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救命,真的有人徒手扒坟啊?? “至少给我一个检查遗容遗表的机会吧。” 寒风阵阵,姜珥望着把自己尸体埋得严严实实的雪,傻了。 #出门旅游的第一天,被拖拉机创飞是一种什么体验?# #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阿飘该怎么办?# #被困在尸体旁边没办法去地府投胎,是因为阴间Cp磕多了吗?# 姜珥心态崩了。 姜珥开始阴暗爬行。 并随机吓晕两只路过的鸟。 功德-1-1 天色阴沉,灰色云层重重叠叠压在头顶。 好不容易停了半天的雪,又要下起来了。 姜珥仰头看了眼天幕,下意识伸手,试图接住悠然落下的雪花。 雪花无声穿过她,融进满地苍白。 天地间似乎只剩这一种颜色。 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惆怅低头: “如果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我不介意在他床头蹲仨月替他镇宅报恩的。” “吱嘎——” 有风吹来,带着彻骨的寒意,树枝摇曳,积雪漱漱而落。 同时响起的,是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姜珥:“。” 姜珥:“!” 有人来了! 她双眼一亮,立马转身。 可看清来人后,她倏地呆住。 那个人…… 不远处,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走来,似乎腿脚不太方便,走路姿态有些怪异。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身形修长,五官出挑,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瞳仁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无。 “……傅听寒?” 姜珥诧异。 怎么会是他? 闲得无聊时,她想过谁会第一个找到这里。 警察和家人朋友全都通通猜了一遍。 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傅听寒。 ——她的丈夫。 不对,严格来说,他们俩名为夫妻,实际上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见面了至多不过点点头。 毕竟,这场婚姻,从来不是因为爱而存在。 放下工作千里迢迢从帝都赶来找她,委实不太像傅听寒平时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他的腿…… 姜珥想不明白,只好继续看下去。 漫天飞雪,傅听寒没有打伞,任凭棉絮似的雪花攒满肩头。 他只是一刻不停的向前走着,走着。 即使走的跌跌撞撞,也从未停下,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好似在奔向某个既定的终点。 那张清俊的脸上只剩麻木和空洞,比起姜珥,他更像一只游魂……或着说一个死人。 姜珥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迎着他走了几步。 脚尖轻飘飘拂过积雪,没留下一个足印。 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傅听寒?” 傅听寒垂眼迈步,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 如同那片雪花。 姜珥一阵沮丧,“也对,活人怎么可能听得见死人的声音呢?” 脚步声停下。 傅听寒顿住。 姜珥怔了怔。 难道…… 她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傅听寒缓缓蹲下,伤痕累累的指尖探进松软积雪。 再收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 他低眸凝着,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脸上终于涌出除了麻木以外的情绪 ——绝望。 到底找到了什么? 姜珥好奇的探头看看,认出那是自己的一只鞋子,白色鞋带已经染得通红。 她不由得有些发怵。 这死相得有多惨啊…… 怪不得傅听寒都要吓哭了。 她飞快别过脸,期盼着他赶紧叫人过来把自己挖出去烧了,然后选个风水宝地入土为安。 毕竟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员来做比较好。 不然等会儿吓到傅听寒功德又得-1-1。 再这么减下去,她下辈子没准儿会成为峨眉山上的某只猴子也说不定。 出乎意料的是,傅听寒没有动。 他在呜咽风声中定了许久,随后轻轻放下那只鞋子,双手一点点挖开身前厚重积雪。 动作格外小心,似乎生怕伤到雪下那人。 姜珥看出他想做什么,一脸欲言又止。 憋了半晌,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忍不住小声碎碎念: “咱要不然回去拿个铲子?这里大小也算我坟头了,这样徒手扒我坟头……感觉怪怪的。” 最重要的是,救命,她真的不想做猴子啊!!! 傅听寒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她的尸身。 他对着那具蜷缩成一团的尸体默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得厉害。 姜珥那颗罢工的心也跟着高高提了起来。 好消息是,极寒的气温影响下,尸身并没有腐败。 可也只能—— 勉强看出人形罢了。 情况比她所预想的,还要惨烈一万倍。 只一眼,姜珥便不敢再看,甚至不敢想傅听寒此刻的表情。 他,会嫌弃她的吧? 再不然,也会害怕……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泣音。 很近,就在身边。 她愣住,慢慢抬头。 年轻男人跪在雪中,小心翼翼的握住面前那只僵硬的手,喉中溢出几道含糊不清的颤声。 他在叫她。 姜珥 姜珥 姜……珥。 一声又一声。 皆是从前不敢宣之于口的那个姓名。 姜珥从来没有想过,傅听寒那样一个冷静到堪称凉薄的人—— 也会有双眼通红失去理智的一天。 她满心茫然。 直到傅听寒低额,额头抵上那只灰白的手背。 有清亮水珠划过冰冷肌肤,白霜融化,在刹那间融出一条浅痕。 恍惚中,她似乎透过那具尸身感受到水珠的温度。 是滚烫的。 这一次,傅听寒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 他说: “珥珥,我带你回家。” “……” 寒风萧瑟,天地无声。 年轻男人替亡妻穿好了鞋子,弯腰抱起她的尸体,循着来时的路走去。 半空中,姜珥控制不住的跟随他一同前行,视线落在他左腿的义肢上,久久未曾收回。 他的速度很慢,可每一步都很稳,似乎怀里的人只是睡着而并非死去,需要他小心呵护,以免颠簸扰了她的好梦。 不知过了多久,雪彻底停下,乌云散开,阴沉天色渐渐明亮。 再长的路也到了尽头。 —————— 在这个难得晴朗的冬日,傅听寒带着他的妻子走出她的埋骨之地。 直到很久以后,姜珥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场百年罕见的大雪拦住了所有人,只有左腿残疾的傅听寒,义无反顾的独自进了山。 只为带她回家。 ------------ 第2章 这样下去会赶不上吃席的吧? 姜珥分不清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 耳边时不时响起模模糊糊的声音,像是从岸上传进水底,嗡嗡的,听不太清。 ——她还没来得及参加完自己的葬礼,忽然就被拖来了这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这样下去会赶不上吃席的吧?”她焦急万分。 倏地,前面亮起一点微光,她精神一振,奋力冲过去。 “我才不要和他做同桌!” 冲进光中的刹那,像是打碎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砰”的一声轻响后,姜珥耳边的声音骤然清晰。 “不行,抽签抽到你了,咱们说好了的,谁都不许耍赖!” “就是就是,不然谁愿意和他一个聋子坐一起。” “咱们都是同学,别这样说呀,要团结一点……” “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要团结那你怎么不和傅听寒做同桌?” 谁?谁在说话?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姜珥努力良久,终于挣扎着睁开一条缝隙。 霎时间,过于明亮的光线大片大片涌来,她被刺得下意识偏了偏头。 “让开,别挡路。” 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本就站不太稳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将要摔倒前,她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慌乱中抓住了身边某只纤细的胳膊。 耳边传来惊声尖叫: “你干嘛?!” 过高的分贝使姜珥打了个小小的激灵,她瞬间清醒过来,踉跄着站稳,艰难抬起头,强迫自己一点点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额上冷汗涔涔。 那人又扯着嗓子喊道:“班长!你快过来看看姜珥!她好像要死了!” 不远处的争执声立即停下,很快,有人风一样赶来: “哪里不舒服?是中暑了吗?” 过了几秒,姜珥发黑的视线才全部恢复正常。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约摸十六七岁,是很陌生的面孔。 此时,他正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等等,他看得见她? 还有刚刚,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姜珥懵懵的,茫然转头扫视四周。 盛夏,蝉鸣,干净玻璃窗外郁郁葱葱的绿意,右手边贴着金属门牌的教室门,教学楼干净的走廊,还有勾肩搭背经过的学生。 一切都与那个苍白冰冷的冬天截然不同。 这里是…… 学校? 姜珥仔细盯着那块金属门牌。 上面写着—— 【高二·六班】 自己曾经就读过的班级。 姜珥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僵着脖子一点点回头,视线重新落到教室内。 入目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陌生面孔。 以及—— “傅听寒?!” 教室的最后一排,穿蓝白校服的少年端正坐在椅子上。 四周气氛躁动,他却漠不关心,始终垂眸看着笔下纸页。 日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粉似的薄光,那张清俊的脸上色调鲜明,宛如一幅将将画好的油画。 模样与姜珥认识的傅听寒有七八分相似。 只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青涩。 “……傅听寒,是你吗?” 姜珥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叫道。 他没有半点反应,笔尖沙沙划过纸面,留下一行行凌厉字迹。 姜珥小心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和刚才一样,手下触感真实,不再是一片虚无。 笔尖停了一瞬,少年抬眸望来,目光没什么温度。 姜珥咽了口口水,指尖上移,落到少年瘦削面颊。 温热的。 死去的人可感受不到温度。 “是幻觉吗?还是在做梦?”她喃喃,特意加重力道捏了他一把,认真问道,“痛不?” “……” 少年睫羽颤个不停,身子飞速往后一撤,避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晕开一点绯色。 分不清是被她掐的还是气的。 见她神思恍惚,小胖子大步走过来:“姜珥,你没事吧?” 姜珥再次认真环顾了一遍四周,视线落在自己穿着的同款校服上,忽然道: “你打我一下,用力打。” 班长小胖:“啊?”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忧心忡忡道,“病毒已经开始侵蚀你的大脑了吗?” 姜珥正要说话,倏地,像是揭开了舞台上厚重的帘幕般,脑海中瞬间涌现许多陌生而遥远的记忆,每一帧,都是几乎被她遗忘的十七岁时的日常,画质格外清晰。 仿佛就在昨天才发生。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骤然急促,连带着胸腔里那颗早就已经罢工的心脏也跳得激烈。 自己也许,应该,大概,是活过来了。 不仅活过来了,还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高二时期。 姜珥:“……” “轰隆——” 晴天霹雳。 被拖拉机创死还不够让她前半生的罪孽一笔勾销吗?为什么要让她再读一次高中?!!! 而且—— 姜珥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傅听寒???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和他是同班同学了? 按照他那光鲜亮丽的人生履历表来看,他现在不应该在太平洋对面摇红酒杯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傅听寒,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疑惑。 没有回应。 不知何时,少年已重新低下头,继续抬笔抄写未完成的单词。 字迹略凌乱。 姜珥正奇怪,一个女生不耐烦道: “别叫了,你见过哪个聋子能听见别人和他说话的。” 姜珥:“蛤?” 聋子? 她仔细看了眼他的左腿,蓝色校服长裤恰好遮到脚腕,只露出一线冷白肌肤。 不是义肢。 所以,十七岁时的傅听寒,腿没断,但耳朵是聋的? 姜珥满头问号。 “麻烦让让,”那个女生不耐烦了,猛地推开她,“这是我的位置。” 说完,她一脸晦气的绕到靠墙的座位,重重把书包扔在桌上,对身边坐着的少年发泄着不满。 “真是倒霉到家了,怎么就抽中我了。” 姜珥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清楚,班长委婉道: “姜珥,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和死了三天一样,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医务室一趟吧。” “我没事,刚刚低血糖而已。”姜珥随口糊弄道。 班长肉乎乎的脸皱成一团,显然并不相信,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理解你刚转来班上,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的心情,可我真的很担心你死掉……” 姜珥信誓旦旦,“你放心好了,我真的不会死掉,那个抽签到底——” 话说到一半,她安详的闭上双眼,“哐当”一声,连人带椅创翻离她最近的傅听寒。 倒地的瞬间,傅听寒只来得及抬手护住她的头,自己重重撞上坚硬地板,闷哼一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 目睹事故现场的小胖子: (´͈ᵕ`͈)◞? ─=≡Σ(((っ゚Д゚)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姜珥真的死掉了!!!!!!” “她还砸死了傅听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第3章 她可以拿着他的遗产去夜店点男模诶 脸上湿漉漉的,有点痒。 姜珥伸手拂了拂,翻个身想要继续睡。 下一刻,她骤然清醒过来。 四周安静,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心直直沉下去。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死去的姜珥做的一个梦而已吗?”她喃喃,“我根本就没有重生。” “啥?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啪——” 灯光猝然大亮。 姜珥下意识眯起眼,待到适应光线后仔细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间极大的卧室,地下铺着木纹砖,墙面刷成了米黄色,柜子里陈列着她无聊时雕出来的小木雕,靠墙的书桌桌面摊着几本杂志与封面花里胡哨的新书。 窗外夜色如水,虫鸣阵阵。 这里…… 是她曾经的房间。 倏地,指尖碰到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小团子。 她低头,煤炭一样黢黑的小猫“喵”了一声,睁着橙黄的眼拱过来舔了舔她的掌心。 湿漉漉的,有点痒。 是她曾经养的猫,皇甫来福。 前世她出国后不久就走丢了,再也没找回来。 “……来福,”姜珥眼眶发热,“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好想你。” 她将它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恨不得一口吃下它的猫猫头。 来福闭上眼打起呼噜,她的视线又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姜珏?” 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门边,大约十五六岁,手里捧着一块刚切的西瓜,脸上还沾着几粒瓜籽。 样貌与她有五分像。 刚才的声音,就来自于他。 “干嘛?” 姜珏把瓜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警惕,“这可是西瓜最中间那块儿,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吃的。” 姜珥瘪嘴,眼里泪光涟涟。 “不是吧,这就哭上了?”姜珏大惊失色,“你别演我啊。” 姜珥掀开被子,赤着脚飞奔到门边,紧紧抱住他。 前世的姜珏,只活到十九岁。 他被人诬陷强奸未遂,差一点就要坐牢,后来找到证据翻案,他却因为网暴患上抑郁症,走了极端。 因为他的离世,妈妈悲伤过度,身体也每况愈下,在同一年不治身亡。 姜家只剩姜珥与爸爸。 而没过几年,她也不在了。 葬礼上,她看着爸爸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墓碑前,惊觉他两鬓已斑白,身形早已没有幼时觉得的那样高大。 他眼里有水光闪动。 这是从小到大,姜珥第一次见到爸爸哭。 她伸手想给他擦擦脸,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像一阵轻飘飘的风拂过。 他无知无觉,挥开傅听寒搀扶他的手臂,佝偻着身子蹒跚离开。 而她目送他远去,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大抵将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时。 想到这里,姜珥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重生的好处。 只要一家人都还整整齐齐的,高中就高中吧。 她吸了吸鼻子,拍拍姜珏的背,软下嗓音: “姐姐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打你了,真的。” “不是退烧了吗?”姜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脑子还是不清醒?难不成已经烧坏了?” 姜珥:“……” “不过,既然你脑子坏掉了,”他两眼放光,振臂一呼,“那姜家的家产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珥:“。” 她一巴掌呼向他后脑勺,顺带抢过他手里的西瓜,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把鲜红瓜瓤嚼得汁水四溅。 “我撤回刚才的话。” 姜珏抹了把脸,语气带了点欣慰: “这才正常嘛。” 背上出了汗,衣裳黏住皮肤,很不舒服。姜珥扯了扯衣襟,问道: “我怎么会在家里?” 姜珏走到床边,弯腰提起粉色兔子拖鞋扔到她面前: “爸妈怕你不习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你退烧之后非要把你接回来——把鞋穿了,别老光着个脚到处跑,寒从脚起知道吧。” 姜珥一边穿鞋一边“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他吐槽,“你是不知道,咱爸妈收到学校通知后去医院的那一路上,那叫一个提心吊胆,生怕你得了什么绝症,连卖哪套房子给你治病都想好了。” “结果就是个中暑,退了烧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中暑…… 姜珥有点印象了,好像有个人把她一路抱到了校医室来着,结果还没等到转送医院,她就彻底昏死了。 连看一眼那个人是谁都没来得及。 而前世自己确实也中过一次暑。 在自己刚从星海转去三中大概一星期的时候,当时,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抱着她飞奔。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姜珥正要说话,楼下传来妈妈温柔的询问声: “阿珏,你姐醒了吗?” 姜珏立马告状:“醒了,她还抢我西瓜吃!” “臭小子胡说什么,那不是你特意留给你姐的吗?” 姜爸爸毫不留情的拆台,“一小时上上下下跑了八次,生怕她醒了吃不到。” 姜珏干咳了一声,不太自然的小声嘟囔: “我才没有呢。” 很快,两道脚步声传来。 姜珥猛地转头看去。 楼梯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出现在她视线中。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长相普通,女方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只是远山眉间笼着一缕挥之不散的病气,无端氤氲出几分弱不胜衣的气质,一看身体便不太好。 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意,一步步走到姜珥面前。 如同她从前梦境中无数次发生的场景。 可这一次,是真的。 姜珥眼眶一热。 姜妈妈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忙试了试她的额温,“头还晕吗?” 姜珥伸手抱住她,嗓音夹着小小的哽咽。 “妈妈,我好想你。” 生病的孩子情绪起伏总是格外大。姜妈妈没有细究姜珥的失态,只是轻拍她后背,哄道: “妈妈也很想我们珥珥。” “好了,”旁边的姜爸爸拨开姜珥汗湿的刘海,语气略带嫌弃,“快去洗洗吧,出了这一身的汗,就别往我老婆身上蹭了,也不怕熏着她。” 姜珥委委屈屈松开手,后退一步,“知道了。” 她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和爸妈又说了几句话后,拿好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温度正合适的热水浇下,绵绵雾气随之散开。 姜珥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闭眼抱着双臂站在花洒下,任由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 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傅听寒。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自己和他这桩被安排好的婚姻。 但那时姜珏没了,妈妈病重,姜家又面临破产危机,只有傅家愿意帮他们一把。 条件是让她嫁给左腿残疾,还病得快死了的傅听寒。 爸爸答应了。 趁妈妈和傅听寒两个人都还活着,他们加急定下了结婚的日子。 姜珥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很快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 反正傅听寒病的那么重,能不能看见年底春晚还不一定。 更何况她还年轻,等得起。 ——以后有大把拿着他的遗产去夜店点男模的时间,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4章 这小子想来先婚后爱那一套 直到婚礼当天,姜珥才第一次见到傅听寒。 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傅听寒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虽然左腿装着义肢,但走起路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他的残缺。 而且精神意外的还不错,不像别人口中没几年活头的样子。 姜珥有种自己被诈骗了的错觉。 而傅听寒心情也不太美妙,这点从他脸上始终没有半点笑容就能看出来。 他甚至没等到婚礼结束就走了,留她一个人面对满堂宾客。 她当时就悟了,原来对这桩婚姻不满意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从那以后,姜珥便自觉保持着边界感,没过多久就搬出了他们的婚房,除非必要,极少和他私下联系。 结婚两年,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傅听寒的一切,对她来说,几乎都是空白。 她不知道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她不知道他曾经没有听力。 她不知道,他们还做过同学。 ——虽然只有半个学期。 上一世她高二转到三中后状态奇差,整天浑浑噩噩的,除了走神就是睡觉,寒假一到就出国了。 走的时候连班上的人都还没认全。 不认识傅听寒,也算是意料之中。 可为什么傅听寒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是不记得了,还是和她一样,压根儿就不认识? 水声停下。 姜珥擦干身体换好睡衣,盘腿坐在凳子上吹头发。 傅听寒似乎有很多秘密。 只是前尘具散,她已不得而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傅听寒带着她走出了那座雪山,给她收了尸。 按当时的场景来看,他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讨厌她。 莫非…… 姜珥手中动作一顿,悟了。 这小子想来先婚后爱那一套。 好险,幸好她死的早,否则没准儿还真让他得逞了。 ——她一向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没什么抵抗力的。 及肩长的头发干得很快,姜珥放下吹风机,简单洗漱了一下,抱着猫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她却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现在的傅听寒腿是好的,耳朵却又不行了。 不是,他怎么身上总有零件不对头啊,这么脆皮的吗? 等等,他好像连助听器都没有,要怎么听课,靠读唇语? 傅家家大业大的,不至于抠这点钱吧。 姜珥琢磨了半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首先,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听寒的存在一直很神秘,甚至在他们结婚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傅家还有他这个孩子。 对此,傅家的官方解释是: 傅听寒从小体弱加上残疾,出生后便一直没有公开身份,秘密养在国外。 大部分人都信了,毕竟他的长相与傅氏夫妇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做不了假。 姜珥也信了,只当他与傅家人之间的生疏冷淡,是因为常年分居两地的缘故。 网上偶尔也有小部分不同的声音,声称傅听寒的身世有异,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话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形无踪。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消失的那些言语……才是真相? “他没有在国外,没有在帝都的傅家,而是在风城,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啊。” 姜珥摸着下巴,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小说剧情。 年幼走丢? 真假少爷? 亦或是传说中的豪门经典虐恋带球跑? 姜珥用力摇摇头。 首先排除最后一个。 她在婚礼上见过傅听寒的母亲,出身名门,举止优雅得体,与傅听寒的爸爸青梅竹马,和那狗血剧情完全沾不上边。 妥妥的纯爱风。 排除它,剩下的两个猜测也一个比一个老套。 是属于被写成小说后都得收获三千字差评然后读者喜提穿书的那种程度。 “豪门中的恩恩怨怨谁说的清楚。”姜珥想得头都大了,“我还是别管闲事了,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可万一,他真是走丢的呢? 她一阵纠结,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明天去打听一下。” 傅听寒毕竟给她收过尸,有一份恩情在,如果真是走丢了的话,他能早点回家人生会大不一样。 也许,那条腿就不会断了。 “这件事就算是我对他的报答了。” 她盯着头顶浅粉色的细纱帐顶,下定决心,“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阳光道,我找我的188白皮体育生。” 先婚后爱,大可不必。 想到这儿,姜珥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两步蹦到书桌前。 她挑了个封面相对于不那么花哨的新笔记本,在扉页郑重落笔。 【重生后必须要做的事】 1.阻止姜珏被人陷害,从源头上改变妈妈去世的结局,和爸爸一起挽救姜氏 注:如果实在救不回来那就算了,趁有钱多买两栋楼,让他早点退休收租 2.在傅听寒愿意的情况下,帮助他回到傅家,报答他的恩情,从此两清。 3.远离……那个人。 4.不出国了,好好学习考上国内的大学,多陪陪家人。 5.多摸摸来福,不要再弄丢它。 姜珥暂时只想到这么多,写完后放下笔,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起身将笔记本放到书架上。 姜珏被诬陷是她二十二岁时发生的事,现在她才十七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眼下,只有傅听寒的事需要她处理,倒不算很忙。 终于理清乱麻一样的思路,她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定了八个闹钟,拖着沉重的身体躺回床上,放心闭上眼。 “等等,还要加一个!” 即将睡着时,姜珥想起什么,挣扎着爬起来,一脸严肃的在笔记本上写到: “少打姜珏。” “除非忍不住。” ------------ 第5章 他一定是想做个体育生! 早上六点,姜珥在八个闹钟的夺命连环催中醒来。 她摸索着关了闹钟,正要翻个身继续睡,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自己已经不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木雕工作室老板了。 她现在是一名高中生,需要上那该死的早自习。 而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想到高考,姜珥把头蒙进被子里惨叫一声。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何尝不是来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阴间呢? “珥珥,起来了吗?”姜妈妈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满脸担忧,“还是不舒服?” 姜珥赶紧坐起身,努力微笑:“没事,我练练嗓子而已。” 姜妈妈道:“要不今天请假吧,在家里多休息休息。” 姜珥动摇了0.01秒,可想到自己亲手写下的目标,又坚定的摇摇头,声音铿锵有力: “不,妈妈,我爱上学。” 姜妈妈更担心了,“不是退烧了吗?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姜珥:“。” 正好姜珏路过门口,听见两人的对话,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不,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冷笑话哈哈哈哈……” 姜珥:“……” “你、完、蛋、了。”她一字一顿道。 姜珏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楼下的姜爸爸从厨房端出两杯豆浆,听到动静,眉头皱起,上楼问道: “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姜珏哭唧唧告状:“爸,姐又打我,可疼。” 姜爸爸不耐:“知道了,要哭滚出去哭,别吵到你妈和你姐的耳朵了。” 说完,他把豆浆放到老婆和女儿的手里,柔声道: “加了核桃和红枣一起榨的,趁热喝。” 姜珏哭得更大声了。 * 惦记着傅听寒的事,姜珥一改往日的拖沓,破天荒的早早到了学校。 天气很好,她背着书包随着人流走向教学楼,发圈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音清脆悦耳。 路过的人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隐隐带着惊艳。 “早啊姜珥。”小胖子看见了她,哼哧哼哧跑来,“你身体好点了吗?” 姜珥动动胳膊又动动腿,一边走一边回道,“已经好完了。” 小胖子松了口气,“那就行,你是不知道,当时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说倒下就倒下,还把傅听寒给撞了。” 姜珥脚趾扣地,“我还撞到了傅听寒?” 小胖子道:“对,他恰好垫在底下,把你保护的可好了。” 姜珥:“……” 怪不得身上半点伤都没有。 合着临时找了个肉垫。 “那傅听寒怎么样?没事吧?”她一阵心虚。 “他没事,”胖子安慰道,“还是他把你抱到了医务室呢,路上跑的老快了,肯定没事,放心吧。” “是他?”姜珥诧异。 “对啊,”小胖也很奇怪,“我还从来没见他跑这么快过呢,难道他——” 他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 姜珥莫名紧张起来,“难道什么?” 小胖哼哼两声,语气笃定,“他肯定背着我们在偷偷练田径,准备做个体育生!” 姜珥:“……蛤?” “不过也好,”小胖喜滋滋道,“下次运动会派他上场,咱班又能多一枚金牌了。” 姜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这次是傅听寒,那么上一世,也是他送自己去的校医室? 感觉不太可能。 这辈子是刚好砸他身上没办法,可前世她刚进门就晕了,离他坐的最后一排隔了整个教室,况且他们都还不认识,连话都没说过,他没道理特意赶去帮忙。 “早知道当时问问了。”姜珥叹气。 “你说啥?”小胖不明所以。 “大人的事儿你别管。”她敷衍道。 正说着话,六班到了,两人一起走进教室,来的人已经不少,负责值日的几个学生一边说话一边打扫,闹成一团。 姜珥扫了眼窗边。 傅听寒还没到。 她循着记忆找到自己的位置,正好是小胖前桌。 “你叫——何陶?”她不太确定的问小胖子。 “对对对,我是。”何陶受宠若惊道,“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姜珥干咳两声,“都转来一个星期了,知道也不奇怪吧。” “不是啊,你之前很高冷来着,”何陶委婉道,“大家都觉得你……不太好接近。” 姜珥回忆起前世天天垮起个脸的自己,淡定道,“之前是对环境不太熟悉,现在完全适应了就好了。” “嗯嗯,咱们班同学都很好相处的,”何陶道,“大家脾气都很好……” 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后排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转身看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女生,姜珥一眼就认出,她是昨天傅听寒的新同桌。 刚刚的巨响,是她踹倒了傅听寒的椅子发出的。 她像是还不满意,双手又用力一推。 两张原本合在一起的课桌瞬间拉开距离,中间几乎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挨着走道的那张桌子显得格外突兀。 做完这些,她脸色才终于缓和下来,优雅落座,抽出几张湿纸巾反复擦手,眼里全是嫌弃: “脏死了。” 姜珥眉头紧皱。 何陶有点尴尬,解释道,“平时他们脾气都很好的,只是每个月换座位这几天会比较暴躁而已,你别害怕。” 姜珥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昨天的抽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前世待的那半学期里从来没听说过? 闻言,何陶满脸羞愧。 “就是,咱们班的傅听寒同学,比较,比较特殊,”他欲言又止,“每次换座位时,都要抽一次签,抽中的人……” 听到这里,姜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们一直靠抽签来决定,谁和他做同桌?”她凝声问道。 小胖子不好意思说话,只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姜珥一口气堵在胸口,“就因为他听不见?” 小胖子呐呐的,说不出话。 倒是旁边过道上拖地的值日生插嘴: “没办法,谁让老师规定必须要有人和他做同桌,还得次次不重样,生怕别班议论咱们排挤他,拖累了班级名声。”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不然谁愿意和他一起坐啊。” “他聋就算了,还总是阴森森的,吓人得很。” “听说他家里很穷,放学了还去捡垃圾呢,身上指定有味儿。”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何陶小声道,“我是不介意这件事的,可我也没办法一直和他做同桌,只能按照大家的意愿来办了。” 姜珥沉默。 前世的这个时期,她除了睡觉就是戴着耳机发呆,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一直没有融入过这个班级,又或者是她看起来太不友好,总之,她从来没有被要求抽过签。 从来不知道,原来傅听寒在这个班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傅听寒,都是这个班里的异类。 不过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罢了。 何陶看出她表情不太好,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笨拙的劝道: “你别生气……” 忽地,不知道是谁小声道: “傅听寒来了。” ------------ 第6章 以后,我会和傅听寒一直做同桌 姜珥霎时抬头。 少年逆着光走进教室,或许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都瘦得厉害,侧脸线条刀削斧凿般清晰。 本就宽松的校服愈发显得空空荡荡的,领口露出半截深深凹进去的锁骨。 他就这样穿过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里是被推开的桌子和踹倒的椅子。 姜珥以为他会愤怒,或者出现别的什么情绪。 可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扶起自己的椅子,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警告你啊,你的桌子不许碰到我的桌子。”同桌女生嚷嚷道。 说完她才想起他听不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头和朋友吐槽: “无语,他这种人为什么不送去特殊学校,非要来咱们正常人的学校念书,弄得大家都不方便。” 朋友嘲笑道,“你之前不还觉得他帅吗,怎么这会儿又嫌弃起来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要面子,同桌女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耻辱,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尖了: “我才没有!”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嬉笑声。 女生又羞又恼,“我说了我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她赌气又把傅听寒的桌子推远了些,声音已带了哭腔: “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坐,没人愿意当你同桌,丢死人了!” 傅听寒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迟钝的抬起头。 ——从头到尾,他都没听见她们说了什么。 可看着她们的表情,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原因,嘴角抿成一条单薄的直线。 一向乐呵呵的何陶也肃了脸,“薛玲,你太过分了。” 薛玲却越哭越凶,非要闹着再抽一次签。 姜珥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开始横冲直撞。 她觉得自己要炸了。 哭声与起哄声里,她看着始终安安静静的少年,做了个深呼吸,突然开口: “谁说没人愿意了。” “我愿意。” 四周猝然一静,众人纷纷看向她。 傅听寒反应慢了一拍,也随着他们看了过来,见到姜珥的刹那,微微一愣。 “你说什么?”何陶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愿意和傅听寒一起坐,”姜珥重复了一遍,“以后也不用抽签了。” 何陶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下个月他不就落单了?” “下个月我也和他一起坐。” “下下个月呢?” “下下个月也是。” 姜珥环视众人,最后,视线落到正偷偷看她的少年身上,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 “以后,我会和傅听寒一直做同桌。” 少年怔住。 众人面面相觑。 “可是老师那里……”何陶先是为傅听寒高兴,又觉得为难。 “我去说,你别管。” 扔下这句话,姜珥回到自己的座位,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拎着书包走到薛玲桌边,不客气道: “让开,这里现在是我的位置了。” 大概没料到她执行力如此迅速,薛玲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梨花带雨的脸上涌出一阵喜色,抱了书包就要跑: “你可别后悔,先说好,就算后悔了我也不会和你换回来的!” 姜珥道,“等等。” 她一脸警惕,“你想反悔?” 姜珥抬起下巴指了指傅听寒的桌子,言简意赅: “推回来。” 薛玲立马摇头,“要推你推,我可不想再碰他的桌子了,上面肯定很多细菌。” 姜珥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转身,走向自己原本的座位,干脆利落的一脚。 “砰——!” 桌翻椅倒。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好了,”姜珥慢悠悠踱步回来,微笑,“两清。” 薛玲气得跺脚,“你你你给我扶起来!” “可可可是,”姜珥故作为难,“上面很多细菌诶,我可不想再碰。” “你——!!”薛玲红了眼,“不许学我说话!” 姜珥慢吞吞道:“哦,那你报警吧。” 薛玲:“……” 她正要说什么,预备铃响了,早自习即将开始。 她被何陶连拉带拽的拖走,一边抹眼泪一边扶起桌椅,不忘狠狠的瞪了姜珥一眼。 姜珥回了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转眼瞥见傅听寒还愣愣地站着,她“啧”了一声,甩下自己的书包,双手按住他桌面,向里轻轻一推。 两张桌子再度合并,不留一丝缝隙 “搞定。” 她舒舒服服坐回自己的椅子,把书包塞进桌洞中,再拿出早读要用的英语书,旁若无人的开始背单词。 傅听寒指尖摩挲着桌沿,眼睫低垂,尽数遮住眸中情绪。 忽地,衣摆传来一股拉力。 他顺着看过去,看见少女黑白分明的眼。 【还不坐下?老师要来了。】她举起写了字的草稿本,示意他坐下。 于是,傅听寒慢慢坐下。 姜珥正要转回去继续背单词,他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 一如她刚才的动作。 姜珥目光疑惑。 他紧紧看着她,转动手腕,对她做了一句手语。 姜珥:“……” 救命,她没学过这个啊。 她匆匆在草稿本上写下一句话,把本子平移到他面前。 【要不你用笔写吧。】 傅听寒没有动,只是静静端凝她。 他有一双漂亮的凤眼,瞳仁漆黑,宛如冷水里浸着的黑曜石,若是这样直直看着一个人时,压迫感便会一丝一缕涌上对方心头。 大部分人都会因为不自在移开视线。 姜珥没有。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日光明亮,落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像是盛了两枚小小的月轮。 倏地,她恍然大悟,一边写一边说道: “你是想谢谢我吧?嗐,我只是个普通好人罢了,用不着。” 说话时,她无意识弯了双眼,眉梢挂着几分极力压制的得意。 眸中月轮变成了月牙。 “……” 少年的笔尖顿在纸面,洇开一点墨痕。 世界依旧一片寂静。 连风声也无。 他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重新低眉落笔。 【谢谢。】 力透纸背。 ------------ 第7章 废品收购站VIP级客户 下课铃响,姜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今天操场维修,不用做早操,课间时间会长一些。 她扫了眼身边的傅听寒,在先去小卖部买辣条,还是先与和傅听寒套话间犹豫不定。 而套话也是有讲究的,得先打好腹稿,总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他妈妈亲生的吧。 多冒昧啊。 她权衡了两秒,还是决定先去买包辣条提提神。 刚要走,小胖子抱着一沓作业本敲敲她的桌子: “班主任找你,恐怕是因为座位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 真会挑时间。 姜珥起身随着小胖子去办公室。 临出门时,她鬼使神差的回了头。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班上的学生大多在打闹,嘈杂得快要掀翻屋顶。 除了傅听寒。 他独自坐在角落看书,背挺得很直,好似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他与四周隔开。 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亦或者说是默契,没有人会去打破那个玻璃罩子。 大家隔着那层透明屏障,冷眼欣赏着傅听寒的孤独,并为之自得。 姜珥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后来的傅听寒身上,总是带着挥之不散的冷淡与凉薄。 大抵是因为他的青春一片死寂。 ——各种意义上的。 没走几步路,姜珥忍不住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小胖子以为她是在担心班主任问话,一边走一边安慰道: “没事的,王老师他脾气很好的,不会骂你。” “我没担心这个。”姜珥恹恹道。 小胖子好奇:“那你是在为什么事苦恼?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叹气。” 姜珥欲言又止,一脸沉重。 见状,小胖子也严肃了表情,从家变到被外校黑皮体育生勒索通通想了个遍,语气不由得也沉重下去: “别怕,都是同班同学,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说着,他握紧拳头,“必要时刻,我会启动我在学校最大的人脉,到时候,不管是什么麻烦,都能替你摆平。” 姜珥:“我物理作业不会做。” 小胖子:“……?”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姜珥满怀期待:“胖胖,你可以让你的人脉帮我写物理作业吗?” 小胖子:“。” 他松开了拳头,痛心疾首的教育道: “姜同学,知识是做不了假的,今天你的作业能让别人帮你写,明天录取通知书也会是别人替你拿,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再努力一点点,为什么……” “停。” 姜珥脑瓜子嗡嗡的,“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个话,把你的长篇大论给我收回去。” 小胖子拧眉:“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怎么能说了又当做没说呢?姜同学你听我说……” 姜珥揉着眉心,“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健谈。” 她只是随口一说,谁料小胖子竟真的点头,美滋滋道: “有啊,我的人脉经常这样夸我嘞~” 你还挺自豪。 姜珥撇撇嘴,换了个话题: “对于傅听寒,你了解多少?” 提到傅听寒,小胖子眨巴了下眼睛,“我和傅同学初中就在一个班了,他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 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天助她也。 姜珥试探道:“比如……他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吗?” 说起这个话题,小胖子左右看了看,示意姜珥凑近。 姜珥照做。 他低声道:“傅听寒家很穷,非常穷,无敌穷。” 姜珥小心问道:“具体穷到哪种地步了呢?” 小胖子委婉道: “有人看见他当街和大爷抢地上的矿泉水瓶子。” 姜珥:“?” “据小道消息传言,他还是咱们这片儿的废品收购站VIP级客户。” 姜珥:“!”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疯狂拍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吧不是吧? 抢矿泉水瓶子? 姜珥艰难的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傅听寒现在还不是未来她认识的那个傅家大少。 他目前只是个捡瓶子的小可怜,不,准确点来说: 是废品收购站的VIP客户。 好像也没差多少。 她揉揉额头,“你见过他的家人吗?” 小胖子正要开口,瞥见教师办公室到了,忙道: “我回头和你说。” 说完,他上前敲门。 得到回复后,小胖子推开门,她跟着一并走进去。 空调开得太低,里面和冰窖似的,姜珥打了个喷嚏,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随小胖子站到某一张办公桌前。 这里坐着一个中年男老师,正和隔壁桌的老师谈笑风生,一时间没顾得上他们。 男老师道:“这周的模范班级又是你们六班的了吧?” “哪里哪里,结果还没出来,不一定呢。”王老师摆手。 “你们班的孩子真是样样都争气,学习态度端正,又听话懂事,从来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同学之间还懂得互帮互助,这模范班级的流动红旗给你们班,我是心服口服啊。” 王老师故作谦虚:“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 桌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姜珥无声冷笑。 互帮互助? 指的是帮助傅听寒以外的所有人吗? 那边,男老师正要再恭维几句,“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紧接着是高跟鞋的“哒哒”声。 穿红色连衣裙的女老师板着脸走进来,一个高个子女生跟在她身后,吊儿郎当的,没什么正形。 女老师没理会抬手和她打招呼的王老师两人,径直坐下,把手里的检讨重重摔在办公桌上。 女孩子仍然嬉皮笑脸的,“别生气啊,不满意我重写。” 见状,男老师禁不住感叹: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像王老师这样,一个班和和气气的。” “她班上那个林凌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王老师摇摇头,“何况还有这个程芷,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受气也正常。” 男老师大感安慰,“这样看来,我们班的孩子虽然不成器,但还不算太差。” “你们来了。” 王老师终于想起桌边还站了两个人,微笑着对姜珥点头示意。 小胖子放下怀里的作业本,小声道:“王老师,作业都齐了。” “你先回班里去,下节课随堂小测,让大家都准备准备。”王老师和蔼道,“我和姜珥同学聊一聊。” 小胖子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到门关上,王老师揭开保温杯的盖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热茶,谈论的话题却在姜珥的意料之外。 “从星海转过来也有一个星期了吧?在三中呆的还习惯吗?” 姜珥“嗯”了一声,不冷不热道,“挺好的。” 王老师自得道:“咱们学校虽然财政方面比不上星海,但校风校纪可要好得多。” 说着,他脸上划过几分不屑: “星海的那帮学生,除了家里有钱还有什么?仗着这个整天不思进取,你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将来只能做个没什么出息的、只会挥霍家业的富二代。” “但你来了三中就不同了,在这里,你有无限可能!” 他语气激动起来: “来,告诉老师,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科学家?文学家?亦或者是对社会有卓越贡献的其他职业人员?” 闻言,姜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想成为——” 在他饱含期待与鼓励的目光中,她满脸坚毅的继续说道: “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只会挥霍家业的富二代。” 王老师:“……” ------------ 第8章 你猜现在几点了?我猜是我们爱情的起点 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真诚的学生,王老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精彩之极。 他深吸一口气,决心跳过这个话题,终于进入正题: “听说你为了和傅听寒做同桌踢翻了同学的桌子?” 姜珥心里了然,“某人来打小报告了?她还挺会避重就轻。” “这个不重要,你先回答老师的话。” 王老师道,“为什么一定要和傅听寒做同桌?你知道吗,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姜珥:“因为我是个正常人,各种意义上的正常人。” 王老师:“什么?” 姜珥简单干脆道:“你应该知道,除了我班上没人愿意和他做同桌。” 王老师从善如流道: “愿不愿意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大家想法都不一样,如果都按每个人的意愿来安排,那无论怎么做,恐怕都有人会不满意,你们还是学生,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就好了。” 姜珥懒得和他兜圈子,“你知道抽签的事吗?” 王老师神色不变: “这种方式确实不太妥当,但结果只看个人运气,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公平,并且,相比于其他方式,更能让人接受,不是么?” 姜珥:“………………” 长久的沉默后,她弯起嘴角,露出一排白皙整齐的牙齿,语气轻柔: “我先说明,我这人有礼貌,但不多。” 王老师不解。 下一秒,姜珥满脸诚恳的接着说道: “所以,我诚心诚意的祝福王老师您,将来在养老院里,也能遇见这样的公平呢~” 办公室一片安静。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老师手里的保温杯抖了一抖,溅出几滴热茶。 他脸色一变,勉强压抑着怒气:“姜珥,你就这么和班主任说话的吗?” 姜珥一脸的无辜:“老师,我哪里说错了吗?可我明明是按照您的逻辑说的呀。” 话音落下,刚才的笑声再度响起。 王老师咬牙,猛地转头,“管好你们班的程芷,有什么好笑的,这么爱笑让她到外面笑个够!” 红衣老师眼皮也未抬一下,低头在程芷的检讨上挑出一个错别字,淡淡道: “你声音比她大。” 王老师:“……” 接连被怼,王老师面子挂不住了,板着脸对姜珥道: “你也给我回去写检讨,八百字,放学前交。” 姜珥:“我不写。” 王老师重重一拍桌子:“你还敢顶嘴!” 换做一般的学生早怕了,好在姜珥当了两辈子的学渣,全身上下什么都不多,只有反骨最多。 “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写。” 王老师额角突突地跳,“你什么态度,不怕我叫家长吗?” 姜珥很配合,“需要我给你我爸的号码吗?” “不过,”她话音一转,“如果我爸来了,到时候我可能就不是写检讨了。” “我会直接转学。”她笑道。 王老师旁边的老师脸色一变,悄悄拉过他,低语: “她爸给咱们学校捐的那栋楼才刚开始修……还是别管太多了。” 王老师也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牙都快咬碎了,硬生生对姜珥扯出个温和笑脸: “行,这件事后面再说,你先回教室。” 姜珥无所谓的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头: “王老师。” “还有什么事?”他不耐烦。 “你说的对,”她道,“抽签这种全靠运气的方式的确对所有人都很公平。” “除了傅听寒。” 王老师正要反驳,她已重新抬脚走出办公室,只远远的留下一句话。 “你从来就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王老师脸色难看至极。 …… 最后一个单词写完,傅听寒合上笔盖。 身边的座位还空着,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窗外。 “喂,有人找你。” 忽地,前桌的男生转身用力摇了摇他的桌子,伸手在他面前大幅度挥了挥。 傅听寒回过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微冷。 教室门口,蓝发少年斜斜倚着门,懒洋洋地抱着双臂,对上傅听寒的目光时,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在他身侧的走廊里,人头攒动。 六班学生鸦雀无声。 只有前桌男生小声道: “赶紧出去,别把麻烦带到班里来。” 傅听寒静静望着他过于夸张的口型,眉间笼了层寒意。 男生后背一凉,飞快把身体转回去。 门口的人还等在那里,六班的学生齐齐盯着他,目光带着浓重不满,无声催促。 傅听寒唇边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篮球场边,人群汹涌。 “奇怪,我记得去小卖部就是这条路最近啊。” 姜珥艰难穿过人流,一边走一边回忆路线,不忘随手抓了个人问路,“同学,你知道小卖部怎么走吗?” 男生举着望远镜紧盯某个方向,心不在焉,“往前走一百米右转然后大约五十米再左转。” “就到小卖部了?”姜珥道。 “不,就到校医室了。”他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在那里挑一副担架过来抬走高二那个聋子。” 姜珥:“?” “看来这次林凌可是认真的。”他对着望远镜中的画面摇头叹息,“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林凌那家伙,这下傅听寒可有苦头吃了。” 姜珥意识到了什么,劈手抢过男生的望远镜,不忘递了几张大额纸币过去: “借我用用。” 男生不满的“哎”了一声,刚要开口骂人,一低头看见手里的钱,立马和蔼可亲起来。 “不着急,您慢慢用~” 说着,他转过头,却在看清姜珥的模样后表情一变,抬手摸了把油头,自信撑树: “嗨,小学妹,你猜现在几点了?我猜是我们爱情的起点。” 姜珥举起望远镜:“也可以是你生命的终点——别逼我扇你。” 男生:…… 不敢吱声。 有了望远镜,姜珥轻而易举的看清了前方局势。 傅听寒果然在那里。 人群中心,特意留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他独自站在一边,对面是七八个少年,皆侧身对着姜珥。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个蓝发少年,原本喧闹的四周迅速安静下去。 他说了句什么,傅听寒没搭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姜珥眯起眼,问身边的男生,“顶着一头蓝毛的,看起来很嚣张的那个人,是谁?” 男生想也不想:“高二九班的林凌,咱们学校的老大。” “他为什么可以染发?”姜珥道。 “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大。”男生老实巴交。 “傅听寒怎么得罪了他?” “听说是因为傅听寒曾经抢了他喜欢的女生。” 姜珥:“啧。” 听到这个理由,她把望远镜扔给男生,转身就走。 早上在教室里那样,是因为她不想做旁观者。 傅听寒和这个叫林凌的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帮他回到傅家做他的富贵少爷就够了,不要节外生枝,反正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交集。 没走两步,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一阵骚动。 望远镜男生更是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天啊,居然是这样,应该没人会帮那个聋子吧,啧啧,他指定完蛋了。” 姜珥:“……” 她眼前控制不住的浮现出大雪中那一幕。 傅听寒抱着她的尸体艰难前行,左腿的义肢因为超负荷使用,衔接处的皮肉磨破,鲜血染红鞋袜,亦染红了脚下白雪。 姜珥:“。” 淦。 她深吸一口气,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猛地回头。 ------------ 第9章 好看到能做夜店头牌那种程度 “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姜珥挤开最后一个挡路的人,终于站到人群中心处,前面就是傅听寒他们的身影。 蓝发少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篮球,嘲讽道,“傅听寒,看来没人愿意帮你啊,真可怜。” 说完,他身后的一号小弟飞快写下这句话,举起手中小黑板哒哒跑过去给傅听寒看。 其余人放声大笑。 一号小弟忙又在小黑板上写下一长串“哈哈哈”。 傅听寒面无表情。 蓝发男生很不满他的反应:“你他妈是面瘫吗?” 一号小弟埋头狂写,却在最后两个字时犯了难,抱着小黑板问道: “老大,瘫字怎么写?” 蓝发少年:“……” 他踹了身边二号小弟一脚,“瘫字怎么写。” 二号小弟慌忙拿出手机:“老大稍等,我百度一哈。” 姜珥:“……” 一群人凑不出一个有文化的。 这时,三号小弟也看不下去了,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质问道: “这你都不会?” 一号小弟不乐意了:“你行你上。” 就在姜珥以为他会接过那支笔时,他恨铁不成钢道,“笨蛋呐,你可以写拼音啊。” 一号小弟恍然大悟,刷刷写好,用力举到傅听寒面前: 【你他妈是面tan(一声)吗?!】 傅听寒:“……” 姜珥:“……” 什么叫物以类聚,这就叫物以类聚。 老祖宗的话诚不欺她。 另一边,围观群众纷纷摇头叹气。 “傅听寒这下惨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不是说他抢了林凌的心上人吗?” “你还真信啊?就傅听寒这样的,谁会看上他?还为了他放弃林凌?搞笑呢。” “一听就知道是瞎掰的,林凌还真行啊,欺负人还知道要站到道德制高点。” 议论声里,姜珥握了握拳,走向那群人。 变故突生,围观群众躁动。 “这谁啊?” “她去干什么?难道要帮傅听寒?” “卧槽,这脸绝了啊,居然比咱校花文惜月还好看。” “胡说,明明文惜月更好看!” …… 傅听寒也看见了姜珥,瞳孔一缩,立刻就要过来拉走她。 她对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动。 他只得硬生生停下。 小弟们也发现了她,脸一红,搓搓手,“小学妹,你找谁?” 姜珥站到了蓝发少年身后。 小弟们脸上闪过两份惋惜三分八卦: “老大,人是来找你的。” 蓝发少年头也不回,“让她边儿去。” 姜珥目测了下两人的身高差,轻轻拍拍他的背,礼貌询问: “你好,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蓝发男生不耐道:“没空。” 姜珥充耳不闻,只坚持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欺负傅听寒?” 闻言,蓝发男生“啧”了一声,终于肯回头。 姜珥也看清了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如刻,左耳戴了一枚黑钻耳钉,典型的浓颜系长相,加上不同寻常的发色,整个人张扬又痞气。 好看,好看到能做夜店头牌那种程度。 怪不得都说他在瞎掰。 姜珥在心中对傅听寒抢人这事儿彻底打了个叉。 她对帅哥一向很有耐心,又压着性子问了一次:“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剑眉微挑: “不能,我就是要欺负他,另外,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砰——” 回答他的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空气中扬起淡淡尘埃,围观人群中落针可闻。 蓝发少年躺在地上,懵了。 对面的傅听寒愣在原地。 旁边的小弟们也傻了,连龇着的大牙花子忘了也收回去。 万籁俱寂中,耐心耗尽的姜珥蹲下身,低头拍拍他的脸: “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了吗?” 围观群众终于反应过来,轰然炸开。 现场只闻一片“卧槽”。 “不是,这姐谁啊!这么猛的?!!” “她居然敢打林凌!!” “天啊,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啊!” 地上,林凌缓过神来,狠狠捶了记地面,低吼一声: “都还愣着干什么?!” 小弟们打了个哆嗦,战略性齐齐后退几步,拉开和姜珥的距离。 一个劲儿的嚷嚷道: “你竟然敢摔我们老大?!你完蛋啦,你真的完蛋啦!就算你长得漂亮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珥是个从不逃避错误的好孩子,立刻对林凌道歉: “我为我刚才的不礼貌行为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当然,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说话时,她神情格外诚恳,睑上那对又长又弯的睫毛轻轻扑闪着,配上眸中乌黑瞳仁,愈发显得无辜又纯然。 如果不是大家都听得懂中文的话,真的很难不原谅她。 林凌:“……” 众人:“……” 她好像是在道歉,又好像在挑衅,不确定,再看看。 小弟们却满脸欣慰,“老大,小学妹都和你说对不起了,你就原谅她吧。” 林凌:“?” “对啊,仔细想想,刚刚老大你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一号小弟道,“你离她那么近干什么?” 林凌:“??” 二号小弟接话:“对啊,老大你只是摔了一下,她可是都快被吓哭了。” 林凌:“???” 三号小弟:“对啊……” 不等他说完,林凌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都给老子闭嘴!” 小弟们一秒收声。 林凌阴恻恻的转头,对姜珥道: “今天你和这小子都别想好过!” 姜珥刚要开口,被人一把拽到了身后,定睛一看,是傅听寒。 他对她摇摇头,打了一串手语。 姜珥看不懂,只能对一号小弟招手,“你,过来一下。” 林凌不屑:“我的人是你想叫就能叫的?” “来了来了。”一号小弟迈着小碎步走到她身边。 林凌嘴角笑容凝固。 姜珥拿过一号的小黑板和笔,转手交给傅听寒。 傅听寒心领神会,在上面写下一个字。 【走】 她眨巴了下眼睛,拍拍他的肩膀。 “好,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傅听寒:“……” 他默默将姜珥挡得更严实了些。 那边,林凌骂了句脏话,扬声道: “摔我的时候不是挺勇吗?这会儿当什么缩头乌龟呢?” 姜珥立马从傅听寒身后探了个脑袋出去,“谁缩头了?” 林凌死死瞪着她,怒极反笑: “能耐啊你,敢摔小爷我,知道我是谁吗?” 姜珥理直气壮: “不知道。” 林凌刚要发火,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助听器,突然平静下来: “那你想要这个吗?” 原来傅听寒是有助听器的,只不过被这人给抢走了。 姜珥刚想说不要了,她可以给傅听寒买个新的。 转念一想,一般这类物品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被这小子弄坏了,按傅听寒的性格,估计得天天半夜躲被子里抹眼泪。 算了,好人做到底。 她对林凌伸手:“还回来。” “还给他也行,”林凌戏谑道,“你跪下来求我再磕两个响头,没准儿爷心情一好就还了。” 姜珥:“你有病吧。” ------------ 第10章 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林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姜珥极有礼貌的重复:“请问你脑髓是否有点贵恙?” 林凌:“……” 他问身边的二号小弟:“她什么意思?” 二号小弟挠了挠头,“不知道啊,老师没教过。” 说完,他问其他人,“你们知道吗?” 其他人不太确定的回道: “老大,她好像说你脑子有病。” 林凌难以置信的看着姜珥: “你骂我?” “对,我骂你了。” 姜珥往旁边走了几步,与傅听寒并肩站在一起,双手叉腰,声音又清又脆。 “你都让我给你下跪磕头了,我为什么不能骂你?” 林凌当即炸毛,恨不得冲过来掐死她,却又被身边的小弟们死死拦住: “老大你冷静!她是女生啊!咱不能和女孩子动手啊!” “滚!” 他一把推开他们,胡乱把助听器塞进口袋,怒气冲冲走到姜珥面前。 就在手掌即将碰到姜珥的0.001秒时,斜刺里伸来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稳稳抓住他的手腕。 他动弹不得。 姜珥却突然惊叫一声,软软跌倒。 少女纤细的身影宛如雨中丁香花,凄美又柔弱。 林凌:“?” 傅听寒脸色一变,立即蹲下,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姜珥偷偷睁开一只眼,对他眨了眨。 傅听寒:“……” 他僵硬的收回手。 姜珥放心的闭上眼。 一切发生的很快,众人只看见林凌抬起手,然后被傅听寒抓住,至于姜珥是在哪一个阶段倒的…… “老大,你居然打女生?!!”小弟们瞳孔地震。 嗯,现在是在傅听寒抓住那只手之前倒的了。 “闭嘴!”林凌反驳,“我他妈根本没碰到她!” 姜珥这一举动几乎颠覆了他近十七年的认知,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 “碰瓷!”他咬牙,“她绝对是在碰瓷!” 闻言,姜珥眼圈通红,神态楚楚可怜,倒也没反驳: “既然你说我在碰瓷,那就当我是碰瓷吧。” 林凌:“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说完,他转头,却只见小弟们目露不忍,围观的人群也纷纷面带谴责。 林凌:??? 议论声潮水般蔓延开来。 “一看就是被他吓到了啊。” “他可真行,居然欺负女孩子。” “就是,太过分了吧,还倒打一耙说人家碰瓷,算不算个男人啊。” 林凌:“……操。”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厉声道:“喂,别装,给老子站起来。” 姜珥颤抖着伸手,细白手指死死扯住他裤脚,虚弱道: “把、助、听、器、还、回、来。” 她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气就加大一分,短短一句话,林凌的校服裤已经往下滑了不少。 再往下……就不太妙了。 他试图把自己的裤子提回去。 完全提不动。 两人无声角力,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暗潮汹涌。 蓦地,姜珥又加了一只手,有气无力道: “还、回、来。” 校服裤再度下滑一寸。 林凌回忆了一下穿在最里面那条裤子的颜色,额头跟着滑下一滴冷汗。 他扫了眼边上围着的人群,从牙缝里逼出声音: “行,我还,你先放开。” 姜珥还是不肯松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你不松手我怎么拿给你?”他胸膛急促起伏,“我数三个数,一起松开。” 姜珥:“好。” “3、2、1——” 谁也没有松手。 林凌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真卑鄙!” 姜珥不甘示弱:“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还无耻呢。” “你还要不要助听器了?”他瞪她。 “让别人来拿。”她道,“不然我不会松手的。” 林凌无法,只得指挥一号小弟过来掏他口袋。 一号小弟不做他想,放下小黑板,稳准狠伸手一掏,“哗啦”一声,裤兜里带出一把跳跳糖。 ——草莓味的。 人群静了静。 忽地,不知是谁没憋住笑了一声。 很快,笑声传开,此起彼伏。 林凌想杀人。 一号小弟无措的像个孩子。 他抖着手把助听器交到了傅听寒的手里,然后蹲下身挨个儿捡起散落一地的跳跳糖,诚惶诚恐放回林凌口袋里。 “老大,我家开小卖部的,你要喜欢跳跳糖我明天给你带一整罐,别生气成吗?”他欲哭无泪。 林凌:“……” 更想杀人了。 他低头看向姜珥,一字一顿道: “现在你满意了吗?” 姜珥言出必行,当场松开手。 林凌提好裤子,掀了掀唇,露出白森森的牙,“现在,咱们该好好算账了吧?”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喊: “教导主任来了,快跑!” 下一刻,人群轰然散开,小弟们不由分说架住林凌,风风火火跟着队伍跑路。 蓄势待发的林凌:“……” 颠簸中,他挣扎着回头,耳垂的黑钻耳钉晃过一线刺目天光。 “你叫什么名字?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他喊道。 姜珥早就拉着傅听寒往另一边跑,不屑: “傻子才告诉你。” “你给我等着!” “傻子才等着。” 林凌吱哇乱叫的声音消失在远处,再也听不清。 * 一口气跑到小树林,确保没人追上来后,姜珥慢慢停下脚步,背靠一株梧桐树缓气。 天气热,跑得又急,她脸红扑扑的,出了不少汗,身上没带纸,只能偏头在肩膀上蹭蹭,瞥见面前的傅听寒,奇怪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 傅听寒看着她的口型,踌躇两秒,不确定的对她抬起手。 姜珥:“?” 他转动手腕,笨拙的给她扇风。 这下发愣的换姜珥了。 微风徐徐拂过颊边,凉意安抚着灼热肌肤,躁动的情绪也奇异的平静下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一开口,莫名结巴了一下,“我是说让你把助听器戴上。” 说完,她生怕他再次理解错自己的意思,干脆拉起他另一只手。 他猛地瑟缩了一下,想要收回手。 姜珥抓着不放,“你等等。” 说完,一根根他掰开紧紧合拢的手指,拿出掌心的助听器。 “喏,你戴上吧。”她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损坏,抬起头对他晃了晃手里的助听器,“这样总能理解我的意思——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别过了脸没有再看她,耳垂却红的几乎滴血,连带着脖颈也泛起淡淡的粉。 姜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探身凑到满脸无措的他面前,仔细打量,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 “跑热了吧?” 傅听寒:“……” 他看着她的口型,抬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坚定的点头。 “好奇怪,你热了是红耳朵吗?”她把助听器递过去,“我就不行,每次一热脸就红,看起来特别傻。” 傅听寒摇摇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飞快别过脸。 不傻。 很可爱。 “摇头什么意思?” 姜珥有些茫然,再次探身到他面前,确保他能看见自己的口型: “你不戴上助听器吗?” 傅听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摩挲着手心陈旧的仪器。 助听器戴与不戴,能不能听见,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这个世界的声音,他并不喜欢。 他低头凝着掌心助听器,用力闭了闭眼。 黑潮铺天席地漫卷而来。 蓦地,衣摆被人拉了拉。 傅听寒睁开眼,少女认真望着他,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张合,怕说得太快他来不及解读,尽可能的放慢了语速。 她说: “能戴上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 黑潮退去,眼前是夏季盛大而灿烂的阳光。 少女站在潺潺光影下,两只眼珠亮晶晶的,像琉璃珠子。 她如此期待。 ------------ 第11章 他不喜欢的东西很多,除了姜珥,和她的小铃铛 良久,傅听寒抬起手,慢慢戴好助听器。 刹那间,风声乍起。 云团翻涌,远处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鸟儿跃离枝头,树叶幽幽飘下。 他与这个世界重新接轨。 “……傅听寒?” 倏地,少女清脆的声音拂过耳畔,雀跃中裹挟着一丝紧张,似黄莺婉转。 与记忆中的一样好听。 “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又问。 傅听寒轻轻“嗯”了一声。 总算能够正常沟通,姜珥舒了口气,抬手擦擦鼻尖沁出的细汗,不小心在那里留下一点灰印。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叫姜珥,生姜的姜,珥是一个斜玉旁加上耳朵的珥。” 傅听寒没吭声。 “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她正色道。 傅听寒:“什么?” 嗓音清冽,碎玉一般好听。 姜珥却惊了,“你现在就会说话了?” 傅听寒顿了顿才道:“我是后天失聪,戴上助听器,是能够说话的。” 姜珥恍然大悟。 她还以为前世傅听寒之所以能说话,是特意训练过了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他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失去听力…… “你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傅听寒道。 姜珥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抬腕看表。 还有半分钟上课。 她低低吸了口气,拽着他就跑,“等会儿再说!马上要上课了,来不及了!” 猎猎风声拂过耳畔,其中银铃叮当作响。 傅听寒凝着女孩儿乌黑发间那一点月华似的光,仿佛有碎石落入深潭,眸中漫开一圈圈温柔涟漪。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声音他都不喜欢。 除了姜珥。 还有她的小铃铛。 …… 再怎么努力奔跑,上课还是迟到了。 朗朗读书声里,姜珥敲敲门。 “报告。” 这节是王老师的语文课,他停下板书,站在讲台上,冷眼看着门口两人: “干什么去了?” 傅听寒正要说话,姜珥不动声色一拦,抢先开口: “我不太舒服,让傅听寒送我去医务室了。” 说完,她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多年的老狐狸了,哪能看不出她的戏码。 王老师想起那栋在建的大楼,决定久违的装一回瞎。 “进来吧,下次不舒服早点请假。” “好的,谢谢老师。” 姜珥和傅听寒一同入座,期间收获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 小胖更是欲言又止。 姜珥:? 装个病而已,不至于吧。 她不信这些人从来没装过。 很快,趁王老师背过身的功夫,一个纸团“嗖”地飞来。 小胖子对姜珥努努下巴。 她迅速展开。 【你今天打了林凌?!】 姜珥:“……” 不是吧,这就传到班上了? 可当时在场的分明没有认识她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她就着那张纸写完,手一扬,精准扔到小胖桌上。 纸团再度飞回来。 【论坛上都传遍了,天啊,你也太勇了吧!】 论坛? 姜珥这才想起,三中是允许带手机到学校的。 估计是被那群围观群众给拍下来了。 她想上去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却没带手机,只能戳戳身边的傅听寒: “借你手机用下。” 傅听寒抄笔记的动作一顿,低声道: “我没有。” 姜珥嘶了一声。 不愧是废品收购站vip级客户。 都高中了,家里再怎么条件不好,哪怕二手的手机都会备一个吧。 她开始相信他在大街上和大爷抢瓶子这事儿是真的了。 看来送他回傅家的事儿得抓紧了。 不过在这之前…… 她拍拍他的肩膀,用气声说道: “我决定了。” 傅听寒不明所以:“决定什么?” 姜珥大义凛然道:“我决定收你做我的小弟了。” 傅听寒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珥直叹气。 原本她是真的打算和傅听寒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他实在惨得令人发指。 前世,他们的婚姻虽然不太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满,可她每个月拿着他打的三百万生活费,过得倒也还算舒心。 ——更何况他还把她从地里给刨出来了。 而现在的傅听寒简直是人是狗都能来踩一脚,她要是不帮帮他,恐怕仅剩不多的良心会让她半夜坐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在你回……以前,我都会罩着你的。”她板着脸道,“但你可别多想,我罩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是我同桌,我这人护短。” 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与怜悯。 只是护短而已。 傅听寒久久无言。 “怎么了,不愿意?”姜珥气鼓鼓,“你觉得做我的小弟委屈你了吗?” 傅听寒眼里有一瞬间的慌乱:“我没有。” 她霎时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听寒捻了捻指尖,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姜珥瞥了眼讲台上的老王,竖起语文书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悄声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告诉我。” 傅听寒:“什么?” 姜珥清清嗓子:“你觉得你是你妈亲生的吗?” 傅听寒:“……”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回道:“我觉得,我应该是的。” 姜珥换了个问话方式,“你和你爸妈长的像吗?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类似“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这种话?” 这一次,傅听寒沉默了更久。 就在姜珥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耳畔传来他嘶哑的嗓音: “我和我妈长得很像,她……已经去世了,但生前,应该是没有说过这种话的,至于我爸……” 他没有再说下去。 姜珥心里咯噔一声,干巴巴道: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下课铃响起。 老王收拾东西慢悠悠走了,原本安静的教室骤然热闹起来。 小胖兴冲冲过来,却被两人之间的氛围吓了一跳,几次想开口都没成功,又灰溜溜的回了座位。 直到放学,傅听寒收拾好书包,对姜珥颔首: “明天见。” 姜珥合上课本:“嗯,明天见。” 她透过玻璃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清瘦,周身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意。 傅听寒貌似,真的吃了很多苦啊。 她背上书包,不自觉皱了眉头。 他既然和这个妈妈长得像,那傅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他爸,为什么……这么避讳提起? “傅听寒咋的了?”小胖子期期艾艾凑过来,和她并肩走出教室,“你们吵架了?” 姜珥耷拉着肩膀,“没有。” “那你们俩怎么奇奇怪怪的。”他两步跨下楼梯,回头等着慢吞吞的姜珥。 还剩三级台阶,姜珥并脚跳下去,稳稳落地,“有吗?” “有啊,”他道,“不过,我还没见傅听寒主动和谁说过话呢,刚刚他和你打招呼,真是稀奇。” 姜珥踢踢脚边的小石子儿,云淡风轻: “哦,忘了说,他现在是我小弟。” ------------ 第12章 我都不敢想做她的小弟会有多幸福 小胖子震惊:“他居然答应做你小弟?!” “那么吃惊干什么。”姜珥不解。 “不是,你可能不太清楚傅听寒的性格。” 小胖道,“我们从初中就是同学了,他一直独来独往,看上去不声不响的,但骨子里傲得很。” “你别看他好像总是被排挤,其实是他懒得和我们计较,不屑于和我们在一起玩。” 姜珥皱了眉头,正色道:“就算这样你们也不应该排挤他。” “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的呢?” 她继续分析,“他明明戴上助听器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但你们总是抓着他的耳朵说事,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高冷一点主动孤立你们,才能维持自己的自尊吧?” 小胖从没想过这一层,一时答不上话,脸上闪过几分愧疚。 忽地,不远处前簇后拥走来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混在放学笑闹的人流中格外醒目。 看清打头的人是谁后,姜珥脸色一变。 刚要提醒小胖,转头一看,身边空空如也。 ——小胖子不知几百年前就先跑为敬了,只留给她一个迎着夕阳夺路狂奔的背影。 很有几分青春文艺片的氛围感。 姜珥磨了磨后槽牙,认真数清楚对方的人数,本着敌众我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一箩筐原则,拔腿就跑。 毕竟1v1叫回合制战斗 1vn叫找死。 “老大,怎么了?” 林荫道的另一端,一号小弟见林凌频频望向某个方向,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入目除了人便是从,以及众和。 嗯,没什么特别的。 林凌收回目光,“没什么,应该是我看花了眼。” 他舌尖顶了顶腮,反问道: “那丫头真是六班的?” “对对对,论坛上都扒出来了,”一号小弟狗腿道,“说是刚从星海转来没多久,所以是个生面孔。” “星海?”林凌眉梢微挑,“看来还是个大小姐啊。” “是吧,而且她性格很好,对人礼貌又大方。”一号小弟满脸艳羡,“我都不敢想做她的小弟会有多幸福。” 林凌:“……” “老子不礼貌?老子少你一口吃的了?”他气得不行,一脚踹过去,“就这么想跳槽?” 一号小弟委委屈屈,“老大,我只是感慨一下,没别的意思。” “呵呵,你最好是。”林凌冷笑。 一号小弟不敢吱声。 “姜珥是吧,”林凌笑容消失,阴恻恻的眯起眼,“居然为了傅听寒那个聋子和我作对,真是吃了熊心狮子胆。” 二号小弟怯怯举手:“老大,那句话说的好像是豹子胆。” 林凌:“。” “一天天的就你博学是吧?老大说是什么胆就是什么胆!”三号小弟瞪他,“再敢多嘴小心吃你的胆!” 二号小弟喏喏放下手。 倏地,林凌低咳一声,不太自然的问道:“文惜月,还在班里?” “放心吧老大,我都打听得明明白白的,今天轮到她做值日,这会儿肯定还在三班教室里。”二号小弟忙狗腿道。 林凌显然很是满意,点头道,“不错。” 停了停,他又不太自然的问道,“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二号小弟一脸迷茫。 林凌刚抬起手,三号小弟反应极快,立刻代他呼了对方后脑勺一巴掌。 “笨蛋呐你,”他骂骂咧咧,“老大是问你他今天看起来怎么样,帅不帅!” 二号小弟恍然大悟,忙竖起一个大拇指,发出清脆响亮的一个字: “帅!” “……” 林凌默默放下本要整理头发的手。 他云淡风轻的掸掸衣襟,仿佛一只开屏的花孔雀,“那就走着。” “走着!” 众人起哄。 “帮校花做值日去咯!” “等会儿谁也不许在校花面前现眼!” “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务必把三班打扫得一个瓜子壳都不剩!” “诶?三班那群好学生也和咱班一样爱嗑瓜子吗?” * “我回来啦。” 刚进门,诱人的香气立即扑来,姜珥用力嗅嗅,眼睛都亮了,“孙阿姨今天做了锅包肉?” “鼻子真灵。” 姜妈妈端着一杯温水走出来,含笑看着她,“瞧你这热的,过来喝口水再去洗手吃饭。” 姜珥飞快扔了书包,上前接过水杯仰头一气喝干净。 几串水珠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滑向脖颈,她毫不在意的用手背擦了。 “你啊,从小就这样,跟个漏壶似的。”姜妈妈无奈,“每次喝水都得漏点儿出来,多不好看啊。” 姜珥嬉皮笑脸,“你亲生的闺女哪能不好看啊。” “就你嘴贫。”姜妈妈捏捏她鼻尖,弯着眼笑,“快去洗手吃饭吧,病了一场,都瘦了。” 瘦了? 姜珥掂掂自己的小肚子,陷入沉思。 姜珏抱着来福走过来,阴阳怪气:“不用想了,就是错觉。” 姜珥:“……” “有时候,不说话也不会被当成哑巴的。”她一把抢过来福,高贵冷艳,“别拿你的猪蹄碰我的崽崽。” 姜珏:“QAQ可是我才刚抱一会会儿。” “想抱自己养一只去。”姜珥不理会他的哀嚎,自顾自逗猫。 姜珏立马缠住妈妈,“我也要养宠物!我要养只狗,大狗!” 姜妈妈揉揉太阳穴,还没来得及说话,姜珥噗嗤一声笑了: “咱家不是已经有狗了吗?虽然是细狗,但也算犬科动物了。” 姜珏:“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姜珥递给他一面镜子:“喏,这儿呢。”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姜珏沉默了。 姜妈妈熟练的转身,赶在混战开启前关上厨房的门。 很快,门外嚎叫声四起。 孙阿姨笑着端上一杯热咖啡,对这声音充耳不闻,“夫人。” 姜妈妈接过,感慨,“孩子太活泼了也不好。” “哪里,就是要活泼点才好。”孙阿姨叹气,“之前大小姐那样让人看着就心疼,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会笑了……” 姜妈妈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红。 孙阿姨忙安慰她,“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这个学还真是转对了,我瞧着大小姐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姜妈妈勉强笑笑,“时间也差不多了,开饭吧。” “好。” 凌晨十二点,便利店交班完毕。 傅听寒戴上黑色鸭舌帽,书包随意背在左肩,提起桌上的白色塑料袋,推开玻璃门后径直向左而行。 路灯晦暗,他的脚步不快不慢,孤零零的一只影子落在地上,被拉的老长。 像一颗枯瘦的树。 第四十一分钟,他走进一条深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栋五层高的老旧居民楼,住在里面的人大多都已入睡,只有几扇尚且亮着的窗户里传出激烈争吵声,伴随着锅碗砸破以及孩童的大哭声。 在这黑沉的夜里格外刺耳。 傅听寒眉头也未动一下,熟练的摘掉助听器,世界再次恢复安静。 楼道的感应灯忽闪忽灭,他习以为常的拾阶而上,直到抵达五楼的某一扇深绿色铁门前。 刚要掏钥匙开门,旁边斑驳脱落的墙面飘下一张白纸,堪堪停在他脚边。 他弯腰拾起,入眼斗大四个字—— 【房租催缴】 剩下的内容傅听寒没再看下去,随手把纸成一团塞进书包侧方口袋。 他开门进屋,在黑暗中摸索到灯光开关,“啪”的一声,眼前骤然明亮。 出租屋是最常见的两室一厅,两间房门都紧闭着,小小的客厅只有一张不那么端正平整的木制饭桌并几张椅子。 ——饭桌的一只腿矮了三寸,用两本旧杂志垫着的。 傅听寒把塑料袋搁在桌上,戴好助听器,放轻动作打扫家里的卫生。 拖完最后一遍地,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过了十二点便算过期的三明治与饭团,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吃掉,而是转身放进厨房的小冰箱里。 冰箱是二手市场淘来的,制冷效果并不算好,但在闷热的夏季,聊胜于无。 拉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淡淡凉意扑面而来,勉强驱散他身上的一丝暑气。 傅听寒不贪凉,很快关上门。 身后有脚步声。 ------------ 第13章 你这么护着傅听寒,不会是喜欢他吧? 傅听寒转身。 矮了他一头的少年端着杯刚接的冷水,一双黝黑的眼瞳直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听寒道:“冰箱里有吃的。” 文惜年低头喝了口手里的水,神色冷淡,“留着给她早上吃吧。” 至此,两人再无话可说。 水池里积攒着几个用过的碗,傅听寒放水仔细清洗。 文惜年还没离开,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差不多忙完了,才低声道: “房东来过了,让我们一周内交租,否则就立刻搬走。” 傅听寒动作一顿。 “知道了,我会交的。” 他擦干手上的水,见对方没动,揉了揉眉心,“还有事?” 文惜年的视线虚虚落在他侧后方,嗓音平稳: “班里要买辅导书了,三百二。” 傅听寒“嗯”了一声,与他一同走向最右边的房间,“明天给你。” 房间过于逼仄,摆了一张上下铺与书桌后便只剩转身的空间。 窗边串了条尼龙绳,上面挂满了两人的衣物,将外面的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依靠书桌上的台灯照明。 文惜年踩着楼梯去了上铺睡觉,傅听寒刚要收拾衣物洗漱,想起还有一科作业未写完,又提着书包坐到了书桌旁。 此时已快要凌晨三点。 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鬼使神差的看了眼墙角。 那里放着一把淡粉色长柄雨伞。 时间过去太久,伞身已经微微生锈,但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爱护,将它擦得一尘不染。 傅听寒放下笔,起身拿起它。 雨伞撑开,在狭窄的房间里开出一朵幼小的浅色樱花。 傅听寒仰头凝视这黯淡天光中的唯一一抹亮色,瞳仁中倒映着伞面内侧。 那里留着黑色签字笔极为模糊的字迹。 他一字一顿轻念出声: “姜……珥。” * 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依旧是被八个闹钟叫醒的姜珥打着哈欠下车,随着一众同样精神恍惚的学生走进校园。 “早啊,姜同学。” 小胖子背着书包追上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格外殷勤。 “你吃早餐了吗?我买了豆沙包,一起吃啊。” 姜珥幽幽道:“哦,莫非是你昨天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的时候买的吗?” 小胖子:(๑°⌓°๑)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苦着脸道,“我昨天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忘了你也在了。” 呵,听你狡辩。 姜珥夺过他提着的豆沙包,恶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个。 “除非明天给我带校门口那家加蛋加肠的煎饼果子,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小胖子立刻眉开眼笑,肉乎乎的脸上凹出两个酒窝,“好嘞!” 姜珥把剩下的豆沙包还给他,两人一起啃着包子走向教学楼。 旁边的两个女生边走边讨论着什么,说到兴奋处控制不住的拔高声音。 “听说了吗,昨天林凌带人去帮文惜月做值日了!” “当然听说了!昨晚群里就传遍了!” “想想也是,整个三中,除了文惜月,谁能配得上林凌?他们要真在一起就好了。” 姜珥听的云里雾里。 感情昨天林凌不是冲她来决一生死的,是去给一个叫文惜月的女生献殷勤了? “文惜月是谁啊?”她问小胖子。 “你刚转来不知道也正常。” 小胖子语气毫无波澜的科普道:“她是咱们三中的校花,学习好长的又漂亮性格还温柔,听说父母都在国外名牌大学做教授,等她一毕业就要接她出国。” 这形容,不妥妥的全校白月光吗。 “林凌也喜欢她?”姜珥饶有兴趣。 “对啊,但文惜月对他和普通朋友差不多,估计是没戏。” 说到这里,小胖子语气一变,神神秘秘道,“据说,文惜月暗地里和咱们学校的一个男生在交往,有人撞见他们两个人一起逛超市。” “是谁啊?”姜珥的八卦之魂也燃起来了。 小胖子耸耸肩:“不知道,没看清脸,只看见他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 姜珥一阵扫兴。 不过,能让林凌吃瘪,也算是极好的了。 谁让他欺负傅听寒。 活该爱而不得。 姜珥心情又畅快起来。 六班的教室近在眼前,她加快脚步跑去。 几个男生与她前后脚进门,其中一个仰头喝了口饮料,骂了一句难喝,抬手就要扔到垃圾桶里,同伴连忙阻止,笑嘻嘻道: “别扔啊,放老地方吧,省得他去垃圾桶里捡了。” 男生心领神会,手一扬,饮料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的落到后排某个靠窗的桌子上。 那里还空着,桌子的主人还没来。 “咚”的一声后,瓶子骨碌碌滚到椅面,未拧紧的瓶盖掉落,橙色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稀里哗啦全浇在椅子上,很快又滴滴答答的在地下积起水泊。 见状,几人哈哈大笑。 教室里的其他人见怪不怪,连半个眼神也没分过来。 姜珥站在过道上,因林凌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那是,傅听寒的桌子。 小胖子低语:“之前就是他们看见傅听寒在捡瓶子,然后在班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才……不愿意和他一起坐。” 姜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那又怎样?” 小胖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珥不解:“傅听寒就算捡垃圾又怎样?卖废品又怎样?他没偷也没抢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几个男生的笑声,盘旋在教室上空,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那几个男生笑不出来了。 教室里的众人纷纷看向她。 姜珥霍地扔了书包,过沉的包砸到旁边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小胖子吓了一跳,“你、你冷静点。” 她几步走到那几个男生面前,指向那摊狼藉,声线平稳: “把瓶子捡起来。” 几个男生不屑:“我凭什么听你的?” 姜珥扫了眼他们胸牌上的名字,冷笑: “不捡也行,我会一个一个打电话到你们家,告诉你们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在学校是怎么对待自己患有残疾的同学的。” 他们不以为意,嗤了一声,“你以为我爸妈会相信你?” 姜珥笑容不变,“如果我让我爸爸找到你们父母的单位,让他们的上司不再继续雇佣他们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家,很有钱。” 她笑意转冷,“和风城的各大企业都挺熟的。” 几人脸色一变。 姜珥的家境一直是个迷。 可她每天豪车接送,一身都是名牌,甚至传言学校里那栋正在施工的大楼,也是她家资助的。 诸如种种现象,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终究还是太年轻,禁不住吓,踌躇了一阵后,扔瓶子的那人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傅听寒的桌旁,弯腰捡起那个空了一大半的饮料瓶。 “椅子擦干净,地拖干净。”姜珥面无表情,“如果留下半点痕迹让他发现了,我刚刚说的话仍然奏效。” 那个男生攥紧瓶子,胸口急促起伏,“你别太过分。” “过分?”姜珥乐了,“到底谁更过分?你是智障还是小脑发育不完全,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不懂?” 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口不择言: “你这么护着傅听寒,不会是喜欢他吧?怪不得非要和他坐一起,原来是为这个啊。” ------------ 第14章 救命!不会整个风城的瓶子都被他捡完了吧? 闻言,教室里的人一阵哗然,等着看姜珥如何回答。 姜珥眼神怜悯,“有的时候,即使闭起嘴看起来像个傻子,也比开口让人家确认你就是傻子来得强。”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龌龊?你那核桃大的脑仁儿里是没有别的东西了吗?除了情情爱爱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男生:“你——!” 姜珥打断他:“无论怎样,傅听寒是靠着自己在努力生活,你们没资格看不起他。” 他胸膛急促起伏,尖声道:“说这么多你就是喜欢他吧?!” 像是抓住了她的痛点,他怪笑一声,“傅听寒真够可以的啊,才一个星期就把姜大小姐迷得为他出头,比他妈当年还厉害。” 姜珥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噗嗤”笑出来,口吻轻蔑,“看来姜大小姐还不知道。” “傅听寒他妈可是咱们云城家喻户晓的——” 他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恶毒,一字一顿道: “小、三。” 姜珥愣住。 “傅听寒就是个野种。”他厉声道,“他妈不知廉耻给人当姘头生下来的野种!” 姜珥脸色刷的冷下去,“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说就说!”他梗着脖子,“傅听寒和他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 “赵岩!”他身边的同伴急忙拉住他,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快别说了!” 赵岩还要再说,瞥见姜珥的表情,理智猛然回笼,心里一阵后悔,却兀自嘴硬: “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傅听寒,也不嫌丢人。” 姜珥不再多言,抓住了他的胳膊。 众人不解。 唯有刷完所有论坛视频的小胖嘶了一声,忙不迭后撤两步,双手合十为他祈祷。 “砰——!” 赵岩如同那个书包一般摔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声惨叫。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他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打人啊!”赵岩的同伴怒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姜珥擦擦手,“因为他不仅不讲道理,还不讲道德。” “那你也太粗鲁了!” “粗鲁?”姜珥笑了,“我还有更粗鲁的,要试试吗?” 对方噎住。 她居高临下的睇着赵岩,从书包里摸出一沓纸币,手一松,纷纷扬扬砸在他身上。 “喏,医药费。” 赵岩死死瞪着她。 她转头看向他的同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次再管不住嘴,就不只是一个过肩摔了。” 他们被她淬了冰似的眸光镇住,一时竟没人开口接话。 “收拾干净。”姜珥朝傅听寒的座位抬了抬下巴,“别让我说第三遍。” 几人无声与她对峙片刻,咬咬牙,扶起地上的赵岩,匆忙把钱捡了,转身去杂物间拿抹布和拖把。 闹剧结束。 姜珥随便挑了个空位置,翘着二郎腿看几人忙碌,不忘警告其他人: “忘了说,傅听寒是我小弟,以后,最好把你们之前的某些不良习惯好好改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没人敢出声。 姜珥拿回临时寄放在小胖子那里的豆沙包,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又说道: “还有,以后别再让我听见‘野种’这两个字,不然……” 她弯唇一笑,语气轻柔,“我会不讲礼貌的。” 众人回想起她方才的模样,慌忙点头。 如此,姜珥总算满意,开心的吃起豆沙包。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黑发少年靠着墙面,抬首眺望远处晴空。 云团翻涌,天边一轮朝阳熠熠生辉,走廊外侧花坛栽种的三角梅舒展湿漉漉的枝条,叶片上残留的晨露闪着细碎的光点,璀璨如钻。 今天也许会是个好天气。 他站在阴影里,眯着眼定定瞧了一会儿,控制不住的抬手,想要碰一碰那束日光。 指尖在半空中顿住。 少顷,他摘掉助听器,神色如常的走进教室。 教室里已经收拾妥当,果然没留下半点痕迹。 见到傅听寒的身影,众人表情复杂,赵岩更是差点咬碎了牙,胸膛急促起伏。 瞥见姜珥带着警告的眼神,他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去看傅听寒。 姜珥收回目光,注意到傅听寒没戴助听器,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他没听见刚才的声音。 她大大方方对他打了个招呼: “早啊,傅同学。” 女孩子刚刚吃完豆沙包,正咬着酸奶吸管歪着脑袋对他笑,瞳仁浸在温柔晨光中,又黑又亮。 一如当年。 傅听寒听见自己胸腔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重重跳动一拍。 她不记得他了,甚至在那个不算遥远的过去里,从未认识过他。 可她,此刻,正对着他笑。 笑得那样好看。 向来对他苛责吝啬的命运,似乎终于仁慈了一次。 可他,似乎已经没有回应的资格了。 到此为止的距离,刚刚好。 傅听寒敛了敛眼睑,放好书包坐下。 面前多了一张小纸条。 【助听器怎么没戴,是又被林凌那家伙抢了吗?】 他摇摇头,提笔回道: 【忘记带了。】 原来是这样。 姜珥没有多加追问,打量着他的脸色,清楚的看见他眼下攒着一团淡淡的乌青,像是一晚没睡。 等等,他不会是……捡了一晚上的瓶子吧?! 所以这小脸才煞白煞白的?! 姜珥低低吸了口凉气。 “该不会整个风城的瓶子都被他捡完了吧?” 她面色复杂,却不好提这件事,只能塞给傅听寒一个柔软的面团。 【胖胖送的豆沙包,还热着。】 他却推了回去。 【我不喜欢吃甜的。】 “好吧,特意给你留的来着。” 姜珥小声咕哝,揭开袋子拿出那个豆沙包,一口咬下半个,“不喜欢吃甜的,那岂不是,面包巧克力小蛋糕都不喜欢了?” “傅同学,你的人生真的少了很多乐趣啊。”她对着傅听寒摇头叹气。 傅听寒似乎没有读懂这句唇语,半点反应也无,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留,便低头看书去了。 见状,姜珥也不好再打扰他。 她今天特意带了手机,趁着早自习开始前准备去论坛看看。 三中的论坛框架搭的很简陋,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分区,左边是当前最热,右边是最新发布。 她扫了眼当前最热。 【惊!她和他为了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男默女泪!校霸林凌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 【一级警报!各部门速来篮球场吃瓜!错过悔一年!】 【吵什么吵!今天,我们之所以相聚在这里,是为了投出新一届校花,不是争论过肩摔一共分几步的!】 姜珥:“。” 好像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她尽力挑了个最普通的帖子点进去。 标题大写加粗: 【捞人:有认识这位姐的吗?实在是太太太勇了!】 配图是姜珥蹲在林凌面前,伸手轻拍他的脸颊。 下面一长溜的回复。 【忘崽小馒头】:她是我们六班新来的转学生姜珥,不过咋和林凌在一起?等等,后面站着的那是傅听寒? 【楼主】:原来是转学生,怪不得这么勇 【上学是不可能上学的】:秒懂楼主,我也在现场,已经惊呆了 【忘崽小馒头】:?什么瓜什么瓜 【我要当太空人】:不过他们莫名有一种注定be的Cp感,我居然嗑到了(吸溜吸溜) 【酱爆喜之郎】:楼上,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忘崽小馒头】:你们倒是说是什么瓜啊啊啊!别逼我现在赶去篮球场!! 【花开富贵你开煞笔】:也没什么,就是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林凌给按在地上捶了(点烟) 【忘崽小馒头】:…… 【忘崽小馒头】:!!!!!!!!! 【望远镜才是本体】:我作证,林凌当时足足飞出去五米远! 【薄荷有脑你无脑】:胡说,明明是十米!落地时都吐血了!我看的一清二楚! 姜珥:?????? ------------ 第15章 就他还想追校花?想屁吃 怪不得今天早上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对头。 感情是你们几个在这儿散布谣言呢。 姜珥脑瓜子嗡嗡的,实在没勇气看完下面直呼牛逼的跟帖,直接退出去,转而点进了隔壁最新发布。 【大胆预测,转校生挺不过一周】 【我爱吃答辩】:姜珥算是把林凌给得罪透了,她以后在学校的日子可不好过咯,估计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得离开三中。 【我爱吃答辩】:还有六班那个聋子,两个一起完蛋。 姜珥神色微微一变。 怎么会有人取这么歹毒的网名…… 不过他说的没错,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个机会彻底解决这件事才行。 有什么办法能让林凌这只迷路的小羔羊改邪归正呢? 她沉思。 要不……再打一顿? 会不会有点太暴力了? 姜珥一边纠结一边退出网页,顺手点开订票软件,买了周末最早一趟去帝都的机票。 不管怎样,傅听寒的事,去傅家问问总是没错的。 他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 可早上赵岩说的那些…… 姜珥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机边缘,不动声色瞄了眼自己的同桌。 关于傅听寒身世的一切线索化作一团乱麻,它们紧密的缠在一起,让人找不到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似乎不管怎么想,都存在相悖。 而这一切,又隐隐指向某一个答案。 一个让人绝对想不到的答案。 * 一天时间过去的很快,没有助听器,沟通不太方便,两人之间的话也跟着少了。 放学,傅听寒依旧踩着点离开,脚步匆匆。 姜珥敏锐的察觉到他有哪里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 就好像是……他在刻意躲着她。 不至于吧,她又没得罪他。 “你还不走?”小胖问道,“我要锁门了。” “现在就走。”姜珥背好书包,等他锁完门后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 “今天林凌居然没来找我麻烦,”她若有所思,“不会是想憋个大的吧?” “不是,”小胖神神秘秘道,“我今天去办公室送作业本的时候听见了,他昨天帮文惜月打扫的时候把腰给闪了,只能请假休息。” 姜珥差点笑死,“就他那样还想追校花?想屁吃去吧。” 小胖笑得傻乎乎的,“是挺丢脸的,他那群小弟都没敢往外传。” “对了,你知道赵岩今天早上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姜珥试探着问道,“他妈妈,真的是……?” 小胖子犹豫了一会儿,“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整个学校都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你可千万别在傅听寒面前提起。” 姜珥催促:“我知道分寸,你说就是了。” 小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还得从傅听寒的妈妈上大学说起。”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贫穷但漂亮的女生刚上大学不久,因为种种原因被一个有钱人包养。 事情传出来后她家里人嫌她丢人,和她断绝了关系。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放弃一切,离开了那个有钱人,大学都没毕业就怀着孩子回到老家风城。 听到这里,姜珥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 难道真是带球跑? 显然故事还没结束。 女生年纪不大,没有存款,没有学历,没有家里的支持,还要养孩子,普通的工作根本维持不了日常开销。 最后只能去唯一给她开了高薪的夜总会上班。 好在她长得很漂亮,来往的客人不管抱着什么目的,都愿意多照顾照顾她,因此,她的业绩一直都是第一。 日子不再拮据,孩子也渐渐长大,上了幼儿园,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可那几年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然后呢?” “等傅听寒上小学的时候,她突然辞职,去了一家商场上班,并插足了商场经理的婚姻,也就是我们说的第三者。” “经理的老婆发现后当场去大闹,甚至差点跳楼,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她也被开除了。” “不久后,傅听寒小学毕业,她参加完毕业典礼,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傅听寒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在事故中受伤,双耳失聪。” 听完,姜珥安静了很久,“那现在呢?” “现在?” “他一个人住吗?” 小胖子想了想,不确定的回道: “应该被亲戚收养了吧?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从来没见他家来人参加家长会。” 姜珥脚步沉重。 故事中简单概过的那几年,正好是傅听寒人生刚开始的阶段,他被迫在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是个怎样不知羞耻的人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应该……会很无助吧。 而那一场车祸,不仅带走了他唯一的亲人,还带走了他的听力,让他本就不算圆满的人生,彻底支离破碎。 怪不得提到他父母时,他会是那副表情…… 姜珥心里忽然就涌出那么几分难受。 见她久久沉默,小胖有点紧张,“你也被傅听寒的身世吓到了吗?” 姜珥回过神,“说实话,有那么一丢丢的诧异,但也还好。” “何况他妈妈那事儿真假还未可知呢。” “你不相信他妈妈是小三?”小胖道,“但大家都这么说,当年闹得那么大,不能是假的吧。” “你亲眼看见了吗?” 姜珥道,“嘴长在人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仇的说坏话,有恩的说好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风凉话,哪能都信。” 小胖:“可是——” “行了,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件事了。”姜珥不放心的叮嘱。 “还用你说?我又不是傻子。” 小胖忿忿,“我和他初中就在一个班上了,他那两年颓废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怎么敢当面揭人伤疤。” “那你就背后偷偷说是吧。”姜珥幽幽道。 “咳咳,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和你说的。”小胖有点尴尬,“而且我看的出来,你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是哪种人?” 小胖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对傅听寒这么好,但我很感谢你。” 姜珥愣了下,“我对他很好?”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小胖道,“你没有和别人一样看不起他,这就已经很好了。” “我很谢谢你和他做朋友。” 姜珥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 小胖子摇摇头,“你没见过从前的傅听寒,不明白他有多可怜,我很同情他,也很想和他光明正大的做朋友,可我不敢。” “不敢?”姜珥不解。 “对,我不敢。”小胖坦言,“我是个懦弱又虚伪的人,还总是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和他做朋友,恰恰是最需要勇气的事。” 姜珥一怔。 “他太特别了。” 小胖叹道,“一旦被大家划分到他的那一边,也就意味着,你将承受他所承受的所有。” 冷眼,嘲讽,孤独,亦或是高高在上施舍的怜悯、带着异样的目光,每一样,都让人心底发凉。 而这些,只是傅听寒灰色人生的冰山一角。 “所以,你真的不害怕吗?” ------------ 第16章 她绝对不能再被拖拉机创死!! 怕吗? 姜珥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某些刻意遗忘的记忆一帧帧划过脑海。 应该是怕的。 否则,那时的自己,怎么会把那个人视为救命稻草。 “我不只是在帮傅听寒。” 最后,她这样说道。 白色保时捷停在马路对面。 姜珥拉开车门上车。 车辆起步,后排打游戏的姜珏头也不抬,“今天怎么这么晚?” 姜珥随口敷衍了两句,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出神。 如果傅听寒真是他妈妈亲生的话,那个包养他妈妈的有钱人,应该就是现在的傅氏总裁,傅明河了。 所以傅听寒才会突然出现在傅家,所以他和傅家人的关系,才会那样冷淡。 因为在那之前,他只是一个私生子。 可是—— “不对啊。”姜珥喃喃自语。 傅听寒的长相分明和傅家那两口子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尤其是傅夫人,两人足足有六分相似,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她亲生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没人怀疑傅家那番说辞的原因。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个人不可能长得像毫无血缘关系的后妈,除非……他的亲妈也长那样。 而傅听寒曾说过,他和他死去的那个妈妈,长得很像。 即:后妈的脸=亲妈的脸 等等—— 她记得自己曾听过一个八卦,傅明河夫妻俩年轻时也不是完全没闹过矛盾。 最严重的一次,傅夫人直接提了分手连夜出国。 后来过了两年他们才又复合,然后结婚。 而在那空白的两年时间里…… 姜珥想到了什么,瞳孔地震。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 替身文学吧????? “哗啦——” 一盆狗血从天而降,姜珥被浇傻了。 这个猜测听起来很离谱。 但以她纵横某茄某江某点多年的经验来看,很有可能是真的。 纯爱? 纯不了一点。 她摇头叹气。 “姐,我五杀了!!!”突然,旁边的姜珏爆发出一道尖锐长啸,“啊啊啊啊五杀!!” 姜珥揉揉耳朵,皮笑肉不笑,“你如果再发出任何一声猪叫,我就把你踹下车。” 姜珏抬起头,不服气道,“从车上乱扔垃圾是犯法的,有本事你就踹一个。” “那就试……等等,你脸怎么回事?”姜珥瞥见他额角的淤青,伸手拨开半遮着的头发,拧眉: “打架了?” 姜珏抬手挡了挡,含糊道,“没,走路没注意,撞墙上了。” “少来。”姜珥收回手,“嘴角这块儿也是撞的?都破皮了。” “哎呀,反正你别管。” 姜珏央求道,“我回家拿个帽子戴上,晚饭就不在餐厅吃了,你记得对爸妈保密。” 姜珥眉头还是没松开。 姜珏从小就皮,颇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打架什么的倒也不奇怪。 但自从前世亲眼看见他跳楼后,她心里总是慌慌的。 正要仔细问清楚,姜珏不耐烦的挥挥手。 “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自己能解决。” 姜珥气性也上来了,冷笑一声,“行,以后别来求我帮忙。” 姜珏不屑,“谁求你帮忙谁是狗。” 姜珥呵呵两声,继续扭头看向窗外。 汽车行驶在风城最繁华的市中心,恰好是晚高峰,路上车水马龙,街边各色招牌连绵不断,在朦胧黄昏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一家奶茶店出现在视野中。 姜珥顿时来精神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忙不迭对司机道: “丁叔,麻烦前面靠边停一下。” “好嘞。” 车辆停稳。 她开车门下车,敲敲车窗,对姜珏道:“滚下来。” 姜珏警觉:“你干嘛?都说了开车的时候扔垃圾犯法。” 姜珥微笑,“所以我停车了。” 姜珏:“……” 可恶。 他老老实实下了车,她指了指不远处挂横幅的奶茶店,理直气壮道: “周年庆打八折,请我喝奶茶。” 姜珏:“没门儿。” “不是要帮你替爸妈保密吗?我总得看见点诚意吧?”她笑得意味深长。 “你自己的零花钱呢?”姜珏捏紧拳头,大步走向奶茶店,不满,“每次都压榨自己亲弟弟的钱包。” 姜珥慢悠悠跟在后面,“我的零花钱有大用处,暂时动不得。” “什么用处?”姜珏好奇。 “关你屁事。”姜珥言简意赅。 闻言,姜珏气冲冲加快脚步,将她甩在身后。 等她走到奶茶店,他已点好了两人的单,正臭着脸在等候区玩手机。 “我还没说我要喝什么呢。” 姜珥踮脚打量着电子屏幕上的商品图: “我要一杯……” “特大杯厚乳抹茶椰椰加脆啵啵加布丁加奶冻加麻薯加芋圆加红豆加芋泥三分糖少冰。”姜珏面无表情接话。 姜珥竖了个大拇指,小碎步退到他身边坐下。 “不是,每次都这样喝,你搅得开吗?”姜珏吐槽,“这么爱吃小料,干嘛不直接去喝粥。” 姜珥简单干脆道:“我乐意,少管我。” 姜珏炸毛,“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以后再请你喝奶茶我就是狗!” 姜珥懒得理他,专心等着自己的奶茶。 这会儿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期,操作台旁的店员们忙得不可开交,一杯接一杯制作着饮品,榨汁机轰鸣声不绝于耳。 奶茶店特有的浓稠甜香拂过鼻端,姜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从前的自己可能会嫌弃这味道太腻,可当过什么都没得吃的阴间人后,她只觉得热泪盈眶。 啊,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呜呜呜,还是阳间好啊。 奶茶面包火锅烧烤和鸡的全家,每一样都如此的诱人,如此的让人欲罢不能。 这么一对比,前世因为臭美减肥每天只吃沙拉草料的自己简直脑壳有包。 姜珥深刻反省了两秒,决定以后都要好好珍惜生命,绝不浪费每一顿饭。 也绝对不能再被拖拉机创死。 想到自己的死法,姜珥一阵心肌梗塞。 不是,谁家好人是被拖拉机创死的??? 她真的有被侮辱到。 “98号,请取餐。” 姜珥回过神,看了眼姜珏拿着的小票,颠颠儿上前。 “今天是咱们店的周年庆哦,凡是进店消费的客人都会赠送小玩具。”店长笑眯眯道。 “是什么呀?”姜珥期待。 “小猫挂件。”店长示意她看旁边的广告牌。 那上面果然画着一只小猫,漆黑的一团,两只眼睛黄澄澄的,戴着红色领结,又萌又乖。 “和咱家来福一模一样诶。”姜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惊叹道。 姜珥也喜欢得不得了,“我们要两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店长打开手边装赠品的盒子。 里面空荡荡的。 “呀,送完了。”店长抱歉道,“我这就让同事再拿一箱新的出来,很快就好。” “嗯嗯,没事。”姜珥低头吸了一大口自己的豪华顶配抹茶椰椰,美滋滋的晃了晃脑袋。 下一刻,店长转身喊道: “傅听寒,去仓库拿一箱赠品出来。” 姜珥嘴角笑容凝固。 ------------ 第17章 渣男能不能滚出地球啊 这个名字…… 她包着满满一嘴的小料粥抬头。 所谓的仓库只用了一道帘子与工作区隔开。 一只手撩开帘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很快,少年单手抱着纸箱从里走出,身上穿着奶茶店的制服,脸上与其他店员一样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一双如墨眉眼。 “找到了。”他答道。 声音如此熟悉。 姜珥傻了。 她艰难咽下嘴里的小料粥,来不及多想,猛地转过身,用力拉了把姜珏。 “我们走吧。” “怎么就走了,你不要挂件了?”姜珏奇道。 “不要了。”姜珥胡乱摇摇头,不等他回话,匆匆转身,“走吧,那个位置车不能停太久。” 姜珏满脸莫名其妙,端了自己的奶茶,拔腿追上她,“等等我!” 吧台后,傅听寒静静凝视着两人的背影,半张脸被口罩挡住,看不清表情。 “看这么入神,认识?”恰好忙完了,方才说话的店长伸了个懒腰,抽出两分闲心打趣他。 “嗯。”傅听寒垂下眼睫。 “真认识啊,”店长诧异,“一个学校的?” 他放好纸箱,“她是我的……同桌。”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嗓音无端轻了几分。 “怪不得,”店长乐呵呵道,“不过她挺有意思的,喝奶茶加一堆的小料,也不嫌噎得慌。” 傅听寒回想起两腮鼓鼓的姜珥,眼尾小幅度弯了弯。 “不过她怎么赠品没拿就走了,明明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啊。”店长疑惑。 傅听寒看着箱子里的小猫挂件,沉默两秒,“我可以拿一个吗?” “当然可以啊。”店长塞给他一个,冲他挤挤眼睛,“是要送给小同桌吧?” 傅听寒没说话,小心收好挂件,走向自己的工位。 店长却拦住了他。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你赶紧回去写作业去吧。”她满脸庆幸,“幸亏你今天来帮忙了,不然周年庆就靠我们几个,迟早得累死在店里。” “不过你老这样真的没事吗?都高二了,可别把学习给落下了。” 傅听寒道,“没关系。”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店长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没有多劝,叹了口气,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你预支的工资,还是那句话,学习为重,等寒暑假了再来补上工时都没关系的。” “谢谢。”傅听寒双手接过,转身去更衣间换衣服。 店长望着他的背影,再度叹口气,“可惜了。” “确实可惜,”另一个店员道,“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勤工俭学,有上进心人又聪明,怎么偏偏是个聋子呢。” “可不是,助听器一摘人就废了。”另一个店员道,“家里又那个鬼样子,以后恐怕讨不到老婆了。” “也说不定,万一呢,万一有人会真心对他好呢。”店长迟疑道。 几个店员都笑了,“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店长无奈,“好吧,当今这个社会来看,确实不太现实,人姑娘也不是傻子。” 帘子后面,傅听寒攥着手里的小猫挂件,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用力闭了闭眼,长睫倾覆而下,遮住乌黑眼瞳,连带着眸中情绪一并掩盖。 再睁开眼时,他松开紧握的手。 “咚”地一声轻响,黑色小猫落入垃圾桶。 * “这下完了。” 深夜十二点,还没做完作业的姜珥仰面倒上床,双眼无神。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啊?! 她翻了个身,狠狠捶床。 高二的题这么难,真的合理吗?! 呜呜呜呜她为什么就偏偏重生在这个时间点? 崩溃了好一会儿,姜珥擦擦眼泪,爬起来继续写作业。 笑死,根本写不出来。 众所周知,智商这个东西,是不会随着重生而增加的。 更不巧的是,她前世没有参加国内高考,不知道未来的考试题目也没有看过答案。 而她脑子里仅存的那点知识,早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清零。 总的来说,她真的完了。 姜珥又躺下了。 事已至此,还是睡觉吧。 没写完的明天到学校再说。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沉。 她安详的闭上眼。 总算逃过一劫的脑细胞纷纷松了口气,开始欢天喜地的在脑子里播放小电影。 姜珥的思绪又被带回那家奶茶店。 买个奶茶都能买到傅听寒打工的店,非酋体质果然恐怖如斯。 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不然万一和傅听寒撞上了,他自尊心那么高的一个人,肯定会觉得难堪。 啧,她真是个体贴又善良还漂亮还可爱还美丽的好人。 “他每天放学走那么快,原来是赶着去工作。” 姜珥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自动铅笔: “也就是说,同龄人放学回家看电视打游戏刷题的时间里,他不仅要在街上和大爷抢瓶子,还要去做兼职,然后写完比命还长的作业才能休息。” “……收养他的那个家庭完全不管他的吗???” 她霍地坐起来,点开自己预订的那张机票订单。 如果傅听寒回到傅家,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可是…… 他真的愿意回去吗? ——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 反正前世他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而且,这样,也算是破坏了傅夫人的家庭吧? 要是她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背叛了她,还有了私生子,她……会怎么想?可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一直被蒙在鼓里,又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公平呢? “所以说,渣男能不能滚出地球啊?!” 姜珥左右为难,哀嚎一声,揉揉胀痛的眼睛,实在熬不住了,把手机丢到一边。 算了,让傅听寒自己去做决定吧,她真选不出来。 万一他不打算回去,那高中剩下的日子,她也会尽可能让他过得轻松些。 ——起码不会再让他去街上捡瓶子了。 这样一来,也能还了他给自己收尸的情,以后他们照样两清。 反正她又不缺钱,就当再养一只来福了。 刚好他毛色也和来福差不多。 想到这里,姜珥心里总算轻松了些,抱着躺在一边打盹儿的来福左蹭右蹭。 “可惜那个挂件了。”她rUa着小黑猫的脑壳,“和你长得可像了,本来想挂钥匙扣上来着。” 来福软软的“喵”了一声,闭着眼打呼噜。 姜珥想起自己那堆待完成的作业,见不得它这副悠闲的样子,用力将它摇醒: “不许睡。” 来福懵懵睁眼。 姜珥凶巴巴:“以后我几点睡你几点睡,我做作业你也不许闲着,给我老老实实在旁边站岗。” 来福:“喵?” 姜珥蹬掉鞋子爬上床:“好了,我说完了,现在可以睡了。” 她闭上眼,一秒呼吸均匀。 来福:“……喵。” ------------ 第18章 傅同学,你迟到了哦 晚上多打了一份工,理所当然的,傅听寒起晚了。 一线微弱的光透过窗户缝隙洒下,昏暗的室内勉强能够视物,他抬手按停闹钟,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下床洗漱。 意外的是,文惜年还没走。 他坐在那张桌脚垫了书的小桌前,小口吃着傅听寒昨晚带回来的三明治,见傅听寒起床了,出声提醒: “辅导书,三百二。” 傅听寒又转身去了房间。 他取出准备好的几张纸币交给文惜年,视线突然定在他脸上: “伤怎么回事?” “路上摔了。”文惜年淡淡道。 是不愿多说的意思。 傅听寒便不再多问,洗漱后坐下来吃自己的那份三明治。 文惜年已经吃完,临出门前想起什么,交代道,“她的手机忘记拿走了,你等会儿顺便带去学校交给她。” 傅听寒瞥了眼桌上的手机,“知道了。” “还有房租,”文惜年拉开门,“别忘了交。” 傅听寒还是那个回答:“知道了。” 文惜年关上门。 楼道光线黯淡,感应灯忽明忽灭,没走几步,他拨通一个号码。 “钱我拿到手了,我要的货什么时候给我?” * 惦记着作业没做完,姜珥早餐都来不及吃,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往学校赶。 她放下书包,意外的发现自己还不是最早的。 小胖子也来了,桌上摆满了各科作业。 而他正低头奋笔疾书。 姜珥大感安慰。 看来没写完这该死的比她命还长的作业的人,不止她一个。 “你这么早就来了?”小胖也发现了她,慌忙遮住桌上作业本的名字。 姜珥:“盯——” 她察觉出有哪里不对,飞快探头一看。 依稀在他指缝间瞥见一个“芷”。 而他正写着的是物理练习册,进度远在六班后面。 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姜珥质问道:“你怎么写两份物理作业?” 小胖子脸突然就红了。 他憋了半晌,哼哧哼哧小声道:“我帮我的人脉预览一下她班上的学习进度。” 哦,他的人脉也不会写物理作业啊。 姜珥再次感到了一丝安慰。 她体贴道:“你介意让我成为你的第二个人脉吗?” 小胖子写完最后一道题,妥帖收好练习册,诚恳道: “介意,我没时间再写第三个人的作业了。” 姜珥眼泪汪汪,双手合十: “胖胖,班长,好心人,你就帮我这一次吧,那些题真的太难了,我昨晚熬到两点都没弄明白。” 小胖:“……” 他重重叹了口气,把自己写完的作业拿出来。 “记得别和我一模一样,容易看出来。” “好嘞好嘞。”她忙不迭点头。 “除了物理还要别的吗?”他又问。 姜珥干咳两声:“事实上,我只写完了英语和老王布置的作文。” 小胖扶额,一股脑把自己所有作业本拿出来扔给她。 姜珥欢快收好,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语气铿锵有力,“何同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周末请你吃火锅,随便点。” “不了。”他抽出自己的手,委婉拒绝,“我要配我的人脉去做头发,没空。” “懂,”姜珥比了个Ok的手势,“嘿嘿,我不会当灯泡的。” 小胖子脸更红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知道。”姜珥回到自己的位置埋头苦抄,随口答道,“你们只是普通而纯洁的校友关系罢了。” 小胖子羞得把头埋进臂弯里,哼哼唧唧了两声,不说话了。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早自习开始前把所有作业完成了。 姜珥长长的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手,只觉得比跑八百米还累。 “傅听寒咋还没来?”身边位置空着,她伸长了脖子望向窗外,“难道是睡过头了?” 一直到预备铃响,走廊上才终于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日光破开淡淡雾气,洒下金色晨曦。少年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斜背着书包一步步走来,脚下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一直延伸到她面前。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姜珥下意识想对他笑,又突然放下扬起的嘴角,抿去笑意,肃着脸佯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无声对他做了个口型: “傅同学,你迟到了哦。” “……” 傅听寒脚步顿在半空,忽然,他转身背对她,似乎是在调整呼吸,肩头急促的起伏两下。 姜珥:“?” 再等转过来时,他已恢复平常那副冷淡神情。 姜珥满头雾水。 老王和傅听寒同时走进教室,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敲敲讲台: “都把书拿出来,没背的课文赶紧背,过几天默写。”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傅听寒放下书包坐好,同样拿出课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今天看上去好像比昨天还要疏离。 ……不会是在奶茶店看见她了吧? 姜珥一时拿不准,只能写纸条试探。 【你作业写完了吗?】 傅听寒翻书的动作停了两秒,手伸到桌洞里,准备把自己的作业本给她。 又一张纸条出现在桌上。 【还好我早上借班长的补齐了,你要没做完可以看我的。】 傅听寒收回手,继续翻书。 姜珥单手托腮,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端倪。 可除了他没什么精气神以外,啥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这一天天的连轴转,恐怕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吧? 怪不得上课总睡觉,估计是来学校上课才有时间睡觉。 照他这样下去,身体熬坏了不说,学习也肯定跟不上,到时候指定没书读。 ——前世她听说傅听寒大学就读于国外某高校,还恰好与她的学校在同一个城市。 现在想来,那个肯定也是傅家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瞎编的。 毕竟连对外宣称的身世都是假的,做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不过—— 姜珥看着手里的课本,痛苦闭眼。 再这样下去,到时候没书读的,好像不止他一个。 ------------ 第19章 gei gei 早自习结束。 姜珥背完最后一首古诗,飞速扔开语文书,打算给傅听寒写纸条,又犹豫着放下笔。 她要怎么告诉他傅家的事? 直接和他说他爸很有钱,但他是他爸的私生子,他爸已经另有家庭了,他要不要去和他有钱的爸爸一起生活? 别太荒谬。 姜珥头都要炸了,索性放下笔,游魂似的飘向校园超市。 她还是先去小卖部买只雪糕冷静一下吧。 余光中的身影彻底消失,傅听寒拿出一直放在桌洞里的手机。 短短一个早自习,上面已经多了十五个未接来电。 都是同一个号码,归属地就在风城。 他熄了屏,戴上助听器,捏着手机走出教室。 走廊上原本正打打闹闹的学生们看见他,顿时停下了动作,连声音也没了。 安静得仿佛助听器失灵。 傅听寒扯扯嘴角,无视那些异样目光,一路行到走廊的尽头,在一扇实木门前站定。 门上的金属铭牌写着—— 【高二·三班】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拦住准备进教室的一名长发女生,“麻烦帮我叫一下文惜月。” 长发女生捧着刚借来的漫画,头也不抬,满不在意: “想见文惜月的人多了,后边儿排队去。” “我有东西要给她。”傅听寒道。 长发女生不耐道,“情书还是巧克力?给我吧,我直接带给她。” 傅听寒顿了顿,拿出手机,“请把这个转交给她。” 不是情书也不是巧克力,长发女生颇有些意外,终于舍得正眼看他,认出他的身份后,脱口道: “你是六班那个——” 她赶在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前及时停下,脸上忽然极快的闪过几丝兴奋。 傅听寒眼皮一跳,不待做出反应,下一刻,她已扭头冲教室内大声喊道: “文惜月,有人找你!” 教室里,大家正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气质文雅温婉的少女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笑容恬静。 这一道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文惜月抬头看去,见到站在那儿的傅听寒,笑容僵硬了一瞬。 “那不是六班的哑巴吗?”其他人也看见了傅听寒,纷纷面色古怪。 “他找文惜月干什么?” “什么哑巴,我明明记得他是聋子。”一个男生及时纠正。 “哎呀,反正聋子不是一般都不会说话吗?也差不多啦。” “月月,你可不要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同桌女生语重心长。 文惜月笑得勉强,“知道了。” “他不会也喜欢你吧?”众人毫不客气的讥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 听到这句话,离文惜月最近的男生沉了脸,“让他赶紧滚,别脏了我们三班的地。” “等等。”文惜月忙出声打断他们。 对上他们不明所以的眼神,她理了理耳畔碎发,语气温柔: “我去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毕竟他……比较特殊,也许是需要什么帮助也说不定。” 说完,文惜月不等众人接话,匆匆起身走到傅听寒面前。 迎着走廊上各色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她笑容不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跟我来。” 傅听寒默默跟着她转身下楼。 一直走到楼下小花园某个无人的花坛背后,文惜月终于停下脚步。 “我有没有说过,在学校里不要假装认识我,最好连眼神对视都不要有。” 她背对着他,语气依然柔和。 傅听寒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转过身,唇边绽出一个甜蜜蜜的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你知不知道,今天过后,学校里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会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议论我们?” 傅听寒眉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嘲弄。 “难道我的名声,在你心里就一点也不重要吗?”她喟叹一声,“还是说,你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让人讨厌吗?哥哥。” 傅听寒垂下眼眸,声音很低,“你出门时手机落在了桌上,有人一直给你打电话。” 话毕,他拿出手机。 文惜月脸色闪过一分异色,声调微扬,“你接了?” 傅听寒简短答道:“没有。” 听到这句话,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把手机收了回去。 事情办完,傅听寒抬脚欲走。 “哥哥。” 文惜月倏地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傅听寒语气平静。 “你别误会,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 文惜月亲昵的去挽他胳膊,“今天确实是太突然了,我有点被你吓到了,情绪不太好,对不起啊。” 两人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傅听寒后撤一步,避开她的手,没有作声。 她的手僵在半空,很快从善如流的收回去,轻声嘱咐: “哥,以后,不要再来班上找我了,好吗?” 傅听寒“嗯”了一声。 “对了,哥,你能借我点钱吗?”文惜月含笑问道,“我答应了周末请小春她们去吃冰淇淋,可手上的钱……不太够。” 傅听寒没有多说,抬手摸向口袋,手上多了一张银行卡与几张纸币。 零零总总加起来约莫两百左右。 他指尖绕过银行卡,将所有纸币递给文惜月。 她面有难色,“还是不太够,那家店里随便一份冰淇淋都要上百了,我们有四个人——这张卡里有多少?你一起给我吧。” 傅听寒把银行卡安稳放回口袋,掀了掀眼皮: “这张卡,不行。” 文惜月皱眉,“这钱我将来工作了会还你的,只是暂时应个急。” “文惜月,人不能许下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诺言。”傅听寒语声平淡。 文惜月脸色一变,“你是说我不配吃一百一份的冰淇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傅听寒:“。” 面对他的沉默,文惜月却突然笑弯了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垂在胸口的长发: “哥哥,你还记得我是因为谁,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吗?” 傅听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世界上谁都能教育我,只有你不行,你不配。” 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现在过得很凄惨?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本来就没资格幸福,永远没资格。” 说完,她冷嗤一声,转身离开。 原地只剩傅听寒。 清风拂过,花影纷乱,他一寸寸弯下挺直的脊背,脸上血色尽褪。 ------------ 第20章 傅同学,能说汉语吗,please “对,所有科目的家教都要,年龄资历不重要,能力强到能让我的木头脑袋开窍就够了。” “爸爸,我真的没有发烧,也没有精神错乱,我也真的真的是你闺女,不是诈骗电话也不是AI合成。”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挂了。” “等等等等,帮我告诉孙阿姨一声,晚上我想吃番茄牛腩,一定要炖得烂烂的。” “嗯嗯,甜一点那种。” “好的,爸爸再见。” 收起手机,姜珥吸溜了一口将要融化的雪糕,哼着歌绕过花坛,想抄个近道回教室。 冷不防一道人影匆匆走出,正正好撞上她。 她慌忙举高手臂。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啪嗒——” 巧克力味儿的雪糕慢悠悠滑下对方的校服,随后和雪糕棍一起掉在了地上。 姜珥忙拿纸替她擦拭:“对不住对不住,你等等,这个好像擦不干净,我去买个湿纸巾。” “没事儿,我有备用的校服,回去换上就好了。” 对方是个高挑的女生,长发飘飘,温婉动人。 “而且是我先撞上你的,不用道歉,”她没理会自己身上的污渍,轻声细语的问姜珥,“没撞疼你吧?” 姜珥愣了愣。 这个人……好眼熟。 “没事。”她回过神,胡乱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对方笑笑,准备离开。 姜珥没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女生仔细打量她两秒,恍然,“你就是高二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姜珥不明所以。 她却对姜珥伸出手,“你好,我叫文惜月。” 姜珥眨眨眼。 这就是林凌的女神? 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大美女。 颜狗姜珥喜滋滋握住文惜月的手,“我叫姜珥。” “我知道你的名字,”文惜月眸色深深,“现在论坛上都是关于你的帖子呢,想不认识都难。” 姜珥想起那个在帖子里飞出十米落地吐血的林凌,脚下差点扣出三室一厅。 “好了,我要回教室了,”文惜月笑眯眯道,“有空来三班找我玩儿。” “嗯嗯。” 姜珥目送她离去,用纸巾擦干净地上融化的雪糕,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儿,一边绕过郁郁葱葱的花坛,一边仔细回忆,“应该不是这一世,是前世。” “长得好看的人我没道理没印象……傅听寒?!” 姜珥被前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脱口,“你怎么在这里?” 粉色三角梅开得正茂,如同瀑布一般垂下,密匝匝的花枝高低错落有致,其中几枝恰好探到少年额前。 而他沉默矗立在这片阴影中,比起人,更像一座雕塑,亦或是一座建筑。 冰冷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建筑。 姜珥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傅听寒。 她双手拢在唇边做喇叭状,加大音量喊他的名字,期盼唤醒那座“建筑”: “傅听寒!” 傅听寒机械的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眸中没什么焦距。 她拖长语调又叫了一声,“傅、听、寒!” 刹那间,傅听寒涣散的视线一点点聚焦。 看清眼前人后,他定在原地。 蝉鸣聒噪,光影潺潺。 少女杏眼如星,鲜活得胜过枝头青杏。 下一刻,她背着手,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走向他,发顶映了天边最柔软的一抹日光,勾出半个明亮的发旋。 蝉鸣戛然而止,世界安静。 傅听寒迟钝的抬手按住心口。 隔着薄薄一层血肉,胸腔内,怦然作响。 他满脸惶然。 “嘿,你想什么呢?” 姜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助听器怎么也戴上了。” 文惜月说的话还盘旋在耳边,傅听寒眸色黯淡了一瞬,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等等我呀!”姜珥道。 傅听寒的步子迈的又大又急,她几乎是小跑着追上去,“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明明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绝对是受了什么刺激。 姜珥暗自腹诽。 就一会儿没看住,又不知道被谁找了麻烦。 难不成以后走哪儿都得揣兜儿里才能安生下来? 这可比养来福要费心思多了。 起码它难受了还知道喵喵叫,而不是硬邦邦的丢来一句“没事”。 等等,刚刚文惜月也从这个方向出来,该不会是她吧?! 姜珥觉得自己真相了,试探道: “我刚刚遇见文惜月了诶,你看见她了吗?” 傅听寒蓦地停下。 她猝不及防的撞上他后背,差点没站稳,慌忙揪住他衣襟,揉了揉撞得发红的鼻尖,咬牙: “你知道你背上全是骨头吗?” 傅听寒的静了静,轻声道:“姜珥,离我远点吧。” “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我撞到你又不是离得太近,分明是你突然停下……” 他的语速很慢,“你还有机会回到河的对岸。” 闻言,姜珥安静下来,表情几番变化。 良久,她委婉道: “傅同学,能说汉语吗?pleaSe.” 傅听寒:“……” ------------ 第21章 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 “不是,傅听寒有病吧?” 闹哄哄的食堂,姜珥挑着碗里的青椒丝,求证似的问小胖: “你觉得傅听寒是不是有病?” 距离傅听寒不说人话已经过去好几天,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故意疏远她。 能不说话绝不说话,连吃饭都不肯和她坐在一起。 活像她身上有什么病毒。 这是要单方面绝交的意思。 姜珥脾气也上来了。 简直莫名其妙。 绝交就绝交吧,谁先低头谁是狗。 小胖满脸心疼的看着桌上那堆青椒: “他有没有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但你明明不吃青椒还买青椒炒肉的这个行为,我个人认为是不太正常的。” 姜珥皮笑肉不笑,“我爱吃青椒炒的肉,但讨厌吃青椒,有什么问题?” 说完,她用力瞪了隔壁桌的某人一眼,恶狠狠的往嘴里塞了块肉。 傅听寒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停顿了几秒,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收拾餐盘起身离开。 见状,姜珥眉头皱的死紧,“今天居然连咸菜都没了。” 小胖子道:“可能吃腻了吧,我已经看他吃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咸菜就馒头了。” 姜珥:“……” 她看着桌上那堆挑出来的青椒,莫名心虚。 以后还是不吃青椒炒肉好了,浪费食物,怪不好的。 “对了,这两天出什么事了吗?我看大家都一副怪怪的样子。”姜珥问道。 扒窗户围观傅听寒的人也多了很多,她看得心烦,直接把窗帘拉上了。 对面的小胖充耳不闻,低头扒了两口饭,目光始终落到食堂某个方向,看得入神。 姜珥跟着看去,那边坐着的大多是九班和十班的学生,两个班里的正经人都不多,愣是把食堂吃出了酒馆的既视感,气氛格外热烈。 “你到底看谁呢?”她戳了戳小胖,“这几天吃饭总这样,眼睛都快忘了眨。” 小胖回过神,干笑一声,肉乎乎的脸上酒窝深深,“有吗?我在发呆而已。” 姜珥吃了一筷子土豆丝,“呵呵。” 鬼才信。 “不过你真的吃得惯吗?”小胖子笨拙的转移话题,“听说星海高中的食堂比这里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些家常小菜还下得去嘴?” “你搁这儿阴阳怪气是吧?”姜珥道。 “没有没有。” 他急忙解释: “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家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要从各方面档次都更高的贵族学校,转到咱们这个普通高中来啊?而且刚来的那几天,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谁也不搭理,大家都不敢和你说话。” 姜珥的筷子停住,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她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他: “我说是因为这里离家更近,你信吗?” 小胖子挠头:“可你上下学不都车接车送吗?” 姜珥彻底没了胃口,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半真半假道: “因为那里有一个讨厌的人,我见了就难受。” 他试探:“单人旁的他?”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姜珥避开这个话题,“赶紧吃,吃完回去再背背课文,下节课要默写。” “哦哦,你说《劝学》?不用担心,我早就已经背下来了。”他胸有成竹道。 姜珥:“……要默写的是《劝学》?” “对啊。” 她想起自己点灯熬油背了一晚上的《出师表》,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怎么啦?你还没背下来《劝学》吗?”小胖子的语气有着天真的残忍。 姜珥痛苦闭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语气沧桑: “我还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南下打螺丝吧。” 劝学? 笑死,根本学不下去一点儿。 “林哥,我都打听到了,那天就是傅听寒这小子把文惜月叫走了,不知道说什么了,人回去就哭了,校服还被弄脏了。” “肯定是这小子欺负她了!” 九班教室,林凌翘着脚坐着,几个小弟站在一边,眉飞色舞: “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教训?!” 林凌出奇的冷静。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但很快又阴沉下去,“是该给个教训。” “好嘞,我这就叫兄弟们集合。”一号小弟兴奋地搓手。 “不用,我自己去。”林凌寒声道。 “林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号小弟犹豫。 林凌言简意赅:“说。” 一号小弟:“林哥,恕我直言,你不行,你真的不行。” 林凌:“???” 一号小弟苦口婆心道:“你忘了?你上次就被打了,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林凌试图争辩,“那是个意外。” 二号小弟道:“还有上上次,你也挨了傅听寒一个大逼兜,脸肿的三天不敢来学校。” 林凌勃然大怒:“胡说!他分明用的是拳头!” 三号小弟道:“那上上上次……” “行了你闭嘴。” 林凌一把捂住他的嘴,手动闭麦。 “以后谁要再提这些事,”他面无表情,“别怪我不客气。” 几个小弟同时收声,互相对视一眼,毕恭毕敬的对林凌弯腰鞠躬,语气诚恳: “好的,大哥一路走好。” 林凌:“……” 草。 就这样,林凌带着一股由敌方与我方队友共同点燃的怒火赶到了六班教室。 “都滚出去!” 他一脚踹开教室门,不顾众人的惊叫声,冷冷道,“傅听寒留下。” 众人慌忙逃窜。 不多时,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林凌一步步朝后排的少年走去。 从开始到现在,对方始终坐在自己位置上没有动,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凌一拳砸下,课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好似下一刻就要垮掉。 笔尖在纸上拉出长长一道线。 傅听寒终于抬起头,看向林凌时,眸底一片漠然。 林凌深深吸了口气,身体猛然逼近,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 “你是不是和她提分手了?!” 傅听寒:“……?”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居然敢甩她?!谁给你的胆子!”林凌眼里的血丝根根崩裂,晕出一片模糊水色,嗓音居然有些抖,“你知不知道,你伤害了她。” 傅听寒:“。” 他反复调整助听器,发出今天的第一个音,“谁?” “你小子还在装是吧!” 林凌手上青筋爆出,低吼道:“文惜月她哪点儿配不上你?你有什么资格提分手?!” 傅听寒:“……” 这个人,好像有病。 ------------ 第22章 茶艺大师傅听寒 “你说话啊!哑巴了?!”见傅听寒沉默,林凌更加暴躁。 傅听寒:“松手。” 林凌:“我凭什么听你的!” 傅听寒忍无可忍,单手拧住他的手腕,狠狠向上一旋。 林凌发出一声闷哼,控制不住的松开手倒退几步,站稳后还想再冲过来,却被傅听寒握住胳膊借力压在了桌上。 “放开我!”他怒道。 傅听寒一手摁着他,一手扯松衬衣领口,云淡风轻: “我凭什么听你的。” 林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剧烈挣扎:“你大爷的,不许学我说话!” 傅听寒却问道:“你一直针对我,是因为文惜月?” 林凌挣扎得更加厉害,眼底通红,居然是要哭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她在高一就在一起了!别人没看清楚,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一起逛超市,还买了汽水,她最爱的橘子汽水!” “你可真抠门啊,居然就只买一瓶!” 傅听寒:“……” 林凌继续道:“她不嫌你穷屈尊降贵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说分手就分手?要提分手也该是她来!” 傅听寒持续沉默中。 林凌最受不了他这样,“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傅听寒松开他。 林凌直起腰来,揉了揉手腕,冷笑着质问: “那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傅听寒动了动唇,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最后仍是一言不发。 “说不出来了吧?别想糊弄我!我眼神可好使得很!看谁都门儿清!”林凌恨恨道。 傅听寒最后一点耐心耗尽,松开他的手腕: “说完了吗?说完了滚。” 林凌狠狠踢了一脚桌子腿: “好,既然你这么不识趣,以后文惜月有我,你要敢和她再有半点牵扯,我不会放过你。” 话落,他抬脚欲走。 一只手拦住了他。 顺着手向上看,是傅听寒宛如结冰的脸。 “你刚刚踢的,”他一字一顿道,“是我同桌的桌子。” * 吃完饭,姜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教学楼。 小胖子在一边贴心安慰:“没关系的,按王老师的性格,一般默写不合格也就是抄五十遍而已。” 姜珥心更凉了。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小胖子突然“咦”了一声,“咱班前面的走廊都被堵住了。” 姜珥无精打采:“大惊小怪什么,每天不都那么多……” 说着,她抬头,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 这次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密度。 “出什么事了?”她随手揪住一个手持望远镜看热闹的男生。 “听说林凌来找傅听寒单挑了!”他兴奋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儿,转头看见是姜珥,更惊喜了,“是你啊!” 他当场就是一个撑墙的大动作,“小学妹,世界上有三种尺,你知道是哪四种吗?” “分别是直尺,三角尺,”他邪魅一笑,“还有I lOve yOU very mUCh.” 姜珥:“……对,还有你的厚颜无耻。” 下一刻,教室里传来几声巨响,似是桌椅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顾不上和望远镜东拉西扯,努力往里挤去,扒着窗户企图看清具体情况。 里面的窗帘拉得严实,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从透光薄弱处窥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隐约几声痛哼传进她耳中。 “按这架势来看,傅听寒估计已经被打个半死了。”有人叹气。 “不能吧,林凌真的就无法无天了?” “难说,他家似乎有什么背景,从校长到老师都偏袒着他,之前大大小小犯了那么多错,不也没事吗?” “……” 姜珥捏紧拳头,走到教室门前。 “门反锁了。”一个女生好心提醒道。 “砰——”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门被狠狠踹开。 墙灰簌簌而落。 那个女生张大了嘴,默默后退两步,离姜珥远了点。 “傅听寒!” 姜珥第一时间冲进教室,“你没事……吧?” 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她满脸错愕,声音小了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和她想象的一样,教室里桌椅倒了大半,现场一片狼藉,宛如震后现场。 唯一的不同是—— 被按在地上的林凌奋力抬起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他妈看清楚,有事的是我!” 姜珥如梦初醒,飞快转身关上了门。 林凌:“……” 草了。 傅听寒不知何时放开了他,低着头站在一旁,揪了一点衣襟,整个人透着浓重的无措,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 她飞快走到他面前,抓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傅听寒停顿许久,微微抬起脸,极为不小心的露出一道青紫。 “怎么伤成这样?”姜珥果然蹙了眉。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睫毛拉长了两眼的弧度,遮住点漆似的瞳仁,轻轻咳嗽两声,小声道: “我没事,他没下多重的手。” 地上的林凌:“?????” “你怎么还帮他说话!”姜珥气道。 林凌踉踉跄跄爬起来,扶着墙站稳,险些把后槽牙咬碎,颤抖着手指他: “你他妈装什么?!我问你你他妈装什么?!!你刚刚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闭嘴!”姜珥转头呵斥,“打人还有理了?” 林凌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指指自己红肿的侧脸,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脚印,“你是瞎了吗?你自己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打谁!” 姜珥一阵语塞。 是哦,貌似傅听寒身上……就那一道伤。 她瞥了眼身旁有些不安的少年,眼神一凛,对林凌道: “你这人好歹毒!” 林凌:“???” 他顶着脸上44码的鞋印,满眼不可置信: “你说谁歹毒?” 姜珥:“你!” 林凌指着自己:“我什么???” 姜珥:“你好歹毒!” 林凌:“你没事吧???” 姜珥呸了一声:“你打人居然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还想恶人先告状,简直太歹毒了!” 林凌:“……” 想鲨人。 ------------ 第23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南下去打螺丝了 “校长来了!” 忽地,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 几乎是眨眼间,六班的教室门再度被推开。 头发半白的校长擦着汗一路小跑进来,看见浑身狼狈的林凌那一刹那,倒抽一口凉气,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身边跟着的人忙眼疾手快扶住他。 “我的老天爷啊……” 他怒视傅听寒,“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从现在起,你被开除了!” 傅听寒扯了扯嘴角,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拎着书包离开。 “等等,”姜珥拽住他,不服气的对校长道,“你怎么不问问前因后果?分明是林凌先来找事的!” “你也跑不掉!”校长道,“居然和傅听寒一起殴打别班同学,情况极度恶劣,罚你打扫半个月的教学楼,明天叫你家长来见我!” 姜珥气笑了:“那你打算怎么罚林凌?” 校长痛心疾首:“人家林同学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意中走错了班级,却被你们这样对待,你还想罚他?” 姜珥:“。” 长见识了。 她冷笑一声,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环视众人: “走就走,正好我也不想在这儿呆了,我就不信,全风城只有这一所高中!” “等等,我让他走,没让你走!”校长急道。 姜珥挥开他阻拦的手,“让开。” “等等。” 身后再度传来一道声音。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林凌。 校长以为他还不满意这个处罚结果,搓着手道: “是这样的,林同学,如果你想申请法律援助的话……” “她说的没错,我也打了他。”林凌道。 姜珥脚步一顿,不明白他想耍什么花招,转身睨着他,眼里升起几分警惕。 林凌对她挑了挑眉,唇边弧度意味不明。 校长擦擦汗,“是是是,你是迫不得已动手反抗,我们都明白的,你放心啊,这属于自卫……” “是我先动的手。”林凌又道。 这话校长没法儿接。 冷汗吧嗒吧嗒地顺着他鬓边流下来,他捉摸不透面前这人的心思,只能尽可能和善的问道: “那林同学的意思是?” “既然要罚,那就一起罚。”林凌语调微扬,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期待,“明天把我爸叫来学校,给他好好说一说,我在学校里具体都干了些什么。” 校长心里叫苦不迭。 林凌的父亲,哪儿是他们这些人能请得动的。 这不纯属为难人吗。 他看看冷着脸的姜珥,想起姜家刚捐的那栋楼,又是一阵心疼,支支吾吾道: “要不这件事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林凌轻嗤,“行啊。” “但该有的惩罚不能少了吧?”他话音一转。 校长立即明白过来,板着脸对姜珥道:“傅听寒不开除了,你赶紧回来,两个人打扫半个月教学楼,这事儿就算完了。” 姜珥还是想走。 可她担心傅听寒没法儿和家里交代。 毕竟,他的情况较之于她而言,复杂太多。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她抿了抿嘴,不情不愿道: “既然都犯了错,要罚就得一起罚!都是三中的学生,林凌凭什么特殊?扫教学楼可以,必须加上他,不然你也不能罚我们。” “你这孩子……”校长气不打一处来。 出乎意料的是,林凌竟然同意了。 众目睽睽下,他伸出拇指揩去唇角一丝猩红,阴恻恻道: “好啊,那就一起罚。” 直觉告诉姜珥,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本来是打算借机让自己和傅听寒免去责罚,现在……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没有反悔的余地。 姜珥瞪了林凌一眼,目光暗含警告。 对方丝毫不惧,挑衅的扬了扬眉。 于是,她熟练的用表情竖了个中指。 林凌唇边笑容僵了僵。 他好像被无声辱骂了。 但他没有证据。 草,一种植物。 * 一直到上课铃响起,六班的残局才算收拾干净。 在一众倒塌的桌椅里,姜珥的课桌丝毫没受影响,鹤立鸡群般矗立在原本的位置。 她左摸摸又看看,确定没有任何零件缺失后,不由啧啧称奇。 “我运气也太好了吧。” 傅听寒弯腰捡起她滚落的橡皮,嘴角抑制不住的翘了翘,没说话。 林凌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几天前,姜珥快活道: “傅听寒,我今天去买刮刮乐的话没准儿能中大奖。” 他低声提醒:“你还没成年。” 姜珥摸摸鼻子,悻悻道:“那把这份好运分一点到语文课上也好。” 傅听寒不解。 很快他就解了。 很明显,语文课不相信玄学。 姜珥希冀的好运并没有降临。 默写开始,她对着空白的作业本,颤颤巍巍落笔,神情沉重悲痛。 傅听寒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她写的是——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嗯,一个字都没错。 傅听寒继续往下看。 下一句是—— 【亲爱的王老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南下去打螺丝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知道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走不了……】 也确实还是一个字都没错。 傅听寒:“……”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不经意的伸到桌边,不经意的松开。 “啪”地一声轻响,笔落了地。 他弯腰捡笔,露出自己桌上字迹凌厉的作业本。 姜珥浑然不觉,继续奋笔疾书自己的诀别信。 傅听寒:“……” 他再次不小心碰落自己的笔,再次弯腰。 姜珥依旧没有反应。 就在他准备第三次弯腰捡笔时,讲台上的王老师幽幽道: “这笔再这么摔下去,楼下高一的天花板该添个洞了。” 全班哄堂大笑。 傅听寒默默收回自己的笔。 姜珥总算回过神来,悄声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傅听寒耳垂红得快要滴血,摇头。 王老师叹气:“可惜,有人没把握住机会,这下要罚抄咯。” 姜珥:“?” 总觉得这话冲她来的。 不确定,再看看。 ------------ 第24章 我将来也许会成为牛马,但一定不会是黑马 时间到了。 默写结束,姜珥心如死灰的交了作业本,不忘安慰傅听寒: “你那么忙,肯定也没时间背吧?没关系,默不出来不丢人,反正我也写不出来,大不了一起被罚抄。” 傅听寒:“……嗯。” 姜珥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不敢再开小差,转过脸继续听讲,时不时做笔记划重点。 呵,乾坤未定,她也可以是黑马! 傅听寒落下的那些课程,她辅导定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身边,少年偷偷觑着她,笔尖在草稿本上留下一行行字迹。 相比与他平常的笔迹,无端柔和了许多。 一如他此刻的神情。 语文课后面原本是体育课,但体育老师临时生病了,多番调课之下,居然连续一下午上的都是物理课。 上的姜珥脑瓜子嗡嗡的,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错了,错得离谱。” 放学钟声响起,她对着自己一片红叉叉的物理练习册发呆,双眼没什么焦距。 “我将来也许会成为牛马,但一定不会是黑马。” 路过的小胖子:“……” “一切皆有可能。”他安慰道,“你看,起码你还对了一题,不算无可救药。” 姜珥默默道:“那是一道选择题,我扔橡皮决定的答案。” 小胖子尬笑:“那说明你运气很好啊,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姜珥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因为剩下的都是我通过认真思考得出的结果。” 小胖子瞥了眼她精准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选项,笑不出来了,真诚建议道: “那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认真思考了。” 姜珥整个儿垮掉。 “你呢?”小胖随口问傅听寒,“错了几道?我这次没发挥好,足足错了三道呢。” 傅听寒犹豫了一下,慢慢摊开自己的练习册,看向姜珥的眼神中暗含期待。 下一刻,姜珥看也不看一眼,“啪”地一声,反手就给合上了。 傅听寒:“。” 姜珥心里却竖了个大拇指,暗赞自己机智。 很好,学渣傅听寒的面子成功保住。 以防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她撇撇嘴,一副早已看透的表情,对小胖道: “我最讨厌你这种暗戳戳炫耀自己成绩的人了,再敢这样,咱们以后就漂流瓶联系。” 傅听寒:“……” 傅听寒默默收好练习册,望向小胖子的目光中隐隐带有谴责。 小胖子:啊,啊嘞 (●´∀`●)? * 打发走了小胖,教室里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姜珥和傅听寒还得去打扫教学楼。 她收拾好书包,“咱也走吧?早点收拾完早点回家。”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你回家吃饭。” 说完,傅听寒转身去杂物间拿工具。 推门出来时,外面果然没了人影。 教室与走廊空空如也。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快步下楼。 即将走出楼道的阴影时,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喊他的名字。 “傅听寒!” 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抬起脸。 光线乍然一亮。 灰扑扑的水泥地上,少女扔下大号扫帚,蹦跶着对他招手,笑容灿烂。 她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傅听寒微微晃神。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她又道,“楼道走廊还有旁边的小花园都得打扫,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动作利索点,赶在天黑之前弄完。” 他回过神,快步走向她,“你该回家。” “我要是真的自己走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做朋友得讲义气。” 说着,姜珥拢了拢头发,将及肩的黑发扎在脑后,她今天没有戴小铃铛,发圈上串着几粒彩色玻璃珠子,阳光照过来的时候,每一颗都闪闪发光。 和她的眼睛一样漂亮,傅听寒没由来的想。 姜珥浑然不觉,喋喋不休道: “更何况,林凌那家伙也在,谁知道他会使什么坏。” 傅听寒刚想说些什么,她捡起地上的扫帚塞进他手里。 “这个更好扫落叶,你拿的那种只能打扫楼道。” 他们的工作量不算小,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高三的学生都上完晚自习了他们还回不了家。 “林凌怎么还没来。”姜珥磨牙,“他不会偷懒不来了吧?” “谁说我偷懒不来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他们回头,蓝发少年双手插兜,带着一群小弟以一个极为拉风的阵型走来,耳垂上的黑钻耳钉扎眼得紧。 姜珥:“……” 花里胡哨的杀马特。 她扭头,满意的看了眼傅听寒。 还是这个毛色比较顺眼。 “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我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林凌满脸倨傲,“别拿你这小人之心瞎揣测我。” 姜珥翻了个白眼,“既然来了就好好做事,别耍花样。” “等等,”林凌抬了抬下巴,朝身后示意,“我还带了礼物。” 姜珥:“?” 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们齐齐走出来,她这才看清,他们手上还提着几个大箩筐。 “哗啦——” 箩筐翻倒,无数垃圾涌出,浓烈恶臭紧跟着袭来。 小弟们一边嘎嘎怪笑,一边推着箩筐满地跑,力图让垃圾散布得更加均匀。 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这可是我们足足走了好几条街才收集到的垃圾。” 其中一名小弟骄傲地挺起胸膛,嚣张大笑: “够你们收拾到明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珥:“……………………”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 第25章 那你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们了哦 “记住了,老子叫林凌。” 林凌勾起半边嘴角: “盛气凌人的凌。” 说完,他潇洒一挥手,“你们慢慢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转身离开。 姜珥:“。” 姜珥把书包交给傅听寒,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 “拿着。” 傅听寒默默接过。 她走向那个吊儿郎当的背影,抬腿就是一脚。 “老大!!!”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教学楼。 林凌趴在地上,面前是一滩绿色的不明物体,他的脸色也逐渐发绿,绿中隐隐透着一丝迷茫,似乎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踹倒的。 小弟们团团围住他,紧张兮兮的问: “老大,你没事吧?” 他强忍恶心,“扶我起来。” 小弟们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动手。 林凌拔高声音:“一个个都聋了吗?!扶老子起来!” 小弟们面露迟疑,小心翼翼道:“可是老大,你现在好脏哦。” “也很臭。” 林凌:“……” 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怒斥,“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小弟们对着手指,一声不敢吭。 “把她给我抓起来!”林凌重重一指姜珥,“新仇旧恨一起算!” 小弟们缩缩脖子,仍旧不敢说话。 “你,去,把她给我抓起来!”林凌推了自己的一号小弟一把。 忘背小黑板的一号小弟指指自己:“我?” “对,你。”林凌道。 一号小弟沉默几秒,大义凛然道:“我们不能欺负女孩子。” 林凌要炸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换做是你你能忍???” 一号小弟诚实的摇头,“根本忍不了一点。” 林凌:“那你还不快去!” 一号小弟:“我不敢。” 林凌:“……?” 一号小弟怯怯缩头,“我怕她像踹你一样踹我,看着可疼。”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还会把衣服弄脏,回家我妈看见了指定又得挨骂。” 林凌:“………………” 他到底收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做小弟。 “行,你们不上,我自己上!”林凌气冲冲抬脚。 “老大不要啊,你会被她打成智障的!”小弟们语声凄厉。 林凌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回头怒瞪。 小弟们想伸手拉住他,伸到一半又整整齐齐的缩了回去。 ——噫,好脏。 林凌气得头晕,姜珥幽灵般靠近,倒是没嫌他脏,哥俩好的一把揽住他肩膀。 他身体骤然僵住。 “你要干什么?”他胸膛急促起伏。 “不是要算账吗?”姜珥迤迤然道,“算吧。” 林凌试图挣开她的手。 “你要敢动一下,就又得躺垃圾堆里了。”她慢悠悠道。 林凌毛骨悚然,果断站定,一动不动。 “你放开我们老大!”小弟们扯着嗓子嚷嚷。 “好啊,”姜珥对他们露齿一笑,“你们把教学楼打扫了,这里收拾干净,我就放了他,不然——” “我真的会把他打成智障。” 闻言,小弟们立即凶神恶煞道: “那你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们了哦。” 姜珥:“……”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林凌的这群小弟怎么看上去……都不太正常的亚子。 “老大,我们下辈子一定来救你!”趁姜珥愣神,他们脚下生风,当即就要跑。 林凌:“?”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珥轻飘飘道:“敢跑就把你们也打成智障,说到做到。” 小弟们脚下方向猛地一变。 一号小弟苍蝇搓手,对姜珥笑得谄媚:“老大,您误会了,我们刚刚只是想去拿工具而已。” 其他人疯狂点头。 姜珥:“老大?” 众人齐刷刷对她鞠了一躬,义正言辞: “没错,我们早就想投诚了,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新任老大,别说打扫个卫生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姜珥:“……” 林凌:“……” 傅听寒:“……” “你知道你的小弟,对你这么忠心吗?”姜珥嘴角抽了抽,问身边的林凌。 林凌绝望闭眼: “杀了他们,现在,立刻,马上。” 林凌的小弟们……不对,现在是姜珥的小弟们了。 夕阳西下,他们卖力打扫着卫生,哭丧着脸把自己倒出来的垃圾再捡回垃圾桶,又累又热,一个个汗流浃背。 台阶最高处,姜珥坐在他们搬来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仰头喝了口他们买来的饮料,耳边清风徐徐。 惬意。 一号小弟卖力的扇着扇子,“老大,风量还满意吗?” “不错。”她咂咂嘴,转头对杵在一边自闭的林凌感叹,“原来小弟多了这么舒服。” 林凌:“你别得意的太早!” “诶,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的?要用敬语‘您’知道吗?”一号小弟立刻不满道。 林凌差点吐血。 姜珥大手一挥,“没事,不用敬语也行,我不是那种讲究细节的人。” 一号小弟语气夸张,“不愧是老大,这格局就非同一般,将来定能带领我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姜珥十分受用,“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一号小弟趁热打铁,试探性问道:“老大,你是练过吗?身手居然这么好。” 姜珥道:“没有啊。” 他不太相信,“那你这——?” 姜珥:“哦,我经常打我弟,唯手熟尔。” 一号小弟:“……老大果然是老大,天赋异禀!!!” 他啪啪鼓掌,不忘适当搭配点头惊叹以及猴子上树等一系列动作加以点缀,极力展示对姜珥的崇拜之情。 对面三人同时瞳孔地震。 傅听寒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在姜珥面前,隔开她与一号的距离。 ——听说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是会传染的。 姜珥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犹犹豫豫的问林凌: “你的小弟,都这么……狂野吗?” 林凌笑的狰狞:“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位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劲。 姜珥放弃沟通,战术性咳嗽两声,对一号道: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和他们一起忙去吧。” “好嘞。” 一号小弟殷勤应了,滋溜滑下水泥柱子,刚要把扇子交给林凌,被对方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转身塞给傅听寒,板着脸道: “继续扇,别停,热到老大唯你是问。” 傅听寒:“……” 他默默开始扇风。 “怎么说话呢。”姜珥不满,“他才是我收的第一个小弟,资历比你老,你该叫他一声大哥。” 一号浑身一震,“大哥,我错了,以表歉意我给您磕一个吧!” 傅听寒额角青筋欢快的跳了跳。 他捞起地上的一号,沉声:“不用了,你忙去吧。” 一号:“好的大哥!” “扇子给我吧。”姜珥对傅听寒道,“我自己来。” 傅听寒避开她拿扇子的手,“你手上有伤。” 他这么一提醒,姜珥这才发觉手背上多了道划痕,在雪色肌肤映衬下,颇有些刺眼。 估计是刚刚揍林凌的时候不小心挂到哪里了。 “没事儿,伤口不深,”她语气轻松,“过两天就好了。” 傅听寒变戏法般摸出一个创口贴,默不作声的交给她。 旁边的林凌冷哼,语调格外阴阳怪气,“没事儿~伤口不深~过两天就好了~” “呵,假惺惺。” 傅听寒淡淡一眼瞥来。 姜珥同样皮笑肉不笑。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踹过的脸和后背同时隐隐作痛。 这两个人……他好像一个都打不过。 艹 一个语气词。 ------------ 第26章 她会拥有一颗bulingbuling的猪头 “你也别闲着。”姜珥努了努下巴,“去,和他们一起扫地去。” 林凌几乎怀疑自己幻听,“我?你让我去扫地?” “对,你。”姜珥踹了他一脚,“赶紧的。” 林凌脸色铁青,“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让我去扫地?!” “我不仅敢让你去扫地,”姜珥咧嘴一笑,“我还敢揍你。” 林凌:“……”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怒吼,“给老子一把扫把!” 大扫除进行的如火如荼,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姜珥揉揉鼻尖,熟练的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白色口罩戴好。 对上傅听寒疑惑的视线,她解释道: “我尘螨过敏,从小灰尘大的时候我妈都会让我戴口罩,习惯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 “不过其实户外灰尘对我几乎没什么影响,顶多打几个喷嚏,是她太紧张了。” 话音刚落,傅听寒倏地将她拉到一间空教室里,不忘关上门隔绝外面的灰尘。 姜珥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打趣,“你怎么和我妈一样,都说了没事。” “如果过敏,会有什么症状?”他撑住桌面,弯腰仔细观察着她,眉头微蹙。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姜珥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 他正在专注的看着她。 姜珥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身子忍不住向后缩了缩,直到靠在椅背上。 “有什么症状啊……”她的声音从口罩中传出来,闷闷的,带着几分尴尬,“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会……” 肿成一颗bUlingbUling的猪头。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干巴巴的停了下来,希望傅听寒能有点眼力见,不要再和她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偏偏傅听寒没瞧出她的意思,仍旧看着她,等着下文。 她只得尴尬的比划了一下,“整张脸,包括眼皮,全部都会肿起来,鼻涕和眼泪会失控,然后不断打喷嚏……大概就是这样。” 闻言,傅听寒又凑近了些,认真端详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退无可退,只得任他打量。 少女肌肤雪白细腻,仿佛剥了壳的鸡蛋。 没有泛红,也没有肿胀,光洁如初。 他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离她有些过于的近了。 鼻尖飘来淡淡香气,像是天刚亮时,从枝头折下的第一朵绽放的栀子花,花蕊尚且沾着晨露。 香味并不那样的馥郁,带着一点儿凉意,若有若无的往鼻子里钻。 傅听寒瞳孔一缩,慌忙直起身体,一连退了三步,差点撞上旁边的桌子。 姜珥吓得站起来:“你没事吧?”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道: “没事。” 说话时,他低着头,眸中狼狈尽数藏在她看不见的阴影中。 “那就好。”姜珥莫名有点不自在,干咳一声,“我们出去吧?” 傅听寒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众人,又扫了眼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教室,捻了捻指尖,随口找了个话题: “你经常过敏吗?” 说起这个,姜珥又坐下了。 “没,从小到大就过了两次敏,”她耸耸肩,“一次是小时候帮忙晒被子,那会儿还没发现这个呢,后面去医院查出来了,我妈就一直看着我的,不让我碰这些家务。” “第二次呢?”他问。 “第二次——” 她想了想,“貌似是在公交车上。” 傅听寒有些意外:“公交车?” “对,”她笑嘻嘻道,“没想到我也会坐公交车吧?” 傅听寒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不出什么意思。 “嗐,别看我在外面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那都是装出来吓他们的,其实——” 不知想到什么,姜珥笑容里无端多了些悲凉,语调努力维持轻快: “在上初中之前,我家都只是普通家庭而已,公司真正走上正轨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按星海那帮太子爷的话来说,顶多也就算个暴发户,上不得什么台面。” 傅听寒却道:“你在星海过的不高兴。” 姜珥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愣住。 “他们用这个取笑你了?”他语气沉下去。 “不是说公交车吗?”姜珥避开这个话题,“别打岔。” 傅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她回忆道: “我记得我本来和人约好了见面,结果那天真的特别倒霉,下了特大暴雨不说,家里的车还坏了,又一直没打到出租车,我怕迟到,只能搭公交。” “更倒霉的来了,那辆公车上的窗帘太久没洗,我碰巧又坐在窗边,刚走到半路,我就被拉到医院去了。” 听完,傅听寒霍然抬头。 他语声艰涩,“那天,你在医院?” “对啊,我在医院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吊针,又加上淋雨发烧,咳了快半个月呢。不过,你要当时也在医院,绝对认不出我,太可怕了。” 说着,她一时忘了尴尬,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真的肿成了一颗猪头,特别丑。” 傅听寒默默不语。 半晌,他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姜珥莫名其妙,“后来我就好了啊。” 傅听寒眉间有一闪而逝的怔忪。 恍惚中,鼻端飘来潮湿的雨水气味,混合着面包店特有的甜香,玻璃门推开,风铃叮铃作响。 粉色雨伞轻旋,少女眉眼带笑。 他用力收拢掌心,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还记得,原本要去见面的那个人吗?” 姜珥努力思考片刻,摇摇头。 “不记得了。” 傅听寒指节泛白,“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堆在一起,姜珥的脑容量实在有限,无奈道: “那时候我才十四还是十五岁,后面又大病了一场,确实没什么印象了,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 也不会是。 傅听寒蓦地拉开教室门,柔和暮色铺天盖地涌入,纱一样笼了他满身。 他的声音也如这暮色一样,朦朦胧胧的,让人听不太清。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姜珥看了眼天色,没做他想,“一起走,这里交给他们就行。” 等她走出几步后,傅听寒方才抬脚,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忽地,她背着手倒退回来,直到与他肩并着肩,叹了口气: “傅听寒,你非要这样吗?” 傅听寒知道她指的什么,嘴里发苦,只能装做不解,默默不言。 她又问,“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傅听寒凝着她落在地上的影子,“我没有。” “你有。”姜珥语气肯定。 “……” 短暂沉默后,傅听寒低声回道: “姜珥,和我做朋友,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姜珥道。 傅听寒道:“可是我在乎。” ------------ 第27章 他超爱 “姜珥。” 瑰丽霞光里,傅听寒眉梢眼角间笼上浓重自弃,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开口,一字一句道: “你可能不明白,你会拥有更多更好的朋友,只要,远离我。”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语气已卑微到了尘埃里。 身边,姜珥直直的凝视着他,不放过他每一个表情。 这样的傅听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直以来,他都是冷静的,漠然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情绪绝不轻易外露。 可剥开那层坚硬的茧,里面盛着的,是少年人拼命抑制的忐忑不安与惶恐无措。 他原来这么害怕。 怕到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从始至终都孤孤单单的,唯恐连累了别人。 更怕某一天会从别人口中听见后悔两个字。 姜珥做了个深呼吸,突然一巴掌拍向他后背,叉腰: “你一天天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傅听寒被打的踉跄一下,眼里闪过几分茫然。 姜珥板着脸道: “我的事不需要你担心。” 几乎是立刻,傅听寒后退一步,低声道,“对不……” 话没来得及说完,姜珥打断他,向前一步,双手按在他肩膀上: “傅听寒。” 她抬起清亮双眸,眸底倒映了漫天晚霞,认真道: “你很好。” 傅听寒愣住。 “你说我会遇见更多更好的朋友,”她道,“我已经遇见了。” “就是你。” 就是你。 这三个字仿佛一根钉子砸下,傅听寒心脏重重一跳。 他艰难开口: “姜珥,不要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姜珥道。 他仍是不敢相信,往后退了退,避开她的手,想要告诉她自己的种种缺点,好证明自己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个人。 “我……听不见。” “不是有助听器吗?将来也可以去做手术,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腿断了还能装上义肢再跑起来呢。”她满不在乎的说着,再次向前一步。 他连连后退,声音愈发小,“我的父母……” “那也不是你的错。”她步步紧逼。 “我……” 不等他说完,她再次打断他: “你想说自己家庭条件不好?对,那天我看见你在奶茶店兼职了,但那又怎样?在我看来,这只能说明你很努力,这并不能成为一个缺点啊傅听寒。” 傅听寒后背抵在冰冷坚硬的廊柱上,退无可退,辩无可辩。 他怔怔的,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姜珥抬手拍拍他的肩,这次力度很轻,是安慰与肯定的意思。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说的那些什么更好更多的朋友我不想要也不稀罕。” 顿了顿,她接着道: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真的就像你说的这样不好,我也还是想要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傅听寒问。 “因为你是傅听寒啊。”她眉眼弯弯,一本正经的拖长语调,“我的同桌,我的小弟,傅、听、寒。” 好似闪电划过天幕,从高天之上盗取火种的神明回眸微笑,灼热火星点燃山巅积雪,于是,亘古不变的冰层熊熊燃烧,烧到连血液都是滚烫的,几乎烫化了全身的骨头。 忽地,傅听寒听见耳边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响。 那是冰层被融断的声音。 于是,他便明白—— 自己完了。 ——或许早在多年前的那场大雨里,他就完了。 可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喂,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姜珥见他居然开始发呆,心里一阵郁闷,“算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再想想吧。” 下一刻,衣摆被人轻轻扯住。 她双眼一亮,故意慢吞吞的收回脚,“哟,这么快就想清楚啦?” 傅听寒头垂得很低,嗓音艰涩: “你以后,会后悔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近乎蛮横道,“谁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过好当下就行了,老想着以后干什么。” 傅听寒彻底说不出话来。 “行了,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故意晾着我了,真的很不礼貌。” 姜珥对他伸出右手尾指,一本正经道,“如果这位同学没什么意见的话,拉钩盖章。” 傅听寒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却又在即将碰到她尾指时缩了回去。 “就这样吧,就当已经拉过了。”他低声道。 “那可不行。” 姜珥一把揪住他的手,强行勾上他的尾指,念出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否则这辈子吃泡面没叉子喝奶茶没吸管易拉罐没有拉环嗑的Cp还通通be!” 傅听寒沉默了一下,“我可以用筷子吃泡面。” 姜珥便又极其自然的加上一句:“吃泡面没有叉子也没有筷子,喝奶茶没有吸管也没有勺子还没有小料。” 傅听寒:“……”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举一反三了。 “契约成立,你别想后悔。” 姜珥得意的收回手。 傅听寒摩挲着指尖,耳垂倏地洇开一层薄红,仿佛把天上的晚霞摘了下来。 姜珥诧异:“你又热了吗?” 傅听寒不太自然的别过脸:“……嗯。” “那我们早点回去吧,”她道,“你今天还要去店里兼职吗?要是不去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家阿姨做的饭可好吃,还有空调,很凉快的。” 傅听寒摇头,“我还有工作。” “好吧,那就下次。” “老大,你们要走了吗?” 见两人走出来,一号小弟狗腿上前为她扇风。 “嗯,我们走了,你们好好干活儿,别偷懒。” 姜珥加重语气,威胁道,“明天要是检查不合格,你们知道后果的。” 其他小弟们忙点头哈腰:“老大慢走!我们一定会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务的!” 姜珥满意的点点头,忽略林凌要鲨人的眼神,和傅听寒有说有笑的离开。 人前脚刚走,后脚林凌就摔了扫把,狞笑着扫视众人。 “想好怎么死了吗?” “啊啊啊啊老大,我们是假装和她玩的,你别生气啊!” 惨叫再次回荡在学校上空。 另一栋教学楼高层,即将开始晚自习的王远敬掏掏耳朵,举起本体望远镜,对着远处整整齐齐躺了一地的小弟们满脸感慨: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 第28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救了你的命呢 “别叫我老大,我不是你们老大。” 收拾完这群墙头草,林凌犹未消气,冷嘲:“不是想象不到做姜珥的小弟有多幸福吗?现在她是你们老大了,能想象到了吗?” 一号死死抱住他大腿,声泪俱下,“老大,你是我们唯一的老大,你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不能不要我们啊。” 林凌皮笑肉不笑,“我身上可脏得很,你最好别碰。” 一号抽泣:“没关系,我今晚洗澡用两遍肥皂,谢谢老大关心。” 林凌:“……” 谁他妈在关心你。 他一脚踹开一号,面无表情,“我已经看清你们这群人的真面目了,以后走出三中,不要再说是我林凌的人,我和你们一刀两断。” “老大!”一号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们绝对不是欺软怕硬的墙头草,我们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她,好找到她的弱点替你报仇!” 林凌:“那你找到了吗?” 一号:“没有。” 林凌:“……滚!” “老大别急,”三号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别有深意,“其实也不是毫无收获。” 林凌:“说。” “据我观察,六班那个聋子对她的态度很不一样,没准儿已经情根深种,针对这一现象,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林凌质疑:“他会喜欢这么暴力的女人?” 三号:“他超爱。” 林凌摩挲着下巴,“你继续说。” “既然没有弱点,那我们就制造一个弱点出来。” 三号满脸阴险: “第一步,我们要极力撮合他们,让他们双双坠入爱河。” 林凌:“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略施离间小计从中作梗,叫这两人心生嫌隙互相怀疑折磨彼此,最后尝尽爱情的苦头,彻底分道扬镳。” 另一个小弟倒吸一口凉气,“一箭双雕,好歹毒的计策。” “别急,还没完呢。” 三号桀桀一笑,继续道: “等到某一天时机合适了,嘿嘿,我们再告诉他们当年的真相,可那时的他们却早已经各自结婚,娶妻生子成立家庭,再也回不到过去,即便知道了真相,破镜再难重圆,余生也只能在悔恨中度过……” “怎么样,这个报复够不够狠?” 说着,他得意地抬起头,却发现一众小弟眼眶通红,抱团挤在墙角,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三号:“?” “你们干嘛呢?”他问道,同时向前走了几步。 众人齐齐对他伸手做阻拦状,“别过来!” 三号茫然道:“到底怎么了。” “你这个人太可怕了。”一号擦擦泛着泪花的眼睛,语带哽咽。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三号无助的看向林凌。 林凌:“……” 林凌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不,他们还是说错了。” 三号感激涕零,心说还是老大懂我。 下一刻,林凌目光复杂,接着说道: “你根本不算是一个人了啊。” 三号:QAQ * 今天是周五。 可姜珥丝毫快乐不起来。 她怀揣着如同上坟的心情抵达学校,并在狂风暴雨般的语文课结束后,与小胖子交换贡品,获得烤肠*2。 “为什么别人都是五十遍罚抄,我要七十遍。” 她分了一根烤肠给傅听寒,惆怅道,“老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傅听寒回想起她那封石破天惊的告别信,战略性低头吃烤肠,没有做声。 “年纪轻轻的怎么垂头丧气,”小胖咬了口她给的芝士小蛋糕,声音有些含糊,“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小心憋出病来。” 姜珥眼泪汪汪:“我不想抄课文。” 小胖:“那你还是憋在心里吧。” “七十遍啊,再加上其他科的作业,两天我怎么可能写得完。” 姜珥伤心的一口咬掉半根烤肠,突然灵机一动,“你说我现在去网上下单,花钱找人帮我抄怎么样?” “谁会接这种单啊。”小胖道,“听起来就不靠谱。” 姜珥道:“大学生啊。” 小胖:“那没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当即拿出手机,点开位于风城的几所大学的论坛。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 请问有没有人周末有空呀?这边需要代抄古文《劝学》,一共七十遍,周一上课前交,开价1880,有意者私信哦 几乎帖子发布的一瞬间,她的私信箱爆满,楼中也不断有人回复。 【炭烤蟑螂】:夺少??? 【宇宙级帅哥】:1880?不开玩笑,让我把荀子他老人家从地底下挖出来亲自给你抄都没问题。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我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蒸蒸蒸】:真的假的? 【一顿吃三碗】:我只要880,字好看速度快,选我!!! 【蛋挞拌饭】:不是,楼上,这也能卷??? 【全麦核桃大列巴是仙品】:反对内卷从我们做起!(小声:我可以只要800) …… 姜珥没有看完所有回复,在后台众多私信中随便挑了一个头像顺眼的付了定金,约好交稿时间后便直接下线。 “搞定。”她心情大好,“这下我不用通宵赶作业了。” “可是你现在能找人帮你代抄,”小胖提醒道,“高考万一考到这个了,你也找人帮你答题吗?” 姜珥道:“我已经背下来了啊,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而已。” 小胖诧异,“这么快就背下来了?” 姜珥骄傲道,“那可不,我背了一晚上呢,都快头悬梁锥刺股了。” 正说着话,傅听寒起身去扔垃圾,她顺手把烤肠签子递过去。 他默契接过,又瞥了眼她空掉的水杯,指尖在衣摆擦了擦,想要拿起来,又犹豫着收回手。 姜珥注意到他的动作,眉开眼笑的把水杯也交给他: “可以顺便帮我带个水吗?我请你吃小熊饼干。” 傅听寒抿了抿嘴角,努力压下上扬的弧度:“嗯。” 他大步离开。 “你们这是和好了?”小胖的眼神他们之间来回巡梭。 姜珥道,“本来之前就没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了。” 小胖看上去比她还要高兴,“那就好,前几天我都快窒息了。” “有那么夸张?” “是我瞎担心,”小胖咧嘴傻笑,“一般人都受不了他那冷脸,也就只有你了,还愿意继续和他做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救过你的命呢。” 命倒是没救过,但收过尸。 不然她才不惯着他。 姜珥往嘴里扔了个小熊饼干,倏地问道: “胖胖,你说,是在一个很有钱但令人窒息的家里生活好,还是在一个穷到发指但自由的家里生活好?” ------------ 第29章 他看起来就很虚,身体指定有点毛病 小胖挠头,“说实话,两个都不咋地,一个精神上容易死亡,另一个肉体上容易死亡。” “能取个中间值吗?”他问。 中间值…… 姜珥皱眉,或许,她勉强能算一个? 她可以让爸爸资助傅听寒到上大学,又或者干脆收养他,反正他现在的养父母对他也不闻不问的,也不用担心他回去会破坏别人的家庭。 她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是,爸爸会同意吗? 毕竟傅听寒成绩不太好,性格也不算讨喜…… “对哦,也不知道他被罚了几遍,刚才我应该顺便一起找人帮他抄了的。”她一阵后悔。 小胖听见了,不解道,“他怎么会被罚抄?他全对啊。” 姜珥:“啊?” 小胖接着道:“他可是咱们的年级第一,默个课文而已,小意思啦。” 姜珥:“啊???” 她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说这个三天两头请假、每天连轴转连睡觉都睡不满六个小时的人,是年级第一?!” 小胖子道:“对的,没错,是他。” 姜珥:“……”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在这种条件下都能考第一,而一天吃六顿的我,连题干都不看明白?” 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我也要和他一样,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顿顿吃馒头就咸菜才行?” “别瞎折腾,起码你现在很健康。”小胖子安慰道,“他看起来就很虚,身体指定有点毛病,估计活的没你长。” “……说的也对。” 姜珥想起自己做阴间人的日子,思想瞬间拔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恍然: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不能为了几个破成绩,把自己身体给逼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我的来福就又没妈妈了。” 小胖继续安慰:“能想开就好,人的一生本来就是起起落落的,没准儿过段时间你突然就开窍了呢?就连傅听寒的成绩也不是一直这么好,他也有低谷期的。” 姜珥叹了口气,“可我的人生没有低谷。” 小胖:“?” 姜珥:“因为是盆地。” 小胖:“……好冷的笑话。” “不过,傅听寒当时是什么情况啊?”姜珥好奇。 小胖子道,“我记得刚上初中那会儿他可颓废了,整天话也不说,题也不做,总是逃课,头发都遮眼了还不剪……” “说重点。”姜珥两眼发光,“他后来到底怎么走出低谷,成绩突飞猛进的?有什么秘诀吗?” “我也不知道。” 小胖挠头:“反正到了初二那年夏天,他突然就振作起来了,随随便便就考了个年级第一,后面一直在那宝座上,再没下去过。” “……弄半天,靠的还是出厂自带天赋值。”姜珥撇撇嘴。 “嗐,你是没见到那两年的他,跟个游魂一样,”小胖子隐晦的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哪天就没气了。” 姜珥心里五味杂陈,“确实,他能振作起来,真的很厉害。” “对,”小胖想起什么,神神秘秘道,“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打起精神来的吗?” 姜珥懵懵的,“什么?” 他示意她附耳过来。 姜珥照做,听见他用气声说道: “那段时间,我们班上有人看见他总在一家面包店前徘徊。” 姜珥悟了,“他爱吃面包。” 小胖纠正:“不是面包,是去买面包的女生。” 姜珥:“???” 小胖道:“他每次都站在面包店前面的路口,假装等红绿灯,但其实都是为了等一个女生经过。” 姜珥忙问,“后来呢?” 小胖道:“后来面包店倒闭关门了,那个女生没有再出现过,他也不再站在那个路口,我原本以为他会更加颓废,但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振作起来了。” 听完,姜珥沉默许久,还是没忍住,吐槽道: “你们班上那个人好闲哦,能注意到这个,说明他也在那里一起等,他都不用做作业的吗?” 小胖:“……那个人就是我。” 姜珥:“……当我没说。” 停了停,她又道,“但你怎么知道,他等的就是她,而不是单纯馋面包了?” 小胖道:“当然是因为我看见了啊。” 姜珥:“看见什么了?” “看见只有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才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小胖信誓旦旦,“就算是瞎子都能瞧出来,他喜欢她。” 姜珥反驳:“可这也不能证明,他打起精神是因为那个女生啊。” 小胖气鼓鼓,“不相信算了,反正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 姜珥赶紧顺毛,“那你看清那个女生的模样了吗?” 小胖:“没有。” 姜珥:“咦。” 小胖解释道:“我怕被傅听寒发现,只能远远的躲着,哪能看得清,不过她身上的校服不是我们那个学校的,首先可以排除同学。” 姜珥正要接着问,余光瞥见傅听寒端着水回来了,急忙给小胖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止住话头。 气氛有些奇怪,傅听寒问道: “怎么了?” 小胖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姜珥头摇的像拨浪鼓,尬笑: “没怎么啊,一起说说老王的坏话而已。” 傅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放下水杯,翻开笔记本,继续认真写着什么。 夕阳透窗延展到了他的眉眼,冷峻分明的轮廓也柔软朦胧起来。 姜珥单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教室里能听见风翻过书页的声音,她略微走神。 其实……傅听寒挺好看的。 与太阳一样耀眼夺目的林凌不一样,过往的经历注定了他更像树下的雪,林中的泉,四月的雨。 总是带了一点冷意。 明明,他脸上线条利落又流畅,漆黑眉眼漂亮而深邃,本该是极秾丽的长相才对。 如果他能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或许他会成为第二个林凌。 一样的热烈,一样的张扬。 可惜没有如果。 姜珥垂下睫羽。 傅听寒曾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哪怕那时的他还小,但按他的性格来说,这份喜欢掺不了一点儿假。 他却只是远远的看着她,连上前说一句话都不敢。 ……是不敢,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答案昭然若揭。 那现在呢? 现在,他还记着那个人吗? 他们有再相遇过吗? 假使,他再次遇见那个女孩儿,他会怎么做? ------------ 第30章 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周六。 傅听寒出门时,恰巧文惜月起床。 大抵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她冷着脸没理他,径直去洗漱。 文惜年见怪不怪,吃下最后一口面包,拍拍手上残渣,“你又得罪她了?” 傅听寒反问,“你又打架了?” 文惜年碰碰脸上新添的伤,语气波澜不惊,“我的事不用你管。” 傅听寒道,“随你。” 他收拾好东西,临走前习惯性在餐桌上留下一笔钱,“我要工作,晚上才会回来,你们自己买东西吃。” 文惜年没碰,直到门关上,他才擦了擦手,冲着卫生间叫道: “出来吧。” 文惜月不紧不慢的推开门,“走了?” “走了。” 文惜月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钱,柔声道: “我要和同学上街,冰箱里还有剩的三明治,你凑合吃一顿,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只手按在她手背上。 低头看去,是文惜年淡漠的双眼。 文惜月静静与他对视。 ……她这个弟弟,是越来越像傅听寒了。 两人都没说话,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终是退了一步,率先开口: “还有什么事?” “姐,”文惜年一字一顿道,“那个人又给你打电话了。” “……你接了?” 文惜年:“嗯。” “你都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她不自觉收拢掌心。 “不久之前。”他道,“我没告诉听寒哥。” 文惜月像是松了口气,短短一会儿,额头已冷汗涔涔。 “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别管。”她道,“谁也不要说。” “姐。” 文惜年低低叫了她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沓钱,很零碎,从几十到几块都有,每一张都理得整整齐齐。 他把这些钱连同傅听寒留下的一并交到她手里,“别越陷越深,把钱还了吧,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文惜月呆呆看着他,“你哪儿来的钱?” 文惜年没说话。 文惜月眼圈一红,狼狈的转身,“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说完,她匆匆换好衣物离开。 客厅只剩下文惜年一个人。 不算明亮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后,他抬手,指尖触了触眼角的伤,眸光黯淡。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这些伤从哪儿的,他痛不痛。 他的姐姐,好像变了很多。 * 家教结束已是中午。 谢绝主人留饭,傅听寒匆匆赶往风城城郊某个网吧。 推开熟悉的包厢,往常正大杀四方的人,一反常态的安静。 原本杂乱的桌面被胡乱推出一片空地,鼠标键盘通通扔到了一边。 胡子拉碴的男生坐在桌前飞快写着什么,满脸兴奋。 “哟,今天来这么早?”他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之际抽空道,“那儿有泡面,自己泡去。” 傅听寒道:“我不饿。” “那你先干活儿吧。”他道,“我还有事没忙完。” 傅听寒没有多言,打开自己常用的电脑。 “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让我逮到了。”隔壁桌,常磊翻了一页纸,揉揉酸胀的手腕,感叹,“1880抄个课文,简直血赚啊。” “啪——” 傅听寒敲代码的指尖停下。 他眼角跳了跳,长臂一伸,捞过常磊的作业本。 “你干嘛呢?”常磊不满的嘟囔,“可别碰坏了,周一要送到人家学校的,对了,她也是你们三中的。” 傅听寒充耳不闻,只盯着纸上那篇刚抄出来的《劝学》,面色复杂。 “有钱就是好,作业都不用自己做,”常磊抢回作业本,继续感慨,“不过像这种人估计就是在学校混日子的,时机一到直接出国,将来学历照样漂亮。” 傅听寒顿了顿,“出国?” “对啊,”常磊随口道,“富家子弟嘛,眼里的世界可精彩的很,选择也多的做不过来,和咱们可不同。” 傅听寒放在键盘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盯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 常磊见他这样,以为他是羡慕人家心里不平衡了,又安慰道: “不过咱俩也不比人家差到哪里去,你看,咱俩这不是正在为成为富一代而奋斗吗?” “帝都的SL和百优这两家公司,都对咱们正在研发的游戏很感兴趣,这两天已经在派人接触我了,到时候咱们去好好谈谈价钱,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傅听寒只是淡淡颔首,似乎 并不在意这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 忽然,常磊兴致勃勃的问道: “等将来有了钱,你会做什么?” 不等傅听寒回答,他一脸憧憬的接话: “我的话,肯定是买车买房,然后风风光光的娶我女朋友,两个人开家不大不小的店,有空了就到处去玩儿,谁也不用为生活奔波。” 闻言,傅听寒安静许久,久到常磊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方才低声回道: “出国。” 常磊短暂诧异了一下,很快接受,“我还以为你会先去做手术恢复听力呢。” “不过以你的天赋,是该出国深造,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他调笑道,“苟富贵勿相忘啊兄弟。” 傅听寒双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不是为了所谓的前途。 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仅此而已。 “对了,晚上你有空吗?”常磊道,“我这儿有个活儿,你有空可以去试试。” “什么?” “我一个远了不知道几房的亲戚,他在市中心开了家酒吧,晚上要做开店庆典,但是人手不够,想让我去帮帮忙,可我这课文还没抄完呢,你不是刚好缺钱吗?就一个晚上,给你三百,提成另算,不错吧?” 傅听寒没有多做考虑,“可以。” 常磊笑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早就替你同意了,等会儿你就过去吧,还得给你说下注意事项。” 傅听寒看了眼时间,加紧做着手上的工作。 常磊啧了一声,“你说,你有这么好的技术,随便接几个活不就吃香的喝辣的了?干嘛非要这么折腾。” 傅听寒言简意赅:“找过,听说我是个聋子,还是未成年,都婉拒了。” 常磊:“……” 这话实在不好接,他拿起笔,骂骂咧咧的继续抄课文,一个不留神写错了字,又大呼小叫的去找涂改带。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傅听寒打了声招呼,收拾东西离开。 公交站旁开了一家宠物店。 几个笼子摆在门口,里面有仓鼠有兔子有小猫。 傅听寒脚步一顿,停在仓鼠面前。 木屑里,小仓鼠正在进食,吃得两腮鼓鼓,毛色雪白绵软,像是两团未化的雪。 他无端想起姜珥喝奶茶时的样子。 和它奇异的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公交车进站,傅听寒翘了翘嘴角,伸指轻轻点了点仓鼠的小脑袋,转身上车。 一模一样的可爱。 ------------ 第31章 真的很讨厌和一些社交悍匪出门 “姐,你就陪我去吧。” 姜家,姜珏蹲在姜珥椅子旁,夹着嗓子道,“姐姐你最好了。” 姜珥:“……” 她手里的刻刀差点拿不稳,深吸一口气,“限你三秒中内变回人类,不然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姜珏无视警告,继续夹着嗓子晃她胳膊,“我都和朋友约好了,姐,你就陪我去一次电玩城嘛。” “没长脚还是没长嘴?”姜珥一把薅下他的手,不客气道,“自己玩儿去,我忙着呢。” “你以为我不想啊,老爸不准。” 姜珏指指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脸,“喏,就看见了这个,骂了我足足一晚上,说什么都不许我周末出去玩儿。” “要不是我死命拦着,周一他还要去学校找老师,那也太丢人了。” 姜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活该,谁让你打架的,弄成这个鬼样子,丑死了。” “这可是作为男人的荣耀,懂?”姜珏骄傲道。 “你?”姜珥上下扫了他一眼,“男人?” 姜珥差点笑断气。 姜珏绿着脸,恼了,“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拜托,现在是你在求我,你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姜珥转了转手中刻刀,吹吹指尖木屑,尾调微扬,“要找人帮忙,总要亮出点诚意吧?” 姜珏:“……” 他就知道! 这人又想敲他竹杠!! “你掩护我去电玩城,随便吃我请客,”他恶狠狠道,“诚意够了吗?!” 姜珥挑眉,“还——不错。” 她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雕了一半的小猫,突然扬声喊道: “爸!!!!” 姜珏吓了一激灵,条件反射的认为她耍了他,慌得来捂她的嘴。 姜珥一巴掌拍开,转头对匆忙赶来的姜爸爸笑道: “我想带姜珏一起去书店买辅导书,可以吗?” 姜爸爸不做他想,欣慰得连连点头,“好,多买点,想买什么买什么,让你弟帮你提着,千万别累到自己。” 说完,又板着脸对姜珏道: “好好跟你姐学学!她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你还整天跟个小混混一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去扫大街都没人要你!” 姜珏不屑:“扫大街的不要,看大门的总会要。” “你说什么?”姜爸爸问道。 姜珏鹌鹑似的低着脑袋,“没,没什么。” 待到两人换好衣服出门,姜爸爸又追出来,“宝啊,你零花钱还够吗?” 他扒着车窗,殷殷叮嘱:“出去了别光买书,也看看衣服鞋子,有想要的就和爸爸说,爸爸给你买啊。” 闻言,姜珏自觉往后仰了仰身体,露出里面坐着的姜珥。 “好,我们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今天想在外面吃。”她对他挥挥手,欢快道,“记得让孙阿姨别煮我们的饭。” 车辆启动,飞速驶出姜家大门,扬起一阵淡淡尘埃。 姜爸不住点头肯定:“好久没看见闺女这么精神了,这个学还真是转对了。” 想到这里,他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喂,许校长啊,是我,姜珥的爸爸,咱们学校是不是还差个大型图书馆啊,对,我想捐一个……” * “丁叔你忙去吧,我们要回去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到市中心已近傍晚,刚下车,姜珥便与姜珏分道扬镳。 “你别乱跑,我玩完了就来找你,”姜珏把自己存零花钱的卡递给她,“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走,手机的免打扰关了,我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接,还有……” “行了,你好烦。”姜珥抽走他的卡,转身就走,“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啰里啰嗦一大堆。” 姜珏对着她的背影大吼一声:“记住了啊,别和不认识的人走,世界上坏人很多的!” 这道嗓门着实不小,路人纷纷侧目。 姜珥脚趾扣地,脸上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不认识他,真的。” 姜珏还在继续输出安全知识要点,姜珥慌不择路的跑进路边一家甜品店,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真的很讨厌和一些社交悍匪出门。 这会让她在某一瞬间很想做一些法律不允许的事。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长相甜美的服务员上前询问姜珥。 店里的装潢很不错,随手一拍都很出图,生意却一般。 姜珥挑了个靠窗的卡座,“请给我一份抹茶冰淇淋,还要一个草莓甜甜圈。” “好的,稍等。” 没一会儿,她的冰淇淋就端了上来。 清爽的抹茶绿和炎热的夏天是绝配,光是看着就解暑又开胃。 姜珥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上滑发送到幸福家一人群聊后,又发了一条朋友圈。 刚回完爸妈和狗的消息,手机振动两下,小胖发来了一张图。 赫然是市中心的街景。 【忘崽小馒头】:你也在市中心?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对,刚到,你还在陪人做头发? 【忘崽小馒头】:弄了大半天了,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那要一起吃个火锅吗?我刚好敲了我弟的竹杠,可以请客 【忘崽小馒头】:等等,我问问她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好 小胖这一去就没动静了。 姜珥放下手机,低头挖了一勺冰淇淋,均匀涂在甜甜圈上,然后一口咬下。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呢? 姜珥觉得自己一棍子打死了三个卖糖的,再踩着他们的尸体去割了二亩地的谷子。 怪不得生意一般。 她几番尝试,还是放下了足以齁死一头大象的甜甜圈,单独吃了一口冰淇淋。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默默放下了勺子。 “可惜那家店倒闭了,”她没精打采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好想吃烤得香香的红豆小面包。” “姜珥?” 斜前方传来一声惊喜的轻唤。 姜珥循声看去。 那是一名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五官精致,妆容浓淡得宜,及腰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耳畔别了一枚珍珠发卡,愈发衬得她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 “文惜月?” 她抬手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到文惜月身边,那里站着几名面容平凡的少女,穿着打扮也很是普通,和文惜月站在一起……略有些残忍。 姜珥对她们点头致意,“你们好。” “真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文惜月对她笑了笑,拉着同伴坐到她对面的空座上,自己则坐到了姜珥身边,“不介意我们坐这儿吧?” 姜珥只得把冰淇淋挪到自己面前,“坐吧,没事,反正我也一个人。” 文惜月弯着嘴角,“介绍一下,这是我在三班的朋友,小春、晶晶还有阿柔。” 说着,又对她们道:“这是姜珥,六班的。” “我认识她。”小春打趣道,“论坛上和你竞争校花的那位,对不?” 那个帖子姜珥也看到了,她尴尬的吃了勺冰淇淋,“都是同学之间闹着玩的,别当真。” “那你愿意让咱们惜月继续当校花吗?”小春笑嘻嘻的问。 姜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得又塞了勺冰淇淋。 倒是对面的阿柔接话:“对啊,反正你又不在乎这个,干脆直接宣布退出竞选吧,这样论坛上大家也不用吵来吵去了,多好。” 姜珥听出点不对劲的味儿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道德绑架还是CpU 不确定,再看看。 ------------ 第32章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要欺负你 “好了,别说这个了。” 正好文惜月点的冰淇淋上来了,她借机缓和气氛,“快吃吧,等会儿化了。” 果然,几人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开始吃冰淇淋,期间时不时说些学校里的八卦。 没人CUe到自己,姜珥也不由松了口气,跟着听了一耳朵,倒也还算有趣。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太擅长和人交际,有空闲的时间,她宁愿泡在工作室里玩那堆木头,再要不然就一个人出去旅几天游。 然后在路上被拖拉机创死。 啊,怎么又想到这件伤心往事了。 姜珥惆怅的吃了一大口冰淇淋,表情扭曲了刹那。 “好吃吗?”文惜月忽然问。 姜珥十分委婉:“还行吧。” 文惜月点的和姜珥一样,也是抹茶味。 她尝了一口,沉默几秒,笑的有些勉强,“我觉得挺好吃的。” 姜珥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 晶晶吐槽:“人家大小姐吃过更好的,当然觉得一百多的冰淇淋一般了。” 文惜月微笑不语。 姜珥随口道:“和价钱没关系,单纯就是不好吃而已。” 就算卖一千一万,难吃就是难吃。 更何况,这一百恐怕九十五都花在装修店面上了。 总的来说,就是即刻打入黑名单,永世不得召出。 晶晶却误解了她的意思,脸色僵了僵,自嘲: “是我们没见识了。” 姜珥:“。” 行吧,她就不该张这个嘴。 “说起来,还得谢谢惜月呢,特意带我们来吃这个,”小春浑然未觉气氛不对,继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贵的冰淇淋。” “就帮了你一个小忙而已,你就这么破费……” “什么破费,”阿柔抢在文惜月前面回道,“这点钱对惜月来说不值一提好吧,她爸妈赚的可是外币,光她手上这块表都要五位数呢。” 文惜月看了眼姜珥,温和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家庭而已。” “你就是太低调了,不像某些人,恨不得订个‘我是有钱人’的牌子挂在身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吃过些什么好东西。”阿柔轻嗤一声。 姜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是在说她。 可她没有证据。 “你别误会,她们说话比较直,没有恶意的。”文惜月拍拍姜珥的手背,声音轻轻柔柔的,“要是你觉得有哪里被冒犯到了,我替她们向你道歉。” 姜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本人都在这儿了你道什么歉?她们自己也有嘴的吧?” 文惜月笑容一凝。 姜珥实在和这群人玩儿不下去,拎起自己的包,“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坐在外面的文惜月无措起身,追着她一路出了店门。 “姜珥,”她连声道,“真的很对不起。” 姜珥无奈停下,“我真没生气,回去吧。” 文惜月咬咬唇,握住她的手,小心道,“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姜珥认真看着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那天傅听寒找完你后,你为什么哭了?” 文惜月愣了一下,解释道:“我当时身体不太舒服。” “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姜珥道,“因为这件事很多人都误会了他,觉得他欺负了你,林凌还去找了他麻烦。” “我……”文惜月垂下眼眸,愧疚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 骗鬼呢。 先不说她拥有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逻辑,退一万步来讲,她真不知道,可后面林凌那事儿闹得那么大,也没见她出来说半个字,分明一点要澄清的意思都没有。 倒还真算不上无辜。 姜珥心里冷笑,“那你现在告诉别人也不晚。” “我手机没电了,但我保证一回家就发帖子澄清,好吗?” 文惜月柔声道,“珥珥,我真的不知道会对傅听寒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我不是故意的。” 姜珥懒得和她再啰嗦,“行,你回家别忘了。” “不过,”文惜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么关心傅听寒的事干什么?” “他是我的同桌。”姜珥平静道,“而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的。” 文惜月像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话,满脸诧异,脱口道:“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他?” 姜珥不答反问:“方便说下那天他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一直以来,傅听寒和文惜月就像两条毫无干系的平行线,某一天突然有了交集,任谁都会感到奇怪。 她也不例外。 闻言,文惜月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他……说有东西要给我……” 话说到一半,前面走来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女,一头红色卷发鲜艳夺目,经过两人身边时,她忽然用力撞了文惜月一下。 “啪嗒”一声,文惜月肩上的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止住话头,蹲下身去捡。 红发少女却没走,环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睇着她。 文惜月似有所感,抬起头去看她,脸色微微变化。 “怎么,想要我道歉?”红发少女“噗嗤”笑了,“我是故意撞的你,为什么要道歉?” 文惜月脸色苍白。 “啧啧,你不会要哭了吧?” 她弯腰看着文惜月泛红的双眼,笑容陡然消失,声音又轻又慢: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要欺负你。” ------------ 第33章 不能和陌生人走,可是她要带她去看男模诶 地上的文惜月浑身打着颤儿,求助似的看向姜珥。 姜珥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文惜月立刻躲到了她身后,似乎怕极了这名红发少女。 姜珥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对方年龄和她们差不多大,生了一双美艳的桃花眼,耳垂上带了亮闪闪的大圈口耳环,身上穿着黑色吊带背心与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笔直长腿与纤细腰身。 配上这头耀眼的红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你是?”姜珥问道。 红发少女撩了撩头发,对她伸出手,态度与面对文惜月时截然不同,甚至称得上是友善: “你是姜珥吧?我见过你的,在办公室里。” 姜珥回忆了一下,当时办公室里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一个学生在。 “程芷?”她诧异。 “是我。”程芷促狭的笑了笑,“我看过你摔林凌那家伙的视频,很不错,半点没让着他。” 姜珥正要回握,文惜月拉拉她衣袖,不安道,“珥珥……” 姜珥没理会她,同程芷握了握手,彼此算是认识了。 她试探着问道,“你和文惜月之间……是怎么回事?” 闻言,程芷饶有兴趣的看了眼文惜月,意有所指,“看来这次你的目标是她。” 文惜月垂着眼,双手绞得死紧,嗓音细细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芷轻嗤,“呵。” 姜珥听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哑谜,只觉得现场暗潮汹涌,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程芷!” 忽地,小胖子气喘吁吁的跑来,手里还举着刚买的烤面筋,抱怨道: “你怎么都不等等我,一转身就没影了。” 说完,他看见姜珥也在,惊喜道,“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再一转眼,看见文惜月,他立时噤了声,条件反射的偷瞄程芷。 显然是知道两人不和。 “行了,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程芷语声讥诮,“进去吧,再不进去,你的好朋友们就要偷偷回家了。” 文惜月转头,果然看见小春几人收拾了东西,正蹑手蹑脚的离开座位。 她咬紧牙冲着程芷弯唇笑笑,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姜珥道: “我先进去了,你自己小心点,程芷……不是心思简单的人,别被她耍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进了甜品店。 走到一半的小春几人又尴尬的坐了回去。 她恍若未觉,继续亲亲热热的和她们说笑。 姜珥收回目光,问小胖:“程芷就是你说的那个人脉?” 文惜月一走,小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憨憨的点头,“我们做完了头发就想找你来着,路上看见有卖烤面筋的,就耽搁了一会儿。” 程芷从他手里抽出一根烤面筋递给姜珥,“特辣的,能吃吗?” 姜珏说过,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能吃。 最重要的是她吃不了特辣。 姜珥十动然拒,忍痛拒绝程芷,问道:“方便说下你和文惜月之间是怎么回事吗?” 闻言,程芷冷笑,重重咬了口面筋,“奉劝你一句,她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巧了,这话一分钟前文惜月也说过。 姜珥目光移向小胖,用目光发射疑问。 小胖接收到信号,好心解释道:“她们高一的时候,闹了点小矛盾……” “行了,别说了。”话没说完,程芷皱眉打断他,“想起来一次晦气一次。” 她对姜珥道:“反正你记住,以后离文惜月远点,别被坑了还帮她数钱。” 两方说辞惊人的一致。 姜珥一时拿捏不准。 主要程芷的外貌攻击性太强,连带着她说的话,也让人天然的不敢信任。 而文惜月恰恰相反,从头到脚都透着亲和力,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不过她的举动也很迷惑就是了。 “怎么,不相信我?” 程芷扯了扯唇角,咽下最后一口烤面筋,眼皮也未抬一下,手腕一转,竹签精准投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也对,像你这种好学生,自然更愿意相信文惜月那种‘好学生’多一点。” 说到好学生三个字时,她的声音咬得格外重,无端多出几分赌气的味道。 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的姜珥:“……” 还有点怪害羞的。 毕竟是小胖的朋友,基于对他的信任,她心里自然偏向程芷多一些。 再加上傅听寒那事儿,她对文惜月实在没什么好观感,几番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不瞎掺和,免得弄巧成拙。 姜珥干咳两声: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 程芷却拦住了她,语带挑衅,“好学生,我舅舅的酒吧今晚开业,敢和我去玩玩吗?” 姜珥:“……” 姜珏说过,不能和陌生人走。 “有男模吗?”她为难的问道。 小胖和程芷都沉默了。 “……有……的吧。”程芷不确定的答道。 “那还的等什么?”姜珥兴奋道,“赶紧走啊,去晚了都被人点走了怎么办。” 程芷:“……” 她再次打量了姜珥一遍。 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子被养的很好,哪怕没有上妆,脸色也白里透红,两腮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睫毛纤长浓密,目光清澈见底。 她的头发只到肩膀,刘海被两枚糖果色的发卡别住,露出光洁额头,身上穿着一件棉质的白衬衫,外面是黑色背带长裙。 无论谁看,都会认为她是乖乖女好学生,连脏话都不敢说的那种。 但—— 貌似她的性格,和长相没有什么太大关联。 程芷头一次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眼见姜珥急吼吼的要走,她眼皮一跳,破天荒的后悔了,想也不想,一把拦住对方: “时间还早,我们先吃东西,剩下的……等吃完再说。” 姜珥看了眼表,热情丝毫没有减退,“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还不等程芷和小胖松口气,她又挥了挥拳头,兴冲冲道: “吃完了就去看男模!” 小胖:“……” 程芷:“……” 与此同时,正在酒吧进行紧急培训的傅听寒眼皮莫名跳了跳。 他无端心慌一瞬。 负责人仍然在旁边怂恿: “以你这么好的条件,不做男模真的太可惜了,我保证,只要你点个头,以后绝对吃香的喝辣的,成为咱们暮色最红的人!” 傅听寒:“。” ------------ 第34章 鲨鲨鲨!! 他面无表情的抬眼,“我未成年。” 负责人一愣,“你不是常磊的同学?” “不是。”他言简意赅,“我是来应聘临时服务生的,其他的工作,我做不了。” 负责人满脸犹豫,“你的年龄是个问题,哪怕只有一个晚上的临时工,风险也挺大的,我得问问老板能不能用你。” 傅听寒点点头,“好。” 负责人匆匆走了。 这时,一行年轻小伙子嘻嘻哈哈走来茶水间,个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 领头的看了看负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傅听寒,眼里瞬间闪过几分警惕,转身道: “兄弟们,来新人了,看赵经理那样子,估计是正和大老板谈价格呢。” 其他人表情也不轻松,“这次是个劲敌。” “好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小白脸,我都不敢想,他要是来抢我的客人,我被抛弃的速度会有多快。”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完,领头的年轻男人坐到了傅听寒面前。 傅听寒:“?” 年轻男人双眼一眯:“兄弟,我丑话说前面,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做事儿也得讲究一个规矩。” 傅听寒:“?” 年轻男人握紧拳头,明晃晃的威胁道: “所以,别让我看见你抢兄弟们的客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傅听寒:“……我不是这里的男模。” 年轻男人却一副了然的表情:“知道知道,价格还在谈对吧?” 傅听寒:“根本没有谈的必要,我不……” 不等他说完,年轻男人已经怒了,重重一拍桌子拍桌子: “难道你还看不上我们暮色?!怎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 他身后的人纷纷帮腔,“没错,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傅听寒:“……”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有点累。 很累。 * 姜珥不太能吃辣,特意点了个鸳鸯锅。 她守着自己的番茄汤底猛吃,对面的程芷几次欲言又止。 小胖更是愁眉苦脸。 “一定要去吗?”他问。 “那当然。”姜珥喝了口鲜榨的玉米汁,捧着杯子笑得一脸幸福,“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呢。” 毕竟她可是曾经幻想过老公死了拿他遗产逛夜店的女人啊。 前世一直没有尝试过,这下可被她逮到机会了。 虽然花的不是老公的遗产这点有些扫兴。 对面两人听完她的话,满脸复杂。 头一次听说有人的梦想,是这个。 提起来的时候还这么幸福…… 程芷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姜珥的家庭环境是否太过压抑刻薄,这才导致她现在格外的叛逆。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她甚至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女孩子。 “那好吧,我陪你去。”她给了姜珥一个放心的眼神,“毕竟在我舅舅的场子上,我还是能罩着你的。” 小胖:“……那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程芷匪夷所思,“难道你也好这一口?” 姜珥同样瞳孔地震,“没看出来啊何陶,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小胖气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是不放心你们!” “都说了是我舅舅的地盘,有什么不放心的?”程芷道。 “不管,反正我得跟着你们,不然我是不会让你们去的。”他坚持。 “那就一起去吧。”姜珥赶紧打圆场,“我们到那里看一眼就走,然后各回各家。” 程芷勉强道:“好吧。” 夜色降临,酒吧一条街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五颜六色的,颇有些纸醉金迷的感觉。 的士停下,几人下车。 姜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与旁边花花绿绿的招牌相比,这家店极为低调,外墙统一刷成了浅灰,上面两个硕大的毛笔字: 【暮色】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装修真是个人才,这堵墙如果写上上善若水,白天就能租给茶馆搓麻将了。 一家店赚两份钱,简直完美。 “未成年禁止进去。”刚走到门口,保安伸手拦住她,“小朋友,到别处玩去。” 姜珥看向程芷,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我带朋友来找舅舅。” 保安显然是认识程芷的,态度当场变了,“原来是程小姐的朋友,快里面请。” 程芷颔首,对姜珥叮嘱道:“跟紧我,进去千万别乱跑,要有人敢对你乱说话或者动手动脚,别犹豫,摔他,出事我负责。” 姜珥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这姐还挺负责。 程芷又对左手边拉着她衣襟的小胖道:“要有人对你动手动脚,别犹豫,跑起来。” 小胖:“。” 他默默把她衣襟揪得更紧。 今天明明刚开业,可暮色的生意好得不像话。 这里一共上下两楼,一楼正中间是一个巨大圆形舞池,di在边缘处的高台上打碟,底下的男男女女摇晃着身体,时不时贴近彼此,气氛暧昧不可言说。 舞池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卡座,黑色真皮沙发,大理石桌,每一张桌子都放着一只细颈口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不同的鲜花。 二楼是vip包厢,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偶尔有客人端着酒杯倚栏与同伴说笑,目光偶尔投向一楼。 剧烈的鼓点仿佛要震到心底去,灯光晃得人眼花,姜珥后悔的不行。 这还不如在工作室玩那堆破木头呢。 成年人的世界,恐怖如斯。 程芷大声道:“我先去二楼给我舅舅打个招呼,你要一起吗?!” 要想去二楼得穿过人最多的地方。姜珥望而却步,“你去吧,我和胖胖在这儿等你。” “好。” 程芷领着两人坐到角落的卡座,正要离开,一转身,视线落在邻座,不动了。 那里坐着五六个人,都很年轻,也很眼熟。 “林凌?”姜珥惊奇道,“他怎么在这里?” 程芷径直走向他。 五六个人,林凌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双手张开放在沙发靠背上,姿态散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人说着话。 程芷叫了他一声,他似乎没听见,她干脆拿起桌上的酒杯,手一扬,林凌的脸和衣裳登时湿了,就连头发也在沥沥淅淅滴着水,狼狈至极。 姜珥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姐这么猛的吗? “干什么!” 冷不防被泼,林凌正要摔杯子,抬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是程芷,表情微微变换,却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两人显然是熟识,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光是一个对视,火药味便无声弥漫。 程芷双手抱臂,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凌冷笑一声,对她的话视若罔闻,自顾自拨弄着瓷瓶里的花。 倒是旁边几个小弟纷纷站起来,拘谨的对她点头。 “芷姐。” 说完,看见她身后的姜珥,浑身一颤,立刻深深弯下腰对姜珥鞠了一躬,齐声道: “老大!!” 这一道声音较刚才不知大了多少倍,惹得离得近的客人听见动静纷纷看过来,眼带好奇。 姜珥又开始脚趾抠地了。 她尬笑一声,忙摆手解释道:“我不认识他们,真的。” 一号小弟急了,噔噔噔跑到她面前,差点就快要声泪俱下: “老大,你难道失忆了吗?你忘了,我们是你最最最忠实的小弟啊!你忘了那天教学楼下夕阳中的奔跑了吗?那都是我们逝去的青春啊!” 姜珥:“……够了,闭嘴。” 决定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暗鲨这些社交悍匪。 鲨鲨鲨!!! ------------ 第35章 尽搞花里胡哨的 “老大,”一号转手拿了桌上的果盘递给姜珥,眼巴巴的看着她,“别生气啊,我请你吃果盘。” 林凌:“……那是我的。” 姜珥本来不想要的,一听这话,立即勉为其难收下,“现在是我的了。” 林凌狠狠瞪了一号一眼,“你就是这么吃里扒外的?” 一号很委屈:“反正老大你又不吃,再说了,人家是女孩子,当然要哄着了。” 林凌气到无语。 程芷看了他一眼,对姜珥道:“我们走。” 姜珥“啊”了一声,“去哪里?” 程芷面无表情:“不想和某些人离得这么近,去二楼包厢。” 看来矛盾还不小。 姜珥缩缩脖子,没再拒绝,“好。” 她给一号他们打了个招呼,随着程芷和小胖一起穿过人群,顺着楼梯去二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转身那一刻,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眼花了吗?”她用力眨眨眼,挤出一星生理性的泪花。 “怎么了?”小胖问她。 “没事儿。”她摇头,“应该是我眼花了。” 傅听寒……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和我舅舅说两句话。” 在包厢安顿好两人,程芷匆匆离开。 姜珥找到遥控器,把晃得人眼睛疼的灯光调正常,又把过低的空调打高了些,这才一屁股坐下,往嘴里扔了个小番茄。 胖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拘谨得手都不知该放哪儿,眼神四处打量,飘忽不定。 姜珥大大咧咧道:“坐着等呗,站着多累得慌。” 胖胖便小碎步走过来,坐到沙发边缘,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水。 姜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试探道:“你知道程芷和林凌是怎么回事吗?他们是死对头?但又感觉不太像。” 胖胖仰头喝干净杯子里的水,倒也没避讳这个问题,“他们是发小。” 姜珥:“啊?” 胖胖眼里带着追忆,“这事儿还得从文惜月说起。” 怎么又扯到她了? 姜珥竖起耳朵,“你说。” 他道:“其实高一的时候,阿芷和文惜月还是特别好的朋友。” 姜珥:“!” 她惊了,“她们居然是好朋友?” 可今天那个架势,她们分明恨不得掐死对方。 “对,你别看阿芷表面凶凶的不好相处,但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对朋友一直很够意思。” 小胖道: “林凌是她介绍给文惜月认识的,可后来,林凌和文惜月开始偷偷在一起玩儿,阿芷发现后特别伤心,对他们都冷淡了很多。” 姜珥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三个人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啧啧感叹,“果然,三个人的友谊太拥挤,迟早得散。” “不止是这样。”小胖道,“如果仅仅这样,阿芷是不会这么讨厌文惜月的,顶多不和她做朋友了。” 姜珥:“怎么说?” 小胖忿忿道:“还不是为了那个破校花的名头。” “那时候阿芷人气不比文惜月差,她为了赢,故意找了个监控死角摔倒崴了脚,却说是旁边的阿芷推了她,因为这事儿,阿芷人气一落千丈,在最终的投票环节输给了她,林凌也对阿芷没什么好脸色了。” 姜珥满头问号。 “不是,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 小胖摊手:“你也知道阿芷看上去没那么讨喜,大家都更愿意相信文惜月。” 姜珥匪夷所思,“不是,就一个名头而已,有这么重要?她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你不知道吗?”小胖诧异,“咱们每年校庆除了各班表演节目以外,晚上还要举办一场舞会,而开场舞,就是由当届校花和校草一起跳,算是一个特权了。” 姜珥还真不知道。 “学校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她忍不住吐槽,“那个校草又是谁?” “鹿池。”小胖道,“从他入学以来一直是他,从来没变过。” 姜珥挑眉,“是吗?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他?” “他们班和咱们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小胖道,“平常也不常去食堂吃饭,遇不到才是正常的。” “哦。”姜珥若有所思,“文惜月是为了和鹿池跳舞,才做到这种地步的?” “不太清楚,但除了跳舞以外,平常也没听过他们有什么联系。” 小胖道,“而且他被保送了,这学期上完就不来学校了,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跳舞的机会,如果她真是为了他,那你完蛋了。” 姜珥:“啥?” “你也知道现在论坛上因为你俩吵得有多凶,今年跳开场舞的,不一定是她了,也有可能会是你。” “她现在故意接近你对你示好,恐怕又是想像对阿芷那样对你,反正你尽量避开她吧。” 姜珥一阵牙疼。 她摇晃着桌上的骰子,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文惜月的一举一动。 的确很自来熟,态度亲昵得仿佛两人前世有缘今生再续。 还有小春几人,话里话外的就差明示让她弃权。 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们在聊什么?” 程芷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珥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她向自己走来,反问道: “怎么这么慢?” “我舅舅那儿有客人,说是帝都来的,我等了一会儿才进去。”程芷同样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的从姜珥手里的果盘顺了颗提子,反复打量了好几眼才下嘴。 姜珥:“帝都来的客人?也是你家亲戚?” “不认识,”程芷又拿了颗青提,“不过穿得人模狗样的,长的也人模狗样,应该不是一般人,估计是我舅的新合作伙伴。” 姜珥好奇,“有多人模狗样?” 程芷眯起眼,肯定道:“比这店里所有的男模加起来还要好看。” 姜珥:“嘶——” “就是年纪有些大了,和我爸差不多。”程芷耸耸肩,“保养的再好,也只能是大叔了。” 姜珥:“好吧。” 她对大叔这款一向没什么兴趣,见程芷爱吃果盘,索性转手塞给她,自己抽了两张纸擦手: “我本来一直对这个场合很好奇来着,但今天来了,又觉得好像就那样,还不如找个大排档吃麻辣小龙虾。” 程芷轻嗤:“早就跟你说不要来了,你非不听。” “无聊的不是这家店,是你。”她强调,“你见过谁来夜店只知道抱着果盘吃的?” 姜珥无言以对,又把果盘抢了回来,赌气似的往嘴里塞了一把小番茄,腮帮子鼓鼓的,几乎嚼不转。 程芷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了,不是要看男模吗?” 她揉了揉姜珥的柔软发顶,语气带着点儿无奈: “我让我舅舅把店里所有男模都叫过来了,不过先说好,只能看,不许上手,并且看完就老老实实回家。” 姜珥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 程芷便拍了拍手,扬声道: “进来吧。” 包厢门缓缓打开。 清瘦挺拔的少年抬起头,目光无声落在屋内的几人身上。 看着那张脸,姜珥傻了。 “傅……傅听寒??!” ------------ 第36章 别做男模了,我用压岁钱养你 少年身后是狂乱的乐声,扭动的人影,面前却是一束暖色调的光。 那些光懒懒散散的晕开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连额前的碎发也跟着镀上一层朦胧碎金,乍一看,竟显得有些温馨。 与身后仿佛两个世界,极度割裂。 他也看见了姜珥,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一缩,疾步走进包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珥呆呆的看着他,脑中霎时划过千种念头。 傅听寒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难道说捡瓶子做兼职已经养不活他了,所以,他开始出卖色相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看他的目光满是痛心。 旁边的小胖同样慌得像个孩子,却还在极力安慰姜珥: “别怕,这应该不是傅听寒,只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傅听寒:“我就是傅听寒。” 小胖继续安慰,“还恰好重名而已。” 傅听寒:“。” 姜珥不忍他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班长,他确实就是傅听寒,我那位同桌。” 小胖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完了,这事儿要被学校知道了,他绝对会被当场开除。” 傅听寒充耳不闻,抓住姜珥一只手腕,“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珥正要解释,一群打扮时尚身材高大的男模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在几人面前站定。 领头的青年对她笑得谄媚,“按照您几位客人的吩咐,兄弟们都在这儿了,一个不少,您看看,有喜欢的吗?” 傅听寒:盯—— 姜珥:“……” 顶着这股死亡凝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偷情被当场抓奸的错觉。 冷静,现在傅听寒还不是她老公,抓奸?不存在的。 解释?更不可能。 “你听我说,”她弱弱开口,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心虚,“我只是过过眼瘾而已,没想干别的。” 傅听寒拧眉,沉声,“你还知道别的?” 姜珥:“……倒也不是知道得那么清楚。” “回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语气头一次这样强硬,“现在就走。” 姜珥用力挣开他,“那这里就是你该来的地方了?” 傅听寒眸色沉沉。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握住他双臂,认真道:“傅听寒,我有钱。” 傅听寒:“?” 她表情很是复杂,变换的速度极快,唯有言辞始终恳切: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做这行了,跟我走吧,我用压岁钱养你。” 傅听寒:“……” 他大概捋清了姜珥话里的意思,表情一言难尽。 “我是这儿的临时服务生。”他指了指胸前的工作牌,又指了指前面那排年轻帅哥,语气莫得感情,“他们才是你想找的男模。”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眼神如刀,锋利得吓人。 姜珥看清工作牌上的职位,一连后退两步,神情凝固。 “还不走?”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姜珥缩缩脖子,自觉拿上自己的包,顺带着摇醒仍两眼发直的小胖,对看戏的程芷道: “时间不早了,咱回去吧。” 程芷见她居然怂成这样,噗嗤笑了一声,扯了把小胖,“何陶,走了。” 小胖如梦初醒,“终于要走了吗!” 他看着傅听寒,欲言又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芷难得有耐心解释两句,“人家来这儿勤工俭学来了。” 小胖更难过了,“勤工俭学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也搭进去啊。” 程芷无语:“你还是闭嘴吧。” 几人下楼,再次穿过拥挤人群。 傅听寒沉着脸在前面带路,一言不发的用手格开人群,紧跟在他身后的姜珥走得很是轻松,几乎没有人再像之前那样撞到她。 她抽空打量今晚的傅听寒。 暮色服务生统一穿的是白衬衣,他也不例外。 可他穿起来,就是要比其他人看上去更加顺眼,或许这是因为他脊背挺得很直,半点儿不驼背。 仪态可真好啊。 她心中感叹一句,加快脚步,走到了他身边。 头顶光线迷离纷乱,落在他身上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突然坠入凡尘。 姜珥心中一动,戳戳他胳膊,示意他附耳过来。 傅听寒依然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弧度,很冷淡的样子。 她继续戳。 他终是微微低头。 震人心魄的乐声里,姜珥大声在他耳边说道: “傅听寒,你穿白衬衫可真好看。” 傅听寒呼吸一窒。 几秒后,他猛地别过了头,脸上还是那副阴沉的神色,嘴角却几不可查的上翘,他极力压下这细微的弧度,嗓音冷冽: “姜珥,我还在生你的气。” 终于走出暮色,周遭陡然安静下来。 姜珥有些不适应的揉了揉耳朵,一脸迷茫:“你生气?我来这里玩儿你为什么会生气?” 傅听寒一怔。 好一会儿,他低下了头,语速很慢,“我们是同桌,我……担心你。” “哦,这样啊。”姜珥恍然,对他露出个安心的笑容,“别担心,这是程芷她舅舅的店,有她照应着我的。” 程芷接话:“对,我在这儿,没人敢动她。” 傅听寒按了按眉心,“这个世界没有你们想的这么善良,很多事情一旦发生,是没有后悔的余地的。” 他一字一顿道:“所以,不要用你们尚未完整的认知,去挑战那些潜在的危险,好吗?” 姜珥一怔。 傅听寒见她愣愣的,好似被他吓到了,止住未说完的话,语气柔和了些: “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回去吧。” “对,我们回去吧。”小胖拉拉程芷,慌慌张张道,“作业还有好多没做完呢。” 程芷“啧”了一声,显然不太喜欢做作业,“我先陪姜珥等车。” 傅听寒道:“我会陪着她一起等。” “嗯嗯,我给我家司机打个电话,他很快就会来接我的。”姜珥忙道,“你先走吧。” 程芷被何陶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酒吧门口只剩姜珥与傅听寒两人。 偶尔会有来玩儿的男男女女进出,无一例外,都会对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傅听寒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住她。 姜珥专心打着电话,丝毫不觉。 很快,电话挂断,她忽视姜珏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扭头飞快扫了傅听寒一眼,“你进去忙吧,丁叔很快就会来接我。” 傅听寒掀了掀眼皮,语声凉凉:“我看见你上车就走。” 姜珥长长的“哦”了一声。 她难得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你吃过晚饭了吗?” 傅听寒道:“嗯。” 她在包里拿零食的手一顿,讪讪道:“吃过了啊,那算了。” 下一刻,一道极其轻微的肠鸣声响起。 傅听寒捂住腹部,脸上闪过几分难堪。 姜珥强忍笑意,从青蛙形状的包包里摸出两枚蛋黄派,“喏,垫一下吧。” “我不饿。”他道。 “对对对,你不饿,”她没好气道,“赶紧拿着,刚好我包塞不下了。” 见他倔着不肯收,她直接扔到他怀里,“赶紧吃了,脸色跟个鬼一样,难看死了。” 傅听寒垂眼,睫毛软软的耷下去,声音很低: “……你刚刚还说我好看。” 姜珥很坦然: “我瞎说的。” ------------ 第37章 姜珥,你真的很笨 傅听寒滞了滞,闷闷的“嗯”了一声,撕开蛋黄派的包装,咬了很大一口。 许久未尝过的甜味在舌尖猛地爆开。 他眉间洇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 姜珥不喜欢站着,习惯性往台阶上坐。 傅听寒道:“等等。” 她不明所以。 他转身进了暮色,很快又出来,手上多了一把小凳子。 “坐。” 姜珥道:“干嘛只拿一把,你不坐?” 他摇头。 好吧。 她也不再客气,整理了长长的裙摆,直接坐了上去,“对了,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我这儿还有咸口的零食,要吗?” 说完,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个蛋黄派都已经被他吃完。 看来是真饿了。 姜珥又拉开包包拉链,一股脑把所有零食都拿了出来,“给你。” 傅听寒抱着一堆零食,看她包包的眼神很奇怪,似乎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塞进容量明显不对等的包里的。 姜珥误解了这眼神的含义,嘚瑟道:“嘿嘿,你也觉得我的小青蛙包包很可爱吧?” 傅听寒默默点头。 还很能装。 “对了,有件事,我可以问问你吗?” 姜珥话音一转:“关于文惜月的。” 傅听寒为草莓牛奶插上吸管,熟练的抬手递给她,迟疑道: “什么事?” 姜珥吸了一口牛奶,“你上次去找她,是因为什么啊?” 傅听寒沉默。 她试探道:“是要给她送东西?” 傅听寒目光诧异。 看来是了。 “方便说下是送什么吗?”她继续试探。 傅听寒揪紧衣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个音。 见他这副反应,姜珥没再追问: “不方便说就算了。” 他微微松口气。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和你开口。”她蓦地再次出声。 傅听寒投去询问的目光。 姜珥反复组织语言,过了许久,才咬咬牙,一口气说道: “我本来想对你说,你亲生父亲很有钱,我可以帮助你去和他一起生活,以后做个富家少爷,不用再这么辛苦。” 傅听寒眉间平和,“然后呢?” “可那样,对他现在的妻子和孩子就太不公平了。”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做不到。” 傅听寒认真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愿意做姜家的孩子吗?” 傅听寒:“……?” “我会说服我爸爸收养你,以后,你就是我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弟弟了。”她肃容道。 傅听寒:“……这倒是不必了。” “为什么啊?”姜珥不解,“到了我们家,不说别的,最起码你能衣食无忧了。” “还是说——” 傅听寒眼皮跳了跳。 “你觉得我做你姐姐很丢脸?”她难以置信,“为什么,就因为我成绩不好,人也不太聪明吗?” 傅听寒顿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姜珥,你真的很笨。” 姜珥站起来用力跺跺脚,“绝交!” 说完,她气冲冲就要走。 傅听寒拉住她,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珥甩开他的手,气鼓鼓道,“算了,反正是我一厢情愿,你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利。” 他忽地静了静,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清: “一厢情愿的那个人,是我。” 姜珥:“你说什么?” 傅听寒:“没什么。” 她磨了磨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真的不愿意吗?” 傅听寒:“不愿意。” 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姜珥换了个问题:“那假使以后你爸他们主动来找你,你也不回去?” “嗯,不回去。”他平静答道。 她生怕自己没有说清楚,双手夸张的张开,强调: “你可能不知道,傅家是真的有泼天的富贵的。” “可那不是我的家,不是吗?”傅听寒道。 姜珥默然。 的确,对于傅家来言,他和外人没什么两样,甚至,他还是破坏这个家庭的罪人。 ——可前世,他又为什么会成为傅家子呢? “况且,”傅听寒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倏地弯了弯,“我想要每天都能看见的人,不在傅家。” 姜珥失笑,“说的好像在这里有你每天都想看见的人一样。” 傅听寒没接话,只静静看着她。 渐渐的,姜珥笑容一点点消失,视线跟着飘忽不定。 “滴——” 白色保时捷停在两人面前,喇叭声刺耳。 姜家的车来了。 她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去拉车门。 车门先一步打开。 少年跳下车,一张脸阴沉沉的,见了她,劈头盖脸的骂道: “行啊姜珥,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吗?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顾忌着傅听寒还在,姜珥忍住了脾气,好声好气道: “咱们车上去说。” “说什么说?我告诉你,你完了,我回去就告诉爸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姜珏梗着脖子嚷道。 姜珥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强行把人塞进了汽车后座,“闭嘴吧你。” 她飞快转头对傅听寒挥了挥手,“我走了。” 说完,她也跟着钻进车里,“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汽车稳稳起步,很快汇入前方的车流中,消失不见。 傅听寒收回视线,拎着凳子回去。 倏地,马路对面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 ------------ 第38章 万一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男人驻足远眺少年背影,等他彻底消失不见后,压了压头上鸭舌帽,提着相机转身。 穿过一条马路,再转过几个路口,他停在一辆黑色卡宴前,屈指扣响后排车窗,随后恭敬垂手站立。 车窗徐徐降下。 暗黄的路灯灯光洋洋洒洒落下,纱一样蒙上少年如玉侧脸。 他推推鼻梁上的细框金丝眼镜,漫不经心朝男人投来一瞥,一开口,嗓音温醇如酒: “如何?” 男人双手递上相机,不敢直视他的脸,低着头道:“姜小姐转学后,一直和他走的很近,据说,他们现在是同桌。” 少年翻看着照片,目光定格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在那里,女孩子正笑着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而那人微低了头,侧耳倾听。 光影迷离暧昧,她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看向那人的眼神清澈见底,不掺半分杂质。 宋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 这个眼神他见过。 ——她曾经,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至少直到她逃离自己身边前,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又挪到姜珥身边的少年身上,目光渐冷。 “少爷,需要调查这人的身份吗?”男人问道。 过了一会儿,宋妄才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把相机递回去,“继续跟着。” 男人仍是双手接回,弯腰: “好的。” 车窗升上,汽车启动。 车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宋妄单手支颐,不知在想什么,忽地笑了一声。 “只是离开半个月而已,珥珥,我刚回国,你就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他摇摇头,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敲击膝盖,仿佛对着一只调皮的猫儿,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珥珥。” 前排的司机小心劝道:“姜小姐突然转学,或许是她父母的意思,与她无关。” “是吗?”宋妄懒懒抬起眼皮,笑意不达眼底,“可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都没有。” 司机抖了抖,立时噤声。 宋妄扭头望向窗外飞速滑过的景色,一直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直到面无表情。 珥珥,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你自己也不能。 暮色包厢内。 “能和傅氏合作,是我的荣幸。”程舅舅端起桌上的酒杯,爽朗一笑,“以后还请傅总多多关照了。” 在他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把玩着手中一串檀木珠。 见状,程舅舅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男人身边的助理从善如流的接话,“王总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傅总对这次合作也很期待,不过他酒精过敏不便饮酒,就由小弟代劳吧。” 说完,他端起面前倒得满满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程舅舅总算满意,跟着喝干了自己的酒。 如此这般寒暄客套一番后,助理觑着自家老板的脸色,适时提出告辞。 程舅舅亲自起身相送。 包厢门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 “请往vip通道请,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不会有闲杂人等冲撞到几位贵客。”引路的经理赔着笑脸。 助理微微颔首,后退一步,跟随在程舅舅与傅明河身后。 尊卑上下一目了然。 倏地,最前方的傅明河脚步顿住。 他偏头紧紧凝着某个方向,握着檀木珠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怎么了?”助理语气紧张。 说着,他顺着傅明河的视线看去,人影摇晃,几名服务生端着酒水穿梭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明河的视线定在少年单薄脊背上,直到对方消失在茫茫人群。 好一会儿,他再次转回头: “没事。” 话音落下,他手中那串价值七位数的檀木手串猛然绷断。 木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周围人惊叫一声,忙蹲下去捡。 他却无动于衷,长腿一迈,大步离开。 助理眉心紧蹙,对身边埋头捡珠子的同事飞速交代几句,又对程舅舅歉然一笑,急急追了上去。 看见这一幕,程舅舅满脸若有所思。 他与经理纳罕耳语,“冰块儿脸怎么会突然这么失态?难不成刚刚瞧上了哪个美女?” 经理一时也琢磨不准,“需要我调监控去查查吗?” 程舅舅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人这么多灯又闪成这样,你能看得清什么?” 经理道:“那——?” 程舅舅是个会来事儿的,当下就有了主意,“这样,你去把刚刚那块区域里出现的人聚在一起,用开业纪念为理由拍个合照,然后差人送过去,他要是看上了谁,自然会派人去找,我们在中间做个顺水人情不是很好吗?” 经理恍然,疯狂拍马屁:“老板高明!” 他立马就要去办事,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个问题,折身问道: “只拍女的?男的要吗?” 程舅舅眼珠转了几圈,拍板道:“要,只要在那一块儿出现的人全部都要!” 圈子里一向乱的很,谁知道这位帝都来的傅总有没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呢。 万一歪打正着借此攀上了傅家这根高枝,他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风城某国际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灯只开了一盏,微微暗,名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酒香浓郁。 落地窗前,傅明河扯松领带,摇晃着手中酒杯,目光散在脚底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中,出了很久的神。 “滴”的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助理推着餐车走进,“傅总,您一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当心胃病复发。” 傅明河回过神,仰头喝尽杯中冰凉酒液,拇指揩去嘴角溢出的一丝水光,淡声道: “我不饿。”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哪有半点酒精过敏的样子。 助理还要再劝,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刚刚暮色的王总派人送来了这个,您要看看吗?” 傅明河眼也不抬,“扔了。” 助理便随手扔进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出去吧。”傅明河又道。 助理只得离开,关门前不忘再次叮嘱,“至少吃两口再睡。” 傅明河仿佛听不见,仍旧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久到酒瓶空了一大半,他揉揉额角,搁了杯子,走向卧房。 经过餐车旁的垃圾桶时,他鬼使神差般低头看了一眼。 那里只躺着一张照片。 上面有很多人,分成了上下几排站着,光线格外的充足,足到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眸光定在最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薄唇紧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优越的眉眼像极了他远在帝都的妻子。 这一刹那,他的目光仿佛透过了薄薄的相纸,与傅明河对视。 恍惚间,傅明河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是他的妻子。 胃部泛起尖锐而绵长的痛感,一同疼起来的,还有太阳穴。 傅明河扶住沙发靠背,一点点躬下身子,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不止冷汗。 他擦擦眼角,对着指腹温热水珠愣神,眸中划过几分茫然。 半晌,他收拢掌心,紧握成拳。 不过是当年犯的一个错而已,傅明河想,不重要。 那个孩子存在的唯一价值,是随他回傅家,然后…… 傅明河神色冷下去,用力闭上眼。 许久,他叫来助理,隔着一张桌子,将裁剪后的照片推到助理面前。 “找到这个人。” ------------ 第39章 反正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好说歹说,姜珥才稳住姜珏与丁叔,暂时在父母面前保住一条小命。 “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去了,行了吧?”临进门前,她最后一次安抚姜珏。 “哼。”姜珏扭头哼哼两声,又诘问道,“跟你一起站门口那男的是谁?” 姜珥倒是没隐瞒,“我同桌。” 姜珏皱眉,“离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远点,别被他带坏了。” 姜珥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怎么说话的?他哪里就不三不四了?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要瞎发表意见Ok?” 姜珏撇嘴,“小小年纪出入那种地方,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珥有点生气了:“信不信我给你一拳?人家在那里当个临时工,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富家少爷啊?他要靠自己赚钱吃饭,懂?” 姜珏愣了愣,悻悻道,“反正你离他远点,我总觉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姜珥“呵呵”了一声:“狗眼看人低是吧?我理解。” 姜珏张牙舞爪,“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爸妈你今晚去了哪里!” 姜珥来不及接话,姜爸爸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哦,去了哪里?” 姜珏脸色一变,立马闭嘴。 姜珥镇定抬头,眼都不眨一下的扯谎,“爸爸,我们今天除了书店,还去了游乐场玩,对不起呀,耽误了学习。” 她脸上适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姜爸爸却沉了脸。 姜珥心里一紧。 难道,丁叔违背约定,偷偷告诉他了? “去了游乐场……”姜爸爸道,“怎么没买你最喜欢的玩偶?以前不是每次去都要抱几个回家吗?” “难道——” 姜珥的呼吸不自觉停下,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下一刻,姜爸爸对姜珏呵斥道:“你是不是把你姐的零花钱都拿去用完了?” 姜珏:“……” 见他沉默,姜爸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么欺负你姐的?” “我没有。”姜珏辩驳,“是她一直在敲我竹杠,花我的零花钱。” 姜珥也解释道:“爸,你误会了,他真没有。” 姜爸爸完全不信,甚至可以用大发雷霆来形容,指着姜珏的鼻子骂道: “你能做出什么事我还不知道?!给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未来三年的零花钱全部取消,以后所有的周末都不许再出门!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犯的错什么时候解禁!” 姜珏也来了脾气,拔高了声音: “取消就取消!反正你就是偏心我姐,我姐干什么都是对的,我干什么都是错的!她才是你亲生的,我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说完,他用力一抹脸,飞快跑回房间,“砰”地一声,房门摔得震天响。 客厅里,姜爸爸眉头皱的死紧。 姜珥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试探道:“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信爸爸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对姜珏大发雷霆。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闻言,姜爸爸沉默了良久,倏地问她,“珥珥啊,你觉不觉得的,我这个爸爸做的很失败?” 姜珥不解。 “我一直忙着工作,忙着赚钱,但对你,对阿珏,对你们的妈妈,都缺少了太多的陪伴。” 姜爸爸长叹一口气,“阿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难辞其咎。” 姜珥越发迷茫,“到底怎么了?” 姜爸爸面色复杂,“阿珏的班主任和我说,他在欺负班上的同学,脸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个留下的。” 姜珥心里咯噔一声。 “我一直以为他虽然读书没什么天赋,但至少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可他……”姜爸爸捂住脸,语气中夹杂着浓重的失望,“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姜珥心乱如麻。 “你确定他真的做了?”她道。 “我私底下去找过那个孩子。” 姜爸爸道,“话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我替阿珏道了歉,想给他钱做补偿他也没要,听说他父母双亡,家里全靠着上高中的哥哥做兼职养家……” 他说不下去了,咬牙又骂了姜珏一句,“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姜珥还是不相信,“一定有哪里误会了,姜珏不是这样的人。” “你去休息吧。”姜爸爸摆摆手,“这事儿别让你妈妈知道了,她身体不好,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姜珥点点头,表示明白。 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姜珏发消息,询问这件事的原委。 许久,姜珏只回了三个字: “你别管。” 还在气头上啊。 她扔开手机,双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姜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她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是爸爸说的那种人。 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翻了个身,有心想找姜珏的班主任了解一下情况,又想起现在是周末,只得暂时作罢,等周一再说。 “对了,文惜月说了今晚会在论坛上澄清的。”姜珥又想起这件事,忙点开三中论坛。 一条热帖正挂在最顶上。 【文惜月】: “大家请不要再误会六班的傅听寒同学了,其实我和他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那天只是为了送我一件东西而已,没有欺负我哦,希望大家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顾他一点,也希望我能继续和他做好朋友~” 看完后,姜珥沉默许久。 心情和底下的评论区出奇的一致。 全是问号。 ------------ 第40章 哥,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周日,该交房租了。 傅听寒将家里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银行卡。 他坐在客厅,指尖叩响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文惜年正要出门,见他这样,脚步微滞,“怎么了?” 傅听寒顿了顿才道:“你姐姐呢?” “她说去同学家玩,今晚就睡那儿,不回来了。” 傅听寒捏捏眉心,“知道了。” 说完,瞥见文惜年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又问道:“你做什么去?” 文惜年面不改色:“约了朋友逛公园。” 傅听寒没拆穿这拙劣的谎言,摸了摸口袋,摸出几张零钞,“天热,买水。” 文惜年没接,“我有钱,你自己留着用。” “哪儿来的钱?”傅听寒道。 文惜年垂眼看着脚尖,“你上次留的,我一直存着没用。” 傅听寒深深的看着他,“文惜年,你有事瞒着我。” 文惜年不说话,他便也不动,两人无声僵持。 终于,文惜年抬起头。 他声调平稳:“傅听寒,别忘了,我姓文,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管的,好像有些宽了。” 傅听寒搁在桌上的指节紧紧收拢。 文惜年大步离开,只留下一道冷嘲: “我的事,我姐的事,你最好少管,等我成年后,我会带着文惜月离开这个家,咱们从此没有半点关系。” “这几年,就当你对我爸赎罪了。” “砰——” 铁门关上,客厅一片死寂。 傅听寒在那里坐了很久。 最后,他望着窗外天色,慢慢整理好表情,收拾东西出门工作。 脚步沉沉。 下完最后一阶楼梯,房东甩着一串钥匙迎面撞上来。 他及时后退一步,靠着栏杆,让出里侧的空间。 房东扶墙稳住身体,打眼一看,见到是傅听寒,眉头皱了皱。 傅听寒声音很低,“……房租能不能再宽限……” “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阴着个脸干什么?” 未等他说完,房东噼里啪啦教训道,“好几个房客都跟我投诉了,说晚上下班回来看见你,连觉都睡不好了。” 傅听寒低头不言。 “再难过去的事儿现在不都已经过去了吗?眼看遇见了贵人,你还不赶快打起精神来抓住机会?”房东轻呵道。 傅听寒抬眸,不解。 “你今年都不用交房租了。”房东道,“有人帮你交过了。” 傅听寒问道:“谁交的?” 房东支吾了一下,“对方要求保密,我不能告诉你。” “但总归是你认识的人,不然谁会这么好心替你出那么大一笔钱。”他拍拍傅听寒的肩膀,“记住我说的,打起精神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钥匙叮当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 傅听寒站在楼梯上,眸中情绪几经变化。 那个人……会是谁呢? * “乖女,上次你说要找家教,我托人物色了几个,都是名校毕业的,你要先面试一下吗?” 周一清晨,姜珥匆匆穿鞋,姜爸爸在后面扬声问道。 “都行,我要来不及了,你决定就好。” 说完,她背上书包,追上沉着脸走出老远的姜珏,伸长了胳膊圈住他脖子。 “哟,姜少爷还气着呢?” 姜珏挣扎,“松开,不然我咬你了。” 姜珥道,“你咬,我叫一声算我输。” 姜珏瞪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说话。” 姜珥拉开车门,用力把他给推进去,“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 姜珏别过脸,冷哼一声,“我上大学之后就会离开这个家,咱俩之间没有一辈子了。” “反正,这个家里有你就够了,爸妈从来都不需要我这个小儿子,他们只爱你。” 说到最后,他狼狈抹了把脸。 姜珥强行把他转过来,“越说越离谱了哈。” 她一桩桩一件件的数着: “爸妈要是不爱你,他们会给你住这么大房子?早给你赶到楼梯间住去了,还有你小时候身体差爱生病,他们每次觉都不睡的守着你,几宿几宿的熬,你病好了他们又病倒了,这些你都忘了?” 姜珏噎了噎,重重挣开她的手,赌气道:“对,我就是忘恩负义行了吧?!” “停,你明明知道爸爸是因为什么发的火,可你长了嘴为什么又不解释?”姜珥问道。 “我为什么要解释?说到底还是他不信我。” 说着,姜珏竟哽咽一声,“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心认为我学坏了,我还不能生他的气吗?” 姜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个明亮的午后,楼顶上的青年满脸绝望。 “姐,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人信我,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忽地,姜珥张开双臂抱住咫尺间的姜珏,眼底溢出一点水光。 “没关系,姐姐信你,不管别人说什么,姐姐都信你。” 姜珏被她的反常吓了一跳,顾不上生气,小心拍拍她后背,“你怎么了?” 姜珥吸吸鼻子,“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他莫名其妙。 姜珥声音闷闷的,“怕你想不开去跳楼。” 姜珏:“……” “你一天能不能盼我点好?”他心累。 姜珥揉揉眼睛,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道,“我去和爸爸解释,让他给你道歉。” “我不要你说。”姜珏拗道,“我要他自己想明白相信我,不然,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姜珥一个头两个大,“哥,我叫你哥了,咱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能别瞎赌气了吗?” 三中到了,姜珏推着姜珥下车,“你赶紧上你的学去吧,我的事就别瞎操心了。” 姜珥无奈,目送汽车远去后,拉拉书包带子,转身走进学校。 倏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以为是小胖,下意识回头,“你今天吃什么早……” 文惜月笑盈盈道:“是我哦。” 姜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她礼貌点点头,没有和她热聊的打算,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文惜月绕到了她的左手边,自顾自道,“怎么样,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吧?说了澄清就一定会澄清。” 姜珥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傅听寒是好朋友?” 文惜月挽住她的胳膊,语调温柔,“其实我和傅听寒,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只是平常在学校里他不想别人过多关注他,所以才不许我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她嘴角弯了弯,“我们……大概是彼此在世界上最亲近的存在之一了。” 姜珥怔住。 “文惜月。” 蓦地,身后有人凝声叫道。 两人同时回头。 傅听寒站在十步之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目光停留在姜珥身上,口中的话却是对文惜月说的: “我们谈谈。” ------------ 第41章 他喜欢别人这正常吗?这不正常! 迎着各色意味不明的眼神,傅听寒带着文惜月去了僻静处。 “卡给我。”他言简意赅。 “这么确定是我拿了?”文惜月似笑非笑,“看来你一直对我都不太信任呢。” 傅听寒道:“那里面的钱,原本是我要在昨天交的房租。” 文惜月脸色微微一变。 他静静睨着她,“还剩多少?” 她别过脸,没吭声。 傅听寒明白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做了这种事你也不生气吗?”她幽幽开口。 傅听寒脚步不停,好似没听见。 “为什么不生气,是因为对不起我爸心虚,还是——” 她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冷笑道: “还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根本就不重要?” 傅听寒顿住,声音没什么起伏,“不要再提文叔。” “呵,果然是因为爸爸吗?” 文惜月走到他面前,咬紧牙,一字一句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对爸爸的愧疚,你是不是早就不会管我们了?你是不是,早就要抛弃我们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傅听寒按按胀痛的额角:“文惜月,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 文惜月眼眶有些红,“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把我们当成过你的家人,可你别忘了,我爸爸是因为你才死的!” 傅听寒加重声音:“别说了。” “所以,不管你心里有多讨厌我和惜年,你都得忍着。”文惜月的眼神仿佛淬了毒,“因为这是你欠我们的,你永远也别想赎清自己犯下的罪。” 傅听寒沉默良久,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说完了吗?我要回班里了。” “当然没有。” 文惜月陡然勾了勾嘴角,笑容轻缓,“忘了告诉你,以后在学校里,我们就做好朋友吧。” 傅听寒霍然抬头。 “我想了很久,一直这么遮遮掩掩也不是办法,况且——” 她的语气很是天真: “姜珥都能和你做好朋友,我为什么不行?我有哪里比她差吗?” 傅听寒寒了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她轻声细语道,“只要一切都不变。” * 一整个上午过去,傅听寒都皱着眉头,罕见的魂不守舍。 姜珥撑着下巴,笔尖胡乱的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心情也不太美妙。 她想起来了一点事情。 就在文惜月对她说出那句话时,就在傅听寒和文惜月并肩离开,她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时。 ——她终于记起来,之前到底在哪里见过文惜月,又为什么总觉得觉得她眼熟了。 说起来怪好笑的。 在她和傅听寒的婚礼上。 那一天,婚礼进行到一半,傅听寒忽然不见了,她提着裙子满场找人,然后,在休息室的门口,看见了嘤嘤哭泣的年轻女孩。 而那个女孩子紧紧抱着的人,是她的新婚丈夫。 她站在暗处,看着女孩儿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心想,真是好看啊。 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甘愿接受父母安排的联姻? 所以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轻慢,因为不在乎。 她叹了口气,没有上前抓奸的想法,提着裙子转身走了。 傅听寒也再没在典礼上出现。 她听着宾客们的窃窃私语,看着父母难看的脸色,心里没什么波动。 不就是相敬如宾吗? 她做得到。 反正,她也不爱他。 只是姜珥没想到,原来从这么早开始,他和文惜月就有苗头了。 上次特意去给她送东西,恐怕也不是简单的东西。 青春期的男生要是喜欢一个女孩子的话,通常会送什么? 情书?巧克力?还是自己费心整理的课堂笔记? 亦或是像小胖那样特意提前写好的作业? 心底另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姜珥,可能性有很多,这些绝不是最大的。 可,另一个声音问她,不是送这些的话,难不成是路上捡到了文惜月的手机,打算学雷锋拾金不昧还给人家吗? 有够离谱的。 再说了,如果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怎么会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半句辩解都没有呢? 文惜月长得漂亮,全校有一大半的男生喜欢她。 傅听寒喜欢她也很正常,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他不是喜欢面包店那个女孩子吗? 按照他的性格来说,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移情的人啊。 等等,该不会那个面包店女孩儿就是文惜月吧! 文惜月刚刚好像说过,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想到这里,姜珥手中的笔“啪”地掉落,骨碌碌滚到桌脚。 傅听寒听见动静,正要弯腰去捡,她手比脑子快,一把格开他。 “不用麻烦你了。”她抿抿嘴角,语气头一次这样客气,甚至掺了几分刻意的疏离,“我自己能行。” 傅听寒眼神一变。 她生气了。 “你怎么了?”他拦住想弯腰去捡笔的姜珥,笨拙询问,“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姜珥睇着他一片衣角,脑子里乱糟糟的。 上次他说因为有想见的人,所以不会回傅家,他口中的那个人—— 也是文惜月吧? 因为想和文惜月在一个学校,想每天见到她,所以宁愿拒绝傅家的富贵荣华。 姜珥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双手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 对啊,她怎么忘了,现在的傅听寒,还不是那个背她出雪山的傅听寒。 喜欢别人…… 也是很正常的。 ------------ 第42章 惊!狗血大三角竟在我身边 整整一上午时间,姜珥想了很多。 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光靠脑补,必须得去问清楚。 只有傅听寒亲口说出来的话,她才会信。 正要开口,教室门前多了道袅袅人影,“傅听寒。” 来人叫道,“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姜珥这才猛然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怪不得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就剩下她和傅听寒两人。 她是因为出神才忘了时间,那一直坐在她身边的傅听寒……也忘了时间吗? 忽地,傅听寒黝黑的眸子转了转:“姜珥……” “傅听寒。” 门口的文惜月又叫了他一声,只不过这一次,声音略沉。 他全然不理,仍要继续。 她便改口叫姜珥:“珥珥,你饿了吗?不如和我们一起去食堂?” 姜珥心里一阵膈应,合上课本站起来,对两人点点头,淡声道: “你们先聊,我去吃饭了。” 说完,她避开那只想要抓住她衣角的手,大步离开。 身后的教室里一片安静。 几秒后,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飘出来,似乎是特意压低了音调,姜珥听不太清楚。 她步子越发的快,最后几乎一路小跑跑到食堂。 然后发现打饭的队伍比她的命还要长。 姜珥站在人群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点难受。 真的只有一点点,但足够影响食欲。 她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垂着脑袋想要找个地方去冷静一下。 “姜珥!” 有人拉住她的手,脆声叫道,“你怎么才来?” 姜珥恍恍惚惚抬头,眼帘霎时被一头嚣张的红发占满。 “程芷?”她歉然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程芷不满道:“叫了你几声了,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搭理我?怎么,觉得有我这个朋友很丢人?” 姜珥这下听清了,赶紧解释,“没,我怎么敢,刚刚是我在想事情呢。” 程芷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表示理解,把她领到九班学生用餐的长桌,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强行按着她坐下。 “我还没去打饭……” “老大,吃这个!” 一号小弟及时端来一个堆得高高的餐盘,里面是早就打好的饭菜。 姜珥还懵着,手里又被塞了一双筷子。 一号小弟满脸慈爱的看着她,“老大快吃,不够我再去给你打。” 姜珥眨了眨眼,满脸茫然。 程芷云淡风轻道,“何陶说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估计你会晚点来,所以才提前给你打了饭,省得等会儿去插队了。” 不说最后一句的话,姜珥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她扭头寻找几秒,视线落到六班的区域。 小胖子早就等着她了,两人刚一对上视线,他便冲她傻乎乎一笑。 姜珥也对他回了个笑。 正要转过头吃饭,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看向小胖子。 他已没再看她,目光移到了她身边的程芷身上。 抬头的角度,与之前他们一起吃饭时如出一辙。 姜珥这才明白过来,那时的何陶,是在偷偷看程芷。 顿了顿,她突然问程芷,“你和何陶从来没有在学校里一起吃过饭吗?” 程芷托腮眺望着长桌的另一端,漫不经心答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们认识。” 姜珥眼皮一跳。 这句话和文惜月说的那句,竟然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不解。 “不知道。”程芷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认识起他就一直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姜珥思绪纷纷。 她还要再问,却鬼使神差般顺着程芷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 长桌的尽头,蓝发少年挑着盘子里的青椒,气压很低,任凭身边的小弟们如何卖乖讨巧,也没舍得抬一下眼皮。 姜珥看看他,又扭头看看程芷,再转身看看小胖子,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吸了一口凉气。 狗血大三角竟在我身边。 她忙猛扒了几口饭压压惊。 蓦地,食堂门口一阵喧闹。 众人纷纷看去,却是文惜月来了。 姜珥对她不感兴趣,一连在她身后扫了好几眼,都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吧,难道他今天连馒头都没得啃了?”她难以置信。 “你看文惜月在论坛上说的话了吗?”右手边的一号小弟悄声和二号议论道。 “全校都看见了吧。”二号小弟道,“不过我总觉得她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劲,她不会和傅听寒那小子有一腿吧?” “嘘!”一号急忙使眼色,“当着老大的面说这个,你小子不要命啦?!” 二号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姜珥,慢半拍的缩缩肩膀,“对哦,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一股杀气萦绕在身边,脖子凉凉的。” 一号伸手掰着他的下巴转到另一个方向,绝望道: “我说的是这个老大。” 二号看着笑容格外灿烂的林凌,安详的闭上眼,“记得和警察说我是自己死掉的,和老大没有关系。” 林凌:“……” 他重重放下筷子,不知为什么,狠狠瞪了姜珥一眼,埋怨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 姜珥:“?你在鬼叫什么?” 林凌欲言又止,最后冷哼一声,推了身边的小弟一把,“都别吃了,走。” 霎时间,桌上一大半的人都放下筷子,不忘对姜珥道别,“老大,我们走啦。” 姜珥没好气道,“滚吧。” 没吃两口,她猛地想起一件事,脸色一变,扔了筷子就跑。 程芷扬声道:“你干什么去?” 她来不及解释,背对着程芷挥了挥双臂,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拿出最快的速度,奔向某个地方。 校门口,大门紧闭。 看门的大爷坐在亭子里,左手一份报纸右手一杯茶,收音机里的小曲咿咿呀呀唱得正欢。 姜珥扶着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爷,请问今天早上,有没有人把一份作业寄存在这里?” 大爷扶了扶老花镜,想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有。” 姜珥松了口气,“有就好,那是我的,麻烦给我一下。” 大爷慢悠悠道:“早被拿走了。” 姜珥傻了,“被谁拿走了?” 大爷道:“一个小姑娘,她说是她的,当场就拿走了,好家伙,那速度,嗖嗖的,我都没来得及拦。” “哗啦——” 姜珥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心里拔凉拔凉的。 不是吧,偷外卖也就算了,连作业都有人偷??? 现在的人还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人性啊!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要是老王问起来她拿不出来…… “能查查监控看是谁拿的吗?”她怀抱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大爷摆手:“她戴了帽子,连我都没看清长什么样,更别提监控了。”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你还是赶紧去重新写吧。” 姜珥望天,无语凝噎。 七十遍课文,不是七遍,也不是十七遍,是整整七十遍。 当然,要在剩下的十五分钟内写完,也不是没有办法。 ——除非她是哪吒转世,有三个脑袋六只手。 姜珥一下一下的在墙上轻磕额头,面容呆滞。 要不干脆逃课吧。 什么好学生,她不做了。 没有什么事是摆烂解决不了的。 倏地,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来,垫在了额头与墙壁之间。 猝不及防下,她直直撞进来人的手心,微微的凉意覆上额头,若有若无地抚平夏季的燥热。 她抬眼看了看那只手,脑袋向旁边稍稍一偏,轻易认出来人。 ------------ 第43章 你要和我玩儿,那就不许和她玩儿 哟,这不是她那位连馒头都啃不起了的同桌嘛。 姜珥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怎么会来这里?” 傅听寒道:“路过。” 姜珥怀疑自己听错了,“从教学楼路过路到校门口?” 傅听寒:“嗯。” 姜珥无言以对,竖了个大拇指,“您可真厉害。” 说完,她提脚离开,“那你继续路过吧,我先走了。” 即将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傅听寒揪住了她一点衣角,低低地唤她名字: “姜珥。” 姜珥被迫停下,哼出一道鼻音:“嗯?” 傅听寒将衣角攥得更紧,小心询问她,“你刚刚……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 姜珥“啧”了一声:“说了你也没办法。” 说着,她试图扯回自己的衣服。 傅听寒不肯放手,执拗的问她,“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姜珥噎住。 对啊,她有什么立场生气? 这一世的他们又没有结婚,傅听寒于道德上没有半点儿瑕疵。 无缘无故的,她生什么气? 姜珥来不及多想,直接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道: “对,我生气了,因为我不喜欢文惜月,所以你和她做朋友,我也不喜欢,以后你要是想继续和我一起玩儿,那就不许再和她玩儿。” 这话过于蛮横幼稚了,哪里像个即将成年的高中生,放在小学都半点不违和。 偏偏她说得一脸认真,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事。 傅听寒只得耐心解释道:“我和她不是朋友,没有和她玩儿,你误会了。” 姜珥一愣,“那是她瞎说的?” 傅听寒:“嗯。” 姜珥质疑,“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家说明白,由着大家误会你们?” 傅听寒低声道:“我不知道论坛的事,刚刚何陶才告诉我。” 姜珥一拍脑门,差点当场晕倒。 淦,这位大哥没手机。 他连2G网都不是,还能知道个啥。 “那你上次给她送东西,是送什么?”她追问道。 傅听寒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 “手机。” 姜珥:“……………………” 草了,还真是手机。 她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却莫名轻松起来,“所以,你和文惜月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次,傅听寒沉默了更久。 姜珥看着他的眼睛,强调:“她还说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你们很亲近呢。” 傅听寒薄唇微动,解释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些他极力隐藏的过去……就瞒不住了。 姜珥还在耐心等着他的否认,半点不催促。 傅听寒闭了闭眼,轻声道:“回去吧,要上课了。” 姜珥表情瞬间垮下来。 否认了是朋友,却对后面的两个问题闭口不谈。 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她沉思两秒,悟了。 不是朋友,不是亲戚,但又认识了很多年,还很亲近,并且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除了第一条,他与何陶貌似没什么区别。 已知何陶暗恋程芷。 那么傅听寒—— 姜珥鼓起勇气试探道:“傅听寒,你喜欢文惜月吗?” 傅听寒怔了怔,摇头,“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她紧跟着问道。 闻言,傅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别过头,耳根通红,“你问这个干什么?” 完了。 看着他反常的反应,姜珥内心一片沉重。 这小子在口是心非。 自己猜的半点儿不错,他绝对绝对绝对,是在暗恋文惜月。 可文惜月那个人……着实算不上简单。 就算这一世没有那场包办婚姻,傅听寒和她,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姜珥忧心忡忡,双腿也跟灌了铅一样沉,下意识的跟着傅听寒往教学楼挪。 一直到铃声响起,老王抱着教材大步走进来,已经坐到座位上的她方才如梦初醒。 ?怎么回来了,不是要逃课的吗? 姜珥大感不妙,可为时已晚。 她只能用力瞪了傅听寒一眼。 傅听寒脸上闪过几分茫然。 “咳咳,我怎么记得某人上次被罚抄了,”讲台上,老王看着姜珥,似笑非笑,“抄的课文呢?” 姜珥头皮发麻,咬咬牙,正要随便扯个理由糊弄过去,桌下忽地递来一个崭新的作业本。 署名是她的名字。 她猜到什么,心里一震,下意识扭头看向傅听寒,满脸不可置信。 傅听寒低头看着书,眉间一片平和。 可那只手还固执的伸着,不肯收回。 讲台上,老王催促声一道接着一道。 姜珥用力握了握拳,指尖搭在作业本的封面,慢慢翻开一角。 是她被罚抄的内容。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写得规规整整,与她平时的字迹,八分相像。 后面的纸页微微打着卷儿,隐约透出黑色中性笔的痕迹,密匝匝的。 她不用翻也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姜珥?”老王厉声道,“你到底写了没有?” 那只手又往前递了递。 姜珥终是接了过来。 她一言不发的走出自己的座位,把作业本交了上去。 打定主意要挫挫她锐气的老王忙翻开检查,却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半点端倪,不由微微诧异。 还真写了? 这可不像是这个刺儿头的作风啊。 只是毕竟没抓到错处,他不好借题发作,只得干咳一声,敲敲黑板。 “都看书干什么?看我!” 教室的最后一排,姜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自己的同桌: “什么时候写的?” 傅听寒:“有空就写。” 她不信,“你每天跟个陀螺一样,哪儿来的空?” 他道:“只要想,就能有。” 姜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道,“你明明知道我找了人代抄,为什么还要帮我写?” 傅听寒在笔记本上记下一段重点,隔了许久才回她: “练字。” ------------ 第44章 不想和没开窍的木头脑袋说话 “这次她肯定要丢个大脸。” 三班,小春得意地晃晃手中作业本,“按他们班主任的脾气,估计当场就要赶她上走廊站着。” “这是什么?”文惜月心不在焉的问道。 小春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姜珥的作业。” 文惜月陡然回神,“她的作业本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春笑嘻嘻道,“今早我进校门的时候看见一个人来送作业本,那副鬼祟祟的样子指定不是好人,就特意留了个心眼上去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是姜珥花钱在网上找的代抄,帮她抄了整整七十遍课文呢。” “还好我在论坛上扒出了她的网名,知道那个人找的就是她,不然就错过这个机会了。”小春吐吐舌头,“早看她不顺眼了,这次就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文惜月嘴角勾起来一点,眨眼间又抿了下去,对她伸手,“给我。” 小春莫名奇妙,“干嘛?” “我去还给她。”文惜月好声好气道,“毕竟都是同学,这样做不好。” 小春不乐意,“不要,本来花钱找代抄就是她不对,我只是让事情公平一点而已。” 文惜月皱了眉头,“她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但是咱们不能这样故意害人家。” 小春咬咬唇,一跺脚,还要和她争辩,却又在她愈发严肃的表情中败下阵来,不甘的把作业本交给了她。 “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可未必想接受你,”她悻悻的嘀咕,“只知道为别人着想,也不想想自己,要是今年校花被她抢了,那到时候鹿池……” 文惜月捏着作业本的手骤然收紧,出声打断她,“别说了。” 她语气有点儿凉,“大家愿给谁投票就给谁投,我不在乎,你最好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 说完,她不再理会小春,起身走出教室,一路往六班的方向而去。 两个班之间隔了一条走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经过中间的楼梯口时,文惜月脚下方向一转,径直下楼,去了不远处的小花园。 午休时间已经要结束,大家几乎都回了教室,放眼望去,唯有树影摇晃,再看不见第二个人影。 文惜月哼了几句曲调欢快的歌儿,低头翻看着作业本,然后一点点将它撕成碎片,面无表情地扔进面前的垃圾桶。 “小春说的没错,只是维持公平罢了,这可算不上做坏事。”她吹吹手上的碎屑,终于又笑起来,心情颇好的转身。 然后僵住。 不远处,少年静静看着她,俊美出尘的脸上一片淡漠。 文惜月却一连后退两步,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尽,惨白如纸。 他很快收回视线,纤长的睫羽在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将怀中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法棍面包抱得紧了些,抬脚走向另一个出口。 文惜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她追上他拉住了他的胳膊,脱口叫他的名字,“鹿池!” 他被迫停下,眉头微蹙。 只一眼,她便烫到了似的松开他。 他立在树荫里,额前碎发随风微动,恍如谪仙临尘。 文惜月努力扯了扯嘴角,一颗心跳的飞快,“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他道:“还有事吗,我要回教室了。” 文惜月小心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去年校庆的时候,我们一起跳过舞的。” 闻言,鹿池眼中一片陌生,“你是……?” 好像被一根针用力刺了一下,文惜月的心脏泛起尖锐的痛感,连眼眶都酸涩起来。 她眸光黯淡,“我叫文惜月。” 鹿池疏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转身离开。 身后,文惜月忽地凭空生出一股孤勇,对着他的背影扬声喊道: “今年校庆和你跳舞的那个人,一定还是我。” 鹿池脚步未停,消失在转角处。 文惜月垂着头,一点点擦干净脸上泪痕,这一次,她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清: “所以,不要再忘了我的名字。” * 整整三天,姜珥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状态。 傅听寒还没怎样,何陶和程芷先受不了了。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课间,程芷把她拉到没人的僻静角落,没好气道,“咱们有事直说行吗?” 一同跟来的何陶疯狂点头。 姜珥纠结道,“那我真说了啊。” “说!”程芷咬牙。 姜珥道:“你们别告诉别人。” 程芷:“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们走了。” 姜珥忙拉住她,“我说,我马上说。” 她干咳一声,“我发现,傅听寒好像暗恋文惜月。” 程芷:“什么?” 何陶:“她说傅听寒暗恋文惜月。” 程芷沉默三秒,难以置信,“你这几天,就为这事儿神经兮兮的?” 姜珥道:“你们都不吃惊吗?” “因为我们压根儿就不信。”何陶抬起胖乎乎的手挡太阳,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你的发现一定是错的。” “不是,是真的,”姜珥忧心忡忡,“可是文惜月心思那么深,他以后会不会吃亏啊?” 程芷翻了个白眼,“证据呢?” 姜珥:“……” 她总不能告诉他们,在多年以后,傅听寒和文惜月会一起在她的婚礼上私奔吧。 “总之,他一定不会喜欢文惜月,你别瞎想了。”程芷道,“消停点儿吧,算我求你。” 姜珥摇头:“你不了解情况。” “是你不了解情况。”程芷叹气,“你真不知道傅听寒喜欢谁?” 姜珥点头,“知道啊。” 在程芷期待的眼神中,她无比坚定的再次开口:“文惜月。” 程芷:“……” 她扶额,拽了何陶一把,“走吧。” 姜珥道:“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不想和没开窍的木头脑袋说话。” 姜珥:QAQ 蓦地,兜里的手机剧烈震动。 拿起一看,署名为二狗。 她上滑接通,语气不爽,“干嘛?我还没放学呢。” 姜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焦急,“姐,救救我。” 姜珥神情一凛,“到底怎么回事?” “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儿,班主任非要闹着请双方家长,”他道,“你赶紧请假过来,别和爸妈说。” 姜珥犹豫了两秒,“好。” 正好她也想弄清楚,姜珏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头也好和家里解释清楚。 ——姜珏已经和姜爸冷战好几天了,谁也不肯先低头。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挂断电话,她顺手去查看聊天软件上的未读消息。 【幸福一家人】 【我的爹地】:乖女,你今天早点回来,我给你安排了家教到家面试,还让阿姨做了芋头排骨汤。 【我的母后】:阿珏也要早点回来哦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姜珏没回。 姜珥飞快打字:“好,知道了。” 发送成功后,她正要收回手机,瞥见右下角有一条好友申请,顺手点开。 昵称和头像都很陌生。 姜珥往下滑了滑,看见对方发来的留言。 很简单,只有六个字。 “珥珥,我回来了。” ------------ 第45章 怎么不干脆拼个车一起过来? 请好假,姜珥回教室收拾书包,见身边的位置空着,顺嘴问了前桌一句,“傅听寒呢?” 前桌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刚刚文惜月来把他叫走了。” 姜珥手上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提着书包离开教室。 下楼时正好遇上回来的傅听寒,她刚要和他说话,转眼又看见他身后的文惜月,立时不高兴了,权当没看见两人,往旁边一让,蹬蹬蹬的跑下楼梯。 傅听寒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文惜月不动声色的催促,“赶紧去请假吧,惜年等着的。” 傅听寒收回手,清亮的眸子直视她双眼,“他想要见到的人,是他姐姐,不是我。” 文惜月干脆道,“我不能去。” “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文惜月蓦地笑了,“好,那我告诉你。”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家人一直在国外,国内没有我所谓的弟弟,当然,也没有哥哥。” 傅听寒道:“这样骗人,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吗?” “当然。”文惜月语带挑衅,“好受极了。” 傅听寒点点头,没再多说,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文惜月放下扬起的嘴角,握紧手机,目光定在文惜年发来的消息上。 【姐,能来学校一趟吗?班主任叫家长。】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想要以此解释,可指尖在键盘上打打删删,最终还是半个字没发出去。 屏幕熄灭。 “算了。”文惜月收起手机,喃喃,“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惜年一定会理解我的。” 恰逢有认识的人经过,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她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与那人说说笑笑,脚步轻快的一同回班。 * 紧赶慢赶,姜珥在半小时内抵达了姜珏所在的一中。 等到爬上位于六楼的教师办公室,她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吓了一跳的中年老师道: “我,我是姜珏的、的姐姐。” 说着,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平复了几秒,总算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在学校闯什么祸了吗?” 张老师上下扫视她一眼,“来的怎么是你?你们父母呢?” 姜珥面不改色道:“出差去了,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闻言,张老师点了点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那再等等吧,另一位学生家长还没有到。” 姜珥应了一声,习惯性往墙角缩,没走两步,猛然惊觉这一次要挨骂的不是自己,精神一振,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 几步远的地方,姜珏背着手站着,与她大眼瞪小眼。 她没理会疯狂使眼色的他,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少年身上。 唔,个头比姜珏高了一丁点儿,称得上一句眉清目秀,只是气场太冷,貌似不太好接近。 姜珏就是和这个冰块儿脸闹矛盾了? 不过—— 她摸着下巴,这个冰块儿脸给人的感觉,怎么这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还没等姜珥想清楚到底像谁,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张老师问道:“你找谁?” 少年碎冰似的嗓音随风拂过姜珥耳畔: “你好,我是文惜年的哥哥。” 年轻老师不满的嘀咕一句,“怎么来的不是姐姐就是哥哥。” 坐在椅子上的姜珥:“。” 霎时间,一大一小两个冰块儿脸在她脑海中重叠。 脸长得各不相干,气质却如出一辙。 她僵着脖子转头,看见逆光站在门口的傅听寒。 “……你怎么在这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说完,她又与傅听寒相对着沉默。 年轻老师看看她,又看看傅听寒,“认识?” 情况有点尴尬,姜珥脚趾扣地,“我们是同班同学。” 还是同桌。 “这么巧,”年轻老师乐了,“那怎么不干脆拼个车一起过来?” 姜珥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之前不知道……老师,您先说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坐吧。”年轻老师对傅听寒努努下巴。 傅听寒坐到了姜珥身边,垂眼看她的衣角。 “你们,过来。”老师又对姜珏两人说道。 两人上前,分别站到各自的家长身边。 看上去倒是老实。 姜珏悄悄问姜珥,“没和爸妈说吧?” 姜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姐办事,靠谱。” 另一边的文惜年低声问傅听寒: “我姐呢?” 傅听寒淡淡道:“她没请到假。” 文惜年满脸失望。 老师拍拍手,拉回几人的注意力,“好了,今天找你们来,主要就是因为他们俩,姜珏和文惜年。” 姜珥:“嗯嗯……等等,姜珏和谁???” 老师道:“文惜年同学。” 姜珥:“……” 文惜年。 文惜月。 从名字来看,这两人之间,貌似,也许,大概,是存在一点儿什么关系的。 她咽了口口水,问文惜年:“文惜月……是你姐姐?” 文惜年“嗯”了一声,“是。” 姜珥CPU差点炸了,“那傅听寒是你哥哥?” 文惜年又“嗯”了一声,不过这一次的语气有些不太情愿:“是。” “……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 姜珥心梗。 姜珥头晕。 姜珥想原地去世。 ------------ 第46章 小伙子脸怎么这么红 “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最亲近的人……” 原来指的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 那婚礼上的那一出,难道也另有隐情? 姜珥回想着自己先前一本正经的那些猜测,脚趾疯狂扣地。 淦啊。 “怎么了?”老师发现她的异常,“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说完,姜珥捂住通红的脸,不敢去看傅听寒的表情,摆摆手示意老师继续。 老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清清嗓子,再次开口: “相信你们也注意到了,他们脸上都有伤。”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期待着有人能接话。 一片寂静。 抠地的抠地,面壁的面壁,还有一个在神游天际。 老师:“……” 心累。 她干咳两声,又道: “是他们两个打架打的。” 这次总算有了回应。 姜珥停止扣地,猛地抬头:“啊?” 连神游天际的傅听寒也眸光一变。 “不是!”姜珏飞快否认,“真没有!” “有同学亲眼看见他们在厕所打架。”老师强调道,“不止一次。” 姜珥立马问姜珏,“不是说没有吗?目击证人哪儿来的?” 姜珏嗫嚅了一下,“之前确实是有,但那时候是有误会,后面就没有了……哎呀,文惜年,你说句话啊!” 他说完,忍不住推了文惜年一把,惹得姜珥一个眼刀飞来,吓得忙收回手,疯狂解释: “我可没用力!” 文惜年揉揉额角,对老师道:“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和姜珏没有不和。” 老师质问,“那你们脸上同时出现的伤是怎么回事?” 文惜年动动唇,余光瞥了一眼傅听寒,又沉默下去。 姜珏也埋头装死。 老师叹了一口气,对姜珥和傅听寒两人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希望你们能好好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再这样了,这对学校的风气影响太大了。” 姜珥正襟危坐,连连点头,“好的,我们回去一定严厉批评教育他们。” 傅听寒也扫了一眼文惜年,若有所思。 老师总算满意。 好说歹说,家长面谈终于被糊弄过去。 时间还早,姜珥却扯了个借口,特意把姜珏和文惜年一起捞了出来。 太阳还没下山,暑气未消,她领着几人快步走出校门,热得鼻尖都冒了一层细汗。 在路边等车时,她扫了眼身后。 姜珏和文惜年依然安静如鸡,傅听寒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正要开口询问,冷不防颊边一凉。 视线微斜,一罐青柠汽水抵在她热得通红的脸上。 炎热的天气也似乎跟着凉爽不少。 姜珥眨眨眼睛,“给我买的?” 傅听寒道:“当心中暑。” 说着,他把汽水放进姜珥手心,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两罐交给姜珏与文惜年。 姜珏早已认出他就是那天和姜珥在酒吧前站着的人,却没想到他就是文惜年的哥哥,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姜珥说他的那些坏话,一时间心虚得无以复加,嘴也格外的甜: “谢谢听寒哥的饮料。” 文惜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汽水,什么也没说。 姜珏暗中推他,“不谢谢你哥吗?” 文惜年别过头,轻哼一声,不情不愿的对傅听寒道: “谢了。” 姜珥忽然问道:“你不喝吗?” 他一共买了三罐,除了他自己,大家都有份。 傅听寒摇头,“我不渴。” 说谎。 天气这么热,谁不想喝一口冰冰凉凉的汽水。 姜珥知道他是节俭惯了,能省则省,反手把姜珏刚打开的汽水拿给他,“我和姜珏一起喝就行。” 傅听寒没接:“回家吧,天热。” 姜珥强行塞给他,“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了。” 他道:“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正要领着文惜年离开,却被姜珥抓住了胳膊。 “难得你有空,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她高高兴兴的咧开嘴,“我们家做了芋头排骨汤。” 他刚要拒绝,姜珏已眼疾手快的揽住文惜年,迫使他停下,悄声道: “你如果不去那他肯定也不想去,赶紧说句话。” 文惜年满脸不耐,但到底还是开了口,“哥,去吧。” “对,”车正好来了,姜珥推着傅听寒走过去,故意压低了声音,“咱们正好讨论一下他们俩的问题,这两人指定有鬼。” 听到这句,傅听寒迟疑了几秒,替她拉开车门,“好。” 姜珥生怕他诈她,反手把他先推了进去,随后跟着坐在了他身边,拍手笑道: “这下你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傅听寒往里缩了缩身体,确保自己不会碰到她,“我没有打算反悔。” 姜珥正要说话,姜珏毫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过去点。” 她身体一歪,结结实实的靠在了傅听寒的肩上。 傅听寒僵住。 姜珥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起身,试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姜珏没注意两人的异常,一屁股挤了上来,不满道:“我都要关不上车门了。” 她只得往里挪了挪。 原本还算宽裕的空间霎时逼仄。 几人的肩膀不可避免的挨在一处,随着汽车的颠簸轻微的摩擦。 傅听寒僵得更厉害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姜珥也不自在起来。 她想和傅听寒说些什么,好缓解一下气氛。 一偏头,车子冷不防轧过一块石头,剧烈摇晃一刹,他的身体随着歪了歪。 她的唇瓣险险擦过他喉结。 傅听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姜珥:“……” 她恨不得回到十分钟前,狠狠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叫你放着宽敞的副驾驶不坐非要坐这里,叫你放着宽敞的副驾驶不坐非要坐这里!!! 这时,前座的司机师傅抱歉道: “这边最近在修路,辛苦忍一下哈,马上就要开出去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给我差评。” 姜珥单手捂住脸,对他摆摆手,又想起他看不见,欲哭无泪道: “没事,不会给你差评的。” “感谢理解,”师傅看了眼后视镜,又奇怪的“咦”了一声,“小伙子脸怎么这么红?我车上的冷气坏了吗?” 傅听寒:“。” 他呆滞了两秒,同样单手捂住脸,艰难出声: “没事。” “可能是人多了吧。”姜珏自以为找到了原因,“一副老子果然天下第一聪明”的表情,体贴的对司机说道: “师傅,你温度能再打低点吗?我看我姐脸也挺红的,估计也热。” 姜珥:“……” 傅听寒:“……” 万籁俱寂中,坐在副驾驶的文惜年扭头看向窗外,低骂一句: “蠢货。” ------------ 第47章 不要再发疯了,好吗? 姜家位于风城城郊的别墅区,地段略偏,胜在清净。 当时也是为了给姜妈妈疗养身体,姜家才搬到了这里。 傅听寒提了满满一袋水果,并不东张西望,安安静静等着姜珥开门。 姜珥一边按密码,一边小声嘀咕,“就来吃顿饭,干嘛还特意去买这些。” 别墅区附近的物价贵得要死,她都能想象到,今天过后他又得去找多少兼职了。 傅听寒听见了,轻声回道:“第一次见叔叔阿姨,要有礼貌。” 姜珏哥俩好的一拍他肩膀,“这次就算了,下次就别买了,咱家不讲究这些,再说了,又不是来见公婆,这么郑重拘谨干什么。” 傅听寒:“……” 文惜年幽幽道:“男方上门见的不是公婆,是岳丈。” 姜珏“啧”了一声,不满道,“就你有文化。” “滴滴”两声后,门开了。 姜珥回头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傅听寒赶在姜珏开口前答道:“没什么。” “真的?”姜珥狐疑。 傅听寒目移,“真的。” 文惜年实在看不下去,礼貌的对姜珥说道:“珥珥姐,可以进去了吗?” 姜珥忙让出路,“进去吧,随便坐,别客气。” 见姜珏正扒着门框往屋子里偷看,她一脚踹过去,“这个点儿爸妈还没下班,赶紧滚进去。” “哎——” 姜珏龇牙咧嘴道,“你轻点!” 不过到底是放了心,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客厅,随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逮住窝在上面睡觉的小猫一顿亲,夹着嗓子道: “来福啊,舅舅想死你了。” 对面的文惜年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 姜珏误解了他的意思,得意的对他炫耀: “我姐的闺女,可爱吧。” 文惜年点点头,眼里闪过几分羡慕,“嗯。” 文惜月不喜欢猫猫狗狗这类毛多的动物,也从来不许他养,他从来没有像姜珏这样抱过猫。 下一刻,姜珏大方的把猫递给他,“勉为其难给你抱抱,脾气可好了,从来不抓人的。” 文惜年犹豫着伸手,小心接过猫猫,抱了满怀的柔软。 他眼睛跟着亮起来,忍不住扭头对身边的傅听寒道: “你看。” 傅听寒目光沉静,“嗯,看见了。” 文惜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不太自在的把猫猫还给姜珏,又恢复成刚刚的面无表情。 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座冰山,姜珏一阵牙疼。 他偷偷问姜珥:“姐,你和听寒哥做同桌,一定很凉快吧?” 姜珥秒懂他的意思,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过去帮阿姨洗水果。” 姜珏骂骂咧咧起身,不忘拽走文惜年,“想吃就自己洗,我可不洗你的那份。” 文惜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客厅只剩傅听寒和姜珥。 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厨房里哗哗的水声外,只剩姜珏与文惜年偶尔的说话声。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 姜家两姐弟,话都……挺密。 傅听寒与文惜年同时这样想到。 姜珥抱起小猫,有心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转头一看见傅听寒的脸,又卡了壳。 空调开的很低,她却莫名燥热,探身拿起在路上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的汽水,仰头吨吨吨一口气喝完。 透明的水珠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一路滑到细长脖颈,随后一路向下,消失在校服领口。 傅听寒猛地收回视线,喉结轻滚。 姜珥喝完汽水,总算压下了那股燥热,从内到外都凉快了,瞥见见傅听寒低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问道: “你怎么了?” 傅听寒欲言又止。 姜珥如临大敌,“你是发现了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吗?” 傅听寒抿了抿嘴,总算出了声: “你刚刚喝的那罐汽水,是我的。” 姜珥:“……” 她僵着脖子去看桌上,那里还放着一罐同样的青柠味汽水。 ……难怪她只在路上喝了一口,罐子里却只剩一半。 她还以为是姜珏偷喝了。 原来只是拿错了而已。 拿错了傅听寒的,而已。 姜珥头越垂越低,最后干脆埋到了来福的背上。 “……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闷闷的,有些听不太清楚。 傅听寒:“我知道。” “在车上,”她又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傅听寒一窒,条件反射想起那一刹的触感,长睫颤得厉害:“……我知道。” 姜珥偷偷抬起脸,水汪汪的双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你能原谅我的吧?” 傅听寒只看了她一眼,心便几乎跳出胸腔。 他只得再次偏了脸,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没用。 这座建筑里到处都充斥着她的气息。 纵然眼睛看不见,可鼻尖嗅到的,耳中听见的,无一不是她。 傅听寒忍住摘下助听器的冲动,一开口,嗓音干涩,“不是说要谈惜年和姜珏的事吗?” 对哦。 姜珥精神一振,果然飞快把刚才的插曲抛到了脑后。 她扬声叫道:“姜二狗,洗好水果就带小年上我房间来。” 说完,欢快起身,抓着傅听寒上楼: “走吧,去我房间说,顺便给你看看我雕的那些木头,不是我吹,随便一个拿出去摆摊,起码都能卖二十块。” 于是,傅听寒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转,变成了无声的笑意。 “好。” 厨房里。 姜珏忿忿道:“凭什么叫我就是狗,叫你就是小年?” 说着,他夹起嗓子,阴阳怪气的学着姜珥刚刚的语气叫文惜年: “小~年~~” 文惜年眼角直跳。 顾着阿姨还在旁边,他深吸一口气,口吻尚算平和: “姜珏,不要再发疯了,好吗?” 姜珏故意往他脸上甩了几滴水,不客气道:“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自己有姐姐,不许在我姐面前卖乖讨好,她只能有一个弟弟,那就是我。” 文惜年擦干了脸上的说,透过敞开的门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一次对姜珏骂道: “蠢货。” 姜珏:“???” ------------ 第48章 我哥怎么就不可能喜欢你姐呢 “随便坐。” 姜珥推开房门,招呼了傅听寒一声便自顾自的去零食柜找吃的了。 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圆形矮脚小木桌,旁边散落着几个柔软的白色坐垫,地上铺了同色系毯子,人踩在上面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 傅听寒有些拘束的坐下,视线只落在桌上蘑菇形状的台灯上,并不四处打量,安安静静的等着姜珥过来。 很快,一阵轻风拂过,身边多了一道呼吸声。 姜珥盘着腿坐下,把怀里抱着的薯片巧克力饼干等等零食一股脑扔到桌上。 “我爸妈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要等等才能开饭,先吃点这个垫垫吧。”她撕开一包薯片,递到他面前。 “我不饿。”傅听寒道,“说完惜年和姜珏的事,我们就会回去。” 言下之意是不会留在这里吃饭。 姜珥耸耸肩,放下薯片,探身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木雕,大多是动物形状。 她挑挑拣拣,拿了一只小恐龙出来,脸上浮现几分炫耀之色,对傅听寒道: “我一刀一刀亲手雕出来的,怎么样?” 傅听寒看着那只模样呆萌的小恐龙,不知想到了什么,掀起嘴角,“嗯,很好。” 姜珥得意的晃晃脑袋,见他还盯着看个没完,大方的把小恐龙放到他面前。 “喜欢?送你了。” 傅听寒小心拿起,“真的,可以吗?” “拿走拿走,正好我家都要没地方放了。”姜珥潇洒一挥手,“或者你喜欢别的也可以,柜子在那儿,自己挑去。” 傅听寒道:“不,我就要这个。” 他抬眼对姜珥笑: “我很喜欢它。” 姜珥也笑,“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这个。” 说着,她随口感慨了一句,“我记得我小时候玩儿的第一块木头,就是雕了一只恐龙。” 傅听寒抿了抿嘴角,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 “嗯嗯,不过没这个好看,不对,应该是很丑。”她悻悻道,“当时我拿出去炫耀的时候,大家都笑我,气得我直接当场扔了。” 傅听寒轻轻抚摸着小恐龙光滑的脑袋,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姜珥没听清,问道: “你刚刚说啥来着?” “没什么,”傅听寒小心将那块拳头大的木头收进书包,礼貌道谢,“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姜珥噗嗤一笑,“不过还好你不喜欢奥特曼,我弟弟有一段时间老缠着我,要我给他雕一个迪迦出来,幼稚死了。” 傅听寒道:“你们关系很好。” “那确实。”她拈起一片薯片,“不过你和文惜年看起来,好像关系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从见面到现在,两人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傅听寒缄默许久,缓缓道: “他恨我。” “啪嗒——” 姜珥手里的薯片掉到了桌上。 上次姜爸说过,文惜年父母双亡,全靠傅听寒赚钱养家。 他天天做那么多兼职,顿顿馒头就咸菜,没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下,做哥哥做到他这个份上,真的可以了。 姜珥想不明白,为什么文惜年还会恨他。 她小声问道:“可以说说原因吗?” 傅听寒摩挲着修剪整齐的甲缘,迟迟没有说话。 姜珥便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 “因为我害死了他爸爸。”倏地,傅听寒这样说道。 这一次,姜珥手中的薯片袋整袋掉落。 这个消息无异于火星撞地球,她吃惊的张大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空气骤然陷入沉默。 直到门口传来两道脚步声。 “你们在说什么呢?”姜珏端着果盘进来,目光在姜珥与傅听寒身上来回巡梭,诧异道,“怎么都这副表情?” 姜珥与傅听寒默契的对刚才的话题只字不提,一个捡起桌上的薯片,一个接过他手中的果盘。 见状,姜珏越发狐疑,“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快说快说。” 姜珥烦了,“啧”了一声,回道:“我们在说你喜欢奥特曼的事。” 姜珏当场炸毛,“那都是几岁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 姜珥:“嘴长我自己身上,我爱说就说。” 姜珏忿忿坐下,“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玩儿了。” 姜珥:“谢谢,麻烦赶紧滚。” 他胸口急促起伏,扭头对傅听寒道,“我姐是不是很讨厌?她这副凶巴巴的样子,活该从小到大都没人追。” 姜珥拳头硬了,刚要呛声,只听得傅听寒慢悠悠道: “她不讨厌。” 姜珥眨眨眼睛,准备当场掐死姜珏的动作一顿。 姜珏语气夸张:“她这样还不讨厌???” 傅听寒道:“不讨厌。” “很可爱。” “……”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房间里的几人死死盯着傅听寒,神情各异。 姜珥默默低下头,用手背试了试脸颊温度。 有点儿热。 姜珏愣了好几秒,总算反应过来,当场一拍桌子: “好啊,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对劲了!” 傅听寒一僵。 文惜年眼里却闪过一丝期待。 下一刻,姜珏质问道: “我姐是不是给你钱了?让你到处帮她说好话?” 文惜年:“。” 傅听寒:“。” 姜珥:“?” “好啊,原来你的零花钱是用在这个地方了。”姜珏对姜珥嚷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无形中改变大家对你的看法了吗?不可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请水军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珥难以置信道:“你脑子有病吧?” 这脑回路得多离谱,才能想出这个理由来? “那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姜珏道,“他总不可能喜欢你吧。” 一句话说完,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傅听寒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幕恰好被低头吃水果的文惜年瞧见,他停了停,带着几分恶趣味的开口问道: “我哥怎么就不可能喜欢你姐呢?” 姜珏理所当然道:“就她?跟个母老虎一样,谁要是喜欢她,那指定眼神不太好。” 姜珥终于忍无可忍,当场锁了他的喉,咬牙道:“你要不然闭嘴,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从二楼扔出去。” 姜珏连连求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姐!我脖子要断了!!” 姜珥解了气,松开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对傅听寒两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啊,我弟弟他从小就是智障,见谅,见谅哈。” 傅听寒低咳两声,“没事。” 文惜年也淡淡点头,“习惯了。” “好了,”姜珥横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姜珏,“不闹了,该说正事了。” “你们俩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她双手抱臂,眯了眯眼,笃定道,“既然不是你们俩互殴,那肯定有第三个人了,说吧,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 第49章 你小子居然背着我在外面烤面筋??? 一提到这个姜珏就不做声了,只顾着拿牙签专心戳着盘子里的水果,仿佛打算在上面雕个花出来。 姜珥一把夺过他的牙签,“你没这个天赋,别祸祸这块苹果了。” 姜珏噘嘴,总算哼哼唧唧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重点。” 姜珏看了眼文惜年,一闭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和这小子在外面摆地摊,和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打了一架!” 姜珥:“……”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摆地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和文惜年一起在外面摆地摊???” 姜珏:“……嗯呢。” 她还是不信,又扭头问文惜年,“他说的是真的?” 文惜年脸色变幻不定,扫了傅听寒一眼,到底还是承认了,“他没撒谎,确实是这样。” 姜珥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她推推傅听寒,“你知道这事儿吗?” 傅听寒摇头,“不知道。” 他眉心微蹙,对文惜年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文惜年道:“有一段时间了。” 傅听寒按按眉心,“怎么突然想去做这个?” 文惜年想到什么,脸色难看,“用不着你管。”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姜珥忙打圆场,“姜珏,你来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好好说清楚。” 姜珏只得老老实实交代。 一开始,他和文惜年关系确实不好。 一个觉得对方太装,一个认为对方太蠢,因为某些事矛盾激化后,也确确实实动过几次手。 后来某一天,他发现文惜年放学后经常鬼鬼祟祟的,误以为文惜年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满心以为能抓住他的把柄,结果跟上去一看,文惜年在公园打气球。 十块一个那种,有羊有狼,还有猪。 夕阳西下,一众悠然说笑的路人中,文惜年左手牵着一堆气球,右手还发着传单,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姜珏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还是跳出去狠狠嘲笑了他一顿。 却没想到被文惜年反过来讥讽,称他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不靠家里什么也不是。 于是两人又结结实实打了一架。 打完后,姜珏越想越不服气,非要证明自己不是他说的那种人,便也找人哼哧哼哧进了一堆气球,还专挑文惜年隔壁卖。 还卖得比他便宜两块。 他原本只是赌气,却没想到真靠这个赚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笔钱,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除了气球,又进了一批面筋,风风火火的开烤。 依旧是文惜年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文惜年终于爆发。 打架*3 那一天,姜珏也终于知道了文惜年这样做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好玩儿,可文惜年要靠这个生活。 姜珏仅剩的一点良知迫使他先低了头,率先递出合作的橄榄枝。 文惜年没理由和钱过不去,勉强答应。 于是,两人放学后开始一起烤面筋。 由于他们手艺确实不错,生意一度很火爆。 “……所以,你前段时间每天身上都有一股孜然味儿,是因为你晚上偷摸去烤面筋了???” 姜珥目瞪口呆。 姜珏“啊”了一声,撩起衣摆闻了闻,扭头又闻了闻文惜年,“你身上怎么没孜然味儿?” 文惜年的语气凉飕飕的:“因为我每天都洗澡。” 姜珏挠头:“可我也每天洗啊,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停,先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被打的。”眼见话题歪了,忙姜珥及时纠正回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姜珏忿忿道,“因为生意太好动了别人的蛋糕了呗——隔壁几个卖烤肠的摊主找了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来压我们,我们不肯,就这样了。” 说着,他握紧拳头,“真是好恶毒的商战!” 姜珥:“……………………” 她大脑一阵阵发晕,始终无法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傅听寒,”她迷茫道,“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她那位每天只知道嘎嘎傻乐的智障弟弟,居然去摆摊卖起了烤面筋,还因为生意太好被同行嫉妒,惨遭混混殴打。 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的地步。 傅听寒的神色也有些许的微妙。 怪不得之前文惜年不肯说他的钱从何而来。 原来……是这么来的。 “你可别看不起烤面筋,”姜珏骄傲的对姜珥说道,“这里面可大有学问,火候和调味缺一不可,而且……” 姜珥痛苦闭眼,“别说了,算我求你。” 姜珏犹自不甘的小声念叨,“等哪天你吃到我烤的面筋,你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不是,”姜珥难以置信,“就你们俩这样,真的有人敢来买吗?而且城管呢?他们都不管的吗???” 姜珏更骄傲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手艺太好,就算看上去不靠谱,还是有人甘愿冒险。” 文惜年幽幽道:“我们戴了口罩和帽子,看不出来实际年龄,而且城管……” 姜珏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不许说!” 姜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说。” 于是,文惜年慢腾腾道: “他对城管说,他父母双亡,姐姐还是智障,家里连学都上不起了,只能辍学出来卖烤面筋赚钱,否则他姐姐就要被迫被亲戚嫁给村霸家的瘸腿傻儿子。” 姜珥“……………………” 傅听寒:“……………………” “城管信了?”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微笑着问道。 文惜年面无表情:“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他哭得太惨,还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你对不起天上的父母,演得实在太逼真,城管这才信了。” 岂止是信了,还当场倒贴了两百块给他们买辣椒面,信誓旦旦保证只要他们不下岗,这个烤面筋的摊位就永远安全。 旁边围观的路人也都红了眼睛,这一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他们的生意能好到那种离谱程度,不能说和这个一点关系没有。 姜珥:“。” 她起身就走。 “姐,你去哪儿啊!”姜珏急急忙忙拉住她。 姜珥回头,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 “去见见你在天上的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我即将被迫嫁给村霸家的瘸腿傻儿子这件事。” 姜珏:QAQ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啊啊啊啊啊!!!” ------------ 第50章 握个手吗,我亲爱的朋友 狠狠修理了姜珏一顿,姜珥总算解气。 姜珏捂住肿了个大包的脑袋,可怜兮兮的蹲在角落,看见桌边悠闲吃水果的文惜年,语气比死了三百年的鬼还要幽怨: “凭什么都是烤面筋的,文惜年他哥就不打他?” 姜珥又邦邦给了他一拳,咬牙:“因为他没说自己的哥哥是智障。” 姜珏:QAQ 桌边,傅听寒与文惜年对视一眼。 傅听寒眉间神色淡淡,“怎么会突然想到自己去赚钱?” 文惜年错开视线,冷声道:“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很烦。” 傅听寒头一次拒绝了他:“不能。” 文惜年脸色难看,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因为需要钱。” 傅听寒略一思索,笃定道:“和你姐有关。” 文惜年攥紧拳头,“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是我姐姐,本来就该我对她负责,你……”他顿了顿,“管好你自己就行。” 傅听寒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不置可否道,“随你。” “还有……” 文惜年飞快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太自然,声音压得更低: “你以后可以少做几份兼职了。” 傅听寒怔住。 许久,他温声道: “你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赚钱的事,不用着急。” 文惜年不耐,“你就不是学生了吗?凭什么你可以我不行?” 傅听寒摇头:“我们不一样……” 不等他说完,文惜年干脆站起来,扬声道:“姜珏,带我去洗手间!” 姜珏正愁没机会从姜珥魔爪下开溜,闻言,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 “啪嗒——” 房门关上。 姜珥坐回桌边,犹自小声碎碎念。 傅听寒道:“你很生气?” 姜珥想了想,“倒也没有。” “相反,”她纠结道,“还有一点……欣慰?” 类似于自家混吃等死的二傻子终于知道上进了的那种心态。 就,蛮复杂的。 她撑着双臂,往后仰着身体,啧啧感叹,“胆子真大。” 傅听寒笑了,“确实。” “你回去也别怪文惜年了。”她道,“我看的出来,他虽然面冷,但心是热的,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 傅听寒“嗯”了一声,“我明白。” 姜珥顺嘴道:“他和文惜月真是一点也不像……”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背后说人小话不太好,及时住了嘴,干巴巴的解释道: “我是说,他好像更像你一点,就,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傅听寒垂眸,柔软的长睫耷拉下来,遮住眼中情绪,“是吗?” “是啊,”姜珥道,“看上去都挺冷淡的。” 傅听寒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珥不解:“那是哪样的?” “他以前,和姜珏的性格差不多。”傅听寒道,“很闹腾。” 姜珥吃惊,“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傅听寒道:“自从文叔过世后,他就这样了。” ……傅听寒之前说过,是他害死了文惜年的爸爸。 姜珥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不相信。 她总觉得,傅听寒不是这样的人。 可要追问,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不太合适。 “傅听寒,”最后,姜珥只能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笨拙的安慰道,“不管怎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傅听寒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见状,姜珥拿起盘子里的水果刀,又捡了颗圆润饱满的苹果,在光洁的果皮上三下五除二雕了只憨态可掬的小恐龙出来。 “送给你。”她道。 傅听寒接过,盯着看了又看,突然问她,“姜珥,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啊?”她正专心给自己的苹果雕猫猫头,随口道,“问什么?” 傅听寒道:“我害死了文叔这件事。” 刀尖一停。 姜珥捡起多旋下来的那块果肉塞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你要想说自己会说的。” 傅听寒捏着苹果的手紧了又紧,忽地喟叹一声: “姜珥,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姜珥眨巴眼,理所当然道:“我只对自己的朋友好啊,如果是讨厌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他嘴角勾了勾,小心避开那个恐龙图案,咬了一口苹果。 脆甜。 “我刚刚还有一句话忘了说,”倏尔,姜珥又笑眯眯道,“我只给自己的好朋友雕小恐龙。” “……” “傅听寒,吃了这个苹果,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或许是空气太静谧平和,又或许是透过玻璃落下来的阳光太柔软,傅听寒心中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进而催生出一股冲动。 告诉她吧。 告诉她,早在那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认识了她。 告诉她,他曾在怎样的人海中,怎样的偷偷注视过她。 不止一次。 傅听寒攥紧了手。 最终,他只是对她点点头,语调平缓: “嗯,我们是好朋友。” 下一刻,姜珥放下刀,对他伸出手,语气故意夸张: “握个手吗?我亲爱的朋友。” 傅听寒怔忪一瞬,旋即弯了弯嘴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避开,稳稳地握住了她指尖,说出那句早在很多年前就该说出口,又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话。 “你好,姜珥,”他一字一顿道,“我是傅听寒,聆听的听,寒冷的寒。” 姜珥噗嗤一笑,“你还怪正式,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叫什么。” 说着,她佯装严肃的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回道: “傅听寒你好,我是姜珥,姜是……” 说道这里,她停了停,笑容更大: “姜是性温驱寒的姜,珥嘛,是斜玉旁加上一只耳,可以聆听所有声音的耳,姜珥。” 傅听寒低声重复她的名字,嗓音裹挟着无限眷念:“姜……珥。” 蓦地,姜珥脑中闪过什么画面,速度太快,她没看太清。 但那里面,好像有个人,很面熟的样子。 姜珥的视线定在面前的傅听寒身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慢慢朝傅听寒靠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眼,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 第51章 半夜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 傅听寒心脏停跳一拍。 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鼓起勇气,语声艰涩: “其实,我们……” “乖女~爸爸听说你同学来家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下。 房间内落针可闻。 姜珥还维持着贴近傅听寒的姿势,僵着脖子转头。 门口,姜爸爸一只手还放在把手上,另一只手,却已经握紧成拳。 “你们在干什么?” 姜珥慌忙后退: “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听寒也跟着站起来,难得有些局促,“叔叔,你误会了。” 姜爸爸大步走近,一把拉过姜珥,上下打量着傅听寒,“我听孙妈说,你带了同学回家玩儿,就是他?” 姜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疯狂解释:“对,他是我同桌,傅听寒,我们刚刚只是在聊天而已。” 姜爸爸脸色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铁青,质问道: “聊天需要靠那么近?” 姜珥汗如雨下。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傅听寒默了默,指指自己耳畔的助听器,语气低了下去: “叔叔,其实我是聋人,刚刚助听器出了点问题,如果不靠近点……我听不见声音。” 姜爸爸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急速变化。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 半夜会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那种。 他忙道:“是叔叔误会你了,现在助听器好了吗?需不需要叔叔带你去修一修?” 傅听寒仍旧垂着头,“不用了,已经好了,谢谢叔叔,我要回家了。” 姜爸爸满脸歉意地拍拍的肩膀,“好孩子,来都来了,吃顿便饭再走吧,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厨房多加两个菜。” 傅听寒犹豫了一下,才慢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谢谢叔叔了,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姜爸爸飞快搓着手走了。 ——他一着急就爱搓手。 看完全程的姜珥目瞪口呆。 房间里只剩她和傅听寒两人。 她围着傅听寒转了几圈,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摇头感叹道: “傅听寒,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能随机应变。” “偶尔利用一下自己弱势群体的位置,能解决很多麻烦。”傅听寒提起自己的书包,“下去吧,继续留在上面,叔叔会多心的。” 姜珥“啧啧”两声,用力撞撞他肩膀,“能屈能伸,不错不错。” 傅听寒扶额,“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管他呢,意思到了就行。” 姜珥笑嘻嘻的跟着他一起往楼下走,“不过你的助听器真没问题吧?看上去好旧哦,用了几年了呀?” 傅听寒道:“从十三岁出车祸开始,一直用到现在。”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车祸的事,姜珥竖起了耳朵,“你当年,就是被文叔叔领养了吗?” “嗯。” 姜珥大概弄清楚了。 傅听寒的妈妈死后,他被文家领养,然后文叔叔又没了,他就挑起了担子养家。 “文家,就没有别的亲戚了吗?”她问,“按道理来说,文惜月两姐弟,应该会被亲戚收养才对啊。” 傅听寒道:“亲戚们都在外省,平常一直很少联系,家里也不太富裕,没办法多养两个孩子。”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谁能说的清楚呢。 姜珥心里叹气,毕竟家里多一口人是笔不小的支出,况且还没什么感情基础。 亲戚们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苦了傅听寒。 她的视线落到他耳畔的助听器上。 这么多年了,就算还能用,功能肯定也比不上现在的新款了。 姜珥想了想,问他:“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他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不用换新的,我戴这个很好。” 姜珥悻悻的,转而又诱惑道: “你真的不考虑入我们家户口本吗?做我弟弟可是很幸福的。” 傅听寒眼角跳了跳,“真的不用了。” 鼻青脸肿的姜珏突然出现,幽幽道:“谁?谁说做你弟弟很幸福?” 姜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一巴掌呼开他。 姜珏捂住脸,嘤嘤嘤:“你又打我。” 姜珥也觉得怪抱歉的:“对不起啊,习惯了。” 姜珏瘪嘴,犹如偶像剧女主角般控诉道:“我告诉你,你真的伤害到我了,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姜珥扫了眼旁边的傅听寒和文惜年,嘴角抽了抽。 好丢人。 真的好不想承认这个人是她弟弟啊。 姜爸爸从厨房走出来,皱眉看着姜珏,“吵什么吵,没看见客人还在吗,滚回房间做作业去。” 姜珏放下捂脸的手,赌气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等等!” 姜珥拉住他,刚要趁这个机会和姜爸说清楚,又听得姜爸爸一声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一看,姜爸爸正站在文惜年面前,脸色复杂。 他唯恐是姜珏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呵斥道: “姜珏,过来!” 文惜年的脸色也很复杂,对姜珏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吗?就是你爸。” 气头上的姜珏懵了。 过了两秒,他难以置信道: “你之前说的那个一见面就红着眼睛什么话都不说疯狂给你塞钱的怪人,是我爸????” 文惜年:“是的。” 姜珏差点吐血。 姜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哆嗦,赶紧出来提醒姜爸爸: “爸,你误会了,文惜年和姜珏是朋友,他没有欺负人。” 不用她说,姜爸爸看两人之间的互动已看出几分不对劲,兀自不解: “可是老师……” “老师也弄错了。”姜珥低咳一声,“人家好着呢,今天还特意跟着他哥哥来咱家里玩儿。” 姜爸爸恍然,“小傅就是他那个哥哥?” 他一时间很是尴尬。 看看姜珏,又看看文惜年,再看看傅听寒,搓搓手,“是叔叔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姜珏冷哼一声,不等听完,转身进了房间。 姜爸爸歉意的看了几人一眼,拔腿追了上去。 房门关上,两人在里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姜珥坐在沙发上,半点不紧张,用牙签插了块殷红的草莓递给傅听寒: “可甜,要吃吗?” 傅听寒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你吃吧。” 她便顺势转而递给文惜年,“给。” 文惜年咽了口口水,努力维持高冷,摇头拒绝,“我不喜欢吃水果。” 话音刚落,刚刚还停在面前的草莓被塞进了嘴里。 他含着那块甜津津的果肉,一时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满脸无措。 姜珥像平常摸姜珏那样,顺手摸了把他的脑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 “我看你盯它有一阵了,吃吧,姐姐特意挑的草莓尖尖,特别甜。” 文惜年愣了愣,垂睫咽下嘴里的草莓,指尖无意识的蹭蹭身下柔软沙发,“谢谢……姐姐。” 姜珥笑弯了眼,把一整盘的草莓都端给他: “不客气。” ------------ 第52章 珥珥,好久不见 等到饭香四溢的时候,姜珏终于磨磨唧唧的出了房间。 “怎么说?”姜珥问道。 他扫了眼上楼叫姜妈妈吃饭的爸爸,嘴角得意的挑起,“我决定大发慈悲的原谅爸了。” 姜珥:“嗯?” “爸爸给我道了歉,”他道,“还给我涨了零花钱。” 姜珥:“……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姜珏嘿嘿一笑,“足足涨了一倍呢。” 姜珥扶额,“算了,和好了就行。” 下一刻,又听他兴奋道:“这样我就可以再买一辆小吃车去烤面筋了!” 姜珥:“。。。。。。” 她难以置信,“你还想在想着这事儿???” 姜珏振臂一呼:“当然,这可是我的事业,迟早有一天,我会做大做强,挤进全国五百强!” 姜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后在外面别说是我弟弟,谢谢。” 碗筷已经摆好,她招呼着傅听寒和文惜年去餐厅,姜珏跟在后面,犹自碎碎念: “你就是看不起我的事业,我告诉你,要不是那几个小混混捣乱,我这会儿说不定都成了咱风城的面筋一哥了。” 这话提醒了姜珥。 “那几个小混混要是再出现,告诉我一声。”她道。 “干嘛?”他问。 姜珥阴森森道:“敢欺负你,我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珏感动得眼泪汪汪:“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那当然了,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姜珥道。 姜珏:“?” 文惜年善意解释道:“姐姐说你是狗。” 姜珏磨牙:“我有耳朵——等等!” 他瞪大了眼,“你刚刚叫她什么???” 文惜年:“姐姐。” 姜珏五官扭曲,一把勾住他脖子,“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来之前我分明和你说过,不要和我姐套近乎!更不许叫她姐!” 文惜年淡定道:“是吗?不记得了。” 姜珏抓狂。 睡醒了的姜妈妈打着呵欠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随口问到: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姜珏一秒恢复笑脸,“怎么会呢,我们在闹着玩呢。” 姜妈妈笑盈盈道:“那就好,坐下吃饭吧。” 姜珏只得憋住气性,和文惜年一同坐下。 菜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姜爸爸先给姜妈妈舀了碗汤,又特意给傅听寒舀了一碗,笑容亲切,“我们珥珥很久没有带过朋友回来玩儿了,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傅听寒站起身双手接过,拘谨道: “谢谢叔叔。” “那么客气干什么。”姜爸爸笑道。 他捧着那碗汤坐回去,望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出神。 说着家常闲话的男女主人,热气腾腾的饭菜,对面时不时犟嘴的姜珏与文惜年,还有身边认真吃饭的姜珥,头顶灯光柔柔软软洒下来,一切都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是他就算在梦里,也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度。 原来……姜珥的家是这样的。 “菜都要凉了。” 冷不防,碗里多了一块虾仁,身边少女抱怨道,“还不赶紧吃,再愣下去,好吃的菜都被姜珏那只狗抢完了。” 他视线往身边移了移,那双莹润黑眸漾起一层层温柔涟漪,“好。” 姜珥没注意他的眼神,继续埋头干饭。 姜爸爸想起什么,转头问她,“不过说起这个,珥珥,转学的事你没和宋妄那小子说吗?前几天他突然来公司找我问这事儿。” “咚——” 姜珥刚夹起的排骨掉回了碗里。 她放下筷子,擦擦溅到脸上的汤汁,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有。” 姜爸爸不赞同道:“好歹是朋友,再怎么样也不该忘了这事儿,多不礼貌。” 姜珥不想再提这个人,以免坏了自己吃饭的胃口,随口敷衍道: “好,回头一定。” 如此,姜爸爸总算跳过这个话题。 姜珥仍是兴致缺缺,傅听寒看出她的异样,抿了抿嘴,学着她的样子,给她夹了一个可乐鸡翅,“宋妄,是谁?” 姜珥扒着鸡翅的皮,淡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话音落下,门铃声忽地响起。 “估计是来面试的家教。”姜爸放下筷子,扬声道,“孙妈,去开下门,让老师在客厅等等我!” 孙阿姨答应了一声,自去开门。 可很快,一道修长身影走进餐厅。 “不是说去客厅等……”姜爸爸一面说一面转头,看清来人是谁后,惊喜道: “珥珥,你看谁来了?” 姜珥漫不经心抬头,然后,神情凝固。 “叔叔阿姨好。” 少年将手上提着的礼物交给孙阿姨,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细边眼镜,对姜珥露出个温和的笑: “珥珥,好久不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 姜珥捏着筷子的手一寸寸收紧,连呼吸也忘了。 还是傅听寒在桌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她才猝然回神,猛地喘了一口气。 “瞧你这孩子,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姜爸爸眉开眼笑,“小宋快坐,我们刚开饭呢,一起吃点。” 说罢,他对孙阿姨道:“再添一副碗筷。” “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妄从善如流的坐下,对桌上几人挨个儿打招呼,态度友善,一举一动周到而礼貌,可见家教涵养之好。 姜珏撇了撇嘴,没理会他的示好。 文惜年低声道:“这人是谁?” 姜珏道:“我姐的朋友,以前天天在一块玩儿的,我爸妈老喜欢他了 ,不过我不喜欢他,总感觉他假惺惺的,没意思。” 文惜年扫了眼宋妄,若有所思。 姜妈妈也很喜欢宋妄,亲自给他盛了汤,感慨,“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看着长高了不少。” 宋妄微笑,“是去了国外一段时间,现在那边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着姜珥,意有所指道: “以后都不会再走了。” 姜珥盯着碗里还没来得及吃的鸡翅,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位是?”宋妄眸子一转,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傅听寒身上。 傅听寒不闪不避,直直回望过去,安静中,两人的视线无声碰撞。 互不相让。 “这是珥珥新交的朋友。”姜爸爸乐呵呵道,“她转到新学校后适应的很不错,朋友还挺多的。” 说到这里,他总算察觉到了姜珥的不对劲,提醒道: “珥珥,小宋来了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姜珥依旧不吱声。 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霎时冷下去。 宋妄莞尔,玩笑般解围:“可能太久没见,不认识我了。” 说完,他瞥见姜珥和傅听寒碗里一模一样的鸡翅,笑意微不可查一凝,接过孙阿姨递来的碗筷,探身为姜珥夹了一个照烧鸡腿。 “珥珥不喜欢吃鸡翅。”他对傅听寒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道,“她喜欢吃鸡腿。” 傅听寒脸色微变。 下一秒,鸡腿被丢出了碗外。 姜珥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妄,“抱歉,我现在不喜欢吃鸡腿了。” 宋妄唇边笑容僵住。 ------------ 第53章 外星人到底什么时候占领地球啊 再迟钝也该察觉出有哪里不对了。 姜爸爸看看姜珥,又看看宋妄,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姜妈妈也担忧道:“你们闹矛盾了?” 姜珥抿了抿嘴,努力对他们笑笑,“没事。” 说完,她起身,经过宋妄身边时,冷声道: “跟我过来一下。” 宋妄放下筷子,对姜爸姜妈安抚的笑笑,很快追上她的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傅听寒紧紧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心微蹙。 “没关系,”姜爸道,“估计是拌了两句嘴,说开了就好了。” 他招呼傅听寒,“趁热吃。” 傅听寒点点头,却有些食不知味。 刚刚那个宋妄看他的眼神—— 分明带着敌意。 姜珥和他之间……没那么简单。 书房里。 姜珥反手关上门,径直在书桌后坐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个子挺拔,面容清俊,一副金丝眼镜更为他添了几分书卷气。 是个标准的三好少年的模样。 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 难怪她最开始,会被这副假面欺骗,傻乎乎的把他当朋友。 “珥珥,”宋妄坦然迎上她审视的目光,似笑非笑,“你似乎变了不少。” “别这么叫我。”姜珥道,“怪恶心的。” 宋妄笑容不改,“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我的气?因为我这一趟走了太久,还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联系你?”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对你道歉,我这次去国外是为了家里的一些私事,实在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姜珥冷笑着打断:“宋妄,不要再装了,我都知道了。” 宋妄顿了良久,语气轻慢: “你知道了?” 姜珥道:“对,所以,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的家人面前。” 宋妄疾步上前,双手撑住书桌,俯身凝视她双眼,“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姜珥仰头直视他的脸,讥讽道: “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玩具而已,宋妄,从初中开始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了我这么久,也该腻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宋妄才回道: “珥珥,原谅我好吗?” “原谅你?”姜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嘲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个小气的人,从来不会原谅对不起我的人。” “还有,我说过了,不要再这样叫我。” 她霍地站起身: “你走吧,我就不送了。” “是因为那个傅听寒吗?”宋妄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现在有了他,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说这句话时,他眼底竟有些红,再也不复之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姜珥无动于衷。 “松手。”她道,“我爸妈还在,不想闹得太难看。” 两人僵持片刻,姜珥耐心消失殆尽,一低头,狠狠咬上他手背。 宋妄吃痛放开手。 姜珥满嘴的血腥味,一连呸了几声,“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睇着手背上冒着血珠的牙印,倏地掀起嘴角笑了,慢悠悠道: “你知道傅听寒是谁吗?” “一个和阴沟里的老鼠没两样的私生子,也配和你做朋友?” 姜珥道:“我爱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你管不着。” 宋妄偏头端凝她片刻,蓦地伸手,拇指揩去她唇角一丝猩红血迹,温声道: “记得擦干净,被叔叔阿姨看见,会误会的。” 说罢,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放在把手上时,他动作停了停,语气莫名,“傅家有人来风城了,是为了谈生意,还是找人,谁说的准呢?” 姜珥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宋妄很低很低的笑了一声,“我不打算干什么,相反,我比你还要期待,他回到傅家这件事。” “咔嚓——” 门把手转动,书房门徐徐打开,他大步走出,笑着与姜家人道别。 姜珥扶着书桌,耳边一遍遍回放着他的声音,呼吸不稳。 傅家来找傅听寒了。 可是—— 宋妄为什么会那样说? 难道傅家另有目的? 她指尖一点点用力,紧扣桌面。 傅听寒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闪过几分担忧,“你怎么了?” 姜珥回过神,对他笑了笑,“没事,吃饭吧。” 说着,她走到傅听寒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求证似的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会回傅家吧?即使他们主动来找你。” 傅听寒语气肯定:“绝不会。” 姜珥心中松了松,“那就好。” 回到餐厅,宋妄已经走了,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姜爸爸和姜妈妈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姜珥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咳嗽两声,对他们简单解释道: “我和宋妄绝交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也别放他到家里来。” 姜爸爸吃惊,“你们闹崩了?” 就连姜珏也满脸意外。 姜珥耸耸肩,直言道:“对,他这个人人品不太行,我觉得还是一刀两断比较好。” 姜爸爸还想说什么,姜妈妈摇摇头,拦住了他。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打算。”她柔声道,“我们不会过多干预你交朋友。” 姜珥舒了口气,“谢谢妈妈。”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天色擦黑时,家教老师也上门来了。 姜珥急着送傅听寒和文惜年,便把面试的事全交给了姜珏。 姜珏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辱使命。 她放心的走了。 再等回去的时候,家教老师一个不剩。 姜珥:“?” 姜珏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不屑道:“也不知道爸爸上哪儿找的人,一个能回答出我问题的都没有。” “你都问他们什么问题了?”姜珥道。 姜珏:“外星人何时占领地球。” 姜珥:“。” 6。 ------------ 第54章 小姜同学,看来你进步很大 公交车到站。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下了车。 傅听寒走的快些,文惜年落后一步,与他错开半个肩膀。 两人之间一贯是没什么话说的,沉默是彼此的常态。 可今天,不知怎的,文惜年竟主动与他开了口。 “我们以后还会去姜家玩儿吗?”他问。 傅听寒语声沉稳:“喜欢姜家?” 文惜年低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又反问:“你不喜欢吗?” 傅听寒坦言道:“喜欢。” 文惜年一脚踢开面前的易拉罐,“喜欢的不止是姜家吧。” 傅听寒斜斜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文惜年便也安静下去。 将要走出小巷的时候,两人脚步同时顿住。 依旧是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不过此时的楼下,停了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无论是流畅精致的车身线条,还是侍立在车前的司机,都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居民楼里的住户围在一边看热闹,时不时指指点点,猜测着这辆车与车的主人的来意。 文惜年也有些奇怪,“是走错路了吗?” 傅听寒则预感到什么似的,慢慢挺直了背,手心微微收紧。 司机也看见了两人。 隔着车窗,他躬身对着后座说了些什么,随后挤开人群,大步走向傅听寒,对他低了低头。 一开口,声音冷肃: “少爷。” 霎时,人群一阵哗然。 文惜年也低低吸了口气,惊诧的看向傅听寒。 傅听寒却只紧紧看着那辆车的后座。 车窗关的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正隔着这道单方面的屏障,怡然自得的窥视着他。 傅听寒收回视线,对司机道: “你认错人了。” 说完,拉着还在发愣的文惜年径直离开。 司机不依不饶的追上来,态度倨傲: “先生想见你。” “请转告他,”傅听寒淡声道,“我并不想见他。” 他带着文惜年走进狭窄幽暗的楼道,头也不回的上楼。 司机站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儿,悻悻转身,再度走回车旁。 不等他开口,里面传来一道微凉嗓音,“知道了,回去吧。” 于是,司机松了口气,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启动车辆离开。 后座。 傅明河翻看着一份由牛皮纸装着的档案。 他的眼神落在血型那一栏,久久未曾移开。 Rh阴性ab型血。 世界上极其稀有的血型之一。 和他一样。 傅明河将档案袋搁在一边,扯了扯领带,望着窗外老旧的街景,难得有些烦躁。 副驾驶的助理适时劝道:“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一时有些抵触,是正常的。” 傅明河不置可否。 助理又委婉道:“要不然咱们下次来的时候,买点东西?吃的也好玩的也好,这么两手空空的,好像确实没什么诚意。” 傅明河动作一顿。 司机小声嘀咕:“咱们傅总都已经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了,还还不够有诚意?还需要什么?” 助理用力横他一眼。 他喏喏的收了声。 后座的傅明河眼皮耷拉下来,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档案袋,蓦地问道: “这上面,为什么没有他母亲的信息?” 助理心里一紧。 “大约是……不那么重要吧?”他透过后视镜觑着傅明河的表情,“毕竟,她已经去世了。” 傅明河指尖一顿。 “她叫什么名字?”他缓缓睁开眼睛。 助理嗫嚅了一会儿,含糊道: “据说,姓江。” 话音落下时,傅明河按了按乍然抽痛的太阳穴,脸上闪过几分茫然之色。 助理忙道:“傅总,头又疼了?” 傅明河道:“江什么?” 助理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还在继续问那个早该尘封的名字。 “江……”说到这里,他想起临走前傅家那位夫人的耳提面命,只得硬着头皮道,“傅总,我没查到。” 痛感渐渐散去。 傅明河慢慢放下手,疲惫的靠上座椅靠背,良久才道: “罢了。” “既然忘了,那就说明,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出租屋内。 文惜月还没回来,家里黑乎乎的,没人。 傅听寒放下钥匙,一转身,文惜年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车子里的人,是你爸爸?”他问。 傅听寒不想回答,绕开他往房间走。 他不依不饶的追上来,“他来找你了。” 傅听寒放下书包,“嗯。” 文惜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急切:“你会跟他走吗?” 傅听寒拉开书包拉链,“不会。” 文惜年不信:“怎么可能,他那么有钱……” “我说了,不会。”傅听寒取出姜珥送的小恐龙,神色淡淡,“即便他很有钱,我也不会跟他走。” 文惜年说不清楚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竟没由来的说道: “你该跟他走的。” 傅听寒扯了张纸巾,仔细擦拭着小恐龙的身体,心不在焉的回道: “你想要我跟他走?” 文惜年熄了声。 “我不会和他走,但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这里。” 傅听寒扫了他一眼,“不过即使我要走,也会安排好你们以后的生活再走,你不用担心。” “要去哪儿?”文惜年强装不在意的问道。 傅听寒放下纸巾,目光望向虚空,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我也不知道。” 文惜年不知想到什么,眉间笼了层冷意,转身去客厅,只留下一道平静的声音。 “走了也好,这个家,本来就不属于你。” 傅听寒垂眸凝视着手上的木雕,没有接话。 片刻后,他拿出一把不常用的钥匙,打开书桌最里面的抽屉,轻轻拉开。 在那里面,正躺着一块同样拳头大小的木头。 形状奇形怪状的,粗糙又陈旧,像是多年前某个孩童拙劣的初次手工。 时间过去太久,它的表面已经氧化变色,连上面笨拙的刀痕,也几乎看不清了。 唯有傅听寒知道,这也是一只小恐龙。 ——和他手上那只一般无二的小恐龙。 他把两只小恐龙并排放在一起,轻轻拍拍它们的脑袋,弯了弯眉眼。 “小姜同学,看来你进步很大。” ------------ 第55章 生活索然无味,尸体cos人类 操场修好了,跑操晨练也在一片叫苦之声中恢复。 晨雾浓重,姜珥半死不活的站在六班的队伍里,身边是同样半死不活的一众学生。 唯一振奋的体育委员吹着哨子,连声催促道:“都跑起来,千万不能被其他班比下去了!” 姜珥故意蹲下系鞋带,磨磨蹭蹭到队伍最后。 小胖和傅听寒都在那儿。 见到她,小胖气喘吁吁的问,“你也跑不动了吗?” 姜珥深沉摇头。 小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缓缓道,“生存,还是死亡。” 小胖:“蛤?” 姜珥面无表情:“生活索然无味,尸体COS人类。”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继续死着。 “我从小学过后,就没在这个点儿出现在塑胶跑道上过。”她咬牙,“为什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跑操这种东西!!” “可其他学校一直都有的啊,尤其是住宿制的。”小胖安慰道,“咱们好歹还偷了一年的懒,安啦。” 姜珥撅起嘴,不乐意的看向傅听寒,“你怎么不说话?” 傅听寒回过神,“什么?” “还发呆?”她眯起眼睛,“指定有事瞒着我。” 傅听寒犹豫了下,还是把昨天傅明河来找他的事按在了心里。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他道。 姜珥问:“你昨天不会又去兼职了吧?” 傅听寒摇头,“没有。” 姜珥不解,“可这才跑第二圈啊,你就累了?” 不等傅听寒接话,她悟了: “看来胖胖说的对,你确实有点虚。” 傅听寒:“……我不虚。” 姜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没事,以后常来我家吃饭,我家顿顿有肉,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和咱小胖一样。” 小胖附和:“没错没错,和我一样多可爱啊。” 傅听寒无奈,提醒道:“跑快点吧,掉队了。” 姜珥向后一看,九班的队伍正紧紧跟在后面,差一点就要越过他们。 打头的林凌暗戳戳的瞪着她,摩拳擦掌。 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忙一手一个,拽着他们俩一路飞奔,赶回了六班的队伍里。 小胖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一脸不解的看着姜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觉得呼吸困难吗?” “完全不。” 姜珥道,“你不知道,我小学的时候,每个学期的早上都会绕着跑道跑上几圈再去班里,风雨无阻。” 她满脸的云淡风轻,含蓄的自夸道: “我只是不喜欢跑步而已,不代表我不擅长这个。” 听完,小胖感慨道:“那你可真自律啊,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傅听寒则欲言又止。 下一刻,姜珥干咳两声:“其实我也不是自愿去跑的。” 小胖:“?” “我起床比较困难,”她尴尬道,“那会儿就老是迟到,每次迟到都被教导主任抓住,然后就罚我去跑步。” 小胖抽了抽嘴角:“所以,其实是风雨无阻的迟到?” 姜珥干笑,“也可以这么说。” 小胖绝倒。 “不过又不是我一个人迟到。”姜珥想起什么,强调道,“我记得那会儿还有一个倒霉蛋,每次都恰好比我慢两步,然后和我一起被教导主任罚。” 她幸灾乐祸道:“多亏了有他在,我每次迟到一点都不紧张,反正后面还有垫背的。” 听到这里,傅听寒眸中飞快的划过什么,禁不住看了姜珥一眼。 小胖扶额问姜珥:“那你们一定关系很好吧,毕竟一个卧龙,一个凤雏。” “没有啊,我都不认识他。” 姜珥耸耸肩,“他不是我们班的,而且不喜欢讲话,贼高冷。你知道的,我一直比较怵这种性格,完全不敢接近。” 小胖看了眼莫得表情的傅听寒,老实道:“说实话,完全没看出来你怵。” 明明比任何人都要莽,说换座位就换座位,半点不带犹豫的。 “傅听寒又不高冷,”姜珥故意嬉皮笑脸的逗傅听寒,“他只是比较容易害羞而已,是不是啊,小傅同学?” 傅听寒从回忆中抽离,晨雾轻飘飘的打湿他润泽黑眸,看上去竟有些黯然。 他低声道:“是。” 姜珥只是逗他玩,没想过他会真的回答,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胖思路打开,“你说,当时那个倒霉蛋,会不会也是因为太害羞了,才故意装高冷,一直不和你说话的?” 姜珥提醒道:“是小学六年,不是六天,谁能装那么久?他难道是什么专业演员行为艺术家吗?相信我,他只是生来就不爱笑而已。” 傅听寒:“……” “你说的也对哦。”小胖挠挠头,傻乎乎的笑了,“我最开始遇见程芷的时候,她也很高冷来着,现在也正常了。” 说着,他不忘CUe傅听寒,“你看,傅同学那么冷淡的个性,现在不也会和咱们说说笑笑了吗。” 傅听寒面无表情:“嗯。” 小胖:“……” 好像也没有在说说笑笑。 “对了,今天要月考哦。”他提醒姜珥,“等会儿回教室,赶紧再复习一遍。” 姜珥无精打采:“知道了。” 小胖又问傅听寒,“你状态怎么样?” “大家都在打赌,这次的全校第一是你还是鹿池呢,我都在办公室听到王老师和其他老师夸下海口吹牛了,你可千万别掉链子,要是输给了鹿池,他估计会气得七窍生烟。” 傅听寒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 姜珥想起自己那些被姜珏气跑的家教们,痛苦面具: “要是我考试也能遇见一个倒霉蛋垫背就好了。” 她双手合十,认真向上天祈祷: “我要求真的不高,只要不垫底就好。” 闻言,傅听寒若有所思。 忽地,一直并排跑在他们身边的队伍陡然加速,超过他们,跑到了前面。 队伍里,脖子上挂了一副望远镜的男生拍拍同行朋友的背,“阿池,你刚刚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 容貌俊美的少年收回视线,低声道: “一个……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但她不认识我的人。” 王远敬满脸莫名其妙。 然后,两天后—— 月考的试卷批改的很快,前一天考完第二天上午成绩就出来了。 “这么多名字,怎么找啊。”榜单前,小胖苦恼道,“我眼睛都要看瞎了。” 姜珥指向最后一排,凉凉的问道:“很难找吗?” 【姜珥】两个大字明晃晃挂在那里。 小胖很尴尬,“哈哈,你这确实很容易哈,倒数还是有倒数的好处的。” 姜珥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多年没有接受过知识灌溉并且技能树还没往这方面长的社畜,就上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课,要能考出什么好成绩的话,爱因斯坦他老人家都该揭棺而起了。 她心态诡异的平静,继续往下看。 【姜珥】 【程芷】 【林凌】 【鹿池】 【傅听寒】 姜珥:“……” 姜珥:“?”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第56章 总是不合时宜的相遇 姜珥再三确定,这是排行榜的最后一页,不是第一页。 两个全校第一的种子选手的名字出现这里,世界有些玄幻。 她满头问号。 “肯定写错名字了吧?”姜珥很快找到了解释。 她把胖胖张大的嘴手动合上,语气轻松,“这肯定是错版的排行榜,等着吧,过会儿就会换成正确的了。” 可他们一直等到上课铃响起,榜单依旧毫无动静。 姜珥也有些拿不准了。 “难道……他们俩考试的时候睡着了???” 与此同时,行政楼里传来两道尖锐的暴鸣声。 “你考试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答题的吗?!”王老师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怎么可能只考这点分???” 在他对面的傅听寒没说话。 王老师脑门上的青筋欢快蹦跶,厉声道: “这次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样做,下一次月考,你必须给我把第一考回来!” 傅听寒点点头,情绪很稳定:“我可以走了吗?” 王老师:“……” 他闭上眼深呼吸,无力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傅听寒推门离开。 没走多远,另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 鹿池从里面走出。 ——刚刚大楼中的另一道噪音来源,正是这间办公室。 两人四目相对,脚步都顿了顿。 傅听寒率先收回视线,没有交流的打算,自顾自下楼。 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路跟到教学楼。 回头一看,是鹿池。 于是,傅听寒停住脚步,等着他上前。 鹿池却也停下。 两人之间隔了大约五步远的距离。 正是上课时间,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他们。 夏日闷热的午后,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只有远处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你们班的教室不在这里。”傅听寒道。 鹿池:“嗯。” 空气又沉默下去。 好一会儿,鹿池再次开口:“好久不见。” 傅听寒颔首,“嗯。” 其实也不算久。 小学毕业到现在,也就短短几年的时间。 可就是这短短几年,足以让他们认不出彼此。 校园超市门口。 傅听寒坐在长椅上,低头凝视着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鹿池走出超市,递给他一瓶冰过的苏打水,随后抱着刚买的面包坐到长椅另一端。 “我常常在学校里听见你的名字,还以为只是重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鹿池淡声道: “小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吧?” 傅听寒喝了口水,没作声。 鹿池在这所学校实在出名,他曾远远的看见过他几次,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是懒得去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如同现在这样。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每天跟着教导主任抓迟到,”鹿池想起什么,难得笑了一笑,“你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进校门的,明明早就到了,却一直躲在墙角,非要等着她先进去。” 傅听寒捏紧了瓶子。 这个“她”是谁,鹿池没有明说,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一次呢?”鹿池道,“这一次,也是为了让她先进校门,考试才故意这样的吗?” 傅听寒反问:“那你呢?” “不知道,答题的时候走了一下神,结果就这样了。” 鹿池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回去: “不过,也就这一次了。” 傅听寒“嗯”了一声。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鹿池仰起修长脖颈,眺望着天上厚重云团,感慨道: “小学的时候你可以故意迟到,和她一起去跑步,到了高中,又可以故意涂错答题卡,替她垫底,我却只能任性这一次。” “总是相遇得不合时宜啊。”他叹气,“该说什么?运气不佳吗?” 傅听寒喝完最后一口苏打水,手腕一扬,空瓶精准落入垃圾桶内。 他道:“或许吧。” 下课铃响起,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热闹起来,枝头雀鸟躁动不安。 鹿池发了一会儿呆,站起身,对傅听寒伸出手: “不管怎样,那时对你说的话……我很抱歉。” 傅听寒别开脸,没有握住那只手。 鹿池固执的不肯收回。 僵持中,少女清脆的嗓音从斜刺里传来。 “傅听寒?” 两人同时转过头。 姜珥拿着她的校园卡站在不远处,正歪着脑袋看他们,满脸好奇。 天气热,一路走来,她额头与鼻尖沁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两颊亦覆了淡淡的红晕,愈发显得肌肤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傅听寒极快的看了眼鹿池,见他有些出神,眼皮一跳,起身把姜珥拉到了阴凉处,递给她一张纸。 “擦汗。” “哦。”姜珥接过,随意擦了两把脸,“你从办公室出来没回班里,一直在这儿?” “嗯。” 傅听寒见她遗漏了一处,条件反射的想要去帮她擦了,又硬生生止住手,指指她的额头: “这里没擦。” 姜珥敷衍地擦了,目光又暗戳戳的移到长椅旁的鹿池身上。 “那个人是谁啊?”她禁不住感叹道,“长的可真好看。” 傅听寒捏着纸巾的手紧了紧,“好看吗?” 姜珥点头,“对啊。” 她道:“和你一样好看。” 傅听寒脸色放晴,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 “他是鹿池。” “鹿池?!”姜珥惊了。 校草居然真的是帅哥,不是大家出于怜爱硬夸的丑孩子! 她向之前被她嘲笑过的同学们忏悔一秒钟。 “你们认识吗?”她问傅听寒,“我看你们刚刚好像在说话。” 傅听寒正要说话,鹿池抱着牛皮纸袋缓步走来。 “好久不见啊。”他道。 这句话是对着姜珥说的。 她指指自己,不确定的问道:“我吗?” 鹿池:“对,你。” 姜珥茫然,“我们认识?” “严格来说,你不认识我。”鹿池狭长双眸微微上挑,“但我认识你。” 姜珥:“?” 他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小面包递给她,提醒道,“小学的时候,你总是迟到,被抓住后,还拿自己当早餐的面包贿赂别人放你走。” 姜珥愣了几秒,看看面包,又看看他,眼睛突然睁大,不可置信道: “是你!那个总是跟在教导主任身边的中队长!” 她震惊的看着鹿池,“你变化太大了吧,我都没认出来你。” 当年校门口那个矮矮的小胖子,怎么“咻”的一下,就变成185的大帅哥了?这是蛋白粉当饭吃了吧? 鹿池任由她打量,轻笑,“长高了,也瘦了,就变这样了。” “果然,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吗?”姜珥戳戳傅听寒,满脸期待,“你说胖胖要是瘦下去,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傅听寒无奈,“可能吧。” 对面,鹿池安静的看着两人互动,蓦地拍拍傅听寒的肩,“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傅听寒不置可否。 “什么?”姜珥疑惑。 “我要回教室了。”鹿池看了眼表,微笑着对她说道,“下次见面再说吧。” 姜珥忙问道:“你这次考试没考好,老师没说你吧?” “没有。”鹿池摇头,眉间洇开一点释然,“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 第57章 两个人是真爱(确定) 鹿池走了。 姜珥买完辣条出来,与等在外面的傅听寒并肩回教室。 见傅听寒还看着鹿池离开的方向,她奇道: “你们认识?” 傅听寒避重就轻,“以前认识。” “你们这次考试怎么回事啊?不会是约好了的吧?”说着,姜珥叼了一根辣条,嚼吧嚼吧吞下,嘴角留下一圈的油印。 傅听寒看得眉心直跳,再次递给她一张纸,“擦嘴。” “最烦你这种有洁癖的人。”姜珥接过,胡乱擦了一把,继续吃辣条,不忘与他分享: “要吗?” 他看也不看,高贵冷艳的摇头。 姜珥撇撇嘴,“不懂辣条有多好吃的有难了。” 傅听寒叹气,“就快吃午饭了,你等会儿还吃得下吗?” “那当然,这只是暂时垫一垫而已。”姜珥道,“你别转移话题啊,我问你考试的事儿呢。” 傅听寒沉默两秒,回道:“没有。” “没约好还同时考倒数,”姜珥摸着下巴,“这也太巧了吧。”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她问,“就算成绩有点起起落落很正常,但也没你这个落法啊。” 傅听寒战略性目移。 姜珥仔细想了想,诧异道:“你不会是因为我的话,才故意这样的吧?” 傅听寒持续性目移:“不是。” 姜珥严肃起来,“真的?” 傅听寒点头,“真的。” “那是怎么回事?”姜珥一头雾水,“你答题卡涂错了?还是夜班上得太晚,考试的时候睡着了?” 傅听寒没吱声,她却越想越有道理,眉头紧锁。 “要不然,你来给我当家教老师吧。”她试探道,“工资很高的,而且你也有时间学习了。” 傅听寒摇头,“我比不上你爸找的那些名校教授。” 姜珥嘴角抽了抽,“你说他们啊?全被姜珏那只狗给气跑了。” 傅听寒:“?” 姜珥面无表情:“面试的时候,他问人家外星人什么时候占领地球。” 傅听寒:“。” “很无语对吧,换做是我也会觉得这是在故意刁难。”姜珥耸肩,“所以他们走了,也是很正常的。” 教室到了,姜珥把吃完的辣条袋子扔进垃圾桶,坐回自己的位置,“你先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着,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语气夸张: “放心好了,作为你第一个学生,我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保证三个月内拿下全校第一。” 恰好小胖路过听见,幽幽道:“你这吹的有点过了哈。” 姜珥瞪他:“这叫给自己定小目标,你懂什么。” 小胖:“……你定的这个目标,确实很小呢。” 傅听寒扶额。 上课铃将要敲响的前一刻,一个男生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大声道: “姜珥在吗?” 傅听寒轻推专心摘抄错题的姜珥。 后者慢半拍的抬头,“找我的?” “嗯。” 姜珥奇怪的起身,走到门边,“有事吗?” 男生干咳两声,拿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赫然是一束白玫瑰。 班上霎时传来一阵起哄声,众人眼神暧昧。 傅听寒握着笔,静静看着,没有出声。 姜珥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男生说完,飞快把花塞进她手里,拔腿就跑。 她抱着花,满头问号。 座位靠前的几个女生眼尖,提醒道:“上面有卡片,快看看写了什么。” 上课铃姗姗来迟的响起,姜珥一面打开卡片,一面快步往回走。 精美的纸面上只写了三个字。 【原谅我。】 于是,姜珥脚下方向一转,直奔后排垃圾桶。 “咚——” 洁白的玫瑰花落进了垃圾桶里,花瓣散落。 起哄声戛然而止。 她冷着脸坐回去,众人面面相觑。 王老师腋下夹着试卷风风火火进来,语速飞快: “今天讲错题,都把卷子拿出来,好好看看自己错哪儿了。” 姜珥再次打开自己整理好的错题本,专心听讲。 傅听寒睨着她的脸色,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她从书房走出的样子。 与现在,一模一样。 他指尖捻了捻。 送花的那个人,是宋妄。 * 连着一个星期,宋妄变着花样的派人来送东西。 或是巧克力,或是小蛋糕,每一样都贵得令人咋舌。 ——倒没有再送过花了。 可无一例外,它们每次都被扔进了垃圾桶。 姜珥烦不胜烦。 流言却野草一般在暗地里疯长。 今天体育老师久违的没有生病。 几个同时上体育课的班级站在各自的队伍里,随着哨响在跑道一圈圈奔跑,活像是被赶的羊群。 “按我说,给她送东西的肯定是个老男人,”小春信誓旦旦道,“不是都说,老男人最喜欢包养她这款了吗?” “什么啊,她家有钱,根本不需要找老男人,”阿柔反驳道,“我听一个在六班的朋友说了,分明是外面职校的小混混,她亲眼看见了的,两个人是真爱,只不过在闹别扭。” 晶晶突然插嘴道:“可我怎么听说是鹿池?” 几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们都不刷论坛的嘛?”晶晶道,“我看见有人偷拍了他们的照片,鹿池还给她面包吃呢。” 顿了顿,她补充道: “还是笑着的。” 几人一阵沉默。 “肯定是AI合成的,要不然就是p图。”阿柔嫌弃道,“这种你也信?傻不傻。” “够了。”前面的文惜月头疼,“别说了,专心跑步,行吗?” 几人呐呐的闭上嘴。 跑了没两圈,小春惊喜叫道: “看!是鹿池!” “刷”地一下,周围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果然,在隔壁篮球场上,身穿绿色球衣的少年活动着手腕,正与身边的男生们说着什么,胸前大大的九号数字在阳光下极为醒目。 看台上坐满了女生,纷纷尖叫着为他加油打气。 “我们运气可真好,”小春喜滋滋道,“居然和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 文惜月出神的望着他,没接话。 跑完步,三班开始自由活动。 她犹豫了一会儿,拿着刚买的水,慢腾腾的靠近篮球场。 “砰——” 篮球撞上球框,反弹出场地,一直滚出很远。 本要去捡的少年不知看到了谁,停下脚步,破天荒的露出笑容,双手围在唇畔,叫道: “姜珥,帮我扔回来!” 天旋地转,文惜月定在原地。 ------------ 第58章 我可以是你的梦中情人,也可以是你爹 看台上的尖叫欢呼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鹿池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路上,抱着体育器材的姜珥应声停下。 顺着声源看去,鹿池对她挥了挥手,俊美的脸上笑意深深,“麻烦帮我捡一下球。” 看在那个面包加上他长得帅的份上,姜珥决定助人为乐一次。 她把抱着的体育器材放在地上,蹬蹬蹬一路小跑,捡起那颗篮球。 “接住了。”说完,她手一扬,用力扔了出去。 “咻——”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飞向鹿池。 冷不防的,一个原本蹲着系鞋带的男生站了起来,正好挡在他面前。 “砰——!” 完美命中。 “嗷——!” 男生一声惨叫,捂住胸口倒地不起。 姜珥:“!” 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愣了足足好几秒。 “没事吧?”姜珥回过神,急忙跑过去,推了推地上的男生,“你醒醒啊。” 男生虚弱的睁开眼,看见姜珥的刹那,双眼瞬间炯炯有神,“小学妹,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姜珥:“?” 他单手撩起刘海,冲她Wink了一下,用低沉的气泡音回道: “哥哥我的梦中情人。” 姜珥:“……” 是那个望远镜。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用力竖了个中指,嗓音清脆: “我是你爹。” 王远敬:“QAQ” 既然人没事,姜珥也不愿久留,对鹿池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鹿池抱着那颗篮球,目送她远去。 王远敬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怀疑人生:“是我的情话说的不够动听吗?怎么每次小学妹都是这种反应。” 鹿池扫了他一眼,忽然踹了他一脚,在他满头问号中淡定地拍了两下球,对众人道: “继续吧。” “等很久了吧?” 姜珥抱起地上的器材,和等着她的小胖吐槽,“那个总挂着望远镜的男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见面都说一些奇怪的话。” 小胖却道:“你和鹿池认识啊?” “他啊,”姜珥道,“我们勉强算是小学同学来着。” 小胖惊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也是才发现,他和小学时候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说起这个,姜珥用胳膊捅捅小胖,“胖胖,要不你减减肥?我感觉你要是瘦下去了,肯定也和鹿池一样帅。” 小胖满脸不信:“真的吗?” 姜珥:“当然!我看人很准的!” 说着,她对他比划道:“你看,你眼睛很大,鼻子也不塌,笑起来还有酒窝,底子真的不算差。” 小胖心动了两秒,很快又放弃,“算了。” 姜珥:“你是怕减肥坚持不下去吗?” 小胖摇头,“不是。” 姜珥:“那是?” “程芷说了,我这样胖胖的很可爱。”小胖摇头晃脑道。 姜珥叹气,没有强求,“行吧,你开心就好。” 两人回到六班集合点,把体育器材分发下去。 “傅听寒呢?他还没从办公室出来?”姜珥随手抓住一个人问道。 “一直没看见,估计还没有吧。” 姜珥有些失望,“好吧。” 自从上次考试没考好,傅听寒几乎在学校的空闲时间都被老王抓去办公室了,说是要狠狠的给他补一补,顺带纠正一下他的学习态度。 可据小胖的小道消息说,真相是—— 老王又和别的老师打了赌。 “嗐,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一个赌徒。”姜珥坏心眼儿的对胖胖说道,“我要是傅听寒,就狠狠给他上一课,让他长长记性。” 小胖怕得缩缩脖子,“别吧,再来一次,老王真的会炸的。” 姜珥悻悻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何陶,”体委大步跑来,招呼道,“老师让咱俩在班上挑一些体能好的人测数据,为运动会做准备。” “运动会要到了?”姜珥好奇道。 “大概还有半个月。”小胖道,“估计是想提前确定人员,然后统一训练吧。” “这么正式啊?”姜珥道。 “因为获得金牌最多的班级会有奖金。”体委解释道,“奖金一般会当做班费,用来给大家买吃的。” 姜珥小小的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也去报一个项目,最终还是决定躺平。 无所谓,反正团魂这个东西,她从来没有过。 “班长,这个排球没气了。”另一个女生抱着排球跑来,怯怯问道,“能帮我重新拿一个吗?” 何陶一时走不开,两边为难,只得求助的看向姜珥。 姜珥无奈: “我陪你去换吧,正好器材室的钥匙我还没还给老师。” 那个女生对她笑了下,“谢谢。” 两人并肩走去器材室。 女生叫姚佳佳,话不多,性格很是内向胆小。 姜珥和不熟的人也说不上话,两人一路无言。 器材室的位置很偏,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姚佳佳有些害怕,朝姜珥靠了又靠。 姜珥安慰道:“没事,我进去拿,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我和你一起。” “好吧。” 姜珥拿出钥匙,打开器材室的门。 “阿嚏——!” 打开门的瞬间,她和上一次进来一样,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间屋子背阴,常年见不到阳光,潮湿的空气中夹杂了淡淡的霉味。 她不太适应地揉了揉鼻子,加快脚步走向放置排球的区域。 “吱嘎——” 身后,半开的门突然响了一声。 姜珥警觉转身,只来得看见猝然合上的门。 “砰——!” 门完全关上,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下去,只能勉强看清东西。 姚佳佳吓得尖叫,“鬼啊!!!” 姜珥耳朵和脑袋同时嗡嗡作响。 “你冷静一点。”她努力安抚姚佳佳,“应该是风吹的,这里没有鬼,没有哈。” 姚佳佳眼泪汪汪:“你怎么知道?” 蓦地,姜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一字一顿在她耳边说道: “当然是因为——我当过鬼啊。” 姚佳佳两眼一翻,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次轮到姜珥受到惊吓了。 她慌忙找到灯光开关,“啪”的一声,屋子里瞬间亮如白昼。 姚佳佳同学的小脸也煞白煞白的。 姜珥赶紧安慰她:“你别害怕,我早就不做鬼了,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人。” 姚佳佳:“……” 她终于绷不住,“哇”的一下哭出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闭嘴吧!算我求你了!” 姜珥:“……好的。” ------------ 第59章 在那刺眼的光芒里,她竟然看见了过世多年的太奶奶 好不容易稳住姚佳佳的情绪,姜珥擦擦额头上的汗,反复尝试开门。 “不行,看来只能从外面打开。”说完,姜珥又打了几个喷嚏。 姚佳佳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模样,“那怎么办啊。” 身上没带口罩,姜珥只能用手捂住口鼻,瓮声道: “没关系的,我对被关小黑屋这种事很有经验,只要再等等,就会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过来找我们。” 姚佳佳:“你怎么会被关小黑屋?骗人。” 姜珥笑容淡下去,扫了眼器材室的墙角,仿佛在那里看见了抱着胳膊发抖的自己。 “怎么不会呢。”姜珥叹气,“不过还好,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姚佳佳问:“为什么不怕了?” 姜珥得意道:“因为我是大人了。” 姚佳佳瘪嘴,“都这样了,你还在和我开玩笑。” 眼看她又要哭,姜珥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跪下来给她磕两个,求她不要再哭。 倏地,最后面的货架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别哭了,老子耳朵都要炸了。” 两人悚然一惊。 “谁?!”姜珥警惕的看向声源处。 姚佳佳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不会真的有鬼吧?” 那人沉默了几秒,毫不留情的回怼道:“鬼没有,但有你大爷。” 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少年顶着一头耀眼的蓝发出现在两人眼前。 “林凌?”姜珥诧异。 姚佳佳则松了口气,小声念叨,“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林凌鄙夷道:“当年破除封建迷信的时候怎么就把你落下了呢?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姚佳佳委屈的缩回姜珥身后,不敢再说话。 姜珥问林凌:“你一直在这里?” 林凌不爽道:“不然呢?” “那你怎么一直不出声?”姜珥跳脚,“难道是想故意吓我们?” 林凌噎住。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觉得丢脸,才一直没动静的吧。 他本来想等到两人都走后再出来,可姚佳佳的哭声穿透力实在太强,听的他一秒都呆不下去,只想尽快离开。 “我不乐意出声,管得着吗你。”林凌摸摸鼻子,呛声道。 姜珥撇嘴,见他手上拿着羽毛球拍,阴阳怪气道:“什么球拍啊,还要我们林大少亲自来拿,你那群小弟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不等他接话,她又恍然大悟,语调轻松: “不对,他们现在是我的小弟了,当然不肯再为你跑腿啦。” 林凌炸毛:“你你你,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姜珥连连后退,面无表情:“啊,我我我我,我好怕。” 林凌:“……” 他颤着手指姜珥,末了,狠狠一甩手,气得原地转了几圈,咬牙切齿道: “你要不是个女生,我今天高低收拾你一顿,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姜珥翻了个白眼,“呵呵。” 林凌薅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关键时刻,姚佳佳又嗷一嗓子哭开了,“呜呜呜呜呜呜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值得啊。” 姜珥:“……” 林凌:“……” 两人同时捂住耳朵,痛苦面具:“好好好,你别哭,只要你不哭了什么都好说。” 姚佳佳哭得一抽一抽的,“真的?” 姜珥:“真的!” 林凌:“绝对!” 姚佳佳勉强相信他们,擦擦眼泪,叮嘱道: “我们都和平一点,有什么事等出去了再说。” 姜珥用力点头,“好的好的。” 林凌再也忍不下去,大步走向旁边的窗户,讥讽道: “你们是不是傻,难道不知道可以翻窗吗?” 姜珥眼皮一跳,连忙想要拉住他,“等——” 一个等字刚说出口,林凌用力拉开窗帘。 “刷——” 飘起的窗帘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轻轻拂过姜珥面颊。 她呼吸一滞,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嚏——!!!” 仿佛验证她的猜想一般,她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每一个都惊天动地。 “不行啊,窗被木板钉死了,打不开。” 说着,林凌回头,看见姜珥的脸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姜珥身上抓心挠肝似的痒。 她低头一看,胳膊上全是大片的红色风团。 更不用说其他被衣服遮盖的地方。 姜珥心里一阵绝望,“我想,我应该,大概,也许,是……”过敏了。 话还没说完,她一阵头晕眼花,双腿跟着软下去。 林凌:“!”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跟拎小鸡仔似的单手拎住她后衣领: “你可别想又碰瓷!” 姜珥努力睁开肿得老高的眼皮,在他地震的瞳孔中颤巍巍地举起右手。 竖了个中指。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骂道:“碰你……大爷的瓷,我……这是过……敏了。” 林凌扭头问姚佳佳:“她吃什么了就过敏了?” 姚佳佳无措得像个孩子,“我不知道啊!” “不过,”她抖着嗓子继续说道,“现在让她吐出来应该还来得及!” “不管了,试一试吧。”林凌咬牙,在姜珥惊恐的目光中,猛地一巴掌拍向她后背,厉声道: “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姜珥:“……” 吐出来了,她的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见她翻着白眼不说话,林凌更慌了,手上力气再度加大,巴掌狂风暴雨般拍着她后背,拔高声音: “你快吐啊!!!不然你会死的!!” 姜珥:“#¥@#¥@%¥@%¥” “她说什么?”林凌立马问姚佳佳。 姚佳佳仔细听了一会儿,泪如雨下: “姜珥她说,‘我如果死了,一定会从坟里爬出来找你’,呜呜呜她一定是想去谢谢你今天这么努力的抢救她吧。” “我不会让她死的!” 听完,林凌眼圈通红,一巴掌接巴掌的拍着姜珥,向她保证道: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姜珥:“……” 她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恍惚中,眼前白光大作。 在那刺眼的光芒里,她竟然看见了过世多年的太奶奶。 等等,那不是她太奶奶。 那是—— 傅听寒。 大门打开,人头攒动里,少年好似身披圣光,一步步走向她。 啊,得救了。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姜珥的视线,她看不清他表情,只知道,他的步子迈得那样大,走的那样急。 眩晕袭来,她安详的闭上双眼。 傅听寒,如果我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的话,那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有机会我会去你床头蹲着帮你镇宅的。 顺便索了林凌这只狗的命。 ------------ 第60章 幼崽版傅听寒 大雨滂沱。 姜珥站在雨里,左顾右盼。 街景陈旧,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风城。 “这里是?” 她有些迷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没有半点感觉。 “不疼?”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是在做梦?” 身边,没带伞的路人行色匆匆,姜珥试图拦下他们,可他们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姜珥心凉了半截。 这和之前被拖拉机创死之后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这次是又被林凌那个瓜皮给弄死了?” 姜珥拳头硬了,当场就要去索了林凌那条狗的命。 一转身,她怔住。 “阳光幼儿园?” 眼前是几栋二层高的建筑,中间宽敞的院子里摆放着滑梯与一众儿童游乐设施,彩虹一样的字体印在墙面,旁边还按着五颜六色的小手印。 这不是她小时候上的幼儿园吗? “可这里不是早就被拆了?”姜珥心中奇怪。 恰好放学钟声响起,教室门打开,一群孩子涌出来,争相挤在屋檐下看雨。 “不要乱跑,要等爸爸妈妈来接才能走哦。”老师微笑着嘱咐。 孩子们软软回道:“好。” 姜珥对他们挥了挥手,再次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饶有兴趣的上前,想要找到小时候的自己。 下一刻,一阵嬉笑声传来: “他才没有爸爸来接呢,我妈说了,他妈妈被人包养了,没结婚就生了他,他怎么会有爸爸?” 姜珥皱眉,循声望去。 走廊的另一端,几个壮实的小男孩围在角落,七嘴八舌道: “我们都不要和他玩儿!” 说完,他们哄然散去。 姜珥终于看见角落里的那道瘦小身影。 是个小男孩儿,穿着幼儿园统一的蓝色背带裤和白衬衫,头埋的很低,看不清模样。 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他半身衣裳,他却始终蹲在角落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发呆。 果真没有小朋友来找他玩儿。 渐渐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被接走,屋檐下只剩他还没有人来接。 姜珥觉得他怪可怜的,暂时放弃去找自己这件事,蹲在他面前隔空摸了摸他的脑袋。 男孩儿猛地抬头。 姜珥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她瞳孔一缩。 “……傅听寒?!” 错不了,虽然还很稚嫩,可这五官,这轮廓,不就是缩小版的傅听寒吗? 他和她是一个幼儿园的??? 姜珥震惊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只小手穿过她的身体,伸到幼崽版傅听寒面前晃了晃。 ——原来刚刚他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那个人。 姜珥往旁边错开一步,回过头,想看看那个人是谁。 小女孩儿穿着背带裙,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眼珠儿黑亮,脸颊白白嫩嫩的,仿佛一只糯米团子。 ……原来是她自己。 姜珥心情诡异至极,只好继续看下去。 幼崽版的姜珥像是才睡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小傅听寒,“教室里怎么一个人都没了——咦,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呀?” 傅听寒别过脸,不说话。 小姜珥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这里比较凉快对不对?那我下次也试试好了。” 小傅听寒缩了缩身子,像只虚张声势的幼兽:“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姜珥看了眼校门,语气欢快:“那我真的走啦,我爸爸妈妈来接我了。” 小傅听寒没搭理她。 “珥珥。”中年男人撑着伞,对她招手,笑道,“走,回家吃饭。” “好哦。”小姜珥兴冲冲跑过去。 姜爸爸将伞递给姜妈妈,弯腰一把抱起她,故意用胡子扎她脸,她笑着躲开。 玩闹间,她不经意回头。 屋檐下,小男孩儿孤零零的站在角落,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表情有点难过。 小姜珥想了想,拍拍爸爸的胳膊,让他放自己下来。 随后,她蹬蹬蹬跑到傅听寒面前,把自己粉色的小雨伞递给他。 “你不要担心,一定是雨太大了,你爸爸妈妈才没来接你。”她细声细气的安慰他,“我把伞借给你,这样你等他们的时候衣服就不会再淋湿啦。” 傅听寒低头看了眼自己滴着水的裤脚,倔强道: “我不要。” 小姜珥才不管他说什么,把伞放在他脚下,撒腿就跑。 她头也不回的对他挥挥手: “明天记得还给我嗷!” 傅听寒捡起那把伞,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一家三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打开那把伞。 米色的伞柄,粉色的伞布,像春天才会开放的樱花。 真好看。 傅听寒想。 伞的里面被家长细心的用马克笔写上了名字。 他看了一会儿,沮丧的发现自己不认识那两个字,犹豫了几秒,他鼓起勇气拉住了老师的衣摆。 “老师……”他指着伞面,小声问,“请问,这个怎么读?” 老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把衣摆抽回来,自顾自的忙去了。 雨还是很大。 傅听寒紧紧握着那把伞,肩膀一寸寸耷拉下去,头也再度垂下。 许久,他抹了把脸,小小的抽泣一声。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要怎么把伞还给你啊。” 身后,姜珥静静地望着他。 “姜珥,”她低声道,“是生姜的姜,王字旁加上一个耳朵的珥。” “傅听寒,她叫姜珥。” * 一直到很晚,傅听寒才被姗姗来迟的妈妈接回家。 “真的很抱歉,”她为他擦着湿透的头发,不断对他道歉,“妈妈睡过头了。” 小傅听寒抱着那把伞,声音闷闷的,“没关系。” 顿了顿,他问妈妈,“你知道伞上这两个字读什么吗?” 恰好有电话打进来,傅妈妈抬手示意他安静一点,走到一旁按下接听。 他等了好久妈妈都没有讲完电话,只能放下伞,自己拿起那块毛巾擦头发。 头发擦干后,妈妈也回来了。 他正要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她却匆匆叮嘱道:“桌上有饭菜,自己吃,吃完早点睡觉,妈妈今晚不能陪你了,经理临时通知我去加班。” 听完,傅听寒失望的垂眼:“知道了。” 赶在她离开的前一刻,姜珥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傅听寒说的没错,他的确长得很像他妈妈。 女人大概二十四五,生得肤白胜雪,眉眼如画,身段纤细窈窕,完全看不出来生育过。 过了头的漂亮,一向最易招惹是非。 那些流言蜚语中掺杂了多少嫉妒,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姜珥叹气,在屋子里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小傅听寒一口一口的吃着已经凉掉的饭菜。 夜色漆黑,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冰凉的灯光落在他背后,在地上拉出一只长长的影子。 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姜珥不禁想到自己。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大概正在为了多看一集动画片闹脾气不肯吃饭,爸爸哄着,妈妈劝着,还有个咿咿呀呀的姜珏在旁边拍着手助威。 是和这里截然不同的热闹。 “所以,那天他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才会是那种表情吗?”姜珥恍然。 傅听寒好像,从小到大,都很孤独。 ------------ 第61章 别哭啦,我和你跳舞 傅听寒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借他伞的那个人。 是隔壁班的小朋友,他听别人叫她“姜珥”。 于是,他总算知道了那两个字的读音。 他提起笔,把那两个字工工整整写在田字格里,在心中反复默念,确保自己不会忘记。 ——这是四岁的傅听寒除了自己名字以外,在世界上唯二会写的字。 傅听寒想把伞还给她,可每次看见她,她的身边都围满了人。 他远远的看着,上前的脚步迟迟迈不动。 “下次吧,”他自言自语道,“下次,我一定去还给她。” 就这样,冬去春来,伞一直没能送出去。 又是一年六一,阳光幼儿园要表演节目。 班上需要两两配对,一起跳双人舞。 没人愿意和傅听寒一起。 排练时,那个小女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肯来牵他的手,老师怎么哄都不愿意,哭得越来越大声,连其他班上的小朋友都惊动了,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 小小的傅听寒站在她对面,好像他是犯了什么罪的罪人,被其他小朋友叽叽喳喳的联合声讨。 突然,他转身就跑。 老师想要追上来,却被其他孩子缠的脱不开身,只能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傅听寒充耳不闻,一直跑到了低矮的围墙下。 他踩着突出来的砖石,奋力往上爬,想要翻出去。 “你是在玩儿攀岩吗?” 忽地,身后有人问道。 他动作一僵,慢慢回头。 隔着一扇窗户,小女孩儿双手托腮,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头上的小揪揪已经换成了花苞似的丸子,两枚小铃铛悬在丸子下方,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叮叮当当响得清脆。 是她。 霎时,傅听寒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小姜珥歪歪脑袋,“你怎么不说话?” 傅听寒抿抿嘴,狼狈扭头,“不关你事。” 小姜珥却道:“你眼睛怎么红了?是风吹进去沙子了吗?” 傅听寒鼻尖一酸,强撑着回道: “对,就是风吹的。” “那你等等,我给你吹吹就好啦。” 说完,她双手撑在窗棂上,三下五除二翻出来,动作灵敏得像只小鹿。 傅听寒看得有些呆了。 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得意道:“我厉不厉害?每次我爸爸不准我出去玩儿,我就翻窗户偷偷跑出去,谁也抓不住我。” 傅听寒回过神,对她道:“外面危险,不要一个人出去玩儿。” 小姜珥撇撇嘴,又对他招招手:“你下来吧,我给你吹吹眼睛。” 傅听寒犹豫了一会儿,慢腾腾的爬了下来。 小姜珥凑近了些,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吹,“灰尘走了吗?” 他揪着衣襟,含糊的点头。 “那你为什么眼睛还是红的?”她若有所思,旋即恍然,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不是进灰尘了,是你哭了。” 傅听寒将衣襟揪得更紧,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水珠落下来,兀自嘴硬: “谁哭了?我才没有。” 她却认真问到:“你为什么哭?” 傅听寒不说话,她就那样一直看着他,耐心等着他开口。 片刻后,他低头擦了把脸,声音夹杂着浓浓的委屈: “没有人选我一起跳舞。” 小姜珥眨眨眼睛,拉起他的手,开心道: “没关系,我选你呀。” 他猝然抬头。 风吹云散,金灿灿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女孩儿的眼珠又黑又亮,映着那道天光,像是盛了两枚小小的月亮。 她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别哭啦,我和你跳舞。” 月亮变成了月牙。 傅听寒傻傻地看着她,很久很久以后,才点点头。 “好。” 这个六一是他们在阳光幼儿园最后的交集。 妈妈换了工作,把傅听寒转到了更方便接送的幼儿园。 不久后,他升上小学。 情况并没有随着妈妈的新工作变好。 流言甚嚣尘上,他还是一个人。 偶尔,他也会拿出那把雨伞看看,期盼着再见那个人一面。 一直到某一天,他唯一一次迟到。 校门口,女孩儿歪歪扭扭的戴着红领巾,背着小青蛙形状的书包,花苞头换成了马尾辫,铃铛仍在。 她一边扒拉校门,一边企图用面包贿赂戴了二道杠的中队长,让他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她。 中队长无情拒绝:“这是我这个学期第十次抓到你迟到。” “那也不多啊。”她道。 中队长板着脸道:“可是才开学两个星期。” 这时,教导主任也看见她了,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姜珥!又是你!” 姜珥。 傅听寒怔怔的听着这个名字,一时没回过神来。 教导主任看见他,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好啊,这儿还有个漏网之鱼呢。”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操场上跑着!”他呵斥,“跑够三圈再进教室!” 姜珥哀嚎一声,磨磨蹭蹭的去了操场。 傅听寒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手心冒汗。 他想和她说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三圈跑完,她气喘吁吁的捡起书包,经过他身边时,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加快脚步离开。 那一眼里全是陌生和惧怕。 ——他的头发太久没修剪,遮住了半只眼睛,加上没什么表情,更显得阴郁。 同龄的人都怕他,连她也不例外。 傅听寒攥紧了手,喃喃: “可你的伞,我还没有……还给你。” ------------ 第62章 你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 傅听寒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有关姜珥的一切。 他知道了姜珥在哪个班。 知道了她做操时会站在哪个位置,知道了她去食堂爱吃什么菜。 知道了她爱睡懒觉,也知道了她最喜欢的动画片是什么。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甚至不敢主动靠近她。 ——他知道,她怕他。 两人唯一交集,是傅听寒每一天早早赶到学校,等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后,再假装迟到。 他会与她在塑胶跑道上隔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圈圈奔跑。 他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独处时间。 哪怕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仍旧控制不住想要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他沉闷到窒息的生活里,唯一能喘息的时刻。 不知怎的,那个每天早上站在校门口,戴二道杠的中队长开始主动接近他,和他做起了朋友。 这是傅听寒字面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鹿池。 他无措又惶恐。 鹿池和他性格相似,一样的古板,一样的无趣 ——这来源于他那对严厉到几近严苛的父母。 某一天,鹿池提出与傅听寒交换秘密。 鹿池说:“我上次考试担心没考好回去会挨骂,作弊了。” 这是一个很有诚意的开头。 傅听寒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和姜珥的事告诉了他。 他期待鹿池能鼓励他一句,让他有勇气朝姜珥迈出一步,做她的朋友。 可鹿池听完后,沉默了良久,倏地冷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如同万钧雷霆劈下,傅听寒僵在原地。 鹿池又道:“你是有心理疾病吗?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监视她?” 傅听寒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可又无从说起,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最后,鹿池道:“你也知道因为你妈当小三的事,你在学校不受欢迎吧?所以,你最好不要接近她,更不要和她做朋友——如果你不想她被人嘲笑的话。” 傅听寒的脸色彻底惨白如纸。 那天之后,他和鹿池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他没有朋友了——以最惨烈的方式。 他亦不敢再看姜珥,鲜少再迟到。 好在小学已经快要毕业,他们能碰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了。 期末考试到来的前几天,整个六年级都陷进了一种莫名的忧愁中,人人争相买着同学录,彼此传送留下联系方式,以一种极为幼稚却又赤忱的方式,约定感情一生一世永不变。 傅听寒也有一本同学录。 全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买,在灯下对着空白的纸页发了很久的呆,还是默默合上了它,把它收在书架最顶端。 第二天放学,他经过班里一向很受欢迎的男生座位。 他桌上堆着一摞同学录,手上还在一刻不停的写着。 朋友随手拿起一本,问:“这本是谁的?” 他瞥了眼,“三班姜珥的,她不急着要,明天再写吧。” 傅听寒脚步一顿,又坐回了位置上。 男生问朋友:“你要写一张吗?她说如果想和她做朋友的都可以写。” 朋友摇头,把那本硬壳笔记本扔回去,“不要,我不喜欢她的性格,太张扬了。” 男生笑了:“人家那是活泼。” 朋友道:“不提她了,赶紧走吧,等会儿校门关了。” “好。” 男生收起笔,与朋友勾肩搭背地离开教室。 等到教室里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傅听寒才慢慢站起身。 余晖透窗而来,恰好洒在那本厚厚的同学录上。 他看了很久,还是不受控制的上前,仿佛一个小偷,颤着指尖翻开了最后一页。 * 开始拍毕业照了。 傅听寒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忍不住频频朝三班的方向望去。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想。 拍完照后,他看着她独自离开,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般,全身都绷紧了。 他第一次忍不住跟了上去。 几个女生在前面等着姜珥,“不是说有东西给我们看吗?” 姜珥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拿出一块木头,问她们: “我自己做的,怎么样?”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这是什么?” 姜珥:“是小恐龙。” “噗嗤——” 众人哄堂大笑,“这也太丑了吧?说真的,你做这个简直是浪费木材。” 姜珥一声不吭,脸色慢慢涨红。 直到她们笑着离开,她才用力擦擦眼睛,将那块看不出形状的木头用力扔进垃圾桶,气冲冲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花丛动了动,傅听寒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站到垃圾桶前。 他弯腰捡起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小恐龙。 “明明不丑。”他把它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明明……很可爱。” 毕业典礼,傅妈妈又迟到了。 她还是那么漂亮,眼神却沧桑许多。 在周围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里,她努力对傅听寒微笑,张开双臂: “对不起,妈妈来晚了,毕业快乐,我的宝贝。” 傅听寒没有如她所期待的那般抱住她,只低头道: “回去吧。” 傅妈妈笑容黯淡,“好。” 然后,回去的路上,车毁人亡。 刺耳的刹车声,猩红的血迹,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切的一切,构成了傅听寒对这个夏天,所有的回忆。 他躺在担架上,看着妈妈的身体被盖上白布,看着那辆车爆炸,看着周围的人满脸焦急,嘴唇不断张合,可耳边却奇异的宁静。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有晴天。 …… “她怎么还不醒啊?不是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医生说可能是身体太弱了,醒来的速度会慢很多。” “啧啧,她要是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会吓得尖叫的吧?” “闭嘴,滚回家做你的作业去。” 耳边有些吵,姜珥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转了转眼珠,凭着本能睁眼。 刚睁开一条缝儿,守在床边的姜珏连忙去拉窗帘。 光线骤然暗下去,她的眼睛也舒服许多。 等完全适应后,“啪”地一声轻响,柔和的落地灯灯光照亮房间。 姜珥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珏紧张兮兮的凑过来,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几?” 姜珥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嗓音嘶哑: “滚。” 他放心了,“还能骂我,看来没事了。” 姜妈妈和姜爸爸也松了一口气。 姜珥却倏地出声: “妈,你还记得我同学录放哪儿了吗?” ------------ 第63章 姐,听说有个叫林凌的一直在打你! 姜珥从小到大用过的玩具、书本、衣服都被姜妈妈收拾的很好。 找一本小学的同学录并不需要费什么力。 夕阳西下,她半靠在病床床头,一页一页翻开那些泛黄的纸张。 放学后立马赶过来的姜珏坐在旁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喋喋不休: “你可真能睡,居然睡了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你真的变成猪了呢。” 姜珥没时间理他,跳过同学录中间那些空白的纸页,翻开最后一页。 在那里,只有一个名字。 【傅听寒】 短短三个字,力透纸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猛地合上同学录,一颗心疯狂跳动。 都是真的。 梦里看见的那些……都是真的。 原来她和傅听寒,早在那么久的从前,就认识了。 床边的姜珏被她吓了一跳,原本完美的果皮断成两截,不满道: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姜珥满脸恍惚。 “姜珏,如果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直暗中注意你,那是因为什么?” 姜珏抖了抖身体,惊恐道: “因为他有病吧?这多渗人啊。” “是吗?”姜珥更恍惚了。 可傅听寒没有去打扰过她,一次都没有。 今天之前,她甚至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事。 姜珏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姜珥,“你怎么醒了以后就奇奇怪怪的?” 姜珥迟钝的咬了一口苹果。 在那个梦里,最开始她还有闲心在傅听寒旁边说说话,后来……实在是太窒息了。 傅听寒的生活,完全是一潭死水。 她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麻木的脸,也慢慢的沉默下去。 在那一刻,她似乎能够和他共情。 她能够感受到,他每次看见那时的姜珥时,心底划过的那一丝短暂的高兴和雀跃。 她又完全无法想象,经历那场车祸后的傅听寒,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姜珥心里乱糟糟的,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 害怕?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只是眼眶酸得厉害。 她掩饰性的低头咬了口苹果,对姜珏道:“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姜珏“哦”了一声,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 “你真的只是过敏才昏迷的吧?” 姜珥:“?” 姜珏道:“确定没人欺负你吗?” 姜珥:“???” 姜珏握紧拳头,“要真有人欺负你,你别怕,放心大胆的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姜珥无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姜珏拳头攥的更紧,像是憋着一口气般问道: “我听说,你不小心被关在器材室的时候,有个叫林凌的一直在打你!是真的吗?” 姜珥:“……………………” 差点忘了,还有这位冤家。 她咬牙切齿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其实是想一巴掌拍死我,但我确实是过敏,不关他的事,你别多想。” 姜珏道:“真的?” 姜珥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赶紧滚回去做你的作业。” 姜珏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直到关门前一刻还在念叨: “等会儿爸爸就来送饭了,你别睡太死,不然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珥一个枕头砸过去,门彻底合上。 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知怎的,她蓦地想起小小的傅听寒坐在椅子上吃饭的场景。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的晚饭,一直是凉的。 后来他搬着椅子去厨房,站在椅子上学会了热饭菜。 再后来,他长高了,不需要站在椅子上了,也学会了自己做饭。 一开始会被刀割伤手指,会被油溅到胳膊,他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痛,简单处理一下,然后继续。 到了后来,还在上小学的他已经能做得一手好菜,也很少再被割伤手指。 姜珥翻了个身,心里更乱了。 安静的病房里,忽地响起敲门声。 不轻不重,正好三声。 她以为是爸爸来了,头也不抬,扬声道: “进来,门没锁。” “吱嘎——” 门打开,很快又合上,却久久没有脚步声。 她心里奇怪,扭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猛地把头蒙进被子里: “你怎么来了?!” 门口,傅听寒提着保温桶,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停顿了几秒才回道: “听说你醒了,我来……探病。” 姜珥依然不肯见他,持续性COS鸵鸟,闷声道: “我很好,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好似一桶凉水兜头盖脸泼下,傅听寒四肢冰冷。 他极力稳住呼吸,长睫软软耷下,声音也低了: “知道了。”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姜珥的声音又从被子里传来: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脸还肿着,太丑了……” 说到最后,她更加难以启齿,胡乱道: “总之,我是因为不想吓到你,不是别的。” 傅听寒黝黑的眸子一点点亮起,低垂的头也抬了起来,“真的?” “真的。”姜珥无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过敏后的症状,连我弟弟看了都怕得要死。” 傅听寒张张嘴,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清: “我不会害怕的。” 姜珥没听见,只一个劲儿催促道:“你走吧,有什么事儿,等我回学校再说。” 傅听寒没有强求,温声道: “好。” 说完,他提着保温桶再度转身。 门同时打开。 同样提着保温桶的姜爸爸与他大眼瞪小眼。 傅听寒:“……” 姜爸爸率先反应过来,爽朗的同他打招呼:“小傅,你又来看我们家珥珥了?” 病床上的一坨应声抖了抖。 门边,傅听寒极有礼貌的回道:“叔叔,姜珥睡着了,我不方便打扰,就先走了。” 姜爸爸瞥了眼病床,拍拍傅听寒的肩膀,“那丫头一看就是装睡,我让她给你打个招呼再走。” 傅听寒:“……还是不用了吧。” 他刚说完,姜爸爸已站在了床边,隔着被子推推装死的姜珥,“人家小傅这两天不知道往这儿跑多少趟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怎么行?” 姜珥左翻右滚,扭得像条蛆,哼哼唧唧的耍着赖:“不要,我脸还是肿的,太丑了,不想被人看见。” “哦,你说这个啊,”姜爸爸安慰道,“没关系,人家早就看过了。” 姜珥:“?” 姜珥:“!” 她一把掀开被子: “什么???!!” ------------ 第64章 别怕,我在这里 姜爸爸淡定道:“就是他一路把你抱上救护车的。” “轰隆——” 姜珥石化。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再度用被子蒙住了脸,无声尖叫。 “行了,别磨叽了,赶紧起来吃饭,还有你这头发,跟鸡窝一样。”姜爸爸扔下一根小皮筋,嫌弃道,“快扎起来。” 姜珥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半靠着床头,不敢抬头看傅听寒的表情,委委屈屈地扎好了头发。 “小傅啊,你别站那么远,过来一起吃点。”姜爸爸招呼道。 傅听寒将姜珥的窘迫看在眼里,摇摇头,“谢谢叔叔,既然姜珥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姜爸爸不容他拒绝,快步把他拉到床边。 他一边替姜珥撑起小桌板,一边回头笑道:“客气什么,你在学校救了咱们珥珥,我还没谢谢你呢。” 傅听寒拘谨的站着,“叔叔,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爸爸安顿好姜珥,又拉过另一张小桌子,按着傅听寒坐下,“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们可不是。” 说着,他叫助理推了餐车进来,将琳琅满目的饭菜摆放好,认真对傅听寒道: “珥珥可是我们的宝贝。” 傅听寒怔了怔,偏头看了眼姜珥,嘴角弯了弯,“嗯。” “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姜爸爸看见他手里的保温桶,好奇道。 傅听寒心里一紧。 “没,没什么。”他支吾了一声,把保温桶往身后藏。 姜爸爸笑道,“是给她带的吃的?” 傅听寒犹豫了一下,点头。 “要不然拿出来一起吃吧,”姜爸爸道,“难为你有这个心。” 傅听寒扫了眼桌上每一样都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采药,抿抿嘴,低声道: “还是……不用了。” 姜爸爸正背着他拿碗筷,没看见他的表情,乐呵呵道: “那也行,反正桌上菜也够吃。” 床上的姜珥忽地出声: “可是我想吃。” 傅听寒霎时抬眸。 姜珥不太好意思的别过脸,清清嗓子,问道: “你带的是什么?” 傅听寒低声答道: “只是馄饨而已。” “什么馅儿的?” “三鲜。” “我正好想吃三鲜馄饨。”姜珥佯装严肃,对他伸手,“给我吧。” 傅听寒迟迟没有动作。 姜爸爸以为他是不愿意,担心女儿这样他会不高兴,忙对姜珥道: “别闹,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吃?” 姜珥又开始耍赖,“可我就是想吃馄饨嘛,他带都带来了,给我吃一口怎么了?” “想吃爸爸等会儿给你买还不行吗?”姜爸爸无奈叹气。 “不要,我就要吃他带来的。” 说着,姜珥对傅听寒连声催促道: “快快快,再不吃就该坨了,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傅听寒犹豫了两秒,起身把保温桶放到她面前的小桌板前,拧开盖子的一瞬间,奇异的香气涌出,布满整个病房,勾得人食指大动。 连姜爸爸都满脸诧异,“你在哪里买的?这么香?” 他替姜珥舀了一碗,含糊道: “路上随便买的。” 馄饨还有些烫,姜珥来不及吹凉,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了一颗。 “!!!!” 她睁大了眼。 傅听寒有些紧张的问道: “怎么样?好……吃吗?” 姜珥疯狂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听到这个回答,傅听寒愣了一下,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重担,眉间极快的笼了一层清浅笑意: “你喜欢就好。” “真有那么好吃?”姜爸爸狐疑道,“你太夸张了点吧。” “你吃了就知道了。”姜珥一口接一口吃着,抽空回道。 “叔叔,你也尝尝。”傅听寒给姜爸爸舀了一碗。 姜爸爸试探性咬了一口,表情呆了呆,随后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放下勺子,握住傅听寒的手,恳切道: “请你务必要想起是在哪家店买的,我想请这个厨子到我们家来工作。” 傅听寒:“……” 他陷入诡异的沉默。 见状,姜珥“嗤”地笑了: “爸,这是他自己做的。” 姜爸爸惊了,“自己做的?” 傅听寒也有些诧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 姜珥挑了挑眉,问他,“我说的没错吧?” 傅听寒无可否认,语气不太自然的回道: “是我随便做的。” 闻言,姜爸爸感慨道:“我们珥珥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运气好。” 傅听寒轻声道,“是我运气好,能做她的朋友。” 姜爸爸叹气,“看看你,再看看我们家阿珏,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他感慨:“嗐,你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 傅听寒见姜珥满脸跃跃欲试,眼皮一跳,赶在她之前开口: “吃饭吧,菜要凉了。” “好,吃饭吃饭。”姜爸爸也止住话题,热情的给他夹菜,“多吃点。” 姜珥悻悻的撇撇嘴。 她家户口本有毒是吧,这么不想上。 一顿饭吃完,姜爸爸又陪着姜珥说了会儿话,护士推着小车进来要输液了。 等在门外的助理也一并进来,悄声提醒:“姜总,会议要开始了。” 姜爸爸道:“推了,我等珥珥打完针再走。” 助理满脸为难,“可是合作方那边……” 病床上,姜珥听见两人的谈话,对姜爸爸道: “爸,你走吧,我没事,让护工进来陪着我就好。” 姜爸爸还是不放心。 本要离开的傅听寒脚步一顿,踟蹰了一会儿,道: “我留下来吧。” 姜爸爸还在犹豫,助理急得满头是汗,“姜总,咱们真的要来不及了。” 见状,姜爸爸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对傅听寒道: “那就麻烦你了。” 傅听寒颔首,“我会守着姜珥,您放心。” 姜爸爸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胳膊伸出来,要消毒了。”护士柔声提醒姜珥。 姜珥眉头皱成个死结,不情不愿的伸了胳膊。 旁边的傅听寒突然问道: “害怕?” 冰凉的碘伏擦过皮肤,原本光洁的小臂上立时浮出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姜珥兀自嘴硬: “谁怕了?我只是不喜欢打针。” 傅听寒若有所思。 针即将扎进皮肤的那一刻,姜珥眼前倏地暗了下去。 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耳边,傅听寒清冽的嗓音传来: “别怕。” ------------ 第65章 小男朋友真体贴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一样,姜珥脑子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针便扎完了。 竟然一丝痛感都没有。 她大感惊奇。 挂好水,护士抿着嘴笑,打趣道: “小男朋友真体贴。” 一句话说出,对面两个人脸上都有瞬间的空白。 下一刻,两个人都慌了。 傅听寒飞快收回手,耳垂红得快要滴血,无措的解释道: “不是,我们不是……” 姜珥同样疯狂摇头,“对对对,你误会了!” 护士高深莫测一笑,一副她都明白的表情,冲两人眨眨眼: “我可从来没误会过。” 说完,她对着小车快步走了。 病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觑,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姜珥干咳一声,打破沉默: “谢谢你啊,特意来看我,还、还帮我捂眼睛。” 不说还好,她一开口,傅听寒不仅耳垂,连脖子也覆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回想起刚刚少女睫羽扫过手心的触感,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抖了抖,嗓音干涩: “不客气。” 他一说话,又轮到姜珥尴尬了。 “要不,你先坐下?”她委婉道,“你这样站着,我挺有压迫感的。” 傅听寒目不斜视地坐到了离床最远的椅子上。 姜珥:“……” 压迫感更强了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按一按嗡嗡响的脑壳,忘了自己右手还扎着针,刚一动,“嘶”的抽了口气。 傅听寒瞬间站起来,“怎么了?” “没事,”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手,“刚刚针动了一下而已。” 他蹙眉上前,低头检查她的手背。 末了,松口气,“没有移位。” 说完他便想要坐回去。 姜珥叹气,腾出空着的手拉住他胳膊,“你就坐这儿吧,一来一回的,累不累得慌?” 傅听寒不敢挣扎,怕影响到她打针的手,只得顺着她的力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姜珥瞧着他局促的神情,不知怎的,自己反而放松下来了。 她笑了一声,问道,“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傅听寒迟疑了一下,“你……还想我来看你吗?” 姜珥点头,“当然。” 他便也笑了,“那我明天还来看你。” 姜珥不忘强调:“还要带小馄饨。” 傅听寒嘴角弯起,“好。” “那你不去工作吗?”她好奇道。 傅听寒道:“暂时不去了。” “为什么?” 他的视线移开,虚虚落到她耳畔,“最近没有那么忙,店长让我先休息。” “那太好了。”姜珥雀跃道。 “吃苹果吗?”傅听寒熟练的转移话题,“我去给你洗。” 果然,姜珥立马忘了刚刚的话题,眉开眼笑道: “洗两个,我们一人一个,我的那个要削皮切成一块一块的。” 他温声道:“好。” 姜珥眨眨眼睛,“傅听寒,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啊?” 他问:“那我该说什么?” 姜珥想了想,“很多啊,又不是只有‘好’这一个答案,你也可以拒绝我的。” 傅听寒起身去洗苹果,低声道: “可我想不出其他答案。” 姜珥怔住。 过了一会儿,他折身回来,手上还端着切好的苹果。 “吃吧。”他把碟子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姜珥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儿递给他,“你也吃。” 傅听寒接过。 她嘴角绽开笑意,自己也拿了一把叉子咔嚓咔嚓吃起来,时不时晃晃脑袋。 傅听寒知道,这通常是她开心的表现。 ——她实在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哪怕只是一颗苹果,也能让她这样的高兴。 加湿器涌出细密白雾,窗外是漫天晚霞,时光静好,傅听寒看着面前的姜珥,眸中盛满温柔情愫。 吃着吃着,姜珥忽然抬头看过来,“对了——” 猝不及防下,他来不及挪开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刹那。 姜珥口中的话也卡了壳。 直到傅听寒有些狼狈的转过了脸,她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傅听寒沉默两秒,缓缓开口: “你——脸上有饭粒。” 姜珥:“……” 她伸手一抹,手心果然躺着一颗白白胖胖的饭粒子。 她面无表情的道谢:“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下次,你可以早点说的。” 傅听寒点头:“好。” 姜珥:“………………”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想起来自己本来要问什么,忐忑道: “当时那么多人在,他们都看见我过敏后的样子了?” 傅听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答道: “我用校服遮住了你的脸,大家没看到你过敏的样子。” 姜珥双眼一亮,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靠谱。” 说完,她脸色倏地一变,“等等,那你不就走光了吗?” 傅听寒:“我脱的是林凌的校服。” 姜珥:“。” 姜珥再次竖了个大拇指,语气比刚才还要诚恳一百倍: “干得漂亮。” 傅听寒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一点,又被他用力压下去。 姜珥停顿了几秒,指指自己还肿着的脸,声音小了许多: “我这样,你真不害怕?” 傅听寒目光清朗,“不害怕。” “也不觉得丑吗?” 他语气笃定:“你不丑。” 姜珥嘴角高高兴兴的咧开,“真的?你别骗我。” 傅听寒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永远不会骗你。” 姜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脸有些热,咕哝道: “这么认真干嘛,我就随口问问。” 于是,傅听寒想了想,又换了一个回答: “你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很好看。” 姜珥脸更烫了,慌忙低头吃了几块苹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傅听寒茫然,“没有人教我。” 姜珥撇嘴,嘟囔道,“那你还真天赋异禀。” 傅听寒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苹果吃完,她放下叉子,心跳得更快,问了他一个从前问过的问题: “傅听寒,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 第66章 据说他一边狂笑一边想吃了她的骨灰!!! 安静的病房里,傅听寒看着姜珥,艰难地动动唇,“我——” 他蓦地想起鹿池曾说过的话,于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烟消云散。 他要怎么和姜珥说? 告诉她自己仿佛病态一般,从幼儿园开始,就执着的关注她吗? 她会怎么想? 傅听寒用力捻了捻指尖。 她……大概会害怕吧。 还会觉得恶心。 他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对面,见他迟迟不语,姜珥叹了口气,突然道: “算了,我就随口一问,没什么大事。” 果然,听到这句话,傅听寒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瓶药已经快打完了,我去叫护士换药。” 说完,他起身离开,脚步匆匆。 姜珥望着他的背影,拿出那本一直藏在被子下的同学录,翻开最后一页,指尖拂过【傅听寒】三个字。 既然傅听寒不想说,肯定有他不想说的理由。 她不想为难他。 就这样吧。 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像原来那样。 * 第二天,傅听寒还没到,另一个不速之客倒是不请自来。 姜珥戴着口罩,咬牙朝门口扔去一个抱枕,“你还敢来这里?!” 林凌反手把抱枕扔了回来,理直气壮: “我怎么不能来?!你别忘了,可是我救了你!” 姜珥:“……” 她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气得说不出话。 救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个品种的智障??? 他还挺骄傲?! 跟在他身后同来探病的其他人面色都有些微妙。 小胖解围道,“这是医院,先别吵了,影响怪不好的。” 小弟们也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老大你们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姜珥磨牙,“让他滚。” “我不滚。”林凌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满脸挑衅,“诶,我就不滚。” 姜珥忍无可忍,立马跳下病床准备给他一拳。 关键时刻,姚佳佳又“嗷”一嗓子哭开了,抽泣道: “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 姜珥和林凌一秒冷静下来。 “我们哪有打架。”两人僵硬的握了个手,“你看,我们关系好得很。” 说到最后三个字,语气陡然加重,无端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姚佳佳擦擦眼泪,欣慰的笑了,“这样就好。” 她把大家一起凑钱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搀着姜珥躺上床,叮嘱道: “你要多休息,不能剧烈运动。” 姜珥扯了扯嘴角,指向林凌: “我对天发誓,他没来之前,我是没有剧烈运动的打算的。” 林凌极其自来熟的从桌上拿了个苹果,洗也不洗,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就往嘴里送,得意洋洋道: “那你该谢谢我,让你一滩死水一样的生活有了几圈涟漪。” 姜珥:“……” 拳头梆硬。 忍不了,根本忍不了一点。 不等她出手,另一个人已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 “谁啊!”林凌怒道。 回头一看,是面无表情的傅听寒。 林凌瞬间熄声。 见到傅听寒,姜珥仿佛看见了亲人,立时嚣张起来,嚷道:“快快快,替我揍他一顿!” 林凌跳脚:“无耻,居然叫场外援助?!” 姜珥:“略略略。” 傅听寒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幼稚的两人,扫了眼几乎占满一屋子的人,“你们来干什么?” “探病啊。”林凌不爽的接话,“怎么,只准你来,就不许别人来了?” 傅听寒颔首:“探完了,可以走了。” 说完,他替姜珥撑起小桌板,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好,一回头,见大家还站着,蹙眉: “还有事?” “咳咳,确实,还有事。”小胖轻咳两声,对姜珥道,“有件事,得麻烦你澄清一下。” 姜珥:“?” 姜珥:“什么事?” 小胖:“请看VCR。” 他拿出手机,点开学校的论坛,开始播放名为一段【器材室的血案】的视频。 画面里,人头攒动,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器材室,随着门被傅听寒一脚踹开,里面的场景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姜珥,不断奋力击打她后背的林凌,以及另一名跌坐在旁放声大哭的姚佳佳,三个人,凑成了如此荒诞,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连录像的人都愣了。 过了几秒,画面剧烈抖了抖,周围的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救命!我一进门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 看到这里的姜珥:“………………………………”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画面的最后,傅听寒用背挡住众人的视线,当机立断脱了林凌的上衣,往姜珥脸上一遮,抱着她奋力跑远。 一切发生得太快,林凌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上半身,终于回过神,和周围的女生一起发出一声尖锐暴鸣。 视频到此结束。 姜珥:“。” 麻了。 她问小胖:“然后呢?” 小胖指尖下滑,一直滑到评论区。 【酱爆喜之郎】:惨,太惨了!他简直毫无人性! 【花开富贵你开煞笔】:听说她是尘螨过敏才住院的,真的假的? 【我要当太空人】:肯定是假的!上次姜珥还把林凌按在地上垂,这次指定是他蓄意报复! 【喜羊羊唯粉】:姜珥没事吧?她……还活着吗? 【挚爱小心超人】:听说她抢救了一天一夜,现在还在ICU躺着呢!恐怕要成植物人了! 【是兄弟就砍一刀】:胡说,明明她当天晚上就抢救无效去世了!我有亲戚在医院,此瓜保真! 【薄荷有脑你无脑】:上面的都是假的!最新消息,姜珥已经火化完毕了!她父母打算把她葬回老家,今天就带着骨灰启程。 【开门英子】:不不不,据在场人士透露,林凌突然出现,直接夺灰而出,现在姜家正在全城紧急搜捕林凌和姜珥的骨灰!! 【远离变态】:我有一个在警察局上班的朋友告诉我,已经找到了!当时他正在一边狂笑一边试图吃了她的骨灰,天啊,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他还是人吗?!! 【我爱吃答辩】:卧槽,果然是器材室的血案! 【望远镜才是本体】:……这么说来,小学妹真的…… 【不信谣不传谣】:传下去,姜珥被林凌打死了!她的骨灰也要被他吃掉了!!!!! 姜珥:“。” 姜珥安详的闭上双眼。 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应该在火葬场,刚出炉,还热乎的那种。 用餐愉快,林凌。 ------------ 第67章 我觉得我需要吸氧(安详) VCR观看完毕,病房一阵死寂。 姜珥:麻了。 彻底麻了。 她两眼发直,“所以,现在的我,其实已经死了?连骨灰都烧出来了?” 小胖很委婉:“准确的说,是连骨灰都不剩了。” 姜珥:“……” 林凌不满道:“我才惨呢!连我家老头儿都不信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关上门用皮带抽了我一晚上,害得我连学校都去不了!” 说着,他对她亮了亮胳膊,上面果然青紫交错: “喏,你看。” 姜珥脑瓜子嗡嗡的:“我不是说了我是过敏吗?你没和你爸解释?” “我说了啊!”林凌大声道:“我和他说了你当时过敏,我拍你背是为了让你把吃进去的过敏原吐出来,结果他听完后打我打的更狠了。” 姜珥:“?为什么?” 林凌揉揉鼻头,声音小了许多: “他说就算催吐也应该抠嗓子眼,哪有照背捶的,问我是不是脑残。” 姜珥:“。” 众人:“。” 怎么说呢,果然,知子莫若父吗? “总之,你赶紧澄清一下,本少爷是乐于助人,不是蓄意杀人。”林凌催促道。 姜珥翻了个白眼,“乐于助人?要不是你非要去动那八百年没洗过的窗帘,我至于躺医院里吗?” 林凌急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尘螨过敏?不是我说,你这过敏源也太小众了点,我听都没听过!” 姜珥皮笑肉不笑,“那是你无知。” “行了行了,我好心办坏事行了吧?”他咬牙道,“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就出来解释一句吧,我一世英名真就快要玩儿完了。” 见他这样低声下气,姜珥心里总算好受些,高贵冷艳的点点头: “行吧。”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论坛,公事公办的发了条帖子。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诈尸版)】: “我是姜珥,我还活着,澄清一下:林凌没有鲨我。” 很快,下面有人回复: 【麻烦图书馆自觉静音】:啊啊啊啊啊啊啊诈尸啦!!!! 【望远镜才是本体】:我靠我靠,小学妹还活着! 【在瓜田乱窜的猹】:!!!听说林凌想吃你骨灰,是真的吗?可以仔细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 姜珥放下手机,对傅听寒痛苦面具: “我觉得我需要吸氧。” 傅听寒拧开保温桶,淡定道: “吃完再吸。” 说着,他为她盛了一碗,把勺子递到她手上。 一转身,十几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隐隐冒着绿光。 傅听寒:“?” 林凌咽着口水,“姜珥,你吃的什么?太他妈的香了。” 小胖眼神都呆滞了,“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其他人也一副抓心挠肝的表情。 傅听寒:“……” 他默默往旁边站了一步,挡住姜珥,“没什么,只是馄饨而已。” 林凌立马道:“你哪儿买的?” 傅听寒很冷漠:“不关你事。” 林凌气道:“你怎么这么小气?给个地址都不愿意?我又不是要抢她手里那碗!” 两人正说着话,姜珥悄悄从傅听寒身后冒出半边身体,咬了口喷香的小馄饨,对他挑衅的晃晃脑袋: “吃不着吃不着。” 林凌:“……” “呵呵,”他气极反笑,“我什么好的没吃过,会馋你这一碗馄饨?笑话!”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不忘拉走哗哗流口水中的一众小弟。 病房里只剩小胖和姚佳佳。 姜珥舀了一颗馄饨,正要吃,抬眼一看。 小胖/姚佳佳:盯—— 姜珥:“。” 她实在受不了两人的眼神,无奈道: “过来。” 两人喜滋滋的上前。 她翻出偷偷昨晚点夜宵商家多送的一次性筷子,一人手里塞了一双,连傅听寒都没落下。 “行了,分着吃吧。” “这怎么行,你是病人,”小胖十动然拒,“我们这样,太没有底线了。” “就是就是。”姚佳佳道,“我只吃一颗就好了。” 小胖:“?” 姚佳佳忙改口,“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是你把地址给我们,我们自己去买就好了。” 姜珥和傅听寒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下去。 “很远吗?”姚佳佳问,“我们可以打车去的。” “……也不是很远,”姜珥偷偷觑着傅听寒的表情,见他好像不愿意说实话,只得含含糊糊道,“这个,是……我家里人自己做的。” 傅听寒一愣。 姚佳佳和小胖则满脸失望,“好吧,原来外面没得卖啊。” 姜珥点点头,“对,没得卖。” “不对啊,既然是你家里人做的,怎么会是傅听寒送过来?”小胖道。 姜珥卡了壳。 傅听寒从善如流的接话:“路上遇见了姜叔,他托我捎过来的。” “嗷嗷,原来是这样。”小胖表示明白。 “行了,赶紧吃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姜珥道,“吃完赶紧回家。” 小胖和姚佳佳便不再推辞,一人夹了一颗,小心翼翼的送进嘴里。 “怎么样?”姜珥问。 “好吃!!!!!”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姜珥看着傅听寒,对他挑了挑眉,无声做了个口型: “听到了吗?小傅同学,你做的馄饨很好吃。” 傅听寒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 吃完饭,几人结伴离开。 电梯打开的那一刻,傅听寒脚步一顿。 戴金丝眼镜的少年站在电梯外,见到他,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 小胖和要姚佳佳毫无察觉,问傅听寒: “你不走吗?” 傅听寒掐掐指尖,随他们走出电梯。 与宋妄擦肩而过的刹那,宋妄倏地出声: “谈谈?” 傅听寒面无表情:“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那可不一定。” 宋妄低头看着怀里娇艳的白色玫瑰,莞尔: “你不想知道,我和珥珥……的过去吗?” 傅听寒猛地攥紧了手: “那就谈谈。” ------------ 第68章 姐,咱去吃席吧 安全通道。 “吱嘎——” 门从外打开,感应灯亮起。 宋妄斜靠着墙,垂眸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色绳结,唇畔勾起一点,似笑非笑: “她亲手给我编的,是我的生日礼物,好看吗?” 对面,傅听寒站的笔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不多时,感应灯熄灭。 墙角的指示牌亮着暗绿色的光,影影绰绰映出两人身形。 黑暗里,宋妄忽地说道: “珥珥十三岁就认识我了,一直到她转学之前,我们,形影不离。” 傅听寒呼吸一顿。 宋妄轻笑: “她依赖我,喜欢我,把我当成除了父母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而你——不过是她因为我暂时不在而感到无聊,用来消遣时间的一个玩意儿而已。” 他问傅听寒:“明白了吗?” 傅听寒掌心攥得死紧,字字坚定: “我不信。” 宋妄嗤了一声,语气中裹着化不开的威胁: “我一直忍你到现在,不过是因为珥珥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想激化矛盾,希望你能有自觉一点,不要再接近她,否则……” 不等他说完,傅听寒凝声道: “我想要接近谁,用不着你来置喙,同样,姜珥要和谁做朋友,也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你插手。” 他道,“该自觉的那个人,是你。” 宋妄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蓦地弯腰大笑起来。 笑声惊醒了感应灯。 白炽灯的光芒亮起,照亮两人的脸。 宋妄推了推眼镜,满脸讥讽: “可是傅听寒,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谁让她先遇见的那个人是我,你注定了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所以,还是滚回你的下水道继续当老鼠吧。”他拍拍傅听寒的脸,笑意温和,“天上的月亮从来不会属于你这种人,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说完,他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微侧了脸: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和我争?你有这个资格吗?” 安全通道的门合上。 几秒后,感应灯再度熄灭。 傅听寒站在原地,黑暗笼上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 “抱歉,姜小姐休息了,不方便见客。” vip病房门口,看护礼貌道,“您改天再来吧。” 宋妄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捏紧手中的花,低了声音,隔着门叫姜珥: “珥珥,我知道你没睡着。” 没有回应。 花枝几乎折断,他声线却一如既往的平稳: “我真的知道错了,至少,听听我的解释,可以吗?” 终于,里面传来姜珥的声音,冷得吓人: “我说过,我不想见你,不要再来找我,如果你再来,我就出院回家。” 宋妄眸中起了几分波澜,停了停,道: “好,我走,你安心养病。” 他把花交给看护,叮嘱: “找个瓶子插上放在床头。” 看护应了,转身开门进去。 宋妄抬脚欲走,下一刻,病房里传来“咚”地一声轻响。 “扔了。”是姜珥的声音。 旋即,病房门再度打开,看护提着一袋垃圾蹑手蹑脚走出。 垃圾袋里……是他刚送来的花。 宋妄目光一凝,脸上闪过几分黯然,转身离开。 车上,司机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是姜小姐说了什么吗?” 宋妄敛了眼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不该离开的,不然,这只老鼠怎么可能会有机会。” 司机:“什么?” “没什么,”他向后仰了仰头,靠在座椅上,缓缓闭目,嗓音彻骨的凉,“联系一下帝都的傅家。” “有些事,傅夫人还是得知情才行。” * 过了两天,姜珥的症状基本消退了,可以不用再输液。 她连夜出院回了家,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左翻右滚,又摁着来福的猫猫头猛亲了三分钟,然后轻轻一脚把它踢开,“滚。” 正上头的来福:“?” 她坐在书桌前,坚定的拿起笔,“谁也不能影响我补作业,就算是猫猫也不可以。” “姐,”下一刻,姜珏兴冲冲跑来,“我听妈说明天爸要去吃席,咱们一起去吧?” 姜珥:“。” 她看了眼堆满一桌子的作业,忍痛闭上眼: “不去。” “你不是都好了吗?”姜珏撺掇道,“都关了这么几天了,不闷得慌啊?” 姜珥面无表情:“我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如果没有补完落下的这些作业,老王会当场杀了我。” 姜珏出坏主意:“这样,你给我,我拿给文惜年,让他帮你做。” 姜珥质疑:“他会高中的题?” 姜珏得意道:“他不会,但他哥会啊。” 姜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去你的。” 这和直接让傅听寒帮她做有什么区别? 姜珏晃她胳膊,“去吧,去吧,你要是不去,爸爸肯定也不会带我去的。” 姜珥被他念得头疼,只得问道: “吃的什么席?” “听说是一个很有名的退休教授过七十大寿。”姜珏雀跃道,“到时候会去好多好多人,连帝都都有人特意赶过来呢,什么傅家,什么陆家,什么……” 姜珥道:“等等。” 她问:“傅家?” 姜珏点头,“对啊,傅家。” 姜珥斩钉截铁道:“我去。” “你怎么突然答应的这么爽快了?”姜珏警惕,“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阴你大爷。” 说完,她一把将他推出房间,连带着来福一起扔出去,“行了,两个都可以滚了。” “啪——” 房门关上。 姜珥重新拿起笔,刷刷写题。 这个傅家,应该就是傅听寒的那个傅。 她记得前世爸爸提过两句,来赴宴的,好像就是他那个生理学上的那个爹。 她倒要看看,傅明河这个绝世渣男,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 “傅听寒怎么回事?”她皱眉头,“这两天怎么跟失踪了一样,一点消息没有。” 人不来医院看她了,小馄饨倒是照常送来。 奇怪的很。 难不成是工作太忙了? 姜珥想不出来,又莫名有点担心,想联系他,他又没有手机。 “不行,还是要给他整个手机才行,不然哪天真失踪了都没人知道。” 她打定主意,给加班中的姜爸爸发消息。 【姜爸爸】:乖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咱们还没感谢傅听寒吧? 【姜爸爸】:对,我正想这事儿呢。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给他买个手机吧,他没有 【姜爸爸】:好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对了,送他的方式委婉点,别太明显,最好要不经意间的那种,别让他知道是咱们送的,不然不会收 【姜爸爸】:放心,交给我(OK手势) 于是—— 下班回家的路上,傅听寒提在手中的塑料袋不慎裂开。 他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东西。 再抬头时,面前多了一名肌肉虬扎的黑衣男子。 他拦下傅听寒,眼露凶光。 傅听寒心中一紧,满脸警惕。 下一刻,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从口袋中缓缓掏出了……三部手机。 傅听寒:“?” “年轻的孩子哟,”黑衣壮汉夹着嗓子问道,“请问你掉的,是这部苍岭绿色水果十五,还是这部低调黑色有为50,又或者是这部8848豪华钛金手机?” 傅听寒:“。” 他淡定扭头对旁边满脸惊恐的路人道: “麻烦报一下警,好像有哪家医院的病人逃出来了。” ------------ 第69章 索爱77日:霸道少爷宠我上天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老教授的生日宴办的很低调。 地点在郊外某个山庄别院,里面竹影深深,花木葳蕤,环境很是清雅别致。 和姜珥从前见过的那些宴会都不一样。 她跟在姜爸爸和姜妈妈身后,牢牢拽着不安分的姜珏,“老实点,别给我们家丢人。” 姜珏道:“这句话你从下车到现在说了一百遍了。” 姜珥瞪他。 他只得保证道:“我绝对不乱跑,也不乱看,行了吗?” 姜珥总算松开他。 穿过一个又一个院子,总算看见了宴会厅。 里面隐约传来古琴的声音,悠扬动听。 待到他们走进去,一曲刚好结束。 里面已经到了好些人,大多坐在桌旁品茶,低声交谈着什么,整个屋子的布局古色古香,窗边的紫檀几案燃着一炉香,淡淡的烟雾徐徐绕上空中,被一束日光染成淡金色。 “还没到开饭的时候,我们要去和别人打个招呼,你们自己玩儿,”姜爸爸对姜珥道,“看着点儿你弟,别让他发疯。” 姜珥肃容:“保证完成任务。” 待姜爸姜妈走后,她提溜着姜珏去了偏厅。 今天来的客人也有带家眷的,孩子们大多都在这里,有认识的就一起玩儿,不认识就坐在一边看书。 姜珥随意扫了眼,意外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程芷,林凌?”她奇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凌扒拉了下遮住头发的帽子,“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关你屁事。” 姜珥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向程芷。 程芷倒是没戴帽子,不过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扎了起来。 她用下巴指指林凌,对姜珥道: “他爷爷过生日,我爸妈带我来的。” “过八十大寿的是他爷爷?”姜珥大为惊奇。 “怎么?”林凌道,“不可以?” 姜珥啧啧摇头:“真看不来啊,你居然还是知识分子家庭。” 林凌隐约嗅出这话有些不对劲,“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姜珥无辜道:“有吗?你说说,我哪个字骂你了?” 林凌咬牙,待要发作,又顾忌着什么,最后只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程芷匆匆对姜珥道:“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快步追出去。 姜珥看着两人的背影直摇头。 嗐,看来胖胖任重而道远啊。 姜珏这才走上来,“他们是你朋友?” 姜珥“嗯”了一声,强调道,“红头发的漂亮姐姐是,戴帽子的那只狗不是。” 姜珏:“啊?不是?可我看他有点眼熟,他是不是在你们学校论坛出现过?” 姜珥想起那部男默女泪的《器材室的血案》倒吸一口凉气,“你也看我们学校论坛?” 姜珏握拳:“对!你出事后我就去看了,不然我怎么知道那个叫林凌的欺负你?” “等等,”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点迷茫,“我怎么感觉刚刚那个男的,长的好像那个林凌哦。” 姜珥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拍拍他的肩: “你认错了,他不是。” “真的吗?”姜珏道。 “真的。”姜珥道,“而且林凌也没有欺负我,他只是好心办坏事,你别再想这事儿了,玩儿去吧。” “哦。”姜珏道,“那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垫垫肚子。” 说完,他乐呵呵的离开。 姜珥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的书架上满满的藏书,她随手抽了一本,扫了眼书名。 《时间简史》 姜珥:“。” 她毕恭毕敬的把书放了回去。 仔细寻找许久,终于在最底层发现了一本色系格外鲜艳的书。 姜珥好奇的抽出来。 《索爱77日:霸道少爷宠我上天》 姜珥:“。” 她看看这本书,又看看上面的《时间简史》,当机立断的翻了它,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还是这种土狗文学更对她胃口。 正看得上头,有人拉了拉她的裙摆,她以为是姜珏回来了,头也不抬: “坐下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笨拙地爬上了她身边的座位。 姜珥抽空伸出手,道: “吃的呢?” 手心被放了一颗旺仔小馒头。 姜珥:“?” “你就拿了这个回……嗯???”她终于舍得从书上移开视线,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姜珏。 是一只人类幼崽。 可可爱爱白白嫩嫩的人类幼崽。 姜珥与她大眼瞪小眼。 “还要吗?”对方伸出一只小肉爪,里面包满了旺仔小馒头,“都给你。” 姜珥当然不好意思抢小孩子东西吃,“给我一半就可以了。” “好。”她咧嘴笑了笑,果然一个个数着分给姜珥一半。 “姐姐,你的小猫是哪儿买的?真好看。”她又问姜珥。 小猫? 姜珥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包上挂着的小木偶。 “这个啊,是我自己做的。”她道。 “可以帮我做一个吗?我把我的零食都给你,”幼崽难过道,“我家的猫猫死掉了,我想要一个和它长得一样的。” 不等姜珥说话,有人在门外叫道: “陆西一,你跑哪里去了?” ------------ 第70章 救命,京圈佛子居然也有原型?? “你好好考虑一下嗷,我妈妈来找我了,我要走了。”幼崽跳下椅子,“对了,你说一下你的号码,我回去好联系你。” 姜珥见她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诧异道: “你记得住?” 幼崽点头,拍拍小胸脯:“记得住,说吧。” 姜珥便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又补充道: “我叫姜珥,你要是忘了我的号码,可以去风城三中找我,我是高二六班的。” 幼崽比了个Ok的手势,哒哒哒跑出门外。 姜珥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随着她。 隔着一扇三交六椀样式的菱花窗,她隐约看见一个长发女人弯腰抱起陆西一,亲昵的蹭蹭她鼻尖,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陆西一点点头,小声欢呼: “找爸爸去咯。” 一大一小缓步离开。 看样子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呢,姜珥想。 她收回视线,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自己的土狗文学。 他,身高188,拥有刀削般的下颚线,手腕常年搀着一串檀木佛珠,是京圈人人敬畏的太子爷。 她,身娇体软小白花,出身寒微却依旧心地善良努力生活,一朝惊艳现身,只因那张与某人相似的面容,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就这样,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一段精疲力尽的纠葛。 是谁动了心,又是谁,红了眼? 结局,又该走向何方? 欢迎继续观看本年度言情巨作:《索爱77日,霸道少爷宠我上天》。 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的姜珥: 就是这个味儿,上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在一众严肃文学史诗巨著中偷摸放了这本书。 简直是…… 干得漂亮。 过了好一阵,直到这本书都快看到大结局了,姜珏还是没回来。 姜珥终于开始担心起来。 不会闯什么祸吧? 她心里有些不安,想出去找他,又害怕书会被别人借走,想了想,索性将书抱在怀里一起带了出去,准备等会儿回来再接着看。 跨过门槛,穿过竹林,她来到一座长廊前。 长廊两侧的柱子上刻着字,有人站在那里,不知看到了什么,看得很是入神。 那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清瘦,侧脸线条凌厉,一眼望去,仿佛刀刻斧凿一般。 手腕上还缠着一串看起来就很贵的木珠。 姜珥:“?” 她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木珠,不确定的翻开书对着看了看,目光逐渐呆滞。 ……次、次元壁破了? 姜珥抽了口凉气。 不是,现实中还真有人这身打扮啊?京圈佛子这个歹毒的设定竟然是有原型的吗?????? 她脚趾疯狂抠地,恨不得当场抠出一座火葬场。 那人也注意到了姜珥,随意瞥了一眼,向旁边行了一步,让开长廊入口,示意她可以通过。 姜珥迈着小碎步过去。 离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无端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珥脚步一顿,拧眉思索。 那人注意到了,终于舍得开了尊口: “有事?” ——是霸总标配的磁性又低沉的嗓音。 姜珥又开始抠地了: “嗯……这个……” 她一时想不到借口,只好问道: “你在看什么?很好看吗?”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幼稚,那人冷厉的神情竟和缓下来。 他笑了一声,道:“我在看这八个字。” 说着,他指指柱子。 姜珥跟着看去,那上面刻着—— “馀霞散绮,明河翻雪。” 她念了一遍,笑道: “这个我知道,是宋代的一首词,词牌名是鹊桥仙。” “后面的内容是:隐隐鹊桥初结。牛郎织女两逢迎,胜却,人间欢悦。一宵相会,经年……”说到这里,她卡了下壳,“经年……” 那人轻声接话:“别离。” 一宵相会,经年别离。 姜珥道:“对对对,就是别离。” 那人看着散绮两个字,眼中蓦地闪过几分痛楚,用力按了按眉心,胸口急促起伏。 姜珥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他道,“没事,只是头疼。” “头疼?”她道,“是感冒了吗?” “不是。”他放下手,语调平稳,“我曾经出过一场车祸,头疼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偶尔会发作,但最近……有些频繁。” 姜珥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又没缺胳膊缺腿儿的,就一个头疼,已经很幸运了,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出过车祸,结果失去了听力。” 她声音低下去,“他现在还每天都要戴着助听器才能听见声音。” 那人不知想起了谁,沉默了一下,问: “戴着助听器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话问的委婉,姜珥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脆声答道: “当然了!不提助听器失灵的时候,就算助听器能正常使用,也还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特别是学校里,总有人心眼儿坏故意捉弄他!” 她越说越气,攥紧了拳头: “最可气的是他家里人也对他不好,妈妈早逝,爸爸还是个绝世无敌超级大混蛋渣男!!!” 那人被她过于丰富的面部表情小小的冲击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 姜珥叹气: “但就算这样,他也一直没有被打垮过,每天都有在努力生活,他真厉害,对吧?” 那人沉吟片刻,点头赞道: “在困境中还能心智坚定,的确可贵。” 姜珥咧嘴笑笑,看了眼长廊对面,对他道: “我还要找人,就先走啦,你坐着休息一下再走吧。” 那人颔首:“好。” 待姜珥离开后,助理从不远处走来,躬身请示: “傅总,需要叫医生吗?” 傅明河道:“不用了。” 顿了顿,他又道: “那孩子……怎么样了?” 助理心领神会,“您说的是大少爷吧?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派人送去了贵重的礼物,但是——” “他一样都没收。” 傅明河深吸一口气,“安排一个时间,我再去见他一面。” 助理:“是。” 停了一会儿,傅明河接着说道: “约国内最擅长人工耳蜗手术的医生来风城会诊。” 助理诧异。 这是要对那位……上心了? 他用力点头:“明白!” 转身欲走时,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低声道: “夫人带着小少爷来风城了。” 傅明河眉心皱起,“她来做什么?” “大概是,”助理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道,“想要亲自处理这件事,毕竟小少爷……” 傅明河眼里闪过几分疲惫:“知道了,飞机落地了告诉我。” “好的。” 穿过长廊,姜珥又来到另一座花园。 “这个别院也太大了吧。”她望天,“整得跟皇帝行宫一样,到底是哪个有钱烧得慌的人建的啊。” “啪——!” “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慌?没地方炫耀了是吧?!” 前面倏地传来男人的厉喝。 危机感涌上心头,姜珥及时刹住脚,一个闪现躲到了假山后面。 昨晚刚下过雨,脚下的苔藓有些滑,她小心翼翼的扶稳了身体,这才偷偷摸摸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睛朝声源处望去。 那是—— 她瞪大了眼。 ------------ 第71章 骂得好,我爱听 前面的凉亭里,林凌站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咬肌绷得死紧。 “我给你卡里打那么多生活费,就是让你去染这种头发的?你看看你这个头发,再看看你这身打扮,简直人不人鬼不鬼!” 中年男人呵斥道: “每天不干正事,只知道横行霸道欺负同学,把人家都给弄到医院里去了,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我凌云志的儿子!丢人现眼!” 林凌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一脚用力踩上去,讥讽道: “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是你儿子,不是吗?” 他的语气带了狠意: “我是爷爷带大的,甚至连姓都不是和你一个姓,从小到大你陪过我几天?去过我几次家长会?除了血缘,你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爸?!” “你——!” 凌云志气急,举手欲要再打他。 看到这一幕,躲在假山后面的姜珥眼皮一跳。 偏偏林凌还梗着脖子往上凑,红着眼睛道: “你打啊!反正你从来不喜欢我,干脆打死好了!” 眼看巴掌即将落下,姜珥只得出声: “等——卧槽!” 凉亭里的两人同时转头看来。 ——看见了因脚滑不慎劈叉,面容扭曲的姜珥。 林凌:“。” 林凌他爹:“。” “如果方便的话,”姜珥头上还顶着几片草叶,颤巍巍的对他们伸手,努力微笑: “help me.”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 “PleaSe.” “……” “你来这干什么?” 林凌捂着脸,腾出右手粗鲁地拽起她,不忘警告道,“你要是敢把你今天看见的说出去,你就等死吧。” 姜珥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你啊?天天背后说人小话。” “你——!” “林凌!”凌云志呵斥道,“怎么和客人说话的?!” 林凌猛地回头,“我怎么说话用不着你管!” 眼看硝烟再起,姜珥急忙出来讲和。 “凌叔叔,我是林凌的同学,你是他爸爸吗?”她问。 凌云志勉强平静下来,“对,我是。” 姜珥道:“您刚刚骂他的话我都听见了。” 说到这里,她竖了个大拇指,赞道: “骂的好,我爱听。” 本以为她要求情的凌云志一愣,不明白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什么?” 林凌则炸毛:“你到底哪边的?我还救过你命呢,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姜珥:“呵呵,你那是不是救我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不理会气得磨牙林凌,继续对凌云志道: “不过,鉴于我就是被他弄到医院里去的当事人,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您解释一下这件事。” 听到这里,凌云志诧异道: “你就是那孩子?” 他脸上涌出愧疚,“真是抱歉,我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去看你,我派人送去的补品你收到了吗?除此之外的经济补偿我也会……” “叔叔,林凌没有欺负我。” 姜珥打断他,解释道: “我住院真的是过敏,和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间接关系确实有,但当时他也很努力的想要补救来着,虽然补救方法完全错得一塌糊涂。” 凌云志一怔。 姜珥道: “其他事我不好说,但就这件事上来说,他没什么大错,只是脑子不太好使而已,您别因为这个打他了。”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凌云志也不好再追究,只能狠狠瞪了林凌一眼,又温和的对姜珥道: “好,叔叔明白了,谢谢你能体谅他。” 姜珥微笑:“没关系。” 身旁,林凌面色复杂。 这个人居然会替他说话…… 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下一刻,姜珥又道: “不过他的头发确实很丑,建议推平,不,剃光。” 林凌:“!” 他捂住脑袋往旁边跳了一步,“你敢!!!” 果然,什么不讨人厌了,全是假象! 姜珥笑得阴森:“叔叔,信我,直接剃光了吧,现在就流行虾系男生。” 林凌:“姜珥!!你要敢动我头发我就跟你拼咯!” 姜珥满脸挑衅: “你试试。” 对面,凌云志看着叽叽喳喳斗嘴的两人,莫名有种错觉。 就好像……受欺负的那个是他儿子才对。 一定是错觉。 这小姑娘看着温柔又有礼貌,还善良知进退,怎么可能欺负人。 “既然是个误会,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他对姜珥道,“今天好好玩儿,有什么需要就和叔叔说,叔叔一定满足你。” 姜珥道:“那您能给林凌道个歉吗?” 空气安静了刹那。 林凌愣住。 凌云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姜珥强行掰开林凌捂脸的手,露出左脸。 他刚才是下了死力打的,此刻那一片肌肤已肿得老高,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巴掌印,红中透着紫,任谁看了都要吓一跳。 她道: “既然是误会,我觉得你需要给他道个歉。” 凌云志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林凌回过神,见他这样,分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嘲讽,咬了咬牙,低声对姜珥道: “别说了,他不会这样做的,咱们走吧。” 说完,他不等她反应,抓着她胳膊大步离开。 凉亭里,凌云志望着两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微颤的手。 那一巴掌……好像真的有些重了。 “你撒手。” 走了不多远,姜珥一把扯回自己的手,“你走你的,拽我干嘛啊?” 林凌气急:“我留着你在那儿继续给我爸洗脑剃我头吗?” 姜珥有点心虚,咕哝道:“那他不也没接受我的建议嘛。” 林凌死亡凝视。 “行了,咱俩不是一路人,你走你的,甭拽我了。”她很冷酷,“你在学校里欺负傅听寒,我刚刚要不是太有良知,才不会出来阻止你爸呢。” “谁欺负他了?!”林凌拔高声音,“我承认我针对他了,可哪次到最后不是他摁着我揍???到底谁欺负谁啊!” 姜珥动摇了一秒,质问道,“那上次篮球场你叫那么多人不就是想以多欺少?” 林凌满脸无语:“我他么那是想找他打篮球!” 姜珥:“蛤?” “我能怎么办?”林凌也很崩溃,“学习学习没他好,打架打架赢不了,听说他唯一不擅长的就是打篮球,我为了在这上面赢过他,苦练了足足三个月!你知道我那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姜珥:“……” “那你非要缠着他干什么?”她弱弱道,“你那样就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林凌冷笑:“所以你就和他一起揍我?” 姜珥小声道:“其实我揍你主要是因为你太欠了,忍不住。” 林凌:“……” ------------ 第72章 劝你正常点,否则我报警了 姜珥战略性转移话题:“程芷呢?你们刚刚不还在一起?” “被我爸支开了。”林凌硬邦邦道。 “那你爸还挺谨慎。”姜珥尬笑。 “行了,赶紧洗洗你的爪子。”他不耐,“全是泥。” 姜珥这才发现,他把自己带到了一处泉眼前。 泉水清澈见底,里面几尾红色游鱼怡然自得的穿梭在幽绿水草之间。 她蹲下身,把手浸在里面,用力拨弄着水花,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我家的产业,小时候常来玩儿。”他随口解释了一句,也蹲下身来,嫌弃地拨开被她弄脏的水,“这鱼都快被你毒死了。” 姜珥:“……” “这别院是你家的???”她惊了。 “勉强算老宅吧,好几代之前的祖宗买的,记不清具体是几百年前了。”他洗干净了手,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破皮渗出的血迹,低低抽着气,“靠,这老头儿还真下死手啊。” 一抬头看见姜珥,他吓了一跳,差点栽进水里,“你干嘛?!” 姜珥双手交叠在身前,毕恭毕敬的对他鞠了个躬,“少爷,需要为您准备冰块冰敷吗?” 林凌:“……” “劝你正常点。”他咬牙,“不然我报警了。” 姜珥故意用力甩了甩满是水的手,溅了他满脸,“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起身,“告辞。” 林凌擦了把脸,阴阳怪气,“好,你就带着这一身的泥巴去前厅吃饭吧,不过可千万别说我认识你,我嫌丢人。” 姜珥“嘶”了一声:“你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不会。”他站起身,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用力甩了甩手,倨傲道,“我就这样,你可以选择不听。” 姜珥被溅了一脸的水,刚想和他动手,但瞅见他脸上的巴掌印时,仅存的良知又迫使她勉强忍了下去。 “行,你厉害,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林凌三两步跟上去,探头探脑:“不是,你真生气啦?” 姜珥挥开他:“别跟着我,很烦。” 林凌气道:“这条路就你能走?” 姜珥干脆不理他了。 林凌却误解了她的表情,摸摸鼻子,过了一会儿,语气不太自然的说道: “好吧,我刚刚说话是有点冲,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这下轮到姜珥阴阳怪气了,“哟,您还会给人道歉呢?” 林凌不满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姜珥呵呵一笑,“我就这样,你可以选择不听。” 林凌:“……” 前面就是分叉口,姜珥道:“再见,不,再也不见。” 她刚要向左拐去,林凌却拦住了她,神情罕见的认真: “先说明,我是看着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才勉强和你说下面这些话的——你是不是喜欢傅听寒?” 姜珥:“啊?” 林凌:“果然,我就知道你俩不对劲,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姜珥:“啊??” 林凌:“呵,文惜月和他在一起快两年,他还不是说甩就甩,你?估计最多也就半学期。” 姜珥:“啊???” “啊什么啊?”他警告道,“离傅听寒远点,另外奉劝你一句,看上去越老实的男人越不能信,通通都是装出来的,知道了吗?” 姜珥诡异的沉默了。 “你听到没?”他问。 姜珥语气复杂:“你不会是因为文惜月,才一直针对傅听寒的吧?” 林凌强装镇定:“我就是单纯看他不爽,不行?” 姜珥看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文惜月是傅听寒的妹妹。” 林凌:“?” 姜珥:“一个户口本上的妹妹。” 林凌:“。” 晴、天、霹、雳。 他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颤巍巍的扶着一块山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在骗我,对吧?” 姜珥语气怜悯,“如果你觉得这样想会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就当我是在骗你吧。” “噗通——” 林凌双目无神地跪倒,呢喃: “所以,他那个时候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上帝,我的佛祖,我的菩萨,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姜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没事儿,就算没有傅听寒,文惜月也不会喜欢你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影响到你既定的失败。” 林凌捂住脸: “别说了,算我求你。” “对了,这事儿你别告诉其他人,”姜珥道,“他们不太想让大家知道这层关系。” 林凌哭丧着脸站起来,一边郁郁一边抽空对她道:“那你真不喜欢傅听寒啊?我觉得他看起来挺靠谱的,是个踏实稳重的好人,简直无可挑剔。” 姜珥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不是,你又过敏了???”林凌立马拉响警报,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的朝她背一顿猛捶。 姜珥:“……” **,都说过了催吐是抠嗓子眼,捶背除了捶断别人的脊柱之外,毫无用处啊。 她艰难对他摆摆手,想说自己只是被口水呛到了而已。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怒喝: “不许欺负我姐!” 下一秒,一道身影风一样扑过来,照着林凌的右脸狠狠给了一拳。 林凌趔趄着后退几步。 姜珏把姜珥护在身后,朝他龇牙: “果然是你,我就说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姐过敏都是你害的!你现在还想欺负她是吧?没门儿!” 姜珥好不容易顺过来气,一抬头,对面的林凌右脸已肿得和左脸一样高,凄惨中带着一丝滑稽。 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足无措的问道:“你没事吧?!” 林凌捂住自己逐渐膨胀的脸,比了个OK的手势,安详闭上双眼: “没逝,墓前状态很好。” ------------ 第73章 我只是做了每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做的事 “嘶——你轻点儿。” 客房里,林凌一把抢过姜珥手上的冰袋,“笨手笨脚的,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姜珥在耳朵上捂了捂被冻得冰冷的指尖,干巴巴道:“我弟他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完,她胳膊肘用力捅了捅旁边的姜珏。 姜珏听完了事情经过,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没再和两人犟,不情不愿的道了歉,小声念叨: “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姜珥瞪他,示意他闭嘴。 林凌放下冰袋,扫了两人一眼,“算了,本来你上次过敏也有我的原因,这次就当抵消了。” “真就不追究了?”姜珥意外,“你原来这么大度的吗?” 林凌“啧”了一声,“他要不是你弟弟,我高低给他一顿好的。” 他语气不太自然的说道: “今天我爸那事儿,谢谢你了。” 姜珥大手一挥,云淡风轻: “我只是做了每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做的事,不用谢。” “到底是什么事?”姜珏不满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你一天天咋那么好奇呢?”姜珥给了他一个脑崩儿,“我还没问你去哪儿了呢,电话也不接,人影也没一个,是不是闯祸去了?” 姜珏辩解道:“我可没有,只是手机没电了而已。” “而且当时是有人迷路了,我好心给她带路,结果自己也跟着绕进去了,好不容易走回去,你又不见了,我只能一边打听一边找你。”他道,“天地良心,我没闯半点祸。” 姜珥总算放心,“算算时间过会儿就要开席了,走吧,别让爸妈等着急。” “你这衣服怎么办?”姜珏道,“全是泥巴。” 姜珥低头看了眼,“我去洗手间搓搓,然后吹干就行。” “可以啊,”林凌乐道,“等衣服干了你再过去,正好可以打包剩饭剩菜回家当宵夜。” 姜珥白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林凌嘚瑟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姜珥微笑:“给你三秒钟,说不说?” 杀气袭来,林凌一秒坐直身体,严肃道: “我没记错的话,衣柜里还放着一条裙子,和你尺寸差不多,你可以先换上。” 姜珏依言拉开柜门,里面果然挂着一条白裙子。 “这是谁的?”姜珥道,“不会是你妈妈以前的衣服吧?” “你想什么呢。”林凌道,“这间客房是程芷从前住的,那条裙子也是她的,不过估计她自己都忘了。” “这是程芷的?” 姜珥诧异。 这么素净的颜色款式,和程芷平常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实在难以想象,她穿这条裙子的模样。 “她以前每个暑假都会和我一起来这里避暑,”林凌耸肩,“不过从高一开始,她就不来了。” 姜珥心中了然。 高一,正好是他们认识文惜月的时间。 “行了,赶紧换上吧。” 林凌懒洋洋道,“我现在这样不太方便被人看见,就不过去了,你们吃好喝好,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就报我的名字,别客气,反正报了也没什么用。” 确实要来不及了,从这里去主会场还要一段路程。 姜珥没有再啰嗦,拿着衣服去了隔壁房间换上。 “脏衣服扔那儿吧,会有人来收拾,明天我给你顺手带学校里去,不用谢。”林凌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姜珥便扔下本来抱在怀里的衣服,推门而出。 “你和程芷认识多久了?”她问林凌。 林凌斜斜靠着柱子,想也不想: “刚出生没多久就认识了,怎么了?” “按你说的,你和程芷认识了这么多年,那为什么你会不相信她呢?”姜珥道。 林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文惜月摔伤腿那件事。 “那是你不清楚情况。”他不耐道。 “我只知道,你和程芷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认识文惜月几个月,你居然信文惜月不信程芷。”姜珥摇头,“居然还为了她和程芷绝交,简直离谱。” 林凌立即辩驳:“可我是亲眼看见的,她推了文惜月,从楼梯上。” 姜珥:“不能是借位?” “谁会冒着摔断腿的风险去冤枉另一个人?”林凌反问。 姜珥叹气,“有的时候,人太过于单纯,就会变成蠢。” 她道:“林凌,你真的很蠢。” 说完,她拉过满脸茫然的姜珏。 “走了。” 身后,林凌忽地大声道: “你就是对她有偏见!” 姜珥气到无语,背对着他用力竖了个中指,“偏见你大爷!” 回到主厅,宴席刚好开始,大部分人都落了座。 姜爸爸和姜妈妈满脸焦急,眼神不断往周围巡梭,看见入口处的姜珥两人时,总算松了口气,对他们招招手。 两人一路猫着腰过去,低调坐到他们身边。 “去哪里了?”姜妈妈忧心忡忡,“怎么不接电话?还有你的衣服,为什么换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去园子里玩儿了,手机开了静音,”姜珥小声道,“衣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了泥才换的,这是我同学的,她今天也来了。” 姜妈妈忙问,“伤到哪里了吗?” “没,就弄脏了衣服而已。”姜珥道,“真没事,放心。” 姜妈妈总算放心,没再继续追问。 姜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没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动声色的四处张望。 上辈子傅听寒和傅家关系不好,就连结婚傅家都没人出席,只有几个叔叔婶婶到场。 婚后就更不用说了,她连傅听寒都几乎见不到,何况是傅家人。 这么算来,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傅明河。 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正寻找着,冷不防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回头一看,是程芷。 她立刻拍拍身边的座位,“快,坐这儿。” 程芷对自己父母打了个手势,这才坐到了姜珥身边。 姜珥引着她和自己父母打过招呼后,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程芷端详着姜珥身上的衣服,显然认出了这是她曾经落下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是林凌给你的?” 姜珥生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我衣服不小心弄脏了他才让我穿的。” “原来他还记得我落了条裙子在这儿。”程芷扯了扯嘴角,冷哼,“倒是难为他那狗屎一样的记性了。” 姜珥道:“我也挺吃惊的,你原来也会穿这么素的款。” 程芷笑笑,眸中闪过几分落寞,“现在审美变了而已。” “不过你穿挺好看的,送你了。”她揽过姜珥的肩,脑袋轻轻挨着她的脑袋,没由来的叹了口气,“你说,人为什么不能一直不变呢?” 姜珥知道她是在为林凌伤心,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也有一直不变的啊,你看胖胖,他有变过吗?” 程芷想了想,赞同道: “也对,我从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傻样。” “你们怎么认识的?”姜珥好奇道。 “他被人笑话体型,我那天正好心情不好,顺手帮他把那些人揍了一顿。”程芷耸耸肩,“后面他就一直跟着我,非要做我跟班,还不许我和别人说,大概是觉得和我做朋友很丢人吧。” 姜珥听完,静了一会,道: “也许他是怕你丢人呢?” 程芷:“什么?” 姜珥:“我觉得,他担心会丢脸的不是自己,是你。” 程芷迷茫:“他担心这个干什么?” 姜珥想起另一个人看向她时躲闪的目光,低声道: “他可能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吧。” ------------ 第74章 这是陆景明和他的夫人,沈熹 不多时,宴会厅一阵骚动。 姜珥几人看去,原来是坐主桌的人来了。 打头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精神矍铄,身子骨看上去格外硬朗。 林凌的父亲一路小心护送在身侧,态度恭敬。 而他们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姜珥之前见过的人。 ——那名手腕缠着木珠的奇怪男人。 能和主家一起进场,身份定然非富即贵,他…… “那是帝都傅氏的总裁,傅明河。”程芷在她耳边低声道,“之前我舅舅接待的贵客,就是他。” 姜珥手中的杯子晃了晃,溢出几滴水珠,洇湿手指。 他?! 他就是傅听寒的父亲? 姜珥心中升起一阵荒谬之感。 怪不得总觉得他眼熟,原来,是因为那张脸上,有几分傅听寒的影子在。 她咬紧后槽牙。 早知道是他,刚刚在长廊那里就不该给他好脸色! 晦气。 那边,傅明河也看见了姜珥,心中对她好感犹在,微抿的嘴角也松开些许,朝她微微颔首。 姜珥却全然没了之前的友好,狠狠剜了他一眼,神色冰冷。 傅明河蹙眉不解。 姜珥已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 巧了,也是她认识的。 一个极英俊的男人单手抱着一个小孩儿,正是偏厅分她零食吃的陆西一小朋友。 男人的另一只手紧紧牵着一个长发女人,两人时不时耳语几句,女人低头浅笑,纤长睫羽微弯,两颊酒窝深深。 程芷继续为姜珥介绍道:“那好像是帝都SL集团的总裁陆景明,旁边的是他夫人沈熹,听说他们老家就是风城的,以前还一起在这边上学。” 她这么一说,姜珥也有了点印象: “原来是他们,星海的那堵优秀毕业生墙上,到现在还挂着他们的合照呢,据说本来只有陆景明可以上去,但他非要拉着沈熹一起,不然就拒绝拍摄,学校实在拗不过他,这才破了例。” 程芷笑道:“差点忘了,你之前在星海上学。” 姜珥弯弯嘴角,掩饰性喝了口水,抱怨道:“什么时候上菜啊?我饿了。” “别急,按照我的经验来看,还得‘简单讲两句’,”程芷从包里找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黑巧克力,“吃了垫垫肚子。” 姜珥剥开糖纸,台上也果然开始‘简单’讲两句了。 她魂飞天外的听着,一口把整个巧克力球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差点嚼不转。 程芷:“……你能不能淑女一点,一口一口咬着吃有那么难吗?” 姜珥:“#%%¥##¥#%¥” 塞的太满,连说话都成问题了。 程芷完全被她打败,“行了,闭嘴吃你的吧,别被噎死了。” 姜珥专心和巧克力搏斗,不忘翻开一直带在身上的小说下饭。 等台上差不多讲完了,她也咽下去了一大半。 这时,结束发言的凌老爷子扫了眼台下,目光落到姜珥身上时,双眼一亮,拿起话筒再度开口: “想必在座的都知道,我就是个教书匠,教了一辈子的书,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学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育人成才。” 他感慨道: “我注意到今天的来宾里,有一个女孩子格外的不同,就连这种场合,她也能静下心来看书,堪称手不释卷,专注到她这种程度的学生,我教了大半辈子的书,也只见过寥寥几人。” 他叹道:“这样好学的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台下的人纷纷东张西望,想要找出他口中那个好学的孩子。 程芷推推姜珥,好奇道: “是哪个神人这么装啊?你看见了吗?” 姜珥看得正起劲,慢了半拍才回道: “什么?” 下一刻,聚光灯打在了她头顶。 姜珥:“?”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然后看见了满脸欣慰的凌老爷子和同样一脸赞叹的其他宾客。 甚至有几个带孩子的客人已经在小声教育自家孩子向她学习。 姜珥:“……” 她抬手擦干净被巧克力糊得黢黑的嘴,目光逐渐呆滞。 程芷也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捂住了脸。 凌老爷子激动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来,孩子,请站起来,大声告诉所有人,你读的是哪本世界名著?!” 姜珥看了眼手上的书,表情僵硬。 姜爸爸也一脸骄傲,不由分说的把她揪了起来,鼓励道: “乖女,快告诉他们书名,千万别怯场。” 全场安静下去,等待着她开口。 姜珥的额头缓缓滑下一滴冷汗。 说,肯定是不能说的。 好在,书还在她手里,问题不大。 她正要随口胡诌一个书名,姜珏却等不及了,冷不防的一把抽过她手上的书,兴奋道: “急死了,我来念!” 说完,他想也不想,清清嗓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飞快照着上面的文字大声念道: “听好了,我姐看的是:索爱77日,霸道少爷宠我……上天?” 一句话说完,本就安静的宴会厅,更是落针可闻。 姜爸爸:“……” 凌老爷子:“……” 众人:“……” 姜珏默默把书还回去。 姜珥动作僵硬的坐下,脸色通红,恨不得当场紫砂。 旁边的程芷悄悄把椅子往旁边挪了点,努力拉开距离,装作不认识她。 万籁俱静中,凌老爷子拿起话筒又放下,如此重复两次,总算组织好语言,干咳两声: “虽然……但是……孩子这份专注力还是很难得的,将来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他说着,自己都有些不确定,问身边的几人: “你们说是吧?” 凌云志:“。” 傅明河:“。” 陆景明:“。” 沈熹:“哇,光听书名就感觉好好看!等会儿能问她借来看看吗?” ------------ 第75章 不想和舔狗说话 “有的人还活着,但她其实已经死了。”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姜珥如是总结道。 “姐,你想开点,”姜珏安慰道,“一辈子其实很短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你闭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丢人,”姜珥怒道,“还被爸爸扣掉了这个月的零花钱!!” 姜珏喏喏道:“姐,别生气了,我烤面筋养你。” 前面就是姜珏的学校,姜珥握紧拳头,“趁我没揍你之前,赶紧滚下车。” 姜珏忙不迭跑了。 等到了三中,姜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六班。 教室里来的人不多,傅听寒还没到。 正在做值日的小胖看见她,高兴道: “你病好了?” 姜珥放下书包坐好,点头: “现在吃药就行,好的差不多了。” 小胖抱着扫把,欲言又止: “我听程芷说,你昨天……” 话还没说完,姜珥沉重的打断: “不要再让我回忆那个灰色的瞬间了,好吗?” 小胖拍拍她的肩:“没关系,学校里没人知道,放轻松。” 下一刻,林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姜珥,听说你昨天丢了个大脸?” 姜珥背脊一僵。 抬头一看,林凌满脸后悔,装模作样的叹气: “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过去了,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场面,真是可惜。” 姜珥握紧拳头上前,面无表情: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鲨了你。” 林凌打了个哆嗦,讪讪道: “开玩笑,开玩笑哈。” 姜珥越想越气,磨牙: “也不知道是谁把那本书藏在书架上的,我当时要是没有拿起来,后面就什么事都没了。” 林凌诡异的沉默了。 “你来我们班干嘛?找我有事?”姜珥道。 林凌轻咳两声,把提在手上的纸袋递给她,吊儿郎当道: “喏,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让人洗好了,本少爷特意亲自给你送过来,还不速速跪下磕头感谢?” 姜珥劈手夺过,“呵呵,滚。” 林凌“啧”了一声,“你老这么暴躁干什么?能不能学学人家文惜月?温温柔柔的,多好。” 姜珥冷笑:“看来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没进脑子。” 林凌正色道:“你是不了解她才会对她产生误解,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很优秀的女孩子。” 姜珥半晌没作声。 林凌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姜珥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翻白眼: “因为我不想和舔狗说话。” 林凌:“???” 姜珥道:“你是真没救了,以后离我远点,看见你就来气。” 林凌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个人的身影,表情一变。 姜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傅听寒静静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目光落在她和林凌身上,不知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她正要和他打招呼,傅听寒已收回视线,大步走向教室后门。 林凌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他一把挡在门前,拦住傅听寒。 周围路过的人嗅出不对劲,纷纷停下脚步准备看好戏。 傅听寒脸上没什么表情,寒声道: “让开。” 林凌抬起下巴:“我就不。” 周围隐约传来一阵窃笑。 傅听寒收拢掌心,不想再和他废话,刚要动手,猝不及防的,怀里被他塞了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 傅听寒皱眉。 这是什么新想出来的侮辱人的招数? 下一秒,林凌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牛奶,虔诚的放在傅听寒手心,笑成了一朵花儿: “寒哥,早餐很重要,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不够我再去给你买。” 傅听寒:“……?” 周围的人同样满脸茫然,不明白林凌这是在闹哪一出。 林凌又道: “寒哥,以前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这句话仿佛一颗核弹炸开,在人群中引发轩然大波。 “什么情况?林凌他疯了吗?” “林凌,你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是我没睡醒,还是耳朵出问题了?咱们学校著名的死敌要和解了?” “不,他一定是精神出问题了!” “……” 听到这里,傅听寒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涟漪。 仔细看,是怜悯啊。 “你……”迎着林凌期待的眼神,他沉吟许久,方道,“出现这种症状多久了?” 林凌:“?” * 好不容易赶走林凌和围观群众,姜珥喘了口粗气,一屁股坐下。 身旁,傅听寒还在盯着桌上的包子,眉头拧成了个死结。 “这里面下了毒。”姜珥幽幽道。 傅听寒眼神一变,起身就要扔了它。 “诶诶诶,我逗你的。”姜珥拉住他,“吃吧,没毒。” 傅听寒不解的看着她。 姜珥只得告诉他真相: “我和他说了,文惜月是你妹妹。” 她心虚道: “不好意思,我当时真的忍不住,他那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太蠢了。” 傅听寒想了想,摇头,“说就说了吧,他不告诉别人就行了。” 姜珥眼睛霎时亮起来: “你真没生气?”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顿了顿,傅听寒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和林凌刚刚在门口说什么?” 姜珥把纸袋拿给他看,“没什么,他来给我送衣服,不过我估计他走着一趟主要是为了你。” 傅听寒低垂着眼,语调平稳: “你的衣服,怎么会在他那里?” “这说来就话长了,”姜珥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有多丢人。” 说着,她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用力搓搓双臂上的鸡皮疙瘩,羞耻得五官都皱成一团: “我都不敢想,以后再遇见那群人的时候我会有多尴尬。” 傅听寒看着她泛红的双颊,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一点,脸上漾开一缕淡淡笑意。 “好啊,你也笑我?”姜珥给了他一拳,气急败坏,“不许笑!” 他敛了嘴角,神态一本正经:“我没有。” 姜珥气鼓鼓的别过头,“你和他们都一样。” 傅听寒放低嗓音:“我没有嘲笑你,我笑是因为……” “因为什么?”姜珥道。 “因为……”他的声音更低,“因为我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很可爱。” 姜珥呆了呆,结结巴巴地问: “真、真的?” 傅听寒点头:“真的。” 姜珥双颊滚烫,小小声道: “那我原、原谅你了。” 傅听寒低头揪着衣襟,不知怎的,也跟着结巴起来: “谢、谢谢。” 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下来。 “对了,”好一会儿,姜珥想起另一件事,顾不得别的,忙问道,“你爸既然来风城了,他有没有私下来找过你?” 傅听寒沉默一会儿,“找过。” “那你……” “我拒绝了他。” 傅听寒偏过脸,端凝着她,眉目温柔: “我向你保证过了的,哪儿也不去。” 姜珥高高兴兴的咧开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你可要一直遵守承诺呀。” 傅听寒也笑: “好。” ------------ 第76章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你这两天没去医院,是工作很忙吗?” 午餐时间,姜珥一边排队一边问傅听寒。 傅听寒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前面的人打完饭了,姜珥止住话头,飞快上前和阿姨点了自己要吃的菜,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吃什么?我一起刷饭卡。” 傅听寒对打菜阿姨道:“和她一样,谢谢。” 说完,他赶在姜珥之前刷了卡。 姜珥无奈,“我用不着你来请。” 傅听寒从阿姨手中接过两人的餐盘,与她并肩走向旁边的用餐区域: “先找位置坐吧。” 姜珥随便指了个人少的角落,“去那儿。” 待到落座,傅听寒才犹豫着问道: “你听过SL集团和百优工作室吗?” 姜珥扒了口饭,随口道,“前面那个我知道,昨天还见到他们总裁了,后面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听寒道:“……没什么。” 红豆小镇这款游戏的收尾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这两天他之所以没去医院,是因为一直在和两家公司派来的人面谈。 两家公司态度都很好,各自开了价想要收购这款游戏的版权。 价格相差不大,常磊更属意百优,并极力劝说傅听寒同意。 ——SL集团创立时间不长,据说高层几乎都是年轻人,各方面似乎都没有老牌工作室百优那样的稳妥。 综合来看,常磊做出这样的决定,很正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听寒本能的不喜欢百优,一直在犹豫。 “说起来,陆景明还能算是我学长呢,他以前也在星海上学,属于校园传说级的人物了,昨天见到他,果然和别人说的一样稳重。” 姜珥挑着盘子里的青椒,乐道: “不过他太太挺有趣的,吃席吃到一半跑过来问我借书——就是那本让我丢了大脸的书,她看的可入迷了,陆景明叫了好几声都没把她叫动,只能抱着孩子在旁边等她看完再走。” 傅听寒脸上沁出一点笑意,“你喜欢他们?” 姜珥继续挑青椒,抽空道: “对啊,我挺喜欢的。” 傅听寒看着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餐盘,眼皮跳了跳。 姜珥不好意思道:“我不爱吃青椒。” 他没说什么,用干净的筷子将那些她嫌弃的青椒夹到自己盘子里,“吃吧。” 姜珥高兴道:“原来你喜欢吃青椒啊?咱俩正好互补,以后我的青椒都给你吃。” 傅听寒把自己盘子里的肉片夹过去:“嗯。” 姜珥:“你不吃肉?” 傅听寒:“不喜欢。” 姜珥啧啧,“怪不得你这么瘦,能长到现在这么高估计全靠基因。” 傅听寒正要说话,旁边传来林凌幽幽的嗓音: “哥哥,我也不爱吃青椒……” 傅听寒手上的筷子抖了抖。 面无表情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林凌捧着餐盘,对他羞涩一笑: “以后我的青椒也都给你吃。” 傅听寒:“……” 傅听寒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道: “滚。” 林凌:QAQ 林凌:“你还没原谅我吗?哥哥。” 姜珥忍无可忍,“你再敢叫一句哥哥,我真的会动手。” 林凌道:“傅听寒都没说什么,你别打岔。” 傅听寒平静道:“我也会动手。” 林凌:“。” 他收回自己的餐盘,斩钉截铁对两人道: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它的味道。” 姜珥无语,“你能不能离我们远点?” 林凌委屈,“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姜珥:“……我真的要动手了。” 她笑得狰狞,作势要上前,“今天我就来一段食堂血案。” 林凌迅速往傅听寒身后一躲,“你来啊,有本事把我们两个都鲨了。” 傅听寒揉着额角把他揪出来,“如果你是因为文惜月才这样的话,大可不必,我不会在她面前说你的是非。” 林凌道:“真的?” 傅听寒:“真的。” 林凌道:“那我更要对你好点了。” 傅听寒:“?” 他得意扬眉:“我这叫迂回战术,只要我爱屋及乌的对她家人好,我就不信她不会被我打动。” 傅听寒:“。” 姜珥摊手:“我说了他是全校最大的舔狗,你现在信了吧?” 傅听寒叹气,“确实。” 林凌道:“哎哎哎,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有什么坏话背着我说很难吗?非要当我面说?” 傅听寒只得道:“不用白费心思了,我和文惜月关系不好,你讨好我也没什么用处。” 林凌诧异,“你们关系不好?为什么啊?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没有为什么。”傅听寒端起餐盘,对姜珥道,“何陶那里有座位,过去吧。” “好。”姜珥立马站起来,跟他一起离开。 林凌坐在原地,满心疑惑,一扭头,刚刚跟着他过来的小弟们都坐得远远的,脸上全是惊恐。 林凌:“?” 一号小弟小心翼翼道:“老大,你是疯了吗?” 二号小弟忧心忡忡:“这次我也赞同一号的话,老大,你受什么刺激了吗?” “哥哥~”三号推推眼镜,学着林凌方才语气叫了一声。 说完,他打了个哆嗦,用力抱紧自己: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老大,你怎么能发出这种恐怖的声音?” “还是说,你已经——不是我们的老大了?” 他们对视一眼,脸色狂变,厉声呵斥道: “脏东西,离开我们老大的身体!” 林凌:“……” 他惆怅地挑了块青椒出去,第一万五千三百七十二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收这群人做小弟。 大概是因为—— 关爱智障儿童吧。 ------------ 第77章 等你爸死了,那些钱你没准儿可以分走一半 “你今天要是不去兼职的话,去我家玩儿怎么样?” 放学,姜珥跟着人流走出学校,对傅听寒道,“把文惜年也叫上,吃完饭再走。” 傅听寒想了想,罕见的没有推辞: “可以。” 正好帮她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 姜珥拉拉书包带子,雀跃道: “那我让阿姨多做两个菜。” 他刚要阻止,一名身穿西装的陌生男人走到了两人面前。 姜珥停下动作,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有事?” 男人只看着傅听寒,面无表情: “我们夫人要见你。” 姜珥瞥了眼停在路边的车,视线定在京字开头的车牌上,心中霎时明白了这个“夫人”,指的是谁。 她下意识抓住傅听寒的胳膊。 傅听寒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冷声对男人道: “告诉她,我没空。” 话落,副驾驶的车门急急忙忙打开,傅明河的助理大步走出来,陪着笑脸道: “傅……少爷,夫人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和您一起吃顿饭而已。” 傅听寒抬脚便走:“不用了。” “等等!” 他不依不饶的追上来,“我保证,就见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傅听寒脚步微顿。 “你也不想学校里有什么奇怪的流言吧?”助理扫了眼周围满脸好奇的学生,压低声音,“只需要见一面,一面就行,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傅家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傅听寒同样看了眼四周,抿了抿唇,对姜珥道: “我很快就好,你先回去。” 姜珥:“我和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助理语气客套而疏离,“夫人只请了一位,姜小姐还是先回家等着吧。” 姜珥呛声道:“万一你们没安好心呢?” 助理忍俊不禁:“姜小姐,现在是法治社会,更何况傅少爷也是傅家的孩子,我们不会对他怎样的,只是单纯的在一起吃个饭而已。” 姜珥还要说什么,傅听寒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 “不用担心。” 他与助理保镖两人上了车,黑色迈巴赫轰鸣一声,犹如离弦之箭驶向远方。 姜珥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跺跺脚,飞快拦了辆出租车: “快快快,跟上前面那辆车!” 师傅显然很有经验,一脚油门踩到底,道: “安全带系好了!” * 风城最有名的私人会所。 下了车,助理先一步在前引路,时不时说些和傅家有关的事。 傅听寒走在后面,一路无言。 两人来带一间包厢前。 助理屈指叩门,不多时,里面传来女人婉转的嗓音: “进。” 助理打开门,侧身让开位置示意傅听寒进去。 傅听寒看着面前这扇门,深吸一口气,提步迈进。 “夫人,人到了。”说完,助理关门退下。 包厢的空间很大,中心放了一张红木圆桌,四周搭建着精致的花架,又特意引活水进来造了水池,池子里漂浮着几只纸叠的小船,随着涟漪微微晃荡。 占了一面墙的落地窗前坐了一个女人,背对着傅听寒,看不见模样。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得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 傅听寒呼吸一滞,表情一片空白。 “很像吧?”面容柔美的女人对他微微一笑,“我和你的母亲。” 傅听寒霎时回过神,胸膛急促起伏。 “坐吧。”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你爸还有一阵才能过来,要是饿了也可以先开饭。” 傅听寒静了静,拉开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下。 傅夫人笑了一声,“坐那么远,听得见我说什么吗?” 傅听寒极力不去看她的脸,开门见山道: “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傅夫人斜靠着扶手,托腮看他,却是答非所问: “这样看来,你比我亲生的孩子,倒还要像我一点呢。” 傅听寒攥紧手,“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 傅夫人“噗嗤”笑地前仰后合,“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吧?” 傅听寒没有说话。 停了停,傅夫人收起笑,直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很抱歉,我和你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们只是恰好长得相似,仅此而已。” 说完,她倏地讥笑: “你妈当年就是靠着这样一张脸勾引了傅明河,你不知道吗?” 傅听寒脸色一变,起身欲走。 “好啦,放轻松,我今天不是来追究这些陈年旧事的。” 傅夫人端着酒杯坐到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神态亲切,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他的错觉。 她问傅听寒:“你想回傅家吗?” 傅听寒手攥得更紧,“我不会回去,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傅夫人自顾自道: “傅家很有钱,你如果回到傅家,等你爸死了,那些钱你没准儿可以分走一半,如何,想回去吗?” 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你如果担心的是这个,你可以放心,那些钱,我一分也不会要。” “那怎么能行。” 傅夫人放下酒杯,拉起他的手,含笑道: “你身上毕竟流着傅家的血,回去吧,以后你就是傅家的大少爷,我们可以对外宣称你在国外长大,有这样一张像我的脸在,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傅听寒硬生生拿开她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起身,“你还没见过你弟弟吧?” 傅听寒道:“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 傅夫人道:“但你父亲可不是。” 说完,她拍拍手,扬声道: “带敏言进来。” 包厢门应声打开。 助理领着约莫十岁大的男孩儿出现在门口。 男孩儿生得五官精致,比起傅夫人,模样更像傅明河多一些,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傅夫人上前牵着他的手,领着他一步步走到傅听寒面前,微笑示意: “叫哥哥。” 傅敏言正眼也不看傅听寒一眼,满脸抗拒,尖声道: “他才不是我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我爸和外面的贱人生的,他就是个野种!野种!” 包厢内的空气霎时冰结。 傅听寒冷眼看着歇斯底里的傅敏言,垂眸站起身,“我先走了。” “等等!”傅夫人拉住他,“你爸爸很快就到了,至少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你再走,好吗?” 傅听寒挣开她,嗓音彻骨的冷,“傅夫人,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傅夫人坚持:“再等等,吃完这顿饭,我保证不会再来纠缠你。” 傅听寒不置可否,用力拉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身形一顿。 ------------ 第78章 你又找到我了,姜珥 门外,男人神色冷淡,身上的西服剪裁得当,连一丝褶皱也无。 他看着傅听寒,本要推门的手缓缓放下,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对方。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定格。 过了几秒,傅听寒收回视线,没有多说什么,往旁边错开一步,大步离去。 傅明河望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恍惚一瞬。 这个孩子好像……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 直到傅听寒消失在视野中,他才转过头,目光落到包厢内的母子身上。 “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 傅夫人让助理带走哭闹不休的傅敏言,端起自己的酒杯,将里面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末了,还嫌不够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整杯,不顾傅明河的阻拦,一口气喝光。 她擦擦嘴角,讥讽道: “倒是你,见到自己大儿子,没什么想说的?” 傅明河没由来的烦躁,用力扯松领口: “我说了,这件事我会看着办。” “你会看着办?”傅夫人冷笑,“那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找到他了,却一直不告诉我?” “怎么,是舍不得了?”她道。 傅明河沉默两秒,“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傅夫人抓住想要离开的他,眼里泪光莹然: “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活下去而已,你舍不得他,难道就舍得我们敏言去死吗?” 傅明河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嗓音: “只是血型一样,他不一定能救敏言。” “那就让他去做配型!” 傅夫人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在熨烫齐整的西装上扯出几道深深褶皱,语无伦次道: “既然血型一样希望已经很大了不是吗?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医生说了,能配上的概率很大的。” 傅明河再次沉默。 傅夫人指节泛白,眼泪涌出眼眶: “医生说了,如果不做手术,敏言活不过十八岁。” “我只是想要他傅听寒的一颗肾而已,既然他破坏了我的家庭,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吧?甚至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只要他答应救我的敏言,”她脱力跌坐在地上,哽咽道,“傅氏的继承权我们也可以不要!” 傅明河眉间涌上几分疲惫,“我已经在让人找合适的肾源了,再等等。” “等不到的。”傅夫人捂住脸,语气绝望,“AB型RH阴性血除了亲人以外,能找到匹配肾源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 “算我求你了,”她对傅明河道,“让傅听寒去做配型吧。” * 来时还是艳阳天,走时却已乌云滚滚,天气转变得令人猝不及防。 会所门口,傅听寒抬头看了眼天空。 “喂!” 傅敏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漠然回首。 穿着讲究的男孩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恶毒: “不要妄想回到傅家,那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只是我爸当年犯的一个错而已,懂吗?” 傅听寒没搭理他。 傅敏言跳下台阶,拔高了音量: “要不是你妈当年勾引了我爸爸,我爸爸的人生怎么可能会有你个污点?!你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 傅听寒脸上涌出浓重戾气,一把攥住他领口,声音冷得吓人: “不许,再提我妈。” 傅敏言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个野种!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爸一定会杀了你!我妈也不会放过你的!” 傅听寒眼里没什么温度:“你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骇人,傅敏言一时被吓住,忘记了挣扎,控制不住的发抖。 跟出来的助理看见这一幕,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忙不迭道: “住手,快住手!” 他强行分开两人,急的满头大汗: “我说两位少爷,咱们有事好好说,别动手成不成?” 傅听寒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他却匆匆追上去,表情有些尴尬: “需要我安排车送您吗?快下雨了,这段路打不到车,也没有公交地铁什么的。” 傅听寒摇摇头,沉默的离开。 助理看看他,又看看满脸怨毒的傅敏言,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天边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 傅听寒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校服早已湿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沥着水。 寒意深深,随风沁入四肢百骸,再一点点结冰,冻住了周身的血液。 连呼吸似乎也带着冰碴。 周围的路人行色匆匆,唯独他动作缓慢,眼里没什么焦距,宛如一具木偶,只是循着本能向前走着。 “傅听寒!” 嘈杂雨声中,隐约有人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格外耳熟。 他反应慢半拍的停下。 蓦地,一把浅粉色的雨伞高举过他头顶,竭力替他挡住风雨。 他艰难转动眼珠,向下看去。 少女满脸焦急,一张嘴张张合合,不停说着什么。 “……” 仿佛时光倒转,傅听寒好像再次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屋檐下,风雨飘摇,小女孩带着粉色雨伞出现,站在了躲在角落里的他面前。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迟钝的出声: “……姜珥?” “是我。” 见他终于说话,姜珥松了大大的一口气,抱怨道: “这边路也太绕了,我不小心跟丢了车,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你是傻子吗?下雨也不知道先找地方躲躲,到时候生病……” 话未说完,她猛地被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愣住,手上失了力,雨伞向一旁倾倒,大雨瞬间浇下,打湿两人的发。 少年额头轻轻抵在她颈侧,嗓音喑哑: “你又找到我了。” ------------ 第79章 哪怕是死,我也会赶去与她宣誓 幽暗的楼道内,傅听寒打开铁门,对姜珥道: “进去吧。” 姜珥有些拘谨,“还有其他人在家吗?” 傅听寒道:“这个时间只有文惜年在家。” 她放下心,抱着书包走进去,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出租屋。 平心而论,很简陋,甚至桌子还瘸了只腿,椅子也只有三张,连多余的一张都没有。 但收拾的很干净,地板上一点污渍都没有,拖得锃亮。 房间里的文惜年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她后满脸诧异: “姜珥姐?你怎么来了?” 姜珥讪讪道:“我淋了雨怕回去挨骂,借你家洗个热水澡,把衣服烘干就走。” 说完,她问傅听寒:“要换鞋吗?” 傅听寒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全新的男士拖鞋: “只有这个是新的。” “没事,大了点而已,能穿就好。”她毫不在意,脱了白色帆布鞋,踩着长出一截的拖鞋走进客厅,把书包放在桌上,“这就是你家啊,怎么只有两个房间,不是住了三个人吗?” “我和文惜年共用一个房间。”傅听寒换完鞋,找了自己干净的T恤衫递给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会感冒。” 姜珥接过,“我先洗个澡吧,卫生间在哪里?” 傅听寒抿紧了唇,又去为她找了干净的毛巾,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在那边。” “好。” 姜珥趿拉着鞋进去。 热水浇下,驱散一身的寒意,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 架子上放了两排洗漱用品。 左边是超市货架上最普通的洗发水,右边是某国际大牌,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想也不用想,傅听寒用的是左边的。 姜珥有些奇怪。 文惜月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洗发水?难道她也在外面做兼职? 老旧的淋浴头有些不好用,出水量时大时小,她怕等会儿彻底停水了,没多深想,挤了一泵傅听寒的洗发水,匆匆洗了一下就关了开关。 擦干身体,她换上傅听寒的白T黑裤。 傅听寒个子高,他的衣裳裤子对她来说都太大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活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裳。 她只能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提着裤头,生怕掉下来,“你有皮带吗?我这得扎一下才行。” 傅听寒也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正擦着头发,几缕额发湿漉漉的垂在眉间,略微挡眼。 听见姜珥的声音,他抬起脸,看见她时,呼吸一顿。 姜珥又道:“没有皮带鞋带也行。” 傅听寒极力移开视线,起身给她找来一根鞋带。 桌上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他道: “姜汤,喝了可以暖身体。” 姜珥点点头,系好裤腰端起碗,“你不喝吗?” 傅听寒:“我喝过了。” “哦。” 姜珥垂下眼睫,一口气喝完,发出一声喟叹,“活过来了。” 傅听寒凝着她嘴角溢出的水痕,飞快抽了张纸递过去,别开了脸: “擦擦吧。” 说完,他起身去收拾了她换下的湿衣服,叫来文惜年,递给他几张纸币: “去马路对面的干洗店烘干,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文惜年匆匆接过离开。 屋子里只剩姜珥与傅听寒两人。 她突然摸摸他的手背,“你手好凉,要不也去洗个热水澡吧?” 他指尖颤了颤,烫到了似地缩回手: “我不冷。” 姜珥小声道,“可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好像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去了。” 傅听寒揉揉眉心,找出吹风机,对她招手: “过来吹头发。” “哦。”姜珥搬着椅子坐过去,难得乖巧,“吹吧。” 傅听寒本要递给她的手一顿,几秒后,收回手,为吹风机插上电。 刺耳的轰鸣声里,他指尖小心拂过少女湿润的发丝,眸中漾起一圈圈温柔涟漪。 姜珥微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他放下吹风机,道: “好了。” 姜珥打了个哈欠,“这么快啊。” “嗯。”他温声道,“饿了吗?冰箱里还有上次包的馄饨。” 姜珥瞬间清醒,一连声道: “饿了饿了饿了。” 傅听寒笑了一声,转身去厨房。 她跟屁虫般跟在他身后,碎碎念道,“我要吃十个,不,二十个。” 水开,傅听寒数好馄饨数量下了进去,又去了料理台调汤底。 厨房太小错不开身,姜珥只能扒着门框站在门边。 她看着系着围裙,沾了满身烟火气的傅听寒,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前世她和傅听寒结婚后关系好点就好了。 这样,她就能天天吃到他做的小馄饨了。 “叹气做什么?”傅听寒扭头看了她一眼。 姜珥道:“我只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厉害,人聪明,还会做饭,性格也很好,以后要是谁嫁给你,一定会很幸福吧。” 他切葱花的手一顿,嘴角弯了弯,道: “是吗。” “当然啊。” 说到这里,姜珥语气稍微变了变,冷笑道: “只要你不会在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消失,并且被新婚妻子看见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会很幸福的。” 傅听寒:“……” 馄饨浮起来了,他用勺子拨了拨,挨个儿盛出来。 “我不会的。”他道。 姜珥哼哼两声:“那可说不准。” 傅听寒垂眼,语调平静: “如果我将来有幸能娶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哪怕是死,我也会赶去与她宣誓。” 姜珥怔了怔。 回过神来,她莫名有些紧张,轻声问道: “那你心里那个人,是谁呢?” 傅听寒捏紧勺子,缄默不言。 姜珥突然就没了勇气问下去,掩饰性的干笑两声,“我帮你端一碗出去。” “烫。”他下意识捉住她的手。 姜珥动作停下,抬头看他。 两人靠的极近,彼此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缠在一起,出自同一款洗发水,青柠味的。 她望着傅听寒沉静如海的眼眸,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欢快的手机铃声打破停滞的空气。 傅听寒缓缓放开她,提醒道: “你的电话。” 姜珥反应过来,匆匆去了客厅。 电话是姜爸爸打来的,得知她是在傅听寒家里玩儿后,很是放心,只叮嘱了几句便挂断。 她握着手机,努力平复不太对劲的心跳。 傅听寒端了两碗香气四溢的馄饨出来,递给她一把勺子,“吃吧。” 碗里不多不少,正好二十颗。 姜珥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搅了搅,“不用等文惜年吗?” “他的那碗在厨房,等他回来了再煮。” “哦。” 过了一会儿,姜珥倏地问道: “我能问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听寒看着面前的馄饨,半晌才道: “我看见他了。” “哪个他?” “……我的亲生父亲。” 姜珥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我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我一直想象不出他的模样,直到今天,我看见他,他就站在我面前,很近,又好像很远。” 傅听寒嗓音艰涩,“我还见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妻子和我妈……长得很像。” 姜珥咬牙,“只是巧合而已。” “如果没有我,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他忽地抬头,眼尾通红,“姜珥,为什么我会是一个私生子?” 他的语气是浓重的迷茫: “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家?” ------------ 第80章 今夜我爱你 “……” 姜珥深吸一口气,放下勺子,走到他身边。 她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弯腰直视他的眼睛: “没关系的傅听寒,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家。” 她道: “一个普普通通,很平凡很平凡,但又幸福的家。” 傅听寒眸底通红,黝黑的瞳仁里一丝光也无,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可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姜珥听见了,双手捧起他的脸,“你有。” 她语气坚定:“你这么好,当然有资格幸福。” 傅听寒怔怔的看着她。 受到蛊惑一般,他不受控制的开口: “姜珥,如果我说,我心里的那个人是……”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文惜年的询问声: “你们——这是在?” 傅听寒陡然清醒过来,方才心里那点孤勇顿时烟消云散。 他咽下了未说完的那几个字。 文惜年抱着洗好烘干的衣服走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梭,注意到傅听寒通红的眼眶,素来冷着的脸微微变了表情,问道: “出什么事了?” 姜珥收回手,站直了身体,有点尴尬的解释道: “没什么,你哥他眼睛进东西了,我帮他看看。” 文惜年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把衣裳递给她,“去换回来吧。” 姜珥接过,推开他们房间的门。 灯光亮起的时候,她小小的愣了下。 ——这里的空间大概只有她半个衣帽间大。 靠墙摆放了一张上下床,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 另一面墙摆放了一张书桌,上面满满当当的书与笔记,但都收纳得很整齐,半点不杂乱。 她抿了抿嘴,没有多看,反手关好门,换好了衣裳。 临走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抹粉色,她脚步一顿。 上前拿起一看,原是一把小小的雨伞。 伞布在时光洪流的冲刷下已经微微褪色,成了极淡的粉。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幼儿园时借给傅听寒的那一把。 “……他居然还保存着。”姜珥喃喃,“该有十三年了吧?” 那当时扔掉的那只小恐龙…… 姜珥轻手轻脚把伞放回去,一面唾弃自己仿佛小偷一样不道德的行为,一面不受控制的拉开书桌抽屉。 第一个抽屉,没有。 第二个抽屉——锁住了。 她瞟了眼桌面,透明的储物盒子里果然躺着一把钥匙。 “钥匙放这儿,这锁能防得住谁?”她扶额。 拧开锁头,她缓缓拉开抽屉。 里面躺着两只小木雕和一张纸条。 一只是前些天她送给他的,另一只—— “……好丑。”姜珥不忍直视,“不怪当年别人笑我,这做的是真的丑。” 这么丑不拉几的玩意儿,傅听寒居然也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姜珥摇头又叹气。 看来这孩子的审美还有待提高。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夜——】 写到‘今夜’两个字后,笔势顿住,无疾而终。 姜珥看着沁了水渍的墙壁,陷入沉思。 “好像……是挺潮的。” “还怪写实的嘞。” 她把纸条放回原位,重新上锁放好钥匙,哼着歌推门出去。 傅听寒在厨房替文惜年煮馄饨,文惜年坐在桌边剥糖炒栗子。 “这哪儿来的?”姜珥眼巴巴的看着。 他把剥开的栗子放到她面前,难得有些局促: “回来的路上买了两袋——这个给你吃。” 姜珥眼睛瞬间亮了,“谢谢!” 文惜年剥板栗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姜珥忙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可以剥,你吃你自己的就行。” 文惜年这才停下动作。 等吃完饭姜珥要走时,他板着脸把剩下半袋板栗递给她,默不作声的回了房间。 打开纸袋一看,里面的板栗都已去了壳,只剩黄澄澄的果肉。 “谢谢你呀!”反应过来,她高兴的冲房间喊道。 房间里,心不在焉翻着书的文惜年指尖一顿,嘴角勾起来一点。 “走吧。”傅听寒道。 姜珥飞快换了鞋,跟着他出门下楼。 雨势小了很多,但仍需要撑伞。 他们只拿了一把伞,傅听寒个子高,要想遮住他手必须举起来,姜珥嫌累得慌,把伞丢给他: “你来撑。” 傅听寒:“嗯。” 安静的夜晚,只有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在地上汇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斑驳的水面倒映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以及两人肩并着肩的身影。 姜珥玩心大,故意去踩地上的水坑,惹得裤脚又湿了一片。 傅听寒拉不住,索性随她去了,只是雨伞不住的朝她倾斜,自己湿了半边身子也浑然不觉。 还是姜珥先发现,“呀,你肩膀都湿透了。” 傅听寒淡声道:“你的裤脚也湿透了。” 姜珥不敢再乱动,把伞推回去一些,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你明天不会感冒吧?” “不会。” “这可说不定。” 她道,“你看上去挺脆皮的,还是买袋感冒灵预防一下吧。” 傅听寒无奈:“我回去会买的。” 姜珥放下心,拉拉书包带子,好奇的东张西望。 头上的伞不知不觉又倾了过去。 傅听寒偷偷凝着她的侧脸,眉间漫开一点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脚下的步子慢了下去。 姜珥毫无察觉,配合着他降下速度,拉拉他衣摆,兴高采烈的指着前面: “你看,雨溅在地上的时候真好看。” 傅听寒仍旧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 “嗯,确实,很好看。” ------------ 第81章 我以为他是哪个医院的病人,报警把他抓走了 目送姜珥上了车,傅听寒转身回家。 路还是来时的那条路,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空落落的。 他摇摇头,加快脚步,回到那栋居民楼。 奇怪的是,出租屋的门没关。 里面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他推开半掩的门,看见满脸寒意的文惜月,脚下的步子停住。 “姐,别生气了,吃栗子。”文惜年把那袋特意留给她的板栗递过去,努力对她笑笑,“我已经剥好了,还热着。” “啪——” 文惜月一把挥开他的手,橙黄的栗子滚落一地。 文惜年身形僵住,慢慢蹲下身去捡。 “怎么了?”傅听寒问他。 “我和姐说了姜珥姐来过的事……”文惜年低声回道。 文惜月拔高了声音,头一次这样失态: “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家里来?让她看见咱们住在这里你们很骄傲是吗?!” 傅听寒深吸一口气,“她只是来避雨。” “姜大小姐避雨用得着来这里?你还真是上赶着丢人啊。”文惜月冷笑,“你和她说了我们的关系了吧?”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傅听寒反手关上门,隔绝邻居探头探脑的打量。 “当然不能说!” 文惜月彷徨道,“她会告诉所有人,到时候全校都会知道我和你这个聋子是兄妹,知道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富裕的家庭,所有人都会来笑话我的!” “……” 傅听寒换完鞋,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文惜年,示意他先回房间。 文惜年看看他,又看看文惜月,肩膀一寸寸耷拉下去,低着头捧着几颗捡起来的栗子进去了。 傅听寒取来扫把打扫地上的狼藉,淡声道:“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文惜月脚尖重重碾碎一颗栗子,脸上涌出几分恨意,“你就这么喜欢她?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拿来讨好她?” 傅听寒放下扫把,直视她双眼: “我喜欢她,与你无关。” “鹿池是这样,林凌是这样,现在连你和阿年,也要为了她放弃我。” “为什么?她姜珥到底有什么好的?!” 文惜月红了眼,泪珠一串接一串的滑下: “我就这么不如她吗?” 傅听寒静静凝着她,片刻后,越过她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是我们放弃你,是你放弃了我们。” 文惜月忽地拉住他的手,哽咽道: “你要丢下我们了吗?放学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那辆车,还有那两个穿西装的人……” “是你那个有钱的亲生父亲派来的对吧?他要接你走了吗?”她语无伦次的问道,“你会带我和阿年一起走吗?” 傅听寒挣开她的手,“我会走,但不是现在,不是和他。” 文惜月脸色愈发苍白。 “等你们成年,”他平静道,“我会给你们留一笔钱,然后从此与你们再没有半点瓜葛。” 文惜月后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真的要抛弃我们?” “你忘了我爸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文叔托我照顾你们,我做到了。”傅听寒一字一顿道,“哪怕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我也把你们供养到了现在,我没有哪里对不起文叔。” 文惜月充耳不闻,只咬牙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这个家了吗?” “傅听寒,你别忘了我爸是因为谁死的,又是谁让我和阿年变成了孤儿,你欠我的,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话毕,她冲进卧室,重重摔上门。 疲惫潮水般涌来,傅听寒捏捏眉心,捡起倒在地上的扫把,继续打扫。 倏地,文惜年开门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傅听寒道:“都听见了?” 文惜年:“嗯。” “想走的时候就走吧。”他轻声道,“以后我会照顾我姐。”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接过傅听寒手上的扫把,垂眸扫起那些被踩的粉碎的栗子。 “下半辈子为自己活一次。” 傅听寒怔住。 * “好好的突然体检干什么?” 风城私立医院,姜珥拿着检验单,望着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一阵头疼。 “这不是运动会快开始了吗,”小胖解释道,“听说隔壁市有学生比赛中途猝死了,咱们学校怕会发生类似的事,才特意让我们来做体检的。” “那让比赛的那些人去不就行了,关我们什么事。”姜珥吐槽。 小胖:“据说是校长拉到冤大头赞助了,一个也是做,一百个也是做,干脆就都给检查一遍,也算是给那些家境普通没条件年年体检的学生们一个福利了。” “而且三个年级的班级每天分批轮着来,其实人没那么多的。” 姜珥无奈,“行吧。” 说完,她环视四周,奇道: “怎么没看见傅听寒?” “他还在上一个检查项目那里呢,”小胖道,“估计人有点多,还没轮到他。” 姜珥道: “行吧,那我等他做完了一起走。” 可一直等到所有学生都做完了体检,傅听寒还是没出现。 她有些坐不住了。 刚走到电梯前准备上楼,下一刻,电梯门打开,身形瘦削的少年从里面走出。 “你怎么这么慢啊?”她松了口气。 傅听寒扔掉按压血管针口的棉签,“你们都好了?” “早好了,就剩你一个。”姜珥探头看了眼他胳膊上明显比自己要多的针眼,“你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傅听寒把手上一沓报告单拿给她看,“正好外省有一个耳鼻喉科的专家来这边开会,医院特意安排了我去面诊。” 姜珥接过,粗粗扫了一眼,视线在肝肾功能检查那一项上停留几秒,心中划过几分异样感,但很快被另一张报告单吸引了注意。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她问傅听寒,“是做人工耳蜗手术就能恢复听力的意思吗?” 傅听寒:“嗯。” “太好了!”姜珥高兴道,“那你以后就不用戴助听器了。” 傅听寒:“你怎么知道手术一定能成功?” 她得意的扬眉,“因为我能未卜先知。” 傅听寒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那你什么时候手术啊?”她道,“手术费我可以让我爸先借你,等你将来工作了慢慢还就行。” 傅听寒犹豫了几秒,避开了上一个问题,只道:“钱的事我自己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姜珥只当他在嘴硬,没忍心戳穿他:“那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就行。” “嗯。” “我们去吃东西庆祝一下吧?”她雀跃道,“我爸老说以形补形,今天抽了这么多血,咱们去吃鸭血粉丝汤怎么样?反正下午放假不用去学校,我们可以吃完玩儿一趟再回家。” 傅听寒拎过她的书包提在手上,“你决定就好。” 姜珥上网搜了一圈风城美食探店,兴奋道: “我们去这家吧,评论里都说这家好吃,还是二十年的老字号。” “等下,我手机只有百分之十五的电了,”她想起什么,“你手机呢?咱们加个好友,我把那家店的地址发你,你来开导航,我省点电。” 傅听寒道:“我没有手机。” “怎么会,”姜珥道,“我爸不是派人给你送了手机吗?” 傅听寒:“……” “那个拿着三部手机的黑衣人,是你爸派来的?” 姜珥:“蛤?” 傅听寒:“我以为他是哪个医院的病人,报警把他抓走了。” 姜珥:“……哈哈,小伙子还挺有公德心。” ------------ 第82章 为什么还要拉踩一个无辜的帅哥? “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出了手机店,姜珥诧异道,“居然真的说买手机就买手机?” 社交软件下载完毕,傅听寒低头填写她的好友备注,“有了就能联系你了。” 姜珥点头:“那倒是,不然多不方便,我之前想找你问数学题都问不到。” 说着,她有点担心,“不过你钱还够用吗?” “够。”傅听寒认真道,“我现在有很多钱了。” 姜珥搓搓双臂,“咦,你这笑话好冷。” 傅听寒:“……真的。” “啊对对对,”她敷衍道,“你存款百万行了吧。” “我真的有一百万。”他道。 姜珥“啧”了一声,“行了,差不多得了,骗骗我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进去了。” 傅听寒默默点开余额。 姜珥随意瞥了一眼,等数清楚后面那串0后,表情倏地凝固。 等回过神来,她左右看了看,飞快捂住他的手机,把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 “你——”她满脸严肃,“是不是干了什么涉及刑法的事?” 傅听寒:“?” 姜珥直截了当的问:“你抢银行了?” 傅听寒:“。” 姜珥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电信诈骗?” 傅听寒:“……” 姜珥忧心忡忡,“涉案金额这么大,万一被抓了你得判几年啊?不会要蹲一辈子局子吧?” 傅听寒:“我——” “我就说你最近怪怪的,你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她恨铁不成钢,“要是没钱了可以和我说啊,为什么要做这种违法的事?你知不知道……” 不等她说完,傅听寒一把捂住她的嘴,终于有了说话的空档: “我没有。” 他解释道:“没有抢银行,也没有电信诈骗。” 姜珥:“唔唔唔唔?” 他道:“我和SL签了合同,卖了一样东西给他们。” 姜珥:“???” 她扒拉下他的手,惊道:“是我知道的那个SL?你卖什么了?” 傅听寒有点紧张:“一个游戏的版权。” 姜珥:“……” 她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傅听寒,蓦地回想起上一世,那时候傅听寒貌似就是干这一行的,据说干的还很不错。 ——不然也给不起她每个月三百万的生活费。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就开始崭露头角了。 她脑子里大概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摇头感叹: “你让我感到陌生。” 傅听寒:“……?” 姜珥痛心疾首:“这就是朋友背着我发财的感受吗?果然,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以后咱们还是适当保持一下距离吧,我要修护一下我濒临破碎的自尊心。” 傅听寒满脸无措。 姜珥“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我开玩笑呢,被我吓到了?” 傅听寒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姜珥勾住他肩膀,“不逗你了,既然你发财了,那今天这顿饭得你请!” 他被她拉低了身子,踉跄着跟上她的脚步。 “你好好走路,会摔跤。” “我就不就不就不。” …… 鸭血粉丝汤开在一条古朴的老街。 两人抵达的时候还没到饭点,人不算很多。 姜珥点好餐,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好,拿出手机拍照给家人报备。 拍着拍着,镜头从窗口悬挂的晴天娃娃移到了她对面。 傅听寒正坐在那里,背后露出一抹街边瓦蓝的天空,头顶的风扇呼哧呼哧转动着扇叶,微风徐徐吹动着他额前碎发与身侧衣角。 少年低头倒水,长睫安安静静的垂在眸底。 姜珥看着看着,忽地心神一动,叫道: “傅听寒?” 他应声抬眸。 是极漂亮的一双眼睛。 姜珥按下快门键。 少年与风皆定格在这一刹那。 “我拍的真好。”她喜滋滋的把手机递过去,“原来我还有这个天赋呢,你要不然给我做模特好了,以后我朝摄影师这个职业发展发展,没准儿咱俩前途一片光明。” 傅听寒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抿了抿嘴角,低声道: “我不好看,你找别人做模特吧,效果会更好。” 姜珥:“?”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难以置信道,“还是说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我夸你?” 傅听寒:“我不是……” 姜珥伸手揪了把他的脸,拧眉:“你要是去夜店当男模,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点你,你还觉得自己丑,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傅听寒呆呆的眨了眨眼,“好……看吗?” “好看,”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道,“起码比林凌那小子好看,同一家夜店你当头牌他只能当第二。” 傅听寒被夸得晕乎乎的,耳垂染上一抹胭脂般的颜色,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压下去,又翘起。 “我说……”斜刺里忽地传来少年幽幽的嗓音,“你夸他就夸他吧,为什么还要拉踩一个无辜的帅哥?” 姜珥一激灵,顺着声音看去。 戴黑钻耳钉的蓝发少年正坐在几步远的地方嗦粉,脸上怨气比鬼深。 姜珥:“……” 哦豁,说别人坏话结果被当事人旁听了该怎么办? 凉拌,西红柿炒鸡蛋。 ------------ 第83章 你说我等下去染个绿毛怎么样 说话间,点的菜上齐了。 顶着某人的死亡凝视,姜珥实在吃不下,“啪”地放下筷子,“你再瞪我一个试试?” 林凌幽怨道:“你背后说我坏话,还不许我瞪你?” 姜珥敷衍道:“那我和你说对不起行了吧?” 下一刻,他端着自己的碗火速坐了过来,“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本少爷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姜珥:“?” “你坐过来干什么?” “大家都是朋友,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吃你一口菜怎么了?”他理直气壮的捞了块鸭血。 姜珥脑门青筋突突直跳:“谁跟你是朋友?赶紧滚。” 见状,林凌把目光移到了傅听寒身上,一开口,“哥”字还没落地,就被他面无表情的打断: “要是再敢那样叫我,你就马上消失在我面前。” 林凌立马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他放心,随后埋头哐哐猛吃。 眼看自己特意点的小菜一样接一样消失在他的深渊巨口中,浓重的危机感袭来,姜珥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拿起筷子猪嘴夺食。 “你撒手,这是最后一只鸭腿了!” “你再点两只,这只给我先吃。” “啊啊啊上面沾上你的口水了,我要杀了你!!” …… 兵荒马乱中,傅听寒端起面前的汤小口啜饮,与身边硝烟弥漫的画风极度割裂,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唔,好喝。 * 吃饱喝足,林凌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的剔着牙,对两人道: “多谢款待啊。” 满脸怨气的人变成了姜珥:“要真想谢谢我们就赶紧滚。” 林凌:“啧,老这么暴躁干什么,吃枪药了?” 结完账,傅听寒对姜珥道:“我们走吧。” 姜珥狠狠剜了林凌一眼,跟着傅听寒走出餐馆。 谁料一回头,蓝发少年吊儿郎当的缀在几步远的地方,完全没有半点离开的迹象。 姜珥忍无可忍:“不是,你老跟着我们干什么?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去工地上把砖挑了成吗?” 林凌扬眉:“这马路你家修的?谁说我跟着你们了?顺路不行?” 姜珥立马拉着傅听寒让出路:“行,那你先走。” 林凌呛声:“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姜珥深吸一口气,对傅听寒道:“怎么办,我好想打人。” 傅听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转向林凌: “你到底有什么事?” 林凌不太自然的咳嗽两声,“也没什么,就是月月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一直不肯理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我想问问你,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姜珥总算逮到机会,当即打开嘲讽技能:“她是第一天不搭理你吗?她难道不是一直都不搭理你吗?” 林凌:“……” 扎心。 “我和她吵了一架,”傅听寒道,“也许是这个原因。” “你们为什么吵架?”林凌追问。 “与你无关。”傅听寒声音冷了点。 姜珥正要趁机再怼林凌几句,手机震动两声,姜珏打来电话,她忙走到一边接通。 “怎么了?我手机要没电了,有事赶紧说。” 电话那头,姜珏的声音压得很低: “姐,据我的线人来报,上次揍我和文惜年的混混又出现了!地址我已经发你了,你可一定要给我们报仇!记得多带几个人啊!最重要的是得把我们被抢走的钱抢回来!!” 姜珥简单干脆道:“行,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拍拍傅听寒的肩膀,大概转述了一遍姜珏的话,拦下一辆出租车: “赶紧走吧,等会儿让他们跑了。” 谁料,下一刻林凌也跟着挤上了后座,“砰”地关上车门。 “算我一个呗。”他道。 姜珥警惕:“你又耍什么花招?” 他表情正经了些:“吃了你一顿饭,帮你一个忙,怎么样,够义气吧?” 姜珥呵呵:“你闭上这张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的士一路疾驰。 二十分钟后,几人下车,到达姜珏发来的地址。 ——一条小吃街。 “不是,她怎么也在这里?”林凌看见不远处人群中的红发少女,皱起眉毛。 “我叫来的,你有意见?”姜珥对程芷招手,“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林凌哼了一声,偏过脸死盯电线杆上的一排麻雀。 程芷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胖,两人快步走过来,见到林凌,同样皱眉: “他来干什么?” 姜珥道:“主动请缨来帮我忙的。” 程芷便不说话了,低下头认真看着地上的一个空易拉罐,好像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小胖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林凌,也不说话了,掩饰性的玩着手机。 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 见状,姜珥清清嗓子,问道:“你们看见那几个人了吗?” “看见了。”小胖接话道,“年纪都不大,估计都是附近高中辍学混社会的学生。” 姜珥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看看林凌和程芷的脑袋,思索良久,就在几人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时,她指指自己的头发,对傅听寒道: “你说我等下去染个绿毛怎么样?” 傅听寒:“……” 屏气凝神的几人:“……” 姜珥直勾勾望着对面站了一排潮男的理发店: “要不然黄毛?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傅听寒:“……” 姜珥被傅听寒一路提溜到了游戏厅门口。 她看着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傅听寒,缩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恰好几名少年嘻嘻哈哈的从里面走出,小胖飞快道: “根据附近摊主的形容,收保护费的混混就是他们几个。”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跟上他们脚步。 直到他们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姜珥给了林凌一个眼神。 林凌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踹倒其中一个男生。 另外两人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却被程芷和傅听寒一人一边堵住出口,生生逼退回原位。 见场面被控制住,顶着一头绿毛的姜珥带着紫毛小胖上前,阴恻恻道: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 程芷:“?” 她问小胖:“你俩哪儿来的假发?” 小胖顶着一头紫毛,满脸羞耻: “刚刚跟踪他们的时候在地摊上买的,姜珥说看起来会比较有震慑力一点。” 程芷绝倒。 另一边,几名少年勉强镇定下来,翻来覆去的打量五人,果然被震慑到了。 蓝头发的一看就是刺儿头,不好惹。 红头发的一看就脾气爆,不好惹。 黑头发的……嘶,表情不善,眼带杀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这个绿头发的—— 貌似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还有这个紫头发的胖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既然能够加入这个明显不太正常的团体,肯定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说不定……他才是这个团体最恐怖的存在! 几名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 第84章 糟糕,好像一不小心变成欺负小孩儿的gai溜子了 想到这里,他们瞳孔一缩,声音不由打颤: “你们想干什么!” 姜珥活动着手腕,温柔道:“别怕,我们只是来揍你们一顿而已。” 几名少年后退两步:“你别过来!” 姜珥搓着手笑: “你叫吧,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他们挤在墙角,望着面前绿蓝红黑紫发色不一的五人,瑟瑟发抖: “不是,姐,要打人也好歹给个原因吧?” 姜珥一人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恶狠狠道: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给我好好想,仔仔细细的想!” 他们恍然大悟,哭丧着脸道: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装病翘课过来打游戏,你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保证回去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姜珥:“……?” 翘课 过来打游戏 这好像和当初说好的不太一样。 她缓缓看向小胖。 小胖也满脸茫然。 一片沉默中,林凌弱弱道: “我们,该不会打错人了吧?” 姜珥:“。” 糟糕,好像一不小心变成欺负小孩儿的gai溜子了。 还是五颜六色的gai溜子。 * 事情发展到现在,变得有些尴尬。 天色擦黑,幽暗的小巷内,姜珥压着林凌几人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抱歉,我们认错人了。” 三个男生吓得连忙鞠回去,“没事没事,是我们不该逃课。” 姜珥几人再鞠躬:“不行不行,这是我们的不对,还踹了你们一脚,我会赔偿你们的!” 三个男生腰弯得更低:“不疼不疼,您不用放在心上,你们也是为了教训那些混混,出发点是好的!” 姜珥还要再鞠躬,林凌一脸生无可恋,“再鞠下去这地皮都快被你们撅起来了,差不多得了。” 她这才作罢,又强行塞给几个男生一沓钱: “这是一点补偿,你们快回学校上课吧,下次别再这样了。” 几个男生看着手里的钱,呆滞了两秒,梦游般问道: “小绿姐,请问你们这个team还招人吗?” 小绿本绿·姜珥:“?” 一个男生羞涩一笑,“我可以把头发染成黄的。” 另一人不甘示弱:“我可以染成灰的。” 最后一个男生额角流下两滴冷汗。 可恶,剩下的色系不多了。 两秒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毅然决然道: “我可以染成粉的!” 姜珥:“。” 可以,但没必要哈。 好说歹说,终于送走了几名恋恋不舍一心要误入歧途的青少年,姜珥几人默契的忘掉刚刚的小插曲,重振旗鼓,去了第二案发现场—— 位于小吃街终端的烧烤部负责人聚集地。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有人在收保护费。 几人猫在墙角,借着夜色的掩盖鬼鬼祟祟朝那边张望。 对方大概十几人左右,年纪约莫二十来岁,个个尖嘴猴腮流里流气,对摊贩们骂骂咧咧,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林凌低声道:“直接上?” 姜珥道:“人数多一倍,你上去找抽吗?” 林凌:“啧,那你说怎么办?” 姜珥给了傅听寒一个眼神。 傅听寒点点头,默默拿出手机。 十分钟后,十三名混混因涉及寻衅滋事与敲诈勒索、非法聚众等罪名被警方逮捕归案。 警车呼啸着离去。 林凌目瞪口呆。 姜珥面带微笑: “现在是文明社会,要学会寻求警察的帮助,知道了吗?” “那你刚刚堵那仨人的时候怎么不报警?”他道。 姜珥:“废话,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干嘛还要麻烦别人跑一趟?人民公仆也很忙的好吗,不要随便浪费警力。” 林凌鄙夷,“合着你就是看人下菜碟呗。” 姜珥丝毫不以为耻:“这叫变通,弟弟。” 林凌咬牙:“你有本事再叫我一声弟弟。” 姜珥撇嘴:“你让我叫我就叫?我凭什么听你的?” 林凌气到原地转圈: “傅听寒,你倒是管管她啊!” 傅听寒淡定揣手:“我觉得她说的没有问题。” 林凌无能狂怒。 “好啦,都消停点,咱们也忙活半天了,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小胖笑眯眯的出来打圆场,“这里正好有卖红豆绵绵冰,你们正好降降火气。” 程芷已经在打开付款码:“要吃的举手,我一起给。” 姜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手: “我我我!我要双倍红豆!!” 唯有林凌别别扭扭道:“我才不要你请,我马上就走了。” 说完,他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众人依旧个忙个的,怒道: “我真的要走了!” 无人理睬。 林凌:“……我现在就走了!” 认真监工老板放红豆的姜珥一个眼神也未给他,敷衍的挥挥手: “再见哈,一路顺风。” 林凌:“……” “不是,你们装装样子挽留我一下很难吗?”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给我递一个台阶很难吗?!” 无人理睬*2. 林凌心碎转身。 终于,程芷硬邦邦的声音传来: “少废话,要吃就滚过来。” 林凌犹豫两秒,还是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先说好,这不代表我要和你和解,我只是战略性的低一下头,咱们还是绝交状态。” 程芷动作一顿,别过脸,意味不明的呵呵两声。 眼看气氛又要僵,姜珥二话不说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凌委委屈屈的捂住头,犹自嘴硬:“我就是随便说说,谁知道她那么当真……” 姜珥竖起拳头,尾调上扬:“嗯?” 林凌立马收声。 几人的红豆绵绵冰做好,正要开吃,姜珥道:“等等,我先拍个照,就当纪念咱们第一天一起出来玩儿。” 说完,她对着碗咔咔一顿拍,末了,又举高手机对着自己,高兴道: “你们靠近点——林凌没说你,你给我站边上去,别挡住我镜头了!!” 等众人手忙脚乱找好自己的位置,她笑着看向镜头,手指轻点。 恰逢河对岸有人放烟火,无数光芒拖着长长的拖尾升上夜空,轰然炸开,仿佛星辰坠落。 就在烟花亮起的刹那,画面中心的黑发少年微侧了脸,浓密的睫毛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线,他低头,凝视着身旁女孩儿的侧脸,眉目温柔。 “咔嚓——” 画面定格。 一瞬间绽放的烟火,璀璨的光影,贩卖红豆绵绵冰的小摊,好奇看来的路人,放肆大笑的少年们,一切的一切,组成了这个夏天最滚烫的一段回忆。 此后经年,再不能忘。 ------------ 第85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姜珥姐说你喜欢她 【未来扫大街预备役】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为了方便发今天拍的照片我直接拉了一个群,原图都放这里了蛤,大家自取,如果要修图的话,别忘了给旁边的人(比如我),顺手浅p一下TVT 【傅听寒】:好的。 【暴力橙汁】:懂 【软萌核桃】:收到~ 【无敌喷火龙】:啧,拍的很一般般嘛,全靠本帅哥的脸来扛(戴墨镜·ipg)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某人再不好好说话,小心我踢人了 【无敌喷火龙】:拍的真好,火速保存了,准备今晚放枕头旁边彻夜瞻仰(大拇指*3) 【暴力橙汁】:。。。。。。 【软萌核桃】:。。。。。。 【傅听寒】:。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yUe 发完这句,姜珥离开群聊,转而点开另一个亮起红点的聊天框。 是上次的陆西一小朋友。 她竟然真的记住了手机号码,当天就发了好友申请过来,两人偶尔会聊天,由于一方还只有幼儿园文凭,用的都是语音模式。 姜珥点开她新发来的消息,同时音量调到最小,将听筒凑到耳边。 下一刻,稚嫩的童音传来,还有些口齿不清。 【陆小宝】:还有多久能做好鸭? 她同样发去一条语音。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快了,周末给你寄过来 【陆小宝】:好哒,我让麻麻下班后把地址给你发过来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欧克欧克 【陆小宝】:你要多少钱鸭?我让麻麻给你转,零食和玩具也可以送你嗷 姜珥听着她一本正经却奶声奶气的话,忍俊不禁。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不用啦,姐姐给你免费。 【陆小宝】:麻麻说不能占人便宜! 姜珥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你前几天不是说你在学手语吗?你帮我翻译一句话作为报酬,怎么样? 【陆小宝】:可以哒! 姜珥便把手机支在桌面上,反复回忆着傅听寒曾对她做过的那句手语。 她录了一段小视频发过去。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陆小宝】:我怕自己弄错,等我和麻麻确定一下再告诉你嗷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好 姜珥收起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闭上眼。 几秒后,她想起什么,再次打开手机,点进相册找到在餐馆给傅听寒拍的那张照片。 她不由啧啧赞叹:“看看这构图,看看这光影,姜珥,你可真是天赋异禀,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啊。” 欣赏了一会儿,她把照片单独转发给傅听寒。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你的照片,群里忘记发了 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姜珥便不急着放下手机,耐心等待。 可过了好一会儿,傅听寒才发来两个字: “好的。” 就这?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不是,你打打删删到最后就剩这两个字? 【傅听寒】:早点睡吧,明天学校见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要不是等你回消息我早睡着了(小黄鸡握刀·ipg) 【傅听寒】:……我只是想说,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嗐,这有什么可谢的,以后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多着呢,你得赶紧习惯一下才行了(猫猫头揪脸·ipg)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不说了,我睡了,明天迟到就完蛋了 屏幕另一端的傅听寒轻笑两声,回了一句晚安,随手收藏她发来的表情包,再将她发来的照片保存好。 做完这些,他对着相册里的合照看了许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 ——他从来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有合照。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唯一拥有的与朋友们的合照,也是唯一一张……与她的合照。 好像自从重逢以来,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傅听寒盯着少女明艳的笑脸看了一会儿,抿抿唇,小心将其他人裁去。 画面中只剩他们两人。 他指尖轻点,设置锁屏壁纸。 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又再次点开那张多人合照,将它设置为最外面的锁屏壁纸,另一张双人照则设为较隐蔽的桌面壁纸。 如此,他总算满意。 上铺的文惜年忽地探出个脑袋,满脸狐疑: “你笑什么?” 傅听寒道:“我笑了?” 文惜年:“嗯,你笑了。” 傅听寒一摸嘴角,果然上翘的厉害。 他放下手机,双臂枕在脑后,“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 文惜年过了一会儿才回他:“高兴点挺好的。” 说完,他缩回脑袋。 傅听寒却接着说道: “我们过几天会搬家。” 文惜年立刻有探出头,“搬家?房东还是要把我们赶出去?” “房东没有赶我们,是我重新找了房子,”傅听寒道,“比这里大,采光很好,你可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不用再和我挤在一起。” 文惜年道:“房租一定很贵,没必要。” 傅听寒道:“钱的事我会解决。” 文惜年皱眉:“你爸给你钱了?” 提起傅明河,傅听寒脸上的笑意登时散去,声音微冷: “和他没关系。” 文惜年慢吞吞的“哦”了一声,没有追问他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道: “我明天和姐说一声,让她提前收拾好东西。” 傅听寒:“嗯。” 停了停,文惜年又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姜珥姐说你喜欢她?” 傅听寒:“……” 文惜年:“你不会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她吧?” 傅听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每次她一出现,你的眼睛里就只能装得下她一个,”文惜年淡声道,“想要不知道,真的很难。” “而且那天你不是也和我姐承认了吗?你可能忘了,这房间隔音效果一般,我听的很清楚。” 傅听寒手背挡住眼睛,“原来是这样。” 文惜年单手撑着下巴,“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这件事?” 傅听寒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文惜年嗤了一声:“按你的性格,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开口的那一天。” 这一次,傅听寒沉默了更久: “只做朋友也行,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文惜年:“那她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傅听寒:“。” 文惜年:“将来她还会和别人结婚呢。” 傅听寒:“。” 文惜年:“也许还会生两个孩子,到时候会叫你叔叔。” 傅听寒:“。。。。。。” ------------ 第86章 傅听寒,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第二天,姜珥果然睡过了头。 早自习已经过去一半,趁老王一个转身的功夫,她火速从后门蹿进教室,假装无事发生的坐好。 板书完毕,老王转身,看见突然出现的姜珥,眼睛猛地瞪大: “你进门怎么不打报告?” 姜珥无辜的眨眨眼:“我又没迟到为什么要打报告。” 老王皱眉:“你刚刚明明不在。” “你记错了。”她一脸坦然,“我一直坐在这里。” 见她这样坚定,老王不由得也有些自我怀疑: “是吗?” 他问傅听寒:“她真的一直坐在那里?” 傅听寒沉默两秒,点头: “是的。” 老王不死心的又问小胖:“何陶,她一直在吗?” 小胖昧着良心道:“确实一直在。” 其他人迫于姜珥的眼神威胁,只得跟着附和:“没错,真的在。” 于是,狐疑变成了担忧,老王揉揉太阳穴,忧心忡忡,“最近记性怎么这么差了。” 下面的姜珥微笑不语。 等早自习结束,她向后一靠,长长的松了口气,对傅听寒道: “靠谱啊朋友。” 傅听寒瞄她一眼:“你不是定了八个闹钟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她语气夸张,“八个闹钟都没把我吵醒。” 说着,她望天叹气,“看来还是数量太少,以后得定十二个了。” 傅听寒无言以对。 “对了,你体检报告出来了吗?”她道,“后天就是运动会了。” 傅听寒摇头,“没有。” 姜珥道:“可我的已经收到了诶。” 她扬声问小胖:“胖胖,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吗?” 小胖挠头,“没注意,但好像收到了医院发来的电子邮件。” 姜珥对傅听寒道:“你看,他的结果也出来了。” 傅听寒并不太在意这件事,“也许是还没轮到我。” 姜珥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对,你当时是最后一个,慢点也正常。” 可直到运动会当天,傅听寒还是没有收到自己的体检报告,而除了他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收到了。 “医院怎么办事的,”开幕式结束,姜珥麻溜的找到一片阴凉地偷懒,不满的吐槽,“太没效率了。” “也许只是不小心把我漏掉了而已。”傅听寒把提了一路的凳子放在她身边,淡淡道。 姜珥自然坐下,脱口道:“那怎么行?” 傅听寒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姜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她定定的看着他: “傅听寒,我不想你再被别人忽视。” 傅听寒怔了怔。 她道:“我打电话问问医院。” 忽然,他按住她拨号的手。 姜珥不解:“怎么了?” 傅听寒看着她的眼睛,动动唇,又很快低下头,没由来的问道: “为什么不想我被人忽视?” 姜珥理所应当道:“因为那样很让人难受啊,你不难受吗?” 傅听寒:“不难受。” 姜珥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他低声道: “有你注意到我,已经够了。” 姜珥心上好似被羽毛拂了一下,有点痒。 她眼神飘来飘去,瞥见他还按着自己的手,小声道: “要不然,咱先放手?” 傅听寒烫到般收回,指尖微颤。 他紧张了,姜珥反倒自在了。 她站起身向他靠近,带了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好整以暇道: “傅同学,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重要啊?” 傅听寒后退两步,直到脊背抵上粗粝树干。 他无措的别过脸,视线虚虚落到地上。 姜珥背着手,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的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拖长了语调: “傅听寒,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一星日光穿过繁茂的枝叶落下,恰好停在少年长睫上,眸底拓下的阴影随着睫羽颤动的厉害。 姜珥觉得他这样怪有意思的,强行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佯装一本正经: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被我说中心虚了吧?” 傅听寒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姜珥煞有其事的问道,“没有心虚,还是——” “没有喜欢我?” 傅听寒气息不稳。 倏地,文惜年那晚的话闯入脑海,当时被刻意压下的那一缕嫉妒与不甘乍然冲破束缚,细细密密的织出一张巨网,兜头盖脸的罩下。 他裹在其中,理智有一瞬间的失控。 他不受控制的开口: “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猝然停下。 如果真的走出这一步,也许……也许他们连朋友也不能再做。 更何况—— 傅听寒眸光黯淡一瞬,轻轻挣开她的手: “我不是那个最优解。” 姜珥:“?” 她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在和我讨论数学题?” 傅听寒没说话,瞥见她肩头停了一片落叶,下意识想要帮她拿下,手伸了一半却又缩回来。 “叶子。”他提醒道。 姜珥偏头瞄见,随手把那片叶子拍落,继续刚才的问题: “你刚刚说的那个最优解到底是什么?” 傅听寒停顿一下,答道: “一道题有很多解题方式,可只有一个最优解。” 姜珥越听越迷惑:“可结果正确不就行了?” 傅听寒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姜珥还要再问,林凌挥舞着双臂跑来,一身的汗: “下一个就到我的项目了,你们俩赶紧给我助威去。” 姜珥嫌弃的往后避了避,一屁股坐下: “不去,晒。” 林凌拔葱似的一把薅起她:“事儿还挺多,我找人给姜大小姐打伞行了吧?赶紧的。” 姜珥双脚死死扒着地,还是被他强行拖走。 走出一段距离,她意识到了什么,一回头,傅听寒还站在原地。 “你愣着干什么?”她道,“一起呀。” 傅听寒只是慢慢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姜珥不解。 林凌催她:“我要上场了,快快快。” 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随他离开。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风吹来,树影摇晃。 地上落叶亦微微颤动,似乎随时要乘风飞走。 傅听寒垂下眼眸,弯腰拾起那片不久前被少女拂落的树叶。 他凝了一会儿上面交错复杂的叶脉,小心将它收起来。 就算结果一样正确,可解题步骤相差甚远。 一个繁琐、笨拙、复杂到没人愿意使用的解题方式,只会耽误她的时间。 这样不好。 * 到了看台,程芷也在。 她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姜珥坐过去。 姜珥穿过人群坐到她身边。 下一刻,一号小弟撑着伞屁颠儿屁颠儿的赶了过来。 “老大,我奉命来给你撑伞啦,你是特意来给老大加油的吗?” 姜珥故意咳嗽两声:“请注意你的用词。” 一号小弟立马上道的改口:“老大,你也来给我前老大加油吗?” 姜珥满意的点点头,云淡风轻道: “过来随便看看。” 一号小弟嘿嘿一笑:“芷姐呢?也是来看我们前老大的吗?” 程芷满脸高贵冷艳:“和她一样,随便看看。” 一号小弟有些怵她,讪讪道: “那我给你也遮遮太阳。” “好了好了,伞给我,”姜珥接过伞,开始赶人,“玩儿去吧你。” 一号小弟如获大赦,蹦跶着走了。 姜珥用肩膀蹭蹭程芷,揶揄道,“都来看比赛了,这是和好了?” 程芷有些泄气,“只是比以前好了一点而已。” 姜珥安慰道:“没事,这个开头就很不错,和好只是迟早的事。” 程芷语气持续低落:“和好又怎样,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文惜月。” 姜珥挠挠头,委婉建议道:“要不然你换个人喜欢?” 程芷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谁说我喜欢他了!” 这一声音量不算低,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看来。 姜珥压着嗓子道:“真的?那你吃饭的时候老看他干嘛?他脸上有菜?” 程芷支吾一阵,说不出话来。 姜珥苦口婆心道:“放弃吧,林凌那条狗不值得你喜欢,咱们胖胖多好,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智商,白白嫩嫩可可爱爱,不比那个满脑子文惜月的蠢货强?” 程芷听完,摇摇头: “我和何陶没可能的。” 两人身后,抱着冰镇饮料好不容易挤进来的何陶僵住,原本咧开的嘴角缓缓放下。 程芷毫无察觉,又道:“他很好,但我真的只把他当朋友,不可能有别的什么。” 何陶静静听完,在原地站了几秒,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又挤了出去。 他吸吸鼻子,狼狈的用肩膀蹭蹭脸。 那一片布料不知是汗还是被别的液体沁湿,留下一抹深色水痕。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挂上笑,仿佛刚到一般,在人群外围大声道: “姜珥,要喝冰镇可乐吗?” 两人应声回头,赶紧止住话题。 “要要要!”姜珥立马道,“你坐过来,我这里刚好还有一个位置!” 然而,何陶只是把两罐冰镇可乐交给她,笑道:“我不喜欢看长跑,隔壁正好在跳高,我想看那个。” “好吧,”姜珥道,“那咱们等会儿见。” “嗯嗯,好的。” 他偷偷看了程芷一眼,赶在对方目光移过来前转身离开。 步子飞快,宛如逃跑。 姜珥道:“怎么感觉他也怪怪的?” 程芷拉开易拉罐的拉环,随口道,“有吗?” 姜珥摇摇头,“可能我感觉错了吧。” 正说着话,跑道上蓦然传来一声枪响。 男子一千五百米长跑开始了。 于此同时,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也多了一道人影。 ------------ 第87章 想不到吧我有录音,文惜月,要完蛋的那个人,是你 “我能坐这里吗?” 鹿池对两人微笑。 程芷与他不熟,随口道:“都行。” 姜珥没说话。 鹿池对姜珥笑笑:“一段时间不见,你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我原本打算去医院看你,可是一直没机会。” 姜珥冷淡道:“谢谢关心。” 鹿池笑容凝了凝,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是这副态度,试探道: “……你在生我的气?” 姜珥确实有些生气。 她还记得他对傅听寒说的那些话。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该用傅听寒的妈妈羞辱傅听寒。 “你还有事吗?”她道,“我要看比赛了。”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鹿池站起身,低声道: “那我不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 经过某个座位时,倏地,一只手拉住他衣摆。 低头一看,文惜月满脸紧张: “我旁边没人,你可以坐这里。” 鹿池抽回自己的衣摆,礼貌而疏离道: “不用了,谢谢。” 说完,他回头看了眼姜珥,失落的走远。 文惜月搁在膝头的手攥紧成拳,指节泛白。 她静了静,猛地起身,坐到了姜珥身边。 “谁让你坐这里的。” 程芷脸色难看,直接道: “这个位置有人了,你坐别处去。” 文惜月歪头笑笑: “可是是林凌让我坐这里的。” 程芷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姜珥拍拍她的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指尖在表缘轻轻蹭了蹭,仔细擦去上面一点微不可察的污渍。 她放下手,扭头问文惜月: “你来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她耸耸肩,“我是来给林凌加油的。” 姜珥转而看向跑道。 果然,自从文惜月出现后,原本落后的林凌跟打了鸡血一样,奋起直追,眨眼间便超过了前面的人。 文惜月慢悠悠道: “你们要真赶我走,他可能会分神哦,到时候没拿到好名次,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程芷:“你!” 姜珥忙安抚道:“别理她。” 程芷重重别过脸,冷哼一声。 文惜月柔声道:“这就对了,好歹我们以前也是朋友,何必闹得难看,让别人看笑话。” 程芷咬牙:“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做了朋友。” 文惜月神色不变,“但我可一点也不后悔呢。” “我很感激你。”她缓缓道,“真的,多亏了你,我才能和林凌成为朋友。” 程芷脸色越发阴沉。 文惜月语气格外真诚,“你可能不知道,他对我很好,前前后后帮了我不少忙呢。” “程芷!”姜珥见情况不对,死死拦住情绪激动的程芷,“你冷静一下!” 文惜月轻嗤一声,“姜珥,你装什么好人?你心里也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 姜珥不耐道: “你如果只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些,那你说完了,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文惜月眼里闪过几分恨意,靠近了她一些,轻声道,“是你占了我的位置,抢了我的东西,为什么要走的那个人是我?” 姜珥满头问号:“你到底在说什么?” 文惜月却只是冷笑一声,对程芷道: “真可怜,你以为这样缠着他,他就会多看你一眼了吗?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说到这里,她半边嘴角勾起,一字一顿道: “你猜,如果我在这里像上次一样故意摔下去,他会不会恨死你?小、哈、巴、狗。” 程芷脑中那根绷紧的弦猝然断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文惜月面前,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文惜月满脸惊慌,声音格外的大: “你要干什么?!” 程芷怒道:“你别装了!” 两人的动静太大,看台上原本专心看比赛的人齐刷刷看来,见是文惜月和程芷,一时间都坐不住了,急忙前来劝架。 文惜月求助地看向他们,眼里泪光涟涟。 程芷怒极反笑,用力推搡了她一把,“你不是会演吗?好啊,今天我就让你演个够!” 回答她的是文惜月骤然加大的啜泣声。 姜珥被夹在中间,努力想要分开两人: “都冷静点,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头又挨处分了!” 混乱中,她倏地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死死抓住,用力带着往前一推。 下一刻,文惜月的尖叫声划过耳膜。 操场旁的看台其实只是一排的阶梯。 姜珥看着骨碌碌滚下去的文惜月,又看看自己的手,懵了两秒。 周围安静了一瞬,下一秒,仿佛油锅中落入一滴冷水,人群轰然炸开。 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快叫校医,文惜月摔下去了!!!” “她晕倒了!” “刚刚是姜珥推了她吧?” …… 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动,连操场上正在比赛的林凌也看了过来。 看清地上躺着的是文惜月后,他表情一变,放弃即将冲过的终点,脚下方向一转,朝她奔去。 文惜月很快被抬上担架,在一群人的护送下迅速转移。 看台上,程芷脸色铁青,咬牙: “又是这一套。” 姜珥扶额,“坏了,这次是冲我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几分无语。 看台上发生的事风一般传遍学校。 众人再也无心关注运动会,论坛上的帖子雨后春笋般冒出,几乎都在声讨姜珥,替文惜月抱不平。 校长办公室。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姜珥与程芷站在屋子中央,身边乌压压都是人。 老王与九班的班主任都来了,两人眉头紧皱,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们。 空气都几乎凝固了。 “文惜月到底是不是你推的?”校长厉声问姜珥。 姜珥干脆道:“当然不是。” “可不少人都看见你推了她。”校长道,“还有很多人告诉我,事发当时你们在吵架。” 这一次回答的是程芷,她语气不耐: “是我在和她吵架,和姜珥没关系。” 校长瞪她:“让你说话了吗?” 九班的班主任赶在程芷之前开口: “我相信这件事和她们没关系。” 她冷着脸道:“她们不是这种人。” 老王也缓缓点头,沉声道: “我们班的姜珥只是看着皮了点,但心肠没这么坏,这件事应该只是意外。” 姜珥大感惊奇。 老王居然会替她说话? “你们说没关系?你们拿什么保证?”教导主任嘲讽道,“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监控也拍下来了,祸就是她们闯的,人孩子现在还昏迷不醒呢,你们反到在这里替她们开脱?” 老王不悦:“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偏袒自己班里的学生?” 教导主任冷笑: “谁知道你们收了她们家多少礼,能昧着良心替她们说出这些话,估计不少吧?” 九班班主任呵斥道: “警告你,你说话注意点!”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触即发。 姜珥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都少说两句。” 校长用力拍拍桌子,不满的对教导主任说道: “你也是,当着学生的面说这些,像话吗?” 教导主任忙点头,“是我没分寸了。” “文惜月右手脱臼,现在全校学生都在关注这件事,要求给个说法。”校长道,“就算真的只是意外,但起因和她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去和文惜月道个歉,再写两篇检讨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大家念一遍,这件事就算完了。” 平心而论,这个处罚确实是最轻的了。 老王和九班的班主任没再说什么。 姜珥和程芷却异口同声道: “不行!” 校长:“?” 姜珥:“我不会道歉的。” 程芷:“我不会写检讨的。” 校长怒道:“还敢顶嘴?” 姜珥道:“明明是她故意陷害我,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人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陷害你?”教导主任斥道,“你还想恶人先告状是吧?” 姜珥晃晃手腕上的表,气定神闲道: “如果我说,我有证据呢?” 众人愣住。 姜珥心中冷笑。 还想故技重施和她玩儿栽赃陷害那一套? 必不能够。 文惜月,这一次,完蛋的那个人是你。 ------------ 第88章 姜珥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蠢货 校医室。 病床上的少女动动手指,一点点睁开眼。 守在一边的林凌忙道: “你感觉怎么样?” 文惜月语气虚弱:“我在哪里?” “你晕倒了,这是学校的校医室。”林凌端来一杯温水,小心扶她起来,“先喝口水。” 文惜月脸色苍白,惊恐道: “我的手怎么了?” “只是脱臼而已,别担心,”他安抚道,“过不了多久就能好。” 文惜月眼眶通红,“好。” 她低头喝水,林凌在一边欲言又止。 直到她放下杯子,他才低声问道: “真的是……姜珥推了你吗?” 文惜月垂眸盯着手臂上的绷带: “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注意到,大家怎么说?” “大家都说是她,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问话。”林凌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 文惜月完好的左手攥紧成拳,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万一真的是她呢?毕竟当时我和程芷起了冲突,而她们是朋友。” 林凌:“可是……” “你忘了程芷对我做过的事了?”文惜月赫然抬头,抽泣两声,“既然她们能玩儿到一起去,总要有点相同的地方,不是吗?” 说着,她握住他的手,乞求道: “姜珥家里那么有钱,就算她真的犯了错我也拿她没办法,这件事我不会追究的,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一下,让她以后别再这样对我了?” 林凌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语气坚定: “我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不可能是姜珥。” 蓦地,门口传来少年淬了冰般的声音。 两人同时看去。 文惜月的表情变了变。 傅听寒冷冷的凝着她,“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文惜月缩了缩身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凌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 “你还是不是她哥?她都这样了你还帮着别人说话?!” 傅听寒面无表情:“你最好闭嘴。” 林凌梗着脖子道:“我不会让你欺负她的!” 傅听寒彻底没了耐心,揪住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推出门外。 解决完林凌,他居高临下的睨着文惜月,眼神没有半点温度: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但是现在,跟我去校长办公室。” 没了外人在,文惜月索性不装了,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 “你就这么相信她?” 傅听寒:“对,我信她。” 文惜月揪紧被子,几乎快要遏制不住心中的恨意,“你信她?你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信她?” 傅听寒:“我知道。” 文惜月忽地泪如雨下: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偏心!因为你喜欢她,因为你讨厌我!” 傅听寒静了一会儿,道: “十三年。” 文惜月哭声一顿。 “我认识了她十三年,比这座学校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傅听寒道:“同样,我也比这座学校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文惜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 “跟我去校长办公室。” “……我不会去的。”文惜月轻嗤一声,“你知道真相又怎样?只要我不亲口承认,所有人都会谴责她,在大家眼里,她就是那个凶手。” “我就是要她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仰着脸对傅听寒笑,嗓音轻而慢,裹挟着浓浓的讥讽: “哥哥,到时候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好好的安慰她,没准儿我们姜大小姐,真的会喜欢上你呢。” 傅听寒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眉心紧蹙,缓缓道: “文惜月,你该去看心理医生。” “怎么,想说我精神不正常?”她歪了歪头,“可是哥哥,我就算真的疯了,那也是你害的。” “别忘了,如果那年我爸没有收养你,我的人生,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 “是你毁了我。” 傅听寒面沉如水。 蓦地,被赶走的林凌去而复返,一脚踹开门。 他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望着文惜月。 不知为何,文惜月心中一紧,勉强镇定道: “有什么事吗?” 林凌不回答,只是走到傅听寒身边,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她,好像第一天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那种眼神…… 文惜月眼皮一跳,再也没了刚刚的胜券在握。 她提了一口气,笑得勉强: “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凌低头,指尖轻轻点击手机屏幕。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每听一句,文惜月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不长不短的一段对话过去,她的脸色已惨白如纸。 【你猜,如果我在这里像上次一样故意摔下去,他会不会恨死你?小、哈、巴、狗?】 录音暂停,林凌抬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只是看着她,认真看着她。 文惜月的呼吸随之停住。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是走过一瞬间,她满脸仓惶: “不是这样的!这是假的!这是合成的!” 林凌没说话。 文惜月的声音染了哭腔:“我真的没说过这些话,林凌,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一次,林凌终于有了反应。 “这是学校在论坛上放出来的录音,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姜珥是无辜的。” “程芷,也是无辜的。” 他眼里没什么焦距,喃喃: “你一直在骗我,姜珥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蠢货。” 文惜月捂住脸,痛哭出声: “不是这样的……” 林凌眼眶通红,“文惜月,耍了我这么久,好玩儿吗?” ------------ 第89章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事情真相大白,全校哗然。 论坛上连续几天都是相关的帖子,那条录音下的留言更是破千条。 舆论风向彻底扭转。 【阿巴阿巴】:草草草,太抓马了吧?文惜月竟然是这种人? 【小丸子爱吃菠萝菠萝蜜】:我的天,她说那些话也太过分了吧,别说程芷,我都忍不了!!!! 【望远镜才是本体】:自导自演,真是厉害啊,学校不给个说法吗?被冤枉的人不配得到一个道歉? 【爱谁谁就谁谁】:啧啧,平常装的还挺好,校园女神的人设这下彻底垮了吧 【茉莉青提吨吨吨】:之前我还为她骂过姜珥和程芷,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我忏悔,我道歉(双手合十) …… 黑暗的房间里,文惜月一条条往下划着屏幕,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评论。 “咚咚咚——” 房门敲响三声。 文惜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姐,出来吃点东西吧。” 文惜月仿佛没听见,继续看着手机,下唇咬得死紧,沁出一丝血迹。 过了一会儿,文惜年的声音变成了傅听寒: “已经三天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文惜月终于有了反应,狠狠把手机砸向房门。 “砰”地一声巨响。 手机屏幕蛛网似的裂开,光源熄灭。 “滚开!”她道。 傅听寒的声音顿了顿,语调平静: “学校发了通知函,你如果再继续这样无缘由的旷课,会被开除。” “所以呢?”文惜月道,“我该去学校吗?然后被所有人耻笑,再当着大家的面给姜珥跪下道歉?” 傅听寒停顿了更久,“文惜月,逃避改变不了什么。” 文惜月冷笑:“我宁愿去死。” 门口没了动静。 半晌,文惜年带着哀求的嗓音响起: “哥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等拿到病历单就能和学校申请暂时休学,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做傻事……” “滚开。”她冷冷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不然我现在就去死。” 文惜年:“……好,我走,你先休息。” 世界一片安静。 文惜月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到被子里。 “我什么也没做错。”她喃喃,“我只是想要把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我只是想要有尊严的活着而已。” “我有什么错?” “我没错。” 门外。 文惜年满脸黯然,低着头走向等在一边的傅听寒,彷徨道: “她如果真的想不开该怎么?” 傅听寒道:“她不会。” “一个从来不会自省,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只会指责别人的人,”他语调平静,“是绝对不会想不开的。” 文惜年用力搓了把脸,忽然道: “替我和姜珥姐道个歉。”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傅听寒道,“犯错的人不是你,该道歉的也不是你。” 文惜年的头几乎垂到地上: “可犯错的那个人是我姐姐,就算她再不堪我也不能放弃她,去学校的事……能不能再等等,她这样真的不行,一定会出事的。” 傅听寒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复又回头: “如果当时姜珥没有录音,现在被所有人唾骂的就会是她。” “所以,我不会原谅文惜月。” “以后我不会再供养她,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文惜年缓缓捂住脸,语气疲惫: “明白了。” *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是来开嘲讽的,想着录下来发给林凌这个憨批,结果她就给我来这一出。” 人来人往的食堂,姜珥啃着排骨,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老大你的表居然还有录音功能。”一号小弟兴冲冲问道,“是什么牌子的?求分享链接。” “忘了,回头我问问我妈哈。” 说着,姜珥瞥了对面始终安静如鸡的几人,不解道,“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你们怎么还这副表情?” 林凌魂不守舍,“我今天给程芷道歉了。” 姜珥:“然后?” “她让我滚蛋。”他吸吸鼻子,“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姜珥:“哦。” 她又问小胖:“你呢?” 小胖数着米粒,一副胃口不太好的样子,低声道: “我没事,积食了而已。” 姜珥道:“怪不得你就吃那么点,我那儿有消食片,等下拿给你。” 小胖勉强笑笑,“谢了。” 姜珥的视线转到傅听寒身上。 “到你了,采访一下,你又是为什么垮起个脸?” 傅听寒看着自己餐盘,沉默了两秒,才道: “今天的菜,好像有点辣。” 姜珥扫了眼他面前堆得冒尖的青椒,心中了然,隔着桌子狠狠踩了林凌一脚: “你以后再敢把不吃的菜偷摸夹给傅听寒我就不客气了!” 林凌“嗷”的一嗓子叫开,“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咱俩大哥别说二哥,谁也不比谁强!” 姜珥一阵心虚:“我那是经过人家同意了的,可不像你,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林凌阴阳怪气道:“你这样知道的是你们关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呢。” 姜珥结巴了一下,“你、你少造谣!” 林凌还想再接再厉补充几句,傅听寒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他“啧”了一声,“行行行,我吃饭总可以了吧?” 没吃几口,他忽地想到什么,“啪”地放下筷子,兴奋道: “明天周六,咱们去郊外野营吧?” 姜珥:“?” 他语速飞快:“到时候叫上程芷一起,我好好哄哄她,让她别再生我气了。” 姜珥兴致缺缺:“不去,我有一堆作业要写,胖胖你呢?” 小胖摇头。 “去吧去吧,”见状,林凌连声道,“夏天都要结束了,再不去玩儿一趟就只能等明年了。” 姜珥问傅听寒:“你想去吗?” 傅听寒颔首:“你去我就去。” “你看,你要不去大家都不想去,程芷肯定也不会理我。”林凌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就当帮兄弟一个忙,以后谁要敢折你半边翅膀,我必定带人端了他整个户口本,狗挡杀狗,猪拦猪死。” 姜珥嫌弃道:“你可闭嘴吧,狗和猪做错了什么?” 林凌:“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姜珥被烦得不行,“好了,我去,我去行了吧?” 林凌握拳:“够义气。” “你们呢?”他问傅听寒和小胖。 傅听寒点头,“我听她的。” 小胖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头。 “行,那今天回去你们都准备一下,咱们明天早上八点在学校门口集合。” 林凌饭也不吃了,拔腿就跑,“我这就去和程芷说!” “他这副样子,程芷会答应去吗?”姜珥表示很担忧。 “会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胖倏地回道。 他轻轻放下筷子,脸上笑容黯淡。 “程芷永远不会拒绝林凌。” ------------ 第90章 可我们是去野营,不是逃荒 放了学,姜珥没有和往常一样坐上回家的车,而是去了步行街。 人流如织。 她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数,“西瓜肯定是要的,咱们人多,买俩吧,然后水果和零食可以多带点,小番茄、青提、葡萄、菠萝、芒果、椰子、酸奶、汽水、鸭架、鸭脖、鸭翅、鸡腿、鹅腿、面包、披萨、薯片小蛋糕……” 见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傅听寒眼角跳了跳,不得不打断她: “已经够了。” “这就够了?”姜珥有些遗憾,“我还想再买两只羊腿去烤着吃呢。” 傅听寒扶额,“我们只在那里待一天,不用准备一个星期的食物。” “是一天一夜,”姜珥道,“还得住一个晚上呢。” 傅听寒叹气,“可我们是去野营,不是逃荒。” 姜珥不情不愿道: “好吧,那就先买这些。” 她向来爱逛街买东西,不止吃的,要是看上什么别的好玩儿的也会顺手拿一件,往往是傅听寒提着购物篮跟在她后面,等要走时自觉掏钱付款,整套流程一气呵成。 不多时,他双手已被占满,提了数不清的购物袋。 瞥见路人异样目光,姜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难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给我拿一些吧。” 傅听寒叹口气,从众多袋子里挑了个装薯片的袋子给她。 “你拿这个就行。” 姜珥道:“我就拿这一个,会不会不太好?” 他淡淡道:“我觉得很好。” 姜珥开心道:“那咱们再接着逛逛,后面买的东西我来提,刚好我空着手。” 傅听寒:“……天快黑了,回去晚了叔叔阿姨会担心,回家吧。” 姜珥咔嚓咔嚓咬了片薯片,眨着眼睛,满脸真诚:“小傅啊,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帅,尤其是提着这些袋子和去结账的时候,简直了,放眼整个学校,都没人能比得上你,鹿池这个校草就该让给你来做,我第一个给你投票。” 傅听寒:“……” 他将手中的袋子往上提了提,轻咳两声,脸上漫开一层薄红: “只买这些就够了吗?再去看看别的吧。” 姜珥:“不回去了?” 傅听寒语气不太自然:“时间还早,等等再回去也可以。” 姜珥嗤地一声笑了,随后一本正经的点头: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再逛逛。” 傅听寒嘴角微微上翘。 “那有家面包店,”姜珥指了指马路对面,雀跃道,“正好还差小蛋糕没买,咱们去看看?” 傅听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愣了愣,才道: “换一家吧。” 姜珥不解:“为什么?” 傅听寒没说话,眼神躲闪。 姜珥愈发狐疑,趁他不注意,一个箭步跑到了那家面包店前。 仰头一看,她也跟着愣了愣。 随后,她欣喜道:“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那家店!它居然又开业了!” 傅听寒走到她身边,听到这句话,低头看着脚尖,“是吗。” 姜珥未察觉他的异样,还在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娘烤的小面包是全风城最好吃的!以前我每天早上的早餐都是他们家的红豆面包,吃了好几年都不腻,放了学就来买……” 说到这里,她忽地顿住。 面包店…… 她猝然转头看向傅听寒,心里重重一跳,满脸错愕。 少年仍旧低着头,只能看见那对睫羽不安的颤动,仿佛有什么秘密即将被揭破。 姜珥抿了抿嘴,换了个话题,道: “来都来了,我们去买一些,明天野营的时候吃怎么样?” 傅听寒踌躇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将要进去时,一道突兀的喇叭声划过两人耳膜。 他们下意识回过头,银色宾利停在路边。 西装革履的助理拉开车门,男人缓缓下车,神色淡漠。 看清那人是谁,傅听寒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姜珥心中同样警铃大作。 “大少爷,”助理讪笑着上前,“咱们借一步说话?” “抱歉,不方便。”扔下这句,傅听寒对姜珥道,“走吧。” 姜珥点点头,“走,咱们改天再来买。” 助理满脸为难:“我们傅总推了好几个会才赶过来的,就说一句行吗?都是一家人……” “谁和他是一家人了?”姜珥呛声,“你可别乱碰瓷。” 傅明河踱步过来,恰好听见这句,眼神落到她身上,点头示意: “又见面了。” 姜珥呵呵:“要是可以,我宁愿再也见不到你。” 傅明河没计较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颔首道: “我和傅听寒有些事要说,麻烦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姜珥干脆道:“别问我,问他,他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于是,傅明河看向傅听寒。 傅听寒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我们走。” “三分钟——” 身后,傅明河沉声道,“给我三分钟,事情说完我就走,往后再也不会来见你。” 傅听寒脚步不停,冷嘲,“上次你们也是这样说的。” “我不是她。”傅明河一字一顿道,“我说话算数。” 傅听寒停了停,对姜珥道:“我很快回来。” 姜珥撇撇嘴,叮嘱道:“别和他去车里,也别走远,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 傅听寒点头:“好。” 助理忙引路:“您这边请。” 傅听寒果然按照姜珥要求的那样没有上车,只与傅明河去了十步之外。 他冷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 第91章 在?挖个肾 闹市街头,父子两人相对而站,各怀心思。 哪怕过去曾无数次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可面对这个陌生儿子,傅明河依旧难得的无措。 开口实在难。 他习惯性拿烟,点火的手却在瞥见傅听寒时顿住。 烟又收回了口袋,他道: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傅听寒语气没什么波动:“你还有两分钟。” 傅明河深吸一口气,直奔来意: “你的体检报告在我那里。” 傅听寒微微一怔。 傅明河接着道: “你弟弟生了病,需要移植新的肾脏,你们……配型成功。” 傅听寒何其聪慧,几乎立刻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刹那间,仿佛一桶冰水兜头盖脸的浇下,寒意沁入四肢百骸,凝结周身血夜。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 他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他身边,对他百般讨好,甚至不惜以亲情要挟,以重金利诱。 只是为了这个。 傅听寒想笑,可他努力许久,嘴角也只扬起一点微弱的弧度。 “就算只有一颗肾也不会影响健康,只要你答应给敏言移植,”傅明河移开视线,盯着他耳侧的虚空,尽量平静道,“我会给你五千万和一套房子,地段随你选,此外,我们还会请最顶尖的专家为你做手术,让你恢复听力。” 五千万,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确实是很有诚意的一笔交易。 这样的诱惑下,大多数人都会动心。 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 “我不会救他的,你走吧。” 傅明河扯扯领口: “一个亿,我给你一个亿。” 傅听寒沉默一会儿,轻声道: “不管多少钱,我都不会救他。” 傅明河眉羽习惯性往下一压,“你应该明白,我开出的条件足够让你跨越阶级进入上流社会,你的人生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傅听寒的眼神没什么温度,“钱我会自己去赚,人生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过,不劳你操心。”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 傅明河面色复杂:“敏言毕竟是你弟弟……” 傅听寒嗓音冰寒:“傅先生,我与傅家没有半点关系,傅敏言不是我弟弟,我没有义务救他,也不会因为你给的钱就救他,并且并不为此感到抱歉。” “凡事不要轻易下决定,”傅明河递给他一张名片,道,“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要是想清楚了,随时联系我。” “不用了。”傅听寒向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另外——” 停了停,他接着说道: “我很抱歉自己的身份让你们尴尬,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厌恶这个身份,所以,能请你们以后就当做我不存在吗?” “——和以前一样。” 傅明河安静良久,缓缓道: “好,我明白了。” 傅听寒疏离的点点头,想起一件事,对他道: “你之前替我付的房租我会还给你,麻烦给我一个卡号。” “房租?”傅明河有些错愕,“什么房租?” 傅听寒愣了愣,“我的房租,不是你替我交的?” 傅明河垂眸思索片刻,示意他等等,随后招手叫来助理。 两人耳语几句。 不知听到什么,傅明河微挑了眉梢,对傅听寒道: “你找错人了,我没有替你交过房租。” 傅听寒静了静,道:“抱歉,是我自作多情。” “替你交房租的那个人,是她。”傅明河又接着道。 傅听寒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霞光绮丽,朦朦胧胧的洒在少女白皙双颊,如画的眉眼亦温柔的不像话。 她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着他。 四目相对时,她眨眨眼,对他用力挥了挥手,又握了握拳头。 是让他别怕的意思。 傅听寒只觉得胸腔内的那团血肉,也跟着猛烈撞了撞。 晚霞没有温度,可他却奇异的暖和起来。 先前冰结的血液重新流转,驱散了周身寒意。 对面,助理语速飞快: “其实我们最开始知道您经济状况不好时,也想过要替你交房租的,可找到你们房东问了才知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据他描述,那个人就是这位姜小姐。” “她特意嘱咐了房东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您,我们也就没说,谁承想让您因此产生误会了,真是抱歉。” 傅听寒回过神,低声道: “没关系。” 傅明河蓦地开口,神色复杂: “我见过她,在一场寿宴上,她——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 傅听寒道:“她和我说过这件事。” “那她肯定没和你说过,她曾对我提起过你这件事。”傅明河道。 傅听寒漆黑的眸子颤了颤,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过的很不容易,总是有人欺负你,她还说,我不是个好人,让你背负了很多不该背负的东西。” 说到这里,傅明河的语气中裹挟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 谁也没听出来。 傅听寒道:“然后呢?” “她对我说,你是她见过在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努力的人。” 傅听寒目光闪动,好似燃了一团火,又好似坠了一枚星子。 他忍不住偏过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是很温柔的眼神。 “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傅明河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却终归又收了回来,绷紧下颌,“我也看得出来,你喜欢她。” 傅听寒垂在身侧的指尖捏紧又松开,到底没有否认。 傅明河毫不留情的点破他的胆怯,肃容道: “既然喜欢,那就不要只是这样看着她,没有人会站在原地一直等着你,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不跨出那一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傅听寒问道。 傅听寒眺望着天上的霞光,微眯了眯双眼,“或许是因为——” “她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傅明河没由来地问到。 傅听寒默默了半晌,“你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吗?” 傅明河嗓音干涩:“我出了一场事故,忘了很多事情,她,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傅听寒转身,“想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以后,我们再也不见。” 说完,他扶起蹲在地上的姜珥,露出个浅浅的笑,“我们走吧。” 姜珥捶捶蹲麻了的腿,看了眼不远处的傅明河两人,好奇道: “你们说了什么啊?这么久,都不止三分钟了。” “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已经全部说清楚了。” 说话间,轻风扫过,一片落叶悠悠飘下,不偏不倚停在少女发顶。 她毫无所觉,只顾着擦手上的薯片碎屑。 傅听寒瞥见,眸光动了动。 几秒后,他慢慢伸手,指尖轻轻拈起那片叶子,翻过手心给她看: “我替你拿下来了。” 姜珥笑得没心没肺: “刚好我腾不开手,谢啦。” 他松开手,轻而薄的叶片随风飘走,他道: “不客气。” 身后,望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傅明河终于点燃那根一开始想要吸的烟。 淡淡烟雾弥漫,很快又被风吹散。 等到两人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叼着烟用力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订机票,明天一早回帝都。” 助理紧跟其上,极有眼色的递过车内备用烟灰缸,小心道: “咱们就这样走了?” “嗯。”傅明河按熄烟头,淡淡道,“走吧。” “……那夫人那边?” “我会亲自去和她说。” 助理忙不迭点头,“好的。” 汽车缓缓启动,傅明河降下车窗,手臂随意搭在窗沿,望着天边盛大而瑰丽的晚霞出神。 馀霞散绮,确实美丽。 他这样想到。 ------------ 第92章 傅同学,我知道你暗恋我 下了车,傅听寒替姜珥把买的东西提进了姜家。 姜珏看见了,语气夸张,“姐,你是要去逃难吗?” “对对对,逃难路上要是饿了我就专抓你这种嘴欠的青少年吃。”姜珥翻了个白眼,敲敲他脑壳,“还不快去帮忙?非要等着我八抬大轿来请你你才肯动是吧?” 姜珏扔开游戏机,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哥,我来帮你。” 傅听寒道:“谢谢。” “客气什么,”姜珏一边暗戳戳的从袋子里摸东西吃,一边拍拍胸口,“我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傅听寒弯了弯眉梢。 身后,姜珥幽幽道:“你要敢再吃我一颗葡萄,我三天之内必定鲨了你。” 姜珏一哆嗦,手里刚揪下来的葡萄也掉到了地上。 他忙不迭捡起来,小声咕哝: “小气鬼。” 姜珥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他,双手递给傅听寒一杯水,“今天花了多少钱?咱俩AA。” 傅听寒接过,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用了。” “也行,反正你现在是有钱人。”姜珥道,“那我就不和你瞎客气了。” 傅听寒这才又笑了笑,喝完水,把杯子还给她,“我先走了。” 姜珥诧异:“这么快?不吃个饭再走吗?” 傅听寒摇头,“不用了。” 见他态度坚决,姜珥也没再强留,随手拿了袋零食: “那我送你出小区,就当散步了。“ 傅听寒正好也想要和她说房租的事,点点头: “好。” 天色擦黑,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四周虫鸣不断,空气湿漉漉的,露水随着夜色降下。 铺了鹅卵石的小道上,姜珥慢悠悠走在傅听寒身侧,眉飞色舞说着一件学校里最普通不过的小事。 傅听寒却听得十分认真,眉目间洇开一层又一层的暖意。 末了,姜珥想起什么,打开刚刚拿出来的袋子。 “傅听寒。”她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 傅听寒下意识看过去,“怎——” 刚说了一个字,口中猝然被塞了一团软软的面包。 是香香甜甜的红豆味。 对面,姜珥收回手,笑得狡黠,“好吃吗?” 傅听寒拿下面包,慢慢咀嚼。 是熟悉的味道。 记忆中那场好似永远都不会停的大雨,仿佛又落在他身上。 他垂下眼帘,问道: “什么时候买的?” “你们说话的时候,”姜珥自己也拿了一个面包出来,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大口,两腮鼓鼓,“你们实在是说的太久了,我就去那家店稍微转了转,不过没耽误什么时间哈,就算你被他们打晕抗上车我也来得及把你拽回来。” 傅听寒忍俊不禁:“是吗?” “嘿嘿,当然啦。” 说着,她高高兴兴的又咬了一口: “几年过去了,老板居然还记得我,特意多送了我两个呢!” 傅听寒弯弯嘴角,顺着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你猜,她还问了我什么?”姜珥神神秘秘道。 傅听寒:“什么?” “她问我,那个总是在外面等着我的人,这次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 “傅听寒,和我当年约好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 傅听寒停下脚步,浑身僵硬。 姜珥同样停下,仰着脸直视他双眼:“在那之前,你经常在那个面包店前等着,因为你知道我会去那里,对吗?” 天塌地陷。 傅听寒脸上血色褪尽,连呼吸都停住了。 “我。”他想要解释,可努力良久,只艰难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还看见那本同学录了。”姜珥抽空吃了口面包,继续说道,“你留在上面的名字,我也看见了,原来咱俩还是小学同学呢。” 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再次开口: “对不起。” 姜珥审视着他,倏地嗤的一声笑了,“你对不起我什么?” 傅听寒微微发着颤,“我,我一直在……” 不等他说完,姜珥打断他,用力拍拍他胳膊,板着脸教训道: “知道不对就好,谁写同学录像你一样只写一个名字啊,连个地址都没有,傻不傻,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给我老老实实写到第一页,该填的信息都给填上,这才是有效同学录,知道了吗?” 傅听寒却满脸绝望,“你都知道了。” 姜珥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沉默一下,语气不复之前的轻松,含糊道:“嗯,确实知道了一点儿,你以前,一直……在关注我。” 傅听寒后退两步,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姜珥心里一跳,忙道:“我还没说完呢!” 她语速飞快: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虽然一开始我也很吃惊,可是你没有打扰过我……哎呀,总之,你先别哭!!!!!!!!!” 傅听寒眼尾通红,声音低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楚: “我知道,我很恶心。” 姜珥:“???” 她刚刚是这个意思吗??? 她怎么不知道??? “你等会儿!” 眼看他失魂落魄的要走,她眼皮跳了跳,一把按住他,瞅见他黝黑双眸里荡着的水光,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踮起脚粗鲁的给他擦了擦: “别给我瞎扣帽子啊,我可没这样说过。” 她谨慎的补充了一句: “当然,也没这样想过。” 傅听寒只是静静凝着她。 仿佛一尊破碎的瓷器。 姜珥无奈,只得拉着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把这件事烂肚子里了。” 傅听寒眼里没什么焦距,“你……没有因为这个,讨厌我?” “我要讨厌你,我还给你分享我最喜欢的小面包?”姜珥掐了把他的脸,语气夸张,“你可别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 只这一句,傅听寒身上骤然有了些许生气。 他缓慢的眨眨眼,近乎惶恐的问道:“你不讨厌我,也不觉得我……恶心?” 姜珥继续掐他的脸,恶声恶气道: “没有,完全不,这样说你满意了吗?能把眼泪收回去了吗?可以正常交流不想着跑路了吗?” 傅听寒满脸不知所措。 眼眶还是红的厉害。 姜珥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松了手,放轻力道摸摸他柔软的发顶,重重叹了口气,拖长了语调对他说道: “好了,傅同学,我知道你暗恋我了。” ------------ 第93章 我这么可爱,喜欢我也是人之常情,理解哈 傅听寒僵成了石头块儿。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从前病态一样的关注着她,也知道自己心里对她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了。 傅听寒大脑一片空白。 她会怎么做? 她……会因为避嫌离开他,躲得远远的吗? 他不敢再往下想,放在膝上的双拳攥紧,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果然,姜珥拿下了放在他头顶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傅听寒愈发绝望。 “傅听寒,”下一刻,她一本正经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点头赞道,“有眼光!” 傅听寒愣住。 姜珥满脸得意,煞有其事的接着说道: “毕竟我这么优秀又可爱,你喜欢我是很正常的事,人之常情嘛,千万不要因此有负担,而且这也侧面证明了你眼光很好审美很高思想觉悟十分到位,是好事,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叉腰抬头满脸自豪道: “哈哈,我就说嘛,我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青春期,总会有几只扑棱蛾子来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听寒:“。” “你怎么不说话?”姜珥问道。 不等傅听寒接话,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顾自道: “我明白了,你是紧张了对不对?毕竟我这么漂亮,面对我有压力也是正常的。” 她善解人意道:“需不需要我转身背对着你?看不见我的脸就会好一点吧?” 傅听寒:“…………”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太想喜欢这个人了。 好……丢人。 他单手捂住脸,“姜珥,你正常一点。” 姜珥撇撇嘴,“我哪里不正常了?你之前还说我可爱,现在就说我不正常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傅听寒:“……” 姜珥坐到他身边,欢快地晃悠着小腿,提醒道: “你还没亲口说喜欢我呢,快说一句给我听听。” 傅听寒拿开手,板着脸说道: “我不喜欢你。” 姜珥磨牙:“你撒谎!” 傅听寒又道:“我不喜欢你。” 姜珥气得捶了他胳膊一下,加重语气威胁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傅听寒:“……” 他凝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听着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黝黑的眸中漾开层层温柔涟漪,薄唇微动。 “我……喜欢姜珥。” 说这句话时少年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都无比坚定。 空气寂静。 姜珥怔了一瞬。 她声音不由跟着小了很多,目光飘忽,“你,你还真说啊……” 傅听寒道:“嗯,你让我说的。” 姜珥捂住滚烫的双颊,瓮声瓮气道: “你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傅听寒摇头。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 姜珥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前后晃动,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你真不想知道啊?” 傅听寒道:“不想。” 姜珥建议道:“要不然你还是想一想吧?” 傅听寒态度十分坚定:“不用了。” 姜珥:“……行吧。” 他安静一会儿,长睫低垂: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用这件事让你觉得对我有亏欠感。” “如果你因为觉得亏欠我才答应我,我也不会发自真心的高兴。” 姜珥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点头道: “好吧好吧,那再等等吧。” 说完,她拍拍他的肩膀,故意板起脸: “要是我能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觉得亏欠你才喜欢你,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在一起,怎么样?” 傅听寒表情有几秒的呆滞。 他艰难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有一些喜欢我了?” “对呀。”姜珥自然道,“不然我干嘛大晚上的和你在这里坐着喂蚊子?我有病啊。” 傅听寒:“……” “不过你说的对,”她道,“我是应该慎重一点。” 傅听寒:“……嗯。” “好啦,”姜珥站起来,奇怪道,“你干嘛这副表情,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傅听寒跟着站起来,闷声道:“没有。” “那咱们走吧,我送你去门口打车。”姜珥随口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搬家吗?打算搬去哪里?” 傅听寒道:“刚定下来,正在办过户手续。” 姜珥点点头,“搬完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你送花,祝贺你乔迁之喜。” 说着,她高兴道: “都说搬家后得在家请朋友吃顿饭,这样以后才能住的舒心,看来到时候要辛苦你做桌大餐了,我要求不高,简简单单弄十几个菜就行。” 傅听寒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 “好,你想吃的我都给你做。” 姜珥嘿嘿一笑,瞥见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惊喜道: “你看你看,我和你一样高了!” 傅听寒低头。 两人恰好走在一盏路灯下,地上两道影子歪歪扭扭缠在一起,黑乎乎的一团,难分高矮。 他轻轻笑道: “嗯,一样高了。” 她故意伸伸手,隔空摸摸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碎碎念: “小傅啊,你可要好好吃饭,如果你没有188,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傅听寒:“……” 他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地上的影子霎时分开,高矮分明。 姜珥哼了一声:“小气,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话毕,她对他伸手,“手机借我一下,我没带。” 傅听寒从口袋里拿出来递过去,“怎么了?” “光线不错,拍个照。”她的眼神在锁屏壁纸上停留一瞬,问道,“密码多少?” 傅听寒下意识报了一串数字。 全是2。 姜珥挨个按下,随口道: “这密码倒怪好记的。” 傅听寒停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抢手机。 姜珥早有准备,侧身躲开。 她对他晃晃手机,不久前设置的那张桌面壁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轰”的一下,傅听寒耳根通红。 姜珥故意靠近他,挑挑眉梢,拖长了语调: “傅同学,你说你这样截图,程芷他们几个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意见吧?” ------------ 第94章 看看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傅听寒耳朵红的更厉害,连脖子也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抿紧薄唇,别开脸不去看她。 “怎么不说话了?”姜珥故意探身去看他的脸,故意伸手摸了摸,“哇,你脸好烫啊,是生病了吗?” 傅听寒慌忙转身,难得气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珥。” 姜珥不依不饶的追过去,慢吞吞道: “糟糕,你不会又多喜欢了我一点吧?” 傅听寒受不得她这样撩拨,只能软下声求饶: “姜珥,别说了。” 姜珥“噗嗤”一笑,“你都不知道你害羞的样子有多好玩儿。” 傅听寒:“。” “看这里。”她忽然举起手道。 他下意识顺着看去。 “咔嚓——” 手机屏幕闪了闪。 姜珥把手机丢回给他,云淡风轻: “换了吧,别用那张裁出来的了,这张更好。” 傅听寒呆了呆,捧着手机,小心点开相册。 刚刚拍的照片排列在最前,一眼就能看见。 画面里只有两个人,并肩站着,靠得极近。 暖黄色灯光铺满了整张照片,亦在他们鼻尖发顶停留,随后沿着睫羽拉出一道长长的明暗线,连额前细小的绒毛都被赋予了一层光芒。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合照,看上去却格外温馨。 她说的没错,的确比那张人工裁剪出来的合照要好。 傅听寒的嘴角翘了翘,又飞快压下,指尖轻点,将壁纸替换。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又看。 姜珥瞅着他,倏地摇头叹气,“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傅听寒顺着她的眼神摸摸嘴角。 果然,刚才压下去的弧度再次扬了起来。 他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太高兴了。” 姜珥想了想,点点头: “我也很高兴。”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扭头笑了一声。 “好了,”姜珥轻轻推了他一把,“赶紧约车回去吧,明天还要出去玩儿,别迟到了。” 傅听寒“嗯”了一声,打开约车软件。 填好地址后,他想起一件事,问道: “我之前的房租,是你替我交的?” “这个啊,”姜珥没有否认,“对啊,是我。” 傅听寒:“什么时候,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姜珥无所谓道: “就是那次林凌把咱们班弄得鸡飞狗跳之后,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你的房租催缴单,顺手就给你交了。”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 姜珥理直气壮: “我做好事不留名不行?” 蓦地,她被拉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姜珥懵了懵,问道:“你干嘛抱我?” 傅听寒低声道: “谢谢。” 姜珥道:“这有什么的,哎,你松开点儿,我要被勒死了。” 傅听寒声音更轻:“我的自尊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 姜珥反应过来,掐了他一把: “我才不是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才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恰好忘了这件事,知道吗!” 傅听寒闷声笑笑。 “而且,”她加重语气,“谁说你的自尊不重要?” “你以后不许再这样想,听到没?” 傅听寒道:“好,听你的。” 姜珥静了静,忽然踮脚拍拍他的背: “傅听寒,其实我今天晚上只是想对你说,你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你的喜欢没那么见不得光。” 傅听寒没说话。 她又道: “事实上,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好,好一百倍,好一千倍,一万倍。” “出身是你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妄自菲薄轻视自己,知道了吗?” 傅听寒沉默许久,将她抱得更紧,嗓音艰涩: “姜珥,你为什么会这样的好?” “没办法,谁让我的人设是善良美丽又聪明可爱体贴温柔的仙女呢,”姜珥吹了吹额前碎发,语气三分惆怅四分哀怨五分忧郁,“有的时候我压力也很大的。” 傅听寒:“。” 他放开她,用力按了按眉心。 “房租多少?我还给你。”他生硬的换了个话题。 姜珥一秒都不带犹豫,立马拿出收款码,笑容灿烂: “正好我爸给我断了生活费,一万三千二,给你打个特惠友情价抹掉零头,转我一万五就好了。” 傅听寒好笑又无奈的看她一眼,低头转钱。 “叮咚——” 收款到账。 姜珥兴高采烈的点开。 看清楚那串数字后,她睁大了眼,“你好像多打了一个零。” 傅听寒:“没有多打。” 姜珥顿觉这手机烫手,“不是,你突然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傅听寒道:“不多。” “这还不多?”姜珥皱眉道,“你现在有钱就膨胀了是吧?” 傅听寒道:“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所以你就直接转钱?”将他无措的点头,姜珥绝倒,“你真是……” 她翻来覆去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重重叹口气,把钱退了回去。 傅听寒小心问道:“为什么不收?是不够吗?” “不够你个头。”姜珥又捶了他一拳,“那些房租不用还了。” 她赶在傅听寒说话前接着说道: “以后每天到我家给我辅导功课吧,用家教费来抵消。” 傅听寒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 姜珥一本正经道:“我能不能和你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就看你的了,傅老师。” 傅听寒怔了怔,“你不出国了?” “谁说我要出国?”姜珥道,“国内多好,吃的玩的一大把,还有朋友和爸妈。” 傅听寒弯弯眼尾:“好,那就不出去。” “别忘了我说过什么,要好好辅导我,知道了吗?”姜珥道。 “知道了。”傅听寒道,“我会努力的。” 姜珥满意的点点头,瞄见驶向他们的车,“你车来了,走吧。” 傅听寒磨磨蹭蹭几秒,赶在车辆停稳的间隙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喜欢你的?” 姜珥“嗤”地笑了,一字一句念道: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傅听寒愣住。 姜珥得意地晃晃脑袋: “想不到吧,我会百度。” ------------ 第95章 哥,你搞清楚一下,你是在追我诶 “以后记得不要把钥匙和锁放在同一个位置了。” 说完这句,姜珥把呆住的傅听寒塞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她对车窗挥挥手,“明天见了小傅同学。” 傅听寒回过神,降下车窗,道: “明天见。”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 “小姜同学。” …… 车子驶出道路尽头,姜珥收回目光,脚步轻快的回家。 她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走进家门,心情甚好的扔给姜珏一袋薯片: “赏你的。” 姜珏满脸狐疑: “你不会下毒了吧?” “那你别吃。”姜珥劈手抢回来,自顾自撕开包装,一边吃一边上楼回房间。 姜珏满头问号。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人就怪怪的了? 洗漱完,姜珥坐在书桌前,将给陆西一雕的小猫打包好,准备明天寄出去。 封好包装盒,她手腕一转,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笔记本。 第一页正是上次写下的【重生后必须要做的事】。 她扫了眼前文,想了想,又在最后面加了一条。 【好好经历一次青春期,交到一群朋友,找到一个喜欢的人】 她收起笔,不确定的想: “如果我真和傅听寒处了对象,那算姐弟恋吗?” 她“嘶”了一声,用力摇摇头。 “不过,”她若有所思道,“既然傅听寒一直喜欢的就是我,那上一世他干嘛还一直躲着我?” 不是吧,难道都结婚了他还想继续搞暗恋??? “而且他还答应回了傅家,按他现在对傅家这个态度来看,就算没有我,他应该也不会回去才对啊。” 姜珥怎么都想不明白,笔尖在纸面写写画画,将所有已知的线索记下,试图盘出一条思绪。 笑死,根本盘不出来。 “这就是我讨厌玩儿剧本杀的原因。”她叹口气,扔了笔,认命的把本子放回去。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震。 姜珥拿起一看,是群里的消息。 【未来扫大街预备役一号群】 【无敌喷火龙】:记得明天早上八点集合,别迟到哈 见没人理他,他反手就是十八条刷屏。 终于,有人被炸了出来。 【暴力橙子】:知道了,烦不烦 姜珥“啧”了一声。 看来还真被林凌给请动了。 程芷果然是嘴硬心软。 姜珥想到小胖,抓抓头发,私信戳他。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你明天真的会去吗? 对方回的很快,显然一直在线,不过是在群里窥屏而已。 【软萌核桃】:嗯,阿芷让我去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emmmm你还好吧? 【软萌核桃】:我很好,怎么了? 姜珥反复斟酌用词,小心回了一句。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没什么,就是那啥,程芷和林凌貌似要和好了,担心你会难过 对方沉默很久才回她。 【软萌核桃】:这是好事,我为阿芷感到高兴 姜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何陶啊,你一点也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吗?我说实话,林凌那小子不靠谱,性格简直和八岁小孩儿一样,幼稚得要死。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最重要的是,他对程芷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从文惜月那事儿就能看出来 【软萌核桃】:……但是阿芷喜欢 一句话,把姜珥后面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好吧,那你自己再想想,咱们明天见 【软萌核桃】:好 姜珥退出聊天页面,随手给傅听寒发了条消息。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晚安,我睡了 【傅听寒】:嗯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就回一个字? 【傅听寒】:嗯嗯? 姜珥扶额。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不是,哥,你搞清楚一下,你是在追我诶,谁家好人追人像你这样? 【傅听寒】:等等 姜珥只好耐心等着。 半晌,他回来了。 【傅听寒】:我明白了。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明白什么? 【傅听寒】:我刚刚喝了一瓶药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你病了?喝的什么药? 【傅听寒】:是你很重要。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 姜珥的沉默震耳欲聋。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以后再敢这么说话,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必定打的过来给你一拳。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再见 屏幕另一端,傅听寒擦擦手上的面粉,蹙起好看的眉,将页面切换到学校论坛。 那里赫然高悬了一个帖子。 【三句话教你如何打动她/他的心()】 发帖人:【望远镜才是本体】 “可他明明就是这么教的。”傅听寒满脸迷茫,“怎么会没效果。” 第二天。 天空水洗过一样蓝,一丝云彩也无,旭日东升,层层金光破开薄雾,蒸干草叶上挂着的晶莹露水。 姜珥难得没有迟到,赶在八点抵达了集合点。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随便找了个石头墩子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又要睡过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接住她的脸: “小心。” 她觑眼瞅去,是熟悉的轮廓。 于是,本要直起身的动作也软了回去。 “怎么就咱们两个?”她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林凌也真是的,说好不要迟到,结果自己迟到。” 傅听寒低眸凝着她的侧颜,轻声道: “我给你带了早餐。” “是什么?” 说话时,姜珥无意识蹭了蹭他微凉的掌心,像是羽毛拂过,傅听寒的心软一塌糊涂。 他努力控制自己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道:“我自己做的包子。” 姜珥瞬间清醒。 她一秒坐直,乖乖伸出双手: “谢谢傅同学投喂,傅同学辛苦了。” 傅听寒弯着嘴角把放在保温袋里的包子拿出来。 整整十个。 姜珥差异:“这么多?” 他道:“我给大家都带了。” 姜珥点头赞道:“不错啊,知道和朋友分享好吃的了,有进步。” 她拿了自己的那两个,大口咬下去。 奇异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好吃到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姜珥眼睛亮晶晶的:“超好吃!” 傅听寒道:“你喜欢就好。” “你什么时候做的啊?”她随口问道,“今天早上吗?那你不是起的很早了?” 傅听寒也拿了一个,坐在她旁边的石头墩子上细嚼慢咽。 “昨天晚上你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揉面,”他道,“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给你带。” 姜珥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嘴角跟着高高兴兴地咧开: “好啊好啊!” 她喜滋滋道: “那我给你带豆浆,我爸爸榨的豆浆可好喝,还放了核桃仁,能补脑的。” 傅听寒低低的笑:“好。” ------------ 第96章 原来你背着我们在私底下吃这么好 倏地,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喊: “姜珥!” 两人抬头看去,是程芷和胖胖。 看得出来,程芷今天特意打扮过了,那头浓密鲜艳的红发高高扎起,上衣穿了同色系的针织背心,下面是一条牛仔热裤,露出修长笔直的腿。 与她相反,胖胖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运动装,背了一个大大的双肩包,看上去蔫儿了吧唧的。 姜珥在心里摇摇头。 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他们招招手: “这儿呢。” “我们路上堵了,”他们匆匆跑过来,“等很久了吗?” 姜珥摇头,“还好,就一会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程芷擦了把汗,左右望了眼,“林凌呢?” 姜珥翻了个白眼:“还没到。” 程芷咬牙:“说了半天,结果他自己反而最后来。” “吃个包子冷静下。”姜珥把袋子递过去,不忘强调,“味道超级好,绝对比你们以前吃过的所有包子都要好吃。” 程芷不信:“一个包子而已。” 小胖无精打采:“我没胃口,再好吃也吃不下。” “尝尝就知道了。”姜珥一人塞了一个。 程芷试探性咬了一口。 她呆了两秒,然后又咬了一口,每一次咀嚼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小胖看着她这副模样,问道:“好吃吗?我的也给你吃。” 程芷反手推了回去,一把塞进他嘴里: “你自己试试。” 小胖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随意咬了一口。 他耷拉着的眼皮陡然睁开。 “怎么样?”姜珥得意道,“我说了吧,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你们还不信。” “好吃,”小胖喃喃,“好吃到我就算是现在死了都会心怀感激的程度。” “你哪儿买的?”程芷急急道,“趁还有时间,我们再去买一些。” “买不到。”姜珥道。 “为什么?”她道,“生意太好卖完了吗?” 姜珥高深莫测一摇头,随后抓起傅听寒的手高高举起,一字一顿道: “因为——” 她满脸骄傲: “这是我们小傅亲手做的。” 程芷和小胖同时愣住了。 傅听寒神情不太自然,小声问姜珥: “我可以把手放下来了吗?” 姜珥:“不可以。” 傅听寒:“……好吧。” 对面,程芷和小胖两人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他的眼神一变再变。 “傅听寒,”程芷不可置信道,“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傅听寒点头,“随便做做。” 程芷认真道:“你以后如果要开餐厅,一定要找我,我给你投资。” “还有我!”小胖道,“我也给你投资!我把从幼儿园开始攒的钱都给你!” 傅听寒:“……” 他不习惯别人用这样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避开了他们的眼睛,道: “不用了。” 顿了顿,他揪住衣襟,接着道: “如果喜欢,以后可以来我家吃饭。” 程芷一把拽过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一言为定。” 小胖抓过他另一只手,语气深沉: “那就打扰了。” 傅听寒:“……嗯。” 忽地,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几人循声看去。 路边,黑色加长林肯缓缓打开车门。 蓝发少年下车,环视一圈众人,单手撑住车身,一撩额发: “怎么样,帅不帅?” 姜珥:“……yUe。” 程芷:“……我很难评。” 小胖:“……有点丢人。” 傅听寒:“。” “要不我们别去了。”程芷合理提出建议,“今天就去傅听寒家蹭饭吃算了。” “哎哎哎,”林凌见风向不对,立马放弃摆凹造型,大步走向几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是你说话不算数。”姜珥哼了一声,“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现在才来你还好意思说我们?” 林凌脸上有些尴尬,又不好告诉他们自己是为了偷这辆车和老爸斗智斗勇才耽误了时间,犟嘴道: “你懂什么,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 姜珥呵呵一笑。 林凌便道,“程芷,你说是吧?” 程芷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再晾着他: “别磨蹭,赶紧出发。” “好嘞!” 林凌殷勤的替她拿包,看见旁边姜珥那一大袋行李,啧啧道: “姜珥,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真怕把自己饿死在山里啊?” “关你屁事。”姜珥指挥着傅听寒将东西放好,道,“反正又不是给你吃的。” 林凌撇撇嘴,瞅见她手里拎着的包子,“正好,我还没吃早餐呢,给我一个。” 姜珥:“你配?” 说着,她对傅听寒努努下巴,“咱们坐那儿。” 冷不防的手中一轻。 眨眼间那袋包子已落进林凌手中。 “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他满脸无赖,“有本事你就来抢。” 姜珥气笑了。 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小心噎死你。”她咬牙。 林凌充耳不闻,坐到了程芷身边,讨好的将包子送到她面前: “饿了吗?” 程芷看他一眼,伸手轻轻推开: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好。”林凌没做他想,也是真饿了,一张嘴,足足咬下大半个包子。 吃着吃着,他表情不对劲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风城还有手艺这么好的包子铺。”他激动起来,“这个味道绝了啊,感觉比上次在医院闻到的馄饨还要香!” “哪儿买的?”他忙问姜珥。 姜珥阴阳怪气:“想知道?求我啊。” “我求你。”他毫不迟疑,“求求你告诉我。” 姜珥:“……” 这人果然没有半点底线。 她一阵无语。 还是程芷开口答道: “这是傅听寒自己做的。” 林凌:“!!!!!” 他长大了嘴,望向傅听寒的目光瞬间滚烫无比,“那上次的小馄饨也是你做的?!” 傅听寒很不想理他,碍于姜珥在这儿,只得勉强“嗯”了一声。 林凌颤着手指向姜珥,一副受到了背叛的表情: “姜珥,原来你背着我们在私底下吃这么好?!” 姜珥:“……” “再不好好说话,”她幽幽道,“我割了你的舌头拿给傅听寒煲汤。” “记得少点盐,”林凌认真提要求,“汤要清淡点才好喝。” 姜珥:“。” ------------ 第97章 三个人怎么就凑不出一个双箭头呢 野营的地点是一处风景极好的山脚。 半山腰有一条银链似的瀑布,水潭顺着地势流向山脚,形成一条小溪。 水底鹅卵石莹润晶亮,仿佛上好的玉石。 姜珥把带来的两个西瓜和其他水果一起浸在沁凉的溪水里,随手掬了一捧水抛下,水花四溅,涟漪阵阵。 她感叹:“好凉快。” 林凌扯着嗓子喊: “别玩儿水了,过来帮忙,有没有一点团队合作精神啊。” 她回头,却见他一样一样的从车里搬出厨具与燃气灶,司机苦哈哈的跟在后面,手里也抱着一大堆食材。 姜珥:“?” “你干嘛?”她问。 林凌道:“都来这儿了,肯定要体验一把野炊啊。” 姜珥道:“早说啊,我和傅听寒昨天买了一堆速食。” “就你那仨瓜俩枣,够谁吃的?” 林凌道:“别磨蹭,赶紧的。” 姜珥走了没几步,傅听寒道: “我去就行,你继续玩儿。” 他去帮林凌搬东西了。 姜珥也没闲着,找了个平稳的地带,把带来的小桌子和小马扎安放好。 小胖在旁边安装帐篷。 程芷蹲在地上给他递工具,时不时往林凌的方向看一样,心不在焉的样子。 姜珥也蹲下,随口道: “要帮忙吗?” 小胖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芷把手上的螺丝交给她,“那行,我正好去那边看看,他们好像遇到点问题。” 说完,她匆匆往林凌几人的方向走去。 小胖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 姜珥暗悔自己没眼力见,干巴巴的安慰道:“没事的胖胖,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小胖勉强笑笑,“在哪儿都一样,帮谁的忙也都一样,玩儿的开心就好了。” 姜珥心说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试探道:“你其实本来不想来的吧?后面怎么会答应过来呢?” 小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想了想才道: “我怕错过了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和阿芷一起出来玩儿的机会了。” “怎么会呢?”姜珥道,“咱们以后多的是一起出来玩儿的机会,你别瞎想。” 小胖摇摇头,神色落寞: “她和林凌如果和好了,那她最好的朋友就不是我了,就像之前一样。” 姜珥搜肠刮肚的想要找些话来安慰他,无奈脑袋空空。 她只得道:“你好好考虑下我昨天晚上说的话,真的。” 小胖摇摇头。 “有些东西,注定了没法争取。” 另一边。 傅听寒去车上拿调味料,原地只剩林凌与程芷两人。 林凌捣鼓着便携式燃气灶,总是没办法点燃火,有些不耐烦了: “这玩意儿是坏的吧?” 程芷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看一眼说明书?” 林凌道:“我就按说明书上写的操作的。” 程芷拍开他的手,把炉子里的卡斯拿出来,再按说明书上写的方式重新放进去。 “吧嗒——” 火苗窜起。 林凌笑道,“可以啊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程芷擦了把手,凉凉道: “是你蠢。” 林凌挠头,用肩膀碰碰她,“哟,还生我气呢?” 程芷绷着脸不说话。 “好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林凌软下嗓音,哄道,“是我眼瞎,是我脑残,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今天过后这事儿就翻篇了,咱俩还是好朋友,成不?” 程芷:“……” 她沉默一会儿,忽地冷笑: “林凌,你说的真的是很轻松。” “翻篇?”她道,“就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翻篇了?” “那你还想怎样?”他忙道,“我说了,我认罚。”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程芷道。 林凌急了,“你不说我能懂?到底是因为什么?” 程芷突然就生气了,“好,那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信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反而相信文惜月一个后来的?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林凌脸上又是愧疚又是心虚,“那什么,我那时候太一根筋了,加上文惜月真的演得太好了,我就……相信她了。” 程芷听完,好一会儿过后,自嘲一笑,“不,是因为在你心里,文惜月比我重要。” “或者说,在你心里,我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无论是谁,都能排在我前边。” 说完这句,她转身去找姜珥了。 林凌虽然傻,但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又搞砸了,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她说这话什么意思?”他问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傅听寒,“我和她是发小,怎么可能觉得她不重要。” 傅听寒认真处理着食材,眼皮也不抬一下,“我不是她,你对着我解释没什么意义。” 林凌道:“我就是问问你,你刚刚也听见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傅听寒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全是怜悯: “准确的说,你没有一个字是说对的。” 林凌:“???” “你们说话怎么都这样?”他气急败坏,“个个都绕着圈子,故意想让我听不懂是吧?” 傅听寒道:“那我说一句你能听得懂的。” 林凌精神一振:“什么?!” 傅听寒扔给他一头蒜:“把蒜剥了。” 林凌:“……” “剥就剥!”他忿忿坐到临时垃圾桶前,开始骂骂咧咧的剥蒜。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光着脚在下游玩水的姜珥扬声喊道。 林凌双眼一亮,正要开口,傅听寒的声音已经转来: “不用,林凌会帮我,水冷,玩一会儿就上来罢。” “好!”姜珥兴高采烈的炫耀,“傅听寒,我捡了好多好看的石头,回去分你一半。” 傅听寒对她微微笑:“嗯。” 蹲在地上的林凌:“。” 他看看姜珥,又看看傅听寒,脸上闪过几分迷茫: “怎么感觉你们俩怪怪的?” 傅听寒淡定反问:“哪里怪?” 林凌沉思两秒: “说不上来,但感觉不对头,很不对头,我有一种预感,我肯定能想到答案的,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 傅听寒嗤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水里,姜珥玩够了,捧着一堆石头上了岸。 程芷坐在一块又大又宽敞的石头上吹风。 “林凌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姜珥坐在她身边,一颗一颗把捡来的石头摆在旁边晾干。 “还能说什么。”程芷咬了口西瓜,“和我道歉。” “你不是一直在等他给你道歉吗?”姜珥也拿了块西瓜。 “他根本没往心里去。”程芷气道,“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那确实哈。”姜珥撇撇嘴,“在场的就他心最大,天天呲个牙傻乐。” 程芷叹气:“从小就这样,改不了了。” 姜珥拍拍她的背:“我还是那句话,林凌这人当朋友没话说,别的……悬。” 程芷低头,闷闷不乐:“我知道。” 知道就行。 姜珥没什么好说的了。 瞥了眼独自坐在一边切水果的小胖,她悠悠叹了口气。 三个人怎么就凑不出一个双箭头呢。 ------------ 第98章 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上辈子她和他们也不熟,也不知道最后程芷到底和谁在一起了。 ……要是能再做一次那个梦就好了。 如果梦里的时间线能接下去,没准儿她就可以通过傅听寒的视角看到他们的结局了。 姜珥被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 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才会看见傅听寒的人生呢? 看见那些事的意义又是什么? 姜珥想不明白。 “吃饭了!” 不远处,林凌敲敲碗,一嗓子吼开,“赶紧过来尝尝本少爷的手艺,绝对不比傅听寒差!” 程芷冷哼一声,“吹吧。” 姜珥回过神,“咱们过去吧。” 程芷点点头,不忘叫上小胖: “何陶,别忙了,吃饭了。” “好。”小胖端着一碟处理好的各色水果过来,“饭后水果弄好了。” 姜珥不想气氛太僵,语气夸张的赞道: “摆盘真好看,完全是艺术品啊。” 小胖不好意思的笑笑: “只是随便弄了一下,但火龙果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不然颜色搭配起来会更漂亮。” “被水冲走了吧?”姜珥没在意,“估计是我没放好。” 程芷也道:“这样就很好了。” 小胖双眼一亮,笑意更浓: “你喜欢就好。”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赶紧拿筷子。”林凌对几人嚷嚷道,“这可是本少爷首次下厨,都给点面子啊。” 姜珥看着桌上的菜,轻易就在色泽诱人的一应食物中找到了林凌的厨艺首秀—— 黢黑的两盘不明物体。 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炒的什么玩意儿?” 林凌:“西红柿炒蛋和土豆丝。” 姜珥:“……” “酱油不小心倒多了,看着不太好看。”他解释道,“但是味道没问题的,傅听寒尝了都说好。” 姜珥:“?” 她望向傅听寒:“你说的?” 傅听寒干脆道:“我没有,他瞎编的。” “好啊,你还借着我们小傅的名义虚假宣传?”她怒斥林凌,“等着收律师函吧你。” 林凌毫不在意,只殷勤的递给程芷一双筷子,“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来,试试。” 程芷对着两盘黢黑的菜沉默了。 她挣扎半晌,还是抵不过林凌过于灼热的眼神,接下了筷子。 她夹菜的手有些抖。 姜珥看着她吃完,自己的脸也跟着皱成一团,“怎么样?需要我帮你申请法律援助吗?” 程芷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说话时不露出被染黑的牙,昧着良心艰难回了两个字: “还、行。” 林凌狠狠握拳,激动道:“我就说我有做厨师的天赋!” 姜珥难以置信的问程芷:“?你的味觉是被诅咒了吗?” “说了好吃就是好吃,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巴呢?”林凌不爽,“你不信就自己尝一口,又不会毒死你。” 姜珥犹豫两秒,不服输的夹起一筷子不明物体,“尝就尝!” 说完,她眼一闭,一口气吃下那口菜。 “……” 她安静下来。 小胖紧张道:“你还好吧?” 傅听寒目露担忧。 姜珥缓缓放下筷子,郑重的对林凌道: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 林凌:“?” 姜珥:“你的就稀薄,不,稀烂。” 林凌:“……” “入口的那一秒,我眼前浮现了五彩斑斓的黑。” 姜珥神情恍惚: “还有我人生的走马灯。” 林凌怒了:“你别太夸张,哪有那么差!明明程芷都说还行了!” 姜珥摇摇头,连眼神都散了: “我的舌头以及所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都被完完全全的腐蚀了,如果一定要给这道菜起一个抽象化的名字,我愿称之为——” “仰望星空。” 林凌:“……说人话,到底好不好吃?” 姜珥接着道: “吃完这口菜,我需要抹除自己的良知以及一些人性,才能保持相对的理智,而程芷能说出‘还行’这两个字,我猜,她是连味觉都被抹除了。” 小胖打了个哆嗦,不着痕迹的离那两盘菜远了点。 傅听寒则递给姜珥一瓶水,“漱漱口。” 林凌不信邪,非要证明自己的手艺没问题,一连猛塞三口: “你就装吧,这哪有……” 话说到一半,他表情僵住,随后五官扭曲。 姜珥:“如何?” 林凌默默吐掉嘴里的食物,嘴硬道:“我还有方案b。” 姜珥扶额:“他到底浪费了多少食材。” 傅听寒无奈:“我拦不住他。” “来,看看这个。”林凌端来一锅粉紫色的米饭,得意道,“怎么样,这个颜色看上去就很有食欲吧?” 在场几人都沉默了。 良久,姜珥鼓起勇气问道: “你在这锅饭里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林凌:“只是火龙果而已。” 姜珥:“……” 只是,火龙果,而已。 原来丢失的火龙果是到了这里。 崽种啊。 林凌兴冲冲道:“火龙果拌饭有谁想吃吗?” 小胖战略性后撤。 林凌殷切的看向程芷。 程芷嘴角抽了抽,默默往傅听寒身后走了几步。 林凌转而看向傅听寒。 傅听寒很干脆:“滚。” 林凌只得又看向姜珥。 姜珥绝望闭眼: “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 第99章 他想和她结婚,哪怕抛下一切,也想和她结婚 夜幕降临,风带上一丝凉意。 “傅总,夫人的电话。” 下了车,助理递上一部手机。 傅明河看也未看,“告诉她我开完会就去见她。” 助理满脸为难:“可是夫人的情绪……听起来不太好。” 傅明河脚步微顿,最终还是接过了手机。 “你的会我已经替你推掉了。”电话那头,傅夫人冷声道,“现在,立刻,来酒店见我。” 傅明河眉心紧蹙,“不要闹了。” “我只是想得到一个解释。”她声音高了许多,“这很难吗?” 傅明河深吸一口气,“好,我们面谈。” 挂断电话,他转身回了车里,倏地问助理: “明天回帝都的机票定好了吗?” “……还没有。”助理嗫嚅道。 傅明河冷睨他一眼:“我记得给你发工资的人是我,不是徐茵。” 徐茵即傅夫人。 助理背后立时沁出一层细汗。 他擦擦额头,深深躬下身,低声道: “我明白了,傅总。” 傅明河道:“走吧。” 不多时,车辆停在徐茵母子下榻的酒店。 经理引着他登上vip电梯,一路到达顶层套房。 刷了卡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 傅明河伸手开灯,眼前骤然一亮。 徐茵就坐在沙发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敏言呢?”他解开衬衫最顶上的扣子,坐到了她对面,想要给自己倒杯水。 桌上没放水,只有一瓶白兰地。 傅明河眉心皱的更紧,“你又开始酗酒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喝两杯。”徐茵拎来两只水晶杯,“敏言已经睡了,别去打扰他。” “我不喝。”傅明河挡住杯口。 她视若无睹,酒瓶倾斜,醇香的酒液倾泻而下,洒了他满手,连袖口也湿透。 傅明河手腕一转,攥住她的手。 徐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两分挑衅。 他看着她的脸,手上力气渐松,向后靠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头: “算了,随你吧。” 徐茵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她握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眼底猩红,“你为什么不生气?” 傅明河淡声道:“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却失了控,恨声道: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舍不得,因为你只要看见我这张脸,就舍不得对我发火了,对吗?” 她一字一句道: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看着我。” 傅明河沉声道:“你到底在闹什么?” 徐茵跌坐回去,用力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为什么不让傅听寒给敏言移植?” 傅明河道:“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徐茵放下手,脸上神情些许狰狞,“他怎么能不愿意!” 傅明河:“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那是敏言的命。”徐茵颤声道。 傅明河沉默一会儿,“敏言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动用一切资源为他去找肾源,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还找什么,已经找到了不是吗?”徐茵道,“不愿意又怎样,只要我们想要,他就必须给。” 傅明河厉声道:“徐茵!” “怎么,心疼了是吗?”她扯了扯嘴角,“傅明河,到底是傅听寒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傅明河疲惫至极,起身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先走了。” “被我说中了是吗?” 见他要离开,徐茵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失控,用力摔了酒杯,尖声道: “就因为他是江散绮那个贱人的儿子吗!” 傅明河抬起的脚顿在空中。 屋子里一片死寂。 良久,他慢慢转过身,一字一句道: “江,散,绮?” 徐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如纸。 玻璃渣子溅了满地,傅明河捂住骤然剧痛的头,踉跄着倒在上面,侧脸划出几道殷红血痕。 徐茵尖叫一声:“明河!” 傅明河双耳响起绵长的轰鸣,盖住了周遭一切声音。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多年前车祸发生那天。 飞机即将起飞。 一定要追上去。 他想,一定要追上去,她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从始至终,他爱的那个人都是她。他想和她结婚,哪怕抛下一切,也想和她结婚。 她是…… “江散绮。” 繁星漫天,劈啪作响的篝火旁,傅听寒对姜珥道: “我母亲,叫江散绮,馀霞散绮的散绮。” 姜珥当然知道他妈妈的名字,撑着下巴赞道: “真好听。” 顿了顿,她又道: “你的名字也好听。” 傅听寒弯弯嘴角,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偶尔有火星飞出,又极快的消失在夜色中,宛如萤火。 他的眉间铺满暖意: “你是第一个夸我名字好听的人。” 姜珥道:“不啊,那我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笑嘻嘻道:“不信你去问问程芷和胖胖他们,肯定个个都夸你。” 傅听寒失笑: “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说其他的话。” “不,因为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姜珥纠正道。 傅听寒静了静,点点头,没有反驳: “嗯。”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姜珥捞过搁在一边的包,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一台墨绿色老式游戏机。 “喏,当年捡到的,现在总算有机会还给你了。” 傅听寒接过,试探性按了按开关,谁知游戏机竟真的亮起微光。 欢快的音乐声随之响起。 他一愣。 姜珥:“嘿嘿,我换了新的电池。” 傅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想起了一点点面包店那时候发生的事,”姜珥道,“不过真的不多,我只记得你的东西掉了,我捡起来想还给你,结果你转身就跑,理都不理我一下。” “后来我们应该是又遇见了吧?” 她接着道: “然后我们约好在那里见面,我把东西还给你,但我中途进了医院,发烧烧迷糊了,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对不?” “你还给了我一个面包。”他忽然道。 姜珥:“面包?” “嗯。” 傅听寒目光柔软,“红豆味的面包,很好吃。” 姜珥“哇”了一声,喜滋滋道: “我果然从小到大都是爱分享的好孩子。”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说你不爱吃甜的吗?” 傅听寒轻咳一声,“我说过吗?” “你说过。”姜珥笃定道。 傅听寒熟练的转移话题,右手摸向口袋: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 第100章 珥珥,你是唯一一道属于我的月光 姜珥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兴奋道: “是什么是什么?难道又是好吃的?” 傅听寒对她张开紧握的掌心。 手心上躺着一只黑色小猫挂坠。 姜珥觉得有些眼熟,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惊讶道: “这不是那天我们在奶茶店没来得及拿走的赠品吗?” 傅听寒:“嗯。” “这是你当时特意留给我的吗?”她试探性问道。 傅听寒短暂的沉默了几秒,道: “垃圾桶里捡的。” 姜珥:“……” 她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想和我开玩笑吗?” 傅听寒:“不是。” 姜珥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 半晌,她小声道: “你不是都有钱了吗,怎么还在捡垃圾啊?” 傅听寒:“?” 姜珥:“你又去和大爷抢空瓶子了吗?” 傅听寒:“。” “我什么时候和大爷抢过空瓶子了?”他满脸迷茫。 姜珥惊了:“你没有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 “可是班里有人亲眼看见了,”姜珥道,“不会吧,又是他们乱编的?” 傅听寒认真想了想,眼里闪过一丝恍然: “他们应该是看错了。” 姜珥:“看错了?” 傅听寒道: “那时候我手上刚好有瓶快喝完的水,一个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句话没说就把它抢走了。” 姜珥:“就这?那他们也编得太离谱了吧。” 傅听寒面无表情: “我追上去要回来了。” 姜珥:“?” “然后他等我喝完最后一口,又抢走了。” 姜珥:“……” 你俩搁这儿玩陀螺呢。 她脑瓜子嗡嗡的,把小猫挂在书包拉链上,满意的点点头: “挺好。” 傅听寒道:“本来当时就想送你,结果耽搁到现在才给你。” 姜珥:“为什么耽搁了?” 傅听寒幽幽道: “因为它被我扔到垃圾桶里了。” 姜珥“啧”了一声,“还开玩笑是吧?好了,我知道捡垃圾这件事是我误会你了,这段就过了,成不?” 傅听寒道:“好。” 夜深露重,姜珥朝他靠了靠,双手拢在篝火前,百无聊赖的问道: “傅听寒,咱们第一天做同桌的时候,你给我比划的那句手语是什么意思?” 傅听寒顿了顿,别开脸道: “是‘你好’的意思。” “错。”姜珥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是‘你还记得我吗?’的意思。” 傅听寒一怔。 她得意道: “我可是专门去咨询了这方面的专家,你别想忽悠我。” 见被拆穿,傅听寒只得承认,“的确是这句话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啊,我又看不懂手语,干嘛要这么问我,”姜珥道,“你直接写下来多好,没准儿我当场就想起你是谁了呢。” 傅听寒静了静,“如果,你没有想起来呢?”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姜珥卡了壳。 傅听寒低叹一声:“姜珥,你从前根本就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姜珥挠挠头,讪讪道,“好像是这样的。” 傅听寒放下拨弄火堆的树枝,像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转头凝着她的脸: “其实我们不止是小学同学。” 姜珥眨眨眼睛,大概猜到他后面要说什么,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傅听寒攥紧衣襟,“幼儿园就见过了。” “大约十三年前。” 姜珥单手支颐,示意他继续说。 傅听寒的声音有些低: “那是一个下雨天,你借给了我一把伞,我一直想还给你,但一直没有机会。” “再后来,是六一儿童节,没有人愿意我和做搭档一起跳舞,大家都在看笑话,我很伤心,又觉得难堪,是你拦住打算逃学的我,说——” “你愿意和我跳舞。” “姜珥,你可能不知道,”他直视她黑亮双眸,涩声道,“这句话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有多重要。” “是你一片片粘好了我的自尊心,让我知道,原来,我没有那么差。” “……” 姜珥安静一会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郑重: “傅听寒,我很高兴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你,不管是借你伞也好,和你跳舞也好,我都很高兴。” “更让我高兴的是,后来我们再遇见的时候,你变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一蹶不振,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走上歧途,这样真的很好。” 傅听寒的声音很轻: “有的,我也曾经颓废过,想要一了百了,是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姜珥:“我?” “那个面包,”他道,“你给了我一个面包。” 姜珥不太能理解,“就一个面包而已,不至于吧?” 傅听寒摇头。 那不止是一个面包。 那是水中浮木,暗室明灯。 是即将跌入无尽深渊前,照到他身上的唯一一缕月光。 亦是拉住他的最后一道绳索。 “姜珥。” 他拿下她放在他肩上的手,循着本能握紧,却唯恐弄疼了她,很快又松开,轻声道: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更没有想过,你会来到我身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闻言,姜珥另一只手捏捏他的脸,好笑道: “疼不疼?是做梦吗?” 他弯着眼眉,“疼。” “那不就得了,”姜珥笑道,“别想太多。” “嗯。”他低额,额头轻轻触上她的手背,“珥珥,我不会再想着要放开你的手了。” 姜珥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觉得有点好笑: “你抓这么紧,确实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文惜年说的对,我确实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别人,还……” 说到这里,傅听寒顿了顿,道: “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配站在你身边,但是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我会考上最好的大学,然后——” “卧槽?!” 身后,一道惊呼声乍然传来。 两人身体一僵,慢慢回头。 蓝发少年呈目瞪口呆状看着他们。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眼睛瞪得更大: “卧槽??!!!!” ------------ 第101章 让他给你当女婿好了 野营结束,回程的路上,林凌几次欲言又止。 姜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他咽了口口水,摸摸昨晚被打歪的头,识趣闭上嘴。 等车子驶入市区,众人下车各自回家,林凌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拉住傅听寒。 “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抑制不住的激动,“不是,你还真把姜珥给追到了啊?” 傅听寒拿开他的手,摇头: “还没。” “还没那你俩小手都拉上了?”林凌不信。 傅听寒看他一眼,语声凉凉,“如果某人没有突然出现的话,或许现在我应该已经成功了。” 林凌揉揉鼻尖,有点尴尬,“我那不是睡不着出来吹风正好遇见了吗,谁知道你俩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外面看星星月亮卿卿我我。” 傅听寒:“……我们只是正常聊天而已。” 林凌阴阳怪气道: “我~们~只~是~正~常~聊~天~而~已~” 傅听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林凌一个激灵,忙不迭上车: “我先走了哈,再见再见。” 傅听寒收回视线,正要回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响。 是姜珥发来的消息。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等下要来我家吗?别忘了,你答应给我补习的,小傅老师 傅听寒抿嘴笑笑,指尖轻点,回了个好。 不多时,他带上整理好的笔记本与一应辅导书敲开了姜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姜妈妈。 她对傅听寒点点头,似乎早有准备,递给他一杯冰凉的蜂蜜水,微笑道: “珥珥让你来了直接上楼去她房间,你们专心补习,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行,我一直都在的。” 傅听寒拘谨接过,道: “好的,谢谢阿姨。” 他一路上楼,循着记忆找到姜珥的房间,犹豫了几秒,伸手理理衣襟领口,才屈指扣响房门。 “可以进来吗?”他问。 姜珥的声音很快传来: “门没锁,进来吧。” 傅听寒莫名紧张,慢慢推开那扇门。 五双眼睛齐齐看着他。 傅听寒:“。” 他关上门,再推开。 依旧是五双bUlingbUling的眼睛。 傅听寒:“……你们不是回家了吗?” 去而复返排排坐的林凌几人理所当然道: “对啊,回家拿作业。” 傅听寒:“?” 姜珥招呼他坐下,兴冲冲道: “反正一个也是讲,四个也是讲,人多热闹一点,对吧。” 傅听寒沉默几秒,视线移到姜珏身上,“那他呢?” 姜珏躺在地毯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 “我爸听说你是年级第一,非要我过来被你的学霸气质熏陶熏陶,指望着我能受你影响突然开窍,脱离倒数第一的宝座呢。” 说完,他一挥手,打了个哈欠: “不过你不用在意我,待会儿你一开口我就会自动睡着的,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 傅听寒:“……” “好了,咱们快开始吧。”姜珥催促,“作业有好多呢,再不开始就讲不完了。” 傅听寒叹口气,拉开椅子,坐到几人对面。 他道: “把手机都收回去,先讲地理,练习册拿出来,要是九班布置的作业不一样就先等等,一个一个来。” 几人异口同声答了句“好”,手忙脚乱的去翻书包,一会儿这个没带笔,一会儿那个忘拿草稿纸,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傅听寒:“……” 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累。 好不容易等一切准备妥当,他清清嗓子,道: “第一题,死海盐洞形成的外力作用是——?” 姜珥:“地心引力?” 小胖:(依旧在黯然神伤中) 林凌:“盐洞?爷只听过黑洞和虫洞,它们是一个类型的吗?” 程芷:“你说的那是银河系,死海不在银河系,死海在……等等,我先查查死海在哪儿。” 傅听寒:“。” * 夜幕降临,姜珏被人从香甜的梦里叫醒。 他揉揉眼睛,看清房间里的几人后,吓得瞬间清醒,“你们怎么了?” 姜·满脸呆滞·珥:“没怎么,只是稍微学习了一下而已。” 程·痛苦面具·芷:“傅听寒板起脸来简直比我们班主任还要可怕。” 林·双目无神·凌:“我感觉我每回答一个问题,他都在用眼神无声辱骂我的智商。” 三个看上去精神都不太正常的人里,唯有小胖仿佛打了鸡血,和最开始黯然伤神的状态判若两人。 “不愧是年级第一,”他不住的赞道,“原来这道题还能套这个公式,解题思路绝了啊,直接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姜珥,”他两眼放光,“以后我可以每天都来旁听吗?我感觉再这样继续下去,下次月考我进年纪前十也不是没可能!” 姜珥恍惚道:“啊,可以啊,你们都可以来,我很欢迎的。” 林凌和程芷战术性沉默两秒,异口同声道: “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胖看了他们一眼,之前被自动延迟的脑回路陡然转了回来。 他低下头,继续黯然神伤的奋力做题。 “走到哪里去。” 房门打开,傅听寒端着托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凌/程芷:“……”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 “坐下。” 傅听寒把托盘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饮料,语气平静: “喝点东西然后继续,你们的基础实在是太弱了,必须从头开始补。” “轰隆——” 姜珥程芷和林凌三人都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还有你。”傅听寒瞥了眼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姜珏,“我刚刚出了一套初中的数学题,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把它写了。” 姜珏脸上欢快的笑容僵住。 他指指自己:“我?” 傅听寒肯定的点头:“你。” 门外,听见里面的哀嚎声,姜爸爸满意的点点头。 他轻手轻脚的下楼,坐到姜妈妈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笑得像朵花儿: “咱们珥珥这个朋友交得真是好啊,我有一种预感,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咱们家指定要出俩高材生!小傅简直就是这俩孩子的救星,你说我可怎么感谢小傅才好!” 姜妈妈放下正织着的毛衣,笑道: “奇了怪了,之前珥珥和小宋一起玩儿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能一样吗?” 姜爸爸一本正经道: “小傅是带着咱们珥珥一起进步的,那小宋可从来没有给他们辅导过功课,原本我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对比,他还真是赶不上小傅,起码咱们闺女认识他以后整个人都上进多了。” 姜妈妈打趣:“就这么喜欢小傅?将来让他给你当女婿好了。” 姜爸爸摸着胡子: “你别说,他要肯给我当上门女婿,那我还真不会说什么,只怕他自己不愿意。” 姜妈妈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 “去你的。” ------------ 第102章 喜不喜欢这些废纸,嗯?说话 第二天是周一。 十二个闹钟接连响起,姜珥挣扎着挨个儿按停。 被知识灌溉了一个晚上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半晌开不了机。 姜珏把房门敲得砰砰响: “赶紧起来,再不起就迟到了!” 姜珥梦游似的换好衣服,顶着两个黑眼圈开门。 姜珏背着一个麻袋等在门口,脸上的怨气比鬼深: “这个给你。” 说完,他重重甩下麻袋。 姜珥反应慢了半拍:“什么玩意儿?” 姜珏解开麻袋封口,露出里面崭新的全套五三与试卷辅导书。 压迫感*10000. 姜珥:“……” 静了静,她颤声道: “我应该是还在做梦。” “我也多希望这是做梦。”姜珏抽泣一声,“你还好,只有一麻袋,我可是足足三大麻袋!写到过年都写不完!!!” 姜珥彻底清醒,头皮发麻。 “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都是那个天杀的傅听寒!!!” 姜珏握紧双拳,胸膛上下剧烈起伏: “他给爸说咱们的基础太差了,建议多做题巩固,然后咱爸就连夜去置办了这些。” “最气的是,参考答案还、全、撕、了!!!!” 姜珏绝望道,“爸说,咱们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再发零花钱,姐,我可能又要重操旧业去烤面筋了。” 姜珥恍恍惚惚: “好的,到时候我去帮你洒辣椒面,咱们一起把这份事业做大做强。” 姐弟俩对视一眼,抱头痛哭。 * 临出门时,姜珥把那一麻袋练习册也扛上了车。 “你带着这个去学校干什么?”姜珏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想下课的时候写吧?!” 姜珥眼里没什么焦距,麻木的摇摇头。 等到了学校,她扛着麻袋,一言不发的下车,一言不发的进校门,一言不发的走到六班。 时间差不多了,几乎大家都到了,纷纷好奇的看着她。 姚佳佳凑上来打量:“姜珥,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呀?这么多,是什么好吃的吗?” 姜珥缓慢摇头,仿佛失了魂魄。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直到看见后排那道修长身影,姜珥才有了点反应。 她扛着麻袋,一步步走向他,步伐缓慢而坚定。 正记笔记傅听寒听见动静抬头,见她这副神情,眉头紧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珥只是幽幽的看着他,用力把背上的麻袋掷到桌上,解开封口,露出里面一摞崭新的五三。 众人:“嘶——” 傅听寒:“?” 姜珥抢过他的笔,埋头刷刷写下一张纸条,面无表情的举到他面前: “喜不喜欢这些废纸,嗯?说话。” 傅听寒:“……” 反应过来后,他扶额叹气,接过那张纸条,把麻袋放到地上,温声道: “知道了,我会和你一起做的,不会的我教你。” 姜珥瘪嘴,终于肯出声:“谁让你和我爸说那些话的?这事儿你必须负责。” 傅听寒点点头:“是我的错,我负责。” “傅听寒,要不然你还是还我钱吧。”姜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幽幽道,“补习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傅听寒安慰道: “刚开始是有些难,慢慢的就好了。” 姜珥头摇得像拨浪鼓,痛苦闭眼: “我好不了,真的,我太笨了,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子。” 傅听寒认真道:“你一点都不笨。” 姜珥瞬间睁开眼:“啊?真的吗?” 傅听寒点点头,“真的,你很聪明,一道题我只要讲三遍你就能明白了。” 姜珥抽了抽嘴角:“……你管这叫聪明?” “林凌需要我讲十二遍。”傅听寒道。 姜珥:“……” 整半天全靠同行衬托。 她望天长叹,痛苦面具: “傅听寒,我们放过彼此吧,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傅听寒想了想:“好吧,到时候你如果没考上大学,我就陪你再复读一年——昨晚姜叔叔刚和我说过关于你复读这件事。” 姜珥:“。” 她倏地坐直身子,双目燃起一团熊熊烈焰,狠狠握拳: “学!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傅听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把刚刚整理好的笔记本递给她: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姜珥随手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各科重点以及考点,每道公式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看上去一目了然。 她诧异道:“你特意给我整理的?” “嗯。”傅听寒淡声道,“只是随便写写,不过对你很有用,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姜珥掂了掂沉甸甸的笔记本,抿紧嘴角。 随便写写。 这么厚一本,哪是随便写写就能写出来的。 她吸了口气,忽地出声: “傅听寒,我一定会努力的。” 傅听寒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姜珥摇摇头,“不对,我一直都只是在假装努力,不然我也不会只考那么点儿分。” “可是从今天起,我真的会打起精神了,”她道,“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上大学的!” 傅听寒弯着嘴角,“口说无凭,拉钩。” 姜珥伸出尾指,“拉钩就拉钩。” 两人尾指相缠,上下晃了晃。 “我要是不和傅听寒一起去上大学,我就——” 姜珥卡了壳,仔细思考片刻,还是想不出什么重量级的誓言,对傅听寒道: “要不你来说吧,这次不能用喝奶茶没吸管这种小事了,必须要有威慑力才行。” 傅听寒想了想,缓缓道: “如果姜珥没有和傅听寒一起去上大学,那就让她再也吃不到傅听寒做的小馄饨。” 姜珥倒吸一口凉气,“好歹毒的誓言!” 傅听寒微笑不语。 她咬牙和他盖章,连连点头: “行,算你狠。” 松开手,姜珥起身准备去接水。 一抬头,众人: 盯—— 几十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到她和傅听寒身上,含瓜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姜珥动作顿了顿,想到什么,眼里的光亮得吓人,弯腰从麻袋里抽出一本五三,殷切道: “需要来一本吗各位朋友?” 众人目光一震,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纷纷移开视线,战略性很忙。 姜珥:“。” 人海战术,扑街。 ------------ 第103章 我绝对不会偷偷进你家看你洗澡的 “明天要开家长会,回去都通知一下,别忘了。” 下课铃响,班会结束,老王揣着手慢悠悠离开。 姜珥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傅听寒说话: “你说我是让我妈来还是让我爸来好呢?算了算了,要是让我爸来,回头老王说了我什么坏话,没准儿他回去得揍我。” 傅听寒似乎在走神,没有接话。 姜珥猛地反应过来,手中的笔“啪”地甩飞。 傅听寒没人来给他开家长会。 她安静了一会儿,强行转移话题,“你之前说这周六就能搬家了,文惜年和……也会一起搬去新家吗?” 傅听寒回过神来,摇摇头: “文惜年不愿意和我一起搬走,他们一起住在原来租的房子里。” 姜珥:“这样啊。” “嗯。”傅听寒捡起她转掉的笔,眉间总算多了几分轻松,“我给他留了一笔钱,以后,我和他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姜珥道:“你觉得这样没问题就行,我不了解内情,不好说什么。” 傅听寒“嗯”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这是新家的备用钥匙。” 姜珥诧异:“给我?” 傅听寒移开视线,左手背在身后,用力捻了捻指腹: “嗯,你帮我保管,如果我不小心忘带钥匙回不了家……” “我明白了。”不等他说完,姜珥打断他,用力拍拍胸口,一本正经道,“放心,我肯定会好好保管的,绝对不会用它偷偷进你家看你洗澡的。” 傅听寒呆滞了几秒,脸上骤然覆了一层薄红,下意识伸手想把钥匙拿回来。 姜珥飞快把钥匙收进书包里,笑嘻嘻道: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说完,她往前倾了倾身子,认真端详着他涨红的脸,故意拖长了语调: “你又害羞啦?因为我说我要进你家看——” 不等她说完,傅听寒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他满脸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姜珥,你是个女生,不是流氓,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他顿了顿,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故意板起脸: “总之,以后不许再这么说话,更不许和别人这么说话,知道了吗?” 姜珥眨眨眼,倏地朝他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唇瓣不经意间擦过他掌心微凉的皮肤。 触觉和气息同样温热。 有什么东西似乎直直钻进了身体里,蛇一般沿着四肢百骸一寸寸向上,让人脊骨都忍不住战栗。 傅听寒呼吸猝然漏了一拍。 下一刻,他猛地松开她,匆匆起身。 姜珥:“?” “你去哪儿?”她满头雾水。 “卫生间。” 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他拉开椅子,逃也似的离开。 姜珥不解。 “是拉肚子了?”她摸着下巴,悟了,“肯定是,不然没道理跑这么快。” 傅听寒这一去去了许久,姜珥都和程芷一起从小卖部回来了,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姜珥咬了口辣条,背靠着栏杆吹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程芷聊天。 “要把胖胖叫出来一起说说话吗?”她问程芷。 程芷瞥了眼教室里坐得端端正正的小胖,喝了口橙汁,摇摇头: “不用了,让他安心做题吧。” 姜珥委婉道: “我觉得他应该挺想出来和我们说说话的。” “何陶和我们这种混日子的人不一样。” 程芷挽了挽颊边碎发,神情正经起来: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做题,好好看书,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这才是他要走的路,咱们别打扰他。” 姜珥诧异:“你还会想这些?没看出来啊。” “废话,我又不是林凌那种智障。”程芷没好气道。 姜珥干笑两声。 “不过说起林凌,”她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和好啊?” 程芷捏着橙汁的手紧了紧,安静两秒,道: “我不想和他和好。” “可我控制不止自己。” 她道:“这么多年过去,好像追着他走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很难再改掉了。” 姜珥用力戳了戳她脑门儿,恨铁不成钢: “可你追着他走没有结果啊。” 说白了,按照林凌的性格,但凡对程芷有一点点动心,都不可能是这副样子。 “你清醒一点吧。”她道,“你敢保证要是有下一个文惜月出现,他不会做相同的选择吗?” 程芷垂眼,“我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姜珥一怔:“你要干什么?” 程芷下定决心: “周六一起去傅听寒家吃饭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和他说明白,大不了被他拒绝再也做不成朋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过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姜珥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魄力,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彻底没救。” 程芷自嘲一笑,“别说你了,我也很讨厌现在这样的我。” “快刀斩乱麻,挺好的。”姜珥安慰道,“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程芷做了个深呼吸,“姜珥,你说会有奇迹发生吗?” 姜珥很想说实话,又觉得太伤人,犹豫一会儿,只含蓄道: “也许会有吧。” 程芷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笑笑没说话,大步回了九班。 姜珥吃完最后一根辣条,一边擦嘴一边回座位。 隔壁组,小胖一直端着的坐姿也松弛下来。 他朝窗口张望两眼,脸上的失落挡也挡不住,借着扔垃圾的由头,小心走到姜珥身边,低声问道: “你们刚刚说什么了?聊这么久。” 姜珥欲言又止。 到底该不该和他说程芷周六要表白的事啊? 要是说了,他这一个星期都会没精神吧? 小胖一眼看出来她的为难,理解道: “没事的,你们女孩子之间肯定有很多话不方便告诉别人,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姜珥舒了口气,点点头。 “对了,傅听寒是周六搬家吧?”小胖又道,“需要我提前去帮忙收拾屋子吗?” 姜珥忙道:“不用了,你饭点准时来就行。” 小胖憨憨的笑,挠挠头: “这多不好意思呀。” 见他这样,姜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暗暗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 “没关系的,大家都是朋友,不会计较这些。” 正说着话,傅听寒从门口进来,小胖忙把他的位置还给他,“我先回去了。” 姜珥点头:“好。” 等傅听寒落座,她问道: “你怎么去这么久?” 傅听寒立马拿笔做题,假装很忙。 “少来,别装,”姜珥一眼看破,抽了他的笔,“说正经的,我有事儿和你说,有关程芷的。” 傅听寒一眨不眨的看着课本,不肯转过脸看她,用气声问道: “什么事?” 姜珥不满道:“你书上有花?老盯着它看干什么?” 傅听寒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她。 在洗手间反复用冷水拍过脸后,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是耳垂依旧红得厉害,像是染了黄昏时的霞光。 姜珥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你脸上怎么是湿的?唔,还有头发也湿了点儿。” 傅听寒拿开她的手,嗓音微微的哑: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姜珥乐了:“我是第一天对你动手动脚?你这会儿才抗议,是不是有点晚了?” 傅听寒胸膛急促起伏几下,“姜珥,我没开玩笑。” “好吧好吧。”见他似乎要生气了,姜珥见好就收,做投降状举起双手,“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了吗?” 傅听寒紧绷的神情松了些许。 “你刚刚要说的是什么?”他问。 “就是程芷的事,”姜珥左右看了看,示意他附耳过来。 傅听寒下意识照做。 姜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她想要周六去你家吃饭的时候,给林凌表白……” 傅听寒:“……” 丝丝缕缕的热气扑在耳畔,仿佛蓬松的蒲公英种子。 好似有电流窜过,他半边身体立时麻了,耳中嗡嗡的响,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姜珥犹未觉察,继续忧心忡忡道: “你说,到时候他们会不会闹得很难看啊?” 傅听寒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伸手把她推回原位。 姜珥:“?” 他面无表情: “再加一条,以后说话不许靠我这么近,否则每天多写三张数学卷子。” 姜珥:“???” 不是,他有病吧? ------------ 第104章 傅同学,我把我妈妈借给你 家长会当天,三中各个教室一片热闹。 姜珥把桌子擦了又擦,小心藏好不及格的试卷,又将抽屉里没吃完的零食统统打包收进书包里,这才放心离开。 傅听寒在走廊等着她。 已经有家长陆续抵达,在自家孩子的引导下找到位置坐下,看见凌乱的桌子后或笑或骂。 他隔着窗户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姜珥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靠着栏杆等姜爸爸。 傅听寒终于有了点波动,对她笑笑: “放心,姜叔叔不会骂你的。” 姜珥没说话,只递给他一把椰子味的棒棒糖: “喏,刚刚收拾抽屉的时候翻出来的,别误会,我不是特意送你啊,只是快过期了,我吃不完,反正你抓紧时间吃。” 傅听寒无奈,“你少买点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打住打住,”姜珥作势要捂住耳朵,“你说话怎么和我爸一样,整天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尽是我不喜欢听的。” 傅听寒剥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她手里: “那这样呢?喜欢吗?” 姜珥把糖塞进嘴里,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还——行吧。” “姜珥,你怎么又吃糖?!” 不远处,姜爸爸的声音倏地传来。 姜珥表情迅速垮下去。 很快,姜爸爸疾步上前,口中禁不住碎碎念: “都说了多少次,你有蛀牙不能吃糖,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姜珥拿出棒棒糖,用口型无声对傅听寒道: “你看,你们是不是一模一样?” 傅听寒早在看见姜爸爸时便把剩下的棒棒糖收进了口袋。 闻言,他用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随后礼貌对姜爸爸点头问好,解释道: “叔叔,糖是我非要给姜珥的,她拒绝了很多次,不是她自己要吃的。” 姜爸爸瞪了姜珥一眼,转头看傅听寒时立刻和颜悦色起来: “别替她说话了,我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而且你是个好孩子,叔叔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 姜珥:“……” “不是,这真是他给我的。”她争辩道。 “闭嘴。”姜爸爸横了她一眼,“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抽屉里还有其他零食。” 姜珥撇嘴,用力推着他往教室走: “行了,赶紧进去吧,座位就是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个,快点的。” 姜爸爸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待他落座,姜珥又折身回去找傅听寒,时不时伸长脖子往楼下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两人没说几句话,走廊的另一端,妆容精致的女子踩着高跟鞋匆匆向他们走来。 看清来人后,傅听寒满脸不解: “家长会来一个就够了,阿姨怎么也来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 姜珥用力对姜妈妈招手,小跑着迎上去挽住她胳膊,嘟囔着撒娇: “你怎么来这么慢?爸爸刚才就到了。” 姜妈妈无奈解释:“我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路程比他从家里过来要长得多,路上还堵车,当然会慢一些了。” “好啦好啦,时间快到了,快进去,按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坐。” 姜珥匆匆把她带到教室前。 姜妈妈是第一次来学校,面孔陌生加上不俗的气质与穿着,惹得其他家长频频看来,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 就连最后进教室的老王见了她也诧异一瞬,试探着问道: “请问您是?” 听到这句话,姜妈妈扭头看向窗外。 隔着窗户,自家女儿正对她龇牙咧嘴,不断使眼色。 想起女儿昨晚再三强调的模样,她无奈笑笑,对老道: “王老师,我是傅听寒的妈妈,来给他开家长会的。” 话落,她走到傅听寒的位置坐下,与姜爸爸相视一笑。 教室里的家长多多少少都知道傅听寒的事,闻言一片哗然。 窗外,傅听寒陡然愣住。 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襟。 他怔怔回头。 少女眉眼弯弯。 “傅同学,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把我妈妈借给你。” “以后,你也有人来给你开家长会了。” ------------ 第105章 拉个手吗?傅同学 家长会开始,大部分的学生都先回家了。 姜珥和傅听寒肩并着肩慢腾腾往外走,时不时说几句话。 夏季已经接近尾声,蝉鸣渐淡,隐在微凉的风里随风吹来,不再如之前那样聒噪,竟无端显得温柔。 落日熔金,半边天空都被染了色,朦朦胧胧的夕阳洒下,将地上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姜珥的视线从地上的影子移到两人的手上。 两人垂在身侧的手偶尔碰到一起,轻轻擦过手背,很快又分开。 她用余光瞄着,眉羽微微下压。 忽地,少年修长指节动了动,一点点拽住她的衣襟,慢慢攥紧。 随后,他试探着去拉咫尺间那截皓白的手腕。 指尖将要碰到时,他又受到惊吓般慢慢缩了回去。 姜珥实在看不下去,反扣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抬眼对上傅听寒略带惊慌的眸子,叹了口气,明知故问道: “可以拉个手吗?傅同学?” 傅听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用力压下上扬的弧度: “嗯。” 姜珥细白的指节一根根挤进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她晃了晃手,笑了一声: “喜欢这样?” 傅听寒嘴角抿得更紧,轻轻回握住她的手,点头。 “那今天可以让我少做一张数学卷子吗?我以后天天让你牵,怎么样?”姜珥循循善诱。 傅听寒:“……” 他面无表情:“不可以。” 姜珥哼了一声,立马就要抽手走人。 抽不动。 “这位同学,我们很熟吗?”她故意加重语气道,“这里可是神圣的校园,你居然敢拉女同学的手?小心教导主任看见了过来给你两下,赶紧撒开。” 傅听寒将她的手扣得更紧,仿佛没听见。 姜珥气不过,龇牙咧嘴的对着空气打了两拳。 傅听寒嘴角微微上翘,温声给她顺毛: “卷子一定要写,等你写完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怎么样?” 姜珥立马乖巧下来,“好的呢。” “打扰一下,请问,高二六班怎么走?” 倏地,前面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姜珥以秒速收回手,傅听寒也没再阻拦。 她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脸上胡子拉碴。 估计是班里哪个学生的家长迟到了。 她往身后一指,大概说了一下六班的位置,“你快点吧,家长会已经开始了。” “好的谢谢。” 他紧走几步,蓦地又停住脚,转身看向傅听寒,瞳孔一缩。 “你……”他表情复杂,“是江散绮的儿子?” 傅听寒没搭理他,只对姜珥道: “走吧。” 中年男人追了上来,满脸紧张地问傅听寒: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傅听寒罕见的不耐: “我不认识你。” 男人看了眼他校服上的胸牌,先是一惊,很快又满脸喜色: “你也在六班?赵岩你认识吧?我是赵岩的爸爸,以后我会让他在班里多照顾你的。” 傅听寒冷声道:“不需要。” 男人恳求道: “当年的事是叔叔对不起你妈,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傅听寒忽然重重给了他一拳,这还不够,他用力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猛地推到树干上。 男人痛哼一声,剧烈咳嗽起来。 傅听寒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 “再敢提我妈,我杀了你。” 男人瑟缩一下,硬生生压下了咳嗽声。 傅听寒拉着惊住的姜珥转身就走。 一直等出了校门,他的步子才慢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色难看。 姜珥试探着问道: “赵岩的爸爸,你之前就认识?” 傅听寒垂眸,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他是我妈之前工作的那个商场里的经理。” 姜珥登时明白了。 那个小三传言…… “我妈没有插足他的婚姻。” 傅听寒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凝声道: “是他喜欢我妈,想要出轨,被我妈拒绝以后故意散布谣言说她勾引他。” 闻言,姜珥脱口骂道:“渣男!” 她越想越气: “不是,他那么说别人还真信啊?都没有脑子的吗?也不照照自己长什么样,还勾引他?他配吗?!” 傅听寒语声艰涩: “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解释的人。” 姜珥勉强压下火气,拍拍他的背: “别人不信是因为他们全是脑残智障,咱们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傅听寒“嗯”了一声,停了停,低声道: “谢谢你,姜珥。” 姜珥神色一松,拉住他的手: “走吧,跟我回家做作业去,不想这些破事了。” 他握紧她的手,低声道: “好。” 街边拐角处。 待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黑色迈巴赫后座,男人慢慢收回视线,眼里没什么焦距。 “傅总,”助理试探性问道,“今天是家长会,您看您都从医院特意赶过来了,真的不进去吗?” 傅明河似乎没听见,仍旧怔怔的出神。 助理道:“傅总?” 一连几声后,傅明河总算有了反应。 “不用了。”他嘶声道,“他不会想要我去参加他的家长会。” 助理道:“可是……” “我能对他做的最好的弥补,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傅明河眸底泛起细密的血丝,“有些事,晚了就是晚了。” 助理默默不言。 自从这位上司从医院醒来后,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连跟在身边多年的自己,也揣测不出来他的心思。 傅明河揩去眼角溢出的水光,脸上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 “回公司,让王律师来见我,我要修改遗嘱。” “以及……离婚。” 这一声无异于巨石砸下。 助理心中立时掀起惊涛骇浪,试探着问道: “那……夫人呢?” “她和我一起回去。”傅明河目光淬了冰似的冷,“离婚手续办完前,她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他瞥了眼面有异色的助理,语气意有所指: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助理呼吸一窒,忙低头道: “明白。” 车辆无声启动。 傅明河抚过手腕缠着的木珠,降下车窗,侧过脸看向窗外漫天晚霞。 耳畔响起若有若无的女声,带着一丝憧憬: “我的家乡每到夏天都会有很漂亮的晚霞,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傅明河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眼中盛满绝望。 当初情正深,意正长,只觉诸事圆满,万般合适。 都以为往后有用不完的时间,大可不用着急启程去看一场随处可见的晚霞。 可很久之后,当站在时间长河这一端的他真的见到她口中那场盛大而绮丽的晚霞时—— 早已物是人非。 这是她死去的第四年。 ------------ 第106章 你们家真是父慈子孝 周六,傅听寒正式搬到了新家。 刚整理好东西,门铃一声响得比一声急。 他猜到什么,快步去客厅开门。 门开的刹那,四只毛茸茸的脑袋一起拱过来,个个眉开眼笑: “当当当当!!!!!” 傅听寒短暂的愣了愣,扬起嘴角: “怎么来这么早?” “来帮你收拾屋子呀。” 姜珥不客气的挤开林凌,推着傅听寒往屋子里走: “你就专心做饭,我保证,你的地会被我们拖得比镜子还亮,蚂蚁走在上面都要担心脚滑,苍蝇来了都得劈个叉。” 傅听寒无奈:“我自己会收拾,你安心坐着就好。” 姜珥:“那怎么行。”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周围,房子是三室两厅的格局,装修很简单,家具大部分都还没来得及置办,显得整个屋子空空落落的。 但朝向很不错,坐北朝南,光线通透。 姜珥赞道,“你这房子采光真不错,一看就很适合写作业。” 不等傅听寒接话,林凌想起补课时被支配的恐惧,扭曲着脸道: “大喜的日子,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姜珥“咦”了一声,撇撇嘴。 “看我带了什么来!” 小胖走在最后,双手吃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生活用品。 价格不算贵重,但每一样都挑选的很用心,正是搬到新家后急需的东西。 傅听寒向他温声道谢:“说过不用带东西来的。” 程芷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盒子: “我们可不是空手上门的人。” 林凌吊儿郎当道: “没错,傅听寒,能和我们几个做朋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速速磕头跪谢?” “磕你大爷。”姜珥脆声道,“你的礼物呢?要是敢随便拿个东西凑数,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啧,一个女孩子整天这么暴躁干什么。”说完,林凌邪魅一笑,“不过也行,今天就让你看看爷的实力。” 说完,他用力拍拍手,高声道: “把东西搬进来吧。” 门口毫无动静。 程芷几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林凌:“?” 姜珥嗤地笑了,“装不下去了吧?” 林凌对她竖了个中指,飞快拨通一个号码: “怎么回事,人呢?” 电话那头,一号小弟连声道:“老大,我们已经在电梯里了,马上就到,马上哈。” “给你们三秒,立马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们老大。” 话毕,林凌“啪”地挂断电话。 果然,下一刻,门口处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老大!!!”一号小弟冲过来,扒着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到、到了……” 林凌哼了一声,“东西呢?” 一号小弟对身后一挥手。 很快,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们鱼贯而入,手上合力抬着各色电器与家具。 等一切安放妥当,方才还空荡荡的屋子立马显得拥挤起来。 林凌轻呵一声,打了个响指。 保镖们立马整整齐齐朝傅听寒弯腰鞠了一躬,在好运来欢快的背景音乐中,齐声对他喊道: “恭喜傅少爷乔迁新居,祝傅少爷学业有成,早日发财!!!!” 话音落下,一号小弟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花环上前,温柔而坚定地踮脚挂在傅听寒脖子上: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傅听寒:“……” 姜珥:“……” 程芷:“……” 小胖:“……” “好了,退下吧。”林凌潇洒一挥手。 众人整齐划一的离开,不忘随手把门关好。 好运来的乐声渐渐远去,屋子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傅听寒脖子上的花环还在微微摇晃,他满脸一言难尽。 “看看这大电视机,”林凌满脸倨傲,转着圈介绍到,“看看这大冰箱,看看这大洗衣机,看看这真皮大沙发,看看这……” 不等他说完,姜珥嘴角抽了抽,“这些东西不会是从你家搬来的吧?” 林凌诡异的沉默两秒,突然加大音量: “怎么可能!凭我的实力,还用得着人送二手的吗?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姜珥默默打开冰箱门,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 “买冰箱还送国外空运来的牛排,挺好。” 林凌:“……” 傅听寒摘下脖子上的花环,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把这些都搬走吧,我不需要。” “少废话,送你了就是送你了。”林凌道,“我可没有送了人又收回去的习惯。” “不是,你胆子是真大啊,”姜珥匪夷所思,“你不怕你爸抽你?” 林凌往沙发上一躺,翘着二郎腿,双手叠在脑后,优哉游哉道: “他一早就飞走了,我就是眼瞅着他走了才派人去搬的。” 姜珥:“你搬的是你爸住的房子???”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蠢到搬自己家?”林凌轻蔑一笑。 姜珥:“。” 林凌又道: “那房子一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空着的,还配这么好的家具彩电,完全是浪费资源,搬了正好,物尽其用。”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这些几乎都是全新的,放市面上起码得卖六位数。” 姜珥扶额,“你们家真是……父慈子孝。” 林凌咧嘴一笑:“过奖,过奖。” 其他几人一阵无语。 “好了,小傅同志赶紧做饭去吧。”林凌指挥道,“还有你,去把地扫了,胖子也别闲着,窗户不太干净,找块抹布擦一擦。” 姜珥呵呵一笑,“那林少爷您呢?” “我?”林凌微笑着闭上眼,摇头晃脑,“我嘛,自然是监督你们。” 倏地,手上被塞了什么东西。 林凌:“?” 他睁开眼一看,是削皮刀。 林凌:“???” “要想吃饭,就把这些土豆削了,”傅听寒放下一袋土豆,淡声道,“还有桌上那些蒜,剥好送进厨房。” 说完,他一个眼神都没给林凌,系好围裙,转身去了厨房。 林凌的脸皱成一团,对着削皮刀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认命地坐起身,苦哈哈的开始削土豆。 姜珥拄着扫把,阴阳怪气道: “哟哟哟,快来看,我们林少爷会削土豆了哦~” 程芷和小胖同时笑出声。 林凌:“……” 他握紧削皮刀,默默转身背对着姜珥继续削土豆。 烦死了! ------------ 第107章 这个夏天,终于要结束了 吃完饭,程芷看了姜珥一眼,姜珥心领神会,对傅听寒打了个手势,起身: “我们去收拾碗筷。” 没走几步,她把小胖一起拉上,“你也来帮我们。” 小胖没察觉出什么,乐呵呵道: “可以啊。” 三人一起去了厨房。 傅听寒挽了袖子在水池边洗碗,姜珥紧张的扒着门缝。 小胖奇道:“你干什么呢?” 姜珥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别说话。” 小胖不明所以的凑过去,跟她一起看。 客厅里只剩程芷和林凌。 林凌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趟,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 程芷犹豫几秒,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林凌懒洋洋地问道: “有事?” 程芷点点头,“嗯,有事和你说。” “那就说呗,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的性格。”他道。 程芷攥紧手,“你起来,我们到阳台上去说。” “刚吃完饭,不想动。”林凌半眯着眼,昏昏欲睡,“就这里说吧,反正又没别人。” 程芷安静了一会儿,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还喜欢文惜月吗?” 只这一句,林凌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表情变了变,“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 程芷道:“我问你还喜不喜欢她。” 好一会儿,林凌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程芷心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她喘不过气,连声音也在发抖: “那就是还喜欢了。” “……我不知道。” 林凌揉了揉额角,语气有点儿疲惫和不耐: “程芷,你没经历过不知道,放下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 程芷嘴里发苦。 她怎么没经历过。 她不是正在经历吗。 程芷又问:“就算她骗了你?” 林凌望着她发红的眼睛:“就算她骗了我。” 像是什么东西打碎,程芷心里泛起尖锐的痛感,连呼吸都生疼。 她艰难问道: “你会原谅她吗?” “不会。”这一次,林凌的语气十分肯定,“我不会原谅她,甚至讨厌她,但之前对她的喜欢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所以,忘不了她也是真的。 程芷掐紧手心,自虐一样开口: “那我呢?” “你?” 林凌误解了她意思,软下语气: “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给你弄下来,好不好?” 程芷猛地别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骤然湿润的眼眶,“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压下哽咽,语调尽量平静:“我问的是,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林凌笑得漫不经心,“你是我妹妹啊。” 程芷肩头颤了颤,她忽地转过身,露出被泪水打湿的脸: “只是这样?” 林凌满脸错愕:“你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程芷狠狠擦了把脸,“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只能做你妹妹和朋友吗?” 林凌手足无措:“那你要是想做我姐也不是不可……” 程芷再也听不下去,霍然起身,夺门而出。 下一刻,厨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一道身影冲到林凌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 林凌被打得偏过头栽倒在沙发上。 “何陶,你疯了?!”他嚷道。 平素性格温吞柔软的少年却发了狠,死死攥住他的领口,双眼通红。 “林凌,你在装什么?!”他道,“你到底在装什么?!” 林凌挣扎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狠狠推开他,用手背触了触肿起的侧脸,皱眉道: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别跟我说你听不懂程芷刚刚的意思。” 何陶胸膛急促起伏,怒道,“你明知道她喜欢你,还故意装成这样耍着她玩儿!真够无耻的!” 说完,他拔腿追出门外。 至此,客厅只剩林凌一人。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用指腹揩干净唇角破皮处的血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背对着厨房的方向胡乱挥了挥手。 “走了。” 一开口,竟有些哽咽。 他急忙住了嘴,耷拉着肩膀离开。 厨房里,屏住呼吸的姜珥骤然长舒一口气。 傅听寒道:“吓到了?” 姜珥摇头,跟着他走到客厅,捞起散落在地上的抱枕,“吓倒是没吓到,就是挺意外的。” 可说意外……这个结果也早在预料之中。 “胖胖居然也会发火。”她道,“我比较吃惊这个。” 傅听寒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你说,林凌到底是不是装的啊?” 姜珥问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怎么感觉以他的智商来说,很有可能是真的没听懂啊。” 傅听寒淡声道: “他没你看上去那么傻。” 姜珥一怔。 “阿芷!” 小区外,刺耳的喇叭声里,何陶一把拉出失魂落魄的程芷,禁不住拔高了声音: “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程芷迟钝的抬头看了眼,前面果然是马路。 她没说什么,换了个方向,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何陶落后她两步,同样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在她走偏时伸手拉一把。 他没问她要去哪里。 她也没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她。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个儿童游乐场。 这个时间段,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程芷随意坐到一架秋千上,视线散落在虚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倏地,秋千动了动,背后传来一股微弱的推力。 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抓紧了两侧的铁链,回过神时,眼前猛地闯进一轮明晃晃的满月。 随着秋千的起伏,那轮月亮也时远时近,她盯着看了许久,在风声里轻轻开口: “何陶,可以了。” 身后,他笨拙的问道:“你有开心一点吗?” 程芷果然笑了一声:“我开心了很多。” 秋千摆动的弧度渐渐弱下去,最终完全停止。 何陶坐到她身侧的另一架秋千上,同样抬头看着月亮。 “难受可以哭的。”他干巴巴道。 程芷摇摇头: “没什么好难受的,早就猜到结果了。” 何陶没说话,脸上全是心疼。 她恍惚了良久,无意识碎碎念道: “你知道吗?我出生就认识林凌了,一直到现在,十七年。” “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扮家家酒,每次他都对我保证,说长大后一定要和我结婚。” “到了青春期,他又像哥哥一样的保护我——他腿上的疤就是因为我留下的,缝了整整十二针,他怕我哭,一直说不疼,故意讲笑话逗我笑。” “说实话,他的笑话很烂。” 程芷嘴角勾了勾,“不过,以后我大概率听不见他的冷笑话了。” “现在这样也好,以后可以真的放开手了。” 她道: “我不会再喜欢林凌了。” 说完,她侧过脸,却在看清何陶的表情后满脸诧异: “你哭什么?” 何陶狼狈的抹了把脸,“因为风太大了。” 程芷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叶片花草,没有拆穿,随他一同缄默下去。 晚风从远山吹来,吹散最后一丝暑气,所剩无几的蝉鸣彻底销声匿迹,树叶的边缘多了一圈金边,落花在不知不觉铺了满地。 这个夏天,终于要结束了。 ------------ 第108章 他的蝴蝶要飞走了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下了车,姜珥道,“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傅听寒跟着下车,“我看着你进门再走。” “别,就这几步路,”姜珥从他手上拿过自己的包,“没必要哈。” 傅听寒不动。 “人家司机师傅还等着呢。”她催促。 傅听寒直直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点儿委屈,低声道: “知道了。” 姜珥叹口气,左右看了看,张开双臂飞快抱住他,“这样总行了吧?” 傅听寒嘴角霎时扬起,“行了。” “行了就赶紧走。”姜珥一把将他塞回车里,“这么晚了,要是让姜珏看见你,指定又要问东问西,快走快走。” 傅听寒降下车窗,对她晃了晃手机: “到家给我发消息。” “Ok。”姜珥往后撤了一步,对司机师傅道,“可以走了。” 司机师傅爽朗一笑:“好嘞。” 出租车稳稳起步,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姜珥哼着歌儿转身,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走进小区。 没走几步,前面的万年青树丛后转出一个人。 姜珥脚步一顿,口中哼着的歌儿也停了。 月色如霜,折射在少年的眸底,反映出一点寒星似的光。 他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一步步向姜珥靠近,微笑着问道: “珥珥,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姜珥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捏紧手中的手机。 见状,宋妄表情微变,刚才那点儿笑意荡然无存,嗓音沉下去: “现在你连一句话都不愿和我说了吗?刚刚面对傅听寒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姜珥冷笑一声:“我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你管不着。” 宋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嗓音轻而缓: “你知不知道,我嫉妒傅听寒嫉妒得快要发疯。” 他尾调危险的上扬: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愿给我?我哪一点比他差了?” 姜珥狠狠甩开他,“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你以为你是谁?” 宋妄被她厌恶的眼神刺伤,用力握住她的肩头: “我喜欢你啊,姜珥,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姜珥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宋妄眼尾微红:“珥珥,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一次?一次就好。” 姜珥嗤了一声: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能喜欢上一个欺负我的人?我难道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宋妄脸色蓦地发白,“我没有……” “对,你是没有。”姜珥扯了扯嘴角,“可你让别人这么做了。” “你让所有人无视我、孤立我、排挤我,冷眼看着我痛,看着我哭,看着我彷徨无措,然后再装成一个救世主出现在我面前,对我伸出手,说要救我。” 她眼中带泪,指了指自己,“我多感激你啊,宋妄。” 宋妄摇头,欲要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你只是转着圈的耍着我玩儿。”姜珥道。 宋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可姜珥,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说你喜欢我?”姜珥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什么喜欢?见到好玩的玩具那种吗?又或者是一只宠物?” 她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 “你真是,让人恶心。” 宋妄按在她肩上的手彻底滑落。 “那傅听寒呢?!”姜珥将要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问道。 姜珥面无表情。 宋妄抬起脸,双眼猩红,唇边扬起一道讥诮的弧度: “我都调查清楚了,他只是一个低贱的私生子,他妈还是个不知廉耻的情妇,从你转学过去他就一直在暗中窥视你,后来接近你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家的钱想要利用你而已,姜珥,被这样的人喜欢,你就不恶心了吗?” 姜珥安静听完,神情毫无波动,淡声道: “别拿你和他比,你不配。” 宋妄脸色瞬间铁青。 “在我眼里,他比你好一万倍,不,无数倍。” 说完这句,姜珥转身就走。 月华如霜,无声洒在少年肩头,寒气直直沁入肺腑,几乎将呼吸也一并冻结。 他背挺得笔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屈指擦了擦眼尾。 指尖一片湿润,风一吹,彻骨的冷。 他凝了一会儿那滴水珠,眸中忽然闪过几分戾气,狠狠将眼镜掷到地上。 “啪——!” 精致的金丝边眼镜裂做两半,镜片四分五裂。 口袋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一并跌落。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礼盒。 里面装着的,是原本在之前回国时便满心欢喜要送出去,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如愿的礼物 。 宋妄低头看了几秒,慢慢蹲下身,捡起它。 盒子是白色丝绒材质,触手生温,上面缠着浅绿色的丝带,下面挂着一张米色小卡片。 卡片上只有三个字—— 【致-姜珥】 宋妄指尖一点点拂过那个姓名,解开丝带,揭开盖子。 里面赫然是一只安东尼斯蝴蝶标本,双翼在月光下有着梦幻般的蓝色细闪。 这个世界如此的荒诞,有些动物明明已经死去了不知多久,却在被掏空身体后,依旧能维持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在展览会上见到它的第一面,宋妄就想了姜珥。 他想,他的珥珥也是如此的美丽,脆弱,纤细,需要人时时小心呵护,万般照顾。 所以,他买下了它。 他怀揣着压抑的、隐秘的情愫,带着它远渡重洋,不远万里的回到这里,想要把它交到那个叫姜珥的少女手上。 可现在,姜珥不要他了。 他的蝴蝶要飞走了。 “那怎么行。” 宋妄一点点碾碎蝴蝶纤薄脆弱的双翅,垂眸凝着掌心蓝色鳞粉,嘴角一点点弯起,嗓音含笑: “那当然不行。” 属于他的东西,他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绝不。 ------------ 第109章 他看上去有点可怜 “本次降温将会持续半个月,同时伴随降雨、大雾等天气变化,请各位市民出行多加注意。” 姜珥探身关了车载广播,望着雾蒙蒙的窗外,叹气: “秋天到了啊。” 车子停住,她拿好伞,抱着书包下车。 雨不大,沥沥淅淅的,打在伞面上发出微弱的响声。 她转了转伞,把书包背好,匆匆进学校。 不知为什么,路上遇见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姜珥满头雾水。 一直到了三班门口,她抖抖伞上的水珠,收伞进门。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她,目光中夹杂着审视与幸灾乐祸。 姜珥抬起的脚悬在半空。 小胖快步过来,压低声音: “老王叫你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姜珥道:“出什么事了?” 小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有人把你上次和傅听寒在酒吧的照片发到论坛上了,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儿。” 姜珥:“不是,谁这么无聊啊?还偷拍?” 小胖摇头,“匿名发的,大家不知道是谁。” “总之,你快过去吧,傅听寒已经到办公室了,我去问问阿芷这件事怎么办。” 姜珥道了声好,放下书包,飞快跑向办公室。 傅听寒果然在里面。 见到她来,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姜珥镇定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来了?”老王不咸不淡道。 “来了。”姜珥走到傅听寒身边站好,态度还算乖巧。 老王点点桌面的照片,“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是不是傅听寒?” 姜珥伸头一看。 照片里赫然是暮色的背景,画面中心的两人,正是她和傅听寒。 “拍的还挺好,蛮有氛围感的。”她赞道。 老王:“?” “你还在这儿给我嬉皮笑脸?!”他重重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杯都颤了颤,“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未成年你就敢去那种地方,胆大包天啊你!” 姜珥道: “去那里是我们不对,我认错,可我们是放学后才去的,这事儿应该不归学校管吧?” 老王气急:“你一个女孩子,知不知道什么叫自尊自爱?” 这一次,不等姜珥回答,傅听寒先一步出声,嗓音微冷: “王老师,我们确实不该去那里,可我不认同去了酒吧就是不够自尊自爱这个说法。” “好啊,一个两个都敢顶嘴了!”老王怒道,“看来我有必要和你们家长谈谈了!” “当时我也在场。” 倏地,门口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几人循声看去,林凌双手插兜,没什么正形的靠着门。 他对老王挑挑眉梢,“把我家长也叫来谈谈呗。” 老王呵斥道:“你一个九班的学生,别来掺和我们六班的事,找你们班主任去。” “还有我。” 另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下一刻,程芷带着小胖大步走进来,“我们也去了,而且,还是我带姜珥去的。” 老王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胖。 小胖点点头:“没错,王老师,我们一起去的。” 老王:“你们!” “要罚就一起罚吧。”程芷站到姜珥身边,没什么所谓道。 “算我一个。”林凌笑嘻嘻地举手。 老王气得头疼。 见状,姜珥软下态度,“王老师,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当时傅听寒就已经严厉批评教育过我们了,真的,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去了。” 老王冷笑:“看来傅听寒说话比我这个班主任还要好使。” “差不多吧。”她如实道。 老王:“……” 他用力按住胸口,左手狠狠指向门外,咬牙道: “都给我去写检讨!” “一千字起步!!!” 出了办公室,姜珥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事儿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照片到底是谁发的?”林凌唾弃道,“真够小人的。” 姜珥幽幽的看着他,若有所思。 林凌:“?” “不是,你该不会怀疑我吧?”他瞪大双眼,“我有病啊,我偷拍你们还自己跑去办公室给你们解围。” 姜珥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他不满道。 姜珥道: “我在想,为什么大家都在,可照片上只有我和傅听寒。” 甚至连他们身后的程芷和胖胖都被模糊处理了。 从各方面完完全全的突出他们两人。 蓦地,她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垂在身侧的手霎时握紧。 “怎么了?”傅听寒问,“猜到是谁了?” 姜珥正要说话,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一声,很快又挂断。 她拿出来一看,一通陌生来电,一则新消息。 发消息的是那个从加上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好友。 点开一看,里面只有简短一句话。 【珥珥,喜欢吗?这只是个开始。】 姜珥捏紧手机,面无表情的回了两个字。 【傻逼。】 随后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收起手机:“我知道是谁了。” “谁?”程芷问。 “一个垃圾。”姜珥冷笑。 傅听寒道:“宋妄?” 姜珥诧异:“这都能猜出来?” 傅听寒板着脸,“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姜珥耸耸肩,“没什么,就是纯粹的恶心我一下。”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程芷皱眉。 “对!”林凌接话,“高低得让这种阴险小人知道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程芷看他一眼,态度疏离,“我先走了,后面的事儿在群里说。” 小胖忙跟上去,“我也走了。” 林凌被落在原地,眼里闪过几分黯然。 姜珥看不下去了,“你失落个什么劲?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林凌罕见的没和她呛声,抬眼笑了一笑,肯定的点点头: “对,这就是我要的。” 姜珥越发看不明白。 铃声响起,傅听寒提醒道:“上课了。” 她只好与他并肩往六班走去,途中回了几次头,林凌都还没走。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垂着脑袋,背影无端透出一股子萧索。 姜珥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叹什么气?”傅听寒问。 姜珥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刚刚林凌那样,看上去有点点可怜,不多,就一点点哈。” 傅听寒淡淡道: “路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好可怜的。” “说的没错。”姜珥道。 ------------ 第110章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雨一直没有停。 学校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姜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无数异样的眼神。 论坛上同样讨论得热火朝天。 “啧啧,她看上去多清纯啊,谁知道背地里玩儿这么花,估计比文惜月还不如。” “还有那个傅听寒,他们两个很明显不对劲啊,卧槽,他不会被姜珥给包养了吧!” “反正离他们远点吧,社会姐咱惹不起。” …… 姜珥觉得有点好笑。 宋妄或许不知道,这招对现在的她已经不管用了。 她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姜珥了。 只有他,还留在原地。 夜色漆黑。 姜珥站在窗前赏了会儿雨,拨通那个陌生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 电话另一端的雨声格外大,似乎手机的主人此时正站在雨中。 “珥珥,我就知道你会找我。”宋妄含着笑的嗓音徐徐传来,“猜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姜珥懒得和他兜圈子,直奔主题: “你看见我回的消息了吗?” 宋妄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笑意更甚: “看见了,你连骂人都这么这么可爱。” 姜珥冷笑,“可爱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把平生听过的所有脏话通通对着他过了一遍,末了,又问道: “还可爱吗?” 对面沉默下去。 这次轮到姜珥笑了。 她道:“宋妄,我不是从前那个姜珥了,我不会再因为被人无视、疏远、嘲笑就害怕了。” 宋妄气息不稳,“珥珥……” “回头看看才发现,你真的很幼稚。”她语调平稳,“幼稚到可怜。” “不要再说了。”宋妄语声艰难。 姜珥嗤道,“宋妄,你就是个可怜虫,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阴魂不散,我真的会——” 话还没说完,电话骤然挂断。 偏僻的巷子里。 一名保镖为宋妄撑着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宋妄垂眼看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反映在眼镜镜片上,遮住眸底情绪。 对面,傅听寒全身湿透,背依旧挺得很直。 原本在手上拿着的伞被折成了两半,凄惨的躺在地上。 几名身形高大的保镖将他团团围住,进退无路。 宋妄抬头,语气没什么温度: “刚刚的话,都听见了?” 傅听寒掀起眼皮,“听见了,她说你是个可怜虫。” 宋妄咬牙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变成这样!” 傅听寒平静道:“自作多情。” 宋妄眉间爬上一缕阴鸷,“自作多情又怎样?她只能是我的!” 傅听寒眼里闪过几分了悟: “看来你也有心理疾病。” 宋妄静了静,倏地笑了一声: “你应该跟着傅明河回帝都的,只要一个肾,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就都有了?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呢?为什么——” 他语气陡然狰狞: “一定要缠着我的姜珥呢?” 傅听寒:“你病得不轻。” 宋妄冷笑连连:“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转身向巷子口走去。 “留口气,别打死了。” * “傅听寒真的请假了?” 早操结束,操场人声鼎沸。 姜珥和小胖裹挟在人流里,艰难挤回教室。 “对,听老王说是生病了在家休息,请了好几天呢。”小胖道,“咱们放学后去看看他吧?” 姜珥心里总觉得不安,拎起书包就走,“我现在就去,你们晚点来。” 小胖“哎”了好几声,“你没请假条怎么出去啊!” 姜珥头也不回:“我有我的办法,绝对出得去。” 小胖:“什么办法?” 姜珥:“翻墙。” 小胖:“……?” 熟练的翻出围墙,姜珥直奔傅听寒家,拿出备用钥匙,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 ——她给他发了一早上的消息都没回,估计人还没醒。 果然,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无。 她开了两盏壁灯,踮脚往卧室走去。 门没关,半掩着的。 里面同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小心往里照了照。 床上的被子里拱起一个弧度,仿佛有人蜷缩在里面。 姜珥动作放得更轻,走到床边,一眼就看见傅听寒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脸上还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心里一紧,忙伸手去试他的额头。 滚烫。 这人发烧了。 姜珥忙伸手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霎时笼罩整个房间。 床上的人毫无所觉,一动不动。 姜珥推推他,“傅听寒,醒醒,我们去医院。” 他双眼勉强睁开一刹,很快又阖上。 她只得放下书包,先外卖点了退烧药,又去洗手间接了盆凉水,拧干毛巾搭在他额头降温。 “生病了也不知道去医院,”她守在床边,一面更换毛巾一面小声念叨,“全靠硬抗是吧?回头给你烧成智障,看你怎么办。” 傅听寒眉心微蹙。 “睡着了也皱眉?”姜珥伸手拂平了他的眉头,转身去倒已经温热的水。 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襟。 “你醒了?”她高高兴兴的回头。 傅听寒却仍旧双眸紧闭,只是无意识的伸出手,不让她走。 姜珥叹口气,放下盆,想要把他的手掰开。 凑近一看才发现,他指节上全是细小的伤口。 ——像是挥拳打中了什么硬物。 她呼吸顿了顿。 “姜珥……” 忽地,他发出一声梦呓。 姜珥忙凑近去听,“我在呢,你说。” 傅听寒低声呢喃: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姜珥怔了怔。 他又道:“我赢了。” 语气带着孩子般的炫耀和骄傲。 赢了? 姜珥不解,“你赢什么了?” 傅听寒却不再开口。 门铃突兀地响了几声。 手机上发来一条提示,药送到了。 她只好先去拿药。 等热水的期间,她顺手洗米下锅,打算熬点清淡的白粥。 卧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姜珥脚下的步子越发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傅听寒?”她放下杯子,拍拍他的脸,“别睡了,起来吃药。” 一连好几声,少年漆黑的睫羽终于动了动。 ------------ 第111章 傅同学,可以亲一下吗? 姜珥弯腰靠近,观察着他的脸色,“傅听寒?” 少年慢慢睁开眼。 黑眸中盛满刚睡醒的迷茫与混沌。 姜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先喝口水吧。”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像是分不清现实和梦魇,轻轻伸手触上她的脸,求证般问道: “姜……珥?” 姜珥道:“是我。” 傅听寒愣愣的看着她,神情恍惚。 “你还好吧?等会儿要是吃了药还不退烧,我们就去医院。”说着,姜珥想要起身去给他拿药 他误以为她要走,急忙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 姜珥身形不稳,跌到在他身旁。 “你干嘛?”她想要站起来,却动弹不得。 傅听寒双臂收紧,隔着被子用力抱住她,脑袋小心蹭了蹭她的颈窝,闭着眼道: “我有点害怕,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语气中夹杂着掩不住的疲惫。 姜珥便不动了。 她偏过脸仔细凝着他。 烧还没退,他脸上红晕仍未散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狭长漂亮的双眼紧紧阖着,眼尾微微发红,单薄又脆弱。 他看上去很累。 姜珥忍不住伸手拂开几缕半遮住他眉眼的额发,指尖沿着他英挺的鼻梁慢慢滑下,落到苍白无色的唇上。 她蓦地想起,在那个遥远的大雪天,傅听寒找到她的尸体后,曾轻轻吻过她的手背,姿态虔诚,仿佛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该是很柔软的触觉。 姜珥无意识向身旁的人凑近。 将要碰上他的唇时,他缓缓睁开眼。 姜珥定住。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连炙热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乎跳出来。 她后知后觉的害羞,慌忙起身要逃,却被一把攥住了双腕按在头顶的枕头上。 傅听寒静静的端凝着她,视线一点点向下,停在她饱满嫣红的唇上,喉结轻滚: “跑什么?” 姜珥别开眼不敢看他,小声道: “你不是不让我靠你这么近吗?” 好一会儿,上方传来一道喑哑的嗓音: “这次不算。” 话落,他的唇骤然挨下来。 姜珥条件反射的闭上眼。 额上倏地一暖。 ——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姜珥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听寒已松开她的手,重新躺下。 他将她圈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顶,“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她问。 傅听寒道:“我梦见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 姜珥呼吸一窒。 傅听寒声音低下去:“你躺在雪地里,我叫了你很多次,你都不理我。” 他道:“珥珥,我有点害怕。” 姜珥握住他的手,摩挲着其中一根手指的指节,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说话时,她正窝在他怀里,暖融融的一团,是真实存在的温度。 傅听寒长长的舒了口气,因那个梦而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下去,“嗯”了一声。 她问道:“你怎么突然生病了?” 傅听寒闷声道:“淋了雨。” “最近天天下雨你出门还不带伞吗?”她不信,“那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傅听寒立马想要缩回手,她眼疾手快地揪住,语气严了些: “回答我。” 傅听寒低低叹了口气,只得如实回道: “和人打了一架。” “谁?” “……” 姜珥:“……不会是宋妄吧?” “……” “还真是?” 姜珥惊得坐起来,“你去和他打架了?!” 傅听寒不敢吱声。 姜珥匪夷所思,“他随时带着保镖的,你去和他打架,你没事吧?” 说完,她又飞快的补充道: “我是问你身体有没有事,不是脑子。” 傅听寒笑了,“我没事,哪里都没事,最后赢的人是我。” 顿了顿,他又道: “你或许不知道,我很会打架。” 姜珥才不信,直接动手去掀他的衣服,想要检查有没有伤口。 傅听寒表情一变,死死拽着衣摆不肯松开:“别,别……” “别什么别?”姜珥哄道,“我就看一眼,绝对不干其他的。” 说完,她趁他不注意拍开他的手,掀开衣裳下摆。 苍白肌肤上,青紫交错。 姜珥愣住。 回过神来,她屏住呼吸,伸手碰了碰那些伤痕,指尖微颤。 傅听寒握住她的手,慢慢把衣摆扯了下去,道: “我不疼。” 姜珥猛地别开脸,“我还没有问你。” “不问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坐起身,轻轻抱住她,拍拍她的背,“我真的不疼。” 姜珥飞快的抽泣一声,“我们去医院。” “去过了。”他道,“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行了。” 姜珥道:“我如果今天没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了?” 他道:“你不知道会更好。” 姜珥忍不住推开他:“傅听寒,你是不是傻?” 傅听寒捏住她的下巴,用了一点力,使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他认真凝视她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的双眼: “我只是见不得你被人欺负。” 姜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 “姜珥,”傅听寒一字一顿道,“我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姜珥看了他几秒,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错愕的目光里,闭上眼,一鼓作气凑了过来。 少女的吻毫无章法,只是纯粹的肌肤相碰,一下又一下地亲着他的唇角。 生涩又笨拙。 有那么一刻,傅听寒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他强逼着自己偏过头避开她,嗓音发紧: “姜珥,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你——” “傅听寒,我确定了。”姜珥道,“我喜欢你。” 傅听寒呼吸霎时乱了。 “就在刚刚,就在上一秒,”她眼睛亮极了,像是跌进了无数星子,“我很确定,我非常以及特别的,喜欢你。” “所以,傅同学,可以亲一下吗?” ------------ 第112章 我喜欢你,并且比昨天的我更喜欢你 “和人打架了?” 帝都,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傅明河放下签了一半的文件,微微诧异。 “是的。”助理站在办公桌前,双手交上资料,“据我们留下的人来报,对方叫宋妄。” “宋?”傅明河想了想,“远方集团的那个宋?” 助理道: “是的,他是宋董事长最小的一个儿子,不对,听说宋董事长新娶的太太怀孕了,等孩子出生,他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傅明河合上笔盖,随手拿起资料看了眼,神情几不可察的一变。 白色A4纸上订着几张当时偷拍的照片。 雨夜,光线昏暗的小巷。 少年笔直地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点,背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抬眼看着对面接连后退的人,目光阴郁狠厉,素来清冷的眉间戾气浮沉。 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一只不顾一切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撕破对手咽喉的兽。 傅明河指尖轻点照片,“结果怎么样?受伤了?” “受伤肯定是受伤了,毕竟一打五。”助理老老实实道,“不过好在不严重,去医院处理过后一直在家休息,姜小姐特意旷课去照顾他了,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一打五,”傅明河笑了一声,“本事不小。” “何止。”助理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听说宋家那个伤的不轻,宋董事长气疯了,估计得找咱们少爷麻烦。” 傅明河脸上的笑冷了点,“他也配?” 助理喏喏的不敢说话。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孩子之间的事孩子们自己解决,大人插手,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傅明河双手交叉,支起下巴: “给宋家带个话,让他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帝都找我,赔偿也好,说法也好,我会奉陪到底。” 助理忙点头:“好的。” “王律师那边怎么说?”傅明河又问。 “遗嘱已经修改好了,将来您去世后,您名下的所有股份都会转交给傅听寒。”助理为难道,“只是离婚协议书……夫人一直不肯签。” “她三番五次闹着要见您。” “不见。”傅明河语声淡漠,“既然她不肯签字,那就直接起诉走程序。” “这会不会闹得太难看了?”助理担忧道,“老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傅明河嗤了一声: “她们合起伙来骗了我这么多年,到了最后,我还要给她们交代?不用顾忌什么,就照我说的去办。” 助理低头道:“明白。” 傅明河看了他一眼,“听寒那里,让人盯紧点,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好的。” * 云团沉甸甸的压在地平线,混沌一片,分不清天与地的边际。 天色愈发暗了下去。 “退烧了。” 暖色调的灯光中,姜珥眯着眼看温度计上的数字,语气轻松了不少: “今晚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会好一点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把她捞了回去。 微热的呼吸扑在她耳畔,软绵绵的。 姜珥怕痒,缩缩肩膀: “别闹了,起来吃点东西,我熬了粥,还在锅里温着的。” 黑发少年闭着眼哼哼两声,一下一下的轻啄她的脸。 姜珥伸出一伸手指推开他的脑袋,拖长了语调: “傅、听、寒。” 他总算睁开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令她无端想起被淋湿的大型犬。 姜珥拿他没办法,仰头亲亲他的侧脸,“这样可以了吗?” 他眸色深深。 姜珥叹口气,终归还是心软,又亲亲他的嘴角,“这样总行了吧?” 他克制地点点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行了。” 腰间桎梏一松,姜珥拍拍傅听寒的脸,将他强行从床上拉起来,拖着他去餐厅。 他被按在椅子上,随后,她从厨房端出两碗热腾腾的白粥。 “对了,还有两个菜,我去热一热。”说完这句,她又匆匆转身进了厨房。 临走前不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勺子,“你先吃两口垫着,很快就好。” 傅听寒捏着勺子,垂眸看着那碗粥。 浓郁的米香随着雾气袅袅而上,是很令人安心的香味。 原本冷冷清清的房子似乎也因为这味道多了几分烟火气。 直到这时,傅听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饿了,胃拧成一团,钻心的疼。 他试探着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米粒软烂,入口即化。 皱成一团的胃慢慢舒展开来,痛感奇迹般消失。 “怎么样?还不错吧?” 姜珥放下两碟清淡小菜,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眉间洇开几许自得: “我做菜手艺一般,比起你差远了,但熬粥还行,这个最简单,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就能做的很好,偏偏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雕那些木头可比熬粥更枯燥。” 傅听寒怔怔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姜珥满脸莫名其妙,“是粥不好喝?” 傅听寒:“粥很好喝。” 姜珥:“那是?” 他道: “我刚刚在想,如果死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姜珥立马呸呸呸:“病刚好一点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他放下勺子,隔着桌子握住她指尖: “我常常觉得现在这一切很不真实,就好像……原本不该是这样…….” 姜珥反握住他的手,“你看着我的眼睛。” 傅听寒依言照做。 姜珥一字一顿道: “看好了,我,姜珥,现在正坐在你面前,而我喜欢你,并且比昨天的我更喜欢你。” “现在心里踏实了吗?”最后,她问道。 傅听寒嘴角一点点弯起,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吃饭。”姜珥抽回手,替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胖胖他们放学了还要来看你,你多吃点才有精神。” 傅听寒道:“嗯,我会好好给你们讲题的。” 姜珥:“?” “不是,哥,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讲题呢?”她难以置信。 傅听寒低咳两声,“我好的差不多了,你们的进度不能落下,尤其是你,马上要月考了……” 姜珥无语,“老王这个班主任确实该你来当。” 傅听寒认真道:“你最好别当着王老师的面说这句话。” “我又不傻。”姜珥两口喝完粥,飞快一抹嘴,“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们到了也没东西招待,我去超市买点水果零食什么的,听说这附近有家很出名的卤味店,我想吃很久了,可他们不外送,我刚好一起买点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他起身。 “您就老老实实的歇着吧。”姜珥一把将他按回去,“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自觉,知道吗?” “那你手机给我一下。”他道。 姜珥解锁递给他,“干嘛?” 他接过手机,“给你绑我的银行卡,密码和我的锁屏密码相同。” 姜珥乐了,“我要是偷偷转移你财产怎么办?” 操作完毕,傅听寒把手机还回去,仰着脸对她笑: “只要你转移完了别离开我就好,我会继续挣钱的,很多很多钱,都给你。” 姜珥扶额,“你脑袋里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 他狭长眼尾微微弯起,黑曜石般的眸中漾开层层温柔涟漪: “珥珥。” ------------ 第113章 草 傅听寒买的房子不算偏,打车十分钟就有一个大型商圈。 姜珥逛了一圈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结完账出来没多久,雨又下起来了。 幸好出门带了伞,她匆匆走到一家商店的屋檐下,暂时放了手上的东西,腾出手撑伞。 想吃很久的那家卤味店就在附近,她研究了一会儿地图,还是看不明白上面兜兜转转的路线,只好放弃步行,准备打车过去。 刚约好车,身后的商店里忽地发出一阵骚动。 “有人偷东西!快拦住她,别让她走了!” 下一刻,店员惊慌失措的喊道。 姜珥好奇的回头看去,看清人群中心的人是谁后,满脸错愕。 这是一家精品店,卖的都是发卡项链等小玩意儿,里面逛的几乎都是女孩子。 几名店员拦住其中一个女生,脸色不太好看: “东西拿出来,监控已经拍到你偷偷放在包里了。” 长发女生紧紧捂住自己的包,“我没偷你们的东西,让开。” “小妹妹,监控都拍得清清楚楚了,”店员无奈,“东西也不贵,要不然还回来,要不然去结账,不要让我们难做好吗?” 长发女生突然妥协:“好。” 店员们刚刚松了口气,她却猛地转身就跑。 跨出店门的刹那,她与檐下避雨的姜珥目光短暂交汇。 不长,只有一瞬。 她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跑进雨中。 没能追上她的店员只能跺跺脚,沮丧极了。 姜珥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幕,有些恍惚, 文惜月……怎么变成这样了。 运动会过后,文惜年便去学校以生病为由给她办理了暂时休学。 这还是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见面。 她差点认不出那是文惜月。 偷东西…… 傅听寒不是给他们留了一大笔钱吗? 她还用得着来偷这些? 姜珥满脑袋问号。 “滴——” 约的车到了,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她提着东西上车,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一直到了卤味店都还没回过神来。 还是司机师傅提醒她: “地方到了,东西记得拿齐,别忘了。” 她忙道了声谢,匆匆下车。 卤味店门面不算大,生意好的不行,得拿号排队点餐。 姜珥取了号,挑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 蓦地,雨帘中走进来一个人。 她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店员好心递来毛巾擦拭,又道可以借她一把伞,她礼貌道谢,温柔客气的拒绝,随后取了号,同样挑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 姜珥忍不住盯着她看,试图把这个彬彬有礼的女生和刚刚那个偷东西逃跑的人联系在一起。 下一秒,她注意到姜珥的目光,随意瞥来。 看见姜珥后,她神情变了变,不知怎么想的,竟起身坐了过来。 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两个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并肩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文惜月打破沉默,欣赏着手腕上崭新的晶石手链,冷嘲: “笑话看够了?” 姜珥摇头,“我没有看笑话。” “我不就是那个最大的笑话?”文惜月嗤了一声。 姜珥:“……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文惜月擦着头发,“那我该怎么和你说话?跪下来说对不起吗?” 话不投机三句多,姜珥连卤味都不想吃了,提着东西就要走。 “你们一定很高兴吧?” 身后,文惜月讥讽道: “特别是傅听寒,总算甩掉我这个负担了,他是不是每天都在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 姜珥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文惜月,目光怜悯: “原本我挺讨厌你的,可现在,我觉得你有点可怜。” 文惜月静了静,眼里倏地蓄起朦胧水光,道: “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 “我恨傅听寒。”她道,“但又离不开他,必须要依靠他生活。” “更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竟然真的把他当成了亲人,期盼他能把我们放在心里,可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一次都没有。” 文惜月眼里一颗一颗的坠下泪珠: “现在他也走了,我再也没有能依靠的人,以后对他,就只剩下恨了。” 姜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为什么非得要依靠别人?” 文惜月冷笑: “说的倒是轻松,你不也全靠你那有钱的父母吗?如果你落到我这个地步,你不会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姜珥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没资格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可如果我是你,我会自己做兼职挣钱,去买想吃的面包和鸡腿,认真过好每一天,而不是全指望别人,得不到想要的就怨天尤人。” 文惜月激动起来: “你什么都不懂,这都是傅听寒欠我的,他害死了我爸,我因为他没有爸爸了!” 姜珥缄默下去。 “怎么不说话了?”文惜月神色讥诮,“刚刚不是还有一堆大道理要讲吗?” “这就是你故意陷害程芷和我的理由吗?”姜珥道。 文惜月坦然承认,“对。” 姜珥难以理解。 文惜月道:“我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你们却还想要来抢,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姜珥简直被这个逻辑给折服,头疼道: “我们又抢你什么了?” 文惜月脸色变了变,闭口不言。 “六十八号,六十八号在不在?到你了。”店员拿着小喇叭大声喊道。 姜珥扫了眼手上的号码纸,不再理会文惜月,径直去点餐。 等她提着卤味出来,文惜月已经不见了。 姜珥没在意,在手机上约好了车。 司机师傅很快打电话过来,歉意的表示对这里不熟,车停错了位置,得麻烦她走到街口。 她只好收拾好东西离开。 途经一个岔路口时,转角处忽地飘来一道哭声。 她听出那是谁的声音,本不想搭理,可下一刻,属于男人的嬉笑声随着哭声一并传来。 姜珥抬起的脚定住。 她扭头看了眼转角的方向。 人被墙挡住,只能看见地上的影子,大概七八道。 哭声还在继续。 男人们的起哄声更大。 姜珥打伞的手紧了紧。 她屏住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躲到一边放下东西拿出手机报警。 警察到不了那么快,她又搜了段警笛铃声,音量开到最大,点击播放。 果然,墙后的众人一阵慌张。 文惜月借此机会冲出了那个转角。 仓惶中,她看见了躲在广告牌后面的姜珥,宛如看见了救星,跌跌撞撞向她跑来: “姜珥,救救我!” 姜珥:“……” 草。 ------------ 第114章 我担心你迷路,所以就来接你了 姜珥来不及说话,只能拽着她就跑。 混混们意识到警笛声是假的,立马堵住她们的路。 姜珥手心都是汗,连连后退。 雨停了。 人群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收了伞上前,面露不善。 “敢玩儿老子?” 姜珥关掉还在响个不停的铃声,尬笑一声: “闹钟而已,误会,误会哈。” “你又是哪位?”刀疤脸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她。 姜珥答道:“一个来买卤味的倒霉无辜路人。” 刀疤脸不信:“那买的东西呢?” 姜珥指指不远处的广告牌,“掉那儿了。” 刀疤脸回头一看,地上果然放着她买的卤味和水果,摸了摸光滑的脑门,最终还是懒得节外生枝: “行,你走吧。” 姜珥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文惜月凄声道: “姜珥,别抛下我!” 姜珥心里咯噔一声。 “等等——” 果然,刀疤脸又开口了,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巡梭: “等等,你们两个认识?” 姜珥斩钉截铁:“不认识。” 刀疤脸啧啧道:“不认识她怎么知道你名字?” 文惜月害怕道:“我们是同学,她家很有钱的。” 刀疤脸眼睛霎时亮了。 姜珥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只能和他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 “你想怎样?” 刀疤脸似笑非笑: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小妹妹欠我一大笔钱,名牌买了生活也享受了,居然给我玩儿消失,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她,要是连本带利收不回来钱,后果——我可就不好说了。” 文惜月眼圈通红,“我已经在想办法还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他轻蔑一笑,“除了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你还有什么?” 文惜月吓得瑟瑟发抖,含泪望向姜珥。 姜珥想起上次看见的名牌沐浴露,难以置信: “你借钱就为了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文惜月抽泣着回道: “我还请人吃了几顿饭。” 姜珥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咬牙: “文惜月,你真是……” 刀疤男满脸不怀好意,打断道: “两位,商量出结果了吗?要实在还不上,不如就用我们的办法解决?” 文惜月惊恐更甚。 姜珥满头问号: “不是,她欠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啊。” 刀疤脸桀桀笑道: “你们不是朋友吗?当然要互相分担才行。” 姜珥忙道: “我和她可不是朋友!准确的说,我们关系差到极点,你道德绑架错人了,这招对我没用。” 文惜月死死拉住她胳膊: “姜珥,就救我这一次,求你了!” 姜珥反问: “你为了你的虚荣心借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现在来求我,会不会有点晚了?” 文惜月面如死灰。 倏地,一道警笛声由远及近响彻在众人耳畔。 姜珥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赶紧跑吧,等会儿警察到了就跑不掉了。” 众人面面相觑。 刀疤脸嗤笑:“还想骗老子?” 姜珥道:“不信算了。” 下一刻,在路口望风的青年挥舞着双臂跑来,急道: “大哥,真有条子!” 闻言,刀疤脸大怒,随手捡起地上的空酒瓶朝姜珥狠狠挥来: “还敢报警?老子弄死你!” 姜珥看准时机,一脚直踹他两腿之间。 “滚开!” 力道比他只大不小。 刀疤脸倒抽一口凉气,手上的啤酒瓶掉到了地上,自己也跟着倒地。 他疼得左右翻滚,五官扭曲。 “大哥!” 混混们见大哥受伤,顾不上逃跑,纷纷冲了过来。 “姜珥!!!” 混乱中,姜珥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 她抬眼看去。 ——是脸色苍白的傅听寒。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看着他向她跑来,一脚踹倒就近的混混,奋不顾身地冲过人群。 然后,紧紧抱住她。 “砰——” 本该落到她头上的啤酒瓶砸在了他背上。 玻璃碎片叮铃哐啷散落一地,他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 姜珥愣住。 同一时刻,警察吹着哨子赶到: “干什么呢?都抱头蹲下!!!” 混混们架着刀疤脸撒腿就跑。 姜珥回过神,慌忙去看傅听寒的背,“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握住她肩膀,眼里全是压抑的狠意,“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珥用力摇头,一叠声道: “我好好的,哪里都好好的。” 傅听寒很明显的长舒一口气,脸上涌出一抹后怕。 确定他真的没事后,姜珥心有余悸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没回去,”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我担心你迷路,所以来接你。” 姜珥不仅鼻尖酸了,连眼眶也酸了,“傅听寒,你……” “哥?” 一道女声轻飘飘传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傅听寒面色不变,牵起姜珥的手: “我们走。” 文惜月拦住他们,“等等!” 傅听寒面无表情地绕开她。 文惜月红了眼,拔高声音:“姜珥,别以为你这次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姜珥头也不回:“谁稀罕你的感激。” 文惜月冷笑连连:“你做出这副样子装给谁看?傅听寒吗?” 姜珥霍然转身,肃容道: “我今天之所以帮你,不是因为别的,更不是因为傅听寒,只是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我也是。” 她道,“仅此而已。” 文惜月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你如果想你的人生变得稀烂,那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姜珥语气难得的刻薄: “反正这是你的人生,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过的好与不好,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受苦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没有任何人会对你感到愧疚,也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你。” 说到这里,她冷嗤一声: “大家只会说你是自作自受,只会说你活该,只会说你没救了,甚至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巴不得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文惜月双眼渐渐没了焦距,周身透出一股浓重的茫然。 “你好自为之吧,想死记得死远一点,别牵连其他人。” 说完这句,姜珥走向广告牌,弯腰捡起之前放在地上的东西,对傅听寒伸手: “走吧,回家。” 傅听寒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嗯,回家。” 身后,文惜月呆呆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捂住脸,慢慢蹲到地上,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 第115章 不要和感冒了的对象轻易接吻(安详闭眼) 姜珥完美继承了傅听寒的三十九度五。 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浑身滚烫的人变成了她。 福祸相依,她也因为这件事多了一个生活小经验—— 不要和感冒了的对象轻易接吻(安详闭眼) 姜妈妈替她请了假,亲自在家照顾她。 这次轮到傅听寒上门探病。 “你别过来。”姜珥半躺在床上,鼻子还塞着,说话瓮声瓮气的,“咱俩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 傅听寒停在门口:“我煲了鱼汤,你要喝一点吗?” “汤留下,人走开。”姜珥道,“你才刚好,别又被我给传染了。” 傅听寒摸摸口袋,摸出一个进门时姜妈妈递给他的口罩: “我戴上这个就没事了,我只是想进来看你一眼。” 姜珥勉为其难:“行吧。” 傅听寒戴好口罩进来,把鱼汤搁到床头柜上,搓热冰冷的掌心,探身摸摸她的额头。 温度还是很高。 他眉宇微蹙,揉了揉她的发顶: “难受吗?” 姜珥摇头,“不难受,就是有点晕晕的,总想睡觉。” “就跟我做数学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听寒嘴角翘了翘,屈指轻弹她脑门,“看来病的确实不算严重。” 姜珥捂住脑袋,语气夸张: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完了,我现在就跟我妈告状,让她把你赶出去。” 傅听寒点头: “好,那你就没有鱼汤喝了,赶吧。” 姜珥立马放下手,“开玩笑,开玩笑哈,别在意。” 傅听寒闷闷笑了一声,眉间萦绕的忧色终于散开。 姜珥松了口气,伸手想端桌上的碗。 另一只手赶在了她前面。 傅听寒取下口罩,道:“我来,你别动。” “我就知道你戴不住,迟早得取下来。”她小声抱怨一句,“就不该心软放你进来。” 汤刚出锅没多久,还烫着。 他笑笑没说话,修长手指执了瓷白的勺慢慢搅动,低头耐心吹凉。 房间里一片静谧。 瓷勺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响声,丝丝缕缕的雾气缓缓散开,氤氲了少年如墨的眉眼。 姜珥偏头端凝着他,突然很想要时间就此停下。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抬眸,舀了一勺温热的汤送到她唇畔,眉目温柔。 姜珥就着他的手喝了,只觉得唇齿留香,原本因生病丧失的食欲也瞬间回笼。 她忽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她满脸遗憾,“我从前,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 上一世的他们虽然结了婚,可彼此相敬如冰,这样的日子,半天也没有过。 要是那时的她能朝他走一步,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傅听寒没听出她的话外音,只当这是她随口一句感慨,继续舀了汤喂她。 姜珥也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的喝汤,弯着眼睛对他笑。 门口,来送水果的姜妈妈顿住身形。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变化不定,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收回脚,转身离开。 恰逢姜爸爸下班回家,两人在楼梯口遇上,他火急火燎的往二楼走: “珥珥好点了吗?我去看看她。” 姜妈妈一把拉住他,牵着他坐到客厅,“她……有同学来看她了,你等会儿再去。” 姜爸爸只得按捺住了,随手拈了两块水果吃,忽然用力嗅嗅: “什么味儿这么香?” 姜妈妈道:“是鱼汤。” “正好饿了。”姜爸爸迫不及待去厨房盛了两碗出来。 “一起喝点儿。”他把另一碗放在姜妈妈面前,禁不住小声念叨,“真是奇了怪了,孙阿姨以前做的汤也没这么香过啊。” 说着,他顾不得烫,低头浅尝一口。 他眼睛霎时亮了。 姜妈妈并不动勺子,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好喝吗?” 姜爸爸来不及说话,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光,这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感慨道: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的鱼汤!” 说着,他奇道: “这不是孙阿姨做的吧?咱家换厨子了?” 姜妈妈表情更复杂了。 她道:“这是小傅给珥珥做的,借咱们家厨房热了热。” 姜爸爸惊了:“是他?” 话落,他想起什么,恍然大悟: “那上次医院的馄饨指定也是他自己做的,怪不得一直不肯说店名。” 他唉声叹气: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呢?又是年级第一,又做的一手好菜,性格又好,你再看看咱们家那个逆子,整天游手好闲,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姜妈妈神色微妙:“你真的这么喜欢小傅?” “喜欢,”姜爸爸惆怅道,“他要是我儿子该多好,我天天都得乐的合不拢嘴睡不着觉。” 姜妈妈诡异的沉默两秒:“儿子确实做不了。” 姜爸爸:“?” 姜妈妈:“但女婿好像没什么问题。” 姜爸爸:“……” 他意识到什么,张大了嘴,看向楼上: “你是说他们——?!” 姜妈妈点点头。 姜爸爸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咬牙切齿就要往楼上冲。 姜妈妈拽住他,“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姜爸爸脸色难看: “孤男寡女的,万一我们珥珥被占便宜怎么办?她身体又弱力气又小,被人欺负都还不了手。” “我去看过了,他们有分寸,不会发生什么的。”姜妈妈安抚道,“小傅也不是那种人,珥珥不会被欺负,放心吧。” 姜爸爸炸了:“他们还想发生点什么???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姜妈妈耐心耗尽:“要不然现在坐下,要不然今晚睡书房,自己选。” 姜爸爸动作一滞,老老实实坐好。 姜妈妈总算满意了些,故意揶揄道: “你不是喜欢小傅喜欢的不行吗?之前还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现在这样又是闹哪出?” 姜爸爸气道:“……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他……”还真把闺女给一铲子掘走了。 他这下晚上是真的睡不着了。 不是乐的,是愁的。 “不行,”他重重一拍大腿,“高中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可以分心?我得去和他们谈谈!” 姜妈妈道:“急什么。” 她失笑:“小孩子的喜欢保质期能有多久?没准儿过几天就散了,要每一个都这么上纲上线,你不得累死?” 姜爸爸道:“那也不能——” “行了,我会找机会和珥珥谈一谈的,这事儿你别管了。”她一锤定音,低头慢悠悠喝汤。 姜爸爸郁闷至极,一转头,瞥见她的动作,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挣扎两秒,还是没抗住,抄起面前的空碗又去厨房续了一碗。 见状,姜妈妈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姜爸爸:“……” 他默默端着碗转过身,用背对着她。 他只是饿了,不代表原谅傅听寒掘他闺女了。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 第116章 他抱住了那块墓碑 喝完了汤,傅听寒没急着回去。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贴心道: “我给你过一遍今天的课程重点?” 姜珥恨不得爬起来给他两拳。 “我都这样了,能不能暂时不要提和学习有关的事?”她怒道,“你就不怕我因为听不懂主动放弃治疗吗?” 傅听寒轻咳一声,难得有些无所适从,“刚刚那是逗你的,我只是想陪你说会儿话。” 姜珥:“……有没有人和你讲过,你逗人的方式很容易让人血压升高。” 傅听寒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姜珥双手合十:“希望我也会是最后一个。” 傅听寒失笑。 姜珥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语气正经了些: “你不问问我和文惜月发生了什么吗?” “惜年已经都告诉我了。” 提起这件事,傅听寒轻松神情不再,语气微沉,“文惜月在外面借了高利贷。” “他用我留下的钱替她还了。” 姜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道: “文惜月的爸爸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她说是你害死了他,我不信。” 傅听寒怔忪了一会儿,艰难开口: “文叔……” 姜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道:“到吃药的时间了。” 姜珥只好先吃药。 可吃完药,他也站了起来,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姜珥看出他眉间的郁色,不愿勉强他,点头道: “好,明天见。” 她目送他走出房间。 感冒药吃了容易犯困,没过多久眼皮便沉得像千斤坠。 正要关灯睡觉,一扭头,姜爸爸站在门边,正幽幽的看着她。 姜珥:“……” 她试探性问道:“有事?” 姜爸爸伤心道:“我要有事才能过来看看你吗?” 姜珥:“?” 姜爸爸失落道:“你连话都不想和爸爸说了吗?” 姜珥:“??你到底咋了?” 姜爸爸更难过:“你已经对爸爸不耐烦了吗?” 姜珥:“。” 或许该吃药的不是她,是这位疑似更年期情绪不稳定的中年男子。 姜妈妈及时出现,“你好好休息,别理他。” 说完,她拉走神色黯然的姜爸爸,不忘顺手关上门。 姜珥:“……行吧。” 她关了灯,身体陷进松软的被子里,脑袋像是灌满了糨糊,又胀又沉,既睁不开眼,又睡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开始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挣扎间,身体仿佛坠入一片深海。 四周皆是虚无,她随着水波飘荡,不断向下沉着,沉着,好似永远触不到底。 恍惚间,姜珥看见了一点光。 光里…… 是傅听寒。 “他的耳朵不会好了。” 白炽灯灯光冰冷,少年靠着床头,目光望向虚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中年男人与医生在一边交谈,谁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这种情况只能通过植入人工耳蜗才能彻底恢复听力,可相比助听器来说,手术费确实不算低,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这句,医生离开病房。 男人整理了下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沉重,这才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回过神来,看着他在小黑板上写道: “饿了吗?文叔叔去给你买点吃的。” 傅听寒下意识动了动唇,声带振动一刹。 耳畔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音。 连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都确认不了。 “……” 傅听寒慢慢闭上嘴。 文叔忙在小黑板上写道: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傅听寒别过脸,不肯去看上面的字。 文叔无奈,放下黑板出去买饭。 病房里还住了其他病人,刚好是中午吃饭时间,家属们来来往往。 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吃饭,有人在谈笑,热闹极了。 角落的病床上,傅听寒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生动的脸,突然缩进被子里,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控制不住的颤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出院。 傅妈妈早已火化,他随着文叔去墓园祭拜。 叠得精致小巧的金元宝被付之一炬,火焰腾飞,迸出几点火星。 文叔难免絮叨:“散绮啊,你只管放心好了,听寒有我照顾,一定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才。” 香烛闪动,似是回答。 十三岁的傅听寒跪在一边,低头认真叠着金元宝,每一道折痕都深邃如刻。 一直到纸钱烧完,香烛熄灭,两人起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傅听寒突然转身,朝那座孤坟狂奔。 文叔吓了一跳:“小寒!你干什么去!” 傅听寒自顾自跑到了坟前。 他看了一会儿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忽地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抱住了那块石碑。 冰冷的石头似乎也有了温度。 一如母亲温柔的怀抱。 * 文叔早年丧妻,和亲戚们也不大来往,一直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在风城生活。 本来按照规定,他没办法再收养傅听寒,可傅听寒因为双耳失聪鉴定为一级残疾,属于例外,这才让他成功办完了手续。 “以后,你就在文叔家住,”他摸摸傅听寒的头,“文叔会把你当亲生孩子对待,等我再攒攒钱,就带你去做手术。” 新配的助听器还没磨合好,傅听寒慢了半拍才回答他: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文叔叹气,“你妈妈曾经救过我的命,现在她走了,照顾你,也算是我对她的报答了。” 傅听寒的回答仍旧慢了半拍,说的依然是那两个字: “谢谢。” 新家庭的生活并不顺利。 很明显,文叔的两个孩子不太欢迎他这个闯入者来瓜分父亲的爱,动辄与他争吵哭闹。 傅听寒往往是安静的。 他从不回应那些敌意,只是摘掉助听器,缩在阳台一角,望着天上云卷云舒。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捱过了第一个没有蝉鸣的夏季。 ------------ 第117章 傅听寒是个胆小鬼 傅听寒去了一所陌生的中学。 他极少戴助听器,成绩很差,考试大多交白卷,上课常常走神,亦或是干脆逃课不来,在学校时永远形单影只,永远沉默不语。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浮躁,急于用一种最受人瞩目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厉害与非比寻常。 众所周知的怪人傅听寒,成了首选。 一开始是言语挑衅,最后发展为围追堵截。 他打了一场又一场架。 天一直是阴沉的,似乎永远不会有晴的那一天。 上课铃声响起,众人散去,傅听寒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几道刺目血痕。 他没急着处理伤口,看了一眼时间,拍拍衣裳上的灰尘,轻车熟路翻出学校,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最后,他来到城市另一边的一家面包店前,戴上助听器,垂眸静等。 不知过去多久,嘈杂喧哗的街头突然多了一道清脆铃音。 他抬起头。 恰逢有风吹来,少女长发微扬,书包上挂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反映出几星明亮的光。 傅听寒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紧,后退几步,缩到电线杆后。 她浑然不觉,匆匆从马路对面跑来,径直推开面包店的门。 他忍不住朝店内望去。 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着少女的身影,她端着托盘,一个一个往里夹着小面包,时不时扫一眼隔壁橱窗中的奶油蛋糕,满脸挣扎。 再三犹豫后,她还是拿了一块蛋糕,转身排队结账。 她是常客,店主认得她的脸,特意送了她一个烤得金黄的小蛋挞。 她看上去开心极了。 傅听寒向后一靠,后背抵住电线杆冰冷柱身,伸手拭去脸上血痕,嘴角轻轻弯了弯。 弧度很小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稍纵即逝。 不一会儿,她提着小面包推开那扇玻璃门,随着人流一起走向马路对面,上车离开。 良久,傅听寒收回视线,低头摘掉助听器。 世界一片安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直到,又一个夏天到来。 雨下个没完,仿佛永远不会停。 文叔少见的没加班,特意来学校接傅听寒。 “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叔叔买了蛋糕,咱们回去炒两个小菜,和月月年年一起好好庆祝一下。”他笑道。 傅听寒恍惚一瞬。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回到家没多久,文惜月两姐弟也放了学,进门看见桌上多了个蛋糕,有些奇怪,直奔厨房: “谁过生日啊?” 文叔放下锅铲,回道: “是你听寒哥哥的生日。” 文惜月瞥了眼蹲在地上择菜的傅听寒,重重哼了一声: “上次我过生日你都没给我买蛋糕,凭什么他过生日就有?你偏心!” “我那天确实是事情太多给忘了,”文叔安抚道,“而且我后面不是又给你补了一个大的吗?” 文惜月跺脚,“你就是偏心!” 文叔一阵头疼,关了火过来哄她: “爸爸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忘了,今天听寒过生日,咱们别闹了,行吗?” 好说歹说,她终于勉强罢休。 最后一个菜上桌。 文叔招呼几人落座,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匆匆进了房间。 很快,他拿出一部最新款电子游戏机,“听寒,这是叔叔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傅听寒还没说话,文惜年不乐意了,“我也要!” “你不是有吗?”文叔道。 “那个和这个不一样,那个只能玩儿俄罗斯方块,我要这种能和人PK的!”他嚷道。 文叔哄道:“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买。” 文惜年不依不饶道,“我现在就要!” 文叔有些生气了,语气罕见的加重:“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你们了?” 文惜年眼圈瞬间红了,“姐姐说的没错,你就是偏心!” 傅听寒默默放下筷子,接过文叔手里的游戏机,转身交给文惜年,又拿起他墨绿色的小游戏机: “别哭,我和你换。” 文惜年抹着眼泪,一把推开他: “都是因为你,你走开,滚出我们家!” 话音刚落,文叔重重给了他一巴掌,怒道: “给你哥道歉!” “他才不是我们的哥哥!” 文惜月护住文惜年,语气尖锐: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因为喜欢他妈才收养了他!大家都在说,你早就和他妈勾搭……” “啪——” 文惜月也挨了一巴掌。 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哭声、争吵声、碗碟摔碎声融成一团,直直的往耳朵里砸。 一片混乱中,傅听寒垂下眼睑,转身开门离开。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每一张面孔都如此陌生。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眸中没什么焦距,只剩一片空茫。 “同学,你东西掉了。” 有人在身后叫道。 傅听寒恍然未觉,继续向前走着。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音量大了许多: “等一等,你东西掉了!” 与此同时,他的胳膊被人用力拉住。 傅听寒如梦初醒,迟钝的抬眼。 天气热,少女白皙的额上覆了一层薄汗,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目光澄澈见底。 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傅听寒怔忪一刹。 她递来一部墨绿色的游戏机,“刚刚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我给你捡起来了。” 傅听寒视线僵硬下移。 ——原来那部游戏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揣进口袋一起带出来了。 他掌心都是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声带却仿佛被人死死扼住,无论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道:“喏,还给你。” 说完,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她又朝他走了一步: “拿着呀。” 傅听寒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忽地,他转身就跑,背影狼狈至极。 “喂,你的游戏机不要啦?!”身后,她不明所以地喊道。 傅听寒脚下的步子迈得愈发快,几乎落荒而逃。 一直到彻底离开她的视线,他才终于停下,靠着围墙大口喘息。 待到呼吸渐渐平复,他张张嘴,指尖搭在喉咙上,感受着声带的震动: “你,你好,姜……姜……” 姜了半天,迟迟不见下文。 他放下手,满脸沮丧。 —————— 直到多年之后,傅听寒仍在为这一天的胆怯而懊悔。 如果当时他能叫出那个名字,他与姜珥之间的故事,或许会大不一样。 没有如果。 ——傅听寒是个胆小鬼。 从始至终都是。 ------------ 第118章 夜 文家陷入持续性冷战。 自从那次生日过后,文惜月和文惜年一直没有再和文叔说过话。 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僵。 某一个深夜,他加完班回来,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动作,仿佛睡着。 傅听寒轻手轻脚给他端去一杯温水。 文叔从沉思中回过神,笑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傅听寒低声道:“把我送去孤儿院吧。” 文叔一愣,“你这是什么话?” 傅听寒摇头,“我并不适合留在这里。” 文叔语气强硬了些: “不行,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担心月月和年年吧?没关系,他们只是还小,过几年长大了就好了。” 傅听寒想再说些什么,他挥手打断: “我要去买点零食和玩具哄哄他们,听寒,你能和我一起去吗?我不太了解你们小孩子的喜好,得你来帮忙参谋参谋。” 这个时间…… 傅听寒迟疑一瞬,见他满脸忐忑与期待,于是,原本要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答应: “好。” 文叔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眼角的细纹挤在一处,伸手摸摸他的头: “谢谢你了。” 午夜时分,周围大部分商店都关了门,只有少数几家还亮着灯。 这边算是郊区,相对于风城其他地方来说,格外的偏僻。 街道冷清清的,只有两人极轻微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文叔口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署名,匆匆走到一边接通。 店门口的长椅上放着几张旧报纸,傅听寒坐了过去,随手拿起,展开阅读。 忽地,助听器滋啦响了两声,耳中骤然一片寂静。 没电了。 他不甚在意,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墙角,文叔挂断电话,抬脚走向便利店。 倏地,某种冰冷利器抵住他的后腰。 耳畔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手机和钱包都交出来。” 文叔周身血液凝固。 “听到没有,交出来!”那人低喝。 文叔咽了口口水,“好,我给你,你冷静一点。” 他慢慢摸向口袋,把皮夹里的钱一股脑取出来,“这是我的全部了。” 男人恶狠狠道,“才这么点?” 突然,他的手伸向文叔的脖子。 ——那里用细链串着一枚金戒指,已经很旧了。 “别碰它!”文叔脸色猛地一变,剧烈挣扎起来,“这是我老婆的结婚戒指!” 混乱中,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乍然响起。 紧接着是麻袋落地般的沉闷声响。 男人匆忙捡起地上的钱和手机,慌张跑远。 晚风微凉,夹杂着铁锈般的腥味。 阴影中,一只手颤抖着伸到灯光之下,掌心鲜血淋漓。 “听寒……” 文叔撑起身体,朝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艰难爬行,身后血痕蜿蜒。 他一声又一声的叫着那个名字,希冀着能得到回应。 长椅上,安静阅读的少年毫无所觉。 夜风渐渐停下。 那道声音也愈发微弱,直到彻底消失。 不久后,另一道尖叫声划破夜幕。 前来交班的店员跌跌撞撞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很快,里面同样响起一道短促的尖叫。 门再度打开,两道人影从里面一并奔出,其中一人似乎腿脚发软,途经长椅时趔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上面的少年身上。 傅听寒收起报纸,与他四目相对。 他仿佛现在才发现这里还坐着一个人,双眼瞪得如铜铃,脸色铁青。 傅听寒不解。 他顺着那人惊恐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夜色如此冰冷,寒意如针,在刹那间刺进他四肢百骸。 他手上的报纸幽幽飘落。 救护车与警车同时呼啸而来,入睡的人们被动静惊醒纷纷下来探查,却又在看见地上的血迹时,同时低低吸了一口凉气。 围观的人群开始增多。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充斥整条街。 傅听寒站在路灯下,对面,青年警察神情严肃,一遍遍的询问着他什么。 他满脸恍惚,只看着马路的另一边。 血泊染红了医生与护士的衣角。 他们为地上的人做着最后的急救。 倏地,那人指尖动了动,似乎恢复了神智。 可医护们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沉重。 听完伤者断断续续的话后,他们对傅听寒招手,示意他过去。 傅听寒立即抬脚冲过去。 地上,文叔勉强对他笑笑,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弧度小到几乎没有。 傅听寒握住他冰冷的手,耳边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听不见。 什么也听不见。 一个字都听不见。 傅听寒满心茫然。 文叔目露拜托之色,随后,双眼一点点阖上。 傅听寒怔住。 医护们拉开他,齐力将文叔移上担架。 白布缓缓落下,盖住他的身形。 傅听寒陡然回过神,死死按住担架,看向身边的医护们,眸底猩红。 “啊——” 他开口,发出一串音调怪异到几乎不成调的音节,“啊——!” 众人愣了愣,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个从刚开始一直缄默到现在的少年,不是正常人。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傅听寒是什么意思。 眼看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他们扭头对那名青年警察喊道: “李警官,叫你们的人来把他拉走!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傅听寒凝着他们的表情,胸口急促起伏,目光四下搜索,想要找到能书写的东西。 青年警察上前,拍拍傅听寒的肩膀。 “你是想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傅听寒看着他的脸,点头。 青年警察迅速与刚刚守在这边的医护们低声交谈几句,随后再次面对着他,放慢语速,确保他能看清他的口型: “死者说,这不是你的错,他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另外,以后如果有能力的话……还请替他照顾一下月月和年年,银行卡的密码分别是他们的生日,拜托了。” 傅听寒静默几秒,用力闭了闭眼,点点头,松开担架。 医护们抬着尸身上车,救护车离开。 “可惜啊……偏偏带个听力有问题的孩子出来,”几名警察小声议论,“但凡要是发现的早一点,抢救及时的话,没准儿……”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不再言语。 傅听寒看着他们的脸,甲缘直直刺进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早一点…… 如果能早一点…… 他就不会死了。 ------------ 第119章 水冷,傅听寒 抢劫犯很快落网,灵堂上,文惜月两姐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听寒跪在一边叠金元宝,手指僵硬得不成样子,接二连三叠错步骤。 “是你害死了我爸,我恨你一辈子!” 文惜月一把推开他: “如果我爸当初没有收养你,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都是因为你!” 傅听寒睫羽轻颤。 “他离你只有那么一点远,只有二十步,二十步!”她彻底崩溃,伸手来打他,“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抬头看一眼?为什么你偏偏是个聋子?!” 傅听寒任她打着,一动不动。 文惜年拉开文惜月,擦了擦通红的眼,指向大门,对他道: “走吧,我们不想再看见你。” 见他不动,文惜年流着泪问道:“你难道想让我爸最后一程也走的不安心吗?” 傅听寒静默许久,慢慢起身,走出灵堂。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一切都与往常无数个平凡而普通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傅听寒看着那轮斜阳,突然开始发了疯般奔跑。 行人纷纷侧目。 一直跑到太阳彻底落下。 暮色四起,他脱力停下,蓦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九孔石桥上。 脚底的湖面莲叶接天,几只白鹭在其中嬉戏,偶尔埋头梳理羽毛,丝毫不在意桥上的少年。 胸腔里泛起淡淡的铁锈味,五脏六腑都快要撕裂。他大口喘着气,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就这样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等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放在了栏杆上。 栏杆同样是青石材质,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质地坚硬粗粝。 并不算高。 冷意顺着指尖一路向上,针般刺进心脏,痛感尖锐绵长,似乎永远不会有好的那一天。 疲惫潮水般涌来,傅听寒双臂一点点用力,想要越过那道石栏。 一如多年前的幼儿园里,那个企图翻墙逃走的小小孩童。 “哇,好肥的大鹅!!!” 倏地,有人兴奋地嚷道。 傅听寒动作一顿。 那人自顾自走到他身旁,像是在吃什么东西,语气有些含糊不清: “用铁锅炖应该会很香。” 说完,她话音一转,问傅听寒: “你觉得呢?” 傅听寒眼里没什么焦距,好一会儿才轻声回道: “那是白鹭。” “……” “我当然知道这是白鹭。”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嘴硬道,“我只是习惯称呼它们为大鹅而已。” 嗓音珠落玉盘般清脆,格外的耳熟。 傅听寒慢慢转过头去看她的脸。 清风吹皱绿水,少女颊边碎发微动,眉眼如画。 她左手拿着半个面包,右手抱着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眸中倒映着黄昏瑰丽的天幕,还有—— 他。 傅听寒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咦,是你呀!”她端详着他,突然惊喜叫道。 “上次我捡到了你的游戏机,你还记得我吗?”她比划着,“一个墨绿色的,可以玩儿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 说到这里,她脸上闪过几分心虚: “我可没有偷偷玩儿,只是不小心按到了开关键。” 傅听寒仍旧怔怔的。 “早知道会遇见你我出门就该带在身上的,不然现在就能还给你了。” 她有些后悔,又问道: “对了,我叫姜珥,你叫什么啊?” 傅听寒动动唇,喉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头一点点低下,脚尖微动。 “你不会又想跑吧?” 姜珥敏锐的察觉,飞快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腾出左手紧紧揪住他衣襟。 刚想要说话,奈何嘴里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她用力捶了几下胸口,终于咽下去那半个面包,质问道: “我长的很吓人吗?你干嘛一见到我就跑?” 语气中满是不理解。 傅听寒:“……” “你怎么不说话?” 她语速飞快: “你是哪个学校的啊?为什么可以留这么长的头发?教导主任不会训你吗?还有,你脸上这么多汗是不是中暑了?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来,话密得叫人插不进嘴。 半晌,傅听寒艰难开口,一字一顿地回道: “不吓人。” 姜珥睁着黑润润的眸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上面的问题。 她挠挠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傅听寒语速很慢:“我不是哑巴。” “不是就好。” 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细白的牙,忽然问他: “你饿不饿?” 傅听寒摇头。 她眉梢小小的挑起,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面包。 “不饿的话,那就只给你一个。”她道,“还是热的,很好吃,请你吃。” 傅听寒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捻了捻,没有伸手去接。 见状,她手腕一转,把面包送进自己嘴里,一口咬下大半。 “不要算了。” 说话时,少女两腮一鼓一鼓的,活像只仓鼠。 傅听寒凝着她的脸,眼眸漆黑。 “你明天有事吗?”她问道。 傅听寒下意识继续摇头。 “那我明天把游戏机还你。” 姜珥指指牛皮纸袋上的地址和店名: “我明天下午还要去买面包,到时候我顺便把游戏机带给你,你一定要来啊。” 傅听寒看了眼桥下泛着涟漪的湖水,手握得死紧,一语不发。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等第二个面包也吃完,姜珥拍拍手上的面包屑,眯着眼望向遥远的天际,没由来的说道: “虽然夏天到了,但水还是很冷。” 傅听寒心跳猛地一滞,霎时抬眼。 “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开很多很多荷花。” 她没有看他,只是指指波光粼粼的水面,示意他去看那些藏在叶间的饱满花苞。 认真道: “等花谢了又会有莲蓬,莲蓬里的莲子每一个都有我拇指那么大,生吃或者做莲子羹都很好吃,不过要记得把芯给去掉,不然很苦。” 傅听寒呆呆地听着。 “我的意思是——” 少女偏过脸看着他的眼睛,翘了一边嘴角,语气一本正经: “如果现在死了,你就不能在莲蓬采摘的季节吃到新鲜莲子了,很亏诶。” 傅听寒眼瞳猛地颤了颤。 霎时,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从心底的裂口中淌出来,顷刻间涌进四肢百骸。 身体里仿佛针扎的刺痛奇迹般消失。 那些一直被死死压抑的、刻意忽视的悲伤在瞬间汹涌而出。 他急忙别开脸,眸中漾起薄薄一层水光。 姜珥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放下一个面包,碎碎念: “除了嫩嫩的莲子,还有秋天的烤红薯、冬天的糖葫芦、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还可以围着炉子吃羊肉火锅,要是不喜欢吃羊肉也没关系,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但要是你死在今天,那就一样都吃不到了。” 黄昏散去,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际。 湖边成排的路灯在同一时间亮起,乍然点亮少女双眸。 她对他弯弯眼眉: “所以,至少等这些都吃过之后,再来这座桥吧。” 万籁俱寂。 良久,傅听寒低头咬了一口面包,在绵密的红豆香中轻声开口: “好。” ------------ 第120章 他突然明白,自己大概是喜欢上姜珥了 倾盆大雨。 傅听寒抱着幼时借来的那把雨伞,在面包店前等了整整一天。 姜珥没来。 第二天,第三天,她依旧没来。 夜幕降临,傅听寒最后看了眼雨中的街道,默然片刻,转身离开。 他剪去过长的头发,用妈妈留下的钱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上课不再走神,卷面也不再一片空白。 这一次月考,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傅听寒。 各科老师们都直道见了鬼。 他依旧沉默寡言,眉间颓靡却消失殆尽,隐隐浮出几缕雪融冰消的生机。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 文叔的遗产被骗得一分不剩。 那人自称文家的亲戚,听说文叔去世,特意赶来照顾姐弟两人。 他对文叔的事如数家珍,更是事事鞍前马后,对两姐弟如同自己亲生,好的不能再好。 谁也没怀疑他会有别的心思。 可就在彻底获取文惜月两人信任拿到银行卡密码后的第二天——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顺带卷走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等去警局一查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对方甚至连身份都是捏造的。 想要把钱追回来,如同大海捞针。 房子的租期已至,文惜月两人身无分文,彻底走投无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文惜年一病不起,连住院的钱都是借的。 借钱的人是文叔的同事,傅听寒也认识。 某次,两人在街上偶遇,他随口与他说起这些事,言语间全是唏嘘。 傅听寒静静听完,替他们道了谢还了钱,转身去医院。 文惜年病得很重,文惜月连学也不上了,彻夜在病床前守着他。 见傅听寒过来,她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脸上满是疲倦: “听说我们的事了?” 傅听寒点头,放下提着的保温盒,弯腰查看文惜年的情况。 文惜月扯扯嘴角: “想嘲笑我们就笑吧。” 傅听寒没说话。 他偏过脑袋,看着旁边的床头柜。 上面摆放着文家一家三口的合照。 文叔笑得和蔼,眼角细纹密密皱在一处,藏满岁月风霜。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更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会对他好的人。 过了一会儿,傅听寒轻声道: “欠的钱和剩下的住院费我已经结清了。” 文惜月满脸愕然。 “你们住的房子房租太贵,收拾东西搬去我那里。” 他语气淡淡: “文叔临终前托我照顾你们,所以,有能力独立之前,你们和我一起生活。” 文惜月没得选。 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文惜年出院那天,三个人一起回新的住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接二连三的大额支出,再加上三个人的日常开销,傅妈妈留下的钱支撑不了多久。 傅听寒找了一份又一份兼职,实在太累就趁上课的时候睡一会儿。 各科老师颇有微词,可碍于他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每天回家前,他总是习惯性去那个面包店前站一站。 可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久之后,面包店也关了门。 于是,他们之间微薄到可怜的缘分,终于彻底走到尽头。 傅听寒日日向神明祈祷,期盼着能再见她一面。 某一天,神回应了他。 十七岁的夏天,蝉鸣聒噪不休。 穿白裙子的少女推开教室的门,身后是热烈到刺目的日光。 傅听寒坐在最后一排,抬眼看去时,耳中的助听器仿佛失灵。 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同时消失,只剩他剧烈震动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如同擂鼓。 从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 局中之人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他也并不想逃走。 姜珥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笑,也不再说话,安静得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傅听寒独自对镜演练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友善一些,至少不要像平时那样阴郁。 下一刻,她察觉他的靠近,轻轻看了他一眼。 目光中只剩陌生与冷漠。 还有一点儿藏得很好的警惕和抵触。 ——她在害怕。 甚至是…… 厌恶。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盖脸浇下。 傅听寒唇畔好不容易扬起的弧度骤然僵住。 最终,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安静的走开。 看着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慢慢垂下眼睑,指节泛白。 于是,在那个夏天里,傅听寒与姜珥唯一的一次交集,只有在她中暑昏倒时,他疯了般抱着她奔去医务室的路上。 很短暂的五分钟。 很多人赶来医务室。 人群外,傅听寒看了一眼终于醒来的少女,转身离开。 她讨厌他。 他记得的。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姜珥离开了这里,没有一点预兆。 她去了一座很遥远的城市,远到绝大多数普通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去到那里。 自那以后,傅听寒常常从梦中惊醒,夜不能寐。 他突然明白过来—— 他大概是喜欢上姜珥了。 很快,他又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永远,永远,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他骤然心痛如绞。 有什么东西争先涌出眼眶,他伸手触了触,指尖湿漉漉的,冰冷而潮湿。 漆黑安静的冬夜,少年捂住心口,慢慢弓起身子,忽地泣不成声。 ------------ 第121章 regret是什么?“遗憾。” 傅听寒赚到了一笔足以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 合作方的公司叫百优,据说里面某个高层领导的姐夫与他同姓。 傅,傅明河。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傅听寒刚做完手术,听力还在恢复中,只朦朦胧胧捕捉到几个字。 常磊只是随口一提,话题很快换了。 他问:“你真要出国啊?” 傅听寒摩挲着掌心的助听器,过了会儿,垂眸回道: “学校那边已经给我回邮件了,签证下来就能走。” 常磊问:“申请的哪所学校?” 傅听寒便说了校名。 常磊挠头: “确实是名校,可是以你的天资和成绩,你完全可以去最好的学校,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傅听寒摇头,“我喜欢那个城市。” 常磊忧心忡忡: “可是那里持枪合法,你没看新闻上那些枪击案吗?天天提心吊胆,这么危险有什么可喜欢的。” 傅听寒不语。 常磊叹气,“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出去,你留在国内发展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咱们好不容易起步了……” “我想争取一次。” 傅听寒忽地说道。 常磊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听寒松开助听器,抬起瘦削的脸颊上,漆黑的眸子里亮着光: “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常磊满脸迷茫。 “现在的我没有那么差劲了。” 傅听寒的声音低下去,只有自己能听清: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想试着去……走向她。” * 傅听寒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文惜月两姐弟,只给自己留下一张机票。 他带着一腔孤勇奔赴太平洋的另一端。 候机室里,广播中一遍遍播报着航班动态。 眉眼清冷的黑发少年端坐在椅子上,低眉凝着掌心陈旧的木质小恐龙。 “就让我……异想天开一次。”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轻松。 学费高昂,哪怕有奖学金也很是吃力。 傅听寒只能一边做兼职赚钱一边寻找姜珥。 他融不进留学生的圈子,只能靠最笨拙的方式找人。 可城市那样大,人那样多,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一个人,几乎不可能。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见到姜珥。 夜幕降临,压抑许久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 没过多久,入目一片素白。 咖啡厅内灯光柔软,女孩儿放下杯子,裹上红色格子围巾,匆匆推开门,搓搓手,埋头冲进雪中。 腕间银铃清清脆脆地响了一声。 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与她擦肩而过,纷乱的雪絮困在他眉间,褪去少年青涩的侧颜更显风华无双。 蓦地,他脚步一顿,慢慢转身。 女孩儿已走出一段距离,只留下一个背影。 格外眼熟。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不受控制的朝她走去。 有人比他速度更快。 傅听寒看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把枪,枪口对准的—— 是前方围着红格子围巾的女孩儿。 ……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曼哈顿街头发生了一起无差别枪击案。 幸运的是,凶手很快被一名来自亚洲的青年制服。 受伤的,也只有他一人。 滚烫的鲜血融化积雪,青年趴在地上,半边脸浸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仿佛死去。 案发地点离姜珥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惊吓过后,她站在那些围观的人群中,目送伤者被抬上担架。 脸上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同情。 ——她发现那个年轻人,有着和她一样的黑发。 也许,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 …… 这是傅听寒与姜珥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次相遇。 ——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 只差一点点,便是永别。 好在,他没有死。 他断了一条腿。 就在左侧,小腿以下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了。 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义肢和拐杖行走。 很长一段时间,傅听寒都会静静坐在窗边,也不说话,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的目光散落在虚空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拒绝做康复训练,吃的很少很少,身体一点点衰败下去,瘦到只剩一把骨头。 医院尝试让心理医生开导他。 他听完,沉默半晌,低声回道: “我曾经想要走向一个人。” “可现在,我永远也做不到了。” 这两句话用的是中文,心理医生并不精通汉语,满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听寒顿了顿,轻轻的笑了笑,道: “Regret.” 心理医生依旧满脸茫然。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春天。 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找上他,自称是他亲生父亲的助理,想要安排两人见一面。 傅听寒充耳不闻。 他一连来了好几次,次次都“无意中”透露出不同的消息。 比如,他亲生父亲很有钱。 比如,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体不太健康。 比如,只要他答应某件事,他们可以满足他一切愿望。 傅听寒礼貌的叫来保安将他请了出去。 这一晚,常磊照常打来关怀电话,无意中说起朋友就职公司的一桩八卦。 ——关于董事长的小儿子陷入强奸丑闻这件事。 “啧啧,你说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啊?大家都在可怜那个被强奸的女孩,正声讨他呢。” “刚好他们家公司资金链断了,两件事儿一起来,那位姜董事长忙得焦头烂额。” “听说连他大女儿都从国外赶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争家产还是保家产。” 傅听寒安静听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常磊也早就习惯了他的缄默,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过据他们说,那位姜大小姐长得很漂亮,名字也很特别,叫什么——”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回忆了半晌,才道: “好像是叫姜珥还是姜什么的。” “啪嗒——” 傅听寒的手机落到了地上。 常磊在电话那头叫了他几声: “喂,你还在听吗?” 好一会儿,傅听寒捡起手机,语声艰涩: “你继续。” 常磊迷茫:“继续什么?” 傅听寒:“继续说……姜珥的事。” 常磊道: “她没什么好说的啊,哦,对了。” “倒是有个小道消息,说有个富二代看上她了,想要和他们家联姻来着,提的条件贼丰厚,光彩礼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几小目标。” “不过那个富二代在圈子里的风评很不好,私底下怪变态的。” “要不是姜家资金链断了,姜董事长八成不会同意,可现在……不好说。” “嗐,豪门嘛,不就是这样,管她喜不喜欢,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 “……” 挂断常磊的电话,傅听寒拿起床头的拐杖,艰难挪到那扇落地窗前。 他仰头看向悬在天际的明月,满脸怔忪。 一夜无眠。 天将明的时候,傅听寒拨通那名助理留下的号码。 碎金色的阳光洒下,在他几乎白到透明的肌肤上渡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他对着听筒说道: “接我回国吧。” ------------ 第122章 姜珥将会嫁给傅听寒。 三天后,傅听寒回到了傅家。 他也见到了自己那名所谓的亲生父亲。 傅明河。 这个名字,依稀在从前某个时刻出现过,傅听寒记不清了。 他也没什么和这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打算。 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厚厚的合同从会议桌的对面推来。 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淡漠: “签了它,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傅听寒没有动笔,平静回望: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指尖拂过口袋中被体温染得微热的小恐龙木雕,一字一顿: “救姜家。” 傅明河愣了愣,皱眉,“你不为自己要点什么?” 傅听寒摇头。 傅明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我答应你。” 傅听寒提笔签字。 傅明河惊讶于他的果决: “你不看看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傅听寒淡声道: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我拥有的,我都会给你。” 傅明河并不信,眉间轻嘲: “就算我们要的是你的命?” 傅听寒沉默良久,目光坚定: “就算你们要的是我的命。” 傅明河怔住。 “反正我这条命,早在很多年前就该消失在那座湖里了,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她。” 傅听寒弯了弯眼眉: “就当……我还给她好了。” 傅明河低眸思索片刻,收起合同转身离开。 傅听寒收回视线,拨通了常磊的电话。 按照他查到的线索,常磊已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正在去警局的路上。 一天之内,这件事便会真相大白,姜珏将彻底洗脱强奸犯的嫌疑。 “真不用告诉姜家这事儿是你干的啊?” 电话里,常磊反复询问。 傅听寒道:“不用。” “不是,你图什么啊?”常磊不解,“费这么大劲,又不告诉人家,你真想学雷锋啊?” 傅听寒语声难得的重: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那就别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尤其是姜家。” 常磊:“到底为什么啊?” 傅听寒闭了闭眼,缓声道: “因为……我不想再出现在她面前。” ——以这副难堪、狼狈、恶心的姿态。 手术完成。 傅听寒摘除了左肾。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因此得救。 可傅听寒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他身体实在太弱太弱,加上几乎没有求生意志,差一点就没能下手术台。 医生推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于术后感染。 事实上,他的确只剩一口气。 直到傅明河的到来。 他带来三个消息。 第一个:姜珏死了。 第二个:姜家的公司恢复正常运转了。 第三个—— 他弯腰,在昏迷不醒的青年耳畔低声说道: “姜珥将会嫁给傅听寒。” 病床上,青年睫羽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傅明河站在床边,垂眸凝视着这个儿子,姿态仍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却几不可察的软了一点: “所以,你最好争口气,不要死在婚礼之前。” 傅听寒呼吸急促,动了动指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拉住他衣摆。 他对傅明河摇头。 她不该嫁给他。 她应该嫁给一个真心喜欢,能和她白头到老,一生不离不弃的人。 而不是他这个不久于人世的废人。 他不配。 傅明河抽走自己的衣摆,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冷声道: “你如果不想娶她,那就自己站起来去姜家退亲。” 傅听寒仍是摇头,眼尾通红,目露恳求。 傅明河抬脚离开,背对着他说道: “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做事只为利益。” “既然付出了什么,那必然也要收回什么,姜珥,也是我救姜家的条件之一。” “所以,这次的联姻,我不可能帮你取消,除非,你自己站起来。” 病床上,傅听寒满脸绝望。 第二天,医生们惊讶的发现,原本毫无求生意志的青年居然开始积极配合治疗。 持续恶化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 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过了一段时间,傅听寒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还不能站起来,却能勉强开口说话了。 他拜托常磊请来姜爸爸。 一个憔悴疲惫的中年男人。 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傅听寒说: “不要把姜珥嫁给我。” 姜爸爸微怔。 他用力握住姜爸爸的手,猛地喘息一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如您所见,我不是她的良配,婚约……作废吧。” 姜爸爸仔细打量着这个苍白虚弱的青年,神色变化不定。 良久,他怆然回道: “可我已经护不住她了。” 傅听寒不解。 姜爸爸脱力坐下,低声道: “我儿子自杀,我太太……命不久矣,我只剩一个珥珥了。” “觊觎她的人……我不是对手,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能护住她的,只有傅家。” 他眼眶通红: “叔叔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她能嫁给你,我也放心了。” “珥珥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太好,太单纯,也太善良,不懂世事险恶,如果你们还能有以后,叔叔恳请你多照顾她一些。” “叔叔在这里谢谢你了。” 傅听寒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很久很久以后,他阖上双眼,长睫倾覆,一点点遮住眸中情绪。 声音很轻,仿佛一场美梦里脆弱易碎一戳就破的泡沫: “是我高攀。” ------------ 第123章 哪怕是死,我也要去和她结婚 康复训练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 尤其是,傅听寒刚经历完一场九死一生的手术。 每往前走一步都仿佛踩着刀尖。 他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向前走,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打湿一件又一件衣裳。 主治医生使尽浑身解数劝说他。 常磊也三番五次的拦着,“算我求你了,别折腾了,好好养病行不行?” 傅听寒鼻尖滴下一滴冷汗,“我不想在婚礼上还要依靠拐杖行走,她会被人嘲笑的。” 常磊咬牙:“那就让婚礼改期,等你彻底好起来再举行。” 傅听寒摇头。 “她妈妈……等不了了。” 常磊怒了:“她她她,张口闭口都是她,你就不能想想自己?!” 傅听寒不说话,挣开他的手,继续撑着身体向前迈步。 常磊无法,重重叹了口气,又跟上去搀住他,低骂: “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姜珥下了什么降头了。” 傅听寒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个月后,他终于可以放下拐杖了。 虽然走路的速度比常人慢很多,但只要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他左腿装着义肢。 可婚礼前一天,他病情突然加重。 ——那场手术后,他的免疫功能出了很大的问题,哪怕只是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医生严令他卧床休息,不许离开医院一步。 傅听寒听完,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镀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说:“我要去和姜珥结婚。” 常磊拍桌子:“不许!你给我好好治病,哪里也不许去!” 他还是说:“我要去和姜珥结婚。” 常磊简直要疯了,“大哥,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会死啊!” 傅听寒抬眼,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浸在晨光里,玻璃般易碎。 “哪怕是死,我也要去和她结婚。” 常磊默了半晌,眼圈倏地一红,“值得吗?傅听寒。” 傅听寒不语。 “我问你值不值得!”常磊拔高了一点声音,“就为了一个姜珥,你几乎快把命搭进去了,这真的值得吗?!” 傅听寒侧过脸看向远山,眉眼静如寒潭。 好一会儿,他弯了弯嘴角,声音很轻: “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常磊用力一擦眼角,骂骂咧咧离开: “随便你吧,我不管你了,哪天你真的死了,我是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最终还是没能拦住傅听寒。 婚礼如期而至。 他疼到下不了床,只能打吗啡镇痛。 好在药效很明显,他状态瞬间好了很多。 口口声声不再管他的常磊继续骂骂咧咧的跟在他身后。 他塞给傅听寒一个格外厚实的红包,板着脸: “礼金,以后我结婚记得翻倍还回来。” 傅听寒温声笑道:“好。” 说完,他瞥见镜中自己蜡黄、憔悴又疲惫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问他女朋友: “可以替我上一点妆吗?病气……太重了。” 会吓到她的。 常磊给了自己女朋友一个眼神,她点点头。 她技术很好,上完妆后,傅听寒除了太瘦之外,几乎看不出来是久病之人。 抬眸间,郎艳独绝。 她不由赞道:“真帅。” 连常磊都快忘了,他所认识的那个傅听寒—— 原本便是个英俊挺拔,如松如柏的青年。 他眼眶又红了,匆忙背过身擦擦: “走吧,去接你的新娘子。” “好。” 车队抵达姜家下榻的酒店,傅听寒敲敲房门,很快有人来开门。 是姜爸爸。 见到傅听寒,他目露担忧,“听说你病……” 不等他说完,傅听寒摇头: “我没事。” 姜爸爸叹口气,“那就进来吧。” “时间到了吗?” 倏地,里面的房间传来一道清脆的询问声。 姜爸爸扬声回道: “小傅来接你了。” 里面的人“哦”了一声,不再开口。 姜爸爸示意傅听寒进去。 傅听寒将衣襟理了又理,一步步走向那个房间。 房间里有两个人。 姜妈妈虚弱的对他笑了笑,被姜爸爸搀扶到一边。 另一个年轻女孩儿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繁复的白纱,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两朵香气馥郁的玉簪花点缀其间。 听到动静,她回首看来。 眉眼一如往昔。 傅听寒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时怔住。 还是常磊恨铁不成钢的提醒: “愣着干什么,给她穿鞋。” 傅听寒蓦然回神,僵着身子上前。 姜家没想为难他,婚鞋就放在床下。 他匆匆拾起鞋子,正要单膝下跪,床上的女孩倏地小声说道: “弯腰也能给我穿。” 傅听寒抿紧嘴角,慢慢跪下。 左腿与义肢的衔接处隐隐作痛。 她便也安静下去,伸出自己的脚,让他给自己穿鞋。 傅听寒的动作很小心,全程指尖没有碰到过她一次。 “好了。”他站起身,不动声色擦去额上冷汗。 姜珥稳稳下地,与他一起给姜家父母敬茶。 姜爸爸红着眼一声不吭,姜妈妈也满脸是泪,拉着两人的手嘱咐了许多。 临出门时,常磊的女朋友偷偷拉住常磊,悄声道: “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背着出门的,要不然你替他背吧。” 常磊一拍脑门,忙要说话,傅听寒却已背对姜珥躬下身: “上来吧。” 姜珥看了眼他的左腿,客气道: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傅听寒固执的不肯动。 姜珥无奈,只得趴在他背上: “我很重哦,你要是背不动了说一声,我下来自己走。” 傅听寒背起她,稳稳迈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道: “不重。” 身后,常磊急的直冒汗,提心吊胆的护在他身侧,生怕他走到一半昏过去。 好在,两人总算无惊无险的上了婚车。 车辆一路开到婚礼会场。 吗啡开始压不住尖锐的痛觉。 傅听寒绷紧下颌,对姜珥伸出手,牵她下车。 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应该不怎么好看,姜珥指尖瑟缩了一下,才小心搭了上来。 他屏住一口气,强行压下疼痛,想对她笑一笑。 她早已别开了眼。 傅听寒眸光黯了黯,放下勾了一半的嘴角,牵着她走上红毯。 婚礼进行曲庄重而肃穆。 傅听寒与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姑娘交换了戒指,宣誓一生一世都将忠于彼此,不离不弃,相扶相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低下头,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薄唇微动。 “傅听寒永远忠于姜珥,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 第124章 可她以后还有很多个十年 “好了,差不多了,跟我回医院。” 休息室里,常磊一把抓住傅听寒,厉声道: “现在,立刻,马上,回医院。” 傅听寒拿开他的手,脱力靠着椅背,冷汗打湿了额发。 缓了一会儿,他拧开止痛药的瓶盖,指尖微颤。 “婚礼还剩下一半,我不能丢下她。” “你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还要怎么继续下去?!”常磊劈手夺过止痛药。 “把药给我。”傅听寒道。 常磊不肯。 傅听寒看了他一眼,没有强求,打电话给随行的医生: “带一支吗啡过来。” 常磊扔了他的电话,高声道:“你疯了?!” 傅听寒目光平静:“或者你把药给我。” 两人僵持片刻,常磊咬牙把药扔给了他,“行,算你厉害。” 傅听寒仰头吞了药,闭目休息一会儿,扶着椅子站起来: “我回去了,不能消失太久,她会担心的。” 常磊扯了扯嘴角,“她会担心?你想的还真多。” 傅听寒没回答,自顾自推开门走出去。 没走两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他。 “哥。” 文惜月红着眼道,“好久不见。” 宾客名单上没有这个人。 傅听寒定定的看着她,“怎么进来的?” 文惜月道: “你妈给我们发了请帖,要我们过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刚刚一直想和你说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傅听寒冷声打断:“那不是我妈。” 文惜月愣了下,“可是你们长的很像。” “像也不是。”傅听寒道,“吃完饭就走吧,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文惜月眼睛红的更厉害,“那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傅听寒:“什么?” 她低下头,声如蚊呐: “借我五十万,可以吗?” 傅听寒道:“不可以。” 文惜月泪如雨下: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惜年因为这件事也气得要和我断绝关系,你只要借我五十万就好,傅家这么有钱,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 她哭着抱住傅听寒: “哥,算我求你了,就当看在我爸的份上。” 傅听寒立即想要推开她,手上却已使不出半点力气,眼前一阵发黑。 他用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忽地瞥见远处闪过一角白纱,呼吸一滞。 她犹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哭诉: “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傅听寒身子猛地晃了晃。 “我——” 刚说了一个字,他骤然呕出一口猩红的血。 文惜月吓得呆住。 傅听寒倒地,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嘴角,眨眼间洇湿了身上的白色衬衣。 那是触目惊心的红。 他死死望着姜珥离开的方向,挣扎着站起来,复又重重倒下。 常磊听见动静,拔腿从休息室里冲出来,见到这副场景登时慌得不行: “天,我就上了个洗手间,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傅听寒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角: “不要……惊动任何人。” 他胸口急促的起伏几下: “尤其是……姜珥,我不想、不想……吓到她。” 常磊正在给随行医生打电话,闻言,狠狠骂了句脏话: “你他妈真的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傅听寒固执的不肯松开。 常磊又骂了句脏话,自暴自弃的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不和任何人说,可以了吗?!” 他笑了笑,终于松开手,放心地阖上双眸。 文惜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尖叫。 常磊一把捂住她的嘴,恶声恶气: “你再敢叫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 文惜月捂住嘴,瑟瑟发抖。 急救车悄无声息的驶来,匆匆带走昏倒在休息室的新郎,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场婚礼也因此彻底成了笑话。 傅听寒的情况时好时坏,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等完全清醒,已经是半个月后。 “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抢救不回来了。”常磊道。 傅听寒喝了一口水,“姜珥怎么样?” 常磊道:“她……母亲去世了,婚礼第二天早上走的,葬礼前不久刚办完。” 闻言,傅听寒出了一会儿神,抬手捂住双眼,喃喃: “都是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 常磊道: “我怕姜珥的父母误会你,特意私底下和他们说了你的情况,他们没有怪你。” “姜珥妈妈的死,只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傅听寒默然不语。 “倒是你,”常磊静了良久,语声艰涩,“医生说,你可能没办法长命百岁了。” 傅听寒总算有了点反应,轻声道: “直说吧,我还剩多少时间。” 常磊狼狈地抹了把脸,背过身道: “情况好的话,大概……还能再活十年。” “情况不好呢?” “……” 常磊没说话,傅听寒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麻烦帮我找一个律师,我需要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和遗嘱。” 常磊霍然转身:“你要干什么?” 傅听寒淡声道: “无论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提出离婚,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全部属于她。” “接下来的十年里,我会用所有的精力去赚钱,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常磊已经没有劝他的力气了。 他道: “你真的不打算和姜珥说一说这些事?你要不说,我就去说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一切都晚了,说出来除了让她愧疚以外,毫无作用。”傅听寒直视他双眼,“你如果告诉了她,我们以后不会再是朋友。” 常磊难以置信:“你不想和她高高兴兴的过完这十年,没有遗憾的死吗?” 傅听寒沉默一刻,道: “可她以后还有很多个十年。” 常磊颤着手指他: “你就是个傻逼。” 傅听寒低笑:“也许吧。” ------------ 第125章 姜珥会长命百岁 姜珥会长命百岁。 ——傅听寒是这样想的。 可她死了。 死在他这个短命之人前面。 傅听寒收到消息的时候,怔了许久。 那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最后一次交谈,是常磊将要结婚,邀请他们去参加婚礼。 他再三犹豫,也实在是太久没见到她,鼓起勇气去找了她。 见到他,她满脸意外,语气疏离而客套: “有事?” 这是今年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傅听寒静了静,才回道:“常磊要结婚了。” 她有些迷茫,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常磊是谁,明白了他此行的来意。 于是,不出意料的,她委婉拒绝,并直言他可以带别人去,不用在意她的想法。 “放心,就算有奇怪的传言出来了,我也会给你们两个好好收尾的。” 说话时她神色淡然,没有半分其他情绪。 傅听寒垂眸,道: “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 ——这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傅听寒再次见到姜珥时,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报案的是一位当地的农民。 他亲眼看见一名女子跌落山崖。 根据各方情况核实,那个人就是正在当地旅游的姜珥。 可等警察赶到,恰逢大雪封山。 谁也没办法去为她敛尸。 这场雪会下完整个冬季,直到来年春天才会融化。 她将孤独的在里面呆上三个月。 傅听寒望着那座巍峨高山,出了很久的神。 而后,他道: “我去带珥珥回家。” …… 傅听寒找了很久很久,一寸寸翻遍了山崖下所有积雪,终于找到了他的珥珥。 一个残破的,苍白的,蜷缩在雪下的珥珥。 他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他想起幼儿园时,她递给他的那一把伞。 他想起过六一时,她许诺和他一起跳舞时的笑。 他想起面包店前,沾了满身奶油香的她与他擦肩而过。 他想起落日时分的那座九孔石桥,她一本正经告诉他莲子究竟有多好吃。 …… 太多太多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出来。 涨满了他整个脑海。 傅听寒凝着地上的尸身,一个声音告诉他: 可现在,她死了。 他们不会再有新的回忆了。 他骤然心痛如绞。 仿佛回到了那年得知她出国时的那一刻。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也见不到姜珥了。 傅听寒握着那只冰冷的手,低声呜咽。 他叫着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可再也得不到回应。 最后,他抱起她,朝着雪山外一步步走去。 恍惚中,好像时光倒流,他站在了高二那年的夏天,怀里抱着的,是中暑晕倒的她。 那条路只有短暂的五分钟。 他却只觉得漫长,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可现在不是夏天,珥珥也不是晕倒。 他的珥珥死了。 大雪无声,年轻男人抱着亡妻,满脸绝望。 * 傅氏大少的妻子意外去世,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傅听寒极力压下热度,将一众媒体记者拦在墓园之外。 姜珥总算有了一个安静的葬礼。 来的人不多,具都或真或假的落了泪,除了傅听寒。 他只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无悲无喜,淡漠得不像个正常人。 有人偷偷在背后说他狠心,甚至猜测他早就等着这一天,只为了名正言顺的另找新欢。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他在婚礼上丢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而两人素日里的疏离也早已不是秘密。 傅听寒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照顾好伤心过度的姜爸爸,平静的回到了他与姜珥结婚时买的婚房。 “咚——” 深夜,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声音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窗外树枝摇晃,一阵微风从浴室门缝中挤出,空气里除了醉人酒香外,多了些别的气味。 那是…… 铁锈味。 “滴答——” 不知名液体滴落,在这寂静深夜里发出一声轻响。 浴室里只亮着一盏白炽灯,灯光是雪一样的苍白,明晃晃的落在青年乌黑发顶。 总让人疑心其中掺了几缕白发。 满地空酒瓶,他蜷缩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长睫在眼下镀了一层阴翳,神色平静祥和,唇畔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触目惊心的红色在水中逐渐扩散,让人分不清那是不小心倒进去的红酒,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它们淹没青年的口鼻,慢慢攀上他那双好看的眼。 浴室里半丝热气也无,冷的叫人绝望。 甚至比那座雪山还要冰冷。 ——在这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夜幕降临的某一刻。 傅听寒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 “砰——” 一声巨响,浴室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 常磊阔步走进,衣摆卷起一阵冷风,吹散一室甜腻的血腥味。 见到那池染红的水,他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傅听寒的衣领,将他拽出水面。 随行的家庭医生们连忙上前急救。 众人忙成一团。 “咳咳——” 那边,傅听寒骤然呛咳两声,慢慢睁开了眼。 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常磊脸色却依然难看。 等伤口包扎完毕,众人退下,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睇着兀自出神的傅听寒,咬牙: “你他妈的让人给我送来的那封遗嘱是什么意思?” “把你和她合葬?想的挺美!信不信你今天敢死我明天就把你骨灰洒臭水沟里!” 傅听寒没出声,只是凝视着天花板,眸中没什么焦距。 “说话!别给我装聋,你现在听得见!”常磊再度揪住了傅听寒的领口,满脸怒容。 好一会儿,傅听寒迟钝的转头,像是才听见他的话,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他道: “我想姜珥了。” 床边,常磊沉默了好一会儿,狠狠放开傅听寒,厉声斥道: “你就是个蠢货!” 傅听寒不置可否。 见状,常磊深吸一口气: “现在她死了,你也要跟着去死,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傅听寒不语。 许久,久到常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房间里终于响起他嘶哑的嗓音。 “我早说过了,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 第126章 我将用尽全力来爱你 常磊拿他没办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威胁道: “你如果再做出今晚这种事,我就去挖了姜珥的坟,再扬了她的骨灰,让她死了也得不到安息!” 傅听寒静了半晌,抓住他一点衣摆,低声道: “拜托你把我和她扬在同一个地方。” 闻言,常磊匪夷所思的看着傅听,拔高了音量: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是疯了还是傻了?!” 傅听寒微侧了脸,握住胸前串在银链上的婚戒,神色温柔。 常磊用力揉揉额角,语气忽地软下去,以退为进: “我理解不了你,也管不了你,你爱怎样怎样吧,但有一点你记住——” “姜珥她从来没有爱过你,一秒钟也没有。” 傅听寒指尖颤了颤。 常磊继续道: “就算你为了她去死,那也只是你的自我感动。” 他面无表情: “即便你真在地底下见到她了,她也不会有分毫触动,只会觉得这是负担,懂吗?负担。” “你要是想她真的不得安息,那你大可以去死。”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离去。 不忘随手带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屋子里只剩傅听寒一人。 他无声重复了几遍常磊的话,脸色愈发苍白,直到惨白如纸。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再艰难的坎坷最终都会度过。 他也会慢慢忘了她,开启崭新的人生。 ——常磊是这样以为的。 可往后三年,傅听寒夜夜难眠,只能依靠酒精与药物入睡。 他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病骨支离,生不如死。 可他不敢死。 他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积极配合治疗。 他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久到即使世上真有幽冥存在,等他去到时,姜珥也已重入轮回。 两人生死不见。 * 变故发生在第三年夏至。 一次偶然,傅听寒得知了姜珥去世的真正原因。 ——她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不过是因为那人背有靠山,上下多番打点,真相才隐瞒至今。 时隔三年,傅听寒再次去了姜珥的墓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着,从天黑到天亮。 待到第一缕晨光落下,他仔细拭去碑上尘埃,眸光缱绻。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在黑市上买了一把枪,找到了宋妄。 一个羸弱瘦削的青年。 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他回来,言笑晏晏: “终于来了,你比我想象的要慢一点。” 傅听寒不语,枪口笔直的对准他。 “要杀我?” 宋妄笑容不变: “好啊,那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傅听寒沉默了许久,语声艰涩: “姜珥死的时候,痛苦吗?” 说起这个,宋妄双眼一亮,“跟我来。” 他带着傅听寒走进一间密室。 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外表镶嵌了无数水晶碎片。 打开盒子,冷气四溢。 里面躺着一颗心脏。 傅听寒猜到了什么。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盖脸的浇下,浑身血液在刹那间凝固,随后,好似有无数钢针,一起刺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晃了晃身体,喉间血腥味翻涌而上,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漂亮吧?”宋妄脸上带着几分炫耀,仿佛小孩子在展示自己的新玩具,“珥珥的。” 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扣动扳机。 手抖的太厉害,偏了准头,只打中他的膝盖。 宋妄身形一晃,跌倒在地。 他没什么反抗的欲望,睁大了凹陷的,无神的眼,望向天花板。 “我去找她,她与我大吵了一架,说,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爱我。” “我只能这样做,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这样,她才会一直陪着我。” 他忽地捂住脸,泪水溢出指缝,低声呢喃: “我剖出了她的心,给她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把她的尸体放在悬崖边,看着她一点点坠下去,她真的死了,我以为我会高兴,可我没有。” “我每天守着她的心脏,我以为我会开心,可我还是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他语气是浓重的茫然: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难过。” “明明,我已经得到她了。” 傅听寒没有继续听下去,再次扣动扳机。 “砰——”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抖。 数发子弹贯穿宋妄的心脏,腾起细密血雾,染红了傅听寒半身白衣。 傅听寒扔了枪,擦干净手,颤着指尖合上那个盒子,抱着它跌跌撞撞离开。 将要出门时,一声软绵的猫叫在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银铃碰撞的脆响。 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他身形僵住。 下一刻,油光水滑的黑猫慢悠悠踱来,在他脚边蹭了蹭,无赖地躺在地上,示意他摸摸它的肚皮。 傅听寒看了一会儿它脖颈间挂着的铃铛,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喵?” 小猫不懂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泪流满面,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傅听寒驱车去了姜家。 开门时,姜爸爸被浑身是血的他吓得连连后退。 他什么也没说,把猫放下,跪下给姜爸爸磕了三个头。 随后,他沉默着转身。 等姜爸爸反应过来追出去时,门外已没了他的身影。 煤炭似的小猫围着他喵喵叫,格外激动。 他眯起眼看了半晌,陡然呆住,眼眶通红: “来福?” 没过多久,电视上播出一则新闻报道。 “本台记者来报,今日八点十分,一男子持枪杀人后逃逸,最后,警方在该男子亡妻墓前将他抓捕归案,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只水晶盒子……” —————————————— 晨光熹微,青年弯腰放下手中洁白栀子,额头轻抵冰冷墓碑,眉间一片寂寥。 “知道你讨厌我,可我还是想来看看你,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警笛声临近,他低笑一声,眸中满是遗憾。 “真可惜,这辈子一直没能靠近你。” “要是能够重新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一定会走到你身边。” “我将用尽全力来爱你。” 珥珥,再也不见。 ------------ 第127章 傅听寒,我们以后结婚怎么样 晚上八点十分。 姜珥睁开眼,枕畔湿漉漉的,微凉。 她动动手,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 “你终于醒了。” 床边,姜珏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突然烧到四十二度,直接昏过去了。” “要不是妈半夜过来看你发现不对劲,叫来刘医生,没准儿现在你已经成智障了。” 姜珥呆呆的听着,眸中没什么焦距,空落落的。 忽地,她抽泣一声,眼角滚下一串泪珠。 姜珏忙探身来给她擦眼泪,无奈: “你都哭了一个晚上了,到底什么梦这么伤心?” 姜珥抬手捂住脸。 那不是梦。 那是傅听寒的一生。 是傅听寒爱着姜珥的一生。 她倏地坐起身,拔了手背上的针,踉踉跄跄下床,冲出房间。 姜珏被惊的愣了几秒,忙不迭追出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 “妈!不好了,我姐真的疯了啊啊啊!!!!” 姜珥打车去了傅听寒的小区。 她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窗户。 黑呼呼的,没亮灯。 她脑海里乱糟糟的,前世的画面一帧一帧闪过眼前。 他的腿是为她断的。 他回傅家,也是为了她。 婚礼上,他不是故意抛下她,只是因为,那个时候…… 他已经快要死了。 可她却因为这件事一直怨着他。 秋风萧瑟,姜珥呜咽一声,蹲下身子,哭到哽咽。 “珥珥?” 蓦地,身后一声轻唤,像是在确认什么。 姜珥回头。 是傅听寒。 他似乎是刚从超市回来,手上提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她爱吃的零食。 见到姜珥红肿的眼,他瞳孔一缩,扔下手上的东西,大步过来扶起她。 “出什么事了?”他问。 少年眉间是化不开的担忧与焦急。 姜珥凝着他,恍惚中,他的脸与那个在雪山里绝望恸哭的青年重叠。 霎时,她眼里漫开水雾,伸手用力抱住他。 傅听寒怔住。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傅听寒。” 傅听寒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背: “嗯?我在。” 隔了好一会儿,姜珥闷声道: “我们以后结婚怎么样?” 傅听寒心跳猝然漏了半拍。 他疑心自己听错,确认般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姜珥抬起脸,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踮脚吻住他唇角。 “我爱你。” 傅听寒瞳孔猛地一缩。 她又道: “请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许久,傅听寒愣愣的问: “真的……可以吗?” 姜珥道:“真的可以。” 他静了静,突然问道: “为什么哭?” “因为,我很想你。”姜珥语声艰涩。 傅听寒还是愣愣的。 姜珥吸吸鼻子: “到底答不答应,你说句话啊。” 傅听寒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 姜珥:“为什么这么问?” 傅听寒摇头: “我只是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哪里不真实?” 姜珥固执的问道,“你是不相信我爱你,还是不相信我以后想和你结婚?” 傅听寒脸上有些无措,指腹揩去她颊上泪痕,又脱去外套替她披上,缓缓道: “你还小,不明白爱和喜欢的区别,等将来明白了……再对我说也不迟。” “那你呢?”姜珥反问,“你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吗?” 傅听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珥抚上他的眉眼,轻声问: “你爱我吗?” 他受到蛊惑般,不由自主的开口: “爱。” “爱谁?”她循循善诱。 “爱……姜珥。” 傅听寒,正爱着姜珥。 姜珥破涕为笑,再次抱住了他。 傅听寒抬起的手停顿几秒,倏地用力收紧,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中。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你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他喃喃。 “不反悔。”姜珥轻笑,“这辈子都不会反悔。” 闻言,少年抿紧的嘴角松了一点儿,慢慢的,慢慢的,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不远处。 一路跟来的姜妈妈左手死死拉着姜爸爸,右手紧紧拽着姜珏。 两人龇牙咧嘴,恨不得冲上去咬傅听寒一口。 “我要剁了他的手!” “我要撕了他的嘴!” 姜妈妈:“……” 她当机立断,拖着两人转身就往车里走。 “妈你放开我!”姜珏挣扎,“我姐都要被人拐跑了!” 姜爸爸也道:“那臭小子竟然敢亲珥珥,反了天了!” 姜妈妈把两人塞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你们两个最好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姜妈妈伸手开了车里的冷气: “现在呢?” 两人出来的急,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短袖衫,被这冷气一吹,齐齐打了个冷颤。 姜珏缩了缩脖子,抚平胳膊上被吹出来的鸡皮疙瘩,乖巧开口: “妈我冷静了。” 姜妈妈看向姜爸爸。 姜爸爸哼哧道:“我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姜妈妈总算满意,探身关了冷气,道: “珥珥这个年纪的确很容易有别的心思,只要及时引导就好,你们不要太上纲上线。” “可他居然敢亲珥珥!”姜爸爸瞪眼。 “是珥珥主动的。”姜妈妈道。 “一定是他勾引她的!”姜爸爸据理力争,“我们珥珥不是这种人!” 姜珏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姜妈妈:“……” “这种举动确实不好,”她扶额,“我去和珥珥谈谈,你们老实待着。” 姜爸爸磨牙:“她要是敢不分手,我就把那小子送去非洲养大象!” 姜珏:“就是就是,送去非洲养大象!” 说完,他反应过来,忙问姜爸爸: “爸,我也想养大象,可以一起去吗?” 姜爸爸:“……” “滚,”他呵斥,“我看你长的像个大象!” 姜珏瘪嘴。 嘤,爸爸果然不爱他。 ------------ 第128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唯粉转cp粉?! 姜珥正要和傅听寒上楼,冷不丁,不远处传来妈妈的声音。 “珥珥。” 她动作一顿,循声看去。 姜妈妈大步向她走来,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咳一声,目光不言而喻。 傅听寒立刻松开了姜珥的手,拘谨的对她点头示意: “阿姨好。” 姜珥抿抿唇,当着妈妈的面又重新牵了上去。 傅听寒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姜妈妈按了按眉心,权当看不见: “上去说吧。” 姜珥对傅听寒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上前一步带路。 几人一同上了楼,一路无言。 门开后,姜妈妈打量着房子,见里面虽不算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桌椅地板纤尘不染,不由对傅听寒多了几分好感。 “这是傅听寒买的房子,”姜珥在自己两个字上加重语气,“他自己赚的钱。” 姜妈妈微微吃惊,“真的?” “真的!”姜珥道,“他对于IT这一块儿天赋很高,以后还会赚更多钱。” “只是一般。”傅听寒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 他招呼两人坐下,给她们倒了热茶: “阿姨,请喝茶。” 姜妈妈并不碰那杯茶,道: “我就开门见山了。” 傅听寒不由挺直了背。 “你们在一起了?”姜妈妈道。 姜珥干脆答道: “对。” 傅听寒没想到她这样轻易的就承认了他,心中一暖,也跟着点点头,肃容道: “阿姨放心,我不会影响到珥珥学习的。” 姜妈妈抽了抽嘴角,“就她那成绩,还有影响的必要吗。” 姜珥:“……” 好气,但反驳不了一点。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姜妈妈又问。 “没多久,就前段时间。”她答道。 “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姜妈妈意有所指。 傅听寒耳根霎时红了,强装镇定: “没有。” 姜珥严谨道: “暂时还没有,只是亲了几口而已。” 姜妈妈:“……” 她开始庆幸没带那两位上来。 否则面前这张桌子都得掀了。 “你们——” 不等她说完,姜珥飞快道: “不分手。” 姜妈妈噎了噎,“可是——” 姜珥再接再厉: “不后悔。” 姜妈妈:“但——” 姜珥:“不是一时冲动。” 姜妈妈:“……” 傅听寒拉拉姜珥袖子,无奈: “让阿姨把话说完。” 姜珥:“好叭。” 姜妈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总算找到开口的机会: “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和意愿,不会干涉你们相处,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姜珥忙问:“什么?” “第一,适当保持距离,不能太过于亲密。” 姜妈妈正色道: “你们太小了,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控制不住了,所以一定要约束好自己,可以做到吗?” 傅听寒毫不犹豫:“可以。” 姜珥不情不愿:“行吧。” “第二,不能影响学习。”姜妈妈强调,“主要是不能影响小傅的学习。” 姜珥:“……好的呢,妈妈。” “第三,就算以后分手,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不能难过太久。” “我们不会分手的。”姜珥立马道,“绝对不会。” 姜妈妈没接茬,只看着傅听寒: “你说呢?” 傅听寒满脸认真:“阿姨放心,我一定做到。” 姜妈妈微笑,“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相信你。” 姜珥不甘示弱,“你不相信我?” 姜妈妈收起笑,“坦白说,有点困难。” 姜珥:“。” 可恶,还是无法反驳。 看出姜妈妈还有话要对姜珥说,傅听寒识趣的找借口离开: “我去准备晚餐,阿姨你们慢慢聊。” 厨房的门关上。 姜妈妈板着脸对坐得远远的姜珥道: “过来。” 姜珥缩缩脖子,以为自己要挨骂,磨磨蹭蹭地坐了过去。 一只手覆在她额头上,微微的凉。 姜珥眨眨眼。 姜妈妈细细感受着她的体温,松了口气: “温度正常了。” 说完,她脸上洇开浅浅的忧愁: “你们姐弟都随了我,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病倒,妈妈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姜珥鼻尖一酸: “没关系的,我们现在已经平平安安长大了。” 姜妈妈笑了笑,话音一转: “我今天之所以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小傅,不想你难过。” 姜珥摇头:“你肯定不知道。” 姜妈妈替她挽了挽颊边碎发,道: “你昨天哭着叫了一晚上傅听寒的名字,妈妈都听着呢。” 姜珥怔住。 “所以,可以和妈妈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温声道,“我们珥珥哭的这么伤心,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对吧?” 姜珥彻底绷不住,哽咽着抱住她: “可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只要是珥珥说的话,妈妈都相信。” 她轻拍姜珥后背: “因为你是妈妈的女儿啊。” 这样温柔的语气,姜珥控制不住的想起前世。 妈妈死在自己婚礼的第二天,临终前,也是这样温柔的抱着她。 “下辈子记得还要做妈妈的女儿。”她一遍又一遍地嘱咐。 姜珥泣不成声。 “妈,我不是原来那个姜珥了。” 她抱紧姜妈妈,终于敞开心扉,呜咽着说道: “我死过一次,在二十四岁那年冬天。” 姜妈妈愣住。 好一会儿,她揉揉女儿乱糟糟的头发,笑道: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原来真的是长大了。” 她又道: “那妈妈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姜珥艰难出声: “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姜妈妈抚摸她脑袋的手顿住。 良久,她道: “这样啊。” 姜珥抽泣几声: “但你放心,这一次你一定不会再走的这么早了。” 姜妈妈又问道: “那爸爸和弟弟过得还好吗?” 姜珥语气更加艰难: “姜珏……死在你前面,爸爸送走了我。” 整个姜家,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姜妈妈愣了许久。 她端倪着姜珥,倏地问道: “傅听寒呢?你和他,将来又是什么关系?” 姜珥道:“我们结婚了。” 姜妈妈一脸意料之中: “果然。” “可结婚后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冷淡,”姜珥擦干净眼泪,“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他很爱很爱我。” 说完,她把在梦境中看见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末了,她道: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想再辜负他了。” 姜妈妈听得入神。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却是叹了口气,道: “可是珥珥,你分得清感激和喜欢吗?” 姜珥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脸上闪过几分迷茫。 …… 吃完饭,姜妈妈带着姜珥回家。 傅听寒一直送到小区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座的姜爸爸和姜珏看他的眼神略有些…… 凶恶。 他目露疑惑。 车上,姜爸爸收回视线,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样?” 姜妈妈启动车子,“醋溜丸子挺好吃。” 姜爸爸:“……” 他拔高声音,“你还在傅听寒那小子家里吃了个饭?!” 姜妈妈淡定道:“下次带你一起去。” 姜爸爸:“好。”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重重咳嗽一声,强行把话题扭回来: “我是问你孩子的事怎么样了。” 姜妈妈:“什么怎么样?” 他索性挑明,问副驾驶的姜珥: “你和那小子分手了没?” 姜珥云淡风轻:“没有,我们打算以后结婚。” 姜爸爸差点背过气去,“你要气死我和你妈吗?!” 姜珥:“哦,我妈也同意了。” 姜爸爸:“???” 姜妈妈满脸坚定: “对,我同意了,经过一些了解,我认为小傅和我们珥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姜爸爸:“……” 他对姜珏道:“你妈好像疯了。” 姜珏同样大为震惊,不确定的说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唯粉转Cp粉?” 果然恐怖如斯! ------------ 第129章 谁让我拿下了全校第一呢 姜珥到了学校才知道,文惜月正常来上课了。 胖胖悻悻道: “她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以为我们都忘了她干了什么吗?” 姜珥没什么触动,“心理素质挺好。” 她本不想再和文惜月有半点瓜葛,可偏偏有的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会自己找上你。 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文惜月拦住了她。 一并拦住的,还有傅听寒。 “那天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明白了,”她扬起下巴,“我不会再这样堕落下去。” 姜珥扯了扯嘴角:“哦。” 文惜月扫视两人,“等着瞧吧,我将来会过的比你们都好,谁也不能再笑话我。” 姜珥不耐,格开她的手: “说完了吗?我们要走了。” 文惜月道:“还有最后一句。” 她望向傅听寒,语气复杂: “听惜年说,你之前给我们留了一笔钱,他是用那笔钱才帮我还了债。” 傅听寒不置可否。 文惜月咬咬牙,一句谢谢卡在唇间,始终说不出口。 最后,她只道: “既然这样,以后——我们两清了。” “当年你害死我爸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 说完,她大步流星走开。 傅听寒没什么反应,只对姜珥道: “我们走吧。” 姜珥站了几秒,忽地对他道: “等等。” 说完,她拔腿追上文惜月,一把拽住她。 文惜月皱眉:“你还想干什么?” 姜珥放开手,面无表情: “害死文叔叔的从来就不是傅听寒,所以,他不需要你的原谅。” 文惜月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姜珥直视她的眼睛:“我什么都知道。” 文惜月眉头皱的更深。 姜珥一字一顿道: “当年文叔之所以会在半夜出门,是因为,他想去给闹脾气的你和文惜年买玩具和零食,准备第二天与你们和解,向你们低头。” 文惜月陡然愣住。 “你总说是傅听寒害死了他,可归根结底,他之所以会出门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你们。” 姜珥的脸上难得涌出几分恶意,在她耳畔低声道: “所以,文叔的死,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责任了吗?” 恍如晴天霹雳,文惜月连连后退,控制不住的摇头: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这次轮到姜珥冷笑了: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就算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文惜月脸上霎时布满泪痕,眸中宛如一座空城。 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口喘息。 仿佛一尾上了岸的鱼。 垂死挣扎。 姜珥勾了勾嘴角,脚步轻快的离开。 傅听寒还在原地等着她。 她对他歪着脑袋笑笑: “走吧。” 他瞥了眼不远处满脸绝望的文惜月: “说什么了?” 姜珥道: “没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说完,她轻嗤一声: “不就是道德绑架嘛,谁不会似的,我信手拈来好吧。” 傅听寒还想再问,她已换了个话题,急吼吼的拽着他往教学楼跑: “明天就要考试了,快快快,我们回教室再多做几道题,你给我画画重点。” 傅听寒无奈:“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 “别人没用,但我肯定有用,因为——” 姜珥回头,得意的对他挑挑眉梢: “谁让我拿下了全校第一呢。” 傅听寒失笑: “你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脸上霎时覆了一层薄红。 见状,姜珥大声笑起来,拉着他继续向前奔跑。 他无声勾起嘴角,反扣住她的手,紧走两步,与她并肩。 秋衣渐浓,日头不再如夏季那样毒辣灼热,温温柔柔的洒落在两人发梢衣角,勾勒出朦胧剪影。 独属于那段躁动不安的青春期的剪影。 * 傅听寒的补习效果很好,这一次月考,姜珥不再是倒数。 破天荒的,她考进了年级前五十。 姜爸爸听说后,笑得差点合不拢嘴,礼物流水般送来,就差把天上的星星给她摘下来了。 姜珥心里却很平静。 她能考这么好,除了课后辅导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前世傅听寒申请国外的大学时,做了无数遍的题,听了无数遍的课。 她通过他的视角全程陪同,就是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 天赋固然重要,努力也缺一不可。 傅听寒从来不是个幸运的人,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姜珥摸摸趴在手边的来福: “但我挺幸运的,能遇见傅听寒,对吧?” 来福“喵”了几声,埋头舔爪爪,又乖又萌。 姜珥心里软成一团,使劲亲亲它的脑袋,这才继续整理自己的错题本。 等到熄灯上床时,她拿起手机一看,群里多了上百条未读信息。 她往上划着屏幕,一条条看下来。 讨论的大部分内容与她的生日有关。 姜珥这才想起来,还有两天,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无敌喷火龙】:到时候我们去唱歌吧? 【软萌核桃】:太吵 【暴力橙子】:无聊 【傅听寒】:来我家吃饭? 【软萌核桃】:我自备碗筷 【暴力橙子】:我去买菜 【无敌喷火龙】:别啊,饭哪天都能吃,不差这一天,咱玩点有意思的 【傅听寒】:看珥珥的想法吧,毕竟过生日的是她。 话题到此结束。 姜珥想了想,噼里啪啦地打字。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我爸已经定好了餐厅,到时候咱们直接去那里吃饭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要不然吃完饭我们去游乐场玩儿吧?我想坐过山车 【无敌喷火龙】:游乐场?好幼稚哦,很不符合本少爷的逼格诶 【暴力橙子】:我去 【软萌核桃】:还有我 【傅听寒】:嗯,我也去 【无敌喷火龙】:…… 【无敌喷火龙】:仔细一想,我的逼格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去游乐场其实正好符合我阳光开朗的定位(大拇指)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生日那天恰好是周日。 姜珥被妈妈强行拉着打扮了一通,这才坐车前往风城最大的餐厅。 林凌几人都早早到了。 见了她,皆是眼前一亮。 姜珥生的好看,大家都知道,只是今天的她……格外不同。 少女换下沉闷的校服,穿了一席绿色长裙,恰好好处的勾勒出腰线,只有盈盈一握。 餐厅里温度高,她取下身上的流苏小披肩,露出雪白单薄的脊背。 冰肌玉骨。 傅听寒久久没能回过神。 林凌扫了他一眼,靠着椅子流里流气的吹了个口哨: “哟哟哟,姜大小姐今天这么漂亮,某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话音刚落,傅听寒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凉凉的剜了他一眼。 林凌立马咳嗽两声,对姜珥道: “我在发癫,别介意。” 姜珥:“……看出来了。” ------------ 第130章 你亲手杀了我,我不能恨你吗? 来的客人还有姜家的亲戚与姜爸爸的朋友。 饭桌上难免要谈一谈公司的生意,姜爸爸怕姜珥无聊,特意在隔壁房间单独开了一张桌子,让她带着林凌他们坐过去玩儿。 姜珥和难得见一次的叔叔伯伯们打过招呼后,喜滋滋地推开隔壁的门,在傅听寒身边坐下。 “啧,怎么就摆两桌啊,”对面,林凌揶揄道,“我还以为至少得吃个三天流水席呢,有点小气了哈。” 姜珥没好气:“去你的。” 姜珏在外面一向护着她,当即跟着怼道: “不劳您费心,等我姐过八十大寿的时候一定摆三天三夜流水席,保管您吃回本——如果那时候您还在世的话。” “那还真不一定吃的回本。” 隔着桌子,林凌随手丢来一个盒子,云淡风轻: “礼物,姜大小姐瞅瞅吧。” 姜珥撇撇嘴,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 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凤花纹,约莫都有她指头宽了,金灿灿的,闪得人眼花。 她“嘶”了一声。 林凌这人送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搬家送家具,过生日送大金镯子。 豪得让人无法反驳。 “怎么样?”林凌吊儿郎当道,“够意思吧?” “够意思。”姜珥合上盖子,感慨,“果然,世界上没有人会不爱金子。”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 姜珥收礼收到手软,笑得合不拢嘴,不忘虚伪的客套两句: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这多不好意思啊。” 林凌:“……并没看出来你有哪里不好意思。” 姜珥横了他一眼,满怀期待的望向傅听寒。 傅听寒微笑:“先吃饭,晚上就能看见了。” 姜珥按捺不住:“你先说是什么。” 傅听寒只是笑而不语。 “好吧。” 姜珥放弃追问,召来侍应生: “开饭吧。” 菜刚上齐,林凌又鬼鬼祟祟的拿出一个袋子。 里面放着两瓶红酒。 姜珥:“你干嘛?” “这可是我从我爸酒窖里偷的,据说年份比我爷爷还大,他一直舍不得喝,只敢干看着瓶子解馋。” 说着,林凌嘿嘿一笑,“你们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姜珥:“……” 她摇头叹息: “如果有哪一天传来你被凌叔叔打死的消息,我想我一点都不会意外。” “少废话,”他费劲撬开瓶塞,往醒酒器里吨吨吨倒着暗红色的酒液,“敢不敢和爷爷我干一杯?” 姜珥本就算半个酒蒙子,当然受不得激,当即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 “干就干,谁怕谁。” 傅听寒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板着一张脸: “不许。” 姜珥瞬间蔫儿了。 林凌不乐意了,“我说,你老管这么紧干什么?人今天过生日呢。” 傅听寒睨着他:“等成年了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现在,不许。” 林凌待要说什么,转了转眼珠,破天荒的答应下来: “好,听你的。” 傅听寒警告性的看了他两眼: “别耍花招。” “我哪儿敢啊。”他嬉皮笑脸道。 然而—— 饭吃到一半,趁傅听寒被隔壁房间的姜妈妈叫去的功夫,林凌飞快对姜珥一招手。 姜珥心领神会,以秒速蹭过去。 两人碰了个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醇厚酒香弥漫在唇齿间,妙不可言。 姜珥赞道:“怪不得你爸舍不得喝,味道绝了。” 林凌一连喝了三杯,打了个酒嗝,已然有些醉了: “那可不是,据说这还是他和我妈结婚那年收藏的,等着和她金婚的时候喝。” “现在我妈都死了多少年了,反正他没机会金婚了,咱们喝了正好。” 边上的何陶忧心忡忡,“你们这样不好吧?” 程芷道:“无所谓,等傅听寒发现了,两个没好果子吃。” “你们要不要也来一杯?”林凌笑着邀请。 何陶摇头。 程芷不搭理他,漠然低头夹菜。 ——自从那天过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有姜珥在场时,还是会在一起玩儿,只是从不单独说话。 姜珥不在场时,他们便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林凌眼里闪过几分黯然,抬手给自己斟酒。 姜珥还是有些怵傅听寒,晃晃自己开始发晕的脑袋: “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你赶紧把这里收拾了,开窗散散味儿。” 林凌不屑:“我会怕他?” 姜珥懒得搭理他,匆匆出门去洗手间。 餐厅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动静。 无端让人心里发慌。 酒劲儿涌上来,头晕得愈发厉害。 她紧走几步,想快些过去。 忽地,有人在她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 “珥珥。” 姜珥脊背一僵。 她听出来人是谁,不敢回头,拔腿就跑。 冰冷的指节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几乎尖叫出声。 “珥珥,是我。”宋妄道,“我只是……来祝你生日快乐。” 姜珥抑制不住的颤抖。 心脏隐隐作痛。 人会选择性遗忘最痛苦的那段记忆。 她也不例外。 记忆自动剪辑后,她忘了自己真正的死因,错把旅行路上看见的片段填进了那段空白里。 可现在,她想起了一切。 那把刀刺进胸腔时的温度。 刺骨的冷。 宋妄发觉她的异常,诧异: “你在……发抖?” 姜珥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腕,赫然转身。 与从前全是厌恶冷漠不同,此时,她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恨意以及…… 恐惧。 宋妄满脸错愕。 “你恨我……还怕我,为什么?” 姜珥往后退两步,“你就是个疯子。” 宋妄怔忪:“为什么这么说?” 姜珥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在这里弄死他,转身就走。 宋妄却不依不饶的追上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别靠近我!”姜珥尖叫。 酒精放大无数负面情绪,她再也忍不住,抄起走廊两旁摆放的小花瓶,狠狠砸到他头上。 “砰”地一声脆响。 宋妄陡然停下。 温热的血滑落额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毯上,洇开一朵朵艳丽的红色山茶。 有那么一刻,他能感觉到—— 眼前这个人,是想杀了他的。 宋妄喃喃: “你已经恨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姜珥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能恨你吗?” 她道: “你亲手杀了我,毁了我整个人生,我不能恨你吗?” 宋妄表情一片空白。 ------------ 第131章 捆绑,但死结 像是过去很久,又像是只过去一刹那,宋妄涩声道: “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姜珥仍在发抖。 她艰难挤出一个字: “滚。” 宋妄却上前一步逼近她: “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珥捡起地上的瓷器碎片抵在他喉间。 少年脖颈霎时多了一道血痕。 他浑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她,屏息等待一个答案。 她手上力道再度加重一分,与他无声僵持。 “珥珥!” 傅听寒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姜珥绷紧的身体霎时一松,手里的碎瓷片落到了地上。 他很快跑到两人身边。 “没事吧?”傅听寒扶住脱力的姜珥,转头看向宋妄,嗓音彻骨的冷,“你做了什么?” 宋妄触了触脖颈伤口,指尖多了一抹刺眼的红。 他用力闭了闭眼,道: “我只是,来祝她生日快乐。” “傅听寒,”姜珥疲倦的闭上眼,“我想回家了。” 傅听寒握紧她胳膊,道: “好,我带你回家。” 他冷睨宋妄一眼,召来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侍应生,与他耳语几句,扶着姜珥离开。 侍应生按照吩咐去找姜妈妈了。 原地只剩宋妄。 他沉默一会儿,俯身捡起那片被姜珥扔下的碎瓷,指节缓缓收拢。 顷刻间,鲜血溢出指缝,滴滴答答的汇成了线。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抬眼望着姜珥离去的方向,攥紧碎瓷,满脸恍惚。 * 傅听寒叫了车,先送姜珥回姜家休息。 一路上,她靠在他肩头闭眼假寐,乖巧得不像话。 等进了门上了楼,傅听寒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房间门刚打开,姜珥忽地反身来吻他。 唇舌间有缱绻酒香。 傅听寒努力推开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你喝酒了?” 姜珥站不太稳,索性用脑袋抵住他胸口,小声道: “只喝了两口,你别生气。” 傅听寒做了个深呼吸: “好,我不生气,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真的?” 姜珥抬头,再次吻住他。 傅听寒微喘着气,用手格开她: “珥珥,别这样。” “你说了你不生气的。”姜珥委屈道。 看来确实是醉了。 傅听寒按了按额角,“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姜珥道:“我不能亲你吗?” 傅听寒:“……我答应了阿姨的,不能和你……太亲密。” “你让我亲一下吧,”她呜咽一声,央求道,“我看见他很害怕,亲亲你就好了。” 傅听寒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几乎在她开口的瞬间,便缴械投降。 他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抬起一点儿头,垂眸轻啄她唇角,温声问: “还怕吗?” 姜珥:“怕。” 他又亲了她鼻尖一下,“还怕?” 姜珥点头:“怕。” 他吻住她额头,语气仿佛是在哄孩子: “不怕,我在这里。” 姜珥双臂倏地缠上他后脖颈,闭上眼胡乱将唇印在他脸上。 两人跌跌撞撞的进了房间。 冷不防的,她轻轻咬住他喉结。 傅听寒闷哼一声,嗓音染上几分沙哑: “姜珥,松开。” 她不松。 等到少女舌尖不经意间扫过喉结时,傅听寒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 他用尽所有自制力方才挣开她,再开口时,声音已喑哑得不成样子: “珥珥,别这样。” 没了他搀扶,姜珥脚下一软,跌倒在身后的地毯上。 傅听寒急忙低下身子去看她: “摔疼了吗?” 一只手拽住他衣领,用力向下一拉。 他猛地失去平衡,只得用双臂撑在她两侧,好让自己不压到她。 身下,少女双颊鮀红,呼出的热气轻飘飘扑在他脸上,与他急促的呼吸融为一体。 气氛骤然暧昧起来。 这很危险。 傅听寒想。 他立刻就要起身,姜珥死死抓着他的领子,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傅听寒喉结上下滚了滚: “别闹了。” 姜珥迟钝的眨眨眼,脑袋晕乎乎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完全转不过来。 她慢半拍的回道: “你说你热?” 傅听寒:“……我没有。” 她松开他的领子,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嘴里念念有词: “没关系,衣服脱掉就不热了。” 傅听寒眼角狠狠跳了跳,终于找到机会起身: “珥珥,你喝醉了。” 姜珥道:“我没有。” 她还要再扑上来,傅听寒眼疾手快地抄起椅背上搭着的发带,单手扼住她双腕,缠了一圈又一圈。 不忘打了个死结。 姜珥试着挣脱。 纹丝不动。 她懵懵地坐在地上,对他道: “傅听寒,我手好难受。” 傅听寒无奈,单膝跪在她面前,捧了她的手,小心朝她手腕吹着气: “这样就不难受了。”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落下泪来。 傅听寒脸上闪过几分慌乱,“是绑的太紧了?” 姜珥哽咽着问道: “傅听寒,你疼不疼啊?” 傅听寒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姜珥看向他的左腿,眼泪掉的更凶: “你的腿疼不疼啊?” 傅听寒不明所以,仍耐心答道: “不疼。” 她拼命摇头,“胡说,怎么可能不疼。” “你的腿断掉了,”她抽泣道,“你的腿为了我断掉了。” 傅听寒只当她喝醉了在说胡话,安抚道: “我的腿没有断,别怕。” 姜珥哭红了眼:“真的?” “真的。”傅听寒道。 她眼泪总算慢慢停下,靠着桌脚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傅听寒没听清,正要细听,她已闭上眼睡熟了。 他叹口气,弯腰抄起她的小腿,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他解开她手上的发带,替她掖了掖被角,亲亲她哭得红红的眼尾,转身开门离开。 将要踏出房间那一刻,他余光瞥见地上掉了一本笔记本,顺手弯腰拾起。 这约莫是刚才不小心撞掉的,里面夹着当书签的干花也跌出了一半,露出纤薄脆弱的花瓣。 淡淡的栀子香拂过鼻端。 傅听寒生怕碰碎它,小心打开笔记本,想要把它复位。 下一刻,他的目光被纸上的一行字吸引。 【重生后必须要做的事】 “……” 他继续向下看去,视线停在最后一条上。 ——【一定要和傅听寒结婚】 ------------ 第132章 我就是喜欢你 姜珥睡了一个下午,天色渐黑的时候,她悠悠转醒。 房间里没开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东西。 酒劲过去,只剩胀痛的太阳穴。 她伸手揉了揉,撑起身子坐起来,摸索着开了床边的台灯。 柔和灯光驱散浓稠黑夜,亦照亮坐在桌边的身影。 姜珥吓了一跳,待平定心神细看,认出那道背影属于谁后,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 “傅听寒,是你啊。” 她掀开被子下床,抱怨道: “等我多久了?你怎么也不开个灯。” 傅听寒沉默的坐着,没有回答。 姜珥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才发现,他正看着什么东西。 那是—— 一本笔记本。 旁边还放着她前不久压的栀子花。 姜珥心里咯噔一下,浮现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对面,傅听寒把花放回原位,合上笔记本,屈指推到她面前。 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神情,语调倒是平静: “不小心掉到地上,我捡起来了。” “……里面写的你都看见了?”姜珥小心问道。 “嗯。” 一阵沉默。 姜珥心中惴惴不安。 笔记本上有关前世的内容只写了只言片语,她无法确定傅听寒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以怎样的目光去看待这件事。 她只能试探着问道: “你——相信上面写的内容?” 傅听寒点点头,道:“确实很荒谬。” 说完,他声音低下去: “可我信了。” 姜珥高兴又诧异:“为什么?” “因为你来到了我身边。” 傅听寒笑声微凉,裹挟着化不开的自嘲: “这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如果是因为愧疚或者感激,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姜珥当即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开始,她的确是因为他替她收了尸,才会主动接近傅听寒。 见她没说话,傅听寒静了许久,忽然问道: “能告诉我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姜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他居然连这都知道了。 傅听寒道:“不方便说吗?” 姜珥只得实话实说:“是为了救我。” “当时那个人的枪对准的是我,你冲上去拦住了他,但自己也……”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傅听寒淡声问:“那我们之间,还有其他的事吗?” 姜珥咬咬牙,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一切全盘托出,彻底和他说开,免得他多出一个心结。 打定主意后,她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都告诉了他。 傅听寒听完,好一会儿才开口,说的却是—— “姜珥,你分得清感激和喜欢吗?” 姜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才道: “当然。” “假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傅听寒再次问道,“我没有救过你,也没有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姜珥眸中盛满迷茫。 傅听寒同样没再出声。 空气静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时针指向八点整。 窗外,平静的夜空里陡然升上一簇烟火。 “砰——” 一声炸响,耀眼的金色火星划过天幕。 仿佛收到信号一般,下一刻,无数烟火升空,在同一时间绽放,散发出的光芒映亮了半个天幕,亦映亮了窗边两人的脸。 姜珥得以看见傅听寒悲伤的眼。 她心头剧烈震了震。 正要说点什么,对面的傅听寒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开门前,他微侧过脸,光影纷乱,晃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 “生日快乐,姜珥同学。” 留下这句,傅听寒推开门,身形消失视野中。 姜珥呆呆的坐着,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何陶发来的。 【软萌核桃】:你酒醒了没呀?可千万别错过这场烟花啊,傅听寒准备了好久呢 【软萌核桃】:他请了好多好多人,让他们在风城各个街道同时点燃引线,效果比过年都要壮观!你要是看不见那就太可惜了!!! 姜珥霎时抬头,望向窗外。 烟花已经接近尾声,天幕上只剩闪烁着坠落的银色光点和彩色烟雾。 如梦如幻。 姜珥停了几秒,猛地起身,风一般跑出姜家。 路上早没了傅听寒的身影。 她一刻不停,拔腿往小区外跑。 小区外的路边停了一辆车。 少年伸手拉开车门,即将坐进去。 姜珥拄着膝盖喘气,隔着不长不远的一段距离,扬声喊他: “傅听寒!” 少年动作顿了顿,好似没听见,继续上车。 姜珥加大音量:“傅听寒!!!” 这一次,他终于转头看向她。 待到目光落到她光着的脚上,立时变了。 姜珥擦掉脸上被风吹凉的眼泪: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等我说完再离开好不好?” 傅听寒弯腰对车内说了几句话,关上车门,大步走向她。 他脸色微沉,第一句话是: “鞋呢?” 第二句话是:“上来。” 姜珥看着蹲在她面前的少年,鼻尖酸涩,俯身趴在他背上。 他背起她往姜家走。 “脚疼吗?”他问。 姜珥小声道:“疼,路上有石子,我踩到了。” 闻言,傅听寒把她就近放在花坛边缘,一脸冷漠的去查看她的脚。 等确定没有伤口后,他寒声道: “疼点才能长记性,以后才不敢不穿鞋就往外跑了。” 姜珥拉住他袖子,委屈巴巴: “我穿了拖鞋,跑掉了而已。” 傅听寒睇着她:“跑这么急干什么?” “我怕晚了就追不上你了。”姜珥道。 傅听寒依旧冷冷的: “你可以先打电话让我等你。” 姜珥:“……刚刚太着急,忘了我们有手机。” 傅听寒别开眼,深吸一口气: “你刚刚说要回答我的问题,你答吧。” 说话时,他的表情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沉重。 宛如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姜珥凝着他的脸,蓦地伸手抱住他。 他僵住。 “傅听寒,我想清楚了。” 她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你,不是感激,不是愧疚,不是亏欠,就是喜欢,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 第133章 你现在还小,我不碰你,但如果你敢跟我提分手—— “姜珥,你真的能确定吗?”傅听寒艰难出声。 “我承认,我确实很感激你。” 姜珥认真道: “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感激。” 不等傅听寒开口,她飞快接着说道: “可这和我喜欢你没关系。” “你刚才问我假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没有救过我,也没有为我付出这么多,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她道: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会。” “因为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后面这一切我都还不知道,对于我来说,眼前的傅听寒就只是傅听寒,而我被你所吸引,仅此而已。” 傅听寒眸中光芒明灭不定,“仅此而已?” 姜珥:“仅此而已。” 他道:“不改了?” 姜珥:“不改了。” 话落,她的唇骤然被堵住。 最后一抹烟火在夜空中亮起,银色光点流星般四散。 他的吻密不透风,比过去每一次都要激烈,似乎要抽取她身体里所有的氧气。 烟花熄灭,天幕恢复平静。 傅听寒松开姜珥,抵住她额头,气息不稳: “好,你说,我就信。” 姜珥强调:“那以后不许再因为这个和我吵架。” “好。” “也不许和我冷战生闷气。” “好。” “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走掉也是不可以的。” “嗯,不可以。” 姜珥这才欢欢喜喜地咧开嘴,蹭蹭他鼻尖: “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真正想送你的礼物,是这个。”傅听寒笑了笑,伸手摸向口袋,拿出一个红丝绒礼盒。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项链。 项链款式很简单,一条细细的银链,下面坠着一颗圆润细腻的珍珠,珠身表面微微反映着淡粉色的光芒,一看便知道品质不俗。 姜珥伸手小心碰了碰,“……好漂亮。” 傅听寒取下项链为她戴上。 她今天恰好挽了发,露出修长的脖颈,那颗珍珠坠在锁骨下方,摇摇晃晃,璀璨生辉。 他往后退了些,认真端详着她,嘴角翘了翘: “嗯,很漂亮。” 姜珥故意反问:“说的是人还是项链?” 傅听寒:“人。” 听到这个回答,姜珥脸上的笑彻底收不住。 没过几秒,她意识到什么,又道: “可是这个很贵吧?你刚付了首付,还有……” 傅听寒道: “这是我送给自己未婚妻的礼物,只要她喜欢就好。” 姜珥愕然。 “你上次说,想要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他一板一眼道,“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 “这个提议很好。” 姜珥眨巴了两下眼睛,眸中忽地亮起一点不怀好意的光,搓搓手: “嘿嘿,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就可以……” 不等她说完,傅听寒眼皮一跳,飞快捂住她的嘴,咬牙: “不、可、以!” 姜珥扒拉开他的手,不服道: “我还没说完呢!” 傅听寒面无表情: “不说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姜珥:“……” 她对傅听寒的色心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好吧。” 姜珥一脸隐忍,攥紧双拳,压低嗓音: “你现在还小,我不碰你,但如果你敢跟我提分手,我一定立刻就要——” 不等她说完,傅听寒再一次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次的力道大得离奇,她怎么使劲都扒拉不开,只能睁大眼睛瞪他,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傅听寒:“……………………” 这些羞耻的台词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真的……好丢人。 他默默将她捂得更严实些。 * 这次没能去成游乐场,只能等下个周末。 姜珏听说后,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一起。 姜珥百般威逼利诱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她和傅听寒他们约好在游乐场门口碰面。 隔了老远,程芷对她招手示意。 两人走近后,她看见姜珏也在,好奇问道: “你弟弟怎么也来了?” 不等姜珥说话,姜珏恶狠狠的盯着傅听寒,态度全然没了之前的友好: “当然是来保护我姐。” “要是有人敢趁机占她便宜,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话音落下,姜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不许龇牙,是狗吗你。” 姜珏悻悻把牙收回去。 傅听寒只当看不见,走到姜珥身边: “票都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她点点头,与他并肩排队入园。 姜珏眼瞅着他们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几乎肩膀挨着肩膀,眉头一皱,当场就要去分开他们。 旁边的林凌取下墨镜,一把揽住他的肩,嬉皮笑脸: “小弟弟,你今天和哥哥一起玩儿吧,别打扰人家了。” 姜珏挣扎:“我才不要,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姐!” 林凌手上力气加大,嘻嘻笑道: “我就不放,你报警抓我啊。” 姜珏:“……” 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自己更无耻的人。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吗。 淦。 有林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姜珏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姜珥和傅听寒一起坐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她笑着依偎在他怀里。 姜珏坐在后面,无能狂怒。 姜珥和傅听寒一起买情侣发卡,亲手给对方戴好,相视一笑。 姜珏站在摊边,无能狂怒。 姜珥和傅听寒一起坐旋转木马,手里的泡泡机吐出无数彩色泡泡。 她不断变换着表情和姿势,或搞怪或可爱,他满脸宠溺的给她拍照。 姜珏扒拉着护栏,无能狂怒。 到了最后,姜珏已经麻了。 彻底麻了。 林凌拍拍他的脑壳,叹气: “啧啧,还是太年轻啊,这就受不了了?” 姜珏双眼无神: “什么叫‘这就’?我姐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她被那小子抢走,我有多伤心多难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林凌安静了半晌,视线穿过人群,悠悠落到正在抓娃娃的另一对身影上。 他们战绩颇丰,怀里和手上全是抓到的娃娃,同样笑的很开心。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勾起嘴角,声音很轻,只有自己能听清: “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了。” ------------ 第134章 已修 玩了大半天,众人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终于准备解散回家。 姜珏满脸幽怨地跟在姜珥身后。 刚走出游乐场的大门,他的目光倏地落在某个方向,脸上幽怨旋即被笑容取代。 他招呼也来不及打,一溜烟小跑离队,对那个身影叫道: “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眸若秋水。 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生。 她也对他笑: “对呀,好巧,我妈妈带我来这里玩儿的,你呢?” 姜珏傻乎乎的挠头,咧嘴道: “我和我姐一起来的。” 两人说着话,姜珥几人鬼鬼祟祟躲在一边,密切关注这边动静。 “有情况啊。”林凌摸着下巴,“你弟弟好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姜珥努力探头想看清她的脸: “废话,瞎子都看得出来。” 程芷道:“要不要我去假装不经意的路过一下?” 何陶道:“这不太好吧?咱们还是静观其变。” 傅听寒:“。” 脚麻了。 那边,姜珏和那个女生说完话,互相道别后,折身往回走。 没了他的遮挡,姜珥终于能看清她的脸。 她嘴边的笑容僵住,冷气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 姜珏不满的对他们说道: “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几人打了个哈哈,一脸无事发生,各回各位。 唯有姜珥,还在看着那个女生消失的方向,连眼睛都忘了眨。 “姐?”姜珏对她挥挥手,“你发什么呆?走了。” 姜珥忽地抓住他的手,额上竟有一层冷汗: “那个女生……你怎么认识的?” “哦,你说蓝湄啊,”姜珏道,“上次我们去给林凌他爷爷祝寿的时候,我不是在园子里遇见了个女生吗,就是她。” “她妈妈在那里工作,她去给她妈妈送东西,结果迷路了,还是我把她带出去的。” 姜珥眼前微微发黑。 居然这么早。 可是不对,一切都不对。 “姐,你到底怎么了?”姜珏追问。 傅听寒眸光微动,“我等会儿送她回去,你们先走。” 不等姜珏开口反对,林凌一把架住他,吊儿郎当道: “走吧,弟弟,哥哥带你兜风去。” 姜珏:无能狂怒·ipg “那我们也先走了。”程芷和何陶对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去。 等他们一一离开,傅听寒牵着姜珥进了路边一家冷饮店。 抹茶草莓奶昔很快做好。 姜珥喝了一大口,企图借凉意镇住心慌。 傅听寒问道:“那个叫蓝湄的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姜珥缓了缓才道: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上辈子姜珏被冤枉的那件事吗?后面还是你找到了证据,才替他翻案。” 傅听寒:“你的意思是……蓝湄就是那个人?” “可他们不该这么早认识。” 姜珥道,“他们是大学同学,在那之前,人生毫无交集。” 可现在,他们提前认识了。 并且,还是因为她。 ——前世姜珥没有去祝寿,姜珏也留在了家里陪她。 “其实仔细想想,似乎很多事情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姜珥惶惶: “原本傅家不该这么早就找到你的,傅敏言现在也没有生病,还有文惜月欠钱被追债,也是几年后发生的事……” “所以,是因为我的重生,才让这一切都提前了吗?” 傅听寒稳稳握住她微颤的手: “别怕,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现在的蓝湄应该不会对姜珏做什么。” 姜珥点点头,勉强镇定下来: “你说的没错。” 前世蓝湄是被宋妄花钱买通,才和他做了这个局,目的是逼自己回国。 现在既然前提条件构不成,姜珏……应该是安全的。 说完这句,姜珥心里仍然惴惴不安。 她握紧傅听寒的手,另一个想法在心中成型,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如果一切都注定会发生,那她…… 是否依然会死? 还有傅听寒…… 他的结局,又该何去何从? * 来福丢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姜珥醒来,枕边没有小煤球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来福去了别的房间睡,这是常有的事,她并没有在意。 可直到放学回家,往常会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她的小猫还是不见踪影。 姜珥和姜珏找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她的小猫好似人间蒸发了。 姜珏急得团团转。 姜珥坐在沙发上,出奇的冷静。 上一世,她的来福也丢过,最后出现在宋妄家。 也就是说—— 是宋妄偷了它。 她找到那个早已拉黑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声音嘶哑,夹杂着浓重的悲伤: “珥珥?” 姜珥深吸一口气,“把我的猫还给我。” 那头沉默了一下,缓声道: “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不是我。” 姜珥什么也没说,挂断电话。 她心情沉重地起身,和姜珏一起去外面找猫。 姜珏安慰道: “我已经让爸在业主群发寻猫启示了,只要有人看见来福,一定会给咱们送回来的。” 姜珥想着别的事,没吭声。 姜珏又道:“来福那么聪明,一定会记得回家的路。” 姜珥喃喃:“所以,这一切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吗。” 姜珏:“什么?” 姜珥刹住脚,问道: “你最近还在和那个蓝湄来往吗?” 姜珏支吾了一阵,“偶尔会一起玩儿。” 她肃声对他道: “离蓝湄远点,永远不要再见她。” 姜珏不解:“她哪儿招你惹你了?” 姜珥只问道: “你能答应我上面说的话吗?” 姜珏犹豫一会儿,见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只能妥协道: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她,那我不和她一起玩儿就是了。” 姜珥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个星期,来福依旧没有出现。 姜珥放学后连课也不补了,和傅听寒几人一条街一条街的搜寻。 “会不会是走丢后被人暂时收养了?”程芷道。 “它项圈上的铭牌刻了我的联系方式,”姜珥凝声道,“可一直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 “你确定家里门窗都关紧了吗?”何陶小小声道,“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姜珥心里一沉。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小货车轮胎剐蹭着沥青地面,不受控制的冲向路边。 那里站着…… 去买水回来的傅听寒。 ------------ 第135章 她亲爱的弟弟,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智障 “砰——!!” 一声巨响。 小货车头部狠狠撞飞护栏,重重嵌入超市墙面。 灰尘弥漫。 姜珥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傅听寒好像被撞了!”何陶和其他人一起尖叫。 她最先反应过来,拔腿跑向车祸地点。 破碎的砖块与玻璃片堆积在一起,将地面压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底下是否埋着人。 “傅听寒!” 姜珥高声喊他的名字,一块块搬着砖头,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涌出眼眶。 “我在这里。” 倏地,斜刺里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 姜珥动作一僵。 她回头,傅听寒提着一袋苏打水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姜珥屏住的呼吸骤然一松。 她匆忙跑过去,拉着他翻来覆去的打量: “没事吧?” “我没事。”傅听寒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及时躲开了。” 姜珥擦擦额上的冷汗,不住地喃喃: “那就好,那就好。” “你小子反应速度够快的啊。”林凌几人也跑过来,“就差一点儿,你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傅听寒把水分发给众人,淡定得出奇: “走吧。” 姜珥看了一眼赶来的交警和救护车,心有余悸。 这个冲击力度…… 如果刚才真的撞上了傅听寒,他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何况是腿。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只是个开始。 命运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果然,接下来一个星期,只要姜珥在场,傅听寒便事故频出。 总有各种各种的意外找上他。 哪怕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碰见有人高空坠物。 纵使他反应速度在快,也难免受伤。 姜珥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傅听寒还是淡淡的,“一点擦伤而已。” 姜珥替他缠好绷带,笑不出来: “现在只是一点擦伤,后面迟早会出大问题。” 傅听寒颔首:“总有办法解决的。” 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姜珥想了又想,仍是一点头绪也无。 她艰难出声: “要不然,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傅听寒条件反射的抓住她的手,“你想离开我?” 姜珥沉默。 傅听寒道:“我不许。” 姜珥轻轻摇头,“这是目前对你而言最安全的做法。” 只要不靠近她,他就会没事。 他就会…… 平安无恙。 傅听寒执拗地盯着她,“我不许。” 姜珥想不到其他劝说他的话,只能一遍遍重复: “听话。” “姜珥,”傅听寒一字一顿道,“如果只是因为要活下去而必须离开你——” “我宁愿去死。” 姜珥安静了一会儿,道: “知道了。” 她不愿表现得太悲观,对他勾勾嘴角,“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家。”傅听寒起身。 “不用了,我家的车就等在楼下,”她道,“你休息吧,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傅听寒:“那我送你下楼。” 姜珥没再拒绝,和他一起下了楼,在他的目送下坐上姜家的车。 车辆启动,她降下车窗,探出身体冲他挥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悬在半空,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悠。 她道:“我走啦,你回去吧。” 傅听寒应了声好,身体依然矗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缓缓转身,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宿命。 他凝着手臂上沁了几分血色的绷带,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两个字。 听起来的确吓人。 可惜,他从不信命。 * 快要到家的时候,姜珥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是个女生,态度十分友善。 “我捡到了一只黑色的小猫,它脖子上挂的铭牌刻了这个号码,请问你是它的主人吗?” 姜珥立时坐直了身体,“对,我是!” “它之前被流浪猫欺负,身上带了伤,你赶紧来把它接走吧,地址我短信发你。” 挂断电话,信箱里果然多了一条短信。 地址稍微有些偏,姜珥照着输入导航,催促司机往那里赶。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她只觉得积攒在自己头上的乌云也跟着散了。 或许,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糟。 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急速闪过的风景,眼里溢出几分轻松的笑意。 ——姜珥是这样想的。 可偏偏,天总是不遂人愿。 姜珥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反剪至身后。 她试着动了动手,绳子紧紧勒住双腕,几乎嵌进肉中。 人身自由是彻底没了。 头疼的厉害,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 记忆停留在她从那个女生手中接过装有小猫的笼子。 剩下的内容戛然而止。 可很明显,被绑架这件事在前世绝对没有发生过。 姜珥不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能静观其变。 不远处有说话声。 她默默调整呼吸,仿佛还在昏迷中。 “怎么还没醒?她家司机都醒了,在那里闹得要死要活的,烦人得很。” 男人粗粝的嗓音刮过她耳膜,她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偷听。 “估计快了。” 另一道声音响起,正是之前给她打电话的那人。 “雇主说要送过去的东西已经送了,那小子什么反应?” “不知道,我又没在那儿,不过就一条项链而已,能不能认出来还不一定呢,你还指望他有多大反应?” “啧,按我说就该砍根手指头送过去,这多有震慑力,保准那小子一受惊吓就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咱们也不用这么费事,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着她,快憋死我了都。”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下得去手?” “那还真下不去。” 男人猥琐一笑,语气里满是不怀好意: “她这种漂亮的小姑娘可不常见,当然要特殊对待。” “不过我老觉得她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姜珥心脏狂跳。 她能感觉到,有人正在翻来覆去的打量自己。 那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蓦地,另一人走了过来。 来人穿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哒哒”响个不停。 姜珥面前的两人态度瞬间正经了起来,主动向那人邀功: “徐女士,这就是您吩咐我们绑的人,该送的东西也送了,绝对没留下任何痕迹。” 被称呼为徐女士的来人淡笑一声: “做得好,事成之后,尾款会打到你们账上。” “得嘞。” 冷不防的,蒙住姜珥双眼的黑布被掀开。 “别装了,既然醒了,那就陪我说说话。” 姜珥抿抿唇,一点点睁开眼。 四周光秃秃的,只有未粉刷的墙壁和生长着青苔的水泥地面。 这大概是一栋烂尾楼。 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排黑衣保镖和流里流气的混子。 而人群最前面的,是一个双手抱臂的女人。 看清她的模样后,姜珥瞳孔一缩。 那个人与她曾在梦境中见过的江散绮…… 几乎一模一样。 ------------ 第136章 可很久以前,我也是穿白裙子的 “看你这副表情,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徐茵好整以暇地看着姜珥,嘴角微微勾起: “傅听寒和你说过了吧,我与他妈那个贱人长的很像。” 姜珥回过神,自顾自道: “如果绑架我的人是你,那我大概能明白你的目的了。” 徐茵语气玩味:“哦?说说看?” “你想用我来威胁傅听寒。”姜珥语气笃定,“让他给你儿子捐肾。” 徐茵脸上笑容更深,“倒是聪明。” 姜珥垂眸,发现脖颈上挂着的珍珠项链消失不见,瞬间懂了刚才说“要送过去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了。 她吸了一口气,“你真够卑鄙的。” 徐茵笑容转冷:“卑鄙?” 她轻嗤一声: “只要能救我儿子,卑鄙又怎样?” “以你的财力和人脉,得到匹配的肾源只是时间问题。”姜珥难以理解,“为什么就非要抓着傅听寒不放?” “当然是因为这是他欠我的!” 徐茵咬牙道,“傅明河和我离婚了,都是因为他,他毁了我的家庭!” “是不是因为他你自己心里清楚。”姜珥嘲讽道,“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可真有本事。” “如果没有他,没有江散绮那个贱人,我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徐茵的声音高了点。 姜珥懒得和她打辩论,“行,你高兴就好。” “呵,我当然高兴。”徐茵情绪平静下来,“我儿子要得救了,我怎么不高兴?” 姜珥霎时抬眼。 “傅听寒已经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了,等到了晚上我请的专家从国外赶来,手术就正式开始。” 徐茵扬起嘴角: “真该让你看看他收到你项链时的表情,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看的画面了。” “连我这么恨他的人,都十分满意他的痛苦呢。” 姜珥狠狠瞪着她,胸口急促起伏。 “别这样看着我,小妹妹。” 她特意留长的指甲轻轻刮过姜珥的脸,心情十分愉快: “我答应他了,等手术结束后就放了你,在这期间你最好老实点。” “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他见到的你,还像不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说完,她捂嘴笑了两声,带着保镖转身离开。 那群混混还在原地没动。 领头的男人插兜上前,皱眉道: “小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珥斩钉截铁:“没有。” “是吗?”他满脸狐疑,“可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姜珥想起救文惜月的那个雨夜,自己用尽全力踢出去的那一脚,头摇得越发坚定: “没有,我是大众脸。” 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摸着脑壳坐到了一旁继续监视她。 姜珥心思急转。 自己必须从这里逃出去,阻止傅听寒做手术。 可以现在的状况,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何谈逃跑。 姜珥留心观察四周。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她身下的椅子,便只剩那个男人坐着的沙发了。 他面前还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边吃水果边监视她,倒是悠闲。 姜珥用余光觑着那个方向,注意到果盘边缘的一角冷光时,心中一动。 她耐心等着。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混混头子不耐烦了: “我去透透气,你们继续看着。” 其他人应了一声,眼瞅着他走没影了,也纷纷偷起懒来。 他们料定她年纪不大没胆子逃跑,三五成群的聚在阳台侃大山,指间火星明灭不定,飘出颜色极淡的烟雾。 姜珥屏住一口气,带着椅子朝茶几一点点挪去。 她动作幅度很小,尽可能的不发出动静。 终于,背在身后的手碰到了茶几。 她心里一喜,迅速在上面摸索。 谁料,茶几边缘放置的一个打火机不小心被碰到,“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姜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那群人正大声谈笑,笑声盖过了这一道响,无人注意到她。 她不敢耽误,飞快够到了那把水果刀,不甚熟练的翻转手腕去割绳子。 等所有绳子割开,她踮起脚一刻不停的往外跑。 她所在的位置大概是五楼,下方的楼梯上隐约有人影晃动。 下去是下不了了。 身后喧嚣声陡然传开,他们已经发现自己逃跑。 姜珥迅速往上跑了一层楼,随机钻进一个空房间里,小心跨过阳台的护栏,咬咬牙,站在了旁边凸出的一截外墙上。 ——这个位置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 但只要他们不把身体探出阳台,是发现不了她的。 果然,有人匆匆跑进屋内搜寻,在没有看见姜珥的身影后又跑去了别的房间。 这里暂时安全了。 姜珥又等了一会儿,才哆嗦着手脚原路翻回去。 她喘了口气,在地上捡了半块砖头,狠狠往阳台外掷去。 砖头落进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哗啦啦”一道响声。 很快,有人厉声道: “她在那里!给我搜!” 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跑向了那个灌木丛。 干得漂亮。 姜珥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接下来,她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逃出这栋大楼。 保险起见,她脱了在跑步时动静太大的鞋子,光着脚向下冲去。 五楼。 四楼。 三楼。 二楼。 一楼就在眼前,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逃出去了。 姜珥呼吸越发急促。 蓦地,一道人影闯进她的视线中。 她脚步猛地刹住,与他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间,那人高声道: “大哥,她在这里!!” 杂乱的脚步声潮水般涌来。 姜珥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 一直跑到顶楼,前方已无路。 她被迫停下。 “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步步紧逼,“不是很能跑吗?再跑一个试试。” 姜珥步步后退。 “我说你怎么看着眼熟,”他笑容狰狞,“上次我们堵文惜月的时候,是你他妈在旁边帮她吧?” “你还敢踹老子,害的老子命根子都差点折在那里。” 他脸上笑容消失,满是狠意: “这笔账,咱们不如趁今天好、好、算、算。” 姜珥已退到楼顶边缘。 “你们要干什么?”她捏紧从地上捡的砖头。 “还能干什么。”他吹了个口哨,“配哥哥们好好玩玩吧,小妹妹。” 话音落下,众人一齐冲向她。 混乱中,姜珥脚下一滑,失重感骤然传来。 ------------ 第137章 “核桃喜欢橙子。” 电光石火间,一只手抓住了姜珥。 一旦那人放手,她立刻便会跌下高楼。 她奋力抬眼,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大半个身子跟着悬在空中,不忘安慰她: “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傅听寒……”姜珥喃喃,“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他道。 话落,大批警察冲上楼顶,与混混们缠斗在一起。 见状,刀疤脸突然欺身过来,随手捡起地上的砖头狠狠砸向傅听寒。 “你他妈居然敢带警察来抓老子?!” “砰——” 傅听寒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 他闷哼一声,身体抖了抖,却仍旧紧紧抓着姜珥的手,不肯松开。 刀疤脸面容狰狞,继续举起砖头,用力挥下。 有温热液体滴到姜珥脸上。 雨点一般。 可姜珥知道,那不是下雨。 浓稠的鲜血顺着额头流进她眼中,晕开一片血色。 于是,流出的眼泪也成了刺目的红。 她想要掰开他的手,可他握的那样紧,如同铁钳一般。 她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嗓音带了哭腔: “傅听寒你放手,放手!” 他一字一顿道: “不放。” 姜珥泪如雨下: “傅听寒,求你了,放开我,你会死的。” 他唇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眸黝黑: “死也不放。” 下一刻,几名警察奔来拦住刀疤脸,与他扭打在一处。 傅听寒缓了两口气,咬牙撑起身体把姜珥往上拉。 他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随着他的动作滴到两人手上。 两人相握的手掌开始打滑。 姜珥的手一点点从他手中滑走。 他目露绝望。 姜珥吸吸鼻子,努力对他笑笑: “没关系的傅听寒,也许我这次死了还能再重来一次呢,到时候,我一定,一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 她顿了顿,道: “就和你说,我爱你。” 傅听寒不回答她,只是不断向身后求援,希冀着能有人来帮帮他。 少年嗓音嘶哑,一遍遍回荡在楼顶。 关键时刻,另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姜珥另一只手。 “珥珥!” 听到这个声音,姜珥下意识瑟缩一下。 见到她的反应,宋妄眸光黯了黯,对傅听寒道: “三二一,一起使劲。” 傅听寒顾不得其他,在心中默数三声后与他同时用力,总算顺利把姜珥拉了上来。 他紧紧抱住姜珥。 姜珥拍拍他后背,语气焦急: “你的伤怎么样?” 他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紧些,再紧些。 仿佛抱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宋妄站在一边静静看着,眉间一片寂寥。 姜珥又气又急,正要带傅听寒去包扎,余光瞥见他,忙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警惕道: “你来干什么?” 刀疤脸和他的同伙都被控制住了,警察们陆陆续续开始往下撤。 楼顶只剩他们与几名收尾的警察。 混乱的现场总算平静下来。 宋妄的声音格外清晰: “珥珥,我不是他,我没有……那么坏。” 姜珥眼神动了动,猜出宋妄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冷笑一声。 “我还是很嫉妒傅听寒。” 宋妄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下去,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我也还是很想得到你。” “可我不会再伤害你,永远不会。” 姜珥讥讽道: “有句老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宋妄用力闭了闭眼,眸底一片乌青。 ——自从姜珥生日那天之后,他已有一段时间没能睡个好觉了。 哪怕只是浅眠,脑海中也会立刻浮现无数陌生场景。 一帧帧,一幕幕,都透着难以化开的血色。 他记不清自己在深夜里惊醒了几次,又崩溃了几次。 可一切如此真实,真实到他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他心如死灰。 “是我明白的太晚。” 宋妄笑容苦涩,“虽然晚了,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姜珥冷声道: “你如果真心对我感到抱歉,那就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话音刚落,斜刺里猛地冲出一只漏网之鱼。 他朝着姜珥几人的方向扑来,想要挟持人质逃出去,手上一点寒芒映着天光。 姜珥还未来得及反应,身边的傅听寒骤然出手拦住那人,攥紧他手腕。 “哐当”一声,一把水果刀掉到地上。 傅听寒一脚踢开,扭着他的双手交给匆匆跑来的两名警察。 见他脸色苍白,另一名警察二话不说,强行押着他下楼包扎。 姜珥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去,忽地,耳畔响起一声高跟鞋的“啪嗒”脆响。 不祥的预感潮水般涌出。 她眼皮狠狠跳了跳,拔腿就往前跑。 下一秒,涂了大红甲油的指节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 她被迫停下,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倒。 那把不久前刚被傅听寒踢开的刀,对准了她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用力推开她。 “噗嗤——” 刀尖刺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姜珥摔在地上,仓惶回头。 宋妄慢慢转过身,腹上鲜血如泉涌。 她睁大了眼。 “砰——” 他重重跌倒,努力撑起手臂抬头看她,双唇无声翕动: “……快逃。” 姜珥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向不远处的楼道,口中大声呼救。 身后,宋妄缓缓闭上眼,脸上竟然漾开微弱的笑意。 大风拂过山岗,千树摇曳,飒飒作响。 他对着虚空低声呢喃: “从此以后……我真的不会再、再打扰你的……安稳生活了。” 这是我能为自己选的 最好的一个结局。 ------------ 第138章 【正文完结】书里总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你跑不掉了。” 即将冲进楼梯间的刹那,有什么重物砸中了后背。 姜珥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骨碌碌滚下楼梯,险险停在没安装栏杆的边缘。 她顾不上疼,踉跄着爬起来,想要继续逃跑。 一把沾着血的刀刃抵住她喉咙。 霎时间,姜珥一动不敢动。 徐茵喘着气,怒极反笑: “跑的还挺快,我要不拿砖砸你一下,恐怕还真追不上。” 姜珥咽了口口水,浑身寒毛直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下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去而复返的傅听寒和一众警察。 “珥珥!”他被人死死拉着,眉间沉静不在,只剩惊惶。 徐茵把刀抵得紧了些,挟持着姜珥一步步后退,重新退到天台上。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警察们拔了枪,沉声与她谈判: “你很清楚,你逃不掉的,现在这一切只会加长你的刑期。” “谁说我要逃了?”徐茵轻嗤一声。 她看看傅听寒,刀锋故意在姜珥喉间蹭了蹭,鲜血霎时涌出。 “你们杀我之前,我会先杀了她。” 傅听寒双手指甲陷进掌心,一字一顿道: “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什么?”她放声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我要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傅听寒没有丝毫迟疑: “好,我答应你,我会去做手术,把肾移植给傅敏言。” 姜珥脱口:“不可以!” 警察们也纷纷拦住傅听寒,“你想清楚再说!” 傅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徐茵道: “你先把刀放下,我和你去医院。” “真当我好糊弄?”徐茵冷嘲,“我要没了这个人质,你怎么可能真的去救我儿子。” “那就一起去医院。”傅听寒道,“我保证,手术会顺利进行。” 徐茵讥笑道: “你们傅家果然出情种,傅明河是这样,你傅听寒还是这样,这辈子都注定要栽在女人手里。” 傅听寒眸色沉沉。 倏地,电话铃声响彻众人耳畔。 一名民警匆匆按下接听键。 简短几句后,他对徐茵道: “傅敏言快要死了。” 徐茵嗤笑: “你在乱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在医院里等我回去,怎么会死?” “他醒来没有见到你,偷偷跑出了医院,横穿马路的时候,遭到了车祸,你现在过去,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徐茵仍是不信。 警察只得与医院那边对接开了视频。 画面中,傅敏言躺在床上,正在被医生合力抢救。 徐茵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 “放下刀吧,我们送你去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民警趁机劝道,“否则就来不及了。” 徐茵沉默了几秒,突然又哭又笑,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 “我改主意了。” 她擦了泪,眼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对傅听寒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做到了我就放了她,保证他平安无事。” 傅听寒:“什么?” “你过来,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她道。 警察们微微摇头,与傅听寒耳语道: “尽量拖延时间,狙击手快要就位了。” 傅听寒抿抿唇,对徐茵道: “好,我答应你。” 他挣开他们的阻拦,一步步走向徐茵。 徐茵掀了掀眼皮,无声对他做了个口型,手上力道同时加大。 傅听寒瞳孔缩了缩。 姜珥忍着痛,一连声问他: “她刚刚说什么了?!我警告你,你不许犯傻!” 傅听寒黑漆漆的眼眸凝视着她,唇边漾开一层层温柔笑意。 下一刻,他转身跑向楼顶边缘。 时间在这一刻拉的无限长,夕阳勾勒了少年白色衬衣的一角,在地上拓下一只瘦长的影子,如同一株快要枯死的树。 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珥珥,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轰”地一声,姜珥大脑一片空白。 耳畔,徐茵又哭又笑: “有江散绮的儿子给我儿子陪葬,值了。” “砰——!” 暗处的狙击手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温热的血花溅了姜珥满脸。 徐茵软软倒地。 警察们一拥而上。 姜珥慢慢蹲下身,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木木的,耳边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脑袋灌了铅般沉,失去所有思考能力。 直到有人来查看她的伤口,想要带她下楼。 蓦地,姜珥打了个小小的冷噤。 她回过神,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撑着膝盖站起身,随他向楼道走去。 下一秒,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推开了身边的人,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跌跌撞撞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傅听寒!!等等我!” 她纵身跃下高楼。 …… 姜珥骤然睁开眼,额上冷汗沉沉。 天有些黑了,屋子里没开灯,光线昏暗,看不清东西。 她身下是柔软的沙发,身上盖了一床柔软的毯子,上面沾着她的体温,热烘烘的。 “醒了?” 头顶传来少年温润嗓音。 姜珥:“……” 她喉中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沙发旁的落地灯亮起。 柔和光线驱散黑暗。 傅听寒的脸出现在她头顶。 ——她正枕在他膝上。 他腕上还缠着她为他包扎的绷带,指尖拨开她汗湿的额发,耐心问道: “做噩梦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珥忽地翻了个身,抱住他劲瘦的腰低声呜咽。 慢慢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放声痛哭。 她的傅听寒没事。 她的傅听寒,没事。 ------------ 第139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1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哭够了,姜珥情绪稳定下来,问傅听寒。 傅听寒给她倒了杯温水,举起缠了绷带的手示意: “给我包扎完后,你说有点困,很快就睡着了。” 有吗? 姜珥心中满是茫然。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伤心。”他问。 姜珥低头喝水,好一会儿,才恍惚着回道: “没什么,只是梦见了一个……be结局。” 傅听寒不明白,“be是什么?” 她看着他的脸,倏地笑了,“不重要,只是一个梦而已。”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吗。” 手机振动两下。 是家里的司机丁叔发来的。 【小姐,我在楼下等你。】 姜珥嘴角的弧度霎时淡了。 她简短回了个不急过去。 随后,她就这样看着手机,仿佛在等谁的消息。 傅听寒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姜珥手机铃声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手抖了抖,迟迟没能点击接听。 直到来电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她深吸一口气,指尖下滑。 听筒中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态度十分友善: “我捡到了一只黑色的小猫,它脖子上挂的铭牌刻了这个号码,请问你是它的主人吗?” 姜珥彻底僵住。 “喂?” 那头,见迟迟没得到回复,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问道: “你在听吗?” 姜珥神色几度变化,轻声道: “对,我是。” “那你来把它接走吧,地址我短信发你。” “……好。” 电话挂断。 姜珥凝着手机,掌心无意识收拢,指节泛白。 傅听寒握住她的手,“猫找到了,怎么还不开心?” 姜珥怔怔道: “你觉得预知梦和时空倒流,哪一个出现的几率会更高一点?” 傅听寒:“……以科学的目光来看,这两个都不可能会出现。” “科学也没讲过人死后会重生。” 姜珥兀自冷笑: “不管是哪个,都真够扯的。” 傅听寒:“。” 无法反驳。 姜珥伸了个懒腰,下地站起身,回头对他认真道: “傅听寒,我得干一件大事了。” 傅听寒一愣。 * 偏僻的巷口。 抱着笼子的女生左顾右盼。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稳,她双眼一亮,对下车的女孩儿道: “你就是姜珥吧?” 姜珥微笑:“我是。” 女生目中闪过几分异色,对着某个角落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姜珥身后的车中陆续走下三名彪形大汉。 每一个都壮得像座小山。 女生神情凝固。 “不是要绑我吗?”姜珥对她伸手,笑眯眯道,“绑吧。” 女生咽了口口水,讪笑: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姜珥挑飞蒙在笼子上的黑布,里面放着一只毛茸玩偶。 电话中说好的来福不见踪影。 女生当机立断扔了笼子就跑。 几名保镖轻而易举逮住她,拎小鸡仔般拎回原位。 顺带把躲在角落的同伙一并揪了过来。 姜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两人哭丧着脸: “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真不是诚心和你为难的,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姜珥道: “好啊。” 两人一喜。 “不过,”她话音一转,冷冷勾起嘴角,“你们得帮我办件事。” …… 依旧是那栋废弃烂尾楼。 依旧是熟悉的刀疤脸和打手。 姜珥耐心等着。 终于,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徐茵涂着艳丽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她的脸。 “看你的表情,应该……” 不等她说完,姜珥冷声道: “还有一个小时,你儿子会被车撞死。” 徐茵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鬼话。” “如果你现在赶过去,还有机会救他。”姜珥道,“我言尽于此,救还是不救,看你自己的选择。” 徐茵轻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姜小姐,你的戏演的未免太过差劲。” 姜珥耸耸肩,“行吧,这是你自己选的。” “还想诈我?” 徐茵玩味道: “你的项链我已经派人送去给傅听寒了,今天晚上,他就会接受手术,给我儿子换肾。” “你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姜珥嗤地笑了: “是吗?” 下一秒,喧哗声四起。 刀疤脸问:“怎么回事?” 放风的小弟惊慌失措跑来: “老大,外面好多条子!狗日的,连消防车都来了两辆,我们跑不脱了!” 徐茵的脸色霎时无比难看,劈手就要来打姜珥: “是你!” 姜珥早防备着这一招,陡然用力挣开虚虚缠在手腕上的绳子。 她一把捉住她的手,沉肩用力旋身一气呵成。 “砰——” 一个熟练的过肩摔。 她一刻不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防身电击器,功率开到最大,狠狠抵住倒在地上的徐茵。 徐茵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刀疤脸和一众打手都傻了眼。 姜珥终于解气,满意的拍拍手,灵敏地翻过窗台。 “再见了。” 她语声轻快的打了个招呼,手一松,纵身跳了下去。 刀疤脸几人回过神,急忙冲到窗台往下看。 ——下面不知什么时候铺好了救生气垫。 他们嘴里的脏话骂得很大声。 姜珥手脚并用的爬下气垫,傅听寒早等在那儿,为她戴好取下的项链。 警察们来来往往,不断往警车上押着人。 这起牵连甚大的绑架案,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解决了。 连他们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姜珥仰头看着楼顶,微微出神。 傅听寒似有所觉,“我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姜珥眨眨眼,一本正经对他道: “是的,我们死了。” 傅听寒错愕。 “准确的说,是殉情。”姜珥道,“傅听寒,我是为你而死的。” 傅听寒脸色却沉了下去。 “姜珥,”他咬牙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泡泡吗?” “居然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他嗓音罕见的拔高,可见气得不轻。 姜珥撇撇嘴: “我那还不是一时冲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我能怎么办?坐起来把胳膊腿儿再装回去表演一出丧尸出笼吗?” 傅听寒:“……” “你认真一点。”他道。 姜珥看了他一眼,叹了长长一口气: “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可以了吗?” 傅听寒握紧她的手,纠正: “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想要你好好活着,就算我不在。” 姜珥语气也郑重起来: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活着,能做到吗?” 傅听寒薄唇抿成一条单薄的直线,良久,点点头: “好。” ------------ 第140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2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姜珥潇洒拎包下车,不忘扶一把腿软的程芷: “哎,你这就不行了?未免太虚了吧。” 程芷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姜珥嬉笑一声,拉着她进去。 这是一个清吧,环境很好,没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 里面的人显然都认识姜珥,殷勤上前招呼。 姜珥把程芷按在卡座上,咔咔一顿点单。 程芷嘴角抽了抽,“等会儿我可不负责把你给弄回去。” “放心吧,我千杯不醉,酒量吊打不知道多少个你。” 姜珥轻蔑一笑。 程芷:“呵呵,你最好是。” 说话间,服务员推着她们的酒上前,末了,又端上两块橙子慕斯: “这是老板特意赠送的,两位慢用。” “我以前来怎么就没送过?”姜珥奇道。 服务生客气道:“我们换了新的老板,送甜品是从今天开始的。” 姜珥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尝了一口蛋糕,味道意外的还行,对程芷道: “你试试。” 程芷没什么胃口,碰也不碰,只埋头往杯子里夹着冰块: “你喜欢都给你吃。” 说完,她倒了半杯酒,仰头一口气喝干,重重放下杯子: “我以前不想出国,我妈非逼着我出去,我不想回来了,她又非逼着我回来,我不想结婚,她又开始逼着我相亲。” “反正横竖就是要和我对着干,我真的心累。” 姜珥忙放下叉子陪了半杯: “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你妈肯定只能盯着你了,我家好歹还有个姜珏,没事还能替我分担分担火力,挨挨打什么的。” 程芷一杯接一杯灌着酒: “我爸妈关系不好,有个我已经是极限了,弟弟妹妹是不可能会有的。” 她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不过我爸一直很喜欢林凌,对他比对我都好,就差拿他当自己亲儿子了。” 她罕见的提起林凌,姜珥试探着问道: “婚礼结束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程芷摇头:“没有。” 她摩挲着冰冷的杯身,惆怅道: “再见到他我才发现,原来我现在看到他,已经不会心跳加速了。” 姜珥和她碰了个杯,“好事,说明他在你这里已经彻底过去了。” 程笑了笑,“嗯。” 姜珥知道她压力大,又安慰道: “反正你妈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得了,别往心里去。” “而且谁规定人一定要结婚的?”她加重语气,“要是没遇见横看竖看都满意的,就打死都别妥协。” 程芷撑着下巴,眼里没什么焦距: “所以我羡慕你啊。” “不是谁都能在年少的时候相爱,也不是谁,都能不留遗憾的走到现在。” 酒过三巡,两人越喝越上头,一时忘了时间。 直到凌晨两点,傅听寒黑着脸站在桌边。 姜珥醉醺醺的看着他,傻笑一声,双手捧住他的脸: “嗝,你长的好像我老公呀。” 傅听寒的表情很冷漠:“我就是你老公。” 姜珥凑上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既然是我的老公,那我可以亲亲吧?” 傅听寒躲了一下,咬牙: “姜珥,别跟我撒娇,我还在生气。” 姜珥双手圈住他脖颈,一下一下的啄着他薄唇,嗓音软得能掐出水: “不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最喜欢你了。” 傅听寒:“……” 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搀住她,拿起她的包,没忘记对面还坐了个程芷: “我把珥珥放车里安顿好就来接你。” 程芷摇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我还想再坐一坐。” 傅听寒道:“这样很不安全,珥珥知道会担心。” 程芷胡乱扒拉着通讯录,“那我找个人来陪我喝。” 她挑了一个最眼熟的号码,对方很快接通: “阿芷?” 程芷揉揉额角,报了地址,“现在能过来吗?” 对方毫不迟疑:“能,我马上到。” 程芷对傅听寒道:“现在放心了吧?” 傅听寒听出电话那头是谁的声音,接过她的手机,沉声道: “何陶,帐我已经结过了,程芷就拜托你了。” “好,我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傅听寒一直等到何陶出现,才搀扶姜珥离开。 何陶与他们打过招呼,直奔卡座。 “阿芷?”他晃晃程芷,“醒醒。” 程芷勉强撑起眼皮,见是他,立时笑了: “你来了啊。” 何陶看着满身酒气的她,语声无奈: “别睡,我送你回家。” 程芷摇摇沉重的脑袋,“我还想继续喝。” “改天再喝,今天先回家。” 他语气难得的强硬,细心收拾好她的东西,扶着东倒西歪的她离开。 两人走后不久,隔壁桌一直背对他们的客人慢慢转过身。 左耳黑钻如星。 他盯着桌上那块始终没动一口的慕斯蛋糕看了良久。 服务生好奇问道: “老板,她们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刚刚为什么一直不过去打招呼啊?” 林凌掀起嘴角,笑得寂寥: “因为……那已经是曾经的朋友了。” 服务生不明所以。 ------------ 第141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3(含男女主车) 程芷醒来的时候,窗外夕阳正好。 房间的陈设不是她熟悉的模样,装修风格与布置更偏向男性。 她原本迷蒙的脑袋乍然清醒。 正警惕时,床下挣扎着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程芷悚然一惊,想也不想,一巴掌拍过去。 “啪——!” 刚醒的何陶又倒下了。 程芷定睛细看,看清他是谁后,倒抽一口凉气,滚下床推推他的身体: “你没事吧?!” 何陶艰难睁开眼,捂住脸左右翻滚两下: “我没事。” 程芷松了口气,“这是哪儿?” “我家。” 他坐起身,黑眼圈堪比熊猫: “昨晚你喝醉了,又不肯说住哪儿,去酒店也不愿意,我只能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来了。” 程芷见自己身上衣裳虽然皱皱巴巴,但一应都是全的,提着的心放下来,又见他满脸的疲倦,试探着问道: “你照顾了我一整夜?” 何陶打着呵欠:“嗯。” 程芷不太好意思,干巴巴道: “麻烦你了。” 何陶没说什么,从地上爬起来: “我去做早餐,卫生间有干净的洗漱用品,你去洗洗吧。” 宿醉后的味儿确实有些重了。 程芷没多矫情,下床洗漱。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时,餐桌上已放好各式各样的早点。 全都是她学生时期爱吃的。 程芷微微出神。 一片烟火气里,何陶解下围裙,对她伸手: “过来坐。” 看得出来,他也简单洗漱了一下,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程芷小碎步挪过去,还是不好意思: “麻烦你了。” 何陶盛了碗粥推到她面前: “你现在对我客气了很多。” 程芷:“……毕竟那么久没见过了。” 何陶放弃这个话题: “只是顺手的事,你不在我也是要吃早餐的。” 她心里的负担总算减轻了些,“你要一直留在帝都吗?” 何陶道:“我保送了A大的研究生,接下来几年都会留在这边。” 程芷喝了口粥,“你果然是读书的料子,我当时也没看走眼。” 何陶并不动筷子。 她奇道:“怎么了?” 何陶认认真真的端详着她: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婚礼那次见到你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多看你几眼。” 程芷莫名不太自在起来:“我不就一直都长这样吗?” 何陶摇头: “你高了,也瘦了,左边脸颊上多了一颗痣,眉毛上面多了一道疤,不过很浅,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了。” 程芷诧异道:“有吗?” 何陶语气笃定:“有。” 程芷放下碗,低声道: “你观察的真细,连我妈都没发现我这些变化。” 何陶沉默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全身的勇气: “我可以帮你应付你妈妈。” 程芷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陶道: “我可以假装你男朋友,替你应付你妈妈的催促。” 不等程芷接话,他继续道: “我是名校毕业,学历不低,家境也还算富裕,长相算周正,各方面条件勉强能配得上你,你妈妈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程芷按着突突跳的眉心: “你别闹。” 何陶:“我没闹。” “你要想得到几年清净,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程芷摇头: “那也不能……” 何陶没有逼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你答复。” 心神不宁地吃过饭,程芷打车回了住处。 她头还疼,索性上床补觉。 可不知怎的,翻过来覆过去也睡不着。 正恍惚间,手机震了震。 点开一看,是程妈妈发来的,语气强势,不容她置疑。 “这几个你挑一挑,下星期一起去吃个饭。” 下方一排的简历。 程芷看也不看,长按删除对话框。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痛痛快快尖叫一声。 等稍微冷静后,想起何陶的话,犹豫着拨通了姜珥的电话。 ——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想要问问姜珥的意见。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喂?” “……喂?” 暗沉沉的卧室,姜珥把手机放在耳边,闭着眼问: “谁?” 声音格外哑。 “……你声音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程芷奇怪,“也是因为宿醉?” 姜珥含糊了一下:“没什么。” 程芷没忘自己的目的,直接道: “我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你方便出门吗?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聊。” 姜珥揉揉头,坐起身,正要说话,身旁猛地伸来一只手,二话不说抽走了手机。 程芷:“喂?怎么不说话?” “抱歉,她不方便。” 傅听寒一只手按住扑上来抢手机的姜珥,简单回道。 说完,他挂断电话。 姜珥气得捶他: “你干嘛?我要和橙子出去吃饭!” 傅听寒扔开手机,冷笑: “还有力气出门吃饭,看来是不够累。” 姜珥毫不迟疑,扭头往床下爬。 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她脚踝,向后用力一扯。 她惊叫一声,被拉回床上。 正要反抗,傅听寒单手握住她双腕按在头顶枕上,嗓音低沉: “再动一个试试?” 姜珥霎时不敢动了,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我腰还酸着呢。” “给你揉揉。” 他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在滑腻肌肤上缓缓游走。 “……痒。”她猫儿似的哼哼,双颊鮀红,春色动人。 “用了力就不痒了。”他一板一眼道。 手下力道陡然打了几分,不疾不徐按揉着她后腰。 姜珥舒服了,微微阖上双眸,昏昏欲睡。 傅听寒收了手。 她不满,“再按按呀。” 傅听寒一口咬住她耳垂,嗓音喑哑: “珥珥,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 …… (此处省略两千字,二号会发在微博上,宝宝们可以先关注我一下嗷~) (应该是有两个车,其中一个是摘助听器,后面也会发微博上的~) ------------ 第142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4 “我觉得可以。” 和程芷见面已是第二天。 听完她的陈述,姜珥搅了搅杯子里的奶茶粥,两眼放光: “这多好的机会啊,简直是打瞌睡送枕头!” “你也不想你妈老烦你吧?”姜珥嘴角疯狂上扬。 程芷:“……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胖胖这种程度的大帅哥,你妈肯定会满意的!” “但这对何陶来说太不公平了。”程芷头疼,“如果没可能,就不要随便给一个人希望。” “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姜珥挠头: “也对哈。” 程芷道:“算了,我妈那里我自己应付,何陶还是不要牵扯进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姜珥吃了口仙草,声音有些含糊,“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想给胖胖吗?” 程芷沉默了一下: “我早就说过了,我和何陶没可能的,我们——” “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一路人?”姜珥道,“你按什么区分?” 程芷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姜珥:“好叭。” 她伸了个懒腰,“你实在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来我工作室算了,我养你。” 程芷十动然拒:“我不太想天天一身木头渣子。” 姜珥撇嘴,“什么叫木头渣子,那叫艺术边角料。” 程芷: “好吧,我不喜欢一身艺术边角料。” 姜珥竖了个中指,“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玩游戏了。” 程芷:“傅听寒又开发新游戏了?” “不是,还是红豆小镇。”姜珥道,“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npC,最近都在走他的剧情线,要和你讲讲怎么触发吗?” “不了。”程芷道,“你可能不清楚,我现在已经不爱玩游戏了。” 姜珥:“为啥?” 程芷长叹: “哎,都是被生活捶打的后遗症。” * 和相亲对象见面的时间安排在周一晚上。 程芷坐在那儿,撑着下巴听对面的男人滔滔不绝。 他说:“我可是博士,身高还有180,以后我们孩子的基因肯定不会低。” 他说:“对了,我想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合好。” 他说:“我妈不容易,结婚后你要多照顾照顾我妈,最好一起住。” 程芷听的脑袋疼,“啪”地放下筷子: “你妈不容易是我造成的吗?” 相亲男:“啊?” 程芷:“那为什么要我来照顾?她不容易难道不是你爸和你的原因吗?” 相亲男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结了婚以后我就是一家之主,你……” “我们不会结婚的。” 程芷目光轻蔑:“你这样的垃圾,不会有人眼瞎嫁给你的。” “你!”相亲男气急起身,高高举起手。 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狠狠向外一推。 他踉跄着扶住桌子,袖子拂过桌上杯盏,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程芷诧异抬眸。 何陶绷着脸对她点点头,“没事吧?” “没事。”她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和朋友来这里吃饭,刚好看见你。”他道,“你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居然能忍到现在。” 程芷无奈,“总得装装样子,这样才交代的过去。” “不是,你谁啊?” 两人说话间,相亲男挣扎着站稳,“我要告你殴打他人!” 何陶嗤了一声,“需要给你请律师吗?” 他指指不远处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这是全国最好的律师,曾在检察院任职,同时也是我的导师,你如果需要,我可以为你们牵个线。” 相亲男:“……” 他瞪程芷,“你过不过来?” 何陶往程芷面前站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她不过来。” 相亲男冷笑: “不过来就不过来,也不想想就她那样,能有男人看得上才怪了,还对我挑三拣四,她配吗?!” 程芷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何陶,“你——” “事实上,我正在追求她。” 何陶道。 程芷噎了噎。 相亲男瞪大眼:“你瞎了吗?居然追她?!” “我没有眼瞎,”何陶绷紧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事实上,程芷很好,是你不配。” “不要再丢人现眼了。”他道,“滚吧。” 相亲男咬牙,“程小姐,今天的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妈的,最后双方家长都会知情。” 程芷讥讽道: “走吧,赶紧回家和妈妈告状了去,晚了情绪就接不上了。” 相亲男脸色铁青,转身大步离开。 闹剧结束,程芷拍拍何陶肩膀,道: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何陶道:“就今天可以吗?” 程芷看了眼那个中年男人,“……可是你不是要和你导师……” “哦,他啊。”何陶习惯性挠挠头,笑得有些傻气,“他不仅是我导师,还是我爸。” 程芷:“……” 她一秒站直,拘谨的朝何爸爸点头示意。 何爸爸微笑回礼。 他走向两人,“你就是何陶一直提起的阿芷吧?” 程芷道:“对的,叔叔。” “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吃个饭?”他道,“叔叔请客。” 程芷犹豫了一下,“我请吧,叔叔。” 何叔叔一笑,“走吧,我订了包厢。” 他率先在前面带路。 何陶低声道:“我爸很随和的,你别紧张。” 程芷:“……我没紧张。” “你都冒汗了。”他道。 程芷:“。” 她也不知道自己瞎紧张个什么劲。 明明自己只是来相个亲,怎么就和何陶爸爸一起吃上饭了…… 这是发展,就很魔幻。 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相亲发生的事还是传到了程妈妈耳朵里。 她勒令程芷带何陶上门。 程芷想也不想就拒绝。 可周末回家时,她还是在饭桌上见到了何陶。 程芷:? “他怎么在这里?!” 程妈妈板着脸道:“我叫来的。” 何陶用气音道:“你妈的一个朋友认识我爸,他把我的联系方式打给了她。” 程芷满心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妈会这么做。” “没事。”何陶道,“阿姨没有凶我,还给我零食吃,挺好的。” 程芷嘴角抽了抽,“这样啊。” 一顿饭吃的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放下碗,她正要拉着何陶溜之大吉,程妈妈淡声开口: “等一下。” ------------ 第143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5 “还有事?”程芷道。 程妈妈放下筷子,优雅的擦擦嘴,“上次你相亲时的表现,我都知道了。” 程芷:“所以?” “我很不满意。”程妈妈道。 程芷烦了,顶嘴道: “无所谓,反正我就没让你满意过。” 程妈妈语气严厉,“但凡你听我一次话,我也不至于对你这么失望。” 眼看纷争将起,何陶赶紧拉住程芷,“我们走吧。” 程芷挣开他,直直地看着妈妈: “我还要怎么听话?” 压抑太久的情绪陡然爆发,她眼圈微红,一字一顿道: “你让我出国我就出国,让我回国我就回国,让我相亲我心意一万个不愿意可还是次次都去,妈,你说,我还要怎么听你的话?” 程妈妈皱眉:“这就叫听话了?” “妈,”程芷终于崩溃,“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心的,我不是木头,别再逼我了好吗?” 程妈妈:“我逼你?” 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程芷道: “我和你爸离婚后每天拼了命的工作,好吃好喝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给了你这么富裕的家境,现在你说我逼你?” 程芷别过脸,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我们说的不同一件事。” 程妈妈冷笑: “我明白,你只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可以离开这个家,觉得自己不需要我这个妈妈了而已。” “既然这样,”她用力一指大门,“那你走吧。” “……” 程芷看了她一阵,拉着满脸无措的何陶转身就走。 身后,程妈妈怒道: “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也别再想花我一分钱!” 程芷没说话,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直到经过一个儿童游乐场时,她才慢慢停下来。 秋千在风中微微摇晃。 她坐在上面发呆。 何陶默默走到她身后,轻轻推她的背。 秋千晃了晃,程芷回过神,疲惫道: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何陶道:“要推高一点吗?” 程芷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何陶弯弯嘴角,手上力道加大。 秋千荡到高处。 风声拂过耳畔,程芷眯着眼看远山苍翠,忽地就想到高二那年的夏天。 她傅听寒家跑出来,心情因为林凌差到不行,何陶就是这样在后面推着她。 秋千越荡越高,那轮月亮也越来越近,仿佛伸伸手就能碰到。 他在她身后问她,有没有开心一点。 程芷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 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 秋千晃荡的幅度渐渐小了。 面前的光倏地一暗。 她被笼进一个影子里。 何陶弯了点腰,认真地端凝着她。 “……你干嘛?”她问。 他表情有些尴尬,“我以为你哭了,想给你递纸巾。” 程芷突然很想笑。 她摇摇头,“我哪儿那么容易哭。” 的确,程芷一直是个坚强的姑娘。 即便一颗心被林凌伤透,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掉眼泪的是何陶。 他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在程芷面前,他哭了很多很多次。 程芷站起身,“我没事了,走吧。” 何陶点点头,落后她一步跟在她身后。 程芷停下脚,疑惑道: “你为什么每次都走我后面?” 何陶道:“习惯了。” 程芷道:“这个习惯真奇怪。” 何陶笑笑没说话。 程芷后退一步,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他身边,又说了一声: “走吧。” 何陶犹豫了一下,迈步时竟有些小心翼翼。 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 太阳慢慢落下,河对岸微凉的风吹来,吹乱了他们的发。 他们随意抚平,相视一笑。 夕阳无限好。 * 程妈妈没有开玩笑,第二天程芷所有的卡就都被停了。 她除了日常开支还得付房贷,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紧巴巴。 她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将另一间空置的客房出租。 好在,她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租金加上工资,收支勉强平衡。 很快有人来看房。 开门时,那人背对她站着,身形高大。 她当场拒绝: “抱歉,房客只要女生。” 话落,那人转过身,对她腼腆一笑,“是我要租。” 程芷诧异:“何陶?” “我房子刚好到期了,在网上看见你招租就过来了,”他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程芷下意识让开门,想起什么,又忙道: “等一等!” 说完,她飞快关了门,左右环顾了一圈,麻利的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将桌上没收拾的零食袋子一股脑扫进垃圾桶。 大概收拾了一番,她再次打开门,“进来吧。” 何陶问:“需要换鞋吗?” 程芷看了眼自己一个星期没拖的地,抽了抽嘴角,“不用了。” 他颔首,阔步进门,站在客厅四处打量。 “采光挺好的。” 程芷犹豫着说道:“要不你再看看别处吧?” “不愿租给我?”他问。 程芷很想说是。 但她说不出口。 何陶又道:“还是觉得我住这里你会不放心?” 那倒也不是,比起一个陌生人住进来,显然知根知底的何陶更让她放心。 只是…… 程芷道:“毕竟男女有别。” 闻言,何陶睫羽耷拉下去,声音也小了,带了几分难过: “可是,你的租金是最便宜的,离学校和律所都近,这个地段的房子,我只租得起你的……” 程芷诧异:“你家里人不给你生活费?” “自从毕业后就不再给了,我现在在一家律所打杂。”他的声音更低落了,听上去可怜巴巴的,“但只能赚很少很少的钱。” 程芷到底是心软了,“算了,你搬过来吧,我不收你租金。” “那怎么行,”他义正言辞道,“只有给了租金,我才能算是你的房客,不然别人知道会误会的。” 程芷一想也对,“那你给一半就好。” 刚说完,手机振动两声,显示有一笔收款到账。 一年份的租金,按原价算的。 她刚要退回去,他道:“不用退了,就当是水电燃气的费用。”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多的就当是我的生活费。”他眼里浮现几分零星笑意,“我放假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如果你也恰好在家,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程芷总算妥协,“那好吧。” 何陶的行动力很强,当天就大包小包搬进了程芷家。 晚上,程芷下班到家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房子。 地板拖得锃亮,窗户和茶几桌椅一应家具擦得纤尘不染,杂乱的小物件也一一收纳整齐,看上去一目了然。 靠窗的墙角多了一个花架,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盆栽,茉莉花香随风散满整个客厅。 厨房的门打开,何陶探出一个脑袋: “回来了?” 她一愣一愣的,“嗯,回来了。” 他莞尔,“我整理东西的时候顺手收拾了一下,不过你的房间我没进去,需要你自己动手哦。” 程芷忙道:“辛苦你了。” “没事,洗手准备吃饭吧。”他道,“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去和傅听寒学了几个菜,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程芷脱下细高跟,踩上全新的毛茸茸的拖鞋,好似踩在云端,轻飘飘的,感觉不太真实。 刚到卫生间,她又开始发呆。 坏了半个月的水龙头被修好了,不再和以前一样滴滴答答的漏水。 餐厅时亮时不亮的灯也好了。 此刻家里饭香萦绕,灯火可亲。 这样的日子…… 真的很好。 厨房门口,何陶擦擦手,拿起手机回消息。 【去码头整点老干妈】:情况怎么样?有按我说的做吗?还有,眼里一定要有活儿,知道了吗? 他扫了眼洗完手坐在餐桌前的程芷,打字: “知道了。” ------------ 第144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6 家里多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程芷开始期待每天下班回家这件事。 ——她在外漂泊久了,这还是头一次对家这个词有了具体的认知。 偶尔何陶有空了,会特意来公司接她。 同事见了,纷纷笑着打趣两人。 程芷刚想解释,何陶已经抢先一步开口: “程小姐是我房东,我只是顺路而已。” 言语间的分寸感拿捏的十分得体。 她挑不出半点毛病,心里反而有点淡淡的失望。 去问姜珥,姜珥只是笑而不语。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一年后的某一天。 程芷回到家,家里的灯罕见的熄着。 她叫了几声何陶的名字,没人回应。 拨去电话才知道,他临时跟着律所去外省出差,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并再三叮嘱她锅里有饭,要记得趁热吃。 挂断电话,程芷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屋子里静悄悄的。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会和何陶一起吃饭,平板支在餐桌上,或是追综艺,或是看电影。 不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可是…… 何陶没搬过来的时候,这里不是一直这样吗?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程芷没有吃饭的胃口,随手扔了包,大字型躺到沙发上时,这样想到。 阳台的花生长的极茂盛,花期互相接替,总没有凋谢的时候。 她撑着脑袋看它们,心里涌出淡淡的彷徨。 究竟彷徨什么,她也不清楚。 一直到何陶走后的第十天,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竟然在想念何陶。 这放在以前,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算她当年去了万里之外的异国,最多也只会偶尔想起他。 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几乎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程芷心里种不好的预感。 两天后,何陶结束出差,拖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家。 家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他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门,站在客厅愣了许久。 回过神,他放下行李,看了眼时间,程芷应该已经下班了。 “阿芷?你在家吗?” 他转了一圈,屋子里没人,打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一切都过于反常,何陶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捏着手机,匆匆出门。 刚走到车库,迎面就撞上提着东西下车的程芷。 见了他,她脸上霎时扬起一个惊喜的笑: “你回来啦?” 他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你这么快到家啊,”她揉着手腕,“我还以为你得晚上才能到呢。” “我改签了航班,提前回来了。”他瞥了眼购物袋,奇怪道,“怎么买这么多吃的?” 程芷音量不高: “你出差回来了,我想给你接风洗尘。” 何陶:“……谢谢。” 说完,他别过脸,偷偷压下上扬的嘴角。 程芷盯着地面专心走路,嘴角也勾起一点。 到了家,何陶把带回来的特产拿出来,是两盒精致的糕点。 “这是当地一家百年老店手工现做的,我尝过了,很好吃,想带回来给你也尝尝。” 他道: “另一盒是送姜珥他们的,明天麻烦帮我转交一下。” 程芷拆了一块玫瑰酥,果然入口满嘴浓郁花香,比她从前吃过的玫瑰酥都要好吃。 她仔细端详手中食物。 酥饼易碎,稍有碰撞便会变形。 可他带回来的两盒个个都完完整整,可见一路上都在精心保护。 程芷心里好似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何陶去厨房处理她买回来的食材,走之前不忘给她洗了一碟红彤彤的小草莓垫肚子,又顺手支好平板,调到她喜欢的那个综艺。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头顶灯光暖融融的。 不远处洗菜的水声,锅与铲的碰撞声,还有面前平板中传来的笑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分外热闹。 走之前还冷冰冰的房子突然就有了温度。 程芷拈起一颗小草莓,迟迟没能下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林凌这个名字了。 原来人的记忆力,真的很脆弱。 * 再见到姜珥时,程芷把糕点递给她,“何陶送的。” 姜珥高高兴兴的接过,“啧啧,他这么用心啊,出差还不忘给你带礼物。” “这是送你的。”她道。 “我只是沾了你的光而已。”姜珥对她挤眼睛。 程芷:“……” 她喝了口茶,没接话。 “怎么样啊?”姜珥问。 “什么怎么样?”她装傻。 姜珥叹气:“你为什么非得和自己较劲,不肯让自己去过更轻松的日子呢?” “我只是……不明白。” 程芷脸上有点迷茫: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舍不得他给我的这个‘家’。” 姜珥简单直接道: “你如果不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给你的这个家呢?” 程芷想了很久,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刚出门,她接到了医院的来电。 对方简单说明了来电用意,她一字一句听完,眼前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及时扶住她,“怎么了?” 程芷抬头,看见何陶急切的脸。 她唇色苍白,连说话的声音也微不可闻。 “我妈……得了肝癌。” “晚期。”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她眼泪陡然落下。 何陶等她哭完,拍拍她的背,温声道: “我陪你去医院看阿姨。” 她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何陶拉着她去了车库,找到自己那辆自从搬来就再没开过,已经落灰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神情恍惚,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只能在律所打杂,生活窘迫的他,怎么会拥有一辆最新款保时捷。 到了医院,两人急急找到程妈妈的病房。 vip病房只住了她一个人,环境算得上清幽。 短短半年不见,程芷几乎认不出她了。 记忆中那个总是精致干练又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躺在床上痛哼,眼眶深陷,脸色蜡黄,瘦到只剩一把骨头。 程芷怀疑自己一只手就能抱起她。 见了他们两人,程妈妈立时停下痛哼,勉强撑起身体,板着脸道: “你不是不要我这个妈了吗?还来做什么?” 程芷偏过脸抹抹眼泪,走到她床前: “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程妈妈冷冷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 程芷泣不成声。 程妈妈看了她一会儿,脸上表情慢慢和缓下去,无奈道: “要死的是我,你哭什么?” 程芷哭的更凶了。 程妈妈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每一分钟都很珍贵,你难道要一直这样哭下去?” 程芷总算止住哭声。 程妈妈又看了眼安静站在一边的何陶。 “原本,上次是想和你好好说一说这件事的,结果……”她摇头道,“我们脾气都太倔了。” 程芷哽咽:“你说,我听着。” “妈活不长了,”程妈妈面露悲伤,“你也知道,你爸心里没有我们母女,他不会管你的死活。” “我走了以后,你就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程芷捂住脸,泪水溢出指缝。 “我认真考察过了,小何是个很好的人。”程妈妈握住她的手道,“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你。” “这一年你们把日子过的很好,很多次,我在暗处看着,你们吃完晚饭后一起出来散步,说说笑笑……” 程妈妈的声音停了停,眼泪倏地滑下一行泪: “你爸爸从来没有和我这样过。” 那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永远目光忧郁,永远面容冷淡,永远……望着另一个女人。 “阿芷,之前是我错了,我太激进了。” 她浑浊的眼里泪光闪动: “你不要过我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要。” ------------ 第145章 番外·水果和坚果7(完) 程芷开始频繁往返医院和公司。 奈何她手上要处理的业务堆积太多,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等加完班赶到医院时,妈妈常常已经睡下。 她想要辞职全心照顾她。 妈妈坚决反对,甚至以死威胁。 她只能妥协。 某一天,她难得不用加班,早早去到医院。 病房里不仅有程妈妈。 隔着病房门上的小窗,程芷看着青年细心给妈妈擦手,向来不善言辞的他罕见的喋喋不休。 妈妈也不再和从前一样严肃,被他逗的眉开眼笑。 程芷看了一会儿,放下敲门的手,背过身靠着墙发呆。 过了许久,病房里渐渐没了声音。 门打开,何陶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见到站在一边的程芷,他诧异一瞬,来不及说话,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程芷点点头,默契的与他一同走到走廊尽头。 天气冷,风声呜咽着刮过窗户,玻璃一阵颤栗。 何陶探身关了窗,解释道: “阿姨睡着了,她觉浅,一点点动静都容易醒,咱们先别进去。” 程芷沉默一会儿,问: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帮我照顾我妈?” 何陶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工作忙,我正好没什么事,正好来陪阿姨解解闷,也不算是特意照顾。” 他小心瞄着程芷的脸色,又干巴巴的补充道: “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只是闲着无聊过来看看。” 程芷没说话,绕过他,推开那扇窗户。 北风霎时涌来,吹乱她的发。 这些日子里那些乱麻一般驳杂的思绪,也逐渐清晰。 何陶探身挡住风口: “会感冒的。” 她下定决心,挽了挽耳畔碎发,叫他的名字: “何陶。” 何陶:“嗯?” 她道:“对不起。” 何陶一怔,眼里的光一寸寸黯下去,勉强勾起嘴角,笑着安慰她: “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的。” 程芷抬起脸,眼里有水光晃动: “对不起,我想要更改当年的那个答案。” 何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程芷低声道: “水果和坚果,是能在一起的。” 何陶满脸错愕。 “我想试着去爱你。”程芷声音愈发低,“就像你爱我那样。” 何陶呆呆的,“你……接受我了?” 程芷哽咽一声,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利用你的喜欢给我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真的对不起。” “……” “利用我也没关系。” 何陶眉间漾起层层温柔笑意,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只要……你别再抛下我。” 留在原地等一个也许注定不会回头的人的滋味—— 实在太苦。 他不想再经历。 * 程芷和何陶的婚礼定在春天。 一个繁花盛开的季节。 姜珥来参加她的婚礼,感慨: “不容易啊,我们胖胖终于追上你了。” 程芷弯了嘴角: “我不想再和自己较劲了,轻松一点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姜珥虚虚环住她的肩,“程芷,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程芷轻声道:“我会幸福的,和你一样。” 姜珥拍拍她的背,与她相视一笑。 林凌也来了。 他神色如常,还是那副嘻嘻哈哈没什么正形的模样,一会儿挑剔菜色不好,一会儿嫌弃旁边摆的花颜色太素。 直到姜珥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拳,他才老实下来,拿出一封板砖厚的红包交给程芷。 “好歹是发小,我这诚意够够的吧?” 他挑了眉梢,加重语气强调: “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你可要加倍给我还礼的哈。” 程芷挽着何陶,右手掂了掂红包的重量,同样扬眉,呛声道: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一久我说不定就忘了这回事了。” 说话时,她神色坦荡大方,毫无芥蒂。 众人大笑,场面一片和谐。 唯有林凌神情微不可察的僵了僵。 新人下场敬酒时,曾经三中的同学纷纷起哄,存了心要灌醉何陶。 连跟在他身后的傅听寒都快要招架不住。 林凌扔了手里的碗,瞪他们: “灌他俩菜鸡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来和小爷我喝,我要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男人!” 大家一听,立时被激起了好胜心,轮着番的来灌他。 最后的最后,他替何陶挡了十二桌的酒。 醉的站立不稳。 他挥开来扶自己的傅听寒,歪歪扭扭走到角落坐下,闭目道: “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歇会儿。” 傅听寒在他面前放了瓶水,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坐了好一会儿,林凌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跳跳糖,撕开包装倒进嘴里。 是熟悉的草莓味。 忽地,身边坐下一人,他扭头看了眼,懒洋洋的打招呼: “阿姨好。” 程妈妈脸色依旧憔悴,但女儿结婚,她精神跟着好了不少,连带着对一向讨厌的林凌也和颜悦色起来,点头答道: “你好。” 林凌不知想到什么,勾唇笑了笑,指指人群中间满脸幸福的新人: “阿姨,答应您的话我做到了,我离阿芷很远很远,远得不能再远。” 他笑得眼泪落下来: “这辈子都够不着她了。” 程妈妈安静一下,道: “阿姨谢谢你能遵守承诺。” 林凌没再接话,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离开。 身后,程妈妈的声音倏地传来: “抱歉,我当年骗了你。” 林凌抬起的脚顿在半空。 程妈妈哽咽道: “阿芷不是你妹妹,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凌踉跄一下,几乎栽倒。 他转头,嗓音颤抖: “你说什么?” “阿芷的爸爸和你妈妈,的确有感情。” 她语声沧然: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互相喜欢,后来碍于家里的原因,才被迫分开各自结婚生子。” “这么多年来,阿芷的爸爸一直很喜欢你,阿芷有的你也有,她没有的,你还是有,只是因为你长的像你妈。” “哪怕你妈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想让你和阿芷在一起,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我得知后妒火中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故意骗了你,好让你主动放弃。” “林凌,阿姨,对不起你。” “……” 林凌怔然凝视远处程芷的脸,木雕泥塑一般,久久未能回过神。 仿佛一个世纪结束,他睫羽微颤,慢慢伸手捂住脸。 蓦地,他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满是讽刺与嘲弄。 隐约有泪水渗出指缝。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的离去,撞倒桌椅也浑然不觉。 “他怎么了?” 程芷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好奇问道。 何陶张望了一下,“应该是喝多了,走路不小心撞到东西,没什么大事。” “哦。” 程芷收回视线,继续发喜糖。 反倒是何陶满脸不安,“你……不去看看他?” 程芷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呢。” 何陶忙道:“你不用在意我,我没关系的。” 程芷用力拧了他的腰一下,咬牙切齿: “我和林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早就没什么了,你再这样我就翻脸了。” 何陶忙求饶,搜肠刮肚想了一堆好听的话来哄她。 程芷这才又高兴起来,趁人不注意,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草莓味跳跳糖。” 程芷笑靥如花: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很好吃。” 何陶看了又看,还是舍不得吃,小心翼翼的收好,使劲压下嘴角弧度。 “你们俩,快过来拍照啦!” 远处传来姜珥的声音。 “好嘞!” 何陶应了一声,对程芷伸出手,酒窝盛满笑意: “走吧。” 程芷握住他的手,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他趔趄一下,踉踉跄跄跟在身后,一叠声道: “慢点儿,你穿的高跟鞋,当心崴了脚!” 她回头,对他笑得肆意: “我就不!” 何陶愣了愣,叹了口气,也笑起来,加快速度追上她。 春季温暖而柔软的风吹来,日光洋洋洒洒的跳跃在他们脸上,又在地上拉出两道相互纠缠的影子。 他们将十指紧扣,共同奔向不久后的夏季、秋季、冬季,以及未来无数个—— 春季。 春天,本就是希望的季节。 ------------ 第146章 林凌番外·不可说·上 林凌一直没有结婚,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 相熟的朋友极其热情的为他牵线。 可他无论看谁都总是差一点。 这个眼睛不如程芷大,那个个子不如程芷高,个子高眼睛大的皮肤又不如程芷白。 友人听完,面露古怪:“程芷是谁?” 他道:“我发小。” 友人道:“那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和程芷在一起?” 他怔住。 许久后,他夸张大笑: “人家早结婚了,过得好着呢,哥们儿我虽然无耻,但破坏人家庭的事儿可干不出来。” 友人耸耸肩,只当他还在嘴贫,很快又继续沉迷于为他介绍自己认识的朋友。 好说歹说,林凌终于摆脱他,暂时得了清静。 他去了多年前盘下的那家酒吧,给自己挑了瓶好酒。 服务生照例端来一块橙子味慕斯蛋糕,对老板这奇葩的下酒菜已见怪不怪。 喝的太多,夜已深,林凌理直气壮要傅听寒来接自己。 傅听寒干脆的回了个“滚”。 林凌笑了一声,放下手机,将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欲睡。 恍惚中,他似乎又梦见了很多很多年前。 他和程芷一起玩沙子。 她堆城堡,他就在旁边给她的城堡浇水凝固,一不小心浇得太多,城堡塌了。 她哇哇大哭。 他手足无措,“别哭,以后我给你买一栋更大的城堡,让你天天住在里面。” 小小的女孩停止哭泣:“真的吗?” 他信誓旦旦:“真的!以后我们每天都住在里面!” 她为难:“可是我爸爸说过,男孩子和女孩子只有结婚了才会住在一起。” 他道:“那我们就结婚好啦!” 可后来,城堡已买好,她却住进了另一个家。 也没有和他结婚。 和程芷认识的第十二年。 她被邻居家受到刺激的大狗追咬,他冲上去救了她,自己也被咬了一口。 她看着他腿上的伤吧嗒吧嗒掉眼泪,红着眼睛问他疼不疼。 他嘴硬: “不就缝几针吗?小意思而已。信不信就算不打麻药,我都不会哼一声?” 下一刻,处理伤口的护士手不慎重了些,他立时扯着嗓子“哎哟”一声惨叫。 她破涕为笑。 他看见她的笑,连疼也忘了,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她笑的可真好看啊。 为什么别人笑的时候就没有她这么好看呢? 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林凌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 可这份喜欢,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或许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太过明显,程芷的妈妈察觉到他的妄念,单独找了他。 那位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女士很生气。 也只有她,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凌心惊胆战。 可这一次,他捏捏拳头,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道: “你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就给我离阿芷远一点。” “她的好归宿有很多,里面绝对不包括你。” 林凌鼓起勇气: “阿姨,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努力变好的。” 程妈妈挑唇冷笑: “变好?你知不知道,你妈都做过什么事?” 林凌茫然。 他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有关她的事,身边的人通通对他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对于她的印象,他向来是模糊的。 程妈妈收了笑,靠近他,低声道: “她和程芷的爸爸在一起过,哪怕后来和你爸结婚,也依旧保持密切联系。”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随她姓,而不是和你爸一样姓凌?那是因为——” “你,大概不是林家的血脉。” 林凌的世界从这一刻崩塌。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爷爷家的了。 爷爷坐在藤椅上看书,听见他开门的动静,随口道: “你爸说明天有事不会回来了,让我们爷俩自己过年,你想吃什么?我好让提前阿姨准备。” 他一言不发,游魂一样逃回了房间,端坐在床沿,打量着床头柜上空荡荡的相框。 ——他刚出生就被父亲扔给了爷爷抚养,父子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就算见到了也只会吵架,到现在连合照也没有一张。 这个相框,是他为今年过年的时候拍全家福而准备的。 他都想好了,这次一定要压着脾气,不要再和爸爸对着干,起码趁爷爷还在,一家人留下一张圆满的合照。 可现在…… 他怔怔的回忆着父亲往日里对他的冷漠和厌恶,还有周围人对母亲避之不及的态度。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砰——!” 相框砸到地上,碎成两半。 林凌起身上楼。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上锁的屋子,他从不被允许进去。 他知道,那里封存着有关于母亲生前所有的物品。 每一次路过,他都会多看两眼那扇门,又在大人们的提醒下悻悻离开。 这一次,他终于砸坏了那把锁。 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黑漆漆的,太久没通风,满是霉味。 他伸手开灯。 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 是很普通的房间,装修布局与家里其他客房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化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衣柜里独属于女性的衣裳。 他慢慢在里面踱步,一圈又一圈。 努力良久,依然想象不出那个女人生前的模样。 最后,他停在化妆台前。 首饰盒子开着,在层层叠叠的华丽珠宝下,隐约藏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 纸面泛黄的厉害,只有两个名字与一句简短的话。 【程若川 林半夏 永远在一起】 笔迹稚嫩青涩如少年男女,却力透纸背,几乎划破纸面。 寂静的房间里,林凌听见自己心里传来一声响。 如同那个相框碎裂的瞬间。 他缓了缓,放下它,伸手想拉开桌下的抽屉。 可他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一时控制不了力道,抽屉被猛地拽出来,“哐当”摔到地上。 无数信笺纷纷扬扬飞出。 如同雪花。 他蹲下身,一封封拆开。 这一次,上面的字迹成熟了许多,不再青涩。 【半夏,我很想你。】 【半夏,海棠花开了,你收到我寄给你的花瓣了吗?】 【半夏,放下一切,和我走吧。】 …… 最后一封是未来得及寄出去的,只有六个字—— 【若川,我怀孕了。】 笔迹娟秀清丽,落款人是他的妈妈,林半夏。 轻薄信纸无声飘落。 林凌脸色惨白。 ------------ 第147章 林凌番外·不可说·下 鸵鸟逃避危险时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林凌曾经嗤之以鼻。 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只鸵鸟。 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可却迟迟没有打开那份档案袋。 他不敢。 如同那只被关在盒子里的猫,只要不打开盒子,没人会知道它到底是死是活,自然也不用做后面的一系列抉择。 她不是,上一辈纠葛不清的恩怨已成定局。 她是—— 他又将如何自处? 于是,在这场巨大的赌博里,林凌落荒而逃。 事实证明,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不用去面对那些沉重到让人绝望的是非情仇,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仍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林凌。 只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程芷。 程芷起初并没有发觉,依旧一门心思的追在他身后。 直到文惜月出现。 天赐良机。 他开始刻意与她亲近,成功在程芷眼里看见了失望。 他想,就这样吧,不要再靠近了。 只做普通朋友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可她比他想象中的倔强。 甚至执着的想要变得和他一样,期盼着被他当成同类,得到他的认同。 他只能一次次的推开她,一次次的看着她难过。 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我喜欢文惜月。 我喜欢文惜月。 我喜欢,文惜月。 说的多了,似乎也就成真了。 他把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意,全部倾注到了这个同样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 他每对文惜月好一分,程芷眼里的光就黯淡一分。 终于,他看着程芷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转身离开。 目的达成。 可他笑不出来。 人总是自私又贪心的。 他想,至少……做个普通朋友吧。 只要两个人都不要向前就好了。 没人会知道他对她抱有怎样龌龊不堪的心思。 也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怎样炽热的喜欢过他。 就像他喜欢她那样。 好在,姜珥和傅听寒出现了。 他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见到她。 无数次,他隔着人群看向她,又在她发现前移开视线。 心里除了小小的欢喜,更多的是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与罪恶。 但他甘之如饴。 然而,她却重新燃起希望,眼里的光再次亮起。 【你还喜欢文惜月吗?】 林凌满心绝望。 别说了。 【我问你还喜不喜欢她。】 别再说了。 【那就是还喜欢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就算她骗了你?】 “咔嚓——”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竖起的高墙岌岌可危,濒临倒塌。 他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收拢掌心,指甲狠狠刺进手心。 “就算她骗了我。” 【……你会原谅她吗?】 他当然知道她期盼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可他不能。 不能。 他道: “我不会原谅她,甚至讨厌她,可我之前对她的喜欢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所以,别再向前了。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 他咽下喉间翻涌的铁锈味,像平常一样,对她笑得漫不经心: “你是我妹妹啊。” “轰隆——” 一切土崩瓦解。 世界如此安静,他站在一地灰烬前,一声声听着胸腔中那颗心脏破碎的裂响。 世界如此吵闹。 他悲哀的发现,这堵墙,自己再也无法竖起。 他和程芷,到底是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 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他将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场面之惨烈,常常在很多年后的午夜梦回里出现。 每次醒来,都叫他心痛如绞。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林凌偷偷跟在了程芷身后。 鹅毛似的雪花一片片落下,积在他们的发顶与两肩。 恍如白头。 最后一段路时,她似有所觉,回头看来。 他侧身躲好,再出来时,她已进了家门,身影消失在门缝里。 没有人知道,那一年的冬夜里,少年曾在某一户门前矗立许久,于沉沉夜色中轻声开口: “程芷,要岁岁平安。” 没有林凌在的每一岁,都要平安。 漫天大雪,他转身离开。 * 酒吧已快到打烊的时间。 傅听寒还是来了。 林凌醉的如同一滩烂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认真道: “我爱程芷。” 傅听寒不言。 他便给自己点了支烟,指间猩红火星明灭不定。 烟雾朦胧里,他闭上眼,笑了: “骗你的,开个玩笑。” 回到住处,一室冷寂黑暗。 他没开灯,坐在那把爷爷生前常坐的藤椅上发呆。 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上盖了厚重的毯子,凌乱的屋子也已收拾整齐。 父亲的声音陡然传来,一如既往的严厉: “听说你在酗酒?!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再有下次,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我儿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林凌侧过身背对他,安静了很久,突然问道: “爸,我为什么姓林呢?” 凌爸愣了愣,才回道: “因为你妈姓林。” 林凌又道:“你讨厌我吗?” 凌爸皱眉:“什么意思?” 林凌不说话。 好一会儿,凌爸缓缓道: “你妈是为了生你才死,你是你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属于我的遗物,我不想忘了她。” 林凌涩声问:“你恨她吗?” 凌爸道:“我爱她。” 林凌停顿许久,道: “那你恨我吗?” 凌爸沉默下去。 林凌疲惫的挥挥手,“你走吧,我不会再酗酒。” 良久,关门声轻轻响起。 林凌坐起身,摇摇晃晃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面上倒映着他的脸。 眸底通红。 他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有人曾问过他,以他的性格,如果爱而不得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难过。 彼时他正年少,对此不屑一顾。 自己绝对不可能有爱而不得的那一天。 就算有,也不可能会难过。 大不了放开手,各自潇洒。 可一语成谶,站在时光长河这一头的他,真的爱而不得了。 也真的…… 会难过。 原来放开手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佛说,人生有三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原来,他早已样样皆占。 再无解脱之处。 …… “程芷,要岁岁平安。” ------------ 第148章 鹿池番外·蓝色星星·上 “我们送你去学校是为了学习,不是交朋友的,放学就给我赶快回家看书。”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还敢开电视?遥控器给我!”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胖吗?不要再吃了,赶紧放下碗进去做题。” …… 窗外春光正好,几个小孩子大笑着跑过,惊起枝头雀鸟。 七岁的鹿池面无表情起身,拉上窗帘。 陪伴他度过无数深夜的台灯亮起。 他重新坐下,对着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练习册发了会儿呆。 很快,头顶的监控中传来父母的训斥声,他回过神,机械的拿起笔,继续做题。 父母特意买的学区房,鹿池上学的路不算长,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书包太沉太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鹿池走的很慢很慢,背微微弯着,仿佛背了一块石头。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彼此嬉笑打闹,一眨眼就越过了他,轻盈得像小燕子。 他看了他们的书包一眼,收起脸上的羡慕,擦擦汗,继续走自己的路。 冷不防的,有人不小心从后面撞到了他。 力道并不大,可他还是摔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是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女孩,扎了马尾辫,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 她伸手想拉他起来。 ——没拉动。 她不信邪,使出全身的力气,脸也涨得通红,还是没拉动,夸张的睁大眼: “你书包里是装石头了吗?怎么能这么重?” “……没有装石头。” 鹿池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一些书而已。” 她匪夷所思:“你为什么要背这么多书?” 鹿池拍拍身上的灰尘:“因为我要看。” 很简朴的回答。 她无言以对,只好道: “这个算是我的道歉,我先走了。” 说完,她递给他一颗纸叠的蓝色星星,脚步轻快的离开。 发尾一晃一晃的,俏皮又活泼。 鹿池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 和他一个学校的。 他收回视线,望向手上的星星。 再三犹豫,还是把它藏进了书包最深处。 可当天晚上,它就被妈妈翻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扔进马桶冲走。 水声哗哗作响,蓝色星星消失在水流中。 妈妈呵斥着他回房立即做作业。 鹿池垂着脑袋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机械的拿起笔。 今天的题很难,算了半天还是算不出正确答案。 他放下笔,对着监控道: “我可以去上个洗手间吗?” 得到允许,他踱步出房间,却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去洗手间,而是去了杂物间。 他从不起眼的角落拖出一个箱子,打开盒子,拿出一排黑巧克力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箱子里还有很多其他的零食。 他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断的往嘴里塞着东西。 直到胃开始剧烈胀痛,他猛地跑去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在嘈杂的水声里将方才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随后,他收拾好这一切,洗了把脸,面色如常的回到房间。 继续做题。 监控里,父母不满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嗓音嘶哑:“拉肚子。” “让你少吃点垃圾食品你偏不听,以后零花钱减半,看你还怎么去买这些东西吃!” …… 鹿池又遇见了那个给他蓝色星星的女孩子。 在学校里。 她和几个女孩子在跳绳,脑袋上的马尾辫跟着一甩一甩的,隐约中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铃铛。 鹿池抱着作业本站在台阶上看了很久。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笑成这样。 只是跳绳而已,没有考到第一也没有被老师夸奖,有什么可高兴的? 很快,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姜珥。 一个奇怪又拗口的姓名。 他偷偷试着叫了几次,总是不习惯这别扭的发音。 算了,反正,他大概没有叫她名字的机会。 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和她遇见。 这一次,可以叫她的名字。 “我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儿,就放过我这一次吧。”上课铃早已响起,她可怜兮兮的扒着栏杆。 鹿池扫了眼身边的教导主任,眼观鼻鼻观心,拿起记录表: “姓名。” 她耷拉着肩膀,“姜珥。” 他写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侧身放她进去,顿了顿,补充道: “姜……珥,你红领巾没戴,还要再扣一分。” 她哭丧着脸:“我谢谢你的提醒。” 鹿池嘴角微微上翘,“不客气。” 从那以后,他对于执勤这件事莫名积极,遇见她的次数也一次比一次多。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睡懒觉睡过头这么多次。 她父母不会催促她吗? 她不怕迟到后挨骂吗?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鹿池开始留心观察她。 有人和他做了一样的事。 傅听寒。 每次考试总压他一头的傅听寒。 早上迟到的不止姜珥一个。 还有他。 不过,他显然是故意的。 鹿池想,又一个奇怪的人。 他和这个奇怪的人做了朋友。 第一次,他在学校里也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鹿池很高兴。 又一次考试。 父母放话这次必须考第一,否则就不要回家。 他实在太害怕,偷偷作弊了。 可最后,第一还是傅听寒。 “我们给你报了那么多补习班,请了那么贵的外教,你居然连傅听寒那个野种都考不过?!” 他麻木的听着,忽然魂飞天外的想到: 姜珥这次考了全校倒数,她的父母也会骂她吗? 他想不出来,于是,第二天特意早早等在校门口。 铃声即将敲响时,她匆匆跑来。 脸上满是惊喜的笑,脆声道: “我这次没有迟到!你不许记我的名字!” 貌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鹿池侧身让路,睨着眉开眼笑的她,不知怎么的,脱口问道: “你昨天回家挨骂了吗?” 她茫然:“为什么要挨骂?” 鹿池提醒:“考试。” 她恍然大悟: “这个啊,我爸爸说只要努力过了就好啦,下一次继续加油争取进步,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骂我。” “……” 原来没有考好并不算什么大事。 鹿池鼻尖陡然一酸。 密密麻麻的委屈漫上心头,几乎逼出眼泪。 而这股情绪,在见到像山一样始终压在他头上的傅听寒时,达到顶峰。 他把生平最尖锐的话送给了他。 从此,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那一天,傅听寒和鹿池,都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 第149章 鹿池番外·蓝色星星·下 小学毕业了。 鹿池想要和姜珥道别,想要和傅听寒道歉。 他偷偷折了两罐蓝色的星星,想要送给他们。 可父母还是发现了。 “好啊,我说你怎么考的这么差,原来心思和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 “砰——” 星星散落一地。 人来人往,小小的少年僵了几秒,慢慢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去捡。 “行了,走吧。”妈妈拉起他,强行把他塞进了车里,“给你报了奥数班,回去准备准备上课。” 鹿池将头探出车窗。 那片蓝色星星被环卫工人脸色难看的扫进了垃圾桶里。 他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沉默的收回视线,安静坐好。 身边,妈妈不断数落着他这次的考试成绩。 色厉内荏,似乎他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 鹿池又想吃东西了。 心里有一块地方空的厉害,似乎只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才能填满。 他想吃东西,想吃很多很多的东西,直到把胃都塞满,直到把身体里每一处空隙都堵住,直到…… 不再难过。 不再恐惧。 不再……痛苦。 * 初一的时候,鹿池的暴食症状更加严重。 像只被吹到极点的气球。 父母嫌他丢人,更加严格的控制他的饮食,收走了他所有的零花钱。 他没办法再买到任何吃的,体重果然一点点降了下去。 父母大感欣慰,鼓励他继续坚持。 他乖顺的应下,转身回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爱穿长袖。 不管多热的天气,胳膊始终遮得严严实实。 ——他找到了别的办法填满自己。 每当圆规划过皮肤,尖锐痛感袭来时,鹿池总是想起姜珥。 她应该不会像他这样做。 她啊,应该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笑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 比天上的太阳都要热烈。 鹿池闭眼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一阵阵发冷的身体跟着暖了点。 仿佛也被那虚无缥缈的阳光所照耀。 真好。 …… 上高中时,鹿池已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开始有人夸他长得好看,他向来淡薄的人缘也随着变好。 人人都想和他做朋友。 父母更加骄傲与自得。 只除了一样。 ——他依旧被人压了一头的成绩。 而那个人,还是傅听寒。 很多次,鹿池默默注视人群里的那个孤僻少年,想要上前,却迟迟抬不起脚。 几年过去,他不是当初那个孩童,知道那些话对于傅听寒来说,是怎样的利刃。 他想,傅听寒,应该是很恨他的。 什么都回不去了。 胳膊上的伤口痒得厉害。 他用力攥紧,直到隐隐有鲜血渗出,洇湿深蓝色校服外套。 远远看去,好似一片浅淡水痕。 高二,鹿池竞赛获奖,成功保送。 父母奔走相告,在一众亲戚们艳羡的目光里拍拍他的肩: “这孩子从小就争气,从来不让我们担心。” 鹿池僵硬的点头。 亲戚们纷纷道: “你有今天可多亏了你爸妈,以后千万不能忘了他们的恩情,要好好孝顺他们才行。” 鹿池继续点头,笑得更加僵硬。 所有人都很满意,开始欢天喜地的规划他以后的职业。 他逐渐喘不过气,握着圆规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命运一般,他看见了她。 刹那间,世界定格。 甜品店的灯光很柔软,少女低着头认真看菜单,侧脸精致漂亮。 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稚嫩的影子。 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直到她和朋友一起离开,鹿池依旧没能回过神,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她身上的校服,和他是一样的。 鹿池又回到学校开始上课。 朋友奇怪:“你不是保送成功了吗?还来这里坐牢受罪干什么?” 他一圈圈的转着笔,没说话。 很快,鹿池有意的留意下,知道了姜珥在哪个班。 六班,傅听寒所在的班级。 听说她是傅听寒的同桌。 听说……他们关系很好。 鹿池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原来命运从不会偏爱自己。 他又迟了一步。 鹿池不甘心。 他想,至少在离开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头一次忤逆父母,考了前所未有的倒数。 她也果然知道了他的名字,甚至还想起了那个校门前两人短暂且唯一的交集。 父母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大,甚至歇斯底里。 ——他们向来无法接受他的失败。 他不后悔。 他很高兴。 前所未有的。 他扔掉了那把圆规。 就像当年扔掉那些食物一样。 他也不再需要它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一天都过的比之前所有时间加起来都要高兴。 他会假装去校园超市,再故意从姜珥那栋教学楼前绕路回教室。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碰见她。 而她大多时候都在与朋友玩闹,笑容一如往昔。 运气不好,他就站在没人发现的角落看一会儿她的教室,心里竟也奇异的满足。 他想起自己当年对傅听寒说过的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心理有疾病的人不止傅听寒,还有自己。 甚至他比傅听寒更加严重。 可是…… 真的很暖和。 只要看她一眼,他体内冻结的血液似乎便会融化,暖洋洋的流淌在血管中,驱散经年不散的冷意。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厌烦了。 鹿池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她。 他开始试着叫她的名字。 依旧拗口,但没有再结巴。 头一次,她笑着回应了他。 篮球场上,他看着她去帮他捡起那颗篮球,心如擂鼓。 他破天荒的想,活着还是很好的。 可是,某一天起,她不会对他笑了。 她拒绝了他鼓足所有勇气对她伸来的手。 他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 傅听寒。 年幼时种下的因在这一刻结出果,而他自食恶果。 他无法为自己辩驳,能做的,只有离他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想,很多很多年之后,自己大抵也会笑着对别人提起她。 毕竟,她是他沉闷而冰冷的人生里,唯一一缕带温度的光。 原来,有人可以活得这样自由、热烈、肆意、快乐,像旷野的风,又像山间的朝阳,更像夜深时的漫天星。 那些星星,应该是蓝色的。 …… “不对,世界上怎么会有蓝色的星星?” “有的,我亲眼见到的。” ------------ 第150章 宋妄番外·茧·上 鸢尾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宋妄的房间里养了很多。 只差一步就能绽放时,他一株一株的将它们掐断。 然后,他从高楼一跃而下。 一如那些坠下枝头的鸢尾花。 * 宋妄五岁时,母亲终于受不了处处留情的父亲,一走了之。 她走的时候,雨下得很大。 宋妄挣开父亲,追出雨幕,求她: “妈妈,带我一起走。”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记住,宋家的财产,你至少要拿到一半,否则这辈子都别来见我。” 她掰开他攥着她衣角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妄被管家死死抱在怀里,只能徒劳的呼喊着她。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管家提醒: “少爷,以后不要再叫那位女士妈妈,您有新的母亲了,先生听见会不高兴的。” 怀里的孩童嚎啕大哭,“我只要妈妈!” 父亲的脸色冷下去,“你又不听话了。” 宋妄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止不住的颤栗。 他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如同过去每一次他哭泣时那样。 管家说的没错。 父母离婚后的第三天,一位年轻女士住进了宋家。 父亲让他叫她妈妈。 他咬着牙不肯叫。 父亲表情沉下去。 那位年轻女士娇嗔着靠在他怀里: “小孩子认生,不要紧,过段时间就好了。” 父亲感叹,“你这么善良又温柔,这个家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他果真说到做到。 娶了这位漂亮女士不到半年,他又开始夜不归宿,混迹在不同女人的床上。 满心以为上位成功的那位女士渐渐笑不出来了。 她试图从宋妄身上寻找切入点,好唤起父亲对家庭的一丝眷恋。 宋妄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无论她怎么引导,始终一声不吭。 她定定的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 第二天,宋妄最喜欢的小狗不见了。 它陪着他一起长大,总是跟在他身后,与他形影不离。 他找了很久很久,在晚餐时间被管家强行抱去饭厅。 那位女士也在。 见了耷拉着脸的他,她笑盈盈的为他夹了一块肉: “吃了它我就告诉你狗狗去了哪里。” 宋妄毫不犹豫的吃完,急切的问她: “它在哪里?” 她又夹了一块肉,单手撑着下巴,对他笑得甜甜蜜蜜: “不是在你肚子里吗?” “……” 宋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桌上的肉,张张嘴想说话,还未发出声音,眼泪先落下。 从此以后,宋妄再也吃不下任何肉类食物,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只要闻见肉味便会呕吐。 这件事很快被父亲知道了。 他皱眉不耐: “一只狗而已,没了再买一只不就行了,至于闹得这么大?” 于是,三言两语间,宋妄得到了一只新的小狗。 他哭着不肯要,父亲烦了,高声喝道: “来人,给我好好管教一下他!” 管家应声出现,沉默的抱走宋妄。 宋妄再次被关进那间漆黑的屋子。 他拼命拍打着门,让人放他出去。 没有回应。 最后,他只能蜷缩在墙角,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 等出去后,管家拎来一只小猫: “先生说既然不肯要狗,那就给你一只猫。” 宋妄擦擦脸上的泪水,嗓音哭到嘶哑,倔强道: “我不要。” 管家道:“您确定?” 宋妄更加大声:“我不要!” 下一刻,管家的手伸出二楼栏杆之外,面无表情: “先生还说,如果您不需要,那它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浑然不觉危险降临,还在呼噜呼噜的蹭他手心。 他一点点松开手。 宋妄哭着开口求他: “叔叔,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管家:“再问最后一次,您要还是不要?” 他看看猫,又看看管家,终是哽咽着伸手: “我要,我要。” 管家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将猫放在他手心: “那少爷可就不能再因为这件事和先生闹脾气了。” 宋妄抱紧猫,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 “好,我不闹。” 管家:“您还在哭?” 宋妄立刻憋住一口气,好让自己止住抽噎,连声道: “我没有哭了,我真的没有哭了。” 管家满意点点头,转身去复命。 宋妄逃一般抱着猫回房间,躲在被子里无声大哭。 猫猫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伤心,围着他转来转去,时不时蹭蹭他,急得叫个不停。 最后,他抱住它,郑重承诺: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可惜,世界上所有的承诺最后都会失信。 宋妄六岁,小猫也没了。 那位女士用尽手段,终于怀上了父亲的孩子。 父亲也似乎收了心,回家的次数逐渐增加。 某一天,她在花园喝茶,小猫偷偷逃出房间,追着蝴蝶而来,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她笑着逗弄了它一会儿,拎起桌上滚烫的茶壶。 宋妄回家时,小猫还没咽气,挣扎着想要靠近他。 管家皱眉捉住它,指挥下人将它装进垃圾袋里: “扔到外面去,再迟就有味道了。” 宋妄被人用力拉着,努力伸出手,想要再摸摸他的小猫。 “少爷,脏。” 下人侧身避开,匆匆出了门。 宋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仿佛一只上了岸的鱼,因为缺氧而头晕得厉害。 恍惚中,他看见那位女士靠在父亲怀里,软着声音撒娇: “它突然冲上来要挠我,差点吓到我们的孩子,我情急之下只能那样做,我是不是很坏啊?” 父亲安抚道:“一只畜生而已,当然是你最重要。” “小妄不会不高兴吧?” “死了再养一只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 众人散去,原地只剩宋妄。 他慢慢摊开另一只紧攥着的手。 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领结。 这是他给自己的小猫买的。 付账时,他满心欢喜,期待着想要见到它戴上后的样子。 只可惜,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沉默了很久,上楼回房,拿出一个藏在床底的盒子,将领结放进去。 里面还放着一只属于狗狗的玩具球。 他小心将它们挨在一起。 盖上盒子,小小的孩童抬起眼,两丸葡萄似的眼珠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无。 没过多久,那位年轻的女士不慎滚下楼梯,当场大出血流产。 楼梯上,宋妄缓缓收回手。 他冷眼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和无助到极点的神情,倏地笑了起来。 原来,让别人痛苦—— 是一件这样让人高兴的事。 他很喜欢。 ------------ 第151章 宋妄番外·茧·中 宋妄再也没进过那间漆黑的屋子。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哭过。 一次都没有。 没了孩子,那位年轻的女士很快搬出了宋家。 离开的那天同样下着大雨。 没人给她撑伞,她提着行李箱走在雨里,一身狼狈。 再不复之前搬来时的风光。 屋檐下的宋妄突然追上去。 “阿姨。”他扬起天真的笑脸,“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不耐:“滚开。” 滂沱大雨里,宋妄笑得甜甜蜜蜜,一如她当初哄他吃下那块肉: “那天,是我故意推了你。” “你肚子里的小宝宝,是我杀的哦。” 她的表情霎时凝固。 待反应过来后,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伸手想要抓住他。 管家及时带人拦住她:“把她扔出去。” 挣扎间,她还在嘶吼着什么,尖利的嗓音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宋妄站在管家身后,笑到直不起腰。 管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他背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宋妄也正凝视着他。 他黝黑的眼里浮着一层天真又残忍的笑意,一字一顿道: “叔叔,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管家打了个冷噤,忙不迭收回视线。 不知怎的,他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是对的。 没过几天,他被赶出了宋家。 只因为宋妄“无意中”对父亲说,曾经在晚上看见他去了漂亮阿姨的房间。 这个漂亮阿姨,指的当然是那位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的年轻女士。 宋先生怒不可遏,全然不听他的辩解,当场赶走了他。 宋妄目送他浑身落魄的他离开,哼着歌转身。 经此一遭,家里那些原本因母亲离开而轻视他的下人,再也不敢随意对待他。 而他也终于明白,让自己不难过最好的办法。 是让别人难过。 宋妄十三岁。 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子。 那是一个有着满月的夜晚,他跟随父亲外出赴宴,恰逢红灯,车辆停下。 父亲抽空和新得手的情人打着电话,言语大胆毫不避讳身边的他,引得情人在话筒那头娇笑不已。 恶心。 宋妄面无表情的想。 他松松领口系得过于紧的领带,降下车窗。 新鲜的空气涌来,微微的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随意向不远处撇去。 视线定格。 无人在意的街角,女孩儿蹲在地上,裙摆散成一朵花。 天边大片大片破碎的月光洒下,落了她满身的琉璃白。 而她耐心地喂一只猫,指节纤细,眉眼弯弯。 从刚才起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燥意忽地就消失了。 宋妄无意识放慢呼吸。 直到绿灯亮起。 车辆缓缓启动。 她一点点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他还未回过神来。 她可真…… 宋妄想了很久,依旧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 他无意识的在那个街角转了又转,想要再遇见她一次。 她一直没有再出现。 连带那只黑漆漆的小猫也消失了。 宋妄忍不住想,或许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可不久之后,很戏剧性的,宋妄在学校见到了她。 日光灿烂夺目,女孩儿嘴里叼了只冰棍,弯腰系鞋带。 末了,她抬头对不远处的几人粲然一笑,快步追上去。 榕树下,他喝水的动作顿住,捏紧瓶身,问: “那是谁?” 身边的朋友看了眼: “哦,她啊,隔壁二班的,姓姜,叫姜珥。” “听说她挺受欢迎的,学校里一堆人想认识她呢。” 宋妄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 那天之后,大家对姜珥的态度莫名变了。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她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对她避之不及。 不管去哪里,她身边永远空荡荡的。 她彷徨又无措,小心翼翼的朝她们靠近,可换来的只有讥讽嘲笑与冷言冷语。 她被人一次次故意关进杂物间,隔着门听着外面的欢呼庆祝声,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被讨厌了。 姜珥脸上的笑容一天少似一天,直到完全消失。 直到最后一次,杂物间的门被人打开。 乍泄的天光里,宋妄对她伸出手,脸上是反复调整过、恰到好处的担心与关切: “你没事吧?” 如他预想的那般,姜珥抓住了那只手。 紧紧的,仿佛救命稻草。 宋妄微笑着回握。 从现在起,姜珥的朋友,只有一个了。 宋妄。 那真是很美好的几年时光。 美好到他几乎可以原谅这个世界的所有不堪和丑恶。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宋妄十七岁,那个在他五岁就离开的女人病危。 他必须出国见她最后一面。 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听见这句话时,他自己都快笑出了声。 亲生母亲? 十二年过去,他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除了这身血脉,他和她与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但偏偏就是这身血脉,他不得不走这一遭。 而这,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 宋妄出了国,见到了那个女人。 病床上,她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他衣襟,声音粗哑难听,问的却是—— “宋家的一半财产,你拿到了吗?” 他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对方这样直白,他便也将那些早早准备好的煽情词汇尽数抛却,用力从她指间抽回衣襟。 “一半?那可不够。” 他冷笑,“我要的,是宋家的全部。” 闻言,她安心又满意的笑了笑,阖上双眼。 宋妄一直等到她的身体彻底冷透才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再等什么。 难不成是等着她问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吗? 真是……可笑。 他捏捏鼻梁,顺势拭去眼角不易察觉的一线水痕,神色讥诮中夹杂几分自嘲。 早就该明白,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他过的好不好。 母亲不会,父亲不会,那些为名利接近他的所谓的朋友更加不会。 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手机震动一声,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 【你要是太难过的话,哭一下也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署名是姜珥。 “……” 遥远的异国街头,抱着骨灰盒的少年愣了好一会儿,蓦地落下泪。 来来往往的行人皆好奇的看着他。 宋妄想,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姜珥。 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姜珥。 ------------ 第152章 宋妄番外·茧·下 回国前,宋妄买下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 讲解人说,这只蝴蝶刚破茧不久就被做成标本,因此,它一生中最美的瞬间,也变成了永恒。 永恒。 他喜欢这个词语。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带着它远渡重洋,想将它送到姜珥的手上。 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 如同这只蝴蝶一般,永恒不变。 可他没有想到,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姜珥这个名字,便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不再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她有了别的救命稻草。 她不要他了。 那怎么可以。 那个夜晚,宋妄碾碎掌心的蝴蝶,发誓要将她夺回来。 哪怕不择手段。 哪怕为此要得罪傅家。 他只要姜珥。 他只要,姜珥。 可她说,她恨他。 单单一个“恨”字,便击碎宋妄所有未成形的阴谋。 他再没力气开口。 她还说,他杀了她。 那一刹那,虚空里仿佛涌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宋妄被吸入其中,神魂俱散。 他满心迷茫与惶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没过多久,他便明白了。 ——他去了未来。 他看见自己杀了姜珥。 多荒诞,可这是事实。 未来的他果然不择手段,果然费尽心机,将姜珥逼得无路可走。 然而,变故横生。 本该乖乖走到他身边的姜珥,去了另一个人身边。 傅听寒。 她成了傅听寒的妻。 她还对他说,哪怕死也不会爱他。 于是,他杀了她,以一种极端且残忍的方式。 那一刻,十七岁的宋妄满心绝望。 他拼了命的冲过去想要阻止他,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想要握住悬在她心上的刀尖。 可是没用。 一切都是徒劳。 他做不到,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那个“自己”亲手将刀刺进她胸腔,看着他剖出她的心脏,看着她,从悬崖坠下。 身形似一只折翼的蝶。 那一刻,宋妄很想要杀了他。 即便,那个“他”,就是他自己。 后来他真的这样做了。 月华如水,宋妄一颗一颗的掐断那些含苞待放的鸢尾花,走上顶楼。 今夜是满月。 一如他初见姜珥的那晚。 明月西沉时,宋妄从高楼一跃而下。 恍惚中,他想,姜珥那时候掉下悬崖,会不会也这样疼?会不会觉得害怕? 不对,她在那之前,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疼的。 也不会害怕。 鲜血漫出身体,风一吹,彻骨的冷。 宋妄蜷缩在血泊中,捂住钝痛的心脏,无声无息的落下眼泪。 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现在的宋妄,还是未来在姜珥死后,对着那只水晶盒子枯坐日日夜夜,如同行尸走肉的那个宋妄。 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哪个宋妄,都有着杀死自己的决心。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明明已经得到她了不是吗? 大风拂过山岗,千树摇曳,飒飒作响。 他咳出两口猩红的血,微笑着闭上双眼。 大抵是因为,他爱姜珥。 可惜,这份爱,明白的太晚,醒悟的太迟。 等到他发现,一切都已来不及。 回头无路。 …… “我看见了你说的那个宋妄。” “可是珥珥,我不是他。” “我不会伤害你的。” “死也不会。” ------------ 第153章 父母番外·明河翻雪·上 隔壁又在打孩子了。 老房子隔音效果太差,散绮甚至能听到皮带抽打在皮肉上时发出的脆响。 “啪——”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极力忍耐的痛哼。 或许是躲避时撞翻了桌椅板凳,一阵接连不断的巨响后,手拿皮带的男人更加怒火滔天,嘴里的怒骂跟着换了番花样。 自打半个月前隔壁搬来了这对父子,散绮的耳边就没清静过。 她开始恐惧出门,因为出门就有可能会遇见那个暴躁的男人。 每次她一对上他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哆嗦。 她更害怕的,是那个脚上总拴着一根铁链的少年。 有好几次,他被暴怒的男人关在门外,脚上的铁链死死拴在窗棂上。 ——活像一只牲口。 她放学回来从旁边路过,总忍不住偷偷看他。 寒冬腊月,他只穿了单薄的洗到发白的短袖衫,露出来的皮肤青紫交错,没有一寸好的。 他坐在凝了层霜的地上,头深深低着,面容被过长的发挡住,看不清模样。 听说他是个疯子,家人再三警告散绮不要靠近他。 可散绮总觉得比起他,他那个动不动就打人的爸爸更像疯子。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留了一个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包子,想要拿给他。 可刚走到少年面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比檐下的冰棱还要冷。 “滚开。” 他这样说道。 几天没喝过水,少年的嗓音嘶哑干涩,刀子一样粗粝的刮着她耳膜。 十岁的小姑娘怕极了,眼里当场就聚了泪。 她吸吸鼻子,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她又哭着跑回来,抖着手把包子扔到他身上,然后再哭着跑远。 “……” 包子从身上弹开,骨碌碌滚到脚边。 少年一动不动,仿佛没看见。 过了许久,几只老鼠闻着味儿钻出下水道,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 它们试图搬走那个包子。 下一刻,一只削瘦的手狠狠扼住它们脖颈。 它们挣扎了几秒,慢慢不再动弹。 那只手一扬,它们被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顿了顿,那只手捡起地上的包子,同样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少年再度闭上双眼,好似熟睡。 第二天,散绮放学回家。 经过少年面前时,她屏住呼吸,放慢了脚步,生怕惊醒他。 那个包子不见了。 是被他吃掉了吗? 正胡思乱想间,散绮瞥见他干到裂开的唇角,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壶。 她轻手轻脚的放在他面前,随后拔腿就跑。 身后,少年睁开眼。 他紧紧盯着面前剩了一半水的水壶,伸手想要扔到垃圾桶里。 喉间如火烧。 他停了许久,还是拧开了盖子,隔着壶口往嘴里倒水。 半壶水很快喝完。 原本即将枯竭的五脏渐渐舒展。 倒完最后一滴水,他拧好盖子,抬手欲扔。 不知怎的,又收回手,将水壶藏进一边的杂物堆中。 又一个傍晚,散绮回家。 “哗啦——” 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几道脆响。 那个从不搭理人的少年站起身。 散绮这才发现,他个子很高很高,都快要比她爸爸高了。 压迫感骤然袭来,她咽了口口水,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动作顿了顿,沉默的把水壶放到她面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散绮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道:“你等一下。” 说完,她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拿出新买的水壶,吨吨吨往里灌水。 末了,小心翼翼的开口: “要是不够喝,我、我再去添。” 他眸光微动。 散绮还是很怕他,走路恨不得贴着墙走: “那我……先回家了?” “……” 他安静点头。 散绮松了口气,一溜烟跑回家。 等门关上,少年端起那壶清亮的水,对着水面的倒影出神。 “那个——” 隔壁的门打开一条缝儿,梳双麻花辫的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怯怯的问: “你喜欢吃蛋黄吗?” 他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 “我最讨厌吃蛋黄了,幸好你爱吃。” 天色将晚,散绮高高兴兴的磕开一颗煮鸡蛋,三两下去了壳,两手轻轻一掰,蛋白与蛋黄便分离。 她把蛋黄递给他,“喏。” 他凝着自己积满污垢的指尖,没有接。 她小声问:“你要先洗个手吗?” 他默了许久,抬起脸,问: “可以吗?” 这一次,他的嗓音不再干涩嘶哑,溪水一样清冽。 真好听。 散绮想。 她麻利的端来一盆热水,里面还放了一条毛巾。 “没用过的。”她道,“你顺便洗洗脸吧。” 他沉默的将满是冻疮的手浸入水中。 僵硬麻木的指尖很快升温,生长着冻疮的地方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如同蚂蚁在啃食。 指腹用力碾下,痒便成了疼。 他眼皮也未抬一下,仍旧仔仔细细的清理着手上的污渍。 水很快脏了。 散绮来回换了三次水,他才勉强洗干净手和脸。 几缕额发湿漉漉的垂在少年漆黑眉间,一颗一颗的滴着水。 她呆呆的看着他,结结巴巴道: “你、你好……漂亮。” 他安静半晌,道:“谢谢。” 散绮忙摆手道:“不用谢,你真的很漂亮,别人看见了都会这么夸你的。” 他不说话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撑着下巴问。 “傅明河。”少年低声道,“我叫傅明河。” “这个名字,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散绮立马保证道: “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过,是哪个明河呀?”她又问。 傅明河指尖沾水,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是明河翻雪的明河,出自一首宋词。”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你呢?”他问。 “我叫散绮,江散绮。”她同样沾水,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哦。” 傅明河看了一好会儿,轻声道: “你的名字很好听。” 江散绮骤然笑了,“真的吗?” 他黝黑的眼瞳里也漾起一丝笑意: “真的。” “那我的名字也出自宋词吗?”她饱含期待的追问。 傅明河停了停,别开眼不去看她: “以后……你就知道了。” ------------ 第153章 父母番外·明河翻雪·中 这一天过后,傅明河与江散绮成为朋友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傅明河会在门口等散绮放学。 散绮也会在放学时将自己的水壶灌满,然后再在回家时全部倒给隔壁的他。 他有时被关在屋子里,她便踮着脚从窗口把水送进去,常常附加一个早上省下的馒头。 次数一多,难免被人看见。 妈妈沉着脸凶散绮: “不许再和隔壁的疯子一起玩儿!当心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不是疯子。”散绮据理力争,“他精神正常着呢,都是他爸在瞎说!” 妈妈不相信:“你知道个什么。” “我就是知道!”散绮道,“他是好人,他爸爸才是坏人!” 妈妈拧她胳膊:“不听话是吧?” 散绮挨了两下,疼的直流眼泪,赌气跑出了家门。 少年正静静站在窗下。 她与他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散绮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从那以后,散绮被家里人刻意看着,很难再接近那间阴暗的小房子。 傅明河也被关到了屋子的更深处。 偶尔趁人不注意,她扒着窗棂往里看,小声叫他的名字。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应。 仿佛无人居住。 只是,每当醉醺醺的男人回家后,隔着薄薄一堵墙,那皮带抽到身上的脆响,一声声的提醒着她—— 他还在。 散绮缩在被窝里,抱紧发抖的身体,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磕碰在一处。 终于,一道刺耳的杯碟碎裂声后,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你干什么去?!”父母惊叫。 散绮不说话,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冲出门,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隔壁的窗户。 “砰——” 玻璃碎了一地。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叔叔你这样是犯法的!”散绮用尽生平最大的音量朝那扇紧闭的门喊道,“你如果再敢打他,我就报警了!” 里面没动静。 散绮又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 另一扇窗户也碎了。 这动静引得不少人出门来看,皆是一副瞧好戏的神情。 追出来的父母抓住散绮用力把她往家拽,厉声呵斥道: “死丫头,谁让你管这个闲事的?你一天天的吃太饱了是吧?赶紧滚回去。” “我不!!!” 散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挣开了他们,径直跑到隔壁门前: “你开门!” 她一面哭一面攥起拳头砸门,“你开门!” 终于,里面的人顶不住压力,打开了一条小缝。 男人恶狠狠的瞪她: “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打!” 散绮眼尖,瞥见他衣角沾了一抹温热的猩红,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先动了起来。 她骤然咬住他的手。 男人吃痛,一把甩开她。 冷不防的,她脑袋磕到了石头上。 伸手一摸,掌心全是红色。 江爸爸江妈妈脸色一变,忙冲上来与男人扭打,同时破口大骂。 与他们相熟的邻居纷纷上来帮忙,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散绮来不及哭,急急擦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趁大家不注意,直直冲向那扇虚掩着的门。 “吱嘎——” 门后的世界彻底展露在人前。 倒塌的桌椅,碎裂的杯碗,以及……躺在血泊里的少年。 喧闹声猝然消失。 蓦地,少年动了动指尖,艰难支起身子,抬眼看来。 光与暗的分界线,光着脚的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 惨白的灯光映在她雾气弥漫的眸底,倏尔,雾气加重,有什么东西像珍珠一样滚出来。 傅明河怔住。 事情闹得太大,还是惊动了警察来调查。 这一查不要紧,查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傅明河原来是傅家丢失十年的小少爷。 四岁时,蓄意报复的保姆拐走了他,从此,他被一次又一次的转手,以不同的价格卖给了不同的人。 涉案人员之复杂,纵然傅家抓到了保姆,也再难查到他的下落。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 他终于能够回家。 据调查,隔壁的男人天生患有隐疾无法生育,这才不惜掏空身家买了一个男孩儿来传宗接代。 结果傅明河刚到家没多久,妻子就因受不了家暴跟人跑了。 男人的一腔怒火全数发泄到了无辜的傅明河身上。 就这样,傅明河在日复一日的虐待中长大。 唯一还记得的,只剩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们少爷送你的。” 事情过去没多久,傅家派人找上了门。 他们给了散绮的父母一大笔钱以示感谢,又单独见了散绮,递给她一个鞋盒。 打开一看,是一双精致的小皮鞋,鞋面还镶嵌了碎钻,漂亮极了。 散绮却高兴不起来。 “我还能再见到傅明河吗?”她问。 “这……”那人为难,“少爷最近很忙……” 他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最后,还是妈妈过来告诉她: 他现在是傅家的小少爷,不是隔壁的那个哥哥了,不是她们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 散绮不明白,她这种人是什么人? 可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她再也见不到傅明河了。 那个冬季短暂的邂逅,仿佛只是她的一场梦。 有了钱后,江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离这个混乱的城中村。 走的那天,散绮特意穿了傅明河送的小皮鞋,给藏在杂物堆里的水壶灌满水。 最后,她看了一眼这栋房子,在父母的催促声里转身上车。 时间一天天过去,散绮逐渐长大。 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冬天也在日复一日中被淡忘。 只是,在十六岁的某一天,她在图书馆随手翻开一本宋词,对着里面的一首鹊桥仙愣了许久。 原来,明河翻雪的上一句 是馀霞散绮。 ------------ 第153章 父母番外·明河翻雪·下 十八岁,散绮考上帝都的大学。 这些年家里发生了许多事,爸爸做生意失败,不仅将多年积蓄赔得一分不剩,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他受不了打击寻了短见,妈妈也病重不起。 散绮上学只能靠助学贷款,除此之外,还要趁课余时间打零工赚钱。 生活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室友晓晓与她家境相仿,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她平时对散绮很是照顾,要有什么酬劳高的兼职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这家酒店周末要举办一场大型宴会,还缺两个服务生,我有个朋友在里面工作,可以给我开个后门。” 她道:“五百块一天呢,你去不去?” 散绮毫不犹豫:“去。” 事情很顺利,到了周末,两人早早抵达酒店。 宴会要晚上才开始,白天多是一些准备工作,琐碎又繁杂。 忙活了大半天,夜幕降临,宾客们纷至沓来。 散绮换了服务生的衣服,端着托盘穿梭于会场,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不是徐茵吗?” 倏地,人群里,一个青年诧异的开口。 他身边的朋友纷纷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嘲笑道: “人家徐茵早出国追爱去了,你在这说什么梦话呢?” 说着,他语气一变,故意揶揄道: “也不知道傅明河那小子现在心情怎么样,估计还在为了这事儿黯然神伤。” “伤什么,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徐茵吗?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切,你信他?不喜欢她还没有她就吃不下饭?按我说就是嘴硬。” “啧啧,徐茵真够狠的,倒贴就算了,居然还为了那个臭画画的和所有人闹翻,说走就走。” “那不叫狠,那叫蠢,等着瞧吧,用不了几年她就得哭着回来,只是到时候,呵呵,谁还会搭理她?” 听到这句,何二眼里闪过几分不悦,转移话题道: “不是说今晚傅明河也会来吗?怎么没看见他?” 几人伸长脖子张望,却迟迟没见到傅明河的身影。 …… 会场另一边,眉眼矜贵的青年端着酒杯,神情无悲无喜。 同伴道:“你坐这儿有什么意思,和我一起找何二他们去呗。” 他言简意赅:“不去,烦。” 同伴深以为然:“确实,他们嘴是挺碎的。” “那我自己去了。” 说完,他抬脚欲走,却忽然停住,满脸愕然。 “傅明河,你快看那是谁?!”他激动地指向不远处。 傅明河漫不经心瞥去一眼,然后,定住。 不远处,年轻女孩正在给人倒酒,漆黑的长发规规矩矩挽在脑后,抬起脸,一双同样漆黑的桃花眼。 熟悉又陌生。 曾经无数次,他从逼仄的窗棂向外窥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同伴还在惊奇:“我靠,徐茵怎么来这儿当服务生了?” 不是。 傅明河在心里回道,她不是徐茵。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 散绮遇到了点麻烦。 倒完酒,端着酒杯的中年男人与同伴交换一个眼神,不怀好意的摸向她的手。 她表情僵了僵,对他们扯出一个生硬的笑,试图离开。 一只脚伸来,冷不防绊了她一下。 她一时没站稳,托盘里的酒杯尽数砸落,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 散绮的心也跟着凉了。 ——她五百块的日薪还不够赔这两只杯子的。 更头疼的在后面。 “小姑娘,我的衣服可是被你弄脏了……”中年男人的眼神意味深长,“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散绮当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道:“刚才是你故意伸腿绊我的。” “那又怎样呢?”男人嗤笑。 她指向头顶摄像头:“赔偿可以,先报警定责任。” 男人脸色不好看了,霍然起身,“你敢?” “我敢。”散绮敷衍的微笑,“反正我一穷二白无牵无挂,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怒极,举起酒杯就泼了过来。 下一刻,散绮被人用力拉了一把,险险避开那些暗红色的酒液。 她撞进一个宽阔胸膛,鼻端隐约嗅到冷冽的木调香。 仿佛冬日覆满积雪的松树。 这个味道,依稀在哪里闻到过。 散绮恍惚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后退两步,与那人保持距离。 “谢……” 甫一抬头,她撞进一双似曾相识的眼里,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对方是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个子修长挺拔,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肤色冷白,连带着神情也是冷的。 他也在看她。 不过只一眼,他便极快的收回了视线,垂下浓黑的睫,嗓音似碎冰: “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散绮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贸然问出口又怕会被人误会攀关系,只能客气的对他点点头,以示感谢。 故意绊她的中年男子还待纠缠,他冷冷一眼扫过去,“你的衣服,傅家来赔。” 中年男子猜出他的身份,脸色一白,忙道: “不用了不用了,也不值几个钱,刚才只是,只是……” 傅明河静静睨着他。 他额头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终于说不下去,灰溜溜的走了。 另一边,先前寻找傅明河的几人面面相觑。 “这……” 这服务生的长相,活脱脱就是徐茵啊。 何二激动:“我没看错,还真是她。” “绝对不可能是她。”另一人道,“徐大小姐可不会给人倒酒。” “那你说傅明河看出来了吗?”何二道,“他都主动去替她解围了,肯定是把她当成徐茵了吧?” “……这可不一定。” 那人道: “我可从来没见傅明河对徐茵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什么眼神?”何二撇嘴,“傅明河那个死人脸看谁不都一样吗?” “大概是你这样的二傻子绝对不会露出的眼神。”那人戏谑道。 何二:“……”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不过—— 他望着散绮的背影,怅然若失。 真的,很像她啊。 因着这场闹剧,散绮对今天的酬劳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出乎意料的,领班还是给她结了工资。 她诧异:“杯子不用我赔吗?” 领班道:“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更何况,已经有人替你赔过了。” 说完,她拍拍散绮的肩,安慰道: “今晚吓到了吧?别看这宴会表面高级又上档次,其实该有的烂人还是一个不少,回去好好休息,别放在心上。” 散绮想了又想。 会替她赔杯子的,貌似只有一个人选。 不过…… 那个人叫什么呢? 她犹豫着向领班打听。 领班压低声音: “他特意叮嘱了不让告诉你,不过我想,只是提示你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他姓傅。” 傅? 散绮尘封的记忆骤然掀起一角。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确认识一个姓傅的人。 在很久以前。 大约是寒冷的冬季。 有人曾用苍白指尖沾水,一笔一划的教她写他的名字。 他叫—— 傅明河。 ------------ 第154章 父母番外·馀霞散绮·上 遇见傅明河这件事,并没有给散绮的生活带来多大变化。 她照常忙忙碌碌,奔波于各个兼职之间。 只是,妈妈的病越来越重,上门讨债的人也越逼越紧。 她无计可施。 直到某一天,晓晓脸色复杂的叫住她。 “你知道你长的漂亮吧。”她道。 散绮不解:“怎么了?” 晓晓犹豫许久,终于咬牙问道: “有人找到我,让我给你介绍一个能赚很多钱的工作,但……” 她语气含糊,不用说完也能,散绮大概猜出这份工作的性质。 她没有再听下去,收拾好东西离开宿舍去医院看妈妈。 路上经过水果摊,她在摊前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可到了医院,原本的病房里已空空如也。 她慌了一瞬,拉住护士询问。 对方告诉她,妈妈被人转到了高级病房,之前的医药费也已经全部结清。 散绮匆匆忙忙赶去,妈妈果然在那里。 她正在熟睡,床头放着一堆精致的果篮,里面是散绮一直舍不得买的进口水果。 散绮坐在床头,试图理清楚眼前这一切。 替她安排这一切的那个人不愿透露姓名。 她只知道,以后不用再为妈妈的医药费发愁了。 散绮用力搓了把脸,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名字。 傅明河。 除了他,她想不到其他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报答她? 散绮不安的站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口袋里的手机猝然震动。 是个陌生号码。 她看了眼妈妈,推门去了走廊接听。 “听你那个室友说,你拒绝了我?” 对方是个青年人,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什么正形: “啧,女人,你是第一个敢拒绝我的人,有趣。” 散绮:“……” 有病。 她强压下挂电话的冲动,客气道:“抱歉,这份工作我做不了。” 他不满,“你先别急着拒绝啊,价钱好商量嘛。” 散绮捏紧手机,声音微微拔高: “我真的做不了,你找别人吧。” “你生什么气啊,不会做也可以学嘛。”他小声嘀咕,“照着菜谱弄不就行了,哪有那么难。” 散绮:“……什么菜谱?” 他道:“我只买了川菜的菜谱,主要看傅明河那家伙到时候想吃什么。” 散绮沉默的更久。 “你说的这份工作,是让我给你们做饭?”她问。 “准确的说,只有傅明河。”他笑嘻嘻的回道,“我们可没有进食障碍这种怪病。” 散绮靠上冰冷的墙体,用力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进食障碍?” “对啊,你不是见过他吗?很瘦吧?就是因为这个。” 他道: “要傅明河吃点东西跟要了他老命一样,也就只有徐茵在的时候他能……” 说到这里,他声音停了下,生硬的转了个话题: “总之,我想聘请你去给一个叫傅明河的人做一年的饭,做的不好吃也没关系,吃饭的时候坐他面前让他看着你就行了。” 散绮:“……” 什么怪癖。 “只要我坐他面前,他就会吃饭了?”她难以理解。 “是的。”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散绮头更疼了,“你让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一年给你开七位数还不够?”他急了,“你再想下去傅明河那家伙就该把自己给饿死了!” 散绮:“……” “多少?”她问。 “年薪一百万,节假日三倍工资,车补餐补什么补通通给你算上,一次性结清。”他道。 散绮:“五险一金有吗?” 他:“……有!” * 给散绮打电话的人姓何,家里排行第二,大家都叫他何二。 他动作很快,当天就派人送来了合同与傅明河家的门禁卡与钥匙。 散绮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合同,确定没有问题后,提笔签字。 助理公事公办的与她握手: “您的雇佣日期从今天开始,别忘了去做晚饭,另外,工资三个工作日内会打到您的卡上。” 散绮脑袋还有些晕,忍不住问道: “你们不怕我拿了钱不办事或者直接消失吗?” 助理客气笑道:“您可以试试这样做,何氏的法务部门最近正好很闲。” 散绮:“……谢谢,还是不用了。” 送走助理,她看了眼时间,给妈妈掖了掖被子,拿着那把钥匙离开。 傅明河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远,只能打车。 散绮忍痛拿出最后一点存款叫了车,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抵达目的地。 她尽可能自然的刷卡进去,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中,找到傅明河居住的独栋别墅。 “有人吗?”她试探性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散绮放下心,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里面没开灯,窗帘也全都拉上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散绮摸索着找到灯光开关。 “啪——” 屋子里登时亮如白昼。 散绮粗略的扫了眼。 房子是复式风格,一共上下两层,家具大多为灰白二色,更显冷清简洁。 她不好多打量,很快收回目光想要换鞋进去,却找不到一次性拖鞋。 她只好赤着脚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散绮霎时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那些犯罪类电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找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她怦怦跳的心中瞬间不跳了。 ——里面比她的口袋还要干净。 散绮对着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冰箱发愣。 她头又开始疼了。 “你在干什么?” 蓦地,身后有人低声问道。 散绮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身。 明晃晃的灯光下,穿黑色长袖长裤的青年静静站在厨房门口,他似乎刚睡醒,柔软的头发有些乱,几缕垂在额前,险险遮住形状锐利的眉羽。 见了散绮,他眸底积攒的冷郁顷刻间散去,化为愕然。 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空气沉默了几秒。 散绮往后面挪了一小步,背抵上冰箱门,干巴巴道: “原来你在家啊。”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散绮小声道:“用钥匙开门然后走进来的。” 傅明河:“……” ------------ 第155章 父母番外·馀霞散绮·中 他这副反应,散绮一下就明白了,“何先生没和你说我来给你做饭的事?” 傅明河神情一变再变,“稍等。” 丢下这两个字,他拿出手机走到一旁。 散绮耐心等着,顺便思考晚上吃什么菜。 很快,傅明河回来。 他弯腰放了一双男士拖鞋在她脚下:“家里只有这个,你先穿上。” 散绮没觉得冷,也不好拒绝,依言穿好。 傅明河按了按眉心: “何二事先没和我说过你要来。” 散绮道:“……要是你觉得我打扰到了你,我现在就走。” 傅明河停了停,低垂着眼,问: “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吗?” 散绮老老实实点头:“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百万呢,谁不想要。 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把爸爸欠的债给还了。 傅明河道:“那就留下来吧。” 这么轻易就决定好了? 散绮有些诧异:“真的?” 傅明河给她倒了杯水: “除了何二给你的薪酬之外,我会单独再给你一笔酬劳。” 散绮忙摆手:“不用了。” 他还维持着给她递水的动作,“不会很多,只是生活费而已。” 散绮想了想,接过水杯,公事公办道: “那这笔钱我就用来买菜,平时会记好账,到时候多退少补。” 傅明河不置可否。 “今晚你想吃什么?”她问。 提起吃饭,傅明河果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你决定就好。” “家里没菜,你等等我,我去买一点回来。”散绮转身往玄关走。 一回头,傅明河也跟在身后。 她不解:“你也要出门?” 傅明河抿了抿唇,“我开车送你。” 不等散绮拒绝,他拿了车钥匙,越过她换好鞋先一步走出门。 散绮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下,低头查导航:“五公里外就有一家超市,我们去那里买?” 傅明河道:“随你。” 到了地下车库,散绮习惯性开后座的门,一只手按住她。 她投去询问的眼神。 傅明河拉开副驾驶的门,意思不言而喻。 也对,他现在算是她老板了,她要是坐后排,不就把他当司机了吗? 她忙坐上副驾驶,麻利的系好安全带: “抱歉抱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傅明河启动车辆,淡淡的“嗯”了一声,侧过脸看后视镜时,眸底闪过几分微弱的笑意。 一路无话,超市到了。 散绮在路上简单整理了一份清单,自觉去推购物车。 傅明河一言不发的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车,抬头看指示牌。 他明显没来过这里,神情中满是陌生。 散绮拍拍他的肩,“跟我走就行了。” 他点点头,果然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散绮扫了眼隔壁带着小孩儿逛超市的夫妻俩,再看看他,莫名有些想笑。 他不解。 散绮揶揄道:“你丢的概率应该会比他小很多。” 他看了眼在货架间到处乱窜的小孩儿,懂了散绮的意思,往后稍微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没一会儿,他又下意识紧走几步,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散绮无奈。 正好路过零食区,她随口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明河看了她一眼,把货架上的零食挨个儿拿下来放进购物车里。 散绮一开始还无所谓,直到购物车即将被装满,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等,”她拦住傅明河,委婉劝道,“适量就好,买多了吃不完会过期。”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提不动。 老板当然不会提这些东西,到时候受累的只有她这个小喽啰。 傅明河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散绮觉得愁人。 进食障碍,原来是进主食障碍。 到了蔬菜区,散绮问: “西兰花吃吗?” 傅明河摇头。 散绮又问:“胡萝卜?” 傅明河摇头。 散绮:“西红柿?” 傅明河再摇头。 散绮:“……那你就没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傅明河:“我不挑食。” 散绮更愁了。 这个钱,好像没有那么好挣。 旁边买菜的阿姨更是直翻白眼: “小姑娘,你男朋友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按我说,你就别管他了,自己下馆子去吧。” 傅明河:“。” 散绮立马纠正:“阿姨,他是我老板,我今天第一天上班。” 阿姨:“你这个点儿和老板一起来买菜?” 散绮:“是的。” 阿姨满脸难以理解。 傅明河默默推着车往前走。 散绮追上他,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勉强凑齐四菜一汤。 两人排队结账,傅明河自觉付款。 “走吧。”他单手提起购物袋,领着散绮往停车场走。 “我来提吧。”散绮忙不迭伸手。 他微微侧身避开。 散绮尴尬的收回手,“那就谢谢了。” 走了一段路,即将开门上车时,他忽然开口: “我真的不挑食。” 散绮:“……” 她敷衍微笑:“嗯,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傅明河满意的上车。 散绮在心里叹口气。 毕竟是老板,哄着总是没错的。 家里有人来过,玄关多了一双米色的女士拖鞋。 尺码正好是散绮的。 她小心翼翼的问:“是给我的吗?” 傅明河点头。 她麻溜的换了鞋,哒哒哒跑进厨房,套上新买的围裙,扬声道: “时间有点晚了,我动作尽量快点,你要饿了先吃口零食垫垫。” 傅明河在门外站了会儿,挽起袖摆走到水池边。 水流哗啦作响,他苍白的指尖浸在水里,仔细清洗碧绿蔬菜。 散绮转头看见,嘶了一声,一把将他的手从水里捞出来: “这里用不着你帮忙,这是我的工作,你坐着等就行了。” 傅明河认真道:“我洗菜洗的很干净。” 散绮脱口:“怎么可能,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话说到一半,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傅明河的确本该是何二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如果没有那暗无天日的十年。 她手上力气无意识松了点。 他趁机抽回手,继续放水洗菜,淡声道: “我从前的样子,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像是尘埃散去,原本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散绮想起他脚上沉重的铁链,鼻尖倏地一酸,低声道: “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生活的挺好的。” 傅明河没说话。 等到水池蓄满,他抬手关了水龙头,厨房登时安静来了。 他轻声道: “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 第156章 父母番外·馀霞散绮·下 “滴答——” 散绮凝着涟漪泛动的水面,不答反问: “我妈的住院费是你交的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傅明河迟疑一瞬,承认:“嗯。” “你们家当时已经给了我们一笔钱,再大的恩情也一笔勾销了。”散绮局促道,“你不用再做这些的。” 傅明河嗓音清淡: “傅家是傅家,我是我。” 顿了顿,他又道: “你如果觉得这样不合适,可以当这是我借你的,将来还给我就行了。” 这个台阶递得如此及时,无形中将她的自尊护得周全又妥帖。 散绮满心感激:“不管怎样,真的很谢谢你。” 傅明河低眉:“该说谢谢的那个人,是我。” * 吃饭时,散绮特意观察了一下傅明河。 这人明明胃口好的不像话,哪有半点进食障碍的样子。 她开始思考何二骗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他实在没理由骗她,而傅明河也的确是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竹竿样。 散绮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渐浓。 收拾好碗筷,散绮告辞: “十点宿舍关门,我先走了,明天我会早点过来做早餐。” 傅明河仍旧拿了车钥匙随她出门: “早上不用来了。” 散绮立马道:“别,合同上写的是一日三餐,我不会嫌麻烦就敷衍你的。” 他道:“你来的太早,影响我睡觉。” 早八人·散绮:“……明白了。” “中午和晚上我到学校来接你,”傅明河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你课表记得发我一份。” 散绮:“啊,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还是……” 傅明河道:“我暂时不用工作,时间很多。” 明白了,他很闲,急需找点事打发时间。 散绮没再拒绝:“那好吧。” 白色跑车一路开向A大。 眼看前面就是学校门口,散绮生怕被人看见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刚要喊停,还没开口,车子已稳稳停下。 傅明河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道: “下车吧。” 散绮匆匆道:“那明天见。” 扔下这句,她低头跑走。 傅明河看了会儿她的背影,唇角弯了一点儿: “明天见。” 刚回宿舍,妈妈的电话恰好打来。 她换了新的病房后很是不安,散绮一边洗漱一边耐心安慰。 问及她哪来的钱,散绮含糊了一下,道: “中彩票了。” 江妈妈不信:“你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怎么就没有了?”散绮理直气壮道,“我真中彩票了,不信我把单据拿来给你看。” 好说歹说,江妈妈终于相信,感慨道: “老天爷终于对咱们公平了一次,这也算否极泰来了。” 散绮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 “是啊。” 挂断电话,一回头,散绮对上晓晓探寻的视线。 她道:“有事?” 晓晓看了眼其他两个室友,飞快拉她到卫生间,低声道: “你……真的答应那份工作了?” 散绮这才想起她堪称魔幻的传话方式,无奈: “只是去给人家做饭而已,你别这样看着我。” 晓晓:“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肯定对你别有所图!” 散绮安慰道:“真的没关系,那个人我以前认识,不是坏人。” “你都说是以前了,人都是会变的。”晓晓叮嘱道,“总之,你自己多留一个心眼儿。” 散绮微怔。 傅明河变了吗? 好像…… 有一点儿? 可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摇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正要从卫生间出去,手机震动两声,收到两条通知消息。 第一条是银行卡账户变动信息,显示接收到一笔转账。 第二条是好友申请。 两条都来自傅明河。 散绮盯着自己银行卡里突然变长的余额,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这个餐标…… 四菜一汤(划去) 满汉全席(打钩) 压力来了。 散绮默默又去书城下载了两本菜谱。 后面的日子,傅明河果然每天掐着点来接她。 两人时不时一起逛超市,多年不见留下的那点隔阂与疏离在无形中消失。 债务还清,妈妈的病也有了好转。 散绮心里的大石头没了,人也精神起来,扔掉了那些灰扑扑的旧衣裳,换上崭新的衣裙。 走在路上时,常常有人偷看她。 傅明河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住别人窥来的视线。 散绮明知故问:“他们看我干什么?” 傅明河道:“你好看。” 散绮:“你也这么觉得?” 傅明河道:“嗯。” 散绮低了头,抿着嘴角笑。 傅明河偶尔会带她去参加何二组织的聚会。 众人察觉两人之间的亲昵与熟稔,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散绮看不太明白。 直到她带着妈妈去外地做检查,需要离开两天。 她抱了侥幸心理,临走前为傅明河做好足够吃两天的菜,向他请了假,启程离开。 检查不太顺利,要多待几天。 她放心不下傅明河,傅明河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办完事再回来。 她见他仿佛真的没事,也安心留下陪妈妈了。 第五天,何二火急火燎的打来电话: “祖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傅明河那家伙都快活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散绮满心错愕。 等她急匆匆赶回去时,傅明河正在医院输营养液,睡的很沉。 她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何二拉到了一边。 他劈头盖脸的训道:“你怎么能离开这么久?我不是都说了他有进食障碍吗?” 散绮理亏,没有为自己辩解。 等何二的滔滔不绝结束,她终于找到机会询问: “他的进食障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年他吃饭明明都好好的。” 何二气昏了头,想也不想,脱口道: “还不是因为这一年他都对着你这张和徐茵一样的脸吃饭!” 话落,他懊恼地捂住嘴,埋怨自己不该提这事。 散绮迟钝的眨眨眼,问道: “徐茵?” 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见。 早在两人那一通电话里,他便提起了一次。 当时,也是这样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徐茵的事和你没关系,”何二道,“总之,以后不要离开这么久了。”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 散绮拉住他衣袖,一字一顿道: “我要知道真相,否则,合同到期后我不会再续约。”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何二直叹气。 “非要我明说你只是个替身,你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吗?” 散绮僵住。 那点刚扑腾起来的少女心思跟着碎成了两半。 替……身? ------------ 第157章 父母番外·一宵相会·上 傅明河因为从前被虐待的事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最严重时,甚至需要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只有徐茵在的时候,他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 徐茵,傅明河幼年时的玩伴,同时也是他被找回来后,第一个主动亲近的人。 众人背地里都在议论两人。 而后得出一致结论: 傅明河喜欢徐茵。 可徐茵却爱上了一个穷画家,毫不犹豫抛下傅明河,带着那个画家出国深造去了。 她走以后,傅明河的健康状态急剧下降。 这时,和她长相相似的散绮出现了。 何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上她,结果还真成功了。 他自得之余不免担心散绮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按后来两人的情景来看,或许…… 傅明河未尝没有异心。 “嗐,反正我话就说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也明白。”何二道,“要不要续约,你考虑清楚再联系我。” 散绮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 “不用考虑了,续约吧。” 何二诧异:“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散绮笑容泛苦,“如果我也走了,那他大概会活不下去的。” 何二没法反驳。 ——光是离开五天,这人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他不敢想,要是江散绮真消失了,傅明河该怎么办。 大概得加急去定做骨灰盒。 何二走了,散绮深吸一口气,坐到床边。 傅明河还没醒。 她撑着下巴看他,心里突然有一点点的难过。 原来当时和她做朋友,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小时候的玩伴啊。 那后来不肯去见她,一定也是因为这个了。 ——正主都在身边了,还找一个赝品替身干什么。 散绮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抹去眼角的泪。 * 傅明河再醒来时,散绮已经走了。 照顾他的护工道:“江小姐让我转告您,她晚上会来陪你吃饭。” 傅明河点点头,想起什么,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簪。 他指尖拂过细腻簪身,眸中浮现些许期待。 护工打趣道:“见过送包送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礼物。” 傅明河轻笑:“她头发长,用这个挽起来很好看。” 护工心里明镜一样,“喜欢?” 傅明河停顿几秒,道:“喜欢。” 护工乐呵道:“那可要赶紧追,江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你的情敌可不会少。” 傅明河笑意淡了些: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护工恨铁不成钢道,“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要用嘴说出来,毕竟人家又没有读心术。” 傅明河攥紧礼盒,“万一……” “万一她不喜欢你?”护工道,“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先走出去这一步再说。” 傅明河垂眸沉思。 晚上。 散绮如约而至。 她神色如常,“感觉好点了吗?” 傅明河半靠着床,“嗯,好多了。” “那就行。”她挽了挽耳畔碎发,打开保温盒,“吃饭吧。” 傅明河心里惦记着护工说的话,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散绮淡声道: “对了,以后不用麻烦你去学校接我了。” 傅明河愣了下,“为什么?” 散绮客气的笑:“我们只是雇佣关系,哪有老板天天去接员工的。” 傅明河静了一会儿,“如果——” 他问:“我们换一种关系呢?” 散绮盛汤的手顿了顿,仿佛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不说了,吃饭吧,吃完我就回宿舍了。” 傅明河去拿簪子的手停在半空。 好一会儿,他道: “嗯,吃饭吧。” 病房安静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无声用餐。 这天以后,散绮还是照常来陪傅明河吃饭。 吃完就走,绝不多留一刻。 傅明河敏锐的察觉到,她对他有些不一样了。 ——是因为他上次的试探? 他满心惶恐,愈加不敢朝她靠近。 两人无形中冷战了半年时间。 春节将近。 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人会一起置办年货,一起去海边放烟火。 今年…… 散绮抬眼看向餐桌对面的傅明河。 大概是不会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傅明河低声道: “下周何二过生日,你……” “那我到时候晚点过来。” 不等他说完,散绮接话道: “你好好玩,结束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提前做好饭等你。” “……” 傅明河咽下那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放下筷子: “好。” 这句过后,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散绮站起身,“吃好了?那我收拾了。” 她端起碗筷去厨房。 傅明河像从前一样进来帮忙。 散绮轻轻把他推走,径直打开水龙头放水,“这里我来就行,你出去吧。” 朦胧热气蒸腾,氤氲了青年的眉眼。 在她转身时,他倏地拉住她的衣袖。 “散绮。”他低声问,“你讨厌我吗?” 散绮很快回道:“不讨厌。” “那……” 他声音更低,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你为什么要这样避着我呢?” 因为喜欢你。 散绮几乎忍不住说出声。 实在是太喜欢了,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 可是,她的喜欢算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名叫徐茵的人的影子。 影子怎么敢赌别人的真心。 最后伤的,只有自己。 “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最后,她这样对傅明河说道。 苍白的灯光照在傅明河身后,他用力闭了闭眼: “明天见。” ------------ 第158章 (超甜)父母番外·一宵相会·中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 何二生日这天,傅明河果然不在家。 散绮早就放假了,时间正充裕,买好菜早早就赶了过来。 今天恰好是小年,她心血来潮学着揉面包饺子。 包出来的成品也难以直视。 散绮心疼原材料,不想浪费,便单独把它们装在一起放在冰箱冷冻层,打算带回宿舍吃。 她不死心,换了个视频教程继续学着包。 一直到晚上,包出来的饺子总算勉强能看。 她瞥了眼时间,把所有饺子通通冻在冰箱,准备等傅明河回来后再下锅。 这一等就等到凌晨。 散绮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门铃声乍然响起。 她从梦中惊醒,快步去开门。 何二费力搀扶着满身酒气的青年,龇牙咧嘴道: “你还真在啊?我以为没人,刚刚都打算把他扔门口了。” “他怎么喝这么多?”散绮帮着将傅明河扶进来,不高兴道,“你们灌他酒了?” “祖宗,我们哪敢啊?!” 何二大声辩驳: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喝闷酒,我们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能陪着他一起喝,硬生生把一桌人都给灌醉了,现在车上还有俩等着我送呢。” 他忿忿道: “天知道我有多忐忑,生怕是哪里得罪他了。” 散绮道:“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他把醉倒的傅明河随意扔到卧室床上,活动着酸痛的胳膊,吐槽道: “不是我说,傅明河这性格真不行,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嘴跟个摆设一样从来不用,每次都自己折腾自己。” 散绮不乐意他说傅明河,开始赶人: “行了,车上不是还有人等着你送吗?既然他已经送到了,你走吧。” “你确定可以?”何二略有些迟疑。 “嗯,我会煮醒酒汤。”散绮道,“他酒品也还行,没那么闹腾。” “好,那我先走了。”他没纠结太久,叮嘱道,“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散绮送他出门,“知道了。” 等他离开,散绮关好门,抓紧时间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端到卧室。 傅明河睡的不太安稳,眉心紧紧皱着,嘴里无意识发出几声梦呓。 散绮放下碗,侧耳细听。 他说的是—— 散绮。 散绮默了默,打水来替他擦脸。 湿润的毛巾刚一触上他的脸,他睫羽颤了颤,悠悠转醒。 见到面前的散绮,他愣了愣,神色迷茫: “你怎么在这里?” 散绮道:“我来陪你吃饭。” 傅明河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神情仍是飘忽的,迟钝的回道: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散绮把毛巾递给他,“既然醒了就自己擦吧。” 他接过,慢腾腾地擦脸。 散绮耐心等他擦完,端着盆离开: “把桌上的醒酒汤喝了。” 说完,她走出卧室。 再等进来时,床上的青年重新闭上了眼。 桌上的醒酒汤一口没动。 散绮无奈,只好让他继续睡,关上灯准备去客房再眯一会儿。 蓦地,手腕被人紧紧抓住。 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自己已躺在床上。 散绮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刚要挣扎,两只手腕却被分别抓住抵在枕畔。 青年灼热的呼吸洒在颊边,淡淡酒香弥漫。 她失声叫道:“傅明河!” 他的力气松了一点儿,但仍旧挣脱不开,贴着她手腕的掌心滚烫如火。 散绮呼吸急促,奋力抬眼去看他。 屋子里的灯被关了,拉了一半的窗帘缝隙中投进一束皎白月光,正好打在青年的脸上。 散绮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她挣扎的动作猝然顿住。 “……傅明河?” 半晌,她轻声开口叫他的名字。 “这一次你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嗓音嘶哑。 散绮安抚道:“会回来的。” 傅明河摇头:“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散绮道,“真的。” 傅明河久久没说话。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颗颗滴到散绮脸上,带着眼泪独有的咸涩。 散绮眸光一变。 “骗子。”傅明河低声道。 一直以来被刻意压抑的情愫骤然胀满心房。 她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 “我没有骗你。” “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他问。 见散绮迟迟说不出来,他唇畔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松开手,翻身躺到一边。 “今晚是我失态,”他抬手捂住湿润的眼,哑声道,“抱歉。” 散绮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压在心里已久的那句话: “傅明河,我不讨厌你。” 她掰开他的手,看着他泛红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你。” 傅明河僵住。 她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哽咽道: “可是傅明河,你喜欢的,是我吗?” 回答她的是他的吻。 青年捧住她的脸,带了几分狠意咬住她的唇瓣,呼吸交缠。 意乱情迷间,他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散绮没听清。 她闭上眼,用力抱紧他,眼泪滑进发间。 她想,如果是傅明河的话,赌一次也无妨。 或许,他不会让她输。 …… 天光大亮。 散绮睁开眼,呆呆地看了会儿天花板,视线移到身旁。 傅明河还在睡。 他紧紧搂着她,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神色餍足。 她指尖忍不住落到他脸上,虚虚描绘着他英挺的五官。 末了,她试着动了动酸痛的身体,想要起床。 他被这动静惊醒。 两人四目相对。 傅明河的目光从她脖颈间暧昧的吻痕一路向下,险险停在光裸的锁骨下方三寸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我们——?” 散绮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在被子外面,默默点头。 傅明河:“……” 他表情一片空白。 良久,他终于艰难拼凑起有关昨晚的全部记忆,一开口,说的却是: “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散绮又往下缩了缩,双颊鮀红: “咱们能换个话题吗?” 傅明河沉默许久,认真道: “我会负责的。” 散绮嗤地笑了,“你要和我结婚啊?” 傅明河揉了揉眉心,“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散绮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散绮。” 下一刻,上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他道:“我们试试看吧。” 散绮仰起脸望向他:“试试看什么?” 傅明河凝了她一会儿,低头亲亲她额头。 “试试和我交往。” 他的脸蹭了蹭她发顶: “你昨晚说你喜欢我,我记得的。” 散绮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在他紧张的注视中轻笑出声。 她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那以后,傅明河就是我的了。” 他霎时弯了嘴角。 “嗯,傅明河是江散绮的了。” …… 磨磨蹭蹭起床洗漱,散绮想起什么,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身子: “冰箱里有我昨天包的饺子,你可以拿出来先煮上。” 傅明河应了,打开冰箱,拉开冷冻层的格子。 他对着那一堆奇形怪状的面点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 “真的是饺子吗?” 散绮奇怪:“当然了,我学了好久呢,包的特别好看。” 傅明河又看了一眼那堆不明物体,肯定地点点头: “好看。” ------------ 第159章 父母番外·一宵相会·下 这个寒假散绮过的很开心。 她最喜欢在大雪初霁的午后和傅明河散步,脚下是连绵不断的白雪,回头看,身后是两人挨在一起的脚印。 手被他紧紧握着,揣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很暖和。 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命运转折,也没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恩怨情仇,日子水一般平静。 偏偏就是这样平静的日子,最是得来不易。 散绮很珍惜。 除夕夜,她和妈妈一起过年。 窗外烟花四起,妈妈在厨房忙碌,她躲在房间小声和傅明河打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裹着呼呼风声,听不太真切,“新年快乐。” 散绮一本正经道,“还没过零点呢,你说早了。” “我知道。”他低笑,“我只是想要用这个理由打电话给你而已。” 散绮在被子里左翻右滚: “你那边结束了和我说一声,等我妈睡着了我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守岁好不好?” 傅明河道:“你看窗外。” 散绮意识到什么,飞快掀开被子跑到窗口,一把拉开窗帘。 大雪纷飞。 青年站在楼下,长身玉立。 他正看着她的窗口,唇角轻勾。 散绮霎时弯了眉眼,“你等等我。” 扔下这句,她顾不上穿外套,蹬蹬蹬开门下楼。 妈妈扬声问:“你干什么去?” 她头也不回:“打酱油!” 妈妈看着厨房里新买的酱油,满脸不解。 这不是还有吗? “傅明河!” 散绮冲出楼道,张开双臂扑到青年身上。 他稳稳接住她,笑着替她拿下悬在睫羽上的雪花。 她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去老宅和你家人聚会了吗?” 他道:“有点想你,所以提前过来了。” “那你爸妈他们会不会……”散绮担忧道。 “不会。”傅明河云淡风轻,“今天傅家人都来了,他们很忙,暂时顾不上我。” 散绮道:“抱歉抱歉,听起来你怪惨的,但我还是忍不住高兴。” 傅明河拧拧她鼻尖,打开大衣把她裹进怀里: “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 “因为急着来见你。”散绮道,“一点儿也不冷。” 傅明河摇摇头,牵着她去车里。 暖气开的很足,她搓搓冰凉的脸,小声咕哝: “我都说了我不冷了。” 傅明河揉揉她的发顶,“可是会生病。” “好吧好吧,以后我下楼会记得穿外套。”她摊手,“这样可以了吗?” 傅明河这才笑了笑。 后座堆着很多礼盒,散绮随口问道: “这是什么?” 傅明河道:“给你和阿姨的新年礼物。” “给我们的?”散绮来了兴趣,反身扒拉了几下。 大多是一些名贵补品和首饰之类的东西。 她忙道,“我们不能要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送什么合适,何二就给我列了一份清单,我按着上面买的。”他有点紧张,“你不要是因为不喜欢吗?” “不是,是太贵重了。”散绮道。 “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傅明河道,“你不肯要我的副卡,我只能这样做,就当给阿姨留一个好印象。” 她纠结,“可是……” “散绮,和我之间的界限不用划得这样清楚的。” 傅明河垂眸: “不然,我时时都会担心,你是为了将来能够毫无牵挂的离开我,才会这样做。” 散绮叹气: “行了行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收下还不行?” 说完,她从那堆包装高级的礼盒里随便拿了一个出来,夸道: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你买的很好。” 这是一套国外的大牌护肤品。 最贵的那款。 “我问了几个远房堂姐和表姐,她们都说这个牌子很好用。”傅明河语气不太自然。 散绮脑补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和那些不太熟的姐姐们请教这些的场景,噗嗤笑了出来。 大概双方都很煎熬。 “你有心了。”她努力按下上扬的嘴角,“下次可以直接来问我。” “何二说不能问。”他一板一眼道,“问了就不算惊喜了。” 散绮彻底忍不住,抱着他的胳膊笑成一团。 傅明河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捧起他的脸,用力亲了他一口,笑眯眯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傅明河:“……” 他干脆利落地按住她后脑勺,与她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还可爱吗?”他松开气喘吁吁的她。 散绮浑身都软了,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傅明河伸出指腹,在她嫣红的唇瓣反复碾磨,眸色沉沉。 “我妈还等我吃饭呢。”散绮立马道,“你别胡来啊。” 傅明河闷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做。” 散绮瞪他。 “还有这个。”他松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早就该送你了,看看喜不喜欢。” 散绮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白玉簪。 质地是上乘的羊脂玉,触手生温。 她眼睛亮晶晶的:“真漂亮。” 他眉目温柔,指尖绕起她乌黑的发,用玉簪松松挽住。 灯光柔软,薄纱般拢在散绮身上。 美人与明玉,果真配极。 傅明河看得怔了。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微微歪了歪脑袋,问: “你发什么呆?” 傅明河倾身凑过去: “散绮,我……” 天空,第一束烟花骤然炸开。 剧烈的炸响盖住他剩下的声音。 散绮心跳却猛地漏了一拍。 除夕夜,漫天烟火,流光纷乱。 温暖的车厢里,青年低头轻轻吻她,在她耳边笑着说一句爱她。 ------------ 第160章 父母番外·经年别离·上 散绮二十岁。 徐茵回国了。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傅明河有事回了老宅。 门铃响个不停,她以为他忘带钥匙,脚步轻快的跑去开门: “你怎么又——” 门口站着一个和她七分相似的年轻女子。 散绮的笑僵在脸上。 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她也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徐茵。 傅明河曾经……喜欢过的人。 徐茵翻来覆去的审视着散绮,眼神带着轻蔑。 “听何二说,傅明河找了个赝品,”她冷笑,“看来还真是。” 在噩梦里上演过千百遍的画面变成了现实。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盖脸浇下。 凉意在散绮体内弥漫,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好歹是傅明河的朋友,不请我进去坐坐?”徐茵问。 散绮默默让开路,揪紧衣襟跟在她身后。 徐茵没有换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时发出哒哒的脆响。 一声又一声。 仿佛踩在散绮的心底。 徐茵径直坐在沙发上,随手扔了包,扫了眼家里温馨的布置,掀了掀饱满的红唇: “你和他同居了?” 散绮坐在她对面,无端觉得自己像个正在被审判的犯人。 她道:“……这和你无关。” 徐茵轻嗤:“他给了你多少钱?副卡给你了吗?” 散绮努力挺直背:“我还是那句话,这和你无关。” “当然有关。” 徐茵放松身体向后靠去,斜睨着她,似笑非笑: “我要和傅明河结婚了。” 散绮脑中“嗡”地一声炸开,连呼吸也无意识屏住。 “他继续包养你,我会有意见的。” 最后一个音落下,徐茵收起了笑,面无表情。 散绮动动唇,只能发出一句苍白的辩驳: “你误会了,我们是正常恋爱,不是包养关系。” “谁知道呢。”徐茵冷嗤一声。 那天,徐茵还说了很多,可散绮一个字都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徐茵临出门时,指着她发间玉簪,笑盈盈的说: “好看吗?我也有支一模一样的,不过前些年和他吵架赌气摔了。” “你可要好好保护它,毕竟,对你来说,可能这辈子连它的边角料都买不起。” …… 满室寂静。 散绮关上门,背抵着门板缓缓向下滑去。 她取下那支簪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用力收拢掌心,满脸恍惚。 “原来……连你也是替代品啊。” 傅明河很晚才回来。 屋子里没开灯,散绮已睡下。 他洗漱完,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上床,习惯性想要抱住她。 她轻轻挣开。 傅明河:“还没睡?” 散绮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你回老宅,是有什么事吗?” 傅明河沉默了一下,道: “没什么,我会处理好一切,你不用在意。” 那些沉重的现实,让他一个人面对就够了,不该将她也牵扯进来。 他抱住她,语气疲惫: “很晚了,睡吧。” “……好。” 散绮当然不相信傅明河会和徐茵结婚。 她一直在等傅明河的解释。 可接下来的日子,傅明河开始异常忙碌,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不回。 她常常联系不上他。 问他时,他只道在忙。 忙什么呢? 他支吾着不肯说。 散绮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出乎意料的,何二主动找到她,叹气道: “我早说过了,你和傅明河没未来的。” 如他们当时预测的那样,徐茵与穷小子的这段爱情果然惨淡收场,她受尽情伤,终于意识到傅明河的好,连夜回了国。 门当户对的徐家向傅家提出联姻,对两家公司都大有助益的事,傅家自然没理由拒绝。 如今,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傅明河要和徐茵结婚了。 “门当户对。” 散绮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嘴里止不住的发苦。 何二劝道: “你别越陷越深,赶紧抽身离开吧,不然徐家眼里可容不得沙子,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散绮失魂落魄的回了宿舍。 正要吃午饭的晓晓诧异:“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一直都在外面住吗?” 散绮躺上自己的床,累极了般闭上眼: “没什么,只是想休息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好,就来了这里。” 晓晓一边打开自己的外卖,一边随口问道: “你和你对象一切都还好吧?是不是吵架了?” 散绮正要说话,忽地脸色一变,捂住嘴匆匆下床跑去了卫生间。 晓晓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散绮说不出话,只是控制不住的干呕。 等胃里略微舒服一点,她放水洗了把脸,抚着胸口出来: “应该是你外卖的味道……有点奇怪。” 奇怪? 晓晓道:“可这是我们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炒河粉呀。” 散绮坐下来喝了口水,缓了缓才道: “最近肠胃不太舒服,闻见油腻的东西总犯恶心,等会儿去买点药就好了。” 晓晓没接话,只是不住的打量她。 傅明河把散绮养的很好,相比之前的干瘦,现在的她身形丰满不少,皮肤白皙细嫩,原本略尖的下颌也多了些肉。 珠圆玉润。 晓晓眼皮跳了跳。 她道:“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散绮:“只是一点小问题,用不着上医院。” 晓晓索性挑明:“你例假来了吗?” 散绮:“我例假时间一直不准,还……” 话说到一半,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晓晓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让你对象带你去医院一趟吧。” …… 学校门口就有一家药店。 散绮低头进去,买了一盒验孕试纸。 药店老板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结完账后习惯性问了句: “知道怎么用吗?要等十分钟结果才准。” 散绮咬着唇点头。 她去了公共洗手间。 等结果出来的期间,她反反复复的点开通讯录,指尖停在第一个联系人上,迟迟点不下去。 直到十分钟过去,试纸的结果出来。 鲜红的两道杠。 散绮手一抖,试纸掉进垃圾桶里。 她指尖微颤,无意识捂住小腹,神情仍是恍惚的。 这里面,大概,有了一个小小生命。 过了许久,她总算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傅明河的电话。 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是什么心情?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会高兴吗? 还是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散绮抖着手又拨了一次。 这一次只响了几秒,对方手机直接关机了。 “……” 她缓缓蹲下,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忽地呜咽出声。 “散会吧。” 开完这场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傅明河揉揉额角,走出会议室。 “小傅总,您的手机。” 助理双手递上他的手机,“刚刚有电话打进来,但还没来得及接就关机了。” 傅明河并不在意,将手机随意收进上衣口袋中: “后面的行程提前安排一下,今天我要早点回家。” “好的。” 助理应了一声,匆忙翻了翻日程表,转身去叫人备车。 茶水间,几名职员探头探脑,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压低声音议论道: “这小傅总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对公司不闻不问吗?怎么突然就空降了?” “估计是在为以后接董事长的班做铺垫呢。” “那他也太拼了吧?这段时间我就没见他休息过。” “确实拼,最近成的好几笔大合作都是他亲自去洽谈的,啧啧,据说和合作方喝酒喝到胃出血住了好几天院呢,愣是没让家里人知道,只让助理去照顾。” “天啊,他真对自己下得去手啊!” “可不是吗……” ------------ 第161章 父母番外·经年别离·中 散绮失魂落魄回到傅明河家时,正好赶上他提着行李箱出门。 她茫然:“你要去哪里?” “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得去B市分公司出差一周。” 傅明河放下行李箱,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抱了抱。 他眷恋地嗅着她发间香味,下巴蹭蹭她发顶: “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散绮脑子里乱糟糟的,条件反射拉住他袖口: “能等等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他便站住脚,静静等她开口。 “我……我有……” 散绮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拿出手机,想要给他看拍下的验孕试纸。 “小傅总?”车子停在两人身侧,助理从副驾下来,询问道,“您收拾好了吗?” 傅听寒对他抬手示意再等等,他便自觉将行李箱拎上后备箱,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傅明河耐心问她。 散绮不愿耽误他的工作,收了手机: “既然你急着走,那等你回来我再和你说吧,不急这几天。” 刚好她心里乱糟糟的,需要再仔细想一想这件事。 “好。” 傅明河摸摸她的脸,“你不是一直想去风城看晚霞吗?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看。” 散绮勉强笑笑,“嗯,我等你回来。” 可是等不到了。 这是江散绮和傅明河此生的最后一面。 往后许多年,他们再无相逢之期。 直到她死后的第四年,傅明河终于去到了她口中的那座城市。 彼时,他坐在她墓前,静静望向漫天绮丽霞光。 赴那场迟到十七年的约。 车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散绮开门进屋,不知为什么,停下动作,环视了一圈这个家。 两人在一起后,她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这里已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冷清,连灯光也柔软许多。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两人亲手挑选的小物件上,心里钝钝的痛。 她有一种预感,或许再过不久,她就会离开这座房子。 再也不会回来。 散绮脚步沉重的走进卧室,将自己藏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小团。 实在是太累了。 她闭上同样沉重的眼皮,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车辆行驶的速度很快,窗外景色连成线。 傅明河收回视线,继续审阅手上的合同。 思绪却不知何时飘远。 上次母亲叫他回去,只是为了通知他,他即将结婚。 ——和回国的徐茵。 “正好你也喜欢她,两全其美的事,多好。”母亲高兴道。 傅明河自然不肯,“我早就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母亲愕然:“可你的病……” “我当年在医院把她错认成了别人,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傅明河一字一顿道:“她叫江散绮。” 旁边的父亲冷了脸: “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学生?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事,婚前玩玩儿就算了,婚后不要再胡闹。” “我想结婚的对象不是徐茵。”他仍旧这样说道。 “难不成你还想和那个江散绮结婚?” 父亲怒极反笑: “她是什么家世,你又是什么家世?是她痴心妄想还是你昏了头?!” “你如果娶了她,对你将来接手傅氏没有半点助益。”母亲也劝道,“只有徐家能够帮到你,对集团也更有利。” 傅明河静了许久,道: “所以,我的婚姻在你们眼里,只是一场交易而已吗?” 母亲摇头叹气: “等你到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有时候,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傅明河攥紧双手:“我只会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哪怕放弃傅氏。” 父亲大怒: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要是你没有钱那个女人会爱你吗?根本不会!她爱的只是你的钱而已!” 傅明河语气坚定:“她会。” 父亲浑身颤抖:“冥顽不灵!” 母亲眼里也含了泪: “你身上穿的脚下踩的哪一样不是我们给你的?家族供养你到现在,你为了一个女人说抛弃就抛弃?” “傅明河,你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 傅明河抿紧唇,一言不发。 于是,他被雷霆震怒的父亲扣在祠堂,一直跪到深夜。 他跪得端端正正,背始终挺得很直,半点也不曾弯下去过。 更深露重,夜风凉如刀。 最后,心疼儿子的母亲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说动父亲,给了他一次机会。 “如果不想联姻,那就做出一番成绩给我们看看。” “让我们知道,就算没有徐家,你也能挑起傅氏的担子。” …… 回过神,傅明河捏紧手中合同,指尖在纸页边缘压出细细的褶皱。 他会做到的。 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 一点点就够了。 * 或许是怀孕的原因,散绮的睡眠时间比平常长了许多。 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窗外暮色正浓,她习惯性摸了摸身侧,摸了个空。 迷蒙的大脑瞬间清醒。 散绮睁开眼,对着空荡荡枕侧发了会儿呆,慢腾腾地坐起身。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另一座城市了。 不知道工作顺不顺利。 散绮拿起手机,犹豫着想要发消息问问。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她顺手点开。 对方只发了一张照片。 西装笔挺的青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浅金色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为他英挺侧脸镀了层朦胧光晕。 他紧紧阖着双眼,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竟罕见的洇开一抹淡笑。 是傅明河。 散绮看了一会儿,拨通发件人的号码。 “这么晚才看见?”电话那头,徐茵懒洋洋道,“我可等了这个电话很久呢。” 散绮艰难出声:“你和他在一起?” “作为未婚妻一起出个差很正常吧?怎么,他没和你说?” 徐茵噗嗤笑了: “怕你吃醋还是怕你难过?又或者干脆是因为你不够重要懒得对你提?” 散绮定定道:“我不信。” “不信你就去问他。”徐茵道,“不过我猜,他大概不会和你说实话,男人嘛,不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两边都不想放手。” “他不是这样的人。”散绮仍坚持道。 “不是?”徐茵笑道,“那我问你,最近他是不是很少来见你了?” 散绮没吭声。 “你猜,他不在你身边的时间,都在哪儿呢?” 散绮睫羽颤了颤。 “那你再猜猜,有进食障碍的他,没有你和我在身边,要怎么独自在外出差一周呢?难不成靠营养液吗?” 最后,徐茵语气怜悯: “江散绮,你未免太天真了,从一开始你和傅明河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因为和我这张相似的脸,才会和他有了牵扯。” “你不会真以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为了你放弃一切吧?” “简直可笑至极。” 散绮遍体生寒。 手机落到床上,发出一道极轻微的响声。 她耳边一遍遍回荡着徐茵的话,脸色苍白如纸。 电话挂断。 徐茵随意将手机扔到桌上,满意的欣赏着新做的美甲。 何二坐在她对面,满脸一言难尽: “你哪儿来的照片?” “花了点钱让他助理拍的效果不错吧?”她得意,“我还骗她她那宝贝簪子我也有,结果她还真信了。” 何二难以置信:“你扯了这么大一个谎,就不怕她真去找傅明河对质?” “去呗。” 徐茵满不在乎: “反正只要她开始怀疑傅明河,那我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何二摇头: “你何必做到这个份上,散绮不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会主动离开傅明河的。” 徐茵冷笑: “占了我的位置这么久,她可没有半点要让的意思,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何二叹息: “傅明河还不知道我和散绮说了你的事,以后如果知道了,恐怕不会再认我这个兄弟。” 徐茵笑眯眯地勾起他的下巴: “怎么,后悔帮我了?” 何二再叹气:“你如果想做的是何太太,哪用费这么大劲。” 徐茵收回手,笑容更深: “抱歉了,我只对傅太太这个位置感兴趣。” “傅明河,也只能是我的。” ------------ 第162章 父母番外·经年别离·下 医院,妇产科。 散绮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身边与对面的长椅都坐满了人。 都是孕妇与家属。 她看着她们隆起的肚子,伸手捂住尚算平坦的小腹,眼里闪过几分哀伤。 身边的人好奇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散绮点头。 “来做产检吗?” 散绮摇头,语声艰涩:“来做……流产。” 那人啧啧道:“流产多伤身体啊,好多人想要还要不上呢。” “这个孩子来的……不太合时宜。” 那人明白了什么。 ——看来是被男人抛弃了。 她看散绮的眼神充满同情,安慰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散绮勉强笑笑。 下一个就是她的号。 她起身走进诊室,将检查单交给医生。 医生上下扫了眼,噼里啪啦敲键盘: “妊娠八周,要还是不要?” 散绮忍住眼眶里的泪,低声道: “不要。” 医生很快开好单子。 “先去做B超看孕囊,要没问题等会儿就安排手术。” 散绮拿上单子,脚步虚浮的走出去。 刚过一个转角,胃里倏地翻江倒海。 她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几乎把胆汁吐出来。 仿佛知道自己没有看见这个世界的机会了,那个还未长出手脚的孩子,正在用这种方式做着最后的挣扎。 散绮捂住脸,终于哭出了声。 晓晓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 “谢天谢地,我终于联系上你了,你赶紧看学校论坛!” 她急道,“有人在上面挂你,你快去澄清一下!” 散绮道了声好,擦擦脸上的泪,打开学校论坛。 首页赫然弹出一个飘红的帖子。 【扒一扒我们校花被包养的那些年】 散绮颤着手点进帖子。 里面全是她的照片。 有她从跑车上下来的,有她进出傅明河别墅的。 照片里,她与傅明河牵手、拥抱、接吻,笑得明媚。 傅明河的脸打了码,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见高大的身形。 评论区,各个专业的学生都炸开了锅。 “哇,这豪车,这豪宅,那男的是真有钱。” “不然呢,校花又不傻。” “怪不得大一还天天兼职后面突然不去了,原来是找到了赚得更多的工作啊。” “可惜了,长那么漂亮居然去做情人,也不知道这男的有家室没有,有的话原配实惨。” “两个字:恶心。” “不是,这算生活作风问题吧?不用挨处分???” “……” 也有少数与她交好的朋友替她解释。 可在洪流般的舆论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格外苍白而无力。 电话还没挂,晓晓道: “这几天你别来学校了,就在家好好待着,等这事儿热度过去再说。” 散绮的视线定在某一张照片上,半晌才出声: “嗯。” 她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去,准备到一楼大厅缴费。 经过急诊时,一个小护士从里面跑出来,正好停到她身边,匆匆拨通一个号码。 散绮手机应声响起。 她和小护士都愣了愣。 小护士不确定的看看她,又看看手机上的署名,问: “你是罗秀春的女儿?” 散绮:“是我。” 小护士立马转身朝里面喊道:“患者家属来了!” 散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病房里闹哄哄的,似乎有人正在抢救。 她心里咯噔一声。 “你妈心脏病突发,现在情况很危急必须立即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赶紧在上面签字!” 散绮耳边响起一道绵长的轰鸣,什么都声音都听不清了。 护士的嘴一张一合,还在对她说着什么。 末了,强行塞来一支笔。 她恍恍惚惚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面前晃过一道又一道人影。 他们推着病床上瘦弱的中年女人奔向手术室。 散绮踉跄着跟上。 护士拦住她:“家属止步。” 说完这句,她匆匆离去。 阴冷的长廊只剩散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脸色始终是惨白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脑中仿佛灌了水泥,沉甸甸的,将所有思绪压成乱麻,只剩恐惧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 散绮问:“怎么样?” 医生对她摇摇头。 散绮脱力跌坐在地上,心里一片茫然。 手机震了震,是徐茵发来的消息。 依旧是一张照片。 依旧是傅明河。 散绮放下手机,倏地笑了笑。 笑着笑着,泪如雨下。 两天后,妈妈火化完毕。 来参加葬礼的舅舅与姨妈指着散绮骂道: “你以为你妈为什么会死?!要不是你不知廉耻在外面做出那些事传到她耳朵里,她根本不会受到刺激犯病!” 一瞬间,散绮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 妈妈是因为她才会…… 是她害死了妈妈。 ------------ 第163章 父母番外·完 葬礼过后,舅舅和姨妈与她断绝关系,发誓今生今世再不往来。 散绮将自己关在妈妈的房间里不肯出门。 手机响个不停。 傅明河一直在给她打电话。 散绮凝着上面不断跳动的名字,良久,摁熄屏幕。 她将手机关了机,起身收拾东西。 末了,又提着行李箱去了傅明河家一趟。 她放下这两年里傅明河送给她的所有东西,包括那支白玉簪与钥匙,提笔写下寥寥数语道别,转身离开。 办完所有手续,散绮从教务处离开,在宿舍楼下驻足等晓晓。 期间得到无数异样的视线,不断有人刻意从她面前经过,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她。 “是她吧?” “没错,就是她,被包养的那个。” “天啊,她怎么还敢来学校?脸皮真够厚的。” “……” 散绮充耳不闻。 晓晓下课回来看见她,急忙上前拉她到隐蔽处,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回老家了。”散绮道。 晓晓:“你要走?!” “我妈妈去世了,学校又……”散绮扯扯嘴角,“我留不下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离开这一条路。” “你妈妈,去世了?”晓晓愕然。 “嗯。”散绮低声道,“听说我的事后受到刺激,走了。” 晓晓脸上极快的闪过几分愧疚与自责。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她又问。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孩子以外,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散绮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我会把他生下来。” “你疯了?!”晓晓不敢置信。 “就当我疯了吧。” 散绮蓦地伸手抱了抱她: “晓晓,我很谢谢你没有和她说这个孩子的事。” 晓晓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弧度: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散绮垂着眼: “论坛上那些的照片里,有一张,是我亲手拍下发给你的。”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傅明河平时来接我时停车的地点,也只有你知道。” 晓晓表情慌乱:“你听我解释……” 散绮摇头: “解释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 晓晓双眼通红,嗫嚅许久,低下了头: “对不起。” 散绮什么也没说,在众人目送下拖着行李箱离开。 去机场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散绮靠着窗户,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或许傅明河并没有那么喜欢徐茵。 否则徐茵也不会三番五次找她麻烦。 但,自己和傅明河不可能在一起,也是事实。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当年傅明河被傅家找回去后,妈妈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是啊,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傅明河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隔壁。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碰撞声,司机师傅忙紧打方向盘,靠边停了车。 刺耳的刹车声让散绮顿时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捂住小腹:“发生什么事了?” 师傅伸长了脖子看向窗外,嘶了一声,回道: “出了车祸,还怪严重的,啧啧,那个年轻人浑身都是血,恐怕活不成了,交警正叫救护车呢。” 散绮正要降下车窗看一眼,师傅赶紧道: “你最好别看,这么血腥的场面,你一个小姑娘指定要被吓到的。” 于是,散绮收回伸出去的手,道: “好。” “这条路指定要堵了,我换条道走哈,不然怕误了你的飞机。” “嗯,谢谢师傅。” 出租车驶向道路分叉口,很快便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事故现场,那个司机口中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慢慢闭上眼。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支白玉簪。 簪身浸在血中,触目惊心的红。 * 从医院醒来已经一个月。 傅明河常常感到头疼。 母亲告诉他,他出了一场车祸,险些没命。 头疼只是副作用之一。 另一个副作用,则是忘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在旁人口中渐渐了解到: 原来自己曾经被拐卖,直到十四岁才被找回。 现在,没有了那些被虐待的记忆,困扰他多年的进食障碍也跟着消失。 算是因祸得福。 他还知道了自己有一个未婚妻。 她叫徐茵。 见到徐茵的那天,第一场雪恰好落下。 他坐在落窗前看雪,思绪随雪花漫无目的翻飞。 有人匆忙下车,拢了拢衣襟,大步朝他走来。 是个年轻女人。 漫天飞雪,她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色羊毛大衣,里面是同样略短的墨绿色长裙,乌发挽在脑后,一支莹润玉簪斜插在发间。 宛如画中仙。 她来之前,母亲已给他看过两人之前的合照。 一张又一张。 上面的年轻女孩儿除了青涩些,穿着打扮、五官眉眼几乎都与眼前的徐茵一模一样。 而他眉目含情,与她对视浅笑。 可现在,隔着一扇玻璃窗,他看着朝他走来的徐茵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与她相爱的记忆,两人之间才多出了许多的隔阂与疏离。 他安慰自己。 ——自己应该是很爱她的。 否则,他怎会在看见照片上的她的第一眼 便心如擂鼓。 * 结婚前夕,傅明河从常住的房子搬去新买的婚房。 替他收拾行李的秘书找出了一件奇怪的物品,不确定是否要一起带走,来请示他的意见。 傅明河从一堆文件里抽空抬头看去。 是一个廉价的塑料水壶。 年代久远,原本透明的壶身泛黄得厉害,壶盖上那些幼稚的卡通贴纸也掀起了一角,欲落不落。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 傅明河接过水壶,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灌满了水。 真是奇怪。 他指尖细细摩挲着壶身,试图想起一些有关的记忆。 头骤然疼了起来,几乎裂开。 忽地,脑海中隐约闪过几个画面。 滴水成冰的冬天,尚是少年的自己站在一间破旧的屋子前。 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他垂着头走到另一边的杂物堆,轻车熟路的在里面找出一个水壶,如珍似宝的抱在怀里。 “我不是让人告诉你等我出院就来找你吗?” 萧瑟的寒风里,少年红着眼眶低喃: “怎么还是……把我扔下了。” 傅明河骤然睁开眼。 心脏仿佛被刺入一根长针,尖锐的痛感使得他脸色惨白。 是谁……是谁扔下了他? 这个水壶的主人,到底是谁? 痛感越发强烈,他浑身颤抖。 最后一眼,是脸色难看的徐茵。 “把这个水壶给我扔了!扔得远远的!!” …… “刘主任,他的记忆会苏醒吗?” “目前来看,不仅不会,恐怕连这次的插曲也会忘记。” “确定吗?” “傅先生的失忆不仅仅是车祸引起的,还有一部分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光是想起这一些微末都让他这么痛苦,在没有新的精神支柱前,身体不会允许他再想起来,以免他丧失求生意志。” “那就最好不过了。” “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再提起那个人,一个字都不许,记住了吗?!” “记住了!” * 某种意义上来说,傅明河和江散绮,皆亡于车祸。 ——那个相爱着的傅明河与江散绮。 江散绮永远也不会知道,傅明河只差一点就能追上她。 然而,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他出了一场车祸。 从此,他失去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将她彻底忘却。 那一年盛夏,她躺在冰冷的太平间,而他坐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厅,为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庆祝生日。 眉眼肖似他的小男孩搂着他的脖子,一声声爸爸叫的甜蜜。 另一边的太平间里,十三岁的傅听寒拉着那只冰冷的手,想要再叫一声妈妈,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年嗓音嘶哑,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偶尔夹杂着一道呜咽。 有那么一刻,那么一个瞬间,与众人欢笑的傅明河骤然心痛如绞。 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四肢百骸。 仿佛…… 爱人死去。 他怔怔望向窗外。 霞光已散。 ------------ 第164章 前世小傅番外·长命·上 姜珥没有想到,她会在路上遇见徐茵。 她更没想到,徐茵身上带着一把刀。 冰冷刀刃刺进体内,鲜血涌出。 姜珥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混乱中,徐茵放声大笑,神色癫狂: “我的敏言没了,凭什么江散绮的儿子能过得这么幸福?只要杀了他最爱的你,他应该就会和我一样痛苦了吧?” 姜珥:“……” 什么叫躺枪? 这就叫躺枪。 她真的很想骂人。 可她没力气了。 热量随着血液流失源源不断的消散,她眼皮沉重,只能勉强撑开一条小缝。 恍惚中,她依稀看见了朝她奔来的傅听寒。 只可惜泪光晕开了他的脸。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想来,应当是十分悲伤的。 姜珥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暮春时节,林木葱郁,叶间隐约可见零星未凋谢的花。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伸手去接落花,指节苍白枯瘦,几乎只剩一层皮。 常磊替他将膝上被风吹开的毯子盖得严实了些,再度问道: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失眠吗?” 男人回过神,像是想起什么,眸中浮现几分虚浮的笑意: “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道:“我梦见珥珥了。” 常磊不语。 他继续说道:“梦里,我和珥珥过得很幸福,对了,我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脸上笑容更深: “我们会一起踩着夕阳去接孩子放学。” 常磊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傅听寒,姜珥已经死了快要十年了。” “……” “我昨天去看过她的墓,那块碑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许久,傅听寒才低声回道: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常磊深吸一口气,“你还是不肯忘了她吗?” 傅听寒道: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常磊:“我推你回病房,你慢慢静。” “常磊。”傅听寒无奈,“你是怕我一个人不知不觉的死在这里吗?” “你说什么晦气话?!”常磊音量拔高。 “那就让我自己待会儿。”傅听寒道。 “……我十分钟后来接你。” 硬邦邦扔下这句,常磊转身就走。 傅听寒失笑。 还不如从前在监狱里。 毕竟,监狱的放风时间可不止十分钟。 今天是个暖和的天气,日光绚烂。 湖面波光粼粼,几只白鹭怡然自得的落在芦苇中,时不时发出一声清鸣。 风一过,身边的树便摇晃起来。 上面仅剩的桃花簌簌而落。 傅听寒捡起衣摆上的花,手一扬,让它们随风飘进湖里。 他费力转动轮椅,打算离开这里。 倏尔,日光晃了晃,极快的暗了一瞬。 有什么随着花一道从天上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面前。 “哎哟——!” 年轻女孩儿惊呼一声,原地翻滚一圈,滚到了他脚边。 他低头看去,在见到她的脸时骤然愣住。 “不是,徐茵你有本事捅傅明河去啊!” 姜珥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不疼了,力气也莫名其妙回来了。 她当即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你捅我算什么……”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卡在了咽喉里。 “……傅听寒?” 她不确定的开口。 傅听寒还维持着那个表情,呆的像块石头。 “不是,你——” 姜珥难以置信: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明明早上他出门还好好的,满打满算也就过去半天时间吧? 怎么就连白头发都有了? “还有这里,”她左右张望,“我咋在公园?不应该是医院吗?” 傅听寒缓慢的眨了眨眼,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姜……珥?” 她答:“嗯?” 他瞳孔缩了缩,确认般又叫了她一声: “姜珥?” 姜珥满头雾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 话落,面前的男人蓦地红了眼。 她不明所以。 他嘴角却是弯着的,喃喃: “只要能让我再见见你,哪怕是幻觉也是好的。” “什么幻觉?” 姜珥不客气地伸手,想要掐一把他的脸。 手径直穿过他的身体。 “……” 姜珥看看自己的手,又翻来覆去将面前的傅听寒打量一番。 这个傅听寒看上去—— 状态很不好。 他大概三十多岁,身形削瘦,脸色苍白,甚至隐隐泛着青色。 不像是长命之相。 而且…… 他的神态比起她熟悉的那个傅听寒,更像是—— 前世那个独自带她出雪山的男人。 ------------ 第165章 前世小傅番外·长命·中 “十分钟到了,我推你回医院。” 两人怔愣时,常磊从不远处走来,双手放在傅听寒的轮椅上,想要推着他离开。 姜珥急忙开口:“傅听寒,我不是幻觉!” 傅听寒紧攥手心,嗓音微颤: “常磊,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常磊不明所以。 “听见……姜珥在叫我。” “……” 常磊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 “回去后我会叫医生给你加大药量。” 傅听寒眼神黯下去。 姜珥在常磊面前挥挥手,确定他真的看不见自己,急急道: “傅听寒,虽然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我真的不是幻觉,我就是姜珥。” 傅听寒眸光微动。 “走吧,回病房。”常磊道。 眼看他们走了,姜珥无奈,只得一路跟上去。 路上,傅听寒一直在看着她出神,常磊神情愈发凝重。 等到了病房,他安置好傅听寒,放轻脚步去了医生办公室。 姜珥在门口徘徊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常磊。 ——她想知道现在的傅听寒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办公室里,常磊与主治医生简短交流了几句今天的情况,忧心忡忡道: “他又出现了幻觉。” 说完,他补充道: “还有幻听。” 医生沉吟片刻,“还是关于他那个死去快要十年的妻子吗?” 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姜珥霎时抬眼。 “是的,还是姜珥。”常磊皱眉,“而且症状比以前更加严重。” “从前最多不过几分钟,可今天他几乎一路上都在注视某个方向,这代表着幻觉一直没有消失。” 医生叹气: “我会酌情增加药量,不过你知道的,这对傅先生而言……已经没什么用了。” “十年前那场移植手术让他的身体遭受了很大的损伤,再加上妻子去世和入狱,他的精神几乎已经完全垮掉,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最乐观的情况了。” “您还是考虑一下让他出院的事吧,至少,最后一段时间,让他过得高兴些。” 最后一段时间…… 姜珥如遭雷击。 傅听寒要死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下去,跌跌撞撞穿过那扇门,跑到了傅听寒的病房。 他正靠着床头看书。 几缕阳光落在他氤氲着浓重病气的眉间,整个人仿佛一碰就碎。 果然不是长命之人。 姜珥定定的看着他,喉间哽塞。 耳边传来微弱的抽泣声。 傅听寒翻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双眸。 床前,他那位死去多年的妻子正满脸是泪的望着他。 “……” 他放下书,“怎么哭了?” 姜珥擦擦眼泪,摇头不说话。 他便下意识要下床来找她。 她赶紧走过去想要按住他。 手再次穿过他的身体。 这个举动显得毫无意义。 他却真的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她,口吻带着几分小心: “刚刚没看见你,我以为你像以前一样又走了。” 姜珥咽下眼泪,对他勾起嘴角: “没有,我只是去四处转转。” “那你怎么哭了?”他执着的追问。 姜珥沉默不言。 “是我哪里没做好,让你不高兴了吗?”他问。 姜珥语声艰涩: “只是风太大,迷了眼。” “这里是室内。”他道。 姜珥眼泪落得更凶。 他立即停下声音,不再追问。 待到情绪平复,姜珥大概理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前世那个傅听寒。 她大概是因为徐茵才穿来了这个时空。 以灵魂的状态。 回去的办法还不清楚,但眼前的傅听寒,是确确实实,要死了。 姜珥暂时放下了回去的念头。 她想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傅听寒,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她问。 “没有。” 他声音很低,比起回答,更像是乞求: “只要你能一直留下来陪着我,那就够了。” “好,那我就留下来。”她擦干眼泪,对他弯着眼睛笑,“我会守着你,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姜珥道,“我不骗你,就像你从来不会骗我一样。” 他怔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心满意足: “那就,一言为定。” 姜珥鼻尖更酸,偷偷别过了脸,不动声色拭去眼角的水光。 经过再三考虑,常磊还是给傅听寒办理的出院手续。 他想将他接到自己家住,傅听寒执意不肯。 他对站在身边的姜珥笑: “我要回和珥珥的家。” 常磊夫妻俩见他望着那片虚无,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哀伤。 常磊拗不过傅听寒,还是把他送走了。 他出狱后便一直在医院待着,这栋房子许久没人居住,连锁眼都已生锈。 常磊立马请人来打扫。 半天时间过去,屋子焕然一新,每个角落都纤尘不染,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那些随岁月积攒的陈旧的霉味消失殆尽。 傅听寒恍惚了一会儿,问姜珥: “这里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房子,你还记得吗?” 不等姜珥接话,他兀自接话道: “我忘了,你一直没有来过这里。” 又怎么会记得。 姜珥却道:“记得的。” 那些关于前世的梦境里,她陪着傅听寒在这栋房子住了许久。 这里的每一个布局,她都无比清楚。 闻言,傅听寒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似乎并不相信。 另一边,新请来照顾他的几名护工面面相觑。 “他……身边有人吗?怎么一直在说话?” “没有吧……” “听说他精神不太正常,以前还杀过人,刚从牢里出来呢。” “啊?!” 她们脸色一变,语气多了几分恐惧,“那这活儿我可干不了!万一哪里得罪他把我们也杀了怎么办?!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一天之内,护工全部辞职。 得知消息的常磊气急败坏,“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他还要再请人,傅听寒阻止道: “不用了,我自理能力还在,没人照顾也能生活。” 常磊:“不行,必须有人在身边看着你!” 傅听寒:“珥珥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的。” 常磊:“……”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卧室,莫名打了个寒颤。 “傅听寒,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她早就死了,你看见的只是幻觉!” “她说她不是。” “她说那就信?!” “我信。” ------------ 第166章 前世小傅番外·长命·下 “别说了。” 常磊的太太突然拉住他,劝道: “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的话,幻觉就幻觉吧。” 现实这样让人绝望,还不如沉溺于幻境。 起码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能够高高兴兴的走完。 常磊无言以对。 他揉揉眉心,决定放弃这场谈话: “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夫妻俩一起离开。 见状,姜珥安慰傅听寒: “没关系,他们看不见我,不相信是正常的,只要有你相信我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傅听寒“嗯”了一声,习惯性吃了两片安眠药: “隔壁就是客房,你可以去那里休息。” 姜珥摇头,“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那你睡床,我睡地上。”他局促道。 姜珥叹气,“你都这样了,能别瞎折腾了吗?” 闻言,傅听寒满脸不知所措。 她没再废话,轻飘飘往他身边的空位一躺,“就这样吧。” 他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这样……不好。”他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是夫妻吗?我本来就该睡这儿。” 即便知道碰不到他,姜珥还是侧身虚虚抱住他,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平静: “傅听寒,睡个好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过了许久,安眠药药效上来,他终于慢慢放松僵硬的身体,仍旧不敢看她,只轻声回道: “嗯,你也是。”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灵魂状态根本不用睡觉。 月上柳梢时,姜珥听见枕边人的痛哼。 很小声,似乎顾虑着什么,刻意在压制。 她抬眼,看见傅听寒比窗外月光更惨白的脸色。 安眠药的药效还在,他紧闭着眼,额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似乎是痛极了,他声音大了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姜珥冲去找药。 可她的手一次次穿过那些药瓶,能抓住的,只有虚无。 月凉如水,洇湿她的眼瞳。 她看着自己的手,无声哽咽。 身后,傅听寒低声梦呓: “别走……” 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朝他靠得近了些,一叠声在他耳边道: “别怕傅听寒,我在呢。” 他似乎听见,颤抖的幅度小了些。 姜珥的指尖虚虚覆在他眼上,再次重复: “别怕,我在。” 她在他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看着他痛,看着他疼,看着他无数次坠入梦魇,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满心绝望。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傅听寒慢慢睁开眼。 见到床边的她,他不安道: “是不是我打扰你休息了?” 姜珥强行压下喉头酸涩,语气轻松: “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想要多看看你。” 傅听寒抿着嘴别开头,语气不太自然: “你看了我一晚上?” “对呀。”姜珥笑嘻嘻的回道,“我发现你还怪好看的。” 他道:“谢谢。” 姜珥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害羞呢。” 傅听寒叹息:“珥珥,我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是个中年人了。” 姜珥安静一会儿,撇嘴不屑: “三十二岁又怎么了?也不算老啊。” 他轻咳两声,笑: “你刚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珥语塞。 “好了,起床吧,”她转移话题,“常磊已经带着早餐到了。” “好。” 傅听寒正要掀开被子下床,瞥见墙边靠着的假肢,动作一顿。 姜珥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犹豫,打着呵欠离开卧室: “我先去看看早餐吃什么,你慢慢收拾。”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舒了口气,掀开被子。 左边小腿以下的裤脚空荡荡的,怪异极了。 他按上残肢末端,掌心收拢。 ——她要是看见了,会害怕的。 * 常磊带来的早餐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 傅听寒只喝了两口粥便放下碗: “我吃饱了。” 眼巴巴在旁边看着的姜珥:“?” “就吃这么点儿?”她叉腰瞪他,“不行!起码这碗要喝完!” 他只得妥协,认真吃完了碗里的粥。 常磊大感欣慰:“看来出院是对的,连食欲都好了不少。” 傅听寒无奈道:“我如果不吃完,她会生气。” 这个她指的是谁,常磊自然清楚。 他脸色一僵,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等吃完早餐,他问傅听寒: “要去外面晒会儿太阳吗?” 傅听寒问姜珥: “你有哪里想去吗?” 姜珥踌躇,“你的身体能行吗?” 他失笑,“放心,我不会死在今天的。” 姜珥气急:“你怎么总是一口一个死的?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傅听寒道:“那好吧。” 他又问:“真的没有想去的地方?” 姜珥小心问道:“我爸……还在吗?” 傅听寒似乎早就知道她要问这个,笑道: “当然了。” 姜珥双眼一亮。 …… 姜爸爸还住在从前的老房子里。 常磊开车送傅听寒过来,驾轻就熟的在花盆底下拿出一把钥匙开门: “叔叔说他晨练去了,让我们先进去坐。” 傅听寒颔首。 姜珥期待的跟在他们身后。 家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只是上了年头,家具多了几分岁月打磨后的沧桑。 一只胖墩墩的黑猫出来迎接他们。 它行动很是费力的样子,走两步就得停下喘口气。 姜珥愣了下,小声喊它: “来福?” 来福瞬间竖起耳朵,朝她的方向看来。 下一刻,原本行动迟缓的猫咪嘶着嗓子叫了一声,摇摇晃晃奔向她。 她下意识蹲下身想要接住它。 它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扑了个空。 “喵?” 它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试着靠近她,急得喵喵叫。 一边的常磊诧异:“它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它这样啊。” 傅听寒轻声道:“原来,它也还记得她。” “好了来福,”姜珥伸手虚虚摸了摸它的脑袋,一遍遍安抚道,“蹭不到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来福努力仰起头,感受着她不存在的触摸,像小时候那样呼噜呼噜的对她撒娇。 只是这一次,它发出的声音浑浊不清,嘶哑得厉害。 姜珥眼眶通红。 她的来福,已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猫了。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倏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过了几秒,姜珥转动脖子,回头看去。 两鬓霜白的爸爸站在晨光里,身形不再高大,微微佝偻着,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几道密集细纹。 姜珥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她的爸爸,也已经很老,很老了。 ------------ 第167章 前世小傅番外·长命·终 “你身体不好怎么还特意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姜爸爸大步走进屋中,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傅听寒扫了眼旁边泣不成声的姜珥,“只是……想来看看您。” 姜爸爸不放心的追问:“真没事?” “嗯,没事。”傅听寒道,“您近来身体还好吧?” “好的很。”姜爸爸爽朗一笑,“感觉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那就好。” “咦,来福怎么回事?” 姜爸爸注意到来福的异常,奇道: “它这么激动做什么?” 说着,他蹲下身,摸了两把来福的脑袋。 他的手与姜珥的手重叠。 姜珥静静注视着他脸上的细纹,轻声开口: “爸。” 姜爸爸恍若未闻,仍旧乐呵呵的摸着来福。 姜珥颓然收回手。 傅听寒倏地说道:“爸。” “嗯?”姜爸爸抬头。 “刚刚,珥珥在叫你。” “……” 姜爸爸看看他,又看看脸色复杂的常磊,委婉道: “病情又加重了?” 常磊急忙把他拉到一边。 两人短暂交谈片刻,等姜爸爸再回来时,脸色同样复杂起来。 “小傅啊……”他想劝劝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 姜珥道:“我爸的私房钱爱藏床垫里,你和他说这个,他肯定会相信你的。” 傅听寒如实转述。 姜爸爸愁容更甚,顺着他答道: “嗯嗯,我明白,这也是珥珥告诉你的。” “真的是她。” 姜爸爸不接话了。 “算了,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只会认为你疯了。” 姜珥沮丧道:“只要有你和来福看得见我就够了。” 傅听寒便问姜爸爸:“能让来福去我那儿玩几天吗?” “这……” 姜爸爸犹豫了一下,道: “它年纪大了,需要人好好照顾,你能行吗?” “我可以。”他道。 常磊不忍心他失望,忙接茬: “叔叔放心,只接过去几天而已,他一个人住着也寂寞,就当做个伴了。” 姜爸爸:“那好,我去把它的东西收拾一下,你们吃过午饭后一起带走吧。” 姜珥眉开眼笑,“来福,你又可以陪我一起睡觉了。” 来福也很兴奋,喵喵叫个不停,围着她转了几圈,不断试图用脑袋拱她的手。 见它这样,屋子里的几人都一阵安静。 “那里……好像没有人吧?”常磊咽了口口水,“它在对谁叫呢?” 傅听寒:“它在对姜珥叫。” 一阵冷风从门外卷来,常磊打了个哆嗦: “你别吓我了。” “我没有吓你。”傅听寒伸手指向姜珥,“她就在那里。” 常磊背后直发毛,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真的不是幻觉? 姜爸爸浑浊的眼眸泛起一点泪光,希冀道: “真的是珥珥吗?” “叔叔,你还真信啊?”常磊急道,“傅听寒是脑子不清楚,咱们这些正常人可不能被他给带进去了。” “也对。” 姜爸爸眸光暗下来,自嘲一笑: “如果她真的回来了,那她妈妈应该也能回来,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一次都没有。 姜爸爸摇摇头,去为几人准备午餐了。 傅听寒的视线转而落到常磊身上。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常磊后退一步,双手交叉在胸前道,“你别想试图让我放弃科学。” 傅听寒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几人在姜家吃过午饭,一直待到日落时分才离开。 车辆稳稳行驶在路上,那栋老房子在后视镜中不断缩小。 姜珥将脑袋伸出窗外,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前的老人。 “要是舍不得,你可以留下来陪陪爸。”傅听寒道。 姜珥心动了几秒,还是摇摇头,“有空的时候,我会常常过来看他的。” 其他时间,她会和说好的那样,守着傅听寒。 直到…… 他死去。 她望向乖巧趴在他膝上的来福,眼里闪过几分悲戚。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珥没有再让傅听寒带着她出门。 她一直跟在他身边,陪他说话,陪他吃饭,陪他一起晒太阳。 暮春的日头极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半点也不热。 老旧唱片机里悠悠放着上世纪的曲子,柔美的嗓音里夹杂了电流的沙沙声。 檐下的藤椅上,傅听寒眯着眼看姜珥在院子里逗猫。 清风徐徐从远山拂来,枝头几朵开到盛极的野蔷薇晃了晃,艳丽的花瓣在一瞬间散开,淅淅沥沥落下一场花雨。 绚丽花雨里,年轻的女孩子惊叹着仰起脸,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整个人浸在碎金一样的日光里,仿佛也一并发着光。 这样的……生动。 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姜珥,别无二致。 傅听寒不动声色的拭去嘴角溢出的猩红,朝看过来的她展颜浅笑。 真好,像做梦一样好。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贪心。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舍不得。 放不下。 * 傅听寒在洗手间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姜珥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 她实在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穿过那扇门时,傅听寒刚脱下染血的衬衫,从柜子里找出同款的衬衣费力换上。 一抬眼,看见站在面前的姜珥,他动作一僵,满脸无措。 姜珥凝着白衬衫上那些刺目的血迹,一说话,嗓音颤得厉害: “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听寒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头垂得很低: “几天前。” 姜珥:“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听寒:“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 姜珥忍住眼里的咸涩,努力对他笑: “你看,我没有很难过啊。” “姜珥,你快哭了。”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睛。 “我没有哭呀。”她哽咽一声,泪珠滚下,嘴角却仍是翘着的,“你看,我一直都很开心。” “所以,你以后痛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 “……好。” 话落,傅听寒脸色一变,猛地伸手捂住口鼻。 不断有鲜血从他指间溢出,滴滴答答落到新换的衬衣上。 很快,那片纯白洇开大片猩红血迹。 他身体晃了晃,摔下轮椅。 没安装好的义肢瞬间脱落,滚离他的小腿。 姜珥:“傅听寒!” “不要看。” 地上,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艰难对姜珥道: “求你。” 姜珥硬生生止住上前的脚步。 她抹了把脸,胡乱点头: “好,我不看。” 她背过身,哭道: “我不看。” 傅听寒终于松开紧蹙的眉头,等血止住,熟练的将自己收拾妥当。 他驱动轮椅上前: “抱歉,一定吓到你了吧。” 姜珥转身,脸上两行未干的泪痕。 “傅听寒,我没有被你吓到。” 她道: “我只是,在心疼你。” 闻言,他沉默良久,蓦地说道: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姜珥吧。” 姜珥怔住。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傅听寒扬起苍白的唇: “我所认识的那个姜珥,大概……是不会为我心疼的。” 也不会陪他说话,不会陪他吃饭,不会陪他晒太阳。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用悲伤而眷恋的眼神看着他。 姜珥吸吸鼻子,没有选择隐瞒: “我确实是你认识的那个姜珥,只是,我们之间隔了时空与时差。” 傅听寒神色镇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平行时空?” “说起来挺复杂的,但和这个也差不多。” 姜珥道: “我死后重生到了高二,后面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衍生出了一个新的时空。” “在那个时空里,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交往,而且交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等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今年,我们是结婚的第二年。” “可以详细说一说吗?”他低声请求,“我很想知道,在那个时空的傅听寒,究竟过得有多幸福。” 姜珥便将两人之间的一点一滴仔仔细细的说与他听。 他静静听完,久久不言。 “看来我曾经的所有遗憾,都被弥补了。” 说话时,他眉间一缕浅淡怅然: “这样也好,傅听寒和姜珥,终究是有了一个好结局。” 只是…… 难免会有些羡慕那个人。 傅听寒凝着自己瘦极的手。 那个人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陪她一起度过。 他的生命却已走到尽头。 一切都无可挽回。 …… 傅听寒的病情正在急速加重。 他再也无法去院子里和姜珥一起晒太阳了。 “我们还是回医院吧。”常磊咬牙道。 “不去。” 傅听寒躺在床上,握拳抵在唇间低咳,罕见的与他开玩笑: “我不想死在医院那张冷冰冰的床上,那就太惨了。” “没见过比你更犟的人。”常磊恨声道。 “算了。”他太太劝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折腾他了,去医院……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常磊红了眼:“不去怎么知道?” “她说的对。”傅听寒道。 “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知道对?”常磊气道,“我们其实心里都清楚,你其实整天都盼着自己去死,好去地底下找你那姜珥是吧?” 傅听寒坦然道:“你说的也对。” 常磊更气了,抬脚就走: “好,那你赶紧去死!最好今天就死!我绝对不会再来看你!” 他太太对傅听寒尴尬的笑笑,急忙追上去。 “干嘛要故意气走他。”床边,姜珥小声嘀咕,“他对你这么好。” “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傅听寒道,“我不想再麻烦他们。” 姜珥:“你——” “不过有句话他说错了。” 傅听寒打断她的声音,笑意温柔: “从前我确实想要早一点死,可自从你来了,我整天想的,是怎么才能活得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姜珥勉强笑笑:“你当然可以活得很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不是问题,只要,只要你扛过这一次……” “我抗不过去的。” 傅听寒道,“我只能活到三十二岁。” 没有往后的十年与二十年了。 姜珥熄了声。 许久,她生硬的转移话题,指着床头道: “你看,常磊还给你买了花呢,真漂亮。” 傅听寒随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我让他买的。” “这是什么花?”她问。 “是桔梗。”傅听寒费力取下一支,指尖转转花梗,蓦地抬眼向她望来: “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姜珥摇头:“不清楚。” 她问:“是什么?” 傅听寒低眉嗅花,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得知了傅听寒的情况,开始有人上门来探望他。 都是熟面孔。 “我是你高二时的班长,何陶,你还记得我吗?” 已成为知名律师的何陶放下手里的果篮,难得有些局促道: “我来看看你。” 姜珥在他身后看来看去:“程芷怎么没跟他一起来?” 傅听寒便问他:“程芷来了吗?” 何陶愣了一下才回道: “我和她毕业后就没见过了,我也不清楚她会不会来,你找她有事吗?” 傅听寒摇头:“没事。” “嗐,果然没有我不行。”姜珥道,“胖胖,这次能不能追到橙子,就要靠你自己了。” 傅听寒下意识转述。 何陶瞳孔震了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傅听寒:“……姜珥说的。” 何陶想了一下才想起他口中的姜珥是哪号人物,瞳孔震得更加厉害。 “可她,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傅听寒叹气:“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她真的在这里。” 何陶恍恍惚惚的走了。 临出门时,他不小心撞上来探视的文惜年,连道歉也忘了。 文惜年皱皱眉,没计较这件事,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走进那扇门。 “听寒哥。” 他叫了床上的人一声。 昏昏欲睡的傅听寒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他上前坐下,“我才知道这件事,没有早点过来,对不起。” “你早点知道也没什么用。”傅听寒道。 文惜年缄默良久,道: “听寒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当年我爸的事不能怪你,是我太自私,一直用这件事绑着你,让你为我和姐姐付出了那么多……” 傅听寒并没有什么触动,淡声道: “已经做了的事,我从来不会去后悔,更不会一直抓着不放。” 文惜年语气低下去:“我知道了。” 他起身离开。 将要走出房门时,傅听寒倏地又道: “惜年,我很高兴,你现在已经是个很出色的大人了。” 文惜年脊背猛地僵了僵。 半晌,他红着眼回头: “哥,我走了。” “嗯,走吧。” 文惜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姜珥感慨:“小年没长歪,真不容易。”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傅听寒想起什么,失笑: “以前为了让我不要再管他和他姐姐,他一直故意对我使脸色,想要我受不了,离开他们。” 笨是笨了点,但心不坏。 姜珥道:“其实他性格挺像你的,都拧巴得不行。” 傅听寒没否认,微微笑道: “或许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傅听寒昏睡的时间一点点加长。 睡得并不踏实,他常常被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痛痛醒,枕畔血迹斑斑,仿若红梅初绽。 止疼药对他而言已起不到丝毫作用。 姜珥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生机一点点流逝。 最终,消失殆尽。 他死的那一天,是立夏。 万物繁茂,一切欣欣向荣。 他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死去。 真是…… 不甘心。 傅听寒呕出一口滚烫的血,眼里满是遗憾。 “我……我没办法,”他对姜珥道,“陪你一起等、等院子里……的桃子成熟了。” 姜珥噙着泪对他笑: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吃桃子。” 他也笑了: “临死之前……能再见到你……已经是上天,上天对我的垂怜。” 姜珥猛地别过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哭什么,”他还是笑,眉间一片向往之色,“我要、要去找我的珥珥了……这不好吗?” 姜珥胸膛急促起伏几下,死死咬着唇,用力点头。 “他怎么样?!” 声称不会再来看他的常磊冲进卧室,额头上全是汗。 看见床上没了动静的男人,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颤声问守在一边的家庭医生: “他,还在吗?” 家庭医生叹息着道:“有什么要说的话,尽快说吧。” 常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用胳膊狠狠抹了把脸,冲到傅听寒床前,恶声威胁道: “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会把你葬在姜珥的墓旁边的。” 傅听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眼皮: “我……知道,你、你不会这样做的。” “我当然会!”他仍旧恶狠狠的,“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我就是个坏人。” 傅听寒微微摇头,开始交代后事: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的遗产,你与姜珥的爸爸……平分,遗嘱在、在床头的抽屉里。” “谁要你的遗产!”常磊咬牙,“我现在可比你有钱多了。” 傅听寒声音越发弱: “你们,都要好好的生活……” 说着,他艰难对姜珥伸出手。 “我、我终于……能……” 这句话没能说完。 傅听寒慢慢阖上眼。 金灿灿的阳光跳上他的脸,在他眸底覆了一层阴翳。 他一动不动,面容宁静,好似熟睡。 那只手缓缓垂下。 姜珥拼命想要接住他的手,可除了虚无之外,什么也接不住。 一片寂静。 “……你不会再痛了,傅听寒。” 良久,她喃喃: “你再也不会……痛了。” * 葬礼由常磊一手操办。 考虑到姜爸爸的身体状况,他让人故意瞒了消息,没有带他过来。 一直放晴的天突然下起了小雨,傅明河撑着伞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湿润的泥土一层层盖住那只骨灰盒。 在他身后,是文惜年与何陶,还有特意被何陶叫来的程芷。 他们脸上皆是沉重。 林凌站在不远处,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指间夹了支烟。 静静抽完一整支烟,他收回落在墓碑上的目光,看了眼默哀中的程芷,转身离开。 骨灰盒将随着傅听寒所有的过往一并被埋于地下。 最后一铲土落下时,天边响起一声炸雷,大雨倾盆。 一直抱膝坐在碑前的姜珥突然动了动,恍惚着抬起脸。 雨水打在她脸上,沁着几分寒意。 “哐当——” 铁铲落地。 姜珥迟钝地扭头看去。 看见了满脸震惊的众人。 “这是……”常磊难以置信,“姜珥?!” “傅听寒说的都是真的,那不是他的幻觉……” 何陶呆呆地揉揉眼睛,“我真的看见她了。” “这不太科学吧……” 天边又是一道炸雷。 大雨陡然停下。 一缕光破开厚重乌云,落到姜珥身上。 飞舞的光点里,她眸中一片空茫,嘴角轻轻弯了弯: “看来时间到了。” “我的傅听寒,还在等着我呢。” “他还在那里……等着我。” “乖女!!” 姜爸爸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声嘶力竭。 “带爸爸一起走,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姜珥哀哀地看着那个朝她冲来的老人,泪如雨下: “爸爸,你要多保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太想我。” “带我走吧,带我一起走,”他满脸绝望,徒劳的对她伸出手,“不要把爸爸一个人留在这里……” 光芒消失,乌云合拢。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墓园只剩老人嘶哑的哭声,久久未能消散。 在这里葬着的,分别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和他将将逝去三天的女婿。 天下之大,人海之茫茫。 他再也没有亲人。 * 眼皮很沉,像是有千斤重。 姜珥努力想要睁开眼。 很快有人握住她的手: “珥珥?” 是熟悉的声音。 “我去叫医生,你看着她。”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缓了缓,再次尝试睁开眼。 这次成功了。 夜幕深沉,医院的白炽灯很亮,刺得她涌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下一刻,灯光熄灭,病房里只剩如水的月华。 姜珥舒服许多,小声问道: “傅听寒?” “我在。” 月光下,青年眼里满是血丝,“你终于醒了。” 姜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在医院?” “你不记得了?”他嘶声道,“你被徐茵刺伤,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姜珥努力回想,依稀记起几个画面。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徐茵她有本事捅傅明河去啊!捅我算什么……”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傅听寒紧张问道,“哪里不舒服?” “不是,”她神色迷茫,“我只是总觉得,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了。” “到底是在哪里说过呢……” 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她敲敲自己的头,“徐茵捅的又不是这里,为什么会脑壳疼呢?” “可能是昏迷太久的原因。” 傅听寒把她的手圈在掌心,眸中闪过几分冷意,“还好你没伤到要害,不然……” “啧,不然还怎样?”姜珥道,“你还想杀人啊?” 他低声道: “如果你有事,我真的会杀了她。” “然后去蹲局子是吧?”姜珥掐了一把他的脸,“你给我老实点,听到没?” “嗯。”他俯身抱住她,“徐茵是因为我才对你动手的,要不是我……”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她指尖插进他发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顺毛,“对了,徐茵抓到了吗?” “抓到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 “傅明河还查出来我妈当年的车祸,也是她找人做的。” 姜珥惊了:“啊?!” “傅明河不打算让她死刑。” 傅听寒道: “他要让徐茵在精神病院里被折磨一辈子,她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好,想要办成这件事,没那么难。” “我……同意了。” 姜珥想了想:“同意就同意吧,别把自己当坏人,这是她应得的。” 傅听寒轻轻松了口气。 说话间,姜爸爸带着医生匆匆赶到: “乖女!”他满脸后怕,“你总算醒了,都快把爸爸给吓死了。” 医生开了灯,仔细替姜珥做着检查。 她一边配合,一边笑嘻嘻回道: “你可别瞎说,就您这结实的小身板,长命百岁不是问题,没准儿我没了您都还在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贫嘴?”姜爸爸作势要拍她脑袋。 她“哎哟”一声,对傅听寒委屈道: “我爸打我。” 姜爸爸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我碰都没碰到你。” 傅听寒无奈:“珥珥,你消停些,让医生好好检查。” 医生忍俊不禁: “伤口恢复的很好,精神也这么好,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病房里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礼物与补品流水般送来。 程芷和何陶没事就往医院跑,两口子往床边一坐,唠嗑能唠一整天都不带挪窝的。 第四天,姜珥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 她握拳看着眼巴巴望着门的两人,咬牙切齿: “已经吃了三天傅听寒给我做的病号餐了,你们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程芷:“不知道。” 何陶:“没听过。” 姜珥气到坐起来,随手抄起床头的花束就去砸他们: “滚啊你们!” 花瓣纷纷扬扬散落。 程芷与何陶躲闪中还不忘叮嘱她: “你小心伤口裂开。” 姜珥真的不动了。 她呆呆的看着手里七零八落的花束: “这是……什么花?” 程芷回道: “是桔梗,我路过花店时见到觉得挺好看的,就顺手给你买了一束,不喜欢吗?” 下一刻,她讶然道: “你怎么哭了?” 哭了? 姜珥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摸到一手冰冷的泪。 “是啊……我怎么哭了?” 心底的悲伤与绝望几乎溢出来,她怔怔望着那一束桔梗,眼眶酸涩得厉害,茫然问道: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程芷道:“我记得花店老板提过,好像是什么——” “永恒而无望的爱。” 霎那间,姜珥全身的血液凝固。 永恒的爱。 无望的爱。 永恒而无望的爱。 “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恍惚中,一道温醇嗓音拂过耳畔。 她将花束用力按在心口,在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泪如雨下。 傅听寒,我现在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爱着姜珥了。 …… 【傅听寒爱姜珥,永世不变】 ------------ 第168章 甜甜的番外·养崽这件事·上 姜珥怀孕后孕反很严重,整天吐个不停。 准确来说,是傅听寒吐个不停。 常常是姜珥还没吃几口饭,他脸色一变,熟练地丢了碗冲进卫生间。 吐得昏天暗地。 医生说,这叫妊娠伴随综合症,又叫拟娩症。 因为他太过于在意她怀孕这件事才会得上。 她有的孕期反应,他几乎都会跟着经历一遍,甚至严重起来,她没有的反应,他也会有。 一直要等孩子出生,这种症状才会消失。 “要不然你也吃两口酸的压一压?”姜珥道。 傅听寒缓了缓,接水漱口:“不用了,我没事。” 姜珥讪讪:“我听说你昨天开会开到一半冲去厕所吐了,真的没事吗?” 傅听寒:“……” 他语气忽然有些悲伤:“你是不是觉得我丢你脸了?” 姜珥:“?” “当然没有!”她斩钉截铁道。 傅听寒却红了眼,默默坐回餐桌,拿起筷子吃饭。 只吃米饭不吃菜。 姜珥:“???” 情况不太对,她当即噼里啪啦打字咨询医生。 对方道:“坏了,这是孕期抑郁了,孕妇情况怎么样?当心发展到产前抑郁,得及时带她去做心理干预。” 姜珥:“……不是孕妇抑郁了。” 医生:“?” “是孕妇她老公。” 医生:“。” “那也还是得心理干预。”最后,她这样说道。 姜珥暗暗点头。 第二天,傅听寒刚下班她就把他拉到了医院。 “你产检不是今天。”他小心护着她,满脸不明所以。 “是给你检查。”姜珥头也不回。 “我?” “对,你。”姜珥一本正经道,“你最近太不对劲了,我觉得你需要心理疏导一下。” 傅听寒声音立时裹挟了浓重的难过: “你觉得我无理取闹了?没关系,我能理解的,真的,我都能理解。” 姜珥:嘶—— 她差点咬碎了后槽牙,耐心哄道: “你看,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因为你生病了,咱们有病就治,别让身体遭罪。” 傅听寒点头:“我听你的。” 好说歹说,她终于把人弄进诊疗室。 在门外坐了大半天,吃了数不清多少份外卖后,傅听寒从里面出来了。 他神色已恢复正常,小心搀起她,“走吧,回家。” 姜珥眨眨眼:“这么快就想开了?” “嗯,和医生聊了一下,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他笑道。 “那就好。”姜珥松了口气。 然而—— 半夜十二点,身边的枕头上空空如也。 睡蒙了的姜珥下床:“傅听寒?” 没人回答。 她咽了口口水,一路走到客厅。 借着月色,她依稀看见沙发上坐了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她心脏狂跳,猛地伸手开灯。 灯光大亮。 傅听寒缓缓转过头,露出哭得红红的双眼。 姜珥:“……” 她心脏在一瞬间恢复平静,甚至不太想跳了。 “你怎么了?”她扶额,上前坐到他身边。 傅听寒眸中还残留着细碎的水光: “我们不该留下这个孩子的。” 姜珥:“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你忍一忍,再等几个月我就……” 他倏地抱住她,“珥珥,你可能会死于难产。” “你是因为怕这个,才后悔要这个孩子?”姜珥诧异。 傅听寒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我当时……” “停。”姜珥脑瓜子疼,“你别想这么多,老老实实上床睡觉,可以吗?” “我睡不着。”他神色焦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会死,我就……我就很想去死。” 完了,病情加重了。 姜珥当机立断在手机上挂了天亮后的号。 “以后你每周都给我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她道,“必须去,不许拒绝。” 傅听寒耷拉着睫羽,点头: “好,我听你的。” 第二天,傅听寒从医院回来。 “看完心理医生了?”姜珥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沉默半晌,道: “我做了结扎。” “噗——” 姜珥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完完整整喷到他脸上。 “你——” 她睁大眼,喘了口气,才接着问: “真做啦?” “嗯。”傅听寒语气坚定,“已经出了一次意外,我不想再有下一个。” 姜珥无言以对。 “我没办法替你生育,能共同承担的风险也几乎没有,”他认真道,“这样的情况,原本不要孩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珥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浑圆的小腹上,“别整天拉着个脸,来,和你的崽说说话。” 傅听寒想要收回手,她强拉着不放,他只得罢休,小心摸了摸她的肚子。 姜珥高兴道:“他刚刚动了诶,你再摸摸。” 傅听寒眉间一怔,又把手放了上去。 他目光渐渐软下来,脸上不知不觉带了一缕笑意。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姜珥希冀道,“是个女儿就好了,我喜欢女儿。” 傅听寒揽住她的肩:“你生的我都喜欢。” 姜珥靠在他怀里,问道:“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傅听寒:“你生的,你来取。” 姜珥果真思考了一会儿,仰头亲了他一口: “叫声声怎么样?” 傅听寒一愣。 好半天,他点头: “大音希声,是个很好的名字。” 姜珥笑道:“是吧。” 秋意渐浓的时候,姜珥平安生产。 “恭喜,是位千金,五斤二两。” 等在产房外面的众人忙迎上去接新生儿。 傅听寒却看也不看,只问道: “大人呢?大人情况怎么样?” “大人也没事,马上就推出来了,您别担心。” 得到确切的回复,傅听寒那颗悬了九个月的心,终于放回原位。 他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就好。”他喃喃,“没事就好。” “姐夫,你快看,这是你闺女,像你不?”姜珏抱着孩子兴冲冲的过来。 傅听寒扫了一眼皱巴巴的小婴儿,并不伸手去接。 等姜珥从手术室推出来,他匆匆上前握住她的手: “还疼不疼?” “我好着呢。”姜珥虚弱地笑笑,“见到她了吗?可爱不?” 傅听寒亲亲她的额头,眸底微红: “很可爱。”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不对,还有来福,应该是四口才对。” “嗯,一家四口。” …… 傅听寒处理好公司的事务,难得给自己放了一次长假,准备专心在家照顾姜珥和声声。 夜里他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起床冲一次奶粉。 声声爱哭。 傅听寒担心她会吵到姜珥休息,喂完奶后,总是抱着她在客厅来回踱步。 灯光缱绻。 青年慢悠悠地拍着怀中婴童,口中哼着幼年母亲曾对他哼过的摇篮曲,耐心哄自己的小女儿入睡。 婴儿咿咿呀呀的叫着,他低头看去,眉目温柔。 ------------ 第169章 甜甜的番外·养崽这件事·下 姜珥夜里醒来看见这一幕,总是忍不住靠着门看上一会儿。 他转头与她视线对上,莞尔一笑,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她走过去,被他揽在怀里。 “还不睡?”他蹭蹭她的发顶,声音压得很低。 姜珥逗弄着女儿,随口道: “现在还讨厌她吗?” 孩子落地,傅听寒因拟娩症产生的焦虑与抑郁也逐渐消失了。 他有了新的担忧。 “可是姜珥,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好一个父亲。” 姜珥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父亲这个角色存在。 学无可学。 她心里一软,踮脚亲亲他的侧脸: “傅听寒,你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我们声声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他望着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眉宇间仍是忧心忡忡。 * 声声渐渐长大,眼睛像极了姜珥,鼻子下巴又和傅听寒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果然很喜欢爸爸,总是黏着他一起看动画片。 沙发上,一大一小看得入迷,姜珥从旁边路过,冷不防被一只胳膊顺势拉了过去。 傅听寒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懒洋洋道: “一起看。” 姜珥挣了几下没挣动,索性随他去了,偏过脸,和他们一起看电视里的红色小猪。 “这有些年头了吧,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爸爸说妈妈小时候最喜欢它了。”声声雀跃道,“我也要和妈妈喜欢一样的动画片。” 姜珥勾起嘴角,问傅听寒: “你连这也知道啊?哪儿打听到的?” 傅听寒嗓音含笑:“看见的。” “嗯?” “以前不是有一种随机送小卡的干脆面吗?我看见你在小卖部一连吃了五包干脆面,终于抽到了它的角色卡,很高兴的样子。” “……” “我想着,既然你喜欢这个,那我就送你这个,那样的话你肯定会和我做朋友。” “只可惜,我攒了很久才把所有人物的小卡都攒齐,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后面搬了几次家,就都找不回来了。” “其实,”姜珥低咳一声,“我只是单纯爱吃干脆面而已,那个卡只是顺带着集一集,没那么重要的。” 傅听寒:“……你一口气吃了五包。” 姜珥干巴巴道:“因为真很好吃啊。” 傅听寒沉默一会儿,忽地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闷声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好吃吗?”她纳闷。 “好吃。” 他看了眼旁边正偷偷往嘴里倒干脆面的女儿,笑意更浓: “确实很好吃。” 秋季开学后,声声开始上幼儿园。 她没有小时候那么爱哭了,即使离开家去学校也乖乖的,很少会闹脾气。 整天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总是咧着嘴笑。 笑得外公外婆心都化了。 偏偏她嘴也甜极了,将姜珥哄人的天赋遗传了个十成十。 她最喜欢跟在姜珏后面舅舅长舅舅短的叫着他。 叫得他心花怒放,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 姜珥教育道:“你别逮着一头羊薅啊。” 声声懵懂点头,开始跟在林凌身后叔叔长叔叔短。 “我警告你啊,我可不吃这套。”他作势吓唬她,“你这样的小孩儿,我一口一个,骨头都不带吐的。” 刚上小班的声声咬着指头对他笑。 林凌:“……” 他捂住心口转过身。 靠,真他妈可爱。 傅听寒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一个闺女。 不应该啊。 他一万个想不通,抱着声声不肯撒手: “把你崽借我玩儿两天呗,我体验一下当爹是什么感觉。” 傅听寒脸都黑了,“想要自己生去。” “废话,我要能生的出来用得着问你要?”林凌撇嘴,“小气。” 傅听寒强行接过女儿,单手抱着她,空出另一只手去牵正偷偷吃烤肠的姜珥,不忘对女儿道: “和叔叔说再见,我们要和妈妈一起回家了。” 声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一弯月牙,对林凌挥着小手,奶声奶气道: “叔叔再见。” 林凌瞬间心花怒放,夹着嗓子道: “再见~叔叔明天带着巧克力来找你玩儿嗷~” 声声笑的更开心:“(๑‾ꇴ‾๑)好哒!” 傅听寒也忍不住笑。 正是黄昏时分,他左手抱着声声,右手牵着他的珥珥,与她肩并着肩往家的方向走。 声声和他说着今天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时不时偷瞄一眼妈妈的烤肠,努力咽着口水。 姜珥故意去逗她:“想吃?求我啊。” 声声眼巴巴的看着她: “求求你了妈妈,给我吃一口吧。” “姜声声,你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姜珥轻轻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严肃道: “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求人的时候要怎样?” 声声瘪嘴:“要大声一点。” “所以?” “求求你了妈妈!”她加大音量,“给我吃一口你的烤肠吧!我爱你妈妈!” 姜珥纡尊降贵道:“行吧。” 声声嗷呜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烤肠,摇头晃脑道: “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姜珥被她逗笑,佯装严肃得问傅听寒: “采访一下这位先生,请问你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吗?” 傅听寒晃晃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嘴角翘起一点: “如你所见,我想,没有人会比我更幸福。” …… 故事的开头,是傅听寒抱着他的亡妻,走出她的埋骨之地。 故事的结局,是傅听寒与他的妻子一起接女儿放学,在柔软的夕阳里牵着手回家。 从头到尾,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人。 从头到尾,他爱的,也只有一个人。 姜珥。 如同她当年所说的那样,傅听寒最终拥有了一个普通,平凡,但幸福的家。 她给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