘一笑:“等做好你就知道啦。” 陆景州笑着摇摇头,去屋里给吴重楼讲课。 吴重楼依旧跟原先一样,每月向学堂夫子请半月的假,住到姐姐家,跟着陆景州学习。 正好孙氏也留在女婿家照顾闺女与外孙女,每日做饭洗衣洗尿布都不假女婿之手。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长安的最长画幅终于做好。 这天,她在院子里试验成果,让叔叔婶婶与阿婆都过来观看。 两个孩子摇大轮盘,一个孩子摇最小的轮盘。 长安将木板挡在小轮盘前面,顺便将后头的人与轮盘都挡住了,只留一个小窗口。 当轮盘摇的很快时,小窗口的图像果然好似动了起来。 两个图画小人儿互相对打、上下腾挪的画面简直惊呆众人。 陆景州也很惊奇,一直将整篇看完。 图像内容非常丰富,比纸雕画册更生动有趣。 “长安,这是啥?你怎么想到的?”吴重楼好奇问。 长安:“这个叫动画,做梦梦到的呀。”其实是在小金鱼的书里看到的。 “咱们长安就是厉害。”孙氏由衷夸赞。 她就没见过这么聪慧的小娃娃,竟能让画儿动起来。 陆景州望向长安,若有所思。 前世的长安也聪慧,会捏面人,也会编草蚂蚱给小孩子玩儿,却没做出这样的东西。 “哎!咱们还没看到呢,换你们来摇了。” 摇轮盘的三个小徒弟心痒难耐,纷纷要求再摇一遍,他们也想看看自己的成果。 于是,长安让徒弟将画幅倒回去,她与蔷薇几个摇轮,再放一遍给大家看。 摇轮盘时必须快,还得配合默契,慢下来就没那效果了,所以操作起来挺累的。 幸好画幅够结实,不然真的经不住这般折腾。 “太好看了!” 小锄头与几个孩子看完激动无比,还想多看几遍,被长安无情拒绝。 “等你们将台词念熟再放吧。”这样一来更有意思。 于是,小锄头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念台词。 等台词背的滚瓜烂熟,已经是两天后了。 这天风和日丽,长安指挥徒弟将轮盘搬到村里大槐树下的木台子上。 为了不让人窥见轮盘真容,长安还用席子将木台子三面圈起来。 等表演开始,台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屏气凝神,盯着那一尺见方的小窗看。 画面动作很是精彩,结合三个小娃娃的配音,很是引人入胜。 就连来取水的外乡人都忘了取水,一直将整个故事看完。 “怎么做到的?”众人惊叹。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宋大宋二宋三也在观众之列。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兴奋光芒。 娘哎!要发财啦! ------------ 第133章:树大招风 “长安,买这一套东西要多少钱?” 宋大率先找到长安,商谈购买轮盘。 长安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少要三十贯。” 人工不说,单单做这一幅长长画卷就花了他们整整一个多月时间。 更别提耗费掉很多纸张与颜料了。 “要三十贯啊?”宋大听到这价格,顿时打起退堂鼓。 三十贯都够家里盖好几间大瓦房了,花在这个上似乎有点不值。 宋二宋三却不想放弃。 最近集市上已经有很多仿制画册出现了,连故事都一模一样,实在让人恼火。 这也导致兄弟俩的生意直线下降。 若再不出新,估计他们就挣不到钱了。 挣不到钱,即便娶了媳妇日子也不好过,还不如舍些本钱出去,将生意稳固住。 “大哥,我们想买。”宋二道:“这个比画册奇巧,可以拿到县城摆摊儿。” 万一遇到个金主将东西整套买去,自己就能一下子挣到不少钱。 宋大犹豫良久,还是摇头:“你们买吧,我还是卖纸雕画。” 一个月只要卖出去两本纸雕画册,他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其实吧,摆摊讲演纸雕画也能挣钱,一个集最少挣百十文,大头还是卖画册,卖出去一本就能赚好几百文。 那些买画册的基本是有钱人,他们要么买了送人,要么给自家孩子玩儿。 而画册故事新颖有趣,又是连环画,画册结尾还有下集预告,客人看了一集便想看第二集。 所以还是卖画册稳赚不赔,又不需要多少本钱。 长安不管兄弟三个如何商议。 她正琢磨怎么将轮盘做的简单丝滑,摇起来又快又不费力。 小金鱼那里应该有这种结构图,等入梦后,她要好好查查看。 “长安,这个我们买了。”宋二终于下定决心,买下这堆东西。 长安点头,让小锄头教他俩怎么操作,以及注意事项。 万一中途画面断了,还有粘补的法子。 等宋二宋三抱着轮盘高高兴兴回家去了,长安便将几个徒弟叫过来,按劳分配报酬。 刚来的学徒每人发给五百文作为辛苦费,大徒弟小锄头则是两贯,蔷薇一贯。 几个徒弟接过钱,嘴角一个劲往上翘。 特别是新来的几个,他们还是第一次拿到钱呢,简直高兴坏了。 他们爹娘说的果然没错,跟着长安就是有前途,刚来一两个月就有钱拿。 要是搁在别家,三年学徒就是给师父白干,一文都不会有,即便出师也要免费为师父再干三年。 轮盘卖出去第二天,长安又跟本村木匠大叔定了五套轮盘,这次她要大叔给轮盘安上钢珠轴承。 轴承这东西通常用在马车轮毂上,县城就有的卖。 木匠大叔一口应承,拿上长安给的定钱赶去县城一趟,买回十五个轴承。 谁知长安的第二套轮盘还没做好,宋二宋三就从县城回来了。 他们笑的一脸灿烂,还要跟长安买一套放动画的轮盘。 “稍微等几天就好。”长安正忙着在长麻纸上贴图,小人的胳膊腿儿都要贴对位置才行。 宋二宋三搓着手望着几个人贴画,也知道制作这东西很费事。 “那咱们过几天再来拿。”两兄弟将三十两银锭子放在桌上。 长安看一眼银子,点点头,问:“你们要之前的故事,还是要其他的?” 宋二眨巴下眼:“可以两种都要吗?” “那得加钱,十贯一集。”长安指指长长画卷:“有三打白骨精,还有盘丝洞,看你要哪个?” 宋二宋三兄弟伸头望了望,决定都要。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东西铁定好卖。 又放下二十两银子后,两兄弟走出宋三顺家,相视一笑。 即便拿出去五十两,他们还有五十两呢,是净赚的,这买卖不亏。 宋大见两兄弟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问:“你们去县城赚了多少钱?” 宋二没言语,宋三偷偷瞄一眼二哥,吱吱呜呜道:“没多少。” 宋大敲了弟弟一个爆栗,气道:“跟你大哥都不说实话?怎么?怕我分你们的钱?” 宋三捂着脑门道:“确实没多少,就是遇到个贵人,他出一百贯买了咱们的东西。” “什么?出一百贯买你们那些玩意儿?”宋大简直不敢置信。 宋三点点头:“他还说,再有有趣的玩意儿,直接送到他府上就行。” 宋大听的眼珠直转,顿了一会儿,说:“你们两个太小,当心被别人骗,这样吧,下次我陪你们去县城。” 宋二宋三一齐摇头:“不用了,那户人家是高门大户,不会骗咱们的,我们就是去他府上拿的钱。” 当时客人没带那么多,就让他们将东西送到府上,还教会府里仆人怎么操作,另又留了他们吃了一顿饭。 宋大将眼睛一瞪:“你们知道什么?以后还是由我陪你们去,带着那么多钱走路上多不安全?多一个人多份助力。” 宋二宋三:.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六,长安给五个徒弟放假,顺便给他们发放工钱。 这段时间,自己卖出去四套轮盘,外加两套画卷,共一百四十两银子。 除去定制轮盘的钱,还有画纸颜料与笔墨的钱,能赚一百一十两。 长安发给小锄头十两,蔷薇五两,三个小学徒分别四两,让他们回家好过年。 几个小学徒笑的合不拢嘴,连连朝师父拱手致谢。 送走徒弟,长安赶紧跑去屋里看小妹妹。 这下她总算清闲,再不用绞尽脑汁画纸片人了。 “长宁,姐姐抱抱你。”长安将小妹妹抱起来,让她看门外风景。 大黑与白花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流着哈喇子望向灶房。 灶房内,孙氏与闺女还有方嬷嬷云嫲嫲正在蒸包子馒头,宋三顺帮着烧火。 包子出笼后的香味飘满整个屋子,白汽蒸腾,像天上的云雾。 “长安,快过来吃包子。”吴氏在灶房叫道:“将你妹妹放摇篮里,让她自己躺着。” 长安还没答应,就见怀里的小妹妹撇撇嘴,开始哭起来,好似十分委屈。 “不哭不哭,姐姐抱着你。”长安为了能抱得动妹妹,还动用了小珠珠。 小娃娃果然不哭了,还咧嘴笑开。 长安将妹妹的帽子朝下压了压,抱着她走进灶房,拿了一个包子后又跑回房里。 她将妹妹搁在炕上,自己也爬上炕,边吃包子边讲故事给小妹妹听。 小娃娃望着姐姐手里的包子,口水不知不觉流下来。 长安忍不住笑了,给妹妹揩去嘴角口水,说:“你还小,不能吃哦。” “噢、噢”小娃娃挥舞着小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包子,嘴里还发出声音。 长安望着小妹妹,嘿嘿直乐。 花花也跳上炕,在炕边趴下,正好挡着两个娃娃,让她们不至于掉下炕。 宋家后院墙外,几个人影鬼鬼祟祟躲在竹林子里抱怨: “这宋三顺家整日不断人,咱们怎么下手?” “实在不行就晚上行事吧?大不了这般.”一人在脖颈处一划拉:“将他们统统送上西天!” ------------ 第134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人打量一下宋家后院墙,小声道:“他家有两条狗呢,咱们一靠近它们就叫,必须先将狗解决掉才行。” “怎么解决?” “当然先打死啊。” “说的好听,两条狗在院子里,怎么打?” “要不等几天再说吧。”其中一人摸着下巴道:“年初二宋三顺一家肯定去他岳父家拜年,咱们就趁那个节骨眼行事” “说来听听.” 几个人凑到一起,仔细谋划起来。 傍晚,宋三顺将蒸好的包子馒头与年糕送一些给宋八齐,回家的路上,正遇到几名外村青年。 这几个青年中,有两人他认识,就是曾经害过他的赵全与赵家村青年。 宋三顺顿时警觉起来,左右看了看,见村里人家门口有人走动,心下微松。 几个青年远远看他一眼就走了,仿佛真是不经意路过一般。 但宋三顺知道,这些地痞来此绝对没好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想入室盗窃。 回到家,宋三顺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了方嬷嬷他们,让他们小心防范。 但凡到年根时,乡村就会有各种偷盗频起,所以大家都要守好门户。 方嬷嬷道:“多谢提醒,等回去就告诉我家那口子。” 化名云舒的杨氏也点头致谢:“最近咱们哪里都不会去,宋兄弟也要小心才是。” 宋三顺:“今年我岳父岳母都过来过年,靠山村那边就请族里亲戚照看,大年初一那天,若嬷嬷不弃,你们全家也过来用饭吧。” 方嬷嬷看了云舒一眼,见其没反对,笑道:“那感情好。” 大年三十这天,宋三顺将父亲接来吃年夜饭,宋玉凤自然也跟了来,十分勤快地跑到灶房帮忙。 孙婆婆与闺女在灶房忙碌,见她主动到灶下烧火,也没拒绝。 女孩儿毕竟是宋三顺同父异母的妹妹,若能友善相处也很不错。 吴氏将煮熟的猪头肉拿出来切盘,香肠与肘肝也各切一盘。 黄豆焖鸡早就煮好,满满一大黄盆,吃的时候舀一盘出来就行。 还有羊肉与粉蒸肉,凉拌菠菜与萝卜丝。 孙婆婆煮了两条八宝鱼,一条今日吃,一条要留到初五小年才能动。 另外又炒了两样小炒,凑足十八样菜。 今日过年,吃饭也正式一些,摆在堂屋正中,一家人围坐吃饭。 宋三顺还拿出自家酿的米酒,舀给岳父与父亲喝。 “我也喝。”长安伸长脖子讨酒。 这种米酒酸酸甜甜,十分好喝,她可喜欢了。 宋三顺只得给小侄女也舀了半碗,给岳母与小舅子也舀了一碗。 看一眼宋玉凤,见其低头小口吃菜,也给她舀半碗。 酒过三巡,宋八齐有些醉了,红着眼眶要给亲家作揖赔罪,嘴里念叨对不住儿子与孙女。 吴老头连忙扶住劝慰:“今儿过年就不要提这些事了,一家子和和乐乐比什么都好。” 宋八齐用袖子抹抹眼睛,继续吃饭。 用完年夜饭,宋玉凤扶着老父往回走,宋三顺打着灯笼送他们回家。 这次他带上两条狗,一直看着宋八齐与妹妹进了院子才转身往回走。 忽然,两条大狗朝一个方向汪汪叫起来,模样非常凶恶。 宋三顺没敢过去查看,招呼两条狗赶紧回家。 回到自家院子,宋三顺带着狗又在后院四下查看一番,顺便看看后门锁没锁好。 一切妥当后,他才用剩饭剩菜喂了狗,又给驴槽内放了一些干草,这才回屋。 正屋是他夫妻带着小闺女住,另一间是长安与岳母住。 岳父与小舅子则住在偏房。 刚睡下,忽然听到后院的大狗又在狂叫,还发出低低威胁声。 宋三顺只觉不对,立刻穿衣打上灯笼出去查看。 岳父与小舅子也起身,低低道:“大狗这般叫,肯定院子外有异常。” 宋三顺点头:“这时候咱们不能出去。” 巡视一遍,狗又不叫了,几人只好返回睡觉。 夜里,宋三顺没怎么睡,侧耳细听外头动静,好在之后狗不再叫唤。 第二天一早,妻子起床洗漱做饭,将昨日的菜搁在笼里蒸热,又下了一锅水饺。 宋三顺则去后院扎竹子。 他将三根长竹子并列扎起来,每根竹子间隔一尺宽,用棍子支撑开,使其像竹排一样。 扎好竹排,他又在竹子上凿出一个个眼,眼里插上一根根削尖的竹刺。 吴老头与吴重楼看到这东西就知道宋三顺想干啥,便也过来帮忙,三人不一会儿就扎好数个竹排。 然后他们将竹排抬到墙根下放好,再在上面撒一层薄薄的干草。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吴老头道:“昨儿夜里确实有点不寻常,你这宅子又在村子边沿,难保不会有歹人动歪心思。” “确实。”宋三顺点头,打量一遍墙根处,见看不出异样,才满意拍拍手。“这下好了,晚上咱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昨儿他几乎一整夜没合眼,等吃过午饭,他要好好睡一觉。 长安也早早起床,吃了一片婶婶放在枕边的云片糕,赶紧跑去刷牙洗脸,然后看妹妹。 小娃娃望见姐姐,小脸笑成一朵花,挥舞小手似乎要抱。 长安将其抱起来,跑到院子里转一圈又回来。 唉,妹妹实在太沉,又包着厚厚的包被,她手臂都酸了。 哪知刚将妹妹放下,小娃娃就哭开。 长安急得抓耳挠腮:“别哭呀,等姐姐缓缓再抱你。” 小娃娃抽噎两下,果真不哭了。 长安惊奇,问:“你能听懂姐姐的话?” 小娃娃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她,挥舞小手,脖子还一个劲往上抬,似乎想起身的样子。 长安嘿嘿笑了,将婶婶做的布老虎在她眼前晃:“想不想要?快起来拿呀。” 端饺子进屋的吴氏笑道:“她才多大?哪里就能起来了?快去喊你叔叔与阿翁他们回来吃饺子,让你妹妹自己躺着就好。” 长安应一声,蹦蹦跳跳跑出门喊人吃饭。 等大家到齐,长安挨个给长辈磕头要压岁钱,然后揣着一沓红包吃饺子。 吃完饺子,长安在叔叔的带领下,去村里拜年。 先从族长家开始,接着就是几个村老。 他们每人都给长安一个大大的红包,里头放了二十个铜钱。 宋成器瞧见祖父给长安的红包沉甸甸,而自己就一枚铜钱时,简直快气死。 “爷爷!”宋成器鼓着嘴抱怨:“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孙子?” ------------ 第135章:过来灭门? 族长没理孙子,笑呵呵摸摸长安的头:“好孩子,咱们村得亏就有你。” 长安眨巴着眼,不明所以。 当来到方嬷嬷家拜年时,云舒招呼她进屋,塞给她几个银质钱币。 这些钱币的外观跟铜钱差不多,但上头铸的是吉祥如意,福禄寿喜等字样。 长安不好收云嫲嫲这么多钱,想推脱,一旁的陆景州道:“这是我与云妈妈方嬷嬷一起给你的压岁钱。” 长安一顿,只好收下。 回到家,还没数清压岁钱,几个徒弟过来给她拜年了。 他们每人都拎了年礼,有两包饴糖,或者两包油炸的酥果子,还有炒米糖与芝麻糖。 云片糕是必不可少的拜年礼,但回礼时,也必须回云片糕,这叫高来高去。 五个徒弟梆梆给师父磕了几个头,这是要压岁钱的节奏。 长安肉痛地摸出还没捂热的压岁钱,给大家分发。 每人二十文,另外请他们留下吃午饭。 中午,宋三顺家摆了五桌,不仅有长安几个小徒弟,还有陆景州一家,族长与族老们也被请来,宋老六与宋酉全家都来了。 当然,宋八齐与闺女宋玉凤也被叫过来吃饭,宋玉凤依旧去灶房帮忙,十分的勤快。 大年初一就在吃吃喝喝中度过,很快到了年初二。 这一天没人过来串门,大家都带着老婆孩子去岳家拜年了。 晚上长安早早睡着,于梦中来到水潭边。 水潭边堆着很多东西,大部分是书籍,小金鱼还幻出几个书架,让长安将书籍分门别类摆在书架上。 长安抽出一本故事书观看。 这些都是新出来的,有青蛇的故事,还有各种志怪故事。 每个故事都不长,长安一晚能看好几篇。 只可惜小金鱼不允许一直看,总会在她看完一篇就收走故事书,让她多看看其他书籍。 忽然,长安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一睁眼,就见屋里点上油灯,阿婆正披上衣裳下炕。 长安骨碌爬起来,问:“阿婆,怎么了?”外头很吵,似乎有人的惨叫声。 孙阿婆将长安重新塞回被窝,“你躺着,阿婆出去看看,好像家里进了贼。” “进贼?”长安更要去瞧瞧了。 等阿婆出了门,长安快速穿上衣裤,又下炕穿好鞋子,溜出房门。 屋子外很黑,好在有灯亮,她循着声音跑到后院。 就见叔叔婶婶与阿公阿婆小舅舅都在,他们打着灯笼,照着墙根下躺着的两个陌生男人。 “先捆起来!等天亮就报官!”吴阿公道。 宋三顺拿来绳子,与岳父一起将两个哀嚎的男人给捆了起来。 长安睁大眼睛瞧向两人,就见他们手上腿上全是血迹,好似被什么刺穿一般。 吴老头查看一下两人伤口,低声对女婿道:“他们伤的不轻,家里有草药没有?先给他们止个血,可别死在这里。” 宋三顺点头,将两人拖到前院草棚里,回屋拿来药粉,撒在两人的手上腿上。 随后他想出门找族长,被吴老汉拦住。 “暂时哪里都别去。”吴老汉冲女婿使眼色,附耳道:“咱们不知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不到天亮不能出院子。” 宋三顺恍然,狠踢了两人一脚,恨声询问:“你们来咱家想干啥?有多少人?” 两人不理,只顾大声呻吟,仿佛快要死了一般。 宋三顺气急,抄起一根木棍就朝两人打去:“我知道你们是赵家村人,既然不想活就别活了!” 两人叫的更凶,仿佛杀猪一般。 吴老汉立刻拿来两团麻布塞进他们嘴里,示意女婿稍安勿躁。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拍响,宋玉凤的声音响起:“三哥!不好了!爹他晕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呀!” 宋三顺一凛,正要去开门,大腿却被人抱住。 长安抱紧叔叔,连连摇头:“不要去!” 她心里很慌,不想让叔叔出门。 宋玉凤在外头哭泣,一下一下拍门:“三哥!我好害怕!你快开门啊,呜呜呜呜.” 宋三顺被外头的声音哭得烦躁无比,犹豫良久,还是让小舅子将长安抱回屋里,自己拿起一把铁叉去开门。 吴老汉知道女婿放不下他亲爹,只好也摸起一把镰刀紧跟其后。 大门一打开,宋玉凤就扑了进来,一下子扑进宋三顺怀里:“三哥,我好怕.” 与此同时,十来个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铁锹棍棒等物。 宋三顺想推开宋玉凤,可她死死扒住他不放,还一个劲哭叫:“他们绑了爹爹,我也没办法啊” 这些人一冲进院子就将吴老汉摁倒在地,一棍敲晕了他。 孙氏见状大叫一声,让闺女与儿子赶紧将屋门关上,她自己拿着扁担朝那些人乱舞,试图救回丈夫。 宋三顺见岳父倒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宋玉凤,抡起铁叉就朝人群冲去。 但双拳难敌四手,这群人一拥而上,将宋三顺也撂倒,领头人狞笑着,举起手中砍刀就朝宋三顺的脑袋砍去。 忽然,一道黑影猛冲过来,一下子扑倒这人,张口咬住他胳膊。 就听咔嚓一声,拿刀匪徒尖声惨叫,顿时昏了过去。 黑影继续扑咬匪徒,将他们吓得四处奔逃。 又有两道影子扑来,是白花花与花花两个,它们追着人撕咬,一点不留余力。 此刻长安正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雕纸刀,只要看到有人朝她奔来,就狠狠戳一下。 而吴氏与弟弟趁机冲到院子里,将昏迷的亲爹抬进屋里。 长安见阿翁昏迷不醒,脑袋还不住流血,赶紧将一串木患子套在他手腕上。 木患子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一点没剩。 长安大吃一惊,知道阿翁的伤势很重。 但自己刚才已经给出一次蓝色小珠珠,让叔叔力气变大,今日再不能使用第二次了。 好在阿翁的脑袋停止流血,就是还在昏迷中。 看样子,自己以后要多预备一些手串才行。 吴氏知道小侄女在为爹爹治疗,反手扣上门,与弟弟一起出去帮助丈夫抓匪徒。 有两三人逃出院子,其余几个则被大黑与白花花咬伤倒地,再不能逃。 宋三顺看着地上众人,抡起棍子狠狠打在他们脚踝上。 只听几声惨叫,他们的脚踝骨碎了。 “啊啊啊啊.饶命啊,不要打我”赵全缩在地上哀求:“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也不敢了宋三哥,都是宋继祖的错,是他说你家有万贯家财,让咱们过来的呀” 宋三顺眯眼瞧着地上的人:“我有万贯家财,所以你们就过来灭门?” “没有没有,咱们就是猪油蒙了心,一时想岔了。宋三哥,你只要饶了我,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认你当祖宗都行。” ------------ 第136章:斩立决 吴重楼在旁道:“姐夫,先将他们捆起来,咱们赶紧去族长家报信。” 十来个人入室抢劫,还伤人性命,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早报官。 宋三顺点头:“我出去报信,你们在家锁好门户。” “我跟你一起去。”吴重楼不放心姐夫黑夜独自外出,他要带上大黑一起出门。 宋三顺同意,又瞥向缩在角落的宋玉凤:“爹怎么样了?” 宋玉凤呜咽哭泣:“爹爹被他们打晕了,还逼着我过来叫门,三哥,我不是有意的啊,呜呜呜呜呜” 宋三顺心里焦急,但知道现在必须去叫人。 于是,他与小舅子岳母将几个地痞捆了,这才出了院子。 很快,宋家村的人都过来了,族长与几名族老连夜审问盗匪,得知他们想将宋三顺家灭门再盗走银钱时,简直气疯。 匪徒的意思是,只要他们得到宋三顺家万贯钱财,每人分上个数百贯就能一辈子不愁,哪怕此生再不回来也值了。 此刻,宋三顺带着几人跑去亲爹那边,发现宋八齐脑袋破碎,早就气绝身亡,不由嚎啕大哭。 他拎着镰刀赶去左村,一脚踹开宋继祖的屋子,将缩在炕上的宋继祖拖下来一顿暴打。 若不是村民将他手里镰刀夺下,宋三顺当场就将宋继祖给砍死了。 宋继祖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任由宋三顺捶打。 老赵氏想过来护住儿子,结果被人踹到一旁。 宋承业吓得哇哇大哭,抱住老赵氏嚎哭不止。 而崔寡妇听人说宋继祖伙同他人杀害了宋八齐,也吓得不轻,连夜将老赵氏祖孙赶出家门。 铺盖卷儿也都扔了出来,勒令他们不得靠近她家一步。 第二天,巡防司的人将七八名人犯带走,之后又去赵家村捉拿逃走的几人。 然而逃走的人犯并没回家,于是巡防司的巡捕们将赵家村村正与犯事的户主带回衙门。 之后就是等待开堂的日子。 宋三顺给亲爹办了丧事。 宋玉凤披麻戴孝哭的不能自已。 那天晚上,她给亲哥宋继祖开了门,结果冲进来十来名痞子。 他们威胁宋八齐,让他将钱财都拿出来。 宋八齐先是不肯,但见他们拿女儿相威胁,便妥协了,取出为女儿积攒的嫁妆钱,共三十多贯。 结果宋继祖不满意,让人殴打了宋八齐,还逼他去叫宋三顺过来。 宋八齐死也不肯,还试图大喊大叫,于是那帮人索性将他杀了,又逼着宋玉凤去叫门。 宋玉凤哪里敢不去,只得去拍三哥家的门。 现在想起来,宋玉凤既后悔又恐惧。 她跟亲爹过的好好的,也知道亲爹为给她攒嫁妆,没日没夜地编草编,结果都被大哥给毁了。 “爹,是女儿对不住您,女儿好悔啊!”宋玉凤嗓子都哭哑了。 过年时亲爹还说,等她及笄了,就给她打几样首饰,再买点好看的布匹给她做衣裳,将来好说婆家。 现在爹没了,以后她还能靠谁? 长安也很难过。 祖父经常给她买猪蹄,还给小妹妹买了一只银锁,结果他却被坏人给害死了。 小金鱼不是说自己有好运吗?为何祖父还能遭遇不测? 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忽然瞧见祖父站在门外。 他一身白衣飘飘欲仙,捋着花白胡子含笑而立。 长安惊呆,赶紧跑过去想拉住祖父的手。 可无论她怎么跑,就是靠近不了祖父身边。 最后祖父缓缓升上天空,越飘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长安,怎么了?”孙氏摸摸长安的脸,将她唤醒。 长安醒来还抽噎不停,“祖父走了,长安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 孙氏心疼地抱住长安,不知怎么安慰。 五月份,县令呈上去的审判书终于批复下来,吏部判定宋家村入室抢劫案犯四人斩立决,其余人等流放一千至三千里不等。 宋继祖也被判斩立决,于县城菜市口行刑。 宋三顺与小舅子去刑场观刑,亲眼看着宋继祖被砍掉脑袋。 回到村子,村民告诉他,老赵氏带着孙子与闺女已经离开宋家村,不知去了哪里。 宋三顺并不关心老赵氏一家,自顾自将老宅里的东西都卖了,请人做了纸扎拿到父亲坟前烧给他。 转眼到了八月。 这天,县令忽然亲自来到宋家村,与他一起的还有小儿子赵渊。 他们径直去了宋三顺家,落座后,赵县令笑眯眯道:“宋兄弟,京城忠勤侯世子捎信过来,想让姜氏女儿长安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所以我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 宋三顺诧异,转头对长安道:“长安,你娘请县令大人顺道带你进京呢。” 长安望望抱着小妹妹的婶婶,“婶婶与长宁也去吗?” 县令笑道:“你们若是一起随行也可以,我此番回京续职,并不着急。” 吴氏连连摇头:“我们去不了,家里离不得人。” 长安纠结:“那,那我也不去了。” 赵渊急了,想拉住长安又怕被亲爹骂,跺着脚道:“长安,你娘好多年不见你,肯定非常想念,你若不去,她岂不要难过?” 长安有点无措,只能求助地望向三叔:“叔叔,我.要不我去看看阿娘,之后再回来?” 宋三顺叹口气,摸摸小侄女脑袋:“长安,你爹来信也让你去你娘那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大人一起进京吧。” 大哥在信上还说,他已经升任百户,至多明年也会随千户进京面圣,到时候一家子就能在京城团聚了。 长安皱起眉头,心里极为不舍小妹妹与叔叔婶婶。 但自己总归要见见阿娘还有爹爹,还要当面告诉阿娘,祖父被宋汐月亲爹打死的事。 “好吧,我随大人一起进京。” 长安看一眼正在屋里忙碌的小徒弟,对三叔道:“叔叔,我几个徒弟就交给你照管,挣了钱要发工钱给他们。” 宋三顺笑了:“你放心吧,叔叔有数。” 长安点点头,问赵县令:“大人,我现在就跟您走吗?还是过一阵子?” 赵县令捋着胡须道:“老夫九月初二就进京,让你叔叔提前一日送你去衙门就行。” “好呀!”长安乐了,“还有十多天呢。” 赵渊探过脑袋,得意洋洋道:“这十多天我住你家,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县城。” “渊儿。”赵县令对儿子的自来熟感到无奈:“怎可如此无礼?” ------------ 第137章:来接人 “没关系,就让他留下来吧!”长安道:“正好让他看看咱们的动画。” “啥动画?”近年赵渊被父亲请的先生管得很严,加上两个跟屁虫小厮,根本没时间溜出府门,所以压根没看过风靡县城的动画。 长安带着他跑进屋里,指着小徒弟们正在制作的长长画卷:“就是这个。” 她每个月都能卖掉一两个放画的轮盘,还有不少画卷,收入相当可观。 小徒弟们的收入也跟着水涨船高,每人每月都能赚好几贯钱,有时还不止。 “这是什么?为啥画这么多?”赵渊伸长脖子观看画卷,见上面画的全是颜色鲜艳的将军与妖怪,还有跳舞的小娘,不由好奇。 “你看了就知道。”长安让两个小徒弟将轮盘搬出屋子,摇给赵渊与赵县令看。 小锄头与两个徒弟还主动过来配音,演一段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 赵县令也被画面里动作的小人惊呆,其中小人的面部表情也非常逼真,或微笑或者哭泣,就像真的一样。 赵渊更是惊叹不已,不住要求再看一遍。 于是,本应当天赶回县城的赵县令破格在宋三顺家住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才回去。 随行的几个仆人与衙役也住到宋三顺家,为此吴氏与母亲还杀了两只鸡招待客人。 赵县令一走,赵渊玩的更疯了。 带着两个小厮将村里的小吃摊都逛了个遍,还坐在老槐树下看了半天的表演。 而长安则被叔叔婶婶带进屋里。 宋三顺刨开地面石板,指着下面的缸子道:“长安,这里有三四千两银子,你都带去京城吧,你爹现在是百户了,以后说不定留任京城,到时候你就拿这些钱在京城买个宅子。” 长安有些犯难:“这么一大缸银子,我怎么带去京城啊?” “我将这些银子运到县城钱庄,给你换一些通兑的银票子带上。”宋三顺道:“你婶婶再给你缝几个暗袋,将银票用放水油纸裹上,就藏在暗袋子里。” 长安点点头:“好吧。” 宋三顺又道:“叔叔还给你存了一点钱,等你出嫁时再拿给你。” 长安连忙摇头:“我有这些已经够了,叔叔你去县城买个宅子吧,以后与婶婶长宁搬去县城住,嗯,再将阿翁阿婆也接去县城。” 自从上次事件后,长安被吓到,再不敢独自出门,因此萌生去县城居住的想法。 宋三顺叹口气:“叔叔还有不少钱呢,而且你的动画买卖还在做着,叔叔每月都会给你存一部分。” “嗯。”长安思忖片刻道:“如果这个买卖做不下去,叔叔你就写信告诉我,我再想其他办法。” 宋三顺笑了:“好。” 第二天,宋三顺将长安的银子送去县城最大的钱庄,兑了四千两的银票子。 票额是二百一张,共二十张。 这些银票都有编号,还有缝印,连兑换期限都有,防止造假。 将银票用油纸裹了,交给妻子,让其放在长安的里衣暗袋内,再用针线将暗袋口缝上。 长安这几天忙着给木患子充能,准备交给叔叔婶婶。 最后生生将手心小苗苗变成个只有一片叶子的小芽芽。 “婶婶,这十个珠串给你,红色线能治病救人,蓝色线可以让人力气变大,千万别给旁人,嗯,等小舅舅考试时,可以送一个给他戴上。” 长安将珠串的用处说给婶婶听,末了又道:“等小珠珠长出来,我再做成手串寄给你。” 吴氏心里难过,将小侄女抱在怀里:“长安,你在外顾好自己就行,我跟你叔叔在家用不着这么多。” 满了周岁的小长宁爬过来,也抱住姐姐,嘴里叫着:“姐姐,抱抱。” 长安只好从婶婶怀里出来,抱住妹妹。 长宁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姐姐,小手拍哄着:“姐姐,不哭。” “姐姐没哭。”长安抹一下眼睛,吧唧亲一口小妹妹。 小长宁笑起来,露出嘴里的六颗牙。 九月初一,吴氏天不亮就起床煮了二十个鸡蛋,又做了两罐子辣酱,炕了面饼,给长安当干粮。 竹子水筒也准备了两个,里头灌上凉白开。 另外又给长安收拾了两箱子衣裳鞋袜,还有保暖的披风,小铜炉,水壶等,干枣与柿饼子也装了两篮。 铜钱与银锭子放了几十贯在箱子里,留给长安路上花用。 随后吴氏下了一锅水饺,给长安与赵渊几个早上吃。 宋三顺去套驴车,准备送小侄女去县城。 吃了饭,长安坐上自家的驴车,车里装满箱子等行李,还有一套放动画的轮盘,两本纸雕花样子。 赵渊也想爬到长安的车上,结果被小厮死死拉住。 小厮低声哀求:“小公子,您已经九岁了,人家小娘子也满了七岁,千万别唐突,当心夫人责怪。” 赵渊只得回到自己骡车坐下,嘴里嘟囔:“哼!阿娘规矩真多!我瞧宋三叔家有好几个少年男女,比长安大多了,他们不都是坐一起的么?” 小厮苦着脸道:“乡野人家能跟咱府上比么?” “你说啥?”赵渊一脚踹过去,怒道:“谁是乡野人家?长安爹是朝廷武将,也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小厮立刻讨饶:“都是奴才没见识,该打。”说着朝自己脸颊轻轻扇一下。 赵渊简直没眼看,转头看向车窗外。 两个多时辰后,车辆进入县城,来到县衙后院。 赵渊让小厮与门口仆人将长安的行李搬下来,带着宋三顺与长安进后院见爹娘。 赵县令已经将县衙事务交接好,这会儿正在家里指挥仆人收拾东西。 见宋三顺来了,便让仆人看茶。 王夫人也从内院出来,温和地招呼长安:“快过来坐吧。” 长安恭恭敬敬朝县令与夫人行了礼,又将一篮子干枣柿饼子与一罐子辣酱呈上:“这是自家做的,很好吃,特意带给夫人尝尝。” 王夫人笑眯眯收下,又叫婢女端来茶点。 宋三顺也朝县令与夫人行了礼,恭敬道:“长安就拜托给夫人了。” “你放心,我们这次回京有镖队护送,保证将长安送到她母亲手中。”王夫人喝着茶,打量叔侄几眼。 真看不出,区区泥腿子竟是个富翁。 上次宋家村发生恶性事件,都惊动了朝廷,自己丈夫差点就被黜没,若不是自己娘家极力在京中周旋,这次恐怕就不是续职这么简单了。 ------------ 第138章:奶娘的闺女 第二日,宋三顺从骡马市买了一辆骡车,将其交给王夫人,作为小侄女的行脚。 王夫人也没客气,收下骡车,吩咐一名仆人专门赶这辆车,还安排一个婢女随车看护长安。 婢女名唤翠兰,大约十六七岁,生得白白净净细眉细眼,很是秀气。 她上了车就朝长安笑笑:“姑娘若是疲累就睡会儿,奴在旁边护着。” 长安点头,窝在暖和的被子里,但眼睛还是看向车窗外,四下搜寻叔叔的踪迹。 她第一次离开叔叔婶婶,又即将前往陌生的地方,心里不免胆怯,嘴巴瘪瘪想哭。 宋三顺没敢让小侄女瞧见,自己独自躲在隐蔽处,目送县令家的车队越走越远,忍不住揩着眼泪。 在这一刻,他心里无比懊悔,后悔让小侄女独自进京。 赵家车队在镖师们的护卫下,驶出县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车队走的不快,一天行驶六七十里,然后就在驿站住下。 若是遇到城池或集市,王夫人还会派人去购买一些当地的土特产。 每到这时,长安便跳下骡车,由翠兰牵着去逛一逛,买点儿零食,或者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赵渊也跟在旁边帮她挑选。 两孩子一同来去的身影被王夫人瞧在眼里,不禁皱起眉头。 她身边的黄妈妈低声道:“夫人,那丫头心眼子倒是不小,竟让小公子对她言听计从,若大些还得了?” 黄妈妈是王夫人的陪嫁,在主子跟前颇为得脸,之前因为接小公子回家与吴氏起了龃龉,从此对宋家人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王夫人本就不悦自己儿子亲近外人,这会子听黄妈妈一挑唆,心里对长安升起万分不喜。 “春兰,去将小公子叫回来,就说我有事问他。”王夫人吩咐身边大丫鬟。 春兰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追小公子。 赵渊正在帮长安挑拣绒线,问:“你买这么多粗线干啥?” 长安选了好几种颜色,每种都买了二斤。“织帽子。” “织帽子?”赵渊还是第一次听说用这么粗的绒线织帽子,不由好奇:“怎么织?” 长安:“削两根竹签织。”前日她遇到一家商铺售卖西域的绒线帽,便买了两顶,结果小金鱼就给她整出好几本绒线编织的书来。 于是她想学习一下编织帽子与衣物,打发旅途时间。 偏巧今日又瞧见一户商铺售卖羊毛绒线,她索性多买一些。 赵渊更好奇了,当即吩咐小厮去买一把竹签回来。 竹器作坊里就有卖竹签的,通常用来串羊肉猪肉做炙烤肉串。 “小公子,夫人叫您过去说话。”春兰跑到近前,微微蹲个礼。 赵渊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有事呢,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春兰见惯小公子的这副做派,轻声道:“夫人有急事,让您快些过去。” 赵渊顿了下,皱眉思索一会儿,转头对长安道:“你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 长安拎起绒线:“我回客栈了。” 她能感受到王夫人对自己的客气疏离,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翠兰也帮着拎了一捆绒线,笑着对赵渊道:“小公子,你快去夫人那里,奴婢陪同小娘子回去。” 赵渊只得跟着春兰来到母亲房间,就见大哥也在屋里。 王夫人坐在桌旁,冷冷看向儿子:“渊儿,你过来,为娘有话跟你说。” 赵渊磨磨蹭蹭走到近前:“什么话?” 王夫人酝酿一下,说:“渊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有两三个月就已十岁,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与别家女孩儿待在一处玩笑。” 赵渊眉头拧起:“长安不是别家女孩儿。” 王夫人一拍桌子,喝道:“她不是别家女孩是什么?” 赵渊眉头拧的更紧,不懂母亲为何忽然发火。 一旁的赵轩忽然笑道:“娘,您何苦生气?我瞧那宋家孩子也不错,她爹又新升了百户,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咱家做亲戚呢?” 王夫人气道:“她爹升了百户又如何?一个不入流的边疆武官,这辈子就那样了,怎配与我家做亲?而且她娘还是给人家做奶娘的,传出去我有什么脸在外走动?” 若按品级,长安亲爹的试百户也算是从六品,比赵县令高半级,但他父亲去世,虽不用回乡丁忧,可也没机会调任其他地方了。 一直守卫边疆的低级武将,将来可能发生很多意外,万一战死,那宋长安一家还有什么指望? 即便宋二孝侥幸活下来,或者有什么机缘进京任职,自家也不屑与之结亲。 王氏是世家女,丈夫赵平也是世家子,没道理亲儿子跟个奶娘的闺女混到一处,这让亲戚怎么看? 赵渊见母亲这般贬低长安一家,顿时怒了,握紧拳头叫道:“不许说她!” 王氏被儿子一声吼吓一跳,随即气的发抖:“逆障!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赵轩也面露不悦:“二弟,你也太没规矩了!竟然冲阿娘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亏你还读了书,你先生就是这般教你的?” 赵渊抿抿嘴,目光如刀扫视一遍母亲与大哥,转身走了。 “你看他!”王氏被气的心口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东西!” 赵轩赶紧扶住母亲:“娘,二弟他性子愚钝执拗,您跟他较什么真?” “他再愚钝,也不能与奶娘家女儿结亲,否则我有何颜面在亲戚间走动?” 王氏一想到儿子对那长安一家比对自己与丈夫都亲近,心里就气的不行。 赵轩笑道:“阿娘,我瞧您想岔了,既然二弟喜欢,以后纳了当妾便是,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何苦现在杞人忧天?” 王氏愣了愣,虽然知道大儿子说的很对,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再说长安,拿到金画送来的竹签后,递给他一串钱:“多谢,这是买竹签的钱。” 金画接过钱,嘿嘿笑着抱抱拳:“不用谢不用谢,以后你还想买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长安点头,拿着竹签回了房间。 坐在桌边用绒线起头,心里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她也不是有意听壁角,实在是客栈房间太不隔音,他们的谈话又肆无忌惮,一点没收敛的意思。 长安虽不懂他们说的是啥意思,但有一样明明白白,那就是王夫人嫌弃自己的出身,不喜欢赵渊跟自己走的近。 ------------ 第139章:没有虱子 之后赵渊冲出屋子,将木地板踩的巨响,长安就没听清他们后面又说了啥。 长安有些手足无措,越发后悔跟县令一家去京城,心里也更想念妹妹与叔叔婶婶。 接下来几天,长安刻意避着赵渊,也很少出现在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也不怎么找长安说话,两下倒也相安无事。 十几天后,车队终于到达京城。 长安扒着车窗朝外观看,就见城内全是飞檐翘角的房屋,宽阔的道路旁店铺林立、彩旗飘扬,好一番繁华景象。 马车在一高门大户门口停下,有仆人跑出来朝赵平与王夫人施礼:“恭迎二老爷二夫人回府。” 赵平下了车,与妻子儿子走进大门。 长安也被翠兰牵着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大门。 仆人领着二老爷一家来到正屋,在厅堂内见到一对老年夫妻,还有一众男女与孩子。 长安被翠兰牵引着,拜见了府里的老太太与老太爷,还有大老爷与大夫人,三老爷与三夫人。 磕完一圈头后,长安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这孩子怪水灵的,是谁家的?”坐在上首的白发老太太开口询问。 王氏立刻回道:“是忠勤侯府奶娘的孩子,夫君受忠勤侯世子委托,将其带到京城见她母亲。” “哦。”老太太见长安是佣人家的孩子,也不再关注,招手让赵轩与赵渊上前说话。 长安身边的翠兰已经出去收拾东西,现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站在屋里无所事事,两只眼睛四下打量一番,又看着赵家其乐融融地寒暄叙旧。 好一会儿,才听老太太道:“让人将这孩子送去忠勤侯府吧,可怜见的,一路上也是累着了。” 长安闻言眼睛一亮,朝老太太抱个拳,学着大人的模样说话:“多谢老太太,长安这一路承蒙县令大人与夫人的关照,无以为报,特意准备了几个手串,希望不要嫌弃。”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四个手串,往前走几步,分别递到老太太与老太爷及王夫人夫妻手中。 手串是她路上买的檀香珠串,很不起眼,但每串都被她注入一片绿色叶子。 这些天,长安拼命编织绒线帽子与绒线手套,勉强将手心叶片补满五片,又耗费四片在四个檀香珠串上,只为表达自己的感谢。 老太太拿到珠串,瞟一眼便将其放在手边茶几上,慈爱笑了下:“好孩子,有心了,饿了没?先跟姐姐们出去用点饭,回头就送你去忠勤侯府见你娘。” 扭头朝身边大丫鬟道:“琼芳,带小娘子去歇息,再准备些饭食点心。” “是!”琼芳上前牵着长安往外走。 赵渊很想跟出去,但又怕母亲呵斥让长安难堪,只得忍住。 坐在上首的赵老太爷拿着小姑娘送的檀木珠串看了看,直接套在手腕上。 忽然,他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一直僵直的四肢也舒畅许多。 赵老太爷也没当回事,以为自己见到二儿子与孙子心情好的缘故。 “你们也下去歇息吧,回头过来用饭。”他朝儿子儿媳摆摆手:“你母亲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席面,为你们接风洗尘。” “是。”王夫人与丈夫带着两儿子出了正厅,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在路上,王夫人随手将檀木珠串丢进路边草丛,又跟丈夫要他那串,低声道:“果然是乡下泥腿子,一点教养都没有,竟送手串给男子,实在有伤风化。” 赵平疑惑望向妻子,蹙眉:“她不过是个孩子,只想表达一下感激,哪里知道什么能送什么不能送?” 王夫人哼一声,夺过丈夫手上的珠串,直接扯断。 珠子噼啪掉在地上,一下子被后面的赵渊瞧见。 他快跑过来,立刻蹲地上一颗颗捡着。 王夫人回头见儿子蹲地上捡檀木珠,不由怒道:“渊儿,你干什么?” 赵渊没回答,只顾满地找珠子。 此刻他心里非常难过,不知以后怎么面对长安。 王夫人来到儿子身边,喝道:“将这东西扔了!” 赵渊没理亲娘,将所有珠串都找到后,这才站起身,直视着母亲眼睛,冷淡问:“母亲,还有一串呢?既然您不要,就送给儿子吧。” 长安的珠串有多珍贵,只有他知道。 自己能得父亲青睐,小时候能将家里奴仆揍服,也是长安的珠串给他的力量。 而今母亲竟然将她的珠串扔了. 王夫人寒着脸怒视儿子,刚要喝骂,忽然瞧见大嫂他们过来,立刻闭上嘴巴,快步离去。 她刚回府,可不能让妯娌们看笑话。 赵渊手里捧着珠子,目送母亲父亲走远,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来到小时候住过的屋子,发觉这里如此破烂狭小。 金画银画已经在屋里打扫,扫出一堆老鼠扒出的泥团。 桌椅也是破的,包括那小小的床铺。 曾经小小的他就住在这间屋里,受尽袁嫲嫲的折磨,却无人来帮他。 现在他快十岁了,依然要住在这里。 赵渊让金画去跟丫鬟要来一根针线,自己坐在门边将珠串串起来。 看着似乎完好如初的檀木珠,赵渊将其套在手腕上。 再说长安,洗了手脸后,吃了丫鬟送来的饭食,见迟迟没人带她走,不由奇怪。 正好有个丫鬟过来:“小娘子,二老爷说明日一早亲自送你去忠勤侯府,今日你先在此歇一晚吧。” 长安蹙眉:“可我的行李箱子都在骡车上呢。” “这个你放心,咱们管事的会将你的东西妥善安置好。”丫鬟道。 长安还是不放心,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行李。 唉,深宅大院真是麻烦,自己想找到骡车都不容易。 晚间,长安被安排睡在婢女的屋子里。 屋里是大通铺,四个婢女都睡在通铺上。 她们取出一个旧被子丢给长安,问她身上有没有虱子。 长安摇头:“没有。” 她小时候脑袋上有虱子,后来用无患子与草木灰煮水洗过,头上再没虱子了。 四个丫鬟似有不信,让她睡在墙角,还告诫她不要乱动,也不许挨到她们。 长安缩在墙角,身上盖着并不暖和的被子,好不容易撑到天明。 起床后,她跟丫鬟姐姐借了梳子自己梳了头,随便扎了两个抓抓辫儿,然后坐在门外等人来接她。 没办法,丫鬟姐姐早上很忙,要去伺候主子们洗漱,还要打扫院落与主人的屋子,所以将屋门锁了。 长安想,估计丫鬟姐姐担心自己会偷她们的东西,才会锁上屋门的吧? 她表示理解。 任谁都不会信任一个乡下来的陌生人单独在自己屋里待着。 可外头好冷,好像还飘起雪花了。 长安望望天空,将落在自己嘴边的雪花舔掉。 她又摸摸怀里的四千两银票子,心里琢磨要买个赵府这般大的宅子要多少钱。 ------------ 第140章:客人东西被偷 等了好久,久到地上都白了,依然没人来送她见阿娘。 长安跺着脚,焦急地朝月亮门方向张望。 丫鬟姐姐让她别乱走,以防找不到,因此长安只能在这儿等。 忽然,一道身影跑进月亮门。 “长安,你怎么在这里?”赵渊瞧见长安可怜巴巴缩在屋檐下,很是诧异。 他原以为长安被安排在客房居住,结果竟在丫鬟居住的院子里。 长安不知怎么回答,连忙问:“可以送我去找阿娘了吗?” 赵渊点头,拉起她:“走,我送你去。” 长安欢喜应一声,跟着赵渊跑出婢女们住的小院。 赵渊带着长安一路到了停放骡马车的大杂院,直奔管事的屋子。 外院管事一家也住在此处,看到赵渊,一时没认出他是谁。 赵渊却认得他,直接了当道:“去将长安家的骡车套上,我要送她去忠勤侯府。” 管事眨巴着眼,当看到赵渊脑门处一个拇指大胎记时,陡然想起来了:“呦,原来是四公子啊。” 赵渊在府内兄弟中排名第四,所以府内仆人都叫他一声四公子。 管事又瞧一眼旁边的小女娃,知道那是忠勤侯府奶娘的孩子,微微笑道:“真是不巧,今儿一早,家里骡车被大老爷与大公子用了,现在并无车架在家。” “什么?”赵渊恼怒:“有一辆骡车是长安家的,你怎可让人随意使用?” 管事抱歉道:“对不住四公子,奴才并不知有辆骡车是客人的,若是知道,怎么着也不会派出去的。” 事实上是他瞧着那辆骡车挺新,便套给大老爷用了。 赵渊捏紧拳头,恨恨道:“那长安的行李物件呢?你放哪里去了?” “都好好放在屋里呢。”管事见四公子发怒,虽不屑,但也不敢忤逆,带着他往放置杂物的棚屋走去。 长安与赵渊一走进棚屋,就见几个七八九岁的孩子正在摇她的动画轮盘,还将轮盘里的画卷扯的到处都是。 她心疼的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收捡。 赵渊更怒,他知道这些画卷制作起来有多费事。 “滚开!谁让你们乱动客人东西的?”他跑上前,一把揪住一个男孩丢了出去。 几男孩被摔的一脸懵,随即想爬起来跟赵渊拼命。 管事一见,赶紧制止,喝道:“你们疯了?这是府里四公子,还不赶紧赔礼!” 几孩子都是仆人的家生子,有两个还是管事家的儿子,一听摔他们的是府里主子,顿时跪下磕头认错。 但赵渊哪里能轻饶他们,上前几拳打在孩子的脸上。 管事见儿子被打,心疼的不行,连忙道:“四公子,都是小孩子贪玩不懂事,您何苦跟奴才们计较?” 赵渊嗖地转过身,飞起一脚踹倒管事:“那老子就跟你计较!”说着,举起拳头打在管事头上脸上。 管事被打的憋屈也不敢回手,只护住头脸叫道:“哎呦!四公子您是想打死奴才啊?奴才可是大老爷的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长安抽噎着捡起地上画卷,将扯碎的也一个个卷好,随后她又去找自己的箱子,发现箱子里的银钱竟然没了,连婶婶新做的几件衣裳也不见踪影。 那银钱虽被自己花用一些,但还有四五十贯呢,现在全都没了。 长安不懂,赵府的人住着这么大的宅子,为何还会在意她这点子东西? 这时,又进来好几名仆人,将赵渊拉开,又给管事使眼色,让他赶紧躲出去。 管事会意,转眼跑没影了。 几个孩子也都偷偷溜出去,撒丫子逃走。 一名仆人劝道:“四公子,都是奴才们疏忽,并不知这是客人的东西,奴才这就帮您收拾好。” 赵渊没理他们,走到长安跟前帮她整理箱笼。 然后他就瞧见箱子里的东西似被人翻动过,很是凌乱,还有长安的绒线也没了一半儿。 那些绒线可是他亲手挑选的,即便长安用去二三斤编制帽子手套,也不会少这么多。 赵渊的火气腾腾往上冒,转身抓住想避走的仆人:“你们竟然偷了客人的东西?” 仆人吓坏了,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奴哪里能做这种事。” 赵渊冷笑:“好吧,既然你们不认,我这就让人去报官。”说罢,拉着长安往外走。 长安全程都是懵的,被赵渊一路拉出仆人们居住的大杂院。 仆人哪里敢让赵渊去报官,立刻跑上前拦住:“四公子,您可不能这么做,咱们便是奴仆,也不能被您这般污蔑。” 奴仆一旦有偷盗案底,无论什么原因都会被发卖,而且一般人家是不会买这种身契有瑕疵的奴仆,只有那些矿山等危险的地方才会愿意购买罪奴。 赵渊冷笑一声,一拳打在说话的仆人脸上,将他一颗牙齿都打了出来。 仆人被打飞出去,躺雪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其余仆人吓了一跳,赶紧避到一旁。 正在这时,大夫人院子的大丫鬟跑了过来,高声叫道:“四公子!老太太与大夫人让您去前厅说话。” 赵渊并不理会,拉着长安就往路上冲。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匆,他好不容易雇到一辆驴车,让车夫送他们去忠勤侯府。 金画银画撵过来,哭嚎着道:“小公子,您快回府吧,老太太晕过去了。” 其余仆人也拦在驴车前头,不让驴车离开。 长安没见过这种阵仗,有点害怕,不懂事态为何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只是想早点见娘亲而已,他们为何不许? 赵渊看了长安一眼,低声安抚:“别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现在赵府什么情状他一清二楚,若说小时候懵懂不知事,如今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定是操持中馈的大伯娘疏漏,导致长安的东西被仆人侵占,她们怕丢脸,所以想将长安带回去安抚一番再送回侯府。 可谁又能保证她们只是安抚不做其他?毕竟长安才七岁,在她们看来很好拿捏。 “小公子,您快回去瞧瞧吧,二老爷发了很大的火,让您务必请小娘子回去一趟。” 金画银画一不留神将小公子跟丢,自觉犯了大错,几乎带着哭腔恳求:“您不回去,奴才可就活不了了。” 他俩是二夫人王氏在灵丘县买的小厮,对这府里本就不熟,一见二老爷大发雷霆,几乎当场吓尿。 长安犹豫一下,对赵渊道:“还是回去吧。”她的行李还在赵府呢。 ------------ 第141章:小堂姐去哪了? 赵渊拧眉思索片刻,最终带着长安回府。 来到老太太住的莲华院,就见屋内站着坐着好些人。 大老爷早早去上朝了,所以并不在家,只有大夫人崔氏与二夫人王氏,并三夫人房氏在屋内。 而老太太正黑沉着脸坐在罗汉榻上,并无晕倒的迹象。 长安给众人行礼:“见过老太太,见过各位夫人。” 这会儿的老太太再没有昨日慈祥,她冷淡瞧一眼长安,问赵渊:“渊儿,好端端的为何殴打奴仆?” 赵渊:“他们偷了长安的东西,还将最珍贵的东西损坏,孙儿气不过,这才打了他们。” 大夫人崔氏不满地插言:“四郎,你这说的什么话?事情还没查清你就胡乱揣测,就不怕旁人说咱们府里流言么?你爹刚卸任回京,还没来得及续职呢,你怎能信口开河随意抹黑赵府?这般自轻自贱,对你父亲又有何好处?” 她说的极为严厉,一时将赵渊镇住。 长安蹙眉,正想为赵渊辩解,忽听老太太道:“小丫头,你究竟丢了什么东西?惹得四郎这般发疯?” “她丢了绒线,还有一些衣物跟银钱。”赵渊毫不犹豫说道:“那帮子奴才还把她的放动画工具弄坏了,那可是好几十贯呢。” 老太太面沉似水,吩咐大夫人:“既如此,你还不叫人把东西抬过来给她看看!” 万一小丫头到了侯府乱说一通,自己赵府的颜面何存? 大夫人应一声,让身边大丫鬟去外院抬东西。 不一会儿,长安的箱笼被抬了过来,连轮盘也拿了来。 “都在这里了。”外院管事肿着半边脸道:“奴才真的什么都没拿,就是几个小子不懂事,玩了一会儿轮子。” 他偷偷瞟一眼赵渊,身体朝旁挪了挪。 老太太望向长安:“丫头,去看看少没少东西。” 长安也没客气,走过去翻看自己的箱子。 箱子内似乎被人收拾过,衣裳等物都叠的整整齐齐,连装银子的小包也回来了,里头银钱一个不少。 “没有少东西。”长安如实回道。 老太太淡淡哼一声,对赵渊说:“渊儿,你可听清了?根本没少任何东西,你就胡乱发少爷威风,实在太不像样子。” 赵渊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想反驳,但长安还在赵府,若自己据理力争,肯定会让她很难堪。 “是孙儿错了,没有弄清就胡乱发火。”赵渊决定息事宁人,朝老太太作揖,又朝大夫人作揖赔罪。 老太太见他从善如流,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语重心长对长安道:“小丫头,老身念你刚从乡下进京,就奉劝一句,在外要谨言慎行,戒骄戒躁,行事万不可莽撞,否则惹祸事上身也不自知。即便你娘在侯府得脸,她也不过一介奴仆,也不见得能保你周全。” 长安被老太太一番话说的小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是以前她可能不太懂老太太的意思,但自己这一路经历很多,也知道一些人情世故,明白她是在敲打自己。 可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啊?怎么就要戒骄戒躁了? “祖母,此事不关长安的事,都是孙儿鲁莽。”赵渊见老太太这般说教长安,忙不迭为她辩解。 王夫人拉他一把,吩咐身边丫鬟:“叫金画银画进来,带少爷去见二老爷。” 丫鬟答应一声,跑出屋子。 不一会儿,金画银画缩头缩脑进来,拉着赵渊就往外拖。 赵渊挣扎,叫道:“我还要送长安去侯府呢。” 大夫人冷淡看他一眼,吩咐仆妇:“带小娘子出去吧。” 二房一回来就整出这样的事,她有理由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特别是这个赵渊,从小脑子不好使,这会儿竟成了混世魔王,还将自己的陪房打伤。 既如此,自己也无须客气,以后二房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于是,长安与自己的箱笼被送到府外的大杂院,等候二老爷过来送她去侯府。 好在这次她没等多长时间,赵平很快过来。 管事也不知从哪里叫来两辆骡车,将长安的箱子等物抬上去,又将她也送上车。 就这样,赵平领着长安到了侯府。 递上拜帖,侯府的管事赶紧将他们领了进去。 赵平被引去见侯府世子,长安则被一名婆子带进内院,来到一个小院。 小院不大,屋檐下还晾着一些衣裳,一看就是婢女仆妇们住的地方。 “姜氏!你女儿来了。”婆子高声叫道。 从一个房间冲出一名二十几岁的妇人,她面色白皙、五官秀美,略显一点富态,看起来很是温和。 “长安?”姜如意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有点不敢认。 长安点点头:“我叫宋长安,来见我阿娘,她叫姜如意。” 姜如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长安:“我的儿,阿娘总算见到你了。” 婆子见她母女相认,也叹口气:“可怜见的,总算见着亲生孩儿了。姜氏,你闺女还有些箱笼要搬进来,你看搬到哪里合适?” 姜如意擦擦眼泪,对婆子道:“多谢大娘带长安过来,她的东西就放到我房中吧。” 自己如今虽移出小公子的院子,但在清霜院也拥有自己的屋子,现下正好与女儿同住。 “那好,我叫人抬进来。”婆子说完就往外走。 外院的男仆是不能进内院的,所以他们将长安的东西抬到内院门口就放下,再由内院的仆妇丫头将其抬进来。 姜如意拉着长安走进屋里,给她掸了掸身上头上的落雪,又抱着她哭了片刻,起身拿了几串铜钱出来,准备交给抬东西的仆妇。 长安有三只藤编大箱子,外加一套轮盘,与一捆绒线。 仆妇们抬着箱子还很奇怪:“不是说姜氏的女儿是乡下丫头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进京?” “还不是沾了咱们府里小公子的光?姜氏可是将所有银钱都寄回家了呢,每季还给她女儿做了好多衣裳。啧啧,这些全是小公子贴补她的,这会子又带来。” “可不是,姜氏也算好命,竟伺候个有情有义的主子。” 仆妇一路说着闲话,将箱子抬进院子。 姜如意早就站在屋檐下,见仆妇们过来,赶紧引她们进屋,放下箱笼。 随后将几串钱塞给仆妇:“多谢各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妈妈们拿去打壶酒暖暖身子。” 仆妇也没客气,接了钱就出去了。 姜如意这才拉着长安坐下说话,摸摸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怜爱道:“长安,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很好,叔叔婶婶待我如亲生孩儿。”长安望着满面泪痕的母亲,取出帕子给她擦泪,轻声问:“阿娘你在这里过的好吗?” 姜氏眼泪流的更凶,抽噎着道:“旁的还好,就是想你想的厉害。” 她每每做梦都梦到尚在襁褓的小长安,结果自己总是抱不着。 眼下闺女就在面前,感觉像做梦一样。 长安也流下泪来:“长安也想阿娘。” 以前小堂姐总骂她没爹没娘,她心里可难受了。 咦?小堂姐哪里去了? 长安吸一吸鼻子,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屋里有小堂姐的东西,不由问:“阿娘,宋汐月呢?” ------------ 第142章:当婢女(求月票) 姜如意眉头皱了皱,叹口气,低声道:“你堂姐如今在姑娘院子里伺候。” 长安不解:“她给人当婢女了?” 姜如意点头又摇头:“我本来想请人将她送回老家,可她跑去世子夫人那里哭诉,说老家遭遇大旱,回去就只能等死,世子夫人心善,便替她说情,让我留她下来。” 没想到宋汐月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竟哄得十岁的姑娘十分喜欢她,还将她留在院子里。 “你小堂姐跟府里签的是活契,每月领二百文的月钱,唉,都是她自己朝世子夫人求的,我也没法子。”姜如意想起这事就很别扭。 这都什么事儿? 她原本意思是接女儿来团聚,顺便涨涨见识,等小公子大了,自己就辞工回乡,这下可好,来的是侄女,还主动跟府里签了身契,好似自己故意用这法子赖在侯府不走一般。 “那阿娘也是府里的奴婢吗?”长安忧心地望着母亲。 姜如意摇头:“我签的是佣契,不是卖身契,只要解除契约,我依然是良民。” “既如此,咱们解除契约回家吧。” 长安想起自己在赵府的遭遇,以及那些人鄙薄的眼神,拉着母亲道:“我有很多钱,不用你在此挣银子咱们也能过的很好。” 姜如意慈爱地摸摸女儿:“不行啊,小公子最是怕我离开,哪怕我出府一趟他都哭闹不休,还责怪他娘没有善待我。” 想起那孩子,姜如意脸上笑容就掩不住。“而且世子夫人待我不薄,我哪里好意思提出解契离开?” 长安蹙起眉头:“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啊?”她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也不喜欢在高门大户里生活。 姜如意想了想,道:“你爹说三年孝期后才能找机会调任,等他从边境回来,咱们就去找他。”不然她们回去又有何意思? 上次接到公公被害的消息,她可吓坏了,那时候就打算辞工回乡,结果连世子都开口挽留,还说京城更安全,让她们母女在京城生活。 长安一听阿娘这么说,顿时纠结起来。 她等不了三年就想回乡了,还特别想叔叔婶婶与小妹妹。 姜如意站起身,出去看了眼又回来,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一套喜庆的袄裙。 “长安,来换上这套衣裙,跟阿娘去拜见世子夫人与老太太” 她动手给闺女脱去身上衣服,换上自己做的新衣,又给长安重新梳了头发,还戴上两朵绒花。 “瞧瞧我闺女多好看。”姜如意拿来一把铜镜给长安照照。 只见镜子里的小姑娘粉面桃腮,眉眼如画,宛如神仙童子。 长安害羞地缩缩脖子,问:“阿娘,我要准备礼物给世子夫人与老太太么?” 姜如意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有娘呢。” 她女儿才多大,哪里就要送礼物给人了? 长安松口气。 自己手心的小苗苗才长出两片叶子,她想留给阿娘,暂时不打算送人。 姜如意撑了一把伞,牵着闺女往正院走去。 这个时候,夫人刚好办完家务,老太太应该也用过了早膳。 她忽然想起闺女一早过来,也不知吃没吃饭。 “长安,你用过早膳了么?”姜如意问。 长安眨眨眼,点点头:“用过了。”其实没有,但此时正在去拜见夫人的路上,如果自己说没用,反而让阿娘焦心。 姜如意又仔细看一眼闺女,说:“等会儿回来,阿娘拿点心给你吃。” 顿了下,又说:“拜见夫人与老夫人时要多说吉祥话,如今侯爷身子骨不好,正卧床不起,你说话时可不能冲撞了什么。” “嗯。“长安点头。 母女俩来到正院,还没到门口,站在屋檐下的丫鬟就开口道:“姜妈妈来啦,你们稍等,我进去禀告夫人。” 说着,丫鬟撩帘子走进室内。 姜如意牵着女儿站到屋檐下,收了伞,将其靠在廊柱上,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丫鬟跑出来道:“快进去吧。” 姜如意道了声谢,牵着女儿进屋。 屋内很是温暖,即便门口挡着厚厚布帘也很明亮。 一位三十多岁的雍容妇人坐在铺着锦绣垫子的罗汉床上,正朝她们看来。 “长安,这位就是世子夫人,快行礼。”姜如意低声催促。 长安朝地上一跪,给妇人磕了个头:“长安问夫人金安。”这句话是阿娘在路上教的。 座上妇人笑道:“快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也难为孩子了。” 长安爬起身,认真道:“不难为。” 夫人笑了,冲她招招手:“近前来让我瞧瞧。” 长安走到罗汉床前,看看床边的脚踏,没再往前。 世子夫人一把拉她上来,上下打量几眼,啧啧称赞道:“真是个俊秀孩子。” 又问:“你多大了?” 长安道:“七岁了。六月二十二生辰。” “呦,只比尧儿大半个月,个头好像高不少呢。”世子夫人韦氏笑道。 姜如意谦逊道:“女娃子长的早,往后就不长了。” 旁边一位嬷嬷也笑道:“可不,女娃子都是早熟的,男孩儿要长到二十岁才算定型。” 说笑一阵,韦氏让丫鬟端来凳子给姜氏母女坐,又让她们将早上刚送过来的奶糕端给长安吃。 长安道了谢,只拿了一块小口吃着。 奶糕的味道是她从未吃过的,醇香绵软,入口即化,非常的美味。 可即便再好吃也不能吃第二块,这也是阿娘在路上教她的。 这时,外头又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布帘子已经被掀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十来岁年纪,凤眼樱唇,生的清丽绝美,宛如画上的人儿。 她披着大红缎子斗篷,里头是一身银蓝缂丝褙子,白色兔毛镶领,衬得她娇丽动人。 少女身后跟着两个八九岁的丫鬟,穿一样的褚色褙子,青色裤裙,梳着两个包包髻。 长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丫鬟竟然是小堂姐宋汐月。 宋汐月看到长安时也吓一跳,眼睛瞪的老大,连帮姑娘解斗篷都忘了。 【真见鬼!长安怎么也来了?】 【她她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老天不公!既然让我重生,为何还将她送到京城膈应人?】 【啊啊啊啊!她不会来跟我抢张雨嫣的吧?前世她们就是好姐妹】 ------------ 第143章:中箭 长安的耳朵眼里全是小堂姐的惊叫抱怨声,吵的她脑瓜子嗡嗡,忍不住掏了掏。 她很想说,你才是那个最膈应的人。 但看到一屋子的人,忍住了。 “这位是大小姐。”姜如意扯了扯闺女:“快见礼。” 长安朝张雨嫣施礼:“大小姐安好。” 张雨嫣已经脱去斗篷,朝她笑笑:“你就是长安?怎么与你小堂姐一点也不像?” 长安认真道:“因为我是阿爹阿娘的孩子,我婶婶家的小妹妹就跟我很像。” 她是说,自己与小妹妹才是有血缘的姐妹,宋汐月不是宋家孩子,自然不像。 但这话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她不想讲给外人听。 好在张雨嫣只是随口一问,并没真的要长安详细解答。 跟母亲韦夫人请了安,抱着她胳膊道:“娘,我想出府一趟。” 韦氏嗔怪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雪,你出府做什么?” “王小姐在留园水榭举办赏雪茶会,刚刚送来帖子,邀请不少姐妹呢。”张雨嫣撒娇。 韦氏蹙了蹙眉,本想让女儿不要去,但想到公爹身体不佳,也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冬。 倘若撑不过去,家里女孩子该有好几年不能参加诗会茶会了。 “那你去吧,早些回来。”韦氏道:“多带些保暖之物,别冻着了。” “是。”张雨嫣很是高兴,转身出了屋子,吩咐外头的婆子让人套车。 韦氏见女儿带着丫鬟们走了,对姜如意道:“将长安带给老夫人瞧瞧,她老人家最是喜爱精致的福娃娃。” 姜如意施礼:“夫人谬赞,奴这就带她去拜见老夫人。” 于是长安跟着阿娘又来到侯夫人居住的丹枫院。 这个院子很大,比世子夫人的梧桐院大了一倍不止。 里头屋子也多,有正屋三间,左右侧屋各两间,倒座两间,一共九间屋子。 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也多,几个婆子丫鬟见姜氏牵着个几岁的小姑娘过来,还有世子夫人屋里的大丫鬟领着,便都知道怎么回事。 有人进屋禀告去了,不一会儿就叫她们进去。 老夫人屋子里的家具古旧暗沉,有股说不出的陈腐味,估计就是人家常说的老人味。 长安恭恭敬敬给座上的白发老太太磕了头,还说了几句吉祥话。 老夫人很是高兴,问了几句话后,便赏赐她一对珠花一碟糕点。 从丹枫院出来,外头的雪已经将地面全部覆盖。 长安踩在雪地上,心里却想着事情。 之前宋汐月在她脑海不停地念叨,说什么不要让自己与张雨嫣成为姐妹。 她跟那张雨嫣根本不熟好吧,也不可能成为姐妹。 人家是天之娇女,自己不过是乡间来的野丫头,奶娘的孩子,如何能跟侯府小姐成为姐妹? “长安,你冷不冷?”姜如意见女儿闷闷不乐,便开口跟她说话。 长安摇摇头:“不冷。”她就是心累,还特别想叔叔婶婶,想小妹妹。 姜如意用自己手给女儿暖着小手,怜惜地问:“是不是刚来陌生地方有些不适应?” 长安点头。 她确实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磕来磕去,还得小心说话,太累了。 姜如意似乎看出女儿的疲惫,叹口气:“不用每天来磕头,以后你与我待在一处便是。” 长安没言语。 顿了片刻,她问:“阿娘,在这里买个带院子的宅子要多少钱?” 姜如意愣了愣,说:“以你我的户籍身份,好像不能在此买房。” 长安皱起眉:“那咱们租个房子总行吧?” 姜如意有些不可置信:“好端端的租房子做什么?咱们在这里不是挺好的么?” “不好。”长安有点烦躁。 她十分后悔来京城。 虽然见到阿娘很开心,但这样开心抵不过对叔叔婶婶与小妹妹的思念之情。 姜如意叹口气,带着长安回到小院。 长安此刻非常想睡觉,于是自己爬上床。 姜如意给她盖上被子后,长安很快睡熟。 睡梦中,长安又梦见自己来到一个战场。 战场上白雪皑皑,许多骑着马的蛮夷朝这边冲来。 她又立在一个人的头上不动,急得抓耳挠腮。 长安这才看清,这个人长得与叔叔有几分相似,但身手却比叔叔矫健凶猛。 他提着刀,目光如炬盯着袭来的敌人。 刹那间刀光箭影,血液飞溅。 长安紧张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不住祈祷像叔叔的这人不要受伤,不要被坏人砍到。 说来也怪,他左右前后都有人受伤、有人死去,他却安然无恙。 长安又瞧见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黑色丝线,不由抿嘴偷笑。 原来他就是爹爹呀。 自己送出的珠串被爹爹挂在脖子上,为他挡了一次又一次伤害。 可是,那个珠串里的小珠珠都快没了呀。 长安焦急起来,极力将手心放在爹爹的脑袋上。 忽然,一道箭矢如流星般射来,直接插进爹爹的胸口。 长安吓得大叫一声醒来。 一睁眼,就见自己躺在床上,屋里没有其他人。 长安赶紧穿上棉衣与裤子,准备下床。 阿娘不在,估计伺候小公子去了,因为小公子从学堂一回来,换衣吃饭必须由她亲自操持才行。 套上鞋子站在门口看了看,踩着积雪走去茅厕。 回屋后,长安坐在矮凳上,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被扯坏的画卷修补。 一直补到天都快黑了,阿娘还是没回来。 长安收好画卷,就瞧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拎着食盒进来。 她笑眯眯道:“你就是姜奶娘的女儿吧。” 长安点头:“姐姐好。” 小丫鬟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说:“姜奶娘要晚些回来,咱们小公子今儿在外头玩雪冻着了,正发烧呢,她今晚要在那边伺候。” “知道了。”长安闷闷应声。 小丫鬟将食盒打开,端出两碟子小菜,一碗米粥,两个馒头,又拿出一双筷子:“你快些吃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长安依言拿起筷子,刚要吃,又看向小丫鬟:“姐姐你也一起吃?” 小丫鬟笑道:“我自己有,在那边屋里。”她指了指对面的屋子。 长安知道,大户人家的丫鬟仆人饭食都是配好的,定额定量。 但同住一屋的丫鬟们也可以将饭菜打在一起吃,就像自己在赵府看到的那样。 “我回去啦,你吃完就将碗筷放在食盒里就行,等会儿我会来取。”小丫鬟说完便走了。 长安孤零零地吃着粥饭,想着梦里见到的情景。 万一爹爹真的被坏人射伤可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要将小珠珠的叶子攒出来,然后放进珠串里,请人寄给爹爹。 ------------ 第144章:还不如乡下好 吃完饭,那小丫鬟果然来了,还拎来一壶热水。 “过来洗漱吧。”小丫鬟给黄盆内注上水,说:“我叫莲心,以后姜嫲嫲不在,你若有什么事就去对面喊我一声。” “谢谢莲心姐姐。”长安赶紧道谢,从自己箱子里拿出洗脸布巾与洗脚布巾。 然后自己洗脸洗手,再爬到冷冰冰的木床上,坐在被窝里打绒线手套。 婢女仆妇的屋子里不烧炕,所以格外的冷。 姜氏倒是有点木炭,但数量有限,只在烧茶时烧上几块,根本不够取暖用的。 打了一会儿绒线,长安怕灯油烧光,只好吹熄睡觉。 好在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很快就陷入梦乡。 来到水潭边,长安决定讨好一下小金鱼们,跟她们讲起外面的事。 “我已经见到阿娘啦,她对我可好了,还给我穿好看的新棉衣。” 蓝色小金鱼哼一声:【那你为啥笑的这般假?】 长安噎住,捏捏自己的脸,疑惑道:“不假啊?” 小金鱼们笑了,蓝色小金鱼更是戳破她的伎俩:【我看你又想投机取巧吧?说!是不是将鲛珠又用光了?】 长安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她只要学会很多新的技能,也能将手心叶片补满,但那样太慢,她怕来不及救治爹爹。 “我今日做了个梦,梦到爹爹被箭矢射中,所以想快点攒够小珠珠救爹爹。”长安沮丧道。 小金鱼们沉默一会儿,噼噼啪啪朝她丢珠子。 长安眼睛瞬间亮了,朝小金鱼们拱拱手,煞有介事地道谢:“多谢鱼鱼姐姐。” 小金鱼们吃吃笑着,在水里跳腾。 长安将地上所有小珠珠都捡起来,手心叶片慢慢长出来,一直长到十五片就不长了。 望着地上还剩不少小珠珠,长安索性丢进嘴里吃下。 因为即使她不吃,之后也会消失不见,根本存不住。 这次,她吃了八个绿色小珠珠,五六个蓝色小珠珠,还有好几个黄色红色紫色的珠子。 金色头发的小金鱼笑道:【贪心!快别吃了,赶紧学习吧。】 长安答应一声,跑到矮几旁盘坐下,开始看书认字。 等她醒来后,天已经大亮。 姜如意已经回来,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模样很是疲惫。 “阿娘,昨晚你没睡觉吗?”长安赶紧穿上衣裤,跳下床,套上阿娘递来的新棉鞋。 姜如意点点头,不自觉地打个哈欠:“小公子发了一夜的热,今早才退了。” 世子连夜请来老太医给小公子诊治,这会儿才走。 长安将被子掖好,说:“娘,那你快睡一会吧,被窝里还热着呢。” 姜如意见闺女如此,心里微叹。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就是贴心。 当初自己错接了宋汐月过来,那孩子也百般讨好自己,但从来都是言语上的恭维,一件暖心的事都没为她做过。 “长安,昨夜有没有害怕?”姜氏用热毛巾给长安擦洗下手脸,怜爱地摸摸她脑袋。 长安摇头:“院子里还住着好多姐姐,我不怕。” 其实是怕的,但怕又有什么用?阿娘去照顾小公子本就是职责,自己无可指摘。 姜如意就着女儿洗过的水擦擦脸,又将其倒在木制脚盆里,将冰冷的脚搁在里头洗了洗。 长安见此,微微蹙眉。“阿娘,府里很缺水吗?” 姜如意解释:“府里自是不缺水,但咱们一趟趟去大厨房拎热水也会遭人闲话。” 早一趟晚一趟拎水是规矩,多了就会被厨房嫲嫲们唠叨,毕竟全府人都去拎热水,你拎多了别人可能就没了。 “那咱们自己烧水不就行了?”长安可不想阿娘以后都用自己的洗脸水。 姜如意笑道:“傻丫头,咱们哪来那么多炭烧水啊?” 她屋里的炭也是小公子从他的份例里拨出来的,每日烧点茶水就算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用来烧洗用水? 长安无语。 没想到住在侯府还不如住乡下舒适,就说这么冷的天气吧,屋里竟连火炕也没有。 “娘,我想寄东西给爹爹,要去哪里寄比较快?”长安想起昨日的噩梦,便询问母亲。 姜如意:“我上次寄衣裳给你爹,是拜托了世子夫人,请世子拿去邮驿寄的,据说一个月就收到了,这也是最快的了。” 往边境邮寄东西,也只有走兵部通道才最快,其余就要看情况。 长安拧眉。 一个月才能收到?若爹爹真的受伤,哪里能等这么久? “娘,我昨日做个梦,梦到爹爹被箭射伤,你能不能请夫人帮帮忙,将我做的东西送到他手里?” “什么?”姜如意诧异,随即安抚道:“那不过是个梦,你莫急,回头我跟夫人说一声,正好娘也有棉服要寄给你爹。” 长安点点头,知道自己再急也没用,只能按捺心绪。 吃了小丫鬟莲心送来的粥饭,姜如意躺床上睡去。 长安则从箱子里找出一个檀木珠串,在一颗珠子里注入两片叶子。 随后她将珠串戴在自己手上,坐在窗户边粘补画卷。 忽然,有婆子进来,“姜氏在么?” 长安赶紧站起身,朝婆子行礼:“婆婆,有什么事吗?我阿娘刚睡下。” 婆子打量一眼长安,笑道:“你就是姜氏的女儿啊,长得可真水灵。” 长安赧然。 婆子继续道:“前院有人来说,赵府将你家的骡车送来了,问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长安立刻点头。 婆子:“那好,你跟我走吧。”又说一句:“带些钱,外院要替你家养骡车也是要打点草料的,可不能让人说出话来。” “嗯。”长安跑去里屋,悄悄从自己箱子里拿出一些铜钱,怕不够,又带上五两银锭子。 因外头还在飘雪,她戴上婶婶做的兔毛帽子,跟着婆子来到外院的车马院,远远就见赵渊站在一辆崭新的骡车前。 “长安!”赵渊看到长安很是高兴,几步奔过来。 长安见到熟人也很高兴,“怎么是你呀?” “闲来无事,正好过来瞧瞧。”赵渊眨巴着眼问:“你那轮盘还能用么?” 长安点头:“能用,就是一盘画卷坏了,等我粘补好就能播了。” “嘿嘿,到时候我来看看。”赵渊道。 这时,车马院管事走来:“你就是姜奶娘家的闺女吧?” ------------ 第145章:护身符 长安立刻朝他行个礼:“是呀,我叫长安。”她不想听人奶娘闺女奶娘闺女这么叫。 管事笑笑:“赵府送来的骡车你们是准备留下,还是卖出去?” 长安摇头:“不要卖,我想暂时留着。” 管事:“若想留着也行,可这每日的草料要花钱,还要有人给它梳毛饮水专门照看,这些都需要钱啊。” “要花多少钱?”长安问。 管事摸着下巴说:“一月少说也要两贯,这大冬天的,骡子还得喂点豆子,不然扛不住。” 长安皱起眉,有些犹豫。 阿娘一个月的月钱才一贯,自己若花两贯一月养着骡车,好似不大妥当。 她转向赵渊:“要不你帮我把骡车卖了吧?” 赵渊挠挠头。 他不知道去哪里卖啊? 但长安都这么说了,自己只好应下:“好吧。” 从外院回来,长安身上落了一层雪。 刚走进屋内,就见小堂姐宋汐月站在房门口,阴恻恻看着她。 长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屋里的箱子。 还好,自己箱子被她用一股绒线系上,没被动过。 不过阿娘已经不在屋里,估计又去照看小公子了。 “长安,你刚才去哪了?”宋汐月微笑着问。 长安看她一眼,脑海全是宋汐月的心声:【该死的长安!她是专门来刑克我的吧?爹怎么不把她给杀了?却要去杀快病死的祖父?他真是疯了!死有余辜!】 “关你屁事?”长安忍不住爆一句粗口,实在是被宋汐月气的。 宋汐月愕然,随即泫然欲泣道:“长安,我好歹是你堂姐啊?你怎能这般辱骂我?” 【你个死丫头!小贱人!竟然敢骂老娘?回去我就将你这丑恶面目告诉给夫人小姐知道!】 长安嘴角抽搐一下,很想骂回去,但不能。 她不能让宋汐月知晓自己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可憋在心里真的好难受。 忽然,她灵光一闪,上前拉住宋汐月的手,学着她的样子温温柔柔道:“汐月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难过,你祖母因为不守妇道被我祖父给休了,后来你祖母还将你母亲给卖了。” 宋汐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长安:“什么?不可能!我祖父与祖母伉俪情深,如何会休她?而且、而且祖母好端端的为何要卖我娘?” 她对家里其他人都无感,唯独对亲娘还心存温情,可祖母为何要卖掉阿娘? 宋汐月的眼眶红了,一把甩开长安,大声道:“你撒谎!别想拿谎言来骗我?” 长安眨巴下眼,认真道:“我没骗你,要不你回乡看看就知道了。” “休想!”宋汐月感觉天都要塌了,恶狠狠道:“我绝对不会回去的!你也别想拿此事来要挟我!” 长安:“随便你。” 宋汐月狠狠擦一下眼睛,快跑出屋子。 随后长安的脑袋里传来一阵阵尖叫:【啊啊啊啊啊!为何会这样?她们为何要卖掉我娘?我没有娘了我没有娘了.以后世上再也没有疼爱我的娘亲了.】 长安很想对宋汐月说,她娘只是被卖了,不一定就死了。 但她不能说。 唉,怎么样都要憋的难受。 长安坐在窗边继续粘补画卷,心里想着拿捏宋汐月的一百种方法。 第二天,画卷终于粘补好了,珠串也承载了四片叶子。 长安又一次催促姜如意:“娘,您再跟世子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将东西寄给爹爹。” 她心里一直慌的不行,就怕爹爹会战死沙场。 姜如意摸摸闺女的头,“你想寄什么过去?” 长安将手腕上的珠串露给母亲看:“就是这个,它能治好爹爹。” 姜如意叹气:“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一次了,还没两天,怎好催促?” 其实她跟世子夫人说想寄信给丈夫,没提什么治好她爹的事,毕竟说出来很荒谬。 长安眼泪都快下来了,纠结良久道:“阿娘,我做的梦都很灵验,爹爹真的受伤了,我不想他死。” 姜如意惊异,心里也难受起来。 因为她听世子夫人说,最近边疆战事吃紧,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还训斥了很多臣子。 “要不,我再跟世子夫人提一句。”姜氏垂眸看一眼闺女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上次夫君给她寄来一封信,信中隐晦提及他被闺女送去的东西救了多次,立了好几次军功,这才升了百户。 还说若不是闺女,他早死过几回了,哪里能成为有品级的军官? 那时世子夫人帮她读信时还笑过,说她丈夫当真宠爱女儿。 自己也以为丈夫爱屋及乌,将闺女送去的东西当成宝,这会儿再看长安这副认真样子,丈夫那些话似乎作不得假。 第二天,长安又给珠串上的一颗檀木珠注入两片叶子,这下子,这个珠串里已经有了六片叶子了。 若不是一天最多注入两片,她其实想一次将手心小苗苗的所有叶子全部注进去。 姜如意洗漱过后就赶紧去了小公子的院子,见他已经活蹦乱跳,遂放下心。 伺候张尧吃过朝食,又喝了药,姜如意便走去隔壁夫人的院子。 给世子夫人行了礼,姜如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世子夫人看出她的不安,问:“何事这般惊慌?” 姜如意便将女儿梦到她爹中箭的事说了,末了道:“还请夫人开恩,再帮奴一次,长安想给她爹寄一个护身符过去。” 世子夫人放下茶碗,叹口气:“行吧,等世子下朝,我便跟他说说。” 姜氏立刻跪下给夫人磕了头:“多谢夫人垂怜。” 韦氏笑了笑,说:“不如让你闺女给尧儿也做个护身符吧,我可是知道,宋百户说那护身符很灵验呢。” 姜如意尴尬地点了点头,也没敢谦虚。 从夫人的梧桐院出来,她快步回了清霜院,将好消息告知闺女。 长安也很高兴,从箱子里又翻出一个檀木珠串。 考虑到七岁的小公子年纪小手腕细,便将珠子拆了,用一根彩色绒线编制的绳子串上两粒,再结成一个好看的形状。 姜如意看着女儿快速结绳,像打络子一样,好奇问:“你都是跟谁学的?” 长安想也没想:“小鱼鱼啊。” 姜如意笑起来,随即想到什么,低声道:“以后不可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这里是侯府,被有心人听去,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 第146章:最后一面 “我知道,我就在阿娘面前这么说。” 长安进京一趟,已经明白很多事,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傻憨憨了。 姜氏又道:“以后也不可随意给别人做护身符。”今日除外。 长安点头。 她想做也得有小珠珠才行啊。 自己也不好意思一次次朝小金鱼们讨要。 第二天,长安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一颗檀木珠注入两片叶子。 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阿娘,就知道她已经去小公子的院子了。 长安穿好衣服鞋子,又站在妆镜前梳好小辫儿,将炭盆上的水壶拎下来,注入洗脸黄盆,自己洗脸刷牙。 收拾好,又去了一趟茅厕,便有小丫鬟招呼她:“长安,跟我去厨房领朝食吗?” 长安赶紧点头。 阿娘通常在小公子院子里吃饭,也不好带回来给她吃,毕竟那院子里还有其他仆人,人家也等着小主子剩的那点儿好饭好菜。 所以她必须学会去大厨房领饭,还得学着去拎水,总不能一直麻烦莲心姐姐。 长安答应一声,一手拎着两层的空饭盒,跟着莲心往大厨房而去。 大厨房虽在内院,但厨院内有道小门直通外院,不过小门门口有个年岁颇大的老嬷嬷守着。 莲心领着长安跟在丫鬟们后头排着堆领饭,都是盛好的粥饭,一碗碗摆在厨房的长条桌上。 每人的饭食都是定量的,两个馒头一碗粥,外加一碟咸菜丝,多了也没有。 莲心领了自己那份,又对看守桌子的嬷嬷介绍长安:“冯妈妈,这是姜奶娘的女儿,她来领她娘那份。” 长安赶紧说一句:“冯妈妈好。” 冯妈妈绷着的脸立马笑开:“哎呦,你就是姜氏的女儿啊,长得真是俊。来来,你娘的饭菜在这边,我帮你拿。” 说着,她从另一张桌上端了一碟萝卜丝,外加两个馒头一碗粥,一碟咸菜丝。 跟丫鬟仆妇们的份例一样,唯一就是多了一碟萝卜丝。 长安朝冯妈妈道了谢,将这些放进自己带的食盒里。 等她跟着莲心走出大厨房,冯妈妈就跟厨房另两个厨娘嘀咕开:“你们瞅见没有?姜奶娘又将她女儿接来了,啧啧,模样倒是俊秀,估计准备拿女儿攀高枝呢。” “可不是,先前那个不就混进小姐院子里了?还对外说是接错闺女,切,谁信啊?” “你们还别说,她这亲闺女倒是比先前那个清秀不少,估计长大也是个小美人儿,怪不得一定要接过来呢,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哈哈!还真是呢。” 几个老娘们一通八卦,丝毫不顾忌前来领饭食丫鬟们的异样眼神。 其中有个丫鬟是二夫人院子里的,还往厨房外看一眼,但没瞧见姜奶娘女儿的身影。 长安拎着饭盒回到住处,自己吃了一个馒头与一碗粥,再将剩下的馒头掰开,把咸菜丝都夹进去,放到一旁,留着饿的时候吃。 碗筷要在午时前送去大厨房那边,有专人洗碗洗筷子,之后再盛放暮食。 不过她暂时不送,等莲心姐姐吃完后,自己一并将她的碗筷带去大厨房。 随后她摊开一张纸,用路途上买的炭笔开始给爹爹写信,让其将檀木珠戴在手腕上,一定不要丢了。 还写上自己已经来到京城,跟阿娘团聚的事。 想了想,又加上几句感谢夫人的话。 将信纸折好,揣进自己粘的信封里,并没封口。 这些私人信件如果走官家驿站,必定有人拆检,所以不能封。 刚写完不久,姜如意急匆匆回来了。 “长安,世子答应帮咱们的忙了。”她高兴地抱了抱闺女,赶紧去收拾寄给丈夫的衣物。 边疆苦寒,她做的是厚实的棉衣与棉鞋。 长安连忙将檀木珠串与信件交给阿娘,又拿出自己编织的手套与围脖:“这个也给爹爹。” 姜氏将女儿的东西裹在棉衣里,又拿出一个包袱皮系上。 等她拿着包袱匆匆出了门,长安终于松口气。 但愿包袱及时送到爹爹手里,自己的小珠珠能帮上一点忙。 即便爹爹没有受伤也不要紧,他戴上珠串,以后肯定能逢凶化吉。 十几天后,包袱如期送到军营。 亲兵队长将包袱拿到一间茅屋,对屋里土炕上的瘦弱男人道:“百户,您妻儿送东西来啦。” 宋二孝闻言眼睛一亮,灰败的面色顿时有了神采。 “拿来给我。”他唇色干枯泛白,似乎到了强弩之末。 士兵将大包袱拿到炕边桌上,将其解开。 衣袍,棉鞋,还有护膝与绒线织的手套。 最后从衣袍里滑出一个小小布包,布包内有封信件,还有一个檀木珠串。 亲兵队长直接拆开信件,读给宋二孝听:“父亲大人,见字如晤,女儿梦到您受了伤,故请人将我做的珠珠带给你,你一定要戴好,不要丢掉,女儿与阿娘盼您平安回家.” 宋二孝听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伸手将女儿给的珠串攥在手心,贴在胸口。 一道看不见的光芒没入宋二孝身体,渐渐的,宋二孝的唇色似乎不再那么干枯。 脸上的灰败之气也褪去很多。 如果长安在场的话,一定能看到,珠串内的叶片瞬间少了四片。 亲兵队长读完信,一言难尽地看看百户,心里也不好受。 百户确实受伤了,本来伤势颇重,连军医都摇头说活不过两天,结果他生生挺了快一个月。 唉,百户不肯闭眼,估计就是念着家人孩子,这会儿得偿所愿,明日差不多就能将他的丧讯报给千户长了。 亲兵队长摇摇头,转身走出屋里。 不行,他得去外头哭一会儿。 作为宋百户的亲兵队长,自然知道百户作战有多骁勇,整个亲兵队都不及他一人斩杀的敌人多。 因为百户想立功,想升官发财,让妻女过上好日子。 哪知这次的敌寇太多,百户营的一百来人死伤大半,百户长也身受重伤,好在总算击退敌人,守住隘口。 为此将军还派来军中最好的郎中,想将百户救治回来。 毕竟武力值强悍的猛将难得。 结果 亲兵队长抹一把眼泪,蹲在屋山头,心里想着,如果百户不在了,自己就承担起照顾他妻女的责任。 自己的命是百户长救的,又是孤寡一人。 嗯,年纪也与百户长差不多 谁知第二天,百户长竟然扶着墙走出屋子。 亲兵队长大惊失色,以为百户长回光返照,立刻招来几个兄弟,又让人去通知千户,请他过来见百户长最后一面。 ------------ 第147章:要说没邪性还真的说不过去。 当千户火急火燎跑到百户所,见到“回光返照”的宋二孝时,当场震惊。“二孝,你这是.” 宋二孝坐在屋里炕上,正在喝小米粥,见到千户进来,赶紧起身抱拳:“末将见过千户大人。” 声音中气十足,怎么听怎么不像将死之人。 千户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眼前汉子。 个头中等,面色微黑,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很是坚韧,即便瘦的两颊凹陷,却一点不似病入膏肓之相。 “你好了?”千户也久经沙场,哪里看不出宋二孝是病好的节奏。 宋二孝点点头:“末将确实好了。” 经过昨儿一夜,他胸腹部溃烂的箭伤眼见地恢复,现在只余一点点口子。 照这速度,估计傍晚就能痊愈。 千户摸着下巴围着他转一圈,好奇问:“那你胸口的箭伤呢?” 前几日他还听军医说,宋百户箭伤感染严重,伤口久治不愈,估计命不久矣,这会儿忽然好了,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伤口好了。”宋二孝道。 千户:“让我瞧瞧。” 宋二孝立刻捂紧胸口,“不用看了,还有一些没好,估计过两日就能愈合。” “害什么臊?又不是大姑娘。”千户坚持要看,还朝左右使个眼色。 千户的两个随从忽然上前,动作迅速地抓住宋二孝的两条胳膊。 千户则慢悠悠走上前,一把扯开宋二孝衣襟。 就见他贴身佩戴了一串木患子佛串,还挂了一个类似手串的檀木串。 “咦?果然好了!”千户还想上手摸一摸珠串,结果被宋二孝推开。 千户也不生气,呵呵笑道:“痊愈就好,我立刻禀报将军。” 此次战事,卫所损失了两名千户,数个百户,指挥使正要找人候补上,而宋二孝就是候补千户的最佳人选之一。 汤千户是看着宋二孝从一个兵曹一步步爬至百户的,也知道他为了建功立业不畏生死。 经历无数次战事,立下无数功劳后,宋二孝如愿得到指挥使的认可,还为其请命封了百户。 如今总算是求仁得仁了。 汤千户背着手打量一番宋二孝,说:“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再让军医过来瞧瞧,你那箭伤虽好,筋骨血肉也得长结实才行,我正准备将你推举给指挥使,若无意外,这次你定能替补上千户之职。” 想当年汤千户还只是个总旗,宋二孝就是他手底下的兵,曾两次救他性命,所以他乐意推这小子一把,让其走的更高更远。 “多谢千户大人提携。”宋二孝也不含糊,朝千户抱拳行礼。 汤千户笑了笑,走出屋子,悄悄招呼宋二孝的亲卫队长,神神秘秘问:“你确定那珠串就是宋百户闺女寄来的护身符?” 亲卫队长点点头,含糊道:“信里是这么说的。”他有点后悔将百户闺女寄护身符的事告诉给千户了。 本来他以为百户快挂了,所以哭着去报信,说宋百户接到他闺女送来的护身符,心愿已了,可能撑不住了。 结果百户竟忽然好了。 这原也是件好事,没想到千户上了心,一个劲问起护身符的事。 “这么说,小闺女送来的护身符果然有用?”其实汤千户不止一次看到宋二孝佩戴她闺女送的护身符。 先是一个小偶人,后来碎了,那小子还宝贝似的藏在箱子里,谁也不给碰。 接着就是一个木患子佛串。 现在又送来檀木手串。 还别说,每次宋二孝收到他闺女的护身符,好长一段时间运气都非常好,上战场从来不受伤。 而且他的百户所从来也没被敌寇占领过。 要说没邪性还真的说不过去。 汤千户抓心挠肝地想再看一次那珠串,但也知道不可能。 宋二孝那小子贼精着呢,佩戴在身上的东西从不离身,也不给旁人触碰,指挥使也不行。 既如此,不如让指挥使出面,请宋小闺女再做一个护身符过来,让他们看看到底能不能真的护身。 这么一想,汤千户高兴起来,嘴角都挂上笑容。 亲卫队长见千户大人走神,一溜烟跑没影了。 汤千户不以为意,带着自己的随从往卫署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宋二孝的事。 那小子伤势好的也忒快了,若不是前几日亲眼看到伤口腐烂情况,自己都以为他是在故意装着伤重不治,好借机卸甲归家。 可他那样的猛将,指挥使怎么可能放人离开? 京城忠勤侯府。 长安正用粘补好的画卷摇轮盘给小公子张尧与小姐张雨嫣观看。 在场还有两个小孩子,是二老爷家的一对儿女,男孩七岁,女孩儿八岁,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尺见方的画孔瞧。 就见齐天大圣举着金箍棒飞身而起,一下子砸在白骨精身上。 白骨精顿时化为一股烟雾散去。 张尧边看边大声叫唤:“妖怪逃了!妖怪逃了!” 张雨嫣敲他一个爆栗,嗔怪道:“不许剧透!” 这话是跟长安学的。 这些天,她迷上了长安带来的轮盘画,也迷上里面的故事,虽然与弟弟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仍觉不过瘾。 今日二房的弟弟妹妹也过来观看,她便跟着再看一遍。 张尧摸摸脑袋,浑不在意地盯着画面,不错眼地看,生怕漏掉一个动作。 很快一盘看完,几孩子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再看一遍。 长安捏捏酸痛的手臂,一口拒绝。 她今天已经摇了五遍,可累人了,再也不想摇。 张尧瘪着嘴,只好作罢。 然后吩咐小丫鬟:“去将屋里的奶糕拿出来给长安吃。” 小丫鬟轻轻应一声,不情不愿去拿奶糕。 小公子的这些糕点,若他不吃,通常都赏给院子里的婢女们,有时也赏一些给两个书童。 这会子他竟然要把非常难得的奶糕赏给奶娘的孩子,小丫鬟就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给,小公子赏你的。”小丫鬟将碟子杵到长安面前,面色很是不好。 长安拿过一块,说:“好了,端走吧。” 小丫鬟见她没全拿走,心下微松,端着碟子转身走了。 张雨嫣扫一眼那小丫鬟,对长安道:“以后去我院子里玩吧。” 长安点点头,动手收拾轮盘。 这个轮盘在老家时就已经改装过,还用了链条与齿轮,所以一个人就能摇起来。 但做好一个很贵,比如那个链条与齿轮,就花了她三十两银子,因此她只做了这一个带来京城。 不过,小金鱼由此衍生出一本关于齿轮链条的书籍,其中有一样是可以骑着走的两轮车,十分吸引她。 只可惜自己对京城不熟悉,不知道找谁做这个东西。 “汐月,如月,你们两个帮长安将东西抬去秦霜院。”张雨嫣吩咐道。 “是。”两女孩走过来,帮忙抬轮盘。 长安就听到宋汐月在心里一个劲抱怨:【啊啊啊啊!长安果然就是来跟我抢小姐公子的!真是气死我了!她为何要带这个东西来侯府?要是不小心摔坏就好了】 长安默默注视着宋汐月的一举一动,只要她敢摔轮盘,自己肯定揍她。 ------------ 第148章:谁是长安? 好在宋汐月没胆摔轮盘,乖乖将东西送至清霜院放好。 小丫鬟莲心跑来,笑眯眯问:“长安,明日你能再摇一遍给咱们看看吗?” 她与院子里的姐妹们也看过几回会动的画儿,顿时都迷上了,恨不得一天看八遍。 长安点头。 莲心姐姐与本院好几个小姐姐都挺照顾她,主动帮忙拎水拿饭不说,还教她踢毽子,给她编漂亮的小辫儿,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能满足她们的。 “太好了,有好几个姐妹都想来呢。”莲心很是高兴,问:“晚上能瞧见么?” 她们白日要去干活儿,只有晚上才有空闲坐下看画。 长安想了想,说:“应该能看见吧。”大不了多点两盏灯好了。 莲心更开心了,悄悄对长安道:“那我回头跟她们说说,让她们明儿晚上过来。” “好。”自己与阿娘住在府中,总要跟丫鬟婆子打交道,与她们交好也能方便自己不少。 时间转瞬即过,很快到了十一月底,室外几乎滴水成冰。 一直卧床不起的侯爷身体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连太医看过都直摇头,再不肯开药。 府里顿时嚎啕一片,老夫人更是哭晕过去。 世子张盛也不去上值了,衣不解带在父母屋里伺疾。 张尧来到清霜院,抹着眼泪告诉长安他祖父快去世的事,还要求长安再放一遍轮盘画给他瞧瞧。 长安也是无语,劝解道:“现在府里都这样了,哪里还能放画给你看?” 张尧瘪瘪嘴,眼泪流的更凶。 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晃了晃,哽咽道:“若我将这个护身符给祖父,他是不是就能不死了?” 长安一怔,垂眸想了一会儿,转身从箱笼里取出一串檀木串:“要不你将这个给你祖父试试吧。” 这里有四片珠珠叶子,是近期才攒出来的。 她在侯府生活一两个月,感觉他们非常和善,即便老夫人也经常赏给她好吃的点心。 所以她想帮帮病重的侯爷,若能让他好起来,也算偿还世子帮自己寄信的恩典。 之前之所以没送,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她总不能荒谬地说自己能给侯爷治病吧。 张尧抽噎一下,点点头。 他不希望祖父死,因为祖父去世自己就不能看长安的轮盘画了,也不能跟爹爹去外面看相扑与蹴鞠了。 长安不知张尧心中所想,见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拍拍张尧,叮嘱道:“你快去吧,一定要套在你祖父的手腕上啊,还有,别被旁人瞧见。” 张尧答应一声,将长安给的檀木串抓在手中,飞快跑去外院正厅,老侯爷就被停放在此处。 虽然他没死,但风俗如此,必须从老夫人院中挪出来,放在正厅,由子孙们守着他去世。 正厅内燃着熏香,老侯爷直挺挺躺在一个铺满锦绣的床上,身上盖着锦缎棉被。 张尧完错开跪在地上的众人,跑到祖父床前。 “祖父,你千万别死啊,呜呜呜呜.”张尧一边哭一边将手中珠串戴到祖父手腕上,嘴里念叨:“这是长安送你的护身符,说能保佑你病情好转,祖父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他哭得悲戚,惹得世子与两个弟弟都掩面痛哭。 老侯爷正昏沉着,但思维在这一刻非常清晰。 他能清楚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还让他别死,忍不住流下浑浊老泪。 但他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不能开口,也无法动弹,全身异常沉重,即便躺在那里也觉得很累很累。 忽然,一道暖流顺着手腕流遍全身,似乎沉重的巨石一下子被顶开。 老侯爷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小孙子正站在他面前抹眼泪。 “祖父,你别死啊,呜呜呜呜.”张尧哭得伤心,猛然见祖父睁开眼,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高兴起来:“祖父你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老侯爷点点头。 跪在垫子上的世子也惊讶了,赶紧起身过来,想将儿子拉开。 张尧不肯走,拉住祖父的手道:“祖父你饿不饿?我叫人送粥给你吃。” 祖父在这里都快躺了一整天了,滴水未进,肯定饿了。 老侯爷再次点头。 世子见此,不敢迟疑,立刻让人送粥过来。 随后又让人去请老夫人与夫人前来,见侯爷最后一面。 不多时,老夫人被两三名婢女搀扶进来,坐到侯爷床边就哭了起来:“侯爷,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一并说了吧。” 侯爷深深喘口气,嘶哑着声音道:“我想如厕。” 老夫人僵了下,立刻吩咐小厮过来,服侍侯爷如厕。 仆人们慌忙抬来屏风,挡在床前,又拿来马桶搁在屏风后。 两个小厮半抱半扶将侯爷搀起来,架着他坐到马桶上。 等他上完马桶,又梳洗一遍,侯爷才重新躺回床上。 这时,厨房的燕窝也炖好了,老夫人亲自喂侯爷吃下一盅,然后静静等他咽气。 结果左等右等侯爷都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反而脸色从枯黄渐渐变得有血色了。 老夫人撑不住,先回自个院子歇了一晚,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问婢女:“侯爷他还好吗?” 婢女笑吟吟道:“老夫人大喜,侯爷他好多了,早上还起床在屋子里走了走,世子很高兴,本想拿帖子去请太医进府瞧瞧,结果老侯爷硬是不让。” “是吗?”老夫人疑惑。 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又吃了半碗粥,老夫人决定去前院瞧瞧。 来到前院正堂,就见侯爷拄着拐杖站在窗口,透过琉璃窗朝外观望。 “侯爷?”老夫人走过去问:“盛儿他们人呢?”屋里就剩两个小厮,儿孙们竟然一个都不在。 侯爷看了老妻一眼,说:“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儿孙们在这里守了两夜一天,着实累了,他便让他们全都回去。 “你感觉如何?”老夫人悄悄打量着丈夫。 侯爷拄着拐杖往床边走,也不要人搀扶,说:“好的很。” 见老妻依旧不解,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在床上躺下。 小厮忙给他盖上被子,又将灌了热水的汤婆子放在他脚下。 侯爷摩挲着手腕处的檀木珠,问老妻:“谁是长安?” ------------ 第149章: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长安?”老夫人在床边坐下,想了想道:“府里姜奶娘的闺女就叫长安,侯爷如何问起这个?” “将那孩子叫来给我瞧瞧。”他想确认一下,这个手串是不是那长安送的。 老夫人转头吩咐婢女:“去将姜氏与她闺女请来,就说侯爷想见见长安。” “是!”婢女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姜如意与长安被带进正堂。 长安恭恭敬敬给侯爷磕个头:“长安请侯爷金安。” 姜氏也朝侯爷行礼:“奴见过侯爷。” “快起来!”侯爷坐起身,连忙吩咐婢女扶起小长安。 老夫人更加疑惑,不懂丈夫为何会这般紧张这孩子。 丫鬟也机灵,赶紧搀扶起一脸茫然的长安。 侯爷轻咳一声,对屋里的小厮与婢女道:“你们都退下。” 小厮与丫鬟们一头雾水,只得退出正堂。 侯爷打量着眼前的小娃娃,斟酌一下问:“你托尧儿送与老夫一个护身符?”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珠串。 长安盯着那珠串看一眼,点点脑袋。 “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侯爷又问。 长安摇头:“在路上买的。”她看这种木珠串挺便宜,就一下子买了十个,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在哪里买的?”侯爷尽量将声音放柔和。 长安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 当初进京时,每遇到一个集市或县城她都会去逛逛,着实不记得在哪里买的。 侯爷沉思片刻,说:“长安,老夫多谢你送来的护身符,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老夫尽量如你心愿。” 长安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然道:“我想在京城买个带院子的宅子,您可以帮我吗?” 她已经问过张雨嫣了,在京城买个二进的宅院并不算贵,也就几百两银子而已,但须得户籍在此地才行,或者是士族身份也行。 侯爷愕然,他没想到小娃娃竟然要个宅子。 咳,买就买吧,就当自己谢她救命之恩了。 “行,老夫一定帮你办到。”侯爷说着瞥一眼老妻,见她神色如常,松口气。 嗯,等会儿就跟老妻好好解释一遍,毕竟自己动用家里钱款,还得经过老妻的首肯。 侯爷又问起长安父亲的事情,得知他已经升了百户时,欣慰点头。 如此这般更好办了,百户也属于正六品官职,以他的名义在京城买房方便很多。 这时,侯爷的药煎好,小厮端着药碗在外叫道:“侯爷,老夫人,药煎好了,可以送进去么?” “端进来吧。”老夫人道。 姜氏见状,赶紧带着长安退出正堂。 回到清霜院,姜如意拉着长安道:“你怎么能让侯爷买宅子呢?” “不是让侯爷买,是请侯爷帮个忙,我有钱。”长安拍拍自己的胸口。 姜如意并不知闺女带了四千两银票子在身上,急道:“就你那几十贯钱哪里够?你不知京城的宅子有多贵,唉。” “我真的有钱。”长安想将银票子拿出来给阿娘瞧,顿了片刻,又放下手。 不是她不信任阿娘,实在是隔墙有耳,或者说万一被人知道她带了很多钱在身上,肯定非常危险。 姜氏见跟闺女说不明白,索性不说了。 反正老侯爷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真的买宅院。 又过了两天,世子夫人忽然遣人送来几匹布,又拨了莲心与一个叫小菊的十来岁丫头给姜如意母女使用。 姜如意受宠若惊,赶紧带着长安去夫人院子谢恩。 夫人没让她们行礼,笑眯眯拉着她俩坐下,说:“世子从兵部得知,你夫君已经升至千户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千户相当于五品官职,虽不及同级别京官的分量重,但也是非常了不起了,因为千户是可以世袭的。 也就是说,如果宋二孝有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千户职位。 世子张盛在兵部武库司任职,也不过是五品郎中,现在竟然跟宋二孝属于同级。 姜如意惊喜,她虽不懂千户是多大的官,但应该比百户大一级的。 “多谢夫人告知。”她朝世子夫人福了福。 夫人赶紧拉住她,笑着道:“以后可不能这般见外,你我相处这些年,真真情同姐妹一般,尧儿也多亏了你照应,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又牵住长安的手道:“我一瞧这孩子就喜欢,又乖巧又懂事,不如给我当女儿算了。” 姜如意笑了:“若您不弃,长安便认您做干娘吧。” 长安眨巴着眼,看了看娘,又看了看夫人,只得跪下给夫人磕头,喊了一声干娘。 夫人应一声,笑得合不拢嘴,立刻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镶玉的翡翠镯子,套在长安的小手上:“这个先给你收着,等过几日我再给你打一套合适的头面好过节。” 姜如意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 “这是给我干女儿的,你就不要拦了。”夫人笑眯眯道:“等会儿我再带她去老夫人那里讨个赏,毕竟也算是她老人家的干孙女了。” 长安一脸懵,扶着手腕上的镯子,生怕它掉下来摔坏了。 最后还是姜氏将玉镯子收起来,然后看着夫人领着长安去了丹枫院。 如今侯爷已经从外院正堂搬回丹枫院,正在室内研究那串檀木珠子,忽听丫鬟传唤世子夫人领着长安来给老夫人磕头,赶紧走出来。 “母亲,儿媳认了长安做干闺女了,这会儿带她来给您磕个头。” 世子夫人给婆婆行个礼,说道:“儿媳想明日摆一桌席面,将礼数做全,您看可行?”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一眼儿媳:“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我能说不行吗?” 韦氏笑了:“母亲说的是。长安,快给干祖母磕头。” 长安又梆梆给老夫人磕了仨头,口中叫道:“干祖母。” 老夫人叹口气:“什么干的湿的,以后叫祖母就行。” 长安从善如流:“祖母安好。” “赶紧起来吧。”老夫人让大丫鬟扶起长安,又吩咐开箱子,取出一只金项圈给长安戴上:“好孩子,以后常来跟祖母说说话儿,我听说你会摇那什么动画,不妨摇给祖母瞧瞧。” 长安点头:“好。” 老侯爷从屋内踱步出来,在老夫人旁边一坐,对长安道:“祖父也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不过要等几天才能拿到。” ------------ 第150章:猫耳帽 长安又梆梆给他磕了头:“长安先谢过祖父。” 余光瞧见侯爷手腕上的珠串还余一点点光亮,心里有了数。 如果是弥留的病人,应该需要四片往上才能痊愈。 可要攒足四片叶子,需要一盆绿色小珠珠呐。 长安一想起这个就肉痛。 好在叶子还能慢慢攒出来,她也就释然了。 侯爷笑呵呵扶起长安:“好孩子,快坐着说话。” 长安坐在锦凳上,静听侯爷问话。 “你可会认字?”侯爷问。 长安点头:“会一点,在家里学过。” 侯爷捋须点头:“既如此,以后你就跟雨嫣几个去漱芳斋上学吧。” 侯府有女学,聘请了从宫廷出来的宫人做师傅,教授府里女孩儿们八雅与女功,长安都七岁多了,正是该学习的时候,可不能被耽搁。 侯夫人也点头:“长安这般年纪是该学些技功傍身,回头带去夫子那里先拜个师,等过完年就正式上学吧。” 长安立刻站起身朝侯爷与老夫人致谢:“多谢祖父祖母关爱,长安感激不尽。” 老夫人笑眯眯道:“傻孩子,以后你就是老身的孙女,客气什么。” 随后又对韦氏道:“长安的一应事宜便交给你,明儿多置办几桌,将府里孩子们都叫过来认认人,别以后遇到伤了和气。” 韦夫人应是,“儿媳这就去交代一遍,再给长安娘儿俩换个院子。” 老夫人点点头:“你办事最是稳妥,我便不操这个心了。还有,如今侯爷病愈,你让盛儿给宫里递个折子,告知婕妤一声,让她不必忧心。” 老夫人还有个女儿,是当今的婕妤,虽说并不受宠,但府里也跟着受了些容光。 也因此,张盛才被调回京城进了兵部任职。 “是。”韦氏起身:“儿媳这便回去告诉夫君写折子。” 随后韦氏带着长安向老夫人与老侯爷告辞离开。 长安回到清霜院不久,几个婆子便过来帮她们搬家。 这次娘儿俩搬进一个叫秋水阁的院落,有三间瓦屋,门窗似乎刚被修缮过,上头镶嵌着透明的琉璃片,很是亮堂。 房内有新盘的炕,上头铺着崭新的席子,一应家具也都整齐。 长安帮莲心一起铺被褥,还扒在窗户上朝外望。 透过光洁的琉璃片,她能清楚看到院中情景,特别是院子一侧还有个小鱼池,好像连通内院的荷花池。 而小院另一侧是侯府外墙,隐约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 这样一看,这个院子其实就建在荷花池与外墙之间,估计是夏季纳凉的场所。 长安很高兴,乐颠颠跑到鱼池旁边的假山旁,几下爬到假山上,伸着脖子朝院墙外张望。 果然外头是一条街道,偶尔有小贩推着小车挎着篮子经过,那婉转的叫卖声传出老远。 只是那外墙很高,自己没梯子不好攀爬,不然她能趴在墙头上买东西了。 嗯,就是用一根绳子系一个竹篮放下去,让小贩将商品放里面,自己拎上来就行。 “长安,你做什么?”跟过来瞧热闹的张尧跑到假山旁,也想往上爬,结果被他姐姐拉住。 长安见张尧姐弟来了赶紧下来,实话实说:“我在看外头小贩。” 张雨嫣笑道:“你若想买东西,离这里不远有个小门,可以从那里出去买。” 内院其实也有后门,只是平时都被两道锁锁着,一把钥匙在夫人手里,另一把则挂在内院管事嫲嫲腰间,只有主人命令,她才能打开那道小门。 “真的?那我能随时出去玩吗?”长安问。 张雨嫣摇头:“不行,那个门不许随便出入。”偶尔在门口买个东西也有守门婆子看着呢,哪里能从小门出走? “哦。”那还是算了。长安想,有时间找管事开次小门,还不如扒墙头吊个篮子下去省事。 长安请张雨嫣与张尧姐弟进屋,又拿出两顶绒线织的猫耳帽送于两人。 绒线帽子顶部有两只尖尖的猫耳朵,很是俏皮;护耳下方的绒线绳上还垂挂着两个绒线球,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张尧接过帽子直接戴在脑袋上,然后拽着垂挂到面前的绒线球嘿嘿笑。 张雨嫣扭捏一下也戴上,拿来铜镜一照,顿时爱上。 蓝色的绒线帽上有两只萌萌的猫耳朵,还有两个黑线缝的圆圆眼睛,边上又用黄色与粉红色绒线绣了几朵桃花,漂亮极了。 帽子两边拉伸下来,正好将两耳盖住,即便外头再冷也不会冻到耳朵了。 “长安,这个怎么编的?”张雨嫣只知道绒线可以打络子,却不知还能织帽子手套。 长安拿起织了半截的手套示范给她看:“就像这样,很容易的。” 张雨嫣睁大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看了半晌,将手一伸:“我也来试试。” 长安将手中针线递给她,指导她织了一圈。 “这个真有趣。”张雨薇似乎织上了瘾,小手不停勾挑穿插,速度越来越快。 等到挑分大拇指时,长安又教她如何分针。 就这样,两女孩坐在炕上织了半天手套。 张尧在旁急得抓耳挠腮,一遍遍催促长姐快点回去。 张雨嫣瞪他一眼:“要回你先回,我忙着呢。” 张尧:. 鼓起嘴,气哼哼爬到炕上,皱眉盯着长姐不放。 哼!自己好不容易休沐一天,结果长安的时间全被长姐占去了。 不行!今儿不把长姐盯走誓不罢休! 直至傍晚,张雨嫣才在弟弟吃人的目光下离开,临走时还跟长安要了几支绒线,还有几根竹签,她要回去继续织。 张尧见长姐好不容易走了,立刻换上一副贼兮兮笑脸。 “长安,快放轮画给我瞧瞧。”等了半天,今日看不到轮画他就赖下不走了。 长安无法,只得点起油灯,摇一遍轮画给张尧瞧。 这时,莲心与小菊已经去厨房领来饭食,有馒头有粥,还有两荤两素菜肴,分量也是照着两人的份例,看起来很是丰盛。 “厨房妈妈说,以后咱们的饭食都是照着这个份例,跟小姐公子屋里的一样。”莲心喜滋滋道。 这么多饭菜,长安小姐娘儿俩肯定是吃不完的。 也就是说,莲心与小菊每天都能吃上肉了,她们怎能不欢喜? 哪知张尧看了饭菜一眼,说:“我也留下吃饭。” 莲心嘴角抽了抽,只得将碗筷拿过来。 ------------ 第151章:讨一个护身符 姜如意也将屋里收拾好,东西也归置到位,洗了手脸走过来,瞧见张尧留下吃饭也不意外。 张尧挨着长安坐下,学着她的样子将馒头掰开,往里头夹菜。 之后咬一口,感叹道:“真好吃!” 听得莲心与小菊两个丫鬟直发笑。 自从长安来了侯府后,小公子经常找她玩儿,还要听她讲故事。 要不是怕被夫人打,他晚上都赖着不走。 还别说,这三人一起吃饭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家人。 但这话两个小丫鬟不能说。 张尧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碗米粥后就饱了,期期艾艾望向长安:“你讲一个故事我就回去。” 长安望望外面天色,捡了一个最短的故事讲给他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张尧眨巴着眼问:“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长安道。 张尧疑惑:“到底讲的是什么啊?” “已经讲给你听了。”长安捂嘴偷笑。 张尧思索一会儿,明白自己被糊弄了,气哼哼下了炕,撂下一句:“明天我还来!你不许再讲这个故事了!一点都不好听!” 说着噔噔噔跑出屋子。 姜氏赶紧追过去,送他回自己院子。 第二天一早,姜氏先将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再去小公子的院子叫他起床。 其实她已经不用亲力亲为给他穿衣洗漱,但还是要监督一下小公子院子里的丫鬟,免得她们奴大欺主。 等小公子长到十三四五岁,夫人必然给他物色一两个通房,到时候就没奶嫲嫲什么事了。 等阿娘一走,长安便跑到院子里,去看院子里的几棵树。 有一棵杏树,一棵桃树,还有一棵石榴树。 “莲心姐姐,这些树会结果子吗?”长安问正在扫院子的莲心。 莲心望一眼,道:“结果子,但不能吃。” 这地儿有点背阴,果树又恰好栽在鱼池旁,结出的果子不大,几乎没人来此摘它。 长安有点可惜地摸摸树身:“我还以为将来有果子吃了呢。” 莲心笑道:“长安小姐想吃果子可以去外头买啊,每到夏秋季,咱们府后门处就有好多果贩子兜售果子呢。这个院子里的桃树杏树就是指望开花的,没指望它们结果。” 长安了然。 原来桃树杏树栽在水池边是这个意思啊,也难怪了。 如果从荷花池对面朝这边望一眼,就能望到灼灼桃花杏花,确实是一美景。 不过,等春天到来,她还是想试一试,看看桃树杏树是否真的不结果。 嘿嘿,到时候就给它们一点点小珠珠好啦。 午时,长安与阿娘被请到前厅。 此刻前厅内已经坐了好些人,有二老爷家女眷与孩子,还有三老爷家女眷与孩子。 世子夫人亲自为众人介绍母女俩:“这位是宋千户的夫人姜氏,小姑娘是千户家的千金宋长安,也是我刚认下的干女儿,今儿备下酒宴,就是让她拜见一下各位婶婶,往后在府里走动时,也好有个称呼。” 长安立刻上前,朝二太太三太太行礼:“长安请二婶婶金安,三婶婶金安,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二太太杨氏是认得姜氏的,也知道她是张尧的奶娘,只是没想到姜氏竟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她也不敢怠慢,笑吟吟扶起长安,又拉着姜氏在身旁坐下,笑道:“原来是大嫂的干女儿啊,那以后便是我的侄女了,长安过来,二婶婶给你个见面礼,可别嫌弃啊。”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准备好的一对银镯子,套在长安手腕上。 银镯子做的很精细,不仅雕刻着好看的芙蓉缠枝纹,还镶嵌着几颗小小的绿松石,非常漂亮。 长安赶紧福礼道谢:“多谢二婶婶。” “客气什么,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二夫人杨氏笑咪咪道。 三太太也笑道:“呦!还当大嫂要犒劳咱们呢,原来也不是白吃啊,唉,我也没准备啥东西,只好委屈干侄女了。”说着从脑袋上拔下一根珠花,插到长安的包包头上。 长安也朝她行礼致谢:“多谢三婶婶。” “不用谢不用谢,怪不好意思的,唉,也是三婶婶穷,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梅氏微笑着瞥一眼世子夫人。 韦氏没理她,又拉着长安介绍府内几个孩子。 二太太有一儿一女,七岁的儿子张瑾与八岁的女儿张玉娴。 他俩长安都认识,因为经常来看她摇轮画。 而三太太家的七岁儿子与五岁女儿长安没见过,他俩也没到大房这边来过。 之前听莲心说,三房是庶出,是侯爷唯一一个妾室所出,目前那薛姨娘与三房一家住在一个院里,跟大房二房这边并不怎么亲厚。 认完屋里所有人,世子夫人请大家入席,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今日老夫人没来,侯爷更不可能来,所以大家吃的很尽兴。 长安望着桌上的菜品,简直叹为观止。 每样菜肴都摆出漂亮的形状,让人不忍伸筷子。 好在有丫鬟们帮忙布菜,不然长安真不知该怎么吃。 一顿饭吃完,桌上还有不少菜没动过。 长安学着府内小姑娘的样子,并不敢吃多,也不主动伸筷子夹菜,全由仆妇与丫鬟们做主。 男孩子吃的倒是比女娃娃豪爽,他们想吃什么夹什么,根本不用人布菜。 即便这样,他们的饭量也比狗蛋哥哥与小锄头小很多,只吃了一碗米饭就放筷子。 长安啧啧称奇,但也更加小心谨慎。 阿娘曾说过,女娃娃不能贪吃,无论什么浅尝即止,不然会被人笑话。 所以长安看到雨嫣姐姐放下筷子时,也放下。 接着就是漱口擦手。 宴席散了后,几孩子并没跟着大人一起回去,而是在七岁张瑾的撺掇下来到长安的秋水院。 他们要看长安摇轮画。 为此,世子夫人还让人往秋水院送了几样糕点,给几个孩子吃。 长安仿佛又回到宋家村的老槐树下,对上十几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她让莲心摇起轮盘。 没错,她已经将摇轮盘的绝活儿交给了莲心与小菊,自己在旁监督。 几轮摇下来,莲心找个理由溜了。 长安就此坐下,拿起绒线与竹签与张雨嫣探讨起来。 张府另两个女孩瞬间被这个吸引,也过来观看。 几个男娃子感觉没趣儿,只得出去玩耍。 侯府外院正厅内,侯爷正在接待过府探访的老友。 两人寒暄一阵子,来人呵呵笑道:“实不相瞒,老夫受人所托,来向客居贵府的宋家小姑娘讨一个护身符,不知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 第152章:请帮我赎身 “什么护身符?”侯爷张衍揣着明白装糊涂。 来人是工部左侍郎王庭,他笑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人说,宋千户收到他闺女寄去的护身符后,重伤的身体忽然就好了,所以他也想来讨一枚。” 侯爷眸光微动,微笑道:“这倒是奇异,那孩子住府里两个多月,我竟从没听说过她会做什么护身符。” 王庭捋须笑得意味深长,上下打量一下张衍,没好气道:“那你是怎么好的?上回我来瞧你时,你可连床都下不了。” 侯爷轻咳一声,端起茶水喝一口,说:“是陈老太医医术高超,将老夫治好了。” 王庭嘁一声,也端起茶水慢慢拨着浮叶,悠悠道:“你也不用瞒着掖着,我就是听说你大好,才过来会会那孩子,你放心,这事儿没告诉旁人,就咱哥俩知道。” 之前他接到边疆送来的信件,还以为他们道听途说,所以没当回事,忽然就传来病重的张侯爷好起来的消息。 侯府管事已经大张旗鼓出去采办丧事用品,宗人府也等着侯府去报丧,结果快咽气的张衍一夜之间就活过来了。 真是太过匪夷所思。 此事还惊动了圣上,他在朝堂上特意问了一句,确认忠勤侯确实好了后,还感叹良久。 那时王庭才意识到,边疆传来的消息不一定就是子虚乌有。 侯爷沉默半晌,道:“我问过那孩子了,她手里的珠串就是在路途上买的,没啥稀奇。” 说着将自己手腕上的檀木珠露出来给老友看。 王庭眼睛都直了,直接站起身就要拿过来,结果被侯爷挡住:“这是我的,你不能碰。” 小长安说了,这东西不认人,谁戴就对谁好,所以他才不要给旁人碰。 王庭只好伸长脖子盯着瞧:“好好,我不碰,你倒是拿近些啊。” 张衍才不上他的当,直接用袖子将珠串盖上:“就是一普通檀木珠,你自己去铺子里买便是。” 王庭没好气地瞪他:“啥时候变得这般小气了?想当初老夫钓鱼还分你一半儿呢,这会儿倒是吝啬起来。” 张衍没搭理他。 哼!事关性命,搁谁不吝啬? “我要见见那宋家孩子!”王庭坐回椅子上,一副如果你不让见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张衍老神在在道:“见倒是可以见,不过那孩子想在京城买个宅子,你给想想法子吧。” 王庭在工部任职,经他手修缮的官宅就有许多,只要他手指缝漏一漏,就能选个好地儿给宋家。 “这个.”王庭捋着胡须沉思片刻,说:“找宅子不难,但要出钱买。” 没圣上发话,他不可能私自将官宅分发给某个官员,所以必须从牙行购买才行。 “老夫也没说不出钱,就是让你找个好宅院,最好两进。” 两进的宅院已经很大了,有的六七品官员一家几口只住一个带院子的小宅子,请个客都得另寻地方。 “既如此,回头我就好好寻寻,定然找个不错的宅院。”王庭道。 侯爷点点头,招呼外面的仆人进来:“去请宋家孩子过来一趟。”想了想又说:“将她母亲也请来。” 仆人答应一声,飞快跑走。 不多时,长安与姜如意被人引到前厅。 两下见过礼,姜氏带着长安坐在一旁。 王庭轻咳一声,说:“老夫受人所托,想请你做个护身符,不知可否方便?” 长安眨眨眼:“我不会做护身符呀。” 王庭一顿,只好补充:“就是那个檀木珠串。” “没有了。”长安道:“那个珠串是来京的路上买的,已经没有了。” 王庭怔住,没想到珠串真的在路途上买的。“那你还有这种珠串了吗?” 长安摇头。 便是有珠串,她也不想给不认识的人。 王庭沉默片刻,又问:“那你能不能随便做个东西?你爹的长官想跟你讨要一个护身符。” 长安拧起眉。 她知道爹的长官是不能得罪的。 但自己实在不想将小珠珠给不认识的人。 万一所有人都来跟她要,岂不糟糕? 姜氏插话道:“真是对不住,我女儿年纪小,没做过什么护身符,若大人您真的要,不如由奴家来做吧。” 王庭蹙眉,只得同意。 今儿不带一个护身符回去,他不好跟那位交代啊,唉,暂时就这么着吧。 随后,姜如意牵着长安回到自己院子,拿出针线与一块碎布开始缝句金刚咒在上头。 缝好后,天都快黑了。 长安拿着符咒看了好一会儿,犹豫良久,还是在上头注入一片叶子。 姜氏没在意女儿的动作,让莲心将咒符交给仍在等候的王大人,算是勉强糊弄过去。 几天后,天空飘起大雪。 长安闲来无事,便拿钱给莲心,请她帮忙买些纸笔颜料回来,自己画连环画册。 她将知道的小故事一个个画在纸张上,再注上解说与对话,然后装订成册。 每个故事也就十几二十几张画,用细炭笔勾勒,再涂上颜色,如此画的很快,一天就能完成一本。 张尧姐弟每天都来找她玩儿,两人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翻看连环画,有时张雨嫣边织绒线,边看长安绘图。 长安也每天都听到宋汐月的内心吐槽。 后来,宋汐月沉默下来,吐槽声也少了,似乎认命一般。 某天,宋汐月忽然跑来跪到姜如意面前,痛哭流涕:“婶婶,以前都是汐月的错,不该自卖自身,现在我后悔了,婶婶,您能帮我赎身吗?” 她签的是五年身契,现在才过了一年,如果要赎身的话,必须翻倍赔付银钱。 然而她整日看着长安在侯府像小姐一样生活,什么活儿都不用干,连侯府小姐公子也与她称姐妹,心里就难受。 宋汐月很后悔,后悔自己太心急,现在陷入尴尬境地。 如今连府里最低等的丫鬟婆子都不怎么待见她,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犯,杀的还是抚养他长大的继父。 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生出来的孩子又好到哪里去?这便是仆妇们私下议论的话。 姜如意将其扶起来,淡淡道:“你求我没用,当初你铁了心要卖身侯府,这会儿再说什么赎身便不应该了。而且小姐待你不薄,你每月还有月钱拿,好好在侯府待下去便是最好的法子,说不定以后有个好归宿呢。” 老赵氏一家已经离开宋家村不知去向,即便送她回去也没人收留,不如就在侯府当婢女,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宋汐月哭着摇头:“不,我不想在小姐院子里了,我想在您身边伺候您,婶婶,求你收留我。” 说罢梆梆梆给姜氏磕几个头,将额头都磕红了。 ------------ 第153章:走散 “汐月,你这是做什么?”姜氏有点不悦。 现在宋汐月是小姐院子里的婢女,却来她这里求收留,还将脑门磕成这样,万一被人瞧见,还以为自己有意挖小姐的墙角呢。 宋汐月一把抱住姜氏的腿,仰脖子哭道:“婶婶,看在我喊了您一年的娘亲,求你救救我。” 姜氏简直气坏了,想推开她又推不动,不由喝道:“快松手!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长安也走来,看着宋汐月道:“宋汐月,你再不松开我就去叫雨嫣姐姐过来了。” 宋汐月一僵,赶紧松开双手,但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婶婶,我已经没家人了,您就是我最亲的人,我还想喊您娘。” 姜氏愣住。 她对这孩子的感情很是复杂,原先当成自己女儿疼了一年多,结果发现不是,那种打击,不亚于当场失去一个孩子。 姜氏语气渐渐缓下来,想起自己早死的爹娘,忽然有些可怜宋汐月。 这孩子也不过才八岁多,家中就出了这样的变故,也是个可怜的。 “起来吧。”姜氏将宋汐月拉起身,轻声道:“即便夫人同意你赎身,可你赎身后又能去哪里?” 宋汐月用袖子擦着眼泪道:“我想跟您在一起,您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长安妹妹。” 长安立刻道:“不行!我才不要你照顾!” 如果自己没听过宋汐月的心里话,或许能同情她收留她,但宋汐月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自己母女俩倒霉,盼望自己去死,实在让她厌烦透顶。 宋汐月一听长安说这番话,心里又开始咒骂:【小贱人!你怎么不去死?我诅咒你出门就被人拐卖到窑子里!一辈子被千人枕万人骑!】 长安睁大眼睛,虽听不懂宋汐月骂的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啥好话。 她上前踢了讨厌鬼一脚,喝道:“滚出去!以后不许喊我娘婶婶!我家跟你家没任何关系!你也不是我堂姐!” 宋汐月眼里闪过恨意,最终爬起身,转身跑了。 姜氏叹口气,拉住闺女问:“你为何这么讨厌你堂宋汐月?” 长安蹙眉道:“她刚才一直在算计你,娘你不知道吗?她还在心里辱骂我,诅咒我出门就被人卖到窑子里。” 姜氏诧异:“她、她在心里骂你?” 长安点头,四下望望无人,低声道:“阿娘,我告诉你,你不能跟其他人说,也不能让宋汐月知道。” 姜氏一脸慎重:“娘谁都不说。” “我其实一直能听到宋汐月的心里话,她还说她上辈子这样那样,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长安神神秘秘道:“还有,她在老家的时候,几次让她祖母与爹娘害叔叔婶婶,还将叔叔的脑袋都砸破了。” 姜氏皱起眉。 怪不得宋汐月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那时候接她过来时,四五岁的小娃娃嘴巴伶俐,将七八岁小姐哄的团团转,连夫人都怜爱她几分,认为她父亲杀害祖父罪不及家人。 她竟是重活一遍的人? 想想都可怕。 姜氏脊背一阵阵发凉,将闺女抱在怀里,低声道:“你以后当心宋汐月。” “嗯。”长安轻拍着姜氏:“娘,你也要当心,她暂且应该不敢害咱们,因为她怕被赶出侯府。” 姜氏点头,眉头紧锁,考虑要不要将宋汐月带出侯府。 那孩子留在侯府始终是个祸害,但自己要如何跟世子夫人说? 说的不对,侯府里的人肯定以为自己心胸狭隘小鸡肚肠,容不下一个几岁孩子。 可若不管,任由她在侯府小姐张雨嫣身边待着,以后那丫头铁定惹出什么祸事来。 姜氏能看出,宋汐月非常有心机,且心比天高,一直百般讨好小公子张尧。 只是世事无常,她父亲拖了她后腿。 即便以后想当张尧的通房丫鬟都不可能,夫人不会允许。 但如果她成为侯府小姐的陪嫁丫鬟去了别家就不同了,别人不见得知道她的底细。 姜氏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 不行!等自己离开侯府前,一定将此事告诉给夫人。 雪停后,侯府忙碌起来。 世子夫人每日都在准备年礼,要趁年前送去各家。 城外庄子上也送来猪羊鸡鸭鹅鱼与各种菜蔬,将厨院塞的满满当当。 这几天,长安每天都能吃到新宰杀的猪肉羊肉,有时还有鸡肉鱼肉。 接着就是过年了。 侯府各处屋子廊檐下挂上红灯笼,门上贴了福字。 长安还剪了窗花贴在琉璃窗上,又剪了好多送给张雨嫣与张尧。 偶尔看到宋汐月,发现她很是沉默,但做起事来格外伶俐,很得张雨嫣的喜欢。 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张雨嫣邀请长安出去看花灯。 这天也是天子与民同乐的时候,所以张雨嫣带着府里一众姐妹逛到宣德楼那边看傩戏。 随行的还有不少丫鬟小厮。 长安身边是莲心与小菊,她俩是第一次出府看灯,简直高兴坏了。 京城的朱雀街很宽阔,但今日道路两边搭满棚子。 棚子边挂满各色灯笼,有兔子灯大象灯芙蓉灯八角琉璃灯等等。 这些棚子要么是卖灯的商家,要么是哪个府邸供自家女眷歇脚的地方。 长安一路看过去,忽见远处锣鼓喧天,有一大队艺人穿戴奇异服装边唱边跳。 有些汉子在这么冷的天气还袒胸露腹,将自己身上披挂的彩带朝路边小娘子们丢去,惹得惊呼连连。 一阵挤挤攘攘之后,长安发现自己与莲心小菊失散了。 因个子矮,垫起脚尖也只望见成年人的后脑勺,根本瞧不见张雨嫣她们在哪。 长安先有点急,很快又平静下来,慢慢往前走着。 遇到卖花灯的,她还上前买了一盏莲花灯提在手里,看到卖糖葫芦的,她就买两根,边吃边走。 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 因为越是行人稀少的地方,越是危险。 就这样,她来到一个巍峨的城门楼前。 许多人都往楼上看,长安也看,就见城门楼上华盖如云,有不少人站在那里,个个玉面桃腮,如同锦绣堆成的花朵。 “喂!你手里是什么?”一个童稚声音响起。 长安扭头,就见一个五六岁粉嫩男孩子站在身后,忽闪着大眼睛望着她手里的糖葫芦。 “糖葫芦啊,你连这个也不认识?”长安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认识糖葫芦的孩子。 男孩急了:“谁说我不认识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哪里买的!” “哦。”长安打量一下男孩,又看了看周围,估摸他也是跟人失散了。 这孩子头戴玉冠,身穿锦绣小袍子,脚上是鹿皮鞋,连腰带也是玉扣。 看样子,他是个世家子,而且品阶不低。 “你想吃吗?这个可以卖给你。”长安将糖葫芦递过去:“十文钱一串。” 孩子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咬一口,含糊道:“等我随从过来,就拿钱给你。” 这时,又有一队舞鱼龙的队伍过来,后面还跟着很多人。 长安赶紧将小娃娃拉住,省的他被人挤散。 ------------ 第154章:拐卖 男孩任由长安拉着,跟着她到了路边,嘴里吃着糖葫芦,一双眼叽里咕噜四下乱望,像是在防范什么人。 长安等舞鱼龙的队伍过去,都没瞧见侯府的人,不由有点心急。 按理莲心与小菊知道自己不见了,肯定会找,找不到也会去寻张雨嫣他们。 但都这么久了,竟一个人也没见着,这就有点奇怪。 长安思索一会儿,决定往回走,自己回侯府。 毕竟回去的路她还是知道的。 “我要回家了,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等你的随从?”长安问小男娃。 小男娃毫不迟疑道:“跟你走。” 他才不要等随从。 长安只得牵上小男娃往来时的路逛回去。 一路上,小男娃毫不客气地要吃要喝:“那个!我要吃那个!” “这个!这个是什么?我也要尝尝!” 但凡看到一个卖小食的摊贩,小娃娃就停下来不走,不买誓不罢休。 正好长安也想买点回去给阿娘尝尝,于是就出钱买买买,一直到手里都快提不下。 像什么梅花糕,油炸雀儿,炙烤羊肉串,蜜饯果脯,芝麻烤饼,糖葫芦儿,糖人。 还有肉夹馍,她吃了一整块下肚,就撑到不行。 小男娃也撑着了,不住打嗝。 长安只好轻抚他后背,用银镯子里的小珠珠给他消食。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街道拐角处,就见光线暗淡,行人很是稀少,隔老远才能见到一两个人。 长安不由警觉起来,因为她又听到宋汐月的心声。 【哈哈,老娘不愧是老天眷顾的人,正愁找不到时机除掉那小贱人,机会转眼就来了!今晚如能将她卖进腌臜地,即便将来找回她名声也臭了!不枉我花费五两银子.】 长安立刻停住脚步,左右观望。 果然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两个汉子,他们正不怀好意瞧过来。 但她没寻见宋汐月的身影,估计躲在某个角落偷窥呢。 长安捏了捏拳头,正要退回去,忽见两个汉子勾肩搭背走了。 小男娃偏脑袋问:“你怎么不走?” 长安稳了稳心神,说:“我怕这条巷子里有坏人。” 小男娃神气活现拍拍胸口:“你别怕,我让护卫打他们!” 长安没好气道:“你护卫在哪?”她倒是想遇到男娃子的护卫,结果一个熟人都没瞧见。 小男娃眨眨眼,似乎在思量怎么回答。 长安继续牵着他往街巷里走,边走边问:“你是谁家孩子?” 男孩子故作茫然:“我、我不记得啦。” 长安撇一眼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娃子,说:“哦,那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 男孩依旧摇头,又心虚地偷看一眼长安。 长安继续道:“既然你不知道叫什么,那我就给你取个新名字吧。” “好啊!”男孩点头如捣蒜,还一脸期待地问:“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长安:“就叫花花吧。”她都想自己的花花了。 早知一时两时回不去老家,就应该将花花也带来。 男孩皱了皱眉,本能地排斥这个名字,立刻叫道:“我叫明扬。” 长安扭头看他:“姓明?”明是国姓,看样子这小娃娃是宗室人员啊。 明扬嗯一声,垂头丧气道:“你不要送我回府。”他以为报出自己名字后,小姐姐就知道他是哪家孩子了。 哪知长安压根不知道他是谁家的,也没打算送他回去。 她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回到侯府,因为宋汐月就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呢。 长安不知道的是,此刻宋汐月已经与两名地痞起了争执。 “田三!你们拿了我的钱,为何不办事?”宋汐月气呼呼拦住两地痞的去路,威胁道:“我是侯府的人,是奉主子命令找你们,若你们阴奉阳违,信不信我这就回去禀明主子!” 田三一愣,上下打量一眼小姑娘,见她确实穿着忠勤侯府丫鬟的衣服,撇撇嘴道:“那你主子也太抠门了,要咱们做事,却只给五两银子,是将咱哥几个当要饭的打发吗?” 宋汐月咬咬唇,说:“事成之后再给你五两!” “五两?”另一人冷笑:“该不会是你自己想害主子吧?我瞧那小娘子穿着不俗,可不是你口中侯府丫鬟这么简单。” 田三顿时反应过来,喝道:“大胆奴婢!竟敢暗害主子,你想让老子吃牢饭?” 他俩虽是地痞,但也知道不能招惹官家,否则全家完蛋。 这小女娘年纪不大,心肠倒是歹毒,竟然找到他哥俩,开口就说侯府要处理个丫头,让他们将人绑了卖去妓院娼馆,卖得的钱全归他们所有。 还让他哥俩在路口等着,由她指认来人。 结果俩人一见被指认的小娘子旁边还有个小公子,那小公子竟束着玉腰带,这特娘的死丫头是想害死他们啊。 如果死丫头能出到一二百两,田三或许还会考虑一二,可区区五两就想让他哥俩给她卖命,没门儿! 宋汐月被田三一喝,不由全身颤抖,但很快镇定下来,说:“既然你们不愿做就算了,将我五两银子还来,我这便回去禀明主子。” 田三阴恻恻一笑:“还你?你什么时候给咱哥俩银子了?” 宋汐月气道:“方才我明明就给了你们一个五两银锭子!” 另一人冷冷一笑:“老子还给了你十两呢,现在就还来!” 田三也附和:“对对!刚才你讹了老子十两,不,二十两银子,赶紧拿来!” 宋汐月这才意识到事态超出自己掌控,望着步步紧逼的地痞,她惊恐退后几步,转身就跑。 “想跑?”田三与陈四几步追上宋汐月,一把抓住:“不还钱就拿你抵账!” 宋汐月刚要叫喊,嘴巴就被一团破布塞住。 然后脑袋一痛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炕上,一个满脸是褶子的老妇正拎着灯笼打量她。 宋汐月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被卖的时刻。 老妇盯着她看了半晌,满意点头:“你两个哥哥将你卖给老身,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劝你最好别作妖,不然老身只好将你卖去娼门了。” 宋汐月抖着嘴唇道:“我没有哥哥,冯大娘,我是被人拐卖的呀。” 冯大娘见这小姑娘竟叫出自己的姓氏,不由诧异:“你是哪家的?” 这田三陈四也太不长眼,若给自己弄来个窝边草,她铁定饶不了他们! 宋汐月哭道:“冯大娘,我是忠勤侯府小公子奶娘的孩子,名字叫宋长安,求你放我回去,我娘一定将赎身银子还你。” ------------ 第155章:不让她好过 “忠勤侯府的?”冯婆子蹙眉。 这就有点难办了。 可转念想到田三跟她说,这妮子竟撺掇他们去拐带侯府小姐与小公子,又放下心。 如此恶毒的丫头,即便侯府找来也会转手卖掉,到时候还要挨顿打。 冯婆子将灯笼吹熄,就着油灯的光亮对宋汐月道:“丫头,今日你敢暗算主子,侯府早就容不下你,回去说不定被卖去脏地儿,不如重新找个主家。” 宋汐月料定冯婆子不敢去侯府要银子,她捂脸哭泣道:“我没有暗算主子,那女孩是府内婢子,她的爹杀了我祖父,所以我才报复她,求大娘放我回去,我一定将赎身银子拿给您,真的,我娘在侯府很得脸面,她手里有钱” 冯婆子半信半疑,但还是不能放她离开。 今儿花了八两银子买下她,本就冒了风险,万一那奶娘记恨上,别说自己拿不到本钱,说不定还会被抓去打板子呢。 “你也别跟老身啰嗦,好好待着等老身给你寻个好人家,至于以后能不能见到你娘,就看你造化了。” 冯婆子指着屋子拐角处的马桶道:“屋里有水有马桶,乖乖听话少受皮肉之苦,否则,哼哼!” 说完她将油灯与灯笼拿出屋子,只听哐当一声,门从外面锁上。 宋汐月坐在炕上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上辈子她被祖母卖给冯婆子,也是八岁多,结果这一世兜兜转转,竟又回到冯婆子手里。 此刻宋汐月非常后悔,后悔行事太草率,竟忘了今世的田三根本不认识自己,更不会任自己摆布。 宋汐月想起前世的主家,忽然平静下来。 如此也好,反正待在侯府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不如就去王家。 至少自己对王家还算熟悉,只要避开那个暴虐的主子,日子应该能过得下去。 而且宋长安将来嫁的人家就是王家小姐的前夫,到时有自己在,一定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一经想通,宋汐月反而盼望冯婆子尽快将自己卖去王家。 这辈子她一定好好奉承王娉婷,最好做那王娉婷的陪嫁丫头,一同嫁去陆府。 若自己能爬上陆景州的床,成为他妾室的话,十个宋长安也不是自己对手! 嗯,或者让宋长安再早死几年也不错。 宋汐月这般想着,嘴角挂上浅笑。 再说长安,终于回到侯府。 张雨嫣姐弟已经回来了,还派了好几个熟悉长安的丫鬟婆子与小厮出去寻人。 正焦急不安,忽见长安带着个小娃娃回府,便放下心。 “咦?这是谁家孩子?”张雨嫣拉过明扬问。 明扬大声道:“我叫花花!”说完还朝长安死劲挤眼。 长安:. 好吧,暂且放他一马,明日再爆出他真实姓名不迟。 “花花?”张尧乐了,围着他打量一圈:“难道你是女孩子?” 明扬想了想,说:“我是男的!” 张雨嫣笑道:“那你几岁了?” “五岁!” “你府上是哪里?”张雨嫣又问。 明扬脸色一变,奋力挣开张雨嫣的手,跑到长安身边大声道:“你的问题真多!我已经不想回答了!” 张雨嫣也没恼,笑嘻嘻道:“你要是嫌我问题多,我就不送你回家了!” 明扬眼睛一亮,立马道:“我就是嫌你问题多!” 张雨嫣: 很想揍人怎么办? 世子夫人走来,瞧见小男娃也很惊奇,刚想问他是谁家孩子,就听他说出这样一句,只好不再询问。 “尧儿,这孩子就住你那里,明儿问问他是哪个府里的,再派人送回去便是。”夫人道。 张尧点头,就要走过来牵小娃娃。 明扬立刻攥紧长安的手,大声道:“我要跟长安住一起!” 他怕自己一走,长安就将他名字告诉给旁人,所以自己一定赖在她跟前,让她没机会告状。 还有一样最是重要,长安带回来的吃食他好多都没尝过呢。 夫人见他执拗,只好道:“那就请长安照看了。” 这孩子一看就是某个世家小公子,也不知那家人急坏没有。 长安点头:“好,我一定照看好他。” 牵着明扬回到秋水院,给他擦了手脸,又脱去靴子,将他放置到炕上,长安便拉着阿娘到外间烧水,将自己听到宋汐月找人暗算她的事,跟她说一遍。 “只是不知为何那两人走了,并没绑我。”长安想起阴暗拐角看到的两个汉子就心有余悸,“阿娘你说我该不该将此事告诉给干娘知道?” 姜氏沉思片刻,摇头:“不能说。口说无凭,没人会相信,而且你并没遇到绑匪,无法解释宋汐月的居心叵测?” 女儿能听到人心声这事儿绝对不能给旁人知道,否则人人都会避讳她。 因谁都不希望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被外人洞悉。 “你放心,等那宋汐月回来,我一定想法子治她。”姜如意搂住女儿,摸摸她脑袋,心疼道:“都怪阿娘心软,没能将宋汐月送回老家,不想那黑心肝的敢这般害你,这次我绝不饶她!” 长安在母亲怀里蹭了蹭:“阿娘,就算那两人敢动手,他们也不会得逞,只要我使用小珠珠,力气可大了,绝对会将他们全揍趴下。” 姜如意叹口气:“若是你爹在就好了。”倘若自己思虑不周,便由他帮着拿主意岂不稳妥。 长安眨巴着眼道:“要不咱们回老家吧?” 姜如意摇头。 她过够了乡下的穷日子,真心不想回乡下。 如今丈夫大小是个官,自己还想让女儿在京城找个好婆家呢,回到乡下的话,长安至多嫁进乡绅财主家,一辈子走不出县城,想想都不甘啊。 长安撅起嘴,“要不将叔叔婶婶也接来?还有小妹妹跟花花。”白花花与大黑最好也一起带来,到时候自己外出就不怕被坏人欺负了。 “傻孩子,你叔叔婶婶过来住哪儿?”姜氏嗔怪道。 长安拍拍胸口:“我有钱,咱们可以买个大宅子,一家人一起住。” “那你叔叔婶婶来了靠什么为生?”姜氏见炭炉子上的水烧好,便拎下来。 长安想了想:“我有好多赚钱的法子,可以教给他们。” 今晚她买了一堆零食,结果一路上听到小金鱼报出好多食材的作法,有很多都是她不知道的。 估计小金鱼又要整出几本食谱书籍了。 而带回来的小食分给张尧与雨嫣姐姐后还剩不少,都放在屋里了。 忽然长安想到什么,飞快跑进屋里。 果然见包小食的油纸包全被打开,明扬坐在炕上,一手拿着胡椒羊肉串,一手拿着肉夹馍,吃的满嘴流油。 长安火速爬上炕,将油纸包重新包起来,又抢过明扬手里的,戳戳他鼓鼓的肚子,没好气道:“瞧你这肚子撑的,万一伤食了怎么办?” 小孩子脾胃弱,吃多了就会又吐又拉,她可不想晚上不睡觉给明扬请医看病。 呃,浪费她小珠珠也不行。 明扬似乎也知道错了,缩缩脖子,将身体挪到一旁,屁股对向长安。 ------------ 第156章:又被送回来了 “快过来洗脚。” 长安将明扬拽到炕边,帮他脱下足衣。 姜如意兑好一木盆热水,搁在凳子上,让两个孩子坐在炕沿洗脚。 明扬还是第一次与别人共用一个洗脚盆,不由玩心大起,用小脚丫去踩长安的脚。 长安也踩回去,于是两孩子互相踩来踩去,将水都溅出盆外。 “长安!”姜氏瞪一眼闺女,示意她收敛点。 明扬见嫲嫲不悦,也不敢闹了,乖乖洗好脚,伸给姜氏擦干后,站在炕上等着她给脱衣。 姜氏先给他解下头上发冠,又给他脱去外面棉袍,将他塞进单独一个被窝里。 长安不经意瞧一眼,发现这孩子头发披下来竟像个萌萌的女娃娃,一点都不似男娃子那般敦实。 “你不会是女娃娃吧?”长安将心中疑惑问出来。 明扬一怔,立刻反驳:“才不是!”说罢快速钻进被窝不露头。 姜氏听闺女这么一说,也有点好奇,将被角拉开道:“不要蒙脸睡,长大会变傻哦。” 明扬瞪大眼,似乎被这话吓住,再不敢将被子蒙住脑袋。 “你要不要先去方便一下再睡?”姜氏问。 明扬点点头,从被窝里爬出来,眨着眼问:“恭房在哪?” 姜氏顾忌他是个男娃,就将他带到隔间的马桶旁:“要帮忙吗?” 明扬脑袋直摇:“不要!嫲嫲你出去吧。” 姜氏留下几张黄草纸,便退出隔间,放下帘子。 长安也刷了牙洗了脸躺到炕上,问母亲:“莲心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姜氏戳一下她脑门,嗔道:“还不是因为你走失了,小姐就让她俩与几个仆人去集市上寻找。” 长安赧然。 她也不想的,路上那么多人,自己被人流簇拥,只望见行人腰背,其他啥都看不到。 而且当时锣鼓喧天,站对面说话都听不清,自己更不敢显露出慌张,生怕被坏人瞧出端倪,所以只能边逛边找莲心与张雨嫣她们。 姜氏给闺女掖好被子,说:“你先睡,我去前面瞧瞧,看她们回来没有。” “嗯。”长安点头。 这时,明扬也回来了,自己爬上炕,钻进被窝。 炕被烧过,暖呼呼的,不一会儿两孩子都睡熟。 等再次睁眼,天已经大亮。 长安起身穿好衣裳鞋袜,莲心与小菊就拎着热水进来。 扭头瞧一眼,见明扬还在熟睡,长安也没惊动他,小声问婢女:“莲心姐姐,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呀?” 莲心给她梳头扎辫子,轻声道:“昨晚就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件事啊,宋汐月不见了。” 长安心里一咯噔,还以为阿娘将宋汐月怎么了,就听莲心继续道:“昨夜与你失散后,我和小菊就四下找,结果没找到,之后我们遇到小姐,小姐便派几个仆人与小厮回头找,那宋汐月非要跟去,后来她就不见了。” 长安不解。 难道宋汐月怕事情败露逃跑了? 有这可能。 可她并不知自己已经败露啊?为何要逃? 或者被她自己雇的痞子抓走也未可知呢。 长安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 反正侯府自会处理此事,或报官或放弃,都是当家夫人说了算。 洗漱完,明扬也醒了。 他骨碌爬起身就跑去如厕,也不许莲心小菊跟着。 吃完朝食后,明扬就在屋里屋外转悠,就是不提回家的事。 等姜氏回来,长安便将明扬的真实姓名告知,请阿娘跟夫人说一声。 “哎哟!这孩子真是瑞王府的人啊,今儿一早就听仆人说,瑞王府的小世子丢了,正满京城寻找呢。” 姜氏马不停蹄地又跑出院子:“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长安目送阿娘离开,这才转回屋里。 只见明扬正扒拉轮盘观看,见她进来,问:“这个是什么?” 长安将他牵到轮盘前坐下,说:“我摇给你看就知道了。” 明扬没言语,乖乖坐着观望。 这一刻,小娃娃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长安猜他听到自己与阿娘的对话,忽地心生愧疚。 为了弥补,她边摇轮画边讲解给他听。 果然,明扬被轮画吸引,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了一刻钟,直至轮画放完。 “我还想看一遍。”明扬眼巴巴望向长安。 无奈,长安只得又摇了一遍给他看。 忽听明扬道:“要是哥妹妹看到肯定开心。” “你有妹妹?”长安瞧他一眼。 明扬点头:“他与我是双胞胎。” 长安从书柜里拿出自己画的连环画册送给明扬:“你可以将这个带给你妹妹看,跟轮画是一样的,都是齐天大圣取经记。” 明扬接过画册,眼睛顿时亮了,眉眼都笑开了花:“谢谢长安,我回府后也叫人送一份礼物给你。” “不用客气。”有人欣赏她的画册,长安就很开心了,不需要什么礼物。 不多时,世子夫人与世子都来了。 世子三十来岁,清俊文雅,瞧见明扬笑道:“你真是明扬?” 明扬点点头。 “既如此,你这便跟我回王府吧。”张盛也是第一次见到瑞王府小公子,没想到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病弱。 明扬没反对,乖乖让张盛牵住手往外走。 走到半途还扭头说一句:“长安,我下次还来找你玩儿。” 长安冲他挥挥手:“好啊。” 明扬想笑,却咧出一副哭模样,好像要奔赴刑场一般。 长安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他远去,这才转身回屋子。 屋内,世子夫人正与姜如意说话:“刚才宋汐月被一个牙婆送回府了,还说她自称长安,是你的女儿。” 姜氏一听就怒了:“她人呢?看我不去抽她!”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已经将牙婆打发了。”韦氏道:“只是那宋汐月要怎么处置,我问问你的意见。” 毕竟是姜氏接来的孩子,又曾是长安的小堂姐,世子夫人也不好直接发卖了她。 姜氏压下心里气恼,轻声问:“那宋汐月如何在牙婆手里?” “听牙婆说,是被两个地痞送去的,她不知是侯府下人,便花了银子买下。” 韦氏看一眼姜氏,悠悠道:“那牙婆还说,原本宋汐月买通两痞子,要害咱们府里一位小姐,哪知小姐还带着一位小公子,两地痞便反悔了。” ------------ 第157章:白眼狼 姜氏早已从闺女那里听说宋汐月的算计,这会儿再听一遍,仍旧恨得牙痒痒。 “夫人只管处置了就行,那宋汐月虽是我接来的,但我接的是我女儿,不是一个杀人犯的孩子。而且那宋汐月跟我夫君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义务教她如何做人。” 顿了下又说:“今日她害人不成,保不齐以后再做这样的事,夫人您千万别留她在府中,最好将她打发的越远越好。” 韦氏点头,叹口气:“我原本以为那孩子机灵,没想到是个心黑会算计的,连那种阴毒的事都敢做。昨夜若不是巡捕营帮瑞王府寻人,找到牙婆那里,咱们还不知那宋汐月干出这等事来。” 姜氏垂头抹了一下眼泪,说:“宋汐月在哪?我想去问问她,我家长安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叫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已经关在外院了,你想去就去看看吧,等会儿我就让牙人领她出去。” 韦氏说着站起身,心里庆幸:得亏发现的早,若让那丫头在府里再待几年,可就糟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最要不得宋汐月这样的奴仆,一个不慎就能惹祸上身。 姜氏跟着夫人往外走,瞧见长安问:“你可要一起去?” “嗯。”长安想听听宋汐月又会在心里说什么。 于是,母女俩来到关押宋汐月的小黑屋。 屋门打开,光线投进屋内。 宋汐月蜷缩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转变的这样快?正当她做着去王家的美梦时,一群巡捕营的人闯进来,让冯婆子将家里奴婢的身契全拿出来,他们要一一对照验看。 就这样,宋汐月被查出没有身契户籍,是个黑户。 冯婆子吓坏了,赶紧拿出银子打点那些人,又解释一番,这才将事情转圜过去。 第二天一早,冯婆子再不敢留下宋汐月,亲自将其送回侯府,连赎身银子都没敢要。 冯婆子为了撇清干系,还将所有事情都抖落出来。 然后她就被关进小黑屋了。 姜氏走到宋汐月面前,冷冷问:“宋汐月,你为何要害长安?” 宋汐月看一眼姜氏,没言语。 有时她也迷茫,为何要跟长安过不去? 可一想到将来长安能嫁进官家,而自己只是个给人端茶倒水的奴婢,她就忍不住心中妒忌。 【凭什么?自己小时候吃穿都金贵,那长安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看到馍馍都流口水,她凭啥比自己过得好?】 一旁的长安不动声色望着宋汐月,听到她的心里话,心中毫无波澜。 “你来侯府三年,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我给你置办,即便知道你不是我女儿,我也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姜氏一想起这些就懊悔的不行。 自己真是瞎了眼,用银钱喂了一群白眼狼,而亲生孩子却什么都没享到。 宋汐月微微一笑,讥讽道:“婶婶,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感谢你的话么?” 【姜氏确实给了她不少首饰,手镯项圈珠花都有,但没一样是金子做的,自己根本不稀罕。】 【至于衣裳,都是寻常料子,又有啥好显摆?】 “娘,不要说了,咱们走吧。”长安听到宋汐月的心里话,拉住姜氏袖子:“她本就不是宋家孩子,如何会记得你的好?” 一句话戳中宋汐月痛脚,她跳起来指着长安骂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 话没说完,姜氏狠狠抽了她一嘴巴:“再敢骂长安一句,信不信我将你卖去勾栏?” 宋汐月捂住脸望着姜氏,心里升起恐惧。 侯府是不会将人往勾栏瓦舍卖的,但如果有人跟牙人说一嘴,牙人也会照做。 宋汐月退回墙角,再不敢吱声。 姜氏冷冷看她一眼,拉着女儿出了黑屋。 仆妇见她们出来,赶紧将门锁上,又笑呵呵对姜氏道:“这种背主的东西就该吃点教训,你也不用舍不得,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你看顾她,她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种玩意儿老身见得多了。” 姜氏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钱递过去:“劳烦大娘了,这些拿去打壶酒吃。” 仆妇也没客气,接过钱就揣进怀里。 回到秋水院,姜氏歪在炕上好长时间没起身。 长安探头过去,发现阿娘竟然在哭。 下晌,莲心从前院回来,告诉长安:“宋汐月被牙人带走了,估计这次要成奴籍了。” 长安嗯一声,手拿炭笔在画一幅两轮车的图画。 等抽空自己就出府找个木匠,将两个轮子与车架打出来,再找铁匠做个齿轮脚蹬与链条,还有轴承轮毂等小零件。 转眼出了正月,长安跟张雨嫣姐妹几个去漱芳斋上课。 女夫子姓周名华,年纪三十多,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端庄严谨。 “从今天起,开始学习制香。” 周先生从一个匣子里取出几种炮制过的药材:“这里有沉香、公丁香,檀香,麝香,拿出石杵将其研磨成粉,咱们做鄙梅香” 长安也分得一些药材,学着周夫子的样子研磨。 研磨后的香粉按照比例放好,周夫子又带着几个女孩子去侯府梅园采梅花。 梅花采回来后捣成糊糊,再将其过滤,挤出汁液。 之后将梅花汁液拌进香粉里,揉搓成面饼形状,醒放一段时间后,再将其搓成细细的长条儿,晾干后就是线香。 长安不觉得这种线香好闻,因为味道太过杂乱,她闻过就觉得脑袋发晕。 但夫子这般教,自己不好胡乱置喙。 学了几天,长安发现很多植物均可制香,可根据自己爱好调制出不同的香味。 长安喜欢闻腊梅的香味,清香悠远,让人欲罢不能,可府中只有一棵腊梅树,夫人不给采摘。 正盘算怎么做个腊梅香时,瑞王府王妃忽然递来请帖,邀请忠勤侯府的张雨嫣与宋长安去府中做客。 世子夫人很是高兴,因为瑞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等一的亲王,甚得圣宠。 “长安,请帖上还说,请你将轮盘带上,王妃想看看齐天大圣的故事。”张雨嫣笑眯眯提醒。 长安:. 好吧,肯定是明扬那小子指使他娘这么说的。 世子夫人谆谆叮嘱:“长安,雨嫣,瑞王府还有一位小郡主,与世子是双胞胎,今年应该能上学了,你们去了后要小心伺候,以后说不定能被选上伴读。” 能给皇家公主或郡主当伴读,以后的亲事必然低不了,这是各世家大族乐见其成的。 ------------ 第158章:不和睦 第二天,长安与张雨嫣来到瑞王府。 莲心与张雨嫣屋里的紫苏抬着长安的轮盘跟在后头。 王府侧门旁早有仆妇守候,见到小姑娘们立刻奔过来迎接。 于是,长安几个被带去王妃的院子。 见了礼,长安瞧见高贵冷艳的王妃身边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脸蛋微圆的明扬,另一个则是略显清瘦的小女娃。 两孩子只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其余全不一样。 明扬炯炯有神望向长安与张雨嫣,眼睛都亮了,似乎想凑过来说话,却又顾忌着什么,没有起身。 “你就是长安吧?”王妃含笑道:“多谢你元宵那夜救助了扬儿。” 长安立刻道:“举手之劳,王妃娘娘不必挂怀。” 王妃笑笑,摸摸明扬脑袋道:“听说那晚他住在你院子里,可有调皮?” 长安摇头:“明扬乖的很,都不肯要人伺候。” 王妃明显松口气,对身边的明扬道:“今日便由你招待两位客人吧,你妹妹先留在我这里。” 明扬点头如捣蒜:“是!母妃,孩儿一定照顾好客人。” 张雨嫣抬头望向王妃,有点诧异。 虽说小世子才五岁,不用讲究男女大防,但也不该由他接待女客吧? 明扬蹭地站起身,说:“张姐姐,长安姐姐,到我院子玩儿吧。” 小姑娘也跳起来拍着手呵呵笑,却不说话,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后,长安与张雨嫣跟着明扬去了隔壁的春晖院。 这院子与王妃院子只隔了一道墙,里头种了两三棵石榴树。 明扬将她俩带进一个暖阁内坐下,只见里头摆了一个大圆桌,圆桌上摆着好多点心与果子,还有不少玩具。 “你们想玩什么尽管拿去。”明扬兴致勃勃将玩具送到长安与张雨嫣面前。 有带轮子的象车,象背上还有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花卉与风车。 还有陀螺与小鞭子,鸠车,太极环,九连环,双福临门,鲁班锁等等。 长安也没客气,拿起一只太极环开始解。 张雨嫣对这些都没兴趣,但又不得不给小世子面子,于是拿了一个风车吹着玩。 接着就听明扬道:“我看轮画就行。” 就这样,莲心摇了三遍轮画,将膀子都摇酸了。 正在这时,忽听外头有人叫道:“大公子来了!” 长安与张雨嫣同时转头,朝门口看去。 就见一个八九岁的锦衣男童走进暖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男童笑嘻嘻扫视一遍屋内众人,目光落在莲心摇的轮盘上,笑道:“明扬,有稀奇玩意怎么不叫兄长一声?” 明扬沉下脸:“谁让你随便进我的院子?” 明初是林侧妃的儿子,今年八岁,也是瑞王府的庶长子,明扬非常不喜欢他。 “明扬,你怎么说话的!”明初不屑地瞥一眼明扬,冷笑道:“是父亲让我带妹妹过来,你有本事去父亲那里发作啊!” 他身后的女童也道:“父亲知道王妃娘娘请了侯府小姐过来做客,怕二弟与慧妹妹照应不周,所以才让咱们过来支应一下。” “两位姐姐是我的客人,不用你们接待。”明扬一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觉悟,直接怼上明初与明玲兄妹:“你们快点出去!” 明初气坏了,指着明扬道:“你也太没礼数!看我不去告诉父王!” 明玲更是一跺脚,转身跑出暖阁。 明扬根本不理他俩,吩咐仆人将院门关上,不许放人进来。 长安与张雨嫣面面相觑,都有点一言难尽。 感觉王府乱糟糟的,兄弟姊妹之间一点也不和睦。 王妃似乎听到这边动静,吩咐一个仆妇过来查看,小郡主明慧也跟在仆妇身后,探头探脑朝长安与张雨嫣打量,还嘻嘻憨笑。 “没事了,他们被我赶走了。”明扬对婆子道。 又朝明慧招手:“过来。” 明慧颠颠跑进暖阁,眨巴着眼望向明扬。 明扬让她坐下,对莲心道:“还请再摇一遍给我.妹妹瞧瞧。” 莲心哪里敢不摇,又将画卷倒回去再摇一遍。 她原先有多喜欢看轮画,现在就多不想摇这玩意儿。 可不摇又不行。 就见明慧睁大眼睛望着画中小人在打架,神情惊奇万分,嘴里还发出哦哦的惊叹声。 长安留心观察,发觉这孩子并不像那种流口水的痴傻儿。 待一轮看完,明慧啪啪拍着手掌,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看!”她说出了两个字。 这下轮到明扬吃惊了,他拉了拉明慧,激动道:“你会说话了?叫叫一声哥哥听听?” 明慧眨巴着眼望着明扬,并没说话。 “那你叫一声母妃。”明扬继续引导。 明慧张了张口,叫了声:“妹妹。” 明扬当场石化,随即快速瞥一眼长安与张雨嫣,低声道:“真乖。” 明慧笑起来,指了指轮盘。 莲心哪有不明白,悲催地又摇了一遍。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老嬷嬷擦了擦眼睛,转身跑去王妃的院子。“娘娘,可不得了,小世子他开口说话啦。” “什么?他会说话了?”王妃惊喜地站起身,拉住老嬷嬷问:“说了什么?” 老嬷嬷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低声道:“世子他看了会动的小画儿,竟格外喜欢,就喊出两个字,还冲着小郡主叫了妹妹。” 王妃又惊又喜:“这会不会被侯府两孩子听出什么?” 老嬷嬷摇头:“娘娘放心,她们才多大?能知道什么?” 顿了顿又说:“老奴以为,小世子还是缺少玩伴儿,才一直糊里糊涂,不若接几个孩子入府陪伴,他必然就清醒了。” 王妃揪着手帕想了想,摇摇头:“不行!人一多就口杂,我担心他兄妹互换的事情被旁人知晓。” 老嬷嬷叹气:“要不,将世子与小郡主送去他舅舅那里?” 王妃还是摇头:“你别忘了,侧妃是我大伯的女儿。当年扬儿慧儿两个中毒的事还没查出是何人所为,我怎能相信娘家?” 现在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她也不敢信。 能在她小产时将堂妹送进王府,这样的娘家哪里值得信任? 这也导致堂妹先她一步生出庶长子,紧接着又生了庶长女,然后瑞王以此为由,为堂妹请封了侧妃之位。 王妃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恨意。 她好不容易生了一对龙凤胎,尽管严防死守,孩子还是在三岁半时莫名其妙中了毒。 若不是她发现及时,救治得快速,两孩子早已不在人世。 林菀知道,此事肯定与堂妹林蕊脱不开关系,可自己苦于没有证据,至今没找到下毒之人。 而瑞王与娘家那边也让她息事宁人,说是给孩子积德。 ------------ 第159章:偷龙转凤 林菀算是对瑞王与娘家死了心,但也没让侧妃得意太久,她逼着丈夫为儿子请封了世子。 瑞王先是不同意,说孩子病弱,还不知能不能长大。 林菀索性将病愈的明慧当成明扬,又将明扬换上女孩装束,对外声称是小郡主病弱。 反正一场病之后,两孩子都瘦的不成人形,加上瑞王很少看望他们,也辨不出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 就这样,明慧顶替了哥哥身份,同时被母妃告诫不得随便外出,免得被旁人识破身份。 “娘娘,咱们王府后面不是有一个空置的宅子嘛,不如将其收拾出来,就卖给那宋家小姑娘得了。” 老嬷嬷给王妃出主意:“老奴都打听过了,忠勤侯委托王大人给宋家寻宅子,至今没选到合适的呢,而宋家就母女俩个,人口简单,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眷,不会乱传口舌。” 林菀蹙眉:“妈妈是想让我将扬儿与慧儿交给宋太太抚养?” “娘娘你多虑了,是请她们代为照看一阵子。老奴一早就听小郡主说,宋家小姑娘懂得可多了,还会讲故事,那轮画儿就是宋家孩子自己画的呢。” 老嬷嬷轻声道:“世子有这样的玩伴,何愁不能恢复如常?今日的例子不就摆在这里么,小世子只看一遍那什么轮画,就会叫人了呢。” 林菀沉思片刻,点点头:“也行,将王府后面那个院子送给宋家母女住吧,扬儿兄妹俩来去也便利。” 自从得知女儿被一个小姑娘带回侯府,林菀便派人将其身份查了出来,得知她父亲是边疆将领,她母亲是侯府奶娘时,便松了口气。 只要那母女不是京城人士,自己就不担心偷龙换凤的事被传出去。 大不了多给点银钱,封住她们的口就行。 老嬷嬷见王妃同意,松口气:“娘娘你也不用忧心,等世子好了,让他兄妹换回来便是,任谁也发现不了。” 王妃点点头、 她自然希望儿子能够病好,但这期间,还是少将儿女带到人前。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丫鬟在外禀告:“王妃娘娘,林侧妃求见。” 林菀冷笑一声,坐回椅子上,说:“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身穿海棠色穿花蝴蝶百褶裙的林侧妃走了进来。 她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看起来宛若二八少女,一点都不像生过两孩子的妇女。 “姐姐,妹妹给你请安。”林蕊朝坐在太师椅上的王妃盈盈一拜。 林菀面无表情问:“你有何事?” 林蕊四下看一眼,自顾自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刚才初儿与玲儿过来,是否做错什么事?竟被当着客人的面赶出院子,妹妹心有不安,特过来请罪。” “他们做没做错难道你不知吗?”林菀冷淡看向堂妹:“我早已发过话,扬儿与慧儿身体欠佳,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他们的院子,怎么?偏你要装聋作哑,不将我的话当回事?” 林蕊泫然欲泣:“姐姐何出此言?孩子们不过奉了王爷的命令行事罢了,而且他们只是想与弟弟妹妹亲近一下,难道这样也有错?” “奉王爷之命?这会儿王爷好像还没下朝吧?”林菀实在不想看到堂妹这样子,朝她挥挥手:“回去吧,别在我跟前装可怜。” 林蕊咬了咬唇,扫视一遍王妃身旁虎视眈眈的两个丫鬟,只好站起身。 走出王妃院子,她朝隔壁看一眼,见院门紧闭,微微眯了眯眼。 王妃姐姐真是将两孩子的院子看得像铁桶一样啊,连饭食吃水都单独采买。 可她能守一辈子么?哼! 再说长安与张雨嫣,陪着两孩子拆解一会儿鲁班锁,又在王府用了饭,这才告辞回家。 临走前,王妃赠了两人几匹上好的丝绸绢布,一些糕点果子,另又给两人一套银质头面。 两人道了谢,登上侯府马车。 张雨嫣依靠在马车上,低声道:“唉,小郡主也太可怜,听说是中毒坏了脑筋。” “为何会中毒?”长安忽然想起以前小姑姑端给自己的糖水鸡蛋,原来富贵人家也会互相伤害吗? 张雨嫣伸个懒腰,又打个哈气:“谁知道呢。唉,做客真累呀。” 到了侯府门口,两人刚下了马车,忽见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跟守门的仆人争执。 “我们是来投奔孙女的,她叫宋汐月,我儿媳叫姜如意,在侯府当奶娘,还请大爷行行好,通传一声吧。”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妇人,她身穿破了棉絮的棉袄子,裤子上全是泥浆,脚上穿着草鞋,看起来格外凄凉。 而她旁边站着一个十来岁少年,正木然地打量侯府门廊。 少年身边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脸上涂着黑黢黢的污泥,看不出本来面目。 但长安一眼就认出,这三人是谁。 “咱们府里没有叫宋汐月的!你们快走吧!”守门仆人嫌弃地赶人:“别挡着道儿!” 老妇人忽然一拍脑门,说道:“是老身说错了,我孙女叫宋长安,我儿媳叫姜如意.” 话没说完,就见一大一小两女孩走进门廊。 老妇人瞪大眼睛,大声叫道:“长安!你是长安吗?我是你祖母啊!” 长安转过身,看她半晌,说:“我没有祖母。” “那汐月呢?汐月不是跟你娘在一起的么?她在不在府中?”老赵氏简直快绝望。 她长途跋涉近一年,好不容易走到京城,结果长安也来了。 张雨嫣接话:“宋汐月心术不正,已经被卖去牙行了,你们去前街牙行找吧。” “什么?”老赵氏几乎窒息:“她被卖去牙行了?” 早知如此,她还费劲巴拉跑这么远干啥? “她是良民!如何就被卖去牙行?”老赵氏朝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嚎:“宋长安!你这个黑心肝的!是不是你害汐月如此?” 张雨嫣皱起眉,吩咐仆人:“将她叉走!实在不行就将她送去巡捕房!” 仆人答应一声就要过来叉人。 宋承业吓得飞快跑远,也不管坐在地上的祖母与站着不动的小姑姑。 ------------ 第160章:脑筋出了问题 .  眼看仆人拎着棍子过来叉人,宋玉凤扑通跪在地上,捂脸哭泣:“长安,那天我真的没办法,他们人太多了,我救不了爹爹。” 说着朝长安磕下去:“我对不住爹爹,眼睁睁看他被大哥打,我心好痛,呜呜呜呜.我真该死,竟以为他会没事,三哥,长安,我对不住爹爹,我有罪.” 她不住地磕头,额头都磕出鲜血。 长安默默看她颠三倒四哭诉,感觉她脑筋出了问题。 想了想,从莲心挎着的包包里取出好几串钱,走到宋玉凤面前,塞进她怀里:“祖父不会怪你。” 祖父最疼的就是小姑姑了,没日没夜编草编就是为了给她攒嫁妆。 除了偶尔买一次猪蹄给自己吃,其余一文钱都不舍得花用。没想到还没看到小姑姑出嫁,他就去了。 宋玉凤脸都被哭花,抱着长安给的钱呆呆发愣。 张雨嫣叹息一声,也从婢女佩戴的包包里取出用于赏人的钱,一并塞给宋玉凤,说:“宋汐月犯了事,被送去西市牙行了,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说罢,拉着长安回了府。 宋玉凤呆呆望着长安离去,好半天才爬起来,茫然不知往哪里去。 老赵氏也知自己在高门大户讨不到便宜,赶紧跑到女儿面前,就要拿走她怀里的钱。 “这是我的!”宋玉凤朝老赵氏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老赵氏连忙去追:“玉凤,别乱跑,阿娘带你去吃饭!” 宋玉凤果然不跑了,转头看向老赵氏:“我要吃馄饨。” “好好,咱们这就去买馄饨吃。”老赵氏小心观察闺女神色,哄道:“这些钱给阿娘收着,咱们在京城摆了馄饨摊子,以后每天都能吃上馄饨了。” 宋玉凤想了想,摇摇头,将钱揣进怀里:“这是我的,以后当嫁妆。” 老赵氏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招呼孙子宋承业,又牵着女儿往西市走。 她原指望来京城投靠孙女宋汐月,结果长安那死丫头也来了这里。 老赵氏自知闹下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索性随遇而安,决定先在京城安顿下来再说。 幸好长安与那位小姐给了不少钱,估摸能有两三贯,暂且拿这些钱租个屋子修整一下。 等将女儿收拾干净,每天也能挣个几百文,自己再在外头摆个馄饨摊子,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至于孙女,等自己在京城站住脚再找不迟。 只要宋汐月不被卖出京城,自己总能找到她。 老赵氏怜爱地看一眼孙子,仿佛看到小时候的宋继祖。 其实,宋继祖不是她前夫的孩子,也不是宋八齐的种,而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一个男人所出。 只可惜那人在太平乡待了一年就走了,之后再没回来。 也不知他还在不在人世? 樱花才脸笑,柳眼正舒眉,转眼到了二月中旬。 这天,长安刚下学回来,母亲姜如意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长安,侯爷给咱们买了个宅子,就在瑞王府后面的巷子里,让咱们赶明儿去看看。” “什么?侯爷给咱们买宅子?”长安狐疑:“那咱们不用给钱吗?” 姜如意点头:“是啊,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无功不受禄,自己母女本就受到侯府一家庇护,若再接收个宅子,实在受之有愧,可若拒绝的话,好似又不大妥当。 长安蹙眉沉思一会儿,问:“那宅子多少钱?” “不知呢。”姜如意给女儿整整衣衫领子,说:“回头跟我一起去向老夫人与侯爷道个谢。” “嗯。”道谢是必须要去的,只是自己不能光嘴上言谢,最好带点礼物才行。 长安想了想,从自己新买的檀木珠串里挑选两个出来,准备当做礼物,每个珠串都被她放了两个叶片。 最近她学的东西挺多,调香算一样,还有插花与音律也学了。 弹琴是不会的,但她学会吹埙与下棋,书、画、诗、茶这些也都学了点皮毛。 可即便学了皮毛,她手心的叶片也飞快生长,眼下已经十六片叶子了。 于是她每天都将两个叶片注入一个手串里,以备不时之需,结果今日恰好派上用场。 姜氏看一眼闺女拿出的珠串,又低头瞥见自己手腕处的银镯子,心中微叹。 闺女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镯子里注入什么小珠珠,还让自己戴着别拿下来。 姜氏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老侯爷的病大约就是闺女的小珠珠治好的。 只是闺女这般显示自己的能力,真的好吗? 长安拉住姜氏:“娘,咱们走吧。”去跟老夫人与老侯爷道个谢。 其实她很想有个自己的家,到时候就能将叔叔婶婶与小妹妹接来了,让他们也瞧瞧京城的繁华景象。 姜氏点头,牵着闺女往老夫人院子走。 一路上遇到好几株樱桃树与杏树,全都开了花,粉红靡白一片,煞是好看。 府里丫鬟们也都换上鲜亮颜色的衣裙,有的还折一支杏花插在发髻上,往世子院子门口走几趟。 长安与姜氏到了老夫人院子,正巧老侯爷也在。 她将檀木串捧给老夫人与老侯爷:“这是在货郎那里买的,我瞧见上头瑞光闪现,便拿来借花献佛,希望祖父祖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老侯爷呵呵笑着接过来,本想自己都戴上,瞥见老妻正朝他白眼,只得分出去一串:“好了,这串是你的。” 老夫人没好气瞪他一眼,直接将珠串套上手腕上,笑道:“长安有心了,祖母很喜欢。” 其实过年时长安就送他们每人一副绒线编织的手套,老太太戴了后,只觉得全身都是暖的,连经常头晕的毛病也没了。 可后来再找那手套竟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被老东西拿去了。 他自己明明有一副,却还来偷她的,实在让人生气。 这会儿老侯爷正闭眼享受戴上手串时的一刹那感受,就好像有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年轻时的状态。 其实忠勤侯是武将出身,曾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过,后来一条腿受了伤,这才回京任职。 之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自己这个瘸腿忠勤侯彻底被无视,于是张衍索性辞掉官职,在家颐养天年。 老侯爷捶捶自己的右腿,笑道:“长安这珠串果然祥瑞,老夫感觉右腿都不怎么疼了。” 上回他之所以差点丢了命,也是因为腿伤经久不好,连带身体被拖垮,一有受寒发热就很难治愈。 长安盯着老侯爷的小腿处看了看,说:“祖父何不请疾医将右腿伤处打开看一看,将里头的碎骨取出来?” 她曾寻问过小金鱼,得知像老侯爷这种久治不愈的情况,肯定是伤腿骨折处错位,或者里头有碎骨存在,这才反复发作。 若是将骨头复位,或者清理干净腿部碎骨渣,应该就会好起来。 ------------ 第161章:搬家 老侯爷愣了愣:“将腿伤处打开?”怎么打? 长安认真道:“就是将腿部皮肉划开,如果是骨头没对齐就敲断重新接上,如果有碎骨渣就剔出来。” 老侯爷见小娃娃说的风轻云淡,无奈摇头:“当年有个疾医也这么说,但划开皮肉很凶险,他们不敢做。” 其实长安不懂医理,只是听小金鱼这么一说便学出来。 这会儿也意识到划破肌肤断骨应该非常难,一个不慎就可能送命。 她瞥一眼老侯爷手腕上已经消失半片叶子的珠串,心中叹气。 看样子,自己要经常给祖父小珠珠了,不然他腿伤极有可能再次发作。 “你祖父这个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老夫人让长安上前,摸摸她脑袋道:“等休沐你就去看看那个宅子,若是缺什么就说一声,祖母给你置办。” 长安闻言立刻朝老夫人行个礼:“长安谢过祖母祖父,让二老费心了,长安想问问那个宅子需要多少银子,回头一并给您。” “瞧你这孩子真是见外。”老夫人嗔怪道:“你祖父也没花多少银子,那处宅子本就是瑞王府的,瑞王妃感谢你救助了小世子,几乎是白送的呢,你就安心收下吧。” “那便多谢祖父祖母了。”长安再次行礼。 从老夫人院子回来,长安便跟姜氏商议:“娘,咱们看过宅子后,就早点儿搬过去吧。” 她想早点让叔叔婶婶过来。 姜氏笑着点头:“搬过去也行,反正离侯府也不远,就隔了两个坊而已。” 之前夫人跟她说了,瑞王府之所以卖宅子,就是想让长安多多与小世子小郡主一起玩耍。 姜氏虽不解,但能跟亲王府攀上交情,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乐见其成。 夫人还说长安以后可以与小郡主一起上课,王府的夫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名师,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 “嗯,那等咱们搬过去,我就请雨嫣姐姐去玩儿。”长安笑眯眯憧憬未来。 她要在院子里种上各种果树,再种上梅树与栀子花,还有忍冬与蔷薇月季。 菊花就算了,那味儿太难闻,她不喜欢。 莲心与小菊听到长安的话,凑过来道:“长安小姐,我们也想跟你过去。” 侯府规矩大,不如跟着长安母女轻松,莲心与小菊都不想再回清霜院。 长安眨眨眼:“这事儿要问过夫人才行。”她也舍不得莲心与小菊,但她俩是侯府的婢女,自己要想带走她们,必须经过夫人的同意。 “世子夫人最是和善,她一定会将咱们送给你的。”小菊信誓旦旦道。 小菊是侯府家生子,但因为长相不佳进不了夫人小姐的院子,一直在做打扫与浆洗的粗活,风吹日晒的,模样越发粗糙。 自从跟了长安后,虽说也打扫庭院与屋子,还清洗衣裳,但活儿不多,吃的也好,皮子很快养出来,竟越发清秀了。 所以她不想离开长安,哪怕她娘老子想将她塞进公子的院子,她也不稀罕。 长安点头表示赞同,但没接话。 三月,秋水院的桃花开得正艳,杏树上也结了不少青果,长安与姜氏搬出侯府。 张尧哭得稀里哗啦,拉着姜氏的袖子不肯放:“嫲嫲,你不要走,呜呜呜呜呜要不我也跟你一起住那边吧。” 姜氏只得安抚:“你住了那边还怎么念书?” “我不要念书。”张尧哭道:“我只要跟嫲嫲在一起就行。” 世子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戳着儿子脑门道:“你跟你嫲嫲在一起了,就不要你爹娘了吗?” 张尧打着嗝道:“姐姐要你们,实在不行你再生个小弟弟吧。” 世子夫人简直快被儿子给气死:“好好,你跟你嫲嫲去吧,千万别再回来了。” 张尧哭出一个鼻涕泡,最后还是姜氏将他的脸擦干净,低声道:“等休沐了你再去玩儿好不好?我们住的本就不远,来去方便的很,到时候嫲嫲做好吃的给你吃。” “你说真的?”张尧还没吃过嫲嫲亲手做的饭菜呢,听她这么说,顿时被安慰到。 姜氏拍拍张尧的手臂:“当然是真的,嫲嫲会做很多好吃的呢。只是今日不行,我们还得去收拾屋子,采买东西。” 张尧这才放开姜氏,抽噎着跟她告别:“等休沐我一定过去。” 张雨嫣道:“我也去。” “嗯,姐姐也去!”张尧补充。 长安坐上骡车,朝姐弟俩挥挥手:“到时候你们早点过来,我有好玩的东西给你们看。” 张尧立刻精神了,高声问:“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长安神秘一笑,让车夫赶车。 张雨嫣忽然笑道:“我知道,肯定是两轮车做好了,是也不是?” 前阵子长安带着图样子去找了京城的木匠铺子与铁匠铺子,定制了好些奇怪的东西。 张雨嫣是看过完整图形的,知道那是一种两轮车子,长安说可以骑上踩动。 “是呀!”长安点头。 张雨嫣:“再过几天正好是花朝节,咱们一起去看牡丹!” “好呀!到时候我骑着两轮车去。”长安道。 骡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 姜氏与长安的行李并不多,也就几个箱子,所以两辆骡车就将东西搬到百花巷。 这个巷子里居住的人基本是朝廷官员,或者是王府与公主府的奴仆。 长安从骡车上下来,就看到门廊上书写几个字:海棠苑。 小菊与莲心早几天就在此处收拾了,这会儿见长安她们搬来,立刻过来帮忙抬箱子。 长安在大院子里跑了一圈,又将三间正房四间耳房都转个遍。 “西边两间屋子给叔叔婶婶住,东边一间是灶房,另一间给莲心姐姐与小菊姐姐住,我跟阿娘住正屋。” 长安将几间屋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倘若小郡主过来,也在正屋好了。” 姜氏笑道:“随便你,回头我还得买些农具回来,后院那块地不小,咱们就种上菜蔬,以后就不用出去买菜了。” 她在侯府住了好些年,最不得劲的就是不能自己做饭吃。 这下好了,以后自己与闺女想吃什么做什么。 长安一听又跑去后院,巡视一圈道:“娘,你在此种菜用什么水浇地?” 姜氏这才想起前院只有一口不大的井,里头似乎并无多少水。 如今住了好几个人,每日洗洗涮涮也不知够不够使用。 长安又指着后院正中间道:“咱们不如在此挖个水池,再种点莲藕进去,等夏季就能蓄上水了。” 即便蓄不上也没关系,自己有小珠珠啊,用一片叶子就能生出好多水。 ------------ 第162章:山楂丸 姜氏也觉得可行:“等咱们安顿好就找几个人过来挖个池子,不用多深,够浇菜地就行。” “再买几棵果树苗,我要在这里种上杏树梅树,还有桃树。”长安喜欢看桃花灼灼盛开的样子,远远望去就像一树桃粉色的彩云。 姜氏笑着点头:“好啊,明日咱们就去西市瞧瞧。” “正好我也要去木匠铺,将两轮车的木架拿回来。”长安决定自己组装两轮车,反正也不费事,轴承齿轮链条都做好了,尽等车架与轮子拿回来就能组装。 母女俩整理好行李箱子,又去巷子口的杂货铺买了三口铁锅与十几套碗碟回来。 盐巴大酱米面黄豆红豆缸豆也买了不少,还买了一担柴禾。 小菊与莲心则去巷子外菜市口买菜蔬与猪肉,看到卖鱼的,又买了一条三斤重的鲶鱼。 回到宅子,小菊烧火,莲心摘菜洗菜,姜氏负责煎鱼剁肉。 姜如意按照老家的方式做了一道红烧鱼,猪肉一部分卤油,一部分剁成肉糊糊做成清水肉圆子。 肉圆汤里放了米醋与胡椒,还撒一点蒜沫,没有一点腥气,长安最是爱吃。 下晌,饭菜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吃,就听有人敲门。 长安赶紧去开门,就见王府老嬷嬷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口,他们身后还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婢女。 “打搅了,我们小郡主知道你们搬来,可高兴了,一定要过来看看。”老嬷嬷一脸慈祥道。 长安也没意外,赶紧请他们进来。 五人进了门,长安再次关上大门,穿着男孩衣袍的明慧就拉住她的手,扬着笑脸道:“长安姐姐,你将轮画带来了么?我想看。” “带来了,不过要等咱们吃完饭再看。”长安又招呼小姑娘装扮的傻憨憨明扬:“你也过来。” 明扬似乎还能认得长安,快步跑到她跟前,喊了句:“姐姐。” 跟在后头的老嬷嬷都快泪奔,赶紧用袖子擦擦眼睛。 长安一手牵着一个,问:“你们吃了吗?” 明慧赶紧道:“还没。” 王府开饭准时准点,这时候才申时初,还不到用膳的时候。 “那就跟咱们一起吃点儿吧。”长安诚挚邀请。 明慧:“好啊!” 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想说什么,但被老嬷嬷眼神制止。 姜氏与莲心小菊也闻声迎出来,招呼老嬷嬷:“吴嬷嬷还没用饭吧,快进屋坐。” 吴嬷嬷笑呵呵道:“老身与雁青雁南刚用过饭,还不饿呢,姜太太你不用管我们。” 姜氏知道王府规矩多,也不强求,让莲心搬来椅子给三位坐下,又奉上茶水与糕点。 茶叶与糕点都是世子夫人送的,满满一大盒子。 吴嬷嬷坐一会儿又去院子里转了转,查看这个家还缺什么,她准备回去跟王妃提一提。 毕竟小世子与小郡主以后要常来常往,食宿安全一定要保证好。 堂屋内,小菊拿来两副碗筷,装了一些米饭放在明慧与明扬面前。 明慧见姜氏先吃了,这才端起碗,还不时夹菜给“小郡主”。 她似乎对红烧鱼情有独钟,不时夹一点点吃着。 姜氏怕鱼刺卡到孩子,连忙夹了鱼肚腹处的肉放在两孩子碗里。“慢点用,小心鱼肉里有刺。” 王府的两婢女站在小主人身后有点焦急,有心过来布菜又觉得不好,只得不停询问小主子:“要奴婢喂小郡主用饭么?” “小郡主”直摇头,还将自己的碗护得紧紧。 好不容易用完饭,婢女赶紧端来茶水给两主子漱口,又问他们撑不撑,要不要消食丸? 两孩子直点头,还将婢女带的消食丸送几个给长安。 长安接过,就听到小金鱼播报:【山楂丸,由熟山楂、麦芽、神曲炒熟研磨为细粉,再配以炼蜜搓成丸,可解腻、开胃、消食、导滞、活血化瘀。】 她剥开蜡壳,里头是一个蜡纸包着的黑乎乎丸子,咬一口,酸酸甜甜,非常可口。 长安顿时爱上这个消食丸。 要不等秋季到了,自己多买点儿山楂回来,做很多山楂丸子,慢慢吃。 “长安姐姐,咱们看轮画吧。”明慧再次拉着长安去摇轮画。 最后莲心又被提溜出来,连摇了两遍。 “小郡主”高兴坏了,拍着手呵呵直笑。 可准备倒回去再看第三遍时,画纸断了。 莲心顿时吓傻,受惊兔子般望向长安:“我,我不是有意的。” “不怪你,这画早该换了。”长安宽慰道。 画卷被摇来摇去,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小郡主暂时没得看了。 “小郡主”怔怔望着坏掉的画卷,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两婢女吓一跳,急急过来抱他,结果被他一把推开。 “小郡主”拉住长安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叫着:“坏了.” 长安只好抱着他肩膀拍哄,同时给他后背注入一片叶子。 明慧也过来,担忧地望着“妹妹”。 “小郡主”哭了一会儿,竟将脑袋靠在长安肩膀上打起瞌睡。 姜氏见状,赶紧将其抱起来,送至屋里床上。 两婢女一步不离地跟着,连他睡觉也守在旁边。 另一间屋,明慧抱着长安画的画册翻看,又望一眼断成两截的画卷,说:“长安姐姐,我让母妃请人修好。” 长安不在意道:“我自己会修,只是这画卷已经磨损厉害,修起来还是会坏。” 明慧有点沮丧:“那能不能重新画一副啊?” “能,但很费事,要准备很多材料,而且每个动作都要几十个画面,因此画出一卷画得一两个月呢。”长安如实道。 明慧感叹:“怪不得好看,原来这么费事啊。” 这时,老嬷嬷走过来,低声道:“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明慧蹙眉,有点怅然若失,但还是跟着老嬷嬷回府。 一个婢女将仍旧熟睡的“小郡主”抱在怀里,与嬷嬷一起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好几名护卫,赶车的是老嬷嬷的儿子,也是王妃的奶兄。 将小主子送上马车,老嬷嬷向长安与姜氏告别:“真是打搅了,以后你们遇到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儿子也住在这条巷子里,门口有个大柳树的就是,他也能帮你们。” “好的,多谢嬷嬷费心。”姜氏客气回应。 嬷嬷放下帘子,马车很快驶出巷口,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府后门。 两婢女抱着两孩子走进府门,正往王妃院子去,忽然遇到林侧妃与瑞王在花院子里散步。 “你们带着扬儿慧儿去哪了?”瑞王看一眼婢女怀里的女儿,沉着脸问。 ------------ 第163章:做买卖 吴嬷嬷立刻上前回话:“禀王爷,咱们从宋千户夫人那里回来。” “宋千户?”瑞王蹙眉:“京城何时有这样一个人物,本王怎么不知?” 吴嬷嬷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道:“那位千户在边疆任职,只他夫人带着孩子在京中生活。” 林侧妃捂嘴轻笑:“吴嬷嬷,你还真能胡诌,那母女明明就是忠勤侯府的下人,你偏要给她们脸上贴金。” 吴嬷嬷拧紧眉头,却不好跟林侧妃辩驳,弯腰朝瑞王行个礼:“现下寒凉,老奴先送小主子回院子,之后过来回话。” “呦,到底是姐姐的奶娘,底气就是足啊,王爷还没发话,你就敢走人,甩脸子给谁看呢?” 林侧妃瞥一眼渐有怒容的瑞王,轻轻拉住他袖子,说:“王爷,你也不用生气,姐姐从小便自命不凡,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她的奴才自然有样学样。” 瑞王一听侧妃这话,顿时火起,指着吴嬷嬷喝道:“刁奴!私自带小主子出府,谁给你的胆子?” 吴嬷嬷见王爷发火,只得跪下请罪。 抱着孩子的两个婢女不知所措,也一同跪下。 趴在婢女肩头的明慧十分紧张,生怕父王让人来抱她。 她的身份是秘密,绝对不能被父王知道,否则母妃与哥哥就完了。 忽然想起在长安那里看到的画册,有一则故事讲的是爱哭的小孩,只要她一哭,大人就害怕了。 于是明慧立刻大声嚎哭起来,声音相当尖利,将所有人吓一跳。 果然,王妃带着一群人匆匆走来,看到四五十岁的奶嬷嬷跪在瑞王与侧妃面前,不由大怒。 “王爷,奶娘犯了何事,您要如此罚她?”王妃忍着怒意问。 瑞王顿住。 回想刚才,好像也没啥事值得自己动怒。 一旁的林侧妃接话:“姐姐,你的奶娘好威风,竟然藐视王爷,还私自带着小世子与小郡主外出,这等事可不能姑息啊,万一哪天小世子遭遇不测.” 正说着,忽见王妃几步走到跟前,扬手打了她一记耳光。 “贱人!竟敢诅咒世子!”王妃一把揪住林侧妃头发,猛地将其摔在地上,又踹了一脚。 自己与这个堂妹的关系早就势同水火,只是看在王爷的面上才对她多有忍让,哪知这贱人越发猖狂,竟当众诅咒她儿子。 瑞王见妻妾打架,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喝道:“林菀!你够了!” 林菀转身望向丈夫,连连冷笑:“王爷,扬儿难道不是您嫡子吗?他就活该被人诅咒?扬儿慧儿是如何中的毒你不会查不出来吧?怎么?想除掉我儿子给人腾地方?你早说呀,我现在就去宫里求见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下个懿旨,将世子之位让给侧室儿子!免得我儿再遭遇不测!” 她这话说的极为难听,惹得瑞王恼羞成怒:“放肆!” 林菀根本不想理他,扶起吴嬷嬷就往院子走。 真明扬也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望向脸色铁青的父王,又从哭泣不止的林侧妃面上扫过。 他扭过头,朝王妃喊一声:“阿娘。” 林菀猛地回头,一把从婢女怀里抱过儿子,喜极而泣:“慧儿,你刚才说什么?再叫一句给阿娘听听?” “阿娘认错了,我不是慧儿。”明扬轻声道:“我是扬儿。” 林菀哭的更凶,抱着儿子快步进了屋。 吴嬷嬷也很惊喜,连忙让屋里丫鬟们都出去。 王妃又接连问了儿子好些问题,见他答的头头是道,这才确定他真的好了。 “真是神了。”吴嬷嬷感叹道:“宋家那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世子只在那儿待了半天就好了。” 林菀哭一阵又笑一阵,这才让人将儿子女儿带去别的屋子。 屋里只剩她跟吴嬷嬷,林菀才低声道:“娘,今日你也看到了,有林蕊在,我与王爷迟早闹掰,说不定哪天他就请旨休了我,或者将我弄死,好让林蕊当王妃。” 只要她被休或者被自尽,自己一双儿女肯定活不到成年。 所以,她与王爷跟堂妹三人之中,要死也只能死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吴嬷嬷抓着林菀的手,低声安抚:“王妃,你放心,先死的肯定是林蕊那贱蹄子。” 林菀摇头:“死了一个林蕊,林家还会再送来一个,没用的。” 吴嬷嬷愕然。 难道王妃想让王爷死? 天啦!这事儿可难办了。 第二天,长安与阿娘去西市买东西,顺便将自己定制的东西都拿回来。 当姜如意得知所有零件加起来有好几十两银子时,忍不住肉痛。 “长安,你爹上次才寄回一百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花去好几十两,咱们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姜氏快愁死了。 自己离开侯府,就表示以后没有了收入,吃喝都要啃老本。 而自家所有银钱加起来总共不足二百两,还不够应付人情来往的呢。 这眼看就要到端午,侯府那边与王妃这里都要置办节礼,少则十几两,多则几十两,这些银子根本省不下来。 虽说人家也回礼,但那都是礼物,并不是钱,难道自己要将茶叶布匹点心果子拿去典当才能过日子吗? “我有钱。”长安再次拍拍胸口:“阿娘你不用担心。” 姜氏没好气瞪她一眼:“就你那几十两,够干嘛事?” 不说莲心与小菊的月银,就说每日两餐,也得花费不少。 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京城的日子看似风光,却样样都要花钱,怪不得隔壁六品官家里的妻女每天都得绣花贴补家用呢。 长安笑嘻嘻道:“我做这个也是准备挣钱的呀。” 她能预料到,一旦自己骑着两轮车在街市上转一圈,肯定能吸引人前来购买。 那轮盘画在小县城都有市场,没道理自己的两轮车在京城就没人要。 姜氏哼一声,也不理闺女,坐牛车上慢悠悠回了家。 刚卸下牛车上的东西,就见有个少年跑来。 “长安!可找到你了!”赵渊气喘吁吁站到长安面前,幽怨道:“你搬家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长安不客气地指挥赵渊:“正好有事找你呢,快来帮我把两轮车安装上。” “啥?”赵渊伸过脑袋:“啥是两轮车?” 长安指着院子里的一堆东西道:“就是这个。” 赵渊望着地上乱糟糟一堆轮子零件,直挠头:“可我不会呀。” “有图纸,你照着上头安装就行。”长安跑回屋里,拿出两轮车的图纸:“就是这个,我已经标明零件名字了,很好装。” 说着,长安拣出齿轮与轴承装在车架上。 赵渊蹲地上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接手装起来。 就这样,两孩子花了大半天功夫,终于将一辆两轮车装好。 长安握着龙头,试着骑上去,结果总要跌倒,幸亏赵渊在车后稳着,不然就要摔跟头了。 摔跟头事小,长安担心车子被跌坏。 光轴承齿轮零件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呢,真心摔不起。 练习两天后,长安终于能稳稳骑着两轮车到处转悠了。 赵渊气喘吁吁跟在她车后跑:“长安,你小心些。” “知道啦!” 长安踩着脚踏道:“赵渊,咱们合伙做买卖吧,这个车我给你一百五十贯一辆,你加多少卖出去都是你赚的,怎么样?要不要合伙?” ------------ 第164章:又出去浪荡 赵渊惊喜:“长安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长安下了车,让赵渊再骑。“我又定了五辆车的零件,一个月就能做好。” 她还照着小金鱼给的办法改进了一下,比如坐垫下方装了几个弹簧减震,刹车也加上,还用上飞轮,不然脚踏会跟着轮子转。 好在小金鱼给出一张飞轮部件的拆解图,连说明书与尺寸都有,长安只需照搬硬抄让工匠照做就行。 这样一来,成本直接飙升至七八十两。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赵渊沮丧道。 他每月的月钱不过一贯钱,自己每天外出买点吃的就不剩什么了,哪里有一百五十两买车? 长安:“我先赊给你,等你卖掉再给我不迟。” 赵渊抿嘴笑了:“好!明儿我就骑车去文庙门口转一圈。” 文庙紧邻国子监,而在国子监就读的都是宗室子弟与高官的孩子,他们肯定有钱买这个两轮车子。 “咦?你不去学堂吗?”长安好奇。 赵渊含糊说了什么,骑上车就跑,长安没听清。 男孩学车比女娃快,骑得也稳当,要不是怕把车子弄坏,他都想骑出几个花样来。 长安想了想,说:“过几日便是花朝节,我先骑给雨嫣姐姐看看,之后再给你。” 赵渊:“那我跟你一起去。”他一点也不想回家,要是能跟长安住一起就好了。 “嗯。”长安点头。 下晌,赵渊在长安家吃了暮食才回家。 刚进府,就见金画银画跪在母亲的院子外面抹眼泪。 “起来!”赵渊沉着脸吩咐:“你们先回屋去。” 金画银画爬起身,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往回走,还不时回头望一眼。 赵渊站在门口沉思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进母亲院子。 坐在门廊下的小丫头见了,赶紧跑回屋里禀告:“夫人,渊公子回来了。” “让他跪在门外好好反省!”王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赵渊顿了片刻,转身走了。 等小丫头出来,已经瞧不见赵渊的身影。 她只得又跑回去:“夫人,渊公子又走了。” 王夫人气得摔了手中茶碗:“这个孽障!当初就该溺死他!” 赵平也在屋里,见状皱了皱眉,知道妻子又要开始唠叨二儿子,起身准备去书房。 “老爷,你也管管那逆子,他整日逃学像什么话?”赵渊与赵府几个孩子都在文庙读小学,他一不去学堂,那些孩子就回来告状。 老太太一听赵渊逃学就将王氏喊过去训斥,说她教子无方,纵容孩子不学无术,丢尽赵府的脸面。 赵平不耐烦道:“我每日天不亮上值,怎么管?而且渊儿他自小脑子不灵光,面颊又有瑕疵,即便上学堂也没多大出息,又走不成科举,强逼他也是无用。” 王夫人一听丈夫这话就来气:“便是不走科举,也不能任由他这般下去吧?将来他以什么养家糊口?” “等他再大一些,我就送他进军营,走武举。”赵平道:“要不你带他学学管理铺子,以后叫他经营商店也行。” “休想!”王夫人一口拒绝:“我就那一个铺子,将来是要留给轩儿的。” 赵平见妻子又是这般模样,有些生气,但自己实在抽不出空闲管教二儿子。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甩袖而去。 王氏见丈夫负气走了,估计又去新纳的小妾屋里,不由更加恼火。 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从这个月开始,将赵渊的月钱拿来给我,以后都不要给他一文钱!你们也不许借给他!我看他还怎么出去浪荡!” 大丫鬟赶紧称是。 其实经常跟她们这些丫鬟借钱的是大公子赵轩,而且借了也不还,小公子倒是从来没借过。 几天后,是一年一次的花朝节,趁着温煦暖阳,满京城的贵妇小姐都走出宅院,宝马香车去灵隐寺或者其他寺庙道观赏牡丹。 长安也去了,她骑着一辆两轮车,姜氏与赵渊、莲心、小菊坐在一辆牛车上。 金画银画可怜巴巴地跟着牛车跑,但两人很高兴,因为主子总算没抛弃他俩。 一路上,所有行人都望向小女娃骑着的两轮车。 有人还大声吆喝:“喂!小娘子!你的车子在哪里买的呀?” 这时候赵渊就站在牛车上高声回答:“在我这里买的!” 于是所有人凑到赵渊跟前询问:“你家铺子在哪?车子卖多少钱?” 赵渊早就与长安商量好,将价格定的高一些,免得有人杀价:“一辆车子两百两银子,铺子还没定好,但你留下定金与地址的话,等车子做好我便上门通知。” “两百两?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几人愤然离去。 有几人不死心,问赵渊能不能少点。 赵渊摇头:“做一辆车子的本钱太高,少不了。” 有人冷嗤:“万一你小子将定钱昧了我去哪里寻人?” 赵渊想也不想道:“我姓赵名渊,父亲在户部任职。” 他爹赵平已经留京任职,补了户部员外郎职位,自七品升至从五品,就是因为在灵丘县抗旱有功,圣上格外给他嘉奖。 说话的人打量赵渊几眼,倒是相信了,毕竟身处京城,冒认官亲是犯法的。 “给你多少定钱?”有人问。 赵渊挠挠头,望向长安。 长安骑着车绕回来,说:“先给二十两银子定钱,取车时再付余下的一百八十两。” “二十两定钱?”几人闻言纷纷摇头离开。 他们啥都没看到,凭啥给定钱?还二十两,想屁吃呢! 只有一个仆人问过他主子后,抛给赵渊一小锭金子:“这是二两金子,赶紧写个契书,我家主子是长公主府的,等新车一到,就去府上通知!” 赵渊掂一掂金子,估摸差不多二两,便从挎包里取出一支炭墨笔与一沓纸张。 纸张上已经用油墨印好契书内容,只要填上甲乙方姓名与定金数额就行。 填好后还得两方签字画押,并约定好交货时间,以及该支付的尾款数额。 这些契书都是长安拟好的,请赵渊拿去书局油印了很多份,就是为了出售车辆做的准备。 仆人倒也识字,看过契书确认无误后,代替主子签了字,又摁了手印,这才拿了自己那份回去交差。 在路上就做成一笔生意,赵渊高兴坏了,拿着金子冲长安晃了晃:“咱们用这钱租个铺面吧,再请几个师傅过来,以后在铺子里做车子。” 他整日在京城集市游荡,知道很多作坊就是这样的。 长安:“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 第165章:做买卖 牛车经过忠勤侯府,就见张雨嫣与张尧姐弟早就等在门口了。 “嫲嫲怎么才过来呀!”张尧抱怨一句,自己爬上牛车,挨着姜氏坐下。 张雨嫣坐在骡车上,看到长安骑着两轮车感觉太稀奇了。 “你怎么将两个轮子骑稳的?”她很好奇,但不好意思当外人面尝试。 长安欢快地蹬着脚踏,绕着骡车转一圈,说:“多练练就会了,就像杂耍那样。” 京城的杂耍班子里也有骑轮子的,但那个真的就是一个轮子,没龙头没把手,只靠两条腿蹬,没经过苦练的寻常人根本骑不来。 张雨嫣一听杂耍两字,彻底断了想试试的心。 她都十一岁了,都快议亲,可不能被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车子慢悠悠走着,只有长安与赵渊蹬着两轮车来回绕圈。 没办法,这玩意一蹬就停不下来,又不能一骑绝尘,只好来回绕弯儿。 待到一个人流量较少的寺庙,赵渊回头一瞧,好家伙,后头跟了好些牛车驴车与骡车,都是看两轮车看入迷的少年公子们。 姜氏下了牛车,世子夫人与闺女也下了车,几人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往寺院而去。 寺院外面也种了不少牡丹,还有桃花梨花,全都争相开放,红的粉的白的,美不胜收。 长安还从雇来的牛车上拎下一个篮子,与小菊一起跑到桃园里挖野菜。 至于两轮车就交给赵渊与张尧,他们年纪相仿,互相帮扶着骑车也挺和谐。 张雨嫣见长安挖野菜,也跟过来凑热闹。 她不大认识这些,便问道:“长安你挖这些做什么?” “吃呀,这是蒲公英,这个是车前草,焯去苦味可当小菜吃,还能治病呢。”长安铲下一株车前草抖抖泥土,递给张雨嫣看。 张雨嫣没吃过这种野菜,不免好奇,接过来搁在鼻子下闻了闻,没啥味道。 她身旁大丫鬟道:“奴婢小时候也吃过这种野菜,现在想来还是挺怀念的。”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帮长安一起挖呀。”张雨嫣总算找到理由,命令丫鬟动手。 其实她也想挖一挖,但怕遇到相熟的官家小姐,所以才忍住。 丫鬟答应一声,蹲地上找野菜,还从小菊手里拿过铲子,一颗颗铲的飞快。 张雨嫣看得心痒,顾不得欣赏美景,帮长安几个寻找野菜:“这里有一颗,快过来挖。” “哎呀!这边有好几颗呢,你们快点来呀!” 几个女孩儿欢快挖野菜,一时忘了来此的初衷。 忽然,一个小厮跑来,大声叫道:“大小姐不好啦!有人跟咱们小公子与赵家小公子打起来啦!” 张雨嫣一怔,赶紧招呼丫鬟去找弟弟。 长安见状,拿着铲子追过去。 几人来到园子外的寺庙打谷场上,就见这里聚集了不少少年。 他们围着几人起哄:“哈哈!真是没用,竟打不过一个小屁孩儿!” 长安扒拉开人群挤进去,就见赵渊将张尧挡在身后,用老拳狠揍几个十几岁少年。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也被人揍的鼻青脸肿。 长安怒了,冲过去就推倒一人,又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肚子上。 没办法,她够不着人家的脸,否则一定打得他乌眼青。 两少年被长安打的蹲地上半天没起身,再不复之前气焰。 “哇哈哈!又来一个大力小娃娃!”围观的少年哄笑不止,气得一个锦衣少年嗷嗷叫,疯狂朝赵渊攻击。 长安瞧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立刻警觉起来。 “赵渊!小心他手里的刀!”长安说着丢给赵渊一个珠串。 赵渊会意,立刻将珠串揣在怀里,顿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赵渊挥起手臂,一拳将扑过来的锦衣少年打飞出去。 少年四仰八叉躺地上半天没起来,手中匕首也摔出去老远。 金画眼疾手快冲出去,一把将匕首捡起来,又跑回递给小主子:“小公子,他们竟然用刀。” 赵渊瞥一眼,说:“你先拿着。” 这些人都是京城纨绔,家里也算有点背景,自己若是动了刀,可就不能善了了。 围观众人见锦衣少年被打晕,赶紧凑过去查看。 另几个好心提醒赵渊:“你们赶紧走吧,他可是永寿郡王的小舅子,你打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赵渊道谢:“多谢各位哥哥,我们这就走。” 一位少年笑道:“不用谢,你是哪家孩子?为何力气会这么大?” 赵渊并没回答,朝众人抱抱拳,骑上两轮车就溜了。 金画银画追在身后,长安与张雨嫣也带着张尧与两个小厮跟上。 来到梨园深处,张雨嫣拉过弟弟询问怎么回事。 张尧气呼呼道:“那人仗着人多想抢咱们的两轮车,赵渊不让,就与他们打起来了。” 张雨嫣拍拍弟弟肩膀,赞许道:“做的对,对上那些人就要如此,祖父说过,只有将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欺负人。” 张尧用手擦一把鼻子,点点头、 转身又瞧向长安,问:“长安,你为何力气也这般大?” 长安胡诌:“因为我吃了大力丸。” 张尧立刻睁大眼睛:“那、那你能给我吃一颗吗?” 长安:“等我回家做出来就送给你。” 她确实要做一些丸子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将小珠珠掺进食物里的话,可以节省很多。 张尧眼睛都亮了,“我今天就去你家。” 就这样,一群人游过寺院后又回到长安家。 长安想了想,决定做豆沙小馍馍。 为了不让张尧一次吃多,她全部做成盘蛇形状。 等馍馍出锅,所有人都惊呆,只有张尧一脸兴奋。 他抓起一只鸡蛋大的馍馍搁在鼻子下闻了闻,笑嘻嘻咬一口。 麦面的香味,里头还包了甜甜的红豆沙。 张雨嫣对长安的手艺叹为观止,忍不住道:“怎么这么像……大便?” 长安眨巴的眼辩解:“这叫大力丸,一天只能吃一个,雨嫣姐姐,你要不要尝尝看?。” 张雨嫣干呕一声,说:“还是算了,给我弟弟吃吧。” “还有我!”赵渊也帮忙揉面揪剂子了,“我也要尝尝!” 于是,长安将豆沙小馍馍一分为二,张尧一半,赵渊一半。 两孩子高高兴兴将晾凉的馍馍放进随身包包里,准备明日回学堂显摆。 吃过晌饭从长安家出来,赵渊背着手溜溜哒哒在街道闲逛,打量哪里有门店出租或出售。 长安说了,如果有出售临街铺子与房屋的,她也可以买下来。 金画银画跟在小主子身后,悄悄问:“小公子,咱们现在回家么?” 赵渊摇头:“我还有事,等会儿再回去。” 金画银画对视一眼,低声叹气。 没多久,赵渊果然找到一处临街小院,门旁挂着要出售字样。 只是这屋子有些破烂低矮,要价还不低。 赵渊打算带长安过来看看再做决定,自己现在则继续寻找。 直到傍晚,主仆三人才回府。 刚到了住处,就有一个丫鬟过来请人:“小公子,二老爷与二夫人叫你过去回话。” ------------ 第166章:讨说法 赵渊点头,将身上挎着的包包交给金画银画,自己跟着丫鬟前往母亲的院子。 主屋内灯火通明,王氏与丈夫坐在椅子上,脸色都不好看。 大公子赵轩则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孽障!跪下!”赵平大喝一声,将左右丫鬟都吓一跳。 赵渊缓缓跪下,静静听训。 “说!为何又在外头惹祸?”赵平厉声喝问。 赵渊平静看向父亲:“我没有惹祸。” “还敢撒谎?”王夫人气急,扬手将一个茶碗砸向小儿子,不偏不倚砸在赵渊额角,顿时流了血。 赵渊也没擦拭,任由鲜血从额角滑落,再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儿子没撒谎。”他静静道。 赵平见他如此,也顾不得心疼,拍着桌子喝道:“还敢狡辩?你打伤永寿郡王的小舅子是也不是?人家今日都上门要说法了,你个逆子还敢不承认?” “是他们先抢我的东西,还动手打了我,儿子无法,这才回击。”赵渊指指自己的脸:“爹你难道没瞧见吗?儿子脸都青了。” 又撸起袖子:“我胳膊也被他们打肿,身上也有淤青.” “那也是你活该!”王夫人怒道:“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打伤郭侯爷家的孙子!你自己是什么货色难道不自知吗?有什么值得侯府公子去抢?” 赵渊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今晚就在院里跪着,明儿一早就跟你爹去诚意侯府给人家赔罪。”王氏一脸厌恶地望向小儿子:“若再敢忤逆长辈,你就滚出赵府,再不要回来!” 赵渊垂眸看向地面,没言语。 在这一刻,他非常想有个自己的家,从此再不要回来。 “还有一件事没说。”赵轩在旁道:“郭公子还让你将那什么两轮车带去当做赔礼,否则他不会原谅。” 赵渊猛地抬起头,冷冷道:“那车子不是我的。” “人家不管那车子是谁的,只要你带去就行。”赵轩道。 赵渊想了想说:“那车子价值二百两银子,如果你们给我钱,我便带去。” “二百两?”王氏尖声叫道:“那车子是金子做的么?一辆马车才多少钱?” 赵渊沉默。 不给钱,任谁也休想从自己手里拿到车子。 赵平也皱紧眉,问小儿子:“车子是谁的?到底多少钱?” 赵渊依然不说话。 王夫人站起身,几步走到小儿子跟前就打了他一巴掌:“孽障!又想装哑巴?快说呀!” 赵渊半边脸都被打麻,鲜血从嘴角流出。 他蹭地站起身,恶狠狠瞪向母亲,转身跑出屋子。 王夫人被他凶狠眼神吓一跳,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随即用帕子捂住脸哭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个孽障!” “行了!好端端的你打他作甚?”赵平不耐烦道:“他脑子本就不好使,你打他就有用吗?” 赵轩连忙为母亲说话:“这也不能怪阿娘,四弟他脾气太古怪,又屡次闯祸,阿娘也是被气的没法子。” 赵平不想听这些,站起身就要走。 “爹,我知道那车子是谁的。”赵轩接着道:“郭公子说过,当时四弟跟忠勤侯府的人在一起,有个小丫头还帮四弟打了郭公子的随从。” 赵平愣住:“怎么又跟忠勤侯府扯上关系?” 赵轩低声道:“我猜四弟又去找那奶娘孩子了,您可得管一管,不然全京城都要瞧咱家笑话。” “有什么笑话?那长安的爹也是朝廷官员,现在又是五品武将,还能配不上你弟弟?”赵平倒是对长安没啥恶感,那孩子虽是农家女,但聪明伶俐又识文断字,很是难得。 王夫人坐不住了,大声道:“怎么不笑话?他自甘下贱跟个奶娘孩子牵扯不清,我脊梁骨都要被人给戳烂!” 赵平跟妻子说不通,索性也不理她,迈步出了屋子,径直往书房而去。 他要写个拜帖递去给诚意侯府,再买点礼物送去赔个罪,此事应该就了了。 毕竟也不是儿子单方面的错,只要自己将事情原委说清楚,老侯爷应该不会再追究。 然而赵平想的还是太简单。 当他带着礼物去诚意侯府时,侯爷压根没见他,只让二儿子出来应客。 而侯府这位二老爷正是被打少年的亲爹,他很不客气地训斥赵平一通,依旧让赵渊将那两轮车拿来。 赵平没料到诚意侯府的人这般不讲理,顿时也恼了,撂下一句话就走:“那车子是忠勤侯府的,原也是贵府公子硬抢人家车子,这才造成两败俱伤,若你实在想要那辆车,就去忠勤侯府要吧!” 诚意侯二老爷当然不敢去忠勤侯府要东西,但隔天他就打听到两轮车真正的主人是侯府奶娘的孩子所有。 而奶娘带她孩子已经搬离侯府,独自在一处宅子里居住。 二老爷摸着胡须眼珠直转。 他在京城有两间铺子,因经营不善有点入不敷出,或者说挣的钱不够花。 但儿子回来带个好消息,说在花朝节上看到有人骑个两轮车非常神奇,许多世家公子都想买。 二老爷一听就来了精神,亲自去赵府要说法,想顺便将那两轮车给讨要来。 结果那车子竟是忠勤侯府奶娘家的,这就好办了。 明儿他就去那奶娘家,吓唬吓唬那对母女,保管那什么两轮车手到擒来。 这日,长安与赵渊还有张尧,带着瑞王府小世子小郡主在院子里骑车玩儿,忽听有人大力拍院子大门。 老嬷嬷顿时警觉起来,让长安不要去开门。 拍门声也惊动了王府护卫,他们原本坐在倒座内喝茶,在老嬷嬷的示意下,打开院门。 来人是诚意侯府的二老爷,还有他儿子郭子涵,以及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他们一瞧见从院子里出来四名佩刀护卫,顿时愣住。 二老爷郭珊仁倒退几步,仰脖子看了看门廊,又左右瞧了瞧,确认这就是那个奶娘的家,便倨傲问:“该户是姓宋吧?” 四个护卫如同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冷冷注视着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宋家小娘子打伤我儿,郭某特来讨个说法。”郭珊仁背着手说道:“我乃诚意侯府的人,快叫宋家人出来说话!” ------------ 第167章:抱头鼠窜 站在院子里的姜氏听到有人找自己闺女讨说法,就知道花朝节那天抢自家车子的人来了。 她不由来气,拎着裙子跨出院门。 长安见状也跟了出来。 郭珊仁身后的少年见到长安,嗖地窜出来,指着她道:“爹!就是她!她与赵家小子打我。” 这时,吴嬷嬷也出来了,身后还跟着赵渊与张尧。 吴嬷嬷上下打量一下那郭子涵,冷笑道:“呦!真看不出,诚意侯府的小公子当真豁的出去,你都有十三四岁了吧,竟好意思污蔑六七岁的孩子打你?” “你、你是谁?”郭子涵涨红了脸,怒道:“小爷的事也轮得到你管?” 吴嬷嬷:“不是老身想管,而是你们欺人太甚!” 郭珊仁看到只有丁点高的小女娃,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想到那两轮车子,他强撑着道:“你们打人就是打人了,跟年纪大小有啥关系?” “真够不要脸的!”姜氏抱着胳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侯府?儿子当街抢夺他人财物不成,今儿又带老子上我家门上抢了?” “你!”郭珊仁见出来的都是老弱妇孺,眼里闪过狠厉:“你们一介贱民竟敢殴打侯府公子,可是想吃牢饭了?信不信今日老子就让衙门的人抓你们入狱?” 郭子涵在旁补充:“若你们将那两轮车赔给咱们,小爷我既往不咎,否则,哼哼!你们这些女人竖着进监牢,保管横着出来!” 姜氏一听此话就有点发憷,下意识将闺女搂在怀里。 吴嬷嬷不想跟几个烂人废话,朝四名护卫使个眼色。 护卫噌地抽出腰刀,刀尖指向郭家:“滚!此地是瑞王府的地盘,你们瞎了狗眼敢在此撒野!” 郭珊仁一惊,连连后退,这才仔细打量对面的护卫。 他们果然佩戴瑞王府的腰牌。 郭珊仁心一紧,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这、这奶娘母女什么时候攀上瑞王府了? 郭珊仁再不敢待下去,转身就走。 郭子涵见老爹走了,只好跟着离去,走到半路还扭头狠狠瞪一眼长安几人。 长安与众人回到院子,就听吴嬷嬷说起诚意侯府的事。 原来这诚意侯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只长子在朝廷做官,其余几个从小就不学无术,整日斗鸡遛狗,赌钱逛窑子。 后来老侯爷二儿子的女儿给年近七十的永寿郡王当了次妃,侯府几个爷们这才稍微收敛一些。 “你可能不知道,那郭家正是咱们王府侧妃的舅家,侧妃的亲娘就是姓郭。” 吴嬷嬷又讲起京城那些世家的盘根错节,听得姜氏一头雾水。 “以后你们外出就顶着忠勤侯府或者咱们王妃的名头,免得被不长眼的东西给欺负了。”吴嬷嬷低声交代。 姜氏点头:“多谢嬷嬷提点。” 吴嬷嬷看一眼院子里的两轮车,说:“你们做买卖也得找个靠山才行,不然刚卖一批货出去,转眼就被人仿制,那可就亏大了。” “嬷嬷,要怎么找靠山?”长安问。 吴嬷嬷笑了笑,说:“你拉几个有权有势的人入伙,然后挂上她们的名号,旁人敢有坏心事也得掂量掂量。” 长安眨眨眼,问:“那我能拉王妃入伙么?” 吴嬷嬷笑道:“这个你要亲自去问王妃才行。” “那我明日就去问。” 第二天,长安去拜见了王妃,想请王妃在自己的车行参股。 王妃笑着应了,还拿出二百两银子给长安,作为入股费用。 长安也没客气,用这二百两买下紧邻自家院子的一个宅子,请来工匠修缮布置一番,准备当做车行。 随后她又去了忠勤侯府一趟,找到世子夫人,请她入股,与王妃一样,占二成股。 长安又给赵渊二成,自己留三成,余下一成暂时放着。 赵渊这阵子没回赵府,带着两个小厮一直在车行忙活,吃住也都在车行。 车行的宅子形似四合院,里头有五间房屋,院子不大,但有个小水井,生活十分方便。 金画银画还偷摸着将小公子与他二人的衣裳鞋子带出赵府,全都放在车行内。 不过赵府也没人找他们几个,似乎已经将他们遗忘。 这天学堂休沐,张尧姐弟过来玩耍。 张尧笑嘻嘻跟姜氏与长安说起祖父拿着拐杖拦下诚意侯的轿子,将其打一顿的事。 原来,忠勤侯从小孙子口中得知诚意侯儿孙去讹长安的事,勃然大怒,次日便守在诚意侯上朝的路上拦下轿子,将其从轿子里拖出来,用拐杖梆梆一顿敲,直打得诚意侯抱头鼠窜。 “嘿嘿!我还给祖父吃了一颗大力丸。”张尧一脸坏笑:“祖父回来说,那诚意侯头上被打出几个包,脸也肿了,胡子都被揪掉一大半。” “诚意侯还哭着跑到皇帝面前参了祖父一本,结果被皇帝驳回了。” 张雨嫣接着弟弟的话道:“圣上又将祖父请去皇宫,跟他讨教养身秘诀,你猜祖父怎么说?” “怎么说?”长安眨巴着眼问。 张雨嫣捏着帕子掩住口,笑道:“祖父说他戴了檀木珠串身体才好的。” 长安没觉得好笑,因为本来就是如此。 张雨嫣继续道:“结果父亲隔天下朝回家,说朝中官员每人都戴了檀木串,诚意侯更是在脖子上挂了一个老长的檀木佛串。” 长安:. 怪不得昨儿货郎担子上珠串都涨价了呢,原因竟出在此处。 之前檀木手串只需二十文,昨日货郎竟跟她要一百文,长安没买。 一晃一个月过去。 长安定制的五套部件终于做好,赵渊将其取回来,带着两小厮在车行组装。 这次的两轮车比上次那辆功能多了不少,骑起来也更轻便快捷。 即便不踩脚踏时,轮子也因惯性照样飞转,这就是飞轮的好处。 而且这批车子还有刹车,可随时随地停车。 “去通知长公主府,请他们过来取车。”长安嘱咐赵渊:“你与金画银画骑着车子去,别忘了将契书带回来。” 赵渊欢快点头,又吩咐两小厮跟自己一起走。 金画银画这段时间也学会了骑车,见自己能跟着小主子一起骑,很是高兴。 就这样,三人各骑一辆车赶去长公主府,一路吸引众多目光。 长安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担心自己的车子会被人仿制了去。 要是能将制作飞轮轴承齿轮的工匠挖回来就好了,免得图纸外流。 但挖人是不可能的,那些匠人都有自己的作坊,也就是家族传承,不可能跟别人做事。 长安想了想,决定趁自己没卖出几辆车子,先定制二百个飞轮再说。 嗯,其他部件也都定制两百,再签个契约,让他们保证飞轮的图纸数据不外泄,否则每出现一个飞轮便赔付十倍的银子。 还有,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交货,不得延误,否则也得赔银子。 工匠们为了赚钱,应该会签下这份契约。 没多久,赵渊与银画跑了回来。 长安狐疑:“你们的车呢?” 赵渊抹一把汗,从怀里掏出六百两银票:“三辆车都被公主府买去了,那定金也送给咱们不要了。” “都买去了?我还想留一辆给你骑呢。”长安遗憾。 另两辆车已经被王妃买去,但搁在自己家里,并没拿回王府。 赵渊:“我骑那辆旧的就行,哦对了,金画被公主府留下教孩子骑车,估计啥时候教会啥时候才能放人。” 长安接过银票看了看,决定现在就去将银子兑换出来。 不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她对那些贵族的人品不太了解。 万一给了自己三张假银票,她与赵渊可没处哭去。 ------------ 第168章:三轮车? 事实证明,长安想多了。 六百两银票是真的,只不过兑换银子时,被扣除十八两的交子钱。 赵渊顿时心疼极了,“要不咱们不兑了吧?” 长安:“要兑,还是银子拿在手里实在。”埋地下也好保存。 赵渊长叹一声,与银画将银子抬到长安的骡车上。 回到车行,长安给了赵渊一百五十两银子,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回了家。 将二百两交给母亲,其余二百三十二两收在自己屋里,作为车行的流动资金。 姜氏看着银闪闪的银锭子,这才相信长安能用两轮车挣到钱。 自己的闺女果然有本事,还不到八周岁就能挣到这么多钱了。 孩她爹在外数年,如今又当了五品官,前前后后也不过寄回一百多两银子。 “还有十来天就是端午了,阿娘正好置办一些节礼给侯府与王府送去。”姜氏将银子锁进柜子里,又拿出十两准备买些布匹给闺女做几件新衣。 “我瞧赵渊那孩子身上的衣裳都短了,也给他做两身吧。”姜氏说着看向闺女。 长安无所谓:“随你,要不多买些布,给莲心姐姐她们与金画银画也做两身。阿娘若是忙不过来,就交给巷子口成衣铺子做也行。” “忙得过来,我在家也没啥事。”姜氏无非就是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其余啥事没有。 后院菜地早已拾掇好,水池子也挖妥当,还种上了莲藕,经过两场春雨,莲叶都冒出来了。 原本姜氏还打算跟邻居母女学学刺绣,挣点儿家用,如今倒是不必了。 将钱收好,长安又跑回车行那边。 小菊见状赶紧跟过去。 赵渊正在收拾屋子,将自己卧房整理一番,还用纸笔记录下想买的东西。 长安拿起来一看,就见上头写着:“大木箱子一个,铜锁三把,牙粉牙刷棉布巾若干,炭炉,米粮盐巴,碗筷盘子切菜刀” “你置办这些,是准备在此长住?”长安好奇问:“不回家了么?” 赵渊点头:“不回。” 那个地方不是自己的家,他不想回去。 长安放下纸张:“便是不回家,你也得学认字,还得学算数与管理账目。” 赵渊点头:“等我将东西筹备好就去。” 其实学堂夫子已经不让他去上课了,但自己现在有钱,可以另寻一个学堂念书。 长安不疑有他,又带着小菊去找了吴嬷嬷的儿子吴春山。 自己与赵渊都是七八岁的娃娃,背后又没强悍家世做后盾,冒冒失失去找工匠们签契约肯定不行,此事必须由瑞王府的人出面才能震慑住那些匠人。 随后她与吴春山商定好,隔日便去锻造冶炼铺子下订单。 吴春山也是王妃的心腹管事之一,他专门负责打理王妃的嫁妆铺子,那些匠人也都认识他,很快将契书给签了。 因上次做飞轮零件有了模板,这一次锻造的就比较快速了,只一个月时间,就将二百个飞轮做好,连带脚踏齿轮也都做好不少。 接下来就是组装。 如今已经不用长安与赵渊上手,金画银画就已经能熟练操作,只两天功夫,就组装好五辆车。 为此,长安给他们二百文一辆的组装费用。 这下子,金画银画干活更卖力了,恨不得每天都能装个十辆八辆。 而慕名来看车的人也多起来。 明明车行的位置很是偏僻,还在巷子里,但就是有人能够找到。 为了防止出乱子,世子夫人与王妃各派两名仆人守在车行门口。 赵渊则带着金画与银画给客人介绍如何使用两轮车。 最近长安仿照男孩穿着打扮也过来帮忙,顺便骑一圈车给众人看。 忽听一少年道:“这两个轮子也太不稳当,若是做成四轮或三轮就好了,我爹也能骑。” “三轮?”长安倒是从小金鱼那里看到过三轮的图形,心思一动。 是啊,若做个三轮车,阿娘与莲心也能骑着去菜市场买菜了。 “两轮骑起来也不难。”赵渊给众人解释:“只要多练几遍就会了。” 看车的几少年犹豫良久,一咬牙,各自买了一辆。 然后赵渊与金画银画就充当起教练,教几少年骑车。 一来二去,他与众少年熟络起来,一问之下,都知道各自爹是干啥的。 少年们对刚满九岁的赵渊就能挣钱还是挺佩服的,纷纷表示想与之结交。 赵渊很是开心,邀请买车的少年与其同伴留下用饭。 几少年也没客气,反正要学车,索性留了下来。 长安见状,赶紧回家请阿娘去菜市场买两条羊腿,再从自家菜园子里割点韭菜青菜等菜蔬,清洗干净后拿到车行这边。 羊肉也给清洗切好,串在竹签上,让赵渊他们自行炙烤。 车行有现成的铜制炭炉,五个眼的,能同时煮汤煮饭外加烧烤,十分方便。 “长安,咱家的香瓜又有几个熟了,摘几个给他们尝尝吧。”姜氏从瓜藤下找出几只大香瓜,圆滚滚的很是喜人。 现在正是夏季,菜园子里的花皮香瓜结了不少,最近陆续成熟,香味飘满后院。 长安:“好啊,留几个给小郡主就行。” 小郡主兄妹两个隔一天就过来玩耍,但吴嬷嬷每天都来摘菜,说姜氏种的菜养人,小世子眼见地胖了一圈。 午时,赵渊与几少年围坐炭炉旁,边说话边烤羊肉,羊骨汤咕嘟嘟冒着泡儿,被陆续加了豆腐青菜与香菇。 “赵渊,你几岁了?”一少年用筷子夹一块煮羊肉送进嘴里,又拿起切成片的香瓜咬一口。 赵渊:“五月份刚满九岁。” “才九岁啊?你爹娘怎么没让你上学?”少年很是不解。若是他不去学堂,他爹能用棍子敲断他的腿。 赵渊笑笑:“我面上有瑕疵,爹说走不了科举,而我总得有个活命的营生不是?” 几少年点头:“你这样很不错了,咱们也想像你一样,自己挣钱自己花,多好。” 可惜他们家不给孩子走商贾之路,否则,真想来跟赵渊混算了。 其中一少年忽然道:“其实你可以走武举,那天我瞧见你能一打三,着实不凡,不如投到我大哥名下,他在中军营任职,一定能给你找个武师父好好练练腿脚功夫。 这边铺子就让你两个小厮代为照管,咱哥几个也住这附近,可随时过来看顾,绝对不会耽误你的营生,你看如何?” ------------ 第169章:挣大钱 赵渊毫不犹豫摇头:“多谢哥哥好意,我暂时哪里都不去。” 他很贪念这种宁静安稳的生活,不想离开这里,更不想离开长安与姜妈妈。 少年拍拍他的肩,遗憾道:“你这时候练武正是时候,年纪大了就没精力了。” 赵渊不明白为啥年纪大没精力,但他就是不想去啥军营。 几少年吃完饭就离开了,并对赵渊表示,有啥事就去找他们。 赵渊道了谢,开始接待新一批顾客。 几天后,组装的二十辆车全部卖光,又接了几辆订单。 平均下来,一天能卖出五辆车。 长安一盘算,感觉自己定做的两百辆车好像卖不了两个月就要没了,于是又去定了三百套零件与车架。 同时她又定制了五辆三轮车,车后是一个有栏杆的车斗,可以盛放东西,也能坐人。 三轮车不准备卖,她要送给祖父一辆,吴嬷嬷的儿子吴春山一辆,毕竟人家帮了自己好多忙。 自家再留一辆,一辆给赵渊主仆代步用,剩下一辆搁在车行,防止有人想送货上门时,就能派上用场。 一晃到了月底,长安结算这个月挣的钱。 共卖出去一百五十辆车,每辆二百两银子,共计三万两。 除去材料费与手工费,还有市税与巡捕房的打点,净赚一万八千两银。 这些银子里,王妃占两成,就是三千六百两,世子夫人也一样,赵渊也该分到一样多,剩下七千二百两则全是自己的了。 长安捂着砰砰跳的心口,见赵渊也呆愣愣,不觉好笑。 “咱们一起去给王妃娘娘送利钱吧。”长安抓着一大叠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渊恍然惊醒般,立刻站起身:“好,现在就去吗?” “嗯。”长安将他那一份推过去:“这个是你的,拿去吧。” 赵渊摇头:“太多了,我、我只要五百两就行。”有了五百两,他就能在长安家旁边买个宅院,还能雇几个仆人打理院子,在院中种上长安最喜欢的腊梅与果树。 长安笑道:“这些是你应得的,而且铺子一直是你在经营。” 赵渊抖着手接过一沓银票,眼里有泪光闪动。 “长安,谢谢。”他抹一把眼睛,赶紧跑去自己卧房,将银票小心放在一只铜匣子里。 匣子里还有一些碎银,以及上个月长安分给他的一百多两银锭子。 等明日他就去东市最大的绸缎铺子,给姜妈妈与长安买几匹上好绫罗绸缎,嗯,再买几样金镶宝的首饰,不对,是翡翠首饰。 “好了没?咱们该去王府了,回头还得去侯府呢。”长安在外催促。 赵渊将铜匣子锁好,又放进大木箱子锁上,将一串钥匙挂在腰间,这才出来。 两孩子一人骑一辆车,很快赶到瑞王府后门处。 看守后门的侍卫早就认识他俩,立刻进去回禀。 不一会儿,吴嬷嬷过来,领着两人往里走。“今儿怎么过来了?” 长安道:“月底盘了账,我来给王妃娘娘送利钱。” 吴嬷嬷笑道:“呦,真的呀。” 她虽好奇长安能送来多少利钱,但也不好询问。 走进王妃院子,就见林菀已经站在廊檐下了,正摇着扇子朝他俩微笑。 “快进屋吧,外头挺热的。”她让长安将车子搁在树荫下,进了屋,又让婢女端来冷饮给二人吃。 长安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冷饮,好像是发酵过的牛乳,酸酸甜甜,非常美味。 吃完冷饮,长安从包包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将匣子里的一份账本与一沓银票递过去:“这是您这个月的利钱,共计三千六百两,还请王妃娘娘过目。” 林菀顿时惊讶了。 她还以为那铺子只是小孩子玩闹,没想到能挣到这么多。 即便有吴嬷嬷经常回来禀报,说那车子卖的不错,但林菀竟不知道一辆车的利润这般高。 再翻看了账本,见账目清楚明了,不由仔细打量长安与赵渊。 瞧瞧人家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能干,一个月的收入比王府都高。 林菀合起账本,笑道:“长安,你还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一并说出来听听,咱们再盘一个铺面,我出钱你出点子,咱们五五分成。” 长安眨眨眼,说:“我要回去想一想才行。” “好,你慢慢想。” 林菀又对身边的大丫鬟道:“去库房取几匹菱纱出来,让府里绣娘过来给长安与赵公子做几身衣裳裙衫。” 大丫鬟答应一声去了。 “以后你们就是咱车行的脸面,可不能被人小瞧了去。”林菀将长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不如你就做慧儿的伴读吧,随她一起去宫里学习。” 明慧满了六岁后,就被内务府安排去宫里跟其他公主郡主一起读书,每日天不亮进宫,下晌便回府。 但她太过惫懒,总是隔一天就装病不去,他哥也有样学样,实在让人头疼。 若是有长安陪着,或许她就愿意去了呢,王妃这般想着。 长安一听这话本想摇头,但想到自己多学几样技能,小苗苗就能多片叶子,便点头同意。 林菀看出女娃娃的纠结,笑道:“好孩子,你多去宫里走动,也能多结交几个闺中好友,等你长大总有好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长安点头。 她记得世子夫人好像也这么说过。 没多久,两名绣娘过来,给长安与赵渊量尺寸。 王妃笑眯眯望着两孩子,忽然道:“赵渊,你不如也给扬儿做伴读吧,我可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呢,可不能被埋没了。” 等自己儿子继承他爹王位,若被迁往封地,这孩子说不定是扬儿最得力的助手。 赵渊挠挠头,看一眼长安,见她颔首,便赶紧点头:“多谢王妃抬爱,我、我愿意做世子的伴读。” “如此甚好,等我回禀过王爷,就通知你们来王府。”林菀心情颇好,不仅仅因为得了三千多两银子,而是自己儿女若有这两个孩子守护,肯定会很好。 从王府出来,长安与赵渊又骑着车子赶往忠勤侯府。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同样骑车的官宦人家少年,他们笑着朝赵渊打招呼:“赵公子!你俩去哪?要不要跟咱们一起玩儿?” 赵渊朝几人挥挥手:“我还有事,下次再玩!” 少年也挥挥手:“好。” 几人擦肩而过,引来众多目光。 赵轩与几个同窗正从学堂出来,一眼瞧见弟弟骑着一辆两轮车飞驰而过,不由大声叫道:“赵渊!停下!你胆子不小!竟然在外头鬼混不归家!” ------------ 第170章:游水 赵渊头也没回,追着长安往侯府而去。 “那是赵渊?我好像很久没见他来学堂了。”一少年道。 赵轩皱起眉:“他太过顽劣,又经常逃课,夫子已经将他开除了。” 少年哦一声,目光盯在两个男娃的两轮车上,感叹道:“他可真有钱,竟能买得起两轮车。”那可是近两个月京中最流行的车子呢,只可惜太贵,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赵轩眼里闪过复杂情绪,说:“他哪里有什么钱?那个说不定是车行的车,他一个跑腿的伙计,帮忙送货罢了。” 弟弟几个月不归家,自己与阿娘其实没怎么关心过,不过倒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在车行当伙计。 今日若不是看他骑两轮车在街市招摇,自己才不会管他。 “在那车行当伙计也不错啊,至少有机会骑骑车子不是么?”少年不无羡慕地感叹:“若那家车行还招伙计,我也想去试试。” 赵轩嘴角抽了抽,带着书童回到府中。 见到母亲,他便将遇到弟弟的事说了一遍:“娘,你就管管二弟吧,他在外头给人当伙计,实在是丢尽赵府的脸。” 王氏蹙眉:“给谁当伙计?” “他在瑞王府的铺子里当伙计。”赵轩气恼道:“他还跟侯府奶娘的孩子一道来去,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 王氏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那孽障在哪?带我去瞧瞧,我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赵轩连忙拦住:“娘,您别去,等爹回来再说吧。”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爹娘将二弟找回来,否则二弟的一两银子月钱自己就用不成了。 赵轩只是想让爹娘更厌弃弟弟,以后他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爹娘的偏爱,家里所有财产也都归自己囊中。 王氏也不是真的要去,那样的话,估计全京城的谈资就是她了。 “也好,等你爹回来,让他带人去找你弟弟。” 再说长安与赵渊。 俩人来到忠勤侯府后,直接去拜见了世子夫人。 当韦氏拿到三千六百两银票时,简直惊呆。 “怎么会这么多?长安你该不会算错了吧?”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一个几岁女娃娃,一个月能挣到一万多两银子。 长安将账册交到干娘手里:“没错,我这里还誊抄了一本账册,收支都在上头。” 韦氏接过账册看了看,合上笑道:“长安真是了不得,干娘自愧弗如。” 其实侯府近些年已经有点入不敷出,只因全府仅靠公爹与丈夫的那点子俸禄支撑,她差点就要挪用自己的嫁妆了。 前几日永寿郡王府又送来请帖,说永寿郡王要过七十大寿。 郡王过寿,自家少不得要送一份贺礼,薄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韦氏正愁如何准备贺礼呢,长安便送来这么多银两,实在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长安不好意思一笑:“若不是干娘与王妃娘娘鼎力相助,我这生意也做不好。” 据工匠们传来消息,这一个月时间里,好几个高门世家总管找上他们,想从他们手里购买飞轮与轴承,有一个更离谱,竟让匠人们不要给长安的车行做零件。 匠人们一是惧怕侯府与王府的权势,二是签了契书,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不肯答应那些人。 韦氏笑道:“你这孩子就不用谦虚了,我也有铺子,一月至多百十两进项,再多就没了,哪里有你的铺子兴旺。” 她摸摸长安肩膀,吩咐丫鬟开箱,取出一副定制好的金镶红宝头面给长安:“这个喜庆,像你这般大的女孩儿戴着正好。” 长安推辞不得,只好收下:“多谢干娘。” 首饰匣子打开,里头有项圈一个,华胜两对,耳铛一对,凤尾发钗一对,都是她能戴的样式与大小。 韦氏又赠给赵渊一套文房四宝,还留他俩在府里用了饭。 此时张尧姐弟也从学堂回来,一眼瞧见赵渊与长安很是高兴,嚷嚷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去海棠苑:“明日我休沐,可以在你那里骑一整天车啦。” 张雨嫣也想去,但她还得征得母亲的同意。 韦氏心情颇好,索性让人收拾了两人的日用品,又叫管家套了马车,送儿女去长安家。 于是,长安与张雨嫣坐在骡车上,车上还有丫鬟紫苏与芍药。 张尧则骑着她的两轮车,与赵渊比起速度。 他的小厮追风与追月最是苦逼,怕跟丢主子,玩命地跟在车屁股后头跑。 几人很快来到海棠苑,张尧与两小厮跟随赵渊去了车行玩耍,张雨嫣与丫鬟则跟长安在海棠苑的菜园子里摘香瓜。 “长安小姐,你家的菜长得可真好。”紫苏小时候在农庄生活,对菜园子里的菜蔬特别喜爱。 长安笑道:“因为我家水池里的水好。”自己用小珠珠变出的水浇灌菜园子,蔬菜长势不好才怪。 紫苏看一眼水池,见里头的水碧清碧清,还能瞧见小鱼小虾在里头游动,不由好奇。 这么小的死水塘,根本不会有如此清冽的水,除非像侯府一样经常换水清理,否则就会长出绿油油的水藻青苔。 长安将摘的香瓜在水池里洗了洗,掐几个指甲印后搁在水池旁的石桌上,用拳头一砸,香瓜就裂开。 她一块块掰下来,递给张雨嫣与紫苏芍药,又招呼正在割韭菜的莲心过来吃瓜。 几个女孩子一口气吃掉三只香瓜,才意犹未尽地在水池里洗了洗手脸嘴巴。 “这水真清,都想下去洗个澡了。”紫苏用手撩了撩清水,有点舍不得离开。 长安边在瓜田找瓜边道:“那你就下去洗啊,咱家后院没男的过来。” “真的吗?”紫苏有点害羞,但又跃跃欲试。 长安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就经常在这池子里游水呢。” 现在是盛夏,天气非常炎热,水池又颇大,在里头游水可舒服了。 紫苏才十一岁,正是玩心重的时候,索性脱掉裙衫与鞋子,只穿小衣蹚进水里。 芍药见状,也脱了外衫裙子下了水,与紫苏在水里嬉闹起来。 张雨嫣笑着坐在岸边观看,其实挺动心,但自小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正在这时,前院传来小郡主与小世子的声音:“长安姐姐!你在哪?我们来找你玩儿啦!” ------------ 第171章:变白了 紫苏与芍药顿时紧张起来,两人来不及上岸,直接躲到莲叶后头。 长安早已飞奔过去,避过小郡主,直接将小世子的拦住,用手将其眼蒙起来。 “你干啥?”小世子懵了一瞬,随即以为长安要跟他躲猫猫,笑嘻嘻道:“我不看,你们赶紧躲起来。” 长安将小世子带回前院,将两轮车推过来让他骑。 小世子果然忘记躲猫猫的事,骑上车,嚷嚷着要与长安比试哪个更快。 姜氏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理韭菜,看一眼小世子,悄声对吴嬷嬷道:“小世子倒是长胖不少,这样一看,跟小郡主还是蛮像的。” 吴嬷嬷让两个婢女看着小世子,轻轻叹口气:“他俩刚出生那会儿更像,现在反倒有点区别,但不熟悉他们的人还是看不出来。” 姜氏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后院,紫苏与芍药赶紧从水池内出来,两人拧干小衣上的水,披着裙衫偷跑回屋里换衣。 张雨嫣捂嘴轻笑,忽然觉得两婢女的皮肤白得发亮。 她以为看错,并没当回事。 直到两婢女换好衣裙出来,互相打量一下时,都发出咦声。 “我怎么觉得你变白了?” “我觉得你也白了呢。” 两丫鬟彼此打量一番,又跑到张雨嫣跟前问:“小姐,我们是不是比以前白了?” 张雨嫣这才仔细打量二人:“嗯,确实变白不少。”若不是有自己与她们相比较,还真的看不出来呢。 以前两婢女的脸比她手面都黑,现在倒是比她手面白了。 不仅白,还显出健康的粉嫩色,散发柔和光泽,连带五官也秀美几分,真是稀奇。 都说一白遮百丑,果然就是如此。 紫苏又从自带的箱子里取出一面铜镜照了照,顿时美得不行:“哇,我真的白了,比小姐都白” 刚说出口就下意识朝张雨嫣望一眼,缩缩脖子,扭过头又照了几遍,心里美滋滋。 芍药也抢过镜子照了照,还偷偷与镜子里的小姐比了比,嘿嘿笑起来。 她好像也比小姐白了,脸颊还泛着桃色,真真娇艳欲滴。 张雨嫣察觉出贴身丫鬟在拿自己比较,没好气瞪她俩一眼,又朝池水看了看。 难道是这池水泡的? 要不,自己也下去泡一泡? 不行!那样多丢人。 张雨嫣纠结良久,终是没好意思也下水。 晚间,两丫鬟烧水给主子洗浴,倒是很有眼力见地跑去后院池子里舀水。 之后,张雨嫣在大澡桶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因灯光昏暗,主仆看不出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惊讶发现,张雨嫣果然变得白白嫩嫩了。 “怪不得姜嫲嫲与长安都白白净净呢,她们肯定是经常泡池水的缘故。”芍药大胆猜想。 紫苏也点头,问小姐:“你说长安与姜嫲嫲知不知道池水还有这种神奇功能?” 张雨嫣道:“不知道的话,我们告诉她不就知道了?” 紫苏点头,走出卧房去找长安。 长安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洗漱。 紫苏就看见,八岁的女孩儿脸蛋如瓷玉一般光洁,眉目如画,目光灵动,就是不能笑,一笑就露出豁了的大门牙。 没错,长安刚刚换了一颗门牙,说话都有点漏风。 “长安小姐,你过来,咱们小姐有话跟你说。”紫苏朝她招手。 长安疑惑:“啥事?”还是走了过去。 张雨嫣见她过来,故意卖个关子,问:“长安,你看没看出我有哪里不同?” 长安打量她一眼,说:“雨嫣姐姐你眼角有眼屎。” 张雨嫣: 赶紧拿起手帕揩了揩眼角,没好气道:“我不是让你看这个。” 长安又仔细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还没梳的头发上。 张雨嫣赶紧捂上她的嘴,说:“算了,我就告诉你吧,你家池塘里的水很神奇,我与紫苏芍药用水泡了澡后,皮肤都变好了,你没看出来么?” 说着将脸凑到长安面前,点点自己腮帮子,“瞧见没?我是不是白了?” 长安点头:“瞧见了,但现在是夏季,你只要稍微晒一晒还是会变黑。” 张雨嫣轻敲她脑壳一下:“重点是这个吗?” 长安护住脑袋,眨巴着眼问:“我知道家里的水很好,雨嫣姐姐你想说什么?” 张雨嫣一时语塞。 沉默片刻,她瞪着长安道:“既然知道,你还让紫苏与芍药下去泡澡?” 紫苏芍药:. “那池水都被她们泡了澡,我还怎么带回去给阿娘煮茶喝?”张雨嫣气哼哼道。 紫苏芍药默默溜出卧房。 长安挠挠头:“要不你就从我家水缸里舀水带回去吧?” 她早就知道,自己用叶片变出来的水不仅能促进植物生长,还能优化人的身体,所以就从珠宝玉器店买了几块小小的玉坠,朝里面注入一个叶片。 她家灶房就有两口大缸,每个水缸里都被她投进一个小小的龙形玉坠,让它们自动生水。 长安测算过,一个玉坠里的叶片,如果只变水的话,可以使用半年左右。 而水池里也被她放了一个鸡蛋大的水龙玉雕,玉雕内也有一片叶子,所以水池一直有水。 “这怎么好意思?”张雨嫣有些难为情,但想到那池水的神奇效果,她又将那点难为情丢掉。 长安认真道:“我家的水确实很好,拿来饮用也不错,要不你回去的时候就用水桶装点?” “好吧。”张雨嫣挺高兴,立刻吩咐紫苏与芍药去杂货铺买水桶,还是带盖的那种。 但杂货铺的水桶都不带盖,只有马桶是带盖的。 紫苏与芍药对视一眼,又转过头,问清这马桶是新的,没被人用过后,就买了四个回来。 于是,紫苏与芍药从长安家灶房水缸里舀满四马桶清水,又一桶桶抬上骡车,先送回府里去。 到侯府门口,紫苏又让婆子将这四只桶抬进小姐屋里,并命令小丫头们不许打开,这才回去长安家。 这一天,张尧与赵渊小世子几个在一起玩疯了,将两轮车骑出汗血宝马的架势。 连带前来看车的男娃子们都被感染,哭喊着跟爹娘要钱买车,不买就不回家。 张尧更得意了,因为昨日他娘终于同意买一辆车给他。 到了傍晚,张家姐弟终于要回府了,因为第二天要去学堂。 长安又从自家菜园子里摘了几只熟了的香瓜,让他们带给祖父祖母尝尝。 姜氏还拔了一些萝卜与青菜,韭菜与豆角也摘了不少,一并送至骡车上。 张雨嫣临走前对长安道:“后日是我生辰,我准备请几位相熟的世家小姐过来玩耍,你也要来,别忘了。” 长安点头:“好,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张雨嫣忸怩一下,说:“我就想要那池水,到时候你带那个就行。” ------------ 第172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长安当然不会真的送池水给张雨嫣,而是亲手做了几支惟妙惟肖的绢花,每支都注入一片叶子。 张雨嫣生辰那天,她与母亲姜氏换上新衣,打扮妥当,带着莲心与小菊去侯府。 她们先去拜见了老夫人,长安拿出一对灵芝形状的绢花送过去:“这是我新做的,祖母不要嫌弃。” 侯夫人笑咪咪接过,让丫鬟立刻给她插上一支,“多谢长安了,祖母很喜欢。” 另一支,她想带入宫中给小女儿绣绣。 寒暄一阵子,长安又与母亲去见世子夫人,同样送给她一对绢花,牡丹形状,十分逼真好看。 世子夫人看起来白皙不少,容色越显得年轻柔美,戴上牡丹绢花后,整个人宛如二八少女。 她照了照镜子,嘴角不住往上翘。 随后长安去找张雨嫣,姜氏则留下与世子夫人说话。 张雨嫣得知长安来了,飞快从览荷阁迎出来。 “长安妹妹,你怎么才来?不都让你早些过来的么。”她牵住长安的手,将其带进览荷阁,给她介绍坐在阁内的几位少女。 “这位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乔玉。” “这位是刘太师府的孙小姐刘珊。” “这位是泗水伯府的小姐陈容。” “这位是王侍郎府的小姐王娉婷” 最后又介绍长安:“这是我义妹,她父亲是五品将官。” 长安见她们都比自己年纪大,便一一行了礼。 大家都回了礼,唯独王娉婷笑吟吟坐着没动。 张雨嫣有些不悦,但面上不显,拉着长安在自己身边坐下。 长安招手让莲心过来,将她手中捧着的匣子拿来递给张雨嫣:“我亲手做的生辰礼物,比那个池水强。” 张雨嫣俏脸笑成一朵花,立刻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两支惟妙惟肖的海棠花。 这种海棠形似梅花,但花瓣是碧蓝色,内含星星点点的黄蕊,插在头上很是好看。 众位小姐纷纷称赞,唯有王小姐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低廉了,拿来当生辰礼有点寒碜。” 长安抬眼望过去,就见这位王娉婷十四五岁,约莫是在场人中年纪最大的,长条脸,细长眼尾微微上斜,看人时带着几分轻佻倨傲。 若非画着艳丽妆容,王小姐的长相其实并不出众。 不过长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王小姐此言差矣,长安妹妹的礼物非比寻常,连我祖父祖母都很喜欢呢。”张雨嫣笑着解释。 又朝长安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王娉婷脸色微沉,随即笑吟吟道:“雨嫣莫怪,我一向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没有贬低你干妹妹的意思。” “我知道。” 张雨嫣笑着道:“今儿为了感谢各位姐妹们光临,我煮了可美颜的茶水给大家尝尝。” 说着让丫鬟们捧来茶壶,又拿来大水杯,为几位小姐斟上。 “什么美颜水?”太师府小姐刘珊好奇询问。 张雨嫣指着自己脸蛋道:“瞧瞧我是不是白了?就是喝了美颜水的呢。”其实是泡澡泡的,但她才不会说实话。 “哎呦,那我可得尝尝。”镇国将军府小姐乔玉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其余小姐们也很好奇,纷纷端水喝一口。 只王娉婷没动,摇着扇子笑道:“我可不信什么美颜水,雨嫣你是想用茶水将咱们灌饱,好给你府上省下酒菜钱吧?” 这句话虽是玩笑,但着实让人不喜,张雨嫣笑笑没言语。 王娉婷一向嘴毒,说话又毫不避忌,许多官家小姐都对她敬而远之。 张雨嫣也一样,这次生辰本不想请她,但王娉婷提前就知会过,说一定要来参加她的生辰宴。 加上王娉婷经常给侯府下帖子,请张雨嫣参加各种诗会茶会,礼尚往来,自己不得不请她过来。 太师府的刘珊赶紧圆场:“王姐姐你不喝可不要后悔哦。” “不后悔,我就看着你们喝了后就变大美人呢。”王娉婷摇着扇子说话,目光却望向八岁的长安。 长安也望向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能感受到,这个王小姐对自己十分的不喜,还有几分鄙夷。 但自己又不靠王家挣钱吃饭,她喜不喜欢与自己没有任何影响。 茶水喝完,刘珊笑道:“这水的味道着实不错,雨嫣,你从哪里取的?” “从昆仑运来的,光路上就花了几个月时间。”张雨嫣搂着长安笑道,手指悄悄捏她一下。 长安会意,保持端庄微笑。 “真的呀?那我可要跟雨嫣讨要一点了,我祖父最是喜欢饮茶,他口味刁钻,我想带点儿给他老人家尝尝。”刘珊笑眯眯跟张雨嫣讨要。 张雨嫣有点肉痛,但还是让丫鬟用一只陶罐装了一下水,留着送给刘珊。 其余几个见状,也笑着讨要。 张雨嫣脸有点黑,但不得不送。 只有王娉婷没要,她笑着道:“你们真是好骗,雨嫣就随口一说你们就信了,我还说我家的水是从蓬莱仙境取来的呢,喝了就能长生不老。” 几位小姐没理她,只泗水伯府的陈容冲她笑笑:“那我们再跟王姐姐讨要一些。” 王娉婷轻笑道:“想要也行,等到八月,咱们去金桂园办个金桂诗会,你们每个人必须带一位郎君过去。” 陈容脸上笑容挂不住,只得转过头不理她。 这王娉婷简直就是京城奇葩,行为放肆不羁就算了,还经常撺掇少女们多偶遇世家美男,还说什么男女平等,诗会茶会没有翩翩佳公子在场就没有意思。 有时她还说出婚恋自由的话,还说要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以后要找个两情相悦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少女们初时听着也觉得有理,还被她的特立独行的言论所吸引,但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又觉得王娉婷的言行太过放荡不羁。 比如她随意与陌生男性搭话说笑,引得好些浪荡子过来纠缠不休,使得她身边少女也备受骚扰。 再比如,她举办诗会,十有八九会邀请几个轻佻的书生,让在座小姐们如坐针毡。 于是,许多相熟的官家小姐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坐在张雨嫣身边的长安一直悄悄观察那王娉婷,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觉得她眼熟了。 以前她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就有这位王小姐。 因为梦里的女子就喜欢在额头贴着花钿,与现在如出一辙。 ------------ 第173章:就凭他也配? 从侯府回来,长安极力回顾以前的梦境,但都是模模糊糊印象。 好像自己生活在一个大院里,大院里的人都冷冰冰的,自己也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暖。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眉心贴着花钿的女子,画着浓重妆容,指责她没有照顾好孩子。 长安只能想起这些,再没别的。 “长安,快起来,王妃请你与赵渊过府一趟。”姜氏将睡眼惺忪的女儿从炕上抱起,忙不迭让她洗脸漱口。 长安看看窗外,问:“什么时候了?” “都快巳时了。”姜氏拿出王府送来的裙衫给女儿穿上,又拿出一双缝着珍珠的绣花鞋:“吴嬷嬷说内务府来人,要查验你与赵渊的学识,如果通过,以后就跟小世子与小郡主去宫里学习了。” 长安任由阿娘打扮自己,心里却想着内务府要如何查验。 嗯,如果不能通过也不要紧,反正自己有小金鱼给的许多书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包括调香插花等等,根本看不完。 便是科考用的书、经、典籍等不同时期注解也有,只是自己没精力将其默写出来,不然就送给赵渊看看了。 洗漱完毕,长安与赵渊草草吃了一碗粥就跟着吴嬷嬷去了王府。 这次他们见的不止王妃,还有瑞王与两名内务府官员也坐在正厅。 两孩子恭恭敬敬见过礼,垂眸站立。 两名官员提问了几个问题,又让两孩子默写一篇三字经。 之后又询问他俩家里情况,见两人都是五品官员子女,遂点点头。 加上王妃在旁夸赞,此事算是敲定了。 “明日丑时末到王府门口集合,寅时初必须到皇宫内书院。”王妃交代长安与赵渊:“你俩不要带丫鬟与小厮,宫内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长安与赵渊点头。 回到家里,姜氏见女儿与赵渊全部通过,欣喜万分,忙不迭要给两人准备文房四宝。 “娘,这些都不用带,王妃说宫里会发放。”长安朝竹床上一趴,闷声道:“明儿半夜就要进宫,我起不来怎么办?” “没关系,有阿娘叫你。” 姜氏又对赵渊道:“你要不要回府告知你父母一声?” 赵渊沉默片刻,点点头。 此事一经敲定,父亲一定会知道,不如自己先去告诉一声,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在赵渊的心里,还是希望父母能疼爱自己一些,哪怕这种疼爱建立在虚荣之上。 姜氏为他整整衣裳,轻声道:“回去好好跟你爹娘说话,再不许犯倔,若怕赶不及,晚上与金画银画再回车行居住。” 车行紧靠海棠苑,院内又有一个小门相互连通,其实就跟长安家的偏院一样。 赵渊点头:“我晚上回来。”他不想住在赵府那个简陋的小屋子里,他主仆三个挤在一屋,极为不便。 他在车行有自己的卧房,里头家具齐全门窗严实,住惯了就不想再住黑漆漆的破旧小屋。 “也好,咱们离王府近,这样一来早上不用太赶急。”姜氏去灶房和面,与莲心小菊包饺子庆祝庆祝。 午后,赵渊与金画银画吃了饺子,慢悠悠往赵府走。 到了赵府门口,守门小厮竟不让他们进:“真对不住,府里交代了,说是四公子您想回府,必须在门口跪满五个时辰才行。” 赵渊歪着脑袋望向小厮:“谁交代的?” 小厮眨眨眼,说:“是二夫人交代的,老夫人首肯了。” 赵渊嗤笑一声,刚要转身走人,忽听小厮又道:“二夫人还说了,让金画银画回府当差,他们本是府里奴仆,没有主子允许,不许随便外出,否则按逃奴论处。” 金画银画大吃一惊,赶紧躲到小主子身后,哭丧着脸道:“我们明明是二夫人指派服侍小公子的,怎么就不许外出了?” 而且他们好几个月都没回府领月钱了,如何又要他们回府当差? 小厮无奈道:“这是二夫人交代的,不是我说的。” 赵渊道:“既如此,我就进府跟母亲说一声。” “那您先跪满五个时辰才能进府。”另一个守门小厮拦着不让进,脸上隐隐带着促狭。 赵渊捏捏拳头,一拳打了过去。 这名小厮顿时被打飞出去,腮帮子眼见地肿了起来,人也晕了。 “我现在能进府了吧?”赵渊微笑询问另一小厮。 小厮吓坏了,转身跑回府里,一路大喊大叫:“不好啦!四公子打死人啦!” 赵渊掸了掸袖子,迈步进了府门。 金画银画紧跟其后,大气不敢出。 小公子好久没打人了,没想到力气越来越大。 赵渊直接来到二房的院子,去书房找父亲。 赵平也刚下值,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见一身锦衣华服的小儿子走进来,不由一愣。 “父亲安好,儿子回来有事禀告。”赵渊给父亲行个礼。 赵平坐直身体,望着长高不少的小儿子,忽然觉得有点陌生:“渊儿,为何这么久不回家?” 他知道小儿子在京城最出名的车行当了伙计,但没去找过,只因那边来往的都是世家子弟,他不好当人面说那伙计就是自己儿子。 “儿子很忙,没空回家。”赵渊道。 赵平沉下脸:“那你现在怎么有空了?” “儿子被内务府选中当了瑞王府世子的陪堂生,往后每日凌晨必须赶去皇宫内书院,特回来禀告父亲一声。”赵渊平静道。 “什么?”赵平惊讶:“你说的是真的?” 赵渊垂着眼皮回答:“嗯。” “太好了!”赵平惊喜,立刻站起身来到儿子身边,笑道:“我儿真是有出息了,快跟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渊还没开口,忽听母亲王氏的声音传来:“逆子!你怎么有胆回来?” 随即王氏走到近前,扬手就要打过来。 “胡闹!”赵平大怒,一把推开妻子:“你又发什么疯?” 王氏被丈夫推个趔趄,顿时更恼,怒道:“赵平!你推我?” 又指向赵渊,眼睛都气红了:“这个逆子丢尽赵府脸面,你竟还护着他?” 赵平蹙眉:“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渊儿如今是瑞王府世子的伴读,怎么就丢尽赵府脸面了?” “什么?他是瑞王府世子伴读?”王夫人气极反笑:“就凭他?也配?便是赵府有谁被宗人府选中做皇子世子的伴读,也是我轩儿才对!” ------------ 第174章:撷芳殿 “住嘴!” 赵平气坏了,指着妻子道:“你越来越不着调!连这种话也敢说?轩儿就是被你给惯坏,至今连个府试都过不了!” 王夫人一听就不干了:“轩儿怎么就被我惯坏了?我瞧这逆子才是被你给纵容的无法无天!” 赵平最是不耐与妻子吵架,吵也吵不过,索性拉着赵渊往外走。 出了二房院子,径直往父亲那边而去。 他要把渊儿去宫里当陪堂生的好消息告诉给老父。 要知道,他赵家兄弟两个的官途一直不顺,总是不温不火,而爹娘身体也不怎么好,万一有个好歹,自己与大哥就得回家丁忧。 所以他要用这个好消息给家里冲冲喜,让爹娘也开心开心。 赵太爷此生没做过官,但他极为看中子孙的仕途,得知最不起眼的孙子竟被选入宫中给皇子们世子们做伴读,眼睛都亮了。 “这是好事。”赵太爷也高兴得不得了,拉着赵渊笑呵呵道:“好孩子,去宫里好好与人相处,咱们赵家以后就靠你了。” 赵渊微微笑了笑,说:“今日我回府,门口小厮竟然不给我入府,还说要我在府门口跪五个时辰才准进,若不是孙儿惦记祖父与父亲,当时就准备走了。” “什么?哪个刁奴敢如此欺主?赶紧让人打发出去!” 赵太爷很是生气,高声叫道:“来人!将外院管家叫来!老夫要问问他是怎么做事的?” “祖父不必动怒,此事必然有人这般交代,那些奴仆才敢这般欺辱我,孙儿别无所求,只想拿到我两个小厮的身契,免得我去宫里上课时,他们被人发卖了。” 赵渊缓缓道:“还有,孙儿在外这几个月,府里已经断了我的月钱,多亏东家与瑞王府及忠勤侯府的照拂,身上衣裳与吃穿用度也全是东家资助,就连被选进宫内做伴读,也是因为东家的缘故,祖父,孙儿不想看到东家被人无故羞辱,否则,孙儿只能辞去伴读,回府找人算账了。” 赵太爷诧异:“什么?府里断了你的月钱?” 他扭头问赵平:“老二,此事你知晓吗?” 赵平也很疑惑,连忙摇头:“儿子每日早出晚归,哪里知道这些。” 赵太爷一拍桌子,喝道:“来人!去问问老大媳妇!她怎么当家的?竟然无故克扣府里孩子的月钱,这也太不像话!” 有仆人快跑去大房院中,将老太爷的话问一遍,结果大夫人当即拍案而起:“这是什么话?我何时克扣府里孩子的月钱了?那赵渊的月钱,不是每次都由二弟妹的人过来领的么?” 赵府三兄弟没分家,所以大房二房挣的钱大多交到公中,当然,只是明面上的俸禄,其余则自己留着了。 三房则没有收入,一家大大小小都靠府里养着。 幸亏府里还有两个农庄,否则真的入不敷出。 也因此,大夫人当着这个家,能省则省,但也最不喜欢旁人说她克扣府里用度。 仆人一听,又跑回来,将大夫人的话告知老太爷。 老太爷目光落在二儿子身上,冷笑一声:“老二,不是我说你,你那媳妇越发不像样子,渊儿到底是她的亲骨肉,如何就跟仇人一般?” 赵平有点无地自容,低声辩解:“她对渊儿确实严厉了些,但也是为他好” “行了!我不想听这些,你赶紧去王氏那里将渊儿小厮的身契拿来。”赵太爷还记得孙子讨要身契这茬,催促道:“快点去吧,我跟渊儿说会儿话。” 赵平无奈,只得去找妻子要金画银画的身契。 哪知王氏就是不肯拿出来,还说那两奴仆是自己花嫁妆银子买的,跟赵府没有任何关系。 赵平又不能跟妻子撕破脸,只好无功而返。 赵渊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没言语,当即带着两个小厮离开赵府,无论老太爷怎么劝说,他都没在府里住下。 他走后,赵老太爷气的砸了一个茶碗,指着二儿子骂了半个时辰,勒令他必须将赵渊哄回赵府才行。 明明是赵家子孙,却要依靠别人家而活,传出去,赵家岂不被人戳断脊梁骨? 第二天凌晨,姜氏早早起床做了饭食,让长安与赵渊吃了后,又亲自送他们去瑞王府门口。 随后,长安登上小郡主的马车,赵渊登上小世子的马车,缓缓朝皇城驶去。 在皇城门口等到寅时初,皇城城门开启,长安牵着明慧、赵渊牵着明扬,迈步往皇城内走去。 他们与宗室成员走同一个门洞,而上朝的朝臣则走另一边门洞。 门洞两旁,站着一排举着灯笼的宫人,在为朝臣与宗室学子们照明。 长安目不斜视望向前方,发现前面有好几个孩子,估计全是亲王郡王府里的世子或次子。 小郡主的庶兄与庶姐也在前方,还不时回头望一眼明慧明扬。 有太监引领着孩子们来到内书院,长安就发现自己与明慧跟男孩子们分开行走,进入内书院旁边的撷芳殿。 此刻撷芳主殿内灯火通明,已经有公主与郡主们坐在殿中的课桌旁。 长安粗略一看,身穿华服的基本都是公主郡主,年纪从七岁至十三四岁不等,而坐在她们左右的,都是从五品以上朝臣家选出的伴读。 明慧拉着长安,从这些公主郡主身边走过时,都要行个礼,道一声早安。 公主与郡主也回礼,然后各就各位。 明慧年纪小,与两个差不多大的皇家女孩坐在一个角落,她拉着长安到她身边课桌旁:“长安姐姐你坐这里。” 长安依言,向两位六七岁的皇女行个礼,在课桌旁坐下。 两个女孩也有两个伴读,她们年纪也是七八九岁模样,好奇打量长安。 长安冲她们友好笑笑,自报姓名:“我叫宋长安,请各位多多指教。” 女孩子们也各自报出姓名:“我叫陈敏。” “我叫梅若音。” “这位是南阳公主,这位是长公主的爱女文华郡主。” 文华郡主萧月朝长安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开车行的,我娘还从你家买了三辆两轮车,哥哥与太子表哥非常喜欢。” 长安笑笑,正待说话,女夫子便走进课室,几人赶紧坐直身体。 伴读女孩们站起身朝女夫子行礼,公主郡主虽没起身,却朝夫子问了安。 其实宫廷女孩所学,跟侯府女学是一样的,先学待人接物的礼仪,接着认字,读四书五经,前朝历史,以及女孝、女诫、女德、女则等等。 接着就是琴棋书画诗香花茶,另还有宫里女官教习女红、养蚕、植桑、纺织。 算学音乐与舞蹈也必须学一些,不要如何精通,但必须都懂才行。 ------------ 第175章:又来捣乱 一堂课约莫半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钟。 休息时,长安与明慧萧月梅若音去了趟恭房,然后在院子里转了转。 撷芳殿的院子挺大,有鱼池与紫藤游廊。 好多女孩子都趁休息时去看鱼池里的锦鲤,偷偷将宫里供应的点心捏碎,投喂给鱼儿吃。 撷芳斋的一墙之隔就是内书院,隐隐能听到那边传来的读书声。 “长安,等休沐我也去你家玩儿。”萧月比长安小一岁,却比明慧大一岁,她是撷芳殿唯一的外姓郡主,也是明慧唯一的好朋友。 长安点头:“好啊,到时候我做糯米莲藕给你吃。”自家后院池塘里的荷藕已经长成,白嫩嫩的清甜多汁,正是做红糖糯米藕的好时候。 “还有我还有我!”明慧见长安没提她的名字,赶紧拉拉长安衣袖。 长安笑道:“当然有你,每回休沐你都去我家的呀。” 明慧嘿嘿笑起来,神情有些得意,“因为你家做的饭好吃。” 不仅如此,她感觉在长安家很自由,无论怎么大喊大叫骑车乱跑,都没人说她。 萧月望着两女孩勾肩搭背地说话,有点羡慕。 她也有伴读,就是那梅若音,但两人相处太过拘谨,反而略显生疏。 铜铃一摇响,女孩们纷纷跑进课室。 直到辰时,御膳房送来朝食,女孩子们正襟危坐,学着夫子的模样用饭,期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长安看着面前饭食,感觉连自己家的都不如。 小小一碗米粥,两样小菜,一个馒头,这是伴读的饭食。 小菜是咸菜丝,数量不多,只有一顿的量。 公主与郡主的多几样,有一小碟点心与一个煮鸡蛋。 但公主与郡主不会将所有东西都吃完,她们如同猫儿一样,少少吃一点就说饱了。 长安与明慧则全部吃完,一点没剩。 当然,明慧一个人吃不完自己的食物,是长安帮她干掉大半碟子点心。 萧月一直偷偷瞄着两人,学着明慧的样子,就着咸菜丝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下一个鸡蛋,之后将点心推给梅若音。 梅若音已经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其实一小碗米粥配一个馒头根本不够吃。 见郡主将点心推过来,连忙道谢。 “你我现在是同窗,不用这般拘礼。”萧月道:“以后咱们像明慧与长安那般相处就行。” 梅若音抿抿嘴,笑着应了。 直到未时,终于迎来放学时刻。 长安帮明慧收拾纸张书籍,以及很值钱的玉质镇纸与滴水,将其装进书包内带回家,笔墨与砚台笔洗则留在撷芳殿的课桌上,之后会有宫人们过来清理。 随后两人与文华郡主萧月两个一起走出皇城,登上早就守候在此的马车。 这时,内书院的学子们也陆续出来,全都是居住在宫外的各王府世子次子与陪堂生。 不一会儿,明扬与赵渊也走了出来,爬上马车,催促侍卫赶车回府。 他们的马车走后,明慧的庶兄庶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望向明扬的马车看了好久。 长安一回到家就猛灌一壶水,然后洗手脸爬上炕。 “在宫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姜氏拍着闺女问。 长安摇头:“没有,就是很累。”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紧迫的学习,感觉喘气都是浪费时间。 “下午还得抄写五篇诗经,明早要带去给夫子看,唉。”长安叹气,忽然想起什么,问母亲:“娘,叔叔来信没有?” 她早已写信给叔叔婶婶了,还寄了一些小娃娃衣裳鞋子等,也不知叔叔婶婶收到没有? “你就进宫半日,哪那么凑巧就来信?”姜氏没好气道:“你先歇着,我去做饭给你们吃。”说罢就往灶房去。 赵渊那孩子一回来就跑去车行那边了,自己也没瞧出人家孩子有多累。 长安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追在阿娘身后问:“上午卖了车没?” 姜氏点头:“卖了两辆,之后金画银画又去工匠那边提了五辆配件回来,正在家里组装呢。” “三轮车配件可好了?”长安问。 姜氏:“娘也不懂这些,你去问问金画银画看看。” 长安嗯一声,飞快跑去车行那边。 车行的院子里,依然有人来此观望。 莲心与小菊在照看店面,金画与银画坐在小凳子上组装车辆。 赵渊换下一身锦衣,穿上短打衣裤,方便骑车。 “三轮配件领回来没有?”长安问金画。 金画:“领来了,只有一辆,我不知怎么安装。” 长安从随身包包里取出一张图纸,“就照着这样装。” 每个零件应该装在什么地方,全都标注明白,金画银画一看就懂。 “好,我们把手里的装好就装三轮。”金画点头。 长安在铺子里转了转,看着摆在屋里的三辆车琢磨。 两轮车经常骑的话,肯定耗损严重,估计过阵子就得有人来修车。 那么自己肯定要准备点零配件在铺子里,随时更换。 当然,换配件也得花钱才行,不然自己铺子岂不亏本? 长安想了想,转身跑回家,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篇销售通告,车辆一旦售出,保质期一个月,超过一个月后,来修车或者更换零配件就得花钱。 将通告贴在车行的铺子里后,长安又读一遍给金画银画与莲心小菊听,让他们在销售车子的时候告知顾客。 莲心与小菊连连点头,随后对长安道:“长安小姐,今日上午有几个人进铺子,想骑走车子不给钱,后来被王府侍卫抓住送去县衙了。” 长安蹙眉:“那些人是谁?” “我听侍卫大哥说,那几个好像都是官宦子弟,有郭家的,还有王家的,另一个好像是林家的,他们很快就被家人接走了。” “王家?”长安莫名想起王娉婷来。 可那王娉婷的祖父好像是什么侍郎,三品高官,文臣中的楷模,府内子弟竟能干出偷盗抢劫的事? 一旁的金画道:“我认识一个人,就是上次跟小公子打架的那个,好像姓郭。” “永寿郡王的小舅子?”长安恍然。 上次跟他爹来讨说法的不就姓郭吗? “既如此,等我送三轮给祖父时,再跟祖父提一提,那诚意侯府又来铺子里闹事了。” 既然他们不长记性,就让祖父好好教育教育那姓郭的。 ------------ 第176章:鸡贼 几天后,忠勤侯爷骑着长安送的三轮车来到诚意侯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他身后还站着四名膀大腰圆的仆人。 当诚意侯的轿子晃晃悠悠近前时,忠勤侯不紧不慢下了车,拄着一根拐棍走了过去。 他今日从小孙子那里要了一颗大力丸,就想试试自己的身手到底咋样,也让所有人瞧瞧,他张衍虽然瘸了一条腿,可也照样能揍那些不长眼的人。 轿子旁的仆人见到站在路中间的张衍,吓得连声尖叫:“侯爷!侯爷!忠勤侯来了!” 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的郭襄一听,立刻撩起轿帘查看,果然见到一身冷肃的张衍,瞳孔微缩。 “张衍!你想干啥?”灰白胡子的郭襄质问出声。 张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郭襄道:“别给老夫装糊涂!你纵容家中恶犬一次次骚扰我干孙,还去抢她铺子里的东西!怎么?是觉得老夫治不了你们了?” “你放屁!”郭襄被气的不轻,撩着帘子的手都在颤抖:“谁骚扰你什么干笋湿笋?咱们府里什么没有?要去抢你家东西?张衍你若是有病就去找大夫治!别有事无事拦我轿子!再行莽夫之举,信不信老夫去大理寺告你!” 张衍冷笑:“看样子你还是不肯长记性啊,那就怪不得张某了。” 说罢,快步走到轿子跟前,几拐杖敲开拦过来的仆人与轿夫,一把揪住郭襄的脖颈,将其扯出轿子,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诚意侯被打的嗷嗷叫,一迭声喊救命。 最后还是路过的大臣过来,才把张衍拉开。 此时郭襄已经两眼乌青,发髻散乱,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梨花带雨。 工部侍郎王庭也恰好见到这一幕,赶紧下轿子询问怎么回事。 看热闹的人便将事情原委说一遍:“好像是诚意侯府的恶犬伤了忠勤侯府的孙子,张侯爷便来找郭侯爷讨说法,结果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哦,原来这么回事呀。”王庭也觉得张衍小题大做。 走到张衍与郭襄身边,王庭打个圆场:“张侯,郭侯,也不算多大的事,你们各退一步也就算了,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张衍似笑非笑望向王庭:“依王侍郎之见,该如何退?” 王庭摸着胡须道:“既然郭侯家犬伤人,不如将其打死算了,免得伤及无辜。” 郭襄被气得手抖:“你!你” 张衍哈哈一笑:“王侍郎所言有理,不过,那群招摇过市的恶犬里,好像还有王家的呢,王侍郎舍得割爱吗?” 王侍郎一愣,连忙道:“不可能!我府里的犬不会咬人,而且有专人照料,不会跑到集市上去。” 张衍沉下脸,说道:“王大人此言差矣,老夫所言并非真的犬,而是郭侯的孙子与王家林家的公子,他们抢夺我孙的财物不成,还出言威胁,要我干孙的铺子在京城开不下去呢。” 王庭一听,顿时老脸烧红。 他朝张衍抱抱拳:“老夫不知有此事,等我回去问过,若属实,必押人去侯府赔罪。” 张衍见王庭上道,也不再说什么,掸了掸袖子,哼一声,转身骑上一辆三轮车,扬长而去。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那三轮车吸引,但又不敢拦下询问,只暗暗打算去车行看个仔细。 若价格合适,他们也想买一辆三轮车骑骑。 王庭也被那三轮勾住目光,他是工部侍郎,掌管造作之类事宜,这个三轮与京中最近出现的两轮车都挺有意思,他本想买一辆研究一番,后来因琐碎事情耽搁了。 王庭看一眼已经被仆人扶进轿子里的诚意侯,返身上了轿,吩咐回府。 刚进府门,就见孙女王娉婷正准备外出。 “娉婷,你又要去哪?”王庭蹙眉问道。 他这个孙女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亲娘,自幼养在她祖母院子里。 她祖母对她很是宠爱,也纵容得她有点无法无天。 王娉婷朝祖父行个礼,笑咪咪道:“我与几位姐妹办了一个诗社,正要去赏菊呢。” 王庭有点不悦:“那你早些回来,我有话问你。” “是。”王娉婷欢快应一声,撂下一句:“回头我带点儿菊花酒给祖父尝尝。”说着便出了府。 王庭摇摇头,迈步朝自己院子走去。 回屋换了官服,又洗了手脸,这才来到老妻的屋子。 他将今日遇到张衍的事说了一遍,嘱咐老妻将几个儿孙都叫来,好好敲打一番,免得为祸家族。 老妻逗弄着哈巴犬,不耐道:“男孩子哪个不调皮?不过在外跳脱一些,何至于要打要杀?我瞧那张侯也太霸道了,一言不合就动手,莽夫一个,难怪被圣人不喜。” 王庭也这么觉得,但家中几个孙辈着实欢脱了些,不好好约束以后肯定会惹出祸事。 算了,等那些孙辈下学,还是由自己来敲打吧。 这时,老妻又道:“我听人说,宗人府要选秀,可是真的?” 王庭点头:“是,现今圣上春秋鼎盛,膝下却没几个子女,太后便让宗人府着手选秀进宫,填补空缺。” 老妻阮氏立刻精神起来,低声问:“那你说,咱们娉婷能报名参选吗?” 王庭想到孙女性子,摇摇头:“不行,娉婷不能进宫,否则后患无穷。” 万一她在宫里得罪了人,自己一家子都得跟她吃挂落。 阮氏不悦:“怎么就不能进宫了?上次为公主选伴读你也这么说,好像咱们娉婷是啥洪水猛兽一般!我不管,这次娉婷一定要去参选。” “随便你。”王庭起身去了书房,想到张衍骑的三轮车,他又让长随拿二百两银子去车行买一辆回来,自己要好好研究研究。 长随领命去了,王庭斜倚在罗汉榻上看书,心里却想到好友经常提及的宋千户。 据传回京城的消息,那宋千户很是神勇,蛮夷只要看到他的旗号就撒腿奔逃。 也因此,他镇守的关隘平安顺遂,一直没有蛮夷敢去骚扰。 那宋千户还带着旗下兵丁种粮种棉,今年竟然获得大丰收,实在是奇异。 王庭又想到宋千户的女儿,好友说她又给她父亲寄过一次护身符。 不过,好友鸡贼的很,偷偷将那护身符的珠子拆了几颗下来,分送给几个伤重之人。 结果伤重之人一夜之间就好转了,实在匪夷所思。 ------------ 第177章:得病快死了 王庭摇摇头,将书本搁下。 他是不赞成好友做出这种事的,但谁让那宋千户吝啬,护身符一到手就贴身藏起来,谁也不给碰。 唉,也不知那小姑娘从哪里买的护身符?又在哪里开过光,竟如此神奇有效。 要不,让娉婷去结交那孩子,看看她是怎么做护身符的? 思及此,王庭拍案而起,吩咐屋里丫鬟,等娉婷回府就叫她来自己书房一趟。 长安不知自己的护身符被人惦记,她正紧锣密鼓地在家写课业。 不仅每天要抄写五篇经书,还得练习女夫子教的课业。 好在车行那边不用自己操心,赵渊带着金画银画就搞定了。 现在许多人都知道赵渊是瑞王府世子的伴读,却又自力更生,在车行当伙计赚钱养活自个儿与两个仆人,实在让人佩服。 也因此,赵渊结交了很多好友,上至七十岁的刘太师,下至六岁的小世子,全都经常来车行找他玩儿。 一时间,长安的车行成了京中官宦子弟常来长往的地方,每天都有好几人留下用饭。 也幸亏姜氏在后院里种了不少菜,长势也非常迅猛,不然真不够吃了。 姜氏还晒了一大缸黄豆酱,又去集市买了不少鱼籽虾籽,做了好几坛鲜香美味的鱼籽酱油。 米醋也是自家酿制,还有几坛子米酒,这些全都用来招待客人。 然而,树大容易招风,不过几个月时间,京中忽然起了流言,说瑞王世子伴读有意拉拢京中权贵,所图颇大。 这个流言很快传到瑞王耳中,吓得瑞王赶紧进宫请罪。 等瑞王从宫中出来,便让赵渊与长安暂时在家休息,等流言平息再说其他。 长安倒是无所谓,她手心的叶片已经长至十八片,小金鱼说这已经是极限,以后都不会再增长,除非自己蜕变。 至于如何蜕变,小金鱼不肯回答。 一晃已是十二月份,天空飘起鹅毛大雪。 长安见状,赶紧用新买的草帘子将后院的青菜盖上,再将拔出来的一堆萝卜通通埋进地里。 赵渊也来帮忙,边盖草帘子边说:“过几天,工匠将最后一批零配件赶好就放假了,要等正月十五以后才上工。” 长安点头表示知道:“那就提前买点儿年礼送过去。” “好。”赵渊盖好草帘子,让新买的仆人去套骡车,自己顶着大雪去商铺买年礼。 赵渊前脚走,后脚就有一名陌生小厮送来帖子:“我家小姐请长安小姐过府赏雪。” 长安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王侍郎府的王娉婷在自家府内设宴,请人去赏雪。 长安望望天空飘落的鹅毛大雪,抱歉道:“真对不住,我受了寒,身体不适,去不了贵府了。” 陌生小厮还想说什么,最终没言语,抱抱拳走了。 姜氏看向闺女,问:“为何不去?” “不想去。”长安爬上暖呼呼的炕:“咱们暖暖和和在家不好吗?干啥要去什么亭子看雪?” 姜氏:“也是,这么冷的天,跑别人家赏雪,想想都不自在。” 莲心笑道:“焚香赏雪,那可是风雅之事,小姐长大就知道了。” “我长大也不想知道。”长安拿起纸张开始绘图。 唉,要是自己小徒弟们在就好了,绘制画卷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终于停了。 站在外头一眼望去,全是皑皑白雪,以及纵横交错的脚印。 长安来到车行,就见金画银画坐在铺子里组装三轮车,双手冻得通红。 “怎么不烧炭?”长安环视一圈:“不是买了好些炭吗?” 金画笑笑:“咱们不冷,不用烧炭。” 长安奇怪地望向他:“你鼻涕都流下来了,如何能不冷?”因铺子是敞开屋门的,冷冽寒风直往里灌,不冷才怪。 金画垂下脑袋,实话实说:“咱们想省点儿炭火。”以前在赵府,仆人分不到木炭,也不能烧炕,再冷的天气只能硬抗。 而在这里,他们每晚睡热炕已经很满足了,生怕用多了木炭会被东家嫌弃。 “这么冷的天气你们不用省炭,只是烧炭的时候要谨慎些,别走水就行。”长安指着屋子角落的木炭筐子说:“不够再买就行,我不缺这点银钱。” 金画银画听长安这么说,才点燃炭盆。 长安又去看望赵渊,见其正在写字也没打搅,从小门回了家。 “长安,趁这会儿冰冻,我要去菜市场买点儿肉回来,回头过年就不用买了。” 姜氏挎着篮子正要出门,问闺女:“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要!”长安连忙套上木屐,跟阿娘一起出门。 莲心跟在她俩身后,小菊不想去,留在家里煮饭。 三人都穿着高底木屐,踩在雪地上就不湿鞋了。 菜市场离巷子不远,现在已经有不少摆摊的。 姜氏买了两条肥硕羊腿,又买了一挂猪肝、五斤肥猪肉。 猪脚也买了四根,回去做闺女最爱吃的卤猪蹄。 “咦?那个好像是宋汐月吧?”莲心扯扯长安的袖子,指给她看。 长安朝不远处的馄饨摊子望去,就见白发苍苍的老赵氏正在给客人下馄饨,而面容清瘦的宋汐月坐在桌旁大口吃喝,好似饿的不轻。 姜氏拉拉闺女,低声道:“走吧。” 长安点头,与阿娘一起往回走。 “婶婶!”宋汐月还是看到了姜氏,放下碗飞快跑过来。 她绕到姜氏面前,扑通朝雪地上一跪:“婶婶,求你救救我小姑姑吧。” 说着她就给姜氏磕头:“小姑姑快死了,求你给点钱让咱们送她去医治。” “快死了?”姜氏蹙眉:“她得了什么病这般严重?” “她怀了身孕,流产之后就病了。”宋汐月似乎褪去锋芒,可怜巴巴地哀求姜氏:“婶婶,求你救救我小姑姑。” 姜氏沉默片刻,将买菜剩下的二十两银票子都给了宋汐月:“拿去吧。” “谢谢婶婶。”宋汐月接过银子,站起身,又朝姜氏一鞠躬:“我必会报答婶婶恩情。” 但长安却听到她另一番心里话。 【有了这些钱,我就能从牙婆那里赎身了,到时候就去王娉婷身边。那个女人虽然行为怪异,却能结交不少世家公子,若叫我傍上一位,这辈子就不愁了。】 ------------ 第178章:小乞丐 长安看她一眼,并没说什么,拉着阿娘离开。 还没到海棠苑,就见门口站着两名衣衫破烂的小乞丐,大的是男孩,十来岁左右,小的是女孩,约莫七八岁。 两人全身脏污,瘦的像麻杆一样,望向姜氏的眼神全是祈求。“大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姜氏瞧见他俩手上脸上全是冻疮,脚上只穿着破烂草鞋,脚脖子都冻得乌青,不由叹口气,让两孩子进来。 她将二人带到灶房,见小菊已经将饭菜做好,就用大陶碗装了满满两碗米饭与菜,放在他们手里:“吃吧。” 男孩抱着碗,忽然给姜氏跪下:“多谢大娘施饭。” 小女孩也跪下,还将饭碗放到旁边,给姜氏磕个头。 姜氏叹口气:“赶紧坐下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两孩子这才坐在凳子上吃起来。 两人看着瘦小,却将一大碗饭食全部吃光。 姜氏又拿出两吊铜钱塞给两人:“这些拿去,大雪天的,买点吃食带家去。” 哪知两孩子并不肯接,再次扑通跪倒在地:“求大娘收留,我兄妹二人无父无母,无家可去。” “我力气大,能帮府里干活,我妹妹她也很能干,什么都会做。”男孩不住磕头,将脑门都磕红了。 姜氏心有不忍,刚想说什么,被长安拦住:“你们是哪里人?可有身份户籍?” “有的,小人兄妹家乡遭遇水灾,父母亲人全都不幸遇难,是以来京投亲,哪知亲戚早已不在,小人兄妹俩只好在京中乞讨,可这几日又逢大雪,实在是没法子了.” 男孩一边解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纸包里有一张皱巴巴的桑皮纸张:“小姐请看,这是我兄妹的路引。” 长安接过,就见纸张上盖有官府印章,附加详细说明,包括籍贯、父母、祖父母及两孩子年貌特征等等,还有进京时间及投奔哪位亲友。 从这份户籍路引来看,没什么异常之处。 长安将户籍递还给男孩,说:“若要我们收留你,那你兄妹必须签下身契。” 男孩一听,面露惊喜,毫不犹豫道:“我们愿意签身契。” “那好,明儿一早就带你们去衙门登记。”这个家确实需要几个奴仆,长安本来打算年前去牙行看看,现在倒是不必。 下晌,莲心烧了两锅热水,让兄妹俩在燃着炭火的灶房内洗了澡,又用买来的皂膏给两人洗头去虱。 两人清洗干净,换上金画与莲心的旧棉衣后,模样焕然一新。 长安打量二人几眼,暂时让他们在一间偏房住下。 第二天,她与阿娘带两孩子去衙门立身契,顺便塞了点钱给小吏,请他帮忙查查两人的户籍是不是真的。 小吏一下子收到二十两银票子的好处,当即找人调了户籍,核对后亲自跑到海棠苑告诉长安,户籍没错,那家当真有两个孩子。 长安这才放心,安排李牛负责家里的骡车,交代他无事不得外出;李杏儿则跟在莲心与小菊身旁打打下手。 “长安姐姐,我来啦!”明慧与哥哥明扬从三轮车上下来,噔噔噔跑进海棠苑,他们身后跟着吴嬷嬷与两名宫女。 另四名护卫将三轮车推进院子,几人跑进倒座内烤火。 长安迎出来,笑眯眯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已经将红糖桂花藕煮好了,快过来尝尝。” “我好久没吃到桂花藕了。”明慧欢喜地跑进暖呼呼屋里,直接爬上炕,拿起一根竹签戳好的莲藕就咬一口,含糊道:“母妃说我这几天都不用回府,让我跟你住呢。” 吴嬷嬷笑道:“娘娘只让您每天过来玩儿,却没让您晚上也不回去。” “我不管,反正现在也不用去上学,我就要与长安住一起。”宫里内书院提前十五天放了年假,明慧高兴坏了,决定以后都住在长安家里。 “既如此,老奴也不回去了。”吴嬷嬷拗不过郡主,只好让人回府禀告王妃一声。 明扬没上炕,吃了几块莲藕就跑去找他的两轮车,然后推着它就往车行去找赵渊玩儿。 车行院子内的积雪已经被铲出去,此时有几个人正在院子里试骑三轮车。 如今三轮车又出了新式样,后车厢堪比马车的车厢,里头不仅能坐下两三个人,还防风保暖。 许多官员都爱上这种三轮,从长远看,既省钱又新鲜。 因为这种车只需一个仆人在前头骑着就行,不用喂草料,也不用担心马尿马屎污了皇城门口的地面。 然而这种马车也挺贵,要三百两银子一辆。 可再贵也有不少人过来购买,买不到的还要预定。 “掌柜的,你怎么回事?咱们府好几天前就给了定金,怎么还没到货?”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见几辆三轮都被人骑走,不由恼怒。 赵渊朝他作揖,抱歉道:“真是对不住,你府定制的三轮车厢要费点儿事,上头的雕花还没做好,只能往后延期。” 这些官员就是矫情,每个人都想有个独一无二的三轮,好匹配他们的身份,所以长安只能在车厢上倒腾,画出图纸让木匠雕刻不同的花样,让客人自己挑选。 但这样一来,交货就慢了。 管事不高兴道:“那你到底啥时候能好?难不成要一直延期?我倒是能等,我家老爷可等不得。” 赵渊笑眯眯道:“后天就能取货。” “那好!我后天再来,你若敢哄我,我就告诉老爷。”管事其实不怎么敢得罪车行,不仅因为赵渊的朋友多,还因忠勤侯太不讲理,逮谁揍谁。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赵渊这才陪着小世子玩耍。 直到莲心过来招呼他们过去用饭,两人才从小门走进海棠苑。 正房堂屋放了一个大圆桌,桌上摆了很多菜肴。 有香肠、酱猪蹄、凉拌菠菜、萝卜烧猪肉、烤羊腿、小葱拌豆腐,还有红烧鱼,小炒等,都是家常菜。 吴嬷嬷在这里也不拘束,与世子郡主姜氏母女赵渊坐一个桌上用饭。 “也不知怎么的,你家的饭菜就是好吃,水也好喝。”吴嬷嬷笑着说道:“上次小郡主带一桶水回去,王妃娘娘煮了茶也赞不绝口呢。” 姜氏笑笑:“既然王妃娘娘喜欢,以后尽管来我家取水便是。” “那感情好啊。”吴嬷嬷欣喜,终于将王妃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办成,她不免多说了几句:“还是你家的饭食养人,你瞧咱们世子与小郡主都壮实不少,连个儿也抽条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李杏儿偷偷朝小世子与小郡主看一眼,又望向长安。 ------------ 第179章:满城尽是三轮车 八岁多的女娃娃,五官精致的像仙女,肤色宛如瓷玉一般。 乍一看,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而女娃娃的娘也肌肤白皙,看起来极为年轻。 便是两个丫鬟,也都水灵灵的,比那些娇养的小姐都耐看。 李杏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原本满是冻疮的手已经好了大半,就连脚上的冻伤也差不多好了。 这个海棠苑果真是福地呢,水土都养人。 就是不知道长安小姐是如何做护身符的,自己来了这些天,一直看她在写写画画,好像并没做其他。 长安察觉到李杏儿在瞧自己,不由望过去,正好与她目光对上。 李杏儿赶紧垂下脑袋,心里一阵紧张。 长安没说什么,与小郡主用过饭就带她去屋里画画。 她坐在暖呼呼的炕上,旁边就是装了琉璃片的大窗。 长安摸一把琉璃,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请人用琉璃做个暖房就好了,这样一来,自家冬日里也能吃到很多蔬菜。 透过琉璃窗,长安看到那个李杏儿与莲心小菊将堂屋饭菜端进灶房,又装了一些送给待在倒座里的侍卫与李牛。 莲心则重新装了菜肴与饭菜,送去车行给金画银画。 之后几个丫鬟与王府侍女在灶房用了饭,又烧水清洗碗筷。 等她们忙完,便回到自己屋里休息或看书。 莲心与小菊已经跟着长安学会不少字,看连环画册里的文字不在话下。 李杏儿好奇打量她俩手里的画册,问:“莲心姐姐,小菊姐姐,这个画册也是长安小姐画的么?” “当然。”小菊自豪道:“咱们小姐最最聪明,也最最好。” 现在她与莲心的月银都涨到十两一人,比侯府小姐的月银都多呢。 李杏儿眨巴着眼问:“那长安小姐除了画画还做什么?” “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莲心白她一眼,警告道:“想留在这里当差就老实点,别啥事都好奇。” 李杏儿轻声道:“知道了。” 小菊也反应过来,问:“李杏儿,你以前是做啥的?” 李杏儿想了想,说:“我家是种地的,我以前也种地。” “哦?”莲心撇她一眼,问:“那你家都种的啥?” 李杏儿:“糜子与黍米。” “那你知道糜子是几月播种么?黍米又是几月播种?”莲心问。 李杏儿蔫了,低声道:“我年纪小,不懂这些。” 小菊眼珠一转,笑嘻嘻问:“那你懂什么呀?那天给你洗澡时,我瞧见你背后有鞭打的伤疤,你兄妹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奴仆啊?” 李杏儿睁大眼睛,连连摇头:“才不是” 小菊哼一声:“既然不是,那鞭痕是怎么回事?” “是,是爹娘打的。”李杏儿声音低若蚊蝇。 莲心撇撇嘴,用脚踹了一下小菊:“你赶紧写字,小姐让你每天认会十个字,少一个就罚你抄写二十遍。” 小菊会意,捧着书本看,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 顿了一会儿,莲心又道:“李杏儿,将齐天大圣第三集拿给我。” 李杏儿赶紧从小菊面前抽出一本递过去。 莲心将画册拿过来,慢慢翻看。 晚间,莲心服侍长安洗漱时,低声道:“那个李杏儿一直在撒谎,她明明认得字却说不认识,还有,她背后有鞭痕,手心也有茧子,那茧子部位在食指第二关节,以及虎口处。” 长安点头:“知道了,以后多留心她就行,别的不要做。” 她倒要看看,自己有啥给人图谋。 车行那边,即便自己退出,也会有侯府与王府接手,旁人想插手都插不进去,所以这兄妹俩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而来。 长安思来想去,也就是那所谓的护身符最遭人惦记了。 那么到底是那什么王侍郎派来的人?还是爹爹那边出了状况? 看样子,下次自己给爹爹寄小珠珠过去时,要换一种物件了。 时光荏苒,转眼冬季过去。 趁着早春,长安从集市买了几棵果树种在后院。 有枣树,还有花红,柿子。 桃树杏树去年就栽上,今年已经繁花朵朵。 午时,长安作少年打扮,与赵渊骑着两轮车去工匠那里,路上遇到朝臣们下朝,就见一辆辆三轮儿载着那些一品二品三品大员归家,蔚为壮观。 每辆三轮都由一个魁梧有力的壮汉踩着,遇到行人也不用吆喝,直接打铃就行。 不过高官们的三轮两旁都有随从或护卫守卫,等闲人不能近身。 大员们的三轮过后,后头就是那些慢悠悠的官轿。 被豪华新颖的三轮一衬,这些官轿就显得很土气,坐轿的就有点不开心。 遇到那些呼啸而过的两轮车,轿子里的人就更郁闷。 “喂!小子给我站住!”坐在轿子里的诚意候望见赵渊从轿子旁经过,连忙从轿门伸出脑袋,冲他招手。 赵渊赶紧下了车,支好两轮车,朝郭襄一抱拳:“见过郭侯爷,请问您叫小的何事?” 郭襄皱着眉道:“老夫就想问问,我定制的三轮啥时候能交货?” 赵渊堆起职业笑容:“快了,您选的车厢样式太奇特,做起来比较费时,就多耽搁了几天。” 郭襄哼一声:“你说个准话!别支支吾吾敷衍老夫!” “小的哪里敢?”赵渊笑道:“也就五天后吧,到时候保您满意。” 这诚意侯岁数不小,却童心未泯,竟然挑选一个怪兽造型的三轮车。 因工匠们也是第一次做,就完工的慢些。 “好,到时候老夫亲自去取。”诚意侯缩回轿子,吩咐起轿。 赵渊目送轿子走远,才重新骑上车子,对长安道:“咱们那批新式样出来,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接受?” 长安:“不出新式样怎么多卖货?你瞧着吧,等花朝节过后,咱们的三轮车与两轮车又要大卖。” 她从小金鱼那里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三轮样式,每个都非常好看,于是就画了一些出来,让木匠们打制。 这些样式也摆在店铺里,任由客人挑选定制。 赵渊笑了:“长安,你挣那么多钱准备干啥?” 长安愣了愣:“没准备干啥,就是觉得钱多安心,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半年下来,她陆续存了五万多两银子。 这些钱看起来多,但还不够爹爹手下的将士们吃一年的。 ------------ 第180章:百兽争鸣 “你也存了不少吧?”长安问赵渊:“想用那些钱做啥?” 赵渊:“还没想好。” 其实他早已打算好,等自己长大,就将那些钱交给妻子打理。 赵渊偷偷撇一眼长安,快速骑到前面去。 几天后,诚意侯定制的三轮终于装好。 就见三轮的前面是一只巨大鹰脑袋,后车厢则像是鹰的身躯,两旁的车门就是翅膀,一拉开,两翅膀就像展翅翱翔一般,十分的拉风。 这辆车的定制价是四百两银子,比寻常三轮整整多出一百两。 那天,郭襄果然亲自来取车了,他看到车子时十分满意,当即就坐上去,让家丁拉着他在忠勤侯府门口转了五遍。 第二天,忠勤侯张衍就赶到车行,放下四百两银票子,要求定制一辆比老鹰造型还拉风的三轮。 没办法,长安只好连夜翻阅小金鱼的画册,最后找到一个带翅膀的独角兽造型。 这个造型看起来祥瑞,也不会冲撞了宗室的龙凤与蛟蟒,言官应该不会说什么。 等车子做好,忠勤侯很是高兴,亲自骑着新三轮等候在诚意侯下朝的路段。 诚意侯从他的鹰三轮里望见忠勤侯显摆,不屑地哼哼几声,目不斜视从独角兽旁边经过。 但他眼睛余光却一直打量那造型奇特的独角兽,咬碎一口黄牙。 没几天,长安的车行就迎来一次定制高峰,造型奇特的三轮似乎成了身份的象征。 连长公主都让长安带着画册去公主府,她亲自选了一辆鸾鸟形状的三轮,以金色与红色为主色。 瑞王、永寿郡王与京中几个郡王也没忍住,悄摸地让人将赵渊叫去,各自定了造型不同的蛟蟒三轮,永寿郡王因为是皇帝的堂伯父,还倚老卖老地要求车行给他做个八爪造型,但赵渊没同意。 一时间,京城街道上百兽争鸣,千花怒放,万鸟齐飞,全是招摇过市的三轮车。 长安两个月就挣到两万多两银,王妃与侯府世子夫人也都各分了一万多两。 王妃很是高兴,特意在六月二十二这天,与世子夫人共同出资,包下京城最大的果园留园,为长安举办九岁生辰宴。 她们请了相熟的豪门太太与闺秀,还有一些年纪不大的世家少年。 六月的留园果香浓郁,桃子杏子随便摘。 园子一角还种着香瓜与西瓜,此时也成熟,有瓜农守在瓜田旁的草棚下,如果哪位小姐夫人想吃,瓜农便进瓜田挑拣一只出来,在井水里洗洗当场剖开。 长安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 留园不仅有果树,还有湖泊,湖泊里种着荷藕,朵朵莲花随风摆动。 而湖泊旁的果树林子里种着蓝白色花草,踏进其中,宛如仙境一般。 长安与张雨嫣、明慧、萧月几个来的较早,辰时初就进了留园,在桃林里摘了一些熟透的桃子,又摘了一点杏子西瓜与香瓜,带回留仙亭里,准备招待客人。 明慧高兴坏了,摘桃子杏子上瘾,上窜下跳像极了初进蟠桃园的孙猴子。 “长安,你那轮画真的修好了?”明慧摘桃子还不忘询问正事:“是什么故事啊?” “哪吒闹东海,还有三打白骨精。”长安道。 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不能在这里放,不然可能被人曲解。 “真的呀?”明慧还没看过这两故事呢,激动的桃子也不摘了,立刻拉着长安往回走:“我现在就要看。” 长公主的爱女萧月郡主也好奇,拎着裙子跟在后头问:“什么轮画?” “等会儿你就知道啦!”明慧拉着长安跑得飞快,很快将张雨嫣几个甩在身后。 张雨嫣也不理她们,自顾自挑拣熟透的桃子摘下来,放进丫鬟们拎着的篮子里。 长安身不由己被拉到留仙亭,就见张尧与赵渊明扬正围着轮盘打转,想摇又怕弄坏的模样,实在让人想笑。 “让奴婢来。”莲心在长安的示意下,与小菊走过去,将轮盘搬到王妃与世子夫人及姜氏面前的桌上。 几个妇人笑眯眯喝着茶,观看莲心摇画。 亭子里的光线很好,画面也格外清洗有趣。 明扬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画面观看,几乎想将脑袋伸到画框跟前。 还是明慧将其拉开,才不至于挡着其他人视线。 一则故事看完,王妃笑道:“这个倒是不错,长安不如多做几个出来,说不定也有销路。” 长安:“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现在车行太忙,我分身乏术。” “这有何难?回头我们各派一名管事的帮忙照料就行。”世子夫人道。 王妃也点头:“此事不用长安操心,我有个铺子位置不是很好,正准备盘掉,不如留着做作坊,再请一批画匠专门绘画,此事就成了。” 长安眨巴下眼,点头同意。 既然不用自己操心,何乐而不为?谁也不想跟钱过不去不是? 没多久,许多贵妇带着子女陆续来到留园,在管事嫲嫲与丫鬟们的引领下来到留仙亭。 两下见面,王妃拉着姜氏与长安介绍给这些贵妇与小姐们。 贵妇们对这位年纪幼小的车行小东家都有所耳闻,笑眯眯给了见面礼,礼物全都是价值昂贵的首饰与玩具。 其中一位夫人还送给长安一匣子宝石,个个都比指肚大,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长安道了谢,让丫鬟们端来清洗好的果子与西瓜香瓜。 随着夫人小姐们越来越多,长安竟然看到王娉婷与一位夫人走在一起。 关键是,王娉婷的身后还跟着宋汐月。 然后长安就听到宋汐月的心声:【为啥长安比前世还风光?不应该啊?她如何会认识这么多贵妇人?还让瑞王妃帮她过生辰?】 【如此也好,等瑞王一家子被皇帝幽禁,我倒要看看长安会是什么下场?】 长安心里一跳,下意识看向宋汐月。 瑞王府一家被幽禁?犯了什么罪会被幽禁? 莫非瑞王想谋反? 长安还想再听听宋汐月说什么,结果就见王娉婷款款而来,笑嘻嘻道:“长安妹妹生辰快乐啊。” 她一脸揶揄地介绍身边的夫人:“这位是陆夫人,年前刚从清州府进京,今日特意来看你的呢。” ------------ 第181章:蠢货 长安莫名其妙,但还是朝陆夫人行个礼:“陆夫人好。” 陆夫人微抬着下巴朝长安看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作应答。 吴嬷嬷见状,赶紧过来引着陆夫人往留仙亭走,又朝长安道:“长安小姐,你与咱们郡主去果林子里玩吧,夫人们这边有老奴照应呢。” 长安点头,带着明慧往林子里去,身后跟着李杏儿与郡主的两个小婢女。 莲心与小菊则被留下摇轮画给夫人们看。 此时林子被一分为二,王妃让人用青色布匹拦隔起来,男宾在另一边,女宾在这一边。 果林的空地上撑了油布大伞,伞下摆着桌椅,桌上有点心茶水,不少小姐在此歇脚。 长安找到张雨嫣与萧月,她们正领着几位少女摘果子玩儿。 这些果子摘下来后,吃不完会送给客人带回家去,当然,买单的是王妃与世子夫人。 “你瞧,那王娉婷又跑去男宾那边了。”与张雨嫣相熟的一位小姐朝林子那边努努嘴,不无嘲讽道:“一个闺阁女子整日跟一群男子说说笑笑,王家长辈竟也任由她这般胡闹。” 另一个姑娘道:“她爹娘早就不在了,谁管啊?上次她还去参加选秀呢,结果第一轮就被刷回来,她还跟咱们说,是宫里嬷嬷故意针对她。” 长安没听这些,而是全身心都在偷听宋汐月的心声:【这个王娉婷也太随性了,一点不长脑子,钱府公子整日流连楚馆,据说还有一身花柳病,这么恶心的男人她也跟他说笑,还说要跟他去青楼楚馆见识见识.】 【哎呦,我真是无语,都跟她说了要找陆府公子,那才是良配,结果她偏要跟这些垃圾搅合在一处.】 【算了,随她去吧,反正最后有倒霉催的陆公子接盘,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滚!滚开!别碰我!你们都去找王娉婷去!别来烦我!】 长安:. 默默拿起一只熟透的桃子,一点点剥去外皮,咬一口,清甜多汁。 张雨嫣也拿起一个桃子剥皮,问:“长安怎么不去玩?想什么呢?” 长安一边吃桃一边问:“雨嫣姐姐,你认识那个陆府夫人吗?她跟王娉婷是什么关系?” “陆府?没听说过。”张雨嫣想了想,道:“不过王娉婷去世的亲娘好像姓蔡,是蔡尚书府的嫡小姐,今日那位陆夫人好像也姓蔡,估计跟王娉婷有渊源吧。” 当时陆夫人与王娉婷进园子时,门口有唱礼官报了姓氏,张雨嫣习惯听声辨人,便记住这事儿。 长安恍然,怪不得自己一眼看到那陆夫人就不喜呢,原来是王娉婷的亲戚。 但王娉婷为啥说陆夫人特意来看自己的? 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好吧。 长安吃完桃,将鲜红的桃核装在一个小篮子里。 等会儿多捡一些桃核杏核带回去,她就拿这个做护身符,省得花钱买檀木珠。 嗯,再买一些玉珠子,她要寄给爹爹,因为爹爹说北地寒冷,一到冬季就吃不上鲜嫩蔬菜,她想花钱给爹爹做个琉璃暖房,再配以珠珠生出的水,即便寒冬也肯定能长出蔬菜来。 至于怎么做大块的琉璃,她有技术书啊。 当长安摸到自家的琉璃窗户时,小金鱼就给出很多种烧制琉璃的方法与配料的制作。 只是自己一直忙着其他事,没顾上认真观摩学习。 实际上,官府一直都有琉璃局,但他们烧的琉璃都是一些器皿与玩具、首饰等,还有那种小块的琉璃片,大户人家用来装窗户,很大块的却没有。 原因就是,他们没找对配方,生产出的琉璃很容易碎掉。 只要自己将小金鱼的配料方法交给琉璃局,应该能换一些琉璃出来的吧? 正想着,忽听有人叫她:“长安,你过来一下。” 长安转身,就见王娉婷站在身后不远,笑吟吟望向自己。 “什么事?”长安站着没动,静静打量她。 王娉婷面上涂着厚厚脂粉,眉眼与嘴唇画着浓重妆容,眉心贴着金色的花钿,看着很华丽,但搁在一个十几岁少女脸上,就有几分怪异。 王娉婷见女娃久不过来,只好走近几步,笑道:“我听人说你将来要嫁给我姨母的庶子,所以特意请姨母过来瞧瞧你。” 长安寒下脸:“你听谁说的?你姨母又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将来要嫁进她家?” 然后她就在脑海听到宋汐月的吐槽声:【这个王娉婷果真是个蠢货!我告诉她的事,她竟然随便就告知长安】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王娉婷上下打量一眼长安,吃吃笑道:“我就很好奇,我姨母为何要选你做庶媳妇?一个奶娘的孩子,即便扒上王妃与世子夫人,也上不得台面吧?” 长安:“王小姐,我记得王妃娘娘与干娘并没请你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吧?你如此上得了台面,为啥厚着脸皮过来呢?你不嫌没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王娉婷没料到小丫头如此无礼,气的脸都青了。 但看到站立在附近的王府与侯府丫鬟仆人,她最终压下怒气,甩袖走人。 目送她远去,长安脑海又听到宋汐月的心声:【蠢货!这下丢大脸了吧?叫你嘴贱!活该!】 “长安,开宴了,咱们去坐席吧。”张雨嫣与明慧走过来,牵着长安往留仙亭那边去。 席面就摆在留仙亭里,外头的树荫下也摆了几桌。 少年们的席面离这里不远,也有两三桌,每桌分主次落座。 这些少年里,地位最高的就是明扬了,其次是明扬的庶兄明初。 长安估摸王娉婷此行目的应该是瑞王府的明初公子,只是那明初才十二岁,全副心思都用在看轮画上,根本没搭理十五岁的王娉婷。 待宴散,仆人们收拾了桌上菜肴,有许多贵妇告辞离开。 但那陆夫人没走,一个劲拉着张雨嫣说话。 还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硬给张雨嫣套上。 这一幕看得长安牙酸,她很想冲过去将雨嫣姐姐解救出来。 王娉婷却在旁笑道:“姨母这是瞧上雨嫣了么?也难怪,陆表哥今年都十七了,早该议亲。” 她这话一出,陆夫人额间青筋直跳,世子夫人韦氏更是沉下脸。 “陆夫人,你我初次见面,真的不用如此客气。”世子夫人将女儿手腕上的镯子退下来,交还给蔡氏,笑着道:“我家孩子正在议亲,可不能随意收蔡夫人的镯子。” 蔡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笑笑,起身告辞。 步履匆忙间,都没等一等那王娉婷。 ------------ 第182章:死也要死在一起 生辰宴过后,长安整理生辰礼物,又对照礼单看一遍,感觉自己要找个管家才行。 既然收了礼,往后过年过节是要采买节礼送过去的。 这礼单上足有三十来家,个个门户都比自家高,所以节礼也必须准备三十来份才行。 不过,若自己送了礼过去,对方没回礼的话,就表示人家不屑与你结交,以后可以不必再送,这就是人情来往。 长安挠挠头,感觉自己挣得这几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了。 怪不得六品官邻居连仆人都没几个,当家娘子母女还得做绣活贴补家用,若家底子薄的官宦人家,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过不下去,更别说外出交际了。 两天后,长安为了涨见识,也为了识别生辰礼物的价值,以便以后回礼,便带着莲心与小菊去逛金玉珍宝铺子。 李杏儿就交给母亲姜如意,让她帮着打理后院菜园子。 长安还约上张雨嫣,请她教自己识别物件的品质。 于是,两女孩各带两名婢女,坐着三轮车来到约定地点。 这是一家玉器铺子,铺子里琳琅满目,全是各种玉器摆件与首饰等,还有一些原矿石。 像绿松石,青金石,红玉髓,孔雀石,猫眼石,玛瑙,鸡血石,紫水晶,芙蓉石,方解石等等,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长安简直挪不开眼。 另一边还有乳白温润的羊脂玉,碧绿的翡翠,湖水色的岫岩玉。 一问价格,她觉得自己更穷了。 自己存的那些银子,竟买不起几件品相好的翡翠与宝石。 果然乍富穷人跟真正的世家没法儿比,人家从库房随便拿出几个玉石摆件,你用尽全部身家都买不起。 长安看一眼张雨嫣,心里感叹。 怪不得那陆夫人要讨好十二岁的侯府嫡小姐呢,倘若她儿子娶得这样一位世家小姐,以后子孙也跟着受惠。 长安在侯府待过一年,见过人家屋子里的摆设,哪怕一个双面绣炕屏上都镶嵌玉石,更别提那些精致的金玉摆件了。 最后,长安买了两匣子透明的琉璃雕件,也叫药玉,有蝉、蟾蜍、龙、蛇、牛、羊、猪与小娃娃等造型。 都是鸡蛋大小,相对比较便宜,一个两贯,哪怕自己用一个扔一个也不心疼。 她送一匣子给张雨嫣,又买了一匣品相不怎么样的岫玉珠子,上头有线绳孔,准备带回去编织一些挂在腰间的络子。 珍珠是买不起的,因为指甲盖大小的一颗一二等珍珠就要一两千两银。 三四等的也不便宜,即便红豆粒大的珍珠,也要好几十两银一颗。 上次王妃也赏她一匣子珍珠,都是绿豆大小,形状也不怎么规则,只能镶嵌在首饰或衣裳鞋子上,或者磨成珍珠粉敷脸。 张雨嫣道了谢,也买了几支珠花送给长安。 之后两人又去逛了绸缎铺子与杂货铺。 长安买了不少打络子用的彩色丝线,看到木患子也买了一些。 回到家中,长安再次翻看礼单时,这才了解到那位程夫人赠送给自己的一匣子宝石有多值钱。 若全卖出去,少说也得数千两银子。 长安拿起一颗颗宝石仔细端详,心里却想着那位程夫人的家世。 程夫人好像是镇国将军夫人,从一品诰命,她丈夫姓明,也是宗室成员。 这就是说,程夫人的丈夫其实是某个郡王次子。 长安皱起眉。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位镇国将军夫人赠以厚礼? 还有,这位镇国将军都不在他爹封地的么? 当长安将自己的疑问说给吴嬷嬷听时,吴嬷嬷笑道:“镇国将军是被燕王送来侍奉先帝的,之后先帝驾崩,就一直没回燕国。” 长安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自己亲爹好像就在燕地守边吧?难道程夫人是看在自己亲爹的面上才送的厚礼? 不对不对!是自己想多了。 应该是那程夫人与瑞王妃交好,所以才送自己一匣子宝石。 与瑞王妃交好,又是手握数十万军队的燕王次子。 长安猛地打个寒颤。 藩王与藩王之间是不能来往过密的,否则会被治罪。 但大家都住在京城,互不来往才奇怪。 难道瑞王一家被幽禁,其实是跟燕王有关? 长安猛地将匣子合上,心里忽地升起恐惧。 自己的车行最近太招摇了,又是跟瑞王妃合伙,是个人都应该知道,车行赚了很多钱。 万一皇帝注意到这点,自己岂不要倒霉? 长安蹙眉想了一整天,晚上便将此事告诉给小金鱼。 “宋汐月说以后瑞王府一家会被皇帝幽禁,而我又不能直接将这事告知瑞王妃,现在燕王的次子夫人又送来一匣子宝石,我与她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要怎么办啊?” 早知京城这般危险,自己就回乡了,可现在回乡也没用,因为爹爹就在燕地,还任五品千户,一旦燕王谋反,自己一家就是砧板上的鱼,跑都跑不脱。 要说长安为啥不认为瑞王会谋反,实在是瑞王没这实力,他只是被牵累的倒霉蛋罢了。 金色小金鱼甩着尾巴想了想,说:【既如此,你不如带着你娘去找你爹吧,万一因谋逆被抓,你一家死也能死在一起。】 长安:. 说的是人话吗? 自己还这么年轻,为啥要死? 蓝色小金鱼哈哈笑个不停:【小长安别怕,等你死了就能回到我们身边】 话音未落,它就被金色小金鱼一尾巴拍进水里。 金色小金鱼笑眯眯道:【别听老五胡说,你不会死的,万一燕王篡位成功,你家也能封爵不是?】 长安连忙摇头:“我不要封爵,我就想爹爹平安顺遂,咱们全家一起过富家翁的日子。” 她在小金鱼的话本里看到过,每次朝代更迭就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老百姓更是颠沛流离,有时连命都丢了。 自己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很可怕。 【人族贪婪,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小金鱼叹气:【顺其自然吧。】 长安哭丧着脸道:“不要顺其自然,必须将干娘一家摘出去才行。” 瑞王与皇帝是亲兄弟,即便发生什么也不会被处死,至多幽禁起来,而小郡主是女娃,更不会被牵连。 但忠勤侯府何其无辜?一旦发生那样的事,世子夫人与张雨嫣张尧全都要身陷囹圄。 【你要怎么摘?】小金鱼好奇。 长安:“让我想想。” ------------ 第183章:没安好心 忠勤侯府跟瑞王妃走的近,也是因为车行的缘故,要是自己将车行事务分开,应该就没事了。 长安脑袋瓜子转了好久,才想出一个主意。 将两轮车与三轮车分开销售,让赵渊与干娘经营两轮车,自己与瑞王妃经营三轮车。 毕竟三轮太招摇,长安有预感,迟早被朝廷给禁了。 而自己已经与燕王那边脱不开关系,索性跟瑞王府绑一起好了。 嗯,有机会找宋汐月过来,最好能听到她说出瑞王一家什么时候被幽禁的,自己也好有个准备。 第二天,长安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就开始书写分开店铺事宜。 写好后,又去找到赵渊,跟他说明情况,征询他的意见。 赵渊不解:“为何要分开经营?” “因为车行摆不下这么多车子,必须分开。”长安一本正经道:“你放心,这处车行转给你,我与王妃娘娘在她的铺面经营。王妃不是还想做轮画生意么,正好雇个管家照应。” 赵渊蹙眉:“那为何不是你跟我一起?” “笨!你跟我一起做买卖了,谁帮干娘与王妃娘娘?”长安拍拍他道:“这两天赶紧将账目盘算一下,回头交给王妃娘娘与干娘。” 赵渊沉默。 长安:“你也不用担心,咱们私底下还是一起的,只是明面上如此分罢了。” “真的?”赵渊眉头稍稍舒展。 长安:“当然是真的。即便以后两轮车三轮车不好卖了,咱们还能一起做其他买卖。” 赵渊抿嘴笑了:“好,我现在就去盘账。” 两天后,账目盘算清楚,长安与赵渊将账本送给王妃与世子夫人瞧,又说了自己的打算。 店铺分开后,各人的分成都按照五五算,其实是长安吃亏了。 王妃与世子夫人都没意见,于是就这么定下。 车行被改成两轮车行,王妃的一处铺面则挂上三轮车行的牌子。 另外,世子夫人派了一名管事过来,与赵渊共同管理两轮车行,王妃也给三轮车行找了伙计与掌柜,还让长安的仆人李牛去照应。 李牛这半年时间也跟着金画银画学会骑车与组装车子,人又机灵,上手的很快,几乎当天就能独当一面。 转眼到了八月,轮到张雨嫣举办赏菊会,于是下帖子请了好几位相熟的世家小姐过来游玩,王娉婷自然也在其中。 长安还高价请来皮影戏班子,在赏菊宴上表演一出桃花宫。 这个戏班子有十几人,有人操控皮影表演,顺带唱戏,有人在旁吹笛弹琴配乐。 戏唱到一半时,王娉婷才姗姗来迟。 她穿一身红色纱衣,手执团花绫扇,梳着飞天髻,斜插一根金步摇,浓妆艳抹,宛如下凡的神仙妃子。 她身边不仅带着宋汐月,还有两位年轻公子。 长安望过去,就见两公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长得还算清俊,其中一人还有点眼熟。 “真是抱歉,路上遇到我表哥,就顺道将他们也带来了。” 王娉婷直接走到张雨嫣跟前,笑吟吟道:“雨嫣,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她指着一位公子道:“这是我表哥,名陆元锦,今年十七岁,至今未婚配呢。” 说着用扇子挡住鼻子以下,促狭笑着。 张雨嫣微微蹙眉,但还是站起身行个礼,并没说什么。 陆元锦也朝张雨嫣深深一揖:“见过张小姐。”眼睛直往张雨嫣脸上瞄。 长安赶紧将张雨嫣推到一旁,自己拦在这边。 王娉婷没有介绍另外一位公子的意思,而是继续朝张雨嫣打趣道:“雨嫣妹妹,你也十三岁了吧?比表哥正好小四岁呢。” 长安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吩咐旁边丫鬟:“紫苏姐姐,带陆公子与王小姐去坐下吃茶吧。” 紫苏立刻走过来,朝陆元锦福了福:“陆公子、王小姐,请这边走。” 陆元锦看了王娉婷一眼,只得跟着紫苏往另一边桌子走去。 王娉婷笑着睨了长安一眼,招呼身边公子一声,摇着扇子走了。 张雨嫣的脸色很不好,若不是碍着旁边还有其他小姐在场,她当场就翻脸了。 长安也没料到王娉婷会如此无礼,带着两个陌生男子过来就算了,竟以此调侃雨嫣姐姐。 她也终于想起来,那个陆元锦应该就是那位陆府蔡夫人的儿子,怪不得眼熟呢,竟跟他娘长得一模一样。 “雨嫣姐姐,要不让人将赵渊叫来,请他陪那边男子说话?”赵渊能说会道,肯定能将那两个公子忽悠走。 张雨嫣只得同意。 于是,长安让莲心去叫李牛骑着三轮车喊赵渊过来。 一炷香功夫,赵渊就过来了,还带来铺子里的侯府管家。 张雨嫣见状,渐渐放下心。 “下次我再也不请那王娉婷了。”她咬牙道。 长安笑了:“倒也不必,下次咱们再请客,就将张尧与赵渊也带上。” 太师府的小姐刘珊也凑过来,小声道:“以后轮到我办会,绝对不请她,没得恶心人。” 张雨嫣点头:“你若请了她,我便不去了。” “你放心吧,说了不请就不请,没得败坏了咱们的名声。”刘珊保证道。 长安见张雨嫣与刘珊说话,站起身,走到宋汐月身边,问:“宋汐月,上次你说要给你小姑姑治病,她现在如何了?” 宋汐月别过脸没理她。 长安继续道:“是不是你没有给她瞧病?” 宋汐月忽的转过头,恶狠狠道:“要你管?” “不要我管,为何还要跪下祈求?”长安望着她道:“不会你小姑姑已经死了吧?” “她死不死关你何事?”宋汐月怒视长安:“你别在我面前装好心,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变成那样。” 长安嗤笑一声:“她怎么因为我变成那样了?不是你家人一次次害我宋家的么?宋汐月,其实你不应该姓这个姓。” 宋汐月气的脸色铁青,但旁边是侯府丫鬟,她不敢造次。 就听长安又说:“唉,宋汐月,瞧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好去处吧,瑞王府正在招侍女,月银是二两银子,还有四季衣裳,每个年节都有不少赏银,但你必须跟府里签三年活契,你瞧怎么样?” 宋汐月撇撇嘴:“你这么好心?我才不信!” 长安朝她微笑:“我什么时候不是好心了?上次我娘还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呢。” 然后她在脑海里听到宋汐月的疯狂吐槽:【呸!我才不去瑞王府,还三年?他们两年后就被圈禁了,我疯了才去那个倒霉地方!】 ------------ 第184章:叔叔婶婶进京 长安不动声色劝道:“若你同意,我便出钱将你从王家买出来。” 宋汐月沉默片刻,直接摇头:“不用你假好心,我在王小姐身边很好,不想换主子伺候。” 【当王府是啥好地方吗?一旦被圈禁,自己一辈子别想走出来。倘若瑞王死了,估计伺候他的奴婢一个都跑不掉,全部得陪葬。】 长安听着宋汐月的心里话,心情愈发沉重。 也不知什么事件触发燕王谋反,又或者燕王根本没谋反,而是其他事惹怒皇帝,才将瑞王一家圈禁起来。 “说不定王小姐也赞同你去瑞王府呢?”长安故意引导宋汐月说话:“你真的不想往高处走走吗?万一得了王妃青睐,这辈子就不愁了。” 宋汐月眼里闪过挣扎,但很快瞪长安一眼:“你到底是何居心?要一遍遍游说我去瑞王府?” “我有什么居心?不过看在你我是同乡份上,而且你小姑姑终究是祖父的女儿,我不想她客死他乡。” 长安说的诚恳,一时让宋汐月辨不清真伪。 顿了一会儿,宋汐月道:“小姑姑已经不在了。”宋玉凤得了产后风死了,家里只剩祖母与宋承业。 而宋承业又被王娉婷介绍进了陆府做仆人,一个月也有八百文的月钱。 长安还想说什么,就见王娉婷笑盈盈走来:“你们聊什么呢?” 宋汐月赶紧后退几步,低下头道:“没什么,就是长安问起我小姑姑的事。” 王娉婷目光扫过宋汐月,对长安道:“长安,你几岁了?” 长安望着她没言语。 王娉婷又道:“刚才不是聊得挺欢的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就这么喜欢跟我奴婢交心?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长安:“是啊,我跟宋汐月认识时她是农家女,她成为奴婢后就只能跟你在一起了。” 王娉婷冷冷一笑,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宋长安,别得意,以后有你罪受!还有,你也别想嫁给我姨母的庶子,因为你不配!” 长安像看傻子似的看向王娉婷,轻声道:“跳梁小丑。” “你说什么?”王娉婷没听明白长安在说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再说一遍!” 长安撇她一眼,转身走去张雨嫣身边坐下,认真看皮影表演。 桌上摆着一盘盘的鲜枣,还有西域甜瓜与蜀地柑橘。 长安拿起一只半黄的柑橘剥着,嗅着柑橘独有的清香,思绪飘远。 两年之内,自己必须带着阿娘离开此地,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安顿下来。 叔叔婶婶也要带走,免得他们被牵连。 其实长安很想问问宋汐月,究竟何事使得瑞王一家被圈禁。 如果真是谋反,那必然就是燕王那边搞的事。 听宋汐月那意思,似乎谋逆者最终没成功,这就有点可怕了。 长安越想越不安,宴散回家后立刻写了一份长信寄给父亲,劝说他卸甲归家。 又说母亲十分想念他,自己也希望母亲能生下小弟弟小妹妹,一家人和和美美一起生活。 随着这封信一并寄去的还有长安亲手编织的腰佩,腰佩上坠着一颗鸽蛋大的琉璃小猫。 然而长安不知道的是,信件与腰佩第一时间并没交到宋二孝手里,而是被送进燕王府。 燕王明五十多岁,须发已经半白,他拿起书信看了看,笑道:“看样子,孤得将那孩子接到燕国才行了。” 送信件过来的指挥使也笑:“王上所言极是,再不接她母女过来,估计宋千户就得跑路了。” 燕王又拎起一个腰佩打量,挑挑眉:“这个就是那孩子做的护身符?” “是。”指挥使道:“往常都是手串等物,这会儿竟成了腰佩。” 而且还只坠着一颗珠子,这让他如何徇私? 燕王好奇问:“孤瞧这东西不过寻常配饰,果真如你们口中那般神奇?” 指挥使点头:“确实神奇,微臣已经试过好几回,伤重之人佩戴,第二天就能转危为安。” 王世子也在旁附和:“儿也试过一次,只要是宋二孝闺女寄来的佩饰,全都有奇效。” 燕王摸着胡须沉思,“既如此,更要将那母女接来了。” 他望一眼指挥使,说:“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不过之前要与那宋千户通好气,让他写信给那孩子,告知她原委,免得吓到人家。” “遵命!”指挥使抱拳行礼,然后收拾好信件与佩饰,带去给宋二孝。 一晃到了十月。 长安接到叔叔寄来的信件。 信上说,小舅舅过了乡试,考中了举人,正准备进京,参加明年二月份的会试。 叔叔还说,他与婶婶陪同他一起进京,小长宁也会带来。 “娘!娘!我马上就要看到叔叔婶婶与小妹妹了!” 长安高兴地抱着阿娘又跳又笑,随即又掰着手指算算日子:“信件是九月寄出的,现在都十月份了,叔叔婶婶肯定快到了!” 姜氏见女儿如此高兴,有点吃味,但还是吩咐李杏儿去收拾屋子。 又买了新席子与新棉被铺在炕上,留给小叔子夫妻俩住。 此后,长安每天都与莲心小菊骑着两轮车去城门口等候叔叔婶婶的车辆。 一直等到十一月份,天空飘起小雪,四辆骡车才缓缓来到海棠苑门前。 听到拍门声,长安立刻从炕上跳下来,打开院门,就见门外正站着风尘仆仆的叔叔与婶婶。 婶婶系着披风,怀里还抱着已经四岁的小长宁。 长安热泪盈眶,扑过去抱住婶婶大哭起来:“婶婶,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好久好久.” 吴氏也落下泪来,惹得长宁满脸惊慌。 宋三顺走过来,拍拍长安的脑袋:“长安都长这么高了,叔叔差点没认出来。” “叔叔,你们快进屋,外头都下雪了。”长安抱抱妹妹长宁,又拉住叔叔的袖子,拽着他往院子里走。 “汪汪汪汪!” “喵呜!” 两狗一猫也从一辆骡车上跳下来,直接扑向长安。 长安差点被两条狗狗扑倒,连忙稳住身形。 弯腰抱起蹭着裤脚的花花,长安再次落泪。 花花用脑袋蹭蹭小主人,十分依恋地趴在长安怀里不动。 “白花花,大黑,快进院子!”长安吆喝一声,一手抱着花花,一手牵着长宁往屋里去。 姜氏闻声跑出来,看到小叔子与妯娌也百感交集:“三弟,三弟妹,赶紧进屋。” 她亲自为弟媳解下披风,又抱过小长宁亲了亲:“你就是长宁呀,我是你伯娘啊。” 长宁怯怯叫一声:“伯娘好。” “乖。”姜氏赶紧将她放炕上,从妆盒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项圈,给小长宁套上。 ------------ 第185章:无钱养外室 长安将狗子安置在后院新盖的草棚子里,又让李杏儿拿食水喂它们。 草棚子里铺着厚厚的草甸子,即便下大雪狗子都不会冷,这是长安一早就准备好的。 随后长安又去帮忙搬东西,四辆骡车上装了不少行李,还有很多书籍。 看到书籍,长安才想起小舅舅,连忙跑回屋里询问:“婶婶,小舅舅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么?怎么没见到他?” 吴氏笑道:“他先与陆公子去了,明儿就过来。” “哪个陆公子?”长安皱起眉。 吴氏:“还有哪个?就是住在咱们村的陆景州公子啊。” “哦。”长安放下心,又跑出屋帮忙搬东西。 这四辆骡车有三辆都是从镖局雇的,车夫也是镖局的人,他们卸了货就准备离开。 长安让莲心拿出十两银子交给镖师,让他们拿这些钱去住客栈。 雇镖的钱叔叔已经给过,这些不过是自己给的赏钱。 镖师们接了钱很高兴,道声谢,赶着骡车离开。 长安让莲心与小菊搬开院子门槛,将自家骡车赶进来。 车架就放在院子里,骡子则牵去后院的草棚下。 宋三顺在屋里整理东西,从箱子里取出一沓银票塞给长安:“这是几年来卖轮盘画挣的,我留了一部分,这些都给你。” 长安连忙推过去:“我不能要,这是你的钱,给我做什么?” “叔叔已经留了不少,这部分就应该是你的,快拿去吧。”宋三顺将银票又塞回去:“快别推来推去,让仆人笑话。” 长安只得收下:“那我暂时替叔叔收着,你什么时候用就跟我说。” 宋三顺笑道:“叔叔这几年也挣了不少,不差这些。” 他又帮人打了不少井,加上长安小徒弟那里的抽成,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一家人准备进京,就让长安的小徒弟出师了。 往后小徒弟再赚钱就属于他们自己的。 宋三顺又说起吴重楼的事:“你小舅舅去年便中了秀才,后来一直跟着陆景州学习,没想到今年便中了举。 你阿翁阿婆高兴坏了,催着咱们带他进京参加会试。正好陆公子也中了举,听说还是解元,他也要进京参加明年的会试,咱们便一同上路了。” 长安闻言既喜又忧。 喜的是小舅舅终于得偿所愿,以后肯定能做官。 忧的是,万一被未来的事牵连,那可就惨了。 “小舅舅成亲了么?”长安记得小舅舅年岁不小,应该有二十岁了吧?不知阿翁阿婆给他说亲没有? 宋三顺:“没有,你小舅舅心气高,一定要考上举人再议亲。” 现在真考上了,他又说要考过会试再讲。 估计岳父岳母催促自己带着小舅子进京,也是存了让姜氏给他在京城说门亲的意思。 长安点头:“没有就好。” 她也希望小舅舅在京城说门亲。 人家不都说榜下捉婿么?若小舅舅明年会试榜上有名,到时候看谁能将他捉去当女婿。 叔侄俩说了一会儿话,长安又跑去抱妹妹。 小长宁初时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熟络起来,跟在长安后头姐姐姐姐的叫。 花花也一直依偎在长安身边,望向两个小主子时,眼里全是慈爱。 “长宁,你学认字没有?”长安抱着长宁问。 长宁摇头又点头:“我会写自己名字。” “那你以后跟姐姐学认字好不好?”长安谆谆善诱:“每天认全三个字,姐姐就教你骑三轮车。” 长安与王妃的店铺里不仅有大三轮,还有小儿骑的小三轮。 闻言,长宁立刻瞪大眼睛:“是咱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个车子吗?”她一路上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三个轮车子,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 若是她也骑上,肯定非常有趣。 长安猜到妹妹肯定看到那些五彩斑斓的豪华三轮,遂点头道:“是啊,但你只能骑小小的车子。” “好啊好啊!”长宁不住点着脑袋,“爹爹说阿宁可聪明了,跟姐姐一样聪明,肯定能学会认字。” 长安笑了,摸摸她脑袋:“真乖。” 翌日,吴重楼与陆景州一齐来到海棠苑。 只见两人身穿相同款色的青色直裰长袍,外罩青色棉披风,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玉簪别住,露出如雕如刻的完美面庞。 二人款款走来,宛如挺拔的松竹,让正当豆蔻年华的丫鬟们都不敢直视。 “小舅舅!”长安迎出门,笑眯眯给二人行个礼:“陆公子。” 吴重楼笑道:“长安都长成大姑娘了,舅舅差点没认出来。” 长安腼腆笑笑,请两人进正厅落坐。 陆景州也看一眼长安,只觉得她跟前世大不相同。 姜氏与弟媳也从里屋出来,吩咐丫鬟煮茶上点心。 两下见过礼,姜氏问:“你们昨日在哪里住的?为何不一起过来?” 陆景州道:“我在京城有处宅子,早就让人收拾妥当,重楼兄与我便去那边住下。” 长安闻言诧异。 这陆景州竟然也在京城买了宅子,难道他是京城人士? 她忽然想起王娉婷调侃的话,自己将来要嫁给陆府庶子,不由打量一下陆景州。 他今年得有十五岁了吧?长得还没小舅舅高,自己将来怎么就要嫁给他了? 长安蹙眉,努力回想自己幼年曾经做过的梦。 梦中自己嫁的人竟然还有个孩子,那孩子十分顽皮,还经常撒谎告黑状,说自己虐待她。 那人的影子渐渐跟眼前的陆景州重合,让长安打个寒颤。 哼!她才不会嫁个有孩子的人! 不对!她才不要跟陆家结亲,就凭陆夫人那刻薄样,谁嫁进陆府谁倒霉。 午时,姜氏让莲心与小菊煮了饭,又让李牛去附近最好的酒楼定了两桌席面送过来。 用了饭,吴重楼依旧跟着陆景州回去,他要努力温书,应明年二月的会试。 而陆景州也回了陆府一趟,见过父亲,与他说了会儿话,正准备告辞,就听父亲道:“等会儿去拜见一下你母亲,你一走几年不见踪影,实在是太不应该。” 陆景州抬眸看父亲一眼,答了声是。 随后,一位嬷嬷领着他去了蔡夫人的院子。 陆景州朝座上的嫡母施个礼,问了声安,便垂手不动。 蔡夫人端着茶盏撇一眼庶子,嘴角略过一抹冷笑,说:“景州,你今年有十五了吧?这么久不回府,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陆景州平淡道:“儿子还没满十五,也无钱养外室。” 蔡夫人哼一声,放下茶盏道:“我记得你是正月的生辰,也快十五了,这样吧,我这儿有两个品貌好的丫头,你带回房里去,免得在外头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你父亲又要怪我这做嫡母的对你不上心。” 陆景州抬起眸子,就见从嫡母旁边走出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朝他福了福:“奴家见过二公子。” 陆景州退后几步,离这两名女子远些,冷淡道:“母亲,如果没有其他事,儿子便告辞了。”说罢转身往外走。 蔡夫人也没留他,只是朝两名女子使个眼色,低声道:“记得我的话,去服侍好二公子,我从勾栏赎你俩出来,可不是做摆设的!” ------------ 第186章:陆公子不行了 “是!奴家明白。”两女子行个礼,匆匆尾随陆景州而去。 然而走着走着就将陆景州跟丢了。 四下找不见少年身影,一问小厮,才知道二公子已经出府去了,并没有回夫人为他准备的院子。 两女子只好回转,将此事回禀夫人:“二公子出府了,奴家没追上。” 蔡夫人面如寒霜:“废物!” 两女子吓得赶紧跪下。 “出去吧,好好在他屋里待着,以后那里就是你们的归宿。”蔡夫人阴恻恻扫一眼地上的女人。 等那贱种收用了她们,自己就想法子让她们得上花柳病,再由两女人传给那贱种。 想到此,蔡夫人捏紧手腕上的佛珠,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即便那贱种以后中了状元又如何?想越过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上人,门都没有! 再说陆景州,快步出了陆府,登上雇来的三轮车,径直回了自己的家。 这个宅子离皇城稍远,所以不贵,五间屋子带一个院子才二百多两银。 付了二十文车钱,陆景州走进院子,就见化名云楚的母亲正与方嬷嬷坐在廊下绣花。 “娘,外头不冷么?赶紧回屋吧,别冻着了。”陆景州上前,将母亲手里的花绷子拿过来。 云楚连忙又抢回去,温声道:“就剩收尾了,趁外头亮堂几针就绣完,你忙你的去吧,别管我。” 她指了指裹在腰腹处的汤婆子,笑道:“方嬷嬷给我灌了汤婆子,不冷的。” 陆景州无奈,只得去偏房。 吴重楼客居在此,此时正在窗下抄写文章,看到陆景州回来,起身给他烧茶。 “不用忙活,过来看看我给你找的书籍。”陆景州将身上沉甸甸的书包拿下来,从里头拿出好几本典籍。 “这是我父亲的收藏,里头有各代大儒的注解,你好好看看。”陆景州将书籍交给吴重楼,叮嘱道:“看完后,我会出几个题目给你做。” 吴重楼赶紧点头:“多谢师傅。” 陆景州沉默片刻,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师傅,咱们就以同窗相称吧。” 吴重楼眨眨眼,有些不解陆景州为何一直强调自己与他以同窗相称。 哪怕互称兄弟也比同窗亲近吧?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姜氏与吴氏提前一天煮了八宝粥,又蒸了糯米红枣糕,亲自送去升平坊陆景州家。 长安没去,她在家带着小妹妹与明慧两个玩耍。 明扬则跑到隔壁两轮车行找赵渊去了。 明慧叽叽喳喳跟她:“长安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长安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说吧。” 明慧扒在她耳朵边道:“昨儿母妃与外祖母吵架啦,我听到外祖母说,要我母妃将三轮车的铺子交给五舅舅打理。” 长安眸子闪了闪:“你亲舅舅吗?” 明慧摇头:“堂外祖家的舅舅。”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明初哥哥的亲舅舅。” 长安了然。 自从得知瑞王一家会被圈禁后,她就格外关注瑞王及瑞王妃一家的情况。 特别是与之交往密切的世家。 比如太后娘家秦国公府、永寿郡王府、以及瑞王妻族林家,都与瑞王府有交集。 但秦国公府对瑞王不太热络,原因是秦国公府有位小姐在宫里为妃。 永寿郡王则没啥权利,即便有封地也没被允许迁居出去。 而他的子孙也在京城居住,在朝中担任官职的仅有一人而已。 皇帝若是想发难瑞王,估计只能从林府下手。 据长安这段时间的了解,林府最不省心,也最容易给人抓小辫子。 比如林侧妃的一个兄弟,经常与一帮纨绔横行街市,还与永寿郡王的孙子、诚意侯府的小公子郭子涵一道干些为人不齿的事情。 而林府老太太偏宠大儿子一家,也就是林侧妃父亲那房,所以才会逼迫二儿媳过来讨要铺子的管理权。 “我不喜欢外祖母。”明慧皱着眉抱怨道:“她每次找我母妃,母妃都要哭一场。” 长安摸摸明慧脑袋,以示安慰。 明慧瘪瘪嘴,又道:“而且父王跟母妃一和好,外祖母都要来气母妃,还让母妃大度点,别扒着父王的宠爱不放。” 长安:. 这真是亲娘该说的话吗? 唉,真是奇葩家家有啊。 “长安姐姐。”明慧忽然扑进长安怀里,小声道:“不如让我母妃改嫁来你家吧。” 长安一惊,赶紧捂住明慧的嘴,左右看了看,见婢女们都在外间织毛衣,松口气。 “这话可不能乱讲,知道吗?”长安点着她额头:“万一被旁人听到,我家就遭殃了。” 明慧垮下脸,悻悻拨开长安的手,小声道:“我就跟你一人说。” 长安见她不高兴,只得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低声道:“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除了王妃,谁都不能说。” 明慧立刻精神了,眨巴着眼问:“什么事?我一定不跟别人说。” 长安斟酌一下语言,轻轻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与你爹娘都被关进羊圈了,外头还有锦衣卫看守。” “啊?”明慧吃惊:“为啥要关进羊圈?” “我也不知。”长安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羊圈,里头画了两只大羊与好几只小羊。 明慧盯着画纸看了好久,一把抢过来,“我带给母妃看。” 长安任由她抢去,拿起一本连环画册念给长宁与明慧听。 第二天,姜氏与吴氏两个去菜市场买了猪肉猪肝与好几挂猪小肠回来。 猪小肠用淘米水与草木灰反复清洗干净后,拿来灌腊肠。 灌剩下的肠衣正好用来扎肘肝。 姜氏还将之前腌制的咸肉切片,再拌上粗糙的黍米面,搁在竹匾子里晾晒,等晒成油汪汪的样子,就可以装坛密封。 过年的时候放笼里蒸熟,再淋上米醋,味道一绝。 而此时,长安与大家抢着干活,洗小肠、切肉灌肉肠,还学绕肝肘子,又做了小酥肉。 这些都算作技能,完成一样,就可以给她奖励小珠珠。 正忙得满手油乎乎,忽听院门被人拍响。 李杏儿去开门,就见吴重楼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连鞋都掉了一只。 “姐夫!不好了!陆公子他不行了!” ------------ 第187章:不必留她性命 “怎么回事?”宋三顺与吴氏姜氏赶紧过来询问。 吴重楼眼眶微红,抖着嘴唇道:“今日陆公子去陆府,结果被人下了药,他回来时满身鲜血,现在已经晕过去了.长安!你快救救他吧!” 宋三顺几人震惊:“他现在在哪?” “在升平坊。”吴重楼哽咽道。 长安没有迟疑,当即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两颗无患子。 每个无患子里都有两片叶子,应该能够救治陆景州了。 “骑车去吧,速度快点。”长安火速带着小舅舅与三叔去了隔壁车行,从赵渊那里借了一辆三轮车。 赵渊让一个伙计蹬车,带长安三人赶往升平坊。 升平坊离长安住的地方足有六七里,也不知吴重楼是怎么跑过来的。 长安坐在三轮上,打量一眼全身颤抖的小舅舅,安抚道:“你别怕,说不定能赶上。” 吴重楼吸吸鼻子,用袖子擦下眼睛,点点头。 宋三顺问:“重楼,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吴重楼道:“今日一早陆公子就说回府一趟,说府里腊祭不得不去,哪知晌午他就回来了,左手臂上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棉袍。” 吴重楼想到陆景州回来的情形,小腿肚都打颤。“他在门口说句中毒就晕过去了,之前发生什么也没来得及讲清。” 长安蹙眉。 陆景州是陆府庶子,聪慧才智远超嫡兄,偏他嫡母不是个省油的灯,难道中毒跟他嫡母有关? 一行人很快来到升平坊陆景州家中,长安走进屋内,就见云嫲嫲伏在床边哭泣。 见来人,云嫲嫲擦擦眼泪起身,朝众人福了福,掩饰般的说道:“方嬷嬷已经去请郎中了,估计马上就回来。” 长安跟随三叔走到床榻前,伸手抚在他脑门上。 一道旁人看不见的光华闪过,她手心少了半片叶子。 长安缩回手,老神在在道:“陆公子失血过多,还请云嫲嫲给他煮碗糖水鸡蛋茶来,里头再放一点点盐。” 云嫲嫲答应一声,匆匆出了卧房。 宋三顺看眼小侄女,见她已经站到一旁,问:“长安,陆公子要不要紧?” 长安摇头:“他中的毒会让人神志不清,估计他为了清醒,故意用簪子戳自己手臂,这才造成失血昏厥,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 自从手心叶片达到十八片后,她只要一碰到病人,脑海就会响起小金鱼的播报声,报出病人身体内的各种异常。 陆景州中了一种令身体与神智亢奋的药物,不过被他自己克制了。 之后他凭着毅力跑了回来,药性过了大半,身体就产生倦怠。 此刻陆景州面上的青灰色已经褪去,表示他缓过来。 但因药物的作用,他还在昏睡。 吴重楼听长安这么说,略略放心。 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就显出疲累来。 之前他尥蹶子跑了六七里路,才赶到长安家,这会儿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小舅舅,你快去歇歇。”长安见吴重楼唇色苍白,像是虚脱,便赶紧扶住他,让他坐到椅子上。 正在这时,方嫲嫲带着一位郎中匆匆回来。 郎中先给陆景州切了脉,又将他袖子捋上去,解开染红的包扎布,发现左手臂上有五六个深深的窟窿,正缓缓渗着血。 郎中见怪不怪,还以为少年被人给打的,叹口气,从药箱里取出酒,给伤口清洗一下,再倒上止血药粉,重新给包扎起来。 处理好外伤,郎中又开了药方交给方嬷嬷,让她去药铺抓药。 方嬷嬷道谢,拿着药方就往外跑。 长安见状,让踩三轮的仆人将方嬷嬷送去药铺,自己与三叔小舅舅在这里等车。 云嫲嫲也煮好鸡蛋茶,立刻端来准备喂给陆景州喝。 没一会儿,陆景州缓缓睁开眼。 他望见一屋子的人,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起身。 “你先躺着。”云嫲嫲连忙过来,低声道:“郎中刚给你上了药粉,可别又出血。” 陆景州环顾一圈,这才躺下。 “景州,到底怎么回事?”云嫲嫲问。 陆景州看一眼郎中,轻声道:“我回府参加腊祭,喝了一杯嫡兄端来的酒水,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有人强行将我拉进屋里,还试图行凶,我只好逃出来。” 那时他拔出头上簪子刺进手臂,以这种方法阻止自己晕厥,那喷溅的鲜血,当时就吓跑屋里的人。 陆景州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陆府,便踉跄着跑出府门。 府里仆人见他全身是血,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他离开。 陆景州想到当时情形,竟与前世记忆完全重合,不由眯起眼。 这一世,他以为避开陆府就万事大吉,没想到依然逃不过嫡母的手段。 既如此,自己也不必留她性命了! 不过这时候还不能动手,需得等殿试结束以后再说。 没多久,方嫲嫲抓药回来,即刻找出一只罐子煎药。 长安便对云嫲嫲道:“既然陆公子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云嫲嫲点头,送长安与宋三顺离开。 吴重楼依然留下,从自己屋里找出一个半旧的香囊,将长安刚才给的两颗木患子装在里头,拿给陆景州:“这个是灵隐寺和尚给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顺遂。” 陆景州接过香囊,什么都没问,将其放在枕头边。 慢慢坐起身,就着母亲杨氏喂来的汤匙喝下一碗鸡蛋糖水。 他要养好身体,因为大年三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嫡母一招不成,估计还有第二招。而年三十与大年初一这两天,自己不得不回陆府。 陆景州微微眯起眼。 不是喜欢下药吗?那自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第二日,陆景州稍稍装扮一番去了勾栏,从老鸨手里买了一包兽用提神药。 其实任何提神药都对女子不起什么作用,主要作用于男子。 不过有这样也够了,希望嫡母与嫡兄能够喜欢。 一晃到了年三十这天。 陆景州穿戴整齐赶回陆府。 刚进府门,就有小厮请他去见陆老爷。 来到父亲的书房,陆景州朝书桌后的中年男人行个礼,随后垂手不语。 陆老爷面无表情打量一下儿子,问:“景州,那天祭祖你是怎么回事?” 陆景州勾唇一笑:“父亲,儿子怎么回事难道您不知吗?” ------------ 第188章:捡到钱了 陆怀年沉默片刻,说:“景州,你是陆家子孙,得为家族利益考量,你母亲做法确实不对,但她是内宅妇人,见识少肚量也小,你不必跟她那样的人计较。” 陆景州垂着眼皮没言语,心里冷笑。 她为了毁掉庶子,在祭祖之日当着族人的面给未成年庶子下药,亲爹的却让庶子别计较? “爹,儿子只问一句,若那日有人发现儿子在祠堂跟人苟合,您会怎么处置?”陆景州冷着声音问。 陆怀年闭了闭眼,叹口气:“景州,为父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顿了顿,又说:“我陆家儿郎若连提神药也克制不了,他以后也做不成大事。” 陆景州呵笑一声,不再说话。 一时间,书房寂静下来。 顿了片刻,陆怀年轻咳一声,从书房案桌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景州,既然你不愿住府中,为父也不勉强,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先拿去用,等明年会试结束,为父会再补偿一些。” 陆景州也没客气,接过银票揣进袖子里:“多谢父亲。” 陆怀年见儿子收了银票,松口气,温声道:“这个正月,为父也不带你去走亲访友了,你就在家好好温习功课,需要什么典籍书籍为父会帮你张罗。” “是。”陆景州低眉顺眼答应。 又沉默片刻,陆怀年问:“你在何处租的宅子?可要仆人过去伺候?” “不用,儿子有冯山与方嬷嬷伺候就行,人多了搅扰清净。”陆景州垂眸道。 陆怀年知道儿子不信任府内仆人,叹口气:“也罢,你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若遇到合意的小厮就买两个随身伺候,自小养大的,终究比半路忠诚。” “儿子知道。”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大公子陆元锦忽然走了进来。 他笑着打量一眼陆景州,开口道:“二弟,那日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将自己戳成那样?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疯了呢?” 陆景州转身望向大哥,似笑非笑道:“我若是疯了,肯定是因为大哥端来的酒有问题。” 陆元锦刚要说什么,就听亲爹重重咳一声:“元锦!时候不早,去看看宴席准备好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大伯二伯他们都已经来了,我这不是来请您去正厅的么。”陆元锦撇一眼二弟,拿起父亲桌上的玉镇纸把玩。 陆怀年一听赶紧起身,又整理一下衣袍,这才招呼二儿子:“景州,跟为父去拜见一下你两位伯父。” 他兄弟三个的住处紧挨在一起,现在又同时在京中为官,所以今年陆怀年邀请大哥二哥全家在他家中过年三十。 陆景州点头,跟着父亲去了前厅。 前厅内坐着大伯父与二伯父,还有几个堂哥。 陆景州向他们一一行礼,之后坐在父亲身边,听大伯父几人谈论朝中事情。 认真说起来,陆家兄弟三个中,就属陆怀年的官职最小。 好在陆怀年外放油水较多,小日子过得比较滋润,十几年下来,也积攒不少家资,官职也从七品的县令升至清州府从五品知州。 当然,那些钱也不是他一个人花,他每年还得孝敬在京中任礼部尚书的大哥陆怀延。 今年他回京续职,也是大哥陆怀延从中斡旋,让他候补了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的缺。 虽说是五品官职,但能进六部也是难得了。 说了一会儿话,丫鬟婆子已经摆好宴席,冷菜与热菜都上了。 陆怀年拉着大哥二哥入座,几个小辈也陆续坐下。 陆景州还被大伯父拉到他身边坐下,又勉励几句,让他在二月的会试中认真应付。 被挪挤到对面位置上的陆元锦虽然面带笑容,但偶尔扫向弟弟陆景州时,眼里是藏不住的妒忌与怨恨。 明明自己是嫡子,却坐到大伯二伯的庶子堆里,陆元锦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弟弟踩进泥里。 就连大伯二伯的嫡子也对那贱种无比客气,仿佛他就是陆家的顶梁柱。 哼!不就是考个解元么? 以前又不是没有解元在会试中名落孙山的。 陆元锦一边笑吟吟朝堂兄弟们敬酒,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让陆景州在会试中失利。 其实陆元锦今年也参加了乡试,只不过没中榜。 父亲陆怀年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不再过问他的学业,反而将最好的学习资料都交给了陆景州。 这让蔡夫人十分生气,也愈发憎恶庶子。 酒宴结束,陆景州打算回自己住处,哪知堂兄弟围着他说话,几个正读书的还请教他好些问题。 陆景州一一作答,又陪着堂兄弟们玩了射箭与投壶等游戏。 几个小丫头端着茶水与蜜橘过来,放在小桌上。 其中一个丫鬟端着一杯茶放到陆景州的手边。 陆景州似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剥着橘子吃。 丫鬟在旁等了好久,眼见陆景州吃了三个橘子也没动茶水,只好低声道:“二公子,茶水来了。” 陆景州嗯一声,起身去了恭房。 正好有个堂兄弟坐到陆景州的位置上,刚要拿茶盏,却被丫鬟眼疾手快端走。 少年蹙眉,扭头望过来,就见那十几岁的丫鬟低着脑袋道:“茶水凉了,奴婢给您换上热的。” 说罢,端着茶水匆匆往回走。 来到茶水间,将那杯茶放到一旁,又重新翻了一个茶碗续上热茶,端起出去。 看守炭炉子的小丫头见怪不怪,捏着一块点心吃着,忽见外面地上有一串铜钱。 她惊喜,连忙起身出了茶水间,捡起地上的铜钱。 “哈哈!谁的赏钱掉了,竟便宜了我。”小丫头将铜钱揣进袖子里,一抬眼,见前面还有几个铜钱,零零散散一路。 “哇!发财了!”小丫头高兴的不得了,一路捡了过去。 一直捡到月亮门内,铜钱才没了。 小丫头不死心地又四下看了看,见再无一个,便开开心心回了茶水间。 “你去哪里偷懒了?”蔡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正好来取热水,看到小丫头私自跑出去,不由用手指戳戳她脑门。 小丫头缩缩脖子,赶紧辩解:“我去茅房了。” 春香拎起夫人的铜茶壶,指着小丫头道:“懒驴上磨屎尿多!你不会等人接手再去茅房吗?” “我急。”小丫头继续忽悠。 春香见她跟自己一句赶一句,气的拧她嘴巴子:“说你一句还敢犟嘴?我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丫头连忙讨饶:“春香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 第189章:为何这么做? 春香又拍了小丫头一巴掌,这才拎着铜水壶走了。 她没有去夫人们说话的暖阁,而是来到大公子陆元锦的书房内。 此时陆元锦正在书房与一个丫鬟皮闹,见到春香,笑咪咪问:“春香姐姐怎么亲自送茶水来了?” 春香嗔他一眼,说:“今日府里热闹,人手不够,我只好多跑几趟。” 给陆元锦续上茶水,春香撇一眼那个丫鬟,酸溜溜道:“你倒是会躲清闲,还让爷们给你画起眉来。” 那丫鬟没理她,自顾自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陆元锦笑道:“要不春香姐姐坐下歇歇,我也给你画眉。” “我可没那福气。”春香虽这么说,却在桌旁坐下,用白嫩嫩的手捏起桌上的点心果子吃起来。 陆元锦喝了几口茶,只觉一股火气从小腹升起。 他一把抓住春香的手,笑道:“春香姐姐,要不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春香半推半就地问:“什么游戏?” “你到里间来。”陆元锦眼神有些迷离。 旁边的丫鬟不乐意了,赶紧又倒一杯水递过去:“大公子,你还没跟奴婢下完棋呢。” 陆元锦觉得口渴的很,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他扯扯衣领子,只觉脑子混沌一片。 “怎么这么热?”陆元锦自己动手脱去棉袍,又脱去比甲。 但还是热,全身都热。 春香觉出不对,连忙问:“大公子,你怎么了?” 此刻陆元锦脑子已经不好使,又被自己的遇望支配,索性将自己衣裳全脱了,朝春香扑去。 初时春香还有些羞涩,但听到书房外有很多人走来,陆元锦还在不管不顾,她就害怕起来。 她极力推开大公子,可他两眼血红力气贼大,像疯子一样撕扯自己衣裳。 旁边的丫鬟也看出不对,吓得赶紧跑出书房。 书房外是一个花园,花园那边就是空旷地,陆大伯陆二伯家几位公子小姐准备在此燃放烟花。 就连陆怀年的两个嫂子与侄媳妇们也过来了,坐在暖阁里朝外张望。 忽然,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从陆元锦的书房跑出来,接着又跑出来一个丫鬟。 正当众人诧异时,就见全身赤裸的陆元锦从书房冲出来,嘴里发出奇怪的嗬嗬声,看到女子就扑过去抱住。 女孩子们吓得四散而逃,大声尖叫喊救命,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家堂兄弟见状,赶紧上前将其拉开,摁在地上。 又见他神智不清,不停挣扎扭动做出羞耻动作,没有一点廉耻,索性将其一拳打晕。 暖阁里的女人不忍直视,都吓得捂住脸,将身子转到一旁。 蔡夫人见到这一幕,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一时间,陆怀年家乱了套。 另一间暖阁内,陆景州一直陪着大伯下棋,听到外面动静也没起身。 直到父亲陆怀年急匆匆进来,望向他的目光一言难尽。 等所有人都回去,陆怀年凝视着小儿子,哑声问:“景州,你为何这么做?” 陆景州平静望向父亲,淡淡道:“爹,您为何以为是我做的?” 陆怀年深吸一口气,颓丧地坐进太师椅里。 他捏了捏眉心,对陆景州道:“景州,你过了。” 陆景州嘴角抽了下,说:“您这话应该跟嫡母与嫡兄说。” 陆怀年一手捏住眉心,一手朝陆景州摆摆,“你回去吧,无事不要与你嫡母嫡兄碰面,记得会试认真些,我不求其他,只要你记得陆家是你的根基所在就行。” “是。”陆景州朝父亲施个礼,转身出了陆府。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不时从高门院子里冲出一朵朵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下,格外璀璨。 府门外,冯山缩在三轮车厢内吃着点心,见二公子出来,赶紧下来请人上车。 陆景州坐在车厢内,透过车窗注视着家家户户门口闪亮的灯笼,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冯叔,弯去百花巷一趟。”他对骑着三轮的冯山道。 冯山一愣,随即点头,将三轮转向另一条路。 当三轮来到海棠苑门口,陆景州并没下车,而是望向院子,静静听里头几个孩子在放烟花。 冯山转头问:“二公子,咱们不进去吗?” 陆景州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院子里有喧闹声,有爆竹响,大多是长安小大人似的唠叨声: “小舅舅!你小心点,别炸到手!” “哇哇哇!飞上天啦!好好看!” “长宁快过来!姐姐给你捂耳朵!” “赵渊!你又皮?快别拿炮竹吓唬金画银画了!” 陆景州眉头一动,慢慢从车上下来,对冯山道:“既然赵渊主仆也在,那咱们就去凑个热闹。” 冯山:. 他很想说,那赵渊本来就住在隔壁车行,穿过小门就到,咱们住的地方有七八里,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唉,既然小公子想凑就凑呗。 冯三认命地下车敲门:“重楼少爷!开门,我家公子来看你啦!” 院门打开,吴重楼惊讶地望向陆景州:“你怎么”没回家? 后面三个字没说出来,吴重楼将陆景州让进院子。 又挪开门槛,让冯山将三轮车骑进来。 “陆公子,快进屋坐!”宋三顺从屋檐下站起身,招呼陆景州:“咱们正在烤鹿肉,你也来尝尝。” 陆景州没客气,在铜制炭炉旁边坐下。 炭炉上放了一个栏杆模样的铁架,一片片鹿肉串了铁签,搁在铁架上炙烤。 宋三顺捏起一点胡椒粉洒在鹿肉上,滋滋冒油的鹿肉便散发出胡椒的香味来。 “哪来的鹿肉?”陆景州翻动铁签,让鹿肉受热均匀。 宋三顺递给陆景州一碗米酒:“瑞王府送来的。” 陆景州这才想起,这个瑞王府好像在两年后被皇帝给圈禁起来了,不准进也不准出。 那时自己刚进京,并不知瑞王发生了何事,很多人对此也讳莫如深。 而自己忙于科考,并没怎么关注。 可这一世,长安一家竟跟瑞王府扯上关系 陆景州不禁皱起眉。 前世跟着瑞王府一起倒霉的还有哪些人家来着?只要理出头绪,应该能提前避免祸事发生。 “陆公子,后日若没别的安排,就带方嬷嬷与云妈妈来咱家用个饭吧。”姜氏端来一大盘油炸春卷,一盘白菜叶子,放到炭炉旁边的小桌上。 陆景州笑着点头:“这些天并无其他事,到时候叨扰了。” 坐在一旁吃鹿肉的冯山: 公子您不去大老爷二老爷家拜年,也不去亲爹家拜年,真的好吗? ------------ 第190章:迷魂汤 长安看完烟花也带着小妹妹坐到廊下炭炉旁,伸脖子问叔叔:“烤好没有?” “快好了。”宋三顺翻动鹿肉,笑道:“这东西不能吃多,不然明早嘴上就该起燎泡了。” 长安闻着烤鹿肉的香气,口水都快流下来:“连青菜一起吃就不起燎泡。” “我要吃!”长宁依偎在姐姐身边,眨巴着眼等着投喂。 “我来帮你们烤。”赵渊也坐过来,拿过鹿肉串在炭火上翻转。 他烤这玩意很有心得,不一会儿烤熟好几串。 拿过一片青菜叶子包住鹿肉,一抽铁签,递给长安:“给。”随后又做一个递给长宁。 陆景州抬眸看他一眼,默默吃着鹿肉。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已近子时。 四下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过了今夜又是新的一年,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陆景州告辞回家,一路上都在思量瑞王府的事。 必须尽早查出瑞王府因何被幽禁,再及时铲除隐患,他不希望长安一家被不相干的人或事连累。 第二天,长安早早起床,先咬一口步步糕,再去洗漱。 姜氏与妯娌吴氏已经在灶房忙碌。 一只大锅上蒸着香肠肘肝鸡鹅等熟菜,一只锅里正下水饺。 白色热汽在灶房内蒸腾,从门口及窗口飘出来,再袅袅散去。 宋三顺与吴重楼也起床,两人洗漱过后带着狗子去院子外头溜一圈才回来。 李杏儿与哥哥正拿着笤帚扫院子,将昨夜炸的爆竹碎屑扫到院子角落,等初二才能清出院子。 “长安,去给你妹妹穿衣裳,马上开饭。”姜氏从灶房探出头,对闺女道。 莲心与小菊不在家中,她们父母都是侯府的奴仆,姜氏昨儿就给她俩放了年假,让她们回家过年去了,初五再回来上工。 长安答应一声,跑去屋里给妹妹穿衣。 刚整理好长宁,赵渊主仆也过来了。 他们先给宋三顺吴重楼拜了年,又去灶房给姜氏与吴氏拜了年。 姜氏与吴氏取出压岁红包给了赵渊主仆,让他们坐下吃饭。 金画银画与李牛兄妹在小桌上吃饺子,赵渊与长安一家坐在主桌上。 两桌菜品都是一样的,李牛吃了一大碗饺子不说,还吃了不少肉食。 说起来,他兄妹在宋家已经快一整年,不仅个头窜出一大截,身体也强壮起来。 明明年岁跟赵渊差不多,李牛却长得像十五六岁少年一样,那胳膊腿儿上的腱子肉,简直羡煞赵渊与金画银画。 李杏儿也长高长胖不少,但皮肤一直是黑红黑红,透着一股健壮感,与莲心小菊的纤柔略有不同。 用完朝食,长安带着妹妹骑车玩儿,她骑两轮,妹妹骑小三轮。 初一这天全民娱乐,孩子不用写字,大人不用做活,全家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走亲访友,或者外出逛逛,顺便给四邻拜个年。 可即便是京城,大年初一这天也没摆摊儿做买卖的,几乎所有铺子都打烊歇业。 就连西市的胡商也关上店铺,与老乡聚在一起打双陆或者摸叶子牌耍耍小钱。 所以长安一家只能自娱自乐。 姜如意与妯娌吴氏闲来无事,便与宋三顺吴重楼打起马吊,用一堆木患子做筹码,消磨时光。 李杏儿与哥哥李牛坐在旁边观看,不时抓一把芝麻糖果子吃着,十分的惬意。 然而赵渊却有点不开心,原因是赵府忽然来人,说是奉了老爷夫人的命令请他回去,还说即便当了伙计,也没有过年不让回家团圆的道理。 于是,赵渊将车行大门一锁,让金画银画猜拳,谁输就带谁回赵府。 最后是金画输了,哭丧着脸跟着小主人走出海棠苑。银画则喜滋滋留下看家,躺在暖呼呼的炕上翻看话本。 这次回去赵渊没骑车,而是与金画两个用双腿丈量到了赵家。 守门小厮学乖了,看他回来也不敢说什么,直接放行。 来到母亲的院子,赵渊直接走进正堂,朝坐在椅子上的父母行个礼:“父亲,母亲,儿子给你们拜年了。” 说着又将自己带回来的两盒糕点递过去。 这糕点是过年前在糕点铺子买的,为了招待来车行看车的客人,品相不错,但味道没有长安家的好,金画银画都不爱吃。 “你还知道回来?”王氏开口。 赵渊没言语,垂手站立着。 赵平蹙起眉头,对妻子说话的语气很是不满:“大过年的,你就少说两句。” 王夫人想发怒,但念及今日还有旁的事,只得按捺住。 赵平知道妻子的脾气,没说两句肯定又要将小儿子惹毛,于是站起身对赵渊道:“渊儿,跟为父去书房说话。” 赵渊只好跟亲爹到了他的书房。 “坐吧。”赵平在书桌后坐下,斟酌一下问:“你为何一定要在那个车行当伙计?他们给了你多少工钱?” 赵渊:“每月二两。” 赵平不悦:“为了区区二两银子你就将内书房的陪堂生资格丢了,值得吗?” “还包食宿。”赵渊道。 赵平:.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小儿子,叹口气:“难道你在赵府就没得吃没得住?” 赵渊:“在车行没人欺负我,也没人骂我。” 赵平沉默。 好一会儿才道:“你在车行那么久,可学会了什么?” “父亲指的是什么?”赵渊渐渐沉下脸。 赵平轻咳一声,说:“你母亲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开个铺子,她说那两轮车与三轮车挺好,若你知道怎么做,不妨回家帮帮她。” “爹,儿子没法儿帮。”赵渊一口拒绝:“而且我就是个伙计,不知道车子怎么做。” 王夫人从书房外走了进来,怒道:“你骗谁呢?在车行做了这么长时间,怎会什么都不懂?我看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被那奶娘母女俩教坏了.” “母亲!”赵渊大吼一声,气得攥紧拳头:“不许说姜妈妈一家坏话!她们待我比你好一万倍!” “你你.你个逆子!”王夫人气坏了,扬手就打向赵渊,却被赵渊快速躲开。 赵渊一溜烟跑到院子里,大声道:“既然你们讨厌我!为何要生我?就因为我是五月初五出生吗?可那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银票扔在地上,继续道:“这二百两银子算作养大我的费用,还给你们!以后别去找我!就当我死了吧!” 说罢,飞快跑出院子。 王夫人被气得全身颤抖,指着丈夫骂道:“你瞧瞧,这就是你口中有前途的孩子?他被那奶娘一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行了!”赵平厌烦地睨向妻子:“若不是你一直对他不上心,渊儿幼时如何会被仆人虐待?好不容易他脑筋好些,你又对他不假辞色,连他生活起居都不管不顾,难怪渊儿会如此叛逆!” “还有,你至今还克扣着渊儿的月钱吧?区区一两银子,至于吗?” 现在他对妻子的行径越发看不上。 自己在灵丘县当了几年县令,好歹也挣了一点银子,旁的不说,县城各乡绅商贾每年都会送点儿孝敬,那些钱都交给了妻子,她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至于眼皮子如此浅,竟还要克扣儿子的月钱。 先更新一章,下一章早上更新,谢谢宝子支持,大家早点休息。 ------------ 第191章:百般维护 “你竟然怪到我头上?” 王夫人气急,捂脸哭起来:“我为了生他,差点命都没了,哪里还有精力管顾他?而且他幼时傻不愣登,啥都不会说,我怎么知道他被仆人虐待?” 赵平也不想听妻子唠叨,甩袖子走出书房,去了小妾的屋子。 小妾已经怀了身孕,眼看就要临盆,她刚听了一耳朵,知道夫君又跟夫人吵了嘴。 小妾让小丫鬟给赵平倒了茶,低声劝慰:“郎君消气,大过年的千万别跟夫人置气,被外人知道又要嚼舌根子。” 这时,小丫鬟将赵渊抛在地上的银票子捡了回来,递给赵平:“老爷,这是小公子扔下的。” 赵平看一眼说:“先放你姨娘这里,回头我另拿些银子给渊儿。” 小妾一听大喜,知道这二百两归自己了。 谁知她还没欢喜半天,大公子赵轩忽然找上门。 “花姨娘,那二百两银子呢?”他从母亲婢女口中得知弟弟扔下一张二百两银票子,便从宴席那边溜回来,找花姨娘讨要。 花姨娘暗自翻个白眼,不想理他。“什么二百两银子?大公子你跟我要什么钱?” 赵轩皱起眉,瞪着花姨娘道:“别跟我装糊涂!那个傻子丢下的银票子可不是给你的,赶紧拿来!” 花姨娘见他一副急眉赤眼样子,有些害怕,连忙呼唤婢女:“小翠!哎呦” 小翠听到叫喊声,赶紧跑进屋,就见姨娘已经倒在地上,挣扎着捂住肚子,脸色惨白一片。 “姨娘!你怎么了?”小翠吓坏了,赶紧要扶姨娘起身,可哪里扶得动。 此时花姨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角直流,好半天才缓过气,指着正在翻她箱子的赵轩道:“他推我!快!快去请老爷,我肚子好痛” 说着就要晕过去。 小翠吓得大声尖叫,喊来另一名小丫鬟看着姨娘,她飞快朝前厅跑去。 赵轩终于在一个箱子里翻到几张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揣进自己怀里。 一回头,见花姨娘倒在地上,还以为她装晕,哼一声,快步跑出屋子溜了。 没多久,赵平急匆匆跑回,看到小妾凄惨模样,立刻吩咐仆人去请稳婆。 可今日正是大年初一,稳婆并不好请。 好在赵府有几个婆子略懂生产,也接生过一两次,便被赶鸭子上架为花姨娘接生。 一阵兵荒马乱后,花姨娘总算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望着如同红皮老鼠般的瘦小男婴,花姨娘泪如雨下,同时也恨毒了赵轩。 倘若这孩子养不活,她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赵平得知妾室的早产是因为大儿子抢夺银钱的缘故,顿时火冒三丈,但家丑不可外扬,他暂时按捺,没在人前呵斥他。 赵轩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过火,这几天都避着亲爹走。 几天后,赵平终于逮到大儿子,当即打了他一个耳光:“孽障!你还要不要脸?竟然到庶母屋里搜钱?” 赵轩梗着脖子辩解:“那钱本就不是给她的!我自然要拿回来!” “还敢胡言?”赵平简直气疯,又一巴掌扇过去:“为了那点子钱,你差点害死两条命,若再多些银两,你是不是就要谋财害命了?” 赵轩抱着脑袋哭开:“我又不是有意的!谁叫她不肯拿钱给我?” 赵平气得全身发抖,抬起一脚踹过去,将赵轩踹倒在地。 “你是想打死他啊!”王氏心疼儿子,赶紧将赵轩护在身后,哭道:“轩儿才十五岁,又能懂什么?你打一巴掌就算了,何苦不依不饶?” 赵平见妻子百般维护大儿子,按捺不住怒火,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都是你惯的!看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你打我?”王夫人第一次被丈夫打,有点不可置信,捂着脸哭开:“就为了一个妾室,你竟然打我?” “打你是让你清醒清醒!再纵容他这般下去,咱们赵家迟早毁在他手里!”赵平说完,也不理妻子,转身出了屋。 赵渊对自己抛下二百两银子引发的事件一无所知。 他年初二在长安家吃席,年初三跟随长安一家去侯府拜年。 年初四又在瑞王府吃了一顿饭,年初五车行开张营业。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长安与母亲姜氏,以及叔叔婶婶小舅舅去朱雀街看花灯。 莲心小菊李杏儿也一同随行。 赵渊与金画银画没去,他要留下来看家。 家里存了不少银子呢,可不能被人偷去。 今年的元宵节格外热闹,不仅因为教坊司的节目新颖,朱雀街上出现的奇形怪状三轮车也是一景。 有的三轮车被改装成花车模样,漂亮的舞娘站在花车里翩翩起舞,那飘扬的彩绫,如同九天仙女降临。 大多数三轮车都被装成神兽飞鸟模样,不用任何表演,踽踽独行也够惊艳。 长宁被亲爹抱在怀里,一双眼睛都不够看,手里的糖葫芦也忘记咬。 长安拎着一盏金鱼灯,走在阿娘与婶婶中间。 她身后跟着小舅舅吴重楼与陆景州,丫鬟莲心与小菊在前头开道。 再次来到宣德楼,长安仰头朝上看去。 皇城楼上华盖如云,锦绣成堆,皇帝与太后皇后都在上头,还有众多美丽的妃嫔宫女。 亲王带着家眷应该也在上头,不知明慧能不能看到下方的自己? 长安将手中金鱼灯晃了晃,然后跟着人流朝前走。 忽然,有几个华服少年走过来,截住身后的陆景州。 冯山见势不对,立刻将小主人挡在身后,一脸防备道:“你们想干啥?” 领头少年十六七岁,他当胸推开冯山,指向陆景州问:“你就是陆景州吧?” 陆景州冷淡打量对方,嘴角微勾:“是,我就是陆景州。” 眼前少年他前世就认识,是蔡家人,也是嫡母的亲侄子蔡欢。 他猜,这蔡欢是为嫡兄来找自己算账的。 “就是你这个贱种毒害我表兄的吧?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蔡欢撸起袖子,挥拳朝陆景州打来。 陆景州没跟他硬碰硬,快速闪到一旁避开拳峰,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他出拳的手臂,顺着力道朝前一送,再照着蔡欢屁股狠狠踹去。 ------------ 第192章:长长记性 只见蔡欢以平沙落雁之势摔趴出去,还从一个高个大汉的两腿之间滑行出好几尺距离。 当然,前提是大汉被猝不及防而至的人吓到,下意识叉开长腿跳了过去,才不至于被撞到。 一时间,众人愕然。 蔡欢更是羞愤难当,都想一辈子趴地上不起来,也不想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 长安也被吓一跳,赶紧招呼大家远离那伙少年。 保不准这些人带了匕首等凶器,万一谁被戳一刀就糟了。 陆景州知道自己不能跟宋家人待在一起,免得这伙人迁怒他们,所以就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但吴重楼不放心小师父,快步跟上去,与冯山护着陆景州离开。 却不想这伙锦衣少年追过来,拦住三人不放:“小子!打了蔡公子就想走?小爷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五六人摩拳擦掌就对陆景州与吴重楼动手,其中两人还拔出寒光森森的匕首。 饶是冯山勉力相护,三人也都挂了彩,被锋利匕首划伤胳膊与拳头。 吴氏见到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冲上前保护弟弟。 长安见婶婶冲出去,也跟了过去,同时给婶婶后背拍上一片蓝色珠珠。 “敢打我弟弟?我跟你们拼了!”吴氏一拳轰出去,顿时打飞一个少年。 “我都不舍得打他,你们敢打我弟弟?”吴氏如同炸毛的母鸡,发疯般撵着少年揍。 长安也不遑多让,一拳打在一个少年肚子上,将其打得瘫软在地。 几少年拿这两个大力疯婆子毫无办法,只得玩命逃窜。 然而周围都是围观的人,将逃跑路径堵得死死,有人还暗戳戳挤作一团,故意不让他们离开。 几少年想逃逃不掉,最后都被追过来的吴氏与长安一拳轰趴。 围观的人群拍掌叫好,大家全都以为这伙纨绔又寻衅滋事,或者调戏人家小娘子,结果被小娘子的娘追着揍了。 “活该!”有人骂道:“真是不长眼,竟在宣德楼下干坏事!” “可不是,楼上的人都往这边瞧呢。” “哎呦!这下连圣上也瞧见了吧,真是好一出戏码!” 众人全都围在附近不走,连歌舞也不看了,都想瞧瞧这些京城纨绔会有什么下场。 长安也听到这些话,她朝宣德楼上看一眼,果然见中间那道明黄身影,正俯首朝下望。 “小舅舅,你与陆公子赶紧走吧。我与叔叔婶婶阿娘留在此处就行。” 若有人问起,自己就说他们受了伤,回去找郎中治疗了。 小舅舅与陆景州绝对不能被人抓进巡防营,万一有人使坏,他们就无法参加会试了。 而自己与婶婶是女子,即便追打几个纨绔,也不会有什么错,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前。 只要过了今晚,相信王妃与世子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吴重楼摇头,对陆景州道:“他们是冲你来的,你赶紧走,我留下与他们对质。” 陆景州沉思片刻,点头同意。 自己留下确实有诸多隐患,说不得还会给几人带来更多麻烦。 “好!我先走一步,倘若有人问起,你们就实话实说,他们是冲我来的。”陆景州朝宋三顺与吴重楼抱抱拳,带着冯山转身离开。 不多时,维持治安的巡防营赶来,见地上躺了好几个眼熟的纨绔,还有点诧异。 但圣上亲自下了口谕,不管他们是哪家的子孙,必须从严查办。 “快起来!圣上正看着呢,别装死了!” 巡防营的人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几名纨绔:“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犯事,你们也太张狂了!” 几个纨绔一听,下意识往楼上望去。 只一眼,他们脸色刷地比白无常还白。 宣德楼上,一盏盏灯笼锃明瓦亮,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目光如炬,正朝下方看来。 蔡欢只觉眼前一黑,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巡防营的人也不管他真晕假晕,喊来几人将他们架起来就走。 领队的将官还走到长安与吴氏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小娘子不必惊慌,让你父跟咱们去回个话就行,你们继续去玩吧。” 将官以为宋三顺是长安的亲爹,所以有此一说。 “他是我叔叔。”长安解释一句,同时也松口气。 将官:“嗯,那就你叔叔跟咱们去录个口供吧,圣上想知道事情缘由。” 宋三顺一抱拳:“小民这便跟大人走一趟。” 吴重楼不放心姐夫,也要跟着一同去。 而吴氏既不放心弟弟,也不放心丈夫,也要求一起。 长安能怎么办,只得带着阿娘与小妹妹跟上。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巡捕房录了口供,之后也不看灯了,直接回家。 两天后,群臣上朝,蔡尚书与几名三品以上大员被言官弹劾,说他们教子无方,纵容子孙当街行凶,哪怕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知收敛,可见平时仗着家世有多猖狂。 皇帝让通事舍人将奏本一一朗读,还问几位肱骨之臣有何话说。 蔡尚书与几位老臣冷汗涔涔,伏地请罪,八九天气竟将后背洇湿。 下朝后,几位纨绔的长辈回到家,将还在病床上躺着的逆子龟孙又拖出来打一遍,让他们长长记性。 而当陆夫人蔡氏带着礼物去看望侄子蔡欢时,却吃了闭门羹。 亲大嫂连面都没露,只让陪房娘子出来说受不起她的礼,让她以后别再撺掇年少无知的孩子了。 蔡氏宛如被人狠扇一记耳光,哭着回了陆府,一连几天不曾出房门。 转眼到了二月。 会试前一天,长安与婶婶就给小舅舅准备好考篮,一应物件也都准备妥当。 长安还用丝线给小舅舅编织一个手绳让他戴上,祝他平安顺遂。 因进考场时查检严格,带进去的所有吃食都必须是细小颗粒状,方便检查。 长安便让阿娘炒了一些炒米,里头加了腊肉丁。 又将馒头切成片,然后在炭火上烤干,上头撒了椒盐,吃起来香香脆脆。 除此之外,还煮了几个鸡蛋放进考篮,给小舅舅补充营养。 棉被是不能带的,带去也会被搜子拆得七零八落,所以长安给小舅舅买了一件厚实的狐皮大氅,让他晚上冷的时候穿。 凌晨,姜氏与吴氏早早起床做饭,不敢做的太油腻,只下了面条,上头撒一点蒜花,几根青菜,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宋三顺与李牛陪同吴重楼吃了面条后,一起送他去贡院门口。 ------------ 第193章:小奸细 陆景州也在冯山的陪同下赶到,师徒俩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一前一后排在众多学子身后。 一眼望去,贡院门口全是密密匝匝的考生,足有两三千人,还不包括已经走进搜房的。 贡院两旁有许多佩刀侍卫,他们身后一排排的灯笼将整个广场照得犹如白昼。 陆景州与吴重楼走进搜房,脱去身上所有衣裳,连头发都必须披散下来,让搜子搜查有无夹带。 然后还得去澡间大池子里洗澡,换上贡院提供的衣裳。 所谓洗澡,也就是在水里泡一下,确认你身上再不能夹带任何小抄等作弊文字。 但贡院提供的衣裳太过单薄,隐隐还有一股霉味,吴重楼穿上后就觉得不适。 好在他现在的身体很好,这点不适也能克服。 此刻吴重楼无比庆幸外甥女送的狐皮大氅,没有这件衣裳,估计不用两天就得冻病。 陆景州也带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狐皮大氅,是他母亲去西市买了皮子亲手缝制的,上头还缝了一个风帽,晚上冷的时候,可以从头蒙到脚。 两人从澡间出来,穿上查检过的棉衣,又拎起考篮,拿着号牌与三支蜡烛往贡院内走去。 号牌上都有号码,考生只需找到自己的号间就行。 陆景州前世就来过一次,此次再进来,仿佛又回到从前。 号间很小,宽三尺深四尺,里头有两块木板,一个担上格写字用,一个担下格作板凳。 如果晚上休息,可以将两块木板担在同一高度,就是睡觉的床。 陆景州将三支蜡烛放好,这可是此后三夜的照明,决不能损坏,当然也不能浪费。 就着不远处灯笼的光亮,他检查一遍考篮,将两块木板担上,然后裹紧大氅,坐在号间内强制自己入睡。 今日起的太早,必须补眠,不然天亮答题时就容易犯困。 一旦瞌睡过了头,就耽误了时间,有可能做不完答题。 而晚间没有足够的照明,是不能写字的,否则极容易错漏。 不知不觉陆景州睡了过去,等听到摇铃声时,天已经大亮。 铃声提醒考生注意,监考官已经到场,小吏们要颁发试题了。 陆景州赶紧将笔墨纸砚都拿出来,再铺好答题纸,随后拿起滴水滴在砚台里,开始研墨。 不多时,监考官举着题牌缓缓从号子前经过,来回走了两趟。 陆景州赶紧提笔将考题抄下来。 四书义第一题: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第二题: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第五题: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一共五道题目,要在两天三夜内答完,不可谓不难。 即便陆景州重活一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不提考生们在考场度日如年,长安也忙碌起来。 每天都要帮阿娘与婶婶种菜育苗不说,有时带着小妹妹出去遛弯儿。 这日,自家门口忽然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声称替人送信件过来。 长安跑到门口,打量眼前人。 只见这对中年夫妻身上背着大包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小娘子是叫宋长安吗?” 长安点头:“你们是谁?” 三十多岁的女人笑眯眯道:“我们从燕地而来,受了你父亲委托,带点东西给你。” 长安接过信件,见上头果然署名宋二孝,便请二人进屋坐下。 姜氏也闻声过来,在围裙上擦擦手,让莲心赶紧去烧茶。 “我夫君还好吗?”姜氏悄悄打量来人,小心询问。 女人笑道:“宋千户很好,就是经常念叨妻女,还说希望你们能去跟他团聚。” 姜氏听她这么说,眼圈都红了,怕在客人面前失礼,赶紧用围裙擦擦眼睛。 长安一目十行看完信件,蹙起眉头。 上回自己写信给爹爹,没想到爹爹竟说无法回家,还让她母女也去燕地。 去燕地也不是不可以,搁以前说不定她马上收拾包袱带着阿娘去投奔亲爹,可现在叔叔婶婶与小舅舅都在京城,自己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辗转去数千里的地方。 “我们暂时走不了。”长安将信件交给阿娘,又看向爹爹捎回的包袱。 拿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全是女孩子的小玩意。‘ 有镶嵌宝石的项链,还有外邦的头饰与珠花,不像新的,倒像是用了很久一般。 长安疑惑,难道亲爹当了土匪?这是将脏物送回来了? 来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笑着道:“小娘子放心,这些都是千户自己买的,有些是上司奖赏的,干净的很呢。” 长安笑笑,将包袱重新扎好,问:“大娘是哪里人?” 女人回答:“我以前是京城人,后来随主子去了燕地,这次回来,也是看看家里情况。” 长安听她答的含糊,也不再追问。 倒是母亲与她聊得来,两人很快说了很多事情,大多数是说亲爹宋二孝。 长安插不上话,索性出去找叔叔婶婶。 宋三顺正在后院挖地,听说兄长托人送信回来,忙询问情况。 长安朝身后看一眼,低声道:“我暂时不想去燕地,就是去也不跟这两人去。”她总觉得送信的两人有点不对劲。 阿娘问他们话,他们总是遮遮掩掩,回答的模棱两可,却又极力劝说阿娘与自己去燕地找爹爹。 而且她有钱,想去哪里直接雇镖队就行,哪里需要两个顺路送信的人指引? “我去看看。”宋三顺放下铁锹,在池水里洗洗手,起身往堂屋去。 长安本想跟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便跑去找李杏儿。 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也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这就挺反常。 要知道,李杏儿兄妹在京城没亲戚,平时两兄妹也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海棠苑。 自己刚才还看到李杏儿的呢,结果送信人一来她就跑没影了。 想了想,长安骑上两轮车去王妃的三轮车铺子找李牛,让他回来见见客人,或者说认认人。 因为这夫妻俩委实跟李牛李杏儿长得太像了。 男子的脸黑红黑红,眉眼很像李杏儿。而女子个子很高,还粗胳膊粗腿,与李牛有八成相似。 哪知长安还没到三轮车铺子,就远远瞧见李杏儿拉着李牛在说话,好似十分的开心。 “呵!果然是小奸细,还是从燕地过来的。” 长安心里吐槽,骑着车过去,大声道:“李杏儿!怎么跑这里来了?家里有客人,你赶紧回去烧火!” 李杏儿先是被吓一跳,后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长安走到李牛跟前,仔细打量他一眼,问:“你妹找你干啥?” 李牛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没、没说啥。” ------------ 第194章:门当户对 长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她是不是告诉你,你们爹娘来了?” 李牛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如何知道?” “哼!看你们长相就知道了呗。”若不是看在他兄妹俩这一年并未干啥坏事的份上,她铁定不会轻拿轻放。 李牛惭愧地垂下脑袋,不敢直视长安。 “赶紧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跟你爹娘走吧。”长安有理由怀疑他们的姓名也是假的,所以去不去县衙办行脚手续也无所谓了。 李牛应一声,跟铺子里的掌柜告个假,小跑着回了海棠苑。 长安有些意兴阑珊。 她只是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没想到是真的,李杏儿与李牛果然是别人派来的小细作。 虽说他俩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难保不会将自家的一举一动告诉给他们真正的主子,唉,想起来就膈应。 以后自己一定擦亮眼睛,不要随随便便收留不知根底的乞儿。 等长安回到家,那对夫妇已经走了,但李杏儿与李牛依旧留了下来。 然后长安就看到李杏儿躲在后院狗棚边哭泣。 李牛则坐在她旁边揪着枯草,呆呆望着水池出神。 姜氏拉过闺女道:“这两孩子也是可怜的,原来竟是送信给咱家的林嫂子儿女,他们原本是来京城投奔祖父祖母,哪知他们都不在了,这才流落成乞儿。” “既如此,为何林嫂子不带他们走?”长安对这种话一个字都不信。 姜氏:“林嫂子说,既然他们卖身为奴了,索性就让他们继续在咱家里,等以后咱们去燕地,再带他们一起回去就行。” 长安哼一声,问:“阿娘没问问他们的主子是谁吗?” 姜氏疑惑:“他们哪有什么主子?林嫂子说她夫妻回京有急事,既然咱们以后也去燕地,就让李牛兄妹跟着咱们走就行。” “娘,你不会连这种话都信了吧?”长安认真注视着阿娘。 姜氏:“他们捎来你爹的信件与物件,为何不信?咱娘儿俩又不是多尊贵的人,也没啥给人贪图的。” 长安:. 好吧,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之后,李杏儿沉默很多,但李牛还是老样子,每天开开心心地骑车去铺子做事。 很快,第一场考试结束,长安跟随叔叔一起去接小舅舅。 就见从贡院出来的考生们,个个面容疲倦,衣衫不整。 小舅舅也一样,头发像鸡窝似的乱糟糟,两只眼睛凹陷下去,眼圈一片青黑。 长安见状,赶紧用小珠珠给他治疗一下,吴重楼的神色才好一些。 宋三顺将小舅子的考篮放好,又用被子给他盖上,登上三轮车拉他回家。 长安坐在小舅舅身旁,查看他手腕上的绳结,见上头的叶片已经耗完,不由差异。 也不知小舅舅经历了什么,竟然将小珠珠都用光。 回到家,吴氏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屋里的火炕也烧上,只等弟弟回来就洗漱休息。 当然,饭食也准备好,是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还有一些清淡小菜。 吴重楼洗漱过后,吃完面倒头就睡,因为第二天凌晨还得去考第二场。 就这样,到了二月十七那天,考试才结束,考生们出来时,全都好像经历一次生死。 接下来就是等候放榜了。 而京城各家有未嫁闺女的,也开始频频留意住在别馆的举子们。 就连王侍郎家也是如此,他家有两三个未嫁女孩儿,其中就属王娉婷的亲事最是棘手。 原因是王娉婷父母双亡,她又没有兄弟撑门户,高门大户人家嫌弃她是克亲的孤寡命,并不愿意与之结亲。 而小门小户的孩子,又难有出众的,不仅王侍郎夫人瞧不上,连王娉婷也不屑一顾。 所以王侍郎夫人就让丈夫留意进京赶考的举子。 “娉婷今年都十六了,再不议亲,以后恐怕难以找到好人家,你这个做祖父的就上点心,遇到品貌出众的孩子,就请回来说说话儿。” 王夫人阮氏亲自给丈夫倒杯茶,递到他面前。 王庭接过茶碗,说:“那也等放榜再说,现在还为时过早。” “怎么就为时过早了?你去查查参考的学子,若是没有婚配的,品貌也说得过去,提前将姓名籍贯抄出来,到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阮氏嗔怪道:“娉婷那孩子就指望你这个做祖父的了,可不能被耽搁让人笑话。” 王庭皱了皱眉,叹口气:“这个好办,外头就有人专门卖举子年庚的,让人去买一份回来就行。” 阮氏不满道:“外头那些如何知道真假?你请人去礼房抄一份名录出来又能费什么事?” 王庭被妻子缠得没法,只好道:“行吧,回头我请人去看看。” 没两天,王庭便带回来一份名录,记录的全是这次参考的未婚学子履历,年级都在十五至二十五岁。 “我已经看过,上头有几个少年举子与娉婷的年纪相当,其中一个尤其不错,算起来,他嫡母还跟娉婷的姨母是姐妹呢。” 王庭捋着胡须道:“而且陆家跟咱家也算门当户对,娉婷若能嫁过去也是不错的。” “真的?是哪个陆家?”阮氏欣喜,赶紧翻开查看。 名录上有几个名字被丈夫用笔墨点过,很好找,阮氏很快看到陆景州的名字。 “年纪确实相当,娉婷十六,他十五,又是个解元,他爹也在京中做官,他大伯父还是礼部尚书,不错不错!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孩子了。” 阮氏喜笑颜开,感叹道:“可惜是个庶子,不然真真算是个乘龙快婿呢。” 王庭没好气道:“即便是庶子又如何?那孩子能考中解元就是人中龙凤,而且他年纪才十五啊。” 十五岁的举子多的是,但十五岁的解元就是凤毛麟角了。 王庭忽然对这少年生出好奇之心,“回头你让二郎包下留园,请几个世家子与名录上的少年去赴宴,再让娉婷请几个小姐妹也过去,留园的桃花梨花都开了,正好一起赏景。” “那好,回头我就吩咐二郎。”阮氏笑眯眯又将名录看一遍,这才起身去找二儿子。 三月芳菲,桃李盛开,长安种在后院的几棵果树全都繁花似锦,桃红粉白煞是好看。 菜园子里的菜也都郁郁葱葱,红萝卜已经长至鸡蛋大,正是最清甜好吃的时候。 长安与小妹妹从菜园子里拔了一些,在水池里清洗干净,萝卜缨子拧下来,丢给鸡圈里的鸡吃,她拎着一小篮萝卜给阿娘婶婶甜甜嘴。 姜氏递过来一个粉色帖子:“长安,刚才有人送来一个帖子,请你去留园赏花呢。” ------------ 第195章:凭你也敢算计我? “谁送的帖子?”长安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王娉婷派人送来的,请她明日去留园赏景。 长安不懂王娉婷为啥要请自己,明明两人并不对付,也不算好友。 本想推辞不去,但想到宋汐月的心声,以及两年后瑞王的事情,她决定走一趟。 次日,长安带上小菊与李杏儿,收拾停当去留园。 这些天小舅舅也不着家,每日都跟着陆景州四处参加各种诗会,结交各地举子。 也不知在留园能不能遇到他,毕竟那地方是京城最大的花园果树园,据说还是长公主的产业呢。 车子行至留园附近,遇到等候在此的张雨嫣姐姐,还有刘太师的孙女刘小姐。 “长安,我们都等你好久了。”张雨嫣嗔怪一句,上前牵住长安的手。 “雨嫣姐姐也收到请帖了?”长安眨巴着眼问:“是那王小姐过生辰吗?” 张雨嫣:“不是,这次是王侍郎府的二夫人下的请柬,说是游春会。” 但凡世家贵妇请客,都要诌出名堂,不是诗会就是茶会香会琴棋会,要么就是赏花赏景。 而今年在这个档口请客的,基本是宴请才俊过个眼了。 万一某个才俊在此次会试中榜上有名,那肯定是各家拉拢的香饽饽。 那些商贾小吏之家也都希望在大考之年招个乘龙快婿回来,即便没中进士,那也是举人老爷啊,花点钱也能候补个七八品小官当当的。 “咱们快进去吧。”刘小姐招呼两人:“我瞧不少人都进园子了。” 于是,三人被几名丫鬟簇拥着走进留园。 今日的留园好像不止王侍郎府一家请客,光看那格挡起来的布幔,就不下三种颜色。 几人走进王侍郎家的布幔区域,就见这里已经搭了好几个帐篷,帐篷内摆着桌椅,供客人歇息喝茶。 长安一眼就望见小舅舅,小舅舅身边还站着陆景州,两人正在一棵桃树下跟两名书生说话。 她按捺下疑惑,与张雨嫣刘珊去向王二夫人见个礼。 王二夫人很是客气地介绍身边的夫人与小姐给几人认识。 两下见了礼,王二夫人便让丫鬟带着小姑娘们去桃花林玩耍。 此时王娉婷已经在桃林里,还将今日请来的少年举子们都打量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二十岁的吴重楼身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吴重楼长得太过俊逸,加上他穿着不俗,愣是让王娉婷移不开眼。 但祖父给的名录上并无此人,王娉婷有些纳闷:难道他已经有了妻子? 正郁闷间,忽然瞧见张雨嫣与奶娘家的孩子也来了,不由一笑。 站起身,迎着两人走过去,笑吟吟道:“雨嫣,快来帮我瞧瞧,这里的郎君哪个更好看?” 张雨嫣:“.” 虽然她已经见识过王娉婷的口无遮拦,但还是被这句话给问的哑口无言。 刘珊蹙了蹙眉,转头看一圈,没见到其他小姐妹,不由好奇:“王小姐,你没请别的姐妹来么?” “是啊,我就请了你们两个,还有她。”王娉婷一指长安:“宋小娘子可是我婢女的堂妹,请她来也是让俩姐妹好好聚聚。” 长安扫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宋汐月,却没听到她任何心声,不由奇怪。 张雨嫣也看向宋汐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宋汐月若是不犯浑,是个很细心很称职的丫鬟,只可惜她心术不正,自己身边就不能留这样的人。 王娉婷见自己的话没刺激到宋长安,有点失望,于是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张雨嫣的手臂,低声道:“咱们就留长安与她堂姐叙叙旧吧,你跟我去那边逛逛。” 说着拽着张雨嫣往桃林里去。 张雨嫣年纪没有王娉婷大,个头也没她高,身不由己被她半拖半拽着走。 婢女紫苏与芍药见状赶紧跟上。 刘珊有点不悦。 这里总共就她们几个小姑娘,那王娉婷作为主家,竟将张雨嫣拽走,独独留下她与长安,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刘珊姐姐,咱们也跟上。”长安一把抓住刘珊,尾随王娉婷走进桃林。 这时,宋汐月拦到两人前面,说:“刘小姐,这里外男多,你们请跟奴婢走。” 长安根本不理她,拽着刘珊继续朝王娉婷追去。 “宋长安!”宋汐月怒了,伸开双臂拦住两人:“那边不能走了,请走这边!” 长安一把推开宋汐月,冷冷道:“我们去哪里还轮不到你管!” 她总觉得王娉婷带走张雨嫣不怀好意,自己必须跟去盯着。 好在张雨嫣的两个丫鬟都跟过去了,长安并不以为王娉婷能算计到什么。 但事有万一,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宋汐月被推开,索性也不拦了,跟在长安与刘珊身后亦步亦趋,心里却在骂人。 长安也不管她,拽着刘珊尾随在王娉婷身后。 她们后面还跟着小菊与李杏儿,以及刘珊的两个婢女,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桃林里快速穿行。 忽然,前面是一排房屋,王娉婷竟然想将张雨嫣拉进屋里。 长安忽觉不妙,松开刘珊的手快步跑过去,在她们刚进屋时也冲了进去。 屋内竟然有个男子,正是王娉婷口中的表哥陆元锦。 他看到张雨嫣时,立刻走过来,仿佛遇到相熟已久的人般笑道:“你来了?” 张雨嫣愕然,还来不及反应,手臂就被长安抓住,带着她就往外走。 张雨嫣的两个丫鬟也觉出不对,转身跟出屋子。 “雨嫣,怎么走了?你不是要找我表哥说话的么?”王娉婷追出来,大声嚷嚷:“表哥好不容易找个机会与你相会的呢.” 张雨嫣一转身,在王娉婷走到近前时,扬手打了她一记耳光。 “就凭你也敢算计我?”张雨嫣再怎么样也是有爵位的贵族出身,身份比王娉婷高出不止一星半点,能跟王做朋友已经是低就了,这会儿怎能容忍她算计自己。 王娉婷冷不丁被个小姑娘打,顿时惊愕,随即羞恼:“你敢打我?” 紫苏与芍药护在小姐身侧,怒道:“打你怎么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敢引外男来骚扰我家小姐,便是将你打死也不为过!” 王娉婷拧起眉,眼里凶光乍现:“打死我?你们倒是试试看!” “别理她!咱们走!”长安拉着张雨嫣往回走,又招呼紫苏与芍药跟上。 她算瞧出来了,这王娉婷就是个混不吝的奇葩,自己品性轻佻就算了,竟然还想拉着别人下水。 然而没走出多远,从桃林里出来好几名年轻男子,正好挡住长安一行人的路。 “娉婷,谁欺负你了?”为首男子摇着折扇望向双眼通红的王娉婷,慢慢走过来。 “就是她们!”王娉婷指向张雨嫣几人,委屈道:“宏哥,你一定要帮我。” ------------ 第196章:恶寒 男子二十来岁,朝长安她们望去,神色带着几分轻佻。 “站住!”男子身后一人喝道。 长安并不理会这些人,拉着张雨嫣绕道往别处走。 “小爷让你们站住没听见吗?” 周宏身边的狗腿子大声喝斥,还抢步上前拦住小姑娘们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紫苏厉声喝问。 周宏缓缓走来,扇子敲在手心里,似笑非笑道:“你们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王娉婷跟在周宏身侧,目光在长安与张雨嫣身上逡巡,恶狠狠道:“我好心好意给雨嫣你介绍朋友认识,你却打我?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我也没必要对你客气,这一巴掌我必须还给你!” 说着扯住周宏的袖子撒娇:“宏哥,帮我把这两个小贱人抓住,我要打回去!” 周宏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暧昧道:“我帮你,你拿什么谢我啊?” “到时候我请宏哥去鸳鸯楼吃花酒,你看可行?”王娉婷毫不避讳说着,简直惊掉众人下巴。 周宏笑容更甚,“行,别到时候你又跑了,让我独守空房。” “你啥时候独守过空房了?”王娉婷拍打他一下,娇嗔道:“回头我给你找两个最漂亮的姑娘,保证让你过瘾。” 张雨嫣与刘珊听王娉婷这番话,都觉得她疯了。 要知道这周宏可是有妇之夫,她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跟他一起去鸳鸯楼,还要给人家找妓子。 说白了,就是一个未嫁少女给男人拉皮条,何其荒谬。 “让开!咱们忠勤侯府的人,你们谁敢无礼!” 丫鬟紫苏与芍药吓坏了,紧紧护在小姐身前。 王娉婷上前一步,笑盈盈道:“我知道你们是忠勤侯府的呀,但你家小姐先动手打了我,我打回去不过分吧?” “要不这样,”她扫视一遍几个小姑娘,揶揄道:“你们让宋长安代替你家小姐挨打也行,我这人最是宽宏大量,就不跟你家小姐计较了。” “我看你是疯了!”张雨嫣非常后悔来赴宴,怒道:“王娉婷你如此行径,就不怕被你家人知道么?” “我家人也是向着我的,有什么好怕?”王娉婷一脸得意:“快让我打一嘴巴,不,打两嘴巴,我就让宏哥放了你们。” 周宏也笑道:“若是不愿挨打也行,你们陪咱们去屋里坐坐,再敬杯茶,这事儿就算完。” 他最会拿捏这些爱面子的小姑娘,越是被人轻薄,越是不敢回去告状。 周宏身后几个青年都笑起来:“是啊,就去屋里陪咱们说说话儿,之后哥哥们绝对不为难你们。” 长安简直气坏了,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转身朝小菊使个眼色,小菊就撒丫子朝人最多的地方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啊!王侍郎家的小姐勾搭男人要害人呐!” 小菊的嗓门高亢无比,将正游园的书生们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陆景州与吴重楼听出是小菊的声音,立刻带着几名举子跑过来。 “怎么回事?”吴重楼拦住小菊询问。 小菊大声哭泣,指着桃林深处叫道:“王娉婷小姐竟然陷害几位姑娘,还叫来几个登徒子行非礼之事,您快去看看吧.” 吴重楼一听就急了,让小菊在前带路,他飞快往那边跑去。 陆景州闻言面露寒霜,招呼几个举子一起跟上。 几人很快来到桃林尽头,果然见几个小姑娘被六七个男子拦住不让离开。 “你们是什么人?”吴重楼大喝一声,冲到近前,怒视这几人:“青天白日拦住小姑娘,还有王法吗?” 周宏此时也有点懵逼。 他一见小丫头跑出去大喊大叫就知道不好,但此时也不能立刻离开。 万一自己走了,岂不是随便让人构陷? “都是误会。”周宏面不改色道:“我们只是偶尔路过,结果有个不懂事的丫头就大喊大叫。” “偶尔路过?”吴重楼冷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故意拦截小姑娘是为了哪样?” 周宏笑盈盈道:“就因为那丫头喊叫,咱们才在此讨要说法,不然人家都以为咱们是登徒子呢。” “就是,我们行的端做的正,岂能白白被人诬陷?”他身后的狗腿子嬉笑附和。 张雨嫣几人快被气炸,长安直接跑到小舅舅几人跟前告状:“小舅舅,他们刚才还说让咱们进那边屋子陪他们喝茶,不然就要打人。” 吴重楼气急,几步冲过去,一拳打向周宏面颊。 周宏本可以避开,但他身后站着几人,根本避无可避,最后被吴重楼迅猛的拳头打个正着。 他来不及惨叫,人已经倒飞出去,撞到两人后,重重跌在地上。 王娉婷惊叫一声:“你怎么敢打人?宏哥可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公子.” “竟然是左都御史家的公子啊。”陆景州带着十几名举子走来,冷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左都御史也不能凌驾王法之上吧?” 前世自己就是查到这督察院周御史贪赃枉法,构陷良臣,但凡与之交恶的朝臣,他都会罗列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诬陷。 即便没有交恶,只要有人给钱,他也会这般操作,当年自己外祖一家就是被这周御史构陷下了大狱。 前世自己已经拿到周御史构陷他人的证据,正准备交给皇帝,结果在上朝的路上被人截杀。 记得当时从黑暗里射出好多羽箭,将他与好几名护卫射伤后,又窜出来十几名蒙面黑衣人,举刀向自己砍来。 因寡不敌众,他最终惨死刀下。 陆景州转头看向王娉婷。 原来这时候此女就已经跟周城府的儿子周宏搞在一起了。 那么,自己被刺杀估计也有这女人的一份功劳吧? 王娉婷被陆景州这一眼盯得后退几步,大声道:“谁犯法了?你不要信口雌黄!宏哥哥不过跟咱们说两句话而已,怎么就犯法了?你们打人难道不是犯法吗?” “王娉婷,咱们真是小瞧了你。”长安大声道:“你一口一个宏哥哥喊得真是亲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哥呢。” 这下子,所有人目光都投向王娉婷。 “我怎么喊关你什么事?”王娉婷不觉得自己有啥不对,理直气壮道:“喊哥哥也是一种礼貌称呼而已!你们自己思想古板守旧,是封建糟粕在作祟,怎会懂自由女性的革新使命?”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王娉婷啊,是工部王侍郎家的千金吧?原来这般随意的么?瞧这一副胡言乱语的架势,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应王家邀请来赴会的学子全都觉得一阵恶寒。 这王侍郎府太不地道了,竟将一个疯女儿带出来见客。 这是拿大家当傻瓜吗? ------------ 第197章:会元 随后,几人将昏迷不醒的周宏抬出留园请医。 而十几名学子与张雨嫣等人也出了留园,都没向主人家告辞。 当然,也没在此用饭。 长安与小舅舅几人将受了惊吓的张雨嫣刘珊送回府,这才一同返回家中。 陆景州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在屋里捣鼓半天,拿出几张纸交给冯山:“将这首儿歌教给市井孩子唱,谁学会就给五文钱。” “还有这个故事,交给瓦市说书先生,唱一场给一两银子,上不封顶。” 也就是说,只要说书先生每天都唱,就每天给他钱。 冯山答应一声,揣起纸张就开始装扮一番,给自己贴上白胡子,再穿上不起眼的衣裳,步行去瓦市。 没几天,市井便开始流传一则童谣:周周御史京里藏,金做砖,玉造床,家祠里头埋金蟒。 随后坊市间的茶馆书肆又流传一则故事,说的是一外戚挟天子而令诸侯,之后自己登基为帝。 起先人们并没在意,等到四月快放榜时,好几个朝臣递上奏本,一起弹劾周御史滥用职权,构陷良臣。 他们还将近二十年内,周御史审理的案子全都翻出来,每一件都附上他收取贿赂的清单。 这些清单里还注明贿赂者的姓名籍贯。 皇帝震怒,当即就将周城府剥去冠服扣押起来,着令大理寺审问,又选出几位大臣一起参审。 没两天,御林军就从周家祠堂内挖出一个地窖,地窖内放着成箱的金银珠宝,其中一个箱子里竟有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当大理寺卿将龙袍呈到皇帝面前时,圣上大怒,立刻让人将周御史家几十口人全部抓进监牢,等候审讯。 就连周御史的堂妹周贵妃也被牵连,她生的皇子只比太子小一岁,也因此事被皇帝厌弃。 四月二日这天,数千名举子聚集在中书省看榜。 他们骑着马牵着驴,或三五成群。 张贴榜文的墙高一丈多,长六丈,上头还有屋檐,凌晨鼓声一响,小吏就将榜文张贴上去。 榜墙前都挂着灯笼,有佩刀衙役看守。 此时来看榜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人们如走马灯一般慢慢看过去,如果找到自己或家人的名字,当即就高兴的跳起来。 宋三顺与冯山也过来查看,结果看到陆景州的名字,竟是第一名会元。 吴重楼也中了,他排在一百二十五名,也算不错。 此次共录取了三百名贡生,这些被录取的举子,即便殿试排在末尾也能得个同进士出身,不会被淘汰。 也就是说,现在吴重楼是妥妥的进士了,最差也会外放当个七品县令。 宋三顺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回家告诉妻子与小舅子:“大喜啊!重楼他中了,第一百二十五名!” “哎呦!真是三清老祖保佑!”吴氏连连朝空中拱手拜了拜,笑得见牙不见眼。 宋三顺又道:“陆公子也中了,是第一名呢!” “啊?真的呀。”吴氏与吴重楼都为陆景州高兴:“哎呦,说不定陆公子真中状元呢。” 宋三顺笑道:“他那样聪明的人,肯定是状元无疑了。” “哎,咱们快些将红封准备好,说不定天亮就有报子过来报喜了。”吴氏忙不迭跑去包红封。 为了防止几波报子上门,她多准备几份,每个里头都装上二两银子。 姜氏也在灶房收拾菜肴,都是昨儿买的,就是预备今日的酒席。 此时天还没亮,长安与妹妹正酣睡着,直到有鞭炮在院子外炸响才惊醒。 扒着窗户朝外一瞧,就见院子里进来好些人。 有腰缠红绸的报子,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他们衣着整齐,向吴重楼递上拜帖,邀请他去他们府上做客。 长安好奇,穿好衣裳下炕,就着小菊端来的水洗漱后,跑出去看稀奇。 “小舅舅,给我瞧瞧都是哪家请你做客的?”她伸长脖子看吴重楼手里的请柬。 吴重楼笑着递给她,无奈道:“我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请帖里有五六七品官员的,也有商贾送来的,足有二十几个,吴重楼自然不会一个个去赴宴。 那么只好筛选一下了。 长安主动揽过这艰巨的任务,因为她知道,这里头绝大部分是想榜下捉壻的。 她将这些帖子的主人家名姓与家世都抄写在一张纸上,等雨嫣姐姐过来时,就向她了解一下情况。 因为雨嫣姐姐七岁便跟着她娘外出赴宴,京城叫得上名号的人家都认识一二。 接下来一整天时间,不时有人上门贺喜,可把接待客人的姜氏与吴氏累坏了。 宋三顺与吴重楼也累的不轻,因为男宾都由他俩去。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海棠苑终于清静了,长安面前的请帖又多了十几封。 一晃到了四月二十一凌晨,三百名贡生穿戴整齐,前往皇城奉天殿参加殿试。 此次他们无需带考篮,也不用带笔墨纸砚,皇宫会提供考试的一切物品。 考生们排着队进入皇城,又到了奉天殿外。 天亮后,御膳房抬来粥桶,还有一筐筐的馒头,贡生每人一碗粥,另外两个馒头。 小菜是咸菜,放在大盘子里,一桌上只放一盘。 朝臣们也吃供应的饭食,根据官阶高低,食物也不一样。 有的有肉有鸡蛋,有的则跟贡生们一样,一粥两馒头。 吃饭时,官阶低的连座位都没有,直接捧着碗坐在台阶上吃。 吃完饭,太监们也准备好了考试用的桌子板凳与笔墨纸砚,一排排放在太极殿外空地上。 考生们陆续入座,等候皇帝过来出题。 殿试只考一天,考完收卷后有阅卷官当场开启卷箱阅卷。 试卷被展放在长条桌上,有八位阅卷官同时阅卷,然后用五种符号判定优劣,得优越多的试卷,得分也最高。 最后将排在前十名的试卷再交由皇帝亲自选看,皇帝从中选出一二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是为一甲,赐进士及第。 剩下的则按照成绩分在二甲三甲内,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皇帝看到得优最多的陆景州题卷时,发现他仅仅十五岁,不由惊异。 又见他策论见解独到,仿佛久经官场,更对其刮目相看。 皇帝思量很久,念及陆景州年纪尚小,就将其点做榜眼,状元则定了一名年近三十的才俊。 随后,有唱名官在大殿门口宣读名次,并赐进士服饰顶戴。 前三名的衣袍跟其余的不同,尤其是状元衣袍,是大红颜色的礼服。 当陆景州听到自己的名次时,一点都不奇怪。 前世他十七岁榜上有名,也是榜眼,这一世再听到,仿佛回到从前。 但今世还是不同了。 也许自己与长安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 第198章:老夫有个外孙女 接下来,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之职,从六品;榜眼与探花也分别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日常就是整理文史资料,或者替皇帝拟定圣旨诏书。 别看翰林院修撰编修的官阶小,这可是进入内阁的阶梯,旁人都羡慕不来。 还有几位二甲进士也以庶吉士身份进入翰林院实习,等三年会试之前再进行考核。 如果考核优异,则升为翰林编修或者检讨,其余的进入六部,或派往外地任地方官。 剩下的同进士们都去吏部报道,如果有候补的七八九品职位,吏部就会给安排上。 吴重楼去吏部报道后,就与其余同进士一起,被委派在各个部门学习,同时也等待候补官职。 眼看快到五月,牡丹与芍药正值盛花后期,长安与小妹妹便将后院的牡丹芍药花瓣都摘下来,漂洗干净后,撒在大竹匾子里晾晒。 等花瓣晾干,长安便将花瓣放在石臼里捣烂,拌上糖霜与豆沙,包在饼子里炕熟,留端午节吃。 “对了,好像快到赵渊的生辰了吧?”姜氏坐在丝瓜架下理菜,抬头问闺女:“要不要给他置办一桌酒席庆祝一下?” 长安点头:“那就置办吧,正好五月初五那天是端午节,咱们就从酒楼定两桌席面,估计张尧与雨嫣姐姐也会来玩儿。” 最近张雨嫣经常来海棠苑找她说话,原因是那次王娉婷事件后,她有些害怕出席闺秀们举办的诗会茶会。 “既如此,我要早早去预定才行。”姜氏道。 她也想自己做,但若请人吃饭,还是酒楼的菜品好看,摆出来也有排面。 “小舅舅那天会不会放假啊?”长安扭头问婶婶。 吴氏与姜氏坐在一起理菜,想了想道:“我也不知,等他回来就问问。” 现下吴重楼暂时居住在海棠苑,等他授了官职后,朝廷才有可能分派住所。 姜氏忽然想到什么,说:“要是那天休沐,不如将陆公子也请来吧?” 长安点头:“随便你。” 陆公子也算是小舅舅的启蒙恩师了,现在又在翰林院任职,怎么看怎么前途无量,自家与他走近点也无可厚非。 然而到了端午那天,张雨嫣与张尧都来了,连小郡主明慧也与哥哥溜过来,陆景州却没来。 吴重楼也纳闷,明明说好端午这天过来吃饭,他却缺席了。 大家一直等到午时,菜都热了一遍,依旧没有陆景州的影子,姜氏只好让孩子们那桌先用饭。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急匆匆跑来:“姜太太好,我家主子今日另有事情,暂时不能过来,还请姜太太见谅,主子说改日一定过来赔罪。” 这小厮是朝廷配备给陆景州的仆役,十三四岁左右,陆景州给他重新取了名,叫大醒。 姜氏也不好询问人家到底有啥事,只得让孩子们先吃饭,又客气地让小厮也留下来用饭。 小厮连忙推脱:“谢姜太太盛情,主子那边还有要事,小的不便久留,这就告辞!” 姜氏见状也不再挽留,只是拿了一包糖果子给他。 小厮接过道了谢,飞快朝陆府跑去。 原来今日一早陆景州刚准备出门,就有人拍他家院门:“二公子,老爷命奴才请您回府,有要事相商。” 陆景州皱起眉,赶紧走出院子,打量来人,见果然是父亲的长随,眉头拧的更紧:“你如何知道我住这里?” 长随谄媚笑道:“京城就这么大,奴才知道您住这里也不稀奇啊?” “我今日有事脱不开身,父亲那边明日再去。”陆景州说着,让冯山推车子出来,他要去宋家。 长随哀求道:“二公子,老爷真的有要事,不然也不会让奴才过来请您了,您就回去一趟吧,这会儿还早,就几句话的功夫,应该不会耽误您办正事。” 说着拦在三轮车前不肯让开。 陆景州望望天色,见果然还早,便坐上三轮让冯山骑去陆府。 他新买的小厮大醒则跟在车子后头跟着跑。 长随是驾着骡车来的,见二公子宁愿做人拉的三轮都不肯坐陆府骡车,不由叹气。 但此时的陆景州已经不是陆夫人揉圆捏扁的存在,连在礼部任职的大老爷都对他礼让几分,今日这事恐怕又要僵持。 来到陆府,陆景州让冯山在外等候,自己带着小厮大醒往宅子里走。 来到外院正厅,就见屋里坐了好几人,都是前世的熟面孔。 陆景州望见坐在上首的蔡辅阁,还有旁边的王庭,不由沉下脸。 自己的父亲与大伯二伯都陪在蔡辅阁旁边,望见他进来,立刻道:“景州,快来见过蔡阁老。” 陆景州走过去,朝上首抱个拳:“下官见过蔡阁老。” 又朝王庭抱个拳:“见过王大人。” 蔡阁老捋着胡须打量他,微微点头,语气温和道:“翰林院的事务可繁忙?以后若有什么疑问直接来问我就行,老夫也曾在翰林院待过一阵子,整理文史典籍还算有点经验。” “多谢阁老好意,下官还能应付得来。”陆景州淡淡回道。 蔡阁老也是人精,看出少年的疏离,但他以为天才少年秉性该是如此,便也没在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蔡阁老直接了当道:“景州,老夫有个外孙女儿,比你大一岁,品貌也上佳,不如你们见一见,看看是否合意。” 陆景州心里嗤笑。 前世也是这般,自己进入翰林院没多久,这蔡辅阁就上门来为他外孙女求亲。 自己那时初初到京城,并不了解那王娉婷秉性,于是就在嫡母与父亲的一力撮合下与之结亲。 从说合到成亲,嫡母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三媒六礼还没走齐,那女人竟然直接跑到陆府,明目张胆住进嫡母给她布置的院子里。 那段时间,自己没住府里,所以根本不知此事。 等知道时,外头已经流言漫天飞,说王娉婷恨嫁,还说她已经与自己住到一起。 陆景州一想到此事就觉得恶心。 但那时自己涉世尚浅,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如此豁的出去脸面,为了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寻个正经出身,也为了不给陆家悔婚的机会,她就故意散播谣言,说她早已与自己苟且。 ------------ 第199章:不识好歹 “真是抱歉。”陆景州朝蔡阁老抱个拳:“下官幼时就由母亲定下婚约,不好与别的女子相见。” 蔡阁老闻言脸色一沉,望向陆怀年,淡笑道:“令郎幼时就定下亲事,陆大人怎么没跟老夫提起啊?” 陆怀年也诧异,问陆景州:“你母亲什么时候给你定下婚约了?” “这是我生母临终前定下的,还说您已经同意了。”陆景州面不改色道。 陆怀年嘴角抽搐几下,终究没敢当着蔡阁老的面质问儿子。 陆大伯没言语,一直喝茶做壁上观。 这王庭家的孙女最近有点出名,自己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景州是三弟的孩子,那蔡阁老又位高权重,自己不好擅自开口。 此刻蔡阁老脸有点挂不住,就是王侍郎王庭也沉下脸。 他们心里都以为陆怀年故意隐瞒儿子已经议亲的事,就是想攀上蔡府高枝儿。 但既然选择隐瞒,为啥不事先跟陆景州商量好? 蔡家又不是不给陆家攀高枝儿,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临终遗言,怎么着都不能当真。 可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竟然当面拒了亲。 蔡阁老位高权重这么多年,何时受过这样没脸?此刻再也坐不住,起身离开。 王庭也跟在后头离去,还让随从去请夫人与孙女王娉婷出来。 没错,王娉婷与祖母阮氏也来了,正在内院跟陆夫人蔡氏说话。 蔡氏原本不想给庶子这样的好姻缘,奈何父亲与王家都看好那贱种,她只好敷衍一下。 哪知还没到开宴的时间,在前厅喝茶的蔡大人与王大人忽然要走了,还命人叫走王娉婷与王夫人阮氏。 蔡氏嘴角翘了翘,心知此事肯定黄了,不由一阵幸灾乐祸。 阮氏也觉出不对劲,带着孙女王娉婷出了陆府后问起丈夫:“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走了?两孩子的事到底怎么说?” 王庭皱着眉道:“那陆家小子不识好歹,此事不必再提。” 阮氏也蹙眉:“他说什么了?” “他说自己幼时已经定下娃娃亲,还是他那个死去的姨娘定的,这明显就是拒亲嘛。” 王庭气愤道:“我王家的孩子又不是没人要,何苦来这里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嫌弃。” 阮氏闻言也怒了:“这陆家也太不是东西!先前也没听他们说那孩子已经定亲,等咱们将孙女带过来相看,竟来这一出,实在是欺人太甚!” 王娉婷却不以为意:“正好我也不喜欢那妾生子,你们却硬是要让我来相亲,这下丢大脸了吧?” 阮氏望一眼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满眼心疼:“娉婷,以后祖母肯定给你寻个更好的人家,比那陆家小子强百倍。” “你们能选到什么好人家啊?”王娉婷蹙眉道:“以后我会自己找对象,不用你们操心。” 阮氏拍她一下,嗔道:“你一个闺阁女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自己找对象?祖母告诉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光看皮囊,门当户对才最重要。” “封建!”王娉婷嘟囔一句,靠在祖母怀里撒娇:“不好看的我才不要,凭他皇亲国戚才华横溢也没用,每天看着恶心,还怎么过日子?” 阮氏宠溺地摸摸她脑袋:“好好好!不好看的不要,但家世也不能太差,不然我家娉婷嫁过去靠什么过活?” 王娉婷歪着脑袋靠在祖母怀里,从车窗望出去,忽然瞧见外头有很多两轮车,不由沉思。 这些车子看着好熟悉,仿佛自己老早以前就见过。 但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陆府内,陆景州被父亲叫到书房,沉着声音道:“景州,虽说你才十五岁,但已经走进朝堂,跟人交往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义气用事。倘若再像今日这般直来直往,一不留神得罪人,最后你的仕途怎么断的都不知道。” 陆景州一声不吭注视着父亲。 前世自己不愿与王家结亲,他也是这般开导,还说娶妻娶的是助力。 然而自己不仅没从蔡家王家得到任何助力,还不时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后来那王娉婷主动提出和离,自己才从那摊烂泥里挣脱出来。 当然,她能与自己提和离,也是自己算计的缘故。 陆怀年继续道:“景州,爹知道你故意用娃娃亲搪塞蔡阁老,但那蔡阁老也不是傻子,难道听不出来你的推搪?万一他记恨在心,在朝堂故意针对你,你无根无基,又该如何应对?” “爹您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之法。”自己前世就跟蔡阁老对上过,还抓到他不少小辫子。 这一世,自己重来一遍,已经知道朝中很多人的软肋,还知道怎么戳他们才最疼,又怎会怕一个蔡辅阁? 陆怀年叹口气,朝儿子挥挥手:“你出去吧,回头我会跟你母亲说一声,那王家孙女的事作罢。” “多谢父亲体谅。”陆景州向父亲抱个拳,转身出了陆府。 坐在三轮车上,陆景州望着路边一个又一个朱漆大门,忽然想起关在监牢里的周城府。 前些日子锦衣卫能从周家祠堂挖出龙袍,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只因前世太子东宫出现龙袍太过诡异,自己不过用童谣预测一下,没想到真的从周贵妃娘家祠堂搜出来了。 周贵妃便是周城府的堂妹,她生的孩子很得皇帝喜爱,所以周家试图用这件龙袍构陷十二岁的太子,为贵妃的儿子挪位置。 前世太子确实因为这件龙袍被皇帝废黜,也就是瑞王被圈禁不久后发生的事。 然而那周贵妃的儿子最终也没能登上太子之位,因为他忽然染上天花病死了。 陆景州猜,那小皇子应该死于宫廷争斗。 那么现在自己已经为太子扫除周城府这个隐患,还会不会再有第二件龙袍出现呢? 难道瑞王也是被人用这种办法陷害的? 可瑞王只是一个在宗人府做事的亲王,也就是给宗族干活的管家,到底是谁跟这样一个人过不去? 陆景州脑子飞快运转,将前世宗人府里的人都想一遍。 自己步入朝堂的时候,宗人府已经由外戚掌管。 也就是皇后的娘家主持宗人府事宜。 难道是皇后娘家人干的? 或者是皇帝想除掉这个弟弟? 一想到有这可能,陆景州眉峰锁的更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无论如何瑞王府都无法避免被圈禁了。 ------------ 第200章:生辰礼物 因为当今圣上有点跛脚,一度被先皇不喜。 若不是占着嫡长身份,先皇就准备将丰神俊逸的次子瑞王封为太子了。 就因为有这一出,即便瑞王封藩,却没被允许迁往封地居住。 想通这一点,陆景州忽然担心长安一家被牵连。 毕竟长安的父亲在燕地做武将,若被人扣上一个勾结亲王谋逆的罪责,恐怕连吴重楼都逃不脱被诛的命运。 念及此,陆景州有点头疼。 不行!必须想法子先将吴重楼外派出京城,最好到燕地附近做地方官,再让长安一家也跟着过去。 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也能想法子逃逸。 陆景州想到如今的吏部尚书,或许自己能找他疏通一下关系。 他探身出车厢,对跟在身侧的小厮道:“大醒,你去海棠苑一趟,我有要事暂时不能去赴宴,请宋家太太见谅。” “是!小的一定将公子的意思带到!” 于是大醒领命去了海棠苑。 海棠苑内,大醒一走,姜氏便招呼吴氏与吴重楼宋三顺也坐下吃饭:“陆公子有事不来了,我们也用饭吧。” 吴重楼有点遗憾,他们现在虽同在京城,也在皇城衙门做事,却无法碰面。 好不容易休沐,本以为能聚一聚,小师父却有事忙,唉。 相对于吴重楼的失落,长安与张雨嫣几个少年人却有说有笑,几孩子用完饭还去后院的荷花池边摘杏子。 只可惜现在的杏子还没长熟透,吃起来有点酸。 长安却喜欢这种酸甜的味道,一次能吃好几个。 明慧咬一口酸杏,眼睛鼻子揪成一团,眼泪都快被酸下来了:“嘶,长安姐姐你是怎么下得去嘴的啊?” 张雨嫣试吃一颗也不敢再吃,跟长安说起八卦:“这些天京城可热闹了,家家都忙着宴客,全都宴请今年新出炉的未婚进士,原先跟我要好的小姐妹也都被家人拉着去赴宴呢。” 明慧眨巴着眼问:“雨嫣姐姐你家宴请进士没有?” 她可是听母妃念叨,若不是皇家宗室子女的婚事得有宗人府操持,将来她也想用这种方法挑女婿了。 “没有。”张雨嫣俏脸微红,说:“我还没及笄,宴请进士做什么?” 其实亲爹跟娘提过这话,说陆景州不错,年纪也相当,只是朝中有好些高官都相中了他,连内阁都有几人想将家里女孩许给他。 自家虽有爵位,但跟那些人家比起来着实不够看,于是阿娘便放弃这个念头,只是让她多跟长安走动走动。 因为长安的小舅舅是陆景州的徒弟,两人交往甚密,陆景州经常来长安家做客,阿娘指望自己来这里,说不定就能占个先机。 张雨嫣明白阿娘的意思,但她对说话还带着公鸭声调的陆景州着实无感,反而觉得吴重楼更好。 只是吴重楼年纪稍大,阿爹阿娘并不认为他能等她长大,所以才没将他当成候选人。 “长安,咱们不如盘个铺子卖水吧?”张雨嫣坐在水池旁,弯腰撩着清澈的池水:“好几个姐妹都说你家的水好,泡茶更好喝。” 长安:“好啊,但京中已经有好几个水房了,咱们能卖出去吗?” 京城几个水房也是专门卖水的,全是从京城外数十里的山里运来,购买的都是各世家贵族。 据说皇宫也从那些水房购水,若自己这时候掺一脚,肯定会被水房主人针对。 自己有三轮铺子挣钱就行,卖水的生意吃力不讨好,完全没必要。 张雨嫣想了想,也摇摇头:“还是算了。” 这水虽好,但旁人不认啊,仅凭自己几个小姐妹购买,那还不得亏本? 而且京城几个水房的背后要么是外戚,要么是宫内的总管大太监在插手,连自家也得罪不起。 几孩子闲话一阵子,直到太阳西斜,张雨嫣才带着弟弟离开。 明慧也与哥哥明扬回府,海棠苑一下子安静下来。 长安与小妹妹长宁也疲累了,早早洗漱上床休息。 过了五月,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皇帝带着皇后妃嫔与一干朝臣去避暑山庄避暑。 京中几个亲王与郡王也都随行,明扬也被迫跟随,只明慧与王妃留在府内。 皇帝出京的场面非常宏大,长安站在家门口看到一对对飘扬的彩旗从巷子口经过。 各种锦绣华盖如同彩色的云一般,伴随着鼓乐声慢慢飘过去。 最喜庆的是那些神兽造型的三轮车,仿佛成了某种仪仗般在前头开道、后头也有三轮压阵。 而蹬三轮的都是孔武有力的禁卫军,车上应该坐着大臣与其家眷。 长安看了一会儿,忽然萌生一个想法,若是将这些三轮车改造一下,上头加个帆,风吹帆扬,是不是就能省力很多? 这几个月,长安又挣了不少钱,与之前的加起来都有十来万了。 这么多的钱,长安还没打算好怎么用,只是给家人买了不少佩饰。 她还从钱铺兑换了一部分金元宝,就藏在自己屋子墙缝里,足有五十多两。 “长安,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赵渊早将长安的生辰记得牢牢,现在总算能为她买点什么了,心里十分期待。 长安感觉自己没啥想要的。 如今叔叔婶婶与小妹妹都在京城,连花花与两条狗狗都来了,自己又不缺钱花,仿佛已经到达人生顶峰。 唯一遗憾就是没能见到爹爹。 “你不用买什么。”长安认真道:“我啥都不缺。”这是实话。 赵渊闻言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想了想,带着金画去逛金玉首饰铺子。 如今皇帝出京避暑,京城的生意仿佛一下子萧条起来,金玉首饰铺子都挂出优惠牌子,但凡来买金玉首饰的,都可以送一朵绢花。 赵渊走进铺子,对伙计道:“将你家最好的首饰拿出来我看看。” 伙计稍稍打量一眼少年,见其衣着不凡,腰间佩饰也很名贵,立刻答应一声去里间喊掌柜的,让其拿出几套翡翠与金玉头面。 这些头面可以增减搭配,只要有钱,可以买一套二三十件的。 赵渊想到长安还是小姑娘,便挑拣二十八件少女用的首饰,搭配成一套头面。 有四根金镶翡翠花簪子,一对儿金镶青金石梳背,两对翡翠耳坠,两对蜻蜓小簪,还有两件麻姑献寿的金挑心仙子儿,就是插在发髻正中间的饰物。 另还有金镶翡翠发箍、华盛、项圈与镯子等。 “这些多少钱?”赵渊挑好后,询问掌柜的。 掌柜将算盘拿过来一顿扒拉,说:“诚惠,这些一共两千八百二十两。” “这么贵?不能少点吗?”金画也被这价格惊到,忍不住插话:“咱家公子买了送人的,你们可不兴胡乱抬价。” 掌柜白他一眼,又将算盘一扒拉,“那就去掉二十两零头,余下再不能少了。我家铺子经营了数十年,童叟无欺,小哥你可不能乱说话。” 金画才不信他鬼话,一个劲儿要求再少点,但掌柜就是不松口。 赵渊不想拖沓,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好后交给掌柜:“一共两千八百两,你再将送的绢花拿来。” 掌柜接过钱,还没说话,就听一道尖利女声响起:“慢着!” ------------ 第201章:不用跟她们客气 赵渊转头一瞧,就见母亲带着两名婢女走过来。 三婶房氏也带着两名婢女跟进铺子。 金画吓一跳,赶紧让掌柜的将首饰收进一个精致匣子里,自己紧紧抱在胸前。 王夫人眼睛死死盯着金画抱着的匣子,厉声喝问:“你们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首饰?” 金画一声不敢吭,赵渊将其挡在身后,说:“这是替别人代买的。” “你还敢撒谎?”王氏指向金画:“赶紧将首饰拿来退给人家!” 赵渊理都不理母亲,侧身就想避走,结果被赵府几名丫鬟拦住。 三婶房氏笑吟吟走过来,说道:“这是四郎吧,都长这么高了呀,三婶差点没认出来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渊只得喊一句:“三婶。” 房氏笑容更甚:“四郎,你如今在哪里发财啊?怎么都不回家看看?你三叔上回还跟你祖父祖母念起你呢。” 赵渊沉默。 一旁的王氏稍稍平息心头火气,也学着三弟妹的样子道:“渊儿,你现在就跟为娘回家去,你父亲有事要跟你说呢。” 赵渊依旧不说话,淡淡扫她一眼,示意金画先出门。 金画如今已经十七八岁,因这两年吃的好,个头猛窜,比这些丫头子们高出整整一个头,三两下就冲出包围圈,跑到铺子外头。 他将三轮车座位掀起,露出一个空箱子,将匣子往里一放,再合上座位锁上箱子后,又跑去救小主子。 哪知小主子根本不需要他救便出来了,但身后跟着怒火中烧的王氏。 “赵渊!你这个孽障!”王氏气的跳脚,但碍于大庭广众没有跑过来撕扯儿子。 赵渊坐上三轮就催促金画:“咱们走!” 金画连忙骑上三轮,将轮子蹬的溜快,一转眼就消失在巷子里。 王氏简直气疯,没想到这个儿子如此忤逆,竟当自己的面直接推倒阻拦他的丫鬟们。 这也就算了,自己万万没想到,那孽障竟然有那么多钱。 两千八百两啊!他眼都不眨地买了一包首饰,这是想讨好谁? 王氏越想越气,便将此事告知丈夫:“老爷,你说赵渊哪来的钱?两千八百两啊!他不会在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赵平蹙眉:“什么见不人的勾当?你以后说话过点脑子,渊儿是咱们的亲儿子,你想败坏他名声吗?” 王氏一见丈夫护着那逆子就来气:“那要怎么说?他才十二岁,哪来这么多钱?我就问你,你一年又能攒多少银子?” 赵平沉默。 他是正五品官职,一月俸禄是十六石米,按照一石米七钱银子算,他一个月的俸禄其实就是七两银子。 当然,朝廷还另给了十二贯俸钞,每月与禄米一起发放。 但这十二贯也并不全是钱,大多时候,三成会折算成胡椒、苏木、绢布、棉布或干红枣柿饼子等东西发下来。 这也导致很多家底薄的官员节衣缩食,连仆人都不敢请。 而儿子一出手就是两千多两,快赶上赵平外放几年攒的外快多了。 “赶紧将他叫回来,问问他手里还有多少钱,让他交回家里。”王氏想到那两千八百两,眼睛都红了。 这个逆子!竟然花这么多钱买几样首饰送人,他是被狐狸精迷了魂魄吗? 赵平确实想将儿子叫回来问一问,他究竟干了啥?能攒到这么多钱。 另一边,赵家三房媳妇一回来就去找了婆婆,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她跟大嫂。 “哎呦,你们可没看到哇,四郎小小年纪就知道花钱买首饰送人,一花就是两千八百两啊。啧啧,真是有钱!” 房氏说着,拿眼扫过婆婆与大嫂。 大夫人崔氏不动声色,赵老太太却皱起眉:“这也太不像话了!哪家孩子能这样败家?去将王氏叫来,我要好好问问,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咱赵家清清白白,可不能养出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房氏立刻站起身:“我去叫!” 说罢兴冲冲往二房走去。 她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赵渊拿出去的一沓银票,哎呦,若是拿来分一分,自家好歹也能得几百两。 说起来,那赵渊真有几分本事,小小年纪就能弄到这么多银子,赶明儿让他回来跟他三叔说道说道,也带带他三叔发财。 再说赵渊。 回到海棠苑后就将匣子送给长安:“给!送你的。” 长安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吃惊道:“全给我的?” “嗯。”赵渊眼睛烁烁发亮,问:“你喜不喜欢?” 长安点头:“喜欢,就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现在也有几分眼力见了,知道这些首饰价值不菲,少说也要两三千两银子。 赵渊一听这话就急了,结结巴巴道:“不、不贵!你今年刚好十岁整,就应该隆重些。” 其实女娃娃十五岁及笄才最隆重,但很多女孩没到十五岁就嫁人了,所以十岁生辰也很看重。 长安见他急眼,只得收下头面。 所谓有来有往,大不了等他过生辰时,自己再买差不多价值的礼物还回去便是。 第二天,长安一家与赵渊主仆刚吃完朝食,院子门就被人拍响。 宋三顺去打开院门,就见王夫人与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站在门外,她俩身后还跟着几名婢女。 宋三顺是认识王夫人的,赶紧将两人让进来。 王夫人腰板笔直地走到宋家堂屋,直接在主位上坐下。 姜氏没见过王夫人,见她这种仗势,心里不悦。 但来者是客,她还是让丫鬟莲心烧茶待客。 王夫人一脸倨傲地扫视一遍屋中几人,问:“哪位是宋长安的母亲?” “我就是。”姜氏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打量来人:“请问您是哪位?” 王夫人微抬着下巴,冷声道:“原来你就是宋长安的母亲啊,我就想问你,为何将我儿子拘在你家?你到底有何目的?” 姜氏一时愣怔,不知这人说什么胡话。 “王夫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氏以前见识过这位王夫人的无礼,不由恼怒:“什么叫拘你儿子?” 坐在王夫人旁边的房氏笑道:“你们莫气,二嫂一向快人快语,你们不要与她计较。” “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绕弯子。”姜氏也看出来了,这两人不是来拜访的,是来找事的。 既如此,自己也不用跟她们客气。 ------------ 第202章:爹不疼娘不爱 “是这样的。”房氏按住欲开口的王氏,微笑道:“咱们是来询问一下渊儿的情况,顺便接他回家。” 姜氏冷淡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去找赵渊问,他就在隔壁车行,又不是百里千里见不到人。 再说了,那孩子只是偶尔过来吃顿饭,我们还干涉不到他的人身自由,你们想接他回家直接去找他就行,来我家兴师问罪是什么意思?” 房氏一时语塞,转脸看向二嫂王氏。 王氏冷笑一声:“你也别装无辜,我儿弃学经商,不就是你与你那闺女撺掇的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他还在金玉首饰铺子买了两千多两银的首饰,那首饰如今已经交给你家了吧?真是好算计啊!” 姜氏被她这一番话气得头晕,都找不出词儿回击。 一旁的吴氏立刻怼回去:“我们算计他什么了?赵夫人你也是大家子的人,怎好意思说得出口? 这两年若不是我家长安带他挣钱,他能买得起首饰?你自己不拿孩子当回事,也从不曾看顾他一次,这会儿为了他买的首饰,就来我家找茬,赵夫人你可真豁的出去啊?” 王氏被两人怼的哑口无言,火气噌地冒起。 她拍案站起身,指着姜氏与吴氏道:“我看不看顾他与你们无关,但你们利用小女娃儿勾搭我儿子就是不行!” “你说的什么话?”吴氏气的直接冲过去,照着她脸上就扇了一巴掌:“叫你嘴贱!为了那点子钱竟说出这番话辱人!” 长安是她一手带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怎允许别人如此轻贱她? 王氏被一巴掌打懵,待反应过来不由大声尖叫:“来人!给我打!” 几个丫鬟婆子撸袖子就朝吴氏冲去。 眼看要扭打成一团,赵渊出现在屋门口。 “住手!”他大喝一声,冲过来将丫鬟婆子都丢出屋门。 “都给我滚!” 赵渊面似寒霜瞪向母亲与三婶:“母亲,您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别无缘无故到处撒泼!” 王氏一向对这个儿子不喜,如今见他如此说话,不由大怒:“赵渊!你是被迷了心窍吗?竟偏帮起外人?” 赵渊冷淡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您不是找我回家的么?走吧,我现在就跟您回去!” 王夫人还待说什么,房氏赶紧打圆场:“好了,二嫂你也少说两句,既然四郎愿意回去,咱们就帮他收拾东西吧。” 赵渊:“没什么可收拾的,当初我只身出来做事,就几件旧衣裳,现如今已经短小不能穿了,再收拾也值不了多少钱。”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房氏讪笑道:“说到底也是因为你一直没回府,你娘才没给你做新衣。” 赵渊嗤笑一声:“那你们是来收拾我东西的?还是来叫我回家的?” “当然是叫你回去的。”房氏扯扯二嫂,让其赶紧带赵渊走。 王夫人知道此时在宋家讨不了好,便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海棠苑。 就这样,赵渊只身一人跟着母亲与三婶回到赵府,来到老太太的院子。 赵老太爷又出去听曲了,并不在家,只赵老太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下首还坐着大夫人。 赵渊朝老太太行个礼,问声好,垂手站着听训。 老太太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小孙子,就见他长高不少,身姿挺拔如同松竹一般。 乌黑的长发整齐束在头顶,比起小时候的枯黄毛发耐看很多。 他五官也长开些,眉眼沉稳灵秀,只脑门上暗红色的月牙形状胎记有点突兀,有点像女子画的火焰妆容。 如此胎记,出现在少年额头上,就显得妖异邪气,很不吉利。 不过这孩子一身穿着不俗,看起来都是市面上难得的好料子。 只见他穿一件湖色织锦罗纱飞鱼袍,腰间系着皮革腰带,上坠蹀躞七事,还佩戴一块翠绿色的琉璃佩饰,乍一看像哪个大家族精养的公子哥儿。 “渊儿,这两年你怎么都不回府?”赵老太太温声道:“连端午也不曾回来,实在是太不应该。” 赵渊抬眼望向老太太,“非孙儿不回,实在府里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他曾经住的那间小屋,好像已经变成仆人居住的地方了。 老太太皱起眉:“渊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府里这么大,怎么就没你容身之处了?” 她目光移向大儿媳,无声询问。 大儿媳崔氏当然知道赵渊说的意思,淡淡道:“四郎是说他那间屋子被人占了吧?但那是二弟妹让仆人搬进去的,我也没法子。” 老太太有点生气,瞪向坐在崔氏旁边的王氏:“你怎么能将渊儿的屋子给仆人住?” 王氏面不改色道:“既然他不回来,那间屋空着也是空着,我便腾出来给轩儿的小厮住了。” “糊涂!”赵老太太很是生气,命令道:“赶紧将那屋腾出来!主子的屋子,怎么能让奴才去住呢?” 王氏有些不愿:“母亲,轩儿的小厮已经住了好久,现在搬出来要安排到哪里去住?” 自从上回发现赵轩拿钱出去与京中一些纨绔鬼混,王氏又买了两个小厮看住他,不许他乱来。 为此,她还与大嫂起了几句龃龉。 因府中增添奴仆,所需月钱都要从公账里出,崔氏就有点不高兴,让二房自己安排小厮们的吃穿用度。 王氏当然是不愿的,就跟大嫂辩论几句,最后只能自己安置小厮住处。 赵老太太见二儿媳这般不知轻重,更生气了:“王氏!到底是你儿子重要,还是小厮重要?” 王氏沉默不语。 她很想说轩儿更重要,但此时不宜与婆母争执。 房氏见婆婆生气,赶紧上前安抚:“娘,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府里大小事儿不都由大嫂操持么?渊儿的住处就交给大嫂安排好了。” 崔氏无声翻个白眼,却没有吱声。 自己巴不得二房一家子闹翻天,所以才不管王氏的骚操作。 赵渊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很烦躁。 赵府三房各怀心思,却偏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而自己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祖父母不管不问的可怜虫。 若不是长安相救,他早就死了,又何来现在的境遇? 如果让自己再回这样的家庭生活,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时,赵老太太在三儿媳的示意下,终于将话题引到正轨。 她清了清嗓子问:“渊儿,你在那车行到底挣了多少钱?” ------------ 第203章:报复 赵渊心道果然如此。 他朝祖母看去,平静道:“一月二两银子。” “一月才二两你怎么能拿出两千多两买首饰送人?”房氏一点都不信侄子所言。 赵渊内心冷笑,面上不显:“都说了是帮我东家买的,三婶你怎么就不信呢?” “替东家买的?你东家是谁?”老太太忍不住问。 赵渊:“是忠勤侯。” 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疑惑:“那车行不是王妃的产业么?怎么又跟忠勤侯扯上关系?” 赵渊:“车行早就分开了,现在这边车行是忠勤侯府的,王妃在别处售卖三轮车。” 他这话半真半假,也不管赵府的人信不信,反正自己先信了就行。 “你这话骗谁呢?”房氏开始不满:“人家忠勤侯需要你这个小孩子替他买首饰吗?而且先前那家子人说长安带你挣钱的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吴婶子说的都是话赶话讲出来的,当不得真。” 赵渊冷淡看向三婶:“依三婶意思,您是说我贪污了车行两千多两银子吗?我才十二岁,可担不起这个名声。” “什么贪污?”王氏被这话吓一跳,忍不住呵斥道:“那些钱难道不是你挣的吗?” 她可不希望赵渊贪墨店铺银子,万一牵累到自家就不好了。 京城谁不知道那忠勤侯最是难缠,若被他找上门,估计自己丈夫就要被言官弹劾。 “我可挣不来这么多钱?你们有这本事就去挣一个两千多两给我看看?”赵渊不无嘲讽道。 王夫人被他这话一堵,气的又想骂人,但念及婆母与两个妯娌在场,只得咽下怒气。 赵老太太还有点疑惑:“渊儿,你跟祖母说实话,到底为谁买的首饰?” 赵渊看出在座几人对忠勤侯的忌惮,不动声色道:“都跟您说了是忠勤侯,他老人家最是看重我,上次还邀请我去侯府吃宴呢。” 其实是自己跟着长安去侯府混个脸熟:“现在侯府上上下下都认识我,忠勤侯经常让我给他跑腿儿。” 这话倒是真的,原因是忠勤侯隔三差五喊他过去修三轮,偶尔还帮长安送点水过去给老侯爷夫妻泡茶洗澡用。 几人齐齐皱起眉。 王夫人更是后悔去宋家闹腾一场,若此话是真的,那自己在人家眼里岂不是个笑话? 她自诩身份,一辈子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这会儿想起来竟有点臊得慌。 房氏却有点不甘心。 自己跟着二嫂王氏抛头露面,不就是以为赵渊手里有钱才去的么?现在他又说没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似真话。 就瞧这孩子身上穿的料子,都是上好的蚕丝罗纱,那可是几十两一尺的面料,自己都没有一件呢。 “四郎,你不会骗咱们吧?”房氏提出质疑。 赵渊:“骗你做什么?难道挣钱就这么容易了么?还是您以为我一个伙计能挣到两千多两?” 房氏沉默。 赵渊顿了一下又说:“莫非三婶与母亲今日去人家闹腾,不是为了接我回府,而是贪图那两千多两银子?” 王氏脸色难看至极,呵斥道:“说什么胡话?谁贪图银子了?” 赵渊似笑非笑道:“哦,那是母亲想念儿子了,要接儿子回来颐享天伦之乐?可我在府里连个住处都没有啊,母亲莫不是想让我去内院住?” “你”王氏怒瞪儿子。 老太太叹口气:“渊儿,都是你母亲太过疏忽,要不你先去你祖父的院子里暂住吧,等你大伯娘筹措好,再搬过去不迟。” “是,孙儿听祖母的。”赵渊又道:“还有一件事请祖母做主,孙儿已经快两年没领过月钱了,手里拮据的很,不知府中啥时候将月钱发还给我?” 老太太惊愕,转脸看向王氏:“王氏,我记得上次渊儿已经提过一次,你怎么还没将月钱给他?” 王氏脸颊有点臊红,大声道:“他已经外出挣钱了,又从来没交过银钱回来,还要什么月钱?” 崔氏适时开口:“既然二弟妹这么说,那以后四郎的月钱便停了吧。” 王氏:“停便停,他本来就不应该有月钱。” 赵老太太一言难尽地望向王氏:“王氏,你说的什么话?” 她都不能理解二儿媳这般心态,这是宁愿不要那一两月钱,也不给小儿子是吧? 赵渊心里凉到极点,若不是有长安一家在自己心里支撑,估计他都想杀人。 既然她们一个个都是如此,那就别怪他心狠。 自此,赵渊在赵府住下,偶尔去车行交代金画银画一些事务,其余时间就在赵府折腾。 今儿要厨房做烤羊肉,明儿要厨房做宴席,自己跟祖父三叔喝酒吹牛。 若厨房不做,赵渊就去抡拳头挨个揍一遍。 反正他现在人大了,力气也跟着大,无需使用长安给的手串,他也能一个打仨。 没几天,赵府上上下下都对他敬而远之,那些仆人见到他如同见到鬼一般惊恐。 不过,一向游手好闲的赵三叔却极喜欢赵渊,无论去那里玩儿都带上他,原因是赵渊敢在外头酒楼或店铺里赊账,还敢将账目按到赵府公账上。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到了七月底时,赵府门口忽然来了很多讨债的掌柜,他们手里拿着账本来结算银钱。 大夫人崔氏与赵府管家接待来人,拿过账本看了看还很奇怪,这个月竟然有如此多的挂账。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三叔子与赵渊在外头胡吃海喝乱花的糊涂账。 大夫人当即气的不轻,立刻找来王氏与房氏。 “这个月你们两房竟然挂账一千多两,这是想掏空赵家吗?”崔氏直接将账本摔在两人面前。 房氏没言语,他夫君曾跟她说过此事,还不时拿回来一些赊账来的东西。 自家有便宜占,她当然不会吭声。 王氏拿起账本看了看,就见不是酒楼的消费,就是勾栏的账目,不由气结。 “这些账我不认!”她疯了才承担三叔子喝花酒的钱。 崔氏冷笑:“你想不认就不认?上头可是有你三房的签字呢!” “什么签字?谁签了?”王夫人丢下账册道:“我夫君除了上朝就回家,很少与同僚出去喝酒,大嫂你拿这些可诬赖不到我二房头上。” 崔氏翻开账册,指着签字与摁的手印道:“你自己看!这些都是赵渊与他三叔画的押,你莫要抵赖!” 王氏不蠢,当然知道那是小儿子画的押签的字,但她不能承认,否则这账就落到二房头上了。 “既然大嫂觉得是赵渊画的,那你就去找他要好了。”王氏忽然升起想掐死小儿子的冲动。 那个逆子太可恶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报复她。 崔氏收好账本,冷笑一声:“二弟妹这是想跟十二岁的儿子撇清关系?” ------------ 第204章:贬官 “什么叫撇清关系?赵渊也是赵府子孙,他与他三叔做出这样的事情,理应由他们自己去承担!反正我是不会为他还这些钱的。” 王氏坚决不能认下这笔账,否则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崔氏见王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很是生气,转身去找老太太。 “娘,您也该管管三弟与赵渊,再任由他们这般作下去,这个家我也没法操持。” 崔氏将账本朝婆婆身旁桌上一放,气道:“要不您看谁能当这个家,就安排谁来做吧,儿媳无能,实在管不了了。” 说着转身出了婆母院子,回去朝床上一躺,就此装起病来。 晚间,赵渊就被父亲叫去,严厉斥责一通,并责令他将那些银子还上。 赵渊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很光棍地道:“爹,儿子没钱,要不我就去自宫当太监还账得了,只要我在宫里混的好,您以后也能跟着升官发财不是?” 赵平气坏了,扬手砸过来一个茶盏:“你这个孽障!滚!现在就去院子里跪着!” 赵渊哼一声,转身跑出院子,又去找三叔。 但三叔被祖父罚跪祠堂还没回来,三婶也避他如蛇蝎,赵渊无奈,只好回屋躺着睡觉。 晚间,几个人鬼鬼祟祟在他屋门口转悠,手里拿着棍棒与绳子,其中两人还在拨拉门栓。 赵渊没惊动他们,轻轻推开后窗扇跳出去,再将窗户关紧,用一根木棍插进窗户缝里,确保人推不动。 之后转到门口,就见几个仆人已经拨开门栓进屋了,门口只有一个拎着灯笼的小厮在望风。 赵渊飞起一脚将守门的小厮踹进屋里,反手带上门,又用一根木棍将门鼻别住。 看看掉在地上燃烧起来的灯笼,赵渊眼神微眯,拿起直接砸在窗户上。 窗格上糊着窗纸,被明火一点就着。 屋里的仆人们见状吓得大声尖叫:“火!火!走水啦!” 他们想逃出来,奈何门窗怎么都推不动。 好在嘈杂声很快惊动府内其他人,他们忙不迭去救火。 最后连老太太都被吵醒,连连询问怎么回事。 “是、是四少爷住的那间屋起火了,里头还关了好些人呢。”丫鬟慌张给老太太穿衣。 赵老太太一惊:“四郎屋子如何会起火?里头又是什么人?” 丫鬟支支吾吾不敢说。 其实是二夫人派人过来,想将四少爷绑起来打一顿,结果不知什么原因,屋子就起火了。 等屋子火势被扑灭,几个仆人也被救出,全都灰头土脸地缩在角落不敢言语。 赵渊走过去,捏起一人的下巴问:“你们半夜三更跑我屋里做什么?想纵火烧死我?” 仆人早见识过赵渊的拳头,吓得瑟瑟发抖:“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赵渊从地上捡起仆人掉在地上的棍棒,在手心敲着:“看样子不给你们一点教训,就不会说实话了。” 一人吓坏了,扑通跪在地上道:“是二夫人命令咱们过来的。” 赵渊笑了笑:“命令你们过来干什么?烧死我?” 不等仆人解释,赵渊又大声问:“就因为三叔带我出去玩几次,就这般容不下我,想杀了我?” 几名仆人不敢吱声。 这时全赵府的人都过来了,二夫人王氏也由丫鬟搀扶着站在不远处。 赵渊没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指着大哥赵轩道:“他能拿几百几百的银子去跟外人逛青楼楚馆,我不过跟三叔出去吃个饭喝个酒而已,你们就想杀死我?” 赵平眉心突突跳,说:“谁要杀你了?渊儿,不要胡言乱语!” 赵渊忽然大哭起来,几步窜到黑烟袅袅的屋子前,指着烧焦的屋子道:“没人要杀我,那这些仆人半夜三更将我住的屋子点燃做什么?难不成想给我照明取暖?爹!娘!你们真是我亲爹娘吗?” “小时候你们找个恶毒奶娘带我,我差点就被折磨死了,是宋家婶婶将我救活,她还给我饭吃,教我读书写字,可你们是怎么对人家的?为了心里的贪念,竟然跑到宋家羞辱人家,你们是有多不希望我好啊?” 他哭得凄惨,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 赵平只觉得老脸羞红,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走了。 王氏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赵渊喝道:“住嘴!” “老二媳妇!你才要住嘴!”赵老爷子虽不怎么管事,但也不是老糊涂。 眼下全府的仆人都在场,他们又不是傻子聋子,赵渊这些话肯定会被这些人传到外面去。 哪怕他们知道这都是误会,根本就是二夫人想找人抓住小儿子教训一下,并没打算伤他性命。 但仆人可不会这么说,他们只会将最恶毒最不堪的设想传给外人知道。 所以当前首要的,不是训斥赵渊,而是要安抚住他,让他不要生出怨怼之心。 “渊儿,你过来,有啥委屈跟祖父说。”赵老爷子朝赵渊招手:“祖父一定为你做主。” 赵渊后退几步,大声道:“既然你们容不下我,我走便是!” 说罢,拎着棍子揪住外院管事的脖领,将他往大门口拖去。 “快拦住他!”赵老爷子看出孙子的意图,连忙命令身边仆人:“不要让他离开赵府!” 哪知仆人全都垂下脑袋,并不肯追上去。 就这样,赵渊逼迫外院管事开了大门,一溜烟跑进夜色中。 数天后,京城传起流言,说赵府二房夫人不喜嫡次子,竟然想放火烧死亲儿子,原因是想贪图十二岁儿子在外做伙计的工钱。 流言一经传出,连说书先生都抓住这个八卦,将此事传的有鼻子有眼。 等王夫人得知此事时,已经到了八月,皇帝都从避暑山庄回京了。 有好几个言官递上奏章弹劾赵平与其长兄,时任右春坊直郎的赵荣,说他们虐待子侄,有悖人伦,又说他们不能安家,岂能安国? 皇帝看了也皱起眉,便将奏折交给吏部去查。 这一查,就查出赵平的小儿子确实曾被赵府下人虐待,没到十岁便外出做伙计挣钱养活自己,因为府里连他住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刻薄至极。 皇帝看到吏部查到的信息,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将赵平与赵荣两人分别贬去川蜀与北疆做县令。 赵荣受弟弟一家连累降了官职不说,还被贬至蛮夷之地,气的差点厥过去。 他来不及找弟弟算账,就被差役驱赶着骑上马,赶往川蜀而去。 期间只来得及回家带上一些银钱与衣裳,就被差役不断催促,疾驰出了京城。 因为贬官也是对官员的惩罚,最少日行十驿,也就是百里,也有差役一路押送。 相比于流放的犯人,被贬官员只是少了枷锁,多一匹马而已。 赵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妻子与他一同贬去北地。 差役只给了他俩半刻钟时间收拾东西准备马车,接着就催促出京,前往北疆。 ------------ 第205章:上任前必须成亲 事情发生的太快,赵平连跟父母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驱赶上了马。 小妾还不知发生何事,抱着几个月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好在皇帝没将赵平全家驱赶出京,否则小妾怀里这病弱的孩子都不一定活到目的地。 崔氏恼恨二房连累了丈夫,立刻到公公婆婆跟前要求将二房分出去,不然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赵老太太经此一事,早吓破了胆,毫不犹豫同意了。 于是,赵轩与二房的奴仆被迁出赵府,搬至赵府分给他的一座一进院子里。 小妾母子因为孩子还小,被赵老太太允许留在赵府生活,只是她母子的日常所需都得自己张罗。 随着赵平被贬,吴重楼的任免书也下来了,他竟然被外派到燕地渔阳县做县令。 吴重楼从吏部拿到官凭与渔阳县的福惠全书,便去拜谒了皇帝,又从礼部领到官袍与官帽等物件。 之后还去拜访了籍贯是渔阳县的官员,了解一下当地的风俗情况。 再者就是请曾经出任过那个县的官员与自己相熟的同科进士吃饭,也算是告别宴。 随后在官员的指点下,给自己上任的地方州府官员邮禀贴,告知自己啥时候启程上任,估摸啥时候能到达。 为求吉利,上任的时间请钦天监卜算过,都是易出行的黄道吉日,到任时间也避开九月与腊月。 与此同时,姜氏与吴氏在陆景州的劝诫下,也准备与吴重楼一起去燕地赴任。 长安自然没意见,因为她也想见一见爹爹。 而且她怕哪天瑞王被圈禁,自己一家也跟着遭殃。 在小舅舅邀请同僚吃饭的档口,长安分别拜访了王妃母子与忠勤侯一家,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琉璃腰佩。 张雨嫣听说长安要跟吴重楼一起去上任,哭得不能自已,抱着长安不撒手:“长安,在京城好好的干啥要去燕地?” 长安拍哄道:“我要去看爹爹,而且阿娘也好多年没见到爹爹了。” 张雨嫣哭道:“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其实她心里有个秘密,想跟吴重楼在一起。 可爹娘说吴重楼的家世太低,与自家并不般配。 张雨嫣不觉得吴重楼与自己有啥不般配,她只知道,如果这次吴重楼走了,自己有可能一辈子不能与之相见。 年少的爱念真挚又热烈,她此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长安无奈:“你可不能随我一起去,你爹娘也不会同意。” “我今日便跟爹娘说。”张雨嫣抽噎着道。 她听小姐妹们说,外放官员上任必须带家眷,若没成亲的则带小妾。 张雨嫣不想让吴重楼纳妾,为今之计只能让爹娘同意自己与吴重楼成亲。 长安不知张雨嫣心里所想,还以为她真的舍不得自己离开。 感动之余,她竟然也动了带走张雨嫣的念头。 哎,其实也就想想,长安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今日张雨嫣早早回了侯府,也不知怎么跟她祖父祖母说的,最后侯爷出面,说服儿子同意将孙女嫁给吴重楼。 世子夫人有点生气。 她就生了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把她养大,本来是想让她跟陆景州多接触接触,结果她倒好,竟看上了无根无基的吴重楼。 “罢了!你想嫁就嫁吧!可别想我给你多少嫁妆!” 世子夫人气恼地:“等以后穷的吃不上饭,你就熬着吧,别回娘家诉苦!” 张雨嫣破涕而笑,抱着阿娘胳膊道:“阿娘你放心,长安也一起去呢,她可会做买卖了,我与她合作,铁定穷不了。” 这点世子夫人倒是无话可说,忽然想到什么,用指头戳着闺女脑门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长安原是我的干女儿,你竟要嫁给她小舅舅,这以后要怎么叙亲?” 张雨嫣笑道:“吴公子只是长安婶婶的弟弟,并不是她亲舅舅,有啥不好叙?以后各叫各的呗。” “你个死妮子!”世子夫人气的拧闺女手臂:“真是好不知羞!若不是看在长安的份上,我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张雨嫣扑进阿娘怀里,撒娇道:“我也是看在长安的份上,才喜欢吴重楼的呀。”这是实话。 世子夫人叹口气,说:“既然你想跟他们一起去燕地,这三媒六礼就得从简了,吴重楼一个月之内必须赴任,不然会被言官弹劾。” “唉,你还没过及笄之年,我怎么放心让你嫁去外地?”世子夫人一想起这事就难过。 张雨嫣顾不得羞怯,小心翼翼道:“我先跟他成亲,暂时不圆房。” “你!”韦氏没好气瞪闺女一眼:“山高皇帝远,若他执意要圆房,你该如何?男子哪里能像女子一般克制隐忍?” 张雨嫣:“我会跟长安在一起啊。而且姜嫲嫲与吴妈妈都在呢,他不敢的。” 世子夫人:. 她严重怀疑闺女已经跟那吴重楼暗中来往了。 接下来的日子,海棠苑热闹起来。 官媒一趟趟地来往,筹备侯府小姐与吴重楼的亲事。 直到过完六礼,长安还是懵的。 自己小舅舅什么时候跟雨嫣姐姐好上了? 还要在短短十几天时间内就嫁过来,实在是太荒谬。 小舅舅成亲那天,长安坐在新房内对张雨嫣语重心长道:“雨嫣姐姐,你就是再舍不得我,也不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吧?万一以后发现小舅舅不是良人岂不要后悔一辈子?” 刚走进新房的吴重楼: 他轻咳一声:“长安,你不要乱说,我怎么就不是良人了?” 长安看到小舅舅进来,一脸警惕地拦在张雨嫣身前,认真道:“小舅舅,你今晚不能在这里休息,我干娘说了,以后雨嫣姐姐由我照管,不到十七岁不能与你圆房。” 吴重楼扶额,辩解道:“我是来揭盖头的” “哦。”长安让到一旁:“你揭吧。” 守在张雨嫣身边的两个丫鬟掩口笑起来,说:“长安小姐,姑爷揭完盖头还得与小姐喝交杯酒呢,您就不用守在这里了。” 关键是喝交杯酒的时候,喜婆还要说一些喜庆的荤话,实在不能让长安小姐听见。 长安不解:“喝交杯酒不能给我看吗?” 莲心赶紧将长安拉走,说:“对啊,你才多大,怎好在此看着。” 走出新房,长安还是不放心地频频回头,就怕新房的门忽然关起来。 “长安,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赵渊站在院子里,神情紧张道:“侯府的铺子我交给金画银画帮忙打理,等咱们在北疆站稳脚跟,我再将他俩接去。” 长安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就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不行!你不能跟长安走!” 扭头一瞧,就见陆景州站在不远处,一脸严肃望向赵渊。 ------------ 第206章:破旧矮小的官宅 “我为啥不能跟长安走?”赵渊不满地瞪向陆景州。 陆景州:“你与她非亲非故,如何跟去?” 长安一家还能说去北疆投奔亲爹,赵渊一个十二岁少年总不能投军去吧? “我偏要去!”赵渊轴起来十头牛拉不回,他连亲爹的话都不听,岂能听一个外人命令? 陆景州哼一声,也不理他,转眸对长安道:“吴重楼三朝回门后必须出发,你可收拾妥当了?还要带什么东西吗?” “都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长安这次带了五十个飞轮与轴承齿轮脚拐等配件,到了北疆,只要打几个车轮车架就能组装起来。 加上箱笼粮食与草料,她们这次是二十几辆马车上路,还雇了二三十人的镖队护送。 陆景州点头:“如此甚好,只是你们路上要小心,北地马贼匪寇较多,在野外切不可随意停留过夜。” 长安点头。 自己已经悄悄买了刀具,还买了几把长弓与弩箭,连自家的马车也被改装过,车厢有木门,车顶也是活动的,可以随时掀开钻出去朝外面射箭。 “我再派四个人护送你们,他们以前曾在北地生活过,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陆景州道。 长安欠身致谢:“多谢陆公子。” 陆景州看了长安一眼,转身走了。 赵渊朝他背影吐吐舌头,斩钉截铁道:“长安,我一定跟你去燕地。” 长安摇头:“赵渊,你还是留在京城的好。”北地苦寒,又没有京城繁华,他去了就是耽误前程。 而且车行的生意还指望他操持,倘若一走,想再回来难如登天。 赵渊见长安也不赞同他一起去,不由沮丧。 沉默片刻,他似乎一下子想通:“那好,我暂时留在京城,只是等我满十五岁,一定会去北疆!” 他知道长安的父亲在北疆当千户,若是自己投到他的帐下,便又可以与姜嫲嫲长安一家生活在一起了。 可现在他才十二,军中不会收录未成丁的孩子。 长安见他执拗,也不再提这话题。 她指着海棠苑道:“以后你雇两个婢女,让她们照顾你饮食起居,后院有菜地,还有几只下蛋的鸡,稍微打理一下就行,往后吃菜也方便。 还有两条狗狗与花花,北地寒冷,它们去了肯定不适应,我就不带它们了,也请你照看一下,别饿着它们就行。” “知道了!我不会饿着它们。”赵渊撇撇嘴想哭,但怕被长安发现端倪,赶紧转身跑走。 长安望向院子里的几间屋,还有房间的家具,以及后院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与阿娘辛苦收拾出来的。 原本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没想到只住三年又要搬迁。 数天后,长安与张雨嫣坐上马车,挥手与送行的明慧与世子夫人等人告别。 张尧哭成泪人,一个劲要往马车上挣扎:“嫲嫲!姐姐!你们带上我吧!我也要跟你们走!” 世子夫人连忙抱住他安抚:“她们是去看望一下亲戚,过阵子就回来了。” “不要!我也去看望亲戚,呜呜呜呜”张尧嚎啕大哭。 姜氏与张雨嫣也抹起眼泪,有那么一瞬,她们都想下车不走了。 长安只好探出头去说道:“张尧,赵渊也没走,你以后就去找他玩儿吧。” 这办法果然有用,张尧眼泪鼻涕一把地寻找赵渊,然后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哭道:“赵渊,我以后只有你了.” 众人:. 车队越走越远,长安从后车窗看去,就见陆景州一人站在不起眼角落,正默默注视车队方向。 现在正值九月,秋高气爽,长安与张雨嫣坐在马车内织绒线衣。 “重楼说北疆很冷,十月就会下雪,咱们趁赶路的时候多织几件绒线衣,穿在袍子里面能保暖。” 张雨嫣语气里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我还听说那边很缺水,男女老少一年都不洗几回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长安飞快织着毛衣,笃定道:“不用担心,哪里缺水咱们都不会缺水。” 实在不行她就用小珠珠生水,保管将旱地变成良田。 张雨嫣笑了笑,继续道:“据说燕地那边有海,海水无边无际,海里还有比屋子都大的鱼,到时候我一定去看看。” “我也想去看看。”长安忽然想起梦里的小金鱼们,它们曾经都生活在海洋里,不知怎么被困于一方水潭。 两女孩边聊天边织毛衣,偶尔掀帘子看看车窗外,倒也十分惬意。 车队慢悠悠走着,由镖队领路,一天行五十里便在集市或者县城停下休息。 长安见马匹疲累,便从一辆行李车上取下早就准备好的水与豆子喂它们。 第二天马匹就精神起来,拉车行走格外有力。 不知不觉北上一个月,天气愈发冷了。 这天,空中还飘起雪花,这让镖师们紧张起来。 “咱们要抓紧赶路了,不然会被困在路上。”领队的镖师过来告知大家:“若嫌颠簸也没办法,万一雪下得深厚,马车就不好行走了。” “那就赶紧走吧。”宋三顺也担心家人困在路上,这么冷的天气,简直呵气成冰,一晚上就能冻挺。 此时长安与张雨嫣已经穿上自己织的毛衣,外头还套着棉衣,腿上又盖着被子,可还是觉得冷。 “这也太冷了,北边的人都是怎么过的呀?”张雨嫣缩着脖子直跺脚。“脚都冻麻了。” 长安:“我爹说他驻守的北疆更冷,每年八九月就下雪了。” “啊?真的呀?”张雨嫣惊讶:“那里离渔阳县有多远?” 长安想了想,说:“估计还得走一个月才能到。” 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爹爹驻守的地方好像不能兑换银票,那自己带来的银票岂不要在顺天府兑换才行? 可那么多现银,该如何带到爹爹那边去? 长安愁得直挠头。 车队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一月份到达顺天府,在这里待了几天,长安购买了几车粮食后,又与小舅舅一行来到渔阳县。 长安与阿娘几人住进县衙后院,就见一排破旧矮小的屋子,进屋都得低着脑袋才行。 好在每个屋里都有现成的火炕,让人烧起来后,竟也不觉得冷。 只是这房间也忒小,除了一张大炕只余转身的地方了。 “这就是县衙的官宅?”张雨嫣感觉心中的梦幻像水泡一样破灭了。 就这样低矮的破屋子,都不如自家灶院的柴房。 ------------ 第207章:北山卫所 可不管怎样失望,都是自己认下的,这个苦捏鼻子也得吃下。 张雨嫣拉着长安道:“这么冷的天气,你别去找你爹行不?我有点害怕。” “叔叔婶婶都在呀,你不用怕。”长安安抚。 张雨嫣苦着脸道:“若没你,我晚上睡不着。” 虽然婢女紫苏与芍药也在,但她始终心里不踏实,不如长安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长安拍拍她手臂:“我与阿娘确实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在京城就寄信告知爹爹,自己母女二人要来北疆的事。 信里还跟他说,她母女会在小舅舅这里,让他派人来接。 “太好了。”张雨嫣抱着长安笑道:“你最好陪我到开春,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玩儿。” 长安:“等收拾好屋子,咱们就出去转转。” 其实渔阳县城很大,很多房屋也都富丽堂皇,但那都是本地高门富户的宅院。 而县衙与富户的屋子比起来,就像个贫民窟。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县衙是朝廷置办的,修缮与改建都得向上头申请,若上面不批,县令也不能当冤大头自己掏腰包。 真那样的话,可就吃力不讨好了。 哪知长安还没来得及出去逛逛,就有人来到渔阳县,要接她母女去见爹爹。 长安打量这几个鲜衣怒马的锦衣侍卫,疑惑问:“我爹怎么没来?” 领头少年不耐烦道:“咱们是燕王府的人,先接你们去北平,之后送你与你母亲去宋二孝的北山卫所。” 长安瞪大眼睛:“你们怎么知道我爹叫宋二孝?” “废话!这不明摆着么?”领头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他身披狐裘,头戴镶玉金冠,一看就身份不凡。 长安转头问姜氏:“娘,咱们跟他们去么?” 姜氏见这群人的腰带上都系着燕王府腰牌,也就信了。“那就跟他们走吧。” 宋三顺不放心嫂子与小侄女,说:“我送你们。”他也想去看一眼十年不见的哥哥。 妻子与女儿都已经到了地方,又是在县衙里住着,没哪里能比这里更安全了。 所以宋三顺想送嫂子与小侄女到兄长身边。 燕王府来人也没说什么,骑在马背上看着她们收拾东西。 长安在京城买了两辆马车,这会儿全套上,又让仆人去外头雇几辆过来,将买的粮食再次装到车上,准备带给爹爹。 爹爹说过,他们卫所可艰苦了,很多士兵都吃不饱。 朝廷不到打仗的时候不发军饷,军粮更是指望卫所自给自足。 也就是说,卫所的士兵闲暇是种田的农民,有外敌来侵时,则变身成为御敌的战士。 所以长安买了几车粮食,留一车给叔叔婶婶吃用,其余都要带去卫所。 “喂!你倒是快些!”金冠少年不客气地催促。 长安没理他,姜氏只好答应一声:“这就好。” 等母女俩坐上马车,几个骑马侍卫已经驱马奔跑起来。 一路疾行,第二天便到了蓟州府。 长安与母亲还有三叔跟着几人去拜见了燕王夫妇,之后出了山海关,赶往北山卫所。 这次的速度很快,马车几乎是一路飞奔。 行至傍晚就在一处驿站住下吃饭休息,第二天依然急速赶路。 一路上,长安与阿娘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 莲心与小菊早就面色惨白,现在只能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不知走了多少天,穿过一片片原始山林与草原,终于来到一处小城。 “到了!这里便是北山所。”一名锦衣侍卫终于露出笑容。 城门口有盘查的士兵,他们查过关谍后立刻放行。 马车驶入城内,来到一处官宅。 几人翻身下马,一人上前拍门:“宋千户可在?” 不一会儿,大门被人打开,一女人探出头来,看到门口的军爷,赶紧打开门:“千户不在家,要不军爷进来吃杯茶吧。” “不麻烦了,我等只是将千户妻女送来,现在就去卫所找千户说话。” 侍卫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站着的长安与姜氏。 长安好奇打量门口的女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容色秀丽,还梳着妇人发髻。 要说她是丫鬟吧,穿着打扮不像。 难道是亲爹的外室? 压下心头疑惑,长安拉着阿娘的手往前走几步。 宋三顺也赶紧上前,问道:“这里是宋二孝家吗?” 女人嗯一声,点点头:“正是宋千户的私宅。” “我们是宋二孝的亲人,我是他亲弟弟,这两位是宋二孝的妻子与女儿。”宋三顺认真介绍一遍。 女人面露慌乱,急忙后退几步:“那快请进来吧。” 长安也没迟疑,拉着阿娘走进大门,莲心小菊李杏儿紧紧跟上。 走进院子,就见院落相当开阔,院子里还建有马廊。 只是这座院子内没有任何植物或树木,有些形似四合院,正屋三间,左右偏房各三间,一共九间房。 姜氏看一眼站在一旁垂首而立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 丈夫这是纳了一个妾? 跨进正屋,姜氏直接走进东屋,就见里头有炕,炕上竟然还放着一件女子的裙衫。 屋里简陋,有两个箱笼就再没别的。 姜氏拉着闺女走出来,又去看西屋。 西屋也有炕,但没有烧,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而且炕上落满灰尘,似乎没人住过。 姜氏已经猜到那女人的身份,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但丈夫一走就是九年,身边岂能一直没人伺候? 何况他现在又是千户,不比以前的泥腿子身份,找个侍妾或通房好像也没啥不对。 想通这一点,姜氏心里好受多了。 长安看出阿娘的不对劲,抱住她胳膊道:“等爹爹回来啥事都知道啦,阿娘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姜氏说罢出门让人将箱笼等物抬进来,放进空着的偏房里。 随后莲心将正房西屋也收拾一下,让长安小姐住。 当然,三个丫鬟又将两间偏屋收拾干净,将自己的东西搬了进去。 不多时,宋二孝急匆匆跑进家门。 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弟弟,一时怔愣。 “哥!”宋三顺叫一声,几步上前抱住哥哥,声音里都带了哽咽。 “三顺!”宋二孝嘴角抽动几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安听到声音,快速从屋里跑出来,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正抱着三叔流泪。 她一眼看出,这人就是自己梦里看到的那人。 ------------ 第208章:眼线 “你就是长安?” 宋二孝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长安点头,喊一声:“爹。” 宋二孝热泪盈眶,伸手摸摸她脑袋,哽咽道:“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他应征入伍时,他的长安还不会走路,再次相见,小小孩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长安眼泪不住落下,上前一步抱住爹爹,将脸埋在他胸口:“爹,长安好想你。” 宋二孝再也忍不住落泪,囔着鼻音道:“爹也想你,每天都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可爹爹身不由己,不能回家看望你们” “爹你别哭,现在我与阿娘来了,以后咱们一家再不分开。” 长安转身将呆愣的阿娘拉过来,将她拽到爹爹跟前:“爹你还没见见阿娘呢。” 说着将阿娘的手交到爹爹大掌中。 姜氏有些局促。 说实在的,她与夫君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自相识到成亲生下孩子,也不过一年多时间。 而他们已经分别了十年,这会儿再见面,彼此都有点陌生。 “如意。”宋二孝抓紧妻子的手,碍于有旁人在场,没有抱住她。 妻子好似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更好看,肤色白皙宛如二八少女。 只是眉眼间还是透露出岁月的痕迹,也更加有韵味了。 姜氏众目睽睽下被夫君牵住手,有些羞涩,她轻声道:“你与客人进屋说话吧,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食。” 宋二孝笑道:“屋檐下有冻鹿肉,是我前些日子打的,特意留给你们的。” “那好,我去看看。” 姜氏招呼莲心与小菊:“你们也过来。” 两婢女朝宋二孝行过礼后,跟着姜氏去灶房。 一直站在边上没吱声的女子准备跟去,被宋二孝一个眼刀止住。 “你去将几间屋子收拾干净,等客人都走了再敬主母茶。” 惠娘是自己上司送来的妾室,已经来了有半年多,宋二孝不想因为她伤了自己与妻子的感情。 “是。”惠娘恭敬行个礼,转身去收拾屋子。 长安好奇问:“爹,她是谁?” 宋二孝干咳一声,低声道:“是别人送来的。” 他不想跟女儿谈论这个话题,便敷衍一句。 宋三顺看在眼里,也没言语,去外头指挥车夫搬行李。 “爹,我还买了好几车粮食呢,有稻米还有麦子豆子。”长安忙不迭向亲爹献宝。 宋二孝笑道:“真是多谢长安了,咱们这里最缺的就是粮食,特别是大米。” 他虽是千户,但一年也吃不了几回大米,大多都是吃的面食与豆子,还有肉食。 “早知我就多买几车粮食了。”长安走进屋内,翻出自己织的兔毛绒线衣递亲爹:“这是我织的,穿衣服里面可暖和了。” 宋二孝接过,摩挲着柔软的绒线衣,心里暖暖的。 “爹也给你准备了几张皮子,回头让镇上的大娘给你们做身袍子。” 北疆寒冷,冷风吹在身上就像锥子一样,直往骨头缝里钻。 宋二孝去自己屋里,将箱子里的几块狐皮取出来,交给长安:“这是从女真部落里换的,颜色有点杂,不过狐毛厚实,能挡风。” 长安拿起一张狐皮在脸颊上蹭蹭,好柔滑。 她也有一件狐皮大氅,但毛皮不如这些皮子厚实。 “爹,我还带了不少蔬菜种子呢。”长安将狐皮放好,打开一只大麻袋,里头全是一包包的种子,还有很多胡椒与茱萸。 她在京城还从胡商那里买了一包辣椒种子,据说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有独特的辛辣味道。 “胡椒?”宋二孝抓一把胡椒搁鼻子下闻闻,露出陶醉神色。“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胡椒了。” 他的北山所离东宁卫较远,很多东西都缺乏,幸好小闺女带来一麻袋胡椒,都够一家吃一两年的了。 长安见爹爹如此,嘿嘿笑起来,小声问:“爹,这里经常与人开战吗?” 宋二孝点头:“所以等开春后,你与你娘就搬去东宁卫居住。” “有多远?”长安问。 “八十多里。” “不要!说好咱们一家要在一起的。”长安摇头拒绝。 爹爹的北山所还下辖好几个堡,自己根本不怕坏人打过来。 宋二孝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自己虽下辖几个堡,但每个堡也就百十人,连这个卫所也只有二百来人守护,万一蛮夷攻打过来,这边其实挺危险的。 不过,卫所城内还有不少百姓,大多是守边将士的家眷,也有少部分本地土著,以及来此定居的游商。 但这种三四千人的小城跟关内的县城比起来就不够看了,一旦有蛮夷铁骑过来,根本守不住城门。 长安并不懂老爹的惆怅,她将路上买的腊肉香肠等物都拿出来,送去灶房,又取出杏仁粉与蜜糖,准备煮给大家尝尝。 寒冷的天气就要喝点儿甜甜的东西,小金鱼说这叫补充热能。 傍晚,一家人与三叔一起围坐在炕桌旁吃饭,一桌几乎全是肉,有鹿肉猪肉羊肉鸡肉,还有一碟蒸咸鱼。 长安发现这个家里竟然没有鸡蛋,不由奇怪。 宋二孝似乎看出闺女的心思,说:“咱们这里养鸡不宜,一到冬季就要用粮食喂养,不划算,所以养的就少。” 当然城内也不是每个人都不养,也有一些不缺粮的人家饲养鸡鹅,但禽类一到冬季就不怎么下蛋,不下蛋自然也就没鸡蛋吃。 随后端起一碗米酒敬向弟弟:“三顺,哥敬你,这些年多亏你照顾长安,哥哥感激不尽。” “哥你也太见外。”宋三顺端起酒碗与哥哥碰了碰,不无伤感道:“不过前些年长安受了不少磋磨,都是弟弟没用。” 长安赶紧拉拉叔叔的袖子:“那些不能怪叔叔,我跟叔叔婶婶在一起可开心了。” 宋二孝也道:“不提那些事,咱们说说现在吧。三顺,你怎么也带弟妹与侄女来北边了?” “是陆公子让咱们先跟重楼赴任,等三年后再说其他。” 宋三顺便将陆景州说的事告诉给兄长:“他要咱们远离京城避避风头,说上头的猜忌心很重,你又在北疆任千户,怕连累到咱家。” 宋二孝明白弟弟的意思,摇摇头不以为意。 在北疆守边的卫所全部由总兵统辖,跟燕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何会牵累? 除非哪天燕王买通总兵,跟他一起谋反。 而自己属于总兵辖下的千户,必然要被连累。 “爹,三叔,不要说这些,赶紧吃菜。”长安瞥见李杏儿也在场,便阻止他俩继续这话题。 李杏儿兄妹俩的爹娘虽住在北山卫所,但他们绝对是燕王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 第209章:进林子 晚间,长安与莲心小菊睡一间屋,李杏兄妹则被宋二孝送回了家。 随后那个叫惠娘的给姜氏敬了茶,算是在姜氏面前过了明路。 姜氏憋屈,却也不能以此跟丈夫怄气。 不过惠娘还算温良,见到主子在家时,便主动退避到一旁,从不到宋二孝跟前照面。 两天后,长安已经将整个卫所摸清,也知道在卫城内居住的基本是士兵家眷。 不仅卫城内住着士兵家眷,城外的屯堡村子也住着将士们的家庭。 这些人战时是士兵,无战便是种田的农民。 但他们又跟农民不一样,因为种出来的粮食大半会被指挥司拿走。 所以这些屯兵家庭的日子并不好过,有时还要饿肚子。 好在此地山林较多,春夏时节,很多人会结伴去林子里采菌子吃,或者挖药材到卫城出售。 “长安,想学骑马吗?”从校场回来的宋二孝见闺女经常往外跑,便想教教她骑乘马匹。 “想啊!”长安雀跃:“我做梦都想骑马。” 宋二孝笑了笑:“那我给你挑一匹小马,今儿就去试试。” “好啊好啊!”长安拍手叫好,又跑去将宋三顺拽来:“叔叔也一起学。” 宋二孝:“行!你俩都跟我去挑马。” “还有莲心小菊也要学!”长安又将两婢女叫过来:“以后我出去骑马,总不能让她两个在后头跑吧?” 宋二孝只得点头:“好吧,要不要把你娘也带上?” “要要要!”长安顺杆爬,立刻又将姜氏拉来。 就这样,一家人齐齐整整去马场练习骑马。 没几天,长安与莲心小菊已经熟练操控马匹,做出各种指令。 宋三顺本来就会骑驴,这会儿骑马也跟那差不多,学起来很快,甚至骑得比长安几个还好。 姜氏胆怯,虽能坐在马背上,但马儿一跑起来就紧张,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 “算了,你还是别学了。”宋二孝真怕将妻子摔出个好歹,于是让她坐在一旁歇着。 几天后,宋三顺已经很熟练地骑在马背上奔跑了,于是他萌生回去的念头。 眼看就要过年,妻子与女儿还在小舅子那边,他想回去与她们团圆。 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哥哥时,宋二孝为难:“三顺,不是哥哥不送你回去,实在是咱们不能离开卫所。” 驻扎卫所的将士,无令不得外出,何况是那么远的渔阳县。 见弟弟沮丧,宋二孝又说:“你暂且住下来,等天气暖和,我跟指挥使说一声,请他派人送你回去。” “叔叔,咱们还没定好怎么赚钱呢,你怎么就要走了?”长安虽也想念婶婶与小妹妹,但叔叔的安全最重要,因此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 她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瞧见很多荒无人烟的地方,万一出来一群匪寇,叔叔他一人根本逃不掉。 宋三顺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兄长与小侄女都是为他安全考虑,叹口气问:“长安想做什么买卖?” “卖两轮车呀,三轮车也行。”长安拿出一沓图纸:“这次咱们买几个会打铁炼钢的工匠,再雇几名木匠,让他们在铺子里做配件。” 宋三顺接过图纸,一张张查看,问:“你打算在哪里开铺子?” “就蓟州城吧。”蓟州靠渔阳县近,叔叔在那边做买卖,也能兼顾妻子孩子。 宋三顺有些意动。 小侄女的车行在京城有多火爆,他是知道的,如果真能在蓟州站稳脚跟,他乐见其成。 长安又转向亲爹:“爹,这边有冶炼铁矿的地方吗?” “有。”宋二孝道:“你想做什么?” 长安:“我想定制农具与钢珠,做轴承飞轮用。不会做也不要紧,我也可以买一些生铁回来。” 她这里还有钢的配方,如果可以,她想跟他们交换一批铁块,如此就能省下不少钱。 宋二孝听不懂闺女说什么,但弟弟宋三顺明白。 小侄女这是想自己办个冶炼厂,单独做飞轮齿盘与脚拐等零件? 如果真的成了,两轮车的成本也许能降低一半。 “回头帮你问问。”宋二孝想找指挥使问问此事。 接下来,宋三顺与宋二孝忙碌起来,有时一两天不回家。 长安闲来无事就帮阿娘蒸包子馒头,煮香肠腊肉,准备过年的吃食。 不知不觉一个新年过去,很快到了春季。 长安如愿从冶炼厂换来一批生铁,让叔叔宋三顺带去渔阳县,准备冶炼锻造事宜。 渔阳县是小舅舅管辖的地盘,叔叔在那里办个锻造铺子与车行也没人敢惦记。 而长安也拿到定制好的农具与耕犁,请人在城中开出一块田地。 这里的田比家乡的肥沃太多,种啥都非常茂盛。 长安将带来的菜种按品种种在地里,再浇上小珠珠生出的水,没几天菜种陆续发芽。 一个多月后,韭菜与萝卜长势喜人,绿油油一片,引得周围军属过来查看。 “没想到长安小姐也会种菜呀。”李杏儿的娘林嫂子笑眯眯道:“您还有菜种么?咱们也想种点儿呢。” “有。”长安让莲心回家拿来一大包菜种,分送给围观的军属。 这些人除了林嫂子,基本是老爹部下的家眷,自己必须笼络一下。 众人拿到种子,纷纷致谢,也回家种上。 其实本地也有萝卜与韭菜,跟长安带来的差不多。 但当地白菜与南方的有所不同,这里的比较耐寒,个头也大,还容易储存。 长安决定将两个地方的菜种杂交一下,看看能不能出个新品种。 “长安小姐,咱们明儿去林子里捡菌子,你去不去呀?”林嫂子没走,一直在旁观察长安。 长安自顾自给萝卜浇水,头也没抬道:“去!” 据说山里有珍贵的药材呢,既然有人相邀就去看一看,万一找到一棵人参就发财了。 林嫂子笑容更甚:“那我回去准备一下,长安小姐你也准备准备,山里有野兽,必须带件防身的物件。” “嗯。”长安抬头问:“林大娘,咱们一共几个人去呀?” “六个,连你我一共六个人。”林氏认真道:“人少了进林子危险,林子里有黑熊跟老虎呢。” ------------ 第210章:你是谁? 傍晚宋二孝从校场回来,得知长安想跟属下的家眷进林子里,便安排四名亲卫护送。 长安没反对,亲卫们更是乐得不行。 进了林子就能猎到野物,到时候拿回来也能打打牙祭。 就这样,长安与莲心小菊各骑一匹马,在四名的护卫下去二十多里外的林子里转转。 林大娘与几名妇人也坐驴车上跟在身后。 长安一路走一路观察周围,发现这里的荒地很多。 有些地方明明能种粮食,却长满杂草,看着就很可惜。 长安默默在心里算一笔账:卫所一共五六千人,其中将士有一千多,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两千左右,其余都是女子或年岁大的人。 按照每人每天吃半斤粮食算,整个卫所一天就要消耗掉三千来斤粮,十天便是三万斤。 而北地寒冷,每年只能种一季作物,这些作物大部分会被指挥司拿走,剩下的根本不够吃用。 若是能额外开垦一些田地就好了,种出来的粮食应该全属于自己。 长安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林子外围。 “我们就在周围警戒,你们别跑太远。”亲卫队长叮嘱长安。 “好。”长安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亲卫。 莲心与小菊的马也交给他们,两人背着背篓护在长安左右。 林大娘几人也到了,她们全都下了驴车,让赶驴的在此看着,四下散开,寻找可食的野菜与蘑菇。 长安一边用镰刀扫着草丛,一边留意林大娘她们都采了什么。 “哇!这么多龙头菜!”一妇人叫一声,冲到一片草丛内。 只见草地上长出一些梢头弯弯的嫩芽,与蕨菜差不多,有筷子那么长,一折就断了。 长安也学着她们的样子采蕨菜,然后小金鱼就给出蕨菜的信息: 【蕨菜,又名龙头菜,猴腿菜,性甘寒,有清热解毒滑肠降气利尿等效,可食用。】 长安彻底放心,专注去找蕨菜。 又听林大娘说这种蕨菜还能焯水晒干保存,吃到冬季都没问题,便叮嘱莲心与小菊多多采摘。 几人采着采着便分散开来,长安与莲心小菊走这边,林大娘她们也都各自走一个方向。 好在长安她们身后还有两个亲卫跟着,所以她一点都不紧张。 “长安!这里有一大片呢!”小菊发现前方有很多卷曲的龙头菜,大为欢喜。 采这玩意太有意思了,即便不知道怎么吃她也想一直采下去。 长安也挺高兴,快步跑过去,随后喀吧喀吧地采摘声不绝于耳。 她一抬头,又瞧见一棵枯树横在前面,枯树上长满黄白色的蘑菇。 长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黄白色的蘑菇,肉嘟嘟的,直觉这东西应该没毒。 她将手放上去,就听小金鱼的播报声响起:【元菇,又叫冻蘑,侧耳科,扇半球形状,无毒可食用。】 “莲心姐姐,赶紧来采蘑菇!”长安高兴坏了,立刻招呼两少女过来。 莲心与小菊跑过来,顿时惊讶:“这么多蘑菇啊!都采下来吗?” “当然,吃不完可以晒干慢慢吃。”还能送给叔叔婶婶与张雨嫣尝尝。 长安直接上手摘蘑菇,肉乎乎的蘑菇采起来让人格外满足。 三人不一会儿就将带来的背篓装满,但她们还不想回去。 长安只好请亲卫将她们采的蘑菇先送到马匹那边,自己与莲心小菊继续将剩余的采下来。 等林大娘她们过来时,枯树上的冬蘑还有一小半没采。 “长安,你们的运气真好,竟然找到这么多元蘑。”林大娘不无羡慕道。 长安大方地朝大家一挥手:“剩下这些你们赶紧采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说罢,带着莲心与小菊继续往前走。 北境的山林很广袤,最深处没人敢进去,因为有野兽出没。 像野猪、鹿、狍子、虎、熊等野兽很常见,稍不留神遭遇上,很大可能会丢掉性命。 所以林大娘她们不敢往里头去,只能在外围转悠,采一些蘑菇与蕨菜。 可即便在森林外围,也能遇到很多山珍,比如猴头菇。 “这个是啥?”莲心见长安从一棵树上采下一个黄白色的东西,好奇问:“也是蘑菇吗?” “嗯,是猴头菇。”长安还没尝过猴头菇啥味道呢,但小金鱼说这东西能吃肯定没问题。 忽然,不远处传来林大娘她们的尖叫声:“有熊!快跑!” 长安一凛,立刻握紧镰刀,四下张望,确定林大娘几人的方位。 “长安!跟我走!”亲卫一把拉住长安往林子外跑,莲心与小菊紧紧跟上。 但前方有犬吠之声传来,似乎在追赶什么东西。 亲卫立刻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跑去,边跑边提醒:“有人在打猎,把野兽往这边赶来,咱们不能跟它们碰上!” 长安嗯一声,不住回头望一眼:“林大娘她们呢?” “先不管她们!等咱们到安全地方再说!”亲卫只负责长安的安全,其余人他一概不管。 长安几人从另一侧飞快跑出林子,就见远处有不少人催马进入林子。 “该死的!哪个混蛋竟敢到咱们地盘上打猎?”亲卫忍不住啐一口。 幸亏他机灵,刚才差点要与两只大黑熊遭遇上,他都看到黑熊的身影了,与马匹差不多长的身躯,简直骇人。 长安倒是没怎么紧张,直觉认为自己不会遭遇危险。 还好,自己采的猴头菇与蕨菜都在,冬蘑也被送到外面了。 “咱们现在去驴车那边,再看看林大娘她们回来没有?”长安很担心林大娘几人的安危,毕竟也是她们先发现危险的。 “好。”亲卫带着三少女往马匹与驴车那边走。 谁知没走多远,就遇上狩猎队伍。 长安一眼认出,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就是送自己来北山卫的人。 少年望见她,皱了皱眉,喝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长安感觉莫名其妙,但看在他曾送自己的份上,还是回答:“来采蘑菇啊。” “采蘑菇?”少年稚气的脸上不悦更甚:“春天山林多危险,难道你爹没跟你说过吗?” 长安被他这教训孩子的语气雷到,瞪大眼睛问:“你是谁?”管得真宽! ------------ 第211章:想给你做个媒 少年俊秀的脸上隐现红晕,冷着声音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长安疑惑,不懂这少年为啥对自己这种态度,刚要再问,站在身边的亲卫低声道:“他是燕王府的公孙明简。” “哦。”怪不得这么傲娇,原来是燕王的孙子啊。 长安也不再理会明简,带着两婢女快速走到自己的马匹前。 几匹马都在,连驴车也好好地停在不远处。 亲卫将长安的背篓搁在马背上,这才去找林大娘几个。 长安与莲心小菊踩着石头上了马,静静等亲卫们回来。 此时明简已经带着二十几人进入林子,隐约从林子里传来两条细犬的叫声。 “那个公孙真是讨厌。”小菊气哼哼道:“若不是他们将黑熊赶过来,咱们也不会这么早就出来!” “就是!”莲心采蘑菇蕨菜正在兴头上,结果生生被人打断,心里很是不悦。“他还怪咱们为何来这里,明明就是他自己将黑熊赶过来的!” 长安点头表示附和。 上次她去燕王府拜见燕王夫妇时,并没见到其他人,所以也不认识燕王府内的公子与公孙们。 当时燕王连话都没跟自己说,只有燕王妃寒暄几句,还问及她做护身符的事。 长安实话实说,那些护身符都是从外头买的,自己只偶尔编个结绳在上头。 小珠珠的事她是不会跟外人说的,便是亲爹她也不会告诉实情。 她竟不知道,护送自己来北山卫所的是燕王的五孙子。 话说这明简为何不回蓟州?难道他也在此地任职? 正想着,就见从林子里跑出来好几名妇人,正是林大娘她们。 “哎呦我的老天爷!还好你也平安出来啦!”林大娘看到长安稳稳坐在马背上,松口气,赶紧招呼大伙儿上了驴车,驾车离开。 一群人回到家,长安赶紧让人将几筐冻蘑卸下来,叫阿娘过来看。 姜氏见到如此多的蘑菇,紧张问:“怎么采回来这么多?能吃吗?会不会有毒?” “没毒,林大娘也说这种蘑菇能吃。” 长安将黄蘑菇拿出来,按照林大娘的方法削去泥根,再将蘑菇掰成一片片,放在席子上暴晒。 冻蘑肥厚,要晒很久才能干,而且每天傍晚都要收进屋里,不然湮上露水就会发霉。 长安还将猴头菇拿出来,“这个是干的,应该是去年长的菇。” “这是啥?”姜氏没见过,好奇问。 “猴头菇,最好的山珍,今日咱们用腊肉炖一下,看看味道如何。”长安笑眯眯道。 姜氏笑着应了,将猴头菇拿去清洗。 莲心与小菊则将蕨菜拿去不远处的小河清洗,之后烧水焯软,再晾在外头。 姜氏倒是认识蕨菜,跟家乡差不多,便用它做了一道凉拌菜。 “你爹说下晌有客人要来咱家吃饭,让多做几样小菜。”姜氏在灶房忙碌,惠娘也来帮忙刷锅煮肉。 长安不以为意,因为爹爹经常请客,不是请他同僚下属,就是上级官员。 傍晚,姜氏与惠娘几人已经做好一桌菜肴,只是客人没到便没端上桌,全摆在灶房的小桌上。 没一会儿,宋二孝果然领着一群人走进千户院子,他们抬着几样猎物,有鹿有狍子,还有野猪与野兔,直接丢到地上。 二十几人嘻嘻哈哈笑着,谈论今日打猎趣事,其中一人正是十三岁的明简。 长安从窗口看一眼,便缩回脖子,继续画图。 她要将梦中书籍介绍的犁画出来,再让人去打制。 按照千户所的壮丁人数来算,自己最少定制出两百个锋利轻巧的犁,再配上镰刀铁锹铲子等农具,保管一个春夏就开出数千亩良田。 按照一亩收成二三百斤麦子算,估摸卫所一年就能增收百万斤粮食。 粮食一多,来年出生的孩子也多。 人口多了,卫城也就繁荣起来,像那几百人的敌寇便不敢来犯。 长安喜滋滋思考,怎么将自己挣的钱用到实处。 目前北山卫所的马匹只有三十匹,驴子十几只,一旦遇到什么事,这点马匹根本没用。 所以长安还想花钱从草原部落那边买一百匹战马,过个几年说不定就能繁殖出数百匹来。 一匹战马约莫三四十两,一百匹就是三四千两,好像也不贵,自己应该能买得起。 如果老爹有数百匹战马的话,战斗力杠杠,那些蛮夷想来进犯也得掂量掂量。 对了,还要买五十头牛,用于开垦荒田。 这里的荒地都有一层冻土层,必须将其翻起,露出里头的黑土才能种植作物。 军屯也有牛,但数量有限,一旦春耕就忙不过来,可怜老牛晚上也要犁田,累得口吐白沫,让人十分不忍。 若是每个堡多几头牛,想必老牛就不那么劳累了。 第二天,长安将自己画的图交给宋二孝,还有一沓银票: “爹,你拿去买牛马骆驼,再打制一些铁犁。我瞧林子那片的土地不错,平坦又肥沃,不如让人去开荒吧。若每户开出十亩地,咱们卫所以后就不缺粮了。” 宋二孝接过闺女的银票看一眼,惊讶道:“五万两?你哪来这么多钱?” “卖两轮车三轮车挣的。”便是现在,京城那三轮铺子还在赚钱呢。 王妃也是实诚人,她说会把自己那份留在一旁,或交给世子夫人保存。 也就是说,长安每月都有源源不断的钱,只是现在没到账罢了。 宋二孝:“就是你三叔做的那个两轮车?” “嗯。”长安得意道:“我这里还有不少配件,爹你找几个木匠过来,我给图纸,让他们做一些车架出来,以后咱们外出也不必次次都骑马。” 像卫所城内的女人经常去河边洗衣洗菜,或去农田劳作,每次她们都要走很远的路。 如果有了两轮三轮车,大家骑上就走,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宋二孝点头:“好,爹这就找人来看看。” 其实卫所对于宋二孝这样的千户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封地一样,可以世袭的那种。 如果能将卫所经营的更好更稳固,也是一件美事,所以宋二孝没有阻止闺女为卫所花钱。 顿了一会儿,宋二孝忽然问:“长安,你快满十一了吧?” 长安点头:“爹你怎么忘了我的生辰?等到六月二十二我就满十一岁了。” “爹没忘,就是忘了你究竟几岁。”宋二孝不好意思挠挠头。 顿了一会儿,又道:“有人问起你的年纪,想给你做个媒,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啥?”长安笑脸渐渐凝固:“谁这么闲得慌?” ------------ 第212章:将孩子都送过来 “是咱们的指挥使大人。” 宋二孝干咳一声:“他说的是燕王府的五公子,就是在咱家做客的那位,你应该见过。” 长安立刻摇头:“我不同意!” 她从没想过成亲,而且藩王子孙的亲事他们自家做不得主吧? 长安好像听明慧说过,各藩王孩子的亲事是由宗人府操持,即便宗人府疏忽,将藩王子孙的亲事耽搁,藩王子孙也不得自行娶妻,顶多上个奏章催促一下。 当然,纳妾是另一回事。 宋二孝见闺女反对,松口气:“既如此,我这便跟指挥使说。” 他其实也不想闺女早早定亲,哪怕对方是燕王孙子。 只要闺女开心,自己并不想干涉长安的婚姻。 他在北疆已经十来年,在生死线上徘徊良久,已经看淡很多。 荣华富贵也不及妻女相伴重要,若有可能,其实宋二孝想卸甲归家。 “长安,你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指挥使不过提了一嘴,让我问你的意见。” 宋二孝怕闺女郁结,解释道:“爹爹也只是将话带到就行。” “我明白。”长安点头,很快转了话题:“爹你找几个人带领大家去开荒,每户最少开出十亩,最先完成开荒任务的前五十户,千户所便奖励他们一头牛。” “奖励牛?”宋二孝闻言皱皱眉:“长安,这.这合适吗?” 长安:“没有奖励,那些人开荒就不会积极,咱们也是为了北山卫所好。” 宋二孝最终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我这便跟指挥使说一声。” 即便是自家闺女买牛马骆驼,也得跟指挥使报备一声,如果上司同意,他才能做,不然有可能被人扣帽子。 当然,指挥使想必也不会不同意,毕竟不用花指挥司的钱。 于是,宋二孝当天便写了信让亲卫送去广宁。 指挥使陶远接到信后略微惊讶:“那小姑娘当真有本事,竟能拿出数万两银子给她爹买牛马。” 他身边一谋士笑道:“不愧是命里带福之人,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凡,陶公,您当真想将这孩子拱手让人吗?” 陶远摸着胡须想了想,摇摇头:“什么叫拱手让人?张先生这话可千万别被那孩子知道,不定她以为咱们都在算计她呢。” 谋士呵呵一笑:“这里就你我二人,陶公不说,就没人会说。” 陶远笑笑,叹口气:“其实燕王夫妇早见过那孩子了,王妃很是欢喜,便想将她许给孙子。如此一来,她又怎会落到我家?” 谋士摸着胡须道:“信中不是提到那孩子已经拒了亲事么?如此正好,陶公可将小公子送去北山卫所,让小孩子们培养一下感情。” 陶远一听,小眼睛直眨巴。 也是啊,反正那孩子不同意与燕王府结亲,自家又有好几个年龄相仿的臭小子,不如让他们都去北山卫所历练历练。 当然,光有男孩子怕是很难接触到那小姑娘,需得有个秉性温良的小姑娘也过去才行。 嗯,就这么办! 不过,让他想想谁最合适? 北疆的六月也跟中原一样炎热,甚至阳光更炽烈。 而北山所的男女老少全都顶着烈日开荒,一点没有歇息的意思。 长安在家里烧好酸梅汤,里头还加了糖,让亲卫们挑去地头给那些开荒者解渴。 开荒者一看到千户的亲卫们挑着好些木桶,便一窝蜂跑过来:“今儿还是绿豆汤吗?” “不是!是咱们小姐烧的酸梅汤。”亲卫将水桶放下,将水瓢递过去:“一人只能一瓢啊,不许多喝!” “知道知道!”开荒的人群里有士兵,也有伤残的老军户,他们排着队喝了酸梅汤,只觉得全身的疲惫都消失了,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用铁锹翻起地来也非常轻松。 随后亲卫又挑来清水让老牛饮用,老牛拉犁不再慢吞吞,而是健步如飞,差点让扶犁的人都跟不上。 小孩子们也在地里忙碌,他们将树根石块捡出来,丢到田埂上。 于是,当指挥使带着一群少男少女们来到北山卫所时,就看到忙碌的众人,以及开垦出的大片农田。 人们干活的劲头很足,挖起地来那叫一个轻松利索,让人叹为观止。 指挥使很是疑惑,因为他看到有人轻松搬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然后抛到田埂上。 这让他想起宋二孝的大力。 难道这些人都佩戴了长安做的护身符? 谋士看出指挥使的疑惑,便上前拦住一人,将其带到指挥使面前。 “你为啥力气这般大?”指挥使好奇询问:“是不是佩戴了什么东西?” 老军户眨眨眼,朝指挥使抱个拳,回道:“小人没有佩戴什么东西啊?只是最近干活多,力气就一点点变大了。” 指挥使一点都不信,又询问几句,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去找宋二孝。 宋二孝已经得知指挥使来了,立刻骑上马从林子那边赶回来。 远远就见指挥使正与一群少年在自家门口,围观亲卫们骑两轮车。 “宋千户,从哪里买的车?”指挥使望见宋二孝回来,指着两轮车问。 宋二孝:“我兄弟新开了个铺子,卖的就是这种车。” “哦?”指挥使摸须笑道:“我听人说京城那边就流行这种脚踏车,只可惜没见过,没想到你兄弟竟也做起这买卖了,不错!不错!” 宋二孝笑笑,请指挥使去衙署坐下。 衙署就在官宅旁边,内有几名士兵充当仆役,他们负责烧水泡茶,然后退出厅堂,守在门外。 指挥使端起茶碗吹了吹,抬眸望一眼宋二孝,说:“我今日来,是送几个小辈到你这里锻炼锻炼,往后有什么差事你尽管让他们做,如果有不听话的,只管教训。” 见宋二孝茫然,指挥使接着道:“我还有个女儿,平日娇惯的很,听说她的弟弟与侄子们来此,非要跟来,唉,都是拙内太娇惯她了。” 言下之意,他是不得已将人给带来。 宋二孝: 所以您将你的子侄闺女全都送到我这里来了?这叫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你家孩子的教养先生。 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打个哈哈:“大人,您的子侄们留下没事,可您家的小姐不能留下,咱这里都是糙汉子,万一冲撞到可就不好了。” 指挥使笑了:“谁说都是糙汉子?我家娇娇可以跟你闺女长安一起玩儿啊。” 宋二孝嘴角抽搐:“大人,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指挥使两眼笑成月牙:“我家闺女才十一岁,应该跟你家长安一般大,她俩作伴再妥帖不过。” ------------ 第213章:有话对你说 有个这样的上司,宋二孝能怎么办?只得将三个少年一个少女留下。 接下来就是安排少年们住处了。 幸好燕王孙子住的那个院子还空着,原也是招待上司用的,现在就让三少年住里头了。 宋二孝认识这三孩子,最大的十五岁,叫陶大启,其次是陶二智,今年十一,是指挥使的孙子。 最小的孩子叫陶铁,也是指挥使最小的儿子,乃妾室所生,但养在正妻名下,今年才七岁,长得虎头虎脑,说话条理清楚,十分老成,很得指挥使的宠爱。 至于那个小闺女陶娇娇,好像是指挥使继妻生的孩子,宋二孝并不认识。 晚上,宋二孝备了几桌酒宴,招待指挥使一行人。 宴席摆在少年们居住的松鹤居,席上有鱼有肉,配以长安种的各种蔬菜,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一下子就吸引住几名少年。 其中有一道酸豆角炒肉太过辛辣,让人欲罢不能。 张先生最好辛辣,吃了这道菜后感觉很是新奇,嘶哈着问:“千户,这用什么做的?为何这么辣?” 简直比茱萸加胡椒都辣,是他从没吃过的味道。 “辣椒。”宋二孝道:“这是从胡商那里得来的种子,我家种了六分地,张先生若是喜欢,明儿摘一点带回去。” 张先生笑得见牙不见眼,朝宋二孝拱拱手:“那感情好,张某在此谢过。” 指挥使只吃了一筷子,就辣得他嘴唇鼻子红烧似地,赶紧让人拿来清水冲洗几次才好点。 “这玩意堪称毒药啊。”他连喝几口水后,再不敢碰那盘酸豆角。 几少年吃的倒是挺欢,边吃边取笑对方。 “瞧你嘴巴成猪唇了,哈哈!” “你嘴巴才像猪唇!” 指挥使不动声色看一眼儿孙,与张先生对视而笑。 只要孩子在此过得愉快,自己就放心了。 天长日久,总会有一个毛头小子跟小姑娘对上眼。 官宅内,长安也正设宴接待来客。 十一岁的陶娇娇长得并不娇,细细小小的眼睛,丰厚的嘴唇,方下巴,跟陶指挥使一样一样,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也就算了,她的肤色好像也随了陶指挥使,带点儿小麦色。 估计陶娇娇也意识到自己并不娇美,于是做少年打扮,倒也显得英气洒脱。 吃饭的时候,陶娇娇一直盯着长安看,看得长安后背发毛。 “长安,你真好看,比燕王府的世子夫人都好看。”陶娇娇由衷赞叹:“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长安笑了:“你也好看。” “你骗人。”陶娇娇不满道:“以后不许说这话,我会生气。” 长安给她夹一筷子烤鹿肉,认真道:“我说真的,不信明儿我帮你梳妆。” 雨嫣姐姐曾说过,女子就没有丑的,只要打扮得当,都会很美。 而陶娇娇年纪尚小,面容还没长开,若大些,再懂得修饰自己,肯定有种别样的美。 就像王娉婷那样,虽说容貌算不得漂亮,但她每次出现都很让人惊艳。 “怎么梳?”陶娇娇好奇。 长安拿起一小瓣西瓜吃着,老神在在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陶娇娇表示不相信,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暴露自己的心情。 吃过晚宴,莲心带陶娇娇去沐浴。 长安请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浴房,屋里墙面都是青石,地上铺着一整块巨大青石板,看起来十分洁净。 青石板一圈还有排水沟,万一有水喷溅到地上,之后汇流至屋角处的出水口,直通外头。 屋子一侧还有一个浴缸,也是整块石头雕琢成,下方有排水的孔洞,旁边有一个大锅灶,一次可以烧很多水的那种。 冬天时,将浴缸内注上水,再加热大锅,锅里的水与浴缸水相连通,想烧多热就烧多热。 陶娇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浴房,不由惊讶:“你家的浴室真好,我回去也让阿娘盖一间。” 洗完澡,陶娇娇与长安睡在一屋,她的两个小丫鬟冬梅与知秋硬是要打地铺睡在屋里地上。 长安怎么劝她俩都不听,没办法,只得让人送一张席子过来,再燃上一株驱蚊香。 因为北地的蚊虫忒吓人,都是那种大花蚊,特别毒,长安的脸颊被咬一次,肿了好大一个红包,好几天才消下去。 现在是盛夏,长安的床上撑着蚊帐,所以不怕被蚊虫叮咬,但睡在地上的两小丫鬟就惨了,即便屋里点着蚊香,她俩还是被叮了满脸包。 “我这里有薄荷膏,你俩拿去抹一抹。”长安将自己种的薄荷捣烂,递给两婢女,劝道:“以后你们可以跟莲心姐姐她们去睡,那里的炕很大,蚊帐也大,够你四人休息。” 知秋与冬梅看陶娇娇一眼,见主子没反对,便低低应声是。 “长安,咱们今日去打猎吧?”陶娇娇吃完朝食,就开始怂恿长安。 她自小跟亲爹练了骑射,性子跟男孩子一样跳脱。 在家时,有亲娘管束,很多事不给做。如今出来,就如脱缰的野马,恨不得出去调戏一遍小寡妇。 “我没空。”长安道:“而且现在的山林很危险,前儿还听说有黑熊出没呢。” 陶娇娇垮下脸,甩着手里的小皮鞭道:“咱们多带几个人出去不就得了?” “大家都在忙着开荒呢,我中午也得熬绿豆汤,真的没空。”长安无奈道:“要不你去骑脚踏车玩儿吧?” “好呀!”陶娇娇乐了,立刻窜出门找站岗的亲卫,只因亲卫人手一辆脚踏车。 结果两轮车没找到,只看到一辆三个轮的车子。 陶娇娇盯着三轮看了很久,恨不得立马夺过来。 骑着三轮回来准备运茶水的亲卫心里发毛,连忙道:“陶小姐,这个三轮车你不能动,等会儿我还得用它拉绿豆汤去地里呢。” 陶娇娇这才收回目光,哼一声,装作不在意地离开。 灶房内,惠娘满头大汗地坐在灶下烧火,不时用袖子擦一下脸上汗水。 长安见状,递给她一把蒲扇:“灶膛有火就行,你出去凉快凉快吧。” 惠娘笑笑,接过蒲扇扇着:“没事,也不是太热。” 长安打量她一眼,迟疑着问:“惠姨,你是哪里人?可有家人在北疆?” 惠娘垂下眼眸,轻声道:“奴家人在边境修防御墙,以前、以前住京城。” 长安了然。 惠娘的家人应该是流放的罪犯,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连女子也一并流放到边疆。 长安用大勺搅了搅大锅里的绿豆,重新盖上盖子,一转身,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七八岁男孩站在灶房门口,正怔怔注视着她。 “长安,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小男孩开口。 ------------ 第214章:油炸豆腐 “什么话?” 长安放下勺子走出灶房。 小男孩退至柿子树下,一脸认真道:“我叫陶铁,今年七岁了。” 长安:“所以呢?” 小男孩眼睛斜来斜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他还是说道:“长安,你能做我的妻子吗?” 长安错愕。 若此时说话的不是个几岁小孩子,她肯定给他个大逼兜。 “你为何这么说?” 长安打量一下小男孩,就见他还没自己肩膀高,却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娇嫩,跟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陶娇娇大不一样。 陶铁:“因为你好看。” 长安:…… 好吧,看在他夸自己的份上,就不揍他了。 陶铁悄悄抬眸望一眼长安,火速收回视线,红着脸追问:“长安,你可愿意?” 长安抽了抽嘴角,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到院子外面叫来亲卫:“两位叔叔,你们将陶铁带出去骑车玩吧。” 于是,陶铁跟着亲卫欢欢喜喜去学骑车了,很快将自己讲的话忘到爪哇国。 烧好几大锅绿豆汤,让几个亲卫舀进水桶,挑去地头给开荒者喝,长安这才给陶娇娇梳妆。 先将她高束的头发放下来,从耳边挑下两缕长发,再用红色丝带给她绑上两个包包髻。 刘海也放下,稍稍修剪一下,变成可爱的齐眉箍。 之后调出黛色给陶娇娇画了一个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让其看起来有了女孩子的妩媚。 因陶娇娇容色健康,根本不需要敷粉,也无需在唇上点胭脂,只要换上一身红色的裙衫,就是妥妥一个热辣小少女。 长安拿来大圆镜给陶娇娇照着,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陶娇娇撇一眼镜中的自己,恍若看到一个陌生人,不由害羞起来。 她捋着垂在脸颊两侧的垂丝,抿嘴一笑:“长安你的手艺真好。” “是你长得好。”不是长安违心奉承,而是陶娇娇也有可取之处。 少女眼睛虽小,但狭长耐看,稍稍修饰就是最妩媚的狐狸眼,也叫丹凤眼。 加上她性情肆意,身材也挺拔秀丽,穿上张扬的衣裙也不显突兀,只会更加耐看。 陶娇娇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从心底暗暗欢喜。 可当长安拉着她出门时,她又拼命不肯出去,一定要换上原来的衣裳才行。 长安故作生气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拾掇好,你竟然不领情?哼!以后不帮你梳妆了。” 陶娇娇一顿,嗫嚅道:“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还换什么衣裙?”长安拉上她往外走,说:“你放心,这裙子我没穿过,是新的。” 陶娇娇连忙辩解:“我不是那意思。” 她就是不好意思打扮成明媚模样出门而已。 莲心在旁笑道:“陶小姐,咱们小姐有时也穿红裙子呢,这也没啥。” 陶娇娇的婢女也道:“小姐,你这样真的很好看,若是夫人瞧见,铁定喜欢。” 这点陶娇娇倒是没反驳,亲娘一直看不得她一副少年打扮,每次做了新裙子,若是陶娇娇不肯穿,就气的好几天不跟她说话。 于是,在莲心与小菊几人的簇拥下,陶娇娇与长安出了院门。 现在城内没啥人,除了一些商铺与摆摊的小贩,就是一些几岁的小孩子在水塘子边用蚯蚓钓红虾。 水塘边上还有个瘸腿老兵坐在柳树下编草鞋,也是在看管这群小孩子。 “这水塘是春季刚挖的新塘,咱们长安小姐花钱买了鱼苗虾苗放养在里头。” 小菊给陶娇娇介绍道:“每隔几天,咱们就撒一些麦麸喂鱼,等到了明年,就有新鲜鱼虾吃了。” 陶娇娇望着清澈的大水塘,只觉得很惊奇:“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长安:“下雨积攒的。”其实是她用小珠珠变的。 春天时,她让亲爹召集千余百姓过来挖水塘,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挖出一个直径十丈的水塘,以后城中居民的吃水问题就不用愁了。 要知道,此地也经常干旱缺水,加上连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城内大多数人都靠井水生活。 至于洗衣洗菜啥的,要么在城内两个绿汪汪的水塘内进行,要么就出城去一条小溪流内清洗。 但小溪的水很浅,路程又远,来往一趟很不方便。 现在有了新挖的水塘,居民用水压力骤减,妇人们也不用挎着篮子走很远寻找可用的水源了。 “长安,你们的车子都在哪里买的?我也要买一辆。”陶娇娇又将目光锁在远处骑车人的身上,不无羡慕道。 长安:“在渔阳县买的,我叔叔开了一家车铺,你要是想买的话,下个月就能到货。” 上回带来的零配件基本装成两轮车或三轮车,自家留两辆三轮与几辆两轮,其余全都交给老爹去分配。 宋二孝手下有十个百户,分散在卫所周围十个卫堡内,每堡分得五辆两轮,两辆三轮。 剩下的车子都被长安卖了出去,按照一百八十两一辆的价格。 “下个月才到货啊?”陶娇娇垮下脸。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长安笑道:“我家还有两辆车,你要是想学骑,明日就留下来一辆。” 陶娇娇鼓起嘴。 她知道长安家有两辆车,但自己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就被两个侄子抢走。 大侄子比她大四岁,自己根本抢不过他。 当然,也抢不过小侄子。 几少女在城内转一圈,买了几块豆腐回来,长安准备做油炸豆腐。 就是将豆腐切成小块,放在油锅里炸成金黄,捞出后放一点黄豆酱,再放葱花与辣椒碎,多撒点胡椒,之后加水煮开即可。 不能加盐,因为大酱本身就很咸,盐多了豆腐就齁得慌。 “真好吃!”陶娇娇学着长安的样子,用竹签戳一块炸豆腐吃着,辣得嘴巴都红了也不想停下。 莲心与小菊也拿竹签戳豆腐吃,见陶娇娇的两个丫鬟远远站着不动,便招呼两人:“你们也过来吃吧。” 两丫鬟看一眼自家小姐,又看看长安,见其也朝她俩招手,便走过来。 “有点辣,这里有油炸的锅巴,你俩拿着过过嘴。”长安将一盘油炸的锅巴放到桌上。 之后又切了一只西瓜,红沙瓤儿,十分清甜。 现在不是饭点,又没旁人在场,主仆几个也没啥忌讳,就围坐在一个桌上吃东西。 姜氏一手护着小腹过来,见闺女又吃辣,不由嗔怪道:“人家小姑娘连韭菜大葱都不敢吃,你倒好,将辣椒当点心吃。” ------------ 第215章:女扮男装 长安啃着一块西瓜,又拿起一块递给阿娘:“娘也尝尝?” 姜氏接过西瓜咬一口,说:“你爹让人送来消息,说从部落买的一百匹骏马到了,让咱们准备两桌席面,招待送马来的人。” “要请人过来帮忙吗?”长安问。 如今母亲怀了身孕,家里的事都得长安操持,像招待客人事宜,她也得出面才行。 姜氏:“去请你林大娘两口子吧,他俩都会做菜,席面也做得来。” “好。” 长安让亲卫去请林大娘,就是李杏儿的娘,她跟她丈夫都是厨子,但凡城内有个红白喜事都请的是她夫妻俩。 林大娘爽快应下千户家的席面,当即就与丈夫带着李杏儿去了松鹤院。 但凡招待来客,宋二孝都安排在此,所以长安就去买了羊肉与猪肉送到松鹤院。 至于青菜豆角萝卜菠菜韭菜什么的,都是从自家地里采摘,根本不需花钱购买。 将所需蔬菜送去林大娘手里,就没长安什么事了,于是她带着陶娇娇去水塘边纳凉。 将木屐脱掉,双腿踩在水里的石头上,看着水中小鱼在小腿边游来游去,长安忽然想起远在京城的明慧与王妃。 也不知瑞王府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被皇帝圈禁? 晚间,长安沉睡,忽然陷入一个可怕的梦里。 梦中自己与爹娘叔叔婶婶被囚禁在监牢里,众人蓬头垢面宛如乞丐。 随后一家人被拉出监牢,来到一个高台上。 高台上伫立几个手握大砍刀的刽子手,他们齐刷刷看向自己,将长安吓得腿抖。 再后来,一名官员宣读圣旨,说她家意图谋反,十恶不赦,该当斩首示众。 于是宋家等人被摁趴在木头台子的凹槽内,只露出头颅。 有人将他们头发一扯,像拉乌龟脑袋那样拉着,露出后脖颈。 一旁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飞出。 长安没觉得疼痛,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忽然变了。 目光扫过自己躯体,然后是周围的观众,最后落到远远坐在监斩台上的人身上。 那个人年轻俊逸,但神情冷漠,自己竟无比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长安从梦中惊醒,被吓出一身冷汗。 望着头顶的蚊帐,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想起梦中情景,长安不由打个哆嗦,赶紧爬起身下了炕。 陶娇娇还在沉睡,不时咯吱咯吱磨着牙。 长安看一眼小姑娘,快步跑出屋子。 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斜斜照射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长安鞠水洗把脸,又刷了牙,喝了一杯冷开水,这才去茅房。 梦中情景那般真实,仿佛亲生经历。 长安想起自己以前梦到爹爹的情景,再次打个寒颤。 好像她的梦从来都不止是梦,也许就是一种预兆。 也就是说,自家有可能在某一天被关进大牢,之后再被砍头。 长安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头发,身上寒意更甚。 看自己梦中那具躯体,不像是少年模样,有可能已经成年。 可为啥啊? 自家安安稳稳坚守卫所,抵御蛮夷入侵,干啥要谋反?跟谁反? 一个个问题盘旋在脑海,使得长安脑瓜子嗡嗡作响。 还是说,有人想故意致她家于死地? 长安脑海忽然闪现一个身影,就是那个监斩官。 她在记忆里搜刮一遍,始终想不起他是谁。 想不起来就不想,本来就是不甚重要的人。 现在首要的,是多多准备粮食,多多挣钱,之后与家人一起去看看海洋的样子。 实在不行,自己就多搞几条退路,多弄几个巢穴,大不了一家子逃进森林里。 或者造几个大船,去海洋的另一边看看。 对了,她一定要去摸一摸海边的船只,让小金鱼推衍出更多更好的造船书籍,自己就花钱请人造个大船出来。 这么一想,长安感觉自己要忙的事更多了。 首先是在家里挖个地道,直通到城外,便于以后逃跑。 再就是将银票全都兑换成金子,方便携带收藏。 梦中的情景太吓人,全家一个没跑掉,全被砍头的样子让长安坐立难安。 不管将来会不会发生那种事,自己多多准备总不会错。 转眼一年多过去。 长安已经十三岁了。 北山卫所开垦的良田再次迎来大丰收。 卫所的军户除了缴纳给指挥司的粮食外,还余下很多,基本是荒地的产出。 按照约定,军户将一半粮食交给千户长宋二孝,其余则自己存起来当口粮。 宋二孝将麦子与大豆囤积在卫所城内,以备不时之需,派了专人看守。 陶指挥使知道宋二孝的操作,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按常收缴了军粮,并没讨要荒地的产出。 也正是这一年,卫所增加几百个新生命,加上投奔来的一百多名部落人,北山卫所前所未有的繁荣。 姜氏也生下一个儿子,此时已经快一周岁,每日在地上乱爬,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姜氏无法,只能整日带着儿子,啥事儿都交给闺女打理。 于是,长安不仅要安排家中事务,还给老爹当谋士。 她让老爹将一百多名部落人分散到各个百户堡,又安排人给他们建了房屋,叫他们自己开垦荒地,自给自足。 当然,即便是开的荒地,也要缴纳一半收成给卫所,不然收留他们又有何用? 这日,指挥使忽然带着一群人来卫所视察,当看到卫城内的水塘边有几只仙鹤时,一群人便走了过来观看。 长安正在给仙鹤喂小鱼,冷不丁见有人过来,忙退避到一旁。 为首那人头戴金冠,腰束玉带,看似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多岁。 可他的长相竟然跟长安梦中那监斩官诡异重合。 长安心里更发毛了。 自己的梦果然就是某种预兆! 她抬眸多看此人两眼,又扫过他身边之人。 这一看,她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王娉婷。 还别说,王娉婷扮成少年还挺像,若是忽略她娇滴滴的女音,妥妥就是一个美少年。 王娉婷也看到长安,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得意。 长安沉下脸。 她终于知道自家为何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了。 问题应该出在这王娉婷身上。 而且她看到自己一点都不惊讶,说明早已知道自己一家在这里。 既然知道,那她为何而来? 貌似王娉婷身边的男子身份不凡,或者出身贵族世家,又或是皇亲宗室。 他能将王娉婷带到北疆,还允许她女扮男装随行,此人定然极为看重她。 若有人故意诬陷,自家无根无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 第216章:王小姐让你过去伺候 “长安,又见面了。”王娉婷笑吟吟朝对面的少女打招呼。 长安只颔首,并没多言。 金冠男子打量一下长安,笑着问王娉婷:“娉婷,你认识此女?” “自然是认识的。”王娉婷娇声与金冠男子说话:“她是我奴婢的堂妹。” 金冠男子再次打量长安,眼里看不出情绪。 指挥使见状,赶紧道:“中丞大人,这是宋千户的孩子。” 男子没说什么,将视线看向几只仙鹤,说:“此地倒是有趣,城中竟然豢养不少仙鹤。” 指挥使干笑一声:“并非豢养,乃是仙鹤自行降落在此。” 他也是听大孙子回去说的,去年就有一对仙鹤落在城中的水塘边,并在荷叶丛中产下两颗蛋。 长安不许小孩子去骚扰它们,又时常投喂一些小鱼小虾,于是今年又飞来四只,好像是去年那一家子。 王娉婷扫一眼长安,挽住金冠男子的手臂撒娇道:“我早就听说鹤肉美味,却从来没吃过呢,秦康,不如让他们捉两只,咱们晚上烤鹤肉下酒。” 男子宠溺笑道:“好啊。” 长安脸色黑沉,望一眼那些仙鹤。 仙鹤们似有所感,忽然叫几声,扑腾几下翅膀朝城外飞去。 “啊!它们飞了!你们赶紧放箭啊!”王娉婷惊呼一声,招呼左右侍卫射箭。 但侍卫们并没带弓箭,只得眼睁睁看着几只仙鹤越飞越远。 长安满意了,转身就走。 “站住!是不是你搞的鬼?”王娉婷在后面怒喝。 长安根本不理她,径直带着婢女回了家。 指挥使朝秦康拱手赔笑:“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中丞大人莫怪。” 秦康没言语,背着手继续望向水塘,眼睛余光却一直尾随长安,直至看不见为止。 “陶公,此地千户怎么不见过来说话?”秦康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陶指挥:“宋千户出去巡视了,还不及回来。” “倒是不巧。”秦康不咸不淡说一句,又看一眼少女消失的方向,问:“他家有几个孩子?” “一儿一女。”指挥使闻听秦康问起人家家事,不由心下微沉。 秦康:“陶公可将他的儿子叫来回话。” 指挥使抽了下嘴角,淡淡道:“恐怕要令中丞大人失望了,宋千户的小儿才十个月,并不会说话。” 秦康闻言有一丝尴尬,轻咳一声:“哦,那便罢了。” 说着,背着手慢慢绕着水塘走。 塘水清澈,可见筷子长的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另一边还种了莲藕,此刻正叶盖如盘,花开婆娑。 王娉婷看出秦康很喜欢此地,笑着道:“咱们不如在此住下,正好让这里的人去捉几只仙鹤回来。” 秦康没言语,表示默认。 指挥使插话道:“咱一行有八百多人,卫所恐怕招待不过来啊,中丞大人不如跟老夫回广宁,我让人去打几只仙鹤过来。” 秦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不嘛,我还是喜欢此地。”王娉婷晃着秦康膀子撒娇:“秦康,你就留下吧。” 秦康顺势点头。 指挥使的脸都黑了,望向那不男不女的女子时,眼神分外凌厉。 哪知王娉婷根本不鸟他,就是缠着秦康要住下。 最终,秦康半推半就在北山卫所住下来,他与王娉婷住进松鹤院,随从与婢女厨子也跟着住进去。 数百护卫则在院子外打桩,撑起牛皮大帐篷,大有长期驻扎的意思。 指挥使也没法子,只得陪着秦康这个巡抚督查御史留下。 只不过他与自己的亲卫借住在林大娘家,顺便请林大娘一家帮忙做饭。 傍晚,宋二孝巡视回来,当即就被指挥使叫去说话。 “二孝,今日巡抚过来视察,没成想留下不走了,这期间你要精心些,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宋二孝皱眉:“留下不走是什么意思?打算在此驻留?” 指挥使点头:“此人乃皇后的亲弟弟,齐国公秦康,身份非同一般,咱们小心伺候着就行,别的不用管。” 自来巡抚与地方总督不大对付,因为巡抚代表帝王的眼线,一个不好就给皇帝打小报告,有时还会无中生有。 指挥使与顶头上司一样,最烦巡抚来巡视,有时还会鸡蛋里挑骨头,插手边军事宜。 宋二孝点头,蹙眉问:“这么多人住下来,吃饭花费怎么算?大人准备给现银还是给粮食?” 指挥使假装没听见,顾左右而言他:“既然松鹤院给秦巡抚住了,以后我家那几小子暂时住你家吧。” 近两年时间,陶指挥使家的几孩子除了年节日回家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北山卫所。 老大陶大启已经被宋二孝编进亲卫队,经常跟他一起巡视百户堡。 即便是陶娇娇,也早将长安的家当成自己家,有时年节都不想回去。 “大人,那数百人的饮食怎么办?八百多张嘴呐,一天就得千余斤粮食,我这个卫所实在供应不起啊。” 宋二孝一想到粮库的粮食被这些人给吃掉,心都要滴血。 指挥使尴尬咳一声:“他们也带了口粮,应该不至于全吃你们的。” 宋二孝黑着脸道:“我最多供应一天的伙食,以后只能让他们自行解决了。” “好,我会跟巡抚提。”指挥使也不想那秦康赖在此处,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没办法。 再说长安,她回到家便将门关上。 走进屋里,就见陶娇娇躺在炕上直哼哼。 “还疼吗?”长安将手抚在她小腹上,低声询问:“要不我再煮点姜枣茶给你喝?” “好。”陶娇娇第一次来葵水,只觉得羞臊又难受,一点点的肚子痛,就被她放大十余倍。 “你再忍忍,我现在就去煮。”长安从柜子里拿出红枣与干姜片,洗干净后放进陶罐里,又倒进去一些红糖,用水煮起来。 陶娇娇趴在炕沿问:“我侄子他们怎么搬到你家来住了?” “有个大官来视察,他们住进松鹤院,陶大启他们就来我家了。”长安道。 “什么大官?从京城来的么?”陶娇娇好奇。 长安:“大概是吧。” 莲心蹲在门边给炭炉子扇火,插话道:“陶小姐你没看到,巡抚身边还跟个男扮女装的女人呢,那撒娇劲儿,可辣眼了。” 陶娇娇顿时来了精神,“怎么辣眼?你学给我瞧瞧。” “我可学不来。”莲心想想那女人的娇笑声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哪里还敢学。 小菊笑道:“我来学。” 然后她就学着王娉婷的样子摇晃长安的胳膊,夹着嗓子道:“不嘛,我就要住这里” 陶娇娇哈哈大笑,都忘记自己肚子痛的事。 忽然,院子外响起一道声音:“宋长安可在?王小姐让你过去伺候!” ------------ 第217章:好好的人不做 屋里一静,小菊捞起一把笤帚就往外走:“我去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打开院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锦衣侍卫,腰悬一把绣春刀。 小菊拧着眉道:“王小姐是谁?口气可真不小!竟要咱们千户小姐去伺候?请问她是公主还是郡主啊?” 锦衣侍卫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传达命令,去不去随你们。”说罢转身就走。 小菊哼一声,将手中笤帚举了举,哐当关上院门。 陶铁从屋里跑出来,追着小菊问:“小菊,那些人为啥要长安去伺候?” “我怎么知道?”小菊气哼哼回屋,将自己怼走锦衣卫的事说一遍。 “做的对!”陶娇娇捶一下炕沿,眉毛倒竖:“等我方便了,一定去抽花她的脸!” 她爹也有好几个侍妾,可没有哪个敢像王小姐那般的狐媚子做派,若被她娘看到,铁定磋磨死她!哼! 这时,陶铁的脑袋从门框处伸进来,好奇问:“你们说什么?” 陶娇娇白他一眼:“你们男的不许进咱们屋子!” 陶铁委委屈屈缩回脑袋,忽地又伸出来,冲陶娇娇吐舌头做个鬼脸,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 现在他与两个大侄子住一起,睡一张炕,想想都挤得慌。 但有什么法子?自己原先住的地方被人给占了,那些人不知啥时候才能离开? 姜氏听到院子外的动静,得知那什么王小姐竟然要自己女儿去伺候,心里也挺气。 等丈夫回来时,她就一番埋怨:“那些人什么来头?竟开口要我闺女去伺候,我家长安又不是奴婢,他们这么做什么意思?如此不尊重,不是在打咱们的脸吗?” 宋二孝叹口气:“是那巡抚的侍妾无礼,咱们不理她便是。” “说的好听?倘若那什么巡抚也开口呢?难道咱们就忍气吞声了?” 姜氏气的牙痒,恨不得现在就去扇那女人几个大耳刮。 在京城时,自己就经常听人说起那王娉婷,还好几次故意针对自己闺女,也不知是啥意思? 没想到在北疆也能遇到她,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宋二孝摇头:“巡抚是皇亲国戚,他胞姐又是皇后,怎会做出这种事?” 姜氏抱着儿子道:“越是皇亲国戚,越行事张狂的多了去了。” 宋二孝蹙眉,低声道:“你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姜氏也不理丈夫,将儿子哄睡,再放到炕上。 第二天,宋二孝没去城外巡视,而是留在城内陪着妻子儿女。 惠娘带着莲心与小菊做好朝食,一家人坐下吃饭。 还没吃完,就见指挥使走进来:“二孝,今儿怎么没出去?” 宋二孝喝口粥,又咬一口葱油饼:“没力气走。” 指挥使呵呵笑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问你怎么没力气。” 宋二孝: “哎,今儿去林子里打猎吧,来都来了,咱也不能光吃不做啊。”指挥使在桌旁坐下,端起惠娘递过来的粥碗就喝:“等打了野味,也能为你省下不少猪羊肉钱。” 宋二孝:我可真谢谢你啊! 指挥使眨巴着眼望向桌上饭菜:葱油饼,酸豆角炒辣椒,切成一瓣瓣的煮咸鸡蛋,明明就是最寻常的饭菜,吃到嘴里竟异常美味。 哎,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小长安的功劳? “爹,你愁啥?”陶铁见老爹直勾勾盯着桌上饭菜看,好心提醒:“你慢慢吃,锅里还有呢,姜姨说不够再添,管饱。” 指挥使瞪一眼小儿子,慢条斯理吃饼喝粥,再吃几筷子辣椒酸豆角。 长安与阿娘及陶娇娇在房间炕桌吃的饭,小弟弟坐阿娘怀里,朝桌上食物直流口水。 姜氏便用半只蛋黄压碎,搁在大米粥里搅合搅合喂给他。 小家伙一口气吃了半碗粥,才心满意足地指向屋门口。 姜氏将他的小手摁下来,他又挣扎着指向外头,要出去玩。 “等会儿姐姐带你出去。”长安喝完粥,抱起小弟弟。 小石头高兴坏了,两只小胖手搂住姐姐脖子不放,任凭老娘怎么拍手就是不要。 “等等我!”陶娇娇也下了炕,穿上木屐就跟出去。 顺便将自己的小皮鞭抓在手里,缠绕再手腕上。 哼!遇到不长眼的,就死劲抽她! 两少女走出院子,小菊推上娃娃车,与冬梅知秋连忙跟上。 莲心与惠娘在家收拾碗筷,之后还要洗衣扫地,收拾屋子。 早晨的集市很热闹,卖啥的都有。 长安将弟弟放进娃娃车里推着,一行人去菜市场逛逛。 现在是七月,天气还很热,但做买卖的却不少。 自长安带来不少菜种与瓜种后,这北山卫所城内就有不少人种植各色瓜果蔬菜。 像什么香瓜,胡瓜,花皮瓜,蜜罐子,西瓜等,在北山的菜市场都能买到。 “这个瓜不错,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小菊指着一个老农担子上的瓜道:“咱们现在人口多,要多买一些。” 长安点头:“将这一担瓜都买下,让他挑去咱家。” 小菊欢呼一声,问清多少钱一个,便从荷包内取钱付给老农。 随后,长安又陆续买了一担西瓜与一担花皮瓜,还买了两只羊腿、几块豆腐,并一些自家没有的菜蔬。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王娉婷与那男人,他们身后还跟着二十几名侍卫。 长安还看到宋汐月,她已经长高不少,但神情更加阴郁。 王娉婷也看到长安,她笑吟吟走来:“长安,昨夜叫你过去伺候怎么不听话?莫非想要我亲自来请?” 她这话说得暧昧,惹得周围居民都看过来。 长安还没说话,陶娇娇腾地怒起,指着王娉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让长安伺候?” 王娉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粗鲁怼她的人,不由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冲我叫嚣?” “我是你祖宗!”陶娇娇根本不给王娉婷留脸,大声道:“就你这种贱妾!不知谁家养出来的货色!连姓什么都忘了,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人鬼!王侍郎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昨儿夜里长安都跟她说了,这王娉婷的祖父就是工部侍郎,三品官员,却养出个自甘下贱的孙女。 王娉婷被她骂得眼圈都红了,本想骂回去,但又怕损害自己在秦康心中的完美形象。 转头望见一脸看好戏的秦康,立马抓住他衣袖摇晃,泪眼婆娑道:“秦郎,贱民辱我,你可要为我做主。” ------------ 第218章:最好别欺瞒我 陶娇娇瞪大眼睛,终于看到昨儿小菊模仿的撒娇样,不由哈哈大笑。 坐在娃娃车上的小石头也拍着小胖手跟着笑,之后还仰脑袋望姐姐一眼,似乎在求夸奖。 长安捏捏他小脸,笑了笑。 小石头更得意了,用小胖手使劲拍着面前的台板,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啥。 那秦康并未理会王娉婷的娇嗔,却嘴角含笑朝长安看来。 长安被他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连忙招呼陶娇娇回家。 陶娇娇走的时候还不忘模仿一下王娉婷撒娇的样子,挽着长安的胳膊夹嗓子说话:“嗯~宋郎,你要为我做主啊哈哈哈哈!” 几名丫鬟全都捂嘴笑起来,簇拥着主子离去。 王娉婷简直气炸。 但秦康身边的锦衣卫不肯听自己命令,自己身边又只有宋汐月一个丫鬟,势单力薄,根本拿那群小丫头没办法。 “秦郎~”这回王娉婷真伤心了,本想拉住秦康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避开。 “大庭广众,注意言行。”秦康淡淡撂下一句,背着手缓缓朝前走去。 王娉婷见秦康不肯为自己出头,怄得咬碎一口银牙。 又瞧见秦康的目光追随长安与陶娇娇而去,心知这狗东西又起了别的心思。 此刻的王娉婷恨不得扇秦康两巴掌。 他这是嫌自己人老珠黄了? 可她明明才十九岁啊,跟了他不过一年而已。 但想到秦康的癖好,王娉婷几乎搅烂手中帕子。 这些号称文人雅士的男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身边的女人走马灯般地轮换,全都是十三四五的豆蔻少女。 一旦年纪超过十八,她们就有可能被他们无情送出去。 即便知道女子此时已经怀了身孕,男人都不会有一点怜惜。 所以王娉婷不做秦康的妾,只当他的解语花,或者说是女朋友。 “不逛了!”王娉婷也是有脾气的,转身往回走。 宋汐月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气冲冲回到住所,王娉婷朝宋汐月望去,冷冷道:“过来!” 宋汐月颤抖着走过去,扑通朝地上一跪:“小姐饶了我吧.” 王娉婷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一下下扎在宋汐月的胳膊上:“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敢如此辱我,我绝不放过你们!” 宋汐月疼的冷汗直流,却不敢大声尖叫,只拼命用双手阻挡,口中求饶:“小姐!您饶了奴婢,奴婢又想起一些事了,真的想起来了” 王娉婷停下手,用帕子将金簪上的血迹擦干净,冷笑一声:“说罢,想起什么了?” 宋汐月抽泣着道:“奴婢想起前世的时候,好像太子生病没了。” 王娉婷愣了愣:“太子生病没了?那皇后如何了?秦家后来怎样了?” 宋汐月缩着脖子道:“奴婢不知皇后的情况,秦家.我、我也不知。” 王娉婷眼神微眯:“你又跟我耍花招?” “奴婢不敢!奴婢确实不知啊,前世的时候,奴婢还在您府里当差.”宋汐月匍匐在地上颤抖,生怕簪子又落到身上。 王娉婷冷冷撇一眼地上的少女,又问:“太子是哪年没的?得了什么病?” 宋汐月脑袋一嗡,忽然想起前世太子殁了时,好像才十四五岁。 但现在太子都十七了,依然活得好好的。 “说呀?”王娉婷不耐烦起来:“你该不会在诓我吧?上次还说瑞王会被皇帝圈禁,如今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不都好好的么?” 宋汐月抖如筛糠,一咬牙,说:“太子二十岁没的,至于瑞王,或许是奴婢将时间记错了。” 她再不能在王娉婷身边待着了,否则一旦这些事都没发生,这女人铁定会弄死自己。 等回京后,必须想法子赎身,然后远走他乡。 即便不能赎身,自己也必须想法子逃走。 王娉婷不知宋汐月心中所想,半倚在罗汉榻上托腮沉思。 倘若太子真死了,那皇后肯定要凉。 皇后一凉,这秦家能有什么好? 假设由另外皇子登基大宝,估计第一个就要清算秦家。 那自己跟着秦康又图他什么?图跟他一道流放吗? 王娉婷看一眼地上的宋汐月。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自己必须防备着。 反正这秦康也不是啥好货,对自己也没什么真心,不如换个人攻略好了。 思及此,王娉婷又道:“宋汐月,你最好别欺瞒我,否则打杀你也不过我一句话的事。” 宋汐月不敢言语。 “还记起什么没有?”王娉婷用脚踢踢她肩膀:“一并说来!” “暂时没了。”此刻宋汐月无比后悔将自己有上辈子记忆的事告知王娉婷。 原以为会被人看重,做这女人身边的大丫鬟,结果自己一脚踩进火坑里。 前世王家二老爷家公子暴虐成性,自己在那院子里受尽折磨。 结果这一世还不如前世,至少那公子高兴时还会赏点衣裳首饰与银钱。 这女人简直就是魔鬼,一不高兴就喜欢用簪子扎人,还克扣婢女的月银。 直到现在,自己手里连两贯都没攒出来。 若非如此,宋汐月早就逃出京城了。 “出去洗把脸,不要被人看出什么。”王娉婷挥挥手:“再跟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拿几个香瓜回来,嗯,西瓜也拿一个来。” 先前她看到长安那小贱蹄子买了好几担瓜果,想必是要送到这边的。 宋汐月答应一声,退出屋子。 跑去灶房舀水洗了脸,将王娉婷的话带到:“咱们小姐让拿几个香瓜过去,西瓜也拿一个。” 灶房的三个厨娘都是秦康从自家府里带来的,其中一人冷笑一声:“香瓜?咱们这里哪来的香瓜?” 宋汐月面无表情道:“是小姐的意思,我只是来传话而已。” 厨娘摔摔打打道:“你主子倒是娇贵,不是要吃这样就是要吃那样!有本事自己花钱买去啊?啥都到厨房来要!咱们这里又不是免费的集市,岂能样样都有?” 宋汐月:“我的话已经带到,你们有没有是你们的事。” 说罢,转身走出灶房。 圆脸厨娘冲她身影呸一声,对另外一个厨娘道:“瞧瞧这些狐媚子!没名没份地跟着咱们主子,也不嫌臊得慌!” “就是!”另一厨娘道:“那王小姐的祖父还是工部侍郎呢,也不知道管管孙女。” “怎么管?她都十八九岁了,还能把她栓裤腰带上?” 一年老厨娘边理豆角边道:“我听说这王小姐自幼父母双亡,被祖父母娇惯长大,加上她外祖父在内阁,也对她极为宠溺,可不就无法无天了么? ------------ 第219章:吊膀子会长高 “再娇惯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吧?若是我家孩子这般没脸没皮,我宁愿一根白绫勒死她,也不能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圆脸厨娘又呸一声,拎起一篮子大米去外头淘洗。 水塘边已经有很多妇人在淘米洗菜,有的还在一旁用捶衣棒捶衣。 几棒子下去,衣裳里的污水便流出来,再漂洗几遍,也就干净了。 惠娘与莲心芍药也来水塘边淘米洗衣,旁人见到全都热情打声招呼。 有人还跟莲心打趣:“莲心姑娘多大了?可有婆家?” 莲心垂头不语,自顾自淘米。 其实她已经十八了,姜夫人正给她寻摸对象呢。 但她不想在北疆找婆家,因为一旦在这里扎根,就再也回不去父母身边了。 又有人跟惠娘说话:“我说惠娘,既然千户答应放你出嫁,你为何不答应啊?” 惠娘不答话,仔细揉搓着衣裳。 其实她想说,就这样平静活着挺好。 父兄有人照顾,主母与小姐也和善温柔,就是小少爷也对她亲近,自己这辈子已经知足。 没错,宋二孝将惠娘的父兄接到卫城居住,让他们各领一样差事。 惠娘的爹是文人,所以就在卫城做了学堂先生,教授军户的孩子们认字读书。 惠娘的兄长也在粮草库上值,每日就在粮库周围巡逻,看到小孩子就将他们赶远些,不许靠近粮仓附近,免得他们燃火烧到仓库。 有时惠娘会过去,给他们洗洗衣裳,收拾一下屋子。 现在兄长已经无需她操持了,因为他又娶了新嫂嫂。 “惠娘啊,你还这么年轻,才二十出头,不想出嫁就赶紧想法子怀个孩子。” 有快嘴妇人捅捅惠娘,压低声音道:“反正你已经是千户的妾了,主母又有了儿子,还能一直拦着不让你怀孕不成?” 惠娘忍不住道:“大娘,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千户夫妻伉俪情深,自己若插一脚,恐怕好日子就要到头。 惠娘不敢赌未来,只想维持现状。 在教坊司的日子她过够了,再不敢回首。 服侍男人的事她也做够,如此最好,又清静又自在。 洗好衣裳回到家,一件件晾好。 因家中又多了三名小公子,惠娘便将小姐的衣裳用席子圈起来晾晒。 这会儿,长安正与陶娇娇几人吃西瓜,见惠娘回来,赶紧招呼她也过来。 惠娘已经融入这个家,答应一声,走过去坐下。 “这个西瓜没有咱家的好吃。”陶铁边吃边嘀咕。 他说的咱家可不是陶家,而是长安家。 长安在自家菜园子里种了五分地的西瓜,连香瓜也种了,但耐不住家中人多啊,今儿摘两个明儿摘三个,没多久就吃光了。 现在地里的瓜秧子虽还开着花,也结着果,但还没长熟。 二侄子陶二智笑着调侃:“你家有西瓜吗?” 陶铁瞪一眼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侄子:“关你何事?”说着偷偷瞥一眼长安。 长安也没在意,与陶娇娇说话:“我爹他们今儿一早就去打猎了,估计晚上就有鹿肉吃了,回头咱们多削一点竹签子,留着烤鹿肉用。” 陶娇娇点头:“再去摘点荷叶与紫苏叶子,包鹿肉用。” 又戳戳九岁的陶铁:“听到没有?回头你去地里摘点紫苏回来,我跟冬梅去采荷叶。” “我才不去地里!”陶铁偏头避开姐姐的魔爪,“我要去采荷叶。” 荷叶在水塘边,很好采,也很好玩,荷叶下还有很多青虾呢,他要带个捞网,顺便捞虾。 陶娇娇伸手敲他一个爆栗:“不许去水塘边!矮不愣登的还没我肩膀高!下水就淹没你头顶。” 那水塘中间有两人深,万一不小心滑进去,谁都捞不上来。 陶铁最听不得姐姐说他矮,气得西瓜也不吃了,忽地站起身,拉着姐姐道:“谁没有你肩膀高了?有本事站起来比比看!” 陶娇娇才不要跟他比,拍开他扯着袖子的爪子:“闪开!别毛手毛脚!” 陶铁一跺脚,气哼哼跑出屋子,到院子门口扒上门头吊膀子。 他听人说,多吊吊膀子,就会长得高。 正当他双手扒着门头在那晃荡时,一个人走过来,猛一照眼吓一跳,还以为有人在千户家门口上吊呢。 定睛一看,是个调皮的孩子在扒门框,不由气结。 “你干啥?”来人是宋二孝的亲卫队长,今儿千户跟指挥使去打猎,自己便留在城中照应。 陶铁见有人来,赶紧跳下,一溜烟跑走。 如今亲卫队长已经升了百户,平时负责城防安保工作。 今天他从一队镖师那里接到一封信,便急急送过来。 其实这事儿完全可以交给自己的随从做,但曹猛别有心思,便亲自送来。 “嫂子,这是你家的信。”曹猛与宋二孝是过命的交情,两人平时也都是兄弟相称,所以他叫姜氏一声嫂子。 姜氏接过信件,道了声谢,又让莲心给他切西瓜吃。 “长安,你看看这是谁来的信?”姜氏不识字,便将信件交给闺女。 长安接过一瞧,竟是京城来的信件,收信人是她爹宋二孝,寄信人是赵渊。 拆开信件,发现里头有好几张信纸。 其中一张是向宋二孝问安的,其余都是写给长安。 信中说,京城开了好几家车行,全都售卖两轮车与三轮车。 他们卖的价格还比自家的便宜,所以铺子生意远不及以前火爆。 再有,赵渊决定到北疆投军,但陆景州一直阻拦,还让他先考个武举再说。 思量很久,赵渊决定不参加武举,打算直接到北疆来,顺便将长安的分红银子与猫猫狗狗都带来。 赵渊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小到狗狗猫猫的饮食都说一遍,还说等他过来时,便将海棠苑交给侯夫人帮忙打理。 信中还说,上次瑞王府的小世子再次中毒,好在被救回,可没多久瑞王与长子也中了同样的毒。 瑞王虽被救活,却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平时只能靠轮椅活动。 那长子也是一样的症状,甚至比瑞王还严重,不仅口鼻歪斜,一说话还流口水。 瑞王府的侧妃好像疯了,她经常披头散发跑到王府大门口叫唤,说王妃害了她夫君与儿子,现在又要害她。 而每次她都被仆人给架了回去。 长安看完信,心里唏嘘。 王妃娘娘那样温柔和善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呢。 如此也好,瑞王瘫痪,皇帝应该不会圈禁他一家了吧? ------------ 第220章:未婚先孕 长安收好信纸,跟姜氏讲起赵渊在信中说的事。 “瑞王瘫了,这下明慧与明扬两个不会被圈禁了。” 没有哪个皇帝忌惮一个瘫痪之人,所以此事应该是王妃做的,也变相救了瑞王一命。 可如此一来,皇帝有可能将目光放到各地藩王身上。 也因此,那秦康才来燕地驻守的吧? “唉,也是可怜的。”姜氏感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长安,出去采莲叶啦!”陶娇娇吃完西瓜,就闲不住想出去溜达。 长安:“稍等,我去拿个抄网。”她要捞点小虾回来熬辣椒酱。 于是,几少女又去水塘边采荷叶,还捞了一大海碗小虾回来。 透明的小虾活蹦乱跳,长安将其淘洗干净后,直接搁锅里炒熟,之后将豆腐丁油炸成金黄,再加入酸豆角、辣椒丁、毛豆米与一些黄豆酱翻炒,之后与小虾米一起熬煮,待水分熬得差不多就装进大碗里。 这样熬煮出来的辣酱味道非常鲜美,陶铁就着它能吃下三碗饭。 傍晚,宋二孝与指挥使一行人果然带回好些猎物,光鹿就有好几只,还有两只半大野猪,以及一些野鸡兔子等。 士兵们将这些猎物剥皮取肉,挑拣一些好肉送到千户官宅,再送一些给巡抚,其余的自己分了。 晚上,长安与陶娇娇等人在自家院子里烤鹿肉,姜氏则带着惠娘在灶房将所有肉都做熟。 “这么热的天气去打猎,吃不完就要坏掉,也不知咋想的。” 姜氏抱怨一句,吩咐莲心:“你与惠娘一起将煮好的肉送些给曹百户,他今日没去打猎,肯定分不到多少。” 莲心答应一声,用竹篮装上几大块野猪肉,拉上惠娘一起去亲卫营。 回来的路上,她又瞧见那王娉婷,正带着婢女与几个侍卫在四处转悠。 莲心赶紧将此事告诉给长安:“那王小姐也是奇怪,天都快黑了,她竟然不回去吃饭,反而在城内转悠,我瞧见她还去了粮仓那边了呢。” 粮仓位于亲卫队旁边,也是方便士兵们照看的意思,周围都是空旷的打谷场,也不知王娉婷去那里想干啥? 长安闻言站起身,让门口的护卫去监视王娉婷:“远远看着就行,不要惊动她。” 护卫点头,拿着一把烤鹿肉边吃边往粮仓走。 长安坐回小桌旁,用小刀切了一只西瓜,又切了两只花皮香瓜,心里想着事情。 那王娉婷如此行事,肯定在琢磨什么坏水,自己必须防着点。 因为老爹的卫所城内不仅有个大粮仓,还有一个养马场,里头养了一百多匹骏马。 这些骏马之所以没有分给各百户堡,一是因为它们是长安自己掏钱买的,二是她想让它们尽快配种生出小马。 但这样也招人眼球,一旦被坏心人歪曲事实,老爹就可能有麻烦。 长安想的没错,王娉婷确实想在卫城内鸡蛋里挑骨头。 而且那秦康似乎也乐见其成,还故意引导她外出寻找一些“线索”。 或者想让王娉婷帮他寻找宋千户的错处,大到马匹粮食,小到宋千户的家事。 当然,秦康更想找到宋千户贪污受贿或者鱼肉乡里的证据,可惜没有。 北山卫城内无比安宁祥和,大家都忙的很,开荒的开荒,除草的除草,除了两口子吵架斗嘴,再没其他。 随后秦康又翻看卫所辖下的军田账册,但账目并无异样,即便有军户开荒记录,但这些新开出的农田也要第三年才能纳税。 秦康有点遗憾。 他倒是想寻到宋二孝的错处,之后将他革职,自己再让朝廷派一个秦家心腹来顶替北山千户之职。 如此一来,秦家在北疆也有了耳目。 秦康在北山卫所待了一个月,直至八月底方才离开。 指挥使也陪他住在北山卫所整整一个月,本想捉一对仙鹤送他,但此时仙鹤已经开始向南迁徙,他也只能作罢。 王娉婷跟他回到广宁后,就闹着要回京。 秦康本也开始不耐烦她,便派人将其送回京城。 哪知王娉婷回到京城后,经常呕吐不止,祖母阮氏见状,赶紧给她请来府医。 府医给把了脉后,神色一言难尽:“王小姐已经怀孕三月。” 阮氏震惊:“怀孕三个月了?” 府医点头。 阮氏看一眼一脸平静的孙女,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厥过去。 不行!现在不是晕厥的时候,必须封住府医的口舌! 包了个大红封送走府医后,阮氏狠扇孙女一耳光,低声怒斥:“你个死妮子!跟谁有了这孽种?是不是那个秦康?” 王娉婷捂住打疼的脸揉了揉,算是默认。 她跟随秦康外出时,确实隐瞒了祖父祖母,但回来后就瞒不住了,现在几乎全京城都知道她与秦康去了一趟北疆。 阮氏恨铁不成钢道:“你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那秦康?他妻子是县主,正儿八经的宗室女,性子也最是狠毒,容不得府内妾侍先她一步生出孩儿。” “他家后门经常有女子抬出来,无一不是被折磨致死,却对外说病没的,你现在竟怀了他的种?不想活了吗?” 王聘婷平静道:“我又没想嫁给他,您担心什么?” 阮氏戳着她脑门道:“没想嫁给他你还跟他外出?我王家怎么有你这般随性的孩子?” 她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嘴里骂道:“你个死妮子,气死我了!都已经三个月了啊,此时落胎该有多凶险?” 王娉婷也不敢随意喝古代的打胎药,万一打不下来,自己小命就丢了。 “大不了生出来我自己养着好了,您有啥好担心的?” 王娉婷对怀孕的事不以为意,甚至也没啥排斥心理。 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自己在庄子里待个一年半载,等生下孩子后,自己又是一个自由女性。 阮氏差点被孙女的言语给气死:“生出来?你未婚生子,以后谁还敢娶你?” “那就不嫁呗。”王娉婷此刻焦虑的是,万一难产该怎么办? 阮氏气得猛喘几口气,又自己给自己倒杯茶一口气喝下。 “那你想过这孩子以后会遭遇什么吗?”她点着孙女脑门道:“这叫奸生子!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人!” 王娉婷倒是没想过这些,这会儿听祖母一语点破,也反应过来。 确实啊,自己的孩子没爹,以后跟谁姓?自己又如何将其带至人前? 姓秦是绝对不行的,万一哪天秦家被清算,这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 第221章:接盘侠 阮氏在屋里转了几圈,又抹了几把眼泪,这才撵孙女回去。 等王庭下朝回府,阮氏便将此事告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那个秦康太不是东西!竟诱骗未嫁少女,现在娉婷有了身孕,你说该怎么办啊?” 王庭震惊:“娉婷有了身孕?” “是啊,都三个月了!”阮氏用帕子擦着眼泪。 王庭气得胡子直翘,一拍桌子:“还能怎么办?当然让秦康娶了她!” 他说的娶,意思就是让秦康负责而已。 “秦康的正妻是沁阳县主,她哪里能容忍娉婷先她一步怀上身孕?”阮氏连连摇头:“万一娉婷被她磋磨致死,咱们连伸冤都无门。” 宗室女打死个把妾室,皇帝不过罚她一年俸禄,自己亲手养大的乖孙女,岂能送到那等虎狼窝? 王庭一甩袖子:“既如此!我要亲自去秦家说理!” 阮氏一把抓住丈夫:“你疯了!此事哪里能声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解决?”王庭被孙女气的脑子都混沌了,索性将此事交于老妻去处理。 阮氏:“我想过了,必须尽快给娉婷找个人家嫁了!说不得还能遮挡一二。” 她丈夫、她儿子都在朝中为官,可不能因为孙女的事抬不起头来。 而且二儿子家还有两个闺女呢,今年也都十四五岁,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万万不能被此事连累,否则老二媳妇还不恨死娉婷。 “嫁给谁?”王庭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阮氏思量道:“我瞧陆家的孩子不错,他年纪也与娉婷相仿,现在又给太子当老师,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王庭赶紧摇头:“不妥!上次娉婷的外祖蔡辅阁就曾说过一会,已经被那小子拒绝过,这番再去说,不管成不成,以后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阮氏哼一声:“他一个贱妾生的庶子,今年都十八了还无人问津,咱们娉婷能嫁给他是他的福分!” 王庭瞪一眼妻子:“你知道什么?那是他不肯娶,不是无人问津!” 朝中有好几个阁老都看中他,只可惜他推说不到及冠不会议亲,还说一名高僧曾给他批过命,不能早早成亲。 阮氏撇撇嘴,低声道:“我不管!眼下必须有个人娶了娉婷才行,事不宜迟,咱们不如请陆夫人帮个忙,将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由不得那陆景州不娶!” 其实她看来看去,也就陆家那庶子靠谱,不仅岁数与娉婷相当,而且他小小年纪就当了太子的老师,一旦太子登基,他就一飞冲天了。 如此佳婿,落进旁人家也太可惜! 王庭心里也在犹豫。 说实在的,他最中意的孙女婿人选,非陆景州莫属。 他聪明,年轻,又识时务,在朝中风评极佳。 现在又是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经常与太子在一起,为他讲解经意典籍,也相当于太子的半个老师。 若无意外,将来他前途一片光明。 可娉婷她 唉!都是冤孽! 王庭就怕结亲不成,自家反而得罪了那陆景州。 纠结良久,又见妻子打起包票,说不会让陆景州发现任何异样。 大不了成亲后,娉婷以养病为由在京郊庄子上住几个月,等生下孩子后再回来。 至于孩子的月份.外头没人要的野孩子多的是,到时候抱一个刚出生的给他过过眼就行。 “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要处理。”王庭听不得这些内宅阴私,赶紧找个理由遁走。 于是,阮氏递帖子邀请陆府蔡氏来家里做客。 蔡氏如约而至,两人屏退众仆人,在屋里商量起事情。 如今蔡氏的长子已经定亲,下半年就要迎娶,只不过准儿媳是个小官之女。 说是小官,其实早已不做官了。准儿媳的父亲曾当过县令,因为政绩审核没通过,被革职在家。 后来索性在京城做起买卖,再不涉猎官场。 这会儿听说王侍郎家的孙女要嫁给自己最厌恶的庶子,蔡氏有些不愿意。 “二郎他哪里能配得上娉婷,王夫人你也太高看他了。”蔡氏慢慢喝着茶,有些心不在焉。 阮氏见蔡氏这般说,心里门清,笑道:“我原也不赞同娉婷嫁给陆景州的,但蔡辅阁却很看好他,就委托我来请你帮个忙。” 阮氏绝对不能将孙女已经有孕的事告诉给蔡夫人知道,所以就撒了一个谎。 蔡夫人一听是蔡辅阁委托,只得点头:“既是大伯委托,我就试试看吧。不过二郎极少回府,我得想想法子。” 阮氏见蔡氏松口,放下心,但又怕她耽搁太久,娉婷的肚子就掩不住了。 想了想,阮氏道:“这样吧,过阵子蔡辅阁不是过寿嘛,就让人送个帖子给陆景州,咱们在那里将事情办了。” 虽说对陆景州有点不地道,但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蔡辅阁又极为看重他,想必那小子不能说什么。 蔡氏干巴巴笑了笑,勉强应下来。 蔡辅阁的寿辰在腊月十五,虽然天空万里无云,但风很大,刮得人嘴巴子疼。 陆景州接到蔡辅阁的帖子,本想随个礼就行,但又想到什么,他欣然前往。 冯山骑着三轮送小主子到了蔡府大门口,就见这里已经聚了不少客人,大多是朝中大臣。 人们挨个递上礼单与礼物,唱报官便大声将礼单读出来,让耳房内的的记账先生记录。 陆景州也送了一幅前朝名人的字画,只不过是自己临摹的赝品。 真迹当然在自己的书柜里躺着呢,他可不会将好东西拱手让人。 随着客人一起走进客厅,向坐在上首的蔡辅阁行个礼,说了一句吉祥祝福语,刚想去外头帐篷里坐着,就见蔡辅阁朝他招招手。 “陆学士,请过来坐。” 陆景州迟疑一下,笑吟吟走过去,在蔡辅阁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人随意攀谈几句,陆景州就见蔡辅阁望自己的眼神带着难得的温和。 不一会儿,又有很多人过来祝寿,蔡辅阁便顾不上陆景州了。 这时,有一名仆人过来,引陆景州去另一处,说是翰林院的同僚在那等他。 陆景州跟随小厮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处暖阁。 他打量一下暖阁外面,见周围没什么客人,也没说什么,跟着小厮走进暖阁内。 暖阁内也没其他人,但博古香炉里燃着袅袅甜香。 “您先在这里歇着,小人去端个点心果子就来。”小厮恭敬道。 陆景州摆手:“去吧。” 小厮朝他鞠个躬,掀帘子出去。 等厚厚布帘子再次落下,陆景州从袖中摸出一只药丸塞进口中。 ------------ 第222章:不像娶妻,倒像纳妾 陆景州火速打量一遍室内,又在一架屏风后发现一个罗汉床。 床上堆着锦绣被褥,想必是给客人休息用的。 他又推了推后窗,见能够推开,便放下心。 很快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轻轻撩帘子进来。 陆景州赶紧假装昏厥,半趴在罗汉床边,好似想上床歇息但体力不支的模样。 进来的还是先前那个小厮,他低声叫一声:“大人,您在吗?” 陆景州没有应声。 小厮悄悄走进来,一手拿着泡了解药的布巾捂住口鼻,见到半趴着的陆景州神色一喜,嘴里却在说:“哎呀陆大人您怎么睡这里了啊?小人帮你脱鞋吧.” 他将布巾系在头上,将将挡住口鼻,上前抱住陆景州将其放到床上,然后低头帮他脱鞋。 陆景州依然没言语,半眯着眼注视小厮一举一动。 小厮将他靴子脱掉后,忽听门外有人轻轻咳嗽。 小厮立刻跑出去,朝来人一抱拳,低声道:“好了,他晕睡过去了。” 来人正是王娉婷,她身边还跟着宋汐月。 王聘婷皱了皱眉,说:“你先进去将他衣裳脱了,我随后就来。” 又转头对宋汐月道:“你去前厅告知祖母,此间已经安排妥当。” “是。”宋汐月蹲身行个礼,转身往回走。 小厮转身进了暖阁,不一会儿就从里头传出声音:“能进来了。” 声音有些怪异,但王娉婷并没在意。 暖阁内燃着迷香,她必须等小厮将窗户打开放了迷香才敢进去。 过了片刻,王娉婷撩帘子走进暖阁,还没看清暖阁情形,后颈就被人重重一击,瞬间倒地不起。 陆景州厌恶地看着地上女人,还是上手将其拖到屏风后,丢在罗汉床上。 三下五除二扯掉女人衣裳,让其与那光溜溜的小厮躺到一起。 将两人衣裳团吧团吧塞进褥子下,陆景州贴心地扯过锦被,盖在两人身上,这才从后窗跳出去。 为了防止有人从后窗逃走,他将窗户关好后,又用一根树枝死劲插在窗户下面。 确保里面的人推不开窗户后,陆景州这才转到另一侧花园内,与几名相熟的官员闲聊起来。 不一会儿,他见有人匆匆朝暖阁方向奔跑,便笑道:“那边好像发生什么事,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男人也很八卦,反正闲来无事,坐席又要等到吉时才行,于是几名官员往暖阁走去。 暖阁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有仆人还有一些女眷。 她们窃窃私语:“哎呦,据说陆家公子与那王侍郎的孙女儿在里头哎,青天白日的,真是不知羞啊。” “可不,那王夫人正在里头哭骂呢,口口声声说她孙女儿被陆景州给那样了.” 陆景州闻言挑挑眉,朝身边同僚道:“我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啊!” 身边同僚也好奇,上下打量一下陆景州,调侃道:“你何时惹上王侍郎家那个桃花女?” “我也不知啊。”陆景州干咳一声,冲几位妇人大声道:“诸位伯娘婶子,我本人就在此处,你们空口白牙的造谣,真的好吗?” 几名妇人这才看到身后的陆景州,全都吃了一惊。 随后又朝暖阁看一眼,面上露出了然神色。 谁家没闹过妖?这些都是她们玩剩下的,不过就是想以此套住陆景州这个千里驹罢了。 陆景州朝同僚拱拱手:“诸位仁兄,为了小弟的清白,还请跟我一道进去看看吧,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同僚们正心痒难耐呢,见他这么说,正中下怀,笑道:“行,咱们陪你进去瞧瞧。” 于是,几人拨开门口拦阻的丫鬟婆子,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罗汉榻前的屏风已经被挪开,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 女的被男的抱在怀里,身前还笼着被子,但那光溜溜的肩膀却露了出来。 “呦!这不是陆家大公子陆元锦吗?为啥你们将他认作陆景州呢?”同僚戏谑道。 此刻蔡氏与阮氏见到陆景州几人时,脸色都变了。 陆景州并没说什么,而是望向紧闭的后窗。 咦?被他打晕的小厮去哪了? 他左右看一眼,目光落到移至墙角的屏风上。 陆景州走过去,一把挪开屏风,就见全身光溜溜的小厮正躺在墙角,脑袋上破了一个血洞,鲜血流了一脸一身,看起来很是骇然。 “啊!有死人!”有人尖叫。 陆景州扫视屋内众人一眼,神色冷峻:“你们杀了人?” 屋内众人连连摇头:“没有!” “那此人是怎么回事?”同僚追问。 众人哑然。 此刻的蔡氏王氏见到陆景州带人进来已经心梗了,这会儿看到屏风后光裸的小厮,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双双萎顿下去,假装晕倒。 一时间,屋内乱了套。 丫鬟婆子忙着掐人中的掐人中,扎虎口的扎虎口,连忙将蔡氏与王氏架出屋子。 陆景州深深看一眼紧紧搂着王娉婷的嫡兄,见其一脸戒备地瞪着自己,意味深长地笑笑,转身走出屋子。 前厅,蔡辅阁的寿宴已经开始,客人陆续入席。 陆景州也在客厅坐下,美美吃了一顿,这才与同僚一起告辞离开。 没几天,京中流言四起。 人人都说那王侍郎的孙女是狐狸精转世,竟然在蔡辅阁寿宴上一女御二夫,还被人抓个正着。 说唱馆还将此事编成一个香艳故事,讲给世人听。 为此,蔡辅阁没脸上朝,便向皇帝上奏折,请求乞骸骨,要回原籍老家养老。 皇帝没批,只是申斥了陆怀年与王庭,勒令他们管好家里子孙。 随后,陆元锦退了之前的亲事,并补偿女方千两纹银,又去王家求娶王娉婷。 王庭是一万个瞧不上这陆家嫡子,但事已至此,只能将孙女下嫁。 没几天,陆府为陆元锦举办婚礼,于元旦之前迎娶王侍郎的孙女王娉婷。 这日明明是嫡长子成婚,陆家却冷冷清清。 只有陆家几个远房亲戚过来庆贺,陆大老爷与陆二老爷夫妻全都没过来。 加上陆怀年不许妻子下帖请人,所以陆家这情形不像娶亲,倒像纳妾。 陆景州也回去了,意外的是,这次亲爹与嫡母并没为难他。 吃了酒席,陆景州返回自己的新宅。 他这新宅就在长安家海棠苑旁边。 以前曾是一位六品官的官宅,后来他一家外放出了京城,便将宅院卖给了陆景州。 “景州,你也该成亲了。” 母亲杨楚云端来一碗酸梅汤给他解酒:“再不成亲,保不齐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陆景州笑了笑,端起酸梅汤饮一口:“还不到时候。” 前世暗杀他的凶手还没排查出来,自己怎能早早成亲? 万一哪天他又被人杀死,岂不又要连累一条性命? ------------ 第223章:强行掳人 王聘婷嫁入陆家刚满月,便借口要静养避去京郊庄子上。 这庄子是她祖母阮氏的嫁妆,庄子里里外外都是王家的人。 王聘婷在庄子上一直待到生下一个女儿,满了四个月才抱着孩子回陆家一趟。 当然,抱回去的不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是一名刚出生的婴孩,从一名贫穷农妇家买来糊弄陆家上下的。 陆家人见了也没怀疑什么,反而很是欢喜。 但王聘婷没在陆府待几天,便又抱着孩子离开。 这次她在外足足待了快一年才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陆府,并将亲生女儿陆小曼交给蔡夫人抚养,自己则千里迢迢跑去北疆,跟秦康要抚养费。 至于那个买来的孩子,早就因抚养不精心夭折了。 也正是这年,生活在北疆的女真各部落开始互相倾轧,甚至剿杀对方的男人,抢夺对方的女人。 驻扎在各地的卫所也受到影响,因为经常有人流窜到军屯附近,偷屯子养的鸡羊牛马,有时还劫掠妇女。 北山卫所偏僻,虽没受波及,但也被上司抽调一批人出去剿匪。 于是,宋二孝便带着三百人的骑兵队,赶去跟指挥使的队伍汇合。 谁知骑兵队刚出去一天,巡抚秦康就带着一队人来到北山卫所。 此时长安正在窗下讲故事给三岁的弟弟听,院门就被人敲响。 小菊去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群人,不由一愣。 刚想说你们找谁,就见一副男子装束的王聘婷从人群里走出来。 小菊皱眉,正待关上门,几名护卫便推开她走进院中。 “你们想干什么?”小菊怒斥:“连千户官宅都敢乱闯?” 王娉婷迆迆然走进来,冷笑道:“怎么?你家主子多大的官威?竟然连巡抚也不能进院子了?” 小菊这才注意到,王聘婷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正是巡抚秦康。 长安与母亲姜如意也从屋里出来,见到王娉婷一行人,直觉来者不善。 不过自家也不是势单力薄,不说院门口有侍卫把守,就是整个卫所的百姓也为自家马首是瞻。 “见过大人。”母女俩朝巡抚微微行礼,并没有请他进去坐的意思。 长安道:“不知大人所为何事?要硬闯我家宅院?” 秦康环视周围一圈,说:“本官听说你捏的泥像有异象,特意过来请教一番。” “不敢当大人的请教。”长安正色道:“我小时候确实学过捏过泥偶,却并无什么异象,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 秦康微笑着没反驳,而是仔细打量一番面前少女,只觉得她长得比之前更可心了。 “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王聘婷笑眯眯道:“你那堂兄宋承业都说了,当年你家乡闹旱灾,当地乡绅给你家送了好些钱,只为求一口吃水井。就连赵平大人都请你叔叔开凿过一个泉眼,将整个水库都填满的泉眼啊,是不是很神奇?” 长安冷冷注视她:“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我家人都是神仙吗?” “神仙?”王聘婷不屑地打量一眼少女:“就凭你?妖精还差不多!” 长安还没说话,姜氏怀里的小石头怒了,大声道:“你才是妖精!丑妖精!” 周围侍卫们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王聘婷脸都绿了,狠狠瞪向小石头:“怎么说话呢?小崽子!” “你才是小崽子!”小石头长到三岁整,别的没学会,尽跟着陶铁学了“你才是叉叉叉”反驳旁人了。 姜氏见王聘婷要与儿子吵起来,赶紧抱着他回了屋,将其关在屋里后这才出来,与女儿站到一处。 秦康见这母女俩一点也不谦和,心里不悦,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便放软声音道:“本官没有恶意,你们也无需紧张,只是最近不少地方发生旱情,我想带你们一起去巡视一番。” “我们一介女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真把咱们当成会行云布雨的神仙不成?”姜氏攥紧闺女的手,心里一阵阵紧张。 王聘婷冷笑:“由不得你们不去!此乃圣上口谕,你们莫非想抗旨不成?” 长安对这两个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圣上口谕?你们不会假传圣旨吧?” “放肆!”有狗腿子呵斥道:“咱们大人岂容你胡乱质疑?” 长安见他们来者不善,示意母亲先回屋,自己来应付眼前这群人。 这时,秦康慢悠悠开口:“小姑娘,你也不用如此防范,今日要么是你跟本官走,要么你与你母亲一起走,圣上口谕违拗不得,本官也很无奈啊。” 姜氏怒了:“巡抚大人!您真是朝廷命官吗?我怎么瞧着像随意抢人的劫匪?” 秦康沉下脸,一挥手,一群侍卫涌上前,将姜氏与长安双双捉住。 莲心与小菊吓得大叫救命,最后也被人拿住。 侍卫将长安与姜氏推进屋里:“赶紧收拾吧!咱们还急着赶路呢!” 长安与母亲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竟让堂堂巡抚亲自捉人? 或者说,秦康根本没把边疆五品军官放在眼里,他想干啥就干啥。 长安忽然想起梦里情形。 难道自家老爹的谋反,就是从这件事开始萌生的? 堂堂朝廷命官,公然在卫所掳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这等事来,除非这秦康随性骄横惯了,从不将边疆武将放在眼里。 既然逃不脱,长安决定先稳住秦康与王聘婷再讲其他。 老爹带人出去剿匪,此刻城中驻守的士兵不过三百多人,跟秦康的五百人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碰巧的是,这段时间陶家孩子也回了广宁,这个家里就只有自己与母亲跟弟弟,当然还有莲心与小菊。 所以这应该是秦康的一个阴谋吧? 可为什么呢? 长安对姜氏道:“娘,你带弟弟在家,我跟他们走。” 姜氏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跟这些人走,我哪里能放心?” 长安看一眼站在屋里监视娘俩的士兵,贴着姜氏耳朵道:“娘你放心,我自有逃脱办法,你与弟弟要是一起去了,我就没法逃了。” 她说的是事实。 姜氏眼泪都流下来了,抱住长安道:“那也不成,咱们都不知那巡抚到底要干啥?阿娘岂能让你一人涉险?” ------------ 第224章:迎面一击 “他们应该不会要我的命,您就放心吧。” 长安决计不会让阿娘与弟弟一同跟去,不说前路未卜,万一爹爹回来瞧不见一个人,岂不要急疯? 姜氏还待坚持,就听长安又说:“娘,弟弟还小,一路舟车劳顿他肯定吃不消,算我求你,留在家中等爹爹回来,再做其他安排。” 见闺女如此说,姜氏呜咽起来。 最后,长安收拾一些衣物鞋子与碎银出了门。 王聘婷嘴角露出得意微笑,朝秦康使个眼色,轻声道:“怎么样?我这招如何?往后只要你恩威并施,保管小妮子她爹为你所用。” 秦康但笑不语。 他身旁一名长胡子幕僚忧心忡忡道:“大人,此举不妥啊,说到底也是千户的家眷,您这么做,难保不会被言官弹劾。” 另一短须幕僚不屑道:“先生此话差矣,主公也是为民心切,现在很多地方干旱,若此女真有奇异能力,能够寻到未知水源,未尝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那赵县令可是亲眼见过,宋家人极擅长挖井找泉,而每次都有此女的影子。” 长须幕僚不赞同地瞪一眼短胡须幕僚:“那也得等千户回来与他商量好再说吧?如此对待人家妻女,就不怕宋千户向圣上告状?” “切!区区五品边将,无根无基,他有啥能耐告赢咱们主公?”短须幕僚骄横道。 长须幕僚沉默。 一群人走出院子,忽见周围出现很多士兵,以及一些城内居民。 他们拿着弓箭,已经拉满弓弦,齐齐对准秦康的护卫。 而居民们也手握锄头扁担铁叉等,朝这边怒吼:“放开长安小姐!否则别想走出卫所城门!” 秦康的护卫见状,赶紧将主子护在身后,弓箭队也从背上取下弓箭,拉弓引箭,瞄准周围百姓与士兵。 对面领头的是守城的副千户,以及林大娘的丈夫等人。 两下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秦康黑沉下脸,扫视对面众人:“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造反吗?” “是你们行事不轨在先!”副千户骑在高头马上,高声道:“不知巡抚大人胁迫一个小女娃意欲何为?” 就在刚才,小菊在莲心的掩护下从后门溜出去,跑到衙署报告副千户,说巡抚竟然趁千户不在家就想带走长安。 副千户一听就火了,当即召集所有士兵集合,还派了十几人出城去各堡叫人。 巡抚进城他是知道的,正想过去请安,结果人家直接去了千户家。 当时副千户还纳闷,不知巡抚忽然到访究竟想干啥? 哪知他是冲着宋二孝的妻女来的! 这位秦国舅是将北山卫所当什么了? 当他随意践踏的后花园?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便是拼个鱼死网破,自己也绝不让他带走千户家眷! “我有公务在身,没必要跟你细说!”秦康冷着脸道:“赶紧让开!否则按谋反论处!” 副千户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国舅这是硬要给咱们扣帽子吗?” 高横幼时父母被人诬告进了监狱,之后再没能走出来,七岁的他靠吃百家饭长大。 他十六岁时手刃仇人,辗转逃至北疆投军,后成为宋二孝的左膀右臂,两人成了过命兄弟。 此刻见有人想强掳小侄女,不由怒火中烧。 秦康面色阴沉,扫视一圈众人,心里烦躁。 若此次带不走人,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其实他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只因那宋二孝太不识抬举,自己多次向其示好,结果人家愣是不领情。 加上有大师卜算过,宋家那孩子命里带福,旺父旺母旺全家,还可能旺夫,所以自己不得已才来强行带人。 之后自己给宋二孝一个交代便是,没啥大不了。 谁知小小事情竟如此不顺,实在让人恼火。 秦康回头看一眼王聘婷,朝她使个眼色。 王聘婷会意,立刻走到长安跟前,伸手想将其擒住,用来威胁对面的人。 她以为十五岁的少女弱不禁风,又比自己矮一些,铁定手到擒来。 哪知长安挥起一拳,猛击在她面门上。 王聘婷惨叫一声,嗖地倒飞出去,撞到好几人。 众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长安又撂倒几人,火速退至院子里,并关上院门,插上双道门栓。 随即她从家里拿出一把弓,两匣子箭矢,快速爬上三人高的院墙。 没错,她家的院墙与院门都被改造过,就是以防不测,没想到这会儿就派上用场。 她站在高高的围墙上,拉弓引箭,将箭矢瞄准秦康方向:“现在!滚出卫所!” 长安的周围有一圈木板,正好护住身周,加上她居高临下将所有人净收眼底,所以不担心有人朝她放冷箭。 秦康神色难看至极,他身边幕僚大声喝道:“宋长安!大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们不怀好意,强掳良家女儿!还问我干什么?”长安缓缓拉满四石弓箭。 四石强弓,即便军中壮汉也少有能满的,此刻却被一个十几岁少女拉开,怎不让人惊骇。 这要是被射中,估计就要透心凉了。 下方众人大骇,赶紧用盾牌护在秦康头顶,并退至数百步距离。 “你想造反吗?”短须谋士指着长安大叫:“你如此忤逆朝廷命官,就不怕连累你父兄的身家性命?” “小女从来不敢有此想法,我看想造反的是你们吧?” 长安傲然而立,又将箭矢指向那名谋士:“我父亲兢兢业业守卫边疆,你等却趁他外出剿匪掳他妻女,这是人干的事?” 短须谋士见状,赶紧缩进护卫的盾牌下,但嘴巴还在叫嚣:“巡抚大人一心为国为民,不过想带你去救救那些可怜的百姓,你竟如此恶毒,眼睁睁看他们受灾而死,不仅见死不救,还袭击朝廷命官。” 长安冷笑:“小女子无德无能,救不了任何人,更担不起家国重任。你们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还将矛头指向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畜生也没你们这般恶毒的吧?” 一开始,长安自然不想连累父亲与卫所,所以以退为进,答应先跟他们走,之后再想法子逃离便是。 结果高横叔叔带人围过来,想要与秦康硬刚到底。 如此一来,自己走不走都要连累卫所与爹爹,说不得还要带累高横叔叔与一干卫所大小官吏。 既如此,自己还藏着掖着干啥?直接干就行。 大不了带卫所的兄弟们避进深山,那里已经被她改造出两个山寨,还存了不少粮食,足够维持一整年的了。 ------------ 第225章:打掉牙齿 此刻秦康已经退至安全距离,从护卫们的盾牌下出来,也不管一脸血污的王聘婷,背着手对长安道: “小丫头!你也太猖狂了!你爹能当上千户,也能成为阶下囚,你可要想清楚!他的官职是皇帝给的,你家的衣食无忧也是皇帝给的,可别逞一时之快,顾此失彼啊。” 长安没言语,但也没放下手中的弓箭。 没多久,各百户堡的人也陆续赶来,他们有的是士兵,有的是普通民众,将秦康的队伍团团围在中间。 秦康等人见这仗势,开始心慌。 知道留在此地无益,只得悻悻离开。 好在卫所的人并没阻拦他们,还将他们一路送至城外。 高横让各堡的人先回去,又派出几名侍卫站在千户官宅大门口值守。 “此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千户官宅!违者斩!”高横横眉扫视几人。 护卫抱拳应声:“是!” 高横又道:“往后长安若出来,你们安排四人跟随保护,若出城,必须预先告知我,我会派两队侍卫随行。” “是!”护卫再次应声。 高横交代完,这才返回官衙。 经此事后,北山卫所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长安也开始忙碌。 她先写封信给叔叔宋三顺,又写封信给忠勤侯府世子夫人,告知他们秦康来卫所掳人的事。 自己打掉王娉婷四颗门牙的事也说了,让他们防备王侍郎与蔡辅阁两家。 当然,秦康这个巡抚兼国舅也必须防范,万一哪天他写奏折胡言乱语,自己也好应对。 宋三顺接到小侄女的信,神情凝重。 他在渔阳县做了几年生意,如今已经有几分人脉,还知道不少世家秘辛。 那齐国公府的秦康就是个变态,娶个老婆更是大变态,夫妻俩在京城时就制造过不少命案。 只是那些命案受害者都是他们家的奴婢,只要给足钱,奴婢的父兄便不会告发。 现在他竟以巡抚的身份驻扎在北疆,还去招惹自己小侄女。 宋三顺两眼微眯,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小舅子吴重楼。 吴重楼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当即给小师傅陆景州写了信,并让家仆骑快马赶回京城,将信件送到陆景州手里。 陆景州于腊月接到信件,立刻去拜见太子:“臣的未婚妻在北疆,竟莫名被秦大人骚扰,秦大人还趁她父亲带人去剿匪,假传圣上口谕,要强行带她走,殿下,秦大人如此行径,就半点不顾忌王法吗?” 太子蹙眉:“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当时卫所所有人都看见了,卫所士兵为了阻止秦大人掳人,差点与之发生冲突。” 陆景州一脸沉痛地朝太子跪下:“还请太子为臣做主。臣未婚妻遭此羞辱,整日郁郁寡欢,一次次想自尽,若不是臣的岳母看得牢,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陆景州说着,掏出抹了清凉油的帕子,硬生生熏出几滴眼泪。 “爱卿快些起来,待孤查明真相,一定给你个交代。”太子赶紧扶起陆景州,让宫人看座。 陆景州再次致谢:“臣多谢殿下,殿下英明,定能还臣一个公道。” 没两天,蔡辅阁与王庭同时呈上奏折,控告边将宋二孝率领边军威胁巡抚,意图谋反。 奏折中还说,宋二孝纵容女儿打伤无辜女子,还将其门齿打落四颗。 陆景州举着笏板上前一步,高声质问:“蔡大人,王大人,下官只想问一声,二位口中那无辜女子是不是叫王娉婷?她乃陆家媳妇,为何会跑到北疆去?还与秦大人在一处?”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蔡、王二人。 蔡辅阁与王庭老脸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景州又道:“还是说,王家女虽然嫁进陆家,却依然明目张胆与外男勾连,我都怀疑她生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陆家的种?” 站在后排的亲爹陆怀年顿时震惊,心里百转千回。 自家娶回那样一个儿媳妇,实在是丢大脸。 这会儿又爆出这样的事情,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即现任军部侍郎的张盛也举着笏板道:“启奏陛下,臣有一言。” 坐在龙座上的皇帝一脸看好戏地扫过众人,开口:“讲。” 张盛道:“臣的女婿在北疆任职,亲眼见到蔡大人的外孙女与巡抚秦康同进同出,还四处购买幼女送给秦康,而那些幼女不久便夭折。” 他将自己写的奏章呈上去:“臣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这里有王氏女购买幼女的名单,仅这一年,她就买了十名幼女,其中六名已经夭折。” 随后,又有好几位朝臣弹劾秦康在北疆鱼肉百姓,还试图掳走宋千户之女,后该女以死相逼,这才没有得逞。 站在最前面的齐国公脸都绿了,大声道:“你们胡说!我儿清清白白,何时做过那些事?” 又朝太子道:“殿下,您说句话呀!你舅舅他虽说好色了些,但哪个男人不如此?何时就要这般上纲上线了?” 太子早就烦透总给他惹事的舅舅,恨不得立马将其革职查办。 便是这外祖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性子越发张狂,经常惹父皇生气。 太子生怕哪天父皇一怒之下将自己这个太子给废了。 “齐国公,他在北疆差点酿成兵祸?北疆总兵已经将此事的始末调查得清楚明白,现奏折就在父皇案上摆着呢,你还想为他遮掩什么?” 太子开始监国已经有一段日子,六部的奏章都由他捋一遍,这才送至皇帝面前,所以他看到北疆总兵的奏折时,简直气炸。 齐国公被太子这么一喝,吓一跳,立刻收住声音。 此刻皇帝翻开王庭与蔡辅阁奏折,边看边比较。 最后将所有奏折放到一旁,交给吏部去查。 谋反是大罪,但诬陷别人谋反的也是大罪,两方都要严查。 就这样,秦康被召回京城接受调查,皇帝另派一名巡抚赶赴北疆。 随后陆景州主动请缨去北疆,皇帝竟然允了。 又一年春天,陆景州带上长安的猫猫狗狗,还有一个死乞白赖的赵渊前往北疆。 世子夫人也在队伍里,因为闺女张雨嫣生产,她必须去见一见。 ------------ 第226章:探亲 如今是早春二月,北疆的雪逐渐融化,军户们开始犁田种麦。 长安又从关内买了不少林檎树,还有李子树、杏树、桃树、梨树、枣树、山楂树等,栽种在卫所城内外,有的则栽在附近的林子里。 不过,她还出钱请人将林子里的野生果树或灌木刨回来栽种,像什么树莓、狗枣子、黑瞎子果儿、山丁子、山葡萄、都柿等,不拘什么品种,只要能吃的都要。 另外,长安请人从林子里抬回一根长满元蘑的枯树,放置在自家的果林里。 这样一来,自家大半年都能吃到新鲜的元蘑了。 邻居们有时也会去采摘一些,哪怕全采光,但隔了几天又会长出来。 长安望一眼新栽在院子里的一棵林檎树,将手掌抚在海碗粗的树干上。 一道光芒自手心窜进树身,整个树看起来精神不少。 小弟弟哒哒哒跑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姐姐的手掌瞧:“姐姐,你干啥呢?” 他怎么好似看到姐姐的手掌发光了? 长安摸摸他脑袋:“让林檎树早点开花,咱们今年便能吃上林檎果了。” 小石头点点头:“林檎果好吃。”他最喜欢吃林檎果了,又甜又香。 长安牵着弟弟的手走去屋里,与母亲姜氏说话:“雨嫣姐姐的孩子要过百日了,我想去渔阳县看看。” 上次婶婶生个小弟弟自己就没去,这次一定要过去瞧瞧他们。 姜氏边缝衣裳边道:“我与你爹也去。” 正好丈夫要去广宁回个话,顺便带上一家老小去探个亲。 长安点头。 虽说叔叔每年都会来一次北山卫所,但她好几年没见着婶婶与小妹妹了,此次趁雨嫣小舅母孩子百日,自己要在渔阳县多待一些日子。 毕竟此地离渔阳县有千余里,来去一趟十分不易。 姜氏看一眼闺女,叹口气。 再过几个月闺女就满十六,再不议亲有点说不过去。 原本陶家那几孩子也不错,奈何自家闺女一直不愿意,还说都跟他们处出兄妹情,若是结亲,会太过别扭。 至于燕王家的五公子,他倒是来过几回,可惜他的正妻得有内务府操持,他祖父燕王都做不得主,何况是他自己。 “那我去收拾东西了。”长安得知全家都去,高兴不已,乐颠颠跑回屋里开始整理礼物。 去年她收购了十几株山参,每株都有十年往上,其中一株参王,足有三十年。 她想将三十年的山参送给婶婶,所以还在山参内注入两片绿珠珠。 其余十来株山参,她留下两株,别的都装进盒子里,回头当礼物送人。 长安将山参整理好,又开始整理灵芝与猴头菇、干木耳、干元蘑等。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自己与陶娇娇几个进山采的,一部分是收购的。 对了,还有一张完整的虎皮,她花了二百两银子从一个百户手里买来,就送给干祖父好了。 整理好要带上的礼物,长安又去找莲心与小菊。 “你们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回头跟我去渔阳县,世子夫人也来了,到时你俩就跟她回京去吧。” 莲心与小菊惊呆。 小菊结结巴巴问:“真、真的能回京了吗?” 长安嗯一声:“你俩年岁都不小,再跟我留在此处,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莲心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扑通朝长安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多谢小姐成全。” 小菊迟疑片刻,也跪下磕头。 两人确实很想回京,之所以一直不肯在此成亲,就是怕以后回不去。 但此时小菊又很纠结,因为前几日有个年轻的试百户向千户大人求娶她为妻,自己一直犹豫着没回话。 现在真到了回去的时刻,小菊又舍不得走了。 自己回了京城又能嫁给什么样的人?无非是府里的小厮或者管家的儿子,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儿依然还是奴婢。 可若自己嫁给试百户,便能一跃成为官太太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长安小姐,我、我不想回京。”小菊终于下定决心,绞着手指道:“我想留下来服侍你。” 长安:“那你可想好了,失去此次机会,以后再想走就难了。” “我想好了。”小菊红着脸道:“上次那事儿我、我同意了,同意跟他成亲。” 长安当即明白小菊的意思,笑起来:“那太好了,等会儿我便告诉爹爹。” 小菊羞囧地捂住脸跑出屋子。 长安又望向莲心:“莲心姐姐,其实曹猛叔叔人不错,他又是百户身份,你嫁给他就是正六品的官太太了。” 虽说曹猛年过三十,但莲心也都二十岁了,回京也嫁不了好人家,不是给人续弦,就是给人当姨奶奶,哪里有正头娘子好? 莲心犹豫良久,最终摇头。 她已经攒了不少银子,足有好几百两,足够在京城买个宅子,然后自由自在地生活。 而且长安小姐已经将她与小菊的卖身契还给她们,由于自己没回京城,奴籍便没消去。 再者京城有她父母兄弟,她割舍不下,必须回去与他们团聚,若有可能,自己还想用钱给兄弟们赎身,让他们后代子孙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好吧,你赶紧收拾东西吧。”长安尊重她的决定,说:“再给你父母兄弟带点儿此地的特产。” 长安拿出两株十年份的人参交给她:“这个拿去,再将咱家的猴头菇与干元蘑也带点。” 莲心惊喜,再次磕头:“多谢小姐。” 未到三月,宋二孝带着妻女儿子赶往关内。 百十名亲卫护送,路上曾与一队女真部落的人遇上。 长安从车窗看到,这些女真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兽皮,腰间挎着武器,目光望向车队时明显不善。 亲卫队瞬间紧绷起来,每个人都摸向腰间大刀。 姜氏也瞧见了立在路边的秃头蛮夷,当即吓得不轻,一把放下车窗上的帘子,低低道:“不要看!” 长安没言语,抱住弟弟,摸摸他圆圆的脑袋。 “这些人为啥跟咱们不一样啊?”小石头小声嘀咕。 长安轻声道:“他们是女真人,当然跟咱们不一样。” 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女真人,心里不免发慌。 他们北山卫所也有女真人进去买东西,但大多穿着汉民的衣裳,神情也不像这些人这么彪悍凶狠。 ------------ 第227章:格外眼熟 “他们为啥脑袋上没头发啊?” 小石头正是对所以事物都好奇的年纪,依然喋喋不休询问。 长安:“因为他们不怎么洗头,又常年骑马,自然不留头发。” 事实上女真人也留一点头发在脑袋上,但像汉民孩子留的三花头那样,或左右留发,或后脑勺留发,加上满脸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是诡异。 加上常年不洗澡,身上总有一股难闻味道。 “哦”小石头还待再问,被老娘一把捂住嘴。 “不要说话!”姜氏低声呵斥。 马车已经走到那群人跟前了,姜氏紧张的脸都白了。 长安从车窗缝隙望出去,忽然与一少年的视线对上。 长安一个激灵,赶紧捂紧帘子。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车马行驶过路面的声音。 好在那群女真人并没动作,而是默默注视车队离开,随即催马远去。 姜氏松口气,拍着胸口连呼阿弥陀佛。 长安紧绷的神经也松下来,再次揭开车窗帘。 朝后面看一眼,就见满路的黄土灰尘,哪里还有女真人的影子。 傍晚,车队在一处村庄附近驻扎。 长安带着小弟弟下车活动腿脚,顺便看众人支帐篷。 此处因是关外,驿站并不如中原那般紧密,所以他们有时就得在野外过夜。 护卫们又去村庄讨来水与柴禾,在一块空地上埋锅造饭。 煮了一大锅米粥,众人就着干粮咸菜与肉干随便吃了点,又给马匹饮了水,喂了草料与豆子麦子。 留十来人轮换守夜,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 长安与阿娘弟弟还有莲心李杏儿睡在一个帐篷里,老爹则与十来名亲卫挤一起。 小菊没来,她于前天跟那名试百户成了亲,长安给她十匹绸缎与两套头面做了压箱底。 姜氏也送了二百两做为嫁妆,还将一应物设准备妥当。 像四床棉被、两个樟木箱子、一张床、一个马桶、两对木盆,一对铜盆等,桌椅板凳也准备齐全,通通充做嫁妆。 那试百户也送来两身喜服与首饰头面,还有胭脂水粉,另又给了四个大金锭子当做彩礼。 猪肉羊肉大雁以及点心果子这些自不必说,那都是迎亲必备的物事。 但金锭子被姜氏塞进小菊的箱子里,算是给她的压箱钱。 “莲心,其实曹猛真的不错,他得知你要离开,可难过了。” 姜氏一手拍哄着儿子睡觉,试图劝说莲心。 莲心不言语。 长安知道莲心的心结,所以捏捏阿娘,让她别说了。 曹猛脸上有个刀疤,人又长得粗犷,加上年纪比莲心大了十来岁,她自是有点不满意。 而且镇守北疆卫所本就是刀尖舔血,凶险无比,莲心不想留下也是常理。 姜氏会意,心里叹息不已。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没亮众人就起来收拾东西,随便吃了点干粮就赶紧赶路。 长安用自己带的小炭炉煮了炒米给弟弟与爹娘吃了,又给他们每人一个鸡蛋。 鸡蛋之前就煮好了,就是为了带在路上做干粮。 他们走了好些天,路上竟又遇到两拨女真人。 宋二孝有点凝重。 这些女真人个个都骑着大马配着武器,若不是自己人多,又是军武打扮,估计他们都想袭击车队了。 如此多的女真人出现在官道附近,这极为反常。 要知道,女真一向都有自己的地盘,或山谷或河边,他们驻扎在那里繁衍生息,过着野人般的狩猎采集生活。 这会儿竟来到远离居住地的地方,意欲何为? 等车队来到一处驿站,宋二孝立刻写了一封信,让邮驿送去广宁,交给指挥使大人。 又过了几天,车队终于到达渔阳县。 长安从马车上跳下来,仰头看了看县衙。 咦?县衙似乎修缮好了,连瓦片都重新换过一遍。 走进官宅,就见里头又新建了几间屋子,显得院子小了许多。 “长安!”一道声音传来。 长安转头一瞧,就见一清瘦青年站在不远处,额头有一个火焰纹胎记。 不等她说话,两条狗狗窜了过来,激动地围着长安汪汪叫,还试图扑到她身上。 “大黑!白花花!”长安抱住两狗笑起来:“你们还认得我呀?” 两狗嘤嘤叫个不停,伸出舌头狂舔长安头脸。 长安赶紧阻挡,哈哈笑个不停。 被姜氏抱在怀里的小石头瞪大眼睛,还以为两狗狗要吃姐姐,忍不住大哭起来:“不要!坏狗狗!” 姜氏拍着儿子笑道:“那是你姐姐养的狗,瞧见她亲热呢。” 张雨嫣闻声跑出来,望见长安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她:“我的老天!你都长这么高了呀?” 长安与她分别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女,个头不及她耳朵,几年不见,她就长成大姑娘了。 “你也长高了。”长安笑道。 张雨嫣是真的长很高,脸颊还多了很多肉,看起来温柔又富贵。 张雨嫣又朝姜氏与宋二孝行个礼,这才带着几人往正屋去。 “我娘昨儿也刚到呢。”张雨嫣拉着长安说个不停:“她与赵渊是跟着陆景州一起来的。” “陆景州也来了燕地?”长安诧异。 张雨嫣望着长安笑得一脸莫测:“是啊,他出去巡视了,估计明日才能回渔阳县拜见你爹娘。” 长安哦一声,转头看向跟着进屋的赵渊:“你准备来投军?” 赵渊沮丧点头:“我早就想去北疆找你,结果官衙不给我开路引。” 他怀疑此事是陆景州那厮故意交代的,但自己没有证据。 后来得知陆景州做了燕北的巡抚,索性赖上他,跟他挤在一辆马车里,这才到了此地。 这时,世子夫人韦氏也来了,长安给她磕了头,送上自己带来的礼物。 “这些都是北疆的特产山珍,送给干娘与祖父祖母尝尝。” 长安又拿出几份交给张雨嫣:“木耳与元蘑都是干的,做菜的时候放一些,味道很不错。” 张雨嫣笑着道谢,将东西一一看一遍,又闻了闻:“还别说,真的很香。” “那是,这元蘑炖鸡最香了,你可以试试。” 长安左右看了看:“小娃娃呢?我要去看看。” “奶娘带着呢。”张雨嫣站起身:“我带你去瞧瞧。” 于是,一行人又走去卧房,就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襁褓在哄。 长安一眼望去,就觉得这女人格外眼熟。 ------------ 第228章:嫁鸡嫁狗 长安借看孩子的功夫,又悄悄打量一下奶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奶娘二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秀气,斯文有礼,不像农妇,倒是与惠娘有几分神似。 对了,这奶娘与惠娘很像。 “哎呦!小娃娃真俊。”姜氏夸赞,从奶娘手里抱过三个月的小娃娃。 长安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团团,大名还没取。”张雨嫣想让爹娘帮儿子取个大名,所以自己只取个乳名。 “原来你叫团团呀。”长安逗着小娃娃,小娃娃竟咧嘴笑开,扑腾着双手要长安抱。 长安抱过团团,又让莲心拿来一个礼盒,礼盒里有一套小儿金项圈,还有一只金锁,与一对金手镯。 张雨嫣也没客气,将礼盒收下,还代替儿子向长安致谢。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张尧走了进来。 他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说话还带着公鸭腔,但依旧跟小时候那样,对姜氏满是濡沫之情。 “嫲嫲,我总算见到你了。”小少年上前拉住姜氏,眼圈都红了。 这次他跟着母亲一起来看姐姐与小外甥,其实还想见见一手将其带大的姜氏。 姜氏也红了眼眶,连忙用帕子擦擦。 随后几人坐一起聊了聊这几年的事情,世子夫人又单独邀请姜氏去屋里说话。 等姜氏出来时,望向闺女的眼神都带着喜意。 母女俩在县衙吃过饭,宋三顺便赶过来接她们回家。 张尧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张雨嫣揪住:“你都多大了?还闹小孩脾气?赵渊还在呢,你就陪他玩儿吧。” 其实赵渊也想跟长安走,但碍于两人都大了才没有任性。 长安抱着花花,与阿娘小弟弟坐上马车,前往叔叔婶婶住的宅子。 宅子就在车行旁边,两进的院子,比县衙内宅宽敞多了。 “长安!”婶婶吴氏远远就迎过来,抱住侄女拍了拍,又朝大嫂姜氏行礼。 之后两妯娌牵着手走进屋子,长安则吩咐莲心与李杏儿将行礼与礼物都搬下来。 “姐姐。”长宁还认得长安,依偎在她身边小声问:“等你回去时,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长安摸摸她脑袋:“那个地方很清贫,人烟也稀少,还时常有蛮夷来骚扰,很危险,所以你不能跟我去。” 长宁撅起嘴:“我不信!” 每次爹爹从姐姐那里回家,都说那里极好,路上都能遇到鹿群与高大的黑熊。 她还没见过活的熊呢,特别想看看到底有多高大。 长安耐心解释:“咱们回来的路上就遇到好几拨女真人,他们个个骁勇,还喜欢抢人妻女,要不是有护卫,咱们就危险了。” “真的吗?”长宁震惊。 长安点头:“真的。” “女真人什么样?他们吃人吗?”长宁扒拉着姐姐追问。 长安敲一下她脑门:“先不说这些,我要去看看小年糕。” 小年糕是婶婶生的小弟弟乳名,只因婶婶怀他时特别想吃家乡的年糕,加之他出生在元旦,叔叔便给取了这个名字,说是好养活。 长宁哼一声,拉着姐姐往屋里跑。 小年糕四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躺在炕上踢腾着双脚。 姜氏将自己与长安带来的礼物都拿过来,还补送了小年糕的百岁礼,十匹绸缎与一套金项圈金锁件。 长安另又送给弟弟妹妹与叔叔婶婶每人一个木患子手串。 这是她积攒好久的护身符,保佑他们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吴氏笑着拉过长安,低声问:“长安,你都快十六了吧?世子夫人想为你做个媒,你意下如何?” 长安赧然:“还是太早了。”自己没想过像张雨嫣那样离开爹娘远嫁,若有可能,她更愿意永远待在父母身边。 吴氏叹口气:“傻孩子,咱们也不想你早早出嫁,可女子满十六没议亲,官府就会派冰人给你说媒,即便你爹是五品官员也无法避免,与其这般,咱们不如挑个可心的先定下来,彼此相处个一二年再成亲不迟。” 长安不排斥议亲,只是议亲的对象必须要亲眼见见才行。 “不知干娘说的是哪家公子?”她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来。 吴氏笑道:“其实那人你也认识,就是陆景州公子。” 长安一愣,就听婶婶继续道:“他如今已经是三品巡抚,虽说年纪比你大个五六岁,但他身边没有莺莺燕燕,咱们又自小看他长大,也算知根知底了。” 长安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些梦魇,赶紧摇头:“不行!” 吴氏诧异:“为啥不行?” 在她看来,陆景州聪明细心又明事理,刚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而且这婚事是陆景州亲自请世子夫人来说合,可谓诚心诚意了。 长安说不出原因,只涨红着脸道:“我、我从未想过要与他结亲。而且他还是小舅舅的师父,应、应该算是长辈吧” 她一向将其看作小舅舅那一辈的人,这会儿与他议亲,总觉得不对劲。 吴氏一听长安说出这个理由,忍不住笑了:“陆公子虽说教了你小舅舅课业,但他一直都不肯承认是师父呢,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长安垂头不语。 姜氏一直观察着闺女的表情,还以为她嫌弃陆景州是庶子身份。 摸摸她脑袋,姜氏劝道:“长安,这些年我也留意过好些孩子,唯独那陆公子性情最沉稳,又没有不良嗜好,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虽是庶子,但早已从陆府分出来自己单独居住,你嫁过去就掌家,上头又没有公公婆婆压制,日子肯定不会差。” 姜氏想起自己刚嫁进宋家那会儿,继婆婆经常责骂不说,还故意克扣饭食,连坐月子期间都时常冲她指桑骂槐,实在让人恨得人牙痒。 吴氏也道:“长安,咱们是你至亲,都是为你着想,我瞧那陆公子确实难得,错过就太可惜了。” 她经常听张雨嫣说,那陆景州在京中可是香饽饽,连首辅都想将孙女嫁给他,只是他并没答应,反而央求世子夫人来说合长安。 长安也很纠结。 认真说起来,陆景州的确无可挑剔,但她心里就是有点排斥,仿佛自己曾经发过什么誓言一般。 对了,幼时自己做梦,脑海一直念叨:若有来生,便是嫁鸡嫁狗都不要嫁给×××! ------------ 第229章:年岁大了不记得 那个×××应该就是陆景州吧? “你们都别劝了,让我再想想。”长安只得暂时拖延一下。 吴氏叹口气:“好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若你真的不愿,那也只好随缘了,旁人说好也得你自己觉得好才行。” 若侄女真的与那陆景州合不来,她们做长辈的也无能为力。 姜氏蹙眉,低声道:“长安,娘跟你说,其实世上男人都差不多,咱们女人选夫婿,一是看他地位,二是看其品性,若两者都好,将就着也能过一生。 那些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当不得真,一旦过上柴米油盐的日子,哪里还有什么诗情画意?” 长安点头。 这点她赞同。 说不好听的,自己亲爹就是例子,她跟阿娘还没来得及到北疆,他就纳了一房小妾,虽说是上司送的,可他都欣然接受了,再怎么辩解都是狡辩。 好在那妾室很聪明,也很懂事,竟跟阿娘处成姐妹,都不怎么理会老爹了。 也因此,阿娘给了她不少便利,还让老爹将她父兄从防御墙那边抽调过来,让他们在卫所城内做些轻省活计。 惠娘还拿着姜氏给的钱为她兄长娶了媳妇,这会儿孩子都降生了。 “长安,娘跟你婶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姜氏道:“今儿世子夫人跟我提了这事儿,若你愿意,她就做你的媒人,若不愿,就当她没说过。” “嗯,我知道了。”长安怕阿娘与婶婶再唠叨,赶紧起身走出屋子,去看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花花。 花花都十几岁了,已经到了老年期,有些不爱动弹。 长安拿出一个小小铃铛系在它脖子上,铃铛里已经被她注入四片叶子,只要花花有哪里不舒服,小铃铛内的小珠珠就会自动救治它。 “花花,等咱们回卫所,去林子里捉野鸡啊。”长安抚摸花花的脑袋,又捏了捏它暖呼呼的爪垫。 花花任由小主人抚摸,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半眯着眼,伸过脑袋轻轻舔了舔小主子的手指。 长安有些难过,将花花抱在怀里。 她好像听人说,猫咪的寿命最多十几年,而自己的花花已经十五岁,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姐姐,猫咪怎么不去捉老鼠呀?”小石头屁颠屁颠跑出来,蹲在姐姐跟前,也伸手摸摸花花的毛毛。 长安:“花花老了,捉不动了,它以前不仅能捉老鼠,还能捉野鸡与野兔呢。” 小石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呀?那我也要养一只猫猫,以后带它捉野鸡野兔。” “嗯。” 长安让莲心给花花做一个小窝,将其放在小窝里躺着,自己去洗手洗脸,又换了衣裙,这才去看婶婶家的小弟弟。 傍晚,宋三顺准备了宴席,为哥嫂与小侄女小侄儿接风洗尘。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宋三顺请来两名厨娘,又亲自去采买菜肉鱼虾,为今日的宴席做准备。 因为今日不仅小舅子一家要过来,连陆景州也要来拜访,所以他要将宴席做的格外隆重些。 姜氏与吴氏自然也知道陆景州会来,一早就给长安打扮起来。 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不用任何胭脂香粉都光彩夺目,只需穿上得体的衣裙,配以适宜的颜色,就能让人见之忘俗。 于是,长安穿上月色的纱裙,手臂间挂着同色绫纱披帛,梳着双丫髻,俏生生立在后院逗着花花。 “姐姐,你真好看。”长宁打量着姐姐,由衷赞叹:“我要是也像你这样好看就好了。” “长宁也好看。”长安摸摸妹妹的脸蛋:“等你牙齿都长好,一定比姐姐好看多了。” 九岁的长宁换了两颗门牙,只长出一点点,说起话来还有点漏风。 长宁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拎着裙子跑去前厅,偷看客人来了没有。 长安就在后院坐着,一边照看摇篮里四个月的小弟弟,一边让李杏儿耍一套刀法给她看。 李杏儿其实是指挥使训练的女卫,她四岁便学习武道,八岁时被派去京城,待在长安身边。 后来回了卫所,她依然去修习武道,这会儿勉强能出师,充当长安的婢女与护卫。 如今十六岁的李杏儿还没长安高,但身姿矫健灵活,手中陌刀横扫竖劈间都带出冷冽风声。 长安安静看着,心里没由来地紧张。 只因今日陆景州也要过来,自己却不知怎么面对他。 “好啊!李杏儿姐姐再耍一遍!”小石头坐在姐姐身边观看耍刀,望向李杏儿神情全是崇拜之色。 李杏儿点头,再次挥舞陌刀。 反正她每日都要练几遍刀法,这会儿值当日常训练了。 小石头目不转睛看着李杏儿手里的刀,手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划动起来。 长安望一眼弟弟,对他的兴趣乐见其成。 反正爹的千户职位以后要由他继承,若想再进一步,需得有更大的军功才行。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一点不假,爹爹数次死里逃生,立下无数次军功才升至千户,这几乎是平民出身军伍的极限。 长安不希望爹爹或者弟弟拿命去立功升职,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就是最好的结果。 “姐姐!舅舅舅母他们来了!”长宁飞快跑来,拉起长安就走:“他们在前院呢,你赶紧过去瞧瞧!” 长安被小妹妹一路拉到前院,就见干娘她们被阿娘婶婶带至客厅,而赵渊与小舅舅他们则被爹爹叔叔迎至正厅。 她一眼就瞧见中间那个人,正是多年不见的陆景州。 只见陆景州头戴幞头,身穿青色常服,腰间系着革带,长身玉立,已经是褪去青涩稚嫩的青年模样。 他不经意间扭头看一眼,正与长安的视线碰上。 长安一震,立刻将视线转到赵渊与张尧身上。 陆景州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眉头微皱。 长安转身进了客厅,与世子夫人见了礼后,想起小弟弟还在后院,赶紧跑去抱他。 此时小石头在逗小弟弟玩,花花则蜷缩在旁边晒太阳。 长安给小弟弟换了尿布后,将其抱起来走去前院。 小石头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姐姐,咱们将小弟弟带回北山卫所吧,以后我教他习武,还教他念书。” 长安失笑:“你自己都大字不识,如何教弟弟?” 自家弟弟最是惫懒,让他认个字就像要他命一样,这会儿竟然想当小年糕的老师。 “阿娘说我还没到认字的年纪,可以晚点学。”小石头眨巴着眼狡辩。 长安腾出一只手戳戳他脑门:“阿娘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我怎么不知?” “就说过!你自己年岁大不记得了.”小石头拂开姐姐的魔爪,一溜烟跑走。 长安气得嘴角抽搐。 臭小子!竟然说她年岁大? 一转头,就见陆景州站在不远处,正默默朝她看来。 ------------ 第230章:制造火器 长安下意识避开陆景州的目光,抱着小堂弟进了客厅,与小团团放到一起。 两娃娃躺在一块儿扭着脑袋对视,还咧嘴笑开。 世子夫人跟长安说起瑞王府的事:“瑞王府发生中毒事件,后来查出来是林侧妃做的,林侧妃为了不连累自己一双儿女,便上吊自缢了。” “她也算罪有应得。”长安毫不意外林侧妃会有这个结局。 估计王妃使了一回将计就计,故意让瑞王中毒。 因为只有瑞王中了毒,她才好对付那林侧妃母子。 世子夫人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一口,说:“这皇家宗室也跟平头百姓一样,一旦家长立不起来,家中总会有一两个心思多的起幺蛾子。” 张雨嫣:“我家才不会有这些糟心事,重楼说了,他此生都不会纳妾。” 又对长安道:“长安,你若嫁人,也要嫁个不纳妾的男子。” 长安赧然:“我还没到十六,嫁人还早。” 小金鱼说了,女子最好年满十八再成亲,否则一旦怀孕生子就很危险。 世子夫人笑眯眯看她一眼:“可以先定个亲。” “对啊对啊!挑个最好的先定亲,省的好男儿都被别人选走了。”张雨嫣笑道。 长安:.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逗了逗孩子,这才去赴宴。 宴罢,宋二孝与吴重楼陆景州三人谈论燕地与北疆的事,长安则带着弟弟小石头与妹妹长宁去街市转转。 张尧与赵渊骑着两轮车跟在身侧。 “听人说这里有海,也不知有多远?”长安问。 长宁:“可远了,有一百多里呢,姐姐你想去看海吗?” “嗯。”长安还没见过海是什么样子呢。 虽然他们从山海关出入,但她没有到海边看过。 长宁:“等过几日咱们就让爹爹带咱们去看看如何?” 长安点头。 渔阳县与中原其他县城没啥两样,几人逛了一圈就返回家中。 此时陆景州与吴重楼已经走了,连宋二孝也跟他们一起离去。 赵渊好不容易单独与长安说话,赶紧将车行的分红交给她:“这里是六万两银票,还有这几年的副账也带来了。” 他拿来的是王妃与长安三轮车铺子的分红。“最近几年咱们的车子被别人仿制,铺子生意大不如前,能赚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赵渊解释给长安听:“两轮车也一样,他们售卖的价格比咱们便宜,将咱们不少老顾客都抢走了。” “最先仿制的是谁家?”长安问。 赵渊:“好像是秦家。他家将咱们的飞轮拆解仿制出来,还开了一家很大的作坊,就像宋三叔开的作坊一样。” 长安蹙眉。 又是秦家?真够不要脸的! 幸好自己与叔叔宋三顺在渔阳县开了一个作坊,又将生意做到周围郡县,包括蓟州,不然真的被气死。 如今渔阳县已经有不少人使用两轮车或者三轮车代步了,这就大大节省了骡马驴子与牛的使用量。 “长安,我这次来准备投在宋二叔帐下,正好领略一下北疆的生活。” 赵渊笑嘻嘻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林子里挖山参、采灵芝,肯定比售卖两轮三轮更挣钱。” 长安:. 少年终究是少年,即便快十八了,依然像是没长大。 晚上,长安计算一遍自己手里的财产,发现加上叔叔给的分红,自己已经有十几万两了。 这么多钱在手里,她能花的地方很少,除了投在老爹的卫所修建卫所城墙与防卫外,就是购买粮食与野山参了。 不过,她可以用这些钱制作一些火铳啊,用来防身也是好的。 自己老爹就有一个火铳,但他并不拿回家,还说那东西危险,小孩子碰不得。 长安曾经摸过一次,小金鱼就给出好多种火铳的样式,以及制作方法、使用手册等。 当时自己看那些图像太过复杂,材料也很稀有,就没当回事。 现在看来,只要将图纸给自家铺子的冶炼师傅,让他们将每样零件做出来,再配以火弹,肯定杀伤力巨大。 思及此,长安顿时茅塞顿开。 要是能做出图纸上那种小巧的武器,自己随身携带,任凭老虎豹子都不惧了。 说干就干。 第二天,长安便在屋里画画,画的是火器零件。 昨夜她看了一宿,将尺寸与形状都模拟好多遍,总算全部记住。 包括发射的子弹怎么制作,需要什么材料等等,全都记下来。 长宁好奇问:“姐姐你画的是什么呀?” “飞轮的配件。”长安没说实话。 制作这些东西,她不希望妹妹她们知道,以防有人套她们的话。 但此事不能瞒着老爹与叔叔,因为自己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制作完成。 长宁很快对姐姐的画失去兴趣,无精打采地跑去逗弟弟。 等长安将详细图纸与说明全都默写出来后,兴冲冲拿给宋三顺瞧。 “叔叔,给你看一样东西。”长安将一摞纸交给宋三顺:“我想做几件防身用,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宋三顺好奇接过纸张,一页页看过去,越看越心惊。 在看到长安绘制的成品样子时,他沉默了。 单看图纸确实不难,但很危险。 就说制作那些火弹用到的硫磺与硝石炭,就跟鞭炮烟花一个样。 “我试试。”宋三顺接下小侄女给的任务,决定招募一批工匠做做看。 这玩意绝对不能交给外人做,必须自家建个作坊才行。 长安交给叔叔一沓银票:“叔叔你拿这些去买些铜料,再建一个单独的库房,一定要远离住宅。” “我知道。”宋三顺也没客气,收下小侄女的银票。 他有理由怀疑,小侄女想给她爹做一批火器,然后用来建功立业。 其实各卫所也都有制作火铳的部门,但那些铁砂火铳跟小侄女给的图纸比起来,落后太多。 若是兄长的队伍有了这种新式火器,别说对付北蛮了,就是打去高丽与倭国也不会输。 此时,宋二孝已经提前回北疆卫所,长安与阿娘弟弟暂时住在渔阳县。 几个月后,宋三顺终于做好第一批轻便火铳,连小姑娘都能使用的先进火器。 ------------ 第231章:渔村 “长安,带你去看看那火器的威力。” 宋三顺兴冲冲带着小侄女到了一处空旷原野,原野里建了一个很大的院落。 他端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放了五把一尺多长的火器。 “这次只做出五把,每把都试验过。” 宋三顺拿出一把火器,举手示范给小侄女看:“目光看着管子上的瞄准点,将其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砰!一声巨响。 院墙上挂着的一块砖头被击碎。 长安激动不已,赶紧也拿起来一把,学着叔叔的样子装上铜制子弹。 瞄准!射击! 砰!又一声巨响,长安的手腕都被后坐力给震得发麻。 若非自己力道够大,稳住后挫力,估计这一下就射偏了。 随后,她又试了好几下,渐渐有些上瘾。 “子弹不多,别用光了。”宋三顺提醒小侄女。 长安连忙点头,将火器放进匣子里。 宋三顺收起匣子,说:“火器的子弹都是铜做的,使用起来很费钱,你确定继续做下去吗?” “再做五十把,火弹多点。”长安:“这五把火器咱们分了,我留两把,叔叔你也留两把,另一把交给赵渊。” 赵渊本想跟老爹去北疆,结果老爹走的急没带上他,他正懊恼呢,自己真怕赵渊一个人跑去北山卫所,所以就给他一把火器让他高兴一下。 宋三顺蹙眉:“给赵渊?万一那孩子不小心走火怎么办?” “不会,赵渊做事可认真了,只要跟他说明其中厉害,他肯定会小心谨慎。”长安道。 宋三顺妥协:“好吧。” 他拎起匣子道:“你不是想去看海吗?过两日就带你们去。” 有了火器,宋三顺感觉没由来的自信许多,决定带小侄女与闺女他们去海边看看。 若遇到不开眼的家伙拦路劫道,自己这边也能自保。 “真的呀?那我娘她们去吗?”长安问。 宋三顺:“她们要是愿意就都去。”小年糕都八九个月了,坐一两天马车应该没问题。 长安欢呼:“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婶婶与阿娘。” 现在是九月,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旅行。 加上各地都在收割庄稼,路上盗匪都少了。 于是,三日后,宋三顺带着全家出去看海。 张雨嫣得知此事,也带着母亲与孩子一道,就连陆景州也带着随从一同前往。 这下子,队伍一下子增至一百多人,二十几辆马车。 长安与婶婶小堂弟坐在一辆马车内,姜氏则带着长宁与小石头一辆马车。 宋三顺与陆景州赵渊张尧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倒也悠哉。 两天后,车队来到沿海一个镇子。 有陆景州这个巡抚在,附近郡县县令赶紧过来拜见,还给众人安排一个住宅,让他们暂时在此歇脚。 长安与长宁兴奋急了,带人去附近的渔村购买海鱼海蟹海虾回来烹煮。 这些渔民也很朴实,还热心地告知她们如何蒸煮。 事实上,海边渔民吃这些海鱼海蟹等只是稍微煮一煮就行,只要壳红了就出锅,也不管里头是否熟透。 有的人捡到生蚝或贝壳时,直接生吃,还说鲜甜肥美,看得长安目瞪口呆。 “姐姐,他们怎么吃生贝?”长宁也很吃惊,小声问:“真的鲜甜吗?” 长安:“或许吧。”反正自己绝对不吃生贝壳。 “是不是他们没柴禾,所以才不煮熟吃?”长宁又问。 长安朝周围看一眼,点点头:“应该是这个原因。” 海边不像内陆那般草木茂盛,但凡长点草与灌木就被附近村民割去,这也导致海边光秃秃一片,老远都看不到一棵树木。 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跑来,手里拿着一只碗大的海螺壳,怯生生问:“小姐,你要这个吗?” 长安打量一眼小姑娘,见她衣不蔽体面色黢黑,还赤着一双脚,便递给她一串铜钱,要买下这个海螺壳。 小姑娘并没接钱,很是局促道:“不要钱,送给你的。” “这有什么用处?”长宁接过海螺,好奇询问。 小姑娘指指自己的耳朵:“套在耳朵上,可以听到海风的声音。” 长宁依言,将海螺套在耳朵上,果然听到细细密密的呼啸声。 “果然能听到声音。”长宁很是高兴,硬是塞给小姑娘一串铜钱:“这个是赏你的,拿去吧。” 小姑娘笑了,接下铜钱:“多谢小姐。” 她很有礼貌地致谢,小心将钱塞进破烂不堪的衣裳里。 长安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附近吗?” “我叫海妹,就住旁边的渔村。”海妹扭身指向一个方向。 长安朝那边看去,就见远处有三三两两的矮棚子。 之所以说是矮棚子,因为那根本算不上房屋。 碎石堆砌的矮墙上盖着一些树枝,树枝上还压着石板,估计是怕风将树枝屋顶给吹翻。 矮棚子前搁着一两个破烂的渔船,还晒着网,几个妇人坐在那里,似乎在修补渔网。 长安一行人在海边走走看看,海妹一直跟在旁边,介绍起赶海的事。 “小姐你想赶海吗?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生蚝与贝壳,可以带你们去采。”海妹眼睛亮晶晶看向长安。 长安笑了笑:“今日不行,改日吧。” 小姑娘也不气馁,一直跟着长安一行人的走,还说起她阿爹打鱼的趣事。 长安道:“若你阿爹打上新鲜鱼蟹,可直接送到镇子上,我们暂时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每天需要不少渔获。” 自己一行足有一百多人,虽说带了米粮,但还得采买一些鱼类尝尝。 “好,等我阿爹捕鱼回来,我一定将鱼送上!”海妹终于达成自己目的,欢欢喜喜跑回家告诉阿娘。 长安主仆几人在海边转了转就回到镇子,迎面就遇到陆景州。 他正与赵渊说话,望见长安便缓步走来。 “长安,此地民风彪悍,你外出要多带些人手。”陆景州轻声道。 长安点头:“我没有走远,就在附近转转。” 自己挎着的包里放着火器呢,而且身边有李杏儿与两个护卫,对上十来人都不惧。 陆景州:“你若想去哪里,明儿我带你一起,镇上还有两艘大型渔船,咱们可以借来一用。” ------------ 第232章:出海 “好啊。” 长安此行的目的就是看海,自然不反对跟渔船出海。 如今海船技术非常精密,朝廷设置大型造船厂,分别在京城淮安福州川蜀等地,平均每年能制造出五百多艘海船。 所以现在海外贸易盛行,有很多巨贾就是靠贩卖丝绸茶叶与瓷器去南洋等地,再从南洋带回珍珠与宝石发了财。 第二天,长安与妹妹长宁换上男子的短打,外罩一件长衫,头发也绑成少年装束,与叔叔宋三顺、赵渊张尧几个来到海湾码头。 码头的水港内停着几艘海船,最大的长度达三丈,有二十来个水手在上头。 船老大朝陆景州抱拳:“大人,都已准备妥当,请上船。” 陆景州点头,率先上了最大的海船。 长宁紧张无比,抓紧姐姐的衣袖慢慢踏上舢板。 待所有人都上了船,船只起锚。 驶出海港后,成群的海鸥便跟了过来。 长宁手里拿了一只馒头,掰下一块用力丢了出去。 海鸥们尖叫着飞过去争抢。 长宁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就用掉三只馒头。 “喂!你再这么喂下去,咱们都要饿肚子了。”张尧看不惯长宁这般糟践干粮,忍不住抱怨。 长宁吐吐舌头,只好缩回伸向干粮的手。 随着船只驶入大海,后方的海岸渐渐看不见。 长安与妹妹立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只觉得没由来的心悸。 “哇哇!有大鱼!”妹妹大声叫喊:“一!二!三!三条!不对,是四条!” 一名水手笑道:“那是海豚。” 长安也看到了,几条海豚互相追逐,不时跃出海面。 目光追随着那些欢快的海豚,她忽然生出也想与它们一起游弋的冲动。 若是小金鱼进入大海,或许也像这些海豚一样欢快吧? 这时,船夫们开始下网捞鱼。 一网下去,他们竟拖上来不少沙丁鱼。 这种鱼就是被海豚们驱逐过来的,正好便宜了渔夫。 船员们高兴坏了,赶紧又撒网。 没多久,船舱内便堆满两尺长的沙丁鱼。 “今日真是海神娘娘保佑啊!”船长笑着对陆景州道:“往常若要捕获这么多鱼,得再往前行驶半日功夫才行。” 陆景州笑笑,问:“这片水域有高丽的船只来往吗?” “有的,大都是海商,也有一部分是海匪。” 船长道:“海匪们都是那种小船,看到咱们渔船就像苍蝇见到肉一般围过来。咱们很多渔船就是这么被人夺走的。” 陆景州蹙眉。 沿海一带经常有倭匪与高丽棒子前来骚扰,他们狡诈狠毒,经常屠村抢夺粮食与财物。 即便有海防也禁不住那些神出鬼没的蛮夷。 “哇哇哇!这么大的海虾!”长宁见捞上来的鱼里有一只巨大的海虾,赶紧拉着姐姐观看。 张尧笑道:“海里的虾都长这么大么?会不会成精了?我都不敢吃它们了。” 赵渊:“成什么精?你若是看到三间屋子那样大的鲸鱼,岂不惊掉下巴?” “哪里有三间屋子大的鲸鱼?” 张尧踮起脚尖张望,忽然指着七八只小船道:“那个是什么?这么小的船也敢进大海?” 船长也望见那些船,大喝一声:“赶紧收网!有海盗!” 船夫们立刻紧张起来,火速收起刚放下去的渔网,然后摇撸开船。 但小船的速度比大船快,眼看他们将大船围上。 陆景州让长安等人进船舱,自己带着几名护卫拉弓准备射箭。 船长赶紧阻拦:“不可啊!咱们一旦动了刀剑,就得将他们全都杀死,一旦逃走一人,往后咱们出海,就可能遭遇他们疯狂的报复。” “那就将他们全都杀了。”宋三顺从挎包内取出一把火器,子弹上膛,瞄准最远的小船。 船长惊呆:“他们这么多船,一旦逃走一两个咱们肯定追不上,哪里能将他们全都杀了?” 陆景州也看出来了,海匪们有两艘小船一左一右停在远处观望,估计就是在望风,一旦发现不对肯定会往两个不同方向逃走。 “你说怎么办?任由他们上船劫掠?”赵渊不满道。 他也从随身包包里取出一把火器,装上火弹后,严阵以待。 船长幽怨道:“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可咱们反抗得了一时,却不能反抗一世。咱们每天与海打交道,难免下次不会再遇见他们,倘若遇到,咱们离死也不远了。” 陆景州无语。 转身吩咐侍卫:“弓箭准备!等我命令一齐发射!” “是!”侍卫们异口同声答应,拉弓引箭,将箭头对准逼近的海匪。 船长见劝不动这位大人,万般无奈,只得吩咐船员取出弓箭与武器,确保不放走一人。 海盗们越来越近,长安几乎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胡须,手中的尖刀,以及传来的猖狂笑声。 他们大声嚷嚷着听不懂的话语,似乎大渔船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赵渊举起火器,与宋三顺一边一个瞄准两艘最远的船只。 几只小船紧紧贴住大船,有人直接朝船上甩出一个铁耙,铁耙上系着绳索,几人拉住绳索就想往大船上爬。 “放!”陆景州大喝一声,几名护卫手里的箭矢便飞射出去。 宋三顺与赵渊手里的火器也同时开火。 刹那间,远处两艘小船上的人应声倒下,跌进海里。 正在爬船的海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上脑袋上已经中箭。 随着火器的连续巨响,远处的两艘小船上的人彻底没影儿,这下海盗们这才害怕。 有人跳上小船想逃走,但很快就被弓箭射穿。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船长都是懵的。 望一眼宋三顺与赵渊手里的火器,他两眼放光:“兄弟,你手里这个火器卖吗?我想买个防身。” “不卖。”宋三顺一口拒接,将滚烫的火器放在桌上吹凉。 船长遗憾地盯着火器看了好久,才吩咐船员们用桐油火把点燃小船。 谁知小船一经点燃,又从小船一侧烧出几个没死的海盗来。 他们吱哇乱叫,像是求饶,又像是怒骂诅咒。 长安望向那些人,脑海忽然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 第233章:女真来犯 那些画面里有燃烧的房屋,疯狂的士兵,还有浑身是血横死的百姓。 一个几岁小孩躺在地上,脑袋被一名妇人抱在怀里,但她小小身躯却被一根长矛死死定在地上。 长安一激灵,神智赶紧回笼。 这时,大渔船开始返回,留下几只燃烧的小船,还有二三十具尸体。 长安仿佛看到海面下有数条大鱼,正朝那些尸体而去。 陆景州一路上都在把玩赵渊那把火器,但并没询问从哪里来的。 回到镇子后,长安等人再没跟渔船出过海,只偶尔跟海妹去撬几个藤壶与生蚝。 有时还会捞一些海带与紫菜,做汤味道很是不错。 从海湾回到渔阳县,陆景州接到禀报,说建州女真开始作乱,一连攻下几个卫所,并将卫所城占为己有。 某些卫所城内还有火器制造作坊,一旦被女真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陆景州立刻拟了奏折,让邮驿千里疾行送去京城。 皇帝接到奏折,顿时震怒,当即让北疆总兵调集军队围剿建州女真。 可北疆辽阔,一旦朝廷军队到达,那些女真部落就钻进林子里藏起来,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皇帝气坏了,又下函给高丽王,让其派兵过来增援围剿。 新登基的高丽王先是不理会,后被皇帝怒斥后,只好派出一万人敷衍一下。 但临行前,高丽王告诫领队的将军,让其保存实力,不必为大周卖命。 然而高丽人几经周折,竟然投靠了女真大汗,成为女真人的助力。 就这样,仅仅半年的时间,女真部落纠集十万人的队伍,兵分九路,靠偷袭与速战速决,先占领了抚顺,后连续拿下沈阳与辽阳。 自此,辽东全线失守,只余广宁一个还在坚挺。 只要广宁失守,女真就直接打到山海关了。 指挥使陶远头发都急白了,自知自己这一万多人根本干不过十来万敌寇,有心将妻子儿女送回关内,可根本办不到。 因为保不准路上就遇到女真人,到时候反而害了妻儿家人。 此刻长安在渔阳县也得知北疆一些事情,急忙询问宋三顺:“叔叔,咱们的火器做出来多少了?” “五十把。”宋三顺道:“就是火弹制作起来费事些,不然可以做出更多。” 那些子弹制作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炸了,宋三顺让工匠们格外小心些,免得误伤性命。 长安:“我想将五十把火器与火弹送给爹爹,他那边战事吃紧,若守不住卫所,估计咱全家都要连坐。” 宋三顺拧眉:“既然关外有战事,你一个女娃娃如何能独自回去?要不我去送吧,你留在家照看一下作坊就行。” “不行!”长安一口拒接。 倘若叔叔在路上出了啥意外,自己该如何跟婶婶与堂妹堂弟交代? 宋三顺将眼睛一瞪:“怎么不行了?宋二孝是我大哥,他现在有难,作为他的亲兄弟,怎能让你个女娃娃去涉险?” 长安依然坚持:“我必须去。” 宋三顺见小侄女冥顽不灵,很生气,摔门走了。 他去找了小舅子吴重楼,跟他打听北疆那边的战事到底如何? 吴重楼是知县,能接触到朝廷的邸报,对北疆的事略知一二。 “这阵子陆景州去了山海关,估计女真人快要打到那里了,姐夫你这时候进去,万一跟女真人遇上可怎么办?” 吴重楼不赞同姐夫在此时去关外,女真铁骑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一旦遇到商队或者行人,人与货物一个都别想跑。 “我要送一批武器给兄长,事关他的身家性命,我不得不去。” 宋三顺说完便告辞离开,回家跟妻子交代一些事,便着手准备进关的东西。 第二天天没亮,他趁小侄女没起床,自己悄悄出了门,带领一队人往山海关赶。 天亮后,他忽然瞧见队伍里有个身材纤弱的蒙面少年。 宋三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怎么也在队伍里?” 作少年打扮的正是长安,她眨巴着眼道:“我不放心您一个人走。” 宋三顺哑然。 他望一眼自己组织的队伍,最终叹口气:“去坐马车上吧,咱们必须走快点。” “好。”长安没跟叔叔犟,老实地坐进马车。 这辆马车上装着粮草与水,她只能挤在草料堆里休息。 队伍一共二十多人,三辆马车,宋三顺雇了十五个镖师护送,其余都是自家的奴仆。 另外又带着双倍的马匹,便于在途中替换。 车队一路疾行,好在没遇到女真人,十天后终于到达北山卫所门前。 卫所城门口有好多士伍,正挨个排查进入城内的民众。 因那女真人非常狡猾,经常出其不意偷袭城池。 当搜到长安时,士伍愣了愣:“长安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长安笑笑:“我来送新式武器给你们。” “啥新式武器?”年轻士伍不解。 长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赶紧放咱们进城吧。” “哦哦。”年轻士伍挠挠头,挪开拒马。 车队鱼贯而入,最后停在官署门口。 “爹!我回来啦!”长安从马车上跳下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跑进官署。 一进官署的班房,就见到老爹与几个人正坐在一起说话。 而坐在老爹旁边那人,正是陆景州。 嗯,还有一个赵渊。 长安惊呆: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她原以为赵渊被陆景州带去山海关了,没想到他们全在此处。 “长安?你怎的回来了?”宋二孝蹙眉,从座位上站起身。 长安顾不得众人奇怪的眼神,跑上前拉住老爹道:“快出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火器。” “什么火器?”宋二孝被闺女拉着往外走。 陆景州闻言挑挑眉,想起赵渊与宋三顺手里的灵便火器,起身也跟出去。 果然,长安带来五十把黑漆漆的火器,还有火弹二十几箱。 “这个是根据你手里那把火铳制作的,全都试过一遍了,没有失灵的。” 长安解释给老爹听:“咱们有这些火器,可以组建一个火器队,一旦女真来犯,就让他们尝尝新式火器的味道!” 宋二孝拿起一把看了看,顿时惊喜:“如此甚好!我现在就将亲卫队的人叫来!” ------------ 第234章:守城 随后,宋三顺与赵渊教授亲卫队的人使用火器,并让他们节约火弹。 又送一把火器与几十颗火弹给陆景州,让他也有自保之力。 毕竟是巡抚,万一在此地出个什么意外可就糟糕了。 没几天,女真的队伍果然来了。 他们先是做汉人打扮,三两人一伙试图混进百户堡,结果被早就警觉的士兵拦住,就此展开厮杀。 守堡的士兵手持新型火器,直接打死几名女真人,并迅速关闭百户堡城门。 隐藏在外面的女真也从远处的林子里冲出来,金戈铁马,足有数千人。 他们嗷嗷叫着冲至百户堡墙下,从后方抬出几十架云梯,试图攀爬上高墙。 百户长当即命令百户所的所有人上墙,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有力气的,就用早就堆积在墙上的石块等物朝下猛砸。 同时命令哨塔点燃烽火,警示周围百户所。 因北山各百户所准备充分,又有手里的火铳与五把新式武器协助,很快击退第一波攻击。 但女真很是狡猾,很快换了一种战术,竟调集大股队伍围攻一个百户堡,试图逐一突破。 这招真的管用,因百户堡内守卫有限,很快使得不少女真人爬上墙头,与大周士兵展开殊死搏斗。 百户长一看城堡要失守,立刻让几名火铳手掩护百姓们逃下城墙,他则带着士兵边战边退,凭借长安小姐给的护身符,一次次死里逃生。 最后他们逃进一户高门大院内,火速背上放置在这里的干粮与水囊,还有捆扎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进入一个地道,并合上地道口。 再从下方推上去一块厚厚的木板堵住通道,用一根脸盆粗的原木紧紧顶住。 即便女真人发现此处密道,不花点功夫都破不开这道木门。 而这个地道是去年长安小姐让他们挖的,就是为了以防不测,每个百户所都有。 这会儿看来,若不是长安有先见之明,今日百户堡所有人都得完蛋。 数十名士兵顺着地道出了百户堡,飞快跑进附近的林子里。 百户长是最后一个出洞的,为了防止女真人顺着地道追过来,还撬起一块大石封上洞口。 至于百户堡内的军户家眷,早就先他们一步跑了出去,老人孩子与大部分粮食家畜等,也于几天前送至千户城内,所以士伍们并不担心。 随后,数十人在林子里穿梭,绕着弯儿往千户所跑去。 一天后,他们终于来到千户所附近,就见不少女真铁骑正围在城池附近转悠。 百户与士伍们不敢近前,只得退回林子,与逃出来的家眷们汇合后,迅速往林子深处跑去。 山林深处还有一处堡垒,也是长安小姐让人修建的。 堡垒建在山上,上头有粮有水还养着马,只要他们守住栈道,任谁也攻不上去。 来到山道口,百户吹几声暗号,山道那边也回应几声,百户这才带着一众人走近。 负责看守这处堡垒的是宋千户的一名亲卫,他身边还带着十名伤残老兵。 此刻见有人过来,便知道有百户堡失守了。 亲卫带人挪开厚实的木门,放百户一干人进去。 这里是逃难容身的堡垒,也是让众人汇合的据点。 长安曾交代过,只要各堡守不住,便赶紧脱身来此处汇合,之后再朝敌人反击。 只要人活着,总有希望扳回一局,现在看来,长安小姐果然料事如神。 百户一边感叹,一边派斥候出去侦查女真人的动向,若有异动,他们即刻出去迎战。 而此刻,北山卫所已经被一万多女真骑兵包围。 不过他们只能望城兴叹了,因为卫所城高逾四丈,外头还有一圈宽三丈深丈余的护城河,简直称得上固若金汤。 这也是长安耗费巨资请人修建的,就是为了预防这一天的到来。 毕竟是自家的地盘,即便为了自家的安全,她也必须花这笔钱。 “女真已经在建州建立真国,妄图将北疆据为己有。” 陆景州站在城墙上朝女真骑兵眺望:“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卡,倘若守不住,就只能退至广宁了。” 他说的最后关卡不是单指北山卫所,而是整个广宁线,大约有十个卫所,北山只是其中之一。 宋二孝面露凝重。 真到那时,闺女就危险了。 “援军也不知能不能到。”宋二孝数着城外那些旗帜,估摸女真骑兵的数量。 女真队伍里有不少大旗,还有数十个小旗,人数应该不低于一万。 而自己城内士伍只有三百,即便加上一些壮年百姓,人数也不到三千。 老弱妇孺倒是有两三千人,但她们根本不能参与战斗。 陆景州缓缓道:“从女真数量看,别的卫所应该也被围困,广宁那边不容乐观啊。若是从山海关征调队伍,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达。” 他转头对宋二孝道:“只要咱们守住一个月,应该有援军过来。” “守一个月?”应该不难吧? 宋二孝心里没底,但看到城池四周的护城河,又升起希望。 陆景州又道:“这一个月时间,留心女真挖渠放水,还要防他们夜晚偷袭。 宋二孝点头:“此事我会交代下去,让人轮流值守巡视。” “倘若援军一直不出现,宋千户准备如何应对?”陆景州将自己心里的疑虑问出来。 宋二孝蹙眉:“那就一直守着好了。” 难不成还能逃出升天不成? “城中有五千多人,他们每日都要消耗不少粮食,即便你有一个粮仓,也不够这么多人坐吃山空。”陆景州毫不留情地指出要害。 宋二孝愣住。 是啊,这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如果被女真人围困断了粮草,自己又能守多久? 一直在旁倾听的长安道:“那咱们从现在起多种点蔬菜,将城内所有地方都开垦出来,种上瓜果。” 现在正好是三月底,播种下去应该不算迟。 陆景州笑了笑:“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辛苦长安了。” 说起来,陆景州也带了百十名护卫,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 同时他们也是守城的主力,以后会跟守城士伍一样轮流巡逻。 于是,长安召集城中妇孺孩子开荒种地。 这些土地里,她全给种上香瓜、倭瓜、冬瓜、丝瓜等,还种了茄子萝卜与胡瓜等。 幸好她带来的种子够多,品种也齐全,加上城中百姓手里也有菜种,勉强将城中土地种了个遍。 这边长安开荒种地,那边城防已经打起来。 女真先是朝城上射箭放火铳,之后又抬来长长树干架起高高树塔,再将树塔推到护城河边,将其推倒,试图架起一个桥梁。 城上守军哪里能让他们如愿,纷纷朝他们射箭放火铳。 ------------ 第235章:撤退 “节约箭矢!” 宋二孝见状大声道:“等他们到射程之内再放箭!” 士伍们应一声,持弓候立。 赵渊与宋三顺更是四下寻摸敌军小将,只要他们一近前就瞄准射击。 赵渊的准头比宋三顺还好,每次都正中敌军头颅。 宋三顺也不逞多让,接连射中几名敌寇,全都一击毙命。 就连陆景州也参与进来,基本每颗火弹都送走一人。 女真队伍被这种离奇死亡率震住,赶紧撤至远处。 到了第二天,城外的女真忽然全部撤走,似乎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改去别的地方了。 宋二孝派出几名斥候,前去查探情况,得知女真队伍真的走远,不由诧异。 “他们撤走未必是好事,周围几个卫所不见得能顶得住。” 其他几个卫所可不像北山卫所,他们的城墙并没加高,护城河也不算宽阔。 有的卫所护城河里连水都没有,女真填些泥土进去,就能过去了。 这时,从远处林子里跑出来很多人,还有不少战马。 近前一看,他们全是北山各百户堡幸存士伍,还有军户的家眷。 宋二孝见状,赶紧让人放下吊桥,放他们进来。 此次幸存者足有两千多人,其中士伍有六百多。 除少部分受了伤,大多数还能战斗。 这些人一进城,他们的家眷孩子便跑过来,与之抱头痛哭。 宋二孝将九名完好无损的百户召集过来,询问他们情况,得知此次战事损失了百十名士伍,不由叹息。 “多亏长安小姐事先安排好一切,不然咱们一个都不会活下来。” 几名百户纷纷朝长安躬身作揖:“长安小姐料事如神,将咱们的退路都想好,咱一家老小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实在感激不尽,请受某一拜。” 长安侧身让过,不敢受他们参拜。 宋二孝道:“你们稍事整顿一下,回头还有场硬仗要打。 掌火器者全部召集在一起,咱们成立一个火器队,倘若女真回来,直接出去迎战。” “是!”众人应声。 没两天,女真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们来了近两万人,试图强攻下北山卫所。 女真人还竖起高大盾牌挡在身前,然后在盾牌后头挖水渠,试图将护城河挖开,将水引走。 副千户一见就急了,赶紧带着一队人马出击。 那些女真人见有人出来,一窝蜂冲来,谁知副千户等人亮出手中火器,单手瞄准射击。 砰砰砰!一阵巨响,女真纷纷坠地,那些马儿却依然冲到近前。 宋二孝高兴坏了,立刻让人将马匹引进城里。 女真人懵了,不懂为啥火器不用装火药就能发射? 他们手里也有火铳,但那玩意使用起来很费事,骑在马上根本不能用。 比如先吹铳口,装火药、塞纸、装铅丸、取搠杖、捣实弹药、装回搠杖,开药池盖、取锡鳖、装填药池、关药池盖,装火绳,吹燃火绳。 等一切就绪,再举铳射击,搞不好对方用箭矢就将你射成筛子了。 所以火铳军一般都是三连排,第一排射击,第二排准备,第三排装弹药。 哪像长安的新式火器,只需装弹、上膛、举枪、瞄准射击就行。 副千户带着火器队一击得手,便乘胜追击,一连打死百十名女真骑兵。 女真见势不妙,四下逃窜。 副千户哈哈大笑:“龟儿子!老子当你们不怕死呢!感情也是个属兔子的啊?” 他也没追出多远,只收罗了马匹就转回城内。 等女真反应过来再次回击时,副千户已经带着火器队返回城内。 女真骑兵在外哇哇大叫,疯狂派人四处挖水渠。 结果水渠挖出好几条,护城河里的水也源源不断流出,但就是不见水位降低。 女真越发懵逼? 难道这护城河还通着哪条暗河不成? 长安站在城墙上暗笑。 自己丢了两颗琉璃珠进护城河,每颗都被注入两片小珠珠叶子,没个一两月,估计护城河的水是不会流干的。 也难为女真人费劲巴拉挖出这么多水渠,倒也省了自己好多事,以后就用这些水渠引水去浇灌农田好了。 女真依然在挖水渠,大有不将护城河的水引光誓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一连十数天,他们将水渠都挖出二里地,也不见护城河的水减少一分。 这下子,女真麻了。 他们很多人都信鬼神,见到这一幕顿时失去战斗信心。 没几天,女真队伍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只因他们粮草已经耗光。 宋二孝大喜,立刻派人去周边几个卫所查看。 几十里外的一个千户所被攻破,很多人被杀或者被掳走。 但也逃走一部分,他们遁进山里,之后辗转去了广宁。 一月后,援军珊珊来迟,但那些女真队伍早就不见踪影。 于是总督从各指挥司抽调人马,与援军一起去收复失地。 北山卫所也被抽调走三百人,由宋二孝带领与指挥使汇合。 宋二孝将火器队交给副千户,让其在家守好门户。 毕竟自己闺女与巡抚大人还在卫所,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宋三顺趁这空挡赶回渔阳县,偷偷让自家作坊制作两百支火器,与万余火弹。 兄长在那地方太危险了,若没有武器傍身,不定哪天就被女真给灭了。 所以这火器非做不可。 等做完这批火器,宋三顺就准备将火器的制作方法交给陆景州,由他交于朝廷。 他一个平头百姓大量做这玩意也是不被允许的,弄不好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好在火器都用在卫所,应该算不上大逆不道。 毕竟卫所也可以自行制作火铳用来防卫,因此宋三顺与长安才敢自行研制。 “长安,过段时间我回关内,你便随我一起回去吧。”陆景州负手注视长安给倭瓜与香瓜掐苗 长安:“等爹爹回来再说。” 她暂时不能走,那些女真十分狡诈,保不齐又从哪里冒出来,然后突袭卫所。 陆景州蹙眉:“你留在此处只会让你父亲分心,眼下北疆战事吃紧,不仅你要回去,连这些军户也要退至关内才行。” 上辈子,随着女真崛起,朝廷撤去北疆各卫所,让所有驻军返回关内。 这一世应该也是如此,即便宋二孝他们能守住卫所,但朝廷认为不值得耗费巨资在这荒芜之地,那他们也只能回去。 长安抬起头,望向立在阳光下的俊美青年,脑海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 第236章:定亲 画面里,自己与阿娘被关在昏暗的监牢内,一个清冷的青年走进来,也是这般面无表情 这.为啥自己总有这种奇怪的记忆? 难道自己一家铁定会因某些事被抓进监牢? 可又会是什么事? 火器吗?但自己的火器都交给卫所了呀,没道理因这个事抓自己一家砍头吧? 长安蹙眉,又看一眼陆景州,见其正注视自己,忙不迭垂下头继续掐苗。 “长安!”赵渊跑来,正好挡在她与陆景州之间。 “给,覆盆子,在城外采的。”赵渊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手绢,里头是一捧红艳艳的小果子。 长安也没客气,捏起一颗放嘴里。 酸酸的带一点甜,“好吃。” 赵渊咧嘴笑道:“林子里还有很多,就是还没熟,过几天我再去采来给你吃。” 长安还没说话,陆景州走到近前,对赵渊道:“你不是要投军么?我已经帮你递了推举函,这阵子你就与士伍们好好训练,等指挥使首肯,你便去卫所上值。” 他推举的人,指挥使怎么着也得给赵渊安排个从七品的小旗职位。 虽然这些职位还得上报给兵部吏部审批,但只要都指挥使报上去的名单,十成十都会准了。 赵渊没有多欢喜,却还是朝陆景州致谢:“多谢陆大人提携,只是我想留在北山卫所” 陆景州板起脸:“既然投军,就要服从长官的安排,不是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赵渊低低哼一声,没再言语。 没两个月,朝廷果然让北疆所有卫所撤出,即便女真已经被打回建州,皇帝依然放弃对北疆的管制权,认为每年花费巨额银子养着数万士伍得不偿失。 长安有点惋惜,同时也松了口气。 惋惜的是,自己刚将此处收拾妥当,到处种满果树,此后恐怕要便宜女真人了。 好在自己投掷在水塘与护城河里的琉璃可以拿回来,某些果树也能刨出来带走,不然真是血亏。 庆幸的是,自己一家终于不用担惊受怕。 撤军那日,长安雇了十几辆马车,将自家的东西全都搬上,还带上一节长着元蘑的枯木。 果树也紧着内地没有的品种带上,给根部包上一大团泥,一路上再撒点水,到地方应该能活。 回去的路上,惠娘与她坐在一辆马车上,由一名士伍赶车。 长安见她一直沉默寡言,便认真道:“惠姨,你若是想跟你父兄一起生活,我可以帮你。” 自己看出来,惠娘极看重亲情,与其让她留在自家充当仆人角色,不如放她归家。 因为老爹顾忌妻儿的感受,根本不跟她在一起,哪怕阿娘不在,他也极少与之说话,更别说同房了。 某天长安还听老爹说,如果不是因为惠娘乃指挥使送来的,他根本不会留下她。 既如此,长安想越俎代庖一次,将惠娘的身契还给她。 惠娘一听此话就是一惊,连连摇头,恳求道:“长安,别赶我走,我、我只想服侍夫人与你,哪里也不去。” 长安:“只是你留在我家也无益,如今你还不到三十,难道不想有个子嗣在身边吗?” 惠娘面露凄然。 她当然想要个子嗣,哪怕是个女儿也行,但自己又不想另嫁他人,此事便只能在心里想想。 十来天后,所有人陆续进入山海关。 还没待两日,又一道圣旨下来,让归来的数万军伍分散至各处。 其中还特意指定陶指挥这一部前往西北,驻守西疆。 陶指挥使气得恨不得骂娘。 但能怎么办?圣旨不可违逆,他只能将此事告知部下。 宋二孝也是他手下部将,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西疆。 长安得知此事,也有些意外。 山海关驻扎不了十数万士伍,必须分去别去,但没想到的是,竟然将陶卫指挥使这一支分去西北。 这一东一西,路上有多艰辛,不亚于贬谪发配。 于是,宋二孝走了,甚至来不及带走妻女幼儿。 不过,他临行之前竟答应了陆景州的求娶,还签下一份定婚书。 当陆景州亲自送来定亲彩礼时,长安才得知此事。 姜氏自然欢喜无比,立刻请来世子夫人当证婚人。 长安整个人都是懵的,但也知道自己年岁不小,确实早该定亲。 像她这般十七岁的姑娘,有人连娃儿都有了。 宋三顺也挺喜欢陆景州,毕竟是他将自己小舅子扶持成了官家。 虽说自己现在行商,可若是没有陆景州与小舅子吴重楼的助力,商路也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殊不知,他开的车行作坊,惹得多少人眼红,毕竟一年能挣到万余两银子的大商铺,若不是小舅子在后撑腰,早被当地豪门巨贾给替代了。 “长安啊,陆景州想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正好天气不冷不热。” 姜氏对闺女道:“而且你小舅舅今年卸任,陆景州也回京,到时咱们便跟他们一起去京城。” 吴氏也在一旁道:“长安,俗话说婚姻大事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别怪你爹先斩后奏,即便皇室子孙也得听父母的安排,让嫁娶谁就嫁娶谁呢。 而且陆景州那孩子确实不错,虽说性子冷清了些,但他那是沉稳持重,男人身居高位,不都是这样嘛。” “我知道。”婚事都已经定下,自己难道能反悔不成?何况长安还不想一辈子在家做个老姑娘。 即便自己觉得没啥,但难保不会影响到妹妹长宁与两个弟弟。 长安转开话题:“那咱们的铺子也要一起搬走吗?” 吴氏:“你叔叔说暂时不搬,之后会在京城附近开个分号,挂另外的招牌。” 现在宋家作坊的生意已经做的很大,宋三顺怕太引人瞩目,便在各地都开了分号,还是售卖两轮车与三轮车,顺带批发。 不过现在两轮车三轮车的价格已经降下,从原先的二百两一辆降至一百二十两。 只因京城那边也有人仿制,自家若不降价,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 好在自家有金属冶炼厂,使得飞轮与齿轮轴承的成本也降了不少,两下一凑合,利润依旧可观。 “长安,其实你爹为你签下婚约,还因为一事。” 姜氏斟酌一下,说出实情:“那秦康竟然央求皇后娘娘想纳你为妾,若不是传旨官员与陆景州相熟,他就将皇后的懿旨带给你爹了。” ------------ 第237章:虐待 长安一想起那姓秦的黏腻眼神就恶心。 特别是他还跟王娉婷牵扯不清,让人觉得那两个就是一路货色。 “所以你爹赶紧给你定个亲,将那道懿旨给堵回去了。”姜氏小声解释:“我也是刚听景州说的。” 吴氏扫一眼门外,轻声道:“此事咱们在屋里说说就行,万不可给旁人知道,你妹妹那里也不能说。” 自家闺女就是个不把门的,啥话都能秃噜出去。 长安点头。 正说着话,十一岁的长宁跑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在姐姐面前挥舞两下,嘻嘻笑道:“我刚跟杏儿姐姐学了两招,你要不要瞧瞧?” “好啊,你就去院子里舞吧,我们在窗户口能看到。”长安笑眯眯忽悠妹妹。 小长宁嘿嘿一笑,蹦蹦跳跳跑到院子里,果真在窗户下耍了几遍。 吴氏叹气。 自家这闺女也太欢脱了,自己都愁她以后不好找婆家。 一晃到了金秋十月,吴重楼交接完县衙事务,带着一家老小往京城赶。 陆景州也完成巡视任务,被太子召回京中。 他也没急着回去,而是等长安一家收拾好东西,与她们一起上路。 途中每每遇到一个城池,他都要进去逛一逛,买一些当地特产,一半送给长安母女,一半自己留着。 到达京城时,已经快到腊月。 长安一家依旧住回海棠苑,随后发现陆景州家竟然就在隔壁。 京城的邻里相隔可不似乡间那般远,即便高门大户,也有可能只隔一个巷道。 而陆景州家与海棠苑只隔了一道墙,只要大声说一句话,估计那边都能听见。 长安也没在意,第二天便去拜见了干祖父母,之后又拜会了瑞王妃与明慧小郡主。 王妃见到长安就惊讶不已,上下打量她笑道:“长安越发好看了。” 明慧在旁笑道:“可不,她都不用敷粉也光彩照人。” 她又将自己的脸伸到长安面前,问王妃:“娘,你说咱俩谁更水灵?” 王妃没好气瞪闺女一眼,让人拿来镜子,“你自己瞧便是,问我做什么?” 明慧眨巴着眼打量一下镜中的自己,又比照一下长安,笑呵呵道:“呀!原来我也是这般水灵啊!” 长安也笑了:“可不,郡主你一直都好看呀。”皇家宗室的孩子,没有哪个是长得丑的。 明慧得意,挽着长安胳膊道:“那是,我每天都用你家的水泡澡呢,不好才怪。” 长安:. 上次离京前,她在自家水井里丢进一颗琉璃珠,就是为了方便赵渊与侯府取水方便。 没想到明慧也一直在用海棠苑的水。 王妃笑道:“说来也怪,你家院子里的水就是跟别处不一样,我用来浇花,花儿都长得茂盛。” 长安笑笑,无法解释。 “长安,告诉你一件事。”明慧道:“那王娉婷现在可丑啦!嘴里镶了几颗金牙,都那样她还出来参加诗会茶会,结果上回被秦康的妻子沁阳县主当众打了一巴掌,可丢大脸了。” “还有啊,她生的那孩儿也被沁阳县主接回去了,说那是秦康的血脉,不能落到外头。” 明慧摇头叹息:“我听人说,那孩子在沁阳手里可受罪了,若不是秦康至今没有子嗣,估计都活不长。哎,连秦家仆妇都看不下去,偷偷跑出府给那孩子买药治伤呢。” 长安闻听此言,忽然想起小时候梦里情形。 自己兢兢业业照顾那个小女娃,结果几年后,那小女孩竟然跟旁人说,自己虐待她。 所以这一世,她该尝到真正的虐待了。 带着李杏儿从王府回来,就见陆景州牵着自家两条狗狗在巷子口遛弯。 大黑与白花花瞧见小主人回来,欢快地迎来,尾巴都快摇断。 陆景州递过来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在巷子口买的卤香干,你尝尝味道如何。” 长安接过纸包,捏起一块香干咬一口。 咸香美味,就是少了辣酱。 “要是放点辣酱就更好了。”长安实话实说。 陆景州笑了:“回去我让妈妈做一些,她做菜的手艺极好,就是得从你这里讨点辣椒了。” “好,我回家去拿。”长安在北疆种了不少辣椒,吃不完全都晒成干辣椒,回来的时候也全部带上。 既然陆景州讨要,自己给他一些便是。 于是,两人回了海棠苑,长安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大袋干辣椒,包了一包递给陆景州。 陆景州接过辣椒,刚想告辞回家,就听姜氏道:“景州,今日就在家吃个便饭吧,正好重楼也在。” 吴重楼回京后暂时与妻子孩子住进侯府,偶尔过来看一眼姐姐与外甥外甥女。 其实不仅仅看望他们,吴重楼还喜欢与陆景州一起谈天说地,有时还在一起下个棋。 而陆景州就住长安家隔壁,他每次过来,也算一举两得。 “恭敬不如从命。”陆景州冲准岳母施个礼,拿着干辣椒去找吴重楼。 长安抱起蹭在自己腿边的花花,将其放在猫窝里,让它好好休息。 现在花花越发疲惫了,即便用小珠珠经常给它治疗,花花依旧不太爱动。 但每回长安不在身边,它就会在院子里四处乱找,找到后便窝在她身边不动。 长安心里难过,因为她能看到花花身上萦绕的淡淡暮气。 而那些暮气,并不是小珠珠可以完全驱逐的。 “姐姐,阿娘说花花跟你差不多大呢,是不是呀?”长宁摸摸花花脑袋,抬头询问。 长安点头:“它比我小好几个月呢。” 然而自己正值青春,花花却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想起小时候花花对自己的维护,长安忍不住泪目。 “姐姐别哭,花花不会死。”长宁瞧见姐姐流泪,赶紧起身抱住她,用手轻轻拍哄。 其实吴氏曾跟闺女说过,花花老了才不爱动,就像村老们一样,他们就喜欢窝在墙角晒太阳,走一步都费劲。 但没几年,那些不爱动的村老都死了。 花花见状,也伸过脑袋在长安腿边蹭了蹭,似乎在安慰她。 可没过几天,花花走路都开始摇晃,也不冲人喵喵叫了。 喂它鱼虾与羊奶也不肯吃了。 长安急得不行,赶紧给它注入绿色叶片。 ------------ 第238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那些叶片如同泥牛入海,一点作用都没有。 仅仅过了半日,花花在小主人的怀里彻底闭上眼睛。 长安哭得不能自已,最后还是陆景州买来一个精美木匣子将花花放进去,埋去城外的山林里。 从城外回来,陆景州去西市猫狗花鸟市转了转,买回一只与花花差不多的狸花猫。 养了几天后,陆景州才将小猫悄悄放进海棠苑。 长安正在屋内教弟弟宋小石认字,就听院子里传来喵喵的猫叫声。 随后长宁欢快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只两三个月大的狸花猫:“姐姐!快来瞧瞧,家里跑进来一只小猫,跟花花长一样呢。” 长安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小小狸花猫,望见与花花相似的圆眼睛,心里一痛,眼圈都红了。 “姐姐,这只狸花猫许是花花的孩子呢。”长宁摸摸小猫的脑袋,偷偷望一眼姐姐。 花花是只公猫,所以不会生孩子,但它每到春季晚上就出去跑野,说不定真在附近留下了子嗣。 长安注视狸花猫的目光越发温柔,轻声道:“许是别人家走丢的猫,让人出去问问,若无人认领,咱们就留下来。” “嗯。”长宁有些不舍,但还是抱着猫出去,与李杏儿一起出去询问。 她俩先去问过车行的金画银画,得知他们并没有走丢猫咪后,又去问隔壁的陆家。 开门的是陆景州,他扫一眼小姑娘抱着的猫,轻声说:“这猫应是附近的野猫,你们养着便是。” 长宁信以为真,高高兴兴抱着小猫回家:“姐,陆姐夫说这猫是附近的野猫,没人要,让咱们养着呢。” 长安沉默片刻,说:“既如此,就留下吧。” “好呀!”长宁开心不已,随即小心翼翼问:“姐,咱们也叫它花花行不?” 长安摇头:“不行,另外取一个。” 她的花花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不想别的猫占用它的名字,哪怕是它的孩子也不行。 长宁挠挠头,憋半天想出一个名字:“那就叫它朵朵好了。” 虽然这猫跟朵朵俩字毫无关联,但能顺应花花的名字啊。 长安点头:“就朵朵吧。” 眼看快到新年,家里开始忙碌,人手便有些不够。 长安便从牙婆那里买了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让她们暂时照看弟弟妹妹们。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府忽然递来帖子,请长安母女过府赴宴。 长安拿着帖子看了看,见上头署名是陆老爷陆怀年,便将其交于陆景州。 陆怀年也算是她的准公爹,他忽然给自己母女下帖子,怎么看怎么古怪。 陆景州接过帖子扫一眼,对长安道:“没多大事,你们不必去陆府,回头我会回府一趟。” 其实他求亲之前,已经与父亲通过信,并告知父亲自己求娶宋家女的事。 至于父亲乐不乐意都不重要,反正他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再被嫡母牵着鼻子走。 而眼前这封帖子明显不是父亲的笔记,估计又是嫡母再搞什么幺蛾子。 姜氏有些为难:“景州,咱们不去真的好吗?” 毕竟是亲家,如此驳他们面子,自己的女儿岂不要被陆府说出闲话。 陆景州:“要拜访也是他们来拜访你们,没道理让女方去拜见男方。” “可”姜氏总觉得这样不妥,但陆景州都这样说了,自己反而不好再去陆府。 不过,准备元旦礼品时,姜氏还是给陆家准备了两份,一份给陆景州,一份让人送去陆府。 谁知还没来得及送去,蔡夫人与儿媳王娉婷便上门了。 她们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径直来到海棠苑。 此时陆景州上朝还没回来,方嬷嬷在隔壁听到声儿,赶紧让杨楚云躲进屋内,交代她不要出来。 妾室逃走可是大罪,一个不小心,就能连累陆景州官职罢免。 而海棠苑的正屋内,正陷入诡异境地。 原本蔡夫人想直接坐到上首,但被吴氏先一步被坐下。 蔡夫人脸色铁青,只得做到客座上。 姜氏让小丫鬟送上茶水,结果被蔡夫人宽袖扫落在地,碎了一地。 当然,她做的隐晦,好似不小心碰倒一般。 王娉婷的面上戴着薄纱,笑吟吟道:“哎呦,姨母你怎么把人家的茶碗碰掉了呀?人家还以为你对这桩婚事不满呢。” 蔡夫人哼一声,没说话,也相当于默认。 先还客客气气赔笑的姜氏顿时沉下脸,冷淡道:“不知陆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蔡夫人冷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着么?他陆景州不告知父母就擅自与人定亲,此为不孝!他与你闺女的事也就作不得数!” 吴氏一听就怒了:“陆夫人,你来我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家侄女与陆景州有正式的婚书,还有世子夫人与陶指挥使做了证婚人,怎么就作不得数了?” 蔡氏不屑道:“可我陆家并没人到场,你们是否哄骗陆景州年少不知事签下的婚书咱也不知,如何能作数?” 王聘婷也在一旁帮腔:“就是!我陆家可不是你们这种小门小户能攀附得起的!” 姜氏简直气疯,噌地站起身,指着蔡氏道:“原来你们是想找茬啊!都给我滚出去!” 她也顾不得眼前妇人就是陆景州的嫡母,当即高声喊道:“李杏儿!立刻请她们离开海棠苑!” 蔡夫人见姜氏撕开脸面,也高声吩咐丫鬟婆子:“给我砸!这里的东西通通砸了!一个不留!” 她就是要膈应那贱种,最好将这门亲事搅黄! 即便没搅黄,也要让他夫妻反目!就是不能让他好过! 长安听到正屋的动静,将两个小弟弟安置在里屋,让小丫鬟照看,自己缓缓走出。 就见李杏儿手抡木棍,没头没脑朝那些丫鬟婆子打去。 一棍子下去,那些丫鬟婆子手臂上脑袋上就鼓起大包,疼得她们嗷嗷直叫。 这种情况下,丫鬟婆子也顾不上蔡夫人与王娉婷了,一窝蜂跑出海棠苑。 “你、你们竟敢动手打人?”蔡夫人又惊又怒,指着姜氏骂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脸上就挨了吴氏一耳刮。 “咱们上不上得了台面也不是你能羞辱的!”吴氏一把扯住她头发,直接将其拖出正屋,一路到了院门口,一掌拍了出去。 若不是丫鬟婆子及时抱住,蔡氏就要摔个大马趴了。 随后吴氏又转头看向鬼鬼祟祟想溜走的王聘婷。 ------------ 第239章:含沙射影 王聘婷望见吴氏过来,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结果被门框绊一跤,直接摔了出去。 她只觉得嘴巴一痛,下意识用手一摸,结果四颗金牙齐整整掉下来,连带嘴唇也被磕破。 王聘婷抓着金牙爬起身,想骂人但说话又漏风,只得一手捂住嘴往马车上爬去。 一行人的狼狈模样被左右邻居看个正着,有人认出这是陆家人,不由议论纷纷。 “哎!这不是陆家的仆人吗?该不会是又来欺负庶子的吧?” 左右邻居都知道,这里住着陆府庶子,曾经还是探榜眼,如今扶摇直上,成了国之栋梁肱骨大臣。 但人们也知道陆府的那点事儿,嫡母见不得庶子比嫡子优秀,一个劲地找机会磋磨,还试图坑害庶子,让庶子做蔡夫人娘家姨侄女的乌龟丈夫背锅侠。 谁知害人不成反害己,蔡夫人嫡子成了那个绿帽丈夫,还闹得全京城闻名。 “不对!那一户不是陆大人家,好像是一名守边千户的宅子吧?”有人提出质疑。 “是哩,千户家女眷刚回京呢,咱也没见她们外出,咋就惹上陆夫人了?” “谁知道啊,该不会是蔡氏见不得有人与她庶子亲近,故意来找茬的吧?” 邻居们众说纷纭,最后又扯到王娉婷身上:“那陆家也不知咋想的,竟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府上,搁咱家,早休了她!” 有人分析道:“还不是因为那女人有蔡府撑腰,而且陆夫人可是蔡府的庶女呢,她敢将嫡姐的遗孤休掉吗?即便真敢这么做,那蔡辅阁也不会答应!” 众人唏嘘。 果然体统规矩都是给无权无势的人制定的,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又有几个真正守规矩的? 再说长安,安抚好母亲与婶婶后,开始思考这亲事是否能继续下去。 倘若这次事件陆景州轻拿轻放,自己就与他解除婚约,然后带着阿娘弟弟去西北投奔爹爹。 自己一家始终要在一起的,既然留在京城无益,那么她便在西北找个人嫁了。 下晌,陆景州回家,方嬷嬷立刻将今日之事告知:“二公子,夫人带着大奶奶来海棠苑闹腾,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姜太太与吴太太气的不轻,还将她们打出去,你赶紧去那边瞧瞧吧,别让人家心里起疙瘩。” 陆景州闻听这话,眉头蹙起。 “蔡氏为何而来?”他得问清楚事由才能盘算对策。 方嫲嫲:“好像是说您定亲没告知老爷与夫人,她不承认您与宋家姑娘的婚事,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气得吴太太打了她一耳光。” 那耳光的声音可大了,她扒着墙头都听得真真。 陆景州捏捏眉心,换下朝服就准备出门。 母亲杨楚云忧心询问:“景州,你去哪?” “我去陆府。”陆景州要去问问父亲,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脱离陆家。 杨楚云叹气,低声道:“都是娘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用你帮忙,您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助力。”陆景州安抚一声母亲,匆匆走出家门。 来到陆府,陆怀年也刚好回到家。 陆景州朝父亲施个礼,沉声道:“父亲,今日母亲忽然去宋家闹腾,儿子就想问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竟要连累宋家遭此羞辱?” 陆怀年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无奈道:“你母亲也是一时气愤,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但那宋家也着实无礼,竟将你母亲的脸都打肿,一点都不顾忌两家的情分。” 陆景州差点被气笑,沉着声音道:“母亲如此行事,她又顾忌两家的情分吗?父亲,要不您还是将我的户籍分出去吧,免得惹母亲不快。” “你说什么胡话?”陆怀年其实有点不满意儿子的这桩婚事,怎奈儿子并不听从自己的建议,硬是要娶一个无根无基的武将之女。 他甚至想,若是这桩亲事毁了也好,到时候儿子就能娶个阁老家女孩儿了。 “儿子没有胡说。”陆景州真后悔没将嫡母毒杀,或者让她瘫痪在床也行,省的她一次次闹事作妖。 可一旦嫡母死亡,自己便要丁忧一年,对于正处于上升期的官员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陆怀年神色不悦道:“景州,此事即便是你母亲不对,但她是长辈,又是宋家那孩子的未来婆母,你们都不应该掌刮她。我还没问宋家的不是,你倒是回来兴师问罪了,实在太不应该。” 他想先发制人,让儿子收起那荒唐的念头。 什么分户分籍?他一个罪奴生的庶子出身,脱离家族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陆景州冷笑一声:“父亲,原来连您也是这般态度,既如此,我成亲便不回来举办了,省的碍你们的眼。” 说罢,他转身离去。 陆怀年见儿子这般说,也怒了,指着他喝道:“你若敢不回陆府办婚礼,我便告你不孝!” 他还指望儿子成亲时,在府里大办一场,好去去大儿子带来的晦气。 那些辅阁与阁老必定也来参加,到时候自己还能与他们搭上话,对自己以后的仕途也有裨益,结果他竟想在外头成亲? 陆景州回过身,冷冷道:“父亲,您这又何必?我不过是您的庶子,既不能与嫡兄相比并论,也无法为家族做贡献,若不是我小时候命大,光那一次次的中毒,就要了我小命,又何来今日?” 他这话含沙射影,将陆怀年说的老脸通红,一时无以言对。 陆景州深深看一眼老父:“爹,您若想这些事不被外人知道,就管好您的妻子吧!若再有今日之事发生,我不介意送母亲与嫡兄去监狱,当初他们给我生母吃的药渣,我可都好好留着呢。” 陆怀年张口结舌。 最后眼睁睁看着庶子离开院子。 好半天,他才气得一拍桌子:“孽障!” 但他也只能这般骂一句,再不能做其他。 陆景州是陆家的未来,他不能将其推远。 但妻子. 唉!自己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善妒的女人! 这时,大儿子陆元锦走了进来:“爹,二弟他要成亲了?” 陆怀年白他一眼,在案桌后坐下,满脸的颓丧。 陆元锦仿佛未见父亲的不高兴,依旧凑过来道:“是那个叫宋长安的吧?他真敢娶啊!有人说她命里带煞,将其亲祖父都克死了呢!” ------------ 第240章:口说无凭 陆怀年白他一眼:“你说什么鬼话?”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陆元锦有些惧怕父亲,但为了秦康的交代,还是极力游说道:“父亲您千万别让那女人进门!保不准就将咱家的气运给带累了!” 说罢眼睛逡巡着亲爹,查看他的神色。 果然,陆怀年蹙起眉。 他不是相信小儿子的未婚妻是煞星,而是盘算怎么让小儿子明白,在朝堂为官,没有妻族的助力会走的很艰难。 当年他若不是娶了蔡家女,自己可能一辈子在外做个县令,哪里还能晋升知府?之后还留任京城? 当然,自己大哥也帮了不少忙,可若没有蔡辅阁点头首肯,此事就不会顺利。 陆怀年沉思片刻,想到小儿子的聪慧诡谲,心里有点犯怵。 算了,随他去吧! 日子是他自己过,好孬都由他自己受。 “元锦,你已经在锦衣卫任职,说话做事多动点脑子,别被旁人的只言片语给糊弄。” 陆怀年语重心长道:“你也老大不小,该多考虑考虑子嗣问题,景州的事由他自己去处理,你少操莫须有的心!” 陆元锦一听此话就满脑子不高兴。 他倒是想生,但母亲不允许庶子先出生。 至于那个王娉婷,陆元锦早厌烦了她,哪里还愿意碰她一下。 当初若不是母亲撺掇,自己怎么可能娶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回来?平白遭人耻笑。 一想起此事,陆元锦就满肚子火气。 现在倒好,那女人就如超强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偏偏母亲将她当宝。 走出父亲的书房,陆元锦来到自己院子,就见妻子王娉婷蒙着面纱又要出去。 “你又去哪?”他斜睨着她问。 王聘婷不想搭理他,带着两名十来岁的小丫鬟径直走了。 陆元锦被她的无视气得不轻,气冲冲返回正屋,就见那个叫宋汐月的婢女正在扫地抹桌子。 他朝榻上一坐,目光投到宋汐月的身上。 女子已经十八九岁,生的眉清目秀温婉可人。 “过来。”陆元锦朝宋汐月招招手。 宋汐月一顿,随即慢慢走过去。 陆元锦一把拉过她,暧昧笑道:“以后你就来服侍爷吧,爷抬你做姨娘。” 宋汐月神色变幻莫测,开口问:“大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陆元锦将其抱在膝上坐着,轻笑道:“正好你堂妹要嫁与我那庶弟为正妻,你就给爷当妾好了。” 宋汐月垂眸道:“若是大奶奶不依呢?我可是她的陪嫁丫鬟。” “她敢不依?”陆元锦搂住宋汐月道:“一个残花败柳,信不信爷休了她!” 宋汐月嘴角挂上一抹微笑,却推拒着陆元锦:“口说无凭,大公子现在就立一份字据,若是反悔奴婢可不依。” “写就写!”陆元锦满脑子都被纳庶弟妻姐为妾的事占据,一时上头就写下纳妾文书。 宋汐月将文书收好,这才依偎到陆元锦怀里。 再说长安,与母亲婶婶一起正在家里包馒头包子,陆景州便来了。 他朝姜氏与吴氏深深一揖,抱歉道:“都是景州没有安排妥当,这才让婶婶与长安受委屈了。” 姜氏叹口气:“这也怪不得你,用不着你来道歉。” 长安没言语。 其实自己就是随遇而安的人,不喜欢麻烦,但也不能容忍陆夫人那种人的挑衅。 今日这事让她想了很多,包括与陆景州成亲后,与他父母亲族之间将要产生的种种纠葛。 万一成亲后,就如自己幼时梦中那般该怎么办? 隐约记得,梦中的陆景州很是冷漠,一年之中都不会与她碰过几次面。 然而奇怪的是,他越是如此,梦中的婆母就对自己越和蔼,甚至都不让自己伺候她用饭布菜。 现在想来,约莫是陆夫人故意如此吧? 长安忽然有点可怜陆景州。 有这样一个不希望庶子好的嫡母,想必他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陆景州在宋家用了饭后才回去,之后送来几十匹绫罗绸缎,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分送给婶婶与岳母。 长安那份极为特殊,是一件珍珠串成的披肩。 每颗珍珠都有黄豆大,雪白莹润,十分难得。 “这件珍珠披肩少说也要万余两银子,陆景州也真舍得。” 张雨嫣正好与吴重楼一起来看望长安,拿起珍珠披肩打量,笑道:“我爹都没给我娘买过珍珠披肩呢,长安你可真有福气。” 长安微笑没说话。 “唉,那蔡氏可真是不着调,这般得罪庶子能落到什么好?”张雨嫣将珍珠披肩放进匣子里,认真道:“她就不怕庶子一飞冲天后恨上她么?” 长安沉思片刻,说:“或许她认为庶子飞不起来呢。” “怎么可能?”张雨嫣笑道:“就陆景州这般成就,年纪轻轻就任了吏部侍郎,又兼任中极殿大学士,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再过两年,都能进内阁了。” 长安点头赞同。 陆景州的官路一直很顺畅,短短数年就从七品编修升至三品吏部侍郎。 可即便这样,他那嫡母还不住挑衅他,难道有什么依仗吗? 长安忽然想起幼时梦中,陆景州就是被人暗杀身亡的,不由一凛。 难道那蔡氏知道什么内幕?所以才毫无顾忌对待自家?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张雨嫣将四处乱爬的儿子抱过来。 长安:“没想什么。” 幼时的梦或许当不得真,但防患未然是必须的。 之后几天,长安用琉璃珠串了一串手链,在上头注入几片小珠珠,送给陆景州:“我自己做的护身符,你拿去戴上,千万别随便摘下来。” “好。”陆景州应一声,看向长安的眼神越发温柔。 长安又道:“还有,以后上朝时多带几个人,万一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也能防范。” “嗯。”陆景州听话地戴上琉璃串,触手冰冰凉凉,但没一会儿就温热了。 “姐姐!我也要!”小石头噔噔噔跑来,扯住姐姐的袖子道:“要跟陆哥哥一样的。” 长安无奈,只得牵着他回屋,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串琉璃串。 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只能说颜色有点相似。 给弟弟系上后,小石头飞奔到陆景州跟前显摆:“我也有哦,哼!姐姐最喜欢我啦!” ------------ 第241章:假传懿旨 新年期间,长安去各府拜了年,刚准备轻松一下,忽然接到宫里的懿旨,邀请她去宫中赴宴。 传旨的是两位太监,他们尖着嗓子道:“事不宜迟,还请宋姑娘跟杂家一起进宫吧。” 长安很是诧异:“我又不是朝廷命妇,如何能进宫赴宴?” 她很想说,自己跟皇后一点都不熟好吧。 “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是不是命妇有啥要紧?” 小太监傲慢道:“再说了,你能得皇后娘娘的看重,是你祖上八辈儿修来的福气,这时候跟杂家啰啰嗦嗦说个啥?耽误了时辰,娘娘怪罪下来,小的可承受不起啊。” 姜氏不安地抓紧闺女,低声道:“长安,我已经让人去找陆景州了,咱们再拖一拖,等他来了再说。” 不知不觉中,姜氏已经将陆景州看成自家可依靠之人。 “来不了。今日陆景州去宫里赴宴,不到傍晚不会回来。”长安无情打破阿娘的希冀。 姜氏急了:“那怎么办呀?万一......” 吴氏也道:“要不我跟你一同去吧。” 旁边的太监翻个白眼,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可没邀请其他人前往,宋姑娘,你还是赶紧的吧,杂家还得回去交差呢。” 姜氏与吴氏全都没了辙,皇后娘娘可是国母,她的懿旨谁能反驳? “娘,婶婶,不过是去宫里赴宴,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长安回屋换了庄重些的衣裙,与李杏儿一起上了一辆宫车。 好在太监并没拦阻李杏儿,否则长安都想抗旨不遵了。 宫车是乌棚车,没有车窗,只能从前面帘子往外望。 谁知两辆宫车并没进宫,而是去了秦国公府后面的一处别院。 长安并没来过秦国公府,有点没反应过来。 与长安坐在一处的李杏儿顿时警惕起来,右手触碰到袖子里的短刃匕首上。 “到了,宋姑娘请下车吧。”太监喊了一嗓子后,转头对站在廊檐下的锦袍男子道:“世子爷,人已经带来了,杂家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锦袍男子朝两名太监抱个拳:“多谢二位。” 又吩咐身边的随从,给两位太监奉上两个大红封。 此刻长安已经从乌棚车上下来,环视四周。 见除了站在不远处的秦康以及几个仆人外,并无其他人,不由心下微沉。 其实她知道乌棚车偏离路线,但并没吱声,因为这两太监的真,他们腰间的铜牌都昭示他们就是真正的宫里人。 而且他们还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若自己此时反抗,肯定会被扣上抗旨不遵的帽子。 李杏儿也紧绷起神经,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宰了两太监与那个秦康。 “两位公公留步。”见两名太监要走,长安与李杏儿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他俩脖颈。 两太监没料到两个娇娇的小姑娘竟然下手这般重,不由大骇。 但他们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徒劳地胡乱划拉双手,怀里的红封都掉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秦康不悦,朝身边仆人使个眼色。 几名仆人赶紧扑上前,想制住长安与李杏儿。 就见长安一拳砸在太监的鼻子上,又趁他俩倒地,一脚踩碎他们的脚踝骨,让他们再也跑不成。 随后一拳一个撂倒几名仆人,这才缓缓走向秦康:“秦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敢假传圣旨?说!骗我们来此做何?” 秦康不慌不忙笑笑,撸了撸袖子道:“不过是请你过来问个话,你何必紧张?” “问话?秦大人这话说的可笑,谁这么本事,用皇后娘娘的懿旨骗人过来问话?” 长安面不改色走向秦康,她打算将其狠揍一顿,再问别的。 秦康也看出长安的企图,下意识后退,冷不丁后领子被一个姑娘揪住。 “大胆!快放开!”秦康既兴奋又有点紧张,还有一点羞恼,口中呵斥,嘴角却不住往上扬。 李杏儿被他这扭曲的样子给恶心到,刚准备动手,只见长安已经到了跟前,一拳打在他的嘴上。 秦康惨叫一声,噗噗噗吐出几只牙来。 “你你......”他刚想说什么,面上又挨了一拳,一只眼顿时青紫一片。 秦康再次惨叫,这下他真的怕了,含糊不清地喊起救命。 “住手!”一群人从月亮门里跑出来,为首的竟是戴着面纱的王娉婷。 长安瞧见此女,不由冷笑。 她就说呢,但凡有秦康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王聘婷。 但王聘婷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护卫貌似不好热,因为他们手里都拿着陌刀。 李杏儿也瞧见那些护卫,不由眼睛一眯。 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有些难搞。 “宋长安!你太放肆!竟然敢打伤国公府的人?” 王娉婷望见被李杏儿拎在手里的秦康,焦急道:“还不赶紧放开他!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长安并不理会王聘婷,一把揪住秦康头发,将他金冠上的簪子抽出来,抵在他脖颈上:“打开院门放咱们出去!否则秦大人可就要吃点苦头了!” 王聘婷眼神阴郁,见宋长安油盐不进,心里气急。 此事是她撺掇秦康这么干的,就是想毁了宋长安,以报打掉她门牙之仇。 结果事情还没开始就变成这样,万一这男人有个三长两短,沁阳县主与皇后娘娘还不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宋长安离开,否则这事儿就兜不住了。 假传懿旨便是大罪,即便有皇后娘娘帮忙圆过去,但自己铁定被迫背锅,到时候,自己被赐死都是有可能的。 王聘婷一咬牙,对身边侍卫队长道:“杀了她们!” 本来就没想留宋长安性命,这会儿不过搭上一个秦康罢了。 到时候就说人是宋长安杀的,反正死无对证!任谁也赖不到她头上。 十几个黑衣护卫齐齐抽出陌刀,脚下轻点,直直朝两人冲来。 长安与李杏儿赶紧拖着秦康后退,在陌刀劈来时,就挥着秦康格挡。 那些护卫到底不敢真的伤到秦康,只能收刀避开。 长安与李杏儿退至大门口,后背终于安全,于是全力对付十几名黑衣护卫。 王聘婷见久拿不下两人,朝身边的侍卫队长道:“去拿几床被褥过来,用被子丢她们!” 护卫不是不肯伤到秦康吗?那就让所有人拿着厚棉被捂过去,她就不信抓不住两个黄毛丫头? 话说,为何宋长安的力气会这般大?拎着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简直像拎破布娃娃般轻松,实在是不可思议。 ------------ 第242章:义愤填膺 护卫队长依言,命令几个护卫去找被褥,又突发奇想让人去抬桌子椅子等。 长安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顿觉不妙,不顾危险冲向一人,劈手夺过他手中陌刀,再一拳轰飞他。 随即用陌刀狠力劈在门锁上,在李杏儿的掩护下,打开大门。 “想跑?”王娉婷见状,大声喝道:“拦住她们!” 侍卫们趁着长安劈锁开门的空挡,一拥而上,一下子将李杏儿扑倒在地。 长安回身想去救人,但那些侍卫已经抢回秦康,便不再顾忌,挥刀朝她劈来。 “住手!”一人从远处飞奔而来,身后还带着好几名随从。 来人正是陆景州,他身穿朝服,手握长剑,见长安无事,松口气,转而步步逼向那些黑衣护卫。 黑衣护卫们见他一身大红朝服,并不敢与之相抗,只得后退。 长安赶紧将李杏儿扶起来。 李杏儿胳膊受了伤,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痕,鲜血糊了满脸。 长安想给她治伤,但被李杏儿拒绝。 “长安小姐,不要紧的,我是故意让他们划伤脸。”李杏儿悄悄道:“秦康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此事搞不好不能善了。” 她们将秦康牙齿都打掉几颗,若自己再啥伤没有,连告状都告不赢。 长安沉默片刻,将视线看向陆景州。 陆景州站在秦家别院大门口,让一名随从去报官,他目光森冷扫过这些黑衣护卫。 他终于知道,前世暗杀自己的是谁了。 秦家,好的很! 没想到在府内豢养这么多武士。 王聘婷见陆景州过来,心里赞叹他俊美相貌的同时,也生出恨意。 自己那天明明希望嫁与他的,结果他竟然让他废物嫡兄过来,害得自己不得不嫁给那个草包猥琐男。 今日又为了他那草根未婚妻朝她举剑相向,王聘婷恨不得将他一起杀了了事。 既然你不识抬举,就休怪我无情! 王聘婷朝护卫队长示意,想让他动手。 护卫队长直接摇头拒绝。 虽说这些武士都是王聘婷替秦康招揽的,但他们又不是傻子,这般明目张胆在京中刺杀三品大员,之后一大家子都别想活。 陆景州将他们的眉目官司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原来前世的王聘婷就跟秦康搞在一起,怪不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别人掌握之中。 秦家就是这般排除异己的么? 看样子,这太子之位要换个人当了。 王娉婷见护卫队长不听话,不由恼怒。 但此时又不能指责他占尽便宜不买账。 “你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不肯做,我要你何用?”王聘婷咬牙道。 护卫队长斜她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屑:“你蠢吗?大白天让咱们刺杀朝廷官员,之后你准备怎么收拾?又打算给咱们多少钱?” 王聘婷哑然。 此时陆景州只身站在别院大门口,使得院门无法关闭,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张望。 这里虽说偏僻,但到底还在京城内,隔着不远就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也是朝廷官员,还与陆景州相识。 “这是怎么了?”官员望一眼一脸血污的女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处是秦家别院,经常有裹着席子被子的尸体被抬出来,即便被人遇着也不以为意,只说是丫鬟拌嘴吵架自尽了。 其实所有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谁也不敢多问。 陆景州并没隐瞒,开口道:“秦家假传懿旨召我未婚妻来此,还试图行凶,我也想去问一问秦国公,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围观的众人一听,顿时义愤填膺:“还有此等事?秦家也太猖狂了!” “就是!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竟做出假传圣旨的事来!这是把王法踩在他秦家脚底啊!” “身为太子母族,不以身作则,屡次残害无辜女子,如此行径,难道就没人管吗?” 许多人早就看不惯秦家的做派,但因为惧怕秦国公府的权势,只能偷偷在私底下议论,这会儿有人牵头,便趁机发泄不满。 陆景州见火候差不多,又缓缓开口:“没想到,堂堂秦府公然豢养死士,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又想暗杀谁?” 众人顿时瞪大眼睛,目光全都看向别院里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护卫看着就不好惹,还穿着奇怪的武士装,也就是黑色短打,其中有个还戴着黑黢黢的面具,一看就不像正经护院。 “咦?那女人不是王侍郎家的孙女吗?怎么跟那戴面具的在一起?”有人惊讶。 “嘿!你们难道忘了?这女人跟秦康私通生下一个女孩儿呢,她在这里,不会是跟秦世子藕断丝连吧?” “哎呦!真不要脸!以后那王侍郎家的姑娘谁还敢娶啊?” 王聘婷见很多人聚集在门口,朝她指指戳戳,赶紧转身进了月亮门。 那些黑衣护卫也架着秦康跟着她进去。 护卫队长扭头朝陆景州看一眼,正好与他视线对上。 陆景州眯了眯眼。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袭击自己的人中,就有一个戴着这种面具。 陆景州很想现在就去将他面具摘下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这时,随从带着一队锦衣卫过来。 领队的朝他一抱拳:“见过陆大人,不知此间发生何事?” 陆景州:“有人假传懿旨,意图不轨!还有,此别院内豢养很多死士,我怀疑他们来路不正!” 锦衣卫领队朝别院大门看一眼,为难道:“大人,进去搜查也得要大理寺出具搜查令才成,即便您有怀疑,咱们也不好随便入内。”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宅子是秦家别院,皇后娘家的产业,可谁都不愿淌这摊浑水。 陆景州也明白这点,他根本没指望这些锦衣卫会听自己的。 说这些话,不过就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假传懿旨,外加豢养死士。 随后,陆景州将长安主仆送回家,自己连夜写了奏折,呈交给内阁,再由内阁递给皇帝。 与他相熟的几位大臣也相继递上奏折,弹劾秦家数桩罪状。 皇帝看过奏折后,勃然大怒,将那些奏章与懿旨都甩在皇后面前:“这懿旨是你传出去的吗?” 皇后拿过懿旨一瞧,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懿旨确实是她让人写的,但没让人将那宋长安接去秦家别院。 “妾不过是想邀请宋长安进宫赴宴,是她自己跑去秦家别院,这怎能怪妾?”皇后试图辩解。 皇帝大怒:“秦氏!你还敢狡辩?那宋长安连诰命都没有,如何能进宫赴宴?还有你那弟弟干的那些事,真当朕眼盲心瞎吗?朕不过爱惜你的面子,才没有过多处罚!” 皇后见皇帝真的生气,委委屈屈道:“都是妾的错,可妾的弟弟太过可怜,成亲这么多年都无子嗣。” “无子嗣就能随随便便假传懿旨?”皇帝简直要被皇后的歪理气笑。 ------------ 第243章:小姐的堂姐 皇后用帕子擦擦眼睛,小声道: “妾就是听说那宋长安旺家旺子嗣,这才想给秦康纳一房良妾,结果那陆景州明知妾发下懿旨,却抢先一步签下婚约,妾的兄弟气不过,这才出此下策。” “呵!感情是朕错怪了你们?” 皇帝虽与皇后伉俪情深,但涉及到国事与朝臣,还有几分理智:“既然那宋长安已经是朝臣的未婚妻,你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为何要认定一个不放?” 皇后:“那您知道京城的两轮车三轮车的铺子都是谁起头开起来的吗?就是那宋长安!” 之后秦家用重金买通两名匠人,也做出同样的车子,这才知道,那车行是如此的赚钱。 世人一辈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吗? 秦国公府不图官职,因为已经到了极限,再升也不可能升至王爵,那么只有赚钱了。 有了钱,便可以做很多事,太子之位才能稳如泰山。 皇帝蹙眉:“京城出现两轮车三轮车的时候她才多大?怎么可能是个小娃娃起的头?” “瞧瞧,连您也不相信吧?”皇后感叹一声:“妾一开始也不信呢。” 皇帝瞅着皇后:“所以你找人给那孩子卜算了?” 皇后点头:“那样聪慧的女孩儿,我就想看看她命格如何。” 若是有大富大贵之命,其实她想给自己儿子纳进东宫,哪知弟弟先一步求到她面前来。 皇后向来疼这个弟弟,便答应了此事。 结果竟然被陆景州捷足先登了。 皇后一想起此事就懊恼。 但那陆景州又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也极其倚重他,自己反倒不好做的太过分。 不过,她倒是不反对弟弟做手脚。 谁知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好像超出掌控,闹得有点大。 皇后偷偷撇一眼皇帝,低声央求:“妾的弟弟也是一时糊涂,如今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也算受到惩罚,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原谅他这一回?” 见皇帝不语,皇后又道:“不过是请那小姑娘去院子里说几句话而已,秦康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何苦死揪着不放?” “那秦府豢养死士又是怎么回事?”皇帝拧眉盯着皇后问道:“还有这些年秦府总往外抬丫鬟尸体,有人弹劾是被秦康虐待致死,此事可是真的?” 皇后闻言心惊,狠掐自己一把,眼泪便冒出来: “陛下您可别听那些人胡说,绝对没有的事,这些年秦家谨小慎微,一点错儿都不敢犯,哪里敢做那等子事?即便沁阳县主偶尔责打婢女,妾的兄弟也都拦着,怎会虐待她们?” 皇帝蹙眉,一甩袖子道:“既如此,你让太子跟他们说清楚,若处理不好,就别怪朕没提前知会你知道,秦康触犯众怒,必须要罚!” 大年三十这天,陆景州下朝刚准备回家,就被一名太监叫住:“陆大人请留步。” 陆景州驻足:“何事?” “小人是东宫的,传太子口谕,请您去东宫一趟。” 陆景州眸色沉了沉,只得跟着小太监去了东宫。 一直到暮色笼罩京城,陆景州才从东宫出来。 太子明晟叫他过去,竟是让他不要再追究秦康不放。 还说秦家毕竟是他母族,若事情闹大,对大家都无益处。 陆景州冷笑。 前世自己遇刺,说不定就有太子的默许。 因为自己当时已经掌握秦家很多罪证,但自己并没准备拿出来,毕竟扳倒一个周家就能为外祖一家翻案,他不想牵扯太多。 结果他的奏折与证据还没递上去,路上就遇到刺客. 这一世,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但长安一家留在京城就危险了,自己必须先将其送去岳父那里,自己才能安心做事。 嗯,让母亲也跟长安一起去吧,与其让她留在京城担惊受怕,不如让她远离此地。 是夜,姜氏让陆景州主仆几人过来吃年夜饭,吴重楼夫妻也一起过来。 一家人用完饭,小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几个男人围坐火盆旁谈天说地。 姜氏与吴氏坐在炕上喝茶嗑瓜子,说起长安的婚事。 “长安一天不成亲,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唉,早知就将婚期定在二月了。” 姜氏看一眼闺女,见她没言语,又说道:“我瞧景州年前就找人装修屋子了,还将正屋的窗户全换成琉璃片,连新房的地面都铺上青石板,看着很是洁净。” “景州确实仔细,凡事都亲力亲为,不假旁人之手。”吴氏笑道:“等两孩子成了亲,日子必定不会差。” “可不,景州家中两位嬷嬷也温良,往后都是长安的好帮手。” 姜氏想起那位温温柔柔的云妈妈,不由好奇:“我瞧那位云嫲嫲相貌与景州有几分像,也不知是不是他家的亲戚?” “不是亲戚,好像是多年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年大旱,好多地方都绝收,卖儿卖女的都有,有很多人都逃去他乡。” 吴氏:“也算是缘分,那云嫲嫲一手绣技非常了得,我便跟她学了不少,这会儿也能绣一件像样的衣裳了。” 姜氏眨眨眼,问:“那她家可有旁人在?” “没了,唯一一个儿子也失散了。”吴氏捏一块芝麻糖吃着。“这些都是方嬷嬷跟我说的。” 姜氏:“那她就没打算找找吗?” “这个就不知了。”吴氏抱起两岁的儿子,让他趴在窗户口看烟花。 春节很快过去,转眼到了二月份。 整个元月,长安都呆在家里学针线,还学会做鞋子与袜子。 这天,院门被人拍响,小丫鬟跑去打开门,就见一秀美女子焦急站在门口。 “你找谁?”小丫鬟春绣好奇打量她。 女子:“我找长安。” 小丫鬟:“你找我家小姐有何事?” “我”女子不时回头看一眼,恳求道:“我是她堂姐,找她说点儿事。” “那你等着,我去问问。”小丫鬟狐疑,她好像没听人说过小姐有堂姐。 本想将门合上再回去找小姐,结果女子径直挤进来。 “你怎么这样啊?”小丫鬟不乐意了,当即要推她出去。 “求求你先让我进来,我就站在院子里不进屋。”宋汐月恳求道。 ------------ 第244章:行刺 院子门口的吵闹声惊动了姜氏与吴氏。 她们从屋里出来,瞧见是宋汐月,不由沉下脸:“你怎么又来了?” 宋汐月扑通朝地上一跪,给姜氏与吴氏磕了头,口中说道:“两位婶婶,求你们救救我,那王聘婷想杀了我呀” “你是王家婢女,应该去求王家人,跑到我们这里来求什么?” 姜氏早见识过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当即让丫鬟将其撵出门。 哪知宋汐月不肯走,嘴里叫着:“你们不能碰我,我怀孕了,是陆府大公子的孩子,若是流产,陆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丫鬟春绣夏绣一听,吓得赶紧松开她,无措地望向主母。 姜氏怒了:“宋汐月,你到底想干什么?”随后吩咐小丫鬟:“去武铺报案,就说有人想讹诈咱们!” 宋汐月连忙拦住小丫鬟,一脸恳求道:“婶婶,我也是没法子,王聘婷得知我怀了孩子,说要去母留子,我这才逃出陆府。” “求婶婶收留我,只要我平安生下孩子,我母子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这时,长安走了过来,打量一下宋汐月,说:“你是王家奴仆,又是陆大郎的妾室,我们如何能收留?你还是赶紧走吧,等会儿武铺的捕快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长安又听到宋汐月的心声:【果然如此,无论前世今生宋长安都不肯帮我!她明明可以跟陆景州说一声,让他为我主持公道,她却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总有一天!我也让她尝尝求告无门的滋味!】 长安冷淡注视着眼前女人,说:“宋汐月,认真算起来,你家与我宋家有仇,我不欠你什么,更没义务帮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不配我们帮扶!” 宋汐月一听长安这么说,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宋长安!你果然就是个恶毒的女人!怪不得前世你为陆景州陪葬,都是报应不爽!宋长安你记得!倘若我与腹中孩儿有个好歹,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说罢,她转身跑出院子。 姜氏与吴氏却大惊失色:“什么前世你为陆景州陪葬?宋汐月在说什么鬼话?” 长安安抚道:“宋汐月她脑子有病,你们无需在意。” 姜氏松口气,抚着胸口道:“那宋汐月就是咎由自取,好好的在侯府不好,偏要作妖。” 吴氏却看向长安,心里有点疑虑。 那宋汐月确实有古怪,那她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 长安给陆景州陪葬?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陆景州会早早死去? 倘若真的如此,长安与陆景州的亲事便有待商榷了。 让小丫鬟栓好院门,吴氏拉着长安走进屋里,仔仔细细询问前些年宋汐月干的事。 长安挑拣能说的说了,让婶婶不要担心:“那宋汐月确实有异常之处,可惜她没用对地方,婶婶你放心吧,就她那样的,我一拳能揍俩。” 吴氏笑了笑,戳下她脑门:“小姑娘家家,不可随便喊打喊杀。” 长安将脑袋靠在婶婶肩头:“我就这么一说。” 吴氏叹口气,话头一转:“再有一个多月你便成亲了,等你嫁过去二人要好好过日子,陆景州家里虽说有个不省事的嫡婆婆,但你们又不住一起,倒也省去好多龃龉。” 长安并不担心这个,她只忧心秦家会不会再生事端。 倘若陆景州跟前世一样被人刺杀身死,那自己要何去何从?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必须早早预防才行。 长安取出年前叔叔带回来的二十支新型火器,拿出五把交给陆景州,又配给许多子弹,让他闲暇时教会随从们使用火器。 当然,这些随从都是陆景州自己挑出来的,个个骁勇无比,还十分的忠诚。 眼看快要临近三月,陆景州也着手准备迎亲彩礼事宜。 陆怀年这次倒是没吝啬,一次拿出两千两银子交给小儿子:“这是为父给你娶妻用的银钱,你拿去用着,若是不够,再跟为父说一声。” 陆景州接过银票,朝父亲抱拳:“多谢父亲,应该够了。”他也准备了不少金玉首饰与绫罗绸缎等,足足装了好几箱子。 陆怀年又说:“亲事要在陆府办,为父会为你操持好,你放心,新房里的一应物设都是你大伯母与二伯母收拾的,没让你嫡母插手。” 陆景州垂眸不语。 陆怀年见儿子不说话,知道他有些不愿,叹口气:“景州,这也是你大伯父与族里的意思,咱陆家的晚辈里就你最有出息,若你连亲事都不回府办,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儿子知道了。”陆景州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敢借此机会敲打我妻子,或让她难堪,我绝不轻饶!” 陆怀年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 谁知还有几天便到婚期,陆景州却在上朝途中遭遇刺客。 陆景州望着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刺客身影看,从马车里摸出一把火器。 这次的刺客数量明显比前世多一倍,他们急于得手,还先放了一波冷箭。 自己身边七八名随从全都中箭,但他们前胸后背与脖子脑袋等处都戴着厚厚盔甲,箭矢并没射穿。 虽说重要部位没伤到,但他们的手臂与大腿还是受了伤。 好在他们还能拿得动并不长的火器,于是举起就射。 砰砰砰!火器的子弹在黑夜里闪出绚丽的轨道,直接命中一个个刺客身体。 黑衣人冷不丁被火器袭击,当即死伤好几人,队伍顿时乱了。 只听有人大喝一声:“快跑!”这些人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却不会傻傻地为别人卖命。 于是,一部分黑衣人撒腿就跑,但还是有不少人留下来,挥舞陌刀一起朝陆景州的马车冲来。 陆景州握紧火器,一枪一个撂倒一片。 加上几名护卫的维护,一时之间也倒也没出状况。 谁知有人在箭尖浇了火油,一下子将马车点燃。 陆景州只得跳下马车。 正在这时,又一批箭矢带着呼啸声飞来、 大多箭矢被随从打落,但还是有一支直直射中陆景州胸口。 陆景州下意识捂住胸口,来不及查看伤势,就朝随从道:“杀!一个都别放过!” 即便他身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 第245章:亲事 “大人!您怎么了?”冯山一脸焦急跑过来,想要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陆景州。 陆景州朝他摆摆手,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此刻,他手腕上的小珠珠在飞快消逝,一片、两片、三片! 模模糊糊间,陆景州仿佛瞧见手腕上的珠串发出柔和光芒,一颗颗小亮点飞快融入自己身体。 等他再次睁眼,就见自己躺在床上,母亲杨楚云坐在床边流着泪给他擦拭额头。 一见他醒来,杨楚云激动不已:“景州,你可算醒了。” 陆景州眨眨眼,感觉身体十分虚弱。 他低头看一眼,就见自己光裸着膀子,胸口处缠了一圈棉布。 杨楚云又问:“饿了吧?我去炖一碗燕窝来。” 陆景州点头,嘶哑着声音问:“我躺了多久?刺客抓住没?” “你躺了整整三天,可把娘吓坏了。”那几天家中频繁有人进出,杨楚云不敢与人接触,只能躲在屋里不出来。 “我听冯山说,那天打死不少刺客,但也跑了一些,现在锦衣卫正四下追捕呢。” 杨楚云摸摸儿子额头,见其烧退了,放下心,赶紧起身拿了一盒燕窝交给方嬷嬷,让她炖一盅给景州吃。 随后她又回到屋里,边倒热茶边道:“这几天长安经常过来瞧你,还给你求了平安符。” 陆景州闻言,眼神温柔。 杨楚云望一眼儿子,叹口气:“几日后就是你迎娶长安的日子,你却卧床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陆景州沉默片刻:“长安怎么说?是如期举行婚礼,还是想推迟一段时间?” “长安什么都没说,只是陆府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估计婚礼还得如期举行。” 杨楚云给儿子喂了几勺子水,轻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要起身出恭么?” 陆景州点头,让母亲唤小厮进来。 三天后,陆景州强撑着身体起身,亲自来迎亲。 姜氏看着揪心,也没让他骑马,出钱雇了一个四抬轿子让他坐在里头,算是全了礼数。 长安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被小舅舅背进八抬花轿。 姜氏与吴氏将其送出门,哭成泪人,站在轿门口给长安塞了一面铜镜,让她抱着不要撒手。 小石头哭嚎着要将姐姐拉出轿子,最后被吴重楼抱回屋里。 长安也落下泪。 想到幼时梦中情景,若陆景州以后露出真面目,自己正好和离回家。 正所谓初嫁从亲、再嫁从身,自己只要嫁过一次,只要重获单身,以后嫁不嫁人就连朝廷也管不着了。 此刻陆景州完全不知小妻子还没进门就盘算怎么重获单身。 迎亲队伍到了赵府门口,陆家大伯娘二伯娘带着孩子们出来迎接。 陆家大伯母亲自牵着长安的手将其领进府门。 随后便是跨火盆走红毯,来到花堂。 司仪高喊新人拜天地鬼神,再拜父母高堂,之后夫妻对拜,送进洞房。 蔡夫人坐在上首,冷冰冰看向一对新人,心里嫉妒的发疯。 凭啥一个庶子的婚礼会有这么多勋贵官员过来贺喜?而自家儿子成个亲,连陆大伯都没过府吃席。 但现在有很多观礼的客人在,她知道此时不能乱说话,否则会被人笑话。 哼!来日方长,自己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夫妻反目! 拜完花堂,一对新人进入新房。 陆景州因为伤势未愈,便留在新房内没出去迎客。 他在喜婆的唱礼中挑开长安的盖头,望向粉面桃腮的娇妻,心里温柔一片。 之后两人喝了合衾酒,又吃了生饺子,并排坐在喜床上,宛如一对璧人。 众人纷纷退出新房,又带上房门,喜婆拿一双筷子边戳窗户纸边说喜话荤话,听得长安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众人全走了,陆景州这才转头看向妻子,温声问:“可想喝水?” “嗯。”长安点头。 她只在早上吃过半碗面条,后来连口水都没喝,自然是又渴又饿。 那素馅生饺子只大略吃下一个,喜婆就端走了,自己想吃第二个都没有。 陆景州下了喜床,摸摸水壶,见还是温热的,便倒了一杯水送到长安面前:“估计是刚烧的,还热着,你喝吧。” 长安接过水杯,慢慢喝着水。 陆景州又端来一碟点心,“先吃些点心垫垫,回头我让人下一碗面送来。” “不用,有这些就行了。”长安不想麻烦陆府的人。 自己只是在此走个过场,以后还是要回陆景州的官宅居住,没必要惹人口舌。 陆景州点头,依旧坐回床上。 长安吃着点心,抬眼望见他唇色苍白,边道:“你先躺下休息,当心箭伤撕裂。” 陆景州胸口中的那箭很是凶险,只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 幸好小珠珠救治的及时,不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的命。 陆景州依言躺在床上,长安还扯来被子给他盖上。 新床上放了两床新被子,给陆景州盖上一床后,还有一床,长安决定自己盖。 拆下凤冠,脱下霞帔礼服,长安也盖上百子绸缎被,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今日她从早坐到晚,实在是太累,躺下就睡着。 陆景州透过温暖的红烛光芒,凝视着熟睡的妻子,心里柔软一片。 前世,他被嫡母设计,让他娶姜奶娘的女儿,只为羞辱他,还说他这样的出生,只配跟仆人的孩子结亲。 陆景州没觉得羞辱,反而有些同情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 落到嫡母那样的人手里,若是自己稍微对她和蔼一些,估计嫡母就会想方设法磋磨她。 那个时候,自己全身心都投进吏部,翻阅很多卷宗调查外祖家案情,根本没时间顾及内宅。 渐渐的,他发现小姑娘表面娇怯,内里却很是聪慧。 她很快学会在嫡婆婆手底下讨生活,还将王聘婷留下的孩子照顾得很好。 可惜那孩子毕竟是王聘婷的种,骨子里都带着邪性,并不知感恩为何物。 加上有嫡母在旁挑唆,数年养育都变成笑话。 后来自己遇刺身死,又游魂般地看到长安被嫡母与王聘婷联手勒死,忽然生出无尽愧疚。 那时他就想,若有来生,自己一定好好护着她,让她一生无忧。 正想着,陆景州忽然瞧见红纸窗户上燃起火苗,还隐约闻到火油的味道。 他猛然坐起身,赶紧将长安推醒:“快醒醒!屋子起火了!” ------------ 第246章:终于嘎了 长安被陆景州一推,立刻醒了。 她朝窗户一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跳下床。 陆景州一把抱起长安的礼服凤冠,又抱起梳妆盒,轻声道:“从后窗出去!” 长安会意,拿起一把椅子砸开后窗,与陆景州一起从后窗户翻了出去。 最先发现新房起火的是长安的陪嫁丫鬟春绣夏绣,她俩就睡在这处院子的厢房,此时披头散发跑出屋子,朝着火的正屋哇哇大哭,并大声尖叫,狂喊救命。 陆府的人也都刚收拾完回屋休息,还没来得时睡熟,听到新娘院子的动静全都起来了。 陆怀年慌慌张张从主院跑来,望见火光冲天的新屋,心里拔凉拔凉。 “景州呢?他夫妻二人在哪?”他急得直跺脚,吩咐仆人们赶紧打水灭火。 但门窗上好似被人泼了火油,又都是新上的油漆,那一盆盆的水根本救不下来。 春绣担心小姐的嫁妆会被烧毁,连忙请几个仆妇进厢房抬箱子。 幸好这些嫁妆全都锁在箱子里,并没放进新房,否则就遭殃了。 陆怀年见两小丫鬟急着让人抬嫁妆,都没管她们主子的死活,不由大怒:“你们不去救火在这里做什么?” 春绣与夏绣一惊,赶紧辩解:“咱们也不知去哪里找水,而且我家小姐的嫁妆不能被火烧了,不然她会打死我们的.” 其实这火就是她俩放的,火油也是从小姐的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不多,就两小壶,全泼在新房的窗户与门上了。 陆怀年哼一声,又吩咐仆人赶紧破开门进去救人。 谁知陆景州怀里抱着衣裳等物从屋子后面绕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身狼狈的新嫁娘宋长安。 “景州!”陆怀年一眼瞧见儿子,简直喜极而泣,慌忙拉着他检查有没有受伤。 就见陆景州满脸黑灰,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白色里衣,此时已经变成灰黑色。 儿媳宋长安也一样,她脸上也都是黑灰,披散着头发,紧紧跟在陆景州身后,神情惊慌,仿佛受到极大惊吓。 陆景州沉着脸质问亲爹:“父亲,到底怎么回事?我夫妻到底碍了谁的眼,竟然要在今夜想烧死咱们?” 陆怀年也很纳闷。 难道是那蠢妇干的? “景州,先救火要紧,此事为父一定给你个交代。” 陆景州哼一声,拉着受了“惊吓”的妻子往外走去。 边走还不忘吩咐自己的随从大醒:“这里不能住了,你赶紧找几个人,将少夫人的嫁妆物设等都抬回家里。” 他说的家,自然是自己的官宅。 大醒答应一声,与冯山一起往外抬箱子。 陆府大门外灯火通明,陆景州与长安坐在马车上,看着仆人进进出出,低声道:“委屈娘子了。” 长安不以为意:“这里本就不是咱们的家,烧了就烧了。”正好明早不用给那蔡夫人敬茶。 嗯,往后也尽量少来往。 陆景州扭头盯着妻子瞧了瞧,拿出帕子沾了点茶水,给长安擦脸上的乌黑。 他俩为了演得逼真,用淡墨汁抹了脸,这会儿有点难擦。 长安:“回去洗洗就好,不用擦了。” 陆景州笑了下,只得放下帕子。 这边陆家闹得动静有点大,将巡防司的人都招来了。 他们拉来水车,好不容易将陆府的大火给扑灭。 为此,陆怀年又舍出去一笔钱,给那些拉水车救火的差役们打酒吃。 陆景州与长安一直呆在陆府门口的马车上,确保左右邻居与来救火的人都看到他俩。 直到天快亮,两人才带着嫁妆回到海棠苑旁边的官宅。 待关上院门,两人来到一间偏房,就见到一身夜行衣的李杏儿。 “事情成了吗?”长安问。 李杏儿:“成了。那秦康与王聘婷已经死了,没有一点挣扎痕迹。” “甚好!”长安递给李杏儿一个匣子:“这里是一千两银票,拿去跟他们分了。” 今晚李杏儿不是一个人行动,她与陆景州花钱请来的江湖人一起出动,去秦家别院杀了秦康与王聘婷。 李杏儿接过匣子,将其揣进怀里,说:“养在别院里的护卫死了几个,其余人已经逃走。” 那些护卫本就来路不正,又见主子死了,自知留下来也没好果子吃,索性逃出去。 陆景州问:“东西埋进院子里了么?” “已经埋好,是我亲自埋的,没有让其他人见到。”李杏儿道。 陆景州点头:“好,辛苦了,你回去歇着吧,这几天不要出院子。” 李杏儿抱个拳,留在屋里换衣。 长安与陆景州回到这里的新房,望见那雕花大床,都有些不自在。 “你一夜未眠,赶紧睡一会儿。”陆景州对妻子道:“我就在软塌上休息。” 长安确实很困,脑袋都沉闷几分。 她稍微洗漱一下,便躺进雕花大床上睡熟。 等她醒来,都已经是下晌了。 春绣端来热水给她擦了漱口后,又送来两盏燕窝粥,还有两碟点心。 长安没瞧见陆景州,便问:“陆景州去哪了?” “先前太监来传话,让陆大人去东宫。”春绣小声道:“刚才还有锦衣卫要进来搜查呢,被方嫲嫲打发走了。” 长安点头,吃了燕窝粥后,换好衣裙就去了隔壁海棠苑。 海棠苑与陆景州的官宅之间凿了一个小门,就是为了自己来往方便。 长安刚回到家,姜氏就嗔怪道:“怎的如此没规矩?哪有刚嫁出门的新嫁娘第二天就回娘家的?” 小石头与小年糕却跑过来,一把抱住姐姐笑道:“姐姐你终于回来啦!以后不要再出嫁了。” 吴氏啼笑皆非,赶紧拉过两小子:“说什么胡话?你们姐姐只是回来串个门,晚上还是要回去的。” 两小子垮下脸,大声嚷嚷:“不要姐姐回去!” 长安摸摸两弟弟的脑袋,笑道:“我也没嫁多远,就在隔壁啊。” “真的?”小石头顿时来了精神,“可昨日你的花轿去了好远的那个陆家。” 长安:“现在不用去了。” 昨晚陆景州设计了一出戏,将陆府的新房给烧了,所以自己以后都不要回去陆府。 ------------ 第247章:抄家 傍晚,陆景州回到家,先换下朝服,之后与长安坐到正屋桌旁。 大方桌上摆了很多菜肴,还放了一坛子酸酸甜甜的梅子酒。 陆景州看一眼立在旁边的杨氏,对方嬷嬷道:“嬷嬷,你们都不是外人,今儿就一起坐下吃顿团圆饭吧。” 方嬷嬷下意识看向长安,见其微笑示意,便笑道:“那感情好。” 说着拉着杨氏坐下。 长安亲自拿起酒壶给她们各斟一杯酒,又与陆景州一起举杯向二人敬酒。 杨氏眼圈都红了,连忙用袖子遮挡住脸,喝下这杯酒。 她知道,自己不能与儿子相认,更不能让儿子告诉媳妇,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不是怕媳妇嫌弃自己,而是担心某一天被人识破身份,儿媳也遭无妄之灾。 就这样挺好,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儿子,能为他们做好吃的,能亲眼见他夫妻俩和和美美生活,如此足矣。 陆景州见母亲如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己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妻子,这位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但他现在还不能。 他在心里对母亲说声抱歉,又因欺瞒妻子而有些忐忑。 好在妻子性情温良随和,并不似蔡夫人那般在意身份等级,不然自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长安不动声色看一眼杨氏,又从陆景州面上扫过,并没言语。 吃完晚饭,两人回到屋内。 陆景州脱下外衫,边洗手脸边跟妻子说起太子叫他去东宫的事。“太子对我有所怀疑,但他没有证据,所以就一直对我旁敲侧击,还说秦康是咎由自取。” 长安:“你怎么说?” 陆景州笑了下:“我就将胸口的伤势给太子看,跟他说应该是同一批刺客干的。” 太子当时脸色就很难看,最后只得放他回来。 而皇宫内的皇后娘娘差点气疯,责令锦衣卫协助大理寺尽快抓到刺客。 “我从东宫回来,路过秦国公府,就见他家已经挂起白幡。” 陆景州将布巾放在洗脸架上,转身对长安微笑:“赶明儿他秦国宫府还有的忙,我要让他们府上的白幡有人挂无人摘。” 既然皇帝皇后任由那秦家为非作歹,那自己就推波助澜一把,让他一家尽早落幕。 没几天,锦衣卫便从秦府别院挖出很多巫蛊娃娃,每个娃娃身上都贴着皇帝的名讳,还标注着日期。 那名讳上被戳了好多钢针,又戳了一些布条,上头写着诅咒皇帝早死的字句。 当皇帝看到一匣子身穿黄袍的巫蛊娃娃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然后对应巫蛊娃娃身上日期,皇帝立刻醒悟。 怪不得自己时常觉得身体不适,原来是被人害的呀! 他当即去了凤仪宫,指着皇后鼻子骂道:“朕爱你敬你,你就如此待朕的?” 皇后不明所以:“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皇帝甩手将一匣子巫蛊娃娃摔到她面前,冷笑道:“你自己看!” 皇后拿起一个奇丑无比黄杉布娃娃,当看清上头的文字时,顿时震惊:“皇上!这是哪里来的?谁这么大胆敢诅咒圣上?”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怒道:“你秦家就这般迫不及待希望明晟上位?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出来?” 皇后扑通跪下,惊慌失措:“皇上!冤枉啊!我秦家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肯定有人故意陷害!” 皇帝气笑:“哦?皇后说说,到底谁有本事将这东西埋在你秦家各处?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皇后,你秦家别院内可不止埋了这些,锦衣卫还从中挖出十几具女童的尸骨!仅此一条!你秦家就罪该万死!” 皇后闻听此言,嗝一声便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关进一处破旧院子内。 随即太监过来宣读圣旨,废除秦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幽禁秋兰院。 没几天,秦家被抄,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斩首,十五岁以下的接受宫刑。 女子则充入掖庭,成为最低贱的罪奴。 沁阳县主除外,她是宗室女,自然要回归娘家,再由宗人府择人另嫁。 没多久太子被废,一家子全部被幽禁在皇宫内,吃喝都要靠外头送。 长安得知这消息,也没觉得意外。 像秦家这样的世家,若行事不知收敛,陨落的很快。 而与秦家交好的人家,或者是姻亲,顿时安静如鸡,连宴会都办的少了。 可没两个月,宗人府忽然发出消息: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年十三至十八岁,尚未婚配的,全部进宫参加选秀。 姜氏庆幸道:“长安,得亏你早几个月嫁了,不然” 唉,皇帝今年都有四十多了吧?倘若自己女儿被选中为妃,在宫里跟一群女人争宠,那简直就是灾难。 长安眨眨眼,表示赞同。 吴氏则担忧地望一眼自己的女儿长宁,她都十二岁了,也该托人相看。 只是这京城虽大,官员与世家贵族也多,想找一个合意的并不易。 官宦富贵子弟大多有些坏毛病,比如早早就有了通房,或者流连烟花之地。 有的在烟花之地惹一身脏病,最后传染给妻子,使得好好的孩子早早殒命。 吴氏可不想自己的女儿遇到这种子弟。 “长安,你与景州也成亲好几个月了吧?身上月事还准时吗?”姜氏隐晦地问闺女。 长安脸顿时红了,嗔怪道:“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你怀了孩子不自知嘛。”姜氏拿起一匹料子比量:“这匹布真是软和,做奶娃娃的贴身衣裳最合适不过。” 长安:. 姜氏瞧一眼闺女,低声道:“前天我瞧见宋汐月了,她肚子都显怀了,身边还跟着两个婢女,看样子在陆府过得不错。” 长安:“您提她做什么?” 如今王聘婷死了,宋汐月也就自由了,又怀了身孕,陆家应该会善待她。 只要她不作妖,此后的日子不会差。 但这又与自己有何关系?长安一点都不想知道宋汐月的事情。 转眼到了五月。 长安与妹妹长宁听到货郎的叫卖声,便走出院子,打算购买一些五彩丝线打络子结丝网。 恰好杨氏与方嬷嬷也出来,几人围着货郎的担子挑拣东西。 货郎眼睛一眨不眨打量杨楚云,忽然叫一声:“娘子是叫杨楚云吧?” ------------ 第248章:娘子在哪,家便在哪 杨楚云一怔,抬眼看向货郎。 货郎四十来岁,留着络腮胡,眉眼竟有几分熟悉。 杨楚云下意识望一眼长安,见其依然在挑选丝线,仿佛没留意货郎的话,略微松口气。 “你认错人了。”她轻轻说一句,快速打量一眼货郎,赶紧挑选几样丝线就回了院子。 货郎目送她离去,眉头紧锁。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妇人就是自己的堂妹杨楚云,可她为何不肯承认? 货郎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经常到这条巷子售货,只为好好问问那妇人,她究竟是不是杨楚云? 二十多年前杨家被人诬陷获罪,数十口人尽数被判了刑罚,主犯被处决,其余男丁流徒千里、女子被卖为奴。 这样的处罚非常严重,即便后来遇到大赦,他杨家也没几个存活下来。 货郎杨绪是最幸运的一个,他从流放地回到京城后,厚着脸皮去向几位相熟的人家借钱。 之后用借来的钱购置一个小院,还买了一个货郎担子售卖百货,日子还算能过下去。 没想到今日竟遇到堂妹杨楚云。 杨绪有一肚子话想对堂妹说,偏偏她不肯相认,也不知为何? 长安也留意到了,那天的货郎经常在自家门口转悠,有时隔天来一次,后来每天都来。 而她也从陆景州口中得知,他生母的名字就叫杨楚云。 思量良久,长安决定开诚布公跟陆景州谈谈。 这日正好休沐,陆景州没去上朝,便带着长安与她的弟弟妹妹们去留园摘杏子。 两人走在缀满青黄杏子的林子里,闻着清淡的杏香,目送妹妹与弟弟们欢快地奔跑,长安问:“陆景州,你老实跟我说,云嫲嫲的真名是不是叫杨楚云?” 陆景州闻言一愣,扭头注视着长安,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长安摘下一只黄色的杏,在手心擦了擦就咬了一口,酸甜酸甜。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长安与他对视。 陆景州沉默半晌,点头道:“长安,对不住,我确实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其实云嫲嫲就是我的生母杨楚云,十年前我助她从陆府逃脱,现在她的身份只能是云嫲嫲。” 长安确认云嫲嫲的身份,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即便是我阿娘与叔叔婶婶也不告诉。” “长安,我不是这意思。”陆景州见长安如此,就知道她不高兴了,连忙解释:“我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知你” 长安:“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陆景州惭愧地望向妻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长安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前面。 陆景州默默跟过去,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长安道:“前阵子接到爹爹来信,他想让阿娘与弟弟一起过去。” 陆景州沉默片刻,问:“你也想去?” 长安点头。 陆景州:“好吧,此事我会安排。” 长安诧异地望他一眼,还以为陆景州要阻拦她去西北,没想到一口答应了。 数天后,陆景州从户部拿来路引文牒,交到长安手中:“路引已经办好,咱们半月内就能出发。” 长安翻开路引,发现里头还有一份去西北的任免书,一瞧名字,竟然是陆景州。 “你怎么也去西北?”长安不解。 陆景州笑了笑:“娘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长安无语:“好端端的三品京官不做,却要去做四品知府,你到底怎么想的?” “娘子在哪,景州的家便在哪,无论三品四品都只是领取俸禄的工作而已,有什么要紧?” 陆景州温柔地摸摸妻子的头发:“西北也不错,除了干旱没啥不好。” 长安:. 光是干旱的话她倒是不怕,自己可以用鲛珠生水。 陆景州又道:“而且我母亲总在陆家眼皮子底下终归不妥,去了西北后,她也能自由一些。” 京城虽繁华,但与生母来说不亚于一个牢笼,她不能出去买菜,更不能逛集市,除了在院子里转转,也就在门口光顾一下货郎的担子了。 现在连货郎担子也不能光顾,因为生母的亲戚认出了她。 陆景州问过生母,得知那货郎有可能是她堂兄时,便过去调查一番。 虽然证实那人确实是堂舅舅,陆景州也不希望母亲与之相认。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他不能拿母亲的性命去交换那点子亲情。 长安点头:“如此也好,到时候婆母也能外出走动了。” 吴氏得知姜氏与长安小石头要走,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着一起。 至于闺女的亲事,那就在军中寻个可靠的小将好了。 谁知她们正整理要带走的东西,莲心却赶了过来。 她朝姜氏面前一跪,哭泣道:“太太,请让我跟您走吧。” 姜氏赶紧将其扶起来,见她满脸青紫,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都是那人打的。”莲心捂脸哭泣:“我要与他和离!” 她从北疆回来没多久,便在父母的操持下嫁给一名三十多岁的掌柜做填房,结果那掌柜十分暴戾,一言不合就挥拳头打人。 莲心现在后悔死了,后悔没有嫁给心仪自己的曹百户。 那时曹百户对她极好,还去打来狐皮送给她做袄子。 当初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竟觉得回京能找到更好的。 姜氏为难:“咱们过阵子便离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已经出嫁,又没和离,如何能跟咱们一起走?” “只求您答应带我走就行,我会想法子让他与我和离。”莲心哀哀哭求。 姜氏叹气:“唉,若你真没地方去,跟我走未尝不可,可你爹娘那里可愿意?” “他们连我的死活都不管,又能管我什么?”莲心一回京就将大部分钱交给父母,原指望他们能为自己寻个好亲事。 结果父母将她的钱拿去后,竟托人给她找个这样的垃圾。 莲心嫁过去当天就被打,还说她是他花了一百五十两买来的,以后想怎样就怎样。 后来莲心还听人说,他之前的老婆就是被打死的,当时他老婆还怀着孕,结果一尸两命。 闻听这番话,莲心真怕了,琢磨自己再留下去,命运不会比那人前妻好到哪里。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投奔长安母女最稳妥。 ------------ 第249章:太像了 “莲心姐姐,你和离的事恐怕不会顺利。” 长安打量一下满脸青紫的莲心,轻声道:“你得跟你家人商量好才行。” 莲心点头,泪眼婆娑道:“我知道,那人绝不肯和离,但我会让他答应的!小姐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呀。” 长安:“嗯。” 谁知莲心刚走,陆怀年竟与妻子蔡氏赶来了。 他们在陆景州的院子前拍了好一会儿门都没开,便到海棠苑拍门。 长安示意小丫鬟去开门,自己便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没有请他们进屋坐的打算。 蔡氏跟随丈夫跨进海棠苑,一脸阴沉地看向长安。 “老二媳妇,你好大的胆!竟然私藏逃奴!” 长安缓缓站起身,冷淡道:“陆夫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怀年干咳一声,说:“有人跑去陆府跟咱们说,在此处见到杨楚云,咱们便过来瞧瞧是不是真的。” “谁说的?”长安扫视一遍蔡氏身后的人群,结果就看到一名身穿短打的络腮胡汉子,正是那天的货郎。 货郎垂着脑袋,不敢与长安等人对视,似乎有点心虚。 蔡氏哼笑一声,对身后的货郎道:“杨绪,你出来说话。” 杨绪只得上前,对长安道:“外甥媳妇,我是你姨娘的堂兄,那天我确实见到堂妹杨楚云了,还请她出来一见。” 长安望向杨绪,冷笑一声:“你空口白牙胡言乱语到底为了什么?想毁掉陆景州吗?” 杨绪急忙道:“我没有胡说,也没想毁掉谁,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只不过想让她光明正大走到人前罢了。” 他这些日子四处打听,得知住在此处的竟然是陆府的二公子,当朝三品大员,吏部侍郎,恰巧二公子的生母也姓杨。 经他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陆府二公子的生母名叫杨楚云,只不过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这就奇了,自己那天明明就看见堂妹,怎么就去世了呢? 那段时间,杨绪一直见不到堂妹,心里便明白了什么。 莫非那陆府二公子将他生母给藏起来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杨绪心潮汹涌,最终决定将此事告知陆府。 他想,若是能让杨楚云在陆府老爷跟前走个过场,自己这个堂舅舅也算帮了陆景州一把。 长安差点被杨绪这歪理给气笑:“杨货郎,不要来我这里乱攀亲戚,我不认识什么杨楚云,也不认识你,赶紧从我家里出去!” 像这种恶意满满的人,自己对他客气才怪。 他自己过得不好,就希望亲戚也过得不好,偏偏还不肯承认自己心思歹毒。 杨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道:“外甥媳妇!我可是你丈夫的亲堂舅!你就这般跟我说话的?” “李杏儿!送客!”长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撵人。 李杏儿大步流星走过来,对杨绪道:“这位,请出去吧,咱们这里官宅,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杨绪眼里戾气闪过,大声道:“我只不过说了实话,那杨楚云明明就活着!偏要说死了!堂堂三品官员,竟然想欺君不成?” 李杏儿一个耳刮扇过去,顿时将其扇飞出去。 随后又拎起杨绪的衣领子,将他丢出院子。“再敢胡言乱语!就送你去衙门挨板子!” 杨绪被那一巴掌打得脑袋晕乎乎,好不容易爬起身,却再也不敢逗留,一溜烟跑走。 院子里,陆怀年语重心长道:“景州媳妇,如果杨楚云没死,就让她跟我回去,你放心,我会既往不咎,她依然是我陆府的姨娘。” “陆大人,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杨楚云。”长安道:“要不你们进来搜一搜?” 陆怀年叹口气,在树下的凳子上坐下,似乎长安不把人叫出来,他就不走了。 蔡氏本不想坐,但总站着也挺难受,便坐到丈夫旁边的小矮凳上。 长安见状,只得让春绣看茶,并将杨氏叫过来。“这位就是那货郎认错的人,父亲您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景州的生母?” 陆怀年抬头一瞧,就见一美貌少妇款款走来。 看模样只有三十不到,面皮白嫩,眉眼精致,穿一身水绿色的裙衫,宛如杨楚云年轻时的样子。 “楚云?”陆怀年站起身,下意识上前一步,就要抓住杨氏的手。 长安不动声色挡住,送上一张户帖:“这是云娘子的户籍,父亲大人请仔细看看,千万别乱认人。” 陆怀年接过一瞧,那户籍上的年纪才二十八。 他又抬眼望向面前女子,还是不可置信:“为何会这般像?” 长安:“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景州的娘吗?” 陆怀年落寞地将户籍还给长安,低声道:“是我认错了,她确实很像。” 转身对妻子蔡氏道:“回去吧,这人是长安从北疆带回的,并非杨氏。” 蔡氏仿佛没听到丈夫的话,一双眼死死盯着那女子的背影,手里帕子都要搅烂。 太像了!可年纪又对不上。 死前的杨氏又瘦又枯黄,哪有这般水灵灵的模样? 而且杨氏的年纪好歹也有四十多了吧?怎会是花信年华? “老爷,我觉得还是将这女人带回府去好好问问,万一真是杨氏,让她流落在外终归不好吧?” 蔡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满腹算计。 多好的把柄啊?若是自己告到皇帝那里,估计那贱种会判欺君之罪吧? 陆怀年瞪一眼妻子:“这是景州媳妇从燕国带回来服侍她娘的婢女,你乱掺和什么?” 蔡氏有些不甘:“可妾身见她就像见到杨氏,而且还有那杨绪的指认,咱们总要弄清楚吧?” “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她根本不是杨氏!你就不要添乱了!”陆怀年恼怒,甩袖离去。 蔡氏无法,只得跟上,走到院门口还回头狠狠剜一眼长安。 长安见他们都走了,松口气,急忙进屋。 就见杨氏面色惨白,连胭脂都遮盖不住她脸上的惊惧。 姜氏抱住她安抚:“不要怕,你只记得自己是云娘子就行,其他一概不要想。” 杨氏点点头,忍不住流下泪来。 ------------ 第250章:出京 等陆景州从外面回来,得知父亲与嫡母来找生母,不由黑沉了脸。 特别是生母的堂兄,自己原本想趁赴任前给他一笔银子,这会却不用了。 几天后,陆景州带着妻子与岳母一家前往西北。 同行的有吴氏母子三人。 莲心也在最后一天赶来,她只带着一个包袱,其他啥也没有。 长安让她跟李杏儿春绣夏绣等人同乘一辆马车,自己则与母亲弟弟乘坐一辆。 一行人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直奔西北而去。 二十多天后,终于到达安塞府。 长安一路上就看到此地黄仆仆一片,植被非常少,就像久未下雨一般。 安塞府衙萧条的很,来迎接陆景州的小吏们也都无精打采。 长安与母亲婶婶等人进了官宅,就见整个院子里乱糟糟一片,全都是破碎焦黑的桌椅与满地的瓷片。 屋里倒是干净整洁,但除了新砌的炕,再没其他。 她朝一名年迈老仆招招手,问:“为何屋里没有家具?” 老仆屈膝行礼:“禀夫人,前些日子咱们这里闹了匪患,他们害了知府老爷,还抢了东西烧了屋子,现在这些屋子都是新整修好的。” 长安蹙眉:“哪里来的匪寇?竟然敢冲进府衙打砸抢?” “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里近一年没下雨了,周围县乡百姓都没得吃,就以草根树叶为食。眼下已入秋,以后怕是草根树叶也没了。” 老仆感叹道:“有好多乡民便铤而走险,结伙去抢了富户粮铺,之后连县衙的粮仓都抢了。 唉,一县如此,周围的县乡有样学样,前阵子竟抢到安塞来,幸亏驻军过来镇压,将那些匪徒打散,不然咱这里的人可就没活路了。” 那些匪徒还强行征集壮丁加入他们队伍,不从的话就打死,简直毫无人性。 长安闻言神情凝重。 怪不得陆景州这么快就找到来西北的任缺,原来这里的知府被人给嘎了啊。 那自己一家子在此岂不危险? 长安给了李杏儿二百两银子,让她跟老仆去置办家具物设,顺便买点儿粮食菜蔬回来。 李杏儿领命去了,长安与母亲婶婶婆母等人各自寻个屋子,再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安塞府衙的内宅倒是很大,屋子也多,但大多是窑洞式样。 据说这种窑洞屋子冬暖夏凉,十分不错。 “姐姐,我要与小年糕住这里!”小石头看中一间窑洞屋子,连忙让随从将他的东西都搬进去。 小年糕已经三岁,跟在小堂哥屁股后头奶声奶气附和:“要跟哥哥住这里。” 长安捏捏他的小胖脸,笑道:“行,以后你就跟哥哥住一起,谁敢晚上哭谁就是小狗狗。” “年年乖,才不哭。”小年糕不服气道。 长宁也走来道:“谁要是晚上尿床我就让他顶着席子在外晒太阳。” 小年糕一听,顿时缩起脖子,飞快跑进窑洞。 几天后,长安将内宅一应物什都置办好,静下心来给父亲写信,让他带十几个可靠的人过来保护自家。 到时候她会支付他们每人每月一两银子的报酬。 父亲的驻守之地离这里约莫一百多里,他们骑马来安塞的话,估计两天就到。 之所以从军中请护卫,实在是她对安塞人生地不熟,不放心将自己一家的性命交到陌生人手里。 父亲那里的士伍则不同,自己好歹与他们相识几年,也算知根知底了。 晚上,长安将信件交给陆景州,让他差人送去驻地。 陆景州接过信件放到一旁,将妻子揽在怀里,叹息道:“长安,我被人给坑了。” 长安:“为何这么说?” “吏部尚书那老狐狸跟我说,安塞是个好地方,我就信了。没想到这里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陆景州疲惫地捏捏眉心。 他这些天将衙门里的事务都捋一遍,结果发现官仓内没有一粒米。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衙门里的税银竟然也没了。 听同知来汇报时,陆景州整个人都麻了。 整个府衙没有一文钱,仓库也是空空如也,万一有个什么事,自己就要抓瞎。 同知还说那些东西都是被匪徒抢走的,是真是假有待细查。 “以后会有树木。”长安道:“当务之急先召集人手清理河道与水库。” 陆景州点头。 安塞是有水库的,县城附近还有一条河流,只不过河流的水快要干涸,水库的水位已经到了极低位置,根本放不出来。 长安又道:“等清理好河道与水库,咱们这里应该就有水了。” 陆景州望向妻子,忽然想起宋家村里的那个池塘,还有灵丘县水库突如其来满溢的清水。 正因那些源源不断的水,才将灵丘县的旱情给解决。 他心里微叹,低头亲一下妻子的发顶,温声道:“长安,为夫先谢谢你。” 只有解决了此地的旱情,才能杜绝流寇的形成。 其实大多数人都趋向于过上安定的生活,只有极少数人才是亡命之徒。 第二天一早,姜氏吴氏去灶房做饭,杨氏也去帮忙。 长安则安排人手去院子外菜地翻土。 她要趁现在还暖和,先种一批韭菜与白菜萝卜,免得自家冬季没菜吃。 事实上安塞的集市上已经看不到卖菜的了,但卖鸡鹅的还有不少。 长安带着妹妹长宁去逛集市时,只要遇到就买几只,养在院子里。 她在院子角落圈了一快空地,鸡与鹅就圈在里头,免得它们到处拉屎。 长安还买了两只产完崽的母羊,每天让人挤出一大碗羊奶,煮开后给两个弟弟喝。 小石头与小年糕先是不愿喝,后来长安在羊奶里加入杏仁粉与饴糖后,两人这才接受。 没两天,宋二孝带着几十名士伍骑马赶到安塞。 一进院子,正带着小弟弟玩耍的小石头直勾勾盯着这满脸风沙的男人好久,这才扑过去:“爹爹!” 宋二孝笑着抱起小石头转一圈,才将其放下:“好小子!都这么高了!” 小石头嘻嘻笑道:“我都七岁啦!”他不仅高,还长得壮实,力气也比同龄孩子大很多。 小年糕也扑过来抱住宋二孝的腿,仰脖子叫道:“爹爹抱抱!” 宋二孝又抱起小侄子,呵呵笑了笑:“我是伯伯,小年糕要叫伯伯哦。” 小年糕不解,但还是重新叫道:“伯伯。” 宋二孝摸摸他脑袋,说:“过阵子你爹爹就来了,他说以后都不离开你们。” 太困了,眼睛往一起打架,今晚更新一章,宝子们早点休息,第二章明天十二点更新。 ------------ 第251章:高价粮食 上回宋二孝就接到弟弟的来信,告知他要在西北建个车行,再将火器作坊也搬过来。 只因东北那边频频发生战事,车行的生意不大好做。 再加上各大商户争相仿制,还打起价格战,车子的利润越来越小。 而西北这边还没有两轮车三轮车,宋三顺决定到这边打开市场。 至于火器作坊,宋三顺更不敢明目张胆地经营,生怕被朝廷发现,然后没收他的铺子与材料。 若搬到西北,有哥哥打掩护,他还能为他制作一些火器,增强千户所的战斗力。 小年糕没听懂伯伯的话,但还是点点头。“爹爹真的要回来啦?” 他其实挺想念爹爹的,但也明白爹爹每次出远门都是要挣钱养家。 宋二孝怜惜地摸摸小侄子脑袋:“当然是真的。” 长安见亲爹带一大群人回来,立刻让李杏儿去集市采买酒肉蔬菜,又让新雇来的两个厨娘先煮两大锅米饭,回头招待父亲与几十名士伍。 没多久陆景州也回来了,翁婿两个坐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得都是西北的情况。 长安与长宁两个又去捉来两只公鸡杀了,摘了一些鸡毛夹在书册里,准备做几个毽子给弟弟们踢。 随后她又去街市上买了不少卤肉,几乎将卤肉摊子上的肉食全部包圆。 第二天,宋二孝告别妻女,带着一部分亲卫走了,但留下十名士伍。 这十名士伍全会使用新型火器,长安便给了他们每人一把火器,还有十颗子弹。 为防止火器走火,又告诫他们等闲不要将子弹上膛。 长安分了八名给经常外出的陆景州,自己只留了两名看守家宅。 两名士武平时就在倒座内待着,有时也会跟随李杏儿出去采买东西。 一来二去,两人就与李杏儿混熟,竟生出倾慕之意。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也都没娶亲,两人便暗搓搓较上劲。 长安并不知有人对李杏儿芳心暗许,她最近忙得很,经常与陆景州出去巡视城里城外的情况。 最近进城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衣着褴褛形容枯槁,或沿街乞讨,或坐在路边卖儿卖女。 长安上前询问:“你们都是从哪里来?” 有人回答:“咱们是从井县过来,那边一年没下雨,河道都快干枯,地里也不长庄稼,咱实在过不下去,只能进城求活路。” 另一人说:“俺们的县被起义军洗劫了,死了不少人,就连附近的乡里都糟了殃,俺们一家好不容易逃到府城。” 长安蹙眉:“起义军连乡里百姓也祸害?” “可不,那些人太凶残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搜刮粮食女人,简直跟蛮夷一样没人性。” 有人叹息:“咱一家七口人,逃到这里的仅剩三口,若老天再不给活路,咱们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说得悲愤又绝望,禁不住捂脸痛哭。 长安沉默良久,问:“倘若你们家乡不缺水,是否愿意回家去?” “当然愿意,若非没法子,谁想背井离乡在外漂泊啊?” 一老者道:“都说叶落归根,老汉这一把老骨头死也要死在生养的地方。” “既如此,你们赶紧回家去吧,过不久河道就有水了,到时你们用河水浇灌田地,总能长出庄稼。” “您说的可是真的?”老者有点不敢置信。 长安:“自然是真的,不信的话就回家去瞧瞧。 她决定了,准备用好几颗叶片注进琉璃龙像内,再将其放进河道。 只要河里有水,人们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而且自己用小珠珠变出的水,会让庄稼生长的很好,如此一来,安塞治下各县的百姓就不会逃田,起义军在此也发展不起来。 随后几天,长安让人登记城内流民人数以及籍贯,再分发一些口粮让他们回家。 谁若领了口粮而不归的,全都抓起来去修挖河道。 然而那些粮铺见官府购买大批粮食,竟将粮食价格提高数倍。 陆景州见粮商如此嘴脸很是恼火,准备拿那些商户开刀。 自家娘子买了粮食也是为了救助百姓,结果这些见利忘义之辈竟连官府都敢坑。 长安赶紧阻拦:“本城商贾这么多,每家都想啃一啃粮食这块香饽饽,而且粮商背后也有世家大族在撑腰,即便你拿一家两家开刀,余下还有百家千家呢,他们明的不敢,暗地却垄断安塞粮食市场,你又待如何? 而眼下安塞粮食供不应求才是主要原因,只要咱们这里的粮食够多,他们想抬价也抬不上去。” 陆景州:“娘子想如何做?自己去外地买粮回来?” 长安摇头:“咱们那样做恰好中了他们的奸计,外地粮商也与这边没啥两样,到时候咱们不仅花高价买粮食,还得承担远程运输的费用,也忒不划算。 不如这样,咱们来个釜底抽薪,让粮商自己将粮食运来。” 长安朝陆景州耳语一番,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告知。 随后,安塞府衙贴出告示,高价收购粮食,用以赈济百姓。 粮商们一见,赶紧将自家粮食全都送去府衙。 一时间,安塞城内的粮食全部被知府收购,这也导致城内粮食愈发紧缺,价格也居高不下。 粮商们尝到甜头,赶紧从更远的地方调集粮食过来,试图再赚一笔。 陆景州站在城门楼上,就见运输粮食的车队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进安塞,不由嘴角弯起。 半个月后,长安见火候差不多,索性以官府名义开了一家粮铺,售卖平价粮食,只卖给平民百姓。 当然收购价也是平常的价格。 而且她每隔十天便降低一文,一个月后,粮食比原先价格再降低三文。 这下粮商们傻眼了。 望着花费巨资购买来的大批粮食,想再运回去退货是不可能的了。 要知道,一旦到了明年夏收,这些粮食铁定还得一降再降。 商人们不敢赌老天爷一直不下雨,一咬牙,只得将其以平价卖给长安。 长安再将这些粮食平价卖给各县的百姓,正好解了本州府缺粮的困境。 也幸好她手里有钱,不然这十万石粮食可吃不下。 整治好粮商,长安与陆景州便去了各个县城,在各大河道投下琉璃龙像。 随后河道内就开始汩汩地往外冒水。 水势越来越大,最后充盈整个河道,再往下游奔流而去。 住在河道附近的百姓都惊呆了,还以为上游下了大雨,这才让河道充盈。 有人朝天跪拜,感谢上天垂怜,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一晃到了来年春天。 连续几天的大雨将安塞大地浇个透彻,各种野菜野草争相冒出头来。 长安与陆景州出城巡视,就见到很多妇人孩子在野外采集野菜,有的还捡拾满坡的地皮菜。 但大多数人都在农田里忙碌,有的犁田,有的在种麦。 麦种撒下去没几日就冒出嫩芽,绿意点点,像在田地里罩上一层绿色纱雾。 “百姓总算缓过来了,今年安塞地区的税收也能如期收上来。”陆景州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是同样骑着马的长安。 ------------ 第252章:何其有幸 他转头看向妻子,微笑道:“景州何其有幸才能娶到长安这样的女子。” 长安还是第一次听陆景州这般夸人,没由来地想起家里老仆说的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心里那份得意忽然就散了,目光眺望远处荒野,盘算该怎么治理。 这里比家乡贫瘠,植被也少,未开荒的土地很多,但漫山都是低矮荆棘,再就是黄扑扑的沙地。 一阵风刮来,掀起漫天的飞沙黄土,能呛得人喘不上气。 倘若将这些贫瘠的土地全都栽上树木,若干年后,应该能改良土壤,再不济还能挡挡风沙。 “陆景州,你不如发个政令下去,让每户百姓必须种满二十棵以上的树木,枣树柿子树山楂树都行。还要禁止乡民随意砍伐树木,违者必定重重处罚。” 陆景州点头:“长安说得对,这里地广人稀,西北还有大片荒漠,确实要多栽种树木。” 如今他管理十个县,每个县的地域十分广袤,此前一直缺水,导致很多植被长不起来。 不过,自己的妻子有神通,那么他就能将缺水的无人区全都利用起来。 开荒是没必要的,因为人口不足,种不了太多土地。 那么可以多栽种树木,再撒上牛羊爱吃的草种,让乡民们多多养殖牛羊驴马等牲畜。 在乡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种不了地,但可以放养几十头牛羊,只要水草丰沛,此地将是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陆景州越想越觉得可行,忽然觉得留在此处也未尝不是好事。 所谓天高皇帝远,自己在此地就是老大,边上还有掌兵的岳父守着,匪寇想在此闹腾,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回到府衙,陆景州立刻着手办理此事。 没有树苗,可以从别地请几个园丁过来,专门培育苗木,或是从外地购买一些果树苗与其他树苗,平价卖给乡里百姓。 那些商贾也嗅到商机,得知知府大力推广种树,立马从各地运来很多树苗,放在各个乡间草集上售卖。 还别说,效果非常显著,安塞各县荒地上全都种上各种树木。 其中以果树最多,其次就是榆树与桑树槐树,以及耐寒耐旱的各类松树。 长安也在安塞城附近买了一块山地,花钱请人在山上栽种了很多树木。 她仿造京城留园的格局,种了一片杏林,一片桃林,还有一片枣树林子、梨树林子。 林子中间还请人挖了一个大池塘,方便园丁取水浇灌树木。 等做好这一切,已经到了五月底,夏收开始,安塞各县的粮食也迎来大丰收。 往年一亩地最多收个一二百斤粮食,现在一亩竟达到三百多斤。 这可把乡民们高兴坏了,即便县里小吏过来催缴税粮也没像以前那般反感。 交了税粮后,乡民还余下不少粮食,足够全家一年的嚼用了。 可正当乡民们憧憬着未来时,一股数百人的起义军忽然冲到安塞地区,开始疯狂抢掠乡民们的粮食与财物。 这次乡民们出离愤怒,纷纷拿起铁叉锄头激烈反抗。 也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安塞的乡民们格外强健有力,竟能以一敌三,生生将那些起义军打得四处逃窜。 而各地乡民们竟格外团结,男女老少齐上阵,一鼓作气抓获数十名起义军。 有些凶残的起义军被乡民们当场打死,其余则被当地里正与乡丁押解去了县城。 县令审问过后,又派人押送至安塞,交于陆景州处理。 陆景州仔细审过数十名匪徒,当即判他们全部去挖河道修水渠,或者去开荒种树。 不是想不劳而获吗?那就让他们这辈子操劳而死好了。 正好安塞府缺人手,这些人好歹也算壮劳力,不用白不用。 一晃到了八月,宋三顺带着数十辆的车队浩浩荡荡来到安塞府。 此时长安已经在安塞买下两处大宅子,还有一个铺面,擎等着叔叔带着工匠过来。 两处宅子中间隔了一个水塘,一处给工匠们居住,另一处可以当做冶炼作坊。 至于火器作坊,因制作火器子弹太过危险,长安便将其挪到安塞城一处偏僻角落,周围没有什么人家。 这处作坊建了两丈的高墙,有一个坚固大门,大门口安排两名士伍看守。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长宁带着弟弟小年糕跑出屋子,望见一脸沧桑的父亲,都有些不敢相认。 宋三顺笑道:“之前去了灵丘县一趟,将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去京城,因此耽搁些时日。” 其实他原本想将岳父母接到妻子身边,但他们不愿,宋三顺只好送他们去了吴重楼那里。 长宁点头,拉着父亲进屋,又让新买的小丫鬟秋琴冬琴去烧水煮茶。 小年糕都不怎么认识父亲了,盯着宋三顺看了好久才扑进他怀里。 长安也从外头回来,等叔叔用完饭才问起工匠们的事。 宋三顺道:“一共八位工匠,他们都是燕地人,这次不仅带着徒弟,还将全家老小都带来,回头咱们还得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我已经在城里建了好几处住宅,每处都有好几间房屋,足够他们带着家小住了。” 长安给叔叔端来奶茶:“叔叔你尝尝咱家的杏仁奶茶。” 宋三顺接过奶茶喝一口,赞道:“味道不错,没有一点腥膻味。” “那是,我在里头加了茉莉花茶,还加了杏仁粉。”长安也端起一杯,轻轻抿一口。 她之所以种了那么多杏树,其实就是为了全家都有杏仁茶喝。 宋三顺喝下一杯奶茶,忧心忡忡道:“长安,眼下北疆那边已经全部落进女真人手里,估计之后会有一场大战,咱们真的不把火器的制作方法交给朝廷吗?” 长安摇头:“陆景州说暂时不能交,以免遭人猜忌。而且朝廷一直都有火器,还有火炮,对付女真完全没问题。” “那好,咱们再做两百把便停手,子弹倒是可以多做一些。” 宋三顺也时刻担心自家的火器作坊被人发现,所以才将作坊搬到西北来。 叔侄俩说了一会儿话,陆景州也从衙门回家。 两下见了礼,坐下促膝长谈。 ------------ 第253章:驾崩 长安见他们谈心,便带着弟弟妹妹去集市买枣子。 今年的鲜枣很便宜,两文钱便能买一斤。 长安买了五十斤回来,跟婶婶学做枣干。 婆婆杨氏也过来帮忙,将蒸好的枣子倒在匾子里晾晒。 长安捏起一只熟枣子吃着,就听母亲在旁絮叨:“长安,你成亲都大半年了,为何还没有身孕?” 长安差点噎住:“娘,你为何说起这个?” 姜氏白了女儿一眼:“我不说这个,难道要等别人说吗?” 长安无语。 吴氏笑道:“嫂子你急什么?怀不怀她们小两口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我也没操心,就是问一问。”姜氏看了杨氏一眼,心里微叹。 她能看出来,杨氏虽沉默寡言,但很喜欢小孩子,估计心里也盼望儿媳早点怀孕,她好抱上孙子。 正说着话,守门的护卫过来禀报:“赵百户来访。” 姜氏一听赶紧道:“快请他进来。” 长安正纳闷谁是赵百户,就见赵渊风尘仆仆跨进院子。 他先朝姜氏与吴氏行个礼,然后与长安四目对视。 长安从他眼神里看见浓浓的悲伤。 “赵渊,你来啦,带没带人?让他们也进来吃个便饭吧。”长安赶紧温和地打招呼。 赵渊只带来两名护卫,此时正抬着一只麻袋进来。 “这是我昨儿刚打的野猪,特意送来给你们尝尝。”赵渊将麻袋解开,露出一只长着黑鬃毛的野猪。 “呦!这么大的野猪啊。”姜氏欣喜,忙过来查看。 小石头与小年糕也跑来,蹲在地上戳野猪的耳朵,嘿嘿直乐。 麻袋里不仅有一只野猪,还有几只野兔,几只野鸡。 赵渊将其一个个拖出来,说:“这些东西不经放,等会儿我来收拾。” 长安道:“你先歇着,我让护卫过来收拾。” 姜氏也道:“你还没吃饭吧?赶了这么远的路,先歇着,婶婶给你做饭。” 赵渊应一声,摸摸小石头与小年糕的脑袋,与两名侍卫在灶房廊檐下的桌旁坐下。 小丫鬟端来茶水,又拿来点心,让他们先垫垫。 赵渊也没客气,与两侍卫边喝茶边吃点心。 长安坐在旁边与他说话:“你都升任百户了呀,真了不起。” 赵渊脸颊微红,说:“凑巧罢了,不值一提。” 旁边的侍卫道:“咱们百户作战可英勇了,上次带人去剿匪差点没命了。” 长安闻言蹙眉,看向他手腕,没见到自己送他的檀木珠,不由问:“上次我给你的珠串呢?” 赵渊垂下脑袋,嗫嚅道:“放在营里了。” 其实是被他揣在怀里,这会儿不便拿出来而已。 长安站起身,去屋里开箱,取出一串檀木珠交给赵渊:“这个是我新做的,你带上,以后不要随便摘下来。” “嗯。”赵渊接过珠串,听话地将其套在手腕上。 姜氏亲自去灶房炒了三大海碗鸡蛋饭,又切了一盘咸鸡蛋,一碟凉拌菠菜,端来给三人先垫着。 接过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海碗,赵渊一口口扒拉着炒饭,让姜氏看得直叹气。 “好孩子,慢点吃,别噎着。” 赵渊打小便在海棠苑吃饭,姜氏待他就如亲生孩子一般,这会儿看他吃个鸡蛋炒饭都狼吞虎咽,不由心生怜惜。 “婶婶做的饭好吃,我好久都没吃到了。”赵渊又看一眼长安,心下黯然。 那个陆景州也太卑鄙,竟然偷摸着与宋家叔叔签了婚约。 等自己知晓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赵渊悲愤地想,若非陆景州使手段,长安怎么可能嫁给他? 正想着,忽然听到陆景州的声音:“赵渊,你怎能擅离职守?” 赵渊抬头瞧一眼陆景州,哼一声道:“我跟千户告过假了,他准许我探亲。” “探亲?”陆景州眸子微眯。 赵渊斜他一眼:“是啊,我婶婶与长安妹妹都来了此处,我自然要来探亲。” 陆景州被这句长安妹妹给酸到,没好气道:“以后要叫陆少夫人。” “偏不!”赵渊几口扒拉完鸡蛋炒饭,又接过姜氏递来的糖水雪梨喝起来。 陆景州: 他就没见过二十多岁还这般孩子气的人。 “长安,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陆景州不想让妻子坐在赵渊旁边看他吃饭,便寻个借口想支开她。 “什么话?”长安站起身。 赵渊哼一声,心道:瞧瞧,这就是陆景州的伎俩,自己看得透透,偏长安这个二百五被他糊弄。 长安跟着陆景州回到屋内,低声道:“你说吧。” 陆景州伸手替妻子拢一拢两鬓的碎发,轻轻道:“刚接到消息,皇帝驾崩了,他三岁的幼子登基,如今监国的竟然是蔡辅阁。” 长安不解:“为何是蔡辅阁?” “因为那三岁孩子是蔡辅阁孙女所生。” 陆景州蹙眉道:“自从太子被废后,宫中两个皇子相继病逝,现在只余蔡辅阁孙女所出的小皇子。” 长安忽然从中嗅到阴谋的味道。 “蔡辅阁好像跟你我有仇啊。”长安道:“咱们可要时刻留意点。” 她又想起曾经的梦境,虽说那监斩的官员已经死了,但保不准换上蔡辅阁。 陆景州颔首,揽过妻子轻声道:“从今天起,咱们要守国孝。” 长安不懂要怎么守国孝,于是问:“要穿孝衣吗?” 陆景州:“官员服丧二十七天便可,其间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更不能看歌舞,百姓一月内不得嫁娶,不得宰杀牲口。” “知道了。”长安望一眼院子里放着的野猪与野鸡,有点遗憾:“是不是从今天起就不能吃肉了?” 陆景州也看一眼窗外,慎重点头:“对。” “那赵渊送来的野猪野鸡该怎么办?”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太冷,肉类放久了可是会坏的,长安觉得可惜。 陆景州一本正经道:“先用盐码一码,一月后就没什么禁忌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年糕溜进来,抱住长安的腿道:“姐姐,石头哥哥只跟大哥哥玩,不跟我玩了,你快去将大哥哥带走吧。” 长安将小年糕抱起来,问:“石头哥哥跟哪个大哥哥玩的?” ------------ 第254章:抢劫 “他跟赵哥哥玩摔跤,不跟我玩了。”小年糕一边告状,一边偷瞧陆景州。 陆景州笑道:“你瞧我做什么?” 小年糕缩缩脖子,说:“赵哥哥说你诡计多端。” 陆景州黑了脸。 长安赶紧打圆场:“别胡说,姐夫什么时候诡计多端了?” 小年糕眨眨眼:“是赵哥哥说的。” “赵哥哥开玩笑呢,你们千万别当真,回头我就去教训他。” 长安撇一眼陆景州,发现他已经出屋去了,随后又与赵渊走出院子。 等两人回来时,脸上都带了淤青。 姜氏还一个劲追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渊道:“没怎么,就是与陆大人切磋一番。” 几天后,赵渊带着婶婶做的一布袋白面馒头还有两罐子辣酱二十个煮鸡蛋赶回驻地,长安也终于松口气。 一晃到了腊月,天气格外寒冷。 长安坐在暖呼呼的炕上教妹妹长宁织绒衣。 这些绒线里都加了兔毛,摸在手里软软的,十分舒服。 长安还从小金鱼的编织书上学到很多花样,可以用两三种颜色一起编织成衣裳。 杨氏看得有趣,笑道:“我不如也跟你们学学。” 长安点头,拿出绒线与竹签交给婆母,然后手把手教她如何编织。 杨氏上手的很快,打出的纹路也均匀。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时,陆景州的随从跌跌撞撞跑来禀报:“不好啦!府城内忽然出现大股匪徒抢粮库,大人已经带人去平乱了,让小的回来告诉夫人,赶紧关紧门户,一步都不能外出。” “府城出现匪徒?”长安噌地站起身,从炕上跳下来,吩咐守门的护卫关上大门。 姜氏与吴氏也急了,四下找孩子。 结果小石头与小年糕不在家,估计他们又出去骑车玩了。 “哎呦,小石头又带着弟弟出去骑车了,这可怎么好?”姜氏气得直拍腿。 长安快速跑去小库房拿出几把火器,一把给李杏儿,一把冯山,自己也拿了一把,又分配了子弹。 “娘,婶婶,你们守好门户,我们出去找弟弟。” “那你小心点。” 姜氏叮嘱一遍闺女,双手合十朝天参拜:“观音大士如来佛主,保佑我儿他们平安无事” 长安将子弹上膛后就与冯山李杏儿还有两个仆人出了门,四下看了看,也不知弟弟都往哪里去了。 “咱们分头找吧。”长安对冯山道:“这样也快些。” “好,你与李杏儿去那边,我带一人去这边。”冯山让一名仆人护着点夫人,自己则带着另一人往另一边跑去。 “姐姐,等等我!”长宁也跑出来,硬是要跟长安一道。 长安也没时间跟她墨迹,飞快跑出巷子。 巷子外就是街道,现在家家都关了门,显得分外冷清。 长安边走边喊:“小石头!小石头!你们在哪?” 喊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石头的声音:“姐姐!我们在这里!” 长安大喜,赶紧飞奔过去。 拐过一个巷子,赫然见前面有许多人,小石头正与一群人纠缠着。 待长安跑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在与小石头主仆争抢两轮车。 “放手!”长安大喝一声,几步冲过去,一把推开一名十来岁少年,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后。 “你敢推我?”十岁少年怒了,指着长安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长宁也跑来,叉着腰骂道:“我管你是谁!竟然抢小孩子的车子,真不要脸!” 少年一眼望见长宁,愣了愣,随即哼一声,朝身边几孩子一挥手:“走!去找爹爹!” 另一七八岁孩子不乐意了,指着长安拿过去的两轮车道:“哥哥!我要那个小车!” 少年白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自己去抢过来!” 刚才他们七八个人都抢不过两三人,这会儿又来几人,其中还有两个大人,自然更是抢不过。 七八岁孩子也知道单凭一己之力抢不到车,不由撇嘴想哭。 长安抱起死扒在两轮车上的小年糕,让李杏儿与仆人推上两轮车准备回家。 忽听身后有人尖着嗓子道:“大胆刁民,见到爷竟然不行礼!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长安并不理会,妹妹长宁转身啐一口:“呸!管你是谁!抢人东西还有理了?等会儿就差人来抓你们进监牢!” 少年呵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敢抓小爷?我瞧你是活腻了吧?” “莫非你是天王老子?”长宁白他一眼,但因她长得娇美,就连翻白眼都显得很是可爱。 少年细白的脸忽然涨红,一时忘了怎么怼回去。 等少女转身要走时,少年不甘地跟上来。 长宁察觉到他的动作,转身叉腰道:“你跟着咱们想干啥?” 少年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过去:“我用这个换你们两辆车。” 长宁瞥一眼少年手中玉佩,见其温润如脂,便知道价值不凡。 若拿来换两辆车,好像勉强够吧? 长安觉察到妹妹的犹豫,小声道:“不能换。” 她瞧出来了,这几个锦衣孩子明显身份特殊,不像寻常人家出身。 若是接受他手里的玉佩,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长宁听姐姐说不给换,立刻冲少年摇头拒绝:“我们只要现银,不要玉佩,谁知道你这个值不值钱?” “你!”少年显然被气到,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我堂堂奉国中尉的玉佩不值钱?” “哦?原来你是奉国中尉呀?”其实长宁并不知奉国中尉是什么官职,估摸应该是像大伯那样的吧? 长安却知道奉国中尉的头衔是皇室宗亲才有的,不由多看这群锦衣少年几眼。 难道这些人都是宗室人员? 可据自己所知,安塞并不是宗室的封地吧? 藩王子嗣是不可以离开封地的,他们出现在此处到底想干啥? 正在这时,又一群人涌过来。 他们老老少少一大群,足有二百多号人,全都锦衣华服。 只见他们冲进一个绸缎铺就开始抢东西,若有人敢反抗,他们就一涌而上揍人家。 那些少年也参与其中,每人手里都抱着一抱布匹。 只有拿玉佩跟长宁交换的少年没参与,他眼睛一直偷瞄长宁,神情有几分尴尬。 ------------ 第255章:生子 长宁见有人如此猖狂,大白天的就敢当街抢绸缎铺,十分震惊,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 “原来你们是一伙强盗呀?”她忍不住吐槽。 少年的脸涨得更红,结结巴巴解释:“朝廷欠我家岁禄,都欠了快两年,咱们也是没法子.” 他们一大家子全靠那点禄米过活,结果封城县衙一拖再拖,就是给不了。 奉国中尉的岁米是两百石,换算成斤两的话,约莫两万四千斤,看似挺多,但用这些岁米养活一大家人就困难了。 要知道,禄米内还包括日常开销,全家老少的衣裳鞋袜,仆人的吃穿用度,与别人家的礼尚往来等等。 而且这些宗室成员,一不能考科举,二不能做买卖搞手艺,所有经济来源全靠朝廷给的岁米。 这也导致家中若出现一个败家子,这个家很快就败落,甚至有宗室沦落到乞讨为生的例子。 “那也不能抢人家绸缎铺子呀?他们又没欠你家俸禄。”长宁涉世未深,什么都敢秃噜。 长安见状,赶紧拉住妹妹往家走,边走边道:“这些人咱们惹不起,快点回家!” 自己好说歹说,他们也不肯离开,还跑去客栈住下,估计不给个说法,他们就死磕下去了。 今日还蒸了一条鱼,上头撒了芫荽与葱花,看起来很是美味。 “放什么姜?万一你怀上,那姜是活血的,岂不相冲?”姜氏没好气道。 长安无奈:“娘,是你蒸的鱼太腥气,肯定又没放姜。” 不知为何,长安一闻到这种味道就开始反胃。 吴氏:“确实要请脉,倘若真有了,吃饭吃菜就要忌讳点。像兔子黄鳝都不能吃,鹿肉与獐子肉也不能吃。” 少年望着少女被拉走,直至消失不见,心里怅然。 吴氏:“可不,这么冷的天气,万一那些孩子冻了病了,又该如何?” 就在之前,数百宗室进城,差点将官粮给抢了。 长安回到家,陆景州也回来了。 姜氏跟出来,见闺女如此又惊又喜,连忙小声问:“你小日子来过没有?是不是怀上了?” 她听闺女说了,抢东西的人里,还有不少几岁的孩子,也不知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想的,竟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出来闹腾。 母女俩走回屋,就见杨氏与陆景州眼神灼灼望过来。 “长安,回头请个郎中给你把个脉。”陆景州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希冀。 他疲惫地捏捏眉心道:“今日是奉国将军带着一家人过来闹事,他们所在的县衙给不出那么多岁米,于是就跑到安塞来闹腾。” 长安松口气:“我真当时匪徒进城了呢。”原来虚惊一场。 “唉,这都快过年了,那些人若一直闹下去,城里百姓也人心惶惶啊。”姜氏道。 “他们比匪徒都难缠。”陆景州道:“打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如今只能上报朝廷,看那边怎么办了。” 她赶紧跑出屋子哕一口,又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气,这才缓过来。 他虽占着一个宗室身份,却不得自由,就连来安塞也是因为祖父气不过才带他们出来讨说法。 “咱不管他们了,赶紧来吃饭吧。”姜氏将饭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坐下用饭。 长安点头:“好吧。” 请脉就请脉吧,她最近总是不舒服,心里仿佛堵着一口气,很是难受。 刚用晚饭,长安有点犯困,便回屋躺着。 陆景州蹑手蹑脚走进来,坐到床边看着她。 “你干啥?”长安睁开一只眼问。 陆景州温柔笑着,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给,我出去请郎中时恰好遇到,就买了几支。” 长安看到糖葫芦,忍不住口水泛滥。 接过咬下一颗,再送到陆景州嘴边:“你也尝一颗。” 陆景州低头咬下,笑道:“既然你喜欢,等我寻到那个小贩,让他每天都送一些过来。” 长安点头,慢慢吃着糖葫芦。 没一会儿,郎中背着药箱来了。 把完脉,郎中笑道:“恭喜陆大人,夫人这是喜脉啊。” 陆景州的眼睛都亮了。 杨氏也欣喜万分,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塞给郎中:“多谢郎中跑一趟,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郎中欣然收下,捋着胡须道:“夫人这段时间不能吃大补之物,辛辣等发物也不要吃,最好以清淡饮食为主。等胎儿过了三月,就不用刻意忌口了。” “多谢告知。”杨氏再次道谢。 送走郎中,陆景州喜滋滋躺在妻子身侧,拥着她入眠。 直到此刻,长安还对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觉得很奇妙。 同时也猜测自己的孩子出来后会是什么模样? 唉,万一自己难产死了怎么办? 陆景州肯定会再娶,他能善待这个孩子吗?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了长安整个孕期。 期间,来闹事的奉国将军被皇帝下旨罚俸禄一年,并责令他立刻返回封地。 又一年十月,长安忽然发动。 她正站在柿子树下观看十四岁的妹妹摘柿子时,羊水忽然破了。 长安还纳闷为啥自己憋不住竟然尿裤子,就听一旁的母亲惊叫一声,赶紧扶着她回屋躺着。 “哎呦!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快去请稳婆来!”姜氏急得不行,吩咐陆景州去请稳婆。 又吩咐小丫鬟们烧水,将木盆与尿布、包被都准备好。 长安很快就感觉到了肚子痛。 那种痛苦不亚于被刀刺穿。 她忍不住尖叫出声,使得等候在屋子门口的陆景州眼睛都红了,不顾众人阻拦硬是冲进去。 陆景州抱着长安的脑袋一遍遍安抚:“乖,以后咱再也不生了。” 稳婆忍不住笑道:“老身第一次看到丈夫这般心疼媳妇的,夫人真是好福气。” 没多久,孩子顺利降生。 “哎呦!是个小姐。”稳婆拎起小小婴孩双脚,朝屁屁上轻拍一下,婴孩就哇哇大哭起来。 之后给孩子剪了脐带,用细细棉绳扎住,再称重。 “五斤五两,小小姐狗着呢。” 稳婆笑眯眯说一句,将婴孩包成蜡烛包,递到长安面前:“来,给她喂奶吧。” ------------ 第256章:新皇登基 长安望一眼皱巴巴的小婴孩,只觉得没眼看。 “快!抱抱她,你瞧她多招人疼呀。”姜氏接过蜡烛包,将其塞到闺女怀里。 长安只得抱住小小的娃娃,就见她小脸不住往自己身边凑,心里不由柔软几分,用手戳戳的小小脸蛋。 “行了,两母女认过了,就让长安歇息吧。”吴氏将小娃娃抱过来,让丫鬟端来温水喂长安喝一口,让她赶紧睡睡。 小娃娃被放到婴孩床上,杨氏就坐在旁边瞧着,笑得嘴都合不拢。 小石头与小年糕也围过来,望着小小的娃娃,只觉得神奇。 “她什么时候才长大啊?我还要教小妹妹骑车呢。”小年糕眨巴着星星眼问娘亲。 吴氏笑着纠正:“不能叫妹妹,这是你们的外甥女,等她长大要叫你们舅舅呢。” 小年糕更乐了,望向小婴孩的眼神瞬间慈祥起来:“嘿嘿,我是舅舅啦!” 说着还学着自己舅舅的样子,伸出小胖手摸摸小婴孩脑袋。 “对!” 有的藩王胆小,乖乖让妻妾子孙搬去京城,有的则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想法子送信回藩地,要求子孙反了他丫的。 这会儿陆景州已经出门,让人将奶娘请过来。 而且他们都好长时间没领到军饷了,这时候让他们去打仗,岂不是说笑? “特奶奶的!之前那些文臣鼻孔朝天对咱们,还时常克扣咱们粮饷,这会儿倒想起咱们了?” “可不!咱们士伍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去迎敌?” 消息很快传到西北,朝廷还想从这边调集军队去平叛。 小年糕不解:“为啥不能摸脑袋?”舅舅与伯伯就是这般摸他的呀? 小年糕果然被吓住,慌忙将小手背到身后。 前阵子已经预定好两个刚生产的奶娘,这时正好叫来上值。 一时间各地烽烟四起,国家动乱,百姓们为了不被抓壮丁,纷纷逃离家园。 反正先皇已崩,现在的小皇帝也才是个四六不懂的小奶娃,朝廷大事都掌握蔡阁老等几位文臣手里。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倘若自己说小婴孩卤门没长好,是软的,他一定会时刻想摸卤门试试。 原来朝廷趁着国孝期间将藩王们全都拘在京城不放回去,还勒令藩王子孙一起进京。 另几处藩王也趁机呼应,率领部曲直奔京城而去。 “不能摸就是不能摸,不然她长大就不叫你舅舅了。”吴氏吓唬儿子。 长宁拍他一下:“别胡闹,名字得由姐姐姐夫起。” 小石头大弟弟几岁,也知道小婴孩的脑袋与小脸不能乱摸乱亲,他一本正经道:“我要给外甥女起个名字,就叫饭饭。” “迎什么敌?明家自己打自家人,却让咱们这些人卖命,无论输了赢了都讨不到好,还不如不打!” 正当长安一家喜乐融融之时,北疆燕王世子忽然起兵,理由是清君侧。 谁知都指挥陶远并不买账,接了圣旨后,只拖延着没有动身。 吴氏赶紧将他小手挡开:“外甥女还小,不能摸脑袋哦,以后摸摸小手就行。” 军官们一拍大腿,头聚头一琢磨,一致决定先拖延些日子再说。 监军可急坏了,他的家小都在京城,倘若陶远抗旨不尊,自己恐怕也跟着倒霉。 于是赶紧写奏折让人火速送去京城。 宋三顺得知四处起兵,立刻找人购买大量铜铁与硝石,开始制作火器与子弹。 一月后,长安刚出月子,就得知外头诸多的事。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近频频做的梦,每次都是自己一家被押解进京的画面。 原来如此。 竟是因为陶远不肯出兵,朝廷便给他与手下将领全都扣上谋反的帽子。 决不能坐以待毙! 长安下定决心,派人去请回老爹,跟他说起自己梦境的事。 “爹,陶指挥不肯出兵,此事定然惹怒朝廷,倘若他们下旨抓咱们,你待如何?” 宋二孝蹙眉沉思片刻,扭头问弟弟:“你做了多少火器?” “暂时做一百把,长安还给了我一份长柄火器的图纸,操作简单射程也远,我正让工匠们抓紧制作呢。”宋三顺道。 宋二孝嘴角挂上一抹笑,点头道:“很好,倘若朝廷来人,咱们索性反了!” 其实指挥使早就想这么干了,因为在北疆时,他与燕王一家就来往密切。 宋三顺: 长安点头:“只能这样了。” “要不要告诉给景州知道?毕竟他是安塞的父母官。”宋二孝问。 长安想了想,点头:“好,我会跟他说。” 晚上,长安将自己的计划说一遍:“现在朝堂不稳,那小皇帝的母家又跟咱们有仇,即便咱们不反,难保以后不会被蔡家清算。与其坐以待毙,咱们不如搏一把,助燕王上位。” 陆景州笑眯眯道:“都听娘子的。” 长安见他没反对,心里松口气。 不久,陶远的队伍配备上新式长火器,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城掠地,最后与燕王世子的队伍汇合,一齐攻打京城。 京城守将不战而降,打开大门放燕王世子队伍进入。 燕王世子不费一兵一卒就攻进皇城,却没找到小皇帝与蔡太后。 就连蔡辅阁也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燕王在一些臣子的拥戴下登基为帝,同时立燕王世子为皇太子。 朝臣们也顺势臣服,因为这江山毕竟是明家的,无论明家谁做皇帝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吃饱了撑的才做那倔头驴。 不久后,新皇开始封赏。 不仅封陶远为镇国公,还封了宋二孝为西北驻地的指挥使,正三品官职。 另外还封赏了宋三顺,并破例让他去工部任职。 宋三顺应长安的要求,又将新式火器的制作方法交给朝廷。 皇帝见状龙心大悦,立刻赏赐一批金银珠宝与绸缎布匹,足足拉了两辆车。 另又在京城封赏了一处住宅,给宋三顺一家居住。 大周昌盛元年三月,长安与母亲婶婶进宫谢恩。 皇后打量着长安笑道:“我早先就瞧你这孩子不错,没想到转眼就身为人母了,真是光阴不留人啊。” “谢娘娘抬爱。”长安恭恭敬敬给皇后施礼。 皇后已经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也清亮。 她又对吴氏道:“你就是长安的婶婶吧?我早听说长安自小是由你抚养的,真是难得啊,将孩子教导如此好。” 吴氏赶紧站起,给皇后施礼:“都是自家子侄,抚养她也是应该。” 皇后特别欣赏吴氏这样的女子,心底善良不说,还将妯娌的孩子养大成人,实属难得。 “快别外道,赶紧坐下说话。”皇后笑眯眯道:“我还听闻你家有一女孩儿,正是豆蔻年华,不知有没有说亲事啊?” ------------ 第257章:不认识 “回娘娘的话,没还说亲呢。”吴氏如实道。 皇后笑了:“如此正好,我有一孙儿也未娶妻,不如让他们俩人成段好姻缘吧。” 吴氏哪敢不愿,立刻施礼谢恩。 从皇宫回来,长安便将皇后要赐婚的事告诉给妹妹长宁。 长宁立刻就炸了:“我都没见过那人,如何要嫁他?万一他是个年岁大的糟老头子咋办?” 吴氏嗔怪地瞪一眼闺女:“皇后娘娘说是给孙子赐婚,没说是儿子。” “那也不成呀!”长宁鼓起嘴:“倘若他是个丑八怪,我可不乐意!” “应该不至于吧?我见过燕王家的那些孩子,没有一个是丑的。” 长安在北疆卫所的那些年,燕王的儿孙经常去那边打猎,有时还住在北方卫所内,所以见过一些。 长宁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等喜事,送出去的是福喜红包,算不得行贿,两名传旨官员笑眯眯收了,便告辞离开。 吴氏赶紧将闺女拉到屋里,然后又出来吩咐小丫鬟们烧茶水。 宋三顺如今被安排在工部任主事,是正六品的官员,他与传旨官员寒暄几句,又拿出大红封塞过去。 她这就要嫁人了吗? 如今家里奴仆多,口舌是非也多,说不定就能将长宁的话传到那位辅国将军耳中。 长安见妹妹没精打采,又抱着她拍哄道:“你成亲还早着呢,少说也要三个月,不用担心。” 长安拿来一个盒子,将圣旨放在里头,之后是要带着出嫁的。 官员展开手中玉轴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后慈谕,工部主事宋三顺之女长宁,恪恭持顺,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兹指婚辅国将军明诚正妻,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第二天午时,宗人府的传旨官员就到了。 “真的么?”长宁又恢复精神:“那我要去瞧瞧那明诚到底长啥样!” 长安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小声些,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可姐姐都是十八岁才嫁的呀? 反正自家不缺钱,即便男子穷一点也不妨事,只要自己看对眼便行。 “谢主隆恩!” 长安赶紧让人抬来香案,洗手焚香,齐齐在地上跪下。 “姐姐,我都没见过这个明诚,万一他.”长宁哭唧唧抱怨,将圣旨丢到一旁。 哪知她还没看到几个顺眼的,皇后就要给她赐婚了,实在是让人郁闷。 “之后宗人府会派冰人来商谈成亲的日子,三媒六礼一样不会少,你就安心等着,我铁定给你找来明诚的画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倘若因为长宁的无心之言被人拿去搬弄口舌,以后俩夫妻的日子又岂会好? 长宁也意识到了,便住了嘴。 长宁在众人的示意下接过圣旨,眼眶都红了。 她对男子的理解也只从外貌上,老的丑的决计不要,脾气坏嘴巴脏的也不能要,至于穷富或地位高低,长宁倒是没考虑过。 长安无语。“好吧,你若实在想看,我就去请明慧想想办法。” 明慧早就出嫁,这会儿孩子都会走路了。 她见到长安非常高兴,一口应下这差事。 于是几天后,明慧让丈夫邀请几位公子哥儿去赛马场玩马球。 长安便带着妹妹长宁坐在看台上,请明慧指认谁是明诚。 明慧捂嘴笑了会儿,指向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就是,长安你忘了?曾经明诚的亲娘还参加过你的生辰宴呢。” 长安忽然想起来了。 自己那年过生辰,一位镇国将军夫人还赠她一匣子宝石。 再看骑在马背上的少年,虽看不清容貌,应该也不丑。 长宁仔细看过未来夫婿后,倒是镇定下来,一向不拘小节的她竟格外矜持。 长安见妹妹如此,知道她去了心结,便也放下心。 看完少年们的马球赛,长安与妹妹跟着明慧走进暖阁歇息喝茶。 忽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果脯点心。 小女孩的目光在屋里扫一圈,然后径直走到长安面前,将托盘举起:“请夫人用点心。” 长安注视这女孩好一会儿才转开目光:“放那儿吧。” 女孩也直视着长安,眼里竟含着泪光。 长安打量她一眼,问:“你这是做什么?” 女孩抽噎一下问:“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雪芬啊。” 长安轻笑一声:“雪芬?没见过。你为何认为我会认识你?” 其实她认出来了,这就是王娉婷的私生女儿,之前叫陆雪芬。 只可惜她因生父秦康的事沦为奴籍,现在于马场当端茶倒水的小女婢。 雪芬抽泣着道:“可我认识你,你是我” 话没说完,她就惊慌地左右看一眼,垂下脑袋。 “她是谁家的孩子?”长宁好奇问。 长安端起茶盏吹了吹:“不认识。” 明慧看一眼长安,对那女孩道:“出去吧,不要惊扰客人。” 雪芬不敢迟疑,只得退出暖阁。 但她也没走多远,只在门口站着,眼睛直溜溜瞧向长安。 长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于是跟明慧提出出去走走。 明慧依言,几人在马场旁边的桃林里转了转。 此刻桃花盛开,妖娆夺目,地上还落了一层绯红。 明慧问:“长安,你还回西北吗?” 长安点头:“我女儿与夫君都在西北,肯定是要回去的。” 她回京城,一是因为皇帝要召见,二是陪同叔叔婶婶一起进京。 呈交火器制作方子不是小事,她必须保证叔叔婶婶的安全。 但孩子才几个月大,不能长途跋涉,便留在家里让母亲与婆母照看。 明慧叹口气:“咱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没想到长大竟不能在一块了,唉,真想一辈子不长大才好。” “一辈子不长大岂不变成妖怪?”长安笑道:“你放心吧,等陆景州卸任,咱们依然能时常在一起。” 明慧望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雪芬,悄悄道: “这孩子小时候被沁阳县主折腾得不轻,幸好秦家败落,她才死里逃生,你别看她年纪小,心眼倒是不少呢,上回沁阳县主来看打马球,结果喝了一盏茶后就上吐下泻,将裙子都污了,实在丢了大脸。” ------------ 第258章:要见孙女 长安自然知道这女孩心眼不小,幼时梦境里的雪芬就是一个白眼狼,自己劳心劳力抚养她,结果她转脸就在蔡氏与王聘婷面前告状,说自己虐待她。 有一次雪芬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都要告诉蔡氏,是继母推她。 而当长安被蔡氏责骂或者罚跪时,她就会躲在旁边偷偷笑。 最恶劣的一件事,是她往婆子送来的饭食里吐口水,然后端给长安吃,让长安看清那顽童面具下隐藏的恶毒,从此再不管她。 “那沁阳县主难道就能饶了她?”长宁好奇问。 明慧笑了下:“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加上这孩子是豫王府的人,那沁阳县主再恼怒,也不敢打杀豫王府的下人。” 豫王是今上的二儿子,也是明诚的二伯父,这处马场也是他家的。 长宁恍然:“怪不得那女孩子还好好地在马场做事,只是她为何会认识姐姐?” “她以前可是陆府的孩子,或许那时见过长安吧?”明慧不确定道。 长安笑了笑:“也许吧。” 而宋二孝也要回西北,于是长安便在京城采买一些安塞没有的东西带回去。 只见少年皮肤微黑面容俊秀,逢人便是三分笑,一看是个开朗的孩子。 长安搂着弟弟拍哄:“那也等我回去接他们才行呀,宋长真乖,你都五岁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哭鼻子哦。” 接下来就是商议成亲的日子。 其中一种,就是用番薯熬制糖浆,还可以用番薯制作耐储存的粉条。 京城还出现一种番薯,据说是从海外带回来的,长安尝过后觉得不错,也买了两大筐。 宋三顺与吴氏将成亲日期定在明年三月十六,自家准备嫁妆事宜也宽裕些。 随即小金鱼就在脑海播报了番薯的种植方法,以及各种吃法。 几人闲聊一会儿,再次回到看台,就见明慧的仪宾带着两少年过来。 长安大喜,当即默写一份交给叔叔婶婶。 哪怕开个粉条铺子给长宁做嫁妆也行。 其中一人正是十六岁的明诚。 亲事敲定后,长宁便在家绣嫁衣,之后不好随便外出了。 虽说叔叔现在做官不能再做买卖,但婶婶可以与王妃世子夫人合伙经营一些铺子。 比如女儿香香的玩具,还有给婆母与陆景州带的京城特产,以及各式菜种。 少年也看清长宁的长相,见其容色秀美,心下满意几分。 临行前,小年糕抱着长安的腿嗷嗷哭:“姐姐,你不要走,呜呜呜呜.让姐夫带香香也回京好不好?” 长宁偷偷撇一眼便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只用端盏饮茶遮掩尴尬。 几人寒暄几句,少年们离去,又开始新一轮球赛。 随后,明诚与媒人也带着十二礼来宋家文定。 从马场回家,长宁忽然变得爱打扮了,常常缠着姐姐长安画一些新式样的衣裙,她照着画上的颜色料子购买布料请人制作。 “我不要当男子汉大丈夫,呜呜呜呜,我要当外甥女的舅舅。” 小年糕抱紧姐姐不放:“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回安塞骑小马驹。” 长安叹气,用帕子给弟弟擦去脸上的鼻涕泡:“你跟我回去,那你爹娘怎么办?即便我不在,你长宁姐姐也会陪你玩儿呀。” “才不要长宁姐姐陪我玩,她总是揍我,呜呜呜呜.”小年糕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还不忘瞪一眼旁边的长宁。 长宁忍着想拧他耳朵的冲动,朝弟弟翻个大白眼。 长安好不容易哄好弟弟,刚准备上马车,就见几辆马车驶来,在海棠苑门口停下。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陆景州的父亲陆怀年。 他朝宋二孝与宋三顺拱拱手,说:“亲家公有礼,我想跟你们一起回安塞,去瞧瞧孙女香香。” 宋二孝朝闺女看一眼,笑道:“陆大人跟咱们一道去西北,难道不去上值了吗?” 陆怀年苦笑一下:“我已经致仕,以后就是闲云野鹤了。” 只因妻子蔡氏是蔡辅阁的庶女,自新皇登基后,自己的仕途越发不顺。 又加上嫡子陆元锦很是不争气,陆怀年索性辞去官职,想跟着陆景州一起生活。 真实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自己曾经宠爱的杨氏,也许还活着。他要去看一眼,以了却心愿。 长安本想不答应,但陆怀年毕竟是陆景州的亲爹,还是香香的亲祖父,自己不好杜绝老爷子去见儿孙。 宋二孝见闺女没言语,只好道:“路途遥远,舟车劳顿,陆大人可能吃不消啊。” 陆怀年笑道:“所以我要趁还能走得动,四处走走才行,倘若哪天真的不能动弹了,便哪里都去不得了,亲家放心,此次旅程我还能坚持住,不会拖累亲家的脚程。” 宋二孝见陆怀年这么说,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答应让陆怀年跟随。 陆怀年很是高兴,朝宋家兄弟拱拱手,返身上了马车。 长安坐上马车又对婶婶道:“等明年长宁出嫁我再回来,到时将香香也带来。” 吴氏点头,朝长安挥挥手:“一路顺风,等到了安塞就寄信回来,也让我们放心。” 虽说宋二孝带了随从,但西北的起义军一直不曾消停,他们通常成群结队潜行,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比劫匪都可恶。 更可恶的是,那些人竟然还吃人,简直比野兽都凶残几分。 长安答应一声,也朝叔叔婶婶与弟弟妹妹挥挥手,让马车启动。 出了城,长安坐在马车里朝外面眺望,对坐在身边的李杏儿道:“等回了安塞,你也该成亲了。” 李杏儿羞红了脸。 长安转头打量她笑道:“如今陈强升了百户,你与他成亲后就不用在我身边了。” 李杏儿摇头:“不行,我是小姐的人,即便成亲也要服侍你。” 长安没再说什么。 其实自己知道,李杏儿明面上是陶远的人,实际上却是新皇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李杏儿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负责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好在李杏儿到自己身边时年纪还小,她还不能完全忠于之前的主子。 所以长安才会将一些事情交给她去办,但事后也会给她不少银子,算是奖赏。 马车一路西行,一日行驶五六十里,十天后来到一处驿站。 长安望一眼驿站大门,发现门口站了好几名衣着奇怪的人。 要说他们是差役又不像,因为他们的穿的并不是驿卒的服装。 宋二孝也发现这一点,立刻让车队停下。 与此同时,他从腰间抽出火器,将子弹上膛。 ------------ 第259章:总算回来了 长安的马车在中间,但也发现此地有些异常。 因为地上有干涸的血迹,还有遗落的鞋子。 她悄悄对李杏儿道:“拿出火器,这里有点不对劲。” 长安这支队伍有四十多名护卫,连赶车的车夫都是宋二孝的亲卫担任。 所以他们全都拔出火器严阵以待。 门口几人也看到他们,其中一人笑眯眯招呼:“大人是要住宿吗?快进来吧,正好还有几间房是空着的。” 宋二孝一名亲卫道:“将你们驿丞叫来,咱们有话要问他。” 这人轻笑一声,说:“何必叫驿丞?有什么话问我就行,我保证知无不言。啧啧,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不打算住进来吗?” 宋二孝见其说话轻佻,越发觉得驿站内有问题。 但自己又不能继续前行,毕竟谁也不知道前方会不会也有叛军。 砰地一声,中年男人的腿上中弹,当即倒地哀嚎起来。 亲卫笑了笑,说:“不住宿,就是想问一下,之前是不是有三辆马车来此打水买干粮?他们是咱们一起的,如果买好就让他们出来赶路。” 宋二孝摇头:“不用,再等等看。” 他没敢打此人要害,就是怕杀错人。 亲卫与那些起义军战斗过,一眼就认出,这些全是起义军的部众。 亲卫继续喝道:“将你们驿丞叫来!你没听见么?” 中年男人眼里精光一闪,笑道:“有的有的!确实有三辆马车来驿站,他们正等着馒头出锅呢,要不您也进来等等?馒头刚上屉,有一会儿才好。” 没一会儿,里头便没动静了。 他朝宋二孝的亲卫行个礼:“大人叫小的有何事?是准备住宿吗?” 那人啧一声,朝身边的人附耳说了什么,身边人便跑进驿站。 一名亲卫低声问:“大人,要不要派人进去瞧瞧?” 但如果仅是受伤,即便自己误伤驿丞也不会有什么大罪。 中年男人打量一下车队,眼里是藏不住地贪婪与兴奋。 门口众人吓一跳,慌忙逃进驿站院子。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只见他一副文人模样,但身上穿的驿丞衣服竟带了血污。 这些人里穿什么的都有,有穿绸布衣裳,有的则是破衣烂衫,个个蓬头垢面。 亲卫笑容更甚,直接抽出火器朝中年男人开了火。 这下子,宋二孝也不再留手,纷纷拔出火器朝那些人开火。 宋二孝估算一下自己的火弹,觉得哪怕再有数百人,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他现在不能牺牲任何人,多一人便多一份助力。 两名亲卫驱马撵过去,就见院子里涌出来许多人,他们手里拿着大刀长矛,又的还拿着锄头铁叉。 因为他们每人至少带了四十发火弹,只要不浪费,消灭他们绰绰有余。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但前行也不能。 现在唯有先占下这个驿站再说其他,毕竟马上就要天黑,到时候自己在明别人在暗,没个地方容身会很危险。 于是,宋二孝先派二十人进院子,自己则留守在车队旁。 长安在马车里也赶紧换上便于行动的短打,将头发也重新束成男子发髻。 这样一来,即便有场恶战,自己也有自保之力。 不一会儿,从院子里传来火器的响声,还有不少人的惨嚎声。 不到半个时辰,亲卫们出来:“大人,里面已经清理过一遍,发现驿丞与驿卒的尸身十二具,旅客六位,咱们共击杀匪寇六十八人,另有好些人翻墙逃走。” 宋二孝蹙眉沉思一会儿,说:“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赶紧往回走。” 既然这些人杀了所有驿卒,还杀了驿丞,说不定周围乡集全部被祸害过,保不齐前方还有其他叛军驻守。 “是!”亲卫答应一声,让所有马车掉头。 但他们的马儿已经行驶了五六十里,现在相当疲惫,便有些不肯行走。 勉强走出十几里,到了一处驿站,宋二孝便让车队在此歇息。 随后他跟此地驿丞说起前面驿站的事:“那里发现大批叛军,驿站的人全都死了,咱们见势不对就赶紧回来。” 驿丞一听此话,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让人连夜去巡防司报告。 巡防司不敢怠慢,又派人去县衙报告。 这一折腾,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长安草草洗漱一遍,与其他人一样,没敢吃驿站的食物。 不是她不相信此地驿站,而是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天亮之后,宋二孝也不敢离开,吩咐众人在此等候县衙附近的驻军前来剿匪。 到时自己的车队可以跟随士伍们越过这片危险区域。 谁知一直到午时,县衙的士伍们才出现。 他们赶去之前的驿站,见这里那么多尸体,眼睛都绿了。 县尉也没问是谁杀的,直接将此事揽到自己头上。 因为剿杀匪徒也是一项功劳,以后可以向上头申报,上头再根据剿杀数量给予奖励。 宋二孝也没说什么,在此又待了一天后,第二天一早便急急赶路。 一路上又遇到一伙人,跟之前那些差不多,足有二三百人,估计也是纠结起来的氓流起义军。 没等他们靠近,宋二孝就命令亲卫开火,直接将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 撂下几十具尸体后,匪徒们四散而逃,连大刀长矛都丢下。 宋二孝命人捡起这些武器,也不管那些尸首,径直走了。 反正之后会有乡民去县衙报告,自己无需在此逗留。 此后一路平静,再没遇到一个匪徒。 当队伍到达安塞城,众人全都松口气。 车队来到府衙内宅门口,长安下了车,就见弟弟小石头抱着八个月大的香香跑出来。 “姐!你总算回来了!”小石头费劲吧啦将香香朝长安面前一堵:“快瞧瞧,香香都要不认识你了。” 香香眨巴着黑眼珠盯着长安看了一会儿,忽然撇嘴哭开,双手却朝长安伸过来。 长安赶紧抱住闺女,跟她小脸贴贴:“香香乖,别哭,都是阿娘不好,将你一个人丢下。” 香香哭得更大声,小胖手搂住长安的脖子,将小脑袋靠在亲娘肩膀上。 姜氏与杨氏也跑出来,瞧见孙女哭,心疼的不行。 忽然,杨氏望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陆怀年,脸色都变了。 ------------ 第260章:知父莫若子 陆怀年也望向杨氏,其实早已知道她就是自己“死”去的妾室。 他跟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怎会不认识她。 那次在京城相见,陆怀年便已经知道她就是杨氏,即便她穿上娇嫩的衣裙,画上不同的妆容,自己也不可能认错。 但那时不是相认的时候,因为有可能带累儿子的前程。 “她就是香香吧?”陆怀年将目光看向小小女娃娃,慈爱道:“我是你祖父啊。” 小婴孩眨巴着大眼睛注视他一会儿,冲他咧嘴笑了下。 陆怀年大喜,连忙从马车上摸出一个匣子,递给长安:“这是给香香的见面礼。” 长安也没客气,替香香道了谢,将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套金项圈与金锁,还有一对龙形金手镯。 杨氏见陆怀年并没过多注意自己,渐渐放下心,若无其事帮姜氏一起搬运长安带回的东西。 两父子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长安过来喊他们去吃饭。 陆景州模棱两可道:“以后咱们将这里全部种上树木,不仅可以挡风沙,还能养田地。” 陆景州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你在此住下也好,以后就帮儿子料理一下荒地吧。” 陆怀年心里微叹,只能装着不在意地吃饭吃菜。 陆怀年叹口气:“我想以后跟你们住一起。” 一家人也没分男女桌,围坐一张大圆桌旁。 侍妾宋汐月倒是给陆元锦生了一个庶长女,可那孩子并不讨蔡氏的欢喜。 “西北常年干旱,只安塞有水库,河道里的水也常年不干,自然就草木繁盛。” 自打秦家倒台,嫡子陆元锦也丢了锦衣卫的职务,如今新皇登基,他更是什么指望都没有,整日在家无所事事,喝了酒不是打妻子就是打小妾,实在是不成体统。 现在陆怀年也辞了官,便不想再跟嫡妻一家生活,于是千里迢迢投奔二儿子陆景州。 嫡子陆元锦又重续娶了妻室,但是个商户之女,至今未曾生育。 知父莫若子,父亲的那点子心思自己一清二楚。 没多久,陆景州从府衙回来,见到父亲到来也没多惊讶。 长安也瞧出婆母的不自在,但自己只是个儿媳妇,并不好参与他们的事。 陆怀年捋须点头:“如此甚好,反正你在此地还得待上七八年,想必那时已经树木成荫了。” “您是想常住此处,还是过段时间就回京?”陆景州问。 长安想将此处打造成鱼米之乡,自己必须找个帮手,父亲到底做过很多年的知州,料理公务也是一把好手。 杨氏与姜氏坐在一处,全程连头都没敢抬。 香香被奶娘抱在怀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满桌菜肴,两只小胳膊乱扑腾,口水都流了出来。 陆怀年笑了:“好。我沿途过来只瞧见安塞这里郁郁葱葱,其余地界都太荒凉,不知什么原因?” 母亲还活着的事瞒不过他,但他想跟母亲和好却不容易。 只要奶娘一出客厅,她就开始哇哇大哭,将委屈目光望向长安。 奶娘没法子,只得抱着她站在桌旁望嘴儿。 小石头心疼外甥女那馋猫样儿,赶紧用勺子喂她一口炖鸡蛋。 香香吃完一口,就朝小舅舅谄媚地咯咯笑,那笑声很夸张很假,让人忍俊不禁。 “这孩子,也太机灵了。”陆怀年瞧着有趣,看向小孙女的目光越发慈祥:“跟景州小时候一模一样。” 杨氏闻听此言,心里酸楚。 她的景州自小就聪慧机灵,但在陆府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想到此事,杨氏就暗恨。 如今老东西竟好意思旧事重提,若不是此刻在儿子家里,又有亲家在场,她都想将饭碗扣他脑袋上。 陆怀年不知杨氏所想,见其低垂着头,以为勾起她对往事的追忆,不由暗暗叹息。 自己当初确实爱怜杨氏,不仅因为她长相娇美,还因她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理不说,还十分的温顺。 但他又不得不给正妻脸面,更不能让人说出宠妾灭妻的流言,所以很多事自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导致杨氏对自己颇有怨言,后渐渐离心。 如今自己年岁渐老,也不在乎什么流言了,只想与景州母子阖家团聚。 吃完饭,宋二孝带着亲卫们赶赴驻地,陆怀年便在儿子这里住下。 闲来无事,陆怀年便当起小石头的开蒙老师。 说起来,陆怀年也曾是进士出身,学识也非常不错,教授小童也非常有心得。 但他每次跟杨氏搭讪时,杨氏都不理不睬,这让他很是郁闷。 一晃两年多过去,香香已经三岁。 安塞地区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真正的鱼米之乡。 如今安塞水源丰沛,家家户户都开垦了水田,还种上水稻。 水稻的亩产竟能达到三百多斤,这让百姓欣喜若狂。 亩产三百多斤,哪怕是稻谷,也比江南地区的亩产都高。 粮一多,人们就有了盼头,各种小买卖与手工也都做了起来。 而周边州县百姓的日子就没这么好了,他们依旧缺水,即便最好的良田亩产也不过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因此每到青黄不接之时,周边百姓便挎着篮子偷偷来安塞讨饭,安塞百姓也慷慨地给讨饭者小半瓢稻米。 这家半瓢那家半碗,很快讨饭篮子就装满,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安塞境内讨饭,有的则举家偷偷搬到安塞来。 只因安塞提倡百姓开垦荒地,只要谁开的田地就归谁所有。 一时间,安塞境内多出上千人口,陆景州便让他们全部去更西面开荒挖水渠。 同时让他们每人必须种满二十棵树木,否则不许逗留。 即便有这样苛刻的条件,那些人还是留了下来,还自行划分地界开荒种树。 因为种的树木也属于自己的,众人毫无怨言。 然而这些人宁愿抛弃家里的良田,也要来安塞开垦荒地的举动,使得周边县令颇有怨言。 有官员直接向皇帝递交奏折,弹劾陆景州抢夺人口。 皇帝接到奏折,找来户部官员对比州县缴纳的赋税数量,随即笑了:“这也怪不得陆爱卿啊,他一个安塞府的税赋赶上两个州府的多。百姓也是趋利避害的,知道哪里能让他们吃饱饭,只好往哪里去了。” ------------ 第261章:手心有小苗苗 户部官员笑道:“可不,连安塞的稻米都比别处稻米香,也难怪百姓跑他那里去。” “安塞的稻米香?朕怎么不知?”皇帝眼睛微眯。 户部官员吓一跳,赶紧道:“上回陆大人的夫人带一些过来,用在她妹子的婚礼宴席上,臣有幸尝到一次,觉得非常好吃,就多嘴问一句,这才知道那稻米是安塞那边产的。” 皇帝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一旁察言观色的臣子见状,赶紧道:“不如让陆大人将安塞产的大米送至京城,让咱们也尝尝到底什么味儿。” 其余人纷纷附议。 张盛没敢多说,只因上次自家也收到长安送来的稻米,那清香味儿确实与别的大米不一样。 皇帝点头:“既然各位爱卿都好奇,就让户部派人去安塞瞧瞧,那不一样的稻米到底是什么样?” “臣遵旨。”户部尚书躬身接下这个艰巨任务。 安塞府。 姜氏叹气:“他当然是不肯的,但这两女子的卖身契还在那老太婆手里,倘若两女子回去,老太婆铁定将她们卖进窑子。” 长安假装没瞧见她,还在四下乱找:“咦?香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长安一把将其抱起,拍一下她的小屁股:“再乱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正当香香抱住一只大犁啃得正欢时,小石头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姐!你快回去瞧瞧吧,家里来了一群人!” 她仰着脑袋看向树梢,指着上头结的梨子道:“要吃!” “我在这里呀!”香香只好从树后跑出来,抱住长安的腿。 香香迈着小短腿在果林子里飞奔,长安只得在后追赶:“慢点儿!别跑了,不然阿娘打你屁股!” 如今安塞境内到处都是树林,小孩子跑进去稍不留神就迷路,万一遇到伤人的野兽就不好了。 十岁的小石头挠挠头:“是从京城来的人。他们还带来两个女子,说是送给姐夫做姨娘的。” “这话谁说的?”长安才不管她们是不是被卖进窑子,若陆景州敢收留,自己就敢休了他! “陆景州怎么说?”长安问。 长安将香香交给婆母杨氏,寻一圈也没找到陆景州,便询问母亲:“娘,陆景州呢?” “什么一群人?”长安抱起闺女往回走。 “他陪京城来的官员去巡视农田了。”姜氏也有点不高兴,拉着女儿到屋里说话:“景州那嫡母又开始作妖,竟让人带来两名女子,说是给景州做妾。” “是那两女子自己说的。” 长安一听就沉下脸。 香香忽闪着大眼睛,对阿娘的威胁一点都不在乎。 春绣夏绣赶紧搬来凳子,站凳子上挑选大只的梨子摘下来。 抱着香香一路回了家,果然见院子里站着两个妖妖娆娆的少女。 香香咯咯笑着,躲到一棵梨树后头探出脑袋。 姜氏蹙眉道:“我瞅景州那嫡母就不想让你夫妻好,偏偏你公爹什么都不说,似乎还乐见其成。” 长安:. 这两年自己也看出来了,公爹其实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人,也从不干涉儿子的私事。 归根结底,此事还得陆景州表态,若他首肯,公爹自然不会反对。 晚间,陆景州一身酒气回到家,自己去洗漱后才走进屋子。 长安半倚在炕上看书,见他进来也没理会。 陆景州知道妻子的不悦,小声道:“长安,你放心,那两女子我已经给她们找好去处。” 长安斜他一眼:“找到什么好去处?” 陆景州在妻子身边躺下,笑着道:“咱们山上庄园内有好几个没娶妻的小厮,我便挑选两个让她们嫁过去。” 长安抽了下嘴角,心里还算满意。 谁知第二天将此事告知两女子时,她俩一口拒绝:“少夫人,咱们是老夫人的人,您不能随便将咱们送人。” 一名眼角有颗泪痣的女子一脸倔强道:“咱们是来服侍二公子的,哪里都不去,还请少夫人见谅。” 长安冷笑一声:“既如此,你俩想去哪就去哪,只是从此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李杏!将她俩赶出院子!” 李杏儿答应一声,像拎小鸡似的拎住两女子的后脖领,直接丢出院子。 随后又将她俩带来的包袱丢出去,喝道:“滚!既然你们不想正正经经嫁人,就去别处待着!别脏了咱们的地儿!” 两女子被李杏儿的蛮横吓到,一时不敢吱声。 正好陆怀年从外头遛弯回来,瞧见这一幕也没说什么,走到小香香面前,递给她一块梅花糕:“给,祖父在街上买的,刚出锅呢。” “谢谢祖父。”香香接过梅花糕,噔噔噔跑到阿娘身边,想将梅花糕给长安先咬一口。 长安摸摸她脑袋,说:“你自己吃吧,阿娘不吃。” 香香又跑去祖母跟前,将梅花糕递到杨氏嘴边:“祖母吃,是祖父买的。” 杨氏正坐在小马扎上理菜,温声道:“祖母不吃,香香吃吧。” 香香见所有人都不吃,只得自己咬一口。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两女子的嚎哭声,还有侍卫的呼喝声。 等声音渐行渐远,陆景州走了进来。 “长安,下次遇到不听话的奴婢,直接喊人牙子来就行,至于卖到什么地方,那是她们自己的造化,跟旁人无关。” “知道了。”其实长安对那些人还存了一些善念,不想将她们推入火坑。 没想到被人蹬鼻子上脸,这就是前人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吧。 杨氏见儿子亲自处置了那两狐媚子,心里舒爽几分,赶紧去灶房为大家做朝食。 “爹爹!”香香跑过来,扑进陆景州怀里,小声道:“我告诉你哦,阿娘不能生气,不然生出的小弟弟也喜欢生气。” “小弟弟?”陆景州失笑:“你小弟弟在哪儿?” 香香一本正经道:“在阿娘肚子里呀。” 陆景州刮一下闺女的小鼻子:“净胡说。” 香香扭过脸,气哼哼道:“香香才没胡说,香香还能看到阿娘手心有一棵发亮的小苗苗呢。” 陆景州挑眉:“什么发光的小苗苗?” ------------ 第262章:袒护妾室 “香香,到阿娘这里来。” 长安听到闺女又开始乱说话,赶紧走过去,将其抱起来。 陆景州忙不迭接过闺女,对妻子道:“让我来抱吧。” 说着打量一下妻子,问:“你是不是真的有了?等明日请个郎中来瞧瞧。” “有什么?上个月还来了小日子呢,你别听香香乱说。”长安不以为意。 香香见阿娘不相信自己,气得鼓起小腮帮,扭过脑袋不理人。 第二天,郎中上门给长安把脉,却并没听出什么。 “许是夫人月份尚小,所以不能诊出是否喜脉。”郎中实话实说。 陆景州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两月后,不用郎中来把脉,长安便知道自己又怀孕了。 “你祖母?果然啊。”蔡氏仅有的一点犹疑也被击破,愤怒之下,快步上前就要打向杨氏。 就见院子里站着一大群人,其中有蔡氏母子,还有宋汐月与一个陌生女人。 没多久,安塞的粮食迎来大丰收。 蔡氏冷笑:“我怎么胡说了?这贱人不就是谎称死去的杨楚云么?” 长安被院子里的吵闹声惊醒,立刻起床出来查看。 蔡氏没料到长安的力气这般大,差点将她甩跌倒,不由更怒,朝身后的宋汐月与儿媳金氏大喊:“你们杵在哪儿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香香见一个陌生老奶奶辱骂自己的祖母,不禁捏着小拳头怒道:“不许骂我祖母!” 金氏怯懦,不敢上前。 令长安没想到的是,蔡氏竟然带着儿子一家千里迢迢也赶到安塞府。 两个小丫鬟见状,赶紧护在杨氏身前。 陆怀年蹙眉:“你胡说什么?” 杨氏笑道:“再怎么着也要做几件新的,那些旧的以后轮换着就是了。” 长安见说不动婆母,便随她去了。 蔡氏也带来好几名仆人,在主子的示意下,直接冲上去扯开两名小丫头。 “住手!”长安怒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蔡氏,将杨氏护在身后。 而蔡氏正揪住杨氏的衣服殴打,自己的女儿香香被公爹陆怀年抱在怀里,正哇哇大哭。 杨氏高兴不已,每日闲暇便做起婴孩的小衣裳与小包被。 “呦!陆怀年,你不声不响一走数年,就是为了这个贱人?”蔡氏一眼望见带着香香玩耍的杨氏,不由怒火中烧。 其实香香小时候的尿布衣物非常多,全都收在箱子里,之后拿出洗洗晒晒一样能用。 “娘,到时候用香香小时候的就行,不用另做。” 户部派来运粮官,将安塞收的税粮全部运往京城。 宋汐月扫过长安的腹部,见其隆起,似怀了身孕,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 【要是长安的肚子被撞一下,不知她会不会死?呵呵!不如就试试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 她上前几步,胳膊有意无意朝长安的腹部击去,嘴里却说:“你怎么能殴打婆母?也太忤逆不孝了吧?” 长安已经听到宋汐月的心声,知道她心怀不轨,立刻闪身躲开。 “来人!将这些人赶出府去!”长安大喝一声。 看守院门的两个护卫正一脸懵逼,听到长安的命令立刻跑过来,手掌摁在腰间的陌刀柄上,大声驱赶:“赶紧出去!” 之前他俩得知这些人是陆大人的嫡母及嫡兄一家,才放她们进来,没想到她们一进门就要打人。 陆元锦阴沉着脸打量长安,又望一眼杨氏与父亲,开口道:“杨姨娘不是死了吗?为何现在还活着?莫非陆景州藐视律法,竟敢私藏逃奴?” “住口!”陆怀年忍不住怒斥:“什么私藏逃奴?她是杨姨娘的妹妹,你休要信口开河!” 他早就跟儿子商量好,万一有人问起杨氏,就说她是杨姨娘的妹妹好了。 反正现在的杨氏比之前的杨姨娘面貌年轻许多,一般人都不知道她竟然已经四十大几,顶多以为她三十来岁罢了。 陆元锦冷笑:“爹,有您这样宠妾灭妻的么?我娘可是您的正妻,您就这么袒护一个妾室?” 陆怀年涨红了脸,怒道:“你听不懂人话怎的?她只是杨姨娘的妹妹” “陆怀年!你这个小人!见我蔡家落魄,所以这般欺辱我?”蔡氏冲到陆怀年面前,就要朝他撕扯,结果被两名护卫拦住。 “快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两护卫不敢朝蔡氏动粗,只能充当人墙逼走她。 毕竟这位是陆大人的嫡母,陆老先生的正妻,自己不好过分造次。 杨氏从陆怀年怀里抱过哇哇大哭的孙女,拉着长安转身进了屋子,并关上屋门,任由那些人在外头闹去。 相信儿子很快就会回来处理,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不一会儿,陆景州果然匆匆赶回家,见到嫡母与嫡兄几人,还有些惊讶。 想到院子外的几辆马车,以及车上单薄的行礼,他也猜到大概。 铁定是嫡母一家在京城混不下去,这才借着由头来到此处。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陆景州压下火气问道。 蔡氏冷笑:“怎么?我们来此搅扰到你一家团聚了?” 陆景州木着脸没说话,只冷淡注视她们。 如今嫡母蔡氏满头白发,面上皱纹深刻的能夹死苍蝇,再不复以前荣华富贵的模样。 而嫡兄陆元锦也是一脸青黄,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好似大病初愈,憔悴无比。 “陆景州你什么态度?”陆元锦见这个庶弟敢这般藐视自己一家,不禁恼怒。 陆景州望一眼嫡兄,淡淡道:“你们既来了,就去客栈住下,我家中狭窄,住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陆元锦一听这话更怒,刚要说什么,被宋汐月拉住。 宋汐月朝陆景州盈盈一拜,轻声道:“二叔,夫人数年不见老爷有些担心,便过来瞧瞧怎么回事,没想到一来就瞧见那位杨妈妈,婆母气不过才多说几句,还请见谅。” 又一把拉过躲在丫鬟身后的小女孩:“芸姐儿,这是你二叔,快给他磕头。” 六七岁的小女孩倒也听话,朝陆景州跪下磕了一个头:“见过二叔。” 陆景州蹙了蹙眉,只得将其拉起:“起来吧。” 他再不待见嫡母一家,倒也不好跟个几岁小娃娃计较。 女童眨巴着眼望望二叔,又瞧一眼长胡子老头,无师自通地给他跪下,口中叫道:“祖父金安,孙女给您见礼啦。” 今晚更新一章,明天十二点再更新另一章。各位宝子们早点休息,晚安。 ------------ 第263章:皇帝贼精 陆怀年看一眼这个孙女,着实喜欢不起来。 不仅因为她是丫鬟生的孩子,还因生她的女子是个极有心机之人。 “你们先去客栈住下,等过些日子赶紧回京。”陆怀年不想让嫡妻影响到自己与景州一家的关系,只想赶紧将他们打发走。 蔡氏一下子哭起来:“老爷,我千辛万苦寻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陆元锦也气不过,怒声道:“爹!您到底是一家之主,有这样甩开嫡妻与儿子来跟庶子过逍遥日子的么?这些年母亲茶饭不思,只盼您早些归家,结果您竟在此乐不思蜀了.” “行了!你们想怎么样?在此常住?”陆怀年不耐烦打断儿子的唠叨。 陆元锦梗着脖子道:“您在哪咱们就在哪,休想将咱们撇开去!” 他也是没法子了,要么亲爹给钱帮他还账,要么自己就赖在这里不走。 原来陆元锦在京城花天酒地,还被人引诱去赌坊赌钱,赌输了就借贷,欠下赌坊一大笔印子钱。 蔡夫人为了换回儿子的双腿,将铺子与田庄都卖了,可根本不够。 谁知大老爷二老爷直接连面都不见,只让管家送来一千两。 蔡夫人简直吓尿,又去求陆家大老爷与二老爷,希望他们能帮忙还一下欠账。 陆景州见父亲带着那一家子走了,心里烦闷,勒令护卫守好门户,若以后他们再来,不许放他们进院子。 护卫也很惭愧,抱拳行礼后,老老实实看守大门。 蔡夫人无法,只得悄悄花钱找人办了路引,一家人从三个城门口出京,来安塞投奔陆怀年。 陆元锦心中不满,但也知道,只有先安顿下才能谋算其他。 长安见陆景州犹疑,气恼道:“如果他们在此定居,我只好带着香香去父亲那里了。” 可这点钱都不够几天的利钱,哪里能还账? 如今她怀着身孕,可不想有朝一日被人害死,她的香香更不能永远不出院门。 谁知这薄情男人竟想赶他们走. 蔡夫人越想越难过,不顾体面,当众捂脸痛哭。 陆怀年拧眉,只好道:“这样吧,我在城里租一处院子,你们先搬去那里住下,只是以后不要来此打搅景州一家。”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加上精神紧张,他着实疲惫,恨不得躺床上睡个十天半月不起身。 陆景州当然不想留嫡母一家在此,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能强行驱赶他们。 杨氏赶紧打圆场:“长安你放心,那些人只是暂时住在此处,景州一定会想法子让他们回京。你还怀着身孕,再有几个月就生产,万万不可长途颠簸。” 那些欠债利滚利,已经超过三万两。 恰好现在母亲已经回去父亲身边,十二岁的弟弟小石头也去了驻地,成为父亲的亲卫队长,领了百户职务,自己不如去那边,说不定比这里安全。 回到屋里,陆景州连忙查看妻子的状况:“他们伤到你没有?” 宋汐月倒是乖觉,朝陆怀年盈盈一拜,又朝陆景州福了福,牵着女儿往外走。 长安摇头,拍着受到惊吓的香香问:“你真准备留他们常住安塞城?” 陆景州也拉着妻子道:“长安,我会多派几个人护着你们,你不用与他们见面,安心在家养胎,至于那边,就让父亲去料理。” 长安沉默。 她也知道让陆景州驱赶嫡母一家离开有些为难,但那个宋汐月实在是个心思歹毒之人。 这么些年,自己已经与她毫无瓜葛,结果命运的锁链却又将她们带到一处。 长安有预感,宋汐月与那蔡氏肯定不会安分,以后铁定要搞事。 自己倒是不怕,可香香还小,又活泼好动,哪里能日防夜防别人的算计? 而且她在人群里竟然看到宋承业,他望向自己与香香时,眼里全是怨毒与仇恨。 与这样的一群人待在一个城池里,长安都担心自家买的吃食里都能被人下毒。 随后几天,蔡夫人一家倒还安静。 不过他们上街买东西时,时常打着陆景州的旗号,自称是陆景州的至亲。 那些商家得知这家人果真是知府大人的嫡母嫡兄后,对他们很是客气,还允许他们挂账,也就是先拿东西,月底统一结账。 陆元锦对这些最是熟稔,立刻在绸缎庄子拿了二十匹上好绸缎丝罗,又在玉器店拿了两块上好的玉佩。 还去金银铺子给女儿陆芸拿了两套金镶宝的头面。 他倒是想多拿,只可惜人家一月最多就给挂账这么多。 到了月尾,各商家掌柜拿着挂账来知府门上讨钱。 长安根本没见,让李杏儿出面将他们轰出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陆元锦干的那些事,也警告过各家商铺,让他们不许私自赊账给他们。 结果就是有那不嫌事大之人故意为之,再拿着账本上门,试图挑战知府的底线。 只因这些商铺背后有某些官员做后盾,他们想以此搞坏陆景州的名声,逼其离开安塞城。 毕竟安塞现在的情况如日中天,百姓越来越富庶,只要陆景州走了,立马就会有人替补过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向皇帝递交奏折,说陆景州一家在安塞鱼肉百姓,还纵容家人从商铺拿贵重物品不给钱。 皇帝拿起奏折看了看,笑着问朝臣:“各位爱卿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立刻有人上前道:“臣以为,如果事情属实,该让陆景州进京解释,此等鱼肉乡里的官员,实在不宜继续留在安塞边陲,否则后患无穷。” 有几人上前附议。 但也有很多人持反对意见。 特别是吴重楼与张盛,他们绝不相信陆景州会是这样的人。 而且车行每年都有大笔银子进账,长安岂会这般眼皮子浅,去拿商户那三瓜两枣? 最后皇帝将这些奏折抛到一旁,着令吏部去调查。 查出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确实是陆景州的直系亲属拿了人家东西不给钱。 皇帝贼精,当即让吏部将陆景州调去更加偏远的西北部任职,依旧是担任当地知府。 当陆景州接到调令时,简直要气笑。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借机让自己与长安给他开疆扩土。 可长安岂能咽下这口气,临行前前往各处水域,将自己丢在水里的琉璃全都拿回来。 ------------ 第264章:怎么可能是妖? 蔡氏与陆元锦见陆景州被皇帝调往别处,全都暗自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们就乐不起来了。 陆怀年决定跟着二儿子走,如此一来,蔡氏与儿子住的宅子便没人支付租金。 更要命的是,各商铺掌柜也上门索要货款,不给就要砸抢东西,还威胁要将女人孩子拉去抵账。 蔡氏吓得不轻,赶紧督促儿子将东西还回去。 陆元锦哪里肯还,直接躲到外面不见人。 蔡氏找不到儿子,又找不到那些东西,没奈何,只得拿出自己的私房将这个窟窿填补上。 等她将所有人打发走,发现丈夫与那庶子一家早已搬离安塞府。 此时蔡氏手里已经不剩多少银钱,连值钱的首饰也不剩几件。 六岁的陆芸吓得眼泪汪汪,被宋汐月拉到一旁。 跟繁华的京城比起来,这里荒凉的可怕,满目都是灰黄的黄沙,不见多少绿意。 不过在那之前,得哄着老太婆将自己的卖身契还回来。 宋汐月算是看透了,自己上辈子没遇到良人,结果这辈子依然没遇到。 陆景州苦笑,对长安道:“都是景州带累你母子,以后你们恐怕要吃苦头了。” 陆景州接过琉璃珠,又朝妻子深深一揖,笑道:“多谢娘子厚爱。” 再说长安,随陆景州一起来到西北部的安定城。 两女人也不是不能一起过,大不了找男人生个儿子出来支应门户就行。 安定府的官宅非常大,院子里也种了几棵树木,其中还有一棵柿子树与一棵枣树。 既如此,以后她就只要孩子不要男人好了。 长安没眼看他,吩咐家里仆人去集市喊几名木匠过来,她要给所有窑洞屋子都装上琉璃窗。 嗯,看在她老实本分的份上,自己就留着她。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要如此待我?”蔡氏捂脸哭泣。 住在此地的百姓也极少,每个县的人口只有两三千人,十个县加起来不到五万。 宋汐月一边抱着闺女拍哄,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 孙女陆芸见祖母哭得伤心,想要安抚她,结果被蔡氏一把推开:“滚!都是你们这些丧门星!将好好的家给祸害没了!” 长安也没说什么,拿出十个琉璃珠:“你让人去挖水库吧,去之前先给咱家院子里挖两个池塘。” 此地越发荒凉,更有大片的沙化土地。 望着家里一群女人孩子,还有好几个仆人婢女,她心里忽然升起悲凉。 宋汐月将目光看向老实木讷的金氏。 总有一天,她要将这个老太婆给送上西天,最好那没用的男人也跟着她一起去。 但树木长势不佳,隐隐有枯死之兆。 不过这个难不倒长安,以后多浇浇水应该能活过来。 香香对这陌生环境倒也适应,快活地带着花狸猫朵朵在院子里疯跑。 杨氏则带着几个婢女收拾屋子,打扫灰尘,再将带来的家具箱笼都摆进屋里。 这安定府虽是府城,但规模还没普通县城大,而且城里也没有河流与池塘。 住在此地的人家全都开凿了地下暗井,可井内并不生水,所有吃用水源都源自于天上的雨水。 由于极度缺水,百姓们常年不洗几回澡,又因风沙大,整个人都灰扑扑的,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怪味。 陆景州与父亲去见了本地官吏,让他们将各自的工作情况都汇报一遍。 然后着手招募百姓在城里修挖大池塘。 百姓们很是不解,但官府发布的命令又不能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干活。 幸好此时是秋季,百姓收割过豆子与糜子后便不怎么忙了,此时男女老少都来挖塘。 有人窃窃私语:“咱们挖这个有啥用?难道还能攒上水不成?” “谁知道呢。据说这次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江南人,估计他不知咱们这里的雨水极少吧。” “唉,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俺们总算知道,他这第一把火打算烧在这里了啊。” “可不,当官的动动嘴,咱们这些小鬼要累断腿呀” 不仅百姓议论纷纷,就是安定府的官吏们也摇头叹气。 他们全都跟新任知府说过,此地雨水少,挖这池塘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新知府一意孤行,还让大家于一个月内,在城里挖出两个大池塘。 “你们等着吧!等池塘挖好,俺们要看他如何收场!” 有人还暗戳戳想,到时候自己就写份奏折送去京城,弹劾新任知府为了立威,故意折腾百姓,劳民伤财。 一月后,池塘终于挖好。 陆景州背着手去查验成果,见水塘呈梯田状,边沿浅,还铺着一圈大石块,越往中间挖的越深,最深处足有两丈多,不由满意点头。 晚间,陆景州亲自前往池塘边,将一枚琉璃珠安放在一尊石像内,看着从石像内涌出大量水流,内心震撼。 自己的妻子难道是水妖? 不!长安怎么可能是妖! 陆景州摇摇头,又去了另一个池塘如法炮制。 到了第二天,整个安定城都沸腾了。 人们不可思议地望着满满当当两池塘的清水,大声尖叫:“怎么可能?为何会有这么多水?” 女人们则高兴坏了,扑通跪在池塘边,边鞠水畅饮,边泪流满面。 也有人跑回家中,将家里能装水的盆盆罐罐都拿来装上水,生怕一转眼这些水全没了。 就连城中的官吏们也震惊。 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碧清碧清的水,互相掐大腿,只以为是在做梦。 “难道知府大人祖上是打井出身?所以才能找出水源,让咱们打出水来?” “有这可能!看样子咱们以前打井都没找对地方,所以才不出水。” 陆怀年站在这些人旁边,暗戳戳听了这么一耳朵,有些无奈。 自家祖上不是打井出身,但媳妇家的祖上有可能是了。 想当年安阳府大旱,不就是儿媳妇家以全族之力将旱情解决的么? 怪不得儿子机关算尽也要娶到长安,原来确有可取之处。 随即,安定府治下的几个县都开始在县城挖池塘,之后各县又召集乡民挖水库。 这一忙活,就忙活了好几个月,直到来年春天,各县的水库才陆续成功。 谁知水库的水还没续上,长安即将临盆生产,那蔡氏又带着儿子一家赶来安定府。 今晚更新一章,另一章明天十二点再更,各位宝子晚安。 ------------ 第265章:难产 这次陆怀年再也忍不住火气:“蔡氏!你们到底想干啥?” 蔡氏淡淡道:“夫君,你在哪里,咱们自然去哪里,难道这也有错?” 陆怀年顿时哑然。 但想到妻子与儿子干的那些事,又气得牙痒:“既如此,我明日就回京城,你们也随我回去!” 蔡氏愣了楞,心里有些慌乱。 估计京城的宅子早被赌坊的人收去,万一丈夫知道,会不会责怪自己? 而且丈夫之前赚的银钱全交给自己管理,倘若让他知道那些钱全没了,岂不糟糕? 蔡氏这么想着,朝儿子撇一眼。 陆元锦会意,朝地上一跪,抱住陆怀年的大腿哭嚎:“爹,您不能只顾着二弟不管咱们,咱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啊。” 他一点都不想回京,只因欠赌坊那些银子根本没法子还掉。 若是跟着二弟也不错,那卑贱庶子好歹还是个地方长官,自己在他治下城市生活也没人敢招惹。 陆怀年见大儿子越来越没人样,气得直发抖,几次想推开都推不动。 陆元锦哪里敢说真话,只抱住老爹不放,将眼泪鼻涕都擦在老爹的袍子上。 他不敢说的是,京城赌坊的人得知他的行踪,竟不远千里到安塞府找他,将陆元锦差点吓尿。 后院是一个极大的花园,花园内有个极大的池塘,池塘里的水缓缓流到灶院里的小池塘内。 长安对这家人很是无语,狠狠剜一眼陆景州,用眼神警告他不许随意收留人,便拉着女儿转身进了内院。 “爹,儿子知道错了,求您收留母亲与儿子一家吧。”陆元锦嗷嗷哭泣,完全不顾弟弟与弟媳就站在不远处观看。 当然,灶院内还有一口吃水井,水位一直维持在离地面两尺距离,就很神奇。 灶院内不仅住着厨娘,还住着看守门户的婆子与洗衣婢女。 陆怀年被嫡亲儿子气的没法:“放开!像什么样子!都快三十的人,如何这般作态?” 香香眨巴着眼,有点不理解:“祖父的儿子不是爹爹吗?” “另一个人生的儿子。”长安不想瞒着女儿这些事。 灶院很大,其中栽了好些果树,还有一亩小菜地,又养了两头猪及一群鸡鸭。 如今的官宅是三进院子,前院是仆人护卫们居住,进了二门后,就是她夫妻与女儿的住处。 那些人之所以留他一条性命,就是为了逼他还债。 “你们不是在安塞城过得好好的么?为何要跟到安定来?”有一瞬间,陆怀年真要相信妻子与儿子是真的想念自己,离不开自己了。 她们日常淘米洗菜洗衣都在灶院的池塘里进行。 “阿娘,他们是谁啊?”香香已经不记得那一家子,奇怪问道。 长安:“你祖父的儿子。” 陆元锦实实在在怕了,因为他右手两根手指已经被人给剁去。 没办法,他们只得再次搬家,打听到陆景州上任的地址后,蔡氏便拿出体己雇了一个镖队,护送他们到达安定。 可想到他在安塞干的那些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扶着女儿小肩膀道:“香香,娘告诉你,不能相信那家人的话,也不要跟他家女孩儿玩耍。以后你见到她们都要躲远远的,听到没有?” 香香懵懂点头,随即又问:“为什么呀?” 长安叹气:“因为她们总想着害爹娘,以后保不准会害你。” 香香露出惊恐神色:“她们为何要害爹娘?” 长安摸摸女儿脑袋,轻声道:“因为她们不想让咱们过得好。香香你听好了,害人不需要理由,只要她觉得你碍眼,就会想法设法除掉你。” 香香搂住阿娘脖子,小眉头皱成一团:“阿娘,那香香碍眼吗?” “在爹娘眼里当然不碍眼,可在那些心眼坏的人眼里,咱们就碍了他们的眼。” 长安拍拍五岁的香香,柔声道:“倘若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同情人,更不要相信人。” 香香不解:“为何爹娘不在香香身边?” “等你长大,总有一天会离开家离开爹娘,到时候爹娘自然不在身边。”长安耐心解释。 香香苦着脸道:“香香长大也不会离开爹娘。” 这时,陆景州从前院回来,对长安道:“父亲已经带他们离开了,但嫡母一家不肯离开安定,父亲说他会带他们去庄子上开荒挖塘。” 安定周围的荒地实在太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倘若父亲能押着陆元锦一家在农庄上干活,自己也不好过多掺和。 长安就知道蔡氏一家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好在公爹将他们带去几十里外的乡村,暂时也算清净。 “长安,你的预产日子快到了,我这就去请两名稳婆在家守着。”陆景州温声道:“顺便再寻一位奶娘。” 长安点头。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比前一胎大很多。 没两天,长安忽然发动。 两名稳婆赶紧让小丫头们烧水,再将产褥子与草纸剪刀油灯等物件都准备起来。 这次比前一次凶险,孩子迟迟不下来。 长安疼得两次晕厥,昏沉间,她好像看到女儿香香的未来。 幼年的香香没有母亲陪伴,身边只有一个孱弱的弟弟。 婆母杨氏抚养两孩子长大,难免娇纵了香香。 香香脾气火爆,经常欺负住在家里的陆芸,也就是宋汐月的女儿。 有一次,香香的弟弟落水,差点被淹死,幸好被陆芸拉回来。 然而香香并没感激陆芸,反倒拿着小皮鞭狠抽陆芸一顿。 她力气非常大,别人拉都拉不住,那日陆芸差点被她抽死。 随后,香香被罚抄写经书,公爹则带着陆芸母女三个返回京城。 不知怎么,长安在梦里没见到嫡婆婆,也没见到陆元锦,只看到宋汐月与那金氏带着陆芸住在自己家中。 长安有点慌神。 为何梦中没有自己? 莫非她难产死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长安极力催动掌心小苗苗,让自己保持精力充沛。 又一阵剧痛袭来,生生将她疼醒。 忽听有人在高喊:“大人!夫人大出血啦!你保大还是保小?” ------------ 第266章:保大 陆景州一听就奔溃了,急急冲进屋内,看见的就是血流如注的妻子。 “保大!快保大!”他慌了神,连声催促:“救救她!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了” 长安听到陆景州的声音,睁开眼,一把抓紧陆景州的手,用尽力气道:“要孩子” 陆景州的眼泪流下,抱住长安哭道:“我只要你!只要你!” 长安再也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飘到上空,附身便看到惊慌失措的众人,还有泪流满面的陆景州。 不一会儿,孩子出来了,但气息微弱,连哭声都没有。 长安想仔细看一眼孩子,结果一脚踏入波光粼粼的黑暗中。 她在黑黢黢的水里游了好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终于看到前方一片白色的亮光。 那亮光像一颗颗闪耀的珠子,每个珠子里都有一些画面,像放动画一样播放一个个情景。 长安大喜,赶紧甩着尾巴拼力游过去,仔细观看珠子里的画影。 长安点头。 “长安,你终于醒了。”陆景州唇色苍白,胡子拉碴,憔悴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香香点头,将脑袋靠在长安胸口。 长安一边拍哄着小小的人儿,一边问陆景州:“还有一个孩子呢?” 长安伸出手,摸摸他下巴上的胡茬:“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香香搂紧阿娘脖子,撇嘴哭开:“呜呜呜呜,下次阿娘再不要睡很久了,香香好害怕。” 长安将香香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好,以后阿娘不睡很久了。” 长安这才看到,女儿香香急得跳脚,试图将亲爹推到一边。 香香听话地点点头,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长安。 陆景州走出屋子,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小小襁褓进来。 陆景州摸摸妻子头发:“我再让人炖一碗燕窝过来。” “阿娘!还有我呀!”香香在旁扒拉亲爹:“爹爹你快放开阿娘,香香要抱抱。” 入目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这会儿很是虚弱,手脚都很无力,而且嘴里没味觉。 杨氏也走进来,瞧见长安果真转醒又惊又喜:“真是老天爷保佑!长安你遇难呈祥,大劫过后必有大福,你好好将养身体,往后咱不生了。” 她很怕好不容易生出的没了。 陆景州又抱过香香,柔声道:“你娘刚醒,不要闹她。” “在奶娘那里,我这就去抱来。” 陆景州凄然一笑,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 陆景州没法,只得将闺女也抱起来,放到长安身旁。 忽然一阵晕眩传来,她猛地睁开眼。 长安笑笑,伸头去看陆景州怀里的襁褓。 小娃娃粉嘟嘟的,憨憨实实,一看就是个男娃子长相。 陆景州:“我给他取个乳名叫闹闹,你觉得如何?不好的话咱再换。” “闹闹就闹闹吧。”长安摸摸婴孩的小脸蛋,他便将小嘴巴凑过来讨食。 长安温柔注视一会儿,问陆景州:“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陆景州想起这事就后怕。 好几个郎中来看过都说长安已经没救了,让自己准备后事,可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的长安是有大神通的人,还会救治濒死之人,怎么可能连自己都救不了? 幸好自己没有放弃,每天给她喂参汤喂米汤,还抱她出去晒晒太阳。 如今她总算醒了,真是老天有眼。 长安诧异:“我竟睡了这么久?” 陆景州点头。 长安展开自己的手心,发现手心的小苗苗只剩光杆枝干,一片叶子都没了。 “我要出去看看。” 长安想坐起,陆景州赶紧扶住。 杨氏拿来一双绒线编织的鞋给她套上。 陆景州想抱她出门,被长安拒绝。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恢复了。 慢慢走出屋子,感觉心慌身乏,确实有点虚弱, “长安你刚醒,还是先躺一会儿,别吹风受了凉。”杨氏担忧道。 长安点头,又返回屋里躺下。 这时,丫鬟端来一盏冰糖燕窝,陆景州接过,用勺子喂妻子吃下。 到了第二天,长安恢复如初,已经感觉不到一点不适。 自此,陆景州才彻底放心,赶去衙门处理耽搁很久的公务。 一晃两个月过去,闹闹满百日。 宋汐月带着女儿陆芸过来,给长安的孩子送百日礼。 她送的是一套婴孩衣物,还有一个小肚兜。 杨氏推脱长安身体不适,并没接宋汐月的礼物,也没让她看闹闹。 至于送来的东西,杨氏自然不敢用,甚至都没有打开,直接将其锁进单独一个箱子里。 但留饭是要留饭的,杨氏让灶房整治一桌席面,请宋汐月母女与那金氏吃饭。 用完饭,陆芸趁别人没注意,直接跑进内院,正好看到五岁的香香正在荡秋千。 陆芸朝她友好笑道:“香香妹妹,我是你堂姐陆芸,能跟你一起玩吗?” 香香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陆芸,最终点点头。 于是,两女孩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坐在秋千上玩耍。 香香一直打量陆芸,见其和和气气,很是友善的样子,便慢慢放下戒备。 长安与抱着孩子的奶娘走出来,一眼望见八岁的陆芸与香香在一起,不由沉下脸。 不是她不待见这个孩子,实在是这孩子的娘太邪门,自己不放心让女儿跟宋汐月的女儿玩。 “香香,过来。”长安唤一声。 香香听到娘亲叫她,赶紧下了秋千跑过去:“阿娘,干啥呀?” 长安拿出帕子给她擦擦脑门上汗水,轻声道:“先去将功课做好再玩。” 香香答应一声,跟着一名丫鬟去书房写字。 陆芸也想跟去,被丫鬟拦住:“芸小姐,咱们小姐念书的时候不能被打搅,您还是自己玩吧。” 陆芸望一眼书房,怯怯走到长安面前,说:“婶婶,我能跟香香妹妹一起学认字吗?” 长安笑眯眯拒绝:“不行哦。” 陆芸闻言泫然欲泣:“为什么不行?我也想认字念书。” 阿娘说过,只要自己跟香香在一起,以后才能有出息,长大才能嫁个好人家,可婶婶为何这么坏?竟然将自己拒之门外。 同样都是陆家小姐,凭啥陆香香穿金戴银,还能念书习字,而自己却在城外的农庄内干粗活? 长安坐在凉亭下的石桌旁,头都没抬道:“你想念书可以去找你爹娘,或者找你祖父祖母也行,而不是跑到这里来找我。” 先更新一章,明天再更新。各位宝子们早点休息。 ------------ 第267章:认祖归宗 “可我娘不识多少字,爹整日要干活,根本不会教我。” 陆芸带着哭腔道:“祖父也忙,咱们很少能见到他。” “这又关我何事?”长安并不打算给这孩子希望:“我也很忙呀。” 陆芸抽抽噎噎道:“可你是我的婶婶,又是我娘的堂妹,难道就一点不顾念情分吗?” 长安对这女孩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跟她娘一样会拿捏人,连说出的话也都是一个思路。 “陆芸,我跟你娘不是堂姐妹,你娘的爹害死了我的祖父,她只是杀人犯的女儿,咱俩家是仇人。” 长安说完,吩咐婢女:“将陆芸带出去,再将守门的婆子撵出府。” 她可不相信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会避开婆子的视线跑进内院。 丫鬟答应一声,朝陆芸道:“陆小姐,还请跟奴婢去找你娘吧。” 陆芸的眼泪瞬间落下,转身跑出内院。 与亲娘宋汐月回去的路上,陆芸哭着告状:“娘,她们全是坏人!特别是二婶婶!她那么有钱,还住着那么大的宅子,却不肯帮一帮我。” 宋汐月给女儿擦着眼泪,心疼道:“芸儿,既然知道她们的恶毒,你以后一定要过得比她们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 还有,你才是陆家嫡出的大小姐,那陆香香不过是庶子生的贱种,只要你二叔一死,她家的家产全是你的了!” 陆芸泪痕未干,一脸希冀问:“那二叔什么时候能死?” 宋汐月笑笑,轻声道:“快了,娘已经请了瘟神,只要那宋长安一家得了天花,很快就能死绝。” “请瘟神?那是什么?”陆芸不解。 宋汐月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 其实是她从一名游方道士那里买了一块患天花孩子曾经穿过的肚兜,自己就将那玩意裹进婴孩衣物里,外头又用一个蓝布包裹起来。 为此,自己连洗好几次澡,又将全身衣裳搁在开水里烫一遍,这才来送礼。 陆芸眉头微松,牵着亲娘的手问:“娘,当初你为何不嫁给二叔,偏要嫁给爹那样的人?” 宋汐月叹气:“你当娘不想吗?只是亲事被宋长安那个贱人给抢去了!” 陆芸瞪大眼睛:“原来亲事也能靠抢?” “那是当然!”宋汐月道:“人生在世什么都要抢,你不抢别人也会抢,到时候你啥都得不到。” 陆芸一脸鄙夷道:“二婶婶真不要脸,竟做出这样的事。” “可不。”宋汐月心不在焉道:“她不仅抢了我的亲事,还抢了我的娘亲。” 若非宋长安跑去京城,说不定今世就是自己嫁给陆景州,当上四品知府夫人。 回到农庄,宋汐月母女二人等呀等,一直没等到长安一家得天花的消息。 而蔡氏与儿子陆元锦却发起烧来。 陆怀年见状,赶紧请来郎中给母子俩看病。 结果郎中一看两人病状,立刻拎起药箱子就往外跑。 陆怀年急了,连忙追上去问:“大夫,您跑什么?他俩到底得了什么病?” “天花!他们得的是天花!”郎中一边用袖子遮住口鼻,一边说:“你们全家都得与外人隔离,不然传染起来可不得了!” 说罢,撒腿就往外跑。 陆怀年惊呆,立刻让随从去通知儿子陆景州。 并交代随从不可与外人接触,说话也必须离着三丈远距离。 随从答应一声,骑上马便往城里赶。 农庄离安定城有二十多里,飞奔起来的话,半个多时辰便到了。 随从谨遵主子的话,站在衙门外高喊:“大人!城外农庄有人得了天花!你快想想办法吧!” 周围众人一听,立刻闪离那随从八丈远。 陆景州从衙门内出来,得知嫡母与嫡兄都染上天花,不由诧异。 随即想到前阵子那宋汐月母女与金氏还来家里,不由担忧长安与孩子们的安危。 陆景州立刻吩咐衙役们集合,全部戴上面罩拿上工具前往城外农庄。 他要将庄子封起来,里头的人不准随便外出。 同时又令人到药铺购买解毒草药,带去农庄那边煎熬,分给衙役们饮用。 农庄内。 宋汐月万万没想到,最先得天花的竟然是婆婆与陆元锦。 她慌乱的同时又有点小小的兴奋。 若是老婆子与她儿子都死了,自己与女儿就能得到老婆子手里的钱财首饰,想想都高兴。 “菩萨保佑我与芸儿一定不要得上天花!信女愿意舍弃丈夫与婆婆的性命相换。” 宋汐月跪在痘神画像前虔诚祷告。 然而她的祷告也没能换来幸免,没多久陆芸也发起高烧,脸上与身上都起了痘疹。 宋汐月吓坏了,忙从家前屋后割了艾草回来煮水给闺女擦洗身体与面庞。 至于婆婆与陆元锦那边,则有金氏去照看。 金氏小时候种过牛痘,倒是不畏惧天花感染,割了忍冬与紫苏煮水给婆婆与丈夫喝。 蔡氏到底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高热,没几天便一命呜呼。 此时宋汐月也发起高热,烧得迷迷糊糊间,仿佛见到自己的祖母与母亲在朝她招手。 明明祖母并没死,可宋汐月没由来的惊恐,并不想搭理她们。 忽然老赵氏开口:“汐月,我遇到你亲祖父了,他在京城做上大官,他名字叫” 宋汐月没明白祖母的意思,甚至没听清那最后的名字。 但有一句她听清了,就是亲祖父在京城做大官。 “祖母!您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宋汐月惊喜,连忙走进几步追问。 就听老赵氏继续道:“将你哥哥带回京城,他本该是侯府的孙子.” 宋汐月眼睛都亮了。 哥哥是侯府孙子,那自己岂不是侯府小姐? “祖母,那侯府叫什么?”宋汐月急急追问。 老赵氏:“诚意侯,你亲祖父是老诚意侯的次子,当年” 宋汐月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 她刚要再问时,忽然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金氏正给她灌药。 宋汐月感激地抓住金氏的手,断断续续道谢:“多谢你,等、等我认祖归宗,你就跟我一起过好日子吧。” ------------ 第268章:小天花 金氏腼腆点头:“好啊,等你好了,我就跟你享福去。” 如今婆母去世,丈夫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金氏内心焦灼彷徨。 倘若丈夫也死去,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宋汐月喝了药感觉出了点汗,头也不怎么疼了,连忙问:“芸儿怎么样了?” “已经退烧,就是痘子还没完全发出来,就怕再次发热。” 金氏轻声道:“咱们也算幸运,只得了小天花,若是得了大天花,估计咱们一个庄子的人都没几个能活下来。” 宋汐月一听此话,心里发虚。 会不会是自己拿了那个肚兜,所以才被传染的? 这玩意果真可怕,就是不知宋长安一家得没得上? 她看一眼胳膊上的脓包,想到脸上也有,只觉得头皮发麻:“妹妹,芸儿脸上可否有痘包?” 金氏点头:“就几个,发在额头上,若以后留疤,用刘海盖一盖应该看不出来。” 宋汐月这才放下心,又问起陆元锦的病情:“夫君他怎么样?” “他暂时退热,等脓疮结痂就应该彻底好了。” 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金氏兄弟姐妹自小学了点医术,见过得大天花的病人,那模样简直恐怖。 宋汐月又问起婆母,得知她已经被火化,不由生出悲凉。 不过,为何公爹没有得病? 可看到生龙活虎的金氏,宋汐月便以为公爹也种过牛痘。 一个月后,农庄里的人陆续好转,但也死了好几个老人与孩子。 但围在庄子外面的卫兵并没撤走,而是命令庄子里的人将生病时穿的衣裳,盖的被子全部拿出来烧了。 有人不愿,结果士兵直接将其屋子点燃,也不管里头有多少东西,统统化为乌有。 旁的村民见状吓坏了,赶紧将生病时用的衣裳被子拿到庄子路口处燃火烧了,再不敢私藏一件物品。 安定城府衙内宅。 长安令人将宋汐月送来的小儿衣物连箱子烧掉,又让陆景州请一名郎中过来,给儿子闹闹与女儿香香种牛痘。 一晃两个月过去,天花事件终于结束,陆景州写了奏折寄去京城,告知圣上,自己的嫡母去世,要守孝一年。 谁知皇帝并没让他丁忧,而是让其继续留任安定。 陆景州猜到会是如此,但自己不得不预先写份奏折,免得被言官弹劾。 陆怀年对妻子忽然离世颇觉伤感,看待大儿子便多了几分怜悯。 这天,他找到陆景州,低声哀求:“景州,你兄长一家久住乡间也不是事,况且你母亲已经离世,不如让他一家回城住吧。” 陆景州沉吟片刻,只得点头。 最后由陆怀年出钱,在城中买了一处宅子,将陆元锦一家接了过来。 长安自然也知道陆元锦一家回城了,还在居住的地方设了一个灵堂,将蔡氏的骨灰匣子摆放在灵堂内。 她带着香香去磕了一个头便回来,算是全了礼数。 原以为陆元锦一家会在城里老老实实住下,谁知没过多久,宋汐月便吵着要回京。 陆元锦自然不愿回去,与之争吵起来,还上手打了宋汐月几巴掌。 结果没几天,宋汐月竟趁陆元锦与金氏不在家,带着陆芸与婆婆的遗产走了。 陆元锦望着空空如也的箱笼,气得跳脚怒骂。 因为箱笼里不仅有母亲的遗产,还有妻子的嫁妆。 虽说妻子的嫁妆已经被他卖的七七八八,但好歹还有几件金头面、几身绸缎衣裙,这会儿全没了。 “贱人!等有朝一日找到你,铁定要你好看!”陆元锦骂了很久,才让金氏去清点家里还剩多少钱。 金氏从炕洞内取出一包碎银:“夫君,只有这么多。” 陆元锦一把夺过手绢包,数也没数,将银钱尽数揣进自己怀里。 金氏欲哭无泪,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仅剩的钱被丈夫拿走。 某次,长安带着儿女去逛集市,忽然看到街道角落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售卖手帕与鞋垫。 “咦?她不是大伯母吗?”香香眼尖,一眼望到坐在路边的金氏,好奇地走过去。 大伯母很是和善,比陆芸的娘和善多了,香香很愿意与之亲近。 金氏抬眼也望见长安母女,脸色唰地白了,随即又低眉垂眼,假装没瞧见。 长安知道金氏面皮薄,便没过去。 但香香已经走到金氏跟前,问:“大伯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氏只得抬起脸笑道:“原来是香香啊,我在这里卖点儿绣品。” 说着从手绢堆里选出两条面料最好的递给香香:“这个颜色好,香香拿去用吧。” “谢谢大伯娘。”香香也没客气,伸手接过手绢。 随后她跑去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买了几串糖葫芦递给金氏:“大伯母,这个给你吃。” 金氏推辞:“你自己吃吧,大伯娘不爱吃零嘴儿。” 香香听她这么说,信以为真,连忙问:“那大伯娘喜欢什么?香香买给你。” 金氏苦笑:“不用香香买东西。” 香香挠挠头,只好拿着糖葫芦跑到长安面前。 长安摸摸她脑袋,并没说什么,带着几人离开。 第二天,长安让人送了一百两银子给金氏,让她拿着应急。 转眼三年过去,闹闹已经三岁。 而香香也到八岁, 这三年时间,安定已经大变样。 由原先的满目黄土,变成植物的天堂。 不过安定的土地到底不如安塞,暂时种不了水稻,只能种麦子或豆子。 而随着安定府逐渐呈现出生机勃勃,安塞府就不太妙了。 最近几年,安塞地区池塘内的水逐渐枯竭,水库也渐渐干涸。 这让当地百姓十分恐慌,纷纷冲到府衙,要求知府赶紧想办法。 知府能有什么法子?他又不是龙王神仙,难道能行云布雨不成? “一定是陆景州那厮搞的鬼!”知府气哼哼磨墨写奏折:“他一调走,安塞就没水,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 据知府所知,陆景州夫妻俩到了安定后,安定也出现大量水库与河流,简直与他在安塞时一模一样。 若说这其中没有发生什么,打死他也不信! ------------ 第269章:情何以堪 皇帝接到安塞知府的奏折,有点哭笑不得。 自己知道陆景州的妻子长安有些能耐,可没想到能耐会这般大。 安塞那地儿本就是干旱之地,后来陆景州去当了知府才有所改观。 现下人家已经不在那处,水源干涸是迟早的事,也怪不到陆景州头上。 皇帝与陶远在御书房闲聊,说起此事,叹道:“陶爱卿,你说要怎样才能让长安兼顾安塞府?” 那里出产的大米确实不错,味道香浓不说,亩产也挺高,皇帝不想舍弃那块片产粮地区。 陶远摸着胡须道:“臣以为,不如将长安的小闺女许给您的某个孙子,再将安塞府分封给小皇孙,这样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皇帝失笑:“朕也这么想过,但许给哪个孙子比较合适?” 陶远笑道:“这是陛下您的家事,臣不好随意置喙。” 皇帝:. 回到内院,皇帝与皇后商议半天,最后将太子的第三子配给长安的女儿香香。 那孩子比长安家闺女大三岁,今年十一,品性安静温厚,喜爱研读诗词,从不与兄弟们争高低。 如此懂事的孩子,想必以后也不会对高位者造成威胁。 于是,一行宗人府官员赶赴安定,给陆景州与长安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将八岁的陆香香定给太子的第三子明谨。 同时还带来明谨的生辰八字与定亲彩礼。 圣旨中还说,明谨封安塞郡王,封地就在安塞府。 长安简直无语。 自己闺女还是个小孩子,皇帝就捉急忙慌地给她赐婚,这是让自己继续管着安塞那个地方吧? 果然没多久,十二岁的明谨就藩安塞,皇后还给长安下了一道懿旨,说明谨年岁小,请长安这个准丈母娘时常去照看一二。 长安只好遵照懿旨,带着女儿香香与儿子闹闹经常往安塞走动走动。 安塞离安定约莫二百多里,来去一趟并不容易,所以长安也只在不冷不热的天气里前去。 当她第一次带着孩子到达安塞郡王府时,就见到一个非常清瘦的小男孩。 好在这男孩长相不错,待人也文质彬彬,勉强让长安满意。 香香则皱着眉打量,心里不满。 但阿娘说此事是皇帝赐下的,自己不能违逆,否则就是抗旨不尊,一家子跟着倒霉。 明谨一点没摆郡王的架子,也没让长安与香香朝他行礼,而是客气地请她们进了郡王府。 长安母子被安排在一处院落居住,王府长史还安排几名小宫女过来伺候衣食起居。 “咦?你不是陆芸吗?”香香瞧见其中一名宫女很是眼熟,不由问出声。 陆芸这才抬起眼皮,朝香香笑笑:“是啊,我就是陆芸。” 香香诧异:“你怎么在此处?” “我自然是娘娘挑选过来服侍安塞郡王的,香香堂妹有何见教?”陆芸一点不惧地反问一句。 香香见她语气不善,蹙眉道:“咱们这里不用你伺候,以后不要过来了。” “我是王爷的人,自然听主子安排,你说不过来就不过来了?”陆芸一点不惧地怼回去。 香香瞪大眼,问:“你是明谨的人?什么人?” 陆芸小脸一红,辩解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你不要胡言乱语!”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长安走过来,打量这陆芸。 此时的陆芸应该十二三岁,已经出落得相当漂亮,让人见之忘俗。 陆芸垂下头,低声道:“我说我是王府的人,没说是王爷的人。” 长安淡淡一笑:“王府什么人?主子还是奴婢?既然是奴婢,你怎敢跟我的香香称你我?” 陆芸一凛,立刻跪下认错:“都是奴婢大意,一见到婶婶与香香堂妹来此就高兴的失了分寸。” “起来吧,我们虽是亲戚,但现在你是宫婢,以后还得遵照尊卑分寸。”长安一看到陆芸,没由来地就想到宋汐月。 陆芸道声是,赶紧退出屋子。 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陆芸越想越郁闷。 若不是阿娘的交代,她都想撂挑子不干。 几年前她与阿娘返回京城,果真与亲祖父相认。 亲祖父虽说是老诚意侯的儿子,却没走科举之路,而是花钱捐了一个八品小官。 后来八品升至七品,他就飘了,伙同他人一口气贪了数万两银子。 之后事情败露,得亏老诚意侯出面替给他摆平,不然他就要吃牢饭了。 再后来,男人不再做官,而是去各地做起买卖,随便四处游历。 游历的途中,他不知遇到多少红颜知己,还跟好些人生了孩子。 但那些孩子他并不打算负责,也没想过让他们认祖归宗。 谁知等到他年老走不动,准备定居京城时,竟意外遇到曾经的一个女人。 当然不是他认出老赵氏,而是他在馄饨摊子吃馄饨时,被白发苍苍的老赵氏认出来。 此后就有了宋汐月带着女儿认祖归宗的事。 遗憾的是,宋汐月与女儿并没得到什么荣华富贵,甚至连诚意侯府的大门都没走进去。 宋汐月心灰意冷,正好遇到皇宫选秀,据说是给皇子们挑选妃子。 她便求了那老头儿走走关系,希望能将女儿陆芸送进宫里。 最后陆芸确实进宫了,却不是进宫当娘娘,而是当宫女。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说白了,是她父亲的地位决定了女儿的前程。 幸运的是,陆芸在宫中学了规矩后,就分派到了安塞郡王府。 而安塞郡王的年纪才十二岁,正好与陆芸同岁,将来若有可能,她想好好把握,给安塞郡王当侍妾。 只要当上侍妾,再生下一儿半女,自己一辈子就不愁了。 谁知安塞郡王的未婚妻竟然是香香那个死丫头!自己竟被分派来服侍她! 此刻陆芸觉得天都要塌了。 “老天为何如此待我?难道我要一辈子被香香踩在脚底?” 陆芸越想越觉得未来渺茫。 如果安塞郡王妃是任何一人,她都不会难过,为何偏偏是香香? 自己跟她是堂姐妹啊,将来她是王妃自己却成奴婢,这让她情何以堪? ------------ 第270章:诡异 长安不知陆芸心中所想,但也升起警惕之心。 宋汐月对自己一家一直怀有恶意,难保不会教导她女儿也仇恨自己与香香。 可如今这陆芸是王府的婢女,自己也无权发落。 算了,在王府这段时间自己让丫鬟们留意些,不要让香香着了人家的道。 接下来几天,长安在郡王府无所事事,有时与安塞郡王的奶娘说说话,有时带着香香与闹闹出去逛逛。 城中两个大池塘里的水已经快见底,但还有人在里头洗衣洗菜。 长安叹口气,悄悄丢进去一颗琉璃珠,估摸三年内池塘不会枯竭。 第二天,城中百姓再次见到两个大池塘内满满当当的清水,顿时激动不已。 “老天开眼!总算有水了!”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喜极而泣。 当初拥有这么好的池塘时,大家几乎习以为常,没觉出有啥好,一旦失去,才觉出它的珍贵。 “我知道怎么回事!昨日下晌瞧见陆夫人来过,这些水应该是她带来的吧?” “有可能!当初陆夫人住在安塞城时,咱们从来不缺水,等他们一走,那些水塘与水库便渐渐干涸了,天啊!难道陆夫人是水神转世?” 百姓众说纷纭,最后还自发请石匠雕了一尊水神像放置在池塘旁。 长安对这些一无所知,在安塞待了几天也疲累得很,准备后日就回安定去。 下晌,长安稍稍休息一会儿,醒来就不见女儿与儿子闹闹。 “香香与闹闹哪里去了?”长安问身边侍女。 侍女回道:“香香小姐带着少爷出去玩了,您放心,有四名婢女跟着呢。” 长安蹙眉:“去哪里玩了?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侍女赶紧道:“估计去集市买糖果子了,奴婢这就去找,您不要着急。” 长安能不急么? 此刻她心里直发慌,恨不得立马见到俩孩子才安心。 “我跟你们一起去找!”长安穿上衣裳鞋子就出了院子,急匆匆往王府大门处而去。 跑出王府,长安朝集市那边奔去,边跑边四下眺望。 集市上没什么人,但水塘那边却聚集一大群。 长安心里更慌,飞速朝那边跑去。 拨开人群,就见池塘内有好几人,有的抱着木块往中间游,有的坐在大木盆里晃晃悠悠朝里划拉。 “哎呦!几孩子怎么全掉水里了?这下可糟了!都沉下去有一会了吧?” “有两孩子好像是陆夫人家的吧?上次我还瞧见陆夫人带她俩出来玩儿呢。” 长安一听,差点晕过去。 自己的一双儿女好端端地为何掉进水塘里? 她顾不得多想,一跃跳了下去。 城中大水塘,中间的深度足有两三丈,好在水质清澈,自己一眼能望到底。 长安一进水中,仿佛鱼儿一般敏捷流畅,长长的纱裙就像鱼尾一般飘在水中,将岸边所有人都看呆。 清澈水底,香香紧紧抱着闹闹静静悬浮在水中,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一般。 长安一手抓住两人,另一手划动水流,迅速往水面游去。 岸边的人也伸出手,将两孩子接了过去,有经验的还给他俩往出控水。 香香被人一拍打,一下子睁开眼,哇地大哭起来。 哭声洪亮,一点都不像呛水的人。 随后闹闹也哭开,还嚷着找阿娘。 长安见儿女没事,又返身回去将两个婢女也捞上来。 两婢女被人控出好多水,连话都说不出,脸色惨白的可怕。 长安让跟随自己来的仆人婢女将两人抬回王府,自己则带着儿女一起回去。 回到院落,明谨也赶过来,连声询问怎么回事。 “她们在水边玩掉池塘里去了。”长安淡淡道:“幸好没事,郡王殿下不必担心。” 明谨放下心,抱歉道:“都是王府里的人看护不利,小王在此给您赔罪。” 长安笑笑:“殿下快别这样,折煞臣妾了。” 顿了下,又说:“臣妾这会儿还得去看护儿女,就不赔殿下说话了,还请见谅。” 明谨一听,只得讪讪告辞。 长安走进屋内,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府医与两个药童。 “大夫,我孩子有没有事?”长安问道。 虽说香香与闹闹身上带着自己给的护身符,但他俩年岁太小,有些事也不能完全避免。 府医一抱拳:“令爱与令郎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待老夫给他俩开一帖安神汤,喝了就好了。” 长安施礼:“劳您费心。” “夫人不必客气,这是老朽的份内事。” 府医道:“只是另两人呛了很多水,虽然都控出来了,也得留心她们不要发热。” 当然不是着凉发热,很多呛水的人都会死于肺部感染。 “明白。”长安让丫鬟春绣取出五十两银子,算作府医的诊费。 等所有人都走了,长安这才小声问起今日之事。 小丫鬟哭哭啼啼道:“是王府的两个侍女,她们引小少爷到水塘边玩,等奴婢追过去,他已经掉下去了” “后来香香小姐也跳下水,想将小少爷救上来,呜呜呜呜.奴婢只得央求王府两侍女回来报信,便也下水救人,结果.奴婢没用,救不了小姐与小少爷。” 两丫鬟不过十来岁,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停咳嗽。 长安闭了闭眼,低声道:“此事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 否则她们不一定能平安回到安定府。 小丫鬟点点头,抽抽噎噎道:“其实今儿咱们不想出府的,但那两个人一直劝说香香小姐,说是带她去看有意思的东西。” “那人是陆芸么?”长安沉着脸问。 小丫鬟:“不是,是另外两人。” 王府一共派来四名侍女,除了陆芸还有三人。 长安眯起眼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另三人的相貌。 她们穿着同样的衣裙,又梳着同样的发髻,戴一样的发饰,就连那盖至眼睛的刘海都一模一样。 这王府侍女们可真是诡异啊。 若说她们没有企图,为何不回王府报信?为何不告诉自己,香香与闹闹落水的事? 那么长时间,香香与闹闹若不是戴着自己给的护身符,今日就淹死在池塘里了。 可为什么呢? 这桩亲事不是自己家求的,自家也无意攀附皇族。 如果明谨实在不想结亲,只需告知他太子爹就行,何苦要害人性命? ------------ 第271章:算计 晚间,王府侍女送来饭食与汤药。 长安让她们退下,自己并没吃,也没给儿女与两婢女喝药。 她将这些汤药与饭菜全部倒进自己带来的罐子里,然后与自家婢女只吃了几块点心充饥。 是夜,长安没敢熄灯,也没敢上床睡觉,而是坐在儿女身边打瞌睡,一直撑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长安便吩咐仆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安定府。 她一共带来四十多护卫,十几辆马车,但都在王府外面。 这会儿他们齐聚王府外,等候长安出来。 明谨一听长安要走,赶紧过来问:“陆夫人,为何这般急着回去?” 长安一脸愁苦道:“两侍女发烧了,我想带她们回去瞧病。” 明谨蹙眉:“既然发热,何不等退烧再回去?路上颠簸,万一撑不过去岂不糟糕?” “谢殿下关心,安定离此也不远,我们走快的话,一天也就到家了。”长安边说,边拉着儿女往外走。 两小婢女被仆妇们半扶半抱也跟着。 明谨眼神闪烁几下,终还是放行。 长安带着儿女坐上马车,从车帘缝隙打量立在府门外的王府众人。 小小少年挺拔俊秀,立在几名府官中间越发显得卓越不凡。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心思何其阴狠,自始至终没给自己一个说法。 哪怕他提一句,长安都不会怀疑是他主使,可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句都没问起香香与闹闹的身体状况,更没说一句关心的话。 如此凉薄之人,长安是不会将女儿许给他的。 等车队出了城,长安才松口气,路过一处村庄时,让人去买几只鸡过来。 长安将昨晚的饭菜与汤药给鸡吃,没一会儿,一只只鸡便蹲在地上不动,像是睡着一般。 香香惊讶:“这饭菜与汤药里有毒?安塞郡王想害死咱们?” 长安沉着脸道:“或许他只想害死你。” 这些饭菜与汤药里放的是令人昏睡的药,昨日如果自己与孩子们吃了,估计今早她的香香就再也醒不过来。 “啥?”香香惊恐:“他为何要这么做?我又没得罪他。” 长安冷笑:“或许他觉得你妨碍他的前程吧。” 早早封王是好事,但年仅十二就被迁往封地,就代表以后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毫无干系了。 香香恍然。 怪不得明谨从不与自己说话,甚至连正眼都不瞧她,原来是恨自己妨碍他的前程了呀。 “哼!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香香低低呸一声,将脑袋靠在长安身上:“阿娘,香香一辈子不嫁,只想跟爹娘在一起。” “娘知道。”长安摸摸女儿脑袋:“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时间筹备。” 回到安定后,没等长安说话,香香已经将安塞发生的事告诉爹爹。 陆景州听罢脸色很难看。 因为他知道,太子嫡出儿子有三位,其中一位就是这明谨。 而且太子长子身体羸弱,次子跛足,唯有这三子明谨还算齐整。 或许明谨以为,只要长兄一死,二兄不足为惧,他便能有希望登上高位吧? 可即便那明谨有希望成为下一届太子,他也没必要除掉自己的香香。 可见此子就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蠢货!自己女儿可不能落到他手里! 随后的日子,陆景州与长安开始布局。 反正自家有的是钱,可以用钱办成好多事情。 比如,在安塞郡王府安插人手,暗中观察明谨的一举一动。 一年后,皇帝忽然驾崩,太子登上皇位。 随后各地藩王进京奔丧,顺带觐见新君。 谁知一月后,皇帝还没下葬,明谨的长兄竟然也薨了。 陆景州得知消息,冷冷道:“那小子果然狠毒,竟连亲兄长都敢害!” 长安:“如此看来,接下来他就要对咱们出手了。” 明谨若想当上太子,朝中必须有人鼎力扶持他才行。 而自己一家虽有做官的,却势单力薄,与那些高门世家根本不能相比。 可偏偏自己香香占着他嫡妻的位置。 “他倒是想得美,也得有命当上太子才行。”陆景州嗤笑。 没多久,就在先皇出殡那天,明谨忽然疯了,嘴里说着疯话,拿着剑追砍他的跛脚二兄,结果被二兄的护卫一刀捅穿腹部,当场殒命。 有人将明谨说的疯话告知新皇,新皇震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长子竟然是被这个看似柔顺的三子所害。 新皇悲痛之余,命人将明谨葬入无名荒山,并剥夺他的郡王封号,贬为庶人。 他府内的一干人等全部殉死,包括王府的官吏也一并赐死。 而陆景州一家也受到牵连,新皇认为陆景州与长安没有尽到看护的责任,罚他三年俸禄,并留在安定开荒种地,没将西北沙漠治理成绿洲,永远不许回京。 此举正中长安下怀。 她本也不想回京城,留在此地最好不过。 唯一不妙的是,自己女儿香香的婚事将被耽搁,有可能没人敢娶。 香香却毫不在意,每日跟着爹娘一起,督促乡民们开荒挖渠。 治理沙漠不是有水就行,还得种树种草,留住地表水分。 首先就是将麦杆稻草等物压进沙子里,防止黄沙流动,再在旁边种上耐旱树木,与荆棘。 加上每天用水浇灌,这些树木全部都活了。 几年后,此地已经绿油油一片,果树成林,绿草盈盈。 等果子成熟,乡民们便摘下来做成果干,既能果腹,也能售卖给商旅。 于是,安定府周围的乡民渐渐富裕,人口也急速增长。 短短十年,就从原来的数万人,增至十几万。 长安还在安定府各县乡办了学堂,让所有小孩子学认字,学谋生技能。 连陆元锦也在府城学馆做起教书先生,有父亲陆怀年督促,他倒是对自己这个职业渐渐上起心来。 或许是金氏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又或是年纪渐长,陆元锦逐渐沉稳,再不似之前浪荡。 由此,他与弟弟陆景州一家也渐渐和睦,每次过年过节,陆元锦也会带着儿女去弟弟家里赴宴。 长安还是原来的模样,婆婆杨氏也仿佛停留在三十多岁,一点不显老。 便是姜氏夫妻也比别人年轻。 只是有些事终归变了,长安与叔叔婶婶很多年都见不到一面,曾经的姐妹也都远在千里,不能时常聚一起。 不过,今年老忠勤侯带着老妻来到安定,想定居于此。 长安当然知道原因。 两人岁数渐长,京城与之相熟的老友也陆续故去,老两口很是怕死,一合计,就来到安定府,依附长安生活。 他们的重孙子也跟他们过来,年纪与香香差不多,也没娶亲,老两口便存心让两孩子多多接触接触。 张家重孙子第一眼瞧见香香时,眼里就迸发出光芒,羞涩得俊脸飞红。 他朝香香深深一揖,“小生张君瑞,见过香香姐姐。”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