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许老爹有难 大夏,桃源县。 许星牧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棺材板上。 身前燃火烛,身后三炷香。 案上一把巨斧,两柄钢锯。 地上搁着一桶不知名红色液体。 这是哪? 许星牧面色煞白,微微晃神。 大概是穿越了…… 纷杂的记忆似潮水般涌来,瞬间摧毁他所有意志,在他的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许星牧,字凤麟,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一低等衙役,月俸二两银子。 其父许平生,字伯文,同为桃源县干事,是个掌管文书的佐吏,有点权利,但是不多。 老娘,卒,据说是难产过世。 …… 这家庭背景也太弱鸡了吧! 起点太低,意味着他这一世还得重头来过。 许星牧激情磨灭,他撇撇嘴,起身回望四周,屋内布局诡异,陈设惊悚,让他忍不住想骂娘,“这他妈什么鬼?家里怎么变成棺材铺了?” 他强忍胃中不适,继续消化着记忆,很快就明白自己当下处境。 ……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那一天,远在大夏朝偏隅一角的桃源县风平浪静。 可遥远的繁华京城,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剑圣李太白自北境之地出发,御剑游历天下,途经大夏朝领域时,被当今圣上以大夏国运强行留在了皇城几日。 其目的是希望剑圣能落下一道巅峰剑意置于太安城城楼,当做惊神阵的阵眼。 如今大夏惊神阵尚未成型,其威势便可击败当世一品高手。 若是由剑圣大人补齐了最后一道阵眼,完全体的惊神阵便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匹敌。 对于大夏国力的提升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也将是大夏朝抵御魔族最有利的神器。 奈何太白剑圣此生最是风流,绝不轻易留下因果。 想要留下他的巅峰剑意补齐惊神阵,就必须拿出足够多的诚意以作交换。 他这一生,唯剑唯诗。 三天时间,要么送给剑圣一把绝世好剑。 要么,送给剑圣一首惊艳人间的好诗。 二者只要满足其一,这忙,剑圣就给帮了。 看似要求简单,实则难如登天。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世间最强,最锋利的那把剑如今就藏在剑圣的识海之中。 大夏王朝锻剑师虽无数,但有谁敢说自己打造的剑能够与剑圣的那把剑相提并论? 此题无解。 至于诗嘛,倒还有点希望。 毕竟诗词之道从来都没有特定的评判标准与论述,讲究的就是一个感觉与意境。 若举全国之力,未必不能破解。 于是圣上亲自下令,昭告天下,上至京城省府,下至州官县衙,各司各部,务必都要在三日之内交出一篇得意之作,以供剑圣评判。 远离京城的桃源县,自然也在其中。 而许星牧的老爹许平生,身为桃源县县衙主簿,算是衙门里最有文化的读书人,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问题也正出在这。 凡所上交诗文,将会依据品质优劣分为三档。 第一档,是已经通过了翰林院和京城书院的层层选拔和审核,最终送到剑圣面前,此档诗文为绝品,事后作者必将封官拜爵。 第二档,则只通过了翰林院的初审,但未能过得书院那一关,此档诗文虽然只是陪跑,但也称得上是精品,无功无过,奖惩皆免。 至于第三档,那可就尴尬了,连翰林院的初审都过不了,纯粹是炮灰。 此档诗文会被视作次品,对应的作者也会被拉入朝廷黑名单,然后以消极应付,有辱圣威而定罪。 而且为了杀鸡儆猴,引起大家的重视,定的还是死罪!以此警示各位作者千万别抱侥幸心理,写不好就得掉脑袋。 许平生自问平日里虽也能偶得几篇佳作,但也仅限于孤芳自赏,真要送去诗文高手众多的京城翰林院,八成要被归为第三档次品。 所以虽然诗文还未上交,但许平生已经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啥也别说了,尽早准备后事吧。 许家世代一直有个传统,生前若是替自己打造一幅棺材,死后能替后代积福,而且自己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 许平生料定自己在劫难逃,所以这两天正赶工打造棺材。 许星牧替他打下手。 “所以,屋内的火烛和燃香只是个仪式,毕竟在家里打一口棺材,需求个心安;那一桶红色液体是棺漆,熟桐油混合着赭石调配而成,看上去就和鲜血一样;至于案上的斧头和钢锯,那是用来分割木头的……” 虚惊一场,还以为开局就是地府。 许星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狠狠踢了一脚棺材板,“没想到刚穿越过来就要做孤儿,真是晦气!” 恰逢此时,屋门被人打开,老爹许平生拎着一盏烛台走了进来,他看了许星牧一眼,说道,“醒了?那帮爹把外面那桶红漆也搬过来,再刷两道就大功告成了。” 融合了原主记忆,许星牧对初次见面的许老爹并不陌生,血脉中自有一份亲近。 对于许老爹自备棺材,准备后事的行为也有了一种莫名的悲戚感。 “爹,事关生死,您又何必非要接下写诗这个烂摊子?” 许星牧没有动,而是忽然开口,问出心头疑惑,“让朱大人自己上啊!他是桃源县知县,总不好置身事外吧?” 许平生头也没抬,自顾自搅拌着红漆,只冷笑着回了句,“哼!朱如是这个王八蛋,若论邀功封赏,他比谁都积极,可要是祸临己身,他跑得比谁都快!为父早就看透他了!” 言语间颇有些愤懑。 许星牧大感意外,“爹啊,您和朱大人关系不是向来不错?此次写诗取悦剑圣,他忍心让您孤身担险?” 许平生摇摇头,面色怅然,“凤麟,你还是太年轻了,爹告诉你,县衙里的交情,是万万当不得真的!你信不信,一旦爹的诗被翰林院给淘汰,根本不用朝廷问责,朱如是会第一时间与爹撇清干系,再把爹押入大牢,然后亲自送往京城交差?官场上的心思,岂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许星牧闻言小无语了一阵,随后低下头若有所思。 官场的东西他是不懂,但他知道,两世为人,最重要的孝道绝不能丢。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许老爹去死! 原主是个憨批,整日只知躺平摆烂,诗文之道狗屁不通,自然帮不上忙。 但现在不一样了,汉语言文学专业16届毕业生、中华诗词协会八年会员、央视力推频道《中国诗词大会》忠实观众许星牧来了! 即兴作诗或许没那个天赋,但要说抄诗显圣,凭借前世古今文学,那还不是分分钟拿捏? 想到这里,许星牧忽然邪魅一笑,他一脚踢翻红漆,提斧劈碎棺木,对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卷起袖子挥出拳头的许老爹大声喊道,“爹,先别急着动手!这幅棺材您用不到!” ------------ 第二章 定风波 许平生的重拳停滞在半空,许久许久,才在一阵深沉的呼吸声中,将它艰难收回。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 他瞪了一眼许星牧,活动了下双手,仍保留着出拳的可能。 儿子劈了老子的棺材板,这是犯忌讳的。 虽是独子,平日里多有纵容,但在这件事上,必须得有个交代。 要不然,哼哼,许家的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许星牧看了一眼老爹的拳头,眉心颤了颤,下意识将斧头扔到一边,这才开口,“爹,稍安勿躁,我且问您,是不是对自己的诗文不够自信,以为自己此劫难逃,所以才想着替自己打幅棺材?” 许平生眼一瞪,“废话!有屁快放!” 见老爹又要发飙,许星牧也不敢绕弯子,当即正色说道:“既然祸起诗文,那便以诗文自救!爹!您没这个自信,孩儿有!请允许我替父写诗!” “你在想屁吃?” 许平生先是一愣,随即很快板着脸质问道,“整个桃源县有谁不知道我许平生的儿子是个文盲?别说写诗了,平日里叫你多识些字都费劲!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提前替为父送终!” 许星牧叫道,“爹!您这是什么话?孩儿只是想尽份孝心啊!难道这也有错?既然您都说了自己没把握过翰林院那一关,让我试试又何妨?” 许平生怒了,“你试试?你拿什么试?你会写诗吗?…嗯?你这样看着为父做甚?不服气?那好!别说为父看不起你,今天就给你个机会!” 说完他一把将许星牧拽到了屋内书案旁,掀开最上面已作笔画的红色笺纸,露出空白页,“你现在当着为父的面即兴作诗一首,要是作得出来,那就当为父今天说的都是屁话!送入京城的那首诗便也由你完成……可要是做不出来,哼!以后你就给老子低调点,乖乖上衙干活,再敢偷懒,打断你的狗腿!” 本以为许星牧会知难而退,却不想这小子竟丝毫不慌,自信开口,“既然这样,爹您尽管出题便是,孩儿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说完他沉淀思维,瞬间进入高考状态。 无数古文诗词犹如落叶飞花,自他识海中穿行而过,气质陡然升华。 许平生大为诧异,心想这逆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闲庭信步的姿态竟颇有几分文豪风范。 来不及多想,窗外风声忽急,雨势渐大,隐约间伴随着阵阵雷霆,天威极其恐怖……许平生望天摇头,心中莫名多了无限愁绪。 他联想到自己半生浮沉,仕途不顺,混了半生依然只是个小小的县衙主簿,不觉有些悲凉。 尤其近日又被诗文一事所困扰,很可能因此而人头落地,与儿子天人两隔,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更是心力交瘁,有种郁满心头的伤感。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自窗外收回,说道,“为父今夜心情不太好,你便以‘豁达渡己身’为题,写首诗来劝慰为父吧,若能舒缓心绪,便是最好……” 说完他又立马内心自嘲,“自己也真是心境乱了,还真能指望这浑小子写出什么好诗不成?” 暗自苦笑中,他看了许星牧一眼,却见其已然闭上双目,双唇微动,低声沉吟,似在勾勒心中意境。 不由觉得好笑,“作诗的神韵倒是有几分,可惜都是些花把式,中看不中用。” 他却不知,许星牧此时早已陷入忘我意境中。 耳闻窗外风声骤雨,心念许老爹此时困境,识海中不由浮现出其父今夜自衙门独行回家,一路孤独穿越风雨的冷清画面。 身有凄凉,故而自求豁达,此间心绪变化,唯有东坡居士的一首《定风波》方能阐述其全部真意。 许星牧突然睁眼,往日飘忽不定的眼神已然变得无比坚定。 他凝望着面色愕然的许老爹,静默半晌,随后俯身握笔,准备默写诗文。 奈何这个世界的羊毫笔实在用不习惯,便只好将笔塞到许老爹手中,说道,“爹,我需集中精神勾勒心中诗篇,无法分心落笔,还请代写。” 许平生呵呵两声,懒得计较,只不耐烦地催促了声,“快点儿的吧。” 许星牧心里大喊一声苏大爷附体! 随后摇头晃脑,先整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 “嗯?” 只一句,便让许平生笔落纸间,微微一顿,疲累眼神瞬间一亮。 “莫听穿林打叶声......” 他沉吟半晌,低语复述了句,随后点点头,聊表赞叹,“嗯,不得不说,画面感却是有的……” 静默片刻,转而手腕轻移,一笔一划开始勾勒。 动作缓慢而慎重,且眉头微皱,不知是在思索这一句中的意境,还是疑惑于家里的小文盲竟真的能作诗了。 许星牧注意到了许老爹的情绪变化,不由得意一笑,继续下一句,“何妨吟啸且徐行......” 此句一落,许平生直接浑身一颤,下落的笔头再度停滞。 他猛然抬头望向许星牧,瞪大的瞳孔中满是见了鬼的神色。 许星牧却根本不给自家老爹喘息的机会,忽然语速加快,声调拔高,情绪也在瞬间变得激昂快哉,随后以极度豪放的姿态轰出王炸,“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诗词落幕,许星牧退后半步,无比郑重地对着自家老爹拱手行礼,随后说道,“谨以此诗,来助爹您度过此时困境,行遍此生风雨。” 许平生呆滞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那首劝慰诗所描绘的意境当中。 他仿佛看到在一个雨骤风狂的恶劣天气下,一位孤勇者毫不在意路途困境,依然缓步徐行,从容吟咏的洒脱画面。 不知不觉,许平生自我代入,联想到自己今夜带着满身疲惫,从衙门独行而回的那一路情绪变化,初觉悲凉,可亲闻此诗过后,就只剩下满身的豁达。 他忽而洒然一笑,重重落笔,一首震古烁今的《定风波》便已跃然纸上。 趁着自家老爹情绪尚未回落,许星牧趁热打铁,上前邀功讨巧,“爹,怎么样?孩儿这首诗可还过得去?” 许平生望向他,没有回话,而是深吸一口气,反问道,“说吧,在哪抄来的?” 以他对许星牧的了解,这逆子绝无可能作出这等摄人心魄的奇诗! 不仅这逆子不行,放眼整个桃源县,乃至巨海府,天龙省,只怕都找不到能写出这首诗的人。 大夏诗文之道落寞久矣,近年来早已没有像样的诗文大家问世,要不然此次写诗取悦剑圣,何须举全国之力? 这首令人心潮澎湃的劝慰诗,绝对是前人所作! 只是不知这小子从哪本古籍上偷学来的,歪打正着,倒刚好应了景。 许星牧早料到老爹会怀疑,但他丝毫不慌。 只要北宋苏大爷不曾像自己一样穿越大夏,那这首诗的署名在这个世界就得姓许! “爹,您这就没道理了,无凭无据,可不敢这样诋毁您儿子啊!” 许星牧与自家老爹对视,目光坦荡,“我敢对灯起誓,这首诗绝非抄袭古籍,您若是在大夏朝任何一本诗文典籍中找到这首诗的出处,哪怕只是雷同,儿子我当场变成孤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 许平生来不及细品,很快微微皱眉,“不过他竟然如此有底气,很反常呀,莫非这首诗真是他妙手偶得之?” “罢了罢了!” 许星牧忽然一声长叹,打断老爹思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爹,既然您毫不领情,儿子我也就不强求了,此次诗文证道,您,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毅然决然转身,留给许平生一个写满故事的背影。 他没注意到,自家老爹此时已然瞳孔地震,整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这,这张嘴就来的天外诗词真的是出自我儿之口吗?” 屋内很静,静到只能听见许星牧离去的脚步声。 许平生突然一个哆嗦,从失神中苏醒过来,他大喝一声:“凤麟留步!” “爹,还有什么事儿?” 许星牧未曾转身,看似漫不经心开口,嘴角却歪出龙王笑。 此时许平生对儿子已然半服,本应虚心请教诗词之道。 但爹味上头,他一时间不能完全放下身段,只能先放一半,于是说道,“爹见你一片孝心,颇有些感动,这样吧,爹就给你个机会表现自己,明日一早,你再交诗一篇给为父,记住,是以颂扬剑圣大人为主题,切莫乱搞,若是比较之后胜过为父所写,那代表咱桃源县送往京城的那首诗,就用你的了。”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准备了。” 许星牧淡淡回应,不闻悲喜。 他迅速离去,回房之后方才咧嘴狂笑:“许某人人前显圣的机会终于来了!” “夫人,是你显灵了吗?凤麟他,终于开窍了!” 许星牧一走,许老爹就绷不住了,他抱紧了摆在屋内的亡妻灵位,怅然落泪。 夜,深了。 大夏诗林的天,要变了。 ------------ 第三章 诗成 “难搞哦!” 屋内,许星牧苦思至半夜,仍没有找到合适的那首诗。 要么格调不对,要么用典朝纲,无法适用。 他揉揉眉心,叹道,“本以为凭借前世词库,写一首颂扬诗还不是信手拈来?可现在看,还是自己太年轻了......此诗不仅要考虑到两世文化差异、兼顾诗词精巧对仗,还要符合剑圣的形象、生平、甚至是心性,看似不简单,实则是真难啊!” 他两手抱头,双目通红,又是个把时辰的长考,忽然拍案惊起,“我连剑圣长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如何能有代入感?” 他迅速起身,再次杀入许老爹屋内,顶着其父大夏国粹的猛烈攻击,冒死找到了一本专门介绍剑圣大人生平事迹的蓝页小册。 回屋挑灯夜读,逐字剖析,试图从后人记载的文字中,找到对那位传奇剑圣的清晰定位。 奈何这本小册乃是民间俗本,出处不详,记录的内容更是十分不健康。 对于剑圣的英雄事迹只字不提,却用大量笔墨着重描述了剑圣在大夏朝境内留下的诸多风流往事,写得跟小黄书一样,许星牧看得兴起,中途还去了趟茅厕。 回来时懊恼不已,痛骂自己玩物丧志。 好在这本蓝页小册还配有插图,看得出来绘画者是用了心的,对于剑圣的外貌形象、穿着打扮有着极其细致的描绘。 神情姿态无比逼真,有血有肉。 这给了许星牧参考的标本。 通过那些插图给出的信息,许星牧精准提炼出了印象深刻,也最能突显出剑圣逼格的两点: 一把神剑,一身白衣。 虽未曾得见剑圣真人,但在许星牧心中,神秘且强大,最是潇洒不羁的人间剑圣本该就是这幅装扮……执剑在手,白衣裹身,以无上剑道笑傲天下,无尽风流! 也正是在这一刻,许星牧灵光乍现,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首诗。 这首诗在前世曾被用来歌颂过仁爱无私的白衣天使,也被用来赞扬过潇洒灵动的顶尖舞者,而今夜,他将用这首诗,来诠释这个新世界,北境剑圣的全部风采! 烛火映照下,许星牧站起身来,再度提起那半截柳树枝,沾一点墨,落笔干脆: 执剑问道未有期,尽诛仙魔无穷极。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笔墨待干,许星牧反复吟诵,直觉妙不可言。 这首诗,简直就是为剑圣大人量身定做的! 他越看越满意,越读越顺心,情绪一上来,他立马又在笺纸边缘处写下了自己的署名: 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衙役许星牧! 当然,诗名也没落下——《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 至此,诗已大成,只要朱县令那里过了关,便可仔细装订好由快马秘密送入北师京城……接下来,就要看翰林院和书院的眼光怎么样了。 许星牧有信心,凭此诗就算无法打动书院院长,对付翰林院的一帮老学究却是够够的了。 只要能进初赛,保住老爹不蹲大牢就行,还要什么自行车? 紧绷的心神终于缓缓松开,许星牧长呼出一口气,感觉身心俱疲。 原来抄诗也是件体力活。 卯时将至,许星牧只觉疲累,却无睡意,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再次拿起了那本蓝页小册,顺便卸去寝衣,活动了下左手,钻入被窝准备犒劳下自己。 屋内烛火忽而一颤,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许老爹拎着一卷写满诗词的笺纸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尴尬。 “爹啊!您怎么不敲门?天还没亮您过来干嘛?” 许星牧裤子脱了一半,赶忙拎起,那本蓝页小册顺势塞入床头,艰难避免了社会性死亡。 “咳咳,见你屋内烛火正亮,想着你应该和为父一样彻夜未眠,醉心于写诗,便过来看看。” 许平生到底是过来人,看到儿子这幅仓皇模样便知他手里有活。 此时此刻,对于他这个老父亲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社会性死亡? 尬了片刻,许平生突然瞥到书案上的那首诗,顿时眼神一亮,顺势转过话题,“凤麟,你写好了?” “勉强完成。” 许星牧说道。 他看了一眼老爹手中笺纸,笑了笑,“爹您到底写了多少啊,加起来可以出本诗集了吧?来来来,给儿子洗洗眼。” 许平生微微昂首,颇有些自负的说道,“今夜灵感迸发,确有几篇佳作问世……这样,你我父子二人互换诗文欣赏,略做比较,爹还是那句话,谁的诗好,就让谁上。” 说着他便将手中呕心沥血之作递了过去,然后低头弯腰,看向那首《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 “这小子,字写得可真丑,用的柳树枝,难怪……” 许平生摇头失笑,刚想先点评一下许星牧的独门字体,可话刚出喉,便戛然而止。 转而化作一股倒吸凉气的惊恐之声。 嘴角的笑容亦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迷惘,和震惊。 屋内变得沉寂,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星牧上前一步,刚想说爹您多指教,许平生却神经质般将其推开,二话不说直接将身上长袍脱下,书案上那首诗则被他小心翼翼折叠好,包裹于长袍之中,随后头也不回冲出屋子,撞破风雨,杀向衙门。 许星牧大惊,追出两步喊道,“爹,这么急做甚,就不能等天亮吗?” 许平生头也不回,速度飞快,隔着风雨飘来他的大笑声,“等不了!等不了!得赶紧让朱如是备马,京城路远,耽搁不起啊!” “那您的这些诗怎么办?” 许星牧摇一摇手中那卷笺纸,扯着嗓子大喊。 “扔了!” 许平生吼出俩字,身形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夜空风雨依旧,偶有电闪雷鸣,天威摄人。 但努力奔走的许平生却并不害怕。 他抱紧裹诗长袍,身披冷雨,心肝俱烫,他知道,桃源县的天,马上就要晴了! ------------ 第四章 去往京城的红色笺纸 “伯文,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非要这个时候把我喊起来?” 桃源县知县朱如是披着件长袍从内院走出,神情间带着几分恼意。 他望着浑身湿漉漉的许平生微微皱眉,警告道,“我家那口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不给个合理解释,小心她咒你祖宗十八代。” 朱知县的家里有只母老虎,凶悍无比,人尽皆知。 许平生平日里是不敢招惹的,只会躲着走,但今夜他带着惊喜来,自然有恃无恐。 “大人,还能有什么事儿,诗成啦!” 许平生强压住心头亢奋,迫不及待将怀中长袍置于书案上,小心翼翼铺平打开,露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红色笺纸。 他许平生的后半生命运,可全在这薄薄的一张纸上了。 朱如是却表现得相当淡定,眼中未露半点惊喜,反而睡意满满。 许平生的水平他是知道的。 肚子里的墨水刚好够他在这桃源县做个体面的读书人,平日里写几首要死不活的打油诗那是没问题的,但要说指望他的诗去打动京城翰林院的那帮老学究,是绝对不可能的。 此次将写诗重任交给许平生,也并非对他有所期待,而是纯粹就想找个背锅侠罢了。 这一点相信许平生自己也早已看透,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死主簿不死知县,这份官场人情世故许平生应该懂得。 “呵呵,效率挺高嘛,我就说你行吧。” 朱如是皮笑肉不笑,拍了拍许平生的肩膀以资鼓励。 随后一边漫不经心打开笺纸,一边构思着敷衍的说辞。 “这字是真丑啊,伯文,你的心乱了。” 朱如是入眼个大概,同样先点评了下字体。 许平生老脸一红,赶忙指了指边缘处的署名: 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衙役许星牧。 “原来是凤麟这小子写的啊……” 朱如是倒是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许平生,眼中随即多出了一丝鄙夷。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许伯文为了活命,竟然将这口大锅转扣在自己文盲儿子的头上,你还是人吗? 亏你平日里还总是装出一副慈父模样,我呸! 他颇为不齿,转而继续看诗,“呦!凤麟可以啊,这诗名取得真不赖!” 朱如是眼神忽地一亮,忍不住连连称赞,“《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既拍了剑圣马屁,又点明了圣上的需求,好!好!好!” 他来了点兴趣,登时继续往下看,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身子有了微微的颤抖,表情逐渐变得离谱,瞳孔开始放大……很快,他就和一个时辰前的许平生一样,彻底陷入了迷惘和震惊的状态。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朱如是盯着这首诗,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只是用哆嗦的嘴唇不断地低声复述着那两句,“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大人?大人!” 许平生见知县大人这幅鸟样,就知道他也已被此诗折服。 赶忙将其唤醒,激动说道,“时不我待,快点盖上衙门印章,送往京城吧!” 朱如是受激惊醒,缓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说了俩字,“不急。” 许平生慌了,“还不急?剑圣大人虽是给了三天时间交诗上去,但消息层层下达,到了咱这已经过去两天了,如今只剩最后一天,咱得抓紧啊!” 朱如是恋恋不舍放下笺纸,说道,“时间方面我自有分寸,你不用管,现在我只问你,如果此诗没能入得翰林院大人们的法眼,凤麟他该怎么办?” 许平生愣了一下,很快便摇摇头,“只要不是个傻子,应该都知道这首诗的分量。” 朱如是跟着摇摇头,“凡事都有例外,保不准翰林院负责审核的官员是那等滥竽充数之徒,不懂诗文之道呢?他们要是把这首诗刷下来,到时候圣上统一归责,凤麟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凤麟还年轻,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啊!” 许平生脸色渐渐黑下来,他沉声问道,“那大人说该怎么办?” “好办!与其个人担责,不如分摊风险。” 朱如是说道。 许平生语气渐冷,“敢问大人怎么个分摊法?” 朱如是笑道,“很简单,把署名处的衙役许星牧五个字去掉,这首诗不以个人名义上交,而是以衙门的名义,咱们桃源县本就是一个整体,讲究的就是个团结,呵呵,荣辱俱共嘛,伯文啊,你说对不对?” 说完他紧紧盯着许平生,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十分阴冷,带着浓浓的警告味。 许平生早已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朱如是竟然可以不要脸到这个份上。 他很想一把夺过那首诗,独行上京城参赛,走之前还要冲着朱如是的猪脸喷口唾沫,告诉他一边玩儿去。 但他没那个骨气。 读书人的骨气在权势面前显得是如此微弱,如此卑微。 他逆来顺受惯了,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都听大人的。” 许平生最终松开了拳头,低声回了句。 只是老脸颤动,预示着他内心不忿。 朱如是笑着点点头,对于许平生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当场表了个态,说等到此事一结束,衙门里空出来的典吏位子就给凤麟了,些许弥补,让许平生的屈辱和愤怒值稍稍降低了一丢丢。 再有片刻,朱如是亲自动笔,将这首诗原封不动的抄了一遍,只是署名中的“衙役许星牧”五个字已被他抹掉。 盖上桃源县衙门印章,仔细封边和装订,铺上油纸,确保诗文纸张不会被雨水浸湿后,这才唤来了信使和快马,带上急递铺令牌,冒雨往京城赶去。 ......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师京城,翰林院带品的官员几乎全部出动,在那位头发半白的翰林学士带领下,加班加点,连夜对全国各地,省府州县递送上来的诗文进行初审。 品质好一点的便会送往书院,交由院长大人做最后决断。 品质较差的则会直接拉入黑名单,等待秋后算账。 如今三天时间已经过去大半,翰林院的各路学霸至今没找到一篇完美的诗作,大部分是勉强过了初审,送去书院凑数。 偶有几篇佳作,却又有抄袭古人的嫌疑。 为此那位翰林院学士,兼任吏部左侍郎的王之涣王大人私下里曾不止一次的拍了桌子,大骂天下读书人的脑子都拿去喂了狗了,连首正经的诗文都作不出来。 交诗时日临近,翰林院里的叹息声越来越重,王大人也已经彻底破防,他也不装了,直接当着众同僚的面,指着满桌子的狗屁诗文口吐芬芳。 翰林院一帮小老弟噤若寒蝉,望着平日里稳重如山,颇有涵养的王老大竟如此失态,一时间唏嘘不已。 无人劝阻,唯有共情。 大夏诗文之道,竟已没落到这种地步了!真是悲哀! 时间很快来到了交诗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大部分诗文都已初审完毕,剩下一些来自偏远州县的诗文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就在所有人都对这次举国造诗的壮举感到失望时,一张裹在厚厚牛油纸中的红色笺纸,从遥远的桃源县披风斩雨而来。 它以八百里加急赋予的特权,完好无损的落在了王大人的案头。 ------------ 第五章 震惊翰林院 起初看到这张来自桃源县的红色笺纸时,本就盛怒当头的王大人内心是极度不悦的。 他甚至当场拍着桌子骂起来,“呐!到底是偏远小县,做事如此不上心,知道当地有暴雨影响出行,加上路途如此遥远,为何不早点写好送过来?最后竟还要动用急递铺令牌才堪堪赶到,简直浪费资源!那个该死的桃源县知县,本官非要去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不可!” 王大人正在气头上,翰林院的下属们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多言。 但这张笺纸是八百里加急拼了命才送过来的,想来十分重要,不得不重视。 “大人,送信的驿卒还带来了桃源县知县朱如是的一句话……” 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林青忽然站了出来,提醒道,“他说,桃源县的这首诗分量极重,不管翰林院还有多少诗作没有审批完,都请先看这一首。” 此话一出,王大人登时望向林青,双目几欲喷火,“你说什么?” 林青吓了一跳,赶忙挥手,“大人,这是桃源县知县朱如是的原话,不是下官的意思啊!” “朱如是!朱如是!朱如是!” 王大人唾沫四溅,稳定发挥,咆哮声直冲云霄,“妈的翰林院是他家开的啊?他以为他是当今圣上啊想插队就插队?” 甫一骂完,他忽又气极反笑,几欲癫狂,连说了三声“好好好”,随后一边冷笑,一边诅咒,“以为自己写得很好是吧?想出风头是吧?那本官倒要看看你究竟几斤几两!朱如是啊朱如是,要是不让你牢底坐穿,本官就他娘的不叫王之涣!” 此话说得极狠,万丈怒火几乎无法平息。 可当他打开笺纸,抚平褶皱,充满批判性的眼神刚一看到那首诗时,他的所有怒火便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王大人忽然沉默下来,他久久无语,内心飘起无限悔恨,“朱知县啊,我承认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大了点。” 一股掺杂着惊叹、狂喜、怅然、自责的复杂情绪于王大人胸腔轰然爆开。 大起大落的情绪转变让他神魂一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跌退半步……可即便摇摇欲坠,手中却依然紧握着那张红色笺纸。 “大人!” 林青等人不明所以,以为王大人是因为桃源县的那首诗太过差劲而被气倒。 不由犯了众怒,纷纷出言讨伐朱如是,“区区知县,大人何必为其动怒?等此事结束,送他去刑部领罪便是。” “住嘴!” 王大人抖了抖手中笺纸,一言清场,颤动着胡须怒斥道,“你们有何资格批判别人?此等诗文大家,谁又敢定他的罪?” 啊?刚才不就数您叫得最欢?…诸官暗自腹诽,随即不解,“大人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难道,那首诗......” 所有人心神一凝,目光瞬间上抬,全部凝聚到王大人手中的那张红色笺纸上。 准确的说,是红色笺纸的那首诗上。 《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只一眼诗名,便让所有人眼神一惊,下意识屏住呼吸。 再一眼,诸官俱寂,全体震惊。 那浪漫的文字,那精巧的对仗,那绝妙的意境,仿佛就是为剑圣大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那一瞬间,他们眼前的翰林院中府仿佛变成了无尽的苍穹,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自远空御剑而至,转瞬千万里! 剑出浩然天,人间百难消! 这才是北境剑圣的真正风采! 和这首诗比起来,之前的那些诗就是屎啊! 良久,侍读林青心绪回落,忽然失魂落魄跌落在书案前,喃喃自语,“执剑问道未有期,尽诛仙魔无穷极。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给这首诗打分,我真的配吗?” 一位上了年纪的侍讲学士湿了眼眶,“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求?诸位,莫非,大夏诗林的希望回来了吗?” 年纪轻轻的修撰和编修也动了情,“此诗震古烁今,是我等后辈学习的榜样!” …… “得此奇诗,实乃大夏文坛之幸也!” 王大人做出总结。 他手握笺纸,爱不释手,眼中涌动着狂热的色彩,“等此事结束,本官一定要上书陛下,求他给朱知县一个大大的前程!若他能为大夏诗文重新证道,将来史书上必将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青适时提醒了句,“大人,这首诗未必就是那位朱知县所作,您看署名处,只写了桃源县,具体出自何人之笔,还有待考证。” 王大人想了想,说道,“就算不是朱知县所作,他也有慧眼识人的功劳,日后封赏是肯定少不了的。至于这首诗的真正作者嘛……” 他忽然压低声音,慎重说道,“我们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可以的话,派人秘密前往桃源县,赶在这首诗大放异彩之前,将那位诗道天才请回翰林院,若是能成为同僚,与之共事,将来或许能沾他的光,一起名流千古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翰林院全体立正。 名流千古,多么完美的结局啊! 为官者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林青心猿意马,当即站起身来,“我亲自去桃源县走一趟!明日一早就动身!” “不!现在就去!” 王大人指着他,“秘密出行,先买匹快马,别舍不得花钱,所有开销走你的私人账户,回头全给你报销,只要事成,年底我保你的侍读后面加上学士二字!” 侍读学士,那就是从五品!多少人为此奋斗半生! 林青两眼发光,二话不说便退下准备。 就在这时,侍讲学士忽然问道,“大人,此诗何时送往书院?” “不急!明晚再送去都不迟,那时,林青应该已经到了桃源县。” 王大人将手中笺纸重新叠好,小心翼翼放进袖口,冷笑了声,“此诗一旦上交,必然引起轰动,到那时,各方势力只怕都要赶赴桃源县抢人。咱们翰林院都是文化人,明抢肯定是抢不过人家的,只能暗夺了。哼哼,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人怕是已经坐在诸位面前了。” “不愧是您啊大人!” 侍讲学士竖起大拇指,深表佩服。 其余人亦纷纷表示拜服。 王大人伸手下压,看了一眼窗外,感叹道,“林青啊,全靠你了!” 是夜,一匹快马出京城,披星戴月杀往桃源县。 ------------ 第六章 就让这大雨全部落下 许平生的心情很糟糕。 自衙门回来后,他便躲进屋子里喝闷酒,一杯接一杯,直到酩酊大醉,伏案就着,鼾声震耳欲聋。 许星牧推开门替老爹盖上薄毯,见满屋狼藉颇有些意外,平日里只在勾栏小酌的老爹,今日怎会在家这般放纵? 莫非是为了庆祝儿子觉醒诗圣血脉? 可看老爹进屋时那张黑脸,摆明了是受了委屈回来的。 难不成朱知县又给他出难题啦? 正胡乱猜测,睡梦中的许平生竟忽然跳了起来,闭着眼睛大骂道,“朱如是!你这个王八蛋!我家凤麟写的诗,你凭什么不让他署名?你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又来欺负我的儿子,我,我,我跟你拼了!” 许老爹双手凌空乱抓,虽是醉酒闭眼状态,但每次都能准确袭击到许星牧的胸口位置,手法相当专业,看来勾栏听曲儿时没少在姑娘们身上练习。 好在他发了会儿酒疯便继续酣睡,要不然许星牧吃点亏是小,被隔壁的王县丞一家听到,事儿可就大了。 背后辱骂领导,那是重罪啊! “爹你也真是的,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么折腾自己吗?” 许星牧心绪流转,已然摸清楚事情原委。 无非就是朱知县品出了那首诗的分量,不愿自己独占功劳,所以将自己的署名抹去,转而以桃源县的名义上交翰林院。 这样一来,一旦诗文过关,于天子脚下大放异彩,因无作者署名,京城的所有封赏自然顺理成章落在了朱如是这个桃源县的一把手头上。 大夏官场之道向来如此,不说有多黑暗,暗箱操作却是常有的事,见怪不怪。 对此许星牧不以为然,既有中华五千年诗文在心中,何时不能人前显圣? 他洒然一笑,转而替老爹收拾满屋残局。 忙活了半天,又发现老爹用来裹诗的长袍似乎落在衙门里了,闲来无事,索性再勤快点,去衙门走一趟给取回来。 卯时刚至,许星牧撑起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进了雨夜中。 …… 与此同时,那匹自京城而来的快马一路踏破风雨,几经周转,终于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桃源县。 “这雨下的,跟他妈落剑一样,刮得人皮肉生疼!” 翰林院侍读林青骑马踏过一条青石长街,骂骂咧咧躲到了一处屋檐下。 白马放养一旁,踩着雨水玩耍。 他则从怀中掏出一张桃源县的地形图,打算寻找衙门所在地。 为了这次的桃源县一行,林青可是下足了本钱。 光是一张地形图就花了八两银子。 座下白马更是远超市场价,足足需要一百七十五两白银!黑是黑了点,不过好在“日行千里累不趴”的宣传没有做假。 这不,连续奔走了一夜,白马依然生龙活虎,千里之行跟闹着玩儿似的。 除了地形图和白马,还有专门为桃源县的这位神秘诗道天才准备的五千两劳务费,这才是大头!天价人才引进费,林青这些年的家底全都掏出来才堪堪凑够。 “回京城得马上找王大人核销,免得夜长梦多。” 林青嘀咕了两声,随即打开地形图,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自入天龙省地界后,雨势便缠绵不休,林青冒雨骑了几个时辰的马,虽披着蓑衣,但仍挡不住大雨滂沱,外袍湿透,藏在怀中的地形图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图中字体和地标建筑皆已被渗透的雨水侵袭,湿哒哒糊成一片,焉能辨别?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将那五千两银票藏在了私密之处,被体温捂得干燥,要不然他直接喷血。 “他娘的!卖图的商家不是说防水的吗!” 林青一把将图掷地,气到红温,“翰林院的人都敢骗,回去我掀了他的铺子!” 时至此时,大雨仍下个不停,林青抬头望天,雨雾浓厚,没有半点停歇的征兆。 让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 桃源县虽远比不上京城宏伟,但毕竟一县之地,他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若是没有地形图,如何能在这漂泊雨夜找到衙门所在地? 时间可不等人啊! 一筹莫展之际,前方街角转弯处突然飘来一阵奇怪的歌谣,“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就让你看不见我脸上的挣扎,都结束吧,说心里话……” 歌声缠绵且陶醉,不像是大夏朝的曲风。 “这调子,有点南国那边的味道……” 林青听着上头,抬眼望去,只见雨势之中,一位颇为俊朗的年轻人自风雨中缓缓走来。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踽踽独行,凄风冷雨,唯歌相伴,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独而又有内涵。 “这位兄台!” 林青披着蓑衣突然上前,“打扰了,请问桃源县衙门怎么走?” “卧槽!这里怎么有个人?他是不是听到我在唱歌?” 许星牧歌声戛然而止,瞬间脚趾抓地。 社死现场啊! “咳咳!” 许星牧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年轻人,长得不错,有自己八成帅气,虽然湿了身,略显狼狈,但眉眼之间的那份贵气却是雨水抹不掉的。 不是一般人啊! 许星牧眨眨眼,迅速摆出谦卑的姿态,“衙门就在不远处,正好我要前往,不如一起?” “如此甚好!” 林青大喜,此人竟如此好说话,桃源县民风淳朴啊! 他当即牵过白马,微笑道,“兄台请。” “请。” 许星牧当前带路,与之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隔着急落的风雨声,他忽然问道,“我叫许凤麟,就在衙门任职,不知兄台哪里人?” “在下林青。” 小侍读回道,“京城来的。” “原来是上头来的贵人!” 许星牧稍显惶恐,“不知去衙门何事?” 话刚出口,似是觉得不妥,赶忙又摆手笑道,“看我这嘴,林兄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林青笑笑,果然就没开口,整得许星牧挺尴尬。 一路再无话。 二人一马静默而行,横穿三条街道,途经三家武馆,四座酒楼,五间茶室,于东南长街尽头悄然止步。 桃源县县衙,到了。 ------------ 第七章 小侍读与大知县 “这里便是衙门,林兄,可还有需要代劳之处?” 许星牧问道。 林青此行保密低调,本打算独自去见知县大人,但这一路风尘仆仆,加上大雨摧折,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城流放下来的落魄公子。 此时若独自去见朱知县,八成要被恶心一番,当然,能不能见到还两说。 但若是有熟人通传的话,那办起事来可就轻松多了。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特事特办。 “确实还有叨扰的地方……” 林青有些不好意思,“我有要事需找桃源县知县朱大人,不知能否代为引见?” “现在?” 许星牧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 “事态紧急,需尽快见他。” 林青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有不便之处?” 许星牧直言道,“朱大人辰时三刻方才起床,在此之前,他不喜外人打扰。另外,知县夫人的脾气不太好,惹到她,比惹到朱大人还可怕。所以我劝你稍安勿躁,还是等县衙点卯时再来,那时候朱大人肯定在,而且不必和夫人过招。” 这……林青沉思片刻,不做让步,“我很急,有件事必须找到知县大人才能弄清楚,许兄,你只需告诉我他住哪间房,剩下来的交给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星牧也不好再推辞。 虽是萍水相逢,但总归有几分眼缘,能帮就帮吧。 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位林青同学不是一般人,今日帮他一手,没准日后送自己一场泼天富贵也说不定。 “我带你去内院,然后你自个儿进去,从右往左数第三间房便是朱大人住处。” 许星牧想了想,提醒了句,“若是朱大人生你的气训斥了几句,你忍着便是,可若是惹夫人发了飙,你就赶紧往西院跑,那里是伙夫下人们住的地方,皆是男丁,夫人再剽悍也不好杀过去,你趁乱溜走,千万别想着回头了。” 林青轻轻一笑,道了声谢。 他将白马系于门前石狮边,脱下蓑衣搭在马背,安抚片刻便随着许星牧踏入衙门,径直往内院而去。 须臾便至,许星牧不愿深入,目送林青独行后便悄然离开。 不过临行前他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嘱咐林青若是被追得走投无路时可以去寻他。 倒是让小侍读感动了一手。 很快,林青便按照指引找到了朱大人那间房,小伙子很有胆识,废话不多说,直接砸门,简单直接,和他迫切的心情一样急促。 “何人放肆!扰人清梦!担心本官砍你的脑袋!” 屋内传来朱知县的怒吼,官威极大。 “谁啊?敲魂啊敲!家里死了人啊!” 这是知县夫人的咆哮,鬼哭狼嚎。 林青脸色铁青,从小到大,他都是师长亲友们眼中的珍宝,还从未受过这等谩骂,虽然是自己砸门扰人在先,但,但这骂得也太难听了些吧! 桃源县的父母官,脾气这么臭吗? 所以他砸得更卖力了,且不发一言,全力发泄心中不满。 终于,屋内的知县大人忍不住了。 他“噔噔噔”跑步出发,怒气冲冲打开房门,望着屋外这张陌生面孔先是一愣,随后官威一震,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衙门内院,是不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来人啊!给我把这厮……” 话说一半,忽又戛然而止。 朱知县的脑门突然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瞪大了双眼,怔怔的盯着林青,准确的说,是盯着林青手中突然出现的那块,代表着翰林院侍读身份的金边令牌。 很快,他怪叫一声,以极快的速度躬身弯腰,卑微行礼,哭丧着脸叫道,“这位大人,误会啊!” 林青冷哼一声,抖了抖令牌,刚要说话,屋内忽然扑出一个满是脂粉味的身影,二话不说张开爪子便要来挠他。 同时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逼崽子,看老娘不挠死你!” 是知县夫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剽悍! “夫人,休得无礼!速速退下!他是翰林院的侍读大人!” 朱知县吓了一跳,脸色瞬白,慌忙开口呵斥。 他是了解夫人的,八品女武夫的蛮力,这一爪子要是下去,小胳膊小腿的侍读大人怕是得上床躺半月。 知县夫人闻言亦大惊,翰林院侍读?那可是正六品的官员,而且是京官,无论是品级、人脉、发展前途、隐形势力,都要比家里的死鬼知县厉害的多啊! 这下踢到铁板上了。 此时她也想退,但爪在半空,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林青身前半尺,主动退下是不可能了,好在还有知县相公。 只见朱知县大喊一声,“夫人,得罪了!” 随后凌空飞起一脚,还是倒挂金钩的那种,堪堪在夫人攻势到来之际顺利截胡,正中其胸口! 以往都是用手摸,这次上脚,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看得出来这一脚是相当有诚意的,竟直接将夫人三百斤的身子踢了个两周半回旋,顺着来路飞回到屋内。 一阵惨嚎震天动地,知县大人耳闻片刻,脸颊微微抽动,心想这下糟了,出脚太重,回头夫人不得压死我? 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夫人虽已解决,但外院忽又脚步声四起,随后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拎着家伙骂骂咧咧杀了过来。 这些人并非县衙公职人员,而是朱如是秘密聘请的私人打手,平日里就养在外院,他们是被知县夫人的惨嚎声吸引过来的! “大人,什么情况?” 领头的汉子叫雷公,七品武夫,他手握砍刀,冷眼望着林青,只要朱大人一句话,他立马砍人。 “大什么人啊!你有没有公德心啊,大晚上又吵又闹,街坊们不用睡觉啊!” 朱如是双目通红,指着雷公厉声训斥,“还不快滚!” 论察言观色,雷公是专业的。 他已经看出林青不是一般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无形间的气场竟比朱大人还要强大。 非富则贵啊! “是,大人!” 雷公一声大喝,提刀的汉子们纷纷告退。 朱如是抹去额角冷汗,这才敢把目光转向眼前这位京城来的小侍读,他讪笑一声,也不提刚才的事,只客气的招呼起来,“这位大人,您来得太突然,下官也没啥准备,要不咱先进屋喝茶啊。” 林青压住火气,冷漠拒绝,“朱大人家的茶,怕是有些烫嘴,本官无福受用。” 见朱如是面露惶恐,他又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解释,本官也没时间问罪,此次自京城千里迢迢而来,本官只有一件事问你……” “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朱如是慌忙应道。 态度还算端正……林青想了想,忽然正色望向他,“本官且问你,送往京城的那首诗,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 第八章 吾儿之诗 “原来如此!” 朱如是悟了! 这位大人竟是为了许凤麟的那首诗而来!看给老子慌的! 还以为是自己这些年贪污受贿不作为的官场作风遭人弹劾,所以上面派人来调查自己了。 心中有鬼遇事难断啊,监察百官是都察院的事,和翰林院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个中关键,朱如是渐渐放松,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思维亦渐渐清晰,“昨夜那首诗刚刚送入京城,今夜一个与桃源县八竿子打不着的翰林院便来了人,想来那首诗必然在京城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这才让翰林院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按捺不住好奇,派这位小侍读千里迢迢来此一探究竟!” 朱如是深谙官场之道,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回答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下半生的仕途,必须谨慎处之。 诗是许凤麟写的,没错! 但若是如实相报,自己顶多讨一个育才有功,慧眼识人的功劳,朝廷赏个三五百两银子就打发了。 可若是将这首诗占为己有,便会一举名动天下,不仅能趁势调入京城,还能博得剑圣大人的好感,日后的功名利禄,将是源源不断啊!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赏诗倒还行,写诗却是狗屁不通,若是窃取功劳,博得诗名,日后翰林院再出题来试探自己怎么办?岂不立马露馅?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最好的办法是,既要让许凤麟隐身,又要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很难! 但对擅使歪门邪道的朱如是来说,却不在话下。 只见他屏息凝神,稍作思忖,不消片刻,老谋深算的眼神中便露出了一丝邪光……老子诗文不行,儿子可以啊! 桃源县知县之子十年磨一剑,以毕生之力写此奇诗以正国力,这传出去,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儿子出息了,自己这做老子的还能差哪去?升官发财不也是早晚的事儿? 想到这里,朱如是不争气的口水顿时从眼角流了下来。 此时林青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半天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正要训斥,却见朱如是竟然哭了,小侍读有点懵,赶忙退后一步,问道,“朱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伤心?先声明,本官可没有对你怎么样,只是奉命前来问话,你可莫要讹人!” “下官不是伤心,而是高兴啊!” 朱如是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儿苦读二十载,终日研习诗文,自小便立下要为大夏诗林重铸荣光的誓言,如今,他终于如愿了!” “嗯?” 林青皱起眉,“你的意思是,那首诗是你儿子写的?” “没错!” 朱如是叹息道,“此次写诗意义重大,风险也是极大,若能一鸣惊人那是最好,日后前途就有了保障,可要是一败涂地,那可是要蹲大牢,甚至被斩首的……” “所以当初下官传达府里来的任务时,衙门里竟无一人敢挑起这份重担,为此下官心中忧虑,连续两天两夜无法入眠,头发都白了不少。吾儿孝顺,见不得下官受累,于是便冒着风险,竭尽全力写下了这首呕心沥血之作!” 他说得恳切,尤其动情时更是涕泗横流,林青微微动容,但更多的还是疑惑,“既然是你儿子写的,诗文上为何不署名?” 朱如是早已想好说辞,“因为下官也不敢保证吾儿的诗一定能过关,虽然他很有把握,但为了保险起见,下官还是得做两手打算……要是能过,那往后再将他的名字上报府里也不迟,可要是过不了的话,上面兴师问罪下来,下官便只能舍己为儿,独自担下这份恶果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林青,摇了摇头,“让大人见笑了。” “父子情深,只有敬佩,哪敢取笑?” 林青郑重开口,随后神情微凝,望向朱如是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可是从头到尾本官也只是问你那首诗是谁写的,并未透露任何其它信息,你这么快暴露你儿子,就不担心我是因那首诗写得太差,而来兴师问罪的?” “若是写得差,日后自有朝廷公正判罚,怎会让您秘密来桃源县寻人?” 朱如是说道,“所以我敢断定,那首诗不仅写得好,而且是非常好,好到足以让翰林院的侍读大人不远千里,也要来到桃源县中挖取人才。” 听到这里,林青终于笑了,他拱拱手,说道,“朱大人心思通透,只做这一县的父母官,实在是屈才了。 朱如是迅速摆出惶恐姿态,“大人过奖了,官场深似海,下官要学的还有很多。” 互相客套了几句,林青也不端着了,直入主题,“好了!本官就直说了,那首诗我们都看过,确实写得很好,有古人之风……此次本官亲临桃源县,就是奉翰林院学士,兼任吏部左侍郎王之涣王大人的命令,前来接那首诗的作者回京深造,相信在王大人的悉心栽培下,用不了多久,大夏诗林,便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诗文大家!至于朱大人嘛,栽培有功,自然也能顺势往上爬一爬了。” 此话一出,朱如是满脸惊喜,当场就要拜谢,林青赶紧一把托住,“别整这一套了,你儿子呢,快让他出来,我得尽快带他回京城交差。” 心里喊了一句,“再晚那首诗就要名满天下了,到时候书院和皇城六部都要来抢人啦!” 朱如是却有些为难,“真不巧了,他昨夜写完诗后便去乡下祭祖了,如今不在县里。” 林青脸色一变,“多久能回来?” 朱如是想了想,“下官派人去催催,半日应该差不多。” “半日?” 林青想了想,最终无奈说道,“最多半日,过时不候!王大人,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下官明白!” 朱如是做出保证,随之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在下官这休息半日,等吾儿回来下官再喊你?” 林青本欲答应,但忽然想到了剽悍的知县夫人,心中一紧,赶紧摇摇头,礼貌拒绝,“朱大人客气了,本官自有去处,你不必操心。” 他看看天色,继续说道,“现在已过辰时,时间紧迫,你尽快安排吧。” 说完他便在朱如是的恭送声中离去。 雨还在下,只是势头渐小,有逐渐放晴的征兆。 任务完成一半,林青的心也晴了。 他行至衙门口,牵过白马,找准方向,目光中带着一丝释然,朝着“许兄”所给的地址缓缓而去。 而衙门内院,朱如是走进屋内,深深看了一眼三百斤的剽悍夫人,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 夫人揉着屁股,又惊又喜,“你真打算让咱儿子顶替许凤麟?” 朱如是说道,“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有假?” 夫人问道,“那许凤麟父子俩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 朱如是表情忽然变得无比凶狠,“死人有资格说不愿意吗?” “啊!” 夫人当即压低了声音,“你是说……” 暗影下,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合上她那惨绝人寰的身材和面容,有点恐怖。 朱如是点点头,“晚些时候,让雷公去见一见许家父子,嘱咐他利落点,别落下把柄。” “我懂。” 夫人应了句,随后又问道,“那德儿那里怎么办?他虽会写些文章,偶尔也会作些诗词,但远没有达到那首诗的高度啊!若是去了京城,岂不是很快就会露馅?” “我看过德儿的诗,属于中上水准,就算有人出题试他,应该也能勉强通过。” 朱如是说道,“若真有人细究,说他人不配诗,那就只能用十年磨一剑这句话来应付了,本就是妙手偶得,哪能首首都是绝品?总之,先混入京城再说,德儿心思通透,拉拢人心比他的诗文要厉害得多,这才是他的本事!毕竟为官之道,靠的可不是诗文,而是,人脉和机遇!” 夫人闻言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想了想,又小声问了句,“德儿真去祭祖了?” “祭个屁的祖!” 朱如是忽然怒了,“他在青云小舍过夜了!快去把他拎回来!” 青云小舍乃是桃源县最大的青楼,朱知县也是里面的常客。 昨夜若不是夫人心痒痒拉他睡觉,他就和儿子一起去了。 如今儿子吃独食,至今未归,他焉能不怒? 夫人却以为相公是恨铁不成钢,当即轻声安慰。 三百斤的母老虎,此刻尽显柔情。 正在此时,一轮红光忽然从窗外射入,夫妻二人同时抬眼,原来雨停了,红日高悬,霞光万丈。 绵延数日大雨后的桃源县似是迎来了新生。 朱如是和夫人对视一眼,忽然相视一笑,情不自禁热烈拥吻。 兴致来了,竟直接滚上了床。 雨过天晴,如此好兆头,预示着朱家的前途一片光明。 当然得滚个床单好好庆祝一番! 一个时辰后,朱知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浑身疼得像是被大象碾压过。 知县夫人则满脸红光的出了门,摇着水桶腰直奔青云小舍而去。 …… ------------ 第九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辰时三刻,本是衙门点卯的时间,往日里朱知县从不缺席,起床后牙都不刷就过来亲自监督。 今日却奇了怪了,巳时都快到了,还没见到他的影子。 眼看着越拖越久,众人等在这里实在不是办法,二把手王县丞便站了出来,准备冒着挨揍的风险去内院问问。 恰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知县夫人从此路过,见一群人还在大堂傻站着,便随口提了句,“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参加点卯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便扭腰离开,完全没把下面的人放在眼里。 众人无语,却是敢怒不敢言,很快一哄而散。 许星牧则趁势溜回了家。 此前他为了取回许老爹的长袍,已经来过县衙一趟,带回家清洗晾好之后他又急匆匆赶回了衙门。 本想着替醉酒一夜的老爹请个假,可没想到知县大人自己都没来,那刚好免了。 摸了会儿鱼,便直接开溜! 刚一进家门,发现老爹已醒,精神头似乎还不错,此时正陪着一位年轻公子哥饮茶叙话,大谈治国之论。 话题太高端,许星牧听不懂,但他认出了那位年轻公子哥。 “林兄!” 许星牧相当意外,惊叹道,“你竟然真能逃出来!知县夫人都没能把你留下?” 昨夜他离开内院时,清楚地听到了林青砸门的声音,这是找死的节奏。 而当他加快脚步行至衙门口时,朱大人和他夫人的咆哮声也随之响起。 照理说,被那对夫妻盯上的人,至少要先挨夫人一顿挠,再喜提三十军棍和十五天牢期,外加三百两银子方能全身而退。 可此刻的林青不仅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受伤的症状。 而且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由内而外散发出了一种幸福的气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知县大人戴了绿帽子呢。 林青站起身来,笑道,“知县夫人虽颇为剽悍,但好在朱大人是讲理的,他没有太为难我。” “朱大人讲理?我没有听错吧?” 许星牧刚准备吐槽,许平生的训斥声便传来,“凤麟,你胡说什么呢?莫要在背后随意议论他人,尤其是知县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许平生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王县丞家,眼中充满了警惕。 许星牧心想昨晚您喝多了酒,骂的还少吗? 他没理会许老爹,转而望向林青,“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何时回京城?” 林青说道,“快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酉时便可返程。” “那敢情好!” 许星牧拉着林青的手便往屋外拽,“远来是客,走之前我这主人家请你出去搓一顿,西大街全福斋的烧鸡和肘子那是一绝,你在京城绝对吃不到!” “先不急!” 林青挣脱开来,不动声色抚平袖口褶皱,有些不好意思,“许兄,吃饭的事不妨先放一放,今日厚着脸皮前来叨扰,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叹了口气,“连夜赶路,实在是有些疲累,若是不休息好,只怕今夜无力赶回京城了,所以在下现在需要的是一张大床,而非烧鸡和肘子,还请许兄见谅。” “是我疏忽了!” 许星牧一拍脑门,“千里奔袭,舟车劳顿,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这样,你先去我房里睡一觉,烧鸡和肘子我自己去买,等你睡醒了吃。” “等等!” 林青立马又喊住他,欲言又止。 许星牧疑惑道,“林兄还有何吩咐?” “那个,让我睡你的床吗?” 林青尬笑了声,“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许星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不睡我爹的床也可以。” 说完他立马看向许平生,“爹,您去收拾下,把床头没用完的手纸赶紧扔掉……” 许平生一听这茬,老脸顿时挂不住了,他瞪大眼睛狡辩道,“老子床头都是学问,哪来的手纸?” 底气十足,脚步却开始往屋子里挪。 林青看得脑壳疼,赶忙将许平生拦下,直言道,“许兄!伯父!别忙活了!实不相瞒,我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一听这话,许平生立马笑了,“洁癖好啊,洁癖干净!” 许星牧眨眨眼,“林兄处女座啊?” “处女座?这是何物?” 林青表示不解。 “没事没事!” 许星牧摆摆手,“我说那怎么办?家里可没多余的床了啊!屋子倒是有间空的,不过里面只搁置着一条书案,平日里是我爹办公用的,用来撰写文书尚可,但是用来睡觉就有点勉强了,硌人啊!” “无妨!” 林青终于松了口气,“在京城时在下也常常伏案入睡,早已习惯,许兄,莫要再多言,就它了!” 有床不睡睡桌子,你这不是洁癖,是怪癖! 许星牧暗自腹诽片刻,便将林青带入书房住下。 自己随之奔往全福斋,娇滴滴的烧鸡和肘子,他今天是吃定了! 此时林青入屋先审视一番,片刻后点了点头,感觉良好。 屋子是有些脏,但考虑到家里只有俩大老爷们,疏于打扫,也能理解。 难得的是布局并不杂乱,这对于强迫症晚期的林青同学来说,是个值得肯定的好消息。 角落里堆积着些杂物,看上面散落的灰尘应该是闲置已久。 他盯着那些杂物看了会儿,忽然将露出一头的某件物事强行往里面塞进去些,确保和其它杂物保持在统一平面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望向一侧墙边。 那里立了个书橱,林青打开一看,里面乱七八糟放满了大夏朝各类治学书籍,以及民间俗本。 难得的是许平生多年来的创作墨宝也藏于其间,满怀期待打开看了一眼,半息后便放了回去。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花了一刻钟时间整理书橱,将每一本书都仔细归类好。 许平生的原创也按照诗、词、文章、传记、书法的顺序一一分类,并做好了标记。 一切都井井有条,格局完美。 “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林青长呼出一口气,心中不留遗憾。 正欲回身伏案睡觉,一张红色笺纸忽然自书橱夹缝间飘然而落,坠至林青脚边。 “漏网之鱼啊!” 林青摇头失笑,赶忙俯身捡起,他迅速看了一眼,正打算将其归类。 可忽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本已挪开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手中那张红色笺纸上。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 第十章 真相 那张红色笺纸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乃是大夏朝诗人墨客通用的文学用纸。 哪里都可以买到。 因为纸上有首诗,所以它才显得很特别。 这首诗赋予了这张纸特别的意义。 而林青,正是为了这首诗而来。 和送往京城翰林院的那首诗比较起来,这张红色笺纸上的诗无论是从诗名,还是内容,都一模一样。 不过字迹稍微丑了点。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署名。 林青记得很清楚,送往京城的那首诗上并未标明作者,而是明确的写着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十二个大字。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不远千里,前来寻找这首诗的根源。 可此刻手中这张红色笺纸上,诗文署名处,却多出了衙役许星牧五个字。 红纸黑字,字字清晰。 这意味着什么? 林青手握笺纸,坐到书案前,借着案头烛火,他沉思许久,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依照朱如是所言,这首《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是他的儿子所作。 不署名的意图和逻辑都说得过去。 如果不曾出现这张红色笺纸,林青已经相信了他。 半日之后,便会带着知县之子远赴京城。 可如今笺纸在手,林青不禁有了疑惑,“假设真是朱如是的儿子作的这首诗,许兄见诗拜服,抄录一篇藏在家中日夜欣赏我能理解。但他为何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是想把这首诗臆想成自己写的,满足自己的主角思维?” 有这个可能,世人皆有白日梦。 林青修的儒道,私下里也常模仿京城书院院长的言行举止,幻想自己成就一品儒圣的超凡地位,享受众生膜拜。 所以许星牧抄诗署名,自我勉励或幻想,林青能理解,也承认有这个可能。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在林青看来,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些……这首诗本来就是许星牧所作,抄诗的那个人,恰恰是朱如是的儿子! 小小衙役天赋迸发,偶得佳作欲送往京城,却被黑心知县截胡,强行抹掉署名霸占功劳! 这!这!这似乎才是对此诗根源的正确解读啊! 林青生在官宦之家,对官场上的事自小耳濡目染,加上自己也早已投身翰林院,有所亲历,深知官场的黑暗无处不在。 越偏越小的地方越可能存在畸形和不公正之处,因为缺乏都察院的有效监管。 想到这里,林青忽然“啪”一下拍向书案,震得烛火飘摇,“此诗若真是出自许兄之手,那朱如是和那只母老虎,可真就该死一万次不止了!” 此刻他睡意全无,本欲立马找朱如是对质。 但转念一想,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若是惹得对方狗急跳墙,怕是难以收场,搞不好自己也要栽在这儿。 他毕竟修得儒道,并非粗鄙武夫,狂躁情绪很快得以平静。 一切都还只是推断和猜想,欲知真相,还得深入调查。 嗯!就先从许家父子开始! 若此诗真是许凤麟所写,被人强行窃取功劳,必然不甘! 此前不敢出声是怕被朱如是报复,如今有我林侍读在此,他们还不得抱着大腿求做主? 林青随即冷冷一笑,折纸入怀,正要出门问话,屋外却忽然传来许平生的怒吼,“雷公!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敢到本官家里行凶,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一个凶悍中夹带着讥讽的狂笑声随之响起,“本官?我说许平生,你一个小小的县衙主簿,有何资格在老子面前自称本官?你要王法是吧?老子的这把刀就是王法!” 话音刚落,林青便听到刀气破空的呼啸声。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当即推门而出,只见许平生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老头子满脸惊惧加悲愤,显然没想到光天化日竟真有人敢入室行凶。 挥刀那人林青在衙门里见过,正是朱如是麾下,那个叫雷公的打手。 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摆明了是要杀人灭口!这更让林青证实了心中猜测。 “住手!” 林青铁青着脸上前,迅速自怀中掏出令牌,挡在许平生面前,“本官翰林院侍读林青!奉命在此公干,谁敢乱来?” 他虽年纪轻轻,但浸润官场多年,官威极盛! 加上七品儒道修为,正气浩然! 猛然间现身训斥,气场全开,不亚于当头棒喝! 雷公瞳孔地震,大刀近在咫尺,却被迫收回!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令自家知县都畏惧三分的京城贵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翰林院侍读,那可是京官啊!朱大人怎么不说清楚! 雷公识海翻腾,面对脸色极其难看的林青,他知道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只能草草丢下一句“误会”,便迅速消失在屋内。 许平生绝处逢生,心跳极快,站都站不稳。 但看着突然闪出来的林青,和对方手中重新收回去的令牌,他还是强行使自己先立正好,然后迅速摆出恭敬姿态,惶恐拜下,“下官父子不知侍读大人亲临,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时当此时,嘴里叼着一只烧鸡腿的许星牧刚好从外面回来,他边走边叫,“爹!雷公那老小子到家里来了?他跑这么快干什么?跟鬼撵了似的……哎呀!这全福斋的鸡腿是真香啊!爹您要不要来几口?” 刚进家门,许星牧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神色间的亢奋逐渐化作谨慎。 随后便见到一向喜欢摆谱的老爹竟然露出了一副卑微的姿态。 而本该睡去的林兄却莫名气场大开,压得老爹抬不起头。 “爹!林兄!你们怎么回事儿?” 许星牧不明所以,他放下烧鸡和肘子,走到许平生身前将他扶起,他想起了仓皇离去的雷公,于是皱眉问道,“朱大人又派人来找麻烦了?” 许平生叹了口气,并未多言其它,而是拽了拽儿子衣袖,又指了指林青,“凤麟,先拜谢林大人吧,今日若不是他,你爹可就成了雷公刀下之魂了!” 此话一出,许星牧脸色大变,“雷公这个匹夫!他是疯了吗!咱们哪里惹到他了!” 见老爹惊惧难消,怕他话说不清楚,于是转眼望向林青,“林兄,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青回望而去,眼中冷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欢喜。 原来那首奇诗的真正作者,竟是许兄! 真是缘分啊! 他想了想,并未直接回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红色笺纸,说道,“我想,应该和它有关。” ------------ 第十一章 完美人设许星牧 “咦?这不是我那晚偶发灵感写出来的颂扬诗吗?” 许星牧眨眨眼,说道,“知县大人嫌我字丑,又重新抄录了一份送往京城,我以为这原版已被丢掉,没想到爹您又给带回来了。” 他将那张红色笺纸拿了过来,左瞧右看,忽然摇了摇头,自嘲道,“以后是得好好练练字了,得亏这这张纸没能送往京城,要不然还不被人笑话死?” 许平生闻言叹了口气,接过话来,“此诗是你亲笔所作,意义重大,爹自然要收藏好。虽不能以你的名义将此诗赠予剑圣,有些遗憾,但爹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父子二人双簧正嗨,林青却急了,他立即问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朱如是窃取了这首诗?” “自然知道。” 许平生语气低沉,“他是与我商量过的。” “只是商量,没有威逼?” 林青微微皱眉,心中渐起郁气。 若非偶然间发现了这张红色笺纸,只怕大夏文坛,将会永远错失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奇才! 朱如是啊朱如是,你他妈的真是不当人子啊! 许平生沉默了许久,多少次想要开口控诉,但他一想到朱如是多年以来的强势霸凌,恐惧便会来袭,疲累的心变得愈发懦弱。 万千言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我看一定是有了!” 林青冷哼一声,“雷公此行动刀,定是奉了朱如是的命令前来杀人灭口……呵呵,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他已经上报在下,说他的儿子才是这首诗的真正作者!” “简直恬不知耻!” 许平生老脸一拉,怒发冲冠。 虽早有觉悟,知道儿子的那首诗一定会为他人做嫁衣。 但如今亲耳从主管审核诗文的翰林院侍读大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悲愤当头,恨不得立刻冲进衙门找朱如是单挑。 “你为何如此平静?” 林青不再理会无能狂怒的许平生,转而望向一脸淡然的许星牧,“足以改变人生的绝品诗文被人强占,你不愤怒?” “你要听实话?” 许星牧问道。 林青微微皱眉,“自然!”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虚伪,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愤怒。” 许星牧缓声开口,情绪毫无波动,“那首诗是代表桃源县赠予剑圣大人,希望他能落下一道巅峰剑意补齐惊神阵,既是为国写诗,又怎敢有私心?只要能成功,又何需在乎是谁写的?我,朱如是,他的儿子,亦或是林兄你,有区别吗?” 此话一出,最先愣住的是许平生。 他有些不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心想你这么说显得为父很呆啊! 林青则震住了! 许兄他,竟有如此觉悟! 写此旷世奇诗却不图虚名,只为剑圣能顺利落剑太安城,以求国运昌盛! 此等胸怀,此种觉悟,此番忠心,可以说是千古难寻! 我辈楷模啊! 林青深吸一口气,“那朱如是派雷公来杀你父子二人呢,你也不愤怒?” 许星牧笑着摇摇头,“我很清楚,只要我父子二人不死,那首诗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落到朱小德的头上,朱如是担心日后东窗事发,所以才派雷公前来灭口。在外人看来这是斩草除根的狠辣作风,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位父亲在替儿子承受恶果罢了。所以我不仅不愤怒,反而有几分敬佩,毕竟,父爱如山!” “呐!” 许平生啧啧两声,“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若非林青在此,他都要开始鼓掌了,“不管在任何人面前,任何背景下,都要尽力维持好自己的完美人设,这是行走官场的必备技能。凤麟啊,在这一点上,你已经超越为父了!” 林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世间已经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许兄那博大的胸怀! 难怪他能写出那样的奇诗!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奇人! 一个能够容纳桃源县所有罪恶的奇人! 相比较下,桃源县知县朱如是,简直就是一坨臭烘烘的狗屎。 “许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能一见如故,这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林青情怀激荡,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搭上许星牧肩头,有些动情,“请务必跟我回京城,我以翰林院侍读的身份做担保,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就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星牧走到窗前,目光变得清冷而深邃,“朱如是若是知道窃诗一事已经暴露,只怕,要杀的人就不止我和老爹了。” 林青眉眼微寒,“莫非他还敢杀我?” “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是不敢的,但就怕狗急跳墙。” 许星牧叹了口气,告诫道,“林兄,桃源县虽然不比京城大,但是埋一位六品侍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此话一出,林青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此次离京行动乃是隐秘,只得到了王大人的授权,并未去吏部备案。 若真出了事,只怕朝廷不仅不会倾力调查,反而会连累王大人。 斟酌再三,林青问道,“难道真让我带朱如是的儿子回京城?他也配?” 许星牧提醒道,“只要你回了京城,真相也就回去了,单枪匹马搞不定朱如是,还不兴多带点人来吗?至于朱小德,回京城是接受封赏还是领罚,不都是你说了算吗?而且,有了朱小德在手上,日后抓捕审讯朱如是的时候,不就简单多了?” 说到这儿,许星牧忽然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客观看法,也是为林兄你考虑。我个人主观上是主张和平处事的,不想与人结怨,毕竟,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许兄好意境!” 林青先是惊叹一番,随后默然冷笑,“秋后算账嘛!王大人最喜欢玩这套儿!”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涌现出无数种惩戒朱如是的方案,很黄很暴力。 “可我若是走了,你和伯父怎么办?” 林青忽又问道。 他担心雷公卷土重来,那时自己不在桃源县,许家父子岂不是任人宰割? 许星牧说道,“只要林兄你不暴露本心,说明我和爹就没有在你面前乱说话,朱如是自然会放心不少,对我父子二人也会放松警惕……加上雷公回去复命后,朱如是肯定已经知道我和你走的近,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暂时更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林青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言之有理!许兄,我一定尽快回来救你!” 许星牧先是点头致谢,后又面露苦色,感叹道,“林兄,你要知道,我本意只为自保,并非针对朱如是。” “我懂!” 林青说道,“许兄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互相又拉扯了几句,许星牧忽然看了眼窗外,“耽搁了这么久,朱小德应该已经回到了衙门,林兄,事不宜迟,要不你尽快带他走吧。” 林青点点头,正欲告辞出门,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尴尬一笑,迅速伸手入裤裆,当着许家父子的面掏起来。 “这!” 许平生老脸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随时准备跑路。 许星牧亦脸色大变,“林兄,你这是做什么?要是玩变态的我可不陪你!” “许兄莫要误会!” 林青终于停下动作,他伸出右手递过去,掌心是五张热腾腾的银票,金额可不小,单张一千两,“呐,这里是五千两银票,王大人嘱咐我带来的,算是他的私人奖赏……” “五千两!” 许平生眼露精光,双手蠢蠢欲动,“老夫要去青云小舍包场!” “这,合适吗?” 许星牧却有些为难,半天不愿接手。 “你值得!” 林青不由分说,一把将银票塞入许星牧手中,心中感叹一句,“没想到许兄竟还是一个不贪恋钱财之人!他实在过于完美!” 这钱!有味儿啊!…五千两银票虽令人垂涎,但一想到它的出处,许星牧瞬间没了欲望。 “许兄,接了这些银票,便等于应了王大人之邀,日后去了京城,请务必来我翰林院!” 林青看着他,恳切说道,“实话跟你说,要不了多久,你的那首诗便会名震天下,到那时,各方势力很可能齐聚桃源县,目的自然是为了笼络许兄你……而我如今秘密来此,不过是投机取巧占了一分先机,希望许兄能给我这个面子。” 许星牧没有犹豫,“我爹的命都是你救的,还你一个面子,不过分。” 此话一出,林青陡然一喜,他再次伸出手,“君子一言……” 许星牧骂了声娘,心想你小子不是有洁癖吗? 他干笑着递出半掌,与之相交,“驷马难追!” 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林青洒然一笑,告别过后便直奔衙门而去。 等他走远,许平生走了过来,沉默半晌后,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那首诗是你放在书房的?” 许星牧点点头,“不然呢?” 许平生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住书房?” 许星牧笑道,“你我的床头也都放了一张纸,甭管他住哪间,都能看到那首诗。” 许平生闻言心里一惊,他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感觉有些陌生。 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他还是当初那个不求上进的文盲少年吗? “原来一开始你就知道他是为了那首诗而来。” 许平生收拾情绪,轻声感慨了句。 许星牧说道,“那首诗刚刚被送出桃源县,没过多久京城便来了人,而且点名要找朱如是,结合时下背景,不难猜出他的目的……当然,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好在我赌对了。” 静默半晌,许平生忽然鼓起了掌,“儿啊,佩服佩服!” 许星牧羞赧一笑,“爹啊,过奖过奖!” “下面,我们来谈谈银票怎么分配吧。” 许平生忽然话锋一转,搓起了二指。 许星牧调头就走,“我先去洗洗手……” …… ------------ 第十二章 懵逼的小德同学 巳时四刻,衙门内院。 雷公拄刀跪地,一脸不忿,对着身前神情冷峻的朱知县解释道,“本来都快得手了,谁知那位京城来的侍读大人竟然就藏在许家!他强行出手保人,我不得不退!” 朱如是来回踱步,心情极差。 他本欲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为此直接派出了从未失手过的雷公。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被侍读大人搅了局! 这下好了,不仅人没杀了,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的灭口意图。 许家父子定然会借此机会上诉,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扳倒! “可恶!” 朱如是一震长袖,铁青着脸说道,“此事若是捅上京城,本官不仅头上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只怕性命都堪忧!”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窃取诗文是小,欺君罔上罪大,哪怕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此时就连一向很虎的知县夫人都有些慌了。 她刚刚从青云小舍把儿子从温柔乡里拖出来,本以为从此便要母凭子贵,可以去看看那帝都京城的无限繁华了。 却不想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该死的雷公,平日里总吹嘘他大刀无敌,怎么关键时候就哑火了? 她那肥润的脸上此刻挂满了无措和不安,看着在眼前不停走动的相公,顿觉心烦意乱,忍不住叫道,“你别动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晃来晃去,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朱如是瞪了夫人一眼,妇道人家懂个屁! 他本欲发火,但看到夫人那三百斤的横肉,顿时又冷静了不少,尽量压着脾气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许家父子要是当面上诉,咱们就坐实了欺君的罪名,等着圣上降罪吧!” 夫人急了,“就不能找侍读大人求求情?他要多少钱,我们给就是!” 朱如是摇摇头,“翰林院的读书人最是清高,咱们不提送钱还好,真要提了,怕是又要多一个行贿的罪名。” 此话一落,夫人脸色“唰”一下白了,满身肥肉微颤,看得出来是真怕了。 雷公却在这时开口,“大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快说!” 夫人眼神一颤,赶紧把仍旧跪地的雷公扶起来。 拉拽的动作相当熟练,像是久经练习,隐约间还夹带着一丝亲密。 朱如是见二人贴得有些紧,微微眯起眼,表情稍显不悦,他故作镇定,轻咳了声,“说说看。” 雷公表情阴沉,没有直言,只是做了一个恶狠狠的抹脖子的动作。 意图很明显。 “你还想去杀许家父子!” 朱如是把眼一瞪,冷哼道,“你真当那位侍读大人是吃干饭的吗?” 雷公说道,“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连那位侍读大人一块儿杀了!” 话音一落,全场惊寂。 夫人捂住了嘴,眼露奇光,下意识看向自家相公。 朱如是则虎躯一颤,吓得他赶紧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见这诛心言论。 他本想要厉声训斥,但不知为何,喷人的话刚到嘴边,忽又被他强行咽下。 沉默了许久,他最终给了雷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他要是死在这,京城那边能善罢甘休?” 雷公说道,“大人,您忘了,桃源县的治安向来不好,北郊那块儿至今还有贼寇出没,他们杀过那么多人,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个京城来的侍读?” 朱如是猛然望向他,眯眼说道,“你的意思是,栽赃嫁祸,祸水东流?” 雷公冷冷一笑,点点头,“如此,既可以解决那位多事的小侍读,明哲保身,又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扫平贼寇,大人,两全其美啊!” 听到这里,朱如是有些意动,但他尚未表态,夫人那边就已经跳了起来,“这主意真不错!雷公,平日里只知道你是个钢铁一般的硬汉子,没想到心思竟也如此细腻!” 雷公又笑了笑,这次对着夫人则要温柔的多,“您过奖了……” 说完他立马与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迅速分开,二人的心弦皆被撩拨了一下。 朱如是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毫无所觉,他沉思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 杀了朝廷命官,京城那边肯定要派人前来细查。 三法司搞探案和审讯是专业的,依靠贼寇杀人的说辞或许能隐瞒他们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 到那时,可就不是西市问斩的事儿了,而是株连九族! 况且,如今侍读大人的态度尚未明确,自己怎可自乱阵脚? 心绪至此,朱如是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冷厉,他看了雷公一眼,只说了两个字,“不妥。” 雷公一愣,夫人跟着愣,二人正要说话,对话的焦点人物,侍读林青忽然自外院闯入,隔着老远便喊起来,“朱大人,你怎么回事?许家父子不过是偷个懒不曾上衙,你就让人提着刀去吓唬他们,这不合适吧?” 内院三人闻声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般矮下了身子,露出灿烂笑容迎了过去。 “哎呦,误会啊!” 朱如是心思转得极快,他边走边拱手,“雷公性喜耍刀,只是过去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哪曾想刚好被大人您看到,这不巧了吗不是!” “哦,是吗?” 林青皮笑肉不笑,“本官看那一刀就是奔着杀人去的,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雷公脸色一变,当即跪下,“大人,在下和许老哥关系向来不错,经常一起闹着玩,这次确实没掌握好分寸,太过冒失,惊扰了许老哥和您,还请……” “罢了罢了!” 林青挥挥手将其打断,“大夏朝法制健全,谅你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胡乱杀人,此事就先不提了……朱大人,你儿子呢,速速出来,我们得尽快动身,天黑前务必赶到京城!” 语气显得相当急迫。 看侍读大人的态度,似乎许家父子不曾上诉啊!…朱如是顿时松了口气,随即暗自庆幸,“得亏没听雷公的,要不然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他心情大好,冲着屋子里喊了声,“德儿,快出来!侍读大人亲自接你来啦!” 言过半晌,却久无人应。 朱如是脸上挂不住了,正要发火,夫人见状赶紧冲进屋内,揪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眼圈发黑,明显刚睡醒的浪荡少年。 知县独子朱小德,常年做客青云小舍,精神萎靡是正常的。 朱如是大感丢脸,先是狠狠剐了儿子一眼,随后对着林青解释道,“德儿昨夜回乡祭祖,几乎一夜没睡,属实有些困了,所以方才小憩了会儿,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朱小德睡眼惺忪,还没搞清楚状况,倚着三百斤的老娘昏昏欲睡。 林青呵呵一笑,顿觉厌恶,却不曾表露。 他对朱小德没有半句评价,只催促了句,“马车准备好没?” “就在衙门外!” 朱如是赶忙回道,“沿途的盘缠和干粮也已经放在了车上,还有两个贴身丫鬟一路侍候,大人您尽情享用。” “还有丫鬟?” 林青摆摆手,“本官不需要。” “那就留一个!” 知县夫人强行插嘴,低声道,“德儿没有丫鬟不行的。” 荒唐……林青无声摇头,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而去。 朱如是等人迅速跟上,陪着侍读大人行至衙门口,恭敬送其登上马车。 夫妻二人随即将仍处于懵逼状态的朱小德拉到了一边,苦口婆心嘱咐了许久,直到小德同学眼中出现了一丝光,似是清醒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将宝贝儿子交给了陪行的丫鬟…… 没有过多寒暄,马车便悄然远去。 知县夫人抹了把泪,对着奔往前程的儿子挥了挥手,颇有几分离别时的心酸。 朱如是也十分伤感,但更多的还是振奋。 此行一别,或许久远,但下次再见时,儿子便已经是翰林院的大官了!为父甚慰啊! 只是有一点让他隐隐不安……方才侍读大人见到德儿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热情啊,甚至显得过于冷漠。 这是为何? 久思无解,索幸不再去想。 他相信苏醒过来的儿子,绝对可以凭借那条令青云小舍姑娘们闻风丧胆的肉舌,讨得侍郎大人,乃至翰林院其他官爷的欢心。 为官之道,本领第一,其次,便要看舔功了。 这一点,朱小德同学已经得到了他这个父亲的真传,绝对靠得住! 而此时,糙汉雷公不知为何竟也有些黯然神伤,似是对知县公子的离去很是不舍。 直到知县夫妻二人走后,他还保持着沉默,独自在风中眺望。 …… 两个时辰后,那匹离开桃源县的马车忽然在某处荒原间停了下来。 马夫和丫鬟皆被赶走,当然,给足了他们离开荒原所需的干粮。 林青自己则坐在了车头,充当起马夫的角色,以七品儒道之力注入马身,闪电般往京城奔驰。 而在马车内,一脸懵逼的朱小德同学瞪起了双眼,神情绝望。 他嘴里塞了块糟布,身上束着粗绳,无法自由活动,像个皮球一样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四处冲撞。 疼痛伴随着屈辱直入心头,让这位常年沉醉温柔乡的知县之子生不如死。 他不明白,爹娘不是送自己去京城做官的吗,怎么半路就被绑了? 一路向北,又是两个时辰匆匆而过。 京城,终于到了! ------------ 第十三章 侍读与学士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日头已然渐沉,天色昏暗,林青估摸着已接近戌时,按照时间推算,要不了多久,书院就要将最终定稿的几篇诗文送往剑圣那里去了。 时间紧迫,他根本顾不得回家休息,直接驾着马车穿越外城,直奔翰林院而去。 一路上他早已通过儒门神通—咫尺天涯,将自己回来的消息传音到了王之涣王大人耳中。 只是碍于修为末微,无法表述太多,只能传出“我已回”三个音调,个中细节,只待见面亲传。 刚好可以给王大人一个惊喜。 此时的翰林院虽早已过了下班的点,但此时府邸门口,以翰林学士王大人为首,足足四十余位大小官员皆在翘首以待。 他们名流千古的希望,林青!回来了! 而且通过咫尺天涯先行传回的声音中,能判断出林青的情绪颇为激动和亢奋,想来此次桃源县一行,他有了大收获! 很可能已经带回了那首绝品诗的真正作者! 诸官心急难耐,隔着渐沉的夜色不断往长街眺望。 终于,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很快出现在那条暗沉的青石板街上,在寂静的长夜中渐行渐近。 驾车的马夫,正是林青! “是他!是侍读林大人!” 年轻的编修第一个沉不住气,激动的想要上去迎接。 “慌什么?” 王大人双手背后,稍作训斥,“要是被车里的那位诗道天才看到你这副冒失样,还以为翰林院的前辈们都是那等毫无内涵之辈呢!本官一再强调,读书人需养气凝神,静心戒躁,更要时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如此方有感悟儒道至理的大机缘,懂了吗?” 小编修赶忙低头受教,默默退到一边,表示心悦诚服。 其余官员望向王大人,亦是满心拜服。 不愧是您啊大人,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却总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沉稳姿态,没有三十年的养气功夫绝对做不出来。 关键是还总能借机寻找到话题来教育一下手下的小老弟,并且说的还挺有道理,难怪能坐上翰林院一把手的位子,的确不简单! 此时王大人的领导范儿上来了,他故意不去看那辆正在行来的马车,转而对着诸官想要再多讲两句,年迈的侍讲学士忽然开口:“大人,林青的马车好像出问题了。” “什么!怎么回事?” 王大人浑身一个哆嗦,他瞬间转头,满脸紧张,一双老眼放出寒光,只见长街之上,拉车的那匹白马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浑身打起了摆子。 以至于马车随之倾塌,林青也无助的摔倒在地上。 不用多想,马车内的那人肯定也摔得不轻,这可把王大人急坏了。 “林青!” 王大人大叫一声,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直接拎起长袍就冲了过去。 速度之快令诸官震惊,还以为大人他偷偷修行了武道。 王大人那满脸的焦急之色落入林青眼中,竟让这位年轻的侍读湿了眼眶,“真没想到,大人他竟如此关心我,不枉我辗转风雨,连夜纵横千里.......” 他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双手,等待着匆匆赶过来的王大人将自己扶起,同时故意发出两声微弱的咳嗽,并轻声唤道,“大人,您慢点,下官没事,不必紧张,最多伤了三根肋骨,到时候医药费一起核销了就好。” 王大人脚步飞快,耳畔生风,根本没听到他说啥,行至马车边直接一把拍掉他的双手,铁青着脸质问道,“林青!你怎么办的事?就不能多花点银子买一匹好马?这要是摔坏了车里那位,你赔得起吗?” 林青懵了,敢情大人您担心的不是我啊! 他艰难独自起身,心碎开口,“大人,这匹马日行千里,已经足够完美。它之所以会累趴,是因为为了及时回来复命,我一直向它的体内注入儒道之力,用以加快速度。以至于到了此刻,它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外力的介入,所以才会造成眼下的状况。” 听到这里,王大人神色有些尴尬,他当即拍拍林青的肩膀,关心问道:“原来如此,是本官心急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林青委屈的想哭,刚要说话,却见王大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弯腰掀起了马车的帷裳,然后亲自俯身探入,一把将颠簸得快半死的朱小德给抱了出来。 可怜的朱小德同学,他嘴里还是塞着那块糟布,身上仍旧束着粗绳,长时间的捆绑让他的手脚都已出现了深深的勒痕。 再加上一路的车内撞击,此刻的临街一摔,更是让他身上多出了无数道淤青和伤口。 本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此刻俨然奄奄一息。 诸官赶至此处,见到朱小德的状况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又生出无数的敬意,“这就是那首绝品诗的真正作者?果然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换做常人只怕早就顶不住了,他竟然还能喘着气回到京城,意志力和他的诗文天赋一样强大!” 王大人却已浑身颤抖,他紧紧抱着朱小德,生怕他从自己怀中坠落,造成二次损伤。 他猛然瞪向林青,训斥道:“就算他不愿意跟你回来京城,你也不用绑着他吧?强扭的瓜不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林青啊林青,你读书人的操守都去了哪里?” 他是真痛心啊,把人折腾成这副鸟样,就算带回来又有何用? 莫非人家还愿意加入翰林院? 林青愣了片刻,满腔的委屈终于爆发,“大人!他又不是咱要找的人,您急什么?是非曲直,个中真相,下官自会给您个解释!但您也要给下官说话的机会才行!” 风声忽起,吹红了林青的双眸,他忽然有想哭的赶脚。 ...... “你的意思是,这个朱小德,是桃源县知县朱如是的独子,本身只是个半路学子,其父为了窃取功劳,所以让他来冒充那位名叫许星牧的诗道天才?” 翰林院内府,王大人手握一张林青从桃源县带回来的红色笺纸,问道,“没撒谎?” “原稿都在您的手上了,还能有假?大人若不信,尽管废了下官的功名,将下官赶出京城便是。” 林青板着脸开口,眼角挂着一丝泪痕。 “你看,又急!” 王大人说道,“事关重大,本官不得问个仔细?” 见林青咬着牙仍旧一脸悲愤,王大人无奈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你办得不错,一路舟车劳顿,确实也辛苦,这样,准你休沐三天,好好养养身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林青闻言头都没抬,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王大人眉心一跳,瞪了他一眼,半晌后无奈说道,“等此事结束,本官亲自向尚书大人举荐你为侍读学士,官拜从五品,这下满意了吧?” 听到这里,林青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他艰难拱拱手,“多谢大人,那个……” 见他欲言又止,王大人长袖一震,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林青说道,“此次桃源县一行,下官购置车马地形图、沿途补给、养伤诊金、以及大人您交代赏赐给许兄的银票,合计一共五千七百三十六两,下官自作主张凑了个整,就八千两吧,烦请大人尽快核销。” “八千两!你这不是敲竹杠吗?” 王大人伸手指了指他,刚要驳回,林青立马开口,“大人,许兄和下官关系密切,您也不想他知道下官在翰林院里受了委屈吧?” 此话一落,王大人冷脸消融,瞬间换上一副温和笑意,“区区八千两而已,本官自掏腰包给你报了就是……只是,你确保他一定愿意入职翰林院?要知道,诗文一旦上交,京城里抢他的大人物可不少。” 林青说道,“大人放心,许兄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反悔,您就算不相信他的人品,也该相信下官的观心术。” “原来你动用了儒门观心术!难怪有恃无恐!” 王大人猛然挺身,他又一次提起手中的那张红色笺纸,仔细打开再次轻声诵读了一遍,顿觉神清气爽,“既然如此,本官再无顾虑!林青,你且好生休息,本官亲自去书院走一趟,将此诗交给院长!咱们翰林院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如今,终于要名动京城啦!” 他狂笑着迅速离去,一路小跑,惊起万家犬吠。 …… ------------ 第十四章 定稿 京城书院,位于内城东南临安街,与大夏皇城仅有一墙之隔。 院长孔无名,当代儒圣,乃是大夏朝成名最早的一品高手。 真实战力无人可知,传闻他早已经迈入了超品,有了陆地神仙的实力。 正因为有他在,极地雪原中那位可怕的魔君才不敢贸然侵犯人族。 他也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此次全国诗文的最终评审工作,便全权交给了孔院长负责。 此时夜幕已深,内城每一条街道都已隐去白日的喧嚣。 王大人自翰林院出发,一路沿街穿行,身影孤独,心绪却并不落寞。 他手握绝品诗文,幻想着孔院长看到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惊叹?振奋?亦或是震惊? “天亮之前便要将诗文送给剑圣了,院长大人一定也在苦恼,为何到现在还选不出一首绝对完美的作品吧?” 王大人边走边神游,全然没注意到,身前不远,有辆本在徐徐向前的马车停了下来。 “王大人,再走就撞上了。” 马车内有位年轻人挑起帷裳,笑着起身下车,对着面色一惊的王大人拱手行礼,问道,“这么晚了,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是龙游君啊,吓本官一跳。” 王大人看清来人,不敢托大,赶忙弯腰回了一礼。 眼前这名唤作龙游的年轻人虽无官职在身,亦非皇亲国戚,但朝廷里除了首辅大人以及六部尚书外,其余官员见到他都得保持足够多的恭敬。 王大人也不例外。 因为他是书院院长的学生,有圣人一脉的传承,虽然年轻,却已有了四品儒道的恐怖修为。 天赋惊人,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孔院长不在时,常由他代师管理书院大小事宜,朝廷也已经默认他就是下一任书院院长的接班人。 真要较起真来,龙游君可比王之涣这位翰林学士,兼任吏部左侍郎的正三品大官还要厉害。 只是深夜清寒,向来守规矩的龙游是要去哪? 王大人往马车里瞅了一眼,“本官正要往书院去呢,本还想着请你帮忙找一下院长大人,怎么,你这是要出远门?” 龙游闻言说道,“大人要找老师?不巧了,他老人家近日不在书院。” “什么?院长不在?” 王大人脸色一变,“那这几日的诗文终审?” “都是我来审的。” 龙游指了指马车,“这不,最终留下来的三篇诗文已经定稿,陛下也已经批阅过,我正准备亲自连夜送到剑圣那里,不想半路上碰到大人您了。” 王大人有些慌了,“怎么这么快定稿?不是还有几个时辰?” 龙游看了他一眼,“大人,你们翰林院呈交初审诗文的时候,不是说只剩一些偏远小县的劣等作品还未审核,再无佳作了吗?既然如此,我只好提前定稿,早早送给剑圣,态度积极些,或许剑圣他也能够宽容点。” “不不不!还有佳作!还有佳作!本官以性命作担保,此诗只要上交,必然能入剑圣法眼!烦请换掉一篇……” 王大人迅速抖开手中的红色笺纸,想要递到龙游面前,却被对方摆手拒绝,“大人,你别让我为难,书院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既已定稿,便是金科玉律,换不了的。况且……” 龙游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况且定稿的这三篇诗文,分别来自武灵候的独子、工部尚书的郎婿、以及当今驸马爷,王大人,你说,这三人,你能换掉哪个?” 话说到这里,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 但王大人仍不死心,他拽着龙游的袖口,问道,“院长大人去了哪?我找他说去!” “怕是来不及了。” 龙游忽然往西看了一眼,眉眼间带上了一抹愁绪,“魔族最近在两界边境活动频繁,老师担心它们会突然犯境,所以早早便去了极地雪原,想要给魔君一个忠告......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 王大人神色一变,“院长他孤身前往?” 龙游点点头,“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有勇气去找魔君的麻烦?” 片刻沉寂,龙游抬起头时,眉眼焕然一新,他随即望向王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老师在雪原努力,我这做学生的,也得抓紧了。只要能求得剑圣落剑太安城,补齐惊神阵,大夏朝便可防御无敌,即便魔族来犯,也不怕了。” 说完他便拱拱手,默然登上马车,平静离去。 王大人则手握着那张红色笺纸,在夜风中久久伫立,有些失魂落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人影自远处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将王大人惊醒,他抬头一看,竟是行动不便的林青,一瘸一拐缓缓而至。 “你怎么来了?” 王大人有些不敢看林青的眼睛,颤抖着将那张红色笺纸收回袖口。 “大人,您别藏了,龙游君都告诉我了。” 林青说道,“他担心您一个人在这边会出事,所以嘱咐我们过来找您。” 王大人不解道,“你们?” “是的,我们。” 林青让开一个身位,微笑说道,“大家都来了。” 只见寒风之间,冷月之下,翰林院四十余名大小官员并肩而起,自远处长街大步走来。 行至王大人身边,却不停留,而是继续向前,只在某个街角忽然转身,对着愣神的王大人喊道,“大人,你还杵在那干嘛,走啊!” 王大人看向身边的林青,“走...走...走去哪?” 林青双手聚拢于嘴角,大声喊起来,“王大人问你们去哪?” “自然是去朝圣楼!书院没要这首诗,我们就自己送过去!” 走远的年轻编修声调拔高,“这一次,我们不求名流千古!我们只要剑圣落剑太安城,只愿院长能从极地雪原平安归来!” 夜色中,翰林院的这帮读书人畅快大笑,肆意且放纵。 林青湿了眼眶,他问道,“大人,走吗?大不了,那八千两银票我不要了。” “走!” 王大人一下子破了防,瞬间老泪纵横。 他再次掏出那张红色笺纸,紧握在掌心,反手搀扶起林青,并肩闯入凄冷夜风中。 ...... 朝圣楼,乃是大夏朝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地方。 北境剑圣李太白如今就住在里面,算算日子,已经第三天了。 原本初定是在辰时将诗文上交,以供剑圣评判。 但书院的龙游君效率极高,竟在子时三刻,便亲自将定稿的三篇绝品诗文送入了朝圣楼。 一名更夫无意间看到了书院的马车停在外面,没过多久,剑圣即将问诗大夏朝的消息便传入了皇城每一个角落。 很快,朝圣楼附近的酒馆、茶楼、教坊司、古董字画店、珠宝首饰店、绸缎布匹店等等所有店铺全都亮起了灯火,大红灯笼门前招展,楼上楼下人满为患,久违的深夜繁华似乎又在今夜回来。 无数人影仍源源不断自远处赶往朝圣楼,不过半个时辰,便将皇城内外的长街尽数涌满。 突如其来的人潮让本就无比拥挤的朝圣楼秩序,变得更加不堪,好在兵部很快行动,迅速派兵前来镇守。 纷闹杂乱的大夏子民们这才安分下来,规规矩矩地列队站好,等待着剑圣大人的最终审判。 朝圣楼对面的一座高阁之间,当今圣上明龙帝披着龙袍站到窗前,他双手背后,面色深沉,漆黑的双眸犹如两块纯黑的水晶,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幽光。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背上系着酒葫芦,腰间竖着一把木笛的清秀道士,看着年轻,但双眸却无比深邃,瞳孔深处藏着一股久远的年代感。 另一个则是位神色淡然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胸前和袖口皆绣着奇怪的符文和图案,眉心亦有一道金线,让他更多了几分神秘味道。 “陛下,您实话实说,书院对最终定稿的那三首诗,到底有没有信心?” 说话的是那个年轻道士,他一开口,声音中丝毫没有少年感,反而透露着无尽的苍老之意。 “老天师,书院要是有信心,朕就不会连夜把您和教宗大人请来了。” 明龙帝叹了口气,“由翰林院送往书院的那些诗朕也都看了,说实话无一首能入朕的眼,更别说剑圣了。如今大夏诗林早已后继无人,既然诗文不行,朕索性送了几个顺水人情出去,也好让底下的臣子们念感皇恩。所以,送进去的那三首定稿诗,不是因为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它们的主人生得好。” 年轻道士无奈摇头,唱了声道号,“受教了......如此,以剑圣的原则,他必然不会落下这一剑。” “但惊神阵一定要修补完全!” 明龙帝看了年轻道士一眼,“老天师或许还不知道,院长他早几天前便已去了雪原,至今未归,留在书院的镇魂镜已经感知不到他的气息,朕怀疑他,已经凶多吉少......” 此话一出,年轻道士神情一震,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传闻中已入陆地神仙境的儒圣院长,怎么会如此轻易便陨落在极地雪原? 中年男人也在此时开口,“失去了院长的大夏朝,想要抵御魔族的冲杀,就只能依靠完全体的惊神阵!” 年轻道士眉眼低沉,他叹道,“可是剑圣他......” “他若不愿落剑,那便只好,让他变成那把剑!” 中年男人低垂着眼眸,语气中夹带着一丝清冷的杀气,“太白剑圣身死道消,临终前散露的神念中将会含有他全部的剑道气魄,只要将其完整打入阵眼,同样能够将惊神阵修补完全!” 年轻道士一脸震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可是北境剑圣!你们怎敢杀他?” “但他不是大夏朝的子民。” 明龙帝转过身来,凝视着他,“而你是!老天师,为大夏朝出手,你功德无量。” 夜风惊起,几度清寒。 高阁之上无人再说话,一片死寂。 而此时朝圣楼中,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正静静坐在书案前饮酒。 他的身前摆着三首诗,上面原本刻有书院的印章和陛下的亲笔题名,但此时,皆已被一道深刻的剑痕当中截断。 “大夏朝的诗,就这种水平吗?” 那人微带嘲讽,饮酒自语。 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双眸,望向窗外高阁,透亮的双眸中绽放出了两道雪白剑光。 他轻轻一笑,剑气浩然,“龙虎山老天师,大夏教宗,两位当世一品,再加上个半步一品的明龙帝,这么看得起我吗?” ...... ------------ 第十五章 翰林院读书人的勇气和固执 朝圣楼外,大夏朝子民已经等待了很久。 书院的龙游君子时便已经将三首诗送进去,可现在卯时将至,天边微亮,里面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本已渐息的人潮又有了躁动的征兆。 兵部右侍郎秦淮人一边调兵镇守,一边让人尽快联系龙游君,朝圣楼内到底什么情况?剑圣大人是还没睡醒吗? 一封封密报由书院小厮送入楼中,可得到的回应却一直都是,再等等! 往北长街一角,以王之涣为首的四十余名翰林院官员聚在一起,也在紧密观察着朝圣楼的动向。 一旦定稿的那三首诗被剑圣否决,他们便会立马递出那张来自桃源县的红色笺纸。 那将是逆转局势的最后希望。 事实上,龙游一直都站在剑圣身边。 他知道剑圣并没有看中那千挑万选出来的三首诗,书院印章和陛下题名间的那道剑痕便是证明。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向陛下通传这个消息,而是在等剑圣的一个回心转意。 “如果您不愿意落下这一剑,陛下绝不会轻易让您离开。” 龙游将手拢于袖中,望着书案前独自饮酒的白衣剑圣轻声说道,“陛下向来喜欢先礼后兵,关于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剑圣笑了笑,眉眼皆直,全是自信,他微微昂首,平静说道,“就这么确信能打死我?” 龙游说道,“若是老天师不参战,仅凭陛下和教宗大人,自然无法做到。但现在,不仅老天师来了,就连他老人家的那头青牛都被陛下接到了皇城,如今就在城门外守着,您的御剑神通,在青牛的绝对领域中,是跑不快的。” 剑圣举起酒杯,似是有了些许醉态,他笑道,“这么说来,我要么妥协,要么就得死?” 龙游叹道,“老师曾说过,人这一生,不都是在妥协和被妥协中度过?其实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这里,他默然走到书案前,将那三首诗拿了起来,“要不,您再看看?北境崛起方才百年,那里的子民不能没有您。” 听到“北境”二字,剑圣举杯的右手顿了顿,眸间忽然多了一层锋利的光。 他饮酒入喉,沉默许久,最终说道,“也好,那便再看看。” 龙游笑了,他再次将诗递过去,“您选一首中意的,我去告诉陛下,顺便向大夏的子民通报这个好消息。” 剑圣却摇摇头,他看了龙游一眼,“不如我亲自去说?” 不等龙游开口,剑圣长袖一挥,屋内顿时泛起大河剑意,二人逆流而上,眨眼间便来到了朝圣楼顶。 剑圣白衣似雪,随风而动,飘逸犹如仙人。 他面带微笑,微微抬手,一道剑光随之乍现,灿烈犹如初升朝阳,尚且昏暗的天色被一扫而空,天地间大放光明。 “是剑圣!” 人群中有人狂呼,刹那间便惊起一片山呼海啸。 就连兵部将士们都忍不住心潮澎湃,随着人群向顶楼行礼。 太白剑圣百年盛名,虽非大夏人士,而是遥远的北境之主,但其剑道正气浩然,加上为人潇洒不羁,最喜风流,向来为世人所敬重喜爱。 以往只在茶馆说书人的口中听到些关于剑圣的传奇事迹,今日得见真身,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完美。 不少姑娘们看得脸颊绯红,心想这不就是我梦中盖世英雄的样子? 书院龙游本也是天之骄子,平日里只要他一出场,必然都是主角。 但此时在剑圣身边站着,顿时就被比成了隐形人。 直到他兴起满身儒道之力,强行逼走了剑圣落至身前的一缕剑意,占得半尺空间,朝圣楼下的人们才知道原来龙游君竟也在上面。 “今日剑圣问诗,一共三首,分别来自武灵候的独子梁萧、工部尚书的郎婿诸葛青田、以及当今驸马爷赵怀心......接下来,剑圣大人将亲自为这三首诗做出批语,请诸位静听。” 龙游手握三首诗,随机挑了一首,看了一眼后说道,“第一首,诸葛青田的《剑风起于云霄》,诗文在此不做详读,若被选中自会抄录于古籍中......” 话音刚落,附近茶楼中忽然现身一位俊朗少年,身边跟着三五侍从,他便是工部尚书的郎婿诸葛青田。 此人颇有些才名,是这次夺魁的热门人物。 只见他先是朝着众人拱手,博来一片喝彩,随后抬头向天,对着顶楼的那一袭白衣说道,“请剑圣大人批评指教。” 剑圣双手背后,笑了笑,“大夏朝的年轻人,果然十分谦虚,那我就不客气了。” 龙游忽然有些不安,他提醒道,“若是看中了,可直接宣布。” 剑圣摇摇头,“看中?开玩笑吧!此诗,狗屁不通,我一眼就将它否决,换一首吧。” 此言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楼下的诸葛青田绷不住了,脸上的笑容迅速淡去。 人群中有无数道怜悯的目光落向茶楼,犹如穿心利剑,刺得他痛不欲生。 失神了半晌,终究还是受不了这份耻辱,诸葛青田在愤懑中离场。 龙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赶忙拿出了第二首诗,“接下来,是赵怀心的《北境仙人传》,此诗我也看了,相当有意境,相信剑圣大人也觉得不错吧?” 说完他立马望向剑圣,眼中带着一丝请求,“您好好说!” 剑圣却不为所动,他仍摇了摇头,大声说道,“不敢苟同!此诗,我认为同样狗屁不通!再换一首!” 对侧高阁之间,又有一位没露面的锦衣公子拂袖而去。 龙游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最后一首诗,郑重提醒道,“剑圣大人,陛下他们都在看着,您的评价,请客观一点。” 剑圣没有理他,剑眸扫视全场,忽然问道,“谁是梁萧?” 西南街角的马车里,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郎跳了下来,他对着剑圣恭敬行礼,“在下梁萧,请剑圣大人赐教。” 剑圣望向他,点点头,“这三首诗中,也仅有你的那首《春风剑雨十三洲》能让我多看两眼,虽仍不足以过关,但诗词韵味却值得称赞。继续努力,大夏诗林终有属于你的一道光。” “多谢剑圣!” 梁萧大喜,赶忙弯腰拜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最后的赢家。 今日问诗,虽无结果,但大夏子民对此并不意外。 大家都知道,大夏诗文之道落魄久矣,即便举国造诗,也不过是多些废纸文稿,想要令剑圣满意,难如登天。 龙游失魂落魄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他无奈叹道,“您这又是何必?梁萧的那首诗,您既已有了很高的评价,为何不更进一步?只是妥协一次,有那么难吗?” 剑圣说道,“如果你的老师在这里,他一定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话……龙游,你记住,我李太白的一生,从来就不知道妥协这两个字怎么写!你拿北境说事,想以此乱我剑心?殊不知,北境的子民,更不希望我妥协!他们敬重的是持剑一往无前的剑圣,而不是畏首畏尾的懦夫!” 说完他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凌空而立,万丈剑光自其身而现,直入苍穹。 飞扬的剑气之中,剑圣面向朝圣楼对面的那座高阁,遥遥拱手,“陛下,三日期满,大夏朝却未能找出令我满意的诗文,按照约定,我便无法违背本心和自身剑道,替大夏朝落下这一剑......现在,我欲离去,你可还有说法?” 此话一落,人们才知道原来陛下竟也来了,所有人纷纷面向高阁跪倒,高呼万岁。 “人生多有遗憾,对于一个国都而言,同样如此,剑圣你不必纠结。” 明龙帝未曾现身,但厚重的声音却从高阁间传来,“既然好不容易来大夏朝一趟,何必急着走?不如留下来多住几日,也好让朕多尽一尽地主之谊。刚好,老天师和教宗大人还未曾拜见过您,不如趁着大家都在,互相认识一下,日后,怕是很难有这个机会了。” 大夏子民听到这些话并无不妥,只觉得亢奋和惊喜。 没想到龙虎山老天师和那位神秘的教宗大人也来了!今日真是不虚此行,竟然能见到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 可剑圣却从明龙帝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丝清冷的杀意。 剑息散落皇城,他能感觉到那三股强大的力量已于高阁间蓄势待发。 而遥远的城门之外,隐有低沉的嘶吼声传来,应该就是龙虎山的那头神兽青牛。 剑圣很清楚,自己孤身一剑,接下来将会面对生平最凶险的一场苦战,可能会面临生死间的考量。 但他立剑身前,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退意。 他的剑,本就是向死而生。 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依然如此! 万众瞩目下,太白剑圣面向苍穹,正欲释放出大河剑意将平民隔开,划出自己的剑道立场,往北而去的那条长街上,却忽然响起一个苍老,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大夏朝的诗文,并非都是狗屁不通!我有一诗,请剑圣过目!” 全场惊寂!所有人的目光全在一瞬间涌了过去。 只见当阳下,一位身披翰林院官服,头发半白却神采奕奕的老者高举着一张红色笺纸,向在场所有人,展示着他最后的倔强。 “那是,翰林院的王大人!” 人群中有人惊呼。 “老王他搞什么鬼?这个时候还出来凑什么热闹?” 隐隐知道些内幕的兵部右侍郎秦淮人皱起眉,本想着找人赶紧把这位老学士给抬走。 但一看到对方身后站着的那四十几位翰林院的悍将,顿时又摇摇头作罢。 惹谁都不要惹读书人,就当看不见吧,若是惹到圣上不高兴,自有他难受的! 仍在顶楼吹风的龙游本就被剑圣的固执气得不轻,此刻见王之涣这位老学究又跟狗皮膏药一样粘到朝圣楼来了,顿时心态直接炸裂。 他左手背后,右手直指王之涣,“问诗已经结束,王大人请速速退下,莫要无视大夏律法和书院的规矩!” 王大人却根本不管他,举着那张红色笺纸继续向前,“此诗若不成,本官甘愿接受任何处罚!剑圣大人,请......” 话没说完,龙游眼中青光一闪,厉声斥道,“君子止步!” 话音一落,王大人脸色一变,似是受到某种巨力撞击,整个人很突兀地倒在了地上,掌心一松,那张红色笺纸随风而起,飘入半空之中。 “大人!” 林青大叫着冲了上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龙游,“书院的学生,就这么霸道吗?儒门的言出法随拿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士,你枉称儒生!” 龙游的心境似乎有了极大的波动,脸上的神情在羞愧和懊恼之间来回转换。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话,却发现林青已然将王之涣扶起,二人身后的翰林院同僚也在此时全都走了上来,与之并肩。 朝圣楼下,千万人面前,这群翰林院最纯粹的读书人,在重压之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的目光追视着那张在风中漂浮的红色笺纸,想象着第一次见到那首诗时的惊艳......终于,情绪的积淀很快达到了顶峰,他们热泪盈眶,不顾一切,替大夏诗林,喊出了最后一道荣光,“执剑问道未有期,尽诛仙魔无穷极。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声调激昂,情绪饱满,每一个文字似乎都在刺挠着在场每个人的内心。 这已经不再是一首诗,而是剑圣大人的生平! 此诗一出,人们才知道,剑圣对先前那几首诗的评价还是过于保守了。 这一刻,准备看笑话的大夏子民震惊了。 龙游直接怔住了。 被剑圣表扬得合不拢嘴的梁萧笑不出来了。 高阁之间的明龙帝带头沉默了。 而在半空之间,剑圣愣神了许久,他忽然张开了提剑的右手,掌心向上,刚好接住了那张浸满湿汗的红色笺纸。 然后,便看到了边缘处的署名: 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衙役许星牧! ...... ------------ 第十六章 林兄,你到底行不行啊 "这个许星牧,何许人也?" 剑圣盯着那张红色笺纸看了很长时间,忽然低头望向老泪纵横的王大人,“他真的只是一个衙役?” “千真万确!” 林青见王大人泣不成声,赶忙上前替他回道,“许家世代在桃源县衙门任职,纵有满腹经纶,亦只能受困于千里之外的偏隅一角。此次问诗京城,可能是他唯一的机遇!当然,也是我大夏诗林最后的机遇!” 说到这里,他忽然情绪上头,跪地俯首,恳切泣道,“翰林院初审诗文遇此奇诗,本该第一时间上呈书院再转交给剑圣您,却因书院提前定稿而错失良机,为免明珠蒙尘,我等才出此下策,当众献诗,有冒犯之处,望剑圣大人恕罪!” 剑圣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没有勇气把这首诗交出来,那才叫有罪。” 听到这里,林青目光热切,急迫开口,“按照问诗流程,在下斗胆请剑圣大人为此诗做出批语!” “我只有四个字……” 剑圣轻笑道,“无可挑剔!” 此话一落,林青浑身一震,面色狂喜。 朝圣楼下,众生却是喜忧参半。 有人问诗成功,博得剑圣大人的好感,自然绝妙。 但问题是,那首诗的作者,却是一个来自偏远小县的低等衙役,这未免有些不太体面。 大夏朝那些向来清高自负的文人墨客们该怎么想?被剑圣亲口否决的那三位少年权贵又该情何以堪? 莫非,他们连一个衙役都比不上? 剑圣却不予理会太多。 对他而言,衙役也好,权贵也罢,谁能作出让自己一见倾心的诗文,谁就能占据北境剑圣一脉的那份机缘。 等皇城的因果彻底解决,他准备去那遥远的桃源县看看,那名叫许星牧的小小衙役,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少年。 再有半息,剑圣便将手中那张红色笺纸仔细收好,放入袖口。 然后面向高阁,对着未曾现身的明龙帝郑重说道,“大夏诗林或许凋零已久,但所幸人间百花齐放,终有天降大才为诗文之道重铸荣光!诗,我很满意!那便,应了那份誓言,以吾毕生之剑道,落剑太安城,补齐惊神阵,替大夏镇守国门三百年!” 话音一落,明龙帝低沉的嗓音很快传来,“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 “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 皇城内外,请剑之声震彻云霄。 剑圣身处云间,双手背后,一袭白衣随剑而起,转瞬便直入苍穹。 等漫天剑意再次落下时,天地间已经不见了他的真身,只留下一柄遮天巨剑,裹挟紫色风雷,直直撞向大夏太安城。 那里,便是惊神阵的阵眼。 剑落刹那,一道龙吟声惊天而起,整座大夏皇城似乎都开始颤动起来。 天边随之惊现九条金龙,遨游虚空,吐息之间无数祥瑞紫气落满人间。 众生福寿,百难皆消。 所有人全都于此时向天而跪,望龙磕拜,久久不愿起身。 就连高阁中的老天师和教宗都不例外。 但他们跪的不是天,拜的不是龙,而是,拥有完全体惊神阵的,大夏神皇,明龙帝! “恭喜陛下,惊神阵成,大夏朝即可千秋万载!” 教宗望着明龙帝那道宽厚的背影,恭敬说道,“等您正式踏入一品,身携惊神阵,那么大夏境内,您便可做到真正无敌。即便魔君亲至,也不可能再是您的对手。” 明龙帝深吸一口气,神魂微颤,他与惊神阵遥相呼应,弹指之间,大夏皇城的气运便已全在他掌控之中。 此刻的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即便未曾踏入一品,他也有信心能将眼前的教宗和老天师单挑击败。 “剑圣去了哪?” 明龙帝突然问道,“他这一剑恰到好处,朕要好好感谢他。” 老天师说道,“青牛传来消息,剑圣他已经出了国门,现在,应该是往桃源县去了。” “去找那名衙役了……” 明龙帝笑道,“是叫许星牧是吧?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他,要不然今天,惊神阵虽也能成,但剑圣却也一定得……” 老天师赶忙提醒道,“陛下,皇城剑意犹存,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是朕得意忘形了。” 明龙帝摇摇头,转而说道,“传朕的旨意,此次问诗,桃源县衙役许星牧功不可没,朕许他一个承诺,不管他要做什么官,想要什么爵位,朕都会答应他。若是地方上待不惯,便来京城,朕会额外赏赐他一间大宅子。” “陛下圣恩!” 老天师说道,“只不过,此子有如此大才,加上寻上了剑圣的那份机缘,根本不用他自己再去选,京城自会有人去争抢他。正巧,龙虎山天师府尚缺一位放牛的道童,老道准备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教宗也在这时开口,“老天师真爱开玩笑,龙虎山上的放牛娃还不够多吗?俗世间有点天赋的孩子可都被你选去了,这次,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明龙帝回身看了他们一眼,失笑道,“难得连你们都起了心思,有趣,有趣,那就,且看谁出价高吧……” 高阁之间一时无话,唯有年迈史官奋笔疾书: 大夏玄武十七年,春润三月二十七,剑圣李太白,提剑入国门,落剑惊神阵。 满城惊动! …… 桃源县。 朱如是今天很高兴。 一个时辰前,有位故友自巨海府而来,给他带来了京城的最新情报: 那首《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已经于朝圣楼下大放异彩。 当时举国震惊!众生膜拜! 剑圣大人更是一见倾心,当场就践行誓言,直接落剑太安城。 惊神阵成,人心大定,陛下龙颜大悦,决定举国欢庆三日,这会儿,京城正热闹着在呢! “你是不知道,当时剑圣大人直接否决了定稿的那三首绝品诗,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可万万没想到,翰林院的那帮读书人竟还藏了一手!” 衙门内,知县故友小酌一杯,抹掉嘴角酒渍,感慨道,“若非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无视了书院的规矩,冒死献上那首千古奇诗,只怕现在的大夏皇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翰林院!侍读大人他,对吾儿果然是真爱啊!…朱知县强压住心头激动,他略带骄傲的看了一眼故友,问道,“你可知,那首千古奇诗,究竟何人所作?” 故友摇了摇头,“当时我也不在京城,只在府里听说了这件事,情报里说,那首诗出自你们桃源县,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朱知县,半晌后眯着眼睛说道,“真没想到,你这老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县里出了这么一位旷世奇才,你这位桃源县的父母官,不得跟着往上飘?对了!那人现在何处?快带我认识一番,日后再想攀这根高枝儿可就难喽!” “不急,还是等陛下的圣旨下来再说吧!免得有人说我居功自傲。” 朱如是忽然站了起来,唤来雷公,“既然是举国欢庆,咱们桃源县自然也不能落下!吩咐下去,衙门休沐三天,于广陵街大摆酒席,宴请全县百姓,喜事嘛,就该热闹起来!” “遵命!” 雷公满面红光,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大笑着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名震京城的那位诗道天才是他儿子呢。 休沐和摆酒这两件事,衙门里向来效率极高。 距离朱知县的命令下达不过半个时辰,广陵街上的三十几家酒楼就都收到了衙门的定金…… “什么?知县大人要宴请全县百姓共饮三天?” 某位酒楼老板望着柜台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不确信的问道,“没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 奉命定席的衙役压着声音说道,“知道名动京城的那首奇诗是谁写的吗?没错!就是知县大人的儿子!据说京城很快就要派人来报喜了!你说这等好事,能不庆祝一下?” 酒楼老板眼神一震,正要说话,衙役立马嘘了声,“都低调来的,别给我往外乱说哈,大人不希望太张扬。” “了解了解!大人,您喝杯茶再走啊!” 酒楼老板作势要去泡茶,衙役手一挥,抓了把柜台上的蜜饯,掉头就走,“还有别家要通知呢!”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其它酒楼中。 “别乱说哈!大人喜欢低调!” “了解了解!” …… 一个时辰后,整个桃源县都已知道,知县大人的儿子朱小德,靠着一首奇诗名动天下,他马上就要摆脱桃源县的桎梏,去往京城做大官啦! 为此,青云小舍的姑娘们难过了很久。 她们是真的舍不得朱郎,和他的钱袋啊! …… “岂有此理!凤麟!那明明是你写的诗!” 许家老宅,许平生刚收到衙门休沐,让他父子二人去吃酒席的消息。 自然也知晓了朱如是宴请全县的内幕。 他猛拍着桌子,满脸铁青,无能狂怒道,“那位侍读大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要替你主持公道吗?怎么还是让那个只知乱嫖的朱小德出了风头?这下好了,功劳全让他占了!” “爹,淡定。” 许星牧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别慌,先去吃席。” 说完他便往外走去,只是转身的那刻,他脸色一垮,抚额悲叹,“林兄,你到底行不行啊?” …… ------------ 第十七章 朱如是的春天 “林青,你到底行不行啊?” 翰林院内府,王大人携一众同僚围住了准备回家养病的林青,“你确定不再去桃源县走一趟?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许天才被人抢走?” “本官可是听说了,陛下的圣旨刚刚被送出去,皇城六部就跟着杀去桃源县了,武灵候紧随其后,龙虎山的老天师和教宗大人也都起了心思。” “更离谱的是,就连陛下身边的那位曹公公都有了想法!派着一群小太监去桃源县抢人了,这你受得了吗?你说他一个去了势的阉人跟着凑什么热闹?把人抢回去吟诗唱小曲儿啊?” 王大人唾沫星子直飞,喷得林青生无可恋。 小侍读静听半晌,久不见停歇,只能无奈打断,“大人,您忘了,我用过观心术的,许兄他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迷失。” 王大人瞪了他一眼,“我信得过他,但我信不过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啊!为了抢人,他们肯定无所不用其极,威逼利诱之下,难保许天才不会忘记初心,改变立场!” 听到这里,林青深深看了一眼王大人,他想了想,问道,“大人,一个轻易就会忘记初心,改变立场的人,咱们翰林院,要他干嘛呢?” 此话一落,翰林院诸官全都愣住了。 王大人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林青那双纯粹的双眸,想想诸位同僚在朝圣楼下不顾一切献诗的壮举,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年迈的侍讲学士叹了口气,挥手让大家退到一边。 林青笑了笑,他轻轻剥开了王大人扯袖的双手,对其恭敬行了一礼,再次说道,“大人,您答应过我的,休沐三天,三天之后,桃源县那边的抢人大战应该就有结果了,到那时,我们一起迎接许兄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在清风斜阳中离去。 年轻的编修按捺不住性子,忽然跟着小跑了几步,大声喊道,“侍读大人,若是三天之后,他不回来呢?” “那就当是一场空欢喜!” 林青头也不回,摇手远去。 语气中满是云淡风轻。 “我怎么感觉,侍读大人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编修挠挠头,盯着林青渐行渐远的背影问道。 “可能是因为,他踏入六品儒道了吧。” 王大人感叹一声,随即面露微笑,“朝圣楼下冒死献诗,阴差阳错,竟让他有所突破,呵呵,这份机缘可了不得。” 六品儒道,修身境,放眼大夏不值一提。 但问题是,林青他,才二十岁啊。 王大人记得,书院那位号称年轻一辈儒修第一人的龙游君,刚入修身境时,都已经二十有一了吧? 这意味着什么? 王大人笑而不语,原来,翰林院中,早已有了一位天才。 …… 桃源县,广陵街。 刚过正午,街头街尾便已人满为患。 知县大人请客,免费吃席,一县百姓都来凑个热闹。 三十几家酒楼全部摆满,十里广陵街上也都外置了桌椅,甭管是谁,随意上桌,今日就是主打一个官民同乐。 一盘盘名贵菜肴争相上桌,吃的那叫一个痛快,美酒跟着倒满,喝的就是个醉生梦死。 朱知县稳坐风月酒楼第一桌,饮酒半壶,他已有了八分醉态,不断举着杯子遥敬长街百姓,“诸位,今日喝好,明日再来,后天也别缺席,咱这三天,啥也别干,就是吃喝!所有花销全由本官一人承担!” “知县大人威武!” 广陵街上顿时传来无数欢呼。 衙门里的人坐了八桌,全在风月酒楼的大厅中,许家父子不受待见,挤在内桌的角落。 朱知县与民畅饮结束,便回到大厅与诸位同僚继续碰杯。 喝到兴起时,便彻底没了顾虑,直接点明那首震惊京城的绝品诗文就是其子朱小德所作。 当然,主要还是受了他这位知县父亲的教导和熏陶。 要不然绝不会如此有出息。 一时间,风月酒楼马屁声源源不绝,尤以县衙二把手王县丞最为热切,拍得朱如是那叫一个舒坦,整场都是满面红光。 “哎呀大人!我就说小德这孩子有出息!随随便便写首诗都能名扬天下,这他要是认真起来,天上的神仙不都得下凡称赞?” 王县丞举起酒杯来,“我提议,大家再敬知县大人一杯,日后等大人顺势去了京城,咱们想敬都敬不到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把酒倒满,许星牧也不例外。 他心里膈应,但没办法。 这感觉就像绿帽子都戴头上了,他还得舔着脸跟人说晚安,主打一个下贱。 许平生却还趴在桌子上。 他心里更膈应,一膈应就不爽,一不爽就想喝酒,这不喝着喝着就喝趴下了。 此刻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起身敬酒了。 坐在另一桌的雷公忽然眯起了眼,望着醉酒的许平生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本就对上一次的失手耿耿于怀在,若非知县大人多次警告他要冷静,不许再多生事端,只怕他早就摸黑给许家父子宰了,以绝后患。 隐忍多日,始终找不到借口去整许家父子,今日趁着敬酒的由头,刚好给二人长长记性! 雷公“啪”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握紧腰间大刀走到许平生面前,指着他大喝道,“许伯文!你在这装死呢?大家都站起来敬酒了,就你搞特殊?我数到三,给老子起来!一……” “雷大人!我爹他是真醉了!”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横在许平生面前,“这酒我替他喝。” 雷公瞪了他一眼,“你一个臭衙役搁这摆啥谱呢?还你替他喝,你算哪根葱啊?你他娘的就不配上这个桌!” 这话一出口,许星牧本能性的握紧双拳,他看了雷公一眼,说道,“既然如此,我带我爹回去。” 雷公猛一下抽出了大刀,“你可以滚,你爹得留下!来人,取盆凉水来!” 立马有人去后厨安排,没过一会儿,酒楼老板亲自端着一大盆凉水过来笑呵呵问道,“哪位大人要洗脸?这天气,凉水洗脸那叫一个过瘾啊!” 雷公狞笑一声,二话不说接过凉水就倒了下去,给酒楼老板吓一哆嗦。 许星牧神情冰冷,强行上前挡住了一半,但仍有另一半水冲着许平生当头浇下,水花四溅,冰的刺骨,却愣是没给他弄醒,打了个冷颤后又继续趴着昏睡过去。 “娘的!真是头死猪!” 雷公骂了声,又喊道,“再整一盆!” “我看谁敢动!” 许星牧突然开口,语出惊人。 他缓缓抬起了头,水渍自他湿发间落下,滑过眼角和脸颊,让他整个人气质大变,竟多了几分摄人的气场。 酒楼老板进退两难,急得快冒汗。 雷公亦是愣神片刻,很快恼羞成怒,正要提刀,许星牧瞪着他,“别让我的忍让变成你嚣张的缘由!雷公!今日这宴席,到底应该给谁摆,你不清楚吗?” 此话一落,雷公手一抖,破天荒退了半步。 半醉半醒的朱知县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生怕许星牧胡言乱语,赶忙手指雷公,怒斥道,“放肆!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在这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 他快速走到许星牧身边,关切地擦掉其额角水渍,解释道,“雷公他喝多了,凤麟你莫要怪罪,来,我替他敬你一杯酒,权当是赔罪了!” 说完他便要举杯,却被许星牧伸手挡下,“大人,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爹已经醉了,我得时刻清醒,这酒喝不了。” 王县丞眉头一皱,上前斥道,“你小子摆啥谱呢?给你台阶下你就接着,别找不痛快,快喝!” “喝你妈!有你说话的份吗?” 朱知县见许星牧皱起了眉头,赶忙先一步替他消气,指着王县丞劈头就骂,“你他妈脑袋长屁股里去了啊,不知道伯文已经醉了吗?凤麟要是再倒了你来伺候啊?” 一番话给王县丞怼懵了,“骂我干啥呀?” 朱知县看了一眼许平生,“要不,先带你爹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让雷公去你家给你赔礼道歉。” 他说话时笑眯眯,人畜无害,还带着一丝真诚。 但许星牧却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也好。” 许星牧扶起老爹,艰难朝酒楼外走去。 出门前他冷脸消融,神情恢复了乖巧,回身看着朱知县说道,“大人,京城的那位侍读大人离开桃源县时说,让我过些日子去京城找他,我若没空过去,他便会来找我。他若真来了,我喊您去喝茶啊。”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朱知县和雷公面面相觑,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许家父子的这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到绝大多数人的心情,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借着酒劲,没过多久就将那些不愉快遗忘。 朱知县也渐渐在众人的敬酒声中再次找到了之前的快乐。 宴席继续,在腐败中堕落,在堕落中喧嚣。 在京城圣旨到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高潮。 “相公!出大事啦!快回衙门吧!” 坐镇县衙的知县夫人画着浓妆,从衙门里一路飞奔至广陵街,三百斤的身子猛一下扑进了朱知县怀里,差点给他肋骨撞断。 “夫人,矜持点!” 朱知县“哎呦”了声,揉着腰子不满道,“诸位同僚都在,百姓们也在看着,你这成何体统?” 他慢悠悠小酌一口,缓缓吐出一口酒气,这才问道,“出啥事了?这大喜的日子该不会还有人报案吧?” 知县夫人才不管,她兴奋喊道,“还矜持啥呀!不是报案,是报喜呢!相公,京城来人啦!” “什么!” 朱如是先是一惊,随后大喜,他瞬间失态,急促问道,“这么快!是谁?” “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公公!” 知县夫人生怕别人听不到,声调变得极高,“是带着圣旨来的!” “恭喜恭喜!一定是陛下的封赏到了,少爷的委任状应该也在其中!大人,皇恩浩荡,这酒,得多摆三天啊!” 王县丞抓住机会,赶紧先整两句。 “得摆!三天不够,再摆十天!” 朱如是心花怒放,大手一挥,指向衙门,“大家跟我去领旨!一起沾沾喜气!” 刹那间,广陵街上尘土飞扬。 桃源县全体官民,浩浩荡荡杀向县衙。 ------------ 第十八章 圣旨到,几家欢喜几家愁 “咱家就说,这大白天的,整个桃源县衙门的官爷全都跑去吃酒快活,只留着一个知县夫人坐镇主场,这像话吗?” 县衙大门口,一个身穿内宦官袍,头戴高阔黑帽的公公捧着一卷明黄卷轴静静肃立。 他生的唇红齿白,相貌清秀,兴许是去了势的缘故,以至于嘴角没有半根胡须,脸颊两侧还扑了浅浅的腮红,乍一看,竟给人一种些许妩媚的错觉。 尤其他的脸上还有一颗红痣,落至眉心恰到好处,更让他多了种难言的韵味。 大夏朝公公虽无数,但是卖相如此极品,且气质绝佳的,也就只有那位内务第一大总管金小花金公公了。 金公公与主管外务的曹公公并称大夏内宦二仙,虽是太监,但权势却是极大。 三品以下的官员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尤其那位曹公公,相当生猛,不仅武道修为极高,而且会打仗,当年大夏朝与魔族的几场战役中几乎都有他的身影。 据说后来还被明龙帝赐了个将军的称号,做太监能做到这么牛逼,这辈子也值了。 金公公虽然不会打仗,但是极擅长宫斗术,与后宫娘娘们打得火热,他这地位,也就是从女人们身上起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成长环境比打仗还要凶险。 此时金公公先是轻声抱怨了几句桃源县衙的制度松散,随后又默然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如此偏远小县,凋零衰落,皇命难达,气运崩散,却能生出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下,真是,自有天顾啊……有如此机缘加身,难怪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都争先恐后来抢他,就连老曹都动了心。” 说到这儿,他往身侧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位同行的金甲将军,生得年轻,气质上却沉稳到令人震惊。 “武灵候也想来凑个热闹咱家能理解,他向来爱才,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招揽的机会,但问题是,他竟然派你来,这咱家可就不太懂了。” 金公公说道,“你秦战打起架来绝对没话说,同级别几乎没人是你的对手,但是这口才嘛,就差了不是一点点了,想要靠你去说服那位许天才加入侯爵府,怕是,难哦。” 秦战面无表情说道,“侯爷既然派我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临行前他告诉我,能动手就别多说。” “硬抢啊!” 金公公啧啧两声,“不愧是武灵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闲扯了几句,衙门外的那条长街上,忽然惊起一片遮天尘土,和闷雷舨的脚步声。 金公公脸色一变,正要提醒秦战注意,一个油腻中带着几分醉意的吼叫声便已传来,“大人久等!桃源县知县朱如是在此!” 甫一到场,朱如是倒地就跪。 他这一跪,衙门里的诸位,以及身后百姓跟着跪。 乌压压一片全体跪倒,相当壮观,饶是金公公和秦战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有点发慌。 这待遇,向来只有陛下才能享受啊。 “胡闹!快起来!” 金公公指了指朱如是,细细的嗓音不像是训斥,倒更像是在撒娇,“你们跪咱家算怎么回事儿?圣旨还没拿出来呢!” 朱如是五体投地,压根不动,他大声道,“下官在五里之外便已感受到公公的强大气场,内心惶恐,双腿不听使唤,情不自禁便想跪下来,还望公公您不要笑话。” 此话一出,跪在朱如是屁股后面的王县丞浑身一震,内心惊起波澜,“还得是您啊朱大人,这拍马屁的功夫竟比我还要专业!学到了学到了!” 金公公常居宫中,早吃腻了马屁,对于朱如是这一招毫无所动。 他看了对方一眼,没多做理会,只淡淡说道,“少来……朱如是,接旨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是朱如是生平第一次收到圣旨,他还是觉得有些惶恐,其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年和三百斤的夫人初入洞房。 他趴在地上不敢起身,静等金公公打开手中那卷明黄卷轴,随后大声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久居深宫,不入凡尘,却不知偏远小县,竟出了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才。” “幸有桃源县知县朱如是,应邀天命,慧眼识人,替大夏诗林守住最后一道荣光,念其功德,今朕特降圣恩,赏黄金两千两,绸缎五百匹,良田三百顷,即日起,平地起调,上任通幽州知州,官拜从五品,一应公文调度,由吏部备案发放,不可延误!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念到这里,金公公笑眯眯地看着朱如是,将圣旨递了过去,“恭喜你啦,知州大人,圣恩浩荡,日后还请谨记职责,为一州之百姓辛苦奔波。” 朱如是爽飞了! 通幽州知州!连跨两级,这升官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自己只是举荐之功便已如此,小德他问诗成功,名动天下,还不得杀入京城直接进入大佬圈? 知县夫人此时亦心花怒放,不停捂嘴偷乐。 一不小心就从知县夫人变为了知州夫人,这泼天的富贵啊!来的也太汹涌直接了些! 桃源县的百姓则个个惊掉了下巴,知县大人升官了!而且是连升两级!这运势也太他妈完美了! 通幽州,那可是天龙省治下最富裕的一个州,谁去了不都得富得流油?以朱大人敛财的能力,只怕不出半年,便能坐稳通幽州首富的宝座! 无数双目光聚焦于朱如是身上,艳羡中带着一丝仰望。 以后,大家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谢主隆恩!” 朱如是迅速起身,低头弯腰将圣旨接过,这一刻,他有些恍惚,莫非命运的天平终于要往自己这边倾斜? “公公,还有这位将军,旅途辛苦,舟车劳顿,不如先入县衙浅饮一杯薄酒,休息片刻,下官也正好和你们汇报下桃源县的工作。” 朱如是作势便要朝前引路,金公公却一把拦住他,“别急!咱家这还有一份圣旨呢,是给那位诗道天才的,他人在哪?” “嗯?小德的圣旨为何会送往县里?” 朱如是有些疑惑,赶忙问道,“他不是在京城吗?” “京城?” 金公公和秦战对视了个眼神,摇摇头,“何时去的京城?咱家怎么不知道?翰林院的人说,他一直就在桃源县啊,朝廷六部的官员也都已经出发来找他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到了。” 听到这里,朱如是的脸色刷一下白了,身子也不自禁的颤抖起来,他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身看了一眼,夫人和雷公也都变了脸色,眼中的恐惧快要溢满。 “敢问公公,那位诗道天才叫什么名字?” 朱如是强压住心中不安,沉声问道。 金公公皱起眉,“你问我?不是你举荐的人吗?” 朱如是赔笑道,“下官担心有人鱼目混珠……” “鱼目混珠?” 金公公震一震官袍,冷笑道,“咱家看谁敢!要是被陛下知道,不得诛他九族?” 朱如是被这话吓了一跳,心神一慌,差点没站稳,他讪笑一声没接话,尽量稳住心态。 金公公则从怀里掏出了另一面圣旨,迅速打开看了一眼,说道,“呐!大夏朝天龙省巨海府桃源县衙役许星牧,朱大人,那位诗道天才许星牧是你们自己人啊,没得错吧?嗯?朱大人?朱大人!你怎么了?” “许星牧”三个字一出来,朱如是就不行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似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就这么突兀的倒在地上,两脚一蹬,昏死过去。 秦战冷眼微凝,迅速出现在朱如是身边,搭一手脉搏,半息后说道,“是心疾,高强度的情绪爆动所诱发,大家不要紧张,睡梦中情绪会慢慢回落,到时候会自动苏醒。” 金公公沉着脸走上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一听到许星牧这个名字,他的情绪变动这么大?夫人,朱大人平日里可有隐疾?夫人?夫人!” 唤了半天知县夫人,久不见回应,金公公眉心跳了跳,朝人群望去……咦?那位三百斤的壮妇呢? “回禀公公,下官看到,雷公带着夫人一同往后山跑了。” 王县丞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出来说道,“另外,据下官所知,朱大人他并没有任何隐疾。之所以如此激动,晕厥昏死,很可能是因为,他没想到那位名动京城的诗道天才,竟不是朱小德,而是我们最喜爱的许侄儿!因此急火上头,诱发了心疾。” 金公公感觉事情有些不简单,他皱起眉,“朱小德?他又是何人?” 王县丞低着头,如实回道,“朱小德是朱大人的独子,在今日之前,我们一直都以为他才是那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才,朱大人也一直是这样跟我们说的。这不,广陵街大摆酒席,就是为了庆祝他儿子问诗成功,可谁曾想,竟闹了个大乌龙。” 金公公是宫里的老油条了,只闻三言两语,再结合朱如是的反应,便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一场知县欺负衙役,强行窃取诗文功劳的无趣戏码罢了。 那位叫雷公的汉子和知县夫人肯定也是直接参与者,要不然不会跑得那么快。 大夏官场向来就是这么黑暗,桃源县的这出戏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对此金公公并不意外,甚至习以为常。 只是不知,最终又是何人发现端倪,成功将这场不公正的戏码揭穿反转? 金公公想起了朝圣楼下那群悍不畏死的翰林院读书人……莫非是他们? 正自思虑,生性耿直的秦战忽然冷着脸下令,“来人!先将朱如是拖入大牢,待监候审,等刑部的大人们过来后交由他们处置。” “再分出一部分人马,去后山搜捕雷公和知县夫人,一旦发现,立即扣押,若是敢反抗,就地正法!” “其余人,随我去迎接那位真正的诗道天才,许星牧!” 说完秦战看了金公公一眼,“公公,你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 金公公抱紧圣旨,立即指挥衙役们开始行动。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许天才住哪?” “我来带路!公公将军请随我来!” 王县丞满腔热忱,拎起长袍下摆一路狂奔,直杀许家老宅。 一边跑他一边大叫,“许老哥!许侄儿!这些天,你们受委屈啦!” …… ------------ 第十九章 许星牧的时代终将来临 “凤麟啊,是爹不中用,让你受委屈啦!” 许平生已经酒醒,听完儿子对风月酒楼中那段经历的描述,他喟然长叹,说道,“要不然,咱爷俩就离开桃源县吧,以雷公的脾气,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许星牧想了想,“再等等吧,就这三天,京城那边要是还没有消息传来,咱们就走,去通幽州,听说那里民风淳朴,没那么多算计。”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变得有些心累。 和前世比起来,如今的世道有些太乱了,动不动就要闹出人命,这谁顶得住啊? “还等啥呀!” 许平生说道,“朱如是酒席都摆出来了,必然是有了内幕消息,咱没希望了!趁早走吧,免得到时候……” 话没说完,屋外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是笑容满面的王县丞,“许老哥!你酒醒啦!许侄儿!你还好吗?” “王德发!你来干嘛!雷公呢?他是不是也来了?” 许平生吓了一跳,打开窗户就想往外跳,被许星牧一把拽住,“爹!窗外是鸡窝,担心踩您一脚屎!” “那也比死了强!儿啊!爹的腿怎么软了呀!” 许平生面无人色,恐惧到无力,他瘫倒在地,边哭边骂,“朱如是!王德发!该死的雷公!我干你们的娘哦,骗了我儿的诗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来害我爷俩的命!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王县丞有些尴尬,他解释道,“许老哥,都是误会!兄弟我忍辱负重多年,并非真的丧了良心与你作对,而是想要潜伏在朱如是身边调察他的罪证,一举将他掀翻啊!” “如今我已经向京城来的大人们揭发了朱如是窃诗邀功的罪行,还了你们一个公道!许老哥,许侄儿,你们现在,安全啦!” 许平生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置信。 你个王德发溜屁拍马,作恶多端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现在三言两语就想洗白?哪那么容易? “那雷公呢?” 许星牧忽然开口。 “东窗事发,自然畏罪潜逃,带着那个死胖妇一起。” 王县丞笑了笑,“当然,你放心,衙门里已经派人去找他啦,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缉拿归案。” 见许家父子仍满脸戒备,王县丞叹了口气,恳切说道,“我知道以前对你们的伤害太大,以后我会尽量弥补,现在我只求你们一件事,一会儿京城的大人们过来,你们千万不要说我的坏话,要不然,我……” “王德发!你跑的也太快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脚步声,金公公小跑着冲进来,气喘吁吁,“给咱家累坏了!” 秦战跟着进屋,面不改色,冷眼扫视全场。 后面挤满了围观的县衙人员和桃源县百姓,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看……许平生的儿子不是出了名的没文化吗?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名动天下的诗道天才了?真是稀奇! “公公,将军,你们来啦!” 朱如是一倒台,王县丞俨然成为了县衙一把手,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无形的气势。 他手指许星牧,微笑道,“这位便是许星牧,也是下官侄儿,那首《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便是他所作。凤麟,这两位便是京城来的大人,他们是带着圣旨来的,你快跪下!” 许家父子半天没反应。 他们一会儿看看志高意满的王县丞,一会儿瞅瞅如花似玉的金公公,一会儿又瞧瞧沉稳如山的秦战,心里有些没底,“这俩人该不会是王德发这狗东西请来的演员吧?” “许星牧听旨!” 金公公心气颇高,见许家父子久无动静,当场就有些不满。 但考虑到对方的诗名,以及未来的成就,他顿时又释怀了不少。 话不多说,直接掏出圣旨以示圣恩,让这位即将金鳞化龙的桃源县才子,感受下来自京城的关爱。 许家父子震惊了……圣旨都来了!这玩意儿可不兴做假!要掉脑袋的! 父子俩互相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倒地就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公公点点头,大声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闻桃源县惊现诗道大才,颇感欣慰,特下此诏,邀卿入京,荣华富贵,自当赐予,功名利禄,任君挑选。凡有意愿官职,无需考核,直接上任,朝廷无论大小官员,亦或皇亲国戚,不可横加阻挠,更不可强迫意志。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听到这里,秦战皱了皱眉,“莫非陛下知道侯爷要来抢人,故而圣旨中多了一层警告?这下可糟了,若不强迫,自己如何能劝他加入侯爵府?” “谢主隆恩!” 许星牧上前接旨,看了一眼金公公,“这位姑娘,敢问怎么称呼?” “哎呀说谁姑娘呢?” 金公公老脸一红,笑骂道,“真是无礼!要是搁宫里,咱家不得叫人拿板子狠狠的抽你?” 话虽狠,语气却是软绵绵的没有半点火气,甚至还有几分高兴。 王县丞尬笑了声,“凤麟啊,你失态了,京城里大名鼎鼎的金公公你都不认识?” “公公恕罪!是在下眼拙了!” 许星牧赶忙低下头……心想长这么好看去做太监,咋想的啊? 金公公摆摆手,“不说那些,许公子啊,你是直接跟咱家回京城,还是过些日子自己去?” 许星牧想了想,说道,“不劳烦公公了,家中还有琐事,怕是得过些日子方能脱身。” “也好。” 金公公又问道,“那可有心仪的官职?咱家可以先帮你去吏部做个登记,一应流程也都安排好,等去了京城,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许星牧正要说想去翰林院,在沉默中狂喜的许平生忽然跳了出来,“公公,去何处任职,我家凤麟还没想好,且容他考虑些日子。” “这样啊……” 金公公说道,“咱家可还得赶着回京城复命,待不了多久,晚点就要出发,到时候你得……” “无妨!我带他入京!” 秦战忽然站了出来,“我主武灵候,尤善诗文,性喜人才,许兄若还没考虑好去哪,不如暂且来侯爵府中,有他的庇佑和照顾,日后的荣华富贵和宫中地位,自然会是极高。” “武灵候!” 许平生凑过去轻声说道,“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右柱国,官拜正一品,实打实的顶级权贵啊!凤麟,你跟着他混,绝对错不了!快答应!” 许星牧有些为难,“爹,可我已经答应了林兄加入翰林院,做人岂可言而无信?而且他还救过你的命。” “前途要紧啊孩子!” 许平生恨铁不成钢,“去个翰林院能混成啥样?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就到头了,而且整天跟一群腐儒待在一块儿,你烦不烦?” 许星牧深深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认真说道,“可是,风月楼中您没听说吗?若非翰林院的那群腐儒冒着被判罪的风险当众献诗,咱们哪还有机会奔赴前程?人家拿命帮忙,咱若背信弃义,良心怎安?” 这话一出口,许平生愣住了。 半晌后摇摇头,嘀咕了句,“老子还是太善良了,这辈子最恨欠人人情!” 许星牧笑笑,抬头望向秦战,正要发放好人卡,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你先别忙着回应,我会在桃源县住上三日,三日之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望向王县丞,“劳烦帮我定一家客栈,规格最好高一点。” “交给下官了!” 王县丞探头往屋外扫去,看了许久后皱眉喊道,“青龙客栈的海大富呢?死哪儿去了?” 立马有人回应道,“海老板被伙计们喊回去了,说客栈里突然来了很多人,说的都是京城口音,而且满面富贵气,一看就不简单。伙计们怕得罪人,应付不过来,只好让海老板亲自回去坐镇?” “京城来的?” 王县丞看了秦战一眼,“将军,要不咱们直接过去?青龙客栈规模大,环境优美,服务很好,保你住的开心。” 秦战却不理他,转眼望向似笑非笑的金公公,“是他们?” “不然呢?” 金公公压低声音说道,“六部齐出,而且保底要来一位侍郎大人带队,秦战啊,你希望渺茫啊!趁早跟咱家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秦战摇摇头,“总得试一试,皇城六部能给的,我们侯爵府也能给!” 说完他看了许星牧一眼,没有多言,拱手便告辞。 王县丞紧随其后,“将军,您往这边走……” 金公公有些无奈,他看看窗外,天色不早,转眼已是日暮黄昏,自己该动身返京了。 “许公子,那咱家也就告辞了。” 金公公笑道,“等你去了京城,咱们再聚啊?” 许星牧赶忙回应道,“在下一定进宫拜访,公公您慢走。” 金公公点点头,也不客套,转身就迈出屋门,只是临行前的那一刻,他回身说了句,“前程远大,诱惑也是极多,望许公子能够时刻遵循本心,不必担心得罪人。若是有了入朝的选择,随时带上圣旨进京便是,没人敢拦你的。” 说完他轻轻一笑,迈入长街。 离奇的是,开始他还在街头缓步,速度极慢。 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便已出现在街尾一角,再有半息,便彻底消失不见。 身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果然,大夏皇城不养闲人,看着软绵绵的金公公,竟也是一位绝顶高手!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还没有散去。 等到金公公一走,大家立马上前祝贺套近乎。 许家祖坟冒青烟,后辈许凤麟忽然觉醒诗文天赋,于京城一战成名,就连尊贵的武灵候都派人前来招揽,这日后的富贵权势,可是不得了啊! 若能傍上许家这根独苗,日后还不是要啥有啥? 不少人嚷嚷着要把女儿嫁给许凤麟,更有心思急的要直接送入洞房了……态度之热情让两世小纯男大呼受不了。 衙门里诸多同僚则抢着要拉许平生去青云小舍吃花酒,其间痛斥朱如是和雷公不是个东西,多年压榨许老哥,他们其实早就看不过去了……许老爹呵呵之余,来者不拒,三日的档期瞬间排满。 一时间,无人问津的许家老宅,终于迎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高潮! …… ------------ 第二十章 六部齐聚桃源县 青龙客栈。 今日生意爆满,上层六间天字号套房,被一群从京城来的客人们包了场。 据伙计们说,客人们虽是一起来的,但明显划分了六个阵营,进客栈时有说有笑,可一旦分好房间,便立即收起笑脸,保持距离,各回各屋。 老板海大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小便和桃源县的各路权贵打着交道,心气极高,一般人还真镇不住他。 以往也只有知县朱如是能和他平等的说上几句话。 可今天,在这群陌生的新客面前,他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伙人气场实在太强了啊! 不是说他们的修为有多高,而是他们本身就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 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单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给人一种老子最吊的感觉。 可能跟他们的职业素养、家庭背景、或是所处的环境有关。 相比较下,朱如是简直就是一头土猪。 今日真是稀奇了,前脚刚来两位皇城里的公公和将军。 现在又来了一群明显是大官的狠角色。 莫非也是冲着许星牧来的? 海老板借着送酒的缘由亲自上楼转了一圈儿,本想偷听些情报,东侧套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位面色儒雅的中年男人背着双手走出来。 后面跟着几个神情冷峻的黑衣大汉,个个气息沉稳,呼吸绵长,拳下裹着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真正的武道高手。 海老板认出来,他们便是新客六阵营中的其中一伙人。 “这位兄弟,请问许家老宅在何处?” 海老板正准备开溜,却被中年男人叫住,“方便的话,麻烦帮忙带个路。” 此人虽面带微笑,看着十分和善,但语气中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海老板还没说话,那几个黑衣大汉便瞪了他一眼,“先下楼吧,别声张。” 说着便将海老板推到楼下,一行人闯入渐沉的夜色中。 “斯文点。” 客栈伙计们只听到夜风中飘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跑出去看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镇魔街上,海老板几乎是被架着走的,速度极快,中年男人见他满头大汗,笑道,“别紧张,我们时间不多,所以得抓点紧,你先告诉我,今天桃源县是不是来了一位公公和一位金甲将军?” 海老板很快回道,“没错!公公带着圣旨来的,据说现在已经返京了。至于那位年轻将军,如今就住在青龙客栈地字号客房。” “将军没走?” 中年男人微微皱眉,语气忽然变得紧张,“许星牧答应跟他回京?” 海老板想了想,摇摇头,“他说再考虑考虑。” “懂事。” 中年男人眉眼舒展开,望向前方,“再快点。” 戌时一刻,中年男人站在了许家老宅门口,黑衣大汉们迅速散开,四处戒备,一看就很专业。 “你叫海大富是吧?谢谢你带路,日后若有机会去京城,找我,我请你吃饭。” 中年男人拍拍海老板的肩膀,“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叫姜伯望,在京城小有名气,随便打听下就行。” “姜伯望?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海老板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乍现,一脸震惊,“您是吏部……” “嘘!” 中年男人打断他,“低调来的,你先回去吧,别惊动其他人。” “是!我立刻就走!” 海老板避开了黑衣大汉的眼神警告,一步三回头,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是姜伯望啊!大夏朝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巨官啊!他竟然住在了我家的客栈里!对了!客栈里还有另外五方阵营,领头的那几位莫非也都是……” 他捂住了嘴巴,在黑夜中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大夏朝六部尚书齐聚桃源县!竟都是为了许星牧而来?这许家的文盲儿子,到底是何等造化?” 与此同时,青龙客栈二楼,另外五间天字号套房的门全部被打开,五位大佬带着护卫站在姜伯望的门口等待了很久,久不见其出来,不由有些不耐。 兵部尚书眉眼宽直,不怒自威,他说道,“要不我们直接走吧,大家约好了戌时一起去找许小友,老姜自己不守时,可怪不得我们。” “不好吧?说好了要公平竞争,怎可丢下他?” 礼部尚书说道,“咱们六部虽然偶尔意见不合,私下里也总有争吵,但说到底,同朝为官,总要讲究个脸面,他要是知道我们没等他就走了,日后闹起来可不得了。”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物,权利极大,若是惹了姜尚书不高兴,来一手六部人事大调动,几位尚书大人位高权重自然不怕,手底下的其他官员可就全遭殃了。 “我也觉得不妥,若是伯望先出来,他肯定会等我们的。” 工部尚书与姜伯望私交不错,立马站出来替他说话。 刑部和户部尚书随大流,也都表示可以再等等。 戌时三刻,姜伯望屋里的灯火还是没有亮起。 这下就连礼部和工部尚书都有些焦急了。 兵部尚书脾气暴躁,终于忍受不住直接砸门,“老姜!都几时了,还不出来!” 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这都没回应!就算老姜年纪大了睡的沉,吏部的几名护卫总该是醒的吧!” 兵部尚书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他顾不得太多,脸色一冷,喊道,“把门踹开!” “遵命!” 身后护卫稍作蓄力,直接一脚将木门踹飞,几位尚书大人冲进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人呢?” 屋内床铺整齐,灯油尚满,堆在角落的行李都没打开,一看就没久留,早早便出了门。 工部尚书眼尖,瞅到书案前有张纸条,打开一看,是姜伯望的亲笔书信,“桃源县地处偏僻,街巷布局复杂,我怕到时候找不到许家老宅在哪,便先行去替几位老哥探探路,勿念!” “念你麻痹!伯望老匹夫,你不讲武德!” 五位尚书脸色铁青,同声咒骂。 废话不多说,直接冷脸冲出客栈,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海老板,拎着就走,“去许家老宅,带路!” …… 许家老宅,吏部尚书姜伯望站在门口打了个喷嚏,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走的时候没关灯吗?怎么感觉慌慌的?” 他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心绪,随后敲响了许家大门。 许平生被同僚拉去青云小舍开会了,今夜不归。 此时屋内只有许星牧独处,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还以为又是媒婆带姑娘上门了,可打开门一看,却是位面色儒雅,气场极盛的中年男人。 “你是?” 许星牧开口时候,下意识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有几位冷脸黑衣大汉围在了院子周围,左顾右盼,似乎是在警戒侦察。 还带着保镖,此人不简单啊!……许星牧刚收回目光,姜伯望便说话了,“许小友,我时间不多,所以咱们直接点……我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姜伯望,京城人士,官拜朝廷正二品大员,吏部尚书。” “今夜前来叨扰,只有一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入职吏部,来我手底下做事。只要你来,直接正六品起步,官拜吏部主事,两年后,我保你升文选清吏司郎中,再两年,直升侍郎……只要你愿意,十年内坐上我这个位子都是有可能的。官场之上,这样的升官速度,可以算得上是平步青云,畅通无阻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许星牧愣住了,只是写了一首诗而已,至于整这么大阵仗吗? 前有武灵候派人招揽,后有吏部尚书亲自上门,这要是再过些日子,怕不是皇城各部都要来人? 正欲想些推辞,长街之上忽然传来一片激烈的争论之声,“姜伯望你个老匹夫!休要蛊惑许小友!吏部琐事繁忙,无聊透顶,不是甚好去处!要来就来兵部!执掌全国武卫官军,当显男儿本色!” “许小友一身才气,去什么兵部?粗鄙!本官觉得,还是来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这才是文化人该做的事情。” “照你们这么说,刑部就不能来了?全国刑罚政令都得归刑部管,许小友要是来了,朝廷里谁不惧他三分?” “还是来工部吧!全国工程事物都得听本官的,尤善大型土木工程及宫殿的营建,许小友要是来了,本官自掏腰包,先在京城给他买块地,再盖间大宅院,这才最实际!” “庸俗!许小友立此大功,朝廷里会不给他分房子?不过钱就不一定了,按惯例最多给个几千两就打发了。年轻人嘛,花钱厉害,所以来户部吧,主管赋税钱粮,俸禄也是出了名的高!” …… 大门边,人声逼近,许星牧呆呆的望着一群京城贵人大步来到身前,压根不知如何应对。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皇城六部全员到齐! 海老板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搓起双手,“不好意思啊姜尚书,草民刚进客栈,就被几位大人给逮了过来,没奈何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这老匹夫忒不要脸,说好的戌时一起过来,竟然瞒着我们吃独食!” 兵部尚书毫不留情,指着姜伯望骂道,“今天你必须给一个交待!” “交待?跟谁交待?本官六部之首,需要跟谁交待?” 姜伯望震一震长袖,面色渐沉,“实话告诉你们,许小友本官势在必得!谁要是敢争,日后朝堂之上,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姜尚书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是发起火来却相当唬人。 兵部尚书那么吊的一个人,愣是被怼的没敢吱声。 没办法,吏部为六部之首却是事实,姜伯望号称天官,权利极大,可以直判四品以下官员的政治生命,朝廷里,除了陛下和当朝首辅,没人真敢和他较真。 “尚书大人,您过于霸道了?” 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位金甲将军,正是尾随而来的秦战,他看了姜伯望一眼,说道,“是否也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姜伯望冷哼一声,“怎么,武灵候也要插手咱们六部的事儿了?” “许兄乃是大夏的人才,尚书大人可千万别过早给他贴上六部的标签。” 秦战背靠武灵候,丝毫不慌,“既是自由人,大家自然都有权利争。” 此话一落,姜伯望正要反驳,一头体型壮硕的青牛忽然凭空出现在了场间,它落地即“哞”,吐出一道金光,里面走出一位年轻道士,和一个眉心竖有一道金线的中年男人。 “老天师!” “教宗大人!” 六部尚书惊呼,赶忙弯腰行礼。 秦战也不敢怠慢,慌忙敬拜。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老天师摆摆长袖,扶起六部尚书,随后看了秦战一眼,笑道,“这位将军说的没错,许小友既是自由人,那么大家都可公平竞争,所以,老道和教宗大人也想来凑个热闹。” ------------ 第二十一章 许星牧的选择 许家门前,六部尚书顿时没了脾气。 秦战也哑了火。 开什么玩笑?老天师和教宗大人都起了心思,谁还敢和他们争? 这二位不仅在朝廷里地位超然,和陛下有着过命的交情和机缘。 在民间更是信徒无数,谁要是敢对老天师和教宗大人有半点不敬,大夏朝的子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修为,一个是道门一品,一个是术士一品,人间品级划分范围内的绝对天花板。 大夏朝除了传说中已入超品的书院院长,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同时他们也是抵御魔族入侵的最强战力,更加受人敬重。 除非有人自己找死,否则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两位老神仙作对。 “老天师,教宗大人,您要是早点说,我们也不用白白跑这一趟了。” 礼部尚书每年都有好几次策划祭祀宗庙的任务,为大夏祈福,占卜吉凶,每次都要请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协助,所以与二人走的近,关系也最为密切。 见几位同僚都没说话,他只能先一步表明态度,“许小友不管是进入龙虎山天师府,还是教宗的摘星楼,对他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比入朝为官来的纯粹,日后或许能代替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去和魔君掰掰手腕也说不定。” 他这一开口,其余几位尚书立马附和了几句,秦战也拱拱手,退出的态度比较明确。 唯有吏部尚书姜伯望隐有不悦,但在老天师和教宗的微笑注视下,也只能勉强低头,“既然老天师和教宗大人也有了惜才之意,那我等自然不便再争……如此优秀的诗道天才,也只有在您二位手中才能真正大放异彩。” 说完他轻拂长袖,深深看了许星牧一眼,便默默退到了一边。 “老道说了,公平竞争嘛,不能因为我们的身份便有所忌惮。” 老天师说道,“而且诸位大人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真要说起来,我和教宗大人倒算是半个外人了,呵呵,现在反而需要你们来谦让,这真是,有点像是逼迫你们的意思了。” “老天师千万别这么说!” 礼部尚书连忙摆手,说道,“我们都是自愿退出的!” “真是自愿?” 老天师环顾全场,“老道向来以理服人,绝不会为难你们。” 六部尚书同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牛,那眸子瞪得老大,鼻孔冒着热气,四蹄强健有力,似乎随时准备野蛮攻击。 顿时心神一紧,赶紧正色道,“绝不为难!”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老天师笑着拍拍青牛的脑袋,说道,“一边玩儿去吧。” 青牛走远,六部尚书方才松了口气。 但许家门前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起来。 反而变得愈发凝重。 因为接下来,将是老天师和教宗大人的正面竞争,或许将演变为一场难以预估的冲突。 “教宗大人,咱俩怎么说?是一架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 老天师头顶忽然出现了一道金光,恢弘浩大,内有无上玄妙,在场众人见之无不奉为神迹。 他看了教宗一眼,“放心,青牛不插手。” 教宗眉心金线绽开一道细缝,犹如开了一道天眼,他微笑回应道,“为了节省时间,那便......” 话没说完,二人之间的半尺领域便已陷入一种古怪的立场中,两位一品强者之间的友好切磋即将拉开序幕。 六部尚书早已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到了青牛身边,有龙虎山的这头神兽在,便不用担心被误伤。 秦战身上的那件金甲受激而动,每一块甲片之间都亮起了玄妙的符文印记,他一把将呆楞住的海老板拽了过来,同样远远遁开。 而就在这时,许家门前,沉默许久的许星牧忽然举起了手,在老天师的金光映照下,颤声开口,“那个,我可以说句话吗?” 沉寂半息,颇有些意外的教宗眨了眨天眼,先一步撤去满身气场。 他看了许星牧一眼,点了点头,和蔼可亲。 老天师亦挥一挥手,散落金光,一抹微笑挂在脸上,“许小友请说。” “看到诸位为了在下的前程归途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在下内心实在是既欣喜,又惶恐......” 许星牧低着头,没敢去看大家,片刻后低声说道,“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因为,在下其实早已想好了去处。” 此话一落,六部尚书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他们自然不敢和老天师还有教宗大人去争,但若许小友自己主动提出要加入六部,那一直强调公平竞争的老神仙总不好再去硬抢了吧? 于是姜伯望再次站了出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许小友是否对六部有想法?” 看着吏部尚书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神,许星牧很想说是,但最终还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呵呵,不打紧,不打紧。” 姜伯望干笑了几声再次退下,回到青牛身边时,整张脸已经一片铁青。 “摘星楼?” 教宗突然开口,他面色诚恳,用此生最温柔的三只眼盯着许星牧,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抱歉了,教宗大人。” 许星牧再度婉拒。 他叹了口气,“林兄啊林兄,今日为了你,我是把整个朝廷都得罪了一遍啊。” “呵呵,无妨,无妨。” 教宗大人同样干笑了几声,他沉默着转过身去,三只眼缓缓闭合,同时嘴里发出了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 见到这一幕,心情很不好的六部尚书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 此时老天师自觉赢麻了,他颇有些失态的大笑起来,“哈哈!诸位尚书,教宗大人,还有侯爵府的那位将军,真是对不住了!不是老道强势,而是许小友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真没办法!公平竞争!纯粹是公平竞争啊!” 场面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偶尔能看到黑暗中翻起几对白眼。 老天师也不在乎,他笑着去拍许星牧的肩膀,正要讲几句场面话,哪知对方先一步开口了,“老天师,您快别笑了,我想去的地方,也不是龙虎山。” 老天师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和他脸上的笑一样尬住了。 “你说什么?” 老天师盯着他,“老道有些没听清。” “他说他想去的地方不是龙虎山!” 教宗大人转过身来,脸上的愁绪明显淡了不少。 六部尚书的脸上则重新绽放出了微笑。 青牛似是感受到了几位尚书大人的恶趣味,闪亮的牛眸盯住了他们的屁股,在想着要不要一人来一下? 老天师深吸了一口气,他尽量稳住心态,“你知不知道龙虎山天师府是什么地方?” 许星牧点点头,“道门圣地,曾出过三位一品老天师,到您这儿是第三代。”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拒绝?” 老天师不解,“只要进了天师府,你就有可能是第四代。” 许星牧认真说道,“在下说了,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 “大夏朝还有什么地方比天师府更值得去?” 老天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很快皱眉问道,“该不会是曹先显的阵营吧?他倒是也派了手底下的一群小太监前来桃源县,但是路上碰到老道,自觉没有机会,便又半路折返回去了!许小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做太监!” “绝对不会!” 许星牧下身一紧,无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早与人有过约定,若能问诗成功,有了入京城的机会,就一定会与之共事。既有言在先,自然不可食言。” “那人是谁!” 这下不止老天师,教宗和六部尚书也瞪着眼发问。 许星牧见此杀气腾腾的一幕,顿时把到了嘴边的“侍读林青”四个字硬生生吞下,转而讪笑道,“在下想进京给他一个惊喜,在此不便多说,还请诸位恕罪。” 话说到这里,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许久许久,老天师叹道,“也罢!凡事都讲机缘,老道绝不会强人所难,但你需记住,龙虎山天师府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不等许星牧回应,他又看了一眼众人,“既已有了结果,老道便不久留了,诸位怎么说?” “自然是与您一起回去。” 六部尚书同时开口,老天师的青牛瞬息千里,眨眼间便可到京城,可比坐马车千里颠簸来的舒服多了。 教宗却摆摆手,“我就不挤了,先走一步。” 他转身踏入黑暗,眉心金光一闪即逝,整个人便已消失在许家门前。 几乎是同时,大夏皇城顶空千丈的摘星楼中,教宗大人的身形忽然出现在云色之间。 他神情淡然,目光悠悠,沉默着站了很久,却突然在思绪的某个关头一拳砸向虚空,引动无数惊雷,嘴里嘀咕道,“不是!他小小衙役,凭什么敢拒绝我啊?” ...... “教宗喜欢安静,所以才独身离去,大家不要介意。” 许家门前,老天师望向秦战,“这位将军,你呢,要不要走?” 秦战说道,“几位尚书大人都要回去,但桃源县前任知县朱如是欺君罔上的案子得有人办,逃走的雷公和知县夫人也得要抓,末将就暂且留下来吧,等善后好一切再自行回去。” “如此,便辛苦你了。” 刑部尚书实在没心情再管什么案子,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 老天师点点头,他先是看了满脸敬畏的海老板一眼,稍作凝视,眸间金光一闪,了却无痕。 他轻声说了句,“都是朝廷的事,与你无关,忘了吧。” 随后袖袍一甩,卷起六部众人踏入青牛吐出的金光内,在一阵悠长的“哞”声中飘然离去。 人这一走,气氛陡然变得沉寂。 海老板今夜所见所闻,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可不知为何,等他和许星牧客套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踏上回客栈的那条长街时,记忆思维却忽然截断,“咦?我怎么会在这里?那位公公的圣旨都还没念呢!” 他敲着脑袋准备返回许家老宅,却又忽然一惊,“看我这脑子!伙计们说客栈里来了群京城贵人,让我回去镇场子呢!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快就忘了!” 海老板骂了声娘,迅速往青龙客栈赶去。 可回去后却又被伙计们告知,自己不仅见过了那群京城贵人,而且还带着他们出门了,可自己却偏偏没有半点印象。 “撞鬼了啊!” 海老板浑身发凉,忽然鬼使神差朝着夜空看了一眼。 他似乎看到,有头浑身发光的青牛,正在天上飞...... ------------ 第二十二章 剑圣的羁绊 “这位将军,您怎么说?” 许家门前,就只剩下许星牧和秦战。 见对方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去的打算,许星牧不由有些苦恼。 自己话都说这么清楚了,老天师他们也都走了,你不会还揪着不放吧? 秦战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说道,“其实,朱如是已经被我派人秘密送回了京城刑部,他已认罪,完整的卷宗一并带回。他的儿子朱小德也在近日被神秘人送入了大牢,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父子二人就能见面,都将会受到最高规格的处罚。” “至于雷公和知县夫人,我也亲自去后山走了一趟,本想将他们抓捕归案,可却受到他们的拼死反抗,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他们就地格杀。”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秦战面无表情,但许星牧注意到,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所以,你所说的善后工作其实早就已经完成,那你为何不随老天师他们离开,反而要骗他们?” 许星牧有些不安,他摸到了后面的门把手,只要再退一步,就能闪入屋内,并且将门迅速锁死。 但他知道,秦战至少有着四品武夫的修为,甚至更高,仅凭一扇木门根本挡不住他,无非就是寻一个心理安慰。 “因为我必须带你回去。” 秦战说道,“侯爷交待的任务,我从没有失手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 许星牧皱起眉,“我有圣旨加身,你敢动我?” 秦战盯着他,“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抗旨!” 最后一个字刚一落下,许星牧转身就逃! 用单身两世的恐怖手速将木门迅速反锁,正要从后门开溜,却发现秦战幽灵一般出现在院内。 “可惜,你的天赋在诗文,而非武道。” 秦战漠然抬头,声调突然拔高,“得罪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递出了自己的右掌,毫无花哨的朝着许星牧后枕部拍下,按照他的预计,这一掌只需使出半分力,便足以在不伤害到对方根本的情况下将其击晕。 回京的过程便会顺利很多。 可落掌仅半息,他忽然心有预警! 武夫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正在快速逼近! 他没有半点犹豫,挥出的半分掌力在瞬间变成了全力! 并且体内所有武道气息皆在此刻调动融合,转瞬间化作一幕幽暗风沙汇聚于掌心。 身上那件金甲亦再次受激自动护主,玄妙符文印记再度重现,落至身前隔开一道天堑。 然后他便看到,原本深沉漆黑的遥远夜空,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开始很远,但在秦战落掌的瞬间,便已横跨千里,来到了桃源县上空。 也只有这个时候,秦战才注意到,那道光,是一把剑的形状。 剑光直落,并未留给秦战太多的喘息时间,只是抬眼的那一瞬,便已穿过这片极沉的黑夜,落至他的身前。 在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面前,无论是那件玄妙万分,据说可以抵挡三品武夫全力一击的金甲,还是他掌心那片厚重无比的幽暗风沙,都如一张薄纸,被轻易贯穿。 连阻拦一瞬的能力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穿透了自己的掌心,强大的剑气似洪水过境,将他整个人掀起复又坠落,最终狠狠的钉在墙面。 无尽的痛觉瞬间来袭,即便是秦战四品武夫的强大体魄也承受不住,转眼便已一身冷汗。 但真正让他恐惧的,并非痛觉本身,而是痛觉的根源。 他艰难抬起头,惊恐的目光望向剑光消散的那条长街……那里,有人一身白衣,身携满身剑意,正缓缓踏入许家老宅。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秦战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北境之主,剑圣李太白,竟会出现在如此偏远的桃源县中,并且给了自己一剑。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心有余悸的许星牧,有些发酸,“此人为何如此好命?” “现在走回京城,带着我的剑气去找武灵候,告诉他,许星牧现在是我的人,再敢动他,我的剑一定会出现在侯爵府的上空。” 剑圣平静开口,随之眉眼微抬,秦战便自墙面坠落,贯穿的掌心剑气犹存,想要以真劲拔出,却被剑圣警告,“你若不想被剑气割伤血脉,便最好不要动,等到了京城,剑气自会消融,千里之行的疼痛,便算是给你的一个小小惩戒。” “多谢剑圣不杀之恩!” 秦战俯首而拜,牵动的掌心伤口让他脸色惨白。 静默半息,等剑圣点头,他便起身告辞,路过许星牧身边时,他顿了顿,轻声说了句抱歉,托着无法抬起的右掌缓缓消失于夜风中。 等到秦战走远,剑圣侧过身,见许星牧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由笑了笑,“怎么,和你诗里的白衣剑圣不一样?” 许星牧赶忙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那首诗尚不能诠释您的万分之一风采!” “少来!” 剑圣双手背后,缓缓踱步,沉静半息后,他忽然问道,“你可知,为何朝廷里有那么多人想要将你招揽至麾下?甚至就连强大的龙虎山老天师和大夏教宗,都甘愿自降身段,来到这偏远桃源县中求你一份机缘?” 许星牧挠挠头,“总不至于,只因为我写了一首还算不错的诗?” “大夏诗林凋零已久,突然惊现一首绝品奇诗,自然令人惊叹,就连我也不禁心驰神往,因为这首诗而心潮澎湃了许久。” 剑圣说道,“但诗文之道的推崇,往往需要真正懂诗、敬诗、爱诗的人方能践行,譬如翰林院的那帮读书人,他们在朝圣楼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们对大夏诗林的未来,寄予了无限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如今就在你的身上,所以他们若是想你加入翰林院,虽不敢说毫无私心,但至少比较纯粹。” “可今夜来的那些人,要么醉心于权术和官场之道,要么执着于修行和术法,对于诗文,只能说是一知半解,而且并不热心。若你空有一身诗文天赋,他们绝不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争抢你。” 听到这里,许星牧愣了愣神,“可我除了诗文,还能有啥?” 剑圣望向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笑着说道,“你还有我,以及整个北境剑道的全部战力和背景……若能招揽你,便等于拥有了整座北境,试问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许星牧瞬间头皮发麻,有种受宠若惊的狂喜和无措。 他搓搓双手,直言道,“可我只是侥幸写了一首好诗,剑圣您又为何对我如此厚爱?莫非您对诗文之道的推崇,已经到了比翰林院的那帮读书人还要癫狂的地步?” 剑圣摇摇头,他深深看了一眼许星牧,认真说道,“因为你的那首诗救了我的命,我的剑道气魄中,已经在冥冥中种下了与你的那份机缘。人间数百年,修行路漫漫,我注定已与你绑在了一起,互为羁绊!” “原本我还担心你会是那等心术不正的败类,或是毫无原则,为求权贵可抛弃承诺与信仰的小人,所以来桃源县观察了许久。所幸,你没让我失望。”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之意。 “等等!我救过您的命?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许星牧瞳孔地震,慌忙摆手,“剑圣大人,可不敢给我戴高帽,我何德何能?承受不起啊!” 剑圣解释道,“若没有你的那首诗,我便不会自断因果,选择落剑太安城。我若不落剑,明龙帝便不会放我离开大夏境域。” “他对修补惊神阵的痴迷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会不惜一切代价补齐惊神阵的阵眼,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杀了我,获取我全部的剑道气魄!当然,他若真这么做,必然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至少,临死之前,我可以拼尽全力,让大夏朝的国运,再倒退两百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好在你的那首诗及时出现,改变了一切。于北境,你救了我一命,日后北境子民自会认你为少主,而我也将成为你最强大的庇佑。于大夏,你成功避免了一场一品强者间的厮杀,并且不花任何代价便让我落下一剑,补齐了惊神阵,单是这份功劳,便足以让你在大夏皇城谋求一份不错的官职,你若心思野一些,封爵拜候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许星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总结起来就是,赚麻啦!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有您在背后撑腰,我以后可以在大夏皇城横着走了?” 许星牧问道。 自己虽非纨绔,不会仗势欺人,但有剑圣罩着,总不至于还被人欺负了!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但最近我得出趟远门,可能很久才会回来,所以暂时你得悠着点,别主动惹事儿。” 剑圣适时的泼了盆凉水,敲打道,“虽有我在,你前路无忧,但年轻人的成长终究还是得靠自己才来的踏实,我很期待你能在大夏官场混出个人样,那时我才能放心将北境的子民交给你。” 这不典型的画大饼吗?…许星牧心凉了稍许,但还是恭敬的应了声。 “当然,临走之前,我会送你一样东西,就算是见面礼吧。” 剑圣看出了许星牧的情绪转变,莫名觉得好笑,他忽然上前,并起二指落在他的眉心,大河剑意顿时倾泻而出,瞬间灌入对方体内,“孤身入世,行走官场,没有点保障可不行,既然你未曾修行,我便在你体内留下三道巅峰剑意,若面临生死之境,你便用出一剑,一品强者,可退,一品以下,乱杀!” 许星牧睁不开眼,神念却被大河剑意卷入识海。 他看到那条剑意河流喧嚣的至高点,静静悬停着三把韵味莫名的古剑。 他心意微动,试着喊了声“剑来”,其中一剑惊起,似要破开封印显露锋芒,许星牧吓了一跳,赶忙轻声安抚,这才让它安静下来。 “有这三把剑在,我便等于有了三张剑圣体验卡!” 许星牧内心暗爽,看来日后人间显圣,除了诗文,又多了一份保障。 剑圣的声音再次传来,“三道剑意虽可一时无敌,但对你自身修行却无半点帮助。所以我在你体内还留下了自己的毕生剑道心得,你若决心走入剑道,便需刻苦修行,用心感悟,切不可玩物丧志,自甘堕落。” “凤麟谨记!” 许星牧再入剑意河流,果然又看到了另外九把精致的小剑。 稍一感知,便知道这是从九品到一品剑道的修炼思路和方法,另有剑圣苦心留下的自身心得,得此奥妙,修行之路必然事半功倍。 他试着点开了象征着九品剑道的那把黄色小剑,剑意河流中顿时出现了剑圣的虚影,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正手提一把巨剑,对着身前空气拼命的劈砍,直刺,横插,一套动作结束便是十息,如此往复,几乎毫无休止。 “这是干啥?” 许星牧心念刚起,一段文字解析便出现在剑圣虚影旁边,“每日挥剑三千下,日复一日,若有剑气出现,便可入剑八品。” “每日挥剑三千下?” 许星牧缓缓睁眼,看着自己的小胳膊陷入了沉思。 剑圣说道,“你的体魄太差,除了必要的挥剑三千下,还需每日负重深蹲两千个,跑步二十里,大跳五百次,如此方有机会在三个月内迈入八品。要不然,即便入了八品,没有足够强的体魄,也无法容纳持续暴涨的真劲和剑意,最终只能功亏一篑。” “明白了!” 许星牧咬牙立誓,心里却在怀疑这种高强度锻炼会不会整死人。 撸铁也得适度啊! “我还在你的体内留下了一道剑识,用予监督。” 剑圣说道,“你若当天没完成训练量,剑识便会戳你的屁股。” “没完了还!怎么越整越变态?” 许星牧瞪大了双眼,苦笑道,“您到底还留了啥?” 剑圣摸摸他的脑袋,笑笑没再说话。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红色笺纸,打开看了一眼,长叹了声,“好诗啊,希望自己此行,能对的起这首诗的风采。” 许星牧感觉不对劲,怎么这话听着有些悲壮? 他问道,“您这趟远门到底是要去哪?” 剑圣双手背后,昂首望天,片刻后幽幽开口,“去魔族雪原,接院长回来。” 此话刚落,一袭白衣便已消失在原地。 夜空之中,一道剑光飞速远去,转瞬千万里,飘散的剑气之间,传来剑圣虚无缥缈的声音,“前路漫漫,你多保重,我等你与我并肩。” …… ------------ 第二十三章 翰林院的故事 许家门前,许星牧抬头仰望许久,直到那道飞驰的剑光彻底没湮没于天边,他才重新低下头,神情有些恍惚。 他没想到,剑圣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可怕的魔族雪原。 那里是人族的禁地,也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传闻中那位与天同寿的魔君早已在很多年以前便已进入超品,实力深不可测。 即便是大夏朝最强大的书院院长,也无法从魔君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甚至他这次孤身前去雪原,早已和大夏朝断了三天联系,就连书院的镇魂镜都已无法感知到院长的气息。 只怕已凶多吉少。 剑圣此行去接他,且不说能不能成功,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只怕都是个问题。 虽相处不久,但剑道羁绊已然常埋心中。 许星牧竟有了一种对老友的怀念感觉。 剑圣走时的那些话,像是成了临终遗言。 想到这里,许星牧呆愣了片刻,他忽然走入内屋,掏出了那把许老爹用来打造棺材的斧头,对着身前虚空开始做劈砍、直刺、横插的动作,三组为一下,连续进行,一直做了两个时辰,堪堪够三千下。 原以为会感到十分疲累,可不知为何,挥斧三千下,竟然连汗都没流一滴,反而越来越精神。 原本瘦削的胳膊似乎都变得饱满了些。 他有些不解于身体的变化,直到体内剑识中传来剑圣留下的声音,他才恍然大悟。 “我还在你的体内留下了一道剑识,用予监督。你若当天没完成训练量,剑识便会戳你的屁股。” 这是剑圣口述的原话。 还有一句话剑圣藏在了剑识中,“若你能坚持挥剑,直至达到三千下,便会激发我留在剑识中的一缕元气。它会不停修复你的身体,让你不会感到疲累和痛苦,直到你的体魄强度,能够达到八品的门槛,它才会功成身退,与剑识一起消失。” 许星牧听完后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和不知疲倦的势头,总觉得有些不太好受。 片刻后,他在院内扛起了一堆柴火,置于肩头双手固定好后便开始做深蹲的动作,以前个位数都会双腿打颤的负重深蹲,此时两千个快速掠过,他依然精神抖擞,赶紧又加练了两百个。 接下来便是连续大跳,从街头至街尾来回一趟,刚好五百个,做完后神清气爽。 黑夜深沉,不知不觉子时已过,许星牧没有半点睡意,他沿街狂奔,开始二十里的跑步训练,没用半个时辰便已完成。 坐在门前的那块石板上,他感觉整个身体通透轻盈,所有经脉似乎都已打开,夜风吹来,通过他的毛孔钻入身体内,以至于四肢百骸中都有种清凉袭人的舒爽感觉。 与夜风一起进来的,还有天地间的一缕缕至纯灵气。 它们在许星牧的身体内一遍又一遍的穿行流动,将那些后天堆积的污秽血脉全部冲洗干净,留下来的,则是最适用于修行者的先天之气。 当体积足够庞大的先天之气不断融合后,所精炼出来的那一点白色水滴般的朦胧气息,便是他正式修剑后,所产生的第一缕真劲。 从后天之躯过渡到先天体魄,直至出现修行者特有的真劲,他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 剑圣的传承和剑识元气自然给了他极大的帮助,让他可以不知疲倦的修行,随时随地的感悟。 但现在的他还并不知道,自身的修行天赋以及坚持不懈的毅力,才是他修行如此迅速的最关键点。 他不知哪里来的心思,忽然对着屁股下的石板落了一拳。 拳落瞬间,体内修炼出来的那一缕真劲主动出击,在下落的过程中激起了一阵剧烈的风躁声。 而那块比拳头要硬上无数倍的石板,竟然在他的肉拳下出现了数十道裂纹。 看着眼前这一幕,许星牧面无表情,内心却忍不住惊起波澜,“这便是修行者的力量吗?” 他静心沉入识海,试着往象征着八品的那柄蓝色小剑上点了一下,可却没有半点反应。 理论上来说,单从武夫体系上划分,只要摆脱了后天之躯,体内出现了真劲,便已经进入了八品武夫的行列。 但他行的是剑道,虽与武夫一样前期以打磨体魄为主,但要求却更为苛刻。 一定得挥出剑气,才能进入剑道八品。 而剑气,可以理解为,大量的真劲提纯后的进阶版气息。 它更加强大、精纯、锋利、不可摧折。 所以同级别的剑修,要从根本上碾压武夫。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他打消了同步训练,加快修行进程的念头。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若是执着于进步,便毫无节制的修行训练,导致识海中杂念太多,很可能就会走火入魔。 子时三刻,天黑的深沉,但他却并无睡意。 先天体魄带来的精力相当旺盛,即便连夜不睡,只怕也不会感到疲累。 他想了想,朱如是已经被送往京城,雷公和知县夫人被秦战所杀,桃源县中恩怨皆消,自己似乎已经没了牵挂。 该入京了。 那里才是他一展才华,人前显圣的最佳战场。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原主的生源地自然没多少留念。 离开的念头一旦兴起,便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那个有着血脉感应的许老爹了。 想了想,许星牧回屋开始收拾。 简单捡了几件衣裳,带上点银两,将那面圣旨仔细卷好装上,便在夜风渐起的关头,迈步长街,往青云小舍走去。 …… “许老哥,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青云小舍内,代理知县王德发挥手斥散唱曲儿的姑娘,笑着给有了七分醉意的许平生斟满酒,殷勤的望着他,“有没有问下凤麟的意思?” “啊?昨天你跟我说啥啦?” 许平生这两天喝爽了,也玩快活了,儿子一步登天,他这做父亲的跟着起飞,现在整个桃源县有谁敢不巴结自己?就连王德发这个代理知县都得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转悠。 权势弄人啊! 王德发急了,“就是东街林掌柜的女儿嫁给凤麟的事儿啊!那姑娘可生的漂亮,水灵水灵的,家里又有钱,凤麟要是娶了她,日后行走官场,若是需要打点运作什么的,只要一句话,要多少人家就给多少!” 许平生“哦”了声,他看了王德发一眼,刚要说话,屋门却一把被人推开,许星牧背着行囊站在门口,笑道,“王大人,凤麟今夜便要奔赴京城,怕是娶不了那位林姑娘了,您莫要再张罗了。” 他是被这几日的说媒给吓怕了,女方家里个个有钱有势,可偏偏长得没一个正常的,保底都是三百斤以上。 他不禁想到了前任知县朱如是,当年他娶妻的时候是否也是媒妁之约,看中了母老虎的家境,却忽略了她的身材和容貌? 王德发大惊,赶忙将许星牧请进来,“侄儿你莫要见怪,我也是受人之托,并非有意叨扰你爹,可千万别……” “王大人不必多说,这些人情世故凤麟还是懂得。” 许星牧说道,“凤麟走后,我爹一个人待在桃源县中,我始终有些不放心,日后生活起居,日常消遣,还请王大人多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 王德发拍拍胸脯,“许老哥是自己人,要是一个人住不习惯,搬到我家便是。” 许平生忽然插嘴,“怎么这么突然?走也不和爹商量一下?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怎么出发?” 说完他又拎起一杯酒,喝的满是愁绪。 儿子要走,这做爹的独守老宅,该有多冷清? 该不会真要搬过去和王德发一起住吧? 那两个人岂不是每夜都要来青云小舍快活? 许星牧说道,“京城那位怕是等得有些急了,久未回应,莫要让人以为我是那种不守信诺之人,还是早点去的好……深夜赶路,一路正好无人打扰,衙门里牵了匹快马,到时候还烦劳王大人帮忙核销掉……” “好说好说!” 王德发拍着胸脯保证,随后压低声音问道,“凤麟,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想好去哪里了?是不是武灵候府?听说那位将军一直在等你啊!日后咱这桃源县,可就全靠你这位京城的自己人多多照料了!” 听到这里,许平生顿时来了脾气,“别提了!武灵候府的那位将军确实诚心招揽,可凤麟却给人家拒绝了!这你受得了吗?” “啊?为何啊?” 王德发大惊失色,“武灵候乃大夏右柱国,官拜正一品,在京城的地位那是绝对的权威啊,跟着他混,可比直入皇城六部还要厉害的多!侄儿,你怎么想的?” 许平生眼一瞪,忽然就骂了起来,“都怪那个该死的朱如是!” 他这情绪一上来,刚好借着酒劲将朱如是窃诗邀功,雷公提刀杀人,以及林青仗义相救的一切因果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听的王德发义愤填膺,跟着后面怒骂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平复情绪,王德发示意许平生杯莫停,随后回归正题,“所以,凤麟其实早就答应了那位林侍读,一旦问诗成功,日后去往京城时,一定会加入翰林院?” “可不是嘛!这倒霉孩子!” 许平生无奈叹气,“你说这去翰林院有什么出息?一群腐儒,撑死了是个正五品的翰林学士,白白浪费了凤麟这一身的才华。” 王德发闻言呵呵一笑,“许老哥,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官场的事儿,你还是知道的不够清楚啊!你真以为,这翰林院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此话一落,不仅许平生愣住了,就连许星牧都有些意外,他虚心请教道,“莫非这里面还有说法?” “说法大着呢!” 王德发难得宣教,顿时拽了起来,口气也变得官方,“你先要记住,朝廷里的官职大小,权力高低,绝不仅仅是看品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龙虎山的老天师和咱们的教宗大人,他们甚至都没有官职在身,更别说品级了,只是挂着个朝廷供奉的名头。但你们谁敢说,他们的权力不大?朝廷里有哪位官员,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这倒是事实......许星牧顿时想起了六部尚书当夜面对老天师和教宗大人时的卑微态度,似有顿悟。 许平生摆摆手,“这可不能一概而论!老天师和教宗大人虽无官职,但人家妥妥的一品高手啊,翰林院的那些读书人能和那两位老神仙比吗?” “许老哥,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惹的就是读书人啊!” 王德发叹道,“他们手里的笔头,有时候可比老天师的那头青牛还要厉害!能够杀人于无形!” 对于这句话,许星牧同样是认同的。 王德发这货挺有先见之明吗,以前只做个县丞倒是屈才了。 “咱继续说翰林院,想要弄清楚这个部门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就得先知道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 王德发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凤麟啊,既然你即将入职,那王叔就刚好给你分析分析这里面的门道,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许星牧这下真得肃然起敬了,王德发是真有点东西的。 他坐了下来,恭敬递出一杯酒,这次他没喊王大人,而是叫了声王叔,“王叔,请多指教......来,您先喝一杯。” 王德发点点头,明显很受用,他饮酒入喉,想了想,说道,“翰林院的第一大职责,便是负责起草机密诏制和其他重要文件,有‘天子私人’之称,试问若不是绝对的核心官员,并且深受陛下信任,他能担此重任?” 许星牧点了点头,“但凡涉及机密二字,必然都是国之重臣!” 许平生这下也坐直了身子,催促王德发继续。 “这第二大职责,便是负责修书撰史。别的不说,就咱大夏朝最有名的那本,号称天底下最丰富最完备的集成之作《八门问寅》,便是翰林院的那些读书人耗时三十载修订完成,当时一经问世,便震惊全国,就连院长大人都点头称赞,其影响力之深远,足以流传百世。另外提一句,现任的翰林学士王之涣王大人便曾参与其中。” “这第三大职责嘛,便是经筵侍讲,为皇室成员侍读,传授知识和学问,乃至治国之道,有多厉害,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凤麟,想要常与那些皇子公主打交道,你便可考虑走这条路。” “第四大职责,我个人认为,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职责,便是负责科举考试的命题和阅卷工作......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大夏朝的绝大多数人才,都得先经过科举这一关,方能为朝廷所用啊!实乃养才储望之所,大夏朝堂之根基也!” 说到这里,王德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许平生,“许老哥,现在你还以为,加入翰林院,是一个多没出息的选择吗?” 许平生瞠目结舌,“真这么厉害?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翰林院的事迹?” “朝廷拿出去撑门面的永远都是皇城六部,但内部的道道,岂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王德发说道,“另外多提一句,各部的官员入职之前,其实大都会先进翰林院进修一段时间,学习朝堂的文化和为官之道。所以过去那些年,曾流传过一句'大夏文臣出翰林'的典故,只是被举报有大不敬的嫌疑,便渐渐被明令禁止了。” “而且等你进入京城时你就会发现,翰林院的大人们,虽然自身品级不高,但是认识的熟人却全都是朝堂内部的核心人物,这你受得了吗?那位翰林学士王大人,目前还兼任着吏部左侍郎的职位,虽然只是挂着名,但足以说明他的底蕴和背景不得了啊!据说,他和书院孔院长还走的很近,能量有多大,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许星牧对于加入翰林院的佛系心态终于有所转变......如此看来,林兄他,无意间已经给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同时他对眼前的王德发更是五体投地,“王叔,你究竟何方神圣?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听到这话,王德发眼神忽然有些躲闪。 本想搪塞过去,但架不住许家父子追问,便只好说道,“实不相瞒,我十七岁那年,曾任职过翰林院的编修,官拜正七品,只是后来犯了事,所以被贬至桃源县,做了半辈子的县丞。” “还有这事!” 许平生好奇道,“你犯了什么事儿?” 王德发摆摆手,“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 “王叔,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快说说吧!” 许星牧催促起来。 王德发无奈,只好尴尬说道,“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一不小心把当时的顶头上司,修撰大人的夫人给睡了......事先声明,绝非逼迫,而是她先来勾引我的。” 似是回忆起了多年以前的那段往事,王德发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丝红晕。 许家父子对视一眼,默默鼓起掌来,“还得是你啊王德发!” 接下来又推了几杯酒,闲扯了几句,许星牧便背起行囊,准备告辞。 青云小舍的门却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穿金带银,腰间挂玉的中年男人。 王德发喷出一口老酒,“老林啊!你怎么追这儿来了?” ...... ------------ 第二十四章 什么叫一见钟情 许星牧认出来,此人正是东街的林掌柜,叫林福堂,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颇有些钱财,与青龙客栈的海大富并称桃源县二富。 他有一个女儿,叫林婉清,据说常年住在通幽州大伯家,所以许星牧没见过。 方才听王德发所言,这位林掌柜是想把女儿嫁给自己,所以请王德发做媒人。 料想是久无回应,听人说王德发正在青云小舍喝酒,便直接找过来了。 果然,林掌柜很快说道,“王大人,我要是不找您,怕是这辈子都收不到消息了,怎么样?我委托您的事情?” “这不正主都在这呢吗?你直接问他好了!” 王德发醉眼朦胧,先是指了指许平生,却见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 无奈只能又指向许星牧,“凤麟,林掌柜盛情难却,你要不就和他家的千金见一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王叔我钱都收了。” 林掌柜其实早已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人,只是没多做理会,却不想他就是最近那位风头正盛的桃源县才子许凤麟! “不对啊!许凤麟我是见过几面的,印象中好像没这么壮啊!而且他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哪像眼前这般丰神俊朗?” 林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翻,“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还有那满腹的才华,配我家婉清,倒也勉强可以。” “王叔,我真该动身了,要不然天亮前可到不了京城。” 许星牧根本不想搭理林掌柜,此人虽满身富贵气,但长得肥头大耳,模样磕碜,料想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留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贤侄且慢!” 林掌柜一把拽住他,“要去京城是吧?我家有匹良驹,可夜行三千里,穿林过渠,翻山越岭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关键它还会游泳,去京城的路上有几条小河,寻常坐骑只能绕路而行,会耽搁不少时间,但你只要骑着我的良驹,包你随意淌平,如履平地!” 许星牧有些心动,但看到林掌柜那副尊容,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礼貌拒绝,“无功不受禄,在下还是骑自己的马来的自在。” 林掌柜急了,直入主题,“贤侄,小女仰慕你的才华久矣,日夜祈求能见到那首绝品奇诗的作者,你就受累见一面吧!无论结果如何,我这做父亲的都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 许星牧却懒得再说,如今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修行界,内有真劲,力气大的很,就这么轻轻一推,林掌柜便倒在了地上。 但他仍不死心,扑过去抱着许星牧的大腿不撒手,“贤侄啊!你别走啊!就见一面吧!” “你这人,怎生如此无赖?” 许星牧有些怒了,“再不撒手,我可要踹你了!” 王德发也看不下去了,他斥责道,“老林啊!你这是成何体统啊!凤麟是个体面人,马上就要官拜京城了,你何必还要强人所难?” 拉扯之际,青云小舍的门口忽然又出现了一人,这次竟是一位姑娘,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长裙,清纯之余,更显温婉大方,束腰处是一条浅色的丝带,完美的诠释出了她的腰线美,并衬托出臀部的丰满。 并没有太浓的妆容,只是浅浅的扑着一层粉,便足以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而在许星牧看来,即便是那浅浅的一层粉,也是多余,如此美人儿,哪怕只以素颜示人,亦是绝美天仙般的存在。 那眼中似有水光,清亮的犹如夜空中的温月,并不冷淡,只是温柔。 而在望向许星牧的那一刻,这位尘封两世的宅男春心瞬间就被撩拨起来,心里莫名的荡了一下。 没想到青云小舍这等烟花之地,竟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姑娘!...许星牧正动着情,那姑娘却已开口,声音轻柔细腻,似狗尾巴草拂过脸庞,“爹,您怎么在地上待着?” “爹?” 许星牧浑身一震,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林掌柜,“你女儿?” “正是小女林婉清!”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眼中的疑惑,林掌柜赶紧说道,“长得随她娘。” “原来如此!”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温和笑容,他将林掌柜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衣服上的尘土,轻声道,“林伯,您快起来,我先不走了便是。” 态度变得无比和缓,反而让林掌柜有些不适应。 王德发却已看出许星牧的心思,他笑了笑,“凤麟,怎么说?要不给你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年轻人嘛,合不合适,只有交流过才知道。” 他见林掌柜还愣在原地,只得催促了声,“老林,咱俩先出去。” “就在这谈?我让海大富给我在青龙客栈留了桌子,要不咱去那边?” 林掌柜说完又看了眼林婉清,稍作训斥道,“女孩子家也不知道矜持,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爹您这么长时间不出去,女儿担心您跟人起冲突,所以便想着进来看看。” 林婉清轻声说着,忽然见身侧有一公子哥搂着位青云小舍的姑娘从身旁走过,二人动作亲昵大胆,竟边走边互相抚摸起来,吓得林婉清脸颊通红,赶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真是可爱啊!看这反应应该也还没谈过恋爱!...许星牧上前说道,“林伯,夜色已深,这都过子时了,还是别折腾了,就在这儿吧,一会儿我还要奔赴京城,麻烦您趁现在去把家里那匹良驹牵来。” 许星牧一发话,林掌柜立马执行,拉着王德发就走,中途他还拉了一把许平生,太沉,整不动,索性作罢。 “婉清姑娘你坐这儿。” 许星牧将自己坐过的椅子递过去,待她坐下,自己也找地儿规矩坐好,随后开口就问,“我想知道,请王大人说媒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林伯的主意?” “我向来听我爹的。” 林婉清低着头,耳后都开始红了。 许星牧不免有些失望,但对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是爹听我的。” 似是也在为自己的说话大喘气而感到不好意思,她低眉吐了下舌头,浅笑嫣然。 “可你从没见过我。” 许星牧感觉心跳开始加速,事实上,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亲。 而且面对的是如此美丽的姑娘。 林婉清鼓起勇气望向他,“但我听过你的诗,我很喜欢。” 许星牧摇摇头,“那也不至于因为一首诗便要嫁给我,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想撒谎,确实有。” 林婉清想了想,说道,“大伯时任通幽州六品同知,他也曾代表州府写了一首颂扬诗送往京城,只不过并未通过翰林院的初审。按照陛下的意思,未曾通过初审的诗文作者,等问诗结束后便要问斩。” “可因为许公子你的那首诗太过惊艳,不仅博得了剑圣大人的好感,使他如约落剑太安城,补齐了惊神阵,而且给大夏朝的读书人带来了诗林崛起的希望。陛下龙颜大悦之下,便特赦了那些未曾通过初审的诗文作者,大伯因此平安无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以官复原职。” 许星牧愣神半晌,苦笑道,“所以你要嫁给我,只是为了报答我间接救了你大伯的恩情?” 林婉清没有否认,她轻声说道,“但我也确实很喜欢你的那首诗,若能嫁给大夏诗林的最后一位诗道天才,我觉得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许星牧盯着她,“你之前没见过我,就不怕我是个丑八怪?” “我不是很在意另一半的容貌。” 林婉清说道,“而且你一点也不丑。” 话说到这里,便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醉酒的许平生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许星牧站起身来,微笑说道,“既非真心所愿,我又怎好趁人之危?婉清姑娘,以后切莫再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开玩笑。” 林婉清也站了起来,她急道,“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只要你愿意娶,我就愿意嫁。”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只有恩情。” 许星牧说道,“我们无法确定彼此是否合适......在下虽是个糙汉,但说句不害臊的话,对于爱情,我向来抱有着充分美好的幻想。若非两厢情愿,那我宁愿终生不娶。” 这便是他今夜的态度。 也是他自前世延伸过来的爱情信条。 此话一落,林婉清看待许星牧的眼神有些变了。 她没想到,许公子不仅写出的诗文浪漫,对待爱情的态度亦是如此浪漫。 她不禁在想,抛去他对大伯的恩情,把今夜的相聚当成是一次很纯粹的相亲,只论人品相貌和才情,他会不会是自己义无反顾想要嫁的那个人? 正自乱想,许星牧却已背紧行囊准备离去。 “婉清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彼此珍重。” 说完他便推开门,门口是侧耳偷听的林掌柜和王德发。 “贤侄,你听我说......” 林掌柜想要解释,却被许星牧挥手打断,“林伯,您的马?” “就在门口。” 林掌柜叹了口气,莫名有些遗憾。 虽知自己的女儿是为了报恩才会有今夜的这场会面,显得很有目的性。 但他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这份恩情,凭凤麟贤侄的能力,和未来的成就,难道就不是最佳女婿的人选吗? 他与王德发一起陪着许星牧下楼,那匹良驹正在门口踱步,见主人来了,竟知道主动前蹄跪地,静等主人上来。 “果然是匹良驹!” 许星牧翻身而上,抚摸着马背,笑道,“林伯,这马我先养着,等您有空去了京城,再亲自把它骑回来。” “爹!这马您不能要了!” 林婉清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眼眶微红,看样子是哭过。 她看着马背上的许星牧,抽泣着说道,“给女儿当作嫁妆!” 林掌柜一下子愣神了,不知如何回应。 许星牧却笑道,“婉清姑娘,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我记得!你要是对我没有感情,那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适不适合也得相处后才能知道。” 林婉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改初见时的害羞与矜持,大声说道,“我知道自己亵渎了你心中美好纯粹的爱情,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告诉你,不为报恩,不看诗文,只是现在的你,我也愿意嫁!” 许星牧怔住了,“为何?” 林婉清看着他,眸间渐渐泛起水光,“因为你心中的爱情,也是我想要的样子。” 许星牧闻言沉默了很久,他最终说道,“可我即将远赴京城......” “我可以跟你去!” “官场险恶,前程未卜,我自己都得如履薄冰,如何能带上你?” “那我便在桃源县等你回来!” “可能要很久。” “我不怕!”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或许接下来的事,只能交给时间。 许星牧最终还是走了。 那匹良驹起步极猛,甚至不给他告别的机会,便已绝尘而去,于夜色中直线前进。 他在策马奔腾的某个时间点,回身遥望着桃源县中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倩影,忍不住落下了一滴男儿泪,“我这该死的一切钟情!” 而此时青云小舍门口,许平生不知何时也已经酒醒。 他晃晃悠悠从里面走出,看到门口正和林掌柜说话的王德发,喊道,“老王,凤麟去哪了?” 王德发没理他,心想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儿子走了都不知道。 一个好听的声音却忽然在许平生耳畔响起,“伯父,凤麟他上京城了,看您刚才睡得正沉,没敢打扰。” 许平生扭过头,正看到一脸轻柔笑意的林婉清站在边上。 他也笑了,仍有几分醉态,“这谁家的姑娘呐?长得真俊啊!你认识我家凤麟啊?” “家父林福堂,东街林氏珠宝堂的掌柜的。” 林婉清说道,“我叫林婉清,是许凤麟未过门的妻子。” 许平生满脸惊恐,“姑娘,可不兴开这个玩笑。” 林婉清也不解释,直接挽着许平生的胳膊就往许家老宅走去,“伯父,咱先回家,我去给您煮杯醒酒茶......” 看到这一幕的王德发轻抚长须,满意的笑了笑,“老林啊,婉清这事儿算成了吧?如此顺利,是不是该加钱?” “女大不中留啊!” 林掌柜压根不理他,背着双手便往东街晃去。 ...... 翰林院。 王大人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他已经收到消息,说六部尚书前半夜已经返回京城了,是跟着老天师的青牛一起回来的。 各部阵营中都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说明许星牧大概率并未被六部招揽。 这让王大人放心不少。 但老天师那边就不清楚了。 他没有在皇城逗留,而是直接回去了龙虎山天师府,王大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许星牧抢回山门调教了,正四处收集情报确定消息。 教宗大人那边也很可疑。 昨夜回来后便直接去了摘星楼,根本没下来过。 王大人本想找机会上去看看,但他实在是恐高,艰难爬了十几层便又偷偷溜了下来,中途还差点被巡查的将士逮到。 至于曹公公派出去的那群小太监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根本没能走到桃源县,便在半路上被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劝返。 倒是武灵候派出去的那位金甲将军秦战问题很大。 所有人都回来了,就他还没现身。 其心可诛! 王大人疑神疑鬼,又想着是不是该去侯爵府看看? 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王大人立马赶往翰林院,第一件事就是问当值的编修,那位许天才有没有来报道?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顿时泄了气,就在府内走来走去,排遣愁绪。 林青三天休沐已过,今日回府里当值,见王大人一副忧心上火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他刚准备上前劝说两句,让其宽心。 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兄!” ...... ------------ 第二十五章 上任翰林院 “你谁呀?” 王大人正烦躁在,见人就怼。 他望向林青,警告道,“那人你朋友啊?赶紧让他走!你这刚回来可别犯错,当值期间不可闲聊,更不可外出,一会儿你还得去摘星楼帮本官打听下情报呢!” 林青没理他,而是缓缓转过身,望向了门口那个年轻的身影。 当阳下,许星牧牵着一匹白马,微笑静立。 连夜奔袭,风尘仆仆,他的长袖和下摆之间早布满了淤泥,鞋底也因白马过河而被打湿,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他依然神采奕奕,眉眼之间看不出半点疲态,尤其是在见到林青的那一刻,绷紧的心绪终于逐渐松弛。 顺利到达翰林院,见到久别的林兄,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府里那位凶巴巴的老头是谁?看着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许兄。” 林青张开双手走了过去,在王大人的怒视中与许星牧拥抱。 此时的林青很高兴,甚至可以说是狂喜。 但自踏入六品儒道修身境后,他的情绪总是很被动的趋于稳定状态,即便有再大的心绪起伏,也会很快就在修身境的规则下迅速平复。 “林青,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王大人脸色铁青,怒斥道,“本官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这位是?” 许星牧有点紧张,都说翰林院的读书人比较迂腐,但没说他们脾气差啊。 怎么这老头一大早就在这哇哇叫,整的人怪尴尬的。 “他便是翰林学士王之涣王大人。” 林青先回应的许星牧,而且语气十分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把王大人的话放在心上。 这可把王大人气坏了,深吸一口气便准备开喷,只是在他口吐芬芳之前,林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大人,这位便是许星牧,那首绝品诗的真正作者。” 此话一落,翰林院陷入了绝对宁静状态。 无数对眼神落至此处,赤裸中带着一丝渴望,整的许星牧有些不自在。 王大人的神情则在一瞬间有了无数的变化。 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震惊,然后便是狂喜和兴奋,逐渐演变为短暂的癫狂,最后,又在可怕的自控力下,转化为不寻常的平静。 来了!他终于来了!林青啊林青啊!你小子果然行啊!…一个声音在王大人的内心深处狂吼。 但他表面仍一副相当冷静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许星牧,很好,你来了……听林青说,你很想加入我们翰林院?” 不是你求着我来的吗?…许星牧满脸问号,他望向林青,“我想,还是不想啊?” “甭管想不想,既然来了就别瞎折腾了,安心待着吧。” 王大人赶忙说道,“此次你为特招,可先行入职,后面再去吏部办手续……唔,圣旨带来了吗?” “带了!” 许星牧赶紧把圣旨取出来交过去,“您要圣旨干嘛?” 林青解释道,“因为是特招,所以你没有上任的文书和调任证明,无论去哪一个部门上任,都得先把圣旨拿出来证明下自己的身份。” “也就是说如果圣旨丢了我就无法上任,也无法迁调?” 许星牧问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林青说道,“但你若是丢了圣旨,就别提上任或迁调的事情了,直接上刑场就好了。” 王大人这时忽然把圣旨收起来塞入长袖中,“林青说的对,这圣旨可千万不能丢,务必妥善保管,要不然是要掉脑袋的。你这刚来京城,什么都不懂,就由本官代为保管吧。” 他根本不给许星牧拒绝的机会,继续吩咐道,“陛下赏赐的宅院尚未批下来,所以这些日子你暂且和林青住一块儿。有银子吗?要是没钱花也找林青要,到时候统一找本官核销。” 林青提醒道,“大人,之前的八千两您还没兑现呢。” “下次一定。” 王大人打了包票,随后摆摆手,“先回去吧,林青,再给你一天假,带他去京城各处转转,买几身衣服,吃些京城特色,旅途辛苦,可千万要招待好。” “大人,不需要先安排任务吗?” 许星牧说道,“我总得先熟悉下翰林院的日常流程。” “不急。” 王大人说道,“这些日子咱们啥也不干,手上的工作也全部停掉,专门与你共同鉴赏那首《白衣胜雪·恭请剑圣落剑太安城》……相信有你这位亲笔作者的加盟,我们一定能收获新的感悟,或许能为日后的诗文之道指明方向也说不定。” 许星牧愣住了,你认真的吗?鉴赏诗文? 翰林院学习氛围这么浓厚吗? 王大人又仔细交待了几句,无非就是让林青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务必要让许星牧感受到翰林院的热情和尊重,从而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之类的话。 说完他便离开,好像是进宫炫耀去了。 名动天下的大夏诗文第一人许星牧加入了翰林院,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尤其他在来翰林院之前,还曾亲口拒绝过像皇城六部、侯爵府这样的朝廷权贵,连老天师和教宗大人的面子都没给。 可如今却不远千里自愿加入低调的翰林院,这王大人脸上有光啊! 要是不进宫拽上一拽,怎对得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奔波和劳累? “王大人他,挺有趣的哈。” 许星牧干笑了声。 “有点抠门,加上人老了爱发些脾气,好些面子。” 林青做出总结,很快又补充了句,“对我们却是极好的。” 二人闲扯了几句,便往府外走去。 京城繁华,许星牧刚来的时候几乎摸不准哪条是去翰林院的路。 好在那匹白马通人性,试着跟它说了翰林院三个字,竟真带着自己准确找到地方。 不愧是良驹! 说起白马,许星牧就情不自禁想起了穿白裙的林婉清,心里莫名又荡了一些。 行走在人声鼎沸的城外大街上,林青忽然说道,“多日不见,没想到许兄你竟然踏入修行界了,看样子是走的武夫体系,不对,你的体内有剑息,许兄你行的剑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 许星牧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李青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儒门有慧眼,能看穿本心,当然,只限于品级比自己低的人。” 许星牧“哦”了声,便将昨夜剑圣传承剑道,后又奔赴雪原的经历说了一遍。 “没想到一首奇诗竟能与剑圣大人牵扯上如此大的机缘!” 林青感叹了几声,随后又皱眉陷入忧虑中,“孔院长深陷雪原数日,生死不知,大夏朝无一人敢去救他,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剑圣这个外人选择出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讽刺。” “你说,他们能活着回来吗?” 许星牧忽然问道。 林青犹豫了很久,最终说道,“剑圣一品强者,尤其修的剑道,打起架来要比其他体系的一品厉害不少。院长则早已入了超品,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这二位若是联手,即便是那位强大的魔君,应该也顶不住吧?”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明显没那么自信。 二人并肩而行,气氛已然没了见面时那份喜悦和舒心,一抹愁云渐渐将他们笼罩。 走过一家胭脂楼,转角便有一间酒馆,林青刚想带许星牧进去小酌几杯,刚路过的那家胭脂楼里却忽然发出了女子惊恐的叫声。 二人踏入酒馆的脚迅速收回,抬眼一看,只见一位容貌姣好的姑娘正从胭脂楼里哭喊着冲出来。 她的上身薄裙已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半边香肩裸露在外,酥胸亦若隐若现,脸上挂满泪痕和恐惧的神情,右侧脸颊则有一扇触目惊心的红色巴掌印,一看就是被人侵犯未遂逃了出来。 后面紧跟着追出来一位年轻公子哥,锦衣华服,面容清秀,满身的书卷气,看上去文质彬彬,可此刻他的眼中却泛滥着无边的怒火和邪念,典型的斯文败类。 没想到天子脚下,竟还有当街侵犯民女这种事儿! 许星牧大为震惊,如此看来,桃源县还真就算民风淳朴了! 眼看着那位公子哥已经将姑娘追上,恶狠狠的扑过去又给了一巴掌,“你个小浪货!我让你跑!” “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快来救救我!” 姑娘满脸羞愤,生不如死,双手不停的乱抓,嘴里的叫声凄惨无比,可落入公子哥耳中,却成了最有效的催情剂。 “一会儿到了床上,有你叫的!” 公子哥满脸兴奋,又一巴掌扇过去,这下用力过猛,竟直接给姑娘扇晕了,但他毫不在意,拽着她的头发便往胭脂楼里走去。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沿途有人张望,皆被他指着威胁,“看什么看?再看连你一块儿干!” 奇怪的是,附近长街有巡视的将士,见到这一幕竟都视而不见,反而避而远之。 想来这位公子哥来头不小。 “放开那位姑娘!” 许星牧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拦在了胭脂楼门口。 林青摇摇头跟了上去。 他知道麻烦大了。 因为他认出了那位公子哥……大夏朝武灵候的独子,梁萧。 ------------ 第二十六章 他就是许星牧 “你他妈谁啊?敢挡老子的路?” 梁萧瞪着眼,满身戾气。 和他那张文质彬彬脸显得格格不入。 他见许星牧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袖口和下摆处还溅有淤泥,一副落魄穷酸打扮,直接没放在眼里。 一个下乡土包子,果真没见过世面,竟连老子都敢冲撞! 许星牧也确实不认识梁萧。 但从对方无所顾忌的行事作风中不难判断出,对方是一位顶级权贵。 而且是少有人敢惹的那种。 冲动了呀!…许星牧有些懊恼,“刚入京城就做起了出头鸟,真要惹出事来,被教做人,回去可不好和桃源县的父老乡亲们交代啊!唉,都怪我这该死的正义感! 林青的声音及时响在耳畔,“许兄,此人名叫梁萧,乃是武灵候梁思龙的独子……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行事最为荒唐,也最是霸道,你要担心点。” 又是武灵候! 许星牧皱起眉,他突然想起了那位想要强行带自己回京城的金甲将军秦战。 “怎么,侯爵府的人都这么不讲理吗?在哪都要抢人?” 许星牧下意识嘀咕了两句,只是没控制好情绪,语气稍有不善,声音也有点大。 刚好被梁萧听见。 这下好了,纨绔哥气得脸色铁青,他直接丢下了昏迷的姑娘,大步走到许星牧身前,二话不说,甩手一个耳光就呼了过去,“粗鄙野人!敢在京城撒野!滚回你的山洞里去!” 梁萧脾气虽大,力气却没多少,尤其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更显得体虚。 这一巴掌对女人有些杀伤力,但对于刚入剑道的许星牧来说,却略显草率了。 许星牧反手捏住了梁萧的手腕,指间关节微微发力,当场让梁萧痛得哇哇乱叫,“狗东西!你敢对老子动手?” “京城的公子哥未免也太没礼貌了些!” 许星牧本不想太装逼,但体内剑意微起,剑圣留下的剑道体魄中隐隐散发出一股浩然之气,无形间改变了他的意志和气场,让他变得无所畏惧,张口就是律法和道德的双重制高点,“天子脚下,你竟敢当街侵犯民女,本已是重罪,现在又口不择言,主动伤人,我就是当场废了你,告到三法司那儿,也是我的理!” 梁萧痛得满头大汗,嘴却不怂,“狗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 许星牧见周围已有吃瓜群众围了上来,勇气更盛,他将梁萧双手扣在背后,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走!跟我去见官!” “见官?” 梁萧怒骂,“太安城里的官见到老子都得磕头!狗东西,你等着!老子定要杀你全家!” 他嚣张至极,即便双手被缚也阻止不了他口吐芬芳。 许星牧却根本不惯他,对着那张破嘴左右开弓,直接给这位小侯爷扇懵了。 “你要不是有个好爹,还能活到现在吗?” 许星牧凑近梁萧耳边,冷冷开口。 剑圣留在体内的那三道巅峰剑意感知到他的心意变化,开始发出阵阵剑吟,似乎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被许星牧一口否决。 开什么玩笑,区区梁萧而已,分分钟拿捏,哪里用得上那三道剑意?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今日的反应和表现是否过于强势了点?似乎受剑圣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太过随心所欲,无惧且无畏。 好坏暂且不论,爽是一定的! 再有半息,许星牧踢了梁萧的屁股一脚,扣着他便往刑部走去。 林青叹了口气,默不作声跟在了身后。 说实话,他很佩服许兄的勇气。 同时也有些惭愧。 他自问若是自己独行至此,见到梁萧侵犯民女,自己很可能会直接转身离去。 最多,摆出态度,好言相劝,然后被痛骂一顿后再转身离去。 翰林院的读书人虽然清高自傲,自诩正义,但并非路见不平,就一定会拔刀相助。 总有些权势方面的考量。 至少,遇到侯爵府的人,他们拔不了刀。 当然,许星牧他,是个意外。 沿途围观人潮自动分开,给许星牧让开一条沿街大道,眼中各有光彩。 “此人是谁?竟如此英勇!” 围观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武灵候的儿子他都敢动!真是后生可畏!” “后什么生可什么畏啊?一个傻子罢了!” 又有人说话了,满嘴的不屑,“别看他现在威风,一会儿等侯爵府的人过来了,看他怎么求饶的!我看此人不死也得掉层皮!” “也是哦!惹到小侯爷的人,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话说回来,小侯爷出门都不带护卫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人过来救场?” “呵呵,还要什么护卫?整座太安城有谁不知道侯爵府梁萧的威名?常人遇到他躲还来不及,哪能想到竟有个虎逼敢当众挟持他?简直离了个大谱!不过你放心,胭脂楼的老板应该早已报过信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侯爵府就会派人过来……嘿!我说啥来着,你看那边!” …… 众人目光向前,只见长街之上,一列披甲将士正提刀急驰,个个冷眼含光,迅速杀入场间。 为首一位红脸大汉手持重刀,当先而行,行至半道忽然纵身而起,一言不发直接落刀,目标直指许星牧! 刀势直落,尚未临身便卷起一幕清冷刀气,沿途乱窜,砍得人潮四仰马翻。 吃瓜群众惨受无妄之灾,却不敢多言抱怨,连滚带爬逃离最佳看台,只敢远远观望。 许星牧面色一沉,他刚入修行界,九品剑道尚未圆满,妥妥的战五渣。 而从红脸大汉展露的实力来看,至少已入六品,而且是近战极强的武夫体系,自己若是硬刚,铁定是被秒杀。 况且对方并非只有红脸大汉一人,随行的披甲将士全都神色冷峻,气息绵长,一看就是军中高手。 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吊打自己。 许星牧叹了口气,迅速做出决断,“逃!” 心念刚起,他便猛然一个下蹲,先拿梁萧挡刀,强行使红脸大汉扭转刀气,随后身形微屈,体内所有真劲全部涌入双腿之间,再起身时,整个人便似枚炮弹般飞上高空,落入百丈之外另一条街道。 “关红,弄死他!” 脱困的梁萧艰难起身,指着远处的许星牧咬牙切齿道,“查清他的底细,三代以内,全部杀光!” “少爷放心。” 叫关红的红脸大汉平静应了声,他向前一步,百丈距离便在脚下,重刀再起,一道恢弘刀气登时当空而落,刀光随之乍现,顷刻间便将整条长街覆盖。 许星牧沉浸在自由落体的快感中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心头寒意瞬起,抬头一看,天穹不在,唯有一片惨白。 那是,刀光? 似是感知到了来自外界的威胁,许星牧体内剑意凛然,准备自发护主。 长街另一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清正浩然,振聋发聩,“君子守礼,不动刀兵!” 此话一落,天地间似是落下了一道玄妙的规则,在场所有人心神瞬间安宁,眼中的情绪变得平和稳定。 那些披甲将士微微皱眉,惊起的杀意竟也缓缓回落。 正在不停咒骂的梁萧则张大了嘴,明明有一肚子的坏水想要开喷,可话到了喉咙口,却像是被人扯住了嗓子眼,怎么也骂不出来。 许久许久,才无比艰难的吐出俩字,“我......草!” 至于当空而落的那把重刀,则悬而又悬的停在了许星牧的三尺之外。 任凭刀气呼啸,却始终无法再近分毫。 空气仿佛凝滞,无数双眼神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谨慎中保持着一份敬重。 关红亦冷眼看去,眸间闪烁着惨烈的刀光。 只见长街当头,林青双手背后,目光坦荡,身携满身儒道之力,在万众瞩目下缓步走来。 “六品儒修!” 关红打量了一眼林青身上的官袍,眉心跳了跳,“翰林院侍读!” “这位将军,请给在下一个面子,把刀收回去吧。” 林青挡在了许星牧身前,眼中情绪很淡,他先是散去了儒门神通,随后平静说道,“今日之事,纯属误会。” 翰林院的读书人最是难缠,关红一介武夫,本不想与之打交道。 更何况,眼前这位侍读还是儒门之人,而且已入六品,在一定程度上有了言出法随的能力,不是那么好对付。 如果可以的话,关红不介意卖对方一个面子。 多份人情,日后朝廷里好办事。 可惜,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梁萧。 梁大少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卖面子”这种说法。 “你他妈算哪颗葱啊在老子这里讨面子?” 梁萧骂骂咧咧冲了上来,指着林青的鼻子骂道,“我认得你!朝圣楼下跟着王之涣那个死老头子一起献诗,然后出尽风头的就是你对吧?” “正是在下。” 林青听到“死老头子”这四个字,顿时有些不悦,他皱了皱眉,提醒道,“请小侯爷不要出口伤人。” “我伤你麻痹!” 梁萧不知为何愈发暴怒,几欲癫狂,“你知不知道,那天你们翰林院的一群腐儒要是不出来,老子的那首《春风剑雨十三洲》便会成为当天唯一受到剑圣表扬的诗作啊!” “知道那首诗老子花了多少钱买的吗?三十万两!整整三十万两银子啊!专门请了南国那边最善诗文的老先生耗时三天时间打磨出来的!原本博得剑圣一赞已是惊喜,在陛下那里也有了面子,却不想被你们这群腐儒搅了局!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此话一落,隔街观望的人潮中顿时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讨论声,“原来小侯爷的那首诗是买来的!难怪!我就说嘛!平日里只闻他喝酒听曲儿玩女人,何曾听过他的诗名?” “这年头啊,有钱有势可比什么都重要.....你就说南国的那些教书老先生吧,平日里最是清高自傲,不还是在区区三十万两面前丢掉了读书人的底线?” “区区三十万两?你小子还真敢说,三十万两够买你的命了!不过话说回来,三十万两买来的一首集成之作都没能够彻底打动剑圣,那首来自桃源县的奇诗却能让剑圣一见倾心,可见那首奇诗的作者,该是多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 “就是啊!不知他何时来京城,我也好找他要个签名。” “......” 林青此时愣住了,他也是没想到,梁萧的那首《春风剑雨十三洲》竟然是买来的,而且花费的银两如此之巨,这何苦来哉? 他叹了口气,“小侯爷,诗文之道讲究的就是一个纯粹,你拿买来的诗取悦剑圣,岂不是......” 梁萧根本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照例狂喷,“桃源县那个叫许星牧的杂种是你爹啊?值得你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替他当众献诗?还是以为人家会念着你的这份情,日后来京城与你把酒言欢,甚至同朝共事?” 他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快喷到林青脸上,“我告诉你,你想得美!就算他来了,也只会乖乖拜到我爹的门下!他会写诗又怎么样?被剑圣看中又能怎么样?只要进了侯爵府,就是我家的一条狗,我想让他写诗就写诗,想让他吃屎他就得吃屎!” 梁萧的粗鄙已经超出了林青忍耐的极限,这位进入儒门修身境后便一直以礼待人的翰林院侍读沉默了很久,在六品儒道规则的加持下努力保持着冷静和专注。 他静静等待梁萧把话说完,然后趁着对方情绪最高昂的那个时间点,以最平静的方式,给了对方最痛的一击,“小侯爷,很抱歉,只怕要让您失望了,许兄他,或许注定与您无缘......因为他,已经正式加入了我们翰林院。”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只是最直白的平叙。 但在梁萧听来,却犹如雷击,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怔怔的望着林青,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故作轻松的冷笑了声,“加入你们翰林院?你在说什么胡话?想要乱我心境?” 林青笑笑,没再说话,而是忽然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身后是满脸幸灾乐祸笑意的许星牧。 “我确实已经加入了翰林院,圣旨也已经递到了翰林学士王大人手中。你要是不信,可以让你的人去打听打听,王大人此刻应该正在宫中。” 许星牧笑着开口,自觉帅的一批,可在梁萧眼中却是面目可憎。 “狗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梁萧先是警告,随后浑身一震,后知后觉地问道,“难道你就是......” “没错,他就是许星牧!” 林青说道,“现在是翰林院的修撰,在下的同僚。” 许星牧立刻接过话来,“实不相瞒,侯爵府也曾派出过一位将军来招揽在下,但我听说,进了侯爵府得先学着做条狗,可能还得吃屎,我有点害怕,所以拒绝了他。” ------------ 第二十七章 扁担剑术 这话明显带着几分嘲讽味道,意在指明梁萧有眼无珠,糟践人才。 林青笑而不语,望向梁萧的眼神再不复此前敬畏。 反而带上了一丝怜悯。 大夏朝无数人争抢不得的诗道天才,在这位小侯爷眼中,却成了无比卑贱的猪狗之辈,真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该说他无知。 总之荒唐得很。 原以为点明了许兄的身份,会让梁萧稍有警示,心有不安,却不想,更荒唐的还在后面。 “原来你就是许星牧!” 梁萧虽满脸震惊,但并不见他有丝毫悔意,神情间的怒意和癫狂反而在此时愈演愈烈,“朝圣楼前,你人未出现,只靠着一首烂诗便抢了老子的风头!今日胭脂楼下,你初入京城,便又当众坏了老子好事!你这个狗东西,为何非要跟老子过不去?” 许星牧摇摇头,满脸鄙夷,“你这话说的也太没道理,莫非你自己的不如意,就一定要让别人来替你买单?梁萧啊梁萧,太安城人才济济,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此话一出,林青直接双目一闭,微微摇头,体内本已散去的儒道之力再度兴起。 他知道,今日之事,必然是无法善了了。 向来与人为善的翰林院,终究还是要和权势滔天的侯爵府碰一碰。 所幸自己这边占着理,按照读书人的逻辑,有理,便可无惧。 远街的吃瓜群众尚未在许星牧的真实身份中回过神来,这下又被他那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浑身一颤。 “明明已经知道梁萧是大夏朝武灵候的独子,位高权重,背景深远,却还是敢与之争辩,甚至骂对方是个败类,单是这份勇气,便让我等望尘莫及啊!大夏诗林的最后一道荣光,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此人虽衣着朴素,但却满身浩然气!和我想象中的那位诗道天才简直一模一样!相比较下,富贵逼人的小侯爷就要逊色得多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婚配?老夫有一小女,正好到了出嫁的年纪,而且身段妖娆,容貌秀美,与这位许小友,倒也般配……” “老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爱的尊容,以及她那两百斤的身材,绝对和妖娆与秀美沾不上半点边吧?据说你天天给她张罗婚事,莫不是根本嫁不出去?” “一派胡言!老贼看剑!” “……” 长街当头,梁萧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原本俊朗的面容间满是狰狞,再看不出半点书生气。 “关红!你还在等什么?” 梁萧先是指了指林青和许星牧,怒声道,“把他俩给我宰了!尤其那个狗东西,很会说是吧?嘴巴给老子切下来喂狗!” 后又望向远街人潮,“还有那群卑贱草民,在那议论什么呢?全部查清楚底细,明日挨个找上门!三代之内,男的杀光!女的全部送入教坊司!” 此话说的极狠,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人潮大惊,齐齐后退一步,这小侯爷也太蛮横了点吧?看个热闹都不行吗? 所有人面露惊惧,想着是不是得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携亲眷跑路了。 被这位魔鬼小侯爷盯上,可不是什么妙事儿,搞不好是真要出人命的。 就在这时,许星牧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朝着人群中看了一眼。 他目光坚定,正色安抚道,“诸位莫慌,有我许凤麟在,绝不会让梁萧伤害你们半根头发!” 一言既出,竟让原本慌乱的人潮渐渐安静下来。 人们看着那个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年轻身影,听着他那温暖而冷静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感到无比心安。 许星牧微微一笑,很快转身,留给众人一个决然的背影。 他手指梁萧,大声喊道,“有什么事冲我来!” 话音一落,神识随即遁入体内,与那三道剑意做好沟通,一旦关红拔刀,他便不得不动用剑圣留给他的最强底牌! 虽然杀一个六品武夫有些大材小用,但生死关头,考虑不了太多,先把逼装了再说! 谁知那位六品武夫关红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握刀的手反而颤了颤,“少爷,林青虽只是位侍读,品级不高,但毕竟朝廷命官,若是杀了他,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而且那个叫许星牧的刚刚受到陛下封赏,风头正盛,大夏朝不少读书人都把他当做了偶像和标杆,这个时候动他,只怕,会引起公愤啊。” 梁萧瞪了他一眼,“怎么,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不敢!” 关红低头说道,“只是事关重大,我建议还是先通知下侯爷,若是……” 梁萧冷声打断,“通知个屁!杀两个腐儒都这么墨迹,你让本少爷以后还怎么重用你?” “少爷!” 关红虽是武夫,但并不鲁莽,他深知翰林院与书院关系密切,里面的水很深,绝不能就此陷入。 这个姓许的如此有恃无恐,想来也是有所依仗,或许背后已经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支持,轻易也不能动他。 最重要的是,今日这场闹剧,本就是少爷他有错在先,真要较起真来,大夏朝的律法是不站在自己这边的。 若是强行动手,只怕会遭受极大反噬,侯爷的威望或许都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关红眉眼一沉,他已下定决心,即便会被少爷责怪,他也要强行带其离开此地,是非恩怨,来日再来清算! 可没等他动手,梁萧却已咒骂着将他一把推开,小侯爷身后有的是人! 一声令下,蓄势已久的侯爵府将士们顿时一拥而上,全都朝着许星牧扑了过去。 这些披甲将士们行事无脑,主打一个忠心。 他们才不会考虑对方是谁,只要是主子的命令,那干就完了。 这些都是七品境界的武夫,蛮力极大,体魄惊人,身形刚动,一股如山气息便已落满长街。 许星牧重压之下,双腿已然有些打颤,他眼见将士们来势汹汹,出手毫无保留,知道自己再难躲避,此时唯有一剑,逆流而上,方能扭转战局,再次人前显圣。 体内剑意感知到了他的不安,立刻释放出一股温和剑息助其平复心绪。 随后其中一道剑意微微颤动,于识海边缘处悬停,惊天剑意隐而待发,随时准备迎接小主人剑起杀人的口令。 此时许星牧“剑来”二字已经入喉,正准备不顾一切将其释放,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竟忽然涌进了一股清正祥和的儒道气息。 那股儒道气息刚入体内时,三道剑意便已察觉到,立刻将其视为入侵者,正欲第一时间将其绞杀,林青的声音及时响起来,“许兄,不要反抗,我以儒家神通助你!你尽管出手,身后有我!” “林兄!” 许星牧慌忙唤停剑意,惊喜之余,也多了些懊恼……怎么都喜欢往我身体里面塞东西啊? 来不及思虑,披甲将士们的大刀已至,一片惨烈寒芒当头而落,瞬间封死许星牧的所有退路。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围观的人群都能感受到大刀上传来的寒意和杀气,可想而知,此刻身临其境,被大刀包围住的许星牧的处境该有多危险。 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接下来的血腥一幕。 莫非,大夏诗林的最后一道荣光,尚未普照天下,便要就此凋零吗? 梁萧啊梁萧!你真乃千古罪人啊! 长街当头刀吟声不断,激烈而又喧嚣,其间伴随着将士们的怒吼和爆喝,以及,梁萧那张狂至极的大笑声。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那位刚刚迈步修行界,连九品剑道都未踏入的诗道天才,只怕撑不过十息,便会……等等! 众人悲叹之余,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余光前去观战,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看到的,将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残局,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被屠杀的对象,却不是许星牧,而是,侯爵府的将士们! 当阳下,许星牧面对数把重刀的合围攻击,并未显露半点惧意。 他不知从哪捡起来一根街头商贩们丢落的扁担,单手持握,斜指身前,随后似下山猛虎般冲入漫天刀光中,开始了自己的扁担剑术! 许星牧九品未入,对于如何出剑自然没有任何思路。 他只是突然记起,来到京城后,自己每日挥剑三千下的必修功课还没有做,如今刚好趁此战完成。 所以所谓的剑术,不过就是他的日常修行。 招式也很简单,就是单纯的劈砍、直刺、横插,看上去似乎和剑术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但在林青六品儒道之力的属性加成,以及体内剑息源源不断的补给下,他的扁担剑术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长街上这场单方面碾压的实战,便是证明。 扁担一进刀场,如入无人之境! 侯爵府的披甲将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笨拙的出剑方式打的七零八落。 刀势合体,瞬间就被击溃。 梁萧的大笑声登时化作怒骂,“你们这群废物!给老子砍他啊!” 许星牧漫不经心看了梁萧一眼,轻蔑一笑,体内气息源源不断,挥出扁担的瞬间总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感觉。 “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三十三……” 每挥出一次扁担,许星牧都会数一次数,节奏感拉满。 而在披甲将士们听来,许星牧的数数声却犹如恶魔的低语,可怕中带着清冷的嘲讽……谁他妈打架时还数数啊?这不耍人呢吗! 他们痛不欲生,几欲癫狂。 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磨人的战斗。 可偏偏许星牧的出手节奏把握得极好,既不会让将士们逆风翻盘,也不至于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丧失战斗力,要的就是个细水长流。 终于!时间逼近了正午,许星牧的扁担也已经挥到了第三千下。 此时侯爵府的将士们早已经鼻青脸肿,身上被那根扁担敲出了无数道伤口,手中的刀更是早已被迫丢弃,在苦苦支撑中忍受着人肉剑靶的心酸。 “三……千!” 许星牧忽然一声大喝,开始最后一击,体内所有劲气于此时彻底爆发开来,一扁担下去,剑气迸发,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将士们全部被瞬间砸飞,纷纷落至街角倒地不起。 人群登时安静了,无数双眼眸再次被震惊涌满。 谁能想到,诗名满天下的许天才,打起架来竟也这么猛? 他!还有弱点吗? 梁萧也忽然安静了。 当然,不是他想安静,而是那把扁担逼着他安静。 万众瞩目下,许星牧走到了梁萧面前,冷笑着将那把扁担横在了对方脖子上,然后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已经拔出刀的关红,“你别动,动一下我弄死他!” ------------ 第二十八章 兵部的强势介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关红深吸一口气,满脸冷色,他将满身刀意尽数压下,尽量平静着语气说道,“小侯爷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不仅你们得死,在场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我不信武灵候能只手遮天!” 许星牧正色道,“梁萧纨绔成性,世人皆知!今日敢当街侵犯民女,明日就敢借势祸乱京城!大夏朝立国玄武,向来律法严苛,怎能容忍此等小人苟活于人世?” “你放屁!老子怎么就祸乱京城了?” 梁萧歪着脖子便要开骂,许星牧反手一巴掌呼了过去,“让你说话了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红上前一步,沉声质问。 他看了一眼小侯爷脸上的掌印,心在此刻坠到了谷底。 他知道,无论今日结果如何,自己在侯爵府的职业生涯都算是告一段落了。 或许今后还将面临小侯爷的追责。 “很简单,先将那位被侵犯的姑娘送去验伤,再把梁萧送入刑部问审,一切按大夏律法来行事!” 许星牧刚刚挥剑三千下,正亢奋着在,那道剑识也在不断释放出无比精纯的元气修复着他耗损的真劲和体力,来自北境剑圣的强大意志更是将他的每一寸血脉装满,此刻的他,好似剑圣附体,一身正气! 尤其他还站在道德和律法的双重制高点,更加无所畏惧,就是武灵候亲临现场他也不怕! “是谁在这儿妄言大夏律法啊?” 关红尚未回话,一位着绯袍,胸前绣着孔雀,朝冠顶饰红宝石的官爷在一群巡城兵马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此人甫一到场,先是看了梁萧一眼,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身子不自觉的矮了半截,显然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武灵候的独子梁萧!他又闯什么祸了?而且还是在本官的管辖区内,真是晦气!” 官爷皱起眉,为了避嫌,没有上前行礼。 他再看一眼许星牧,竟然拿着根扁担架在小侯爷的脖子上,好大的狗胆!这要是被武灵候问起罪来,自己如何解释?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竟敢持械伤人!” 官爷大怒,迅速做出决断,“给本官抓起来,送入兵马司严加审问!” 同时又侧身对着随行小厮吩咐了句,“一会儿记得保护好小侯爷,他脾气不好,得哄着。” 他一发话,东城兵马司的巡城将士立马就去抓人,小厮也撸起袖子准备从扁担下救出小侯爷。 林青身形一晃,及时出现在许星牧身前,“秦大人,事情原委都还没弄清楚就要抓人,不好吧?” 认清来人之后,林青的心第一时间凉了下来。 兵部右侍郎,秦淮人,正三品的大官,兵部的二把手,为人最是阴险狡诈,向来喜附权贵,在朝廷里和自家王大人是死对头。 没想到今日竟然撞在他的手上! “是林青啊!你怎么也在这?有何指教?” 秦淮人冷笑了几声,说是指教,其实哪里会将林青放在眼里? 若是翰林学士王之涣在这儿,他倒是不介意与之过过招,至于这小小侍读,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林青先是用眼神示意许星牧不要冲动,随后刚要解释,秦淮人却忽然指了指许星牧,先发制人,“怎么?这是你们翰林院的人?以前好像没见过......” “刚刚上任,还没来得及去吏部报道。” 林青尽量保持着恭敬,再次切入正题,“今日之事,有些误会,秦大人您听我细说,其实......” “别细说了,还是按照办案流程,回去边审边问吧......抓人!” 秦淮人心思通透,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梁萧的问题,这位小侯爷的行事作风在太安城里是出了名的荒唐,只要跟他沾上边的事儿,绝对都是他先惹出来的。 只是平日里根本没人敢动他,就算犯了事,也总能依靠权势颠倒黑白。 今日却不想冒出来一位扁担大侠,根本不给梁萧颠倒黑白的机会,直接就教他做人了。 看梁萧脸上那通红的五爪印,啧啧,看着都疼,这小侯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吧? 秦淮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许星牧身上,无声笑了笑,“呵呵,到底是年轻人,做事就是容易冲动,惹了武灵候的独子,不要说你只是翰林院的小喽啰,就算是王之涣那个老家伙,只怕都承受不起武灵候的怒火吧?你们翰林院的这群腐儒平日里总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拽样,仗着和陛下走得近,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下好了,本官倒是要看看,大夏朝的南天一柱武灵候,够不够你低下头的!” 思忖间,将士们已经狞笑着冲了过去,许星牧下意识想要反抗,林青迅速上前夺过了那根扁担,在许星牧疑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对付梁萧,那是有理。 可要是对付东城兵马司的将士,那可就是有罪了。 “许兄,他们是兵部的人,这条街道的治安归他们管,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害怕,更不要反抗。” 林青看着他,认真说道,“晚点我会带你出来。” 许星牧深深看了林青一眼,没有说话,他忽然回身盯住了那名押着自己的东城兵马司将士,“你最好别用这么大力气,我会生气的。” “怎么?你生气又能怎样?还想动粗?” 那名将士闻声先是一愣,随后暴怒,他狠狠推了许星牧一把,正要发飙,却见其神情冷峻,眼神锋利,身上竟有股奇特的气场,不由又有些心慌,原本一肚子的谩骂强行吞了下去。 手上的力气也变小了。 但碍于脸面,将士还是昂着脖子叫嚣了几句,“回去老实交代!要不然有的是法子对你!” 说完便押送着许星牧离开。 林青见梁萧还留在原地,当即皱眉说道,“既要受审,双方都要押送回去!” “你妈的!找事是吧?” 梁萧指了指林青,张口就喷,秦淮人挥挥手将他拦下,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本官办案,讲究的就是个公平!来人,将这位公子也带回去!” “遵命!” 随行小厮早已等候多时,上前扶着梁萧的胳膊跟上了东城兵马司的队伍。 中途梁萧还回身指了指林青,一脸“你给老子等着”的嚣张表情。 关红并没有跟过去,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松解决。 武夫神识虽不似儒生和术士那般强大,但武道气魄中天生的预警功能却是相当灵验,他预感接下来要出事,那就一定八九不离十。 沉静片刻,他还是决定先回侯爵府报信......这个时候,只有请侯爷亲自出面了! “现在该满意了吧?” 秦淮人双手拢于袖中,看了林青一眼,皮笑肉不笑,“最多一个时辰,审讯结果便会出来,你是回去等着,还是跟本官一起走?” 林青没有回话,只是轻声提醒了句,“希望秦大人真能秉公办案!” “什么话!要你提醒?” 秦淮人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得刻薄起来,“要不说你们翰林院的这群读书人不讨喜,一天天的谁都敢招惹,这下好了,惹到武灵候头上去了吧?本官看你们怎么收场!” 林青很快说道,“即便是武灵候,也得遵守大夏律法!梁萧他......” “好了好了!本官可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要不然,还以为本官偏袒你们翰林院呢!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若真错不在他,本官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秦淮人说完转身就走,顺带看了一眼四周百姓,“这群刁民,要是让本官知道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决不轻饶!” 林青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也选择离去。 他一言不发,直奔吏部府衙署......王大人兼任吏部左侍郎,此前携许兄的圣旨入皇城炫耀,第一个找上的人,应该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兼多年好友,吏部尚书姜伯望! 去吏部寻他,准没错! ...... 兵部秦侍郎的强势介入,像是给今日的这场闹剧做了个模糊的收尾,戏份结束,远观人潮却还没有散开。 长街当头隐有叹息声传来,“唉,都知道兵部秦侍郎最爱巴结权贵,他把许天才押了回去,不是为了审案,而是为了替梁萧出气啊!” “这种事过去发生的还少吗?见怪不怪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可惜我等皆是草民,人微言轻,要不然,定要为那位许天才讨一个说法!” ...... 渐起的议论声逐渐热烈,隐有群情激愤的势头。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姣美,身姿诱人,偏又衣衫破碎,眼角挂满泪痕的姑娘忽然从人群中穿过,一步步朝着东城兵马司的府衙走去。 “她是?被梁萧侵犯的那位姑娘?” “是她!早就醒了!我还以为她跑了,原来一直还在这里,胆子不小啊!” ...... 有人追着跑几步,冲着姑娘的背影喊道,“喂!你这是要去哪?赶紧回家吧!” 姑娘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借着飞扬的风声,轻轻说道,“恩公救我,我怎能弃他?” 风中长街,倏然沉默。 千百句的议论,都没有她那一句话来得深刻。 许久许久,这群由大夏朝的卑贱草民汇聚而成的人潮,仍没有散开,反而逐渐聚拢,彼此依靠。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他们忽然并肩而起,在风中迈步,缓慢,但坚定地跟在了那位柔弱姑娘的身后...... ------------ 第二十九章 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太安城,吏部衙署。 吏部尚书姜伯望端坐案前,望着翰林学士王之涣递过来的那面圣旨出神了很久。 面前的那杯滚茶早已冰冷,泛青的茶水间映透出他的面容……儒雅,但很纠结,还有一丝不解。 “不是!凭什么啊?” 许久的沉默过后,姜伯望最终爆发,他拍着桌子站起来,“一夜之间连拒皇城六部、武灵候、还有教宗大人和龙虎山老天师,就是为了去你的翰林院?真想要握那文邹邹的笔杆子?他脑子没毛病吧?” 说到这儿,姜伯望忽又眯起眼,背着双手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一会儿看看案上的那面圣旨,一会儿瞅瞅满脸微笑的王之涣,心中突然惊起一个念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啊!老王!诗文初审是你们翰林院负责的,也就是说,你是第一个看过这首诗的人!一定是你当时见诗心喜,怕日后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早早派人到桃源县中将他招揽进了翰林院!占了分先机,是也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反正他现在是我翰林院的人……伯望啊,你看你,又失态了呀。” 下首位的王之涣轻抚长须,笑饮热茶,满脸的神采飞扬,“翰林院执笔天下,向来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也是大夏朝堂的根基之所……伯望你刚来太安城做吏部主事的那一年,不也自愿申请来我翰林院进修过吗?怎么,当时抢着要握笔杆子,现在嫌埋汰啦?” 听闻此言,姜伯望瞪了王之涣一眼,满面怒气,偏又无力反驳。 因为他当年确实在翰林院厮混过一段时间,而且刚好是在王之涣手底下做事。 二人之间的深厚友情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虽经常斗嘴,但关系是实打实的铁。 这不,姜伯望在朝廷里摸爬滚打多年,刚一坐上吏部一把手的宝座,就赶紧把这位当年的老领导拉到了自己身边,挂了个吏部左侍郎的职位,虽未赋予实权,但却给足了排面。 如今他们之间虽是上下级的关系,外人面前常以官职互称,但私下里,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姜伯望,还是得喊正五品的翰林学士王之涣一声老大哥的。 不仅是因为当年的旧情,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王之涣在大夏皇城的底蕴和背景。 他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圣上和书院院长啊! 有这样的两大靠山在,王之涣原本可以平步青云,顺风顺水,至少也能混个正二品的大员。 可他却偏偏自愿枯守于翰林院中,整日舞文弄墨,草拟密诏,修书撰稿,试图为大夏朝的读书人留下最后一份清高。 对于他这份情怀,姜伯望一直都是很敬佩的。 他也一直以为王之涣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绝无半点算计的老腐儒。 可万万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如此鸡贼,一声不吭就把人给偷了! 简直岂有此理! 王之涣重新沏了杯茶,顺便给姜伯望也续上了热水,还假惺惺让对方快点喝,一会儿又该凉了。 换来的却是姜伯望的一声“无耻老贼”! 王之涣却只笑笑,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尚书大人的这个表现,他很满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会儿喝完这杯茶,他还要赶往兵部呢,今日行程很满,得把六部走完。 明日再去都察院和大理寺,后天去侯爵府,大后天,摘星楼和龙虎山也得去一趟,就是不知道教宗大人和老天师待不待见。 呵呵,王大人只是为了报喜,绝对没有半点炫耀的意图。 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寂。 姜伯望憋着一肚子气不说话,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下人更不敢说话,唯有王之涣自顾自饮茶,偶尔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换来的,却是尚书大人想要刀人的眼神。 小半个时辰后,王之涣终于放下了杯盏,对着姜伯望笑道,“时辰不早了,老哥我得走了,徐尚书家里摆着酒在,我得去喝两杯。” 说完他将书案上的圣旨仔细收好,在姜伯望的白眼中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院内青光一闪,林青堪堪赶到……王大人一愣,“咦?你怎么来了?许凤麟呢?” “许兄被兵部的人带走了,秦淮人亲自带的队。” 林青心中无比焦急,但六品儒道的规则让他强行保持冷静,说话时慢吞吞的,且毫无情绪波动。 “什么!怎么回事?” 王大人顿时大惊,“秦淮人好大的狗胆,你没跟他说许凤麟是翰林院的人?” “说了!但没用。” 林青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见王大人的脸色已然一片铁青,赶忙趁热打铁,说道,“事关武灵候的独子梁萧,已经超出了下官权限,必须得大人您亲自出马!” “简直无法无天!” 王大人长袖一震,怒声斥道,“梁萧的恶名本官早有耳闻,此前还只当略有夸大,却不想今日得知,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哼!当街侵犯民女,藐视大夏律法,这天大的罪名,本官看他能否担得起!” “还有那个秦淮人,平日里和本官作对也就算了,看在徐尚书的面子上,本官不与他计较。可现在竟然敢不分青红皂白就抓翰林院的人,完全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本官就新仇旧怨一起算,好让他知道咱们翰林院绝不是好惹的!走!去东城兵马司!” “慢着!” 吏部尚书姜伯望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本官与你们一起去!” 他面色凝重,对着跟出来的下人说道,“去兵部衙署走一趟,告诉徐猛,他的人,闯大祸了!” “诺!” 下人察觉到了气氛异常,赶忙得令行事。 林青见尚书大人亲自出面,刚要行礼,姜伯望大手一挥,“这个时候就别客套了!赶紧跟本官去救人!唉,许小友刚来京城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官于心不安啊!等把他救出来后,还是先在吏部衙署住上些日子,有本官庇佑,没人敢找他麻烦。” 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等回应,便迅速过门而出,开始走得很慢,可行至半途,忽然就拎起官袍跑了起来,生怕有人跟他抢着救人似的。 林青愣住了,“尚书大人他,对许兄这么关心吗?” “关心个屁!” 王大人冷着脸说道,“无耻老贼,想靠着先救人来博取凤麟好感?简直痴人说梦!他是不是忘了,圣旨还在本官这里!” 话虽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 姜伯望可是吏部尚书啊,对四品以下的官员有一票任免权。 虽然在许星牧的人事任命上,圣旨更有权威性,但若是姜老贼强行硬刚,闹到了陛下那里,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啊! 尤其,此次救人,姜老贼如此着急心切,凤麟要是因此感动,那…… 心念至此,王大人心沉了下去。 他越想越慌,再无法保持淡定,直接迈开两条老腿狂奔起来,速度竟比姜伯望还要快。 林青追着后面大喊,“大人,您忘了下官可以飞的吗?” …… 东城兵马司,监牢。 许星牧犯人的待遇直接拉满……头戴枷锁,脚拷桎梏,身上套着件白色囚服,右侧脸上多出了两道血痕,像是鞭抽所致,上额处还有道乌青,应该是被重拳所击,处境艰难,很是狼狈,但他依然满脸的冷傲,眼中闪烁着清冷的寒芒。 兵部右侍郎秦淮人站在监牢外,看着挨了顿打却依然倔强的许星牧,心中隐有不安。 这小子淡定得有些反常啊,翰林院的一名小小修撰都这么狂吗?还是说,他的背后还有别的大人物撑腰,所以才有恃无恐? 秦淮人皱着眉,随即望向另一间牢房。 梁萧也被关了起来,只不过和许星牧比起来,他的待遇反差感就有点夸张了。 不仅牢门没上锁,给予了充分的人身自由。 而且牢房内还配备了软床和书案,案头摆满了美食和烈酒,还有从南国那边传来的大烟,以及女子身上换下来的寝衣和肚兜。 一扇精致的屏风刚好将秦淮人的视线隔开,透过朦胧的光影,能看到有两道光滑的人影正在床上此起彼伏,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响,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在这幽暗空洞的监牢中,依然是如此的清晰惹人,令人躁动。 等待片刻,见屏风后的动作仍旧缠绵,似乎没有停下的征兆,秦淮人颇有些无奈,他面色微有赤红,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有了点反应。 又是半息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问道,“小侯爷,打扰了,下官想问一下,与您作对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下官看他似乎没那么简单......问他他又不说,光在那摆谱,下官心里有些没底。” 隔壁牢房的许星牧淡淡瞅了他一眼,深沉的双眸中满是嘲讽的味道。 秦淮人与之对视了一眼,眉头一皱,心中愈发慌乱。 软床上的梁萧却没有搭理他,继续埋头耕耘,监牢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尖锐中带着几分高傲的声音,“甭管他是谁,惹到咱家的小侯爷,都没什么好下场。” 声音刚落,一个身穿大红色内宦官袍,面白无须,神色间满是阴柔气息的公公走了进来。 “海公公!” 秦淮人脸色一变,当即迎了过去,“这么点小事还有劳您亲自跑一趟,怎么,是侯爷让您过来的?” “侯爷不吩咐,咱家就不能来了?” 海公公看了秦淮人一眼,“秦大人,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把咱家小侯爷关到监牢里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侯爷他教子无方,犯了多大的罪呢!要是丢了侯爵府的脸面,你担待得起吗?” 秦淮人赔笑道,“哎呦这可怨不得下官啊,海公公,当时是这样,小侯爷他......” “好了好了!咱家今儿个来也不是问罪的,主要是确保咱家小侯爷没事儿,另外嘛......” 海公公忽然望向了监牢中的许星牧,眼中露出了几点冷光,“那个对小侯爷无礼,并且打伤了侯爵府十几名将士的家伙,咱家得带走。” “这......” 秦淮人有些为难,“此人兵部只是暂时接管,晚些时候,是要送往刑部的。就算是定罪,也得是他们来,公公您若是把他带走,岂不是坏了规矩?” 海公公冷笑道,“规矩?什么规矩?小侯爷的身份就是规矩!此人如此冲撞小侯爷,没有将他当场格杀就已经是你们兵马司的人失职了,竟还敢在咱家这里妄言什么规矩!简直可笑!” 他见秦淮人黑着脸不说话,顿时有些不悦,“怎么?秦大人,想要在咱家面前摆官威吗?要不然,让侯爷亲自来和你说?” “万万不敢!” 秦淮人神色大乱,苦笑道,“人,公公您带走便是,只是他的身份还未查明,下官担心......” "你别担心了,出了事自有侯爵府顶着。" 屏风后的动静终于消失了,梁萧衣衫不整从后面走出,一边漫不经心束着腰带,一边说道,“兵部右侍郎秦淮人是吧?这次你做得不错,伺候得很到位,放心,跟了本少爷,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淮人谄媚一笑,堂堂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在梁萧面前表现得太过卑贱。 他小跑着上前打开牢门,一脸讨好的笑,“多谢小侯爷!里面的姑娘,您还满意?” “味道还不错,等会儿送去本少爷府上,晚上接着享用。” 梁萧邪笑了几声,对着海公公喊道,“海叔,您来啦!这次可一定得给萧儿出气!” “放心!宫里的三百道酷刑都已经准备好了,全是金小花公公的最新发明,保管让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会儿直接带走便是。” 海公公宠溺的笑笑,“你还可以亲自动手,会上瘾的。” 梁萧拍了拍手,“还得是您啊海叔!那萧儿可就拭目以待啦!” 叔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病态的笑意。 梁萧随之走到了许星牧牢门前,原本无比俊朗的面容间充满了邪恶气息,“狗东西,怎么变成这副惨象了?你再狂啊!” 许星牧看了他一眼,“又想挨抽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 梁萧大怒,“等会儿进了宫,尝遍了三百道酷刑之后,希望你还能有勇气这样和本少爷说话。” 许星牧根本懒得搭理他,只是竖起了一根中指以作回应。 原以为这个国际手势他们看不懂,却不想两世通用,海公公登时站了出来,掐着嗓子尖叫道,“哎呀!下人们向咱家禀报的时候,说翰林院的一位小小修撰相当狂妄,不仅会打人,嘴皮子也很厉害,起初咱家还不信,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啊!” 许星牧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一个死太监而已,在这装什么大爷?” “你骂谁死太监?” 海公公表情狰狞,贴在牢门缝隙间叫道,“小王八蛋不知天高地厚,咱家身为陛下身边的内务总管,手下......” ”我管你什么内务总管,只知道你阴阳人烂屁股!” 许星牧满嘴恶毒,根本不给海公公说话的机会,“你爹娘生你养你这么辛苦,你最后却跑去做个死太监,关键还做得这么有荣誉感,你妈的!就说你该不该死吧!” “你!” 海公公怒火上涌,气得脸色通红,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梁萧及时将他拉出战场,劝道,“海叔,此人伶牙俐齿,一肚子歪理,咱们不要理他。等会儿去了宫里,有他苦头吃的!” 海公公使劲跺了跺脚,艰难平复好情绪。 他很快瞪向秦淮人,“给你半个时辰,马上把人秘密押送到坤慈宫,咱家要扒了他的皮!萧儿,咱们先走!” 此话一落,叔侄二人同时给了许星牧一个吃人的眼神,随后冷笑着离开监牢。 秦淮人立刻唤来狱卒打开牢门,吩咐他们将许星牧带往坤慈宫,看着眼前这位从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的翰林院修撰,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到底是真有依仗?还是在虚张声势?” “你会知道的。” 许星牧被狱卒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也回身问了句,“刚才那个海公公,和金公公比怎么样?谁厉害?” “金公公?金小花?” 秦淮人说道,“那自然是没得比,金公公乃大夏内宦二仙之一,内务的地盘上,除了曹公公,就数他最大,就连咱们的尚书大人都得给他面子。至于海公公嘛,自然也是有点权利的,但他的威风,大部分还是来自武灵候,傍上了这么一层关系,想不嚣张都难。” 许星牧点点头,“也就是说,一个是真有实力,一个是狗仗人势,呵呵,懂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随狱卒向前,留给秦淮人一个不羁而神秘的背影。 可怜的秦侍郎又慌又乱,他震一震长袖,苦恼叹道,“不是,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 ------------ 第三十章 坤慈宫生死难料 “海叔,您在内务府的地位真是越来越高了,竟连坤慈宫都能借来,萧儿佩服!” 梁萧刚一坐上马车,便笑着拍起海公公马屁,“据说那里是陛下亲自授权给金公公的私人刑场啊,专门用来惩戒不听话的后宫妃子,以及前朝乱臣,整个一皇城禁地,常人连靠近都困难,更别说进去了……您这面子啊,可真够大的。” 海公公靠在车内软垫上,闻言笑了笑,“只要每年送够了银子,甭管是金公公还是曹公公,那都是自己人。况且咱还有侯爵府这么一层关系在,呵呵,就算是后宫的娘娘们,不都得给咱家几分面子?” “那是!” 梁萧说道,“海叔你有我爹的支持,宫里好办事,我爹有你做耳目,宫里同样好办事,相辅相成,合作双赢,萧儿我也能跟着后面沾沾光。” 海公公宠溺地拍拍梁萧脑袋,“你呀,是咱家看着长大的,虽非亲侄儿,但更胜似亲侄儿,咱家可不希望看到你出事儿。” “所以以后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最少得有个五品以上的高手陪同。那个叫关红的武夫赶紧踢走,太不中用,回头啊,咱家给你在宫里找个会打架的太监跟着,免得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恼人滴很。” 说着他撩开车内帷裳往后看了一眼,见东城兵马司押送犯人的囚车也开始动了,不由冷冷一笑,“这该死的狗东西,可真会叫,一会儿到了坤慈宫,咱家先剁了他的嘴!” 听到这话,梁萧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了一丝嗜血的戾气。 他忽然开口,“海叔,有件事忘了跟您说了,那个狗东西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 “你不用跟咱家说,咱家也不想听,知道得太清楚反而不好,免得宰他还要看人情面。” 海公公看了梁萧一眼,见他似乎有些忧虑,不由笑了,“怎么,连你也有些担心了?他是哪位王爷的公子?还是书院的学生?” 梁萧摇了摇头。 “那是老天师或者教宗的传人?” 梁萧继续摇头。 “和张首辅有关?” 梁萧又一次摇头,“都不是,准确的说,他确实只是翰林院的一名小小修撰,但是……” “别但是了,小人物咱家没空打听,萧儿啊,你最近还是太低调了。要记住,这皇城虽大,除了咱家提到的那些人和势力不要主动招惹外,其余的,你随意拿捏便是。” 海公公笑道,“咱家就不信了,有侯爵府和内务府给你撑腰,翰林院还能把你怎么样?王之涣那个老家伙不就是仗着和陛下走得近嘛,这些年才会倚老卖老,如此猖狂,真惹恼了咱家,找人做了他!” 虽是个去了势的阉人,但满身的威风却是实打实的强。 梁萧见他这么有底气,仅有的一丝顾虑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就是嘛!老子也是心乱了,姓许的不就是写了首好诗吗,有什么了不起? 莫非还真有人为了他来和侯爵府作对不成? 释然之后,便是张狂。 梁萧紧紧盯着身后那辆东城兵马司的囚车,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折磨人的方式。 只待一展身手了! …… 与此同时,东城兵马司衙署,就在梁萧和海公公离开没多久,吏部尚书姜伯望和翰林学士王之涣便也联袂赶到。 林青同行而至,本打算利用儒门神通去把兵部尚书徐猛也接过来。 这里毕竟是兵部的地盘,过来兴师问罪,至少要和一把手打个招呼。 却不想刚准备动身,徐尚书便已策马赶到,他满脸铁青,一下马就大声呵斥起来,“妈的秦淮人呢?叫他死出来见本官!” 徐猛是真怒了。 他原本正在家中摆酒请客,打算招待老友王之涣,结果老友没等到,却把吏部的下人给等来了......传吏部尚书姜伯望的口谕:兵部右侍郎秦淮人为了巴结武灵候的独子梁萧,强行扣押了刚入境的诗道天才许星牧,如今人已经带到了东城兵马司,随时有性命之忧,嘱兵部尚书徐猛速去捞人平事! 刚一得知这个消息的徐尚书当场就掀了桌子......许星牧被秦淮人扣下了?这他妈还得了! 且不说剑圣大人知道后会不会一剑劈了自己,单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只怕都能把兵部给淹了。 更何况还有王之涣这个护短老学士,他要是因此事到陛下和院长那里去告状,保不准自己兵部尚书的位子都坐不稳! 没有半点犹豫,徐尚书当即拍马杀向东城兵马司。 在门口与姜伯望和王之涣汇合,来不及说声抱歉,兵部右侍郎秦淮人便已慌慌张张迎了出来,他第一眼看到王之涣,便觉得不妙,“糟了!这老家伙兴师问罪来了!” 再一眼,便是脸色铁青的吏部尚书姜伯望,以及自家徐老大,“不会吧?只是抓了翰林院的一名修撰,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王之涣这老家伙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尚书大人!有什么事差人来通传一声不就行了?何劳您亲自跑一趟啊?姜尚书竟也一起,这不是折煞下官吗?" 秦淮人诚惶诚恐,一副讨好不安的扭捏姿态。 “折你妈逼!秦淮人你他妈想死别拉着本官!” 徐猛执掌全国军政,向来硬气,脾气也最为暴躁,他一看到秦淮人立马上脚,踹了对方一个大跟头,仍不解恨,冲过去又呼了俩耳光,怒声道,“人呢?在哪?还不快点请出来?” 秦淮人被踹得浑身巨疼,两耳嗡嗡,却连屁都不敢放,他脸色大惊,哭喊道,“尚书大人,您说得是翰林院的那名年轻修撰吗?下官是抓了他没错,但也是例行公事啊,您不能因为和王之涣关系好就来问责下官啊!” “放你娘的屁!” 徐猛一把将秦淮人揪起来,恨不得生吞了他,“是不是例行公事你心里没数吗?本官警告你,你最好确保他安然无恙,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官要你的命!说!人在哪?” 秦淮人脸色苍白,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了指远方,颤声道,“海...海...海公公亲自来兵马司走了一趟,将那位年轻修撰带到坤慈宫里去了!尚书大人!下官不知情啊!下官真的不知情啊!下官要是知道您这么重视他,绝对不会......” “坤慈宫!” 徐猛一愣,姜伯望和王之涣更是浑身一颤,“内务刑罚之地,据说只要进了里面,出来后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姓秦的,此事过后,你自己辞官谢罪吧。” 徐猛松开秦淮人,一把将其丢在地上,他长叹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神情冰冷的王之涣,“老王啊,你放心,这件事,老弟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事不宜迟,咱们尽快赶往坤慈宫,或许还来得及。” 王之涣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姜伯望紧随其后。 徐猛黑着脸瞪向秦淮人,大脚一抬,本想再踹一脚,但见其满脸绝望,一副死相,顿觉无比厌恶,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便迅速追身而去。 秦淮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额角早已布满了冷汗。 他看了一眼同样准备离去的侍读林青,艰难开口,绝望问道,“他到底是谁?若真是一名小小的从六品修撰,尚书大人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更不会发这么大脾气......林青,事已至此,你让我死个明白。” “他叫许星牧,朝圣楼下震动京城的那首绝品诗就是他写的。” 林青脚踏青光,飞身而去,渐起的风声中传来他的回音,“大夏朝的读书人都已将他视为偶像,剑圣大人更是赋予他剑道传承,有朝一日,无论是大夏皇城,还是北境风光,都必将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这样一个人,原本应该前途无量,所行之处皆为敬仰,可如今刚入京城,就被你扣押到兵马司,如今又被转送至坤慈宫,生死难料......秦大人,你扪心自问,自己该不该死?” 秦淮人震惊之余,唯有悔恨痛哭。 他捶胸顿足,而后手指苍天,大声悲泣,“阉人误我!阉人误我啊!” 兵马司门口忽有一群人纷涌而至,看他们的装束应该都是大夏朝最底层的民间百姓。 他们此次本为请愿而来,但刚至兵马司门口,却见那位正三品的兵部秦侍郎瘫坐在地上大哭不止,痛骂不休,言辞之悲切,语气之凄然,令人肝胆俱颤,一时间竟都不敢上前。 等待许久,秦淮人也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这群百姓,要搁以前,他肯定懒得搭理,毕竟一群乌合之众,在他眼中向来被视为刁民对待。 可此刻,他自觉官途渺茫,生死无常,悲戚之余,内心深处竟难得生出了一丝久违的良知来。 罢了,权当是为自己的官场生涯,留下最后一片净土吧。 秦淮人叹了口气,起身望向众人,用可能是生平最温和的语气问道,“诸位,何事聚集于此?” 一位柔弱秀美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对着秦淮人恭敬行礼,说道,“秦大人,奴家是为许公子而来,他与梁萧之间的恩怨,全因奴家而起......奴家愿为他作证,从始至终,许公子的言行举止,皆恪守大夏律法,绝无半点违背,此次被捕,实属冤枉,请大人明鉴!” “请大人明鉴!” 既有人先行表态,随行百姓自然一呼百应。 兵马司门前声势渐起,引来更多的行人围观。 府内的将士听闻动静,以为有人过来闹事,立马拎着家伙冲了出来,却被秦淮人挥手斥退。 “抱歉,他已不在兵马司。” 秦淮人无比震惊,许星牧初入京城,尚未正式入朝听宣,便已经有了这么高的人气,若是再多给他些日子,他还不得起飞? 想到这里,他愈发懊恼,对于海公公和梁萧这对叔侄俩更是恨到了极点。 但此时面对满街百姓,他的语气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如果你们要替他申冤,不妨去坤慈宫碰碰运气。” “坤慈宫!”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显然也都听过那等刑罚禁忌之地的凶名。 姑娘神色凄然,对着秦淮人再行一礼,便转身而去。 恩公进了坤慈宫,必然九死一生,即便如此,她也要去看看,哪怕是替他收个尸,也算是寥报恩情。 百姓们唉声叹气,颓然跟在身后。 他们知道,今天的努力,或许终将落空,再往前,也不过是尽一份徒劳无功的心意罢了。 “等等!” 秦淮人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坤慈宫地处皇城,你们这些人如何能进得去?” 众人愕然,显然没想到这一茬。 姑娘的眼神变得愈发黯淡,眼角已有泪光涌动。 “无妨!本官亲自带你们过去。” 秦淮人语出惊人,很快拎起官袍,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穿过长街与人潮,迅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兵部侍郎带头,数百名百姓紧随其后,场面何其壮观! 秦淮人心怀激荡,越走越快,他知道,携百姓之力替许星牧请愿申冤,将是他唯一翻盘恕罪的机会。 即便是辞官,他也能辞得体面些。 当阳下,一辆由两匹骏马拉驰的朱轮暖轿静静停在一处高阁之下。 隔街观望,见到兵马司门前人潮汹涌的那一幕画面,暖轿内顿时传来一个清冷而又高贵的女声,“发生什么事了?” 驾车的马夫立马恭敬回道,“殿下,是兵部右侍郎秦淮人,好像是要带着一群百姓进宫去。” “百姓进宫?” 轿内那人低吟半息,说道,“闲来无事,过去看看。” “诺!” 马夫应了一声,驱车向前,不紧不慢跟在了人潮之后。 风起,自天边而来,落满长街,吹动整座京城...... ------------ 第三十一章 武灵候的态度 皇城,侯爵府。 身穿黑色长袍的武灵候梁思龙站在窗前,望着院内的一株杏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直到跪在他身后的武夫关红轻声唤了句,他才缓缓转过身来,莫名叹了口气,“确定是萧儿有错在先?” 关红想了想,说道,“从现场来看,小侯爷确实有侵犯民女的举动,但中途被阻挠,并未成功。” “也就是强奸未遂嘛,你不要再替他遮掩......这个畜牲,府里的女人不够他玩的吗?非要去外面丢人现眼!” 武灵候摆摆手,眉眼间露出了一丝冷意,“如果他不是本王的儿子,只怕,不是被大夏朝的百姓乱棍打死,就是被西市刑场的铡刀给剁了......或许也根本等不到今天,八年前他第一次闯祸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关红摸不准侯爷的心思,低着头不敢说话。 武灵候继续开口,语气并未和缓,反而变得愈发冷厉,“你现在带着本王的口谕去兵部找秦淮人,告诉他,许星牧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王砍他的脑袋。另外,替本王狠狠扇那个逆子三十个耳光,让他长长记性,多用几分力,别打死就行......记住,一定要摆正侯爵府的态度,对于这种无视大夏律法的荒唐行为,本王是绝不姑息的,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会放过!” “秦淮人那边,末将自会去警告一番,但是扇小侯爷的耳光,末将是万万不敢的!” 关红脸色一惊,慌忙应道,“小侯爷千金之躯,末将怎敢以下犯上?” “让你扇就扇!” 武灵候看了他一眼,“你不扇,许星牧的气怎么消?” 此话一落,关红怔住了。 今日他之所以回来向侯爷报信,本意可并非是怕许星牧生气啊! 而是担心小侯爷把事情搞大……毕竟进了东城兵马司的地盘,那便跟进了小侯爷的家没区别。 以小侯爷的脾气,许星牧是必死无疑的。 他若是死了,事情一经发酵,再通过翰林院那帮读书人的夸大宣传,整座京城必然都将引起轰动。 侯爵府也会因此事而陷入被动局面,本就有功高震主嫌疑的侯爷更是会再次遭受弹劾,一系列的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关红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侯爷亲自出面,将小侯爷强行带回来,暂且保住许星牧的小命,方能稳住局势。 至于小侯爷的那口恶气,只能日后再找机会出了。 计划如此,可此刻听侯爷的意思,他似乎对许星牧十分忌惮,甚至不惜以牺牲小侯爷的方式来让其消气,这,未免有些太把对方当回事了! “侯爷,许星牧虽有诗名,但也不至于让您这么重视吧?” 关红说道,“咱不杀他已算是对他万般仁慈了,又何需管他的气消不消?” 武灵候摇摇头,无奈叹道,“不重视不行啊,他要是一生气,那位脾气极差的剑圣大人跟着生气该怎么办?到时候,那把从北境而来的剑落在了侯爵府的上空,你来替本王挡啊?” 关红眼神一震,“侯爷,这又关剑圣大人什么事儿?咱可没招惹到他。” 武灵候不说话了,摆摆手示意他往后看。 身披金甲的秦战自内屋走了出来。 和往日里的意气风发比起来,此刻的秦战实在太过于狼狈。 不仅脚下的那双重靴磨光了底面,就连身上的金甲都变得破败不堪,要知道那可是三品炼器师耗费半年时间打造出来的防御重器,据说可以抵挡住三品武夫的全力一击。 可此刻,整件金甲却已完全失去灵气,彻底变成了一件破衣烂裳。 他风尘仆仆,一身疲累,神情间再看不到半点昔日锐利,只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和不安笼罩在他眉间,显然身心皆已受到重创。 最让关红感到可怕的,还是秦战的右手。 四品武夫的体魄,原本坚不可摧。 可此时,秦战的掌心却像是被某种利器侵袭过,以至于整个右手被完全贯穿! 一股锋利无比,仿佛能将这座天地完整割裂的绝世剑气于他伤口中肆虐。 关红能感觉到,那股剑气正处于快速消融的过程中,或许再过数息,便会完全湮没。 但即便如此,残留的剑道意志还是让人忍不住战栗,就连多感知片刻,都有种神魂被撕裂般的可怕感觉。 关红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呼道,“秦大哥,你的手!” “剑圣的杰作......他轻描淡写的一剑,几乎毁掉了我的整个武道生涯。” 秦战眼神落寞,沉声开口,“而我当夜只是想将许星牧带回京城,因此才略微出手,甚至都还没碰到他,便被剑圣一剑贯穿掌心,身受两天两夜剑气折磨,依然疼痛难消……可想而知,此次小侯爷与许星牧之间这么大的过节,若是被剑圣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应该不用我多说。” 关红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没想到剑圣大人和许星牧之间竟有如此大的渊源!难怪,从始至终许星牧都是那么的有恃无恐,原来他有剑圣做靠山!” “所以啊,许星牧这个气,必须得消......若是咱们占着理倒还好说,问题是,事情发生在萧儿身上,就从没有占过理的时候。” 武灵候丢过去一面黑色令牌,叹道,“有这块令牌在,萧儿便不敢还手。你尽快动身吧,再晚的话,我怕许星牧真要被萧儿弄死了......记住,一定得让许星牧消了这个气,但也一定要给萧儿留一口气,本王虽不想与剑圣为敌,但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末将领命!” 关红不敢耽搁,收好令牌后便迅速离去。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早就想扇自家小侯爷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今天,有侯爷的口谕和令牌,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关红走后,武灵候看了一眼秦战的掌心伤口,忽然说道,“话说回来,本王知道剑圣不好惹,所以给足了他面子,甚至不惜让自家下人去扇萧儿的耳光来让他消气……可他在桃源县的那个夜里,为何就不能给本王个面子,选择放你一马呢?甚至还威胁说要落剑侯爵府!是根本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吗?” 秦战没敢说话,他感知到了侯爷渐起的愤怒。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避免迁怒的最佳方式。 屋内气氛变得沉寂。 武灵候再度转身望向了窗外,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片暗云,堆积在侯爷的视线之内,和他的心情一样沉重。 ...... 朝廷内务府。 金公公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半个时辰前,他和自己的老搭档曹先显曹公公大吵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 曹公公认为金公公明知道自己想要将许星牧拉入内务府的阵营,可前往桃源县宣读圣旨时,金公公却一点忙都没帮上,甚至连提都不提,白白使自己错失了一位大才。 金公公因此被曹公公数落了大半个时辰,气得他两眼直翻,花容乱颤,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一怒之下,金公公便将内务府的那些宫女和太监狠狠的惩戒了一番,用以转移怒恨,但最终仍不解气。 于是他便想到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海公公。 对方不久前刚刚找过自己,说是有个不长眼的奴才犯了事,需要借助坤慈宫的凶名让其长长记性。 很想揍人的金公公顿时来了兴致,他决定亲自出马,手把手教一下海公公那三百套刑具的正确用法。 申时三刻,金公公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出了门。 而此时,梁萧和海公公乘坐的马车,以及东城兵马司用来押送许星牧的囚车,一前一后,也刚好进了宫。 该死的命运就是这般巧妙……就在坤慈宫的大门口,三方人马由南北分别而至,恰巧汇合。 ------------ 第三十二章 集万千大佬宠爱于一身 金公公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见两辆马车先后长驱直入,入了宫门竟也不减速,更加恼了! “给咱家拦下来!” 金公公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内驾车!是想进坤慈宫坐坐不成?” “哎呦!是金大人!” 车内的海公公透过帷裳间隙,远远便看到有人拦在了路中间,本欲训斥,可行近一看,却是内务府的一把手,自己的顶头上司金大人,不由神色一慌,赶紧勒令马夫停车,拉着梁萧下车行礼。 身后那辆东城兵马司的囚车也停了下来,两名负责看押的狱卒下车后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金大人啊,您怎么来了!” 海公公一改此前高傲姿态,无比谦卑的弯下身子,谄媚笑道,“坤慈宫的事,奴才一早就跟您说过了,需要借用一晚,您没忘吧?” 说着他迅速伸出手,数十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很巧妙的滑入了金公公的袖口中,动作相当丝滑。 梁萧本不想说话,以他的身份,完全不需要看金公公的脸色。 但考虑到对方既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是海叔的直接领导,加上此次也确实有求于对方,便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是你啊,小海子,怎么,宫里的规矩都忘了?敢入宫门驾车,脑袋不想要了?” 金公公装作没看到梁萧,先是敲打了海公公几句,而后抖了抖长袖,感受到了银票的分量,眉眼稍缓,又淡淡补充了一句,“得亏你遇到了咱家,要是被曹先显那家伙看到,可没什么情面和你讲,送多少银子都白搭。” 海公公立刻马屁跟上,“可不是嘛!奴才知道,这内务府的事情啊,就得需要您来管,要不然可全乱套了......不过奴才今日也确实着急了,只想着尽快赶到坤慈宫,却不想坏了宫里的规矩,还请金大人多多包涵了。”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凑到金公公耳边说道,“金大人,奴才前些日子无意间收获了三座半尺金佛,据说都是开了光的佛门重器,有驱魔的功效,而且很有收藏价值......可惜奴才并非信佛之人,东西在奴才手里属实有些暴殄天物了,不如,晚点奴才差人送到大人您的屋中?” “难得你还记得咱家信佛,不错,既然有这份孝心,咱家也不好让你失望,那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金公公终于笑了,只是很快又板起脸来,“不过,下不为例啊,更不能让曹先显知道,他这人最恨拜佛,总说是歪门邪道。” “奴才明白!” 海公公很懂事的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后面的那辆囚车,“那,奴才先去办事了?” 金公公点点头,“闲来无事,咱家与你一起吧......坤慈宫的那三百套刑具,咱家还怕你用不习惯呢。” “难得您有此兴致!奴才刚好可以跟后面多学几招!” 海公公兴奋起来,都说金大人是动私刑的好手,分寸把握的极妙,往往三百套刑具全部用完,还能保证受刑之人不死。 让对方在承受无尽痛苦的同时,始终保持着最顶峰的恐惧和绝望。 这便是刑罚的最高境界! 等会儿可以一饱眼福了! 海公公当即对着囚车边上的两名狱卒招招手,“把人带下来吧!看牢点,别让他惊扰到金大人。” 梁萧却已等不及了,他迅速冲过去,斥散狱卒,想要亲手将许星牧押入坤慈宫中......这狗东西!三百套酷刑还治不了你那张嘴? 金公公看了梁萧一眼,比女人还要秀美的双眉微微上挑,他说道,“小海子啊,看样子,今日被扣押之人,与武灵候的儿子有很大过节啊。怎么,又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不小心抢了他的女人了?可千万得悠着点,查清楚对方的底细再送入坤慈宫,要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咱家可不给你擦屁股。” “您放心好了,都问清楚了,不能惹的那几位和此人都对不上号,就是个穷乡僻壤跑过来的野小子。” 海公公笑道,“杀了他,太安城里惊不起一丝风浪。” “那就好。” 金公公开始撸袖子了,“你说咱们是先放血还是先挖眼?依咱家看,还是先挖眼的好,当一个人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他在虚无的黑暗中就会很没有安全感,情绪自然就会变得十分暴躁,再对他用刑,就能让他挣扎得更猛烈些......呵呵,刑罚嘛,不就是犯人越挣扎,咱们越兴奋嘛!” 海公公鼓起掌来,“还得是您啊金大人,不愧是专业的,等会儿您先打头阵,让奴才开开眼。” 此时梁萧已经把人带了过来,几乎是推着向前,中途还骂骂咧咧,其间夹杂着些许拳脚。 海公公冷哼一声,他瞪了一眼近身的许星牧,见其死到临头竟然笑得愈发张扬,不解之余,便是大怒,“金大人,就是这小子!您看看,在您当面都敢狂呢!依奴才看,三百套刑具都不太够,至少也要......”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海公公皱起了眉,因为他发现,金公公撸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脸上的神情也从满满的期待和兴奋,转而化作强烈的不安,以及震惊。 怎么回事? “金大人,您怎么了?” 海公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见梁萧神情间隐有不耐,赶紧催促着问道,“要不,咱先把人带进去?” 金公公没有回应,而是缓缓转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半息过后,反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海公公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感觉有些不妙。 但还是强撑着笑了笑,“金大人,您别吓奴才,该不会是您进宫前留在外面的种吧?” “你能说出这句话,咱家倒是觉得你挺有种。” 金公公放下了衣袖,上前一把推开了面色惊愕的梁萧,指着许星牧介绍道,“咱家告诉你,他叫许星牧!小海子,最近这些日子,你应该没少听曹先显念叨这个名字吧?” 说话时,他单手一用力,许星牧脖子和脚下的枷锁桎梏皆被扯掉。 “金公公,几日不见,您风采依旧啊!” 许星牧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他拱拱手,恰当好处的站出来,“刚入京城就让您看笑话了,凤麟惭愧啊!” 金公公笑道,“是咱家惭愧才对,差点让你在内务府的地盘上受刑,这要是传出去,朝中重臣还不得骂死咱家?” 此话一落,二人相视一笑,竟似多年好友一般寒暄起来。 梁萧见此一幕顿时脸色铁青,牙关咬紧,那两个兵马司的狱卒更是惶恐不安,两腿已经打起了摆子。 …… “许星牧!” 海公公浑身一震,“那位传闻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才?” 当日朝圣楼下,来自千里之外桃源小县的一首绝品奇诗名动京城。 那位神秘的诗道天才也借此奇诗,在一夜之间扬名天下。 海公公身为内务府红人,对于朝廷内外的风向把控有着自己的一套门路。 他很清楚,那一日问诗过后,剑圣大人便已立下剑道传承,将许星牧视为下一任北境之主。 陛下亦很快降旨,赐其高官厚禄,半生荣华。 大夏朝六部尚书更是齐聚桃源县,龙虎山老天师和教宗大人亦联袂赶场,就连内务府最有话语权的曹公公都耐不住寂寞,曾派出一群小太监远赴千里,目的,自然都是为了将许星牧揽入麾下。 而就是这样一位集无数大佬宠爱于一身的诗道天才,如今竟然被自己扣押在了囚车里,准备送往坤慈宫经受三百种酷刑! 这...... 且不说朝廷里其他几位大佬会怎么想,单是内务府的曹公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他都不会让自己见到明天的太阳! 海公公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他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恐和无措。 突然!他瞪向梁萧,颤声质问道,“你!你为何不早点告诉咱家,他就是许星牧?” 梁萧皱起眉,“海叔,这话可就没道理了,哪里是我不告诉你,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听……再说了,就算他是许星牧又能怎么样?一个会写诗的腐儒,不也是腐儒吗?怎么你们都这么怕他?” “你懂什么?” 海公公正要训斥,金公公却毫无征兆地抬起右手,高举半空,稍作蓄势,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给了海公公一个惨绝人寰的巴掌。 这一巴掌是相当有态度的,汇聚了金公公两成的童子功力,直接给海公公扇了个倒头就睡。 “来人,拖入坤慈宫,晚上咱家让曹公公过来和他慢慢谈。” 金公公一声令下,随行的小太监登时把海公公抬起,扔进了坤慈宫中,三百道刑具遍布四处,皆在黑暗中将他凝望。 梁萧冷着脸后退半步,“海叔你都敢打,真不把侯爵府放在眼里?” “武灵候的手再长,应该也伸不到咱家的内务府中来吧?” 金公公说道,“小侯爷,听咱家一句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真要在内务府出了事,侯爷都保不住你。” 梁萧瞪着金公公,“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忠告!” 金公公正欲说教,院门之外青光一闪,林青一拖三,将王之涣以及两位尚书大人带到了此处。 “凤麟!” “许小友!” 三位大佬面色沉重,快速向前,拉着许星牧上下打量,见其虽是满身狼狈,脸上亦有伤痕,但所幸气息绵长,神情自若,看上去应该并无大碍。 “都怪本官来晚一步啊!” 吏部尚书姜伯望拽着许星牧的手不撒开,“许小友,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千万别再乱跑了!等会儿就去本官家里住下,有整个吏部给你撑腰,本官就不信还有谁敢找你的麻烦!” 说到这儿,他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梁萧,瞳孔深处尽是轻蔑神色。 对于这等低劣纨绔,他向来是不屑的。 武灵候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类儿子? “还是去本官家里住吧!” 兵部尚书徐猛拽住了许星牧另一只手,忽然叹道,“许小友被兵部扣押一事,本官必须担责,请给本官一个弥补和赎罪的机会!” 两位尚书大人一拉一扯,暗暗较劲,态度热情的有些过分。 王之涣冷冷一笑,他从怀中掏出圣旨,淡定说道,“二位大人莫非是想挖老夫的墙角?” 老学士一出马,加上圣旨镇压,两位尚书大人纵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松开手。 “抱歉了,二位尚书大人。” 许星牧无比谦卑地低下头,“承蒙厚爱!” “无妨!” 姜伯望拍拍许星牧的肩膀,“朝廷百官每年都有迁调的机会,若是翰林院待得不顺心,尽管和本官说,吏部管得就是这些!” “不劳尚书大人费心了!” 王之涣将许星牧拉过来,冷笑道,“翰林院设立至今,只有被罢官的,还从没听说有主动想离开的。您若是真想与凤麟共事,不如就解去尚书一职,来老夫的翰林院好了。” “哈哈,王大人就是爱开玩笑。” 姜伯望呵呵一笑,看似云淡风轻,但眸间白眼已翻……无耻老贼!先让你得意一阵,本官早晚把人抢过来! 金公公见气氛不对,赶忙过来打了个圆场。 这里是他的地盘,大家都得给他个面子。 一群人很快说说笑笑,把梁萧完全晾在了一边。 盛怒当头的小侯爷很不能理解,这该死的狗东西到底有何魅力?竟能让这么多朝廷重臣替他出头! 连金小花这条阉狗都站在他那边! 到了这一刻,现场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海公公自身难保,许星牧有人撑腰,梁萧虽贵为小侯爷,但此刻孤立无援,再想找许星牧的麻烦,根本不可能。 他只能先走一步,回去摇人找回场子。 必要时候,他甚至会求自家老爹亲自出马。 管你是姜伯望还是金小花,武灵候当面,都得往后稍一稍! 想到这里,梁萧冷哼一声,准备拂袖而去,忙着应酬的许星牧却忽然大喊道,“怎么?想跑了?坤慈宫的三百道酷刑我还没见识到呢!” ------------ 第三十三章 黑屠令 落进下石并非许星牧的风格。 若是梁萧知错认错,愿意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的话,许星牧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甚至愿意化敌为友。 毕竟对方是武灵候的儿子,大夏朝年轻一辈中的权贵天花板,若能与之结交,圈子里便会多一份顶级人脉。 日后行走官场时也能顺利许多。 何乐而不为? 可问题是,他见梁萧转身时那副桀骜不驯的姿态,便知对方心中怨恨难消,浪子终究没回得了头。 就算今天示弱走了,早晚还是会找上门来。 许星牧没空与之纠缠。 所以趁着几位大佬都在,许星牧必须要将二人之间的恩怨一次性解决,以绝后患。 梁萧转过身,冷眼望向许星牧,“你别欺人太甚!真当本少爷怕了你不成?” “小侯爷,咱们翰林院都是读书人,最讲道理,绝不会欺负人,这一点你放心。” 王之涣单手一横,示意所有人退后。 身为许星牧的顶头上司,为其出头,他当仁不让。 尤其姜伯望和徐猛这俩强力的竞争对手就在一旁看着,他更是要摆出护短的姿态,以实际行动来告诉他们,许凤麟,他保得住! “但是,咱们也不会白白被别人欺负。” 王之涣看似老态龙钟,但眼神却清冷似刀,梁萧竟不敢与之对视。 尤其这位老学士身上还自带有一种纯粹读书人才会养出来的浩然正气,坦坦荡荡,无所畏惧,更让梁萧有种无地自容的挫败感。 权势压迫,在这老头儿身上似乎并不管用。 他若坚持和王之涣对线,必败无疑。 只能硬着头皮发出一声冷笑,“怎么?现在小的不出来,让老的出来顶啊?” 王之涣两眼一瞪,有些不悦,“小侯爷,莫要再使激将法,逞口舌之利了!咱们直接把话挑明吧,今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是私了,还是上报朝廷,请三法司联合会审?” “审就审!当我怕你啊!” 梁萧终于被激起了火气,“你想玩是吧!本少爷陪你玩到底!” 王之涣冷笑道,“本官不想玩,只想替弱者讨回一个公道!” 见梁萧板着脸不说话,王之涣也不在意,他拢起双手,自顾自说道,“事情的起因和过程本官都已了解清楚,在此不做赘述,日后自会写入卷宗中。本官今日只暂且列出小侯爷四点罪状,以供诸位评判……” 他润好词句,示意林青做起记录,随后郑重开口,“小侯爷你当街侵犯民女,触犯大夏律法在先,此为一罪;后唤来侯爵府将士聚众伤人,于长街乱起刀兵,此为二罪;你本已是戴罪之身,由东城兵马司扣押监牢,等待刑部审讯,结果却被海狗子,也就是内务府海公公强行带出,整个过程兵部未经手任何程序,所以此举与越狱无异……这第三罪,你与海狗子以及兵部右侍郎秦淮人同受;至于第四罪,金公公最有发言权,他亲眼看到你入宫驾车,一路通行,此乃大不敬之罪!有蔑视皇权的嫌疑!” 说到这里,王之涣轻轻叹了口气,“小侯爷,这四罪并起,保底是要做三十几年的牢了,运气差一点的话,流放边陲也是有可能的。” 金公公也跟着后面叹了口气,“唉,三十年啊!咱家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够三十年!咱大夏朝的律法确实有够严苛。可惜了,武灵候就这么一个儿子……” 吏部尚书姜伯望也站不住了,强行插嘴凑个热闹,“小侯爷你放心,此次三司会审,本官一定督促刑部秉公办案,绝不会给你多判……如果你不放心,会审当天,本官也可以邀请全城百姓场外旁听,公开审讯,确保不会有人暗箱操作!绝对的公平公正!” 我真谢谢你了!…梁萧看了眼一身正气的姜伯望,心中想要依靠自家权势颠倒黑白的念头瞬间垮了! 他脸色苍白,往后跌退半步,忽然指着许星牧喊道,“你们唬我啊!长街当头他也出手了,扇了本少爷好几个耳光,还打伤了侯爵府十几名将士,就算要坐牢,他也有份!” 王之涣摇摇头,“出手的性质不一样,你是主动伤人,凤麟是被迫自卫,就算闹到陛下那儿,也是你的错。” 梁萧脸色一变,心里的慌乱再无法平息。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次似乎真的玩大了! 翰林院的那群腐儒看上去文质彬彬,气质柔弱,可真和他们干起来,就跟踢到铁板一样,对方毫发无损,自己却痛个半死! 尤其那个该死的王之涣,简直就是块烧红的铁板,不仅硬,而且滚烫! 梁萧完全顶不住,他无话可说,只能颓然后退,依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大口呼吸,缓解心中不安。 “到底是孩子,经不起打击。” 王之涣满脸的无趣,似乎觉得还没过瘾,他摆摆手,“小侯爷,要不,让家里的大人来吧,这事你怕是处理不了了,也免得有人说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个孩子。” 梁萧也很想回去摇人,最好是老爹亲自杀过来,把在场这些人全给弄死! 可他的腿软了!根本走不动道!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三十几年的牢期,甚至有可能流放边陲,他的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脸上更是写满了慌张,哪里还有半点小侯爷的威风模样? 无助关头,一个身姿挺拔的红脸大汉自宫外大步而至。 他左手提重刀,右手拎着一面黑色令牌,迅速跨过院内长廊来到那棵歪脖子树前。 “关红!” 梁萧眼前陡见一张熟悉的红脸,先是一惊,随后大喜,看到救星一般扑了过去,“是不是我爹让你来的?” 关红点点头,“侯爷让末将带您回去……以为您在兵马司受审,所以匆匆赶了过去,却不想海公公早已把您带了出来。打听过后说您又要去坤慈宫,末将便只好跟着过来。几经周转,耽搁了些时间,让您受委屈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梁萧难得没有开骂,他看了一眼关红手中的黑色令牌,散落的勇气再次一点点回升,“黑屠令都交给你了!关红,这一次,你可算是给本少爷长了回脸!” 王之涣等人的神情终于变了。 黑屠令! 乃是武灵候当年被赐封为大夏右柱国时,明龙帝亲自授予他的兵权和权利的象征。 据说有此令在手,可以随时调动侯爵府八千死士和皇城两万精甲! 见令犹见明龙帝。 也就是说,在场每一个人都得跪下。 “武灵候也太没道理了,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随意的祭出黑屠令!本官非要去陛下那里参他一本不可!” 兵部尚书徐猛对兵权类的令牌最为敏感,他当场黑起了脸,很是不悦。 梁萧放肆大笑,“参不参的随你便,我爹才不怕这些!你们也别说那么多了,都给本少爷跪下吧!要不然先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再调兵踏平你们的府邸,然后……” “小侯爷,慎言!” 关红见他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提醒了句。 黑屠令本是建国之初遗留的产物,虽说是明龙帝亲自授予,名正言顺。 但如此强大的兵权被位高权重,向来有功高震主嫌疑的武灵候掌握在手里,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文武百官曾多次建议明龙帝将黑屠令收回,以免日后多生异端。 但明龙帝碍于二人私交情面,始终没好意思向武灵候开口。 只在无意间敲打过几句,警告武灵候别有事没事把黑屠令掏出来玩,藏在家里供着就好,免得让人误会。 所以今日携令而出,本就已经犯了忌讳。 若是小侯爷再胡言乱语,传到陛下那里,可真就要给侯爷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了。 梁萧却毫不在意,伸手便要接过黑屠令,同时心里飘起一阵阵感动,“我爹整日里骂我是个逆子,说再闯祸的话,就绝不会管我死活,甚至会亲自打断我的腿!呵呵,就知道他是随便说说!他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敢让我出事吗?” 心中正得意,伸出的手却落在了半空。 关红收回持令的右手,望着一脸诧异的梁萧,神色冷漠,说道,“小侯爷,这令牌可不能给你。” “嗯?” 梁萧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关红没有回话,而是忽然对着准备下跪的徐猛等人说道,“几位大人,侯爷说了,你们见令不用下跪……侯爷此次让我带出黑屠令,也并非为示威而来,而是为了尽一位父亲的职责。” 徐猛闻言发出了一声极重的鼻息,两道粗粗的眉毛微微上挑,“武灵候搞什么鬼?” 王之涣却似摸准了武灵候的心思,他眯起眼,呵呵一笑,“侯爷深明大义。” 梁萧几欲抓狂,大起大落的情绪在他心头来回激荡,让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关红,你别跟老子开玩笑,把令牌拿来!” “侯爷知道末将管不住您,所以才让末将带出令牌。” 关红将令牌高高举起,正对着梁萧,神色一肃,大喊一声,“你!跪下!” ------------ 第三十四章 关于人权 “放肆!” 梁萧大怒,“狗奴才你想造反不成?” “见黑屠令如见陛下!小侯爷,速速下跪,别让末将为难!” 关红有武灵候撑腰,丝毫不慌。 他左手大拇指微微上挑,露出半尺刀锋,一股清冷刀气飘至身前,吓得梁萧连退三步。 “你他妈来真的啊!” 梁萧在惊恐中怒吼,脸上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许星牧等人站在一旁看戏,心中疑惑侯爵府的人究竟唱得哪一出? 关红目不斜视,两眼放出冷光,再度持令牌上前,步步紧逼,“再说一次,跪下!” 刀锋又起半寸,将梁萧激起的咒骂湮没在嘴角。 他最终还是跪了! 黑屠令在上,即便是侯爵府尊贵的小侯爷,也不得不屈从。 但跪并不代表服。 梁萧还是保留着惯有的桀骜。 他昂着头,眼中带着冷意,“关红啊关红,等这一天很久了吧?老子跟你说,你最好别落我手里,要不然我……我!我草!关红!你他妈干嘛!啊!” 正说着狠话,却见关红瞪着眼,突然大步冲了过来,他一言不发,黑屠令迅速换到左手,右手高抬,抡起一股巨力,“啪”一下给了梁萧一巴掌。 一个血红色的五爪印瞬间出现在梁萧脸上。 可怜的小侯爷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这一巴掌呼得飞起,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大叫,直直撞上了身边的那棵歪脖子树。 “你!好大……的……胆子!” 梁萧张嘴吐出一口血痰,艰难抬头望着身前好似一头猛兽般的关红,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此刻他浑身剧痛,尤其那半张脸像是被一头大象踩过,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等到缓过神来,那股剧痛感又在脸部的浮肿状态下加倍放大,让他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关红居高临下望着他,并未因此罢手。 侯爷的意思是,为了以示诚意,必须扇够小侯爷三十个耳光,一个都不能少。 于是静默半息,关红竟又冲了过去,二话不说,连续开抡,巨大宽厚的巴掌狂风暴雨般落在梁萧的脸上,清脆的撞击声不绝入耳,其间伴随着逐渐微弱的哭喊,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家伙是想造反吗?” 金公公忍不住说道,“这样打下去,梁萧还能活?咱家要不去拦一下?” “拿着黑屠令造反?这话传出去武灵候也得跟着遭殃?” 王之涣摇摇头,“依本官看,这就是苦肉计,想因此逃避咱们的追责!” 许星牧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整张脸肿成猪头一样的梁萧,心想这苦肉计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三十个耳光过去,梁萧半条命都没了。 关红却是浑身舒爽。 如果不是见梁萧已经没多少进气了,他怕是还得加磅。 “诸位大人,这三十个耳光,是侯爷给许公子的交代。” 关红转过身来,凝声说道,“侯爷说,希望许公子能够忘记和小侯爷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日后若有机会,还是希望您来侯爵府坐一坐,侯爷他,最喜欢许公子这样的人才。” 王之涣顿时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他皮笑肉不笑,说道,“三十个耳光就想换三十年牢期,你们家侯爷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关红叹道,“王大人,侯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多担待。” “不是要本官担待,而是得让大夏朝的百姓们担待。” 王之涣先把高帽子带起来,指着梁萧严肃说道,“这次是碰巧被凤麟撞到,靠着我们几个老家伙才换来侯爵府的三十个耳光,可下次呢?总不可能每次都有人去找你们小侯爷的麻烦,他们也不敢啊……若是梁萧依旧行径荒唐,在太安城内胡作非为,侯爷他又该怎么办?总得有个说法。” 关红说道,“这一点您放心,三十个耳光只是当前小惩,等回去之后,侯爷会将小侯爷禁足半年,每日以礼束之。就算放了出来,也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今后若是再有任何荒唐行径,侯爷定会亲自将小侯爷送入刑部,按照大夏朝律法行事,绝不姑息!” 说完他举起了手上那块令牌,郑重说道,“末将的话,就是侯爷的意思……黑屠令在此,诸位大人亦可做个见证!” 话说到这个份上,诚意绝对是有的。 王之涣虽然无惧,但也不至于非要和大夏朝的一品右柱国拼个你死我活。 之所以如此较真,一来确实想要了结梁萧这个后患,二嘛,自然是做给许星牧看的......老夫都这么卖力替你出头了,总该安安心心待在翰林院中了吧? 姜伯望和徐猛二位尚书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他们身为朝廷正二品大员,对于正一品的武灵候有着天然的敬畏心态,所以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关红面前有过多表现。 只是简单的站个队,主打一个陪伴。 王之涣这个老家伙,要论头铁还得是他啊! 没办法,人家有陛下和院长在背后撑腰,就算是武灵候也轻易不敢动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官若再咄咄逼人,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王之涣看了一眼许星牧,“凤麟,你怎么说?对于梁萧的处置可还满意?” “倒还算公正,只是......” 许星牧问道,“那位姑娘该怎么办?梁萧当街施暴,对她的清白已经产生了不可预估的影响,侯爵府也总该有点表示。” “这个嘛......” 关红皱起眉,说道,“实不相瞒,事情发生过后,在下也曾去了解过情况,那位姑娘实际上是胭脂楼里的唱曲儿丫鬟,平日里做的就是陪客劝酒的勾当。小侯爷是胭脂楼里的常客,当日点的就是那位姑娘作陪,酒到浓处,二人若是发生点什么,本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儿。只是......” 说到这儿,关红这样一个纯粹的武夫竟都有些扭捏起来,他摇头苦笑道,“只是没想到小侯爷他竟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即兴加上一些刺激的戏码,事实上,风月场上,这本都是常有的事儿,但可能是令那位姑娘有些不适了,所以当场拒绝了小侯爷,并且给了小侯爷一巴掌后,便私自跑出去了......这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小侯爷追了出去,气急之下,便有了所谓当街侵犯民女的画面,再后来,就遇到许公子了。” 这话一出口,几位大人都沉默了。 谁能想到事实竟还有这么个情况? 若是良家闺女,那他们自然要为之打抱不平,梁萧也就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既然是胭脂楼里的姑娘,本就不是什么良民,而且这位姑娘职业操守极差,不仅没有服从客人的要求和安排,反而先动手打人,她凭什么再来获得别人的同情? 梁萧的那三十个巴掌,挨得似乎有些冤枉啊。 在场几位大人也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休沐之时,他们常喜欢去胭脂楼或是教坊司喝酒听曲儿取乐,情绪上来时,也都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的。 他们自问若是自己行乐之时遇到不懂事的姑娘,肯定也会大发雷霆。 虽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当街施暴的蠢事,但背后的敲打和报复应该是少不了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夏朝的青楼文化过于卑贱所致。 青楼里的姑娘从根本上低人一等。 她们需要做的是迎合与顺从,而不是反抗和拒绝。 关于这一点,大夏朝的男人有着共同的认知性。 即便是王之涣也不例外。 许星牧却不敢苟同。 关于“人权”这个东西,在他的前世认知中有着绝对公平至上的高度。 无论是青楼女子,还是大家闺秀,在人权的基准上是统一且共通的,绝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 “莫非胭脂楼里的姑娘就活该被人侵犯?” 许星牧瞪着关红,突然开口,“双方买卖,若是你情我愿,在下自然没话说,可既然已经违背了姑娘的意愿,再去强迫,与牲口何异?梁萧侵犯那位姑娘本就是事实,怎么听你的意思,反倒是他委屈了一样?” 此话一落,几位大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尴尬。 试问在场谁没做过牲口啊? 关红虽震惊于许星牧的思维清奇,但也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一丝恼意,赶忙摆手,决定息事宁人,“此事起因虽有争议,但事情闹成现在这样,的确是小侯爷他的无礼所致......这样吧,明日侯爵府会以小侯爷的名义,给那位姑娘送去一笔丰厚的银两,算是赔罪,许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本官觉得尚可!” 王之涣干咳一声,制止了许星牧的进一步发言,他接过话来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这位将军请回吧,本官见小侯爷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关红低头一看,梁萧不知何时竟吐起了白沫,身上的气息若有若无,像是随时嗝屁。 “糟糕!动手时太过投入,忘记收力了!” 关红神色一慌,匆忙拜别,迅速扛起梁萧冲出宫外。 王之涣随即望向许星牧,语重心长说道,“为了一个胭脂楼里的姑娘,去和权势滔天的侯爵府作对,值得吗?” 许星牧说道,“大人不必非要强调她是胭脂楼里的姑娘,生而为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总不能因为她是位风尘女子,就活该被人看不起。”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王之涣被呛得老脸一红,“本官是说,你这么帮她,甚至差点进了坤慈宫,她呢?可曾有想过你这位恩人?或许现在,早就已经吓得躲起来了吧?” 这话倒是戳到许星牧的痛点了。 他救人全凭一腔热血,虽没想过回报,但终究还是希望对方能存有一份善念和感激。 怕就怕,那位姑娘后来躲进哪位公子哥的怀里时,会把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当成笑话讲给他听,“公子啊,你是不知道,那天奴家遇到个傻子,竟然为了奴家,去和侯爵府的小侯爷打起来了呢......” 王之涣看出了许星牧的情绪变化,他笑了笑,适时给出自己中肯的看法,“凤麟啊,你还年轻,心思过于善良和单纯。本官却是过来人了,要说这青楼里的姑娘,皆是逢场作戏,哪里会有人重感情?更何况,还是萍水相逢过程中的一段简单恩情。对她们来说,微不足道,太微不足道了!” 王大人正在这上着课,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却是风风火火跑了过来,“金公公!不好了!兵部右侍郎秦淮人带着一群百姓往坤慈宫冲来了,他们来势汹汹,奴才拦不住啊!” ------------ 第三十五章 马夫 “秦淮人?他来干嘛?还带着百姓?” 金公公脸色一沉,望向身边的兵部尚书徐猛,“徐大人,这......” “本官过去看看! 徐尚书脸色铁青,正要动身,坤慈宫外一群人影已经浩浩荡荡杀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兵部右侍郎秦淮人。 内务府的公公们一路阻拦,花拳绣腿不断,但碍于秦侍郎的官威,皆不敢下死力,只能边挡边退,顺便吆喝两声,很快来到了坤慈宫门口。 “姓秦的,你找死不成?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 徐尚书单手背后,另一手指向秦淮人,怒斥道,“而且本官不是让你辞官谢罪,滚出兵部衙署了?怎么还敢在京城待着?” “尚书大人!受百姓之托,前来为许星牧许公子伸冤请愿!一刻看不到许公子平安无事,下官便一日不走!” 秦淮人其实已经看到了许星牧的身影,见他没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 先把立场摆正再说! “请愿?” 徐尚书眯起眼,望向坤慈宫门口黑压压的人群,“何人带的头?” 一位眼角挂着泪痕的姑娘走了出来。 神色间虽满是惶恐不安,但眼中却有决然之意。 她说道,“奴家唤作苏娆,乃是东陵街胭脂楼里的丫鬟。因得罪了当朝武灵候的独子梁萧,被其一路追撵,意图当街侵犯。幸得许恩公相救,方才保住名誉清白。今日来此,只为替许恩公伸冤请愿,他在街头与梁萧及其府内将士争斗互殴,虽有伤人之嫌,但皆是被迫反击,且事出有因,全是为了救下奴家,望尚书大人明鉴! “原来你就是胭脂楼里的那位姑娘。” 徐尚书感叹一声,不解问道,“既已有人替你扛下因果,你为何还要出面?就不怕,小侯爷再找你的麻烦?” “若是恩公出事,奴家于心不安,可能终生都将会活在愧疚当中。” 苏娆说道,“奴家虽是风尘中人,但心中亦有情意,谁对奴家好,奴家自会付之真心。” 徐尚书怔住了。 这是青楼女子该说的话? 他望向了吏部尚书姜伯望。 姜伯望也怔住了。 没道理啊! 他看了眼翰林学士王之涣。 王大人有些微微恍神,过了老半天才憋出六个字,“是老夫浅薄了。” 许星牧散落的精气神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回来,他回望四周,坚定的眼神中透露着意气风发,“王大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甘愿去往烟花之地做一名被世人看轻的青楼女子?” “即便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十大花魁,以官眷的名义进入了教坊司,看似已经脱离了寻常青楼女子的范畴,每日为搏她们一笑而豪掷千金的少年公子,亦或高官权贵数不胜数。她们或许会享受这个过程中所带来的物质或是精神满足,但我更愿意相信,如果再给她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们一定愿意回到多年以前的那个晚上,她们身居高位的父辈们依然稳坐朝纲,而自己也没有受牵连,不曾沉沦于风月。”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心中所想的东西也并非有多复杂。 与王大人之间的辩论更不是为了分出某种理念的优劣高低。 他只是想以此来提醒自己,原生世界所贯彻的正确三观,以及坚持的一切美好思想,绝不能因为这个新世界的诸般纵容而出现过多偏差。 他自然不能完全否定王大人的思想,毕竟在大夏朝的所有人心中,青楼女子的身份,本就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讲。 无论是地位还是她们的情感需求,都是社会阶层的下九流。即便是官眷聚集的教坊司,看似高端风雅,其实也不过是充当权贵们的高级玩物罢了,本质上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也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这样想,自己便要随波逐流,与之混为一谈。 正因为坚守,所以才与众不同。 停靠在不远处那辆朱轮暖轿里的女子眼中,才会出现一抹欣赏的光。 …… 人群中的苏娆怔住了。 她静静的望着似是已经脱困的许星牧,轻声问道,“恩公,你没事了?” “多谢姑娘挂念。” 许星牧笑道,“区区梁萧,能奈我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阵清爽笑意......许公子他文武双全也就算了,竟还如此亲民和幽默,难得啊难得。 苏娆也终于笑了,妩媚动人,“没事就好,恩公若真因奴家死在了坤慈宫中,那奴家一定不会苟活......” 她就这样盯着许星牧,多少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许星牧心里一慌,讪笑道,“就算真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啊,要不然我岂不是白死了?” 苏娆说道,“奴家已经是恩公的人了,自然要生死相随。” “什么?我的人?” 许星牧脸色大惊,“可不敢开玩笑!” “恩公既然救了奴家的命,奴家自然要以身相许。” 苏娆低着头,满脸红晕,“恩公莫不是嫌弃奴家是青楼女子?” “绝对没有!” 许星牧心态炸了。 呐!封建社会的不良风气啊!动不动就玩以身相许这一套,还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这谁顶得住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王之涣,眼神中带着求助的意图。 王大人却会错了意,“本官年事已高,怕是无法代劳了,凤麟啊,这事你得自己解决。” “许兄初来京城,多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倒也不错。” 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林青见此八卦,竟也忍不住开口了。 身后随行百姓跟着起哄,“许公子,苏姑娘这一路上可都在说,她这辈子是跟定你了,是人是鬼都跟着你!你就收了她吧,就当个暖床的也行!” 苏娆秀眸中漾过一丝柔光,她咬了咬嘴唇,又说了一句,“恩公,奴家虽来自胭脂楼,但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平日里只接些唱曲儿的活,所以至今还是完璧之身。此前梁萧正是看中了奴家这一点,所以才会......” 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狼嚎,“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许公子,你是真有福气啊!” 事情发展到这里,竟演变成一场以身相许的烂俗戏码,这一点许星牧是没想到的。 苏娆长相甜美,骨子里是清纯可人的少女气质,但因是风月场上的姑娘,身上自然也会有一种成熟的妩媚姿态。 这种女人,可御可甜,最是要命,也最受男人喜爱。 尤其她还是完璧之身,这就更难得了。 谁要是能得到她,今后的日子,必然是快活到飞起啊。 许星牧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如此尤物,完全可以当作是新世界赐予他的福报。 受之无愧。 不受,倒显得有点禽兽不如了。 但天人交战一瞬,两世小纯男终究还是想要恪守心中那份对待感情的底线。 肉体欢愉的前提,必须要先有灵魂的契合……他承认苏娆很美,气韵和身段都是绝佳,尤其,她很会伺候男人,在所有人看来,他似乎都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但他就是拒绝了。 没办法,千里之外的桃源县,那位一见钟情的姑娘正在看着他呢。 “你的身子,应该给你未来的相公,而不是我。” 许星牧忽然开口,语出惊人,“胭脂楼中鱼龙混杂,你能守住贞洁,想必十分困难,像今日被人欺辱的事,应该也常有发生。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对自己倍加珍惜,怎可轻言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坤慈宫外一片寂静。 苏娆浑身一颤,“恩公……” 许星牧望向她,轻声叹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苏姑娘,青楼女子也是有尊严的,想要不被别人轻看,就得时刻自爱。”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苏娆轻声呢喃,她似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孤身入风尘时的那段无奈经历,眼眶中忍不住涌出热泪。 这些年来,世人只知轻她、辱她、贱她,哪里会和她谈什么尊严? 又有何人像许恩公这般敬她、爱她、劝她?愿意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 苏娆泪目,多年来的伤心往事和自身处境一经揭发,伤感的情绪便似洪水泛滥,再难止住。 微微的抽泣声转瞬便化作声泪俱下。 初闻者不觉其意,唯有唏嘘。 但人群中有自胭脂楼中赶过来的其她姑娘,她们听到了许星牧的那些话,看到了苏娆在感动和悲戚中挣扎的面容,一时间感同身受,竟也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谁说青楼女子无情? 只是,往来看客,要的只是她们的身子,看不上她们的感情罢了。 “多谢恩公……” 苏娆擦拭着泪水,对着许星牧行了一礼,“既然恩公心疼奴家,不要奴家的身子,那可否,让奴家跟随左右,做个端茶递水的丫鬟?也好让奴家报了这份恩情。” 许星牧笑着摇摇头,“你若真想报恩,那便,替我唱首曲儿吧……” “唱曲儿?” 苏娆看了他一眼,沉默许久,低沉的眼神中最终露出一丝笑意,“那奴家便献丑了。” 坤慈宫前,借着徐徐而来的轻柔风势,她薄唇微启,玉齿轻合,低吟浅唱中便是一曲动人伤情的古老歌谣。 这是自南国那边传来的“笼中雀”,唱得便是青楼女子被束高阁,没有自由,不得真情的半生过往。 唱到兴起时,苏娆神色凄苦,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眶。 人群中的那些青楼姑娘感同身受,竟也自发地跟着哼唱起来。 刹那间,人潮惊寂,在沉默中观望的众人,似是第一次认识到,青楼女子除了满身风情外,似乎,还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柔情。 王之涣心绪有些缭乱,他静观全场,忽然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恍然的姜伯望和徐猛,叹道,“凤麟的出现,给咱们大夏朝带来的,真的只是诗文之道的改变吗?” “不可揣测。” 姜伯望说道,“此乃当世奇才,本官有幸,能与之同朝为官。” “本官也一样。” 徐猛上前一步,郑重说道。 “下官也一样!” 跪在地上的秦淮人忽然爬了过来,“尚书大人,下官这……” “哼!” 徐猛长袖一震,懒得理他。 只冷冷抛下一句,“趁早滚吧!” 秦淮人面色一滞,神情绝望。 姜伯望却是笑道,“秦淮人虽附庸权贵,差点酿成大错,但所幸,最终的立场还是站对了。尤其此次带百姓入宫,想必不少人都已承了他的情,若是让他辞官隐退,只怕,会有人觉得咱们六部处事不公啊。” 秦淮人感激地望向姜伯望,“尚书大人明鉴!” 姜伯望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暂且连降三级,贬你为兵部主事。日后若是表现尚可,本官再与徐尚书商量,让你官复原职,如何?” 徐猛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态度模棱两可。 “多谢尚书大人!” 秦淮人则长舒出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落下。 只要不被罢官,那就还有机会。 等过了这个风口,自己稍微运作下,应该能雄风再起。 想到这里,他忽然朝着许星牧那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奇光……这个是真大腿啊,得想办法抱紧,大夏朝堂的未来,或许就在他的身上了。 …… 一曲终罢。 许星牧带头鼓掌。 人群中掌声随之渐起,经久不歇。 “诸位见笑了。” 苏娆随之望向许星牧,说道,“日后恩公若有空去胭脂楼,奴家再唱给你听。” “好说好说!” 许星牧笑道,“单凭这一手曲艺,即便不入胭脂楼,苏姑娘也能有口饭吃。” 听到这话,苏娆无比幽怨的看了一眼许星牧,“不入胭脂楼,奴家还能去哪里呢?恩公你又不要奴家......” 这话说得有够暧昧,王之涣等人顿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人群中也有轻笑声响起,尤以青楼姑娘们热情奔放的调笑居多。 许星牧顿时大窘,似是有些吃不消这样的挑逗,只能左顾右盼,摆出一副装傻充楞的模样。 苏娆瞧得有趣,心口的那一丝阴郁也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下一刻,几位胭脂楼里玩得好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拉着苏娆去到一边说着些悄悄话。 偶尔会对着许星牧指指点点,间或伴随着阵阵嬉笑打骂,显然是有人被戳穿了心里的小秘密,引发了更深层次的八卦。 多数时候,姑娘们的目光会避开自己的小姐妹,在某个时间点偷偷落在许星牧的身上。 看得出来,不仅是苏娆,在场的姑娘们都对这位翰林院的暖男许公子有了无限好感。 当阳下,其余百姓见此闲暇也都开始热切交谈,大家似乎都已忘记,这里是阴森恐怖的刑罚禁地坤慈宫,而非太安城里热闹的集市场。 直到,一个满脸憨厚的马夫很突兀的出现在坤慈宫门前,场间的喧闹这才戛然而止。 没人知道这个马夫是如何出现的。 在此之前,人们也并不记得,随行而来的队伍中竟有一位马夫。 他手中拎着条缰绳,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身上穿着件粗布麻衣,头顶有块白色方巾,盖在了那已有三分秃顶的头上,加上他容貌普通,皮肤间泛着粗糙的光泽,无论从哪方面看,他确实都只是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夫。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马夫,当他站在这里时,整个人就好似变成了一个漩涡的最中心,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 正如他刚现身时那样,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刻意吸引眼球的动作,但人们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 这很不合理。 但一个普通的马夫身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不合理因素,那这个马夫,自然也就普通不起来。 金公公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这位修炼金刚童子功多年的内务府大总管本身是一位强大的武道强者,前段时间刚刚突破了四品,就算是在高手如云的大夏皇城中,也能排得上名号。 可他却无法看穿这位马夫的底细。 对方的身前三尺范围内,似乎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金光,当然,这种金光寻常人并不能看见,唯有用神识才能感知得到。 那股金光阻隔了金公公的神识探查,并在某个呼吸关头,给了金公公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你若再不退下,我便要反击了。” 金公公脸色一变,瞬间单手上挥,身上的大红官袍无风自动,一道白色光幕随即环绕全身,这便是金刚童子功的护体法罩。 四品武夫的体魄,加上金刚童子功的绝对防御,让他有信心能够抵挡住三品强者的攻势。 可却没有信心能挡下这位马夫。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至少已经有了二品的实力。 二品!那已经是接近大夏朝武道天花板的存在。 坤慈宫中怎么会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出现? 金公公心有些乱了,他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金刚法罩往外延伸了稍许,将场间的三位老臣护了进去。 同时对着身侧的一名小太监吩咐道,“去喊曹公公过来!让他多带些人。” 小太监完全感知不到马夫的深刻内涵,一脸的无所吊胃,但听金公公的语气似乎很是紧张,不敢怠慢,赶紧一溜烟朝着内务府后院奔去。 对此马夫不以为意,任由小太监前去报信。 他也根本不理会金公公,只将目光转到了许星牧身上,“许公子,我家主人想见你。” 马夫忽然开口了,深沉的腔调中并无太多情绪,像一位老农的低语。 “主人?” 许星牧皱起眉,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宫内的某处偏门边上,停着一辆由两头骏马拉驰的朱轮暖轿。 他问道,“老先生,你家主人是谁?找在下何事?” “主人身份特殊,不便说。” 马夫笑了笑,露出嘴里的一口烂牙,“许公子不必担心,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去去便回。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让这位公公陪着。” 金公公闻言登时往前横了一步,金刚童子功劲气迸发,摆出豪横的姿态,“咱家的地盘上,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完他立马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曹先显你他娘的怎么还不过来?” 此时许星牧体内那三道剑意忽然示警,似是感知到了潜在的威胁。 结合金公公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许星牧顿时猜出眼前这位看似憨厚的马夫应该就是威胁的根源。 他眉头一皱,往后看去,数百名百姓仍在此间逗留,王大人和两位尚书大人也在这里没走,若是马夫发难,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与体内剑意时刻保持沟通。 随后说道,“金公公,时候不早了,要不先让大家散了吧,坤慈宫不比别处,不好让百姓久留。几位大人也都年事已高,在外奔波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休息了。” 金公公会意,立马派人先将百姓驱散。 苏娆和那些青楼的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内务府的小太监突然赶人,当场不依,竟原地撒起娇来。 奈何撒娇的对象都是群小太监啊,人家那玩意儿都没了,五根清静,不要说只是撒娇,就算脱光了站在面前,他们也是无动于衷。 “滚滚滚!咱家不吃这一套!” 小太监看得厌烦,连打带骂把姑娘们全部赶走,惹来一顿鸡飞狗跳。 王之涣和两位尚书大人皆是人精,见到金公公这副反常举动便知出问题了。 他们也不废话,直接乖乖配合。 在几名武力值极高的大太监护卫下迅速离开了这里。 林青本想留下,也被许星牧劝走。 剑圣留下的剑意杀伤力太强,一旦出剑,方圆数百丈几乎寸草不生,留下来都是陪葬啊。 他想让金公公也离开,但人家虽是个太监,骨子里却硬气的很,说什么也不走,非要留下来罩着许星牧。 没奈何只得随他去了。 原本纷扰的坤慈宫门口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马夫静等众人遣散完毕,笑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许星牧点点头,正欲随马夫而去,看看轿内究竟坐着何方神圣,内务府后院中却忽然飘来一个冷漠至极的怒吼,“你是何人?敢在坤慈宫撒野!吃本将军一刀!” ------------ 第三十六章 南国使者 那人身形高大,神情淡漠,脸上棱角犹如凛冽刀锋,清冷中透漏着一丝锋利。 和金公公一样,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内宦官袍。 头上竖有一顶高帽,宽正方直,一丝不苟。 他的双手拢于袖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自长廊间一步步走来时,他那高大的身躯却挺得无比笔直,尤其是他的步伐,每一步的距离都把握得刚刚好,就像是,列军从阵。 他一来到场间,原本神色紧张的金公公登时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有此人在,那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金公公挥一挥手,金刚童子功幻化的护体法罩瞬间消融,然后示意许星牧躲到那个高大的人影之后。 “这位是?” 许星牧望着来人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此人气场太盛,明明是太监的装扮,可身上的气势就好像一位征战多年的将军。 “本官曹先显,时任大夏内务府第一大总管,兼任降魔大将军一职。” 那人忽然转过身,静静地盯着许星牧,温和说道,“本官多年以前曾去北境走过一趟,承蒙剑圣大人指点,由剑道改行刀途,方能在三十年内破开自身桎梏,以残躯直升二品……许小友,剑圣大人对本官有再造之恩,你是他的传人,日后太安城内,本官会罩着你。” 这话说得直白,是个爽快人。 许星牧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仓促的应了声。 心中却已惊起波澜……他就是曹先显!大夏皇城百年以来最负盛名的太监! 传闻此人极猛,当年诛魔之战中曾单人持刀杀入魔族腹地砍了一整夜,接连遭遇数十波魔潮侵袭,最后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还带回了六名三品魔将的首级。 那一夜过后,曹先显一战成名,他的名字也被挂上了魔族的必杀榜,据说排名十分靠前。 此时金公公愣了一瞬,忽然一巴掌拍在曹先显的后背,“难怪你一直急着要将许公子招入内务府,还以为你真是看中了他的诗文,原来是剑圣大人对你有恩呐!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去过北境,咱家怎么不知道?” 曹先显看了他一眼,“那些年你整日去拍后宫娘娘们的马屁,醉心于权术,对于内务府的事情都懒得理,哪里还有空关注我何时去的北境?” 金公公不满道,“什么拍马屁?咱们内务府的人,不就是要和娘娘们搞好关系吗?哪像你,明明挂着个内务府大总管的头衔,可看到娘娘们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咱家告诉你,后宫上下,对你的意见可大着呢!” “本官在乎吗?” 曹先显说道,“你但凡把拍马屁的功夫放一点到修行上,你的金刚童子功也不至于只有四品的水准,今天,也就没必要让本官来保你了。” 听到这话,金公公顿时没了脾气。 他与曹先显共事十几年,二人是一路吵着过来的。 他可以数落出曹先显的一万种毛病,唯独在修行这方面,他无话可说。 曹先显以武转剑道,又从剑道改为刀途,三十年刻苦修行,无论是什么修行体系,他都能做到同境界无敌。 这样的修行以及战斗天赋,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 就连那位向来高傲的北境剑圣也不无感叹,“大夏曹先显若是早出生百年,人间刀圣之名将比他这位剑圣要更加响亮。” 此时坤慈宫门前,曹先显似是难得见金公公吃瘪,竟破天荒笑出了声,神情间有些许得意。 他随即转身,淡漠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那位马夫身上,静默半晌,忽然说道,“大夏朝的二品高手本官都认识,朝廷里也有过备案,但似乎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但我却见过你。” 马夫笑道,“当年的诛魔之战,大夏降魔将军曹先显孤身杀入魔族雪原的英勇画面仍历历在目,至今数十载,依然难忘啊。” 曹先显皱起眉,“既知本官是孤身诛魔,自然无人可见,你又谈何难忘?” 马夫抬起头,平静说道,“因为那年我也正在雪原中厮杀,隔开千里魔潮曾看到过你那把显化万丈的绝命刀……只是我当时被六名魔将拖住抽不开身,要不然,定然会远赴千里,与你这位大夏朝最强的一把刀并肩诛魔,想来应该是一桩快事。” 此话一落,许星牧和金公公当场就愣住了。 这货吹牛的吧! 他也曾在雪原中厮杀?而且一人独战六名魔将?还活下来了? 那岂不是比曹先显还猛? “呵呵,当年诛魔之战中表现优秀的就那么几位,孤身在雪原中厮杀的更是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大夏朝榜上有名的顶级强者……不知阁下,又是哪一位啊?” 金公公根本不用夹嗓子,说起话来自带阴阳怪气的味道。 马夫笑着摆摆手,“无名小卒,在你们大夏朝排不上名号的。” “你们大夏朝?” 许星牧心思缜密,抓住了马夫话里的漏洞,“你不是大夏人士?” 马夫眯起眼,“我从未说过我是。” 曹先显望向他,“既非大夏人士,体内亦无剑息,应该也不是北境之人,魔族更不可能,那么,你只能自南国而来。” 马夫呵呵一笑,没有再应话,应该算是默认。 南国! 许星牧沉淀思维,原主记忆中对南国的认知很少,基本上只源于传说和书本记载。 但有一个最重要的知识点举世皆知……南国,是妖族的领域! 没错,这个世界上是有妖的。 它们与人、魔二族共分领域,独占南界。 而人族又以北境和大夏为主流,二者治下皆有国都无数,修行者亦数不胜数,因人族共占两界,所以明面上的实力要强于妖族。 虽互为异类,但人族和妖族之间关系向来不错。 尤其近年来魔族声势浩大,意图统一四界,人族与妖族更是被迫联手,开启了长达数十年,并延续至今的诛魔之战,二族之间的关系也因此愈发密切。 两国邦交,每年都有使者互访,想来不远处那辆朱轮暖轿里的主人,应该就是南国今年派来的使者。 “也就是说,这位马夫是一只妖?而且是一只大妖!就是不知本体是什么?” 许星牧好奇地打量着马夫,心想妖怪化形这种事情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却不想现在竟能碰到活的!这可真是稀奇了! 金公公听闻马夫是南国来使,顿时焉了。 这要是得罪了使者,影响到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关系,对接下来的诛魔大战产生影响的话,自己可真就成千古罪人了! “本官听闻,南国来访时间往往都集中在春季,可如今快要年末,冬雪将至,也到了南国那边最为看重的祭月节了,为何还会派使者过来。” 曹先显的语气也明显变得平缓,不仅因为对方是南国盟友,需要给几分面子。 更重要的是,对方和自己一样,能在万千魔潮中纵横厮杀过后,还能从容逃脱,单是这份可怕的实力和勇气,便值得尊重。 马夫的眼神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说道,“此次来访,主要还是因为魔族的事……妖王大人听说大夏书院院长前些日子奔赴雪原至今未归,心中万分忧虑,所以想和明龙帝商讨下如何救人。曹将军你也知道,院长要是死了,可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魔君了……” “此事陛下已经在和百官商议了,老天师和教宗这些日子也常在宫中,依本官猜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个结果。” 曹先显面无表情说道,“另外有件事好教妖王大人知道,大夏惊神阵已经修补完全,此后,就算院长他不在太安城,魔君也再无法攻破大夏国门。” “惊神阵一事早已传遍南国,此次,我们也是带着祝贺来的。只是,据我所知,明龙帝想要将惊神阵彻底炼化,与之合为一体,只怕还要很长时间。若魔君在这段空档期内来犯,又该如何应对?” 马夫说完看向曹先显,对方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摇了摇头,又问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明龙帝已经将惊神阵炼化,可保大夏无忧,那我们南国又该怎么办?魔君失去了大夏这个最大的目标,岂不是要把所有战力全都朝着妖族的身上砸过去?当然,人族的北境之地肯定也无法幸免……” 听到这里,曹先显冷眉微蹙,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本官不是说了,陛下他已经在......” 马夫直接挥手打断,“曹将军你也不用瞒我,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明龙帝近些日子一心只扑在了惊神阵上,对于营救院长一事,却是没那么上心的,所以妖王大人才会迫不及待让我们过来......如果大夏朝放弃了院长,就等于是放弃了南国和北境,那我们之间的诛魔联盟协议,怕是也要成为一纸空谈了。” 言及至此,见曹先显只皱眉不说话,马夫也只能无奈笑笑,“我也是太心急了,此事决断全在明龙帝,我又何苦要为难曹将军你?” 他摆了摆手,终于回归了正题,对着许星牧说道,“许公子,既已知我自南国来,应该再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吧?” 许星牧下意识望向曹先显,见他点了点,便笑道,“老先生请!” 马夫也不客气,直接先行一步,暖轿前的那两匹骏马原本正耷拉着脑袋在原地刨土,见马夫动了,顿时马躯一颤,挺得笔直,瞬间恢复到威风凛凛的神驹姿态。 “带你们出来是见世面的,不是来丢脸的,再敢消极怠工,罚你们半年不许离开南国!” 马夫瞪着二马训斥了两句,随后凑到暖轿窗前,轻声道,“殿下,许公子来了。” ------------ 第三十七章 白宁越的嘱咐 “你先退下,看住曹先显,我不希望这里的讲话被人听到。” 暖轿内有声音传来,是个女声。 清冷而又高贵,淡漠的语调中自带一种上位者气息。 许星牧刚好来到马夫身后,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惊,“南国的使者竟是个女妖!” 马夫应了一声便默默退到边上,转身面向坤慈宫门口的曹先显,他微微一笑,身前忽然出现了一片青色光幕,自地生根,逐渐往顶空蔓延,遥遥望去就像是一片辽阔草原。 金公公直接俩眼一抹绿,啥也看不见了,顿时有些不安,“有什么话还非得要背着人啊?老曹,你还能看见吗?” 曹先显摇了摇头。 他满身刀气尽数涌入双眸,也只能隐隐望见光幕之后马夫的虚影,至于暖轿处的景象,却是看不见了,声音自然更听不到。 忍不住感叹道,“妖族的天赋神通果然厉害!寻常修士若是走得武道,便会松懈术法的修习,二者必然只能得其一。妖族则不然,它们无论是自身体魄,还是术法修为,都是生而有之,只需汲取天地灵气,在后面的修行中慢慢发掘便好,无非,因为悟性的高低,发掘的速度快慢有所不同罢了。” “还好妖族有天地规则的限制,修为每提升一品便要承受一次天雷,据说修为越高,在天雷下的存活率就越低,这倒是挺公平。” 金公公说道,“要不然,我都想去做只妖了,没准生下来就有个四品的境界。” “你还不够妖吗?” 曹先显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你是个太监,又不是女人,为何每日还要花那么长时间去打扮妆容,整得比后宫的娘娘还要漂亮?” 这是实话,金公公唇红齿白,肤色白皙,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眉心那颗红痣妖艳动人,更让他多出了几分女人味。 尤其他很会打扮,脸上的粉色每次都扑得恰到好处,十分自然,后宫的娘娘还常向他请教妆容之术呢,这也是他能在后宫得宠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日桃源县中宣读圣旨时,许星牧还真就一不小心把他当成了女人,这找谁说理去? 金公公听到这话非但不恼,反而低着头做害羞状,“老曹,你是不知道,咱家有时候还真就在想,前世,咱家是不是真是个女人啊!” 看到金公公那副扭捏姿态,曹先显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禁握成了拳头,他艰难控制住了体内惊起的刀意,面无表情转过了身子。 虽共事多年,但二位公公之间的气质却相差的越来越远。 一个阴气太盛,一个阳刚味十足,大夏内宦二仙,果然各有各的活法。 此时朱轮暖轿前,那位来自南国的使者确保马夫的草原结界隔开了曹先显的神识探查后,便隔着那扇小窗缝隙,望向了神色有些不安的许星牧。 片刻后,她开口了,即便声音有刻意的保持柔和,但依然掩盖不住那股深入血脉中的孤傲气息,“许公子,你不用紧张,之所以让高叔封隔此间气息,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谈话绝不能让大夏朝的人听见,必须得谨慎些。” 许星牧皱了皱眉,“使者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其实我也是大夏朝的人。” “可你最终将会是北境的主人。” 轿内的声音再次传来,“另外,不要叫我使者大人,我姓白,白宁越。” 许星牧心中一惊,说道,“好的,白姑娘,看来你调查过我。” “是太白先生告诉我们的。” 白宁越说道,“当日朝圣楼问诗之后,太白先生去了南国一趟,他说他接下来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嘱咐我们务必照顾好你......他还说,若他不能回来,北境剑道的传承都将由你一肩挑起,自然,也已经把你当成了北境之地未来的主人。” “果然!剑圣此次奔赴魔族雪原营救院长,已经做好了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 许星牧心绪莫名有些低沉,就连体内那三道剑意都似乎少了些许往日的锋利。 他忽然问道,“剑圣大人为何要将我托付给你们?我立身太安城,有惊神阵庇佑,不是更加安全?” 白宁越摇摇头,“躲在太安城中,只能保证不受魔族侵扰,但这里的危险,或许比魔族还要可怕......你要清楚一点,大夏朝的明龙帝,对于北境之地的存在向来不满,一山不容二虎,他也绝不允许人族出现两个强大的国都,所以最想将北境从这个世界上抹掉的,并非是那位可怕的魔君,而是明龙帝!” “只是因为太白先生的存在,明龙帝一直无法下手,当然,那时的惊神阵尚未成型,就算太白先生来到了大夏朝的地盘上,明龙帝也很难杀死他。而如果在北境的领域中,太白先生几乎是无敌的,更不可能做到。正如现在手握惊神阵的明龙帝,他在大夏境域,同样可以做到举世不败,魔君来了也没用。” “但现在不一样了,太白先生奔赴雪原,几乎是报着必死的信念去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营救院长,但他更想做的,是和那位无敌将近三百年的魔君好好战上一场。太白先生虽然很强,但毕竟未入超品,雪原一战的结果,应该没有太大的悬念。而一旦明龙帝知道太白先生身死道消,你这位未来的北境传人再无人庇佑,只怕,你活不过两个晚上,北境,也将很快迎来战乱。” 听到这里,许星牧的心凉了。 原以为自己身受剑道传承乃是气运加身,从此必将前途无量,可现在看来,连命都保不住啊! 那该死的明龙帝怎么这么讨厌?为了大夏朝的强盛便要扫平北境,如此强盗逻辑和魔族何异? “我该怎么做?” 许星牧迅速静下心来,白宁越说这么多,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处境很危险,应该会有解决的办法吧? 果然,轿内的声音很快传来,“第一,尽量不要泄露太白先生的行踪,只要雪原中没有传来太白先生殒命的消息,明龙帝就不敢轻举妄动。你在朝廷内不仅没有危险,反而会深受器重,百官也会尽力巴结你。” “第二,你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领悟北境剑道,务必刻苦修行,绝不能懈怠,无论什么时候,实力都是保命的前提。” “第三,几天后大夏朝会有一场冬狩活动,地点就在洞庭湖畔。我们会在那里安排一次‘南国使者被困’的意外,到时候你只管冲上去救人,事后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将你视为恩人,随后会趁机在大夏朝堂上当众宣布你将从此受到南国的眷顾。如此,就算明龙帝知道了太白先生殒命的消息,考虑到南国方面的影响力,应该暂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还要安排意外这么麻烦?” 许星牧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不能直接宣布你们以后罩着我?” 白宁越解释道,“太白先生与妖王大人虽向来交好,但北境与南国之间的联系却一直都进行得很隐秘,几乎每次都绕开了大夏朝的耳目,因为明龙帝不希望看到两国邦交的局面……若是南国方面对你的照顾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反而会引起明龙帝生疑,甚至是不满,到时候不仅你有危险,南国妖族只怕都要受到牵连,所以还是找个缘由稳妥点。 许星牧点了点头,忽然叹道,“倒是没想到,原来国与国之间的相处,也得如履薄冰。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大夏与北境、南国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呢。” “本就是依靠着一纸诛魔联盟的协约才站到了同一立场,自然谈不上有多亲密。” 白宁越说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未来的某一天,那位强大的魔君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魔族不再是我们忌惮的存在,拥有着完全体惊神阵的明龙帝,会不会把他的大夏王朝,变成第二个魔族?” “这话可不敢乱说,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 许星牧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见。 好在马夫的那道草原结界足够强大,至今依然稳悬高空,没有崩散的征兆。 白宁越忽然笑了笑,“话就说到这里,请许公子务必谨记……另外,洞庭湖畔的那场意外可能会很凶险,但纯粹是为了效果逼真,还请许公子千万不要怯场,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见许星牧点了点头,白宁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雪白如玉,纤嫩光滑的手心中握着一张黑色的卷轴。 “这是?” 许星牧接过卷轴的时候,无意间感受到她的手心温度,一想到这是只女妖的手,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猎奇般的古怪思维,好在他意志足够强大,没有当场出糗,只是默默骂了自己一声变态。 暖轿内的白宁越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脸色竟也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复过来,她说道,“这是一张传送卷轴,里面有通往南国的通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明龙帝丧心病狂非要杀了你,你便将卷轴打开,以精血为媒介开启传送阵,它自会带你回到南国。” “这是个好东西啊!” 许星牧赶忙道了声谢,将保命卷轴仔细收好。 隔着暖轿的小窗户,他不知哪里来的心思,竟想看看白宁越长什么样儿,可这样的心思刚一起来,轿内的声音便传来,“许公子,今日未曾施妆,不便见人,还是等下次吧,到时候宫内自会见面。” “咦?” 许星牧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偷看你?” 白宁越沉默了会儿,最终开口,声音不知为何放低,似乎,带着一层说不出的羞意,“妖族自出生时便会随机携带一种天赋,而我的天赋,便是读心术,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读心术?不用施法,只看眼睛就行?这可比儒门的观心术厉害多了!” 许星牧闻言顿时连退三步,下意识眨了眨眼,“那我刚才接过卷轴那一刻想了什么你也读到了?” 白宁越点点头,“许公子不必为此惭愧,人族第一次与妖族女性接触,心里难免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很正常的,就连……” 话没说完,白宁越忽然一顿,片刻后幽幽说道,“许公子,你又在乱想了。” “抱歉抱歉!” 许星牧神色尴尬,“并非有意,实属难以控制,还请白姑娘见谅。” “无妨。” 白宁越浅声低语,正欲再嘱咐几句,忽然双眸一颤,湛蓝色的瞳孔瞬间变成一片极致的白色,她望向天边,迅速止声,只丢下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灿烈金光忽然自远处而至,当空而起,往下直落,竟将马夫身前的那道青色光幕切成了无比均匀的两半。 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随即凭空出现在坤慈宫门前,金光落地即散,迅速涌入此人眉心,化作一道额前金线。 他负手而立,微笑望着马夫,“别来无恙啊,高孟兄。” ------------ 第三十八章 天马高孟 “教宗大人!” 金公公看到了来人,第一个做出反应,慌忙跑过去行礼。 换来白袍教宗的微笑示意。 曹先显则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叫高孟的马夫笑了笑,“上一次教宗您作为大夏使者前往南国时,还是我去国门外接的您,这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了,我已是垂垂老矣,一身疲惫,教宗您,却还是风采依旧啊!” “高孟兄说笑了,你已是扛过七道天雷的妖族半圣,肉身近乎亘古不灭,何来老去一说?” 教宗说道,“多半,还是为南国的外务操劳的。” 高孟苦笑着摇摇头,不欲多言。 只是朝着暖轿处看了一眼,“您来找殿下?” 教宗摇摇头,“殿下身份尊贵,我一个摘星楼的术士怎可私下见她?不合礼数,过几日陛下自会亲自召见。我今日来,是受陛下所托,带新任翰林院修撰许星牧入宫面圣,打听到他在坤慈宫中,便赶了过来。却不想远远看到高孟兄通天彻地的木神术,一时心痒,便出手了,还望见谅。” “木神术雕虫小技,哪里谈得上通天彻地,教宗莫要取笑人。” 高孟自谦了一句,随后问道,“那我去喊许公子过来?” 教宗摇摇头,“不急,等殿下聊完。” 他面带微笑,深沉的目光只在暖轿那里停留了一瞬,便迅速转开,神情间带着莫名的韵味,意味深长。 站在一边的金公公和曹先显听到二人对话都有些意外,这位马夫竟和教宗大人这么熟悉,看来身份不简单啊。 还有朱轮暖轿里的那位,不是南国使者吗?怎么成殿下了? 传闻妖王大人术法通神,已求得天道,便再难求子嗣,千百年来广纳妖族后宫,日夜辛苦耕耘,最终邀天之幸,终于和妖后生下一个女儿,将其视若珍宝……莫非就是她?南国妖族的公主? 想到这一点,二位公公都有些震惊。 没想到这次的南国使者竟然是妖族的公主殿下,看来院长被困雪原一事,引起的轰动不小啊! 妖王大人既然决定救人,就绝对不是随便说说,它是要动真格的了! 只是陛下他......金公公和曹先显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忧虑。 正如高孟所说,大夏明龙帝近些日子一心只扑在了惊神阵上,只想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其炼化,哪里还有空去管院长? 在明龙帝看来,只要彻底掌控了惊神阵,即便没有院长,大夏亦不惧魔族,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派人去雪原送死? 尤其近些年来,书院在太安城中的名头愈发强盛,院长在朝廷里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竟然隐约有盖过明龙帝皇族威严的趋势,这可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明龙帝表面上无所谓,甚至还在百官面前多次赞扬院长大人劳苦功高,多年以来为大夏朝殚精竭虑,当享太庙。 可也只有金公公和曹先显这二位常伴君左右的内务总管才知道,陛下曾在寝宫内不止一次的发过火,大骂院长的手伸得太长,什么事情都要管,这个大夏朝干脆姓孔好了! 或许在陛下心中,早就巴不得院长死在雪原中了吧?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私下里议论,若真传出去,只怕不仅书院震怒,朝廷百官以及大夏朝的百姓都会心寒。 再有半个时辰,暖轿前的那场对话终于接近了尾声。 知道教宗来了之后,白宁越和许星牧之间的话题迅速切换到有关诗词歌赋的内容。 二人假模假样的交流了下大夏朝与南国诗文的区别和共通之处,又对彼此的作诗心得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剖析和阐述,最终料想着戏份应该够足了,便开始点头致意,相互告别。 一切都很自然。 两匹骏马本想等高孟过来再走,白宁越却似乎不想久留。 轿内的她神情稍稍有些疲累,命令两匹骏马先带自己回去,等到车轮转动时,她便倚在窗前准备休憩片刻。 清澈湛蓝的双眸闭上之前,她刚好望到许星牧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对方心中那些古怪的念头,忍不住俏脸一红,轻啐了声,“太白先生的剑术还没学到半点,风流不羁的秉性倒是学到了九成……想知道和女妖一起睡觉是什么感觉?那就看你能不能好好的活到成为北境之主的那一天了……你要知道,妖族的身体可比你们人族强太多了,没有足够强大的体魄,是招架不住的。” 车轮滚滚,暖轿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坤慈宫的地界。 教宗收回远望的目光,忽然笑了笑,“看来殿下她不想看到我啊,连高孟兄你都来不及招呼声,便急着走了。” 高孟摇摇头,“教宗你又说笑了,陛下她对谁都这样,可不是针对你……上次你去南国时应该见识过殿下的脾气,那是相当的骄傲,就算妖王大人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唉,就殿下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嫁出去。” 教宗望着走过来的许星牧,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看殿下和许星牧就聊得很开心嘛,聊个诗词歌赋都能聊这么久,看来他们之间还算投缘啊。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发展一下。” 听到这里,高孟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心里却没来由“咯噔”了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木神结界是不是没能挡住教宗的探查? 对方难道什么都听到了? 高孟顿时有些心神不定,已无心再待在这里。 等到许星牧到了身前,他便准备告辞,“教宗大人,许公子,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主子找不到人,我可就要倒大霉了。” 教宗点了点头,“高孟兄慢走!等过几日我再登门拜访!” 许星牧却忽然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高孟,有些欲言又止。 高孟当即望向他,与之对视,“怎么,许公子,有话要说?” “我只是很好奇……” 许星牧有些不好意思,“您到底是只什么妖?可不可以,显露出真身让在下见见世面?” 金公公和曹先显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显然也都很想知道高孟的本体究竟是何大妖。 教宗这时候开口了,笑问道,“你们说,高孟兄刚才那一招木神结界像什么?” 金公公立马喊道,“咱家看着像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没错,就是草原……” 教宗跟打哑谜一样又开口道,“妖族的天赋神通,往往都和它们的本体相契合……你们想想,谁最喜欢在草原上奔跑?或者说,一说起草原,你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马吧?” 许星牧忽然想起了高孟训斥那两匹拉车骏马时的场景,再联想起那道好似草原一般的木神结界,有些不确定的望向高孟,“您是,一匹马?” “准确的说,是一匹天马。” 高孟笑笑,“带翅膀的那种。” ------------ 第三十九章 二品对二品 “天马?还带翅膀?” 许星牧眼神一亮,期待道,“赶紧让咱们开开眼?” “在这?” 高孟环顾四周,“不太好吧?我的身子有点大,若是在宫内现身,怕是,有些扰民啊。而且,此间高阁密集,宫楼林立,要是砸坏了,明龙帝不得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碍事!不碍事!你大能大到哪儿去?” 金公公大手一挥,“坤慈宫这边,咱家还是说了算的,砸坏了算咱家的,陛下那边也由咱家去解释。” “真没事儿?” 高孟望向教宗,在场也只有他见过自己的真身。 教宗想了想,权衡多时,最终还是摇头说道,“南国与大夏朝素有约定,妖族一旦进入了大夏国门便不可随意现身……一嘛,是怕惊扰到城中百姓,二嘛,人族和妖族领域的灵气并不相同。在太安城中,异域的灵气很可能会激发出妖族的天赋神通以及野性,偶尔还会引发天地异动,降下天雷。这要是玩大了,怕是不好收场。在场也没人敢担责。” “这样啊……” 许星牧顿觉无趣,也不好强求,正要作罢,沉默许久的曹先显却忽然看了他一眼,“真想看?” 许星牧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曹先显便不再说话,他大步往前迈出,站到了高孟对面。 拢于袖中的那双手终于拿了出来,左手悬于腰间,岿然不动,右手掌指则微微屈起,掌心空无一物,唯有一片凛冽刀气悄然迸发。 “老曹,你要干啥?” 金公公扯了扯曹先显的衣袖,却被散露的刀气逼退。 “本官自入二品以来,便几乎同境无敌……太安城内八位二品武夫,六名二品儒修,以及教宗大人摘星楼中的那两位二品术士,皆已败在本官的绝命刀下。” 曹先显面无表情,紧紧盯着身前高孟,“剑圣曾有批语,本官的刀途,当一往无前,以战破境!此前未逢敌手,寂寞久矣,今日得见天马高孟,妖族最强二品,本官若是不能与你一战,岂非抱憾终身?” 许星牧悟了,“曹先显刀术通神,面对他的绝命刀,高孟的人族形态自然不敌,唯有以真身交战!如此,即可满足曹先显的战斗欲望,又可以名正言顺看到高孟的天马真身,妙啊!” 教宗此时却皱眉道,“曹将军,太安城内切勿乱起刀兵,而且高孟兄乃是南国贵客,若是惹出了事,陛下那里可不好交待。” “不管出了什么事,本官一力承担!不劳教宗大人费心!” 曹先显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教宗大人便放低姿态。 事实上,除了修行品级上不如教宗外,无论是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是对大夏朝的功勋,亦或是修行天赋,曹先显自认为都不输于教宗。 当年的那场诛魔战役,自己深入魔族腹地大杀四方之时,教宗大人又在何方?堂堂一品强者,本应做出战斗表率,却因担心被魔君惦记上而不敢踏出国门半步! 此等做派,向来为曹先显所不齿,更别提会有多尊重。 在这位勇猛无双的降魔将军眼中,教宗的存在,无非就是给如今的大夏朝多一个一品强者的噱头罢了……他甚至怀疑,若真有一天魔族攻破了大夏国门,世人敬奉为神的教宗会不会第一个跑掉? 很难讲! 相比较下,龙虎山的那位老天师倒是比较务实,至少,他老人家是真的骑青牛去看过魔族雪原的那片血色风霜。 此时教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眉心那道金线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金光随之绽露,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妙。 高孟眼见气氛有些窒息,赶忙出来打个圆场,“若只是简单切磋,应该不打紧,而且有教宗从旁照看,更不会出事……说实话,曹将军的绝命刀我也是耳闻已久,当年雪原中惊鸿一瞥过后便至今难忘,若能与之一战,想必,定是生平一快事啊!” 这话没掺杂水分……在场几位只知道曹先显好战,却不知道,眼前这位来自异域南国,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天马高孟,其实更加好战。 但凡去南国打听打听便知道,只要是入了二品的妖族强者,哪个没被高孟揍过? 临揍之前都说是简单切磋,可真打起来,那是真下死手啊!曾经有只刚入二品的妖族狂狮,被高孟给盯上了,显化真身后的一蹄子差点给狂狮踹跌了境。 这厮的脾气和手段,可比他的人形状态残暴的多! 就算今日曹先显不邀战,离开大夏朝之前,他也会找个缘由去主动挑战对方。 当然,地点得挑个无人的荒原或是山脉,要不然破坏力太强,给大夏朝的子民们也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糕了。 他在南国的妖族形象已经崩塌,大夏朝立下的老实人人设可千万不能再被轻易破坏了。 教宗隐怒的情绪并未因高孟的话而变得平缓,只是也未过分表露,他沉声道,“既然如此,机会难得,仅仅是切磋哪里够?要战,那便战个痛快好了,高孟兄你千万不要留手!要不然就是不把曹将军放在眼里……至于后果吗,你也无需多虑,该现真身就现真身,木神术的威力有多大就放多大,反正有曹将军兜底。” 此话一落,教宗慢悠悠往边上横了一步,临走时还不忘拉许星牧一把,眉心金光默然洒落,护住二人身前半丈之地。 金公公尬笑了声,眼见要动真格的了,他也不敢托大,立马祭出金刚童子功,同时抬眼朝着天空望去……是不是有些过分担忧了?一匹马而已嘛,能有多大? 曹先显似是完全没把教宗的话放在心上,从始至终,他的眼神和心识全都落在高孟那里,手中的刀气虽然无形,但在场几人都能感觉到,坤慈宫门前的每一寸领域中,都已被刀气涌满。 隔着教宗的金光领域,许星牧惊恐的发现那坚硬的岩层地面上,竟然已经出现了无数道细细的刀口。 而在金公公的金刚童子功法罩上,竟也开始亮起了无数道灿烈且夸张的火花,似是与刀锋猛烈撞击所致。 “该死的曹先显!打架就打架,没事外放刀气做甚?耍威风啊!” 金公公骂骂咧咧调动起体内所有真劲,将金刚童子功的防御力开到了最大。 “还不现出真身吗?” 曹先显右手横握的刀气已经开始抖动,阵阵刀鸣惊现苍穹,顶空之上的云色已被完全冲散,唯剩一片暗色幽光悬垂于天边,就像是,那把绝命刀下惨死的亡魂。 高孟笑了笑,张开双手,一股漠然浩瀚的洪荒之力自他体内涌出,此刻的他满脸桀骜,一身战意,哪里还有半点憨厚低调的马夫模样? 他平静望着曹先显,大声笑道,“曹将军,有件事好教你知道,高某修行两百载,与人交战上千场,除了与妖王大人的那场越境之战主动现出过真身外,其余大小战役,皆以如今这般形态应战,至今,还未曾败过。” 曹先显不为所动,只平静问了句,“如今的状态,有你巅峰时期几成战力?” “八成左右。” 高孟说道,“曹将军切莫轻敌,高某的八成战力,便已是二品巅峰,若再现出真身,那可就是半步一品了。” 此话一落,曹先显摇了摇头,不欲再多言。 高孟说他至今未尝一败,曹先显又何尝不是? 二品对二品,他早已索然无味,今日拔刀,他便是要逼出对方的巅峰战力! 坤慈宫前,曹先显身形微微下蹲,抬眼丢出三个字,“请赐教!” 整个人便已突兀的消失在原地。 “人呢?” 许星牧和金公公瞪着眼四处乱看,完全找不到曹先显的身影。 中途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气急败坏。 教宗和高孟却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太安城上空的那一片幽暗流云。 在他们的视线中,曹先显拔身万丈,面无表情凌空高悬,头顶的宽直黑帽始终纹丝不动,似他的情绪一般稳重如山,一身大红官袍却早已被刀气和冷风盈满,在云色之间沸腾狂放。 半息沉静,他忽然双手并握,掌心仍旧空无一物,但漠然惊起的刀吟呼啸声,却在时刻提醒着观望的教宗和高孟,他的掌心其实有一把刀。 下一刻,曹人往的身影便从高空直落,速度极快,开始还在天边隐现,眨眼间便已落至坤慈宫顶空百丈。 人尚未至,双手已然做出了落刀的姿势。 一道雪白刀芒自他双手掌心猛然窜出,瞬间绵延百丈,转而化作一把遮天巨刀,朝着高孟的头顶轰然斩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直来直往,没有半点花哨可言,漫空刀势尽数涌入其中,似天幕倒垂,顷刻间便将高孟吞噬。 “轰……” 坤慈宫前刀芒乱窜,数不尽的刀气四散飞开,其中一束散落的刀气径直飞向了坤慈宫的顶楼,竟差点将半座宫殿都给切开。 许星牧已经来不及感叹,惊恐的眼神迅速望向高孟所在的区域。 刀芒直落,高孟近乎完整的接下了这一刀,并未有任何避退的意图,飞扬的尘土最终缓缓散去,露出了高孟那顶天立地的身影。 这位自南国而来的妖族半圣上半身衣物已经碎裂不堪,一身并不算夸张,但足够匀称的筋肉在天地间泛着一层幽暗的光芒。 让人称奇的是他的后背,那里有四道深沉的红色印记,连接着骨髓和血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便是他的四条翅膀。 “这一刀,你同样未使出全力吧?” 高孟昂首挺胸,一把扯掉身上的破布残屑,随后指天说道,“曹将军,咱们上天去打!”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下蹲,一个蓄力过后,整个人似炮弹一般纵入高空。 可怕的是,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外露,纯粹是靠着妖族的先天体魄而为之。 曹先显一言不发挥刀而起,人在半空,抬手便又是一刀直入云霄,高孟大笑着往后轰出一拳,一道刚猛拳势携风雷聚集,堪堪将曹先显的惊世刀芒撞得稀碎。 立身苍穹,高孟似是再无顾忌,竟对着曹先显勾了勾手,“仍不打算全力出刀?曹将军,你未免太过骄傲。” “本官若是不骄傲,当年雪原一战,孤身面对三名魔将和漫天魔潮时,怕是就要落荒而逃了。” 曹先显望着气势大变的高孟,眼中的战意几乎已成云海之势,他满脸冷意,郑重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八成战力,绝对逼不出本官的全力。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浪费时间?你我不如就在这苍穹之巅,彻底放开手脚,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确实!若不全力,岂能尽兴?” 高孟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笑道,“能让我先看看你的绝命刀?” 曹先显没有再说话,只是横出右手,朝着内务府后院做了一个握刀的动作。 刹那间,天地有异动,一把刻有玄妙符文的古刀破开封土,以惊雷之势扶摇而上,落入曹先显空荡荡的掌心。 ------------ 第四十章 苍穹之战 “本官封刀十年,原本准备等迈步一品刀圣境再将其取出,那时,本官会再次挥刀雪原,去找魔君说一说这人间的道理。” 绝命刀在手,曹先显满身刀意近乎暴涨数十倍,千丈空域皆是刀光,锋利且刺眼。 他低着头,任由大风惊起,吹动官袍,猎猎风声中,传来他冷漠的低语,“今日提前取刀,既是顺天命,也是随天意,此战不论成败,本官都不会再有遗憾。至于这人间的道理,只能先说与你听......” 此话既落,曹先显缓缓抬头,双眸中已经看不见瞳孔的颜色,唯有一片雪白刀芒深陷其中,似魔族雪原那片终年不断的风雪,清冷,凄寒,不可摧折。 高孟也终于收起了那份漫不经心的势头,他凝视着曹先显手中的那把绝命刀,许久许久,他说道,“原来你也早已一只脚踏入了圣境。” “早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曹先显说道,“十年内寸步难行,就是缺一个你这样的对手.......未入一品,却又强过二品,正合适。” 高孟点点头,“此战若你我有所突破,将另一只脚也踏入一品,去雪原找魔君的时候,算我一个。” “一言为定!” 曹先显左手伸向前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恭迎天马显圣!” 此话一落,他立刻横刀身前,绝命刀迎风暴涨,自他掌心往云色间延伸,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是千丈之遥。 若是从远处看,手握刀柄的曹先显藐小的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可他孤身托起的,却是好似星月银河般浩瀚的绝命刀光。 一人一刀伫立于天地之间,一股苍凉而孤寂的气息随之而起,与此间刀意汇聚,瞬间便将整座空域尽数涌满。 高孟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此刻化身人形的状态,绝不可能再是手握绝命刀,已成巅峰之势的曹先显的对手。 他忽然仰头望向更高处的苍穹,幽幽开口,“两百年前生于南国,独角白马,起步便是九品,身携木神结界,一应神通,皆为天幸......” “身有三十丈,立足如小山,而后每渡过一次天劫,妖族体魄经雷火淬炼,便会急速暴涨......升为四品妖王那一年,身形已达到九百丈,也正是自那一年开始,我常以人族面貌入世......” "而后又是三十年,侥幸再扛过两次天劫,直入二品......与妖王大人切磋之时显露真身,近乎两千丈,生出四翼,遮天蔽日。那一战过后,自问打遍二品无敌手,便再也没有化身过天马。” “如今幽幽数载,自二品境界又往前跨出了一步,虽尚未历经二品天劫,但冥冥中能感觉到自己的妖族体魄又有了疯涨的趋势,如今真身究竟有多大,连我自己也不敢妄加揣测。想来,眼下这片天空,应该还是能装得下吧?” 说到这里,高孟再次望向曹先显,“此战,虽是你我的机缘,但这里毕竟是大夏境界,我既为南国来使,还是得要讲些礼数……所以我要再跟你确认一下,让我现出妖族真身的,是曹将军你,而不是我主动......当然,我并非是怕个人担责,而是,怕给南国带来麻烦。” 回答他的,是无趣的沉默,以及,当空而起的千万丈刀光。 ..... 坤慈宫前,许星牧和金公公已然无法直视天边的那一片雪白光幕。 曹先显的刀光太过于灿烈,即便有教宗大人的金光稀释,凭他们的修为也看不到云色间的光景。 “教宗大人,现在是什么局面?” 金公公按捺不住性子,隔着金刚童子功的护体法罩,他也只能勉强感知到曹先显手中那把绝命刀的强大气息。 他与曹先显共事多年,对他知根知底,很清楚对方既然启用了绝命刀,必然就到了拼命的时候。 他有些担心,半步一品的曹先显,可千万别把高孟的马腿给砍断了,这要是影响到两国邦交,整座内务府都得跟着遭殃! 教宗的声音很快传来,刻意保持的平静中透露着一丝凝重,“你自己看。” “看不了啊教宗大人,老曹那家伙发了疯,一把破刀整那么锋利,咱家瞅着眼都疼!” 金公公忍不住抱怨。 “不是,金公公,现在可以看了......你......你抬头!” 这次说话的是许星牧。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金公公愣了一瞬,他先是看了一眼教宗和许星牧,见二人一个神色凝重,一个满脸惊惧,此刻都抬头望着顶空苍穹,眼中映照出同样的一片极致雪白。 起初他以为那片雪白是曹先显散露的刀光,可凝望过去时,却并没有感知到半点锋利的韵味。 唯有一股深远、浩瀚、好似来自遥远洪荒之地的古老气息缓缓散开,眨眼之间,便将整片天空覆盖。 金公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细长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谨慎和不安。 他咽了口口水,将金刚童子功的防御属性全部汇聚到双眸,确保自己不会被曹先显的刀光割伤。 然后便一点点,缓慢地,小心地,以近乎敬畏的方式,抬起了头。 很快,他的眼中映照出了同样的一片雪白。 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和许星牧一样的惊惧之色。 那片雪白光景的起源,确实不是曹先显的刀光,而是一只,从云色间披雪而来的,妖物! 它静静的悬浮在天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棉花糖。 而入眼所及的那片雪白,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但仅仅是这一部分,便几乎将整座太安城都给覆盖。 它的完整身躯,已经绵延近万丈,去到了更遥远的天边。 四只金蹄没入幽云,望不真切,只是每当冷风吹过时,能隐约看到消散的云雾中,似是分立着四座金光闪闪的宫殿。 它背生四翅,呼啸数百丈的赤羽之间渡满金光,冷厉中散露着威严。 额前的那根独角直入云霄,好似大夏皇城中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 它只是缓慢的挪动了下身子,天地之间便有狂风涌起,而在顶空之上的厚云之中,更是有一道道紫色雷霆在蠢蠢欲动。 一声浅浅的低吼,整座太安城内都已惊起回声。 大夏朝无数强者纷纷现身,隔空遥望着苍穹之间的那只雪白妖物,他们在惊恐中仰望许久,却少有人能鼓起勇气飞入高空一探究竟。 唯有皇城深处的某几位神秘人物眼见妖物猖狂,正欲上天,可在半空之中便被教宗大人的金光咒劝退。 百姓们以为神罚,更是惶恐不安,哭喊着躲入屋内不敢再出来。 龙虎山的那头神兽青牛忽然间抬起了头,闪闪发光的牛眸紧紧盯住了云色间的那个巨大身影,它重重的发出了一声鼻息,四蹄起步,像是准备去天上与妖物会会面,正在天师府晒太阳的老天师笑着走过来按住了它的头,警告它不要多管闲事。 朝圣楼中,南国使者的住处,刚刚回来的白宁越冷眉一蹙,隔着窗户朝着天上看了一眼,有些不满的嘀咕了声,“高叔怎么回事?到哪都不安分,出了南国还整天想着打架......不过话说回来,太安城内有谁能逼他现出天马真身?莫非教宗出手了?” ...... 金公公彻底傻眼了。 原来高孟没有吹牛,他的身体,真的很大。 不!这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而是浩瀚! 妖族半圣,天马高孟,它的真身,便是一座城。 而此时藐小如沙砾的曹先显手握绝命刀,就在那座城的另一端。 他的身形被高孟死死遮住,即便再怎么折腾,只要仍在这片空域,便不可能摆脱对方的妖族法相。 太安城内正在观战的那些人自然便无法看到他。 可是他以毕生之力所绽放出来的那道绝命刀光,却能绵延千万丈,即便高孟的身躯再庞大,也无法将其彻底掩盖。 天马长嘶,于苍穹间忽然扭身,卷动无数风雷。 巨大的双瞳漠然且无畏,它紧紧盯住了刀光起源处那个身穿大红官袍,即便面对如山法相,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不停挥刀的男人。 巨大的独角边缘处惊现出一道青光,似大火燎原,在四对赤血金翅的扇动下扑向整座天空。 刹那间,自南向北,由东至西,太安城上空的每一寸领域,瞬间被青光照了个通透。 妖族木神术,在天马真身的加持下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曹先显的挥刀动作忽然停滞下来,身形也变得无比迟钝,在木神结界的领域中开始寸步难行。 那道原本不可一世的绝命刀光似乎也逐渐变得黯淡,但威势犹存。 天马一声鼻息,千万道惊雷如漫天急雨,纷落而下,强势而坚决的闯入了曹先显的身前半尺之地,却很快被其凛然清澈的刀气尽数拦下。 任凭其嘶吼咆哮,却始终无法撼动曹先显分毫。 一人一妖的气场都已在此刻凝聚至巅峰,体型之间的浩瀚差距并没有给这场战斗的结局带来明确的走向。 以至于就连早已是一品陆地神仙境的教宗大人,都无法准确的指出谁会是最终的胜者。 他只是有一点点意外,也有一点点担忧......没想到手握绝命刀的曹先显和现出妖族真身的高孟竟然都只差临门一脚便迈步一品。 今日这场战斗成了他们破境的最完美契机。 或许很快,人族和妖族的史书上,都将各自刻上新的一位,陆地神仙的名字。 高孟暂且不论,毕竟是妖族半圣,即便登入全圣之境也不关教宗的事。 只是那个曹先显,原本就对教宗不敬,一品修为是教宗唯一能拿出来压制对方的说辞。 此人若是也踏入一品,只怕日后朝堂之上,教宗对其将再无半点约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坤慈宫前的教宗大人微微皱眉,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天上之战势均力敌,并非为决生死,亦非要分出胜负,只是以战悟境。 教宗就偏不让他们悟。 他的眉间金线忽然绽开天眼,一缕金光随风而起,直入苍穹,裹挟着教宗这些年于生死间顿悟后残留下来的一抹恶念,悄无声息融入了高孟的木神结界中。 那一刻,原本正在与曹先显对峙,心中战意滔天,但却并未有半点杀意的天马高孟的巨大瞳孔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迷茫的情绪。 它沉静了半息,再次望向曹先显和那把绝命刀时,妖族法相中莫名爆发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杀气和野性。 木神结界的青色光幕下,教宗的那缕金光已然渗透,高孟双瞳渐渐泛红,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竟不顾一切的抬起前足的两只金蹄,好似托着两座完整的坤慈宫,朝着被结界束缚住的曹先显踩了过去。 “嗯?” 正借着妖族之力砥砺刀意的曹先显微微皱眉,显然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高孟竟然会突然下死手。 他想要拔身暂退,但木神结界突然发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仓促横臂,以自身半步一品的强横体魄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高孟兄,为何如此?” 曹先显强忍住心头怒意,大声质问。 高孟却早已失去理智,他根本不予理会,独角处紫雷轰鸣,再次卷起无边杀意冲了过来。 一股远古之力瞬间汇入木神结界中,将艰难抬起双脚的曹先显再次困在原地。 刹那间,裹挟着浩瀚紫雷的独角无比强势的撕裂了曹先显的刀气防御,狠狠的撞击在他的胸口,猛然二次发力,将他的体魄近乎完全贯穿。 独角稍作后退,仍不休止,而是在短暂蓄势之后,再次狠狠撞了过来。 摆明了是要下死手。 这样的攻势和杀意,即便是曹先显近乎巅峰的强横体魄也扛不住了。 他面色苍白,神情凝重,胸口的贯穿伤触目惊心,大红官袍早已被血色浸透。 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眉心颤了颤,在自己的身体被独角彻底击溃的刹那,他迅速抬起头,满脸冷意,一身桀骜。 半息沉寂过后,他强忍着胸口彻骨钻心的疼痛,双手提起那把绝命刀,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绝境刀意,迅速欺身至高孟右侧前蹄处,以此生最强大的生死气魄,狠狠的将刀插入了高孟雪白的妖身之内。 万丈刀光一路穿行,顺着高孟的巨大妖身往下疾驰,竟将对方的整个腹部全部切开。 曹先显不做停留,身躯当前而下,双手握刀紧随刀光之后,再次深入高孟腹部刀口,猛力出刀,瞬间捣毁了对方的半数气机。 所承受的代价,便是高孟破釜沉舟后的绝命一撞。 下一刻,曹先显整个人被独角撞出木神结界的范围,似秋风落叶般坠入大夏太安城。 绝命刀则化作一道白芒重新落回内务府后院,深埋地底。 高孟的满身杀意也终于在此刻消融,巨大的妖身法相缓缓退去,重新恢复人族形态的他有些呆滞的望着自己右侧腹部的可怕刀口,半息沉默,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两眼一沉,自高空坠落。 教宗大人眉心金光一闪,整个人忽然消失在原地。 只是瞬息,他便扛着奄奄一息的曹先显出现在半空之中,接住了同样奄奄一息的高孟。 他并未回身原地,而是直奔摘星楼而去,飘散的金光之中,传来教宗毫无感情的低语,“金公公,烦请送许小友进宫面圣,我随后便到。” ....... ------------ 第四十一章 教宗的心思 “金公公,曹将军他,平日里就这么猛吗?” 通往御书房的路上,许星牧仍沉浸在曹先显的绝命刀光中无法自拔。 那飞扬的气魄,那冷静的面容,那拔刀的姿势,至今仍在识海中回荡,的确是给他帅到了。 如果曹将军他不是个太监,太安城里得有多少女人为他着迷? “这还不是他最猛的时候……” 金公公陷入回忆,“当年的那场诛魔之战,他单人背刀,与魔族的三位二品魔将拼力死战,最终成功斩下它们的头颅并带回太安城,文武百官看到他自冷风残阳中缓缓走来时的浴血身影,真就犹如战神一般!那时的他,才叫真的猛咧!至于今日嘛,只为切磋,并无杀心,哪怕全力出了刀,气魄上终究还是少了点,不算猛,不算猛……” 说到这里,他忽然朝着摘星楼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先是露出一丝担忧,随后便是一顿碎嘴,“话说回来,妖族那个姓高的到底啥意思?战前说好的点到为止,咋还突然就杀急眼了?你看那一马角给老曹撞的,整个一大窟窿!” “此事确实稀奇!” 许星牧附和了句,随后忽然问道,“金公公,曹将军平日里和教宗大人的关系怎么样?” “谈不上恶劣,但也绝对没啥交情……当年的诛魔之战,教宗大人未曾奔赴雪原,只留在皇城中为将士们祈福,此事一直为老曹所诟病,说是教宗大人贪生怕死,不敢去和魔君叫板……” 金公公叹了口气,“当然啦,老曹也不仅仅是针对教宗,这家伙平日里眼高于顶,逮谁都看不起,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物屈指可数……陛下算一个,院长算一个,剑圣大人算一个,龙虎山的老天师就只能算半个,至于咱家嘛,虽不受他待见,但毕竟共事多年,也能勉强算半个吧。” 听到这里,许星牧若有所思,暂时没接话。 金公公却看了他一眼,“怎么?问这个干嘛?” 许星牧想了想,说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或许,是我多虑了。” “有屁快放!” 金公公笑骂道,“比咱家还矫情。” 许星牧呵呵一笑,忽然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说道,“曹将军和天马高孟对峙的时候,我本想问问教宗大人的意见,看看他们两个谁能赢。却刚好看到教宗大人正在对着天上的那道木神结界施法,具体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刚一施法结束,高孟就开始变得狂躁,像是突然失去心智一样,非要对曹将军下死手。结果你也看到了,曹将军也受激动了真火,拼死落刀,最终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有这事!” 金公公低呼了声,警告道,“可不敢开玩笑!” “绝对不敢!” 许星牧凑了过去,又说道,“而且就在曹将军被独角撞击,坠落太安城的时候,教宗大人他笑了!没错,他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就好像巴不得看到曹将军殒命一样。” 金公公心头涌上了一股寒意,他想了想,问道,“不会吧?老曹坠地的时候教宗大人已经第一时间去救他了,若真如你所说,教宗有意害他,直接不管他死活便是!” 许星牧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如果教宗大人不救的话,太安城内是否有人出手?” 金公公点点头,“此战全城惊动,皇城内的禁军高手自然要把控全场。而老曹坠地的方向是太安城偏北,那里是龙腾将军的地盘,他向来敬重老曹,肯定会去救他!” 许星牧点又问道,“退一步讲,就算暂时没人去管曹将军,任由他当空坠落,如此高的距离,曹将军会不会摔出个好歹?他胸口的贯穿伤又能否致命?” 金公公没有犹豫,“老曹由剑道改行刀途,从九品境便开始打磨自身体魄,如今半步一品,肉身近乎不死不灭,所以不要说只是胸口捅个窟窿,就算把他的头给割下来,只要刀意不散,心脉中留着一口气在,他就死不了。要不然你觉得咱家还能这么心安的陪你进宫面圣?” 他正说着,忽然瞅了瞅许星牧,“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星牧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既然曹将军摔不坏,死不了,皇城内也自会有人出手,那你不觉得教宗大人救人的举动太过于主动了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陛下让他来带我进宫,本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如今他还要先将并无性命之忧的曹将军和高孟送入摘星楼,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金公公脸色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教宗大人救人是假,害人是真?他之所以如此主动迅速,是想要赶在所有人前面将老曹掌控在自己手中?” 许星牧沉沉点头,“结合教宗大人此前的反常举动,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可教宗想要干嘛?老曹虽然心气傲了点,对教宗大人也不太尊重,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杀了他吧!” 金公公皱起眉,原地踱着步,片刻后急促道,“不行!咱家得赶紧去摘星楼看一看,这要是……” 话没说完,一道金光落于身前,一身白袍的教宗大人微笑着出现在这里,“金公公,去摘星楼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金公公一跳,他神色有些尴尬,强撑着扯开笑容,“教宗大人!您还真是神出鬼没!咱家这不是想着去摘星楼看看老曹嘛,怎么样,他没事吧?” 教宗说道,“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金公公闻言瞬间松了口气,心想该不会是许公子想多了吧?大是大非的问题,教宗大人还是拎得清的。 他随即说道,“那咱家去接他回来?” 教宗摇摇头,“不急,等过些日子吧……虽无大碍,但仍需静养,轻易不要动他。” 不等金公公回应,他便摆摆手,示意其退下,自己亲自带许星牧进宫去。 沿着那条落满枯叶的青石板道,面色淡然的教宗与心有忐忑的许星牧并肩而行,气氛有些沉寂。 直到临近御书房的某个拐角,教宗忽然开口了,“你很担心曹先显死在摘星楼里?” “啊?” 许星牧浑身一震……原来他都听到了! 他瞬间停下脚步,望着教宗摆手道,“教宗大人,我……” “你不用解释,我也没必要瞒你,事实上,我确实想要他死。” 教宗的直言让许星牧有些害怕。 连这话都敢说,莫不是已经打算杀了我灭口? 他下意识唤醒了剑圣留在体内的那三道剑意,有它们在,稍有心安。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挡下一品术士境的教宗。 “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见许星牧忽然一幅如临大敌的姿态,教宗失笑了几声,说道,“虽然我想要他死,并绝不是现在……若是曹先显死在了我的摘星楼,只怕太安城里的那些将军们都得来找我拼命……所以我非但不能让他死,反而要让他好好的活着。” 许星牧想了想,说道,“曹将军虽然心气高了点,说话有时候不太中听,但罪不至死吧?” “自然不是因为他不尊重我,而是有别的原因。” 教宗望着许星牧,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个话题揭过。 他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御书房看了一眼,忽然又开口,“白宁越和你说的话,你要谨记,一会儿陛下问你什么,你更要仔细回答,千万别说漏了嘴,尤其,是关于剑圣的行踪。” “这您都听到了!” 许星牧一脸惊恐,“高孟的木神结界对您没用?” “我好歹也是个一品。” 教宗说道,“若不是我在外围又布下了一层结界,只怕老天师和陛下都听到了……他们要是知道剑圣去了魔族雪原,你这个未来的北境之主,只怕九品剑道未曾踏入,便要夭折。” 此话一落,许星牧心中惊起波澜,他眯起了眼,艰难平复好情绪,提醒道,“教宗大人,我已经是翰林院的人,圣旨现在就在王大人的怀里面揣着,您就算对我再好,我也去不了您的摘星楼了。” 教宗摇摇头,“你以为我当初千里迢迢去到桃源县中招揽你,现在暗自出手护住你,是看中了你的诗才?或是剑圣的背景?” “难道不是吗?” 许星牧眨眨眼,有些意外,“六部尚书和老天师他们不都这样想?” 教宗深深看了他一眼,陷入沉思,片刻后欲言又止。 “那就,权当是吧。” 他最终笑了笑,拍拍许星牧的肩膀,“你可别让我这个老家伙白忙活一场,早点长大,早点成为剑圣那样的人物,早点接管北境,我也好早点收取回报。” 许星牧无言以对,只能笑笑,心里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教宗大人的心思,他是真摸不透啊! 二人又并肩往前走了几步,很快来到御书房门口,不用通传,教宗大人推门便入……身披龙袍的明龙帝就站在那条铺满古籍和奏折的书案前,微笑看着跟在教宗身后的许星牧,说道,“许爱卿,朕等你很久了!” ------------ 第四十二章 龙虎山正一碑 许星牧大为惶恐,连头都不敢抬,立刻扑了过去,跪倒在下,“翰林院新任修撰许星牧,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俯首于地,跪倒后便不敢起身,恭敬的姿态无可挑剔。 没办法,这是明龙帝啊! 大夏朝的最高主宰! 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的至高存在。 他没法不紧张。 即便此刻的明龙帝面带微笑,满面和气,可那股与生俱来的皇族气息还是在不断冲击着许星牧脆弱的心理防线。 尤其明龙帝自身还是一位二品巅峰境的武道强者,加上身携惊神阵,以及满朝气运的加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幽暗中带着一丝恐怖。 许星牧自问如今小有眼界,也算是见过不少牛逼大佬了。 无论是北境剑圣李太白、皇城六部尚书、龙虎山的老天师、内务府的曹先显,亦或是摘星楼的教宗大人,无一不是太安城的顶级权贵。 在他们面前,许星牧不说能谈笑风生,至少能稳住心态,不至于被对方的气场吓倒。 可如今明龙帝当面,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神皇的威严。 这种上位者的压制力根本无人可挡,主打一个臣服。 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 “许爱卿快免礼吧!” 明龙帝很满意许星牧的表现,笑着示意他起身,“剑圣要是知道他钦点的下一任北境之主,竟在朕的面前这般放低姿态,怕是高低要来太安城找朕的麻烦了。” 这句话摆明了是句玩笑,可许星牧却笑不出来。 先后经由白宁越和教宗的提醒,让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夏明龙帝对于北境剑圣李太白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敬重,更不存在有多忌惮。 反而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从而一举攻占北境,统一人族。 对于许星牧这位未来的北境之主,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好感。 无非就是在和剑圣撕破脸皮之前,尽量做足面子功夫罢了。 许星牧一言不发,保持恭敬,在明龙帝的笑声中迅速直起身子,诚惶诚恐站到了边上。 教宗却笑着接过话来,“陛下说笑了,剑圣看中了他是事实,但能不能成为下一任北境之主,光凭剑圣的一句话可不稳妥,还得要看他的造化......若有才无德,不行;有德无能,也不行;就算是能力够了,要是没有做主子的气运,那就更不行了。说到底,德才兼备,能力出众,气运加身,如此,方有机会坐上北境国土的那把宝座。否则的话,就算是剑圣授命,北境的子民却是不答应的。” 明龙帝说道,“这是实话,不过,许爱卿的才气,那已是举国公认,这一点没得说,并且早已经得到剑圣的认可;德行嘛,朕已经听闻了他和梁萧那小子的事情,如此不畏权贵,竟为一名青楼女子挺身而出,拔剑相救,想来这份胸怀和勇气,是绝对配得上这个‘德’字的;能力这东西倒是不急,剑圣默认他入大夏朝为官,不就是为了历练他嘛?有王之涣从旁教导,加上三五年的官场打磨,足够让他学会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主子了;至于你说的气运嘛......” 说到这儿,明龙帝忽然沉默着打量了许星牧片刻,含笑的目光中渐渐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韵味。 他随后说道,“气运这东西玄乎得很,朕高居皇位多年,也无法真正将其摸透,只知道若有帝皇之命,自会有气运加身.......就拿咱大夏朝来说,半数气运散落皇城,庇佑众生,另外的半数,则全都聚集在朕的身上,所谓九五至尊,说的,不就是气运之子吗?” 教宗闻言笑而不语,眉心那道金线却不知为何颤动了一瞬。 明龙帝继续说道,“其实,想知道许爱卿气运如何,是否真的有帝皇之命,很简单.......” “哦?” 教宗眼神一凝,平静的神色间终于露出了一丝异态,他问道,“莫非陛下已经悟透了惊神阵,学会了天子望气术?” “惊神阵如此强大,除非朕迈步一品,否则哪那么容易悟透?” 明龙帝没好气的瞪了教宗一眼,语气中透漏着一丝遗憾,只是很快便被掩去,他忽然对着屋外喊道,“老天师,该你登场了。” 此话一落,屋外顿时走进来几人。 为首那位赫然便是看上去少年感十足,实则已经有了两百岁高龄的当代老天师张之云。 后面跟着的,则是翰林学士王之涣,以及姜伯望和徐猛二位尚书大人。 见到老熟人来了,许星牧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他看了王之涣一眼,对方立马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别慌的眼神。 “老天师,怎么说?莫非您最近道法又有增进,竟能看出人族气运了?” 教宗皮笑肉不笑,幽幽开口,语气中夹带着一丝嘲讽。 他与老天师虽同为朝廷供奉,但平日里关系一般,加上龙虎山和摘星楼这两大豪门,常年为争夺大夏朝的各路修行天才而缕有摩擦,甚至门下弟子会因此大打出手,导致这二位大佬之间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即便从未有过正面交锋,但也被动的将彼此划入了隐藏对手的那一面。 听闻教宗所言,张之云不为所动,他先是对着明龙帝行礼,而后望向许星牧,很是热情的喊了声许小友,稍作寒暄,倒是给许星牧整得有些受宠若惊。 站在一旁的王之涣皱起眉,心想这老天师该不会还对凤麟有想法吧? 绕了一圈,张之云这才将目光对准了教宗,笑道,“还真让您给说中了,老道我确实能看出人族气运,不过靠得不是老道的眼睛,而是,天师府的正一碑!” “正一碑!” 教宗神情一肃,收起眉眼间的不屑,“不是说早在当年的诛魔之战中碎在了魔族雪原?” 张之云笑了笑,“老道常年以天地正气温养碑体,再加上龙虎山两代天师前辈的灵力加持,如今已经将它修复了个大概......虽然战力缺损,暂时无法随天师府征战雪原,但是‘碑中窥人’的辅助神通却还是能发挥出来的,用以观览人族气运,卜算吉凶,再合适不过。” 许星牧虽对龙虎山的正统道法不太了解,但是正一碑的名号却还是听过的。 传闻中这块神碑乃是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张道陵得一块雷击玉石锻造而成,置于天师府日夜打磨,常年汲取道法,五十年小成,八十年大成,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养成碑中灵识。 后又经两任天师前辈撰刻多重杀阵,以及道宗无数攻击法门置于碑中,再由三代人持握,百年磨合,方才成功养出了这么一尊攻防戒备,堪称神器上品的传承正一碑。 此碑历经龙虎山荣辱兴盛,向来被每一代老天师当作修身证道之本,也早已成为龙虎山天师府的象征。 只可惜,到了张之云这一代,魔道愈发昌盛,正一碑被带往魔族雪原,参与了那场震惊人、妖、魔三界的诛魔之战。 战时三十三天,龙虎山天师府死伤共计六百余人,刚入一品的当代老天师张之云,和那头神兽青牛亦拖着半条命艰难返回龙虎山。 正一碑则因吸取了过多的魔道气息,终于是在那场收官之战中,彻底崩塌,碎成一堆烂石,碑中灵识也因此散去,化作天地间一抹游魂。 如今关于正一碑的故事早已经淡去了数十年,谁能想到,龙虎山天师府竟还能将它修复回来! 此时明龙帝说道,“碑中窥人,内有玄妙万法,诸位爱卿请静看.......老天师,落碑吧!” 张之云也不废话,直接张口一吐,一道白色神光落至书案之前,光芒惊艳而不刺眼,气息清正浩然,让人下意识想要俯首而拜。 几人细望之下看到的是一块高约丈许的方正玉石,通体雪白,完美无瑕,正面呈薄玉状,背面则泛着一抹淡淡的水光,一股至精至纯的道家气息自玉石间缓缓散出,落至御书房令人心旷神怡。 “不愧是正一碑,即便是残损状态,依然灵性十足。” 明龙帝赞叹道,“龙虎山天师府,果然乃大夏福泽之地!” “陛下过奖!” 张之云笑了笑,随后指向正一碑,说道,“只要站至碑文正面,凝神十息,老道我以龙虎山秘法催动碑中阵势,所测之人气运走向自会出现在碑文背面。” 教宗问道,“气运无形,以何判定高低强弱?” 张之云说道,“既为大夏君臣,自然是以朝堂品级来划分,文武百官皆有不同,具体要以朝服上的图案为准,看看气运幻化成的飞禽走兽为何物.......当然,若是陛下站在碑前,气运必然巅峰,正一碑的背面便会出现龙袍上的九条五爪金龙......” 说到这里,他看了明龙帝一眼,“烦请陛下打个样!” 明龙帝也不客气,稳住心态直接走到了正一碑前。 不知为何,明知大夏朝半数气运皆汇聚于己身,但他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好在张之云没让他等太久,十息瞬至,兵部尚书徐猛的声音当即炸开,“成了!陛下神威!碑文背面果然是九条五爪金龙!” ------------ 第四十三章 气运显化 四爪白龙 御书房内,正一碑神光外露,背面水色之间,九条五爪金龙纵横翻腾,好似九座巨大的连天山脉横亘于碑内无垠空间,一股恢弘浩大的帝皇紫气于龙身缠绕,呼吸之间百丈威严。 甫一见到碑内异象,王之涣带头跪下,“吾皇真龙转世,天子气象,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几人亦纷纷跪倒,马屁狂拍。 明龙帝长呼出一口气,紧张的心绪缓缓回落,他震一震龙袍,唤起诸官,指着碑内那九条五爪金龙笑道,“正一碑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容得下朕的九龙真身,看来龙虎山的气运也不小啊!” 张之云听到这话稍有惶恐,他当即摇了摇头,“龙虎山的气运,那都是得陛下恩赐,就算再大,也不敢沾沾自喜。” 明龙帝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计较,过了片刻,见碑文中异象渐消,九条五爪金龙咆哮着遁入苍穹,他便又指了指老天师,“要不,老天师你也去试试?” 张之云又连连摆手,“老道还要以龙虎山秘法催动碑中阵势,无法分身,就不试了,要不,教宗大人您来试试?” 教宗笑了笑,“老天师啊,您忘了,我是一名术士,术士的第一要素,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别人的主场。正一碑既为龙虎山的神器,里面藏着天师府三代人的灵识和心血,更有无数威力巨大的杀伐之阵,虽未修补完全,但余威尤存,若真进了里面,我心有不安啊。” “原来教宗大人是不放心老道啊。” 张之云说道,“龙虎山乃道门正统,与摘星楼的术士体系虽然理念不同,平日里也素有争吵,但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动真格。更何况此刻陛下当面,几位大人也在这里,老道岂敢胡来?” 教宗闻言仍是摇了摇头,丝毫不给面子,“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将自己暴露于正一碑下,你还是换个人试试吧。” 此话一落,兵部尚书徐猛忽然站了出来,“老天师啊,既然教宗大人他不愿意,您就别强求了,还是我来吧!我对这个正一碑很感兴趣啊!” 张之云不想理他,心想徐猛你这个大老粗跑来凑什么热闹! 他硬要拉着教宗去碑前照一照,甚至想拿出明龙帝来施压,徐尚书却以为老天师没听到,竟自己走到了正一碑前,回眸憨憨一笑,“老天师,我好了,您开始吧?” 转而又对着吏部尚书姜伯望说道,“伯望啊,你在那边给我瞅着点啊,我这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想来气运应该也不小吧?” 张之云被徐尚书这么一闹,顿时没了脾气,只能两眼一瞪,板着脸走过去念了几声口诀,十息过后,正一碑背面水色一荡,忽然传来一阵空灵清脆的啼鸣,声音不大,但音调却是极高,清澈干净,带着几分孤傲,好似远古凤吟。 姜伯望站在正一碑背面微微一笑,“妙哉!是白腹锦鸡,与咱们正二品的朝服图案对得上,老徐啊,这下你满意了?” 徐尚书大笑着凑了过去,果然见有一只腹白羽褐,浑身纹路灿烂的锦鸡于云雾间飞腾跳跃,一抹流光锦色于其羽冠间闪烁不休,看上去无比华丽,贵气十足。 “竟这般神奇!” 徐尚书妙赞一声,忽然将姜伯望也推了过去,正一碑背面顿时又出现了一只锦鸡,只是相较于此前那只,姜伯望气运显化的这只明显要大上一号,而且风采更甚。 他傻眼了,“咱俩都是正二品,怎么你的看上去这么威风?” 姜伯望没应话,陛下面前,他向来低调。 张之云却是呵呵一笑,“姜尚书不愧为六部之首,这满身的气运,果然不同凡响。” 明龙帝亦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对于这位自己钦点的吏部尚书,他一直都是相当满意的。 徐尚书虽然不服,但正一碑气运显化的结果就在这摆着,低人一等也没办法。 但他可不想做这个垫底的,所以赶紧又把翰林学士王之涣给拉了过去……老王你一个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官途气运总不至于比本官还要高了吧? 他信心满满的催促着老天师快点施法,可很快,他震惊住了。 不仅他震惊了,整个御书房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王之涣自己。 正一碑背面,那两只白腹锦鸡还没来得及散去,云雾之间忽然出现了一只体型硕大,浑身泛着白光的仙鹤! 仙鹤! 那可是一品文臣朝服上刻有的图案! 王之涣就算还挂着一个吏部左侍郎的官职,撑死了也就是个正三品,气运显化的文禽最高应该是孔雀才对,怎么可能是仙鹤? 徐尚书呆滞在原地,本想拉个垫底的,怎么来了个最牛逼的? “老王啊,你这老小子原来有首辅之姿啊!” 徐尚书心性直爽,没多久就将满心郁闷抛之脑后。 他和王之涣关系也向来不错,见对方气运昌盛,前途光明,不免也为他高兴起来。 王之涣苦笑着摇摇头,自谦道,“兴许是正一碑出差错了,老夫枯守翰林院几十年,志向不大,唯愿读书罢了,哪来的这么大气运?” 张之云登时望向他,“王大人不必自谦,这些年若非你太过于低调,一心只想为大夏朝的读书人留下最后一份清高和底线,只怕这一路官途,你早已扶摇直上.......依老道看,这首辅之气运,你当得起!” 许星牧此时已愈发确信,自己加入翰林院绝对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一向护短的王老大竟然如此有排面,以后自己在朝廷里还怕啥? 明龙帝则没有说话,但眼中的赞许之色毫不遮掩。 王之涣是他的老臣,多年以来常伴身边撰写机密文诏,自己也常向他请教治国之道,可以说是自己登基以来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难得的是这位老臣并不因此居功自傲,亦从不邀功索取功名,他只是一直守在那座小小的翰林院里,读书养心,顺便为大夏朝尽心选拔人才。 这不,此前朝圣楼下问诗,若非王之涣慧眼如炬,看出了那首绝品诗的含金量,并且冒着被罢官的风险当众读了出来,许星牧他又如何能出现在这里,与诸多大佬同朝为官? 这位大夏老臣,真的是深得明龙帝的喜爱啊! 再加上王之涣手下的官员又大都是几位皇子的随身侍读,无形中又让这对君臣关系亲密了不少。 朝廷里都传闻翰林院学士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院长和明龙帝,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事实! 在明龙帝心中,王爱卿他,的确当得起本朝首辅的重职! 御书房内,王之涣的神情间已然多出了无数老态,再没有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 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清澈如水,带着读书人的那份执着和纯粹。 明龙帝对着他重重点了点头,虽一言不发,但胜过千言万语。 再有片刻,正一碑背面的那两只白腹锦鸡,和那只骄傲的仙鹤都已经缓缓消散,云雾之间的白光亦逐渐褪去,看着那片再次浮现的朦胧水色,张之云终于将眼神落向了今日的主角,“许小友,到你了。” 许星牧有些忐忑,他低着头走上前,轻声说道,“陛下乃是真龙转世,诸位大人亦是朝廷中流砥柱,所以正一碑中才能显化气运。但下官出生末微,除了运气好了点,侥幸写了一首还算不错的诗文,别的,可真就拿不出手了,若是正一碑中毫无异象,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莫怪。” 王之涣身为许星牧顶头上司,此时自然要站出来给他打气,“凤麟切勿忧虑太多,若是没有做北境之主的气运,那便安安心心在本官身边做个清心寡欲的读书人,一样活得自在。” “这话说得敞亮!” 明龙帝笑了笑,转而望向许星牧,“运气即是气运,朕相信既然剑圣选择了你,就绝不可能只是看中了那首诗......上去吧,有你的王大人兜底,别慌!” 陛下都已发话,许星牧自然不敢再矫情。 他点了点头,缓缓走向了正在散发着淡淡柔光的正一碑。 玉石的正面映透出他那稍显模糊的面容,就在不安的心绪中,他模仿着前几位大人的样子,静心凝神,等待着背面那片水色之间的气运显化。 张之云看了明龙帝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他便开始施展龙虎山的秘法,十息只是一瞬,可对在场的几人来说,却显得过于漫长。 尤其是沉默了许久的教宗大人。 他脸上的情绪看不出太多的变化,眼神亦很淡然,唯有眉心的那道金线正在不断跳动,预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始终盯着正一碑的背面,那片朦胧的水光已经开始荡漾,说明气运显化的异象很快就要出现。 半息,又半息......终于,他的眼神定格,眉心的那道金线突然变得平静,漠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浅浅笑意。 在他的瞳孔映照中,出现了三条于云色间飞腾的四爪白龙,它们自东而起,向北而飞,身上,同样缠绕着浓郁的帝皇紫气。 ------------ 第四十四章 未来的北境之主 龙! 许星牧的气运显化,竟然是龙! 也就是说,他的确有真龙天子的气运,未来的北境之主,也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难怪剑圣会千里迢迢跑到桃源县中,将满身剑道传承尽数赐予,还以为他真的只是看中了许星牧的诗才,原来是早已感知到对方体内蕴含的真龙气运! 四爪白龙,自然比不过明龙帝的五爪金龙,而且只有三只,与明龙帝的九龙数量也是相差甚远。 由此可见,北境的国运,是远远比不上大夏朝的。 许星牧这位未来的北境之主,和明龙帝这位九龙之主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几位大人心中愈发高涨的地位。 诗道天才! 北境之主! 剑圣传人! 无论哪一种身份摆出来,都是足以震慑人间的存在。 以前他们对许星牧北境之主的身份只是一种猜测,一种臆想,或者说是客气的恭维……若是许星牧没有帝皇之气,即便剑圣看好他,他最终也无法坐上北境之主的宝座,命运终会将他与北境剥离。 可如今气运显化,真龙就在眼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北境之主! 当今剑圣最正统的接班人! 御书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寂。 姜伯望和徐猛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声的沉默中夹带着一丝感叹,“原本想将他招揽至麾下,是觉得可以傍上剑圣大人的背景,却不想,他自己就是一种背景!” 老天师张之云凝视着许星牧,“难怪能够写出那首惊艳人间的绝品诗,气运之子,自然有天佑!” 王之涣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许星牧是未来的北境之主也好,是翰林院的一名普通修撰也罢,老学士看中的是他的诗才,而非富贵命运。 读书人嘛,想的比较纯粹。 可明龙帝就不一样了。 若是许星牧气运一般,单纯是靠着一首诗博得了剑圣的好感,那明龙帝便不会把他当回事,任由他在翰林院中做一名小小的修撰就好了。 等到榨干了他的诗才,就爱干嘛干嘛去吧。 可既然确定了他就是未来的北境之主,考虑到剑圣的面子,明龙帝就不能再把他当个普通人来对待。 至少,在明龙帝迈步一品,并且完全炼化惊神阵之前,他需要对剑圣抱有足够多的忌惮,和重视。 对于剑圣的传人,自然也要一视同仁。 漫长的沉寂过后,正一碑背面显化的三只四爪白龙已经消失在了云色之中,明龙帝也将凝视的目光收回。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鼓起掌来,“好!好!好!许爱卿,如今你真正是做到了德才兼备,气运加身,这几年只要在大夏朝好好历练,学会御下和治国之道,日后去了北境,就无人敢不服你!” 说实话,许星牧现在是懵逼的。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体内竟然真的藏有真龙气运! 这一点剑圣大人怎么从来都没说过? 他尤记得当夜桃源县中剑圣所言,是因为自己的那首诗救了剑圣的命,留下了彼此的因果羁绊,所以剑圣才将毕生剑道传承于自己,并且口头承诺要让自己成为北境之主。 这里头可没有气运加身的说法。 难道说剑圣其实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未来的北境之主刚好凭一首诗救下了现任北境之主,二人冥冥中互为羁绊……若真是如此,那命运的轨道也太过于神奇巧妙了。 “陛下,凤麟实在惶恐。” 许星牧低着头,保持恭敬,“不管是北境之主,还是剑圣传人,现在,我都是陛下您的臣子。” “这话朕爱听!” 明龙帝笑了笑,说道,“不过剑圣要是知道朕把他的接班人,只安排做了翰林院的一名小小修撰,只怕,他会很不高兴的。所以,你有没有更心仪的地方?只要你说出来,朕一定答应你!” 听到这话,王之涣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咋滴?听陛下这意思是要把凤麟往高处调啊?好歹考虑下我这老领导的意见吧? 他正要说话,许星牧却已当先开口,“能在翰林院任职,凤麟已经很满足了,尤其是能跟在王大人身边做事,更是受益匪浅……就算剑圣大人知道,也不打紧,因为当日朝圣楼下,他也已经见识过王大人的勇气,和身为读书人的信念,相信他一定能理解的。” 王之涣闻言微微一笑,紧张的心绪瞬间落下。 他抚须昂首,颇有些自得的望向红了眼的姜伯望和徐猛……老夫也想低调,许凤麟他不让啊! 明龙帝点点头,“王老心有治国之道,翰林院又是育人之所,你若能安心待上几年,的确大有裨益。” 言及至此,他便不在升官迁调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实则别有用心地问道,“对了,剑圣自从去了一趟桃源县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去了哪?朕的请报上说,他并没有返回北境,也没有留在大夏,莫非,是去了南国?还是一时兴起,奔赴魔族雪原了?” 许星牧心里一慌,总觉得明龙帝今晚的所有铺垫,就是为了现在这句话。 他想了想,尽量稳住情绪,摇头说道,“剑圣大人临行前只说让我不要找他,关键时候,他自会出现。” 明龙帝皱了皱眉,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沉默已久的教宗站了出来,“剑圣他行踪不定,向来随心所欲,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去哪?不过依我看,他还是去南国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他与妖王大人向来交好,此次剑圣寻得剑道传人,很可能会去说道一番。” “南国?确有这个可能……听说妖王还专门给剑圣修建了一座问剑阁,看来,是有让对方常住的打算。呵呵,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朕想挤都挤不进去。” 明龙帝唏嘘一阵,转而看了教宗一眼,“雪原那边最近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 教宗说道,“摘星楼日夜都在监听,自从惊神阵修补完全后,魔族安分了不少,边境处的魔潮也已褪去大半,想来绝不敢再轻易犯境。” “惊神阵的威慑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院长去了雪原一趟。想必魔君是因为疲于应对院长,所以才无心侵犯大夏。” 说起院长,明龙帝先是有些遗憾,随后整张脸都变成铁青一块,他猛震龙袍,冷声说道,“南国的白氏族人如今就在京城,此次前来,就是想要逼着朕派兵去雪原救人!他们也不想想,院长他乃是超品实力,一身修为早已在仙人之上,却还是被魔君困在雪原,至今未归!朕派去的人,莫非还能比得过院长不成?此行若是前去,与送死何异?” 他这一发火,御书房内诸官皆不敢吱声。 唯有教宗平静说道,“陛下息怒……南国此行而至,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院长被困,最担心的就是南国妖族了,他们那里可没有第二座惊神阵作为底牌。一旦院长真在雪原中出了事,魔族大军势必要杀入南国,到时候,对他们来说,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那朕又有什么办法?” 明龙帝说道,“白白送死的事情朕绝不会做!大夏朝的将士们都是人,而不是炮灰!” 教宗问道,“那白氏族人那边怎么办?据说这次是妖王的女儿亲自来了,只怕,不好随意打发的。” 明龙帝皱起眉,“是白宁越那丫头?” “正是。” 教宗说道,“如今就住在朝圣楼中,等着陛下您召见呢。” “白行简这头死老虎真是老奸巨猾!知道朕向来疼爱白丫头,就把她送过来劝朕,这要是不答应她,以后绝对心有记恨,若是影响到她和伯约的婚事,那可就......” 明龙帝摇摇头,突然感觉有些疲累。 他叹了口气,“此事,等冬狩大会结束后再说吧......教宗和老天师先别走,其余人就先退下吧。” 许星牧早就想溜了,这下听到吩咐,赶忙行了个礼,跟在王之涣身后退出御书房。 ...... “老王!许小友!二位怎么说?府里的酒席早就摆好了,闲来无事,咱去喝几杯啊?” 刚一走出御书房,兵部尚书徐猛就拉住了王之涣和许星牧的衣袖,非要带着他们去府里喝酒。 对于站在一旁的吏部尚书姜伯望却是不闻不问,整得挺尴尬。 许星牧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站在王之涣身后,俨然一副小弟做派.......大人去哪我去哪! 王之涣笑呵呵拍掉了徐猛的手,说道,“酒是肯定喝不了了,还要带着凤麟去书院走一趟......” 徐猛问道,“院长都不在,你去书院干嘛?” 王之涣说道,“龙游君也不知道在哪听说凤麟已经加入了翰林院,非要见他一面。老夫本不想太张扬,免得有人说老夫到处显摆。但后来一想,既然院长不在,那就让龙游君测一测凤麟有没有儒道天赋吧,毕竟读书人吗,不能只练剑,不修儒吧?” ------------ 第四十五章 前朝天寅论 徐猛看了王之涣一眼,心想你这老小子显摆的还少吗? 现在整座京城有谁不知道那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才加入了翰林院? 他呵呵一笑,“老王啊,你这就没道理了吧?许小友既然是剑圣传人,理所当然要行剑道,你让他修儒算怎么个事儿?不怕剑圣他发飙啊?” 王之涣摆摆手,“徐尚书,岂不闻儒剑双修?既行剑道,亦进儒门,两不耽搁。” “这不胡闹吗!本官掌管兵部多年,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够同时掌控两种修行体系,你不怕他走火入魔啊?” 徐猛叫道,“就连内务府的曹将军,号称八十年来武道天赋第一人,当初为了行剑道,都不得不忍痛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修来的四品武夫境。后又走上刀途,再次硬生生割舍了重修的三品剑道......连他都不敢同修两种体系,许小友刚入修行界,如何能冒这个风险?” 沉默许久的姜伯望也在这时开口,“老王你对修行之道一窍不通,就别瞎整了,许小友跟在你身边修习治国之道即可,修行方面的事,就交给剑圣吧。” 王之涣眯起眼,给了二位尚书大人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老夫虽不懂修行,但好在多看了几年书,朝廷内收藏的各朝古籍现在可都在翰林院的书库里摆着呢,里面传世的修行功法并不在少数。其中有一本卷宗上面,就记载着同时掌控两种修行体系的先例。” “本官不信!” 徐猛指着王之涣喊道,“你倒是说说那本卷宗出自哪朝哪代,又是何人动的笔?” 王之涣看了他一眼,“老夫敢说,你敢听吗?” “莫要虚张声势了,快说!” 姜伯望也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催促了声。 王之涣左顾右盼了一阵,吩咐许星牧在此把风,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二位尚书大人借一步说话。 就在御书房不远处的一座偏门,三位大佬凑到了一起,沉默半晌,王之涣开口,“二位大人,听过《天寅论》吗?” 徐猛顿时有些不悦,“啥玩意儿《天寅论》?老王,你是知道本官的,向来不爱看书,就别卖关子了!” 姜伯望却是脸色巨变,他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徐猛闭嘴,随后身子又低了半截,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那本《天寅论》,应该是前朝永宁年代的产物!” “正是!” 王之涣眼神一亮,“你也读过?” 姜伯望摇摇头,遗憾道,“略有耳闻,据说《天寅论》乃是前朝第一大奇书,就连本朝震惊文坛三十年的集成之作《八门问寅》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只可惜,此书乃是永宁间的遗留古籍,如今早已被陛下划入禁书行列,当年几乎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老王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王之涣说道,“老夫修书时翻阅卷宗偶然得之,只可惜是个残本,上面虽然记载有同时修行两种体系的先例,但修行者是谁却已不得而知,结果如何也不清楚......但老夫料想既然是《天寅论》上记载的东西,应该是信得过的。” 徐猛忽然压低声音训斥道,“老王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前朝禁书竟然都敢偷看,你不怕陛下砍你的脑袋?那上面的东西要是能当真,本官就把......” “就把你的脑袋剁下来喂狗?” 姜伯望冷声打断他,“老徐,可千万别乱说话,你可知,那本《天寅论》是何人所著?” 徐猛板着脸说道,“管他是谁,皆是前朝余孽!” 一句话给姜伯望呛得没脾气。 他瞪了徐猛一眼,自顾自说道,“前朝祭酒大人!这总该听说过吧?那可是永宁年代神一般的人物!前朝宣凤帝最敬重的先知,也是大夏前朝最强大的术士,即便是现在,朝廷里还有不少老臣对其保持敬意......当年陛下兴兵造反,夺取皇位,连宣凤帝都没来得及处置,便急着要杀前朝祭酒,可想而知此人当时的威慑力有多大。据说祭酒若是不死,前朝气运便永世不会崩塌,所以......” 话没说完,王之涣便赶紧打断他,“什么兴兵造反?伯望啊,老夫看你是昏了头了!这大夏朝的皇位向来是有德者居之!陛下的九龙气运你也看到了,他本就是天选之子,何来夺取皇位一说?即便当年不起刀兵,宣凤帝的皇位也坐不了多久!” 说到这儿,见御书房外围忽然走来了一群大臣,想来都是进宫面圣的,他不敢多言,只能迅速恢复神态,“罢了,言多必失,话就说到这里,大家权当是听故事了......切记,前朝故事再多,终究已成过往,如今玄武正统,做好本朝臣子,才是忠义之道!” 三人中,他虽品级最低,但资格却最老,教训起人来,两位尚书大人都得乖乖听着。 “尤其是你老徐!” 王之涣盯着徐猛训斥道,“你的嘴巴最大,话最管不牢,出去后别给老夫胡言乱语,否则咱们几个都得被扣上前朝余孽的帽子!” 言及至此,再不多言。 王之涣当即唤来许星牧,和沿路走过的几位大臣笑着打起招呼,顺便隆重介绍了下这位新上任的翰林院修撰,顿时惹来一阵恭维惊叹。 “诸位同僚,有空来翰林院喝茶,顺便和咱家的凤麟一起探讨下诗文之道。” 王之涣无比热情地发出邀请。 “一定一定!” 大臣们也很给面子,纷纷表示日后必定登门拜访。 相互客套了几句,交换了几分情面,王之涣便笑着拱拱手,在诸位大臣艳羡的目光中离去。 徐猛见此一幕顿时怒喷了一句,“这他妈还不叫显摆?什么玩意儿?老王这家伙,可把他嘚瑟完了!” 姜伯望却是没说话,心绪莫名有些低沉。 他一言不发从偏门走出,失魂落魄朝着吏部衙署走去。 有路过的大臣们停下来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会,只是一路向前,心事重重。 ...... 去往书院的半道上,消失了老半天的侍读林青不知从哪冒出来,带来消息说,书院的龙游君等得有些急了,直接到翰林院去找王大人,让赶紧带着许星牧过去。 “怎么回事?” 王大人猛一下跳上林青不算宽阔的背上,“这么着急?竟还跑去翰林院找你来传话。” “好像是说要出远门,今晚可能就要动身......欸,大人您趴好了哈!” 林青单手向后箍紧了王大人的双腿,动作相当熟练,另一只手伸向许星牧,“来,许兄,到我怀里来,我速度快。” “不用!我用跑的!速度也不慢!正好可以锻炼体魄。” 许星牧看了一眼林青单薄的胸怀,心想老子不习惯被男人抱啊,他四处张望了片刻,微笑说道,“麻烦指个方向。” 林青也不介意,再次示意王大人趴好,说道,“不远,往东南直行,于临安街止步,许兄你速来,我在书院等你!” 话音刚落,林青单手竖至身前,一道青光闪过,他与王大人都已消失不见。 儒门神通,咫尺天涯,许星牧甚是羡慕啊! “何时才能御剑飞行?” 许星牧迈开脚步,一路往东南方向狂奔,心中满是对修剑成圣后的美好期望。 书院就在皇城隔壁,须臾便至,许星牧热身都还没结束,便已经看到了王大人和林青的身影。 二人身边站着一位书生打扮的俊朗青年,起初许星牧以为那就是院长的学生龙游,可走近一介绍才知道,竟只是书院的一名小厮。 呐!不愧是大夏朝声名最显盛的书院,就连一名小厮都这么的有气质,看他的气韵神态,竟和林青一样,是位修身境的六品儒修,不得了啊! 天下儒生出书院,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林青抬头仰望着书院正门上的那块褐色牌匾,上面只刻着一个大大的“儒”字,据说是院长大人亲手操的刀......一眼望去,字里行间处处透露着一股浩然正气,小侍读凝望许久,体内的儒道之力竟然有所波动,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升华。 “书院灵气浓郁,真乃儒门学子的福泽之地啊!” 林青忍不住感叹了句,“若能来此修行,必然事半功倍!” 小厮闻言笑道,“若想进书院,就得跟我一样,先要抛去功名利禄,再通过院长大人亲自设下的三道关卡,然后,从一名小厮做起......” 林青问道,“敢问阁下来书院之前,官居何职?” 小厮回道,“不才,詹士府区区少詹士,来书院十年了。” 林青肃然起敬!同时也感到无比震惊! 少詹士,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官,主要职责是辅佐大夏朝的太子殿下,与皇权十分亲近,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如此人物,竟然甘愿到书院做一名小厮,而且一待就是十年,可能还要更久! 书院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啊! 小厮似乎很能理解林青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付之一笑,随即将话题转过,“几位大人请跟我来,先生早已等候多时。” 小厮口中的先生,自然便是龙游。 此时的他正站在一面正圆无框,足有两尺方圆的玉镜面前,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 小厮将人带进来后便懂事地离开,关起门,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暗沉,唯有那面玉镜在发出淡淡的白光,照耀着屋内的四个人。 王大人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开门见山,问道,“龙游,发生什么事了?” “镇魂镜,有反应了。” 龙游回过身来,坚定的双眸与王之涣对视,他认真说道,“老师他,还活着!” ------------ 第四十六章 龙游的道理 此话一落,王大人先是震惊,而后狂喜,“当真!院长还活着!” 他猛一下冲到那面玉境前,见其虽光晕外露,气韵绵长,但镜面却始终虚无一片,看不到半点异象。 “啥也看不见啊!” 王大人瞪着双眼盯了许久,甚至还上去摸了摸,除了入手冰凉,指尖触碰处泛起一层玄妙的微光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龙游说道,“是昨晚的事,镇魂街中惊魂一瞥,我看到老师站在尸山血海中对我招了招手。他老人家神情间满是疲惫,身上那件白袍都已被血色浸染,无法想象这些日子他在魔族雪原中孤身经历了些什么。” 说到这儿,他低下了头,眼中带着一丝懊恼和悔恨,“这些日子我正处于攻破三品儒道的重要阶段,所以老师把镇魂镜留了下来,想以镜中蓄养多年的浩然正气助我一臂之力,可他自己却因此失去傍身之物……若老师此行带上了镇魂镜,即便与魔君正面交战,他亦能全身而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雪原,终日受魔潮侵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王大人立刻问道,“镇魂镜中显现的是昨晚的情况?确定是院长现实处境的显化,而非幻象?” 龙游点头道,“没错,镇魂镜乃是老师的本命法器,与之心意相通,此前之所以没有反应,一定是受到魔君的力量限制,导致老师的神念无法传出……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送出消息来,就是想让我去救他!” “你去救?” 王大人叹道,“就算你迈入了三品德行境,修为大增,在魔族雪原也是个炮灰啊!依老夫看,还是尽早禀报陛下吧,看他如何决断。” 龙游当即摇摇头,“在陛下心中,老师已然是颗弃子,他绝不会耗费人力奔赴雪原。” 王大人说道,“这你放心,此前陛下不愿派兵是以为院长已经遇难,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可现在既然确定院长还活着,陛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正好南国妖族的公主殿下也在找陛下商讨营救事宜,你直接......” 话没说完,龙游便摆摆手将其打断,“王大人,如果陛下想救院长的话,不管他是死是活,哪怕留在魔族雪原中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他也会不顾一切的派兵营救。大夏朝兵马强盛,老天师和教宗大人都是一品强者,再加上南国和北境的相助,就算无法直击魔族老巢,想来,只是抢一个人出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若陛下不想救的话,即便老师还活着,即便他还在魔族腹地大杀四方,即便南国和北境的使者将御书房的门都给踏破了,陛下他也只当看不见......” 听闻此言,王大人似是有些不悦,他猛然瞪向龙游,“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他对院长向来尊敬,怎会见死不救?龙游,此话莫要再提,要不然,即便你是书院的人,本官也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龙游苦笑着望向他,没有多做解释,只幽幽叹道,“王大人,你还没发现吗?自从惊神阵修补完全后,陛下便不再需要院长了......陛下此前还常来书院修行做功课,可如今,不仅自己不来,连几位皇子殿下都下了禁足令,不准踏入书院半步......他正在一点点剥夺书院的影响力,等到过些日子,世人逐渐将老师遗忘,这座历经风霜的大夏书院,或许就要被陛下给推倒了。” 林青忽然站了出来,“可陛下为何要这么做?书院要是不存在了,院长要是死了,不仅对于咱们大夏朝是个难以弥补的损失,对于整个人间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你说的不错,‘损失’和‘灾难’这两个词用得都很准确!” 龙游说道,“但大夏朝的损失,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弥补……老师死了,还有一个拥有完全体惊神阵的陛下,他同样可以挡下魔族的冲击,并且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老师会抢走他身为帝皇的九龙气运,以及大夏朝的民心。” “至于人间的灾难,陛下又岂会在乎?失去老师庇佑的北境和南国,必将迎来魔族的猛烈冲杀,那便刚好可以借着魔君的手铲除这两个昔日的盟友,名正言顺,也正中陛下下怀。此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大夏和魔族,咱们的陛下,也就能以人族之主的身份,集聚起所有人间气运,去专心对付魔族,直至,将整个世界,都纳入大夏朝的国土。” 这句话落下之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 林青感到匪夷所思,一时间不敢妄言。 自立国玄武以来,大夏明龙帝的文治武功,都已达到了人间帝皇的极致。 除了很多年前那场颇受争议的“国之内战”,明龙帝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的污点。 而作为玄武时代才出生的侍读林青,他并未见识过前朝盛世,他只知道如今的大夏王朝,在英明神武明龙帝的治理之下,一直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们从未有过怨言。 对于朝中老臣,以及书院院长,明龙帝也一直都抱以尊敬的态度,甚至私下里常以晚辈自称。 至少到现在为止,林青觉得他是一位合格的帝皇。 暂时无人可反驳。 所以他对龙游的话表示怀疑,不敢深信。 但儒门之道向来遵循天道至理,亦合本心,他又找不到龙游说谎的缘由。 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污蔑陛下吧? 小侍读内心有些纠结,下意识望向了身边的许星牧,“许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许星牧自然是信的。 龙游所言,与白宁越警示他的话如出一辙。 只是如今身陷大夏官场,他必须如履薄冰,万万不敢当着王之涣这类忠心老臣的面去诋毁明龙帝。 他只能略加思忖,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观点,“不敢妄加揣测......但若真如龙游君所言,陛下不愿院长活着回到大夏朝的话,那即便是说出镇魂镜中的异象,只怕陛下也不会搭理......不仅不搭理,可能还会横加阻挠,如此一番耽搁,只怕院长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王大人闻言果然不爽了,他冷眉一蹙,质问道,“凤麟,连你也对陛下没有信心?” “凤麟不敢!” 许星牧赶忙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既然摸不准陛下的心思,就不能贸然禀报,要是龙游君受阻去不了雪原,陛下又不愿派兵,院长不是只能等死?” 王大人两手一背,“总之本官绝不会欺瞒陛下!” 龙游眉眼微挑,正欲说话,许星牧却再次开口,“大人,您看这样怎么样?先让龙游君去雪原救人,咱们后手禀报陛下。若是陛下也有救人的念头,他再派兵跟上也不迟,反正有龙游君先顶着。可若是陛下不想管的话,咱也不用慌,还是有龙游君顶着,这个时候就算陛下想要阻挠也来不及了。” “妙!” 林青鼓起掌来,“还得是你啊许兄,既不耽误救人,也不用担心欺君,还能借机看透陛下的心思,一石三鸟啊!” 龙游此时也颇感兴趣地望向许星牧,“你就是那首绝品诗的作者许星牧对吧?果然机智过人!此前朝圣楼下,因为我的阻拦和疏忽,差点让那首绝品诗就此埋没,为此我也是常有自责,修行之时亦心有不安,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所以这次急着让王大人带你来书院,其一,是想瞧一瞧号称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天才究竟是何风采,其二嘛,是想为当日的错举,做一些小小的弥补,也算是了却了这桩因果。” 许星牧正要客气几句,王大人那边却已冷哼一声,“话别扯远了,还是先说说救人的事儿吧!凤麟,你告诉本官,龙游他一个刚入三品儒道的德行境修士,如何能孤身杀入雪原救下院长?只怕朝廷的援兵还没到,他就已经被魔族的那片风雪掩埋了!哼!你还让他先顶着,怎么顶啊?拿命顶啊?” “这一点王大人放心,在下虽心忧老师,但也绝不会白白去送死......此行并不用深入雪原,只需,将镇魔境送到人魔两界边境战场即可。” 龙游指了指身边的镇魂镜,“大夏与魔族相隔甚远,足有万万里之遥,所以老师他很难感知到镇魂镜的存在,自然也无法借用它的力量。可一旦距离拉近至百里之内,老师与镇魔境之间自会有所感应,他便能顺着镇魔镜显化天地的浩然之光,找到离开雪原的路。” 话说到这里,王大人自然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但他仍是一副刻板严肃的冷相,“龙游,本官得再提醒你一句,真要出了事,不仅院长回不来,你和镇魔镜都得折在雪原!” 龙游轻轻一笑,“那便舍生取义,成全儒家的道理。” 王大人一愣,脸上的风雪终于缓缓消融,“罢了罢了!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时出发?” “即刻!” 龙游单手一挥,镇魔境顿时化作一道白光遁入了他的体内,那一刹那,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流光溢彩起来,缥缈犹如仙人。 王大人见此一幕,以为龙游随时都会以儒门神通消失在这里,赶忙上前拉住他,“等等!先别急着走啊,刚才你说要弥补凤麟什么?先把东西留下啊!” ------------ 第四十七章 许星牧的儒道天赋 王大人此时一副市井样,生怕龙游会赖账似的,迫切的姿态整得许星牧和林青都有些尴尬。 “你这是做什么啊大人,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眼下救院长要紧啊!” 林青赶忙将王大人拉了过来,对着龙游歉意一笑,“咱家大人就是直爽了些,龙游君莫要介意。” “是我疏忽了。” 龙游转身便望向许星牧,“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想来陛下应该少不了许兄的,书院对这些身外之物却也是不太在意的。龙游能给你的,唯有儒道修行中的一点感悟,若许兄有兴趣走上儒道,那我便也顺便替你打开儒门,修行路上,应该能少走不少弯路。” “儒道?” 许星牧刚要说自己早已先行踏入剑道,怕是无力再做一名儒生了。 他正要拒绝,林青却忽然上前一步,拍着许星牧的肩膀笑道,“恭喜你啊许兄,龙游君号称近些年来大夏年轻一辈中儒修第一人,连院长都为他的修行天赋而感到惊叹,他的一点儒道感悟,胜过你三十年苦修啊!” “尤其他还愿意亲自为你开儒门,这就等于把你从儒道起点直接送入半途,起步至少是个七品!七品啊!多少人为此要打熬至少数十年!还不一定能成功……而且有龙游君兜底,你也不用担心因境界暴涨过快而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许兄,你发达了呀!” “听着,好像还不错啊。” 许星牧挠挠头,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否儒剑双修,剑圣大人知道后不会生气吧? 他只是犹豫了片刻,王大人便已训斥道,“什么叫还不错啊?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凤麟,还不快谢谢龙游?” 龙游摆摆手,“先别急着谢!儒道修行和其它体系不一样,对体魄的要求并不高,但是必须得有一定的悟性,以及儒道方面的修行天赋……否则就算我替你打开了儒门,让你起点变高,只怕日后独身修行时,也会进步很慢。所以我只是个引路人,究竟适不适合走上儒道这条路,还得看你自己。” 王大人抚须笑道,“这一点你放心,凤麟他才气逼人,诗名满天下,更兼心性坚韧,满身正气,是天生的修儒好苗子啊!” 龙游也笑了,“总归得先试试。” 王大人大手一挥,比许星牧还要自信,“随便试!” “如此,诸位请先闭眼,不要反抗,我带你们去书院后山。” 龙游声音刚起,王大人几个顿时老老实实闭上眼,随后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急剧的失重感,三人出现在一片山林之间。 此间雾气缠绕,四面环水,水畔郁郁葱葱,是一片广袤竹林。 仰头则是一座巍峨高山,直入苍穹。 半截山体被云色遮住,另外半截亦被雾气缠绕,看不真切。 无数飞禽走兽于山间自在追逐打闹,林木之间更是不断惊现出通体透明的鬼魅灵体,它们见到龙游并不害怕,而是遥遥行礼,龙游也会微笑还礼,挥手间让它们自去玩乐,想来彼此间早已熟悉。 “这便是书院后山?” 林青惊叹道,“临安街上可找不到此等福地!” “这是老师迈入超品之后留下来的至圣领域,也可以理解为他的思维宫殿。” 龙游说道,“请跟我来。” 几人穿越竹林,一路向前走了片刻,拐角处便看到了一尊一人高的雕像。 虽是香木打造,但看上去却无比逼真,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散露着一层难以言说的玄妙光色。 就连身上的那件长袍似乎都洒落着一幕浩然光辉,尤其当阳之下,更显得璀璨且神圣。 “这便是,书院院长?” 许星牧与那尊雕像对视了一眼,顿觉一股冷气自脚底直冲脑门,将他的四肢百骸尽数贯穿,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雕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吓了他一个激灵,赶忙后退一步,大叫道,“这玩意儿活的?” 龙游笑道,“不必惊慌,里面只是有老师留下来的一缕神念,用以维持后山的灵气运转......你的儒道天赋究竟有多高,也得靠这尊雕像来测。” 说完他指了指许星牧,“站至老师雕像身前三尺,诚心说一句,‘请先生教我’......届时老师身上的那件长袍会释放出不同颜色的神光,共分蓝、青、白三种,分别对应了儒道天赋的下乘、中等、和绝顶......许兄,请吧。” 许星牧也不废话,直接走了过去,他再次凝望着身前这尊雕像,根本不用刻意保持恭敬,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一种膜拜之感。 片刻后,他朝着院长雕像恭敬行了一礼,郑重开口,“请先生教我!” 此话一落,王大人登时无比期待地望向雕像,脸上带着一丝惊喜,“不用说,以凤麟的儒道天赋,一会儿不得白光冲天?” 情绪已经到位,就等着欢呼了,可等了老半天,院长雕像身上的那件长袍却没有半点反应。 别说白光了,连最下乘的蓝光都没看到。 “嗯?怎么回事?” 王大人转身瞪了许星牧一眼,“凤麟,跟你说了得诚心!在你面前的是书院院长啊!虽然只是一尊雕像,但你也必须心有敬意!” 许星牧争辩道,“大人,下官的心诚得不能再诚了!” “那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大人明显不信,正要再絮叨几句,龙游的声音响起来,“若是心不诚,或是对老师心无敬意的话,他早就已经被老师的神念清除出去了,绝不会还留在后山。” 王大人傻眼了,他指了指雕像,“那这......” 龙游脸色凝重,他望向许星牧,说道,“再来一次。” “请先生教我!”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紧张的心绪犹如参加前世高考。 这一次,他为了以示诚心,弯腰行礼后便一直没有起身,若非龙游阻拦,他都想要跪下了。 可院长的雕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龙游怔住了,这种情况,还真是从未出现过。 “龙游,你确定是这样测吗?” 王大人沉着脸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流程给忘掉了?比如再滴个血,磕个头啥的?或者是,院长留下来的神念不够用了?” “绝无可能,我亲自去试试。” 龙游示意许星牧退到一边,自己走到了雕像身前三尺,他微微凝视,片刻后郑重开口,“请老师教我!” 此话一落,平地间似是惊起一道旱雷,整座后山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中摇晃起来。 随后便见那尊雕像的长袍间忽然惊起一道眩目白芒,微亮一瞬,瞬间呈弧形弥散,不消片刻,后山水畔的那片竹林间的暗影都被白芒照得通透。 更远处的崇山之间,一应飞禽走兽,鬼魅灵体亦被白芒临身,瞬间灵智大开,竟都无比乖巧地席地而坐,用心感受着白芒中蕴含的浩然儒道之力。 足足过了三十几息,那道白芒才在王大人震惊的眼神中缓缓消散……不愧是院长亲自指定的唯一亲传弟子,这恐怖的儒道天赋,直接爆到了绝顶! 惊叹之余,则是愈发深刻的失望。 龙游测试成功,说明流程上是对的,院长留下的神念也还很强盛,那问题,自然就出在了许星牧身上。 “我自小待在书院,六岁那年便代替老师,给通过入门三道关卡的同门测试儒道天赋,可还从没见过毫无反应的情况……最次最次,也会有道微弱的蓝光出现。” 龙游看了一眼许星牧,眼中不免多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半晌后他叹道,“许兄,我很想替你开儒门,但儒道天赋是打开儒门的钥匙。如今你压根就没有这把钥匙,我若是强行破门,只怕,会伤到你的根本,对你日后的修行也会十分不利,所以......”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许星牧并不适合走儒道这条路。 王大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坚持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得了口。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龙游虽有替人开儒门的实力,但若对方的儒道天赋就是一张白纸,他也无能为力啊。 “我不理解。” 林青忽然皱眉说道,“许兄就算在儒道之上再怎么没天赋,也不可能差成这个样子吧?就算拉一只小狗过来,或许都能激起一丝蓝光。” 许星牧闻言顿时幽怨地看了林青一眼,“你礼貌吗?” “依我猜测,可能和许兄体内的剑道气魄有关。” 龙游说道,“剑圣的一品剑道向来骄傲,既然你已传承了他的剑道气魄,日后必然只有剑道这一条路可以走,所以他便封印了你体内有关其他修行体系的所有天赋,只留下了剑道体系这一种......用心、唯一、专注,这很符合北境剑道的意志。” “太霸道了!” 王大人一听这茬,顿时就怒了,“剑圣此人,空有一身大风流,却没想到竟也如此小家子气!凤麟要是走上剑道这条不归路,日后岂不是会变得跟剑圣一样不讲理?” 龙游苦笑着劝道,“大人,请慎言!剑圣法相万千,说不定大夏皇城里就留了一道,可别被他听到了......另外许兄若真想踏上儒道的话,等老师回来,让他老人家去找剑圣解开封印便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大人郁气难消,还要指天大骂,林青赶忙过去拦住了,“大人,许兄行剑道,我走儒道,这也算是儒剑双修,不耽搁呀!” 说到这儿,这位刚入六品修身境的小侍读忽然朝着院长雕像那看了一眼,问道,“龙游君,要不,我也去试一试?” ------------ 第四十八章 林青的儒道天赋直接拉满 “你?” 龙游对于林青并无太多观感。 六品儒修,翰林院侍读,无论哪一种身份,在龙游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但此人出行常跟随王大人左右,当日朝圣楼下也是他无惧权贵,悍然出口训斥过自己,这样看来,此人必然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或许,和王大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也说不定。 稍作思忖,龙游指了指院长雕像,“请便。” 林青道了声谢,无比郑重的走到了雕像前面,他仔细凝望,满心虔诚,正准备按照流程说出那句,“请先生教我。” 可话还没说出口,那尊原本毫无动静的雕像竟当先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再有片刻,以雕像为中心点,往外辐射大约两丈,一道巨大的圆形光柱陡然射出,直冲云霄! 速度快到令人匪夷所思! 白芒划过长空,在苍穹之边激荡起无数道灿烈白虹,纷扬的光幕之下,是整座后山生灵就地膜拜后,无比敬畏的目光。 如果说龙游此前所显化的白芒是一汪深邃湖泊的话,那么此刻林青所绽露出来的白芒,便是一片遥望无极的无边海洋。 许星牧呆滞住了,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那道将天地连接,久久不曾消散的恢宏白芒,震惊的眼神随之落在了林青身上,“林兄啊林兄!原来你才是主角啊!” 王大人却表现得相当淡定。 当日林青跟随王大人于朝圣楼下冒死献诗,从而阴差阳错迈步六品后,王大人便知林青在儒道修为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造诣。 虽然今日显化的儒道天赋竟比龙游还要高,有些出人意料,但在王大人看来,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二十岁进入六品修身境,放眼大夏朝两代儒生,大概也只有院长大人才能做到吧? 若是林青当年不曾上任翰林院,而是直接去了书院,龙游那院长接班人的位子怕不是都要被取代? 那道横跨天际的灿烈白芒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才缓缓消融,在这半个时辰里,龙游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 他万万没想到,在如今的大夏朝,竟还能找到儒道修行天赋比自己高的存在。 “林兄,敢问今年贵庚?” 龙游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林青时,眼中再不复此前无谓。 林青自己也还沉浸在那道白芒所带来的震撼中,心境动荡的厉害,就连六品儒道境的规则都难以将其压下。 他尽量稳住心态,回应道,“上个月刚过完二十岁的生辰。” “二十岁便已达到六品修身境!” 龙游满脸震惊,他猛然挺直身子,往前一步,颇为失态地抱紧了林青的肩头,“有没有兴趣来书院修行?入门三关给你免了!我代老师收你为第二个正式学生!” “啊!这!” 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啊......林青下意识望向王大人,后者一声冷笑,“龙游,当着本官的面挖人,不妥吧?” 龙游说道,“翰林院与书院向来同气连枝,不分彼此,林兄虽入书院修行,但官级上却仍是翰林院的侍读,如此双方收益,有何不妥?” 不等王大人狡辩,他又接着说道,“若有书院灵气和老师的儒道气运加成,林兄的修行速度必然事半功倍!我从六品到三品用了十年,若林兄长居书院,以他的天赋,我想只用五年!” 五年后,林青二十有五! 二十五岁的三品德行境儒修,放眼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相当的炸裂。 或许,他将会彻底超越龙游,成为人间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一品儒圣! 未来可期啊! 王大人斜了龙游一眼,“你这么帮他,就不怕林青这小子抢了你书院首徒的名头?甚至是下一任书院院长的位子?” “王大人,你也太小看我了。” 龙游笑道,“儒家的道理,从来都在‘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上面,若有违背,岂还能算儒道学生?另外,权势于我毫无用处,掌管书院也是奉师命所为,若有朝一日林兄超越了我,能够替我担起书院这份重任,我反而乐得清闲,可以一心追寻天地大道了,何来害怕一说?” 此话一落,许星牧和林青肃然起敬。 不愧是儒道三品德行境的儒门大家,果然觉悟够深! “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本官有些小人了。” 王大人嘴里埋怨了句,转而望向林青,见他已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不由摇摇头,笑骂了句,“别以为进了书院本官就管不到你!每月的初一、十五,记得来翰林院报道!还有,五年要是进不了三品,就乖乖给本官回来,别赖在书院丢人现眼!” “是!大人!” 林青傻傻一乐,眼神再次落在了院长的雕像上,“今后就在后山修行?” “后山的灵气相较于书院别处来说要更充足些,而且有老师的神念在此,你日夜与之相处,境界感悟自然要更深刻些。” 龙游看了他一眼,“所以若是没什么要事,便安心修炼到四品问心境吧,那时你便可随意出入。若是有事急着出去,你便去山上找一头白猿,它知道后山的出口在哪里。” 林青点点头,又问了些后山的隐秘和注意事项,龙游也都一一耐心解答,又是个把时辰匆匆而过,龙游突然抬头看了眼天色,迅速转开话题,语气显得有些急迫,“我该走了,以我如今的修为,还无法做到无距而行,若再晚一会儿,只怕天都要黑了,到那时魔族的那片风雪将会更加浓厚,镇魔境的威力则会大打折扣。” 事关院长安危,几人自然不敢再耽搁。 王大人简单交待了林青几句,留他一人在此修行,自己则和许星牧随龙游离开。 刚出后山,龙游甚至来不及告别,便化作一抹流光迅速消失。 儒门咫尺天涯的神通在龙游的三品修为下发挥到了极致,转瞬便是数里,但因大夏朝与魔族远隔万重山水,等他赶到的话,至少也是几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此次书院一行,王大人原本是想推波助澜一把,将许星牧送上儒道这条路,结果反而是给林青做了嫁衣。 这让王大人很苦恼啊! 倒不是说林青不配,而是许星牧修儒更有性价比! 正如王大人所说,读书人嘛,自然是要踏进儒门才算对得起读书人的身份,整日舞刀弄剑成何体统?和那些粗鄙的武夫又有何区别? 翰林中都是搞文学的,儒风昌盛,许星牧作为王大人最看好的未来之星,要是不紧随其后,岂不落人话柄? 日后就算想要提拔他,只怕,也要遭到同僚非议啊! 而且许星牧早晚是要回到北境称王的,必须趁着他羽翼未丰,利用儒家的道理与之扯上因果。 要不然真到了这小子单飞的时候,就只记得赐他一剑传承的剑圣李太白,又哪里会认王大人这位护短的老领导? 王大人心思重啊! 重到从书院离开之后,就一直铁青着脸,闷闷不乐,背着双手一路沉默着往翰林院走去。 整得许星牧莫名其妙,心想老子儒道天赋的测试如此拉跨都没甩脸色,你这老头又是闹哪样? 翰林院里出了林青这么一位儒道天才,不应该高兴才对吗?咋还摆着一张臭脸? 一路无言,直到临近翰林院,王大人似乎才调整好情绪,主动回身说了一句,“凤麟,别灰心,等院长回来后,本官一定让他去找剑圣解开你体内的儒道封印!本官不管剑圣有多霸道,总之你现在是翰林院的人,本官就一定要让你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儒生,要不然,怎对得起你那满身的才华?” 大可不必啊王大人,修剑也很快乐啊!相较于儒门神通,我更喜欢御剑飞行!...许星牧叹了口气,终究是不愿伤害王大人的心,他压下心声,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让您费心了。” 王大人点点头,边走边开始训斥剑圣的不是......什么仗剑欺人,什么沽名钓誉,什么有辱斯文,怎么阴阳怎么来,听得许星牧眉头直皱,差点忍不住要翻脸。 剑圣于他,有传承之恩,这是私情,暂且不论。 于大夏,剑圣以外人身份落剑惊神阵,可保大夏远离魔族侵扰,万事无忧,这是国恩! 于人间,剑圣不惧生死,不远千万里御剑杀向魔族雪原,只为救出书院院长,这是大义! 如此重情重义,施恩不图报的风流人物,本该受万世景仰才对,怎可因王大人一己之不快便落他口舌? 王大人,你糊涂啊! 许星牧一路握拳,艰难控制住将王大人一拳放倒的冲动,这短短的两百丈距离,王大人的后脑勺已经出现了无数次的危机。 好在,很快有人过来解围了。 翰林院中那位年迈的侍讲学士甫一见到王之涣和许星牧走进衙署,便立刻迎了上去,强行打断了自家大人的口吐芬芳,“大人!您这又骂谁呢这么难听?快歇歇吧!三皇子已经在内堂等很久啦!” ------------ 第四十九章 三皇子的承诺 党派之争 “三皇子?他来干嘛?” 王大人骂了一路,正是戾气最盛的时候,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别跟他说本官回来了!凤麟,咱们走!” 说完他长袖一震,掉头就溜,翰林院内堂忽然走出一人,开口喊道,“王大人,怎么刚回来就要走?本王如此不受你待见?” 此人身穿明黄锦袍,满身富贵气,面色俊朗但眉心却显得有些暗郁,像是常年工于心计所致。 此刻他正孤身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有些尴尬的王大人,表情十分玩味。 “你怎么回事?三皇子来了也不通传一声?害本官无礼!” 王大人反应极快,转身对着一脸懵逼的侍讲学士一顿训斥,随后赶忙上前行礼,“不知皇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礼数做足,但王大人的神情间却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和惶恐。 身为翰林学士,他常年出入皇宫,与明龙帝大谈治国之道,伴君日久,本身就对皇族威严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加上早年间他曾奉皇命教授过几位皇子,名义上他还算得上是三皇子的老师,多少留有一些师长的骨气和威严。 更重要的是,王大人是太子党派的忠实拥护者,所以对于眼前这位能力极强,野心也不小的三皇子,有种天然的疏远和防范心理。 这要是被太子的人看到三皇子来到翰林院,自己还表现得太过于热情,岂不有大麻烦? 许星牧此时也跟着叩拜,可还没等弯腰,那位三皇子殿下竟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许星牧的手将他扶起,无比热情的笑道,“你就是许星牧许大人对吧?本王耳闻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许星牧受宠若惊,正要说话,被冷落的王大人忽然冷冰冰开口,“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指教?陛下曾有明令,皇子不可擅自出宫,更不可私见大臣,这些规矩我也曾教过您,望殿下谨记才是,切不可随心所欲,以免遭人非议,惹陛下不满。” “放心,此次出宫,本王已经请示过父皇。” 三皇子笑了笑,忽然压低了声音,“伯约皇兄远在金京,应该还不知道本王来翰林院了,王大人你不必担心?” “担心?老夫为官几十载,向来忠于大夏,忠于陛下,需要担心什么?” 王大人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瞬间急了,“另外,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与我何干?殿下您就不要拐弯抹角了,直说吧,所来何事?”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道戾气,但表面仍笑呵呵,“本王想跟王大人借一人。” “借人?” 王大人看了一眼许星牧,皮笑肉不笑,“该不会就是凤麟吧?” 三皇子点点头,“本王对诗文之道向来感兴趣,只是苦无大家传授,如今许大人既已入职翰林院,本王就刚好请回家做一名侍读,还望王大人成全。” 王大人眯起眼,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拒绝,“殿下,怕是不能答应您了……翰林院修书一事任务繁重,陛下已经下过令,两年之内必须要将《八门问寅》再度完善。如今年关将至,留给翰林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凤麟他身为翰林院新任修撰,本就是修书的主力,实在走不脱啊,还望殿下理解!” “王大人,给本王个面子。” 三皇子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站在一旁的侍讲学士拼命地对自家大人眨眼,想让他对皇子殿下客气点,可王大人却视而不见,小老头立场坚定,骨头也很硬,摆摆手说道,“殿下,您不要让老夫为难,修书任务若不能完成,陛下降责下来,整个翰林院都得遭殃……您若不信,自己进宫去问陛下便是。” 此话一落,翰林院衙署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沉寂。 王大人满脸无畏,身边的侍讲学士却已擦起了额角的冷汗。 三皇子则脸色铁青,瞪着王之涣咬紧了牙关,直接遭拒,他深感颜面无存,满心屈辱。 若是一般大臣,他早上脚了,可偏偏对方是这个资格最老,与父皇交情最深,与院长关系最好,据说有首辅之姿的翰林学士王之涣!此人,惹不得啊! 跟随三皇子而来的还有一名黑衣侍卫,此人原本一直抱臂站在院内警示全场,见殿下吃亏,他二话不说便要上来揍人。 管你什么王大人张大人,惹到了殿下就是个死人! “退下!” 三皇子被唬了一跳,真要动了王之涣,只怕立马就要被父皇关禁闭。 朝廷文武百官也将再无人会站到本王身后。 此后可就真要与这大夏朝的千秋帝业彻底告别了。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三皇子示了弱。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一身傲骨的王之涣,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怨恨和敌意已然不再遮掩。 转而再望向许星牧时,三皇子的眼神又变了,换上一副温和如玉的暖色,“许大人,若是修书劳累,难以招架,大可以告诉本王,毕竟在咱们大夏朝,迁调官职,是常有的事儿,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许星牧不敢乱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了句,“承蒙殿下厚爱。” 王大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算迁调,也是由老夫一手负责,会给他选个好去处的,不劳殿下费心。” 三皇子已经懒得理他,继续对着许星牧说道,“本王日后可能要常来叨扰许大人了,近些年偶得了数篇佳作,苦于无人鉴赏,这下有许大人在,刚好可以向你多多请教了。” 许星牧尬笑了声,有王大人的眼神威慑在,他不敢表现得太过热情,只能敷衍了句,“一定一定。” 三皇子也不在意,他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本王听父皇说,冬狩大会提前到明日举行了,此乃大夏朝的皇族盛会,文武百官都会参与。借此机会,父皇刚好与百官同乐,大臣们之间也可以相互增进下感情,许大人,你应该也会到场吧?” 王大人的声音虽迟但到,“殿下,此次冬狩大会,翰林院是不打算参与的......洞庭湖畔的那片深林凶险异常,而且这次狩猎的目标乃是臭名昭著的赤木狼,翰林院都是些儒生,要说舞文弄墨,祈福卜卦,那是在行,但要说去和那些畜牲打交道,却是没必要的。倒还不如留在翰林院中专心修书,早日将《八门问寅》修订完毕来得实在。” “王大人,这是朝廷的盛会,皇城各部都在,唯独缺席你们翰林院,这不合适吧?” 三皇子沉声说道,“而且只是让你们参会观看,又不是非要闯入深林去和赤木狼搏杀,你慌什么?” “殿下不必多言,老夫自会去请示陛下!” 王大人还想硬刚,许星牧却不乐意了。 他早已和白宁越约定好,要借着冬狩大会的机会去演一出“营救南国使者”的好戏呢!事关自身安危以及北境的命运,他怎可缺席? “那个,大人,其实嘛,这个冬狩大会,去看看也无妨。” 许星牧一开口,三皇子眼神一亮,王大人却是猛然瞪向他,“凤麟,你说什么?” 许星牧硬扛住王大人的杀气,凑近他耳边,轻声解释道,“朝廷里应该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下官已经加入了翰林院,您不如趁着文武百官都在,当众宣示主权,这样,您脸上有光,下官以后也能避免不少麻烦。” 此话一落,王大人面色稍缓,他眯眼沉思片刻,说道,“可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是与会的衙署,都要至少派一人进入深林参与冬狩争夺。当然,愣是厚着脸皮不进入深林也可以,但会遭人耻笑啊。” “你也知道,本官最是好面子,既然去了,就一定要派人上场的,绝不会单纯的看戏。而且不仅要上场,还要取得好的名次!欸,你别这么看着本官,本官就是这么的追求完美。” 许星牧问道,“大人,那往年您都是派谁进去的?林兄吗?还是张大人?下官纵观衙署,也只有他们两个正式踏上了儒道,其余人,都是一门心思搞学问的。” 王大人叹道,“唉!可不就他俩了?可如今老张垂垂老矣,再让他去深林搏杀,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林青正在书院修行,现在把他喊出来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本官才不愿参会啊,你真当本官愿意没日没夜的修书啊?”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许星牧当即拍拍胸脯,“大人,您尽管参会,这次由下官代表翰林院入林狩猎!” “你?” 王大人连忙摆摆手,“还是算了吧,你连九品剑道都未踏入,儒道修为更是一张白纸,跑去凑什么热闹?林中诡异万分,而且常年有鬼魅横行,加上赤木狼最是凶狠残暴,你若进去,八成是要折在里面的,得不偿失啊。” 许星牧正要说我有剑意傍身,正在偷听的三皇子已经开口保证起来,“许大人若是也想进深林狩猎过个瘾的话,那不如和本王一起,王府里高手众多,绝对可以护你我周全。” “殿下也要进去?” 许星牧倒是有些意外,这打打杀杀的事儿皇子殿下没必要亲自上场吧? 三皇子笑道,“没办法,据说今年南国的公主殿下也会亲自参加冬狩大会,大夏朝身为人族朝都,自然也要派出相应的皇族中人,才能以示诚意。” “而伯约和云尚两位皇兄皆如王大人一般,空有满身的书卷气,遇到这种真刀真枪的杀伐场面,就只能望而兴叹了,没办法,本王只好顶上去。” “真说起来,咱们的父皇大人,当年也是从马背上杀出来的江山,若一直躲在屋子里舞文弄墨,这个大夏朝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听闻此言,许星牧一阵错愕,下意识望向王大人。 “呵呵,真看不出来,三皇子殿下好大的口气啊!” 王大人冷笑道,“太子殿下都不敢和陛下相提并论,您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太子不敢,本王就一定也不敢吗?他就应该要比皇子厉害?” 三皇子盯着王大人,忽然问道。 “不应该吗?” 王大人寸步不让。 许星牧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赶忙上前打个圆场,“都厉害!都厉害!咱这做臣下的,可不敢议论陛下和皇子!” 他一边示意身边的侍讲学士将脸色铁青的王大人推入内堂,一边拉着三皇子的手往衙署外走去,“王大人性子直,说话向来不中听,还请三皇子见谅。” 三皇子笑了笑,“王大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今日若非为了许大人你,本王也不会冒着被骂的风险跑来翰林院。” 许星牧思虑片刻,问道,“三皇子今日前来,总不至于真只是为了在下的潦草诗名,有话不妨直言。” “有些话,可不好直言啊许大人。” 三皇子望向他,沉静了许久,似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毅且凝重。 不等许星牧说话,他便再次开口,语气中登时多出了几分皇子的威严,“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本王,想与你对换一个承诺。” “您说。” “若有朝一日,这大夏王朝,能够落入本王手中,本王愿承诺永生不会侵犯北境.....而若有一天,大夏朝陷入内乱,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本王也同样需要许大人能够承诺,届时北境的所有力量,都会站在本王这一边!” ------------ 第五十章 我未来的太子殿下 翰林院门前,许星牧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殿下,此话诛心啊,您就不怕在下告密?” 三皇子摇了摇头,“本王不怕。” “为何?” 许星牧盯着他,“你我初次见面,总不至于这般无条件信任在下。” “因为,教宗大人为你做出了担保。” 三皇子缓缓开口,很快补充了一句,“他是站在本王这边的。” …… 大夏朝的党派之争,许星牧也略有耳闻。 太子伯约五年前便已被明龙帝派入金京掌管政务,等于是提前适应大夏神皇的职责,为日后返回京城登基称帝做好准备。 对此朝廷半数老臣毫无异议,并立誓忠心拥护太子,翰林学士王之涣便是其中重要一员。 但问题是,太子伯约虽为长子,却并非嫡出,他与二皇子云尚一样,都是后宫嫔妃,嘉悦娘娘所生。 三皇子临南才是皇后生的嫡子。 朝廷里一直都有“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说法,放到伯约这位“庶长子”身上,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当年早立储君,朝廷文武百官便为伯约和临南的身份大吵了一架。 有人说应以长子为先,当立伯约。 有人说应以嫡子为主,当立临南。 两大派系吵了足足大半年,并无实质结果。 最终还是嘉悦娘娘的年轻风韵打败了皇后娘娘的半老年华,明龙帝当夜被嘉悦娘娘推倒之后,第二天刚上朝便金口一开,直接册封伯约为太子,调去金京学习为君之道。 看似已经尘埃落定。 但三皇子的嫡出党派并不甘心。 另外半数老臣仍然固守老祖宗“立嫡不立庶”的传统,私下里给三皇子站队,鼓励其掀翻太子伯约,抢回储君之位。 三皇子临南本身也不是个安分的人,他自小便有权势欲望,加上老臣的支持,母后的诱导,让他的野心日益膨胀。 只是碍于明龙帝的威严,他一直不敢有丝毫表露,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拉帮结派。 只能在消逝的时光中静静等待机会。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 向来处于中立位置的教宗大人忽然找到了他,明确表态,会站在嫡子党派这一边。 教宗的这一票犹如雪中送炭,让三皇子受宠若惊,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教宗大人为何会突然做出选择,便迫不及待召集老臣,开始巩固自己的权势力量,为日后的皇族内战做好准备。 而正因为教宗的突然站队,让这场本已尘埃落定的储君之争,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最重要的是,明龙帝听闻风声后,竟选择了置之不理。 他的态度令两大党派喜忧各半。 太子党派自然是忧虑万分,三皇子的嫡子党派则是喜不自胜。 内务府的金公公那边传来内幕,说是陛下也觉得当年立储君的举措太过于草率,这五年也一直处于懊恼之中。 如今既然争储之风再度兴起,他便刚好借势看看两位皇子的能力,谁能笑到最后,谁便是储君的最终人选! …… 翰林院偏门处,三皇子临南将许星牧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笑了笑,缓和了下气氛,“许大人,你不用急着给本王回复,储君之争虽是必然之势,但终究不在一时,你有充足的时间看清楚本王和伯约的能力,再来做出你的决断。” 许星牧想了想,说道,“我想知道朝中老臣有谁是支持你的,恕在下直言,若是实力悬殊过大,我可能……” 话没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虽有教宗大人做担保,但毕竟事关北境未来的命运走向,他绝不能随意应承。 若是最终仍是太子伯约获胜,而许星牧恰巧站在了对立的那一面,北境子民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说到底,党派之争看的不是情面,而是各自背后的隐形战力。 许星牧必须慎重。 “这个本王理解。” 临南想了想,说道,“除了教宗大人以外,皇城六部尚书有三位站在本王这里,都察院和大理寺也有本王的人……翰林院虽效忠太子,但所幸书院并未因此站队,院长大人从不会偏袒谁……不过有一说一,龙虎山老天师和首辅张大人都是看好太子的,这二位地位非同寻常,以本王的能力,暂时还无法要求他们重新站队。” 听到这里,大夏朝廷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已做出选择,但似乎,临南的形势并不乐观。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眼中的迟疑,临南忽然压低了声音,“南国与教宗大人走得近,看在教宗的面子上,他们是愿意支持本王的。” 难怪临南如此有恃无恐! 朝中老臣的态度泾渭分明,几乎五五开。 但龙虎山老天师和张首辅的态度比较明确,他们联手站在太子伯约那边,其实就可以稳压临南一头,教宗一个人是完全不够打的。 不过若是加上南国妖族的支持,双方的实力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这个时候,北境这个外援就显得相当重要了,几乎可以改变这场储君之争的走向。 许星牧眯起了眼,不禁想起了皇城各部争相招揽自己的画面,莫非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要借着北境的势力,去为自己心中的储君站队? 就连王大人也不例外? 都说官场深似海,细思极恐中,许星牧这才浅浅领悟出这句话的一丝含义。 临南深深看了许星牧一眼,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真实的态度。 但这位未来的北境之主始终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正在做着某种艰难的抉择。 这让临南隐隐有些不安。 终于,许星牧抬起了头,临南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瞬,“许大人,怎么说?” “其实,我和教宗大人并不太熟,满打满算,我们也只见过两面,所以......” 许星牧话说到这里,临南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低下头,神情间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态。 所以,自己失败了吗? “所以,他能如此无条件信任在下,认为我有能力带动北境的力量,去帮助殿下您赢得未来的那场储君之战,那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许星牧盯着临南,直到对方一点点,重新抬起了头,他这才微笑地伸出右手,“希望您不要忘记对北境的承诺,我未来的,太子殿下!” 临南微愣了片刻,他逐渐挺直了身子,神情间的疲累瞬间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身的意气风发。 他同样伸出了右手,“时刻铭记!以大夏储君的名义起誓!” ...... ------------ 第五十一章 太子与皇子 临南离开翰林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 日落西山,天边的一缕残阳落在这位大夏朝三皇子身上时,自他肩背处往下延伸出了一道金黄色的光幕,远远望去,好似黄袍加身。 他自觉与许星牧相逢恨晚,本想拉着对方回府邸内把酒言欢,奈何王大人久不见许星牧回去,竟撸着袖子出来寻人,以修书的名义将其强行带了回去。 临南只能依依惜别,临走时嘱咐随行的黑衣护卫就守在翰林院附近,暗中保护许大人的安危。 毕竟今日明访翰林院,临南并未刻意隐瞒行踪,想来皇城里不少人已经关注到他的动向。 也不难猜出他此行的目的。 若是许星牧加入嫡子党派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激进的太子党中,很难保证不会出现某些极端人士,为了太子伯约的政权稳定,从而不顾一切要将许星牧这个变数彻底铲除。 所以除了那名黑衣护卫外,临南回府后又迅速调遣大量的武道高手秘密前往翰林院,并且借调了摘星楼的三十名五品以上的术士,准备长期日夜守护许星牧。 教宗大人在天黑前来到了三皇子的府邸敬人府,他望着神色淡然的临南,只问了两个字,“如何?” “妥。” 临南简单回道。 语气平静,但眼中却散露着如释重负后的惊喜。 许星牧答应站在己方阵营,这场储君之争的胜算便已达到九成。 教宗点点头,适时提醒了句,“不要太得意忘形,小心金京那边恼羞成怒,做出些不太合规矩的事儿。” “他敢!” 临南皱起眉,拍着桌子站起来,“伯约的手再长,莫非还能伸到敬人府中来?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他要是敢乱来,本王可也就顾不得什么兄弟情面了!” “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做些出格的事,但是难保那些思想腐化的老臣们不会。” 教宗说道,“而且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能够帮助你的,是日后成为北境之主的许大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位小小的翰林院修撰。所以想要让他给你站队的前提,是得先确保他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继承北境大统的那一天。” 他看了眼临南,继续说道,“殿下,你的父亲已经快要迈步一品,寿元近乎无尽,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好好看清你和太子的能力。也就是说,这场诸君之争,可能要持续很久,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至少现在看来,你和那位许大人,都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成长和沉淀。” 临南沉沉点头,眼神冷静了不少。 他忽然问道,“首辅大人那边,还是不肯松口?” 教宗笑了笑,“张居然这老头每年都要往金京跑个十几趟,每次都是住在太子寝宫,满身的本事和学问近乎倾囊相受,太子殿下对他比对陛下还要亲近,你说,他会不会松口?” 临南眉眼一沉,冷哼了声,“首辅大人今年也该有个七十高龄了吧,跑得这么勤快,不怕半路上出事吗?” 教宗斜了他一眼,“龙虎山的金丹给他当饭吃,身体比一般的武夫还要强横,能出什么事儿?” “我的意思是,出点意外什么的,金京路远,难保不会碰到几个前朝余孽。” 临南躲开了教宗的眼神,语气虽冷,但明显有些心虚。 教宗掉头就走,边走边摇头,“这话就当我没听到......首辅大人乃百官之首,也是大夏朝唯一一个未曾修行,却能拥有浩然之气的人间大儒,你敢动他,皇子的身份都保不住你!” 一句话给临南的满身戾气逼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片渐沉的暗色,忽然开口,“金京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明日的冬狩大会,太子参不参加?” 一名侍奉在一旁的府内小太监恭敬说道,“太子那边说,如今政务繁忙,他就不返京了,正好首辅大人昨日刚去了金京,他好跟后面多学点东西。” “哼!他倒是挺会装!” 临南猛然一拳砸出窗外,强大的劲气随冷风落至院内,竟硬生生在厚实的土层间轰出了一个幽暗深坑。 “殿下威武!” 小太监赶忙拍个马屁。 “威武个屁!” 临南笑骂一声,“取本王剑来!再抓三十只赤木狼,本王先来练练手!” “诺!” 小太监倒退而出,没过多久就捧来一柄铁鞘阔剑。 敬人府地下有座密牢,里面关押的不是犯人,而是无数种类的凶猛野兽,明日冬狩大会中猎捕的赤木狼也在其中。 临南脱掉长袍,上身寝衣扎在腰间,露出了精壮有力的强横体魄,他手提阔剑,一言不发走进了内院,没过多久,府内高手便将三十只体型巨大,正在厉声咆哮的赤木狼抓了过来。 一人一剑,没有丝毫犹豫,便似鬼魅一般杀入狼群之中,小太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像是对于自家主子的“雅兴”早已习惯。 不过半个时辰,院内狼嚎声瞬止,满地残肢断首,赤木狼死绝……临南站在血水之间,似是尤不解兴,他狠狠一剑插入地面,咬牙恶狠狠喊出了两个字,“伯约!” …… 翰林院。 深夜清寒,衙署内大小官员近乎全部走光。 许星牧也在那位侍讲学士的带领下离开。 吏部的任职流程还没下来,暂时没有分到住的地方,只能先借住在林青那里。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王大人,见其仍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偶尔会翻出一本古籍来浏览,认真的状态让许星牧颇为汗颜。 今晚的王大人似乎心事重重,全程没有抬头,灯火映照下的他显得有些忧郁。 再晚些时候,有人送来了一炉炭火,屋内顿时多出了几分暖意。 王大人以为是衙署内的小厮,便呼唤了声,想让对方去倒杯热茶。 可那人却并没有动,反而是轻轻笑道,“怎么,王大人,本宫调去金京才五年,就把主子当下人使唤了?” 这个声音刚一响起,王大人浑身一震,他猛然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穿着蓝色长袍的俊朗青年。 虽五年没见,但依稀能看出对方眉眼间的贵气,以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气息。 “太子殿下!” 王大人又惊又喜,赶忙跪地叩拜,“不是说明日的冬狩大会不参加了?怎么突然返京?” “本宫要是不回来,岂不是让我那三弟独自出风头?” 太子伯约看上去相当沉稳,脸上虽带着浅浅的笑意,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大人,在一阵叹息声中将他扶起,“临南来过了?” 王大人说道,“来了。” “你给了?” 伯约语气加重了些,眸间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冷厉。 “当然没有!” 王大人低着头说道,“他是说了要将许凤麟要回敬人府,但老臣没答应。” 伯约面色稍缓,“那许凤麟是怎么个意思?” “他自然是听老臣的。” 王大人说道,“虽是剑圣传人,有北境之地作为靠山,但如今在这大夏朝的官场上,他举目无亲,终究还是得倚仗老臣。” 伯约笑道,“只要听话就好,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只要乖乖的替本宫做事,他可无忧,北境也无忧。说到底,只要本宫坐稳了储君的位子,那座惊神阵,不早晚是本宫的?魔族灭不灭,人族乱不乱,北境倒不倒,也得是本宫说了算的。”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王大人,继续说道,“当然,若非有王大人敏锐的官场嗅觉,以及后来那大手笔的布局,就绝不可能单凭一首来自偏远小县的诗文,就断定许凤麟能够凭借此诗来博得剑圣的好感,从而将整个北境拉入我们的阵营中。” “当初你派遣那位小侍读连夜赶往桃源县,想要提前将许凤麟招揽进翰林院时,本宫还觉得你有些过于较真了,现在看看,本宫的眼光是不如你的。” “万万不敢!” 王大人拱手说道,“若非有殿下您的皇族气运庇佑,老臣又怎可能单靠一首诗,便寻得了来自北境剑圣的这一份机缘?无心插柳,却不想柳树成荫,殿下,老臣也是有赌的成分啊!” “赌的好!” 伯约望着他,“没有你这一赌,此次储君之争,本宫还真不好赢。” 王大人自谦地笑了笑,却忽然听自家主子叹了口气,“可惜,如今找不到剑圣的踪迹,否则的话,何须等到许凤麟接管北境,再来与临南殊死一搏?本宫现在便可灭了他!” 王大人劝道,“殿下,好事多磨……” “是啊,好事多磨……本宫也就是说说,就算坐上了储君的位子,不还是要磨吗?” 伯约说完忽然朝屋外走去,早有在外警戒的侍卫上来替他披上御寒的羊皮袄,他行至半途,忽然问了句,“本宫还要去拜访母妃,王大人,可有要带的话?” 王大人愣了一瞬,随之说道,“就帮老臣替嘉悦娘娘问个好吧。” …… 太子伯约摆摆手逐渐走远。 王大人重新坐回到书案前,炉内的炭火在他的眸间跳跃,像是他的心事在燃烧。 ------------ 第五十二章 嫡子党派和太子党派的实力对峙 翌日,洞庭湖畔。 冬狩大会在即,上将龙腾调动太安城内八千禁军早早便开始清场,确保此间五十里内无百姓逗留,往来的散修游侠也皆被轰走。 兵部尚书徐猛更是亲自出马,带兵沿着湖畔那座号称大夏朝禁地之一的“鬼域森林”连夜巡视了好几回。 并派遣军中高手连同龙虎山的几名道士,将鬼域森林外围的那道拘灵结界又加固了几分,防止林中鬼魅以及那些凶猛异兽自其间逃脱。 要是惊扰到陛下和与会贵客,那可是失职之罪。 毕竟今年的冬狩,要比往年的阵仗大得多,形式也更为复杂。 不仅大夏明龙帝亲自出席,南国公主殿下也是受邀参会。 就连向来不合,从未在公开场合同时出现过的三位皇子殿下也是难得聚在了一起……原本不打算返京的太子殿下伯约连夜从金京赶了回来,只为了此间盛况。 据说太子殿下返京的消息一经传出,三皇子临南当场就在敬人府中掀了桌子,大清早的又提剑斩杀了三十几头赤木狼方才平复心绪,然后在小太监的伺候下盛装赶往洞庭湖畔。 文武百官听闻太子殿下回来,则是心绪各异。 嫡子党派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一顾,别说入宫请安了,背地里不骂上几句都算好了……那几位向来支持三皇子的六科给事中更是存心找茬,一大早趁着明龙帝还未赶往洞庭湖,便拎着个折子跑去参了太子一本。 说他私自抛下金京政务返回京城,属实毫无储君的威严和纪律,建议陛下即刻下令,速速将太子遣返金京,并关上三天禁闭,以示惩戒。 明龙帝自然懒得搭理,一脚踹走给事中后便被金公公扶上了銮驾。 太子党派的老臣则个个兴奋难耐。 五年等待,自家支持的小主子终于回来了!当夜便有很多大臣入宫前去拜见,只为摆正自己的立场。 今日的冬狩大会,看似是场君臣同乐的盛宴,但因太子的突然返京,似乎又多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储君之争再度惊起,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位竞争激烈的皇子与两派老臣悉数到场,或许将会演变成两大党派的底牌比拼也说不定。 一时间朝廷上下人心动荡,对于接下来三皇子和太子的正面交锋,是既期待,又不安。 辰时三刻,三皇子临南和太子伯约的王辇最先登场。 礼部早已给二位殿下分好了地方,隔着洞庭湖畔的一片草色,敬人府和东宫的仪仗队分列左右两边。 临南和伯约高坐王辇,都没有看对方哪怕一眼。 倒是双方的护卫彼此间似是有些交情,想来当年应该都是禁军里的兄弟,后被挑选出来分别送到几位皇子门下。 他们互相点头致意,简单寒暄,便沉默着收回旧情。 如今各为其主,日后或许还将刀兵相向,帝皇门前的情谊,终究还是会断裂。 二皇子云尚也姗姗来迟。 他向来低调,与太子伯约虽都是嘉悦娘娘所生,但二人之间关系打小便不好,以前他可没少挨伯约的打。 加上云尚皇子性格软弱,压根没胆子掺和到储君之战中去,他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皇子,这便够了。 所以他的态度一直都很中立,临南和伯约也没把他当回事。 接下来,便是文武百官的入场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谁是嫡子党派,谁是太子党派,很快一目了然。 礼部尚书江中游和兵部尚书徐猛乃是此次冬狩大会内勤和安保的主要负责人,所以他们一直都在现场,站队也站得最快。 两位尚书卷起袖袍,携带正二品大员的满身威风,直接走到了太子伯约的王辇前,先是恭敬一拜,随后落座一旁,中途没有任何废话,只用行动表达立场。 吏部尚书姜伯望很快也在万众瞩目下登场,一言不发坐到了江中游和徐猛的中间……他乃六部尚书之首,出场自然极有分量,所带来的轰动也不小。 沿途百官敬拜,就连太子伯约都从王辇内站了起来,对着姜伯望拱拱手,给足了他面子。 三位尚书大人这一表态,太子党派的其余官员自然也不装了。 詹士府常年与东宫打交道,当仁不让跟着站出来。 府内正三品的詹士大人携左右春坊,司经局,主簿厅的几位同僚联袂登场,笑呵呵来到了太子这一边。 督察院的左右督御史原本处于摇摆状态,此前也曾一度向三皇子临南表过忠心,但此刻见太子势大,顿时悬崖勒马,及时带着手下的一批人来到东宫王辇下。 临南见此一幕冷眼微凝,望向督察院的那俩老头像是在看死人。 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中四位寺卿大人虽然职权较低,管理的事物与政权也不相关,但他们常年与龙虎山打着交道,自然跟着老天师的节奏走,选择了太子党这一方。 …… 没过多久,太子党派的这方阵营中便已坐满了官员,相比较下,临南那边则要冷清的多。 除了六科给事中和大理寺寺卿态度坚定,早早到场外,其余官员都还没过来。 太子伯约坐在王辇上朝着临南那边看了一眼,突然笑道,“三弟,看来你那边的风水不太好啊,怎么大臣们都躲之不及,全跑到本宫这边来了?” 他这一开口,身后的老臣们都跟着笑了。 事到如今,也不用担心得罪三皇子了,就硬刚吧! 反正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太子殿下还是深得人心的,就算再来一次储君之争,结果也没甚不同。 为官者,最怕的就是站错队,所幸这次,他们似乎赌对了。 此时的临南早有一口郁气憋在心头,不吐不快,他怒瞪了伯约一眼,正要开喷,身侧忽有一道金光闪过,白袍裹身的教宗大人凭空出现在他身边。 “教宗!” 临南猛一下站起身,心头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教宗点点头,给了临南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望向面色一僵的太子伯约,“殿下,要说风水好不好,还得是摘星楼说了算的……本宗来之前便已算过,三皇子今日气运加身,所过之处皆为福地,这风水,必然是绝佳的!” 教宗一开口,百官们便不敢笑了。 伯约则皮笑肉不笑,拱手说道,“教宗大人的风水术,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人心不齐,就算风水再好又有什么用?” 教宗摆了摆手,“呵呵,大夏朝就是因为百官一心,与君同忧,才能造就如今的盛世,怎么到了殿下您那,就成了人心不齐了?殿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此话一落,不远处忽然又有声音传来,“教宗大人说得对!本官与诸位大人向来齐心同力,这一点,三皇子殿下最是清楚。” 临南闻声一喜,他再往身后望去,只见洞庭湖畔有三队人马自东而至,正是支持自己的三位尚书大人,以及所属各部大小官员......工部尚书李修!户部尚书赵青煌!刑部尚书郑图! 三位大佬虽迟但到,甫一到场,立马给足临南牌面,跪倒叩拜,“臣!拜见殿下!” 他们全都背对着伯约,装作没看到对方怒不可遏的眼神,很快在临南的示意下落座。 教宗和三位尚书大人的突然到场和表态,又让在场的人心有了微妙的变化。 仍在洞庭湖畔外围犹豫不决的其余官员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纷纷根据自己的官场嗅觉和政治判断找到了自己支持的对象。 而就在这时,太子王辇之后,又来了一顶阔轿,竟直接越过东宫的守卫和太监,与王辇并齐。 阔轿一停,太子伯约原本铁青一片的脸上瞬间狂喜,他赶紧跳下王辇,无比恭敬的凑到轿前小窗,与里面的那人轻声交谈了几句。 等他重新登上王辇的时候,整个人再次变得意气风发,望向临南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百官之中有此底气和牌面,能让堂堂东宫太子俯首说话的,自然便只有那位当朝一品首辅大臣张居然了。 他是朝廷的文官之首,也是太子的老师,本就是自己人,此次当众为太子站队,也在百官预料之中。 此时除了教宗大人依然满脸微笑,不以为意外,三皇子临南,以及三位尚书大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尤其是三位尚书大人,不仅脸色难看,心里更是和吃了屎一样难受。 要说朝廷里谁敢和张首辅作对啊? 这不等于找死吗? 好在首辅大人行事还算公正,并非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此次储君之争他也曾私下里找过不少官员谈话,并非强势拉拢,而是始终强调公平竞争,从心决断,最后无论是谁坐上了储君的位子,大家都依然是大夏朝的臣子。 这让三位尚书大人心安不少。 这才坚定了自己“立嫡不立庶”的政治观念,顶着首辅大人的威压,站在了太子殿下对立的那一面。 再晚些时候,龙虎山老天师张之云,以及南国妖族公主殿下的出场,让本已渐渐沉寂的洞庭湖畔,再次陷入了一段小高潮。 双方分别去到了伯约和临南的王辇之下,这同样是在百官的预料之中。 时至此刻,储君之战的两派背景基本上都已摆在了明面上,总体实力上相差不大。 而唯一可能打破平衡的那个变数,此刻刚刚来到洞庭湖畔。 ...... ------------ 第五十三章 妖孽白宁越 “凤麟,怎么这么晚才来?” 翰林学士王之涣对着远远赶来的许星牧招招手,“快点快点!文武百官都到齐了,都等着咱呢!你要是再晚点,陛下的銮驾都要过来了!总不至于想让陛下也等着你吧?” 许星牧远隔数丈忽然一个起跳,犹如当空飞行,只是无法滞空太久。 他稳稳落在了王大人面前,面色不变,挠头笑道,“起得不算晚,但谁知道洞庭湖远在西郊,实在有些远,下官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这是实话,他卯时便起了床,只是需要日常修行,挥剑三千下,还有基本的体魄锻炼,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加上林青的宅院位于皇城市中心,离西郊差不多有四十五里路,若非许星牧体内有剑息补给,还真不一定能赶到。 王大人对许星牧突然表现出来的起飞姿势大为惊诧,“你这踏入剑道才多长时间,竟有如此成效了?何时能破境八品?” “这个不好说,不过按照目前的进度,应该也快了,就是缺点实战演练。” 许星牧说道,“北境剑道和儒道修行可不一样,前期不用太多领悟,只要用心打磨体魄即可,今儿个若不是赶时间一路快跑,下官都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这么快了。” 王大人闻言冷哼了声,“说到底,还是因为剑圣封印了你体内其他体系的修行天赋,以至于你的剑道天赋一家独大,要不然哪那么快就要破境八品?谁都知道,北境剑道是出了名的难练,当年连曹先显都有点把持不住,到你这儿就这么简单?” 许星牧听王大人这话,似乎又想找机会批判剑圣大人,赶紧转过话题,“今儿个人真不少啊,王大人,咱们坐哪儿啊?我看这地方都坐满了。” 王大人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左边是敬人府的场子,右边是东宫的地盘,凤麟,你说说,自己想坐哪?” “这不得王大人您说了算?” 许星牧若无其事说道,“您坐哪我坐哪?” 正说着话,吏部尚书姜伯望却已起身往这边走来,边走边热情招手,“王大人!许大人!你们来啦!太子殿下等你们很久了!”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话一出口,临南差点从王辇上跳下来,“姜伯望这话什么意思,许大人莫非是他们的人不成?” 教宗按住他,轻轻笑道,“你看,又急,都以为是他们的人才好,许大人才会更安全......示敌已弱,才能一击必胜。” 临南深吸一口气,“我担心许大人真被策反了,张居然和老天师的那两张嘴可不是吃素的。” “他若是那么容易被策反,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教宗看着他,给了颗定心丸,“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要相信我和剑圣的眼光。” 听闻此言,临南顿时不说话了,他一言不发坐回王辇,眼中躁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只是当姜伯望拉着许星牧的衣袖从敬人府的王辇前招摇走过时,他那对仿佛藏起千万柄刀兵的双眸还是不自觉地跳动了一瞬。 微微抬头,正对上伯约挑衅的眼神。 临南恶狠狠地笑了笑,“早晚有你哭的那一天!” 翰林学士王之涣的背景百官都是清楚的。 他的身后站着院长和明龙帝,在朝廷里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他这一登场,太子伯约的气势瞬间又高涨了不少。 而当许星牧这位未来的北境传人也被拉入太子党的阵营中后,东宫王辇后落座的文武百官原本仍有些不安的心绪终于彻底稳定。 尤其是自桃源县一别后便再也没有与许星牧打过交道的礼部尚书江中游,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那位诗道天才,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加入了翰林院! 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王大人!可真有你的啊!当初六部齐出都没能拿下许凤麟,竟然被你占了便宜!” 江中游微微倾身,对着坐在身前的王之涣小声说道,“这下太子殿下那里,你可又是大功一件!” “什么大功一件?江大人,你好好说话!” 王大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许星牧,皱眉回应道,“本官招揽凤麟,可没有带任何的功利性,纯粹是看中了他的诗才。” 太子伯约刚好听到这句话,笑道,“许大人的诗才,本宫也是略有耳闻,只是当初远在金京,未曾一见,今日沾王大人的光,能够看到真人,也算是如愿了。” 此话一落,许星牧顿时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赶忙起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盛赞!” 王大人也在这时说道,“凤麟,太子殿下对你可是相当的赏识,曾不止一次跟本官提过很仰慕你的诗才,日后若有机会,本官送你去金京住几天......” “都听大人的。” 许星牧低声回应,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对王大人纯粹读书人的形象有了微微的动摇。 东宫王辇下的文武百官此时也一一上来和许星牧套起近乎......诗道天才、剑圣传人、北境之主、无论哪一种身份,都将是他们日后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现在混个眼熟,保不准来日能求对方一份机缘。 阔轿内的首辅大人张居然也透过帷裳的间隙看了一眼许星牧,见他面对百官逢迎,表现得相当有礼数,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任何一种身份而露出半点高傲姿态。 不由对其高看了几分。 不骄不躁,是个人物。 只是张首辅突然也感到了一阵不安。 他为官多年,无论是眼光还是城府,都已经深刻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 他观望许久,总觉得许星牧又有些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哪方面又说不上来。 直到看见许星牧面对詹士府一名正六品府丞的拜见,依然无比恭敬地弯下腰,向对方展露住自己的谦卑姿态时,张首辅这才隐隐悟透,这个许星牧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太过于礼貌了! 一般的礼数能够说明他很有修养,很懂得做人,但若礼数太盛,那便是虚伪的表现。 或者说,许星牧的心里,对于眼前的文武百官,一直都处于防备的状态。 不愿交心,所以才客套。 片刻后,张首辅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里默默对许星牧有了更深层次的考量。 ...... 巳时将至,洞庭湖畔外围的那条官道之间,明龙帝的銮驾终于缓缓而来。 金公公遥遥大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长长的尾声响彻在洞庭湖畔,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充分表现出了金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的专业素养。 以往这种场面内宦二仙都要出场,只是曹先显和天马高孟一战后元气大伤,一人一妖现在都还住在摘星楼里,按照教宗的说法,至少三天后才能出来。 好在金公公顶得住,今天的他特地换了一身鲜艳的大红官袍,脸上的妆色美到不行,自我感觉极好,走到哪都是一副傲娇模样。 随行的年轻丫鬟们都有些自惭形秽。 百官惊起,隔着百丈距离便已恭敬跪下,嘴里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教宗和老天师张之云却只是微微弯下腰,以术士和道门的礼节拜见。 首辅大人张居然则连阔轿都没下,以他的资格,也没人敢说话,这也算是陛下赐予他的特权。 南国使者的队伍中,那辆朱轮暖轿的帷裳被轻轻掀开,穿着一身白裙,好似一座冰山般冷艳的妖族公主白宁越走了出来,同样朝着明龙帝的銮驾行礼。 她的皮肤是一片极致的雪白,并非妆粉修饰的那种白,而是天生的肤白。 她的瞳孔开始是一片湛蓝,迎光而望时则成了一片亮紫,眨眼之间又幻化成一幕赤红,偶尔落向百官群中时,竟又变成了和肤色一样的极白,眸间的颜色转化让她整个人多出了几分难言的妖艳气息。 她的面容自然是极美,尤其是白嫩的脸颊两侧各有三道浅色金线,似是幻化为人形后未曾隐去的妖族特征,看上去并没有半点不和谐,反而给她带了几分神秘和野性。 最让人感到惊艳的,还是她身后那及腰的白色长发,如雪般纯色,没有半点杂质,百官只是看了一眼,便再难转过头去。 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这便是南国的公主殿下?果然!是个妖孽啊!” 白宁越刚一现身,东宫王辇上的太子伯约便呼吸一滞,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呆住了。 她就是白宁越!父皇认定的皇族太子妃?自己未来的正宫夫人?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伯约对于那场不受自己控制的政治联姻不抱任何期待。 妖族的公主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妖就是妖,即便是幻化为人形,骨子里的那份野性却是难以驯化的。 而且伯约身为东宫太子,也曾代表明龙帝会见过南国的使者,自然也见过妖族幻化为人形的样子。 别的不说,单论长相,他一直觉得妖族的人族形态就是没有自己人看得顺眼。 当然,这和妖族的本体有着一定的关系。 比如上次来的南国使者,是一只年迈的老龟,人族形态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看上去就是一个驼背的老头,脸上还花花绿绿的长满斑点,毫无形象可言。 伯约当时就有了阴影。 潜意识认为妖族都是些丑八怪。 所以对于父皇提过的联姻一事一直都很有抵触,只是太子的身份摆在这,让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为此他还消沉抑郁了很久。 只是没想到,今日甫一见到白宁越,他便惊为天人。 太子殿下的整颗心,当场就被对方俘获。 这一波联姻,自己属实是赚麻了啊! ------------ 第五十四章 冬狩大会 鬼蜮森林 太子伯约对着白宁越发花痴的时候,白宁越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她很清楚自己和大夏朝的太子殿下之间有着一纸早被安排好的婚约。 两国交好,向来喜欢利用这种政治联姻来巩固彼此间的关系。 白宁越身为南国的公主殿下,对这种事情早有觉悟。 但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接受。 即便是政治联姻,她也要看清楚对方的人品、心性、能力、手段、甚至是修为。 这样或许无法改变联姻的结局,但至少,可以影响到婚后自己对他的态度。 隔着两座王辇的距离,白宁越忽然盯住了伯约的眼睛。 此时她的瞳孔刚好变成一片极致的雪白,妖艳中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 看得伯约心脏狂跳,表面上虽仍维持着太子的稳重和体面,但脑海中却已不断惊呼起“她在看我!她是不是也喜欢上我了”之类的荒唐心思。 他不知道的是,白宁越正在对他使用妖族的天赋神通,读心术。 她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伯约在看到自己时,内心的那种欢喜和激动。 那毫不遮掩的爱慕虽然足够汹涌,但却激不起她的半点情绪,因为但凡见到她的男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心理状态。 她早已经习惯。 只是她没想到,伯约的心思,竟很快就转向了无比邪恶的深渊。 他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和白宁越洞房花烛夜的画面,那变态的欲望和邪念,让本就冷若冰山的白宁越冷眉紧蹙,脸上很快笼罩上一层寒霜。 妖族的心理素质原本十分强大,但伯约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些关于男女情爱方面千奇百怪的无数种姿势体位,直接震碎了白宁越的三观,给她彻底整破了防。 伯约! 堂堂大夏朝的太子殿下! 所思所想,竟比妖族最为放浪的淫狐还要邪恶! 而且她能感觉到,伯约并非是把自己当成一位妻子的角色去代入行房,而纯粹是当成了妖族的香艳猎物,他高高在上,随意凌辱,以此来满足他那近乎病态的征服欲望和猎奇心态。 甚至,他还有想过让手下的大臣和侍卫们一起上! 大被同眠,向来是这位太子爷最喜欢也是最擅长的把戏。 读心术,读的便是真实。 白宁越面无表情收回了眼神,瞳孔中的颜色瞬间转换为一幕赤红,那是她极具愤怒的表现。 可怜的伯约还不知道自己的人性之恶已经完整的暴露在白宁越面前。 他见其忽然转开了眼神,禁不住笑了笑,“即便是妖族高贵的公主,见到本宫时也会害羞啊。” 他忽然侧过身,对着侍奉在王辇下的小太监说道,“去宫里走一趟,将本宫昨夜送给娘娘的那面玉珊瑚要回来,就说,本宫要转送给她未来的新妇。” “诺!” 小太监应了声,迅速矮下身子自人群中退出。 而此时,明龙帝于銮驾内缓缓走出来,他望向此间跪倒的文武百官,笑道,“诸位爱卿平身,今日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束,各自落座吧!” “谢主隆恩!” 百官高呼一声,便在两位皇子的带头下坐好。 明龙帝随即朝着敬人府和东宫的两座王辇后看了一眼,见百官分列有序,站队的意图相当明显,眉眼间顿时飘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他眼中,所谓的储君之争,其实就是一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就算坐上了储君的位子,这大夏朝莫非还真能交给他们不成? 无非就是在自己闭关炼化惊神阵的这些日子里,稍微帮助自己管理下朝政罢了。 明龙帝的心里,藏着的是千秋帝皇梦,有惊神阵的帮助,他是真正要做到永生不朽的。 临南和伯约想以储君之争来觊觎大夏朝的皇位?先能活得过明龙帝再说吧。 百官注视下,明龙帝没有多言,很快又望向了南国队伍中的白宁越,嘴角的笑容更甚,“好些年没见,白丫头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诛魔联盟刚刚成立的那些年,明龙帝常去南国参加联盟会议,第一眼见到南国的这位公主殿下便十分喜爱。 当场就与妖王白行简定下了儿女婚约。 如今恍惚数年,伯约已经长大,白宁越也是越来越好看,身上已经有了妖族公主的气场,看她体内散露的妖气,竟也迈入了四品妖仙的大境界。 明龙帝是越看越喜欢,心里竟生出一种伯约根本配不上她的古怪念头。 白宁越没有说话,只矜持的浅笑了声,以妖族的礼节感谢明龙帝的赞誉。 落座之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心思,忽然朝着许星牧那边看了一眼,却刚好发现对方也正在朝着自己这边看来,眼神当空碰撞时,竟让白宁越的内心小小的慌乱了一下,有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感觉。 她迅速转过头,看似平静依然,但耳后已经微微泛红。 许星牧却是没多想,他早已从教宗口中得知南国来的使者便是妖族尊贵的公主殿下,难怪连强大的二品强者,天马高孟都只能做她的马夫。 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真身究竟是何妖物? 从她的绝美容貌,以及勾人的妖艳气息来看,应该是狐狸精那一类的品种吧? 许星牧若有所思,那边的白宁越却已微微咬起嘴唇,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狐狸精?她们有本宫好看吗?” ...... 再有片刻,金公公按照明龙帝的吩咐,照例宣讲此次冬狩大会的规则和注意事项。 地点自然便是洞庭湖畔的鬼蜮森林。 鬼蜮森林号称大夏朝四大禁地之一,两朝之前便已出现在西郊之地,据说是由千百年前人族开疆辟土后留下的一座远古战场衍化而来。 林间不仅遍地毒瘴,凶兽横行,更有鬼魅精灵四处游荡,当年战死其中的各界亡魂至今仍未散去,每到夜里,鬼蜮森林中便会传来阵阵凄厉哀嚎,以及冲锋陷阵时的金铁交戈声响。 传闻即便是上三品的大修士进入其中都得掉层皮。 大夏朝建国玄武之后,明龙帝担心林间鬼魅及凶猛异兽为祸人间,也曾不止一次的派出皇城高手入林清场,并借助龙虎山的浩然正气镇压邪瘴,但效果并不明显,林间诡异愈演愈烈,那些鬼魅精怪更是杀之不绝,根本无法完全消灭。 鬼蜮森林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外面看上去虽只绵延百里,但若深入其中,即便是教宗大人那号称可以穿透幽泉的金光咒都无法照到尽头。 无奈之下,明龙帝只能以大夏国运,联合老天师和教宗大人的一品术法,合力制造出了一个强大的拘灵结界,将整座鬼蜮森林封印于西郊洞庭湖畔。 并每年派遣龙虎山的老道士过来将结界补强,顺便加上一些杀力极强的道门法阵,确保鬼蜮森林中的一切邪魅无法逃出。 好在白天时候,林间总是一片安宁,除了阳光无法渗入,整片森林犹如鬼蜮般诡异外,便只有一些战力并不强的异兽徘徊于其中,危险有,但不多。 后来便到了冬狩大会的出现。 选址三年,最后确定将此盛会的地点安置在白天的鬼蜮森林。 只有这里,才可以同时容纳数不清的猎捕凶兽,并且对参会者的心志和体魄有很好的历练作用。 十七届冬狩大会的成功举办,已经让不少人忘记了鬼蜮森林的可怕,只知道一旦成功从鬼蜮森林中独自杀出来,不需要任何救助,哪怕只是最后一名,也能得到朝廷的无限器重。 所以各司各部对于每年的冬狩大会都相当的积极,这可是官运亨通的一个大跳板,多少人为此还要专门找关系塞名额。 此刻金公公就站在鬼蜮森林的外围,他背靠拘灵结界,环顾四周,大声喊道,“今年,南国妖族赞助了三千头赤木狼,昨夜已经全部送入了鬼蜮森林。此妖物乃七品狼妖,生性暴躁,最喜食人肉,啃噬脑髓,关键,它们还能吸取任何生灵的心魄和灵魂,强占被害者的意识和修为,一旦被它们扑倒,体魄和灵识都得消亡。” “即便是在妖族,赤木狼也是臭名昭著的存在,拿它来当作今年冬狩大会的猎捕异兽,最合适不过。当然,也十分的危险,所以望诸位大人酌情参赛,量力而行,以免自误!” “另外,今年的规矩和往年一样,一天时间,谁猎杀的赤木狼数量最多,谁就能拔得今日的头筹,等出来后,陛下会根据名次一一重赏!” 说完他望向了分坐于敬人府和东宫阵营中的教宗大人和老天师,继续说道,“教宗大人作为每届冬狩大会的裁判,届时会以摘星楼的术法,镜花水月,将鬼蜮森林中的猎捕场景投放至洞庭湖,诸位大人可独自或是自组联盟参与猎杀,但切记不可侵占他人战果,一旦发现,教宗大人会第一时间判其出局。” “老天师负责诸位大人的全程安危,若有体力不支、身陷险境、或是迷途难返的大人,自觉无法继续参赛的话,只需大喊三声‘龙虎正道’,然后原地等待片刻,老天师便会现身救人。事关生死,诸位大人请务必谨记!” 话说到这里,都是些老生常谈,场内百官并不在意。 按照往年的冬狩大会过程,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名次嘛,据说这次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会参赛,南国妖族的公主殿下也会进去,谁会傻到和他们抢头筹啊? 今年就主打一个人情世故。 随便玩玩好啦! 只要给两位殿下哄高兴了,还担心日后没前途? 许星牧却不这么想。 毕竟接下来,他还有一场“营救南国使者”的重戏将要上演。 今日,他必将是冬狩大会的主角! ------------ 第五十五章 入林第一关 赤木狼 巳时三刻,冬狩大会正式开始! 明龙帝高坐銮驾,身携大夏国运,手指鬼蜮森林,无比威严的落下紫气升腾的右掌,笼罩在鬼蜮森林外围的拘灵结界顿时打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一股幽暗冷厉的诡异邪瘴似是找到了倾泻点,瞬间自林深处而来,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缺口处,想要不顾一切闯入人潮,却很快便被结界上散落的浩然金光击退。 明龙帝一声长笑,作指点江山状,“诸位爱卿,放心进场,朕替你们当前开道!” 此话一落,他右掌轻抬,掌心中那幕恢弘浩瀚的帝皇紫气顿时化作九条灿金神龙,呼啸着往林深处飞腾而去。 沿途而过,鬼蜮森林漫空幽暗顿时一扫而空,诸邪避退,方圆二十里云色升腾,宛若祥瑞降世。 隐约能看到密林深处有无数道高大的猛兽身影被神龙赶往更深处,阵阵狼嚎随之惊起,伴随着阵阵回声,惹人心头震颤。 等到神龙消散,鬼蜮森林重回寂静,百官们迅速起身,满眼敬畏,嘴里高呼万岁不止。 各司各部,随即全军出动,但凡是踏入修行的大夏官僚,皆化作道道暗影闯入鬼域森林。 三皇子临南手提阔剑一马当先,纵身之间便是数里之遥。 在他身后,跟着敬人府的三十名黑衣护卫,个个神韵外露,都是四品以上的强大武夫。 入林刚有百丈,临南忽然心有所感,凌空挥出一道清冷剑芒,落入身前一处暗影沟壑中。 不消片刻,便有可怕的低吼伴随着狂怒的奔腾声自沟壑间传来……一头眸间血红,背上被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却依然行动敏捷的赤木狼甩着一条肉舌朝着临南扑去,行至半空便被临南抬手间的另一道剑芒斩成两半。 临南落地之后狠狠踢了一脚赤木狼的尸体,疑惑道,“这畜牲平日里挨本王一剑便死,今日却为何如此强悍?竟还有返扑之力!而且看体型似乎也变大了不少。” 其中一名护卫走过去说道,“鬼域森林不是寻常地方,我等人族修士进来后体内真力被压制了至少三成,但是赤木狼这类异兽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在此间邪瘴激发之下,它们妖力大涨,如今估计已经无限逼近六品狼妖的实力……殿下,请务必小心。” “无妨!如此,本王才能杀得痛快!” 临南单手抹剑,忽然小声问道,“有没有看到伯约进来?” 护卫回道,“太子殿下坐着轿子往北道去了,身边跟着足足八十名东宫守卫,还有五位龙虎山的老道长。” 临南闻言冷笑道,“他是来历练的,还是来采风的?” 言语间满是不屑。 护卫不敢接这茬,迅速转开话题,“三位尚书大人派来的宫中高手已先入林勘察,摘星楼的十三名四品术士也走在了前面,殿下,鬼域森林越往深处越危险,咱们一会儿最好先去找他们汇合,若是遇到……” “你当本王是伯约那个废物,需要这么多人保护?” 临南瞪了护卫一眼,将其打断,又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本王让你留意的那位翰林院许大人呢?有没有进来?” 护卫点点头,“他和南国的公主殿下最后进来的,和太子殿下走的同一条路。” 临南皱了皱眉,凝神片刻,忽然提剑向北,拔身而去。 护卫们大惊,这和教宗大人定下的路线不一致啊!安排好的自己人可都在前面等着呢! 他们想要喊住三皇子殿下,奈何御剑术快若闪电,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之内,没办法,跟着去吧! …… 与此同时,鬼域森林外围,教宗眉心天眼大开,一道灿烈金光落入洞庭湖中,刹那间显化出林间景象……留守的诸位朝廷大佬刚好看到三皇子临南落剑斩杀赤木狼的英勇身姿,不由纷纷拍手叫好。 尤其是支持临南的三位尚书大人,更是同时抚须笑道,“三皇子殿下这一剑的风采,与陛下年轻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明龙帝闻言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临南的武道修为,朕一直都是比较满意的,若是性子再沉稳点就更好了……唔,小金子,三皇子斩杀赤木狼一头,有没有记下?” “回禀陛下,您放心好了,有专人记录的。” 金公公恭敬回道,“陛下您是否先休憩片刻?奴才等会儿与您汇报战果。” “也好。” 明龙帝当即落身銮驾,在随行丫鬟的伺候下准备卧倒,却见翰林学士王之涣一脸担忧的盯着洞庭湖水,他问道,“王老,怎么不见许爱卿?该不会也进去了?” “唉!可不是吗!老臣还没来得及提醒几句,他就溜进去了。” 王大人叹道,“到底是年轻人,九品剑道都未踏入,便学人家进去凑热闹,若非太子殿下答应帮老臣照料着点,只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毕竟是剑圣亲选的剑道传人,胆识和心性自然不一般。” 明龙帝笑了笑,见王大人始终愁眉不展,不由劝道,“王老尽管放心好了,有教宗大人的镜花水月在,他出不了事……年轻人嘛,就该多历练历练!” 似是考虑到王大人和教宗大人的派系不同,二人说不上话,明龙帝便望向背起双手把控全局的教宗大人,亲自开口道,“烦请教宗找下许爱卿的位置。” 教宗此刻就是个导播员,听到明龙帝的话后当即大手一挥,洞庭湖水中金光一闪,三皇子临南御剑飞行的画面顿时被切掉,镜花水月的光影下,很快出现了许星牧的身影。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百官一跳。 王大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明龙帝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敛去,就连教宗大人都一下子挺直了身子,眉心金光跳动,心绪微微起伏。 鬼蜮森林某条荒凉小道上,许星牧孤身一人站在路中间,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铁剑,浑身绷紧,一脸戒备,体内隐隐散露着一丝微弱的剑息。 而在他身前,三头小山一般的赤木狼,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呈围剿之势向他缓缓逼近。 许星牧想要骂娘。 他原本正按照和白宁越的约定,趁着人潮纷乱之际奔赴鬼蜮森林,二人一前一后向北而行,三十里外便有南国设下的那场“意外”。 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搞的白宁越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那三头赤木狼就顺着人味儿一路摸了过来。 尚在数十丈开外,许星牧就能感受到它们身上那股可怕的嗜血气息。 受到鬼蜮森林中的力量加成,这几头畜牲都已进化到六品狼妖的水准,许星牧在它们面前就是一顿塞牙缝的早餐。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与体内那三道巅峰剑意做好沟通,然后调动起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些许真劲,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去。 他退得很慢,铁剑始终横在身前,心绪反而在这一刻冷静下来。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除非动用那三道剑意,但只是三只六品狼妖,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他有些舍不得。 所以最好还是先逃。 每日负重跑步二十里,他早已身轻如燕,速度极快。 加上体内剑识的补给和真劲加成,他几乎感觉不到疲累,未必不可一试。 想到这里,许星牧深吸一口气,退到第三步时,他的呼吸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多日苦修,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外面镜花水月幻化的倒影中,安保总管老天师已经准备出手,许星牧身为北境之主,在日后的那场储君之争中将会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他绝不能出事! 老天师单手竖在身前,龙虎山的正一道法已经捏在指间,许星牧却在这时突然一个转身,竟提着那把铁剑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起来。 虽然未入九品剑道,只是最普通的凡人修剑士,但这玩命逃跑的速度,竟和最低等的御剑飞行术也差不了多少。 “开什么玩笑!怎么跑这么快?” 兵部尚书徐猛突然叫起来,“不是说他未入九品吗?” “的确未入九品,因为他的体内还没有剑气。” 老天师眯起眼,“但他的剑道天赋,属实强得有些离谱!所以即便未入九品,没有剑气加成,单凭体魄的力量也能无限接近九品之力。” 提起许星牧的剑道天赋,王大人又想骂人了,但此时许星牧的处境相当不妙,只能先催促老天师,“您快救人啊!” 老天师此时也等不及了,正要出手,金公公赶紧站了出来,“王大人莫急!按照冬狩大会的规则,只有当许大人主动退出时,老天师他才能救人。” “狗屁!” 王大人气急,习惯性要喷人,金公公脸色一僵,“唉,这是陛下定的规则!” 一句话给王大人逼了回去。 洞庭湖畔顿时一片死寂。 水面倒影中,许星牧却是跑得风风火火,头顶都冒起了白烟。 身后三头赤木狼穷追不舍,差点咬到了他的屁股,吓得他赶紧回首给出一剑,刚好劈砍在那只赤木狼的头骨上,激起无数灿烈火花。 另外两只赤木狼趁势猛然加速,竟直接从自许星牧的头顶上空飞了过去,铁片一般的肚皮在他身上投下了一片深沉的暗影。 它们落地转身,两对血瞳居高临下打量着身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族蝼蚁,硕大的狼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妈的!” 许星牧前后被堵,艰难止步,终于有些不耐,“非逼老子出剑?” 体内那三道剑意感知到了小主人的恐惧和愤怒,瞬间颤鸣不止,争先恐后想要剑出人间。 可就在这时,那三头原本杀气腾腾的赤木狼不知为何突然血瞳一缩,巨大的身躯竟开始往后退去,隐约间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极恐怖的存在。 许星牧开始以为是自己体内散露的剑意太过于锋利,给它们唬到了。 直到他看见,另一条荒凉的小道上,一个穿白裙的姑娘,从林深处走来。 …… ------------ 第五十六章 他赔的,跟我送的能比吗 白宁越! 难怪那三头赤木狼会表现的如此恐惧,原来是感应到了妖族公主殿下的气息。 许星牧大喜,赶紧安抚好体内的三道剑意,然后快速跑到白宁越身后寻求庇佑。 “公主殿下,你跑哪儿去了?” 许星牧心有余悸,躲在后面压低声音问道。 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后,他也不敢喊白姑娘了,只能以“公主殿下”尊称。 说话时,他偷偷看了一眼白宁越的背影,妩媚诱人的线条之下,是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气场。 白发落至身后,像一片白雪将她完美的腰臀覆盖。 等到一阵清风吹过,她那浑圆挺翘的圆臀顿时暴露在许星牧的视线之中,小纯男大呼一声“卧槽”!呆呆凝望片刻,便觉心神一颤,一股热血从心头直冲脑门,给他整得呼吸急促,满脸通红,想要挪开眼神,偏又舍不得。 白宁越的绝妙背影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将许星牧的眼神封印在她圆润的臀部,欲罢不能啊! “许大人,外面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你先别乱看。” 白宁越没有回头,但却似乎能感受到许星牧的眼神注视。 若是平日里有谁敢如此放肆,她早已盛怒出手,挖对方一只眼都是轻的! 可此刻却不知为何,她兴不起任何生气的念头,只有一种莫名的羞恼,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许星牧心里一慌,赶紧转过眼去,做贼心虚般挠挠头,没敢接话。 白宁越继续开口,声音清冷而又高贵,但面对许星牧,又似乎刻意保持了几分柔和,“往北三十里有座幽暗山谷,我刚刚去看过,那里的邪瘴最为浓厚,而且常年笼罩着一股奇特的力场,神念难以侵入,想来即便是教宗大人的镜花水月术也无法窥探山谷全貌,在那里制造一场意外,再合适不过。” 许星牧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白宁越点点头,“我将妖族的一头鬼麒麟送入了山谷,此妖乃是南国曾经的叛军,有着三品妖尊的实力,本就已被宣判死刑,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许大人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杀了它,将我从山谷中救出来。” “这还简单?” 许星牧大惊道,“公主殿下你是开玩笑吧?在下刚入剑道,你就让我去杀一头入了三品的鬼麒麟!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放心,鬼麒麟的体内有父皇设下的咒杀术,满身修为尽数被封,行动也变得十分迟缓,伤不了你。等会儿我会先进入山谷与之交战,佯装不敌,你听到我的呼声便立马进去相救,记住,只要一剑刺入它的胸口,便会引动咒杀术,鬼麒麟活不过十息。” 说到这里,白宁越的双目已转换为一片极白,她随之望向那三头仍在缓缓后退,正发出阵阵不安低吼的赤木狼,“现在,我们得先解决这三头畜牲。” 听到“畜牲”这个称呼,许星牧顿时有些疑惑,他开口问道,“赤木狼既然是妖,那便也是南国的子民,你怎么还......” “怎么还如此看贱它们,甚至将它们送入大夏,充当冬狩大会的猎捕目标?” 白宁越解释道,“因为它们本就是南国臭名昭著的邪妖一脉,并非妖族正统,只靠着吸取其他生灵的精魄和气血提升修为。并且繁衍速度极快,每年南国都会有数百万的赤木狼大军出世,父皇经常要派兵清剿的……最重要的一点,它们和鬼麒麟一样,天生反骨,是妖族的叛军,杀了它们,于南国有功。” 说到这里,白宁越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沉,片刻后幽幽叹道,“许公子,南国妖族,其实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团结。” “妖族也有叛军?” 这倒是让许星牧有些意外。 他见白宁越情绪不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便准备宽慰几句,那三头赤木狼却趁着二人失神间隙猛然掉头,飞速朝远处狂奔逃离。 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白宁越冷眉微蹙,并不急着追,而是忽然单手向前,一股无形气场顿时自掌心涌入前方,身后的许星牧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那三头赤木狼却如被重山轰击,正在半空疾驰的巨大身躯狠狠的落入地面,悲嚎不止。 它们想要奋力起身,但泛着幽光的宽厚肩背如被刀锋割裂,竟在刹那间露出了血红色的筋肉和森森白骨。 整个身子差点被当中截断! 身下的土层被血色浸染,很快变成一片污红。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赤木狼,顷刻间便已奄奄一息,但毕竟六品狼妖,生命力极强,即便成了这副惨样,却仍未断气。 瞪着三对血瞳盯着冷若冰山的白宁越,眸中闪烁着无边的恐惧和憎恨。 “大夏朝的封赏对我没用,许公子,你去杀了它们,数量越多,此次冬狩大会的名次便会越高。” 白宁越说道,“放心,它们现在动不了。” 她的语气冰冷肃杀,毫无情绪波动,眼前的血腥画面在她看来也只是家常便饭。 此时不仅许星牧心头涌起了一层寒意,正通过镜花水月术观看现场直播的文武百官也是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尤其那些觊觎白宁越美貌,心中有过邪恶念头的年轻官员,更是禁不住下身一凉,“这娘们可不像个好人呐!” 有风自林间吹过,将赤木狼腥臭的血水味道缓缓吹开,差点给许星牧整吐。 他强忍住胃中不适,正要提着铁剑上前给它们一个痛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气势惊人的大喝,“许大人切莫惊慌,本王来也!” 声音刚起,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人便自远空而至。 隔着数百丈的距离,那人凌空挥出一剑,似一道冷空残月落至小道间,那三头赤木狼只来得及抬起惊恐的血瞳,眸间的光色便彻底定格。 剑气纵横而过,眨眼间三颗巨大的头颅高高抛起,重重而落,随着溅起的污泥滚入血水之间。 挥剑那人飞速而至,落地即收剑,迅速走向许星牧身边,关切问道,“许大人,你没事吧?” “是三皇子啊!没事没事!三头畜牲而已,不堪一击,你不来我也能解决。” 许星牧望着浑身剑气逼人的临南,很是羞耻的将铁剑收到背后,说道,“没想到三皇子不仅崇尚诗文之道,对于剑术修为,也有如此深的造诣啊,在下佩服!” 临南笑道,“本王的剑道全是受剑圣大人启蒙,说起来,也算是与北境有几分渊源。日后若有机会,本王还得找许大人讨教讨教。” 许星牧赶忙摆摆手,“您这可就说笑了,在下连九品都未入,哪来的资格让您讨教?如果没猜错,您已迈入五品了吧?” “刚入五品,不值一提!” 临南说道,“许大人有北境剑道的传承,超过本王那是迟早的事儿。” 互相客气了几句,临南回望四周,眼神在三头赤木狼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迅速转到了白宁越那里,“这不是南国的公主吗?她怎么也在这里?许大人,你们认识?” 相较于太子伯约对白宁越的痴迷,三皇子临南则要冷静的多。 他生平只爱权势和剑道,女人在他眼中,就是天边的一朵流云,风一吹就散,留不下半点痕迹。 许星牧正要解释,满脸寒霜的白宁越却已转过身来,双眸化作赤红,冷冷的盯着临南,问道,“那三头赤木狼是本宫先发现的,你为何要出剑抢夺?” “什么?” 临南皱起眉,似是没想到竟有人敢质问自己。 南国的公主殿下又怎么样? 即便是在妖族故土,也得对大夏皇室毕恭毕敬,何况这本就是在大夏朝的地盘上,她狂啥? 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以为全世界都得给她让路? “冬狩大会的规则上只说被击毙的赤木狼不能侵占,可没说不能抢活的杀......总不能说你看到的就是你的吧?” 临南挑眉开口,语气相当不善,丝毫不想惯着她。 此时敬人府的三十名黑衣护卫也已追了过来,见自家殿下正在与人对峙,心想谁这么大胆子敢跟三皇子过不去? 刚要动手替主子出头,却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冷脸。 “这是,南国的公主殿下!” 三十名黑衣护卫齐齐落地,还没出手,脸已经红了。 洞庭湖畔白宁越的一次露面,敬人府的护卫们可是全军覆没啊。 白宁越此时刚好向前一步,玉足轻抬,像是踩在了护卫们的心坎上,她望向临南,冷冷开口,“你说的没错,本宫看到的,就是本宫的,谁也不能抢。” 说话时,她微微昂起头,一股无比强盛的纯正妖力自她体内疯狂涌出,赤红双眸像是两团火红的烈焰,烧得临南阔剑嗡鸣,暗暗心惊。 他本不把白宁越当回事,可此刻感知到了对方体内那股可怕的妖力,以及毫不遮掩的杀伐气息,骄傲的三皇子殿下竟也有些慌了。 四品妖仙! 没想到南国的公主殿下靠的不是一张脸,她是真有实力啊! 难怪这么有种敢孤身闯入鬼蜮森林,身边一个护卫都不带。 对于强者,临南向来是尊重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丢人。 于是他神色一缓,干脆又痛快地笑了笑,“甭管是不是你的,公主殿下毕竟远来是客,本王擅自出剑确实冒昧了点。不过纯粹是担心许大人安危,所以才着急出手,还望公主殿下多多见谅。” 他这一示弱,许星牧顿时松了口气,这俩人要是打起来,自己可咋帮啊? 见白宁越气息不散,仍是一副要开打的架势,他赶紧凑过去,也顾不得无礼,直接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说道,“都是自己人,公主殿下你就别生气了,咱也不差这三只赤木狼,大不了等会儿让三皇子赔上三只便是。” 声音很轻,临南听不真切。 但从白宁越逐渐平静的双眸,以及渐散的妖气中不难判断出,许大人是在替自己说话,而且,白宁越听了他的话。 感动与欣喜之余,他不免又有些疑惑,“这俩人以前认识吗?怎么都咬起耳朵来了?” 白宁越也被许星牧突如其来的耳语吓了一跳,高冷如她,何时与男人这般亲近过? 她耳根都红了,但表面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沉默半息后,她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竟然鬼使神差的对着许星牧说了一句话,“他赔的,跟我送的能比吗?” ------------ 第五十七章 山谷外的诡异和喧嚣 许星牧怔住了。 临南傻眼了。 敬人府的三十名护卫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话信息量很大啊! 摆明了是撒娇式的询问。 若是一般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并不稀奇,只当是怀情少女与自己的小情郎打情骂俏。 可眼前这位是谁? 堂堂南国妖族的公主殿下啊! 她是人、妖两界出了名的高贵冷漠且骄傲,别说撒娇了,叫她说话声音温柔一点都得挨她的打。 男人在她眼里就是牲口。 至今还没听说有谁能够入她的法眼。 她连大夏朝的三皇子殿下都敢顶撞,惹她不快时甚至要动手,如此不好惹的绝品冰山美人儿,此刻怎会在刚上任的翰林院小小修撰面前说出这般小女人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都落向白宁越,见她虽然刻意冷着脸,满身风雪覆盖,生人勿近,但她的双眸,已经转换为梦幻般的紫色,这是内心情愫泛滥的表现。 “要死!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啊?在说什么胡话?” 白宁越此刻浑身滚烫,就连脸颊上的几道浅色金线都因脸上的红晕而变得分外明显。 尤其是被众人用那种疑惑的眼神盯着看,更是让她有种万般心事皆被看穿的无措感。 她感觉自己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在面对许公子的时候。 总是一副智商不够、情绪不稳、动不动就会害羞、就算被他偷看也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而不会生气的傻女人模样。 这怎么可能?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太白剑圣的传人,自己便如此纵容他? 还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北境之主,终将和南国走上同一立场,所以自己需要迎合他? 她不知道,也想不通,所以心境大乱。 连看也不敢看许星牧一眼,只能尽量稳住心绪,不至于被那些臭男人看穿心思。 无人说话,场间一度变得沉寂。 许星牧也是傻笑着不知如何回应。 最终还是临南这个大直男打破沉默,他捅了捅许星牧的胳膊,“许大人,公主殿下问你话呢!她是几个意思啊?又赔又送的,本王怎么完全听不懂?” “这个......殿下……其实我也......” 许星牧支支吾吾哼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给临南急得不行......这俩人之间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之前肯定早就认识,而且还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密! 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一腿? 没错!有一腿!绝对有一腿! 要是没这一腿,许大人怎么敢跟她咬耳朵说话啊? 高冷的南国公主又怎么会对着许大人撒娇? 临南眯起了眼,大有深意的在许星牧和白宁越身上来回扫视了许久。 终于,他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望向许星牧的眼神中,充满了更多的敬佩......不愧是你啊许大人,连这么一块极寒冰山都能融化,简直吾辈之楷模! 同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伯约的影子......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被人挖了墙角了,还傻乎乎的跟本王争储君呢!真给你做了太子又能如何?连个女人都守不住,你如何能守得住这座江山? 想到这里,临南自觉又抓住了伯约的一个软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本就满心慌乱的白宁越听到这笑声顿觉无比刺耳,冷着眼瞪向临南,妖瞳一竖,赤红色的杀意再度惊起,硬生生给临南逼到沉默。 “许公子,我先过去了,你也快点跟上吧。最好不要离我太远,越往山谷那边就越危险。” 白宁越害怕在这里驻足的越久,小女人的心思就被看得越清楚,所以她给了临南最后的警告,便赶紧传音给许星牧,催促他快些赶到山谷,等待那场“意外”的来临。 说完她便默然转身,向北而行。 但速度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看看许星牧有没有跟上。 临南原本是想跟着许星牧一起走的,但如今储君之争十分激烈,他担心若是走得太近,过于密切,会引起太子党派的仇视,自己倒是不怕,但许大人可能会遭受到危险。 所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让许星牧先走一步,自己带着敬人府的三十名守卫吊在后面充当保镖。 荒凉的小道之间,百丈距离,分三队而行,白宁越当前开道,许星牧居中小跑,临南殿后,速度不快,所幸过程还算顺利。 有白宁越这样一位实力强大的四品妖仙在,外加她南国公主的皇族气场,一路上那些赤木狼根本不敢露头,只能夹着尾巴远远逃离。 倒是便宜了在鬼蜮森林其它方向猎杀的朝廷高手,根本不用他们辛苦去找,赤木狼自会被逼着集中到一起。 只是因为数量过多,不少人反而因此陷入了苦战。 六部当中有几位跟着太安城禁军前辈前来历练修行的年轻小将苦战许久,最终熬到体内真劲匮乏,不得不提前退出。 老天师身携正一道法深入鬼蜮森林救人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突有预警,道心隐有不安。 到了他这个境界,本应万法自然,心如止水才对,轻易绝不会引起心识波澜。 若有异动,必有因果。 所以他顺势朝着北方看了一眼,天师之力汇于双眸,本可上达苍穹,下入幽冥,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一品瞳术却被隔绝在了某处山谷外围两百丈。 再往里,便是一片虚无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座山谷,便是妖族公主白宁越带头而去的方向。 回到洞庭湖畔时,老天师心事重重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明龙帝,本欲提议暂时终止冬狩大会,由他和教宗大人联手奔赴那座山谷查明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将大会进行……慎重行事,以免林间诸官和三位殿下遭受危险。 但明龙帝却不以为然,他的意思是鬼蜮森林内部本就遥遥无边,神秘万分,老天师的一品瞳术看不清林中全貌也是正常,无需惊讶。 而且至今为止,白天的鬼蜮森林还从未发生过什么恐怖事件,里面的邪魅鬼怪也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加上此时冬狩大会已进行将半,这个时候退出,不合适,先静观其变吧! 教宗听从圣令,镜花水月的光景迅速切换到那座山谷,果然,和老天师预想的一样,水面模糊不清,再也看不清林中景象。 一股诡异的氛围渐渐笼罩在百官心头。 老天师和教宗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唯有明龙帝高坐銮驾,丝毫不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半个时辰后,白宁越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离那座幽暗山谷只剩十里之遥。 他们完全不像是来林中历练,倒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摘星楼派出来的十三名四品术士,以及工、户、刑三部高手皆已先后找到临南,本欲追随左右,护其周全。 却被心高气傲的临南一路嫌弃,扯着嗓子轰走,只能远远跟在身后。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这里的立场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可怕的眼睛隐藏于黑暗中,正在秘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目送他们往山谷靠近。 进入鬼蜮森林中的所有人受到这里的规则限制,本身实力本来就已下降了三成,可到了山谷附近,却又硬生生被压制了一成,如今只剩六成左右的战力,让大家的安全感都有些不足。 敬人府的护卫们已经开始提醒三皇子临南小心,最好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鬼蜮森林不比别处,真遇到危险,老天师都来不及救。 临南也隐隐感到些不妙,他虽然骄傲,但并不傻,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正欲喊上许星牧和白宁越换个方向走,往北所行的小道上,却忽然传来阵阵急速的破空声。 众人如临大敌,三十名敬人府的护卫瞬间呈弧形散开,将临南护住。 远处观望的摘星楼术士和三部高手也迅速冲过来,却被临南赶到了许星牧身边,“去保护许大人!” 白宁越此时也停下了脚步,但她丝毫不慌,双目瞬间转为极白,冷冷注视着前方空域。 最先出现的,是一顶豪华四轮轿,被四名身穿大夏内宦官袍的大太监扛着当空飞来。 一路跌跌撞撞,无比惊慌,看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跟在轿子后面的,是大约二十人左右的队伍,为首是三名老道,披着龙虎山的道袍,看其满身散露的强横道法,应该都是上四品的高手。 只不过三位老道此刻神情都有些狼狈,额角和破碎的道袍上满是斑驳的血渍。 而且他们气息起伏不定,道心不稳,裸露的小臂处能看到血色的冷厉伤痕,看着像是被利器切割所致。 不过意外的话,三位老道刚刚应该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而老道身后则是一群东宫的守卫们,个个也都是满脸的惊慌失措,强横的武道体魄上也都留下了无数道可怕的伤口。 看这群人的状态,显然是逃命至此。 临南猛然皱起眉,飞速与许星牧、白宁越汇合,望着逐渐逼近的那顶四轮轿,他微微皱眉,冷声道,“是东宫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 第五十八章 山谷内的恐惧 “太子殿下在此,前面的人速速让开!速速让开!” 抬轿的四名大太监跑得飞快,见前面有人挡道,一时间刹不住车,赶忙厉声大喊,尖叫到破了音。 只是远远见到小道间的那群人毫无动静,根本不搭理自己,很快就改为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是哪个衙署的人?找死不成?还不快滚开!惊扰到太子爷,砍了你们的脑袋!” 临南闻言脸色一沉,手一抬,“拿下!” “诺!” 敬人府的护卫早看东宫的这帮太监不爽了,这些年双方阵营的官员虽暗自较劲,屡有争斗,但明面上至少还维持着一份皇族的体面。 只有这些去了势的阉人平日里爱瞎叫唤,打着东宫的名义四处煽风点火,散播谣言,整得嫡子党派和太子党派都有些无语,属实恶心人。 平日里早就想弄他们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今日鬼蜮森林中竟还敢放肆,而且是当着三皇子的面,活该这群死太监倒霉! 人群中当即走出八名护卫,二话不说拔身而起,一人一脚先是给抬轿的四名太监踹了下去,而后追身而下,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揍。 四名太监开始还仗着东宫的势力骂骂咧咧,可见这几位出手毫不留情的护卫穿着有些眼熟,似乎是敬人府的衣服。 再忍着剧痛扭头一看,三皇子临南脸色铁青的站在一边,手中那把阔剑寒芒毕露,似乎随时都会剑起杀人,不由吓得肝胆欲裂,赶忙话锋一转,开始磕头求饶起来。 另外四名护卫则接过轿子来到临南身前。 太监们可以揍,轿中的太子伯约可不能动。 此时那四名太监的求饶声越来越大,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临南听得聒噪,吩咐护卫将他们拖到一边去打,自己则皱着眉走到轿前,掀开帷裳一看,太子伯约满脸是血倒在轿中软垫上,虽是睁眼状态,但明显眼神有些涣散,气息也十分微弱。 “这他妈谁干的!” 临南大惊,扭头对着四名太监吼起来。 护卫们赶紧先停手,奈何太监们嘴已经被揍肿了,就听他们在那里哇哇叫,却听不出半个正经词汇。 “继续揍!” 临南冷哼一声,转眼望向半空。 此时那三名龙虎山的老道和东宫的残存护卫也都飞身而下,见是敬人府的人拦路,不由心里一慌,赶忙冲过去先将四轮轿扶正,然后进入轿中查看一番,见太子殿下还活着,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惧色仍是分外明显。 “有没有人能给本王一个解释?” 临南将阔剑驻地,冷冷问道,“谁给太子打成这副鬼样子?” 他自然不是担心伯约,而是惊惧于前方山谷中究竟有何恐怖存在,竟然能在东宫这么多人的护卫之下,将伯约重伤。 据说东宫这次派出了足足八十名护卫保护太子,龙虎山也出动了五位道法高深的老道士,可如今返回来的却只有这么点人,其余人必然是已经交代在山谷中了。 鬼蜮森林的恐怖,果然不仅仅是传说。 其中一位老道站出来说道,“回禀殿下,我等并未见到凶手是谁,只知道前方不足十里之处有座幽暗山谷,太子殿下说是要进去探险,便由老道的两位师兄和东宫的护卫陪同进入。” “可没过半个时辰,便听到山谷内传来一阵可怕的野兽嘶嚎声,以及金铁交戈的战斗动静,老道和其余人慌忙前去接应......可刚到谷口,一股刚猛杀气便从里面扑面而来,我等根本来不及闪躲,便被强行逼退,太子殿下也在这时被人从山谷内给扔了出来。” 说到这里,老道仿佛心有余悸,脸上的神情间满是焦躁和不安。 临南赶紧问道,“其余人都死了?” 老道指了指剩下来的东宫护卫以及另外两名老道,沉声叹道,“我等只是在谷口承受了一击,便已成了这副惨样,其余人深入谷中,自然是无法生还。想来太子殿下是被老道的两位师兄拼死丢出来的,要不然,只怕殿下他凶多吉少啊!” 临南瞪了老道士一眼,心想你那两位师兄可真是爱多管闲事,自己死就死吧,为何还要留下伯约这个祸害? 他沉默半晌,忽然又问道,“既然身陷险境,为何不求老天师相救?” “求了!嗓子都喊破了!没用啊!” 老道摇头道,“山谷周围灵气古怪,我等的声音和神念根本无法传出,想来教宗的镜花水月术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这下真玩大了!” 临南愈发不安,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他往北方眺望了一眼,见那里邪瘴浓厚,处处透露着不详,那座幽暗山谷也在浓雾中露出了轮廓,像一头洪荒猛兽的巨口,在等着人族葬入其中。 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再深入。 敬人府人手虽多,但整体战力可不比东宫的人强,去了也是白搭。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伯约送出去,保下他的命,至于山谷中那玩意儿,只能交给老天师和教宗大人了。 想到这儿,临南当即挥了挥手,吩咐那四名被打了个半死的东宫大太监过来抬轿子,又派出敬人府的两名护卫护送他们出去。 龙虎山的三名老道士也想走,却被临南拦下,“你们在此守着!” “殿下,您不能这样啊!” 老道士脸色一变,“龙虎山虽然站队东宫,但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您不能公报私仇啊!” “说的什么逼玩意儿?本官是那种人吗?” 临南骂道,“让你们守在这儿,是怕其余各司各部的人也胡乱闯过来,到时候你们好将他们劝返!” 老道问道,“那为何不让敬人府的人留下?殿下你看老道都这么惨了,这......” 临南打断道,“就是因为你们这副惨样儿,才能起到警示作用。要不然留下的人都衣着光鲜,却无缘无故让人家不要进入山谷,谁信啊?到时候还以为本王的敬人府私藏着什么宝贝在山谷里面呢。” 这话说得没毛病,老道一时语塞。 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这么说,殿下你们是都要走喽?” “我们不走谁去摇人回来报仇啊?” 临南丢下这句话便懒得再搭理他,准备喊上许星牧和白宁越离开,可转眼一看,二人竟都不见了踪影,刚才还在这儿呢! “人呢?” 临南慌了,大声斥问道。 “回殿下,许大人和南国公主殿下往山谷中去了。” 其中一名护卫说道,“就在您刚刚问话的时候。” “什么!你猪脑袋啊,怎么不拦着点儿!” 临南脸色一变,怒斥道,“许大人要是出了事,本王拿你试问!” 说完他把心一横,竟没有丝毫犹豫,提着阔剑便向北杀去。 敬人府的护卫和摘星楼的术士根本不敢阻拦,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龙虎山的那名老道则神色一震,“好一个三皇子啊!果然有种!为了得到那位剑圣传人的支持,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另外两名老道急迫问道,“师兄,怎么办?是走是留?” “走不了了!绝不能让许大人落入三皇子手中!太子殿下不在,咱们龙虎山就得把事儿扛下来!” 老道郑重说道,“他要救人,咱们也救!他拼命,咱们也拼命!虽然打不过山谷里的那位,但一定得让许大人看到咱们的态度!要让他知道,他支持太子殿下的选择绝没有错!”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老道当即下令,除了龙虎山师兄弟三人外,其余东宫护卫兵分三路……一路跟自己去救人,一路回去搬救兵,还有一路去寻找鬼蜮森林中的其他人,全部带到山谷集合。 集朝廷之力,或许能够将那座幽暗山谷给端了! …… 此时许星牧和白宁越已经来到了那座山谷外面,站在幽深空旷的谷口边缘,他们甚至能闻到从里面飘来的浓厚血腥味儿。 一股若有若无的死寂气息萦绕在此间领域,与漫空飘浮的浓郁邪瘴相互融合,给人一种置身幽冥的恐惧感。 许星牧握紧铁剑,有些发慌,他看了白宁越一眼,眸间闪烁着一丝疑惑,低声问道,“莫非,是殿下你放入山谷中的那头鬼麒麟?三品妖尊境,对付一群四品的武夫和老道士还不是手拿把掐?而且他们说里面还有野兽的嘶嚎声,我看八成就是它!” 白宁越却摇摇头,“绝不可能,它的体内有父王留下的咒杀术,别说杀人了,能不能自如行动都是个问题。而且此间血腥味如此浓厚,更不可能是它所为……” 许星牧闻言一怔,“啊?为何?” “因为鬼麒麟杀人从不见血。” 白宁越望向他,幽幽说道,“它从来都是生吞。” 此话一落,许星牧瞳孔震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不是鬼麒麟,必然就是鬼蜮森林中的原生鬼怪,实力至少也是个三品,咱们不是对手啊!不如先退一步,等教宗和老天师过来再做打算!” 白宁越说道,“错过了这次‘意外’,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时间不允许我们退。” 许星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嘛?” “自然是进去看看……许公子放心,我虽然只有四品妖仙境,但离开南国时父王曾留给我一件妖族的法器,有它在,可以越境和三品强者交手。” 白宁越边说边往山谷内走去,直到那一袭白裙快要被幽暗的谷口完整吞没时,她才回过头,望着许星牧露出了可能是来到大夏朝后仅有的一次笑容,“等我的消息。” ...... ------------ 第五十九章 弱水三千 我只取两瓢 临南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许星牧孤身站在谷口,拎着那把铁剑不断往前方的黑暗中眺望。 幽暗的空间内只能感受到淡淡的妖气漂浮在附近,可却看不见白宁越的身影。 临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令让众人散开,警惕周围,自己则走了过去,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她进去了?” 许星牧点点头,脸上的恐惧和担忧仿佛已经定格,半晌后开口,“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殿下,援兵何时能来?” “已经让人去通知教宗和老天师了。” 临南说道,“但此间灵气对人族并不友好,越靠近山谷就越难调动体内真劲,五里之内几乎难以飞行,本王都是一路跑着过来的,所以援兵可能要来得更慢些。” 见许星牧神情太过于凝重,临南宽慰道,“许大人不必太担心,现在山谷内还没有任何动静,说明公主殿下还没遇到危险,咱们再等等......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何非要进去?妖族的好奇心都这么强吗?” “谁知道呢?” 许星牧自然不敢把话挑明,只能避开临南的眼神,说道,“或许,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后退......此次参加冬狩大会,那些赤木狼根本不敢靠近她,无趣了一路,直到这座幽暗山谷的出现,才让她稍稍来了点兴趣。对我们而言,这是一场大恐惧,可对她而言,却可能是最好的历练机会。” 临南闻言啧啧两声,给了许星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剽悍,也不知道日后谁能收服得了她?” 许星牧一愣,“还能有谁?她不是已经和太子伯约有了婚约?” “许大人,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临南及时纠正他,“和她有婚约的的确是太子,但太子,可不一定就是伯约。关键还得看这场储君之争的结局,谁赢了,谁就能娶白宁越。” “这么说,殿下您也有机会!” 许星牧扯扯嘴角,想道声恭喜,但奇怪的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反而有些心塞。 想笑也笑不出来。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我对她没兴趣啊!准确的说,我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 临南笑道,“许大人,女人只会影响我练剑和处理朝政的速度,所以我若成为东宫太子,这场两国间的政治联姻,我会直接拒绝!” 许星牧皱起眉,“您也说了是政治联姻,哪能说拒绝就拒绝?” “本王一个人说了自然不算,但若白宁越也不答应的话,想来父皇和妖王大人也不至于非要强人所难。” 临南望向许星牧,继续说道,“当然,考虑到两国邦交有时候确实需要一场必要的联姻来维持这种联盟关系,所以本王到时候会遵循白宁越的意见,让父皇在大厦朝赐她一场心有所属的姻缘......人选嘛,最好是本王身边的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本王可不想便宜伯约那小子。”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足够暧昧,许星牧尬笑了声,“殿下,您这么看着我做甚?该不会,您说的那个人会是我吧?” “是不是你,本王说了可不算,得白宁越自己来选。” 临南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过本王看她对你确实有几分意思。” 许星牧说道,“人家堂堂妖族公主,哪里看得上我?” “她是妖族公主,你是北境之主,岂不绝配?” 临南说道,“许大人,你也不想白宁越落入伯约的手中吧?他在玩女人这件事情上,可是出了名的变态,不仅自己喜欢糟践人,还经常拉着手下的人一起干,他要是继续做太子,不仅白宁越得遭殃,大夏朝的女人可都得被他祸害!” “看来殿下对我的信任还是不够深啊。” 许星牧望向临南,郑重说道,“既然我已经决定站在殿下您这边,就绝不会被策反,更不会出尔反尔,所以您不必拿妖族的公主殿下来作为筹码,试图将我捆绑在您身边。” 此话一落,临南愣了一瞬,片刻后摇头苦笑道,“是本王过于小人了......不过,许大人和白宁越的事,也并非是本王为了自身利益而乱点鸳鸯谱。本王看得出来,白宁越对许大人你,绝对有着不寻常的心思,你们之间......” 许星牧打断道,“我们之间会怎么样,殿下您说了不算,公主殿下说了也不算,我说了更不能算。” “那谁说了算?” 临南不解道。 “实不相瞒,桃源县中,已有佳人。” 许星牧低下头,每当自己思想犯错时,都会想起那位远在千里之外,仅有一面之缘但却情根深种的林婉清,他幽幽说道,“她说了才算!” 临南怔住了,身为大夏朝的皇子,他自懂事时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将会有无数的女人填入后宫……虽然自己对女人并不感兴趣,但娶很多很多的女人,向来是大夏皇室的传统,若是做了皇上,还会更多。 即便是寻常人家,有个三妻四妾也很正常,而且还从没听说有谁纳个小妾还得正宫同意才行。 所以临南对许星牧所言颇为不解,犹豫片刻后说道,“没想到许大人竟还是个情种,想来嫂夫人一定很好看吧?” “至少在我看来,没人能比她好看。” 许星牧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娶一瓢……” 说完这话,没等临南再度震惊,他的脑海中鬼使神差飘过了白宁越的身影,顿了顿,他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最多两瓢!” “许大人瓢的好!” 临南拍掌笑道,“大丈夫生而在世,本就不该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太多女人身上,两瓢,够了!” 许星牧也笑了,他没再接话,三皇子殿下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 隔着漫空的浓雾和邪瘴,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遥远桃源县的那位姑娘身上。 他,有些想她了。 而与此同时,千万里之外,那位姑娘就在许家老宅,她正趴在许星牧的那间屋子窗台边上,心思随着天边的流云,一路飘到了遥远的京城。 她,也有些想他。 “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封书信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还是被别的姑娘骗走了?” 林婉清今日不知为何有些患得患失,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她那秀美的双眸眨了眨,最终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起身出门,找到了正在和其父林福堂饮茶闲扯的许平生,“爹,许伯,我想去趟京城。” “嗯?” 林福堂不满地的瞪了女儿一眼,“女孩子家家乱跑啥?不准去!” “欸,林老哥啊,好好说话,别这么凶。” 许平生对自己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可是相当的稀罕,人美心善嘴还甜,这些日子给他照顾得不要太好,自己跟她说话声音大了点都觉得罪恶,怎么老林这当爹的整天对她叫嚷?岂有此理! 他给林福堂倒满茶,随即望向林婉清,“那个逆子自从去了京城便没个消息回来,我都想去找他了……只是这一路遥远,爬山涉水的,婉清你这身子顶得住吗?” “许伯您放心,早些年在通幽州大伯家时,也曾去过京城几趟,路还算熟悉,无妨的。” 林婉清望着许平生说道,“只是我若是走了,家里也没个人陪您,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 “要你操心!” 林福堂把杯子往桌上这么一扣,“这些年待在你大伯家不回来,也没见你这么担心你爹我!” “哪有!” 林婉清知道自家老爹嘴硬心软,其实不知道有多心疼自己,她摇了摇林福堂的胳膊,“是爹你自己想要和娘过几年二人世界,所以才把女儿送去大伯家的。” “哈哈,这一点本官可以作证啊!” 现任桃源县知县王德发拎着两坛子老酒从外走了进来,大笑道,“老林你这些年和嫂夫人过得快活日子,整天腻在一块儿,咋没再生一个出来?” “什么话!” 林福堂难得老脸一红,闷头喝茶。 王德发却一把夺过杯盏,将酒坛子递了过去,“换酒!” 三位老哥一拍即合,当即推杯换盏,愣是把林婉清给晾在了一边。 “爹,女儿去京城的事儿?” 林婉清小心问道。 “走之前跟你娘说一声,带够盘缠!” 林福堂头也不抬,脸上一抹愁色,转而一口酒闷下。 王德发倒是热心,他问道,“什么时候走?我让衙门里的捕快跟几个,这路上贼人不少,你这一个人哪行?” 林婉清说道,“多谢王叔,明日一早就动身。” “那臭小子要是敢在京城欺负你,回来告诉许伯,许伯亲自杀过去替你出气!” 许平生两杯酒下肚,说起话来豪气干云。 王德发看了林婉清一眼,忽然又说道,“京城繁华,诱惑也多,侄女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许侄儿在京城遇到三两个红颜知己,那也纯属正常,男人嘛,谁最终不得有个三妻四妾?不过你放心,不管怎么说,你肯定都是最大的,这一点我们三个老家伙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此话一落,他看也不敢看林婉清,赶紧闷头饮酒。 心里长呼出一口气,“许侄儿,王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林婉清沉默了会儿,温柔的双眸中忽然露出了一点清冷的寒意。 再有片刻,她一言不发往屋外走去,时刻关注着林婉清动静的饮酒三人组同时抬起头,赶忙问道,“干啥去?” “回家收拾行李!” 林婉清没有回头,明显带有几分怨气的声音随风传来,“不等明日了,我马上就动身!” …… ------------ 第六十章 恶灵 洞庭湖畔,鬼蜮森林。 许星牧收回了远望的目光,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莫不是这么久没给家里写封书信,良心感到不安了? 沉静片刻,他摇摇头,暂且放下一切顾虑,再次将眼神转向那座幽暗的山谷。 过了这么久,山谷内还是没有动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是自谷口那头飘来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浓厚了些。 这让许星牧很是不安。 临南也紧紧皱起了眉,再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心中渐渐没底。 再晚些时候,龙虎山的三名老道和东宫的半数护卫尽数赶到,朝廷各司各部的高手也都先后而至,打听到妖族的公主殿下竟然孤身闯入山谷,至今未出后,众人顿时慌了。 白宁越要是出了事,陛下自然要给南国一个交代。 鬼蜮森林中的这些大小官员不都得被安上一个保护不周的罪名,拿去给南国出气? 只是心中虽有忧虑,但却无人真敢深入山谷救人。 龙虎山的那几个老道士何其厉害,四品修为,加上堪称道门最正统的正一道法,向来是一切邪祟的克星,就连他们都折在了那座山谷里,在座的各位虽然都是朝廷里数得上名号的高手,但又有谁敢说比得过那几位老道? 进去不等于送死? 临南有心救人,但此时也顿觉无力,如今储君之争日益激烈,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他也不好强行逼迫敬人府的护卫出手。 如今能做的,只能是耐心等待老天师和教宗大人赶过来。 许星牧却等不及了。 他的怀中揣着白宁越赠予他的那张传送卷轴,原本它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反应,可就在刚刚,他感觉到卷轴忽然变得有些发烫,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力顺着卷轴传入了他的识海,逐渐汇聚成一道急促的神念传音,“不要进来!速速离开!” 是白宁越的声音! 语气虽刻意保持平静,但许星牧还是听出了一丝恐慌。 能让骄傲的妖族公主如此紧张,想必她一定遇到了生与死的考量。 来不及多想,许星牧猛然拔身而起,大声喊道,“我要进去!” “进去?” 龙虎山的老道望向他,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许大人,切莫想不开。” 他知道许星牧乃是太子殿下争夺储君之位的重要后手,绝不能白白死在这里,“老天师和教宗过来之前,谁都不准进去!” 说完他和另外两位老道往前一步,将谷口挡住。 临南察觉到了许星牧的异常,他低声问道,“出事了?” “公主殿下有危险!” 许星牧不多做解释,他认真盯着临南,“现在只有我能救她!殿下,我必须得进去!” 明明连九品剑道都未踏入,可不知为何,当许星牧的双眸与之对视时,临南却似乎感知到对方的体内有一股强到离谱的可怕剑意。 竟能引动自己体内的剑意共鸣。 就连自己手中的那把阔剑都在那一刻发出了异样的嗡鸣,似乎是在表示臣服。 场间无人敢说话,唯有三位老道在谷口诵念正一道诀,临南沉静片刻,忽然瞪向老道,“吵死了!给本王滚开!” 为首老道摇摇头,“殿下,莫要因为许大人站位东宫,便任由他去送死,今日有老道在,他绝不可能……” “砍死他们!” 不等老道说完,本就满心躁怒的临南直接下令,憋屈了老半天的敬人府护卫二话不说拎拳就上。 摘星楼的术士向来和龙虎山的道士不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奉命揍人的机会。 只见十三名术士同时抬手,一道道玄妙金光自掌心疯狂涌出,打得三位老道道心崩塌,抱头鼠窜。 东宫的守卫想要帮忙,立马就被追随三皇子的三部高手一顿胖揍。 山谷之外一阵兵荒马乱,而就在此时,无人遮掩的谷口处,却忽然散露出了一道幽暗冷光,阵阵突如其来的野兽咆哮声似惊雷炸响,伴随着恐怖的低语和哀嚎,吓得各部衙署的禁军高手齐齐后退一步。 三位老道更是瞬间面无人色,他们艰难躲开十三名术士的联手围攻,用最快的速度退到百丈开外,手指山谷,颤声喊道,“就是这声音,太子殿下闯入山谷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声音!” 此话一落,包括临南在内,所有人再次往后急退,唯恐被谷中恶灵侵袭。 唯有许星牧毫无所惧,冷着脸大步向前,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毅然决然走进了山谷中的那间地狱。 一路往前,光线极度黑暗,几乎不可视物。 即便体内真劲尽数汇入双眸,也只能勉强看清前方有一条通向未知的碎石小道。 越往里走,野兽的咆哮声便会越大,杀意也越重,若非许星牧传承了北境剑圣的剑道气魄,只怕早被吓得走不动路了。 他握紧手中那柄铁剑,一步步小心向前,走过半途发现山谷内突然变得无比空旷,而就在前方地面上,开始出现了大量的血渍,腥臭的味道在这里浓郁到了极致,即便他全力掩盖鼻息,依然觉得胃中翻涌,忍不住想吐。 两侧的石壁上则是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刀剑痕迹,显然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莫非龙虎山的那两名道士和东宫的守卫就死在了这里?不过,尸体呢?怎么没看见尸体?” 许星牧心胆发寒,他屏住呼吸,正要再往里深入,山谷内的那阵咆哮声却忽然变得愈发汹涌。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走声自山谷另一头传来,速度极快,气势极猛,并且越来越接近,整座山谷似乎都在这一刻颤动起来。 许星牧心神一颤,他猛然抬起眼,竟见一头通体雪白,浑身上下妖气冲天的插翅白虎自山谷深处惊现! 白虎! 大妖! 山谷内未知的可怕恶灵竟是一只白虎大妖? 许星牧眼神狂震,很快就觉得不对,谷内的咆哮声并非出自白虎,而是从它身后传来的! 说明这里的原生恶灵并非白虎! 而且此刻这只白虎的身上布满了可怕的爪痕,自肩背到腹部,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割伤,几乎将它的身体完整贯穿。 看它奔走的姿势和神态,明显也不是攻击的架势,而是,在逃跑!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正要给那只白虎让路,却见它竟然俯身一个冲刺,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卧槽!冲我来了!” 许星牧大骂一声,刚提起铁剑,准备奋力一搏,白虎来到身前,却并没有攻击,而是口吐人言,“许公子,是我!” 它迅速落地,上半身匍匐下来,赤红色的双瞳紧紧盯着来时的方向,随即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当然,还有一丝小小的感动,“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还要闯进来?” 这是! 白宁越的声音! 许星牧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身前这头明明满身妖气,但在自己身边却好似一头小猫般温驯的白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公主殿下?这就是你的真身?” 白虎看了他一眼,眸间的神色有些虚弱,它开口道,“南国的妖王大人是一只修行万年的白虎,他的女儿,自然也是白虎。” 见许星牧满脸震惊,化身白虎的白宁越忽然很情绪化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许公子!别乱想了!你忘了我会读心术了!怎么我的白虎真身都能让你想歪?” “抱歉抱歉!” 许星牧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看了眼白宁越身上可怕的伤口,心中莫名一疼,随即两眼一瞪,“究竟谁把你伤成这样?” 白宁越却没有再回话,而是示意许星牧到自己身后去,她的双眸燃起赤焰,妖力在身前聚集,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全都落向了前方的那片黑暗。 山谷内的咆哮声终于不再空洞,而是在耳畔变得无比清晰。 一头体型似鹿,额间顶着一根独角,浑身遍布黑色龙鳞的恐怖异兽自黑暗中缓缓走来。 “原以为只有一头白虎,没想到竟还搭上一只蝼蚁,虽然不够美味,但也聊胜于无!” 异兽冷冷开口,语气中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死寂和毁灭味道。 它微微昂起头,明明是妖兽的形态,可散露出来的气息却并非妖气。 而是,一种充满了邪恶和污秽,仿佛不被这个天地所包容的,黑暗力量。 许星牧只看了它一眼,便觉神魂一颤,体内剑识似乎都受到了污染,他迅速低下头,面露惊恐,“这货是你们南国的子民?” 白宁越此时气息紧绷,时刻保持在警戒状态。 面对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异兽,她的身子明显有些微微的颤抖,显然此前的那场战斗已经彻底击溃了她身为四品妖仙的信心。 即便有妖王赠予的那件法器相助,能让她在短时间内达到三品妖尊的实力,却依然不是那头异兽的对手。 绝对的实力碾压,让白宁越已经无力抵抗,所以才会化作白虎真身一路潜逃。 她压低声音说道,“它现在的本体,便是我和你提过的鬼麒麟。” “鬼麒麟!” 许星牧大惊,“你不是说它中了妖王大人的咒杀术,根本不能行动?怎么现在还这么猛?” 白宁越摇摇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猛的不是鬼麒麟,而是占据了它妖族体魄的,那只恶灵!” ------------ 第六十一章 剑来 话说到这里,局势已经明朗。 山谷内确实存有一只原生恶灵。 当白宁越将鬼麒麟的真身安置在这里,准备利用它来完成那场“意外计划”时,恶灵趁机占据了体内封有咒杀术,毫无反抗之力的鬼麒麟真身。 龙虎山的两名老道和半数东宫护卫想必都是被它弄死的,之所以没看到尸体,肯定是被活吞了,连渣都没留下来。 黑暗中的恶灵居高临下审视着身前的一人一虎,大部分的精力自然都放在了白宁越身上,巨大的黑瞳中闪过了一丝贪婪,以及,邪欲。 “白行简的女儿,果然够劲!不仅体内妖力充沛,而且竟还是个雏儿!本尊要是吞了你,怕不是能直接迈入一品?” 恶灵笑道,“不过别这么紧张,本尊要是真想杀你,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许星牧的心沉了下去,听对方的意思,它似乎已有二品的实力,难怪白宁越打不过他! 鬼蜮森林果然不养闲人,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一位二品强者! 只是它体内散露的气息未免太过于诡异邪恶,不知归属于哪种修行体系? 人、妖两界的修行方式虽然不尽相同,但说到底殊途同归,本源都是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来强化自身体魄和境界。 但眼前这只恶灵,无论是肉身还是灵气,似乎并非靠“借”,而都是“强占”,如此霸道的修行方式,许星牧闻所未闻,但白宁越心里却有了清晰的判断。 “没想到人族领域,而且是在气运最盛的大夏国都,竟然隐藏着一位魔族的二品魔将!” 白宁越双眸赤红,冷冷开口,“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紧张的就不仅是我了,而是整个人族。” 此话一落,许星牧顿时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魔?”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问道,“是在那片极寒风雪中侵扰人间数千年,即便人、妖两界联手也无法将其消灭的,魔?公主殿下,你没有弄错?” 白宁越说道,“妖族与魔族征战多年,他们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 “魔族儿郎对你们白虎一脉的味道同样很熟悉。” 恶灵,或者说是“魔”,再度开口,语气中满是冷血和憎恨,“白行简当年显化万丈真身,借助妖族半数气运落身雪原,大杀四方,三十几位二品魔将快被他杀了个干净,如今就只剩下六位。” “以至于魔族根基崩塌百年,至今没有出现新任魔将。雪原往西三百里,那座终年不化的无尽雪山也已消融大半,这些,可全都是拜白行简所赐……” “自那以后,你们白虎一脉,便力压大夏朝那个使刀的太监曹先显,登上了魔族的必杀榜榜首,魔君亲自下令,只要遇见白虎一脉的族人,不用多说,唯有一杀!” “所以你该庆幸是落在了本尊的手中,而不是被其他几位魔将抓住,要不然,你觉得自己还能在这里和本尊说话?早让你神魂尽灭了……” 白宁越自然知道父亲当年杀穿魔族雪原,后又被那位可怕的魔君打成重伤的那段往事。 她自知白虎一脉与魔族确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既然如此,眼下这位魔将却为何迟迟不动手? 似是看出了白宁越眼中的疑惑,魔将忽然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微笑,望向白宁越的眼神赤裸且放纵,“留下你这条命,一来,是需要借你的白虎真身,排遣这千百年来的寂寞。二来,本尊是想给你个机会,自愿充当本尊的炉鼎,你我妖魔双修,便可吞噬这天地大道,到那时,别说是一品,便是超品境界,也不再是场虚妄的梦。” 说到这儿,它昂起头,眸间黑光涌动,一股强横到离谱的魔道之力落至身前,“另外,有必要说一下,本尊魔号寂灭,乃当世存活的六位魔将之首,白家丫头,做本尊的炉鼎,不丢人。” “你不丢人,本宫嫌丢人。” 白宁越自出生时起便是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何时听过这等污言秽语? 与魔双修,这话要是传到南国,只怕妖王白行简得亲手把寂灭魔将的天灵盖给掀了。 寂灭冷冷笑道,“等你真正体会到双修的快活,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另外,你要搞清楚,本尊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 此话一落,没有任何预兆,寂灭的身形便出现在白宁越身边,浑身滚动着滔天的魔气,狞笑着扑向了那诱人的白虎之身。 二品魔将,即便是天马高孟在此,只怕也不能小觑。 四品妖仙境的白宁越,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黑暗顷刻间来袭,将这座山谷彻底湮没的刹那,许星牧看到的是白虎赤红双瞳中准备拼命的怒色,听到的,则是白宁越利用神念传来的最后一缕回音,“快走!” 白芒惊亮一瞬,于暗色间显化出一道巨大的白虎法相,只是很快便再度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无比强盛的杀伐之意中忽然出现了一张黑色卷轴,瞬间将身处战局中的许星牧传送至谷口。 他很清楚,这是白宁越留给他最后的生存机会。 只需往后狂奔,他便有机会利用白宁越拖延的时间逃离此处。 但此时白虎痛苦屈辱的吼叫和寂灭张狂的大笑声在山谷中疯狂回荡,好似一柄柄锋利的钢刀插入了他的胸膛,痛不欲生,几欲癫狂。 黑暗中,他沉着脸,缓缓抬起了头,却并未离开。 而是忽然并起了二指,作御剑而出状。 半息沉默,他冷声开口,用可能是生平最认真、最愤怒、最决然的声音,喊出了无数次想要喊出的那两个字,“剑~来!” …… 山谷外围,朝廷的援军已经赶到。 不过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却还是没过来。 带队的是上将龙腾,上三品的武夫,大夏太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和内务府大总管曹先显是故交,同样使刀,也同样号称同境界无敌。 平日里狂到不行,说是太安城境内就没他摆不平的事。 但面对此间局面,他也是没辙。 小半个时辰前,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幽暗山谷再次陷入了动荡之中。 龙腾刚来的时候不知深浅,见此异象,大叫着让所有人退下,拎起本命刀就往里冲,结果直接被一股煞气冲天的黑色漩涡卷了进去,满身武道气魄差点都被吸走,最后不得不弃刀逃命。 此刻站在山谷之外,哪怕三皇子临南再怎么使用激将法逼他进去救人,惊魂未定的龙腾也是充耳不闻,只在临南换气的关头来上一句,“殿下,末将不是怕死,是担心您的安危,必须留下来保护您,请多体谅,别再闹了。” 临南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龙腾骂道,“不进去也行,把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喊来,他们死哪里去了?就算是用脚走也走过来了!” 龙腾解释道,“太子殿下受了重伤,太医查到他的体内有股至阴邪气窜入了心脉,只有教宗大人的金光咒才能够救他……老天师则奉命保护陛下和诸位王爷返回太安城,所以才会耽搁到现在。不过殿下您放心,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 “放心?放你妈的心!” 临南瞪着他,满脸的戾气,颇为失态的破口大骂,身侧一道金光闪过,心心念念的教宗大人终于一脸凝重出现在此处。 与此同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清澈的牛“哞”声,龙虎山老天师骑着那头神兽青牛撞破漫空邪瘴,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青色神光,来到山谷之前。 “教宗!” “老天师!” 临南见之大喜,上将龙腾也终于松了口气,身后的龙虎山老道以及各部衙署官员也终于卸下了满身疲惫。 这二位终于来了! 妖族的公主殿下和那位许大人有救了! 最重要的是,三皇子殿下可以消消火了! “不用多说,事情我都清楚。” 教宗挥手斥退准备前来汇报的龙腾,他单手抚向额前,眉心天眼大开,一道恢宏金光似长虹贯日,正待闯入山谷中一探究竟,幽暗最深处,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凄厉无比,好似无数孤魂野鬼惨叫哀嚎的啸声。 山谷开始震颤,无数道黑色邪瘴伴随着恐怖的魔道之力自石缝间隙不断涌出。 落至地面草木枯死,有几位靠的近的禁军高手被邪瘴侵袭,脸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蜿蜒曲折的黑色纹路,不消片刻竟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开始攻击身边的同僚。 教宗和老天师脸色大变,二人同时向前一步,挥手之间布下一道金光结界护住所有人,震惊道,“这是,魔族的气息!” “魔族!大夏朝的鬼蜮森林怎么会有魔族的气息?” 百官惊骇,眸间满是惧意。 来不及多做考虑,老天师唤来青牛,匆匆丢下一句话,“老道进去看看,教宗你留下守住后路!” 青牛摇晃着脑袋冲了过来,顷刻间展开神兽领域,将漫空邪瘴一点点逼了回去。 正要一鼓作气杀入山谷一探究竟,山谷深处的那片幽暗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震人心魄的大喝,“剑来!” 声势刚起,黑暗中便惊起一道剑光。 开始微弱如萤火,转瞬间,剑势暴涨,好似天幕倒垂,于山谷中划过一道灿烈银河,直直往山谷顶部飞去。 只是半息,那道足以贯彻天地的可怕剑光便已斩破厚厚的山谷土层,一路高歌猛进,继续往上冲刺,很快便将遮蔽了半个天空的邪瘴浓雾尽数剿灭。 众人看得呆了,这一剑,莫不是剑圣大人亲临现场? 原以为剑光即将湮灭,却不想余威不减,直入苍穹而去,竟将笼罩在鬼蜮森林外围的那道强大的拘灵结界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又在云色间穿行了数息,方才散尽最后一丝剑意,带着无上的剑道荣光,缓缓消失于这个世界。 而也只有在剑光消散,并没那么刺眼的刹那,人们才注意到,剑光的最前面,其实一直都顶着一只巨大的异兽。 它正面扛着剑光下的全部锋利,却仍能不停地愤怒咆哮,发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诅咒和哀嚎。 直到破开了拘灵结界,剑入苍穹的刹那,那只异兽才在剑意不断侵袭下,化作齑粉彻底弥散。 教宗眯起眼,感受着天地间那股犹未散尽的强大剑意,片刻后幽幽叹道,“原来北境的那把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 老天师则拍了拍青牛的脑袋,神色无比凝重,“如果老道没感受错的话,剑光下的那道气息,的确来自魔族,能在剑圣的巅峰剑意下撑那么久,至少,也有了魔将的实力。” 一位二品魔将竟出现在了大夏朝的领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震动。 教宗和老天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如今山谷内已然恢复了平静,临南心系许大人安危,赶忙踹了龙腾一脚,“还不快进去救人!” 老天师却在这时说道,“殿下勿忧,他们出来了。” 落满灿阳的山谷边缘,忽有沉沉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随之望去,一头伤痕累累,双目赤红的白虎,背着神色虚弱,但却满脸畅快笑意的许星牧,自幽暗山谷中缓缓走出。 当阳下,一人一虎,此间绝画。 …… ------------ 第六十二章 天机楼的八卦 太安城,天机楼。 冬狩大会刚一结束,内幕和八卦便已在此盛行开来。 一楼大堂,某位散修饮尽杯中烈酒,对着身边一群少年游侠说道,“你们听说没,洞庭湖畔惊起的那一道剑光,竟把教宗大人和老天师合力打造的拘灵结界给斩破了!可不得了啊!据说冬狩大会都因此而提前终止了,如今龙虎山的老道长和摘星楼的术士正在抓紧修补结界呢!” “这事儿谁不知道?那道剑光直入苍穹,迎风暴涨数万丈,惊亮了整座太安城,瞎子都看到了!当时我们刚入京城,抬头望向那一剑时,眼都差点给晃瞎了。” 其中一位提剑少年心驰神往,“就是不知道咱大夏朝何时出了这么一位精彩绝艳的剑道天才?真是厉害啊!莫非剑圣大人又来了?” 散修摆摆手,“别乱猜了!我都打听到了,那道剑光的主人叫做许星牧!这个名字听说过吧?对!就是朝圣楼下那首绝品诗的作者!此人最近风头极盛啊!自从问诗成功后,不仅朝廷各部官员玩命争抢,教宗大人和老天师也对他很有想法,剑圣大人更是直接将其收入门下,当作北境剑道的唯一传人来培养。想来洞庭湖畔的那一剑,便是剑圣赠予他的入门之礼。” 他顿了顿,示意店小二再上一壶酒,笑着继续说道,“听说许大人如今已经上任翰林院,当作传承北境之前的官途历练,有机会你们可以过去拜访一下......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声,人家现在不仅是大夏朝廷里的红人,更是南国妖族的宠儿,你们想见可不一定见得到,别到时候碰一鼻子灰!” 几位少年游侠刚从外城过来,消息稍显闭塞,赶忙问道,“许大人怎么又和南国妖族扯上关系了?” “说起这个,那可就有的聊了,据说是因为南国妖族的公主殿下在鬼蜮森林中被恶灵擒获,差点死掉,朝廷百官无能为力,压根不敢出手......最后还得是许大人冒着生命危险递出了那惊艳太安城的一剑,这才将公主殿下救下!” 散修露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要说起南国的公主殿下,那是真好看啊,白虎真身,雪白无暇,当日洞庭湖畔刚一露面,朝廷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瞪圆了,就连太子殿下都望着她流口水!” “可惜啊,就算再喜欢,他们也没机会了,南国妖族最讲究因果,对于情缘一事也相当有执念,许大人既然救了公主殿下,保不齐人家是要以身相许了......” 听到这儿,几位少年游侠满脸的羡慕,但毕竟涉世未深,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仍是一知半解,他们问道,“这就要以身相许了?你别是瞎说的吧?” “年轻人!岂不闻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散修晃着脑袋,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你是不知道他们从鬼蜮森林中走出来时的亲密样子,妖族公主殿下直接现出了真身,明明自己都已经满身是伤了,却还是要亲自将许大人背回到教宗大人的摘星楼,不准任何人靠近。这要不是情根深种,会这样吗?别说以身相许了,便是以命相报,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儿,正送酒过来的店小二忍不住接过话来,“许大人和妖族公主的事儿小的也听说了,和这位爷说的没差啊......妖族的公主殿下对别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望向许大人的时候,那眼神啊,都能滴出水来了。” “小的还听说今晚公主殿下就在摘星楼住下了,打算亲自照顾许大人,嘿嘿,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他们之间难道不会发生点啥?” 说到这茬儿,天机楼的客人们大都心照不宣的阴笑起来。 对于太安城里的这种情爱八卦,他们是最喜欢讨论的,每每谈到深处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噱头十足。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穿白裙的姑娘从始至终都沉着脸,秀眉紧蹙,眼眸深处闪烁着一丝清冷的水光,只是很快就在不经意间将它抹去。 她静静的饮完杯中清水,又吃了几块天机楼里的特色点心。 坐在桌前静默了片刻,稍稍调整好情绪,确定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她便起身走到柜前,对着那名正在拨打着算盘的账房先生柔声问道,“请问先生,摘星楼该怎么走?” 先生抬起头,见站在眼前的是一位清秀动人的姑娘,虽满身风尘,带着些许舟车劳顿后的疲累感,但眸间的那份认真和纯粹还是那么的直抵人心,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尤其是她嘴角的浅浅笑意,毫不做作,温柔且纯粹,竟让这位年近四十,自认为看透半生,心如止水的账房先生有些微微动容,赶忙放下手中算盘,说道,“往南走五里进入主街,再穿过城门直走到尽头便是了。” “多谢先生。” 姑娘行礼道谢,往屋外走去。 先生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心气,突然喊住她,“姑娘不知道摘星楼在哪里,想来并非京城人士。” 姑娘点点头,“我从桃源县来......” “桃源县?那可远着呢......” 先生问道,“来京城寻亲?” “算是吧。” 姑娘有些意外于先生的追问,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先生问这些做甚?” 先生赶紧退回到柜前,微笑道,“呵呵,姑娘不要误会,只是看你孤身一人,又是从外乡来的,所以就多关心了几句,若有叨扰,还请姑娘见谅。” 姑娘说道,“先生有心了......不过也不算是孤身一人,我家相公便在京城,此次便是寻他来的。” “姑娘竟已婚配!” 先生眼中闪过一道微妙的异光,“看你仍是豆蔻年华,没想到......” 听到这话,姑娘顿时脸色一红,低头解释道,“其实,是未来的相公,我们虽私定情缘,但尚未成婚,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说完她似是觉得与陌生人聊这些稍有不妥,不等先生再回话,便告罪一声,向南而去。 先生此时踮起脚来眺望着姑娘的背景,稍显刻板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片刻后,他收起算盘,示意店小二过来看着点,自己则走到后院,敲响了某间房门,“东家,寻到好人家了。” “怎么说?” 屋内传来一阵懒散的调调,“是主子喜欢的吗?” “放心,绝对喜欢......身段,脸蛋,气质,都是绝佳。关键是,她已有婚配。” “好!已有婚配好啊!主子最喜欢这一类......有把握的话,两日内拿下吧。” “包在我身上!” ...... ------------ 第六十三章 妖族的羁绊 太安城南城主街地势极高,自城门往上走,有条七百丈的爬坡。 爬坡的尽头竖有一座高阁,地基便有十米,整座高阁往上延伸,直入云霄,根本望不见尽头。 若是仰头往上看,只能看到云色间嬉戏打闹的仙鹤和飞鸟,一缕缕金光自苍穹之上散开,落满高阁,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祥光,宛若神祗。 这便是摘星楼。 大夏朝首席供奉教宗大人的主场。 也是修行界术士体系的发源地。 许星牧和白宁越自鬼蜮森林出来后,便被送到了这里。 摘星楼第三百零六层,某间专门用来招待皇亲国戚的客房中,许星牧光着半个身子躺在床上,裸露的腹部有道贯穿伤,像是被利爪撕扯所致,此刻一道淡淡的金光覆盖其上,伤口正处于快速愈合当中,但缠绕其间的邪恶气息却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 右侧胸口则有一道蠕动的黑色纹路,每当它想要往心脏处延伸时,许星牧的体内便会传来淡淡的剑气,将其逼退。 如此纠缠数息,黑色纹路终究是难以招架,被一点点割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 他的肩头还贴着两片补充真劲,恢复体力的息神草,正在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按目前的状况,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痊愈。 山谷一战,许星牧被迫使出那道巅峰剑意,一声“剑来”,近乎掏空了他的所有精气神,以至于即便修养了半天,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十分虚弱。 但好在眸间的神色却是相当的亢奋,心情也是极佳。 剑出诛魔,于百官身前成功显圣自然是一方面。 但真正让他爽炸的,还是因为他的体内,终于出现了一丝清冷的剑气! 真劲转化为剑气,说明他已经正式迈入了九品剑道。 满打满算,不过半月,这修行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他并起二指,尝试着唤动体内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剑气,很快,他便清楚的感知到身前似是多出了一股无比锋利的气息,无形,但知其意。 指尖向前,心神微动,一抹新生剑气顿时随心意而动,落向角落里的一盏烛台,轻而易举将其凌空斩为两半。 “哈哈,有趣!” 许星牧玩心大起,故作高手姿态,又催动剑气落向正前方的那条书案,这次是直刺的方式,瞬间又将其完整贯穿。 剑气继续下落,地面、墙壁、天花板、甚至是床边的一扇屏风,皆被惊起的锋利剑气顷刻间捣毁。 再然后,他越玩越熟练,感觉已与剑气融为一体,当即剑指那扇刻满符文阵法的房门,打算来一次实战。 剑气透体而出,行至半空便已渐起呼啸之音,却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只穿着一件肉色寝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罩衫的白宁越走了进来。 刚刚过门,剑气便迎面而来,许星牧吓了一跳,本能性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公主殿下小心!” 白宁越根本不当回事,挥手间便将剑气击落。 眉眼一抬,却刚好看见许星牧裸露的上半身。 这些日子的体魄锻炼,日常修行,让他的满身筋肉变得无比匀称,阳刚味十足。 下身也只穿着件贴身衣物,某个地方因为剑气的惊起而引发气血聚集,高高鼓起,白宁越微微凝视,脸色一红,却并未躲避,而是走过去将目瞪口呆的许星牧重新推回到床上,“刚入九品就想去挑战教宗的金光符咒,许大人,你也太爱闹了。” 语气中再无半点往日的高冷,此刻的她,就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小女人。 见许星牧呆滞的模样,她破天荒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是不认识,而是有些不习惯。” 许星牧老老实实躺倒,赶紧拽过被子盖住身体,尬笑道,“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平日里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突然间这样,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对许大人你,我可从来没有冷过。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白宁越幽幽开口,随后看了他一眼,竟自顾自在床边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暂时不打算走了。 偶然间的俯身,刚好露出了寝衣下的那一抹雪白,看得许星牧两眼直瞪,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明知道孤男寡女,却还穿着这一身来见我,摆明了是想引诱我犯罪啊!这说话的语气也不对,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那个,殿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许星牧心中默念剑诀,赶紧转开话题。 说起白宁越的伤势,他顿时冷静了不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出剑之前,白宁越便已经身受重伤。 后来寂灭魔将身死之际又拼命反扑,滔天魔气湮没了整座山谷,自己有剑气在前,都已身受魔气侵袭,白宁越自然更无法幸免。 “不碍事,妖族体魄本身就比人族强横,我乃白虎真身,有皇族气运加持,更恢复的快。” 白宁越说道,“倒是许大人你,就算已经迈步九品,但也只是人族修行体系中最末微的存在,切莫再胡乱动用剑气了,若是因此伤了根本,对你日后的修行会很不利。” 许星牧赶忙应下,顺便偷偷看了一眼白宁越,见她忽然低下头,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微红,娇嫩的嘴唇微微启合,似乎欲言又止。 屋内的那盏烛台已被许星牧斩断,灯火熄灭,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昏暗。 二人之间仅隔着半尺的距离,许星牧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女子芳香,一时间心猿意马,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公主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艰难打破沉默。 “是有些话想要告知许大人,但我怕说出来,会吓到你。” 白宁越声音放低,瞳孔已然变成情意泛滥的紫色,白皙的脖颈和脸蛋都已红出了一片水晕。 许星牧干笑了两声,豪气干云,“鬼蜮森林中公主殿下显化的白虎真身都没能吓到许某人,区区几句话还能把我怎么样?尽管说,我顶得住!” 听到这话,白宁越脸色更红了,她轻声说道,“白虎真身当然吓不到许大人,不仅吓不到,许大人反而很喜欢呢......” 呐!读心术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不仅能时刻掌控住别人的内心命门,以此来决定自己是该对其远离,还是投其所好。 还能有机会学到关于某些新词汇的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注释。 譬如白虎。 在冬狩大会之前,白宁越的认知里,白虎就只是白虎,是南国皇族的象征,也是妖族最尊贵的一个名词。 可自从许大人见到了自己的白虎真身,而自己又刚好利用读心术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后,她才知道,原来,白虎还有另一层羞涩的含义。 而许大人他,恰恰更喜欢另一种意义上的白虎。 关于这一点,白宁越意外之余,不知为何竟还有些庆幸。 或许她应该直接告诉许大人,自己既是他看到的白虎,也是他所想要的白虎。 此时许星牧眼神一颤,心里莫名的荡了一下。 按理说白宁越的读心术早已经知道自己看到她白虎真身时的真实想法,自然也就该懂得白虎这个词在自己的心里其实还有着另一层深刻的注释。 可她为何没有生气? 甚至还刻意的提起这一茬。 不对劲啊! 沉静半晌,许星牧说道,“公主殿下,在下都是胡思乱想,算不得真的,更没有任何冒犯之意,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宁越抬起头,神色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她没有去接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许大人,你听过妖族的羁绊吗?” 许星牧一愣,“恕在下孤陋寡闻。” 白宁越望着他,“你救了我的命,那我就必须要还一条命来报你的恩情,如此,妖族的命途上才不会落下人族的因果。” “还我一条命?怎么还?” 许星牧不解道。 “很简单,我也救你一次,或者,帮你杀一个人。” 白宁越说道,“来之前我找南国的大祭司推算过,许大人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没有机会救你。那么,我只能选择帮你杀一个人……许大人,你说说看,想杀谁?我若做不到,就让高叔做,高叔做不到,就让父皇出手。” “干啥呢这是,我这初来乍到的哪里有什么仇家?” 许星牧赶忙摆手拒绝,“我不需要你还!这总行吧?” 白宁越摇摇头,“如果不能还你这条命,因果便会反噬,我可能因此而产生心魔,不仅修为无法再进步,还可能堕入魔道。” “那怎么办?” 许星牧苦思冥想,要不然去把梁萧给宰了?算来算去好像也就只有他跟自己有点恩怨。 不过就算再有恩怨,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 “其实,除了还一条命外,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报许大人的恩情。” 白宁越忽然开口,此时她的眼神已经呈现拉丝状。 身子距离许星牧也越来越近。 “说说看。” 许星牧望着白宁越胸口的那一抹雪白,很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 “如果还不了命,那便还我的身子……你我的命途,可能永生永世都将纠缠在一起,再无法分开。” 白宁越脸色通红,但这一次眼神并未躲闪,她认真说道,“许大人,你,就是我的羁绊。” ------------ 第六十四章 我这该死的魅力 什么鬼羁绊!不还是以身相许这一套?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大骂这个世界的规矩太俗套,但凡救了人就必被对方要求滚床单。 胭脂楼的苏娆如此,妖族的公主殿下竟也是如此。 可不知为何,上次面对苏娆的主动他能做到毫不犹豫,坚定拒绝。 可如今白宁越吐气如兰,温柔地说要还她的身子,许星牧却无法将其推开。 不仅推不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一想到白宁越的白虎之身,再想起她妖族公主殿下的尊贵身份,两世小纯男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那份奇异欲望和猎奇心态。 现在的他,只想将她扑倒。 白宁越的紫瞳一直在盯着许星牧的眼睛,读心术之下,对方的所思所想全都一目了然。 “许大人,你的心乱了。” 白宁越忽然又开口,她将散落肩头的白发束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脖颈和白皙的玉肩,不用刻意地挺身,胸前的那抹风光便已足够汹涌。 许星牧没敢应话,只觉得大脑放空,不知不觉就回忆起了前世十八禁电影中的无数动作画面,千奇百怪的姿势应接不暇,以往都是模拟,今天终于要进入实战了吗? 或许是感应到了许星牧的心思,白宁越秀眉微凝,眼中露出一点异光,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许大人,你怎么会懂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公主殿下,可不可以别对我用读心术了。” 许星牧老脸一红,“给你看太多笑话了。” “我不会笑,我很喜欢。” 白宁越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给许星牧的欲火彻底撩燃,“但你想的那些,我不是很懂,也不太会,许大人,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 屋内一片昏暗,孤男寡女近在咫尺。 许星牧裸露半身,气血翻涌,他再也不装了,一把掀开了被子,任由小凤麟昂首怒目,与他同台竞技。 白宁越媚眼朦胧,身上寝衣不知何时也已滑落大半。 酥胸若隐若现,在暗色中绽放出唯一一抹雪白。 此情此景,大战一触即发。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马上就会到来。 一点金光落至床前,白袍裹身的教宗大人面带微笑出现在他们半尺之外,望着已经闭上眼,几乎快要融为一体的二人,他轻咳了声,“公主殿下,许大人体内魔气未散,元神衰弱,这个时候怕是不好过度操劳啊。而且北境剑道的传承需要他在迈入三品之前,都必须保持童子之身,要不然天地正气无法与他的剑道融合,可能终身都无法再进一步。所以,您再等等?” 教宗的出现犹如鬼魅,吓得许星牧浑身一震。 身上好像被泼了盆凉水,整个人剧烈的打了个冷颤。 这种感觉就像,在偷偷的观看某种爱情动作片时,被家长逮了个正着,尴尬的想要一头撞死在白宁越的胸上。 白宁越的身子同样僵住了。 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神色看似如常,只是紫色的双瞳却在那一刹那化作盛怒下的赤红。 若非教宗经常作为大夏朝的使者去南国拜访,与妖族的白虎一脉有着极大的渊源,只怕她已经出手了。 毕竟今日的事,她绝不能让第三个活人知道。 本已束起的长发竟也无风自动,再次散落于肩头狂舞。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片刻后,她白皙皮肤下的那一抹潮红终于开始褪去,冷静半息,若无其事将许星牧的被子盖好,再披上自己已经脱下来的罩衣,随后起身走向门外。 关门之前,一切都很平静。 许星牧和教宗大眼瞪小眼,一起望着白宁越走出去。 当她把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门外忽然响起了天马高孟的声音,他似乎一直等在外面,“公主殿下,我就猜到您在那位许大人的房中,这摘星楼可真够大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路,得亏有教宗大人帮忙。” “怎么样,许大人的伤势还好吗?体内魔气是否祛除干净?妖王陛下已经连续发出了十三道白虎通鉴,让我务必确定许大人的安全,若是摘星楼救不了他,就送去南国,陛下不惜耗费百年修为也要将他救回来!” “他可是咱们南国妖族的大恩人啊,若非是他,此次冬狩大会公主殿下您可就凶多吉少了,老臣我护驾不利,回去之后怕是也只能以死谢罪。不行!我得亲自去拜谢下他!” “高叔,先别急着进去,你的意思是,教宗是你喊来的?” 白宁越的高冷声音于门外响起,屋内的两人竖起耳朵听,心里同时为高孟默默祈祷。 “对啊!” 高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道,“摘星楼是教宗大人的地盘嘛,我找不到您,可不就得找他......欸,公主殿下,您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难看?伤势还没复原吗?不应该啊,您的白虎真身向来百邪不侵,又有皇族气运加身,魔族的气息应该伤不了您的本源才对。” “本宫没什么事了,不过,你似乎还有点事。” 白宁越的声音再度响起,此时听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感情,冷到让人胆寒。 高孟却似乎毫无所觉,他竟然还笑了笑,“我啊,我也没事了!教宗大人的金光咒玄妙万分,早就治好了我的刀伤,大夏内务府的曹先显也早已经恢复完全。若非教宗大人强留着让我们再观察几天,冬狩大会我就陪殿下您去了。话说回来,其实这事还得算到教宗大人的头上,若非他......欸!公主殿下!您现出真身干嘛?殿下?殿下!啊!” 话没说完,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清澈的虎啸,瞬间打断了高孟的闲言碎语。 随后便是可怕的撞击声伴随着天马高孟的惨叫一路走远,向着摘星楼长廊尽头的那道法阵猛烈撞去。 摘星楼的术士听到动静纷纷过来查看,就看到一头浑身雪白,威风凛凛的白虎骄傲的于长廊间伫立。 赤红双眸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焰,怒意于瞳孔中盛燃,瞪了术士一眼,吓得他们赶忙告罪,匆匆丢下一句“打扰了”,便迅速化作金光消失。 白虎于长廊间开始迈步,向着刚刚艰难挣脱法阵束缚的天马高孟快速奔去。 临走时朝着屋内看了一眼,隔着屋门上的阵法,教宗大人仿佛都能感受到白虎眸间的怒意。 饶是以他一品术士的巅峰境界,此刻都莫名有了一丝紧张感。 “呵呵,许大人,本宗原以为你的福泽将会止于北境,却不想,北境也只是个开始啊。” 教宗笑着望向许星牧,打趣道,“惹上了妖族的公主殿下,与她之间有了生与死的羁绊,未来的北境之主又多了个南国驸马爷的身份,这日后的声望和气运,只怕连龙虎山的正一碑都装不下了吧?” “可不敢乱说!” 许星牧慌忙摆手,“这话要是传到陛下那里,只怕十条命都不够我活的。” 教宗背起双手走到窗前,望着漫天云色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放心吧,这次你在鬼蜮森林中立了大功,文武百官对你大加赞赏,三皇子和太子殿下也都多次替你美言,南国的使者团队更是进宫直接当着陛下的面,宣称你是妖族的恩人,以至于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几乎已经到了封爵拜侯的地步,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要你的命?” 许星牧低调一笑,“都是剑圣大人赠予的那道剑意立的功,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出了个风头……对了,那个自称寂灭的魔将死了没?” “死了,可惜死得太透了,连最后一丝魔识都被剑气毁去,要不然,还能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教宗皱起眉,轻声说道,“大夏朝的领域竟然出现了一位二品魔将,这事绝非偶然,一定有人族的叛徒当作内应,否则寂灭绝无可能躲开惊神阵的探查。” “陛下因此震怒,下令龙虎山和摘星楼彻查此事,近期还可能联手妖族再入鬼蜮森林一探究竟,看看是否还能发现魔族的踪迹……” 许星牧震惊道,“若真是人族出了叛徒,那事情可就大破天了……能助一位二品魔将避开惊神阵的探查,并且悄无声息间躲入了拘灵结界镇守下的鬼蜮森林,说明那位叛徒的地位和修为,绝对已经到了大夏朝最顶尖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教宗,有些话没敢说出来。 “你不会是在怀疑本宗吧?” 教宗回头笑道,“玄武建国之初,本宗曾以本命术法对着陛下发过誓,永生永世忠于大夏,忠于人族,若有违背,是要遭受九天神雷的天罚的。” 许星牧闻言尴尬一笑,“这是您自己猜的,我可没说。”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誓言可不比自己前世,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以张嘴就来,丝毫不用担心承受恶果。 而是一旦发誓,尤其以本命术法起誓,必与天道沾上因果。 若是违背,说有天罚就必有天罚,绝不会出现意外。 教宗敢立此毒誓,自然可以将他的嫌疑排除在外。 而大夏朝能与教宗大人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就那么几个,若是有心排查,应该不难找出人族的叛徒是谁。 教宗忽然又说道,“据说到时候妖王大人还会过来一趟,亲自带队深入鬼蜮森林调查,完事之后,可能要见你一面。许大人,你要做好准备。” 许星牧闻言一惊,“妖王大人来了不是有你们这些大人物伺候?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教宗说道,“你把他最宝贝的乖女儿给哄骗过去了,还不准人家来见见你?”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妖族皇室白虎一脉对于贞操看得比什么都重,尤其是妖王白行简,出了名的老顽固。他要是知道你和她的乖女儿还未成亲,就想要了她的身子,小心他一爪子挠死你。” 许星牧赶紧说道,“这你得给我作证,是公主殿下主动的!” “她主动的?” 教宗笑道,“这话你要是敢在妖王大人面前说,本宗都救不了你。” 可恶啊! 许星牧满脸不忿,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白宁越身穿寝衣,满身媚态的样子,早知道就真给她上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这几天你最好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教宗推开屋门,准备离开时忽然来了一句,“最近你在京城的名声太大,先是朝圣楼下问诗成名,后又在胭脂楼前英雄救美,今日又来了个一剑显圣,风头出的比谁都勤快。” “太安城里那些待嫁闺中的女子中,可有不少都对你倾慕有加,但她们倒还好,只是托人来摘星楼问些你的情况,没有太多出格的举动。” “但是胭脂楼里的那些风尘姑娘,可就热情得过于奔放了点,竟直接堵在了摘星楼门前,一个个非要说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想让你出去见她们。本宗暂时给她们拦下了,事态好不容易平息,你可千万别再出去自找麻烦。” “晓得了。” 许星牧应了声,转而往后一倒,双手抱头,两眼放空,禁不住一声长叹,“我这该死的魅力!” ......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白裙,背着简易行囊的姑娘,带着满身风尘,自南城主街那条七百丈的爬坡艰难走到了摘星楼前。 她伫立在门口,虽有些疲累,但面色依然温婉平静,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静默半息,她抚过垂落至眼角的发丝,对着里面温柔喊了声,“请问,许凤麟在这里吗?” ------------ 第六十五章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怎么又来了!教宗大人不是都给劝走了吗?” 摘星楼里很快走出一位年轻术士,他满脸的不悦,眼中带着十分的不耐烦,显然之前已经被骚扰过多次。 刚一出来,正要按照惯例赶人,可见楼外站着的却并非之前那些衣着暴露,满身风骚气质的青楼女子,而是一位秀美动人,神色温婉的白裙姑娘。 姑娘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身上略带风霜,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段遥远的旅途。 “欸!那位许大人的魅力简直无人可挡啊,竟让京城外的姑娘都按捺不住心思,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找他了。” 年轻术士心里有些发酸,何时自己也能这般受女子欢迎? “这位大人?” 姑娘见年轻术士突然发起了呆,便又问道,“请问,许凤麟在这里吗?” 年轻术士回过神来,本不想搭理她,直接找个借口打发走就好。 可不知为何,看到姑娘那温柔单纯,且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再加上背着个行囊风尘仆仆的样子,多少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 他一下子心软了,决定委婉点劝她离开,于是先问了句,“你来找他干嘛?” 姑娘说道,“我是他家里人,相隔日久,有些想念,所以便来京城看看他。” “家里人?” 年轻术士警惕起来,“吏部早已调查过许大人的背景身世,说是千里之外的桃源县许家老宅,就只有一位任职县衙主簿的老父亲还在世,唤作许平生,可从没听说过还有别人。姑娘,你莫要诓我。” 姑娘稍稍低下头,脸色微红,解释道,“好叫大人知晓,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尚未写入族谱,所以吏部调查不到。”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也是许大人未过门的妻子?呵!呵呵!” 年轻术士竟忽然冷笑起来,他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审视着眼前的姑娘。 眸间再无半点怜惜。 原以为这是一个单纯慕许大人名而来的倾慕者,见她长得好看,说话又温柔,还准备破例去为她禀报下看看,或许能够满足她的心愿,与许大人见上一面。 却不想,只是三两句的试探,就让她露出了马脚。 “大人笑什么?” 姑娘不解道,“而且,你为什么要用‘也’?难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其她女子说是我家凤麟的妻子?” “实不相瞒,有很多!” 年轻术士昂起头,冷冷开口,“从午时到现在,差不多有两百多个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也丝毫不顾及脸面,就为了见许大人一面,竟然就谎称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的相公若是知道了你今日的举动,他会有多伤心?多丢脸?多么的悲愤?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感到羞耻吗?” 说到这里,他脸色铁青,震一震长袍,指向远方,“姑娘,话我不想说太多,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摘星楼乃是大夏朝的圣地,可不是你们这些俗世间的女子可以随意进来的。下次再看到你,可就不是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而是要让太安城的禁军去找你谈!” 说完他转过身去,正要离开,姑娘却在愣神片刻后,固执地问道,“大人,我没有说谎,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许凤麟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说话时,她的语气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角的热泪已经悄然滚落。 年轻术士没有回头,也不想理会,姑娘却再次喊了他一声,“大人!” 这时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 年轻术士深吸一口气,很无奈地丢下两个字,“不在!” 姑娘仍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他在哪?可否相告?” 年轻术士不耐烦地应道,“许大人是翰林院的新任修撰,自然应该在翰林院中。你要真想见他,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多谢大人!” 姑娘作一道揖,道一声谢,不再纠缠。 她擦去眼眶的泪,仰头艰难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便转身顺着来路下坡,缓缓离去。 年轻术士站在摘星楼门口伫立良久,最终没忍住回了头,望着姑娘单薄纤细的背影,发出一声感叹,“卿本佳人,奈何,非要学那些青楼女子,如此作贱!唉,世风日下啊!” …… 姑娘走下摘星楼外那条七百丈的爬坡,沿着主街向北行了几里路,经过一家胭脂楼时,听到楼里楼外的女子竟都在谈论自家凤麟。 在她们的嘴里,一口一个的“许相公”喊着,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姑娘心里有些不好受,但却无可奈何。 她只想快点找到他。 沿路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到去翰林院的路,眼见夜幕将至,不敢多有耽搁,便一刻不停地赶了过去。 走了半个多时辰,隔着老远看到翰林院那面正气凛然的牌匾时,姑娘失落了许久的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神情间的疲累似乎都一扫而空。 她小跑着过去,往里看了看,见到了一位穿官服的老人家。 头发近乎半白,着青色官服,上面绣着一只白鹇,应该是个正五品的官。 “敢问大人,请问,新任修撰许凤麟许大人在这里吗?” 姑娘平复情绪,微笑着问道。 问话时她一直在打量着这座翰林院衙署,心想这便是凤麟任职的地方啊! 不大气,不豪华,甚至显得有些陈旧。 但好在很安静,有书卷气,这位白头发的大人慈眉善目,看着也很好相处,这便够了。 年迈的侍讲学士赵大人本来打算收拾收拾东西走人了,却突然听到有人问话,回头一看,竟是位看上去单纯秀美的姑娘。 这些日子那些青楼女子除了去摘星楼显眼外,翰林院这边也没少来。 一个个风骚妩媚的姿态差点给这位满头白发的赵大人整破了防。 冷不丁见到这么一位安安静静又有礼貌的姑娘,心中一比较,赵大人莫名对其多出了许多好感。 “你也来找凤麟啊,可惜,他在摘星楼养伤还没回来呢。” 赵大人说道,“据说至少还得要两天……” 摘星楼……姑娘秀眉微微蹙起,看来,是那位术士大人骗了我。 她想了想,问道,“那劳烦大人,若是许凤麟回来,可否让他去天机楼走一趟?我在那里等他。” “你是他什么人?” 赵大人问道。 姑娘这次没敢直言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是说道,“我从桃源县来,是许凤麟的同乡。” “同乡啊……” 赵大人点点头,“放心吧姑娘,话我一定带到,那你叫什么名字?等他回来也好知道是谁找他。” 姑娘笑道,“我叫林婉清,大人你一说,他便知道。” …… ------------ 第六十六章 不被这座城市包容 赵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却还很好,他一眼便看出这位自称林婉清的姑娘与许大人关系不简单。 每当提到“凤麟”这两个字时,她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以及眸间散露的情意绝不是同乡这两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 大胆猜测,她兴许是许大人在桃源县中留下的一段孽缘。 如今这姑娘知道许大人在京城混得不错,便千里迢迢投奔他来了。 一定是这样! 赵大人心思很重,他虽然品级比许星牧高,资格也比他老,但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整个翰林院除了翰林学士王大人外,就属许星牧最大。 谁见到他不得老老实实地喊一声许大人? 人家的隐形身份摆在那,不服不行。 尤其最近许大人在太安城里出尽了风头,已然成为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向他表达了爱意。 据说就连南国那位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都对其倾慕有加,甚至南国的使者团队私下里已经有人称呼许大人为驸马爷了。 如此风云人物,前途无量,对于他的私事,赵大人自然要慎重处理。 为官者,最讲究一个体面。 他既要保证这位李姑娘不会胡搅蛮缠,找许大人的麻烦。 也要保证她不会在京城出事,以免多生事端。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忘记与许大人之间的那段孽缘,玩够了开开心心离开京城。 从此相忘于江湖。 很难! 但赵大人是官场老油条,常年负责翰林院的外务舆论,这事他拿手。 无非,就是多费些口舌罢了。 ...... 翰林院衙署,赵大人看了眼天色,“李姑娘是吧?你住天机楼?那地方鱼龙混杂,向来是皇城内外散修游侠的聚集之地,你一个女孩子家过去,怕是不太方便吧?不如找个客栈?” 林婉清想了想,问道,“大人有合适的地方吗?” “外城三十里有间竹坞客栈,背后东家乃是礼部左侍郎张清的侄儿,背靠礼部,品质上是信得过的。而且客栈整夜都有礼部专门派遣的守卫巡逻,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朝廷里官员的家乡亲眷来京城时往往都会住在那里。” 赵大人笑着继续说道,“客栈的环境很好,幽静而不俗套,风景也是很不错的,横穿太安城的那条青云河就从客栈门前经过,一个人住在那里,赏一赏美景,吃些京城的特色,岂不美哉?最关键是,竹坞客栈对官员的亲眷好友有折扣,价格嘛,是相当公道的。” 林婉清静静听完,片刻后说道,“好是好,只不过,外城三十里,是否太远了?” “不远不远!” 赵大人说道,“住上几天,直接返回桃源县不是更方便吗?” 听到这里,林婉清愣了一瞬,“大人,我没说要回桃源县啊,就算要回去,也得先见到凤麟。” “我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赵大人虽满脸和气,语气中却没多少感情,“而且就算回来了,他也没时间见你,得立马进宫面圣,接受封赏。再然后,又要参加朝廷各司各部的宴会,据说还有可能去南国走一趟,住上个十天半月的!李姑娘,你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吧?” 林婉清望着他,眼眸清澈,脸上的情绪变得无比复杂,“大人,您答应了要替我带话的。” 赵大人与之对视了片刻,竟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 他叹道,“我是说过要给你带话,但没说他一定会去天机楼找你啊......李姑娘,听我一句劝,不管你和许大人之前什么关系,同乡也好,故交也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桃源县中无人问津的小小衙役,而是大夏京城最有前途的许大人,你们之间的情意,不如就此割断,要不然,到头来伤害的反而是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大人自然也不再顾忌什么。 他继续说道,“你若是答应离开京城,这几日在竹坞客栈中的一应花销,全由翰林院给你核销,我也可以专门找人带你去外城转转,当然,同样不用你掏钱。等许大人回来后,我会向他禀明情况,相信日后你在桃源县中的生活,应该能过得很好。” “林姑娘,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若是坚持留下来,我想结果可能会让你很失望。” 林婉清沉默了好半天,忽然开口,“大人,实不相瞒,小女在桃源县的家中颇有几分产业,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钱了,你拿这个逼我离开京城,怕是太没说服力。” 顿了顿,她又说道,“如果真想让我离开京城,就让凤麟亲自来跟我说,他若是让我走,我绝不会多留,更不会胡搅蛮缠。” 赵大人懵住了,显然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个反应。 一时语滞。 林婉清却也不再多言,只是道了声再会,便再度转身离去,和不久前在摘星楼中一样,默默独行于渐沉的黑夜。 赵大人呆呆地站在翰林院门口,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夜色中,林婉清缓缓而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条青云河边。 传闻这条河贯穿全城,清澈的河水一直流向外城,又由外城穿过郊区汇入洞庭湖,再由另一条河道返回太安城,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每当夜幕降临时,热恋中的男女便会来到河边,点燃许上心愿的花灯,置于青云河中,周转一夜,若花灯第二天能返回原点,便能证明他们的感情情比金坚。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期许,真正能绕城一周还能回来的花灯,其实少之又少,大都撞毁在了城外的河岸之间。 但即便如此,众人依然乐此不疲,爱情真正的浪漫并不在于结果,而是相处的美好过程。 林婉清倚靠在栏杆之上,低下头凝望着河边的重重人影,以及河水中星星点点的花灯,心中没来由一阵酸楚。 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原以为是一场相别已久的恋人重逢,却不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便已不被这座城市包容。 明月一般的姑娘有些难过。 但并没有太失望。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还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她坚信,哪怕他已经站到了摘星楼的最高处,只要知道自己在楼下,他就一定会低下头看过来。 河边停留了片刻,林婉清正要返回天机楼,打算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摘星楼看看。 身后却忽然有声音响起,“咦?姑娘,好巧啊,没想到竟能在这儿遇见你。” ------------ 第六十七章 斯文败类 林婉清回过头,发现站在身后的竟是天机楼的那位账房先生。 他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左手拎着一把折扇,右手提着一盒糕点,神情温和,眼神淡然,虽已近不惑,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些许少年感。 是个有趣的人。 “是你啊,先生。” 林婉清笑了笑,“您也来河边看花灯呢?” “闲来无事,随便转转。” 账房先生看了一眼正在河岸间许愿点花灯的公子小姐们,目光很快又落在了林婉清身上,“姑娘初来京城,想来应该还没点过花灯?” 林婉清摇摇头,遗憾道,“桃源县中可没有这么浪漫的东西。” 账房先生说道,“要不要去试试?” 说完似是怕林婉清误会,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青云河的花灯并非只有恋人才可以许愿点燃,只要心有期许,都可以去试一试,权当是图一乐了。” 林婉清有些意动,但转眼见河岸边都是成双成对的恋人,自己若是和先生一起下去,怕是会惹人误会,思虑再三,还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账房先生也不勉强,一笑而过,转而问道,“对了,不是说到京城是寻你相公来的?怎么没看到他人?” “有一些不顺利的地方,暂时还没找到他。” 林婉清没做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不过想来问题应该不是很大,终究是能找到的。” 账房先生点点头,“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说,虽是萍水相逢,但姑娘毕竟是天机楼的客人,我有义务替你分忧。” 听到这话,林婉清只是礼貌性的笑笑,没有多做回应。 事实上,她心里有些不太喜欢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话。 片刻的沉默,河岸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林婉清往青云河望去,只见无数盏花灯亮着绚丽的火光一起往下游飘去,隔着水面上升腾起的水雾,那些花灯的光亮汇聚在了一起,像是一片红色的骄阳,明亮中带着几分温暖。 那承载着无数人愿景的花灯渐渐消失在了青云河的内城河道,往外城渐行渐远,河岸间的人们也开始散开,林婉清不打算久留,于是说道,“先生,我想回去休息了,您......” “还是回天机楼吗?” 账房先生问道。 见林婉清点了点头,他笑了,“那顺路,一起走吧,夜深了长街无人,我也正好陪着你点儿。” 这话听得林婉清有些不自在,刚要说自己要不留下来再看看,打算让先生先离开,可账房先生已经迈出去的身影却忽然停了下来,微笑着唤道,“姑娘,走啊!” 林婉清只能无奈跟上。 一路基本上都是账房先生在说话,主要谈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些往事,尤其在情爱方面的话题上辗转许久,语气中渐渐多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身体似乎也在不断地往林婉清那边靠近,隔着一把折扇的距离与之保持并肩。 林婉清礼貌性地倾听,不动声色往边上走了几步,内心已然有了一丝警惕。 若非账房先生的形象气质很有书生气,看着不像是个坏人,她怕是都要喊人了。 走过一个街角,再往前行半里路就能看到天机楼的招牌,林婉清一路上悬着的心也终于渐渐放下,对于账房先生稍过的言行举止也表示了理解。 或许,先生他是一个人处得久了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听他说话的人,所以才表现得过分热情了点。 我也实在是过于敏感了。 “欸,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竟然有些饿了!” 林婉清正默默检讨,账房先生却忽然停了下来,在黑暗中打开了右手中的那盒糕点,递到林婉清面前,“姑娘,你饿不饿?要不尝尝看?京城特有的百合绿豆糕,醉仙楼每天只卖五十份,我也是提前了一个时辰去排队才能买到,很好吃的。” 林婉清没有吃陌生人东西的习惯,本能性地想要拒绝。 但见先生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且自己在摘星楼与翰林院之间来回奔波,中途基本上没怎么进食,现在也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便拿起一块糕点,道了声谢,小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的确很不错,比天机楼的荷花饼还要好吃。” 林婉清眼神一亮,对这块百合绿豆糕的味道竟感到一丝惊艳。 账房先生笑了笑,“当然好吃,这里面加了迷踪粉啊。” “迷踪粉?是什么?” 林婉清看了账房先生一眼,见他竟然将剩下来的糕点收到了食盒中,不解道,“先生,您不吃吗?” “迷踪粉就是迷魂药啊,我怎么能吃呢?” 账房先生表情忽然变了,瞬间从一位温和的书生样,变成了嘴角挂着冷笑的斯文败类。 他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动作说不出的浪荡轻佻。 嘴里同时开始数起数来,“一……” 剧烈的人设反差让林婉清呆愣住了,她面色惊变,根本不敢再说话,慌忙往不远处亮起灯火的天机楼跑去。 她看到,天机楼的门已经被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天时候的那个店小二。 “救……我!” 林婉清想要大喊,可识海中却突然有了剧烈的晕眩感,头很痛,四肢发软,就连喊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无力的呻吟。 黑暗中冷意侵袭,迷踪粉的药效也上来了,林婉清最终无力地倒在了街边,此时她距离天机楼只剩二十丈的距离。 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身后账房先生已经数到了十,而那个店小二也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 只不过店小二的眼神,也已经失去了白天伺候客人时候的热情,而是变得比野兽还要可怕,瞳孔深处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邪恶。 夜色深沉,长街之上并无行人,偶有路过的更夫,也被另一位与店小二同行的锦衣公子给喝退。 没人知道,天机楼外不足二十丈的小巷中,有位来自桃源县的姑娘正在遭受迫害。 ------------ 第六十八章 黑夜中的恶人 “东家,人怎么处理?” 店小二将晕倒的林婉清抱了起来,邪笑道,“是不是和之前一样,先让下面的人玩一玩,再......” “滚你妈的!” 那位锦衣公子瞪了店小二一眼,“传话下去,谁都不准动她,上面早有人预定了。这两天给爷好好伺候着,要是少了一根汗毛,爷要你的命!” 店小二闻言不敢造次,赶忙放下了准备摸向林婉清臀部的右手。 锦衣公子冷哼一声,随之望向账房先生,“这女子的背景摸清楚了没?” 账房先生走了过来,点头说道,“天龙省治下一偏远小县中,某户大户人家的女儿,叫做林婉清。其父林福堂是做珠宝生意的,家中颇有些钱财,在当地小县也算是个人物。不过林家背后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官场背景,唯一走上仕途的,只有林婉清的大伯,时任巨海府通幽州六品同知,前段时间卷入了诗文风波中,差点被砍头,后来陛下开恩,方才捡回一条小命。此人低调的很,也没什么大本事,不值一提。不过......” “不过什么?” 锦衣公子的眼神停在林婉清白嫩的脸蛋和雪白的胸脯上,一时舍不得下来,心里忍不住感叹道,“如此妙妇,真乃人间尤物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账房先生很快回应道,“不过今日她在我这里问了去摘星楼的路,派出去的人也确实看到她从摘星楼里出来,所以她的相公,很可能是教宗大人手下的术士。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我怕......” “怕个吊!” 锦衣公子冷笑道,“教宗再大,能大得过主子吗?照办!” “诺!” 听到这话,账房先生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嘱咐店小二将林婉清抱入天机楼中藏好。 再恭送锦衣公子离开。 自己则收起那把折扇,抚平长衫之间的褶皱,恢复到之前那副儒雅温和的书生模样。 片刻沉默,他亦缓缓迈步,无比淡定的走入了天机楼。 等到天一亮,他便要开始物色下一个狩猎目标。 ...... 翰林院,赵大人现在很慌。 林婉清独自离开之后,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回忆着与林婉清之间的对话细节,反复推敲,多次复盘,似乎并没有找到对方想来纠缠许大人的半点蛛丝马迹。 话里话外,从始至终,似乎都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太过于刻薄,一直把她当成是一个来京城傍富贵的小女子。 而她一直都很有礼貌,即便自己明确表态想让她离开京城,她也没有因此恶语相向。 只是情绪显得有些低沉。 若她真是许大人的同乡该怎么办? 若她和许大人之间并非是一场孽缘,而是真心相爱的浪漫情缘又该怎么办? 人家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寻找许大人,结果被自己自作聪明给赶走了! 这以后自己在翰林院中还怎么混?又如何去面对许大人? “不行!我得赶紧给她找回来!她说在天机楼等许大人!天机楼!天机楼!” 赵大人终于坐不住了,他立刻从衙署出发,拉着翰林院的那位年轻编修一起杀往天机楼。 ...... 半个时辰后,本已打算回屋休息的账房先生,很是惊愕的看着拎着翰林院的令牌,直接破门而入的一老一少两位大人,心里没来由慌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派人跟踪林婉清的时候,发现她是在翰林院衙署停留过一段时间的。 莫非,自己的调查有误,她的官场背景不仅只有那位通幽州的同知大伯,还有翰林院中的某位大人? “今晚有没有一位姓林的姑娘入住?” 赵大人没空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长得很漂亮,个子很高,说话柔柔的,轻轻的,但并非京城口音。”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账房先生内心震惊,表面却不为所动,他倒了两杯茶水递过去,笑了笑,“姓林的有很多,但都是些糙汉,可没见有姑娘。” “嗯?” 赵大人眉眼一沉,有些不死心,“把店簿拿出来我看看。” 账房先生皱了皱眉,只是犹豫了片刻,那位年轻的小编修顿时猛拍了下桌子,“拿出来!” “你唬啊!” 赵大人瞪了小编修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天机楼的背景大着呢,破例过来问话已经是得罪人的事了,再敢乱吼乱叫,我可保不住你!” 转而又对着账房先生说道,“手下的人没规矩,还请先生见谅。” 账房先生一边拿出店簿递过去,一边说道,“无妨无妨,只是,那位林姑娘究竟何人,竟有劳二位大人深夜寻她?” 赵大人自然不敢多言,只含糊着说是自己在乡下的亲戚。 他仔细翻动着店簿,很快就在今日登记的某个位置上找到了“林婉清”这三个字。 “嗯?不是说没有姓林的姑娘吗?” 赵大人抬起头凝视着账房先生,指着店簿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账房先生面不改色解释道,“您刚才是问晚上有没有姓林的姑娘入住,那确实没有!而这位叫林婉清的姑娘,她正午便来了,休息了片刻便又离开,至今可没再回来过。” 赵大人眯起眼,“确定没再回来过?” 账房先生心头狂跳,艰难挤出一丝笑意,“大人,的确没有,你……” 话没说完,小编修忽然又忍不住了,他指着账房先生喊道,“你在撒谎!” 账房先生闻言脸色一沉,“这位大人!可不要胡乱诬陷好人!我有撒谎的必要吗?你……” 赵大人立马伸手示意账房先生不要说话,沉沉的目光望向小编修,“小楼,你有何依据?” 叫小楼的编修说道,“大人,您忘了?林大人教过我观心术!虽然我志不在修儒,平日里少有练习,观心术只能发挥出真正儒修的三成功力,无法看穿他人内心所想,但是用来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撒谎,是绝对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他猛然瞪向脸色铁青的账房先生,冷声道,“刚刚在我的观心术探查下,他的情绪起伏的无比剧烈,神念更是慌乱!所以我有十足的把握断定他在撒谎,今晚林姑娘一定来过天机楼!” ------------ 第六十九章 天机楼的幕后东家 观心术! 儒门专门用来探测人心的入门术法。 对付品级比施术者高的修士没什么作用,但是对付普通人,那是一测一个准! 赵大人虽未修行,但既为读书人,本身就与儒道贴近,对于儒门神通自然再信任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倏然冷厉的目光落在账房先生脸上,“这位先生,烦请给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账房先生此时也完全没了好脸色,他震一震长袖,说道,“二位大人话也问了,店簿也看了,如果没什么发现的话,那就请先回去吧。至于那位姓林的姑娘,我会帮忙留意着点的,若是有什么消息,会立马去翰林院通知二位大人。” 说完他将柜台上的店簿收起来,指了指门外,“请吧!” 此话一落,天机楼内院顿时窜出来几位赤膊大汉。 个个满脸横肉,一身的煞气。 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打手。 他们全都双臂环绕,居高临下审视着柜台前的一老一少,不怀好意的眼神中散露着危险的味道。 “找不到人我们是不会走的!” 小楼毫不退缩,他猛拍了下桌子,抬眼朝着几位大汉瞪过去,态度相当强硬。 他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刺头,平日里连王大人都不怕,何惧这些粗鄙武夫? 要知道,翰林院可不比其他地方,惹到了他,就等于惹到了王大人,惹到了王大人,那就等于惹到了陛下。 天机楼虽然有些背景,但只要是在天子脚下,就得给翰林院几分面子。 几位大汉望向账房先生,眼神询问是否动手。 “二位大人不要让我为难。” 账房先生见小楼这么虎,一时间也有些无奈,总不能真把翰林院的人给干了吧? 他摆摆手,示意几位大汉退到一边,尽量压住心底的怒意,说道,“人,我是真没见到,二位大人不信我也没办法。但该配合的我也都配合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总不能在这天机楼中叫唤几声就能把那位林姑娘叫出来吧?与其在此耗费时间,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 “叫是叫不出来,找一找或许有收获。” 赵大人拦下准备骂人的小楼,说道,“烦请先生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入客房挨个查验一番,若有必要的话,内院也都去看看。若再找不到人,我们立刻就走,绝不会再……” “不可能!” 账房先生彻底绷不住了,直接打断道,“深更半夜的去查验客房?天机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二位大人不要在这胡搅蛮缠了,若是再不走,我可真就要赶人了!” 小楼冷笑道,“你赶一个试试?不敢让我们查,是心里有鬼吧?” 就在刚刚,他又对着账房先生使用了一次观心术。 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听赵大人说要去查验客房和内院的时候,心绪起伏的更加厉害,神色中也透露出了一丝慌乱,显然是做贼心虚。 那位林姑娘八成就藏在天机楼。 大概率是被这里的人出于某种原因给扣押住了! 小楼说完不等账房先生反应过来,当即给了赵大人一个眼神,示意他拦住天机楼的那些大汉,自己则顺势转身,飞速往二楼客房冲过去。 “拦下他!” 账房先生脸色大变,也顾不得翰林院的脸面,直接一把推开了挡路的赵大人,指挥着几位大汉前去逮人。 可还没等大汉出手,已经行至半途的小楼便忽然被人一脚给踹了下来。 原地翻了几个大跟头后撞在了门梁上,得亏他年轻,身体素质过硬,要不然就这一下就得让他倒头就睡。 “翰林院的两位大人,你们好大的官威啊!” 踹人的正是天机楼的那位锦衣公子,他当时就在二楼,早已听到楼下的动静,本不予理会,却不想这个年轻的小编修如此不上道,竟然敢直接冲上来。 若是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翰林院可以在太安城里无法无天了。 账房先生赶紧带人迎上去,“东家,您看这……” 锦衣公子伸手让他闭嘴,“什么都别说了,事情我都清楚,给他们半盏茶的功夫,若是再不离开,就往死里打,出了事算本少爷的!” 他瞪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楼,见其宛若受激的野豹一样,一脸的不服,顿时又冷哼了声,“年轻人嚣张跋扈,还只是一名小小的七品编修便这般狂妄,要是让你坐上了翰林学士的位子,怕是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小楼眼一横,刚要争辩,赵大人却已一把将其拉到了身后,对着锦衣公子惶恐说道,“下官不知这天机楼的幕后东家竟是江少爷,无礼之处,还请恕罪!” “那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锦衣公子冷笑道,“整个太安城有谁不知道天机楼的背后有礼部撑腰?你这深更半夜过来砸场子,本少爷不当场宰了你,就算是给王大人面子了。” 他摆摆手,似是懒得再搭理他们,“滚吧,要是惊扰到这里的客人,本少爷可不会轻饶你们。” 此话一落,几位原本投鼠忌器的大汉再无顾虑,晃着脑袋将赵大人和小楼推搡出去。 隔着沉沉的黑夜和冷风,他们对着二人脚下吐出了几大口浓痰,随后大笑着返回到天机楼中,重重的关上大门。 “东家,没想到此女竟然和翰林院扯上关系了,这下可不妙了。” 赶走了赵大人和小楼,账房先生脸上的不安情绪却无法淡去。 他沉下眼,语气中透露着担忧,“翰林学士王大人在朝廷里颇有些威名,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亲自上门来找麻烦啊!” “慌什么?王之涣就算再厉害,不也得乖乖听主子的话?” 锦衣公子往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客房看了一眼,说道,“他比谁都清楚,主子向来喜爱人妻,这一独特癖好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要是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官员家中,有哪个女人被主子看中了,只怕他不仅不会来找麻烦,反而会亲自将人送到主子的府上。呵呵,说到底,王大人啊,是咱自己人。” 这话一出口,账房先生顿时会心一笑。 看来除了后宫里的妃子,就没有主子不敢碰的女人。 天大地大,主子最大。 天机楼内,锦衣长衫,公子先生,却是世道下的人面豺豹。 而在天机楼外,小楼满腔正义无处宣泄,只能一边走一边对着赵大人吼道,“我敢肯定,那位林姑娘就在二楼!赵大人您为何不敢去?” “为何?就因为对方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江上风!此人和武灵侯的独子梁萧并称为太安城两大顶级纨绔,咱们惹得起吗?” 赵大人双手背后,满脸铁青,对着小楼一顿训斥,“不是!我说你这家伙下次能不能悠着点儿?咋见谁都是这幅不要命的野孩子样儿?这次要不是本官拉着你,只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楼瞪着眼刚要回击,赵大人立马给了他一巴掌,“跟谁俩呢?没大没小!罚你回去修书一晚!” “修书一年我也要说!” 小楼大声道,“那位林姑娘咱就不管了?许大人那边怎么交代?” 赵大人摇摇头,“不是不管,而是得找能管的人来管。” “谁?” “自然是翰林院最护短的那位!” “王大人!” “你这孩子小点声,此事不可张扬……这个点,他老人家应该还没睡的吧?” 黑夜中,两道人影加快脚步,迅速往翰林院杀去。 …… ------------ 第七十章 八品剑道 “你们说什么?天机楼绑架了桃源县来的一位姑娘?她说自己是凤麟的同乡故交?” 翰林院衙署,仍在伏案工作的翰林学士王之涣抬起头来,望着身前脸色沉重的赵大人和小楼,“你们两个没在那里闹事吧?” “是有些误会,但好在及时止损,并未有太大冲突。” 赵大人说道,“下官只知道天机楼有些背景,却不清楚竟是礼部在背后撑腰。而且幕后的大东家,是江尚书的大公子江上风,若早知道是他,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贸然前去。” 王之涣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你错了,江上风只能算是天机楼的代理掌柜,真正的大东家,其实另有其人,而且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这话一出口,赵大人愣住了。 自己区区一名侍讲学士,从五品的官员,在官场上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可就连骄傲的王大人都亲口承认惹不起的人,放眼大夏朝堂可没几个。 联想起朝廷上下的权利架构,再加上此人和礼部尚书大公子江上风扯上了关系,不用多想,神秘的天机楼幕后大东家的身份,似乎已经呼出欲出。 “莫非,是东宫那位?” 赵大人压低声音问道。 王之涣轻轻叹了口气,“除了他,还有谁能拿江中游的儿子当枪使?” “可他为何要绑架那位林姑娘?” 赵大人问道,“下官与她接触过,是个好姑娘,绝不会主动招惹别人,而且她初入京城,也没理由得罪那位爷吧?” “她好看吗?” 王之涣忽然问道。 “自然是极美的。” 赵大人回忆了下,“而且性子温柔,落落大方,虽是偏远小县的姑娘,但却要比京城的女孩还要有灵气。” 王之涣看了他一眼,“连你这白发老翁都看出她的美,江上风能看不出来?他们这些公子哥成天待在一块儿,谈得最多的,不就是个女人?” “许是天机楼中惊鸿一瞥,便觉那位林姑娘美貌过人,自然不想白白放弃这么一位美娇娘,肯定会千方百计弄入他们的‘后宫’中,若是不从,便会耍些手段,比如你所说的绑架。” 闻言至此,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小楼跳了出来,他叫道,“既然大人您都心知肚明,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天机楼救人啊!” 赵大人白了他一眼,训斥道,“小孩子懂什么?退一边去!” 小楼压根不鸟他,就只瞪着眼睛盯着王之涣,“大人,该不会您也怕了他们吧?” “怎么和大人说话呢!” 赵大人气冲冲地喊道,“你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无妨,到底是个孩子。” 王之涣摆摆手,示意赵大人不必动怒,他说道,“若只是江上风这个纨绔,本官自然不惧。本官与他爹颇有几分交情,替父训子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可本官总不能去训斥江上风背后的那位爷吧?若贸然去天机楼救人,不就是打那位爷的脸?以后这太安城内,还能有我们翰林院的一席之地?” 听到这儿,小楼满脸的不可思议,“所以这事儿,大人您不打算管了?” “不是不管,而是我管不了。” 他拍了拍小楼的肩膀,“听话,这事儿你也别跟着掺和了,人家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记住,行走官场,光靠一颗赤子之心可不够,还得审时度势,摆正立场,关键时候,还需做出必要的牺牲。” 小楼不说话了,满身的精气神仿佛在一瞬间耗尽。 他深深看了一眼王大人,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眼神中带着许多陌生。 赵大人突然问道,“那,许大人那边怎么说?下官担心他和那位姑娘交情匪浅。” 王之涣皱了皱眉,“那姑娘来京城他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赵大人说道,“她倒是去摘星楼找过许大人,但里面的术士没让她进去,所以她才会来翰林院碰碰运气。” “那我们也不知道。” 王之涣背起双手,意味深长说道,“这姑娘从未来过京城,更没来过翰林院。” 他盯着赵大人看了许久,直到对方在叹息声中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挪到小楼身上,“若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本官可以给你放个长假,好好想想本官的话。” 语气有些冷厉,带着警告的味道。 赵大人见小楼板着脸不开口,赶忙上前打个圆场,“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一时有些接受不过来,我会劝他的。” 王之涣这才摆摆手,眼神逐渐恢复平静,示意二人退下。 自己则也在片刻后出了门,冷着脸往摘星楼走去。 ..... 此时许星牧的伤势已基本痊愈。 体内残存的魔气也被教宗大人的金光咒给祛除殆尽。 全盛状态下的他更能感受到体内剑气给自己带来的微妙变化。 相较于此前体内真劲的温和厚重,剑气给他的感觉则截然相反。 每一次的呼吸吐纳之间,似乎都夹带着一股无比锋利的气流,顺带着身前半尺范围都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的光线,像是屋内空气被某种力量割裂所致。 而仅仅只是抬手的一个动作,无意间散露的剑气便将厚实的墙体划开了一道狭长的缺口。 吓得他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生怕等会儿有谁进来被自己一剑干死。 如今迈入九品剑道,便等于真正踏入了修行界,虽仍需继续打磨体魄,但却已不再是修行重点。 接下来八品剑道的修行方式,就全在体内的那把蓝色小剑身上。 心念至此,他当即闭上双眼,神念瞬间进入了剑圣留在自己体内的那条剑意河流中。 原先在剑意河流中飘然沉浮的九把精致小剑已经变成了八把,象征着九品剑道的那把黄色小剑早已经功成身退,化作了许星牧体内剑气的一部分。 而似是感应到了许星牧神念的到来,剩下的八把小剑齐声嗡鸣,剑吟声持续了许久方才消散,似乎是在对他表示欢迎。 “各位,好久不见!” 许星牧热情地打起招呼,随后径直走向了那把象征着八品剑道的蓝色小剑。 方一靠近,身前便有白光闪过,剑意河流的至高之处,忽然出现了一袭白衣......剑圣李太白,手中无剑,身前却剑气惊天。 他平静望向前方,沉静半息,忽然并起二指,一道白色剑气化作冷厉清光,落入苍穹,顷刻间将长空完整割裂。 许星牧仔细凝望着那道远去的剑气,感悟着剑圣刻意压制在八品境界的全部剑道心得,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明悟。 而很快,剑圣留在那把蓝色小剑中的声音也随之在剑道河流中响起,“八品剑道,唯有二字,实战!若能战至剑气纵横三百里,随心所欲心念间,便可直入七品。” ------------ 第七十一章 太子邀约 “剑气纵横三百里才能直入八品?” 许星牧将目光自长空间收回,震惊的眼神落到剑圣身上,“北境剑道的品级跨越这么变态吗?” 按照他所感悟到的剑道心得,八品境界,需要做的很简单,便是尽快蓄养剑气。 一旦剑气的威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并且能够被自己随心所欲的操控,不至于再出现不听使唤,胡乱伤人的情况,说明就已经有了迈入八品的契机。 而北境剑道历来蓄养剑气的方式,除了日常修行外,便是实战,不停的实战! 每一次实战过后,体内剑气的杀伤力和攻击范围便会提升一个档次。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达到剑气纵横三百里,便能直接冲破体内九品剑道的桎梏,迈入八品。 许星牧如今剑气透体,能有三丈左右的距离,根据实战对象的强弱,以及战况的凶险程度,每次剑气提升的范围大概会在几丈到几百丈的范围内波动。 而若有越境实战的经历,或者面临了生与死之间的考量,体内剑气受激暴涨,直接一步到位,一战提升到三百里的杀伤范围也是有可能的 剑气饮血,以战破境,剑圣李太白的一品剑术,就是在无数场战斗中拼杀出来的。 所以他的剑道,当世最强,最是无惧。 也要比其他同境界的修行体系厉害的多。 “实战,就是找人打架嘛!”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望着那道自剑意河流中缓缓消散的剑圣虚影,桀桀怪笑道,“下次再遇到像梁萧那样的纨绔,可不会再惯着他了,直接拿剑气削他!” 沉静半息,他的神念又去到了那把象征着七品剑道的白色小剑边上,照例点了一下,结果自然毫无反应。 越境修行,果然还是行不通。 他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顺势退出了剑意河流。 刚准备起身去找教宗,让他安排一位九品境的术士来让自己练练手,一位穿红袍的太监却在一位紫衣术士的陪同下推门走了进来。 “许大人,伤势如何?” 红袍太监一进门就笑眯眯的问道,“能下地吗? “你谁啊?”” 许星牧眨眨眼,披上长衫问道,“海公公手底下的几位红袍太监我都认识,没见过你啊。” 红袍太监说道,“咱家是金京来的内务府总管桂穿肠,许大人叫咱家小桂子就好。” “金京的太监?那不就是太子的人吗?” 许星牧皱起眉,“找我干嘛?” 桂公公谄媚一笑,“太子殿下听说许大人在鬼蜮森林中受了重伤,特地派咱家带着两株千年血参前来探望。这是从南国挖出来的宝贝,最为神异,也最为稀缺,据说整个南国不超过三十株。殿下他那么重的伤,也才舍得吃一株,这下直接给许大人您送来两株,可见殿下他……” 静默一旁的紫衣术士忽然开口打断他,“桂公公,教宗大人交待过了,外人进入摘星楼最多只能待上半个时辰,你这爬上来已经花了不少功夫,一会儿爬下去又要耽搁会儿,如今在这间屋子里可待不了多久了,可得珍惜点时间,捡重点的说吧。” 桂公公不满的瞥了紫衣术士一眼,没做理会,转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玉宝盒,不容拒绝地塞到了许星牧手中,“许大人,这两株血参您千万收好了,若是觉得伤势迁延难愈,就吃上一株,保管你立马痊愈。”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既然这血参如此珍贵,在下岂敢收受?” 许星牧早已站队三皇子,自然不好收受太子殿下的东西,他将白玉盒递了过去,笑道,“况且在下伤势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用不上这等神异之物的。” 桂公公立马又推了回去,“就算这次用不到,也可以留作不时之需嘛,关键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他见许星牧还要拉扯,赶忙又说道,“许大人切莫让咱家为难,这是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让咱家务必要将血参交到您手上,若是完成不了,咱家回去可没法交差啊。” 说完他往旁边走了一步,将紫衣术士逼到了一边,指了指门外,那里不知何时竟候着一顶阔轿,两个身形高大的太监分立前后,恭敬的看着凝神望来的许星牧,“请许大人上轿!” 许星牧皱了皱眉,问道“嗯?桂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桂公公笑了笑,“除了这两株血参外,太子殿下还为许大人您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奇珍宴会’,据说场面相当宏大。届时朝廷里与殿下走得近的那些公子少爷都会到场,许大人,您可千万别错过了。” “这……” 许星牧只犹豫了片刻,桂公公便又提醒了他一句,“许大人,太子殿下如此看重您,您可千万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听咱家的,血参您收好,轿子您尽快上去,奇珍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咱们得尽快赶过去。” 说完也不等许星牧同意,他单手一招,门外的两个大太监竟然直接将轿子抬了进来,恭敬请许星牧上轿。 说是请,其实就是一左一右给他架了进去。 许星牧本想反抗,顺便试试自己体内的剑气威力,就当是第一次实战了。 可谁能想到这俩大太监竟是上四品的武夫! 北境剑道就算再牛逼,但是九品对四品,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了。 无奈只能被困阔轿,被人抬着晃晃悠悠去参加“奇珍宴会”。 而从始至终,那位紫衣术士都没有阻拦。 摘星楼虽然不是一般地儿,但是太子殿下更不是一般人,他要是想在这里带一个人出去,即便是教宗大人在场只怕也没办法。 他只是默默的陪着桂公公和那顶轿子走下摘星楼,在深沉的黑夜中目送他们远去。 就在紫衣术士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楼外那条七百丈长的爬坡上,身披官袍的翰林学士王之涣迈着沉沉的步伐走了过来。 ------------ 第七十二章 王大人的担忧 “咦?王大人!” 紫衣术士赶忙迎了上去,问道,“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王之涣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与教宗大人存在党派之争,摘星楼的术士本不该把他当回事。 但这位老学士的学问和治国理念是相当东西的,又有着读书人的一身傲骨和正气,就连教宗大人都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称赞王大人乃是大夏朝的玄武重臣。 并在摘星楼中多次强调,与王大人仅仅是立场不同,并无私人恩怨,任何人见到王大人都必须以礼相待,不可造次。 紫衣术士自然要严格贯彻教宗大人的指示,在王大人面前迅速摆出谦卑的姿态。 “本官来找许凤麟。” 王之涣对待摘星楼的术士同样没有携带任何私人怨气,他看了紫衣术士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烦劳这位大人领下路。” “这可真是不巧了,许大人他刚刚走。” 紫衣术士抱歉道。 “刚刚走?” 王之涣皱起眉头,“回翰林院了?不是说还要再住几天吗?” 紫衣术士摇了摇头,“并非是回翰林院,而是被太子殿下的人给接走了。” 他朝着许星牧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补充道,“桂穿肠公公亲自来接的人,两位四品上等大太监抬的轿,以他们的脚力,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十里开外了。” 王之涣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许凤麟是翰林院的人,且背景不一般,太子殿下来接他应该会跟自己打声招呼才对,可为何从始至终没有半点风声? 难道有什么事不方便让自己知道? 而且是由桂穿肠亲自来接的人。 这位老太监乃是金京的内务大总管,相当于太安城的金小花和曹先显,地位极高,轻易不会出来走动。 万事皆由手下的人去做。 唯一能让他亲自出马的事,那就绝对关系到太子殿下的隐秘。 隐秘! 太子殿下的隐秘! 王之涣追随太子殿下多年,他知道太子殿下自从被调往金京处理政务之后,身上的担子就变得很重,压力自然也随之而来。 一旦压力来了,他就需要宣泄。 而太子殿下宣泄压力的方式,不足为外人道哉,因为那便是他最大的隐秘! 至于他为何邀请许星牧而未告知自己,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是因为太子殿下实施那个隐秘的过程,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同龄人参与,这样才更加有趣。 他视许星牧为太子党派的新晋人选,自然要将他接过去。 至于王大人,他一直都十分反对太子殿下以那种近乎病态的方式来宣泄压力,为了避免唠叨,太子殿下肯定得瞒着他。 想到这里,王大人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慌乱。 隐秘一旦被发现,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嫡子党派便会借题发挥,在将来的那场储君之战中把握太子殿下的把柄,从而一举锁定胜局! 更重要的是,许星牧绝不能参与进去! 至少这一次不行! 王之涣的思绪百转千回,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他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失态,冲着紫衣术士喊道,“桂穿肠有没有说要带许凤麟去哪?” 紫衣术士有些意外于王大人的情绪变化,见他情绪癫狂,不敢耽搁,赶忙回道,“好像是说,去参加什么‘奇珍宴会’,至于具体在哪个地方,恕在下不清楚。” “奇珍宴会!” 王之涣铁青着脸转身离去,脚步匆匆闯入无边黑暗,渐起的冷风中传来他愤怒中的低语,“果然!太子殿下,你这次,是真糊涂啊!” …… 许星牧不知道自己到了哪。 只知道屁股下的这顶轿子速度飞快,一路向南飞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方才缓住前进的势头,开始匀速前进。 他无数次想要透过那扇小窗往外看看,可每次刚刚掀起帷幕,看到的却总是桂公公那张笑眯眯的脸,吓得他直呼晦气。 又是大半个时辰后,许星牧终于感觉到阔轿开始降落,想来终于是到了。 阔轿落地无声,许星牧刚要凝神戒备,前面的帷裳便已被人从外面撩开。 只见太子伯约弯着腰,满脸微笑出现在许星牧的视线中,“许大人,别愣着了,出来吧。” 说完他便后退一步,抬轿的两位四品大太监及时上前,无比恭敬的将许星牧轿中“请”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这是闹哪一出啊?这咋还跑荒原上来了?” 许星牧环顾四周,此处地势虽无比开阔,但却遍地寸草不生,黑石林立,处处散露着一股死寂气息。 若非此时太子殿下身后站着的那群公子哥个个富贵逼人,气度不凡,给这处绝境荒原平添了一些人气,只怕他都以为这是一处乱葬岗。 “许大人,且容本宫暂且卖个关,稍后再跟你解释。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伯约收起手中那把折扇,拉着许星牧走到了那群公子哥面前,先是指着其中一人,说道,“这位是兵部尚书徐猛的儿子徐士林,别看他长得秀气,实际上可是在边境战场与魔族打过交道的,四品武夫,大夏朝年轻一辈中武道修为至少能排入前十。” 徐士林面色白净,像个书生,但声音却无比粗犷,给人一种极大的发差感。 他看了许星牧一眼,沉沉点了点头,“久闻许大人威名,幸会幸会。” “徐尚书的儿子啊,官二代这是!” 许星牧啧啧两声,赶紧回礼。 “这位是吏部尚书姜伯望的独子姜琼。” 伯约又指向另一人,“深谙儒道,且在诗文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姜琼微微一笑,“许大人诗名满天下,以后有空可以切磋下。” 他虽满脸笑意,但瞳孔中却藏着极冷的气息,似乎对于许星牧并不是很欢迎。 许星牧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伯约刚要继续介绍,被指的那人却已主动站了出来,笑呵呵说道,“我就自己来吧,江上风,不修儒,不练武,凡人一个能。之所以能跟着太子爷混,是因为我爹是江中游,当今礼部尚书!” ------------ 第七十三章 金京国师姬御情 “此人倒是实在。” 许星牧看了一眼江上风,对方虽不像徐士林和姜琼一样修为高深,看上去就是一个啃老的纨绔子弟。 但从他在场间的站位来看,与太子伯约离得最近,且伯约把他当成最后一位来压轴介绍,显然对其最为器重和喜爱。 想来他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阿风你还是太过于低调了,平日里说跟着本宫混也就算了。今日这奇珍宴会,本宫可不敢摆什么太子的架子,所有人,包括本宫,都得听你安排。” 伯约搂住了江上风的肩膀,关系显得极为亲密。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也早已放下了往日里的威严和稳重,他脸色微红,眼神迷离,呼吸之间带着些许酒气,像是刚刚醉醒不久。 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下摆和袖口处满是褶皱,举止之间一阵不属于他的奇特香味从他身上传出,想来应该是刚从哪个女人身上爬下来,沾上了她身上的味道。 徐士林和姜琼则老老实实站在了二人身后,虽与江上风一样同为尚书大人之子,但亲疏之别当下立见。 许星牧一时摸不清楚场间局面,只能摆出足够谦卑的姿态,与看上去笑容满面,但实则城府极深的江上风打过招呼,随后转眼望向荒原。 除了这三位明显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的尚书大人之子外,荒原之间还有另外将近百人的公子少爷队伍。 个个都是满身富贵气,一脸牛逼样,显然要么就是朝中重臣的子嗣,要么就是豪门世家子弟。 如今汇聚于此间荒原,皆是受太子殿下之邀,前来参加由太子殿下授权,江上风一手操办的奇珍宴会。 再往后,则是数量更为庞大的仪仗队。 清一色由风韵妖娆,衣着暴露的妙龄少女组成。 看她们眼波间流转的无尽媚态,以及嘴角流露出的勾魂笑意,应该都曾修习过摄魂媚术,专门用来伺候场间的这些权贵。 而在仪仗队的最前面,则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相貌绝美的道姑。 她穿着一身白色道士服,左手横起置于腰间,右手则拎着一把拂尘搭在左手手腕上,仪态端正,神情肃穆,白嫩的脸上满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尤其与那些风骚惹人的仪仗队少女们比起来,道姑的气质和形象简直可以说是正派到了极致。 宛若菩萨和妖魔的对比。 如果不是她的眼眸深处偶尔流露出一丝妩媚的韵味和欲态,许星牧差点都要以为这位道姑真是一位得道高人了。 以太子伯约为首,三位尚书大人之子以及百余名少年权贵在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名道姑身上时,瞳孔深处都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邪气和欲望。 似乎在他们眼里,荒原中肃穆庄严的道姑,要比那些不着片缕的少女还要有诱惑力。 就连许星牧第一眼看到道姑时,纯情少男的心底都会疯涌出一股极浓的男性荷尔蒙,来势凶猛,几乎快要冲垮他的意志和底线。 面露痴迷之际,体内剩下的那两道剑意及时感知到了小主人的心绪变化,立即释放出一道清正温和的剑息,将道姑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吸引力给彻底斩断。 “卧槽!红粉骷髅啊这是!” 许星牧将目光从道姑身上艰难收回,强行压下心底深处的那份悸动,“媚术的最高境界便是,媚而不邪,媚而不妖,媚而不俗,以菩萨形象遮掩满身风骚,让人在敬畏中膜拜,在膜拜中幻想,在幻想中堕落,直至彻底沉沦,陷入欲望的沼泽。” 这个道姑,绝非正经道门中人!倒更像是幻化为人形的妖族狐狸精。 一身媚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深觉今夜的这场奇珍宴会很不简单。 此间荒原远离大夏太安城,几乎已经到了外城的边缘,选择在这里举办所谓的奇珍宴会,必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可见今夜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加上仪仗队中的那些妙龄少女太过于惹眼,一看就非良民,如此多的尤物聚集在这里,与已有几分迷离神态的太子殿下同台为乐,如此荒唐大会,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没人敢相信。 而此时那位道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竟忽然转眼望向了面色忽沉的许星牧。 见其眼神镇定,神态清醒,似乎并没有沉醉于自己的媚术之中,不由暗自惊讶。 她秀眉微蹙,瞳孔深处顿时多出了一分好奇,以及,九分挑战的欲望。 想来自修行大成以来,还从未有人能够从她的媚术中主动逃脱。 这位据说是未来北境之主的许大人,成为引起了她的注意。 再有半息,道姑忽然放下了拂尘,开口说了句话,“殿下,良辰已到,可以开始了。” 声音清正祥和,是许星牧喜欢的御姐音,犹如暮鼓晨钟,敲在所有人心中。 太子伯约如梦初醒,整个人像是一下子精神起来,他从道姑的欲菩萨形象中艰难拔身,赶紧又带着许星牧和几位相对比较重要的少年权贵打过招呼,随后直接拉着他走到了那位道姑面前,笑道,“许大人,这位乃是本宫亲封的金京国师姬御情道长,正儿八经的二品修士,也是东宫背后的一张强大底牌。” 说完他看了姬御情一眼,瞳孔中流露出的欲望毫不遮掩。 “许大人有礼。” 姬御情微微颔首,神色庄严,低眸时顺势探入了一抹神识进入他的体内,却很快便剑意斩断。 她道心一颤,但不动声色,许星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平静回礼,随后问道,“国师大人既走的是道门一途,但体内气息却似乎与龙虎山的道术并不一样。” “许大人慧眼。” 姬御情说道,“本座修的并非道门正统,而是阴阳道术。” “何为阴阳道术?” 许星牧眨眨眼,“在下闻所未闻。” 姬御情望向他,神色如常,但眸间的欲念却似乎泛滥成灾,“即双修之术......许大人,若有兴趣,本座可以教你。” 此话一落,许星牧尚未表态,伯约却已迫不及待,“国师,本宫也想学!” “我也一样!” 三位尚书大人之子同时上前一步,与太子殿下保持一致。 姬御情却摇了摇头,“殿下,几位公子,你们不都已经学过吗?只是,悟性不够,无法参透双修之术的要点,若是强行去学,不仅会耗尽自己的元气,也会导致本座无法进步。不如,你们先和本座的几位弟子先练习一段时间,再来与本座试试。” 江上风赶紧问道,“那许大人就一定有这个悟性吗?” “本座觉得他有。” 姬御情说道,“依照本座推算,至少还要再双修四十万次,才有机会迈入一品。但这段过程太过于漫长,就算本座再努力,每天与十个男人双修,至少也要耗时百年才能做到。” “但许大人的体内元气十分强大,只要与他双修一次,便足以抵得过与别人双修百次,也就是说,最多只需要十年,本座就能正式踏入一品道圣境。当然,这需要许大人的配合,日日双修,不可间断,除了强大的身体素质外,还要有极强的意志和心气。” 听闻此言,江上风等人顿时向许星牧投向了羡慕的目光。 许星牧心里咯噔了一下,你们怕是不知道“日日双修,不可间断”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还只需要十年? 按照姬御情可以日驭十男而不衰的可怕实力,自己能在她的胯下撑上两天都算吊炸天了。 十年,怕是自己骨灰都没了。 “呵呵,许大人,没想到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大家带来惊喜啊。” 吏部尚书姜伯望之子姜琼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说道,“能被国师大人致以如此高的评价,看来你比太子殿下还要厉害。” 伯约听闻此言,双眼微微眯起,但没说话。 妒忌使人疯狂啊......许星牧横了姜琼一眼,没多做理会,转而望向眼神炙热的姬御情,惶恐道,“国师大人,你别看我这么强壮,其实我不行的啊!我到现在还没有与女人行房过,既没经验,也没实力,要不,您再看看别人?” 姬御情闻言眼神大变,庄严肃穆的神情瞬间被一种惊喜破坏,就连声音都变得颤动起来,“许大人竟还未行房过!这样的话,本座的推算还是过于保守了!若是许大人的元气仍是童子状态,那每次双修过后给予本座的元气回馈,将会成倍增长,也就是说,本座很可能会在五年之内迈入一品!” 听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从二品跨入一品,历来被视为超品以下最艰难的修行过程。 既要讲天赋,也得有机缘,更要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和背景。 多少人为此奋斗半生也无法向前一步。 所以这个世界上拢共才那么几位一品强者。 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如今姬御情的双修之术,仅仅靠着男人的元气回馈便能让自己的修为精进的如此迅速! 五年之内迈入一品,这种修行速度即便是号称三界最快的北境御剑之术只怕都追赶不上。 堪称恐怖! 伯约绷不住了,此前心头升起的一丝妒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激动喊道,“五年!也就是说,五年之后,本宫的身后将会又多出一位一品强者撑腰!” 姬御情点点头,说道,“不仅会多一位一品强者,殿下和几位公子的身下,还将会多出一个全天下最懂男人的身子。” 伯约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撩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喘着粗气问道,“国师不是说本宫悟性不够吗?” 姬御情忽然笑了笑,好似百花盛开,场间众人无不倾倒。 她轻声道,“等到本座迈入一品,就不再需要殿下和几位公子的悟性了,到那时,本座会带着你们动,你们只需要安安静静享受便好。” 这话刚一落下,伯约登时脸色涨得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许星牧身边,“许大人,请务必配合国师大人,助她早日迈步一品!那两株血参收到了吧?若是精气不足,感觉力不从心时,吃了它!接下来本宫会经常给你送些名贵补品,你也需要抓紧修炼,切莫拖国师大人的后腿!五年!只要你撑住这五年!本宫江山有望,日后的幸福也将有望!” 江上风等人此时也走了过来,重重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直呼许大人全靠你了! 就连看许星牧有些不爽的姜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过来,深深看了许星牧一眼,低声道,“许兄,我承认我刚才的声音大了点,国师大人的事,全拜托你了!” 被众人这么一折腾,许星牧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似乎有些保不住了啊! 姬御情固然美艳动人,神圣不可侵犯的外表与内心的风骚欲望形成的极大反差感,更容易勾起男人的野性。 但许星牧无论如何也不想做个工具人啊! 而且是如此没有底线,失去了伦理道德,甚至有可能被榨干满身精气的工具人。 五年之后,姬御情或许能够成功迈入一品。 但自己,绝对也会成为一具干尸! “我不行啊殿下!” 许星牧不敢再看姬御情,总觉得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成了香喷喷的十全大补药,多看一眼都能被她一口给吞了。 他只能求助于太子伯约,下定了狠心,用自毁名声的方式懊恼道,“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至今还未与女人行房,是有原因的!” “哦?怎么说?” 伯约问道,“许大人莫非有难言之隐?” 许星牧低下头,尴尬道,“事实上,在下从小不举,怕是,不能不满足国师大人。” 说到这儿,他环顾四周,又补充了句,“烦请殿下和诸位大人替在下保密!” “啊!这!” 伯约与众人对视一眼,不仅没有嘲笑,眸间反而露出了同样的尴尬。 片刻后,江上风当先开口,遗憾道,“许大人,难怪我们能走到同一阵营!原来,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 第七十四章 双修邀请 这话一出口,许星牧立马望向江上风,“啊?难道江兄你也......” 他满脸震惊,眼神中带着惺惺相惜的情绪,其实心里已经憋不出笑,“看来姬御情说你们悟性不够只是委婉之辞,实际上你们几个是他妈痿哥啊!” “不仅是我,殿下他们也都是这样。” 江上风摇摇头,不愿自己背锅,他重重地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叹息道,“许大人,既然有这毛病,就更得找国师了,她只要一脱衣服,你就有五成的把握可以起来,不过能撑多久,就得看你的造化了......这些年要是没有国师,我们怕是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尝不到啊。” 命根子都掌握在姬御情手里,难怪对她如此痴迷......许星牧闻言低头窃笑,抬起头时则又恢复了那副尴尬且遗憾的表情。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殿下和江兄未曾修行,落下这毛病我能理解,但徐兄和姜兄一个行武道,一个过儒门,皆已是四品境界的大修士,怎么还会这样?” “害!天生的病根,就算从小修行也无法根治,只能说有所改善。” 沉默许久的徐士林解释道,“不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踏入一品,以陆地神仙的实力逆转根源,或许还有得救。” 言及至此,几位难兄难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品陆地神仙,那该是场多么遥不可及的美梦? 姬御情这时候开口了,“许大人,你放心,只要有本座在,你就不用担心不举的事情。双修之术要的是你的元气,至于你能在本座身上挺住多长时间,无关紧要,本座也不会笑话你。而那些双修时欢愉的快感,本座也一定尽量让你感受到,并且会通过秘法让你的所有感觉无限放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在场众人再次狠狠地羡慕了一把。 许星牧这个时候若再拒绝,只怕不仅会惹姬御情不高兴,伯约等人也会因此不满,无奈之下,他只能卑微一笑,先来个缓兵之计,“既然国师大人都这样说了,在下若是再推辞,未免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姬御情闻言当即抬起头,眸间神采飞扬,“许大人确定想好了?” 许星牧点点头,含蓄说道,“只是在下对这方面确实不太懂,到时候若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国师多多担待。” 姬御情脸色绯红,似是已经看到一品大道就在眼前。 她微微喘息了声,白色道袍完全压不住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下,“放心,许大人,本座会教你的。等今夜的奇珍宴会结束,你跟本座回金京吧。” “回金京?” 许星牧登时绷不住了,“这么急吗?” “你不急吗?” 姬御情笑着反问了句。 她望着许星牧,双眸似是能滴出水来。 神圣庄严的女道长,此刻已然变成一个摄人心魄的尤物。 伯约等人的眼都看直了。 许星牧也是大呼受不了,若非体内的两道剑意正气浩然,专斩邪魅,只怕许星牧真要心甘情愿被她吸干元气了。 他摇摇头,叹道,“急也没办法啊,在下于朝廷里还有官职在身,走不脱啊!”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的芝麻官嘛!” 伯约大手一挥,“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跟着国师去金京,王之涣那边自有本宫去说。” 许星牧说道,“这不合适吧殿下?我这刚入京城没多久,人都还没认全,本事也没学到,就要跑去金京风流快活,这要是被剑圣大人知道了,只怕,会让他很失望啊。” 听到剑圣二字,伯约明显犹豫了一下。 他很清楚,储君之争的最终成败,其实靠的并非许大人这个人,而是他背后所倚仗的北境剑圣一脉的背景。 剑圣身为当代北境之主,又是强大的一品剑修,他的态度更是至关重要。 若是让剑圣知道,被他寄予厚望的剑道传人竟然不务正业,跑去金京和国师双修,只怕盛怒之下,不仅许大人得倒霉,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剑圣带着整个北境去支持临南,助他赢得这场储君之争,以此来报复自己。 伯约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只是犹豫了半息,他便凝声说道,“是本宫疏忽了,剑圣大人默认许大人入大夏朝为官,是希望他能在此学习治国之道,以及驭人之术,为日后接管北境做准备,本宫又怎可放任许大人离开金京?” 他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失望的姬御情,又笑道,“国师大人莫要担心,许大人去不了金京,你可以入住太安城嘛!东宫后院就给你们俩人住,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双修,本宫与几位兄弟也好方便观摩。” 此话一落,江上风等人顿时拍手叫好。 许星牧却是一阵恶寒,这几个痿哥还真是臭味相投,想来大被同眠这种事没少做啊。 姬御情却是眨了眨眼,有些意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她说道,“双修之术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与天道不合,若是在太安城内与许大人欢好,别人倒不怕,但是教宗和龙虎山的老天师,却是瞒不住的。他们若是察觉到本座的气息,只怕会过来找麻烦。” 伯约摆摆手,“放心,老天师是自己人,就算知道国师大人的存在,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教宗嘛,他既然选择了支持临南,自然就不敢来东宫自取其辱。” 听到这话,姬御情妩媚一笑,“这样啊,那便都听殿下的。” “好了好了!” 江上风忽然拍手笑道,“既然都已谈妥,烦请国师尽快开始吧,我看兄弟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姬御情转眸一看,身前的那百余名公子哥果然个个脸色涨得通红,呼吸变得急促,身下的某个部位也有了明显的反应。 想来是受自己动情时散露的媚息侵扰,激发出了他们最原始的欲望。 她也不再多言,挥一挥玉手,那些衣着暴露的妙龄少女顿时欢笑着奔向公子哥的怀中。 看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情绪,以及眼眸间蕴含的无穷春意,显然等这一刻也已经很久了。 不消片刻,荒原之间便传来阵阵喘息和低吼。 数百具白花花的肉体在黑夜中纠缠,场面极其荒淫糜烂。 许星牧何时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有些惊住了。 伯约几人却是见怪不怪,想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徐士林虽然有不举的病根,但毕竟一介武夫,气血最为旺盛,此刻被荒原间的这场百人大战所激惹,顿时满心躁动,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去找个女人狠狠地压她一压。 江上风却笑着拦下他,“士林,你急啥?今夜的奇珍宴会,我可是费劲功夫给你们和殿下打了几只上等猎物,皆是风韵极佳的人妻,待会儿有你们享受的!” ------------ 第七十五章 人妻的美妙 人妻! 徐士林眼神一亮,伯约和姜琼亦呼吸一滞,瞪大的瞳孔中涌出了一丝狂喜。 正因为天生不举,失去了男人最基本的能力,所以这几位难兄难弟不知何时开始,三观就已变得扭曲,心理也产生异嗜,不喜姑娘喜少妇,不爱少女爱人妻。 他们十分享受霸占别人妻子的过程,虽然无法像正常男人一样行房,但是却可以肆无忌惮的施以变态的折磨与羞辱,同样能爽飞。 一想到别的男人的妻子正被自己肆意的凌辱,变态感便会来袭,快感则会翻倍,精神和身体上都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比动真格的还要得劲。 只是既为人妻,自然是名花有主。 可遇而不可求。 尤其以伯约等人的身份,又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抢别人的妻子。 只能授权给江上风,让他在太安城里创立了一座专门用来搜集情报,以及两京十三省女人资源的天机楼。 借着天机楼的名义四处秘密猎捕人妻,再通过奇珍宴会将猎物送到伯约以及众多权贵的床上。 从准备到实施,再到善后,一整套的流程早已程序化多年。 在场诸位都已门清儿。 只是往年质量高的人妻相当有限,太子伯约能独享一位,但是三位尚书大人之子则只能共享。 好在他们习惯了大被同眠,倒也不在乎。 本以为今年也一样,人妻无法均分,可听江上风的意思,天机楼的收获似乎还不错,不仅数量管够,质量也有保证! “难怪你这么积极的想要举办奇珍宴会!还以为你是见本宫好不容易从金京回来一趟,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来让兄弟们聚一聚,顺便让国师的那些女弟子们也能尝尝太安城公子哥们的元气。却不想,你的效率竟如此高,这么快就将猎物弄到手!!” 伯约重重地拍了拍江上风的肩膀,大笑道,“阿风,这事儿交给你办,靠谱!” “这有啥?要论修行和学问,我不如士林和琼哥,但是在打猎这方面,我可是当仁不让!” 江上风说着忽然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另外跟你们说,这次的猎物中可有个特例,她既是人妻,而且,还是个雏儿!想来是刚刚成婚或是定亲,还未来得及洞房,便被我给逮到了,专门送来给殿下尝尝鲜!” “妙!” 伯约拍手笑道,“残花败柳虽乃本宫所爱,但这种养在别家院中的待折娇花更加深得本宫之心啊!阿风,她是何人的妻子?她的相公有没有抓来?本宫以手法破她身子的时候,若是他的相公能够亲眼见证,那可真是,世间一大妙事啊!” 江上风闻言摇了摇头,颇有些遗憾道,“这位雏儿也是刚入瓮不久,她的相公是谁暂时还没查到,要不然就一并抓过来了!” “嗯?” 伯约皱起眉,“阿风,背景都没弄清楚就把人抓过来,不合适吧?要是她的背后有人撑腰,不大不小又是个麻烦。” 江上风笑道,“无妨,一个自桃源县来的乡下丫鬟,能有谁给她撑腰?殿下,我办事,你就放心好了!” 许星牧连场间愈演愈烈的百人大战都已见识到,对于伯约他们口中的人妻癖好自然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在听到“桃源县”三个字时,他的心里还是没来由咯噔了一下……竟还是自己的同乡?桃源县中哪个男人如此倒霉?刚刚成亲尚未洞房,妻子就被人当猎物给抓起来了。 正自唏嘘,江上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国师,烦劳您带她们出来吧。” 姬御情点点头,右手拂尘往荒原深处的那片黑暗中轻轻舞动,很快,一抹浓烟升起,似清晨云雾般笼罩住方圆数千丈的空间。 许星牧剑息凝于双眸,惊恐的发现在那片浓烟之中,竟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型宫殿拔地而起,檐角直入苍穹,巍峨犹如高山,无数兵甲将士镇守于宫殿周围,个个神情冷峻,气息强大,显然都是禁军类的强大武夫。 “这是?” 许星牧满脸震惊,顺势环顾四周,发现身处的这片境域竟也发生了变化。 荒原本是一片死寂光景,可此时云雾升腾之中,他发现所有人竟然都来到了另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部。 那些正在黑暗中肆意享乐的男男女女也不再于野外乱战,而是全都聚集到了一张平铺于宫殿大厅的百丈巨床上。 周围亮起无数淡红色的灯火,朦胧中透露着数不清的暧昧,又有无数催发情欲的龙涎香点燃在宫殿每一个角落,袅袅升起的烟熏之中,在场所有人皆能感觉到心头的那份原始欲望被勾引出来。 巨床上的公子哥们此时已经彻底陷入癫狂,冲刺的动作变得愈发凶猛直接,而那些妙龄少女们更是全都放肆张扬的大叫,声音中充满了满足的气息。 她们的快感不仅来源于肉体的欢愉,更多的,还是因为采补了男人的元气,使她们的修为变得更加强大。 若是鏖战一整夜,那些公子哥第二天可能会因透支了体力而大病一场,但是姬御情门下的这些女弟子们,则只会愈发的精神,散露的媚息也会愈发浓郁,看上去就会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这便是双修之术的魅力。 “许大人,荒原只是个障眼法,这两座宫殿才是奇珍宴会的主场。” 姬御情笑着指了指云雾间的另一座宫殿,“江公子准备好的猎物都在那里,殿下,许大人,几位公子,请跟本座过来。” 伯约迫不及待当前迈步,边走边大笑道,“许大人,这‘奇珍’二字甚是巧妙,指的并非珠宝之类的俗物,而是指那些娇滴滴香喷喷的美人儿!当然,一般的美人只能担得起‘珍’这个字,唯有人妻,才可称得上‘奇’!” 说话间,几人已经穿过云雾,来到另一座宫殿前。 守卫的将士们刚刚上前打开那扇重门,立刻便有五位身披红妆,绝美到令人窒息的风韵女子在几位丫鬟和太监的看守下走了过来。 她们的神情间满是不安和害怕,眼角挂着泪痕,显然是对今夜的遭遇感到无比惊恐。 对于接下来未知的一切,更是有种难言的恐慌。 江上风忽然问道,“殿下,怎么说,这五只猎物,是否合您的胃口?” “简直是为本宫量身打造!尤其她们身上的气息和味道,一闻就知道肯定久经人事,很会伺候人。” 伯约满脸的邪欲,忽然指了指其中一名女子,“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那个还是雏儿的人妻吧?” “殿下慧眼!” 江上风邪笑道,“您是现在就去享用,还是等兄弟们分完一起?” 伯约早已忍不住了,本想立即将那名女子就地正法,却忽然发现许星牧正直勾勾的盯着那名雏儿人妻看,眼中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惊之色。 他不由一笑,艰难止住心头的强烈欲望,问道,“怎么,许大人,你也看上她了?要不然,本宫让给你?” ------------ 第七十六章 命运的玩笑 伯约这么一说,奇珍宴会的主要策划人江上风顿时也笑了,“殿下,今夜大家相聚一堂,那便都是兄弟,可没有主仆之分,许大人要是真选了这位雏儿,您可别生气。” “说什么屁话?本宫是那等小气之人?” 伯约笑骂道,“哪次不是让你们先选的?倒是你们自己显得拘谨,每次都放不下自己臣子的身份,搞得本宫很是被动。今夜,说什么都得让许大人先选,他要是真选了那位雏儿,本宫反而更高兴。” “好!” 江上风望向许星牧,拍手笑道,“许大人,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你也别客气了,直接上吧。这女子虽长相清纯柔美,性子其实要比看上去刚烈得多,若非国师动用秘术暂时拘了她的心智,只怕她宁死也不会来这里。” “性子刚烈好啊!玩起来才过劲!” 徐士林满脸通红,早已忍不住了,急着催促道,“许大人,快别墨迹了,要不要一句话!你要是不选,我可要上了!” 姜琼也在这时接过话来,“该不会,许大人还是有些放不下吧?要不然,我来替你打个样儿?” 说这话的时候,他顺势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本以为是一次友好的示意,理应换来对方礼貌的回应,可没想到,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紧紧盯着那名雏儿人妻看的许星牧,竟然毫不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 然后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度冰冷,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眸间一缕剑气一闪即逝,带着难以言说的冷厉气息。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姜琼一愣,眼中的笑意瞬间敛去,“许大人,你什么意思?” 江上风和徐士林则眉眼微沉,默不作声站到了姜琼身后。 三位尚书大人之子向来穿一条裤子,甭管这位许大人什么背景,或是太子殿下对他有多器重,若是敢在己方任何一人面前随性装逼,那不好意思,绝对整垮你! 伯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起眉头,拦住随时准备暴走的三兄弟,摆出太子殿下的威严,“许大人,如此盛会,可不兴开这种玩笑。这女子你若是想要,尽管拿去便是,何必如此作态?” 许星牧却理都不理他,只是一言不发走到了那位雏儿人妻身边,望着这张清冷中带着几分柔弱,柔弱中又满是倔强的白皙脸庞,无比爱怜地抹去了她眼角肆意流出的热泪,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在喉中,却化作无数的懊恼和悲愤落于眉心,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出了数不清的戾气。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上风口中那位来自桃源县中的人妻,竟然会是林婉清! 而那个倒霉的男人,竟然就是自己! 她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又为何会被江上风抓进天机楼,被当成猎物一般送到这奇珍宴会中供人享乐? 这短短的一夜,她经受了多大的委屈和痛楚?以至于自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体就没有停止过颤抖,眼角的泪水也不曾断过。 许星牧握紧了双拳,体内的那两道剑意已经在开始狂啸。 林婉清的绝望在此刻仿佛停歇。 她同样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那个男人,竟然会在自己最心灰意冷,打算在屈辱中自我了结的那一刻,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在这一刻,她有很多话想说。 譬如她是如何下定决心要来找他,又是如何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自遥远的桃源县来到这座繁华京城。 譬如她孤身前往摘星楼和翰林院,经受一次次的敷衍和拒绝后,那时的情绪是怎样的一种悲观。 譬如在天机楼的那条小巷中,她被那位看着很像个好人的账房先生给迷晕绑架的最后一秒钟,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绝望。 譬如她苏醒的那一刻,听到天机楼中那个满脸邪欲的店小二说出的污言秽语时,心里有过的一万种自杀的方式。 ...... 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说......桃源县中的点点滴滴,太安城中短暂而凶险的经历。 但她最想说的,其实一直都只是那一句话......她很想他。 没错,她很想他。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很想他。 烛火映照下,林婉清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但话刚出口,心头压抑许久的委屈便再难克制,她猛一下扑倒在许星牧胸口,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许星牧同样没有说话,只是单手环腰,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柔弱的肩膀。 画面太过于温存,以至于伯约几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怎么?看这架势,许大人这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和这位雏儿人妻本来就认识啊! “阿风,你有没有搞错?打猎打到许大人头上去了?” 徐士林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调查清楚她的背景了?怎么......” “不会吧,这么巧?” 江上风感觉不妙,心里默然警觉。 他仔细回忆了片刻,天机楼的手下说这位姓林的人妻是从桃源县来的,初入京城便先后去了摘星楼和翰林院,说是寻找她的相公。 自己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可现在想想,其实一切都有因果可循啊! 首先,许大人就是自桃源县起家的! 而后,他现在刚好任翰林院修撰一职。 再然后,洞庭湖畔许大人一战成名,今夜之前,又恰好在摘星楼中静养! 该死!三个地方同时对上!说明林婉清的行踪轨迹并非偶然,她根本就是冲着许大人来的! 她要找的那位未来的相公,就是许大人! 江上风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命运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但好在自己为了使林婉清保持雏儿人妻的特殊性,一直没敢让人动她。 所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他看来,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谁能想到竟会这么巧,打猎打到自己人窝里了。 他正要开口解释几句,缓和下尴尬的气氛,看守着林婉清的那个小太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竟自认为幽默地说了一句话,“嘿嘿,许大人,等不及了吧?要不,奴才伺候你们到床上去?” ------------ 第七十七章 不知者有罪 这话一出口,全场再次陷入沉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盯住了小太监,尤其是江上风,眸间闪烁着吃人的光色,不等许星牧发难,他便当先走到小太监身前,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太监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怎么几位公子和殿下的脸色忽然变得这么难看? 还有这位许大人,这般盯着咱家做甚?看他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跟咱家有啥深仇大怨似的。 “公……公子……奴才……奴才是想要问许大人,需不需要……啊……” 小太监扛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压迫力,赶紧低下头准备解释。 可话说一半,江上风却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银色短剑,以极快的速度捅入了他的胸口,深入半尺,再逆时针搅动一圈,小太监顿时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倒下。 “拖走!” 江上风立刻收回短剑,满脸铁青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对着其余几位太监和丫鬟吩咐道,“你们也赶紧滚下去!” “遵命!” 几位太监和丫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听闻此言迅速拖着尸体离开,守在宫殿外围的禁军高手们亦在江上风的示意下退到一边,尽量使场间的气氛变得平和些。 “许大人,纯属误会!” 等到场间恢复平静,江上风深吸一口气走到许星牧身前,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刚才那个死杂碎出言不逊,我已经给他宰了,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把另外的几个一并宰了替你出气。另外,天机楼主管抓人的那几个混账东西我也绝不会放过,一定给你和这位林姑娘一个交待!” 许星牧望着他,并没有回应,只在沉默许久后问了一句话,“奇珍宴会的所有流程是不是你负责的?” 江上风闻言眉眼一沉,老半天后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句,“是。” “天机楼抓人的命令是不是你下的?” 许星牧又问。 “是。” 此时江上风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笑容,只有越来越沉的冷意。 “那几个太监和丫鬟是不是你安排的?” 许星牧再三问。 江上风眯起眼,余光扫视到徐士林和姜琼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他并未多言,依然回答了一个“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误会?” 许星牧看着他,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在场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看上去毫无波澜的他,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江上风皱了皱眉,似是对于许星牧的态度相当不满……自己忍让再三,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变本加厉的装逼? 他也近乎耗尽了耐心,只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为彼此保留着最后一份体面,“许大人,今夜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这位林姑娘与你有关系,不知者无罪,我想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了吧?” 许星牧却摇了摇头,用最低沉的语气说道,“如果一个人犯了错,仅仅是靠着三言两语的歉意就能将一切罪恶全都抹过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可言了。” ------------ 第七十八章 您和北境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宫殿内肃杀之意渐起。 徐士林和姜琼迅速冲到满脸是血的江上风身边,同时将真劲送入他的体内。 血虽很快止住,但残留于切口处的剑气却一时无法消融。 毕竟那是来自北境的传承剑气,虽只有九品的境界,但却携带着剑圣的意志,绝非常人可以撼动。 “士林!琼哥!替我报仇!替我报仇啊!” 江上风疼痛加身,脸色早已惨白一片,他捂着耳朵拼命抽气,右手不知何时再次摸出了那把银色短剑,指着面无表情的许星牧大叫道,“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徐士林和姜琼将他扶起,并未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恶狠狠的眼神很快落在许星牧身上,正要不顾一切动手,伯约的声音却忽然在身后响起,“本宫看谁敢动!” 他凝眼瞪向满脸悲愤的徐士林和姜琼,眸间带着极浓的警告意图。 片刻后大手一挥,“来人!把耳朵捡起来,送风少爷下去休息!” 冷漠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隐晦的震怒。 宫殿外围顿时涌入一队兵甲将士,迅速将地上沾血的断耳捡起,背起尤在骂骂咧咧的江上风离开这里。 “殿下!这咱可忍不了!” 徐士林脾气火爆,当即怒气冲冲吼道,“阿风与咱情同手足,这么同年风雨同路,荣辱俱共,即便您去了金京,与太安城远隔六省,他也没有与您断了情谊!” “哪怕三皇子临南趁着您不在,不止一次派人前去招揽游说,试图将阿风拉入嫡子党派的阵营,他也不为所动,并且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他是您太子殿下的人!论公,他是您的忠臣!论私,他是您的兄弟!可如今他却被人当着您的面,给硬生生斩掉了一只耳朵,您怎么还……” “此事本就是阿风有错在先,差点还陷本宫于不义!斩他一只耳朵已经算是许大人足够宽容,要是林姑娘真在这奇珍宴会上出了事,杀了他都不足以弥补许大人!” 伯约冷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平复心绪,随后震一震长袖,示意徐士林和姜琼退到一边。 自己则走到许星牧身前,认真说道,“今夜的事,是本宫疏忽,许大人若还有不满,尽管冲着本宫内。但前提是,不会影响到本宫和北境之间的关系。” 这些话既是求和,亦是警告。 可许星牧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在沉静半息后,问了一句话,“敢问殿下,您和北境之间,有什么顾关系吗?” 伯约闻言瞬间皱起眉来,隐怒的双眸骤然瞪大,“你什么意思?想借着今夜的由头背叛本宫?” “背叛?” 许星牧摇摇头,“我何时说过要效忠与您?好像没有吧?从始至终,似乎都是您主观上将我划入了东宫的阵营,但我却从未表过态。既然如此,又谈何背叛?” 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 如果说此前选择支持三皇子临南,是因为对方的心性很符合自己的胃口的话,那么今夜之后,他从内心深处,真正将自己放到了临南的阵营,是因为临南的对手—大夏朝的太子殿下伯约,很不符合自己的胃口! ------------ 第七十九章 你的诚意呢 这是太子殿下最后的宽容。 也是许星牧未来北境之主的身份,在今夜所能行使的最后特权。 场间肃杀之意骤起。 伯约双手背后,脸色铁青,沉眼等待着许星牧最后的选择。 宫殿守卫已经全都拔出了腰间的大刀,体内的武道之力再无保留,随时准备杀人立功。 徐士林和姜琼自然不愿看到许星牧认怂,他们已经打算好,就算对方真的迫于殿下的威严而选择暂时妥协,今夜也必须要宰了他。 替江上风报仇是一方面,捍卫自己少年权贵的尊严,以及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则是另一方面。 无论如何,许星牧今夜必须死! 太子党派的阵营中,绝不允许有比他们三位尚书大人之子还要牛逼的同龄人存在!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要是真怕死,方才就别逞威风!” 姜琼冷笑着讥讽道,“若是因为怕死而妥协,就算今夜殿下心软放过了你,以后朝廷之内,只怕也没人……” “住嘴!” 伯约瞪向姜琼,冷声打断道,“再敢多嘴半句,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太子殿下的威严一旦摆在台面上,即便与之相交多年的姜琼也有些犯怵。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将杀意内敛,沉默许久的许星牧却终于开口,“说实话,我之所以一直没把自己当成是太子殿下您的人,是因为您一直没有给我足够多的诚意。” “诚意?” 伯约皱眉道,“王之涣是本宫的人,而你是王之涣的人,那你理所当然不也就是本宫的人?替主子效力,不是你的本分?还需要什么诚意?” 许星牧心里骂了句傻逼,很快摇摇头,“你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可就没得聊了。” 伯约望向他,沉静许久,最终冷笑着说道,“说到底,你就是想在本宫这里多讨一些好处罢了……说吧,怎样才算有诚意?让你能够心甘情愿的替本宫办事?” “首先,殿下您得把我当成是自己人。” 许星牧很快说道。 伯约闻言一下子破了防,“本宫连最不能示人的奇珍宴会都带你来参加了,还没把你当成自己人?” 许星牧说道,“要是把我当成是自己人,还会允许家里养的那几只狗出来胡乱咬人?” 徐士林和姜琼本不想再在殿下面前生事,但听闻此言实在是忍不住,指着许星牧大怒道,“你他妈说谁是狗?” 许星牧压根不拿正眼瞅他们,“这么快对号入座?” 他随即望向伯约,“殿下,我也不要求别的,现在让这里的这两条狗跪下,先给自己的那张臭嘴扇三十个耳光,再老老实实的说一声许大人我错了,那么今夜的事,也就过了。” 此话一落,徐士林和姜琼四目圆瞪,他们再也无法忍受,拼了命就要暴走砍人。 伯约却猛然伸出单手,“这便是你要求的诚意?” 许星牧点点头,“勉强算是吧?” 伯约说道,“本宫若是让他们照做,你发誓伺候永远效忠?” ------------ 第八十章 狐狸精 这话说得好没来由,本就对姬御情充满敌意的林婉清瞬间秀脸通红。 她娇声说了句“我才不要”,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许星牧的侧脸。 见他面对妩媚动人的姬御情时竟没有对待徐士林和姜琼时的敌意,只是神情间露出了一丝微微的尬尬。 她不由分外恼怒,玉手伸入其掌心不痛不痒的划了下,轻柔中带着几分醋意的声音随之响起,“许郎,这女子美吗?” “美!” 片刻神游的许星牧刚刚吐出这个字,便感觉手心的力道有些加重,不由心神一紧,灵台瞬间清明,赶忙亡羊补牢,义正言辞地大喊道,“美不及我家婉儿之万分!国师大人,莫要在许某人这里浪费时间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已心有所属,身有所依,所谓的双修之术,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姬御情闻言笑道,“许大人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少妇的美妙……如果本座没看错的话,这位妹妹还是个闺女身吧?” 许星牧没有说话,只是很骄傲地抬起头来。 林婉清则红着脸轻呸了声,“要你管!” “闺女身固然难得,但是也有弊端,同房之时,怕是无法给予许大人你最大的身心愉悦享受。” 姬御情缓缓开口,声音蛊惑诱人,整座宫殿里似乎都弥漫着一层粉红色的气息。 她柔声说道,“若是这位妹妹跟在本座后面学习双修之术,凭她天生的身体和容貌条件,以及过人的智慧,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双修之术的精髓。而许大人同步与本座以双修之术实战,肯定也是进步神速。到那时,你二人皆有大成,再来珠联璧合,你侬我侬,岂不更加快活?” 这话一出口,林婉清已经压根不敢抬头。 脸上的红晕从耳后一路飘到了胸前。 许星牧早已戒备,两道剑意蓄势待发,将姬御情的蛊惑媚术斩得干干净净。 “国师大人,莫要再浪费口舌了。” 许星牧长笑道,“肉体的享受又怎能比得上灵魂的契合?我和婉儿即便什么都不懂,但到了新婚之夜,必然也会享受到天上人间的感觉,这便是人世间的情爱。你以欲望踏入修行,脑海中仅有肉身双修时的快感,对于感情这种东西,自然是一窍不通,也就无法领略那种只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愉悦感。” 闻言至此,姬御情神情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许星牧竟能再次从自己的媚术中逃脱。 更没想到他能以如此理智的方式来攻击自己的本源术法—双修之术。 她想了想,似是没能找到回击的言论,只是强自笑了笑,“许大人巧舌如簧,本座今夜算是领教到了。希望你到了本座的床上,还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话说到这里,自然不需再多言。 姬御情满身白色道袍忽然无风自动,飘起的衣襟一角露出了她那雪白诱人的肌肤和春光。 下一刻,她便准备欺身而上,将许星牧强行锁上床,一个冷漠中带着几分高贵的女声忽然在夜空中响起,“敢在大夏朝的领域发春,你这只狐狸精是不要命了?” ------------ 第八十一章 高孟出马 在伯约心里,白宁越本就是妖族用来与大夏朝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她早晚会是自己床上的宠儿,该做的是于自己胯下承欢,态度应该放尊重些,卑微些,讨好些,而不是如此高贵冷漠,把自己当成一位女王。 这严重践踏了太子殿下的自尊和威严。 而且姬御情妖狐的身份,对于常人来说或许会有些害怕,但对伯约而言,却只会让他感觉兴奋。 他一生所爱,除了人妻之外,便专攻猎奇艳遇,能和一只来自南国妖族的二品狐狸精滚床单,想想都刺激。 如此尤物,既可满足伯约的身心需求,又可当作东宫的强大底牌,他怎舍得让白宁越当众训斥? 白宁越缓缓落地,神色清冷,望向伯约的眼神中满含讥讽,“太子殿下还有空去包庇这只狐狸精?不如先管好自己吧,世人若是知道大夏朝的太子殿下竟然在这里骄奢淫逸,行此荒唐作风,只怕根本不用等到储君之争的开始,你就得早早从东宫搬出来了。” 此话一落,伯约脸色一变,“你在威胁本宫?” “只是给你一个忠告。” 白宁越说道,“一国之储君,可不是这样做的。” 听到这里,伯约眯起眼,忽然望向身边尤自低头,不敢去看白宁越的姬御情,“国师,你于大夏朝传授双修大道的事既已被人知晓,此行若是跟着白宁越回去,想来肯定会遭受极重的处罚吧?” 姬御情点点头,低声道,“至少要经受三十日神火淬心之痛,若是妖王大人怒气难消,很可能还会被他剥夺一境,再关入幽冥深渊潜心思过,短暂五年,长则十年,甚至这辈子都有可能出不来。” 伯约问道,“既然如此,国师你还想跟她回去?” “我无法抵抗公主殿下。” 姬御情说道,“白虎皇族血脉强大,绝非我一个小小的狐狸精能够......” 伯约冷笑着打断她,“有本宫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她今日若是走了,不仅国师你得遭殃,我这太子的位子,只怕都坐不牢。” 姬御情闻言猛然抬起头,面露惊恐,“殿下,您想要......” “没错!杀了她!” 伯约挺直身子,单手一挥,徐世林和姜琼登时化作两道幽光挡住白宁越的退路,宫殿外围的所有将士亦将其团团围住。 此间杀气聚集,犹如一幕幽暗冷光,将整片夜色衬托得愈发深沉。 “放心,国师不必动手,四品妖仙而已,手下的这些人足以应付了。” 伯约看出了姬御情的战栗和惶恐,赶忙出声安抚。 要说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对方毕竟是妖族唯一的公主殿下,身份无比尊贵,若是被人发现死在了大夏朝领域,只怕那位登顶多年的妖王大人会彻底癫狂。 但为了守住奇珍宴会的秘密,伯约必须要赌一把。 杀了白宁越,就能保下国师,以及东宫的宝座! 战势一触即发,白宁越似是也没想到伯约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竟连自己都敢动。 她环顾四周,见境界最高者也不过四品,即便不现出白虎真身,单凭妖族的强横体魄和天赋,亦能从容应对,当然,前提是姬御情这只狐狸精没胆子出手。 片刻沉静,白宁越不屑地笑了笑,正要讥讽几句,却发现沉默许久的许星牧与林婉清忽然并肩走到了自己身前,不由一怔,眸间情绪复杂,沉默片刻后说道,“许大人,还是不要离我太近,担心误伤到你,还有你这位,红颜知己。” 语气中藏着两分欢喜,三分幽怨,五分冷漠,听得许星牧直挠头。 他既不敢去看身前的白宁越,也不敢去瞅身边的林婉清,只能强自笑了笑,“公主殿下,您是大夏朝的贵客,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出事。当初鬼蜮森林中的那等险恶都没能留下你我,今夜这群宵小败类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此话一落,早已蠢蠢欲动的徐世林和姜琼受激大怒,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低着头犹豫不肯上前的姬御情却忽然脸色大变,她猛然望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感知片刻,急促大喊道,“徐公子!姜公子!快回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 此二人早就想宰了许星牧,隐忍到现在已然到了极限,一出手便是风雷之势。 强横的四品压迫力犹如天幕倒垂,顷刻间便去到了许星牧身前。 白宁越冷眸微蹙,眼中有杀气,却并未亲自出手。 因为在她身后,有人正缓缓走来。 “大夏朝的年轻人,未免也太没礼貌了些。”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相平凡,显得有些憨厚。 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踏着草鞋,手中拎着一条马绳,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只是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夫。 可就是这样一位普通的马夫,当姬御情看到他时,那双本已在伯约的安抚下渐渐平静的双眸竟又再次被恐惧涌满。 那股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似乎再度来袭,让她禁不住往后连退三步,想要逃离此处,但那位马夫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便好似有重山当头落下,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而声势极大的徐世林和姜琼与许星牧仅有半尺距离时,那位马夫很诡异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像是拉偏架一般,右手将许星牧护住,左手则横在徐世林和姜琼胸前,向上一挑,弥漫至此间的四品意志便在顷刻间崩塌。 而出手的二人则似是受到了猛兽撞击,无比惊恐地吐血上天,带着极其凄厉的大叫声坠入宫殿另一角,生死不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以至于伯约还没反应过来,场间局势便已发生逆转。 “你是南国使团的那个马夫!” 伯约惊怒片刻,忽然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人!” “我只是想确保公主殿下,和许大人的安全。” 马夫不为所动,平静笑道,“如果太子殿下觉得不满意,可以随时到您父亲那里去告发我……对了,我在人族的名字叫高孟。” 高孟! 伯约神情一滞,是那个能和大夏朝最强二品曹先显大战三百回合的妖族第一战将,同时被妖王大人赐予木神封号的天马高孟? 他猛然望向已经跪倒在地,再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的姬御情,难怪国师见到对方,会比见到白宁越还要畏惧。 高孟素来被视作二品修士的噩梦,妖族中但凡有哪位大妖晋升二品,都会被他找上门来讨教一番,想来国师当年迈步二品境界时,也曾受过他的虐,骨子里已经有了阴影。 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惊慌。 难怪白宁越这贱坯如此有恃无恐,敢孤身到这片荒原中来撒野,原来身后跟着一匹马! 伯约忽然有种重拳落空的无助感。 今夜的奇珍宴会不仅错过了人妻盛宴,三位好兄弟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重要的是,自己东宫太子的威名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懊恼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无比狰狞。 若非太子这个身份让他保留着最后一份尊严和体面,只怕他都要跪下祈求白宁越和高孟放他一马了。 高孟的声音也恰在此时响起,“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忧心,南国虽然素不与东宫亲近,但与大夏朝的关系却是一向很好,所以高某就算不顾及您的感受,也得给明龙帝留下一份脸面……今日的事,毕竟有辱大夏皇族威严,风声不可泄露,这个道理高某还是懂的……” “当真?” 伯约眼神一亮,怀疑的眼神随之落在白宁越身上,“这是高大人你的意思,还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高孟笑了笑,“这是南国的意思。” 说完他指了指许星牧和林婉清,以及另外被掳来的四位女子,“这些人,我得带走,太子殿下应该没意见吧?” 伯约赶忙说道,“自然!实不相瞒,其实这所谓的奇珍宴会,并非本宫有意参加,实在是拗不过身边的纨绔好友多次相邀,所以才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错!” 白宁越闻言冷笑不止,高孟也是呵呵笑了两声,没做回应,很快又指了指姬御情,“这只狐狸精当年吸干了白虎宗室一位年轻亲王的全部精血,趁着某个月圆之夜晋升至二品境界后,便消失在了南国的主城。妖族密探追捕多年,始终无果,却不想,竟来到太子殿下身边做起了金京的国师,呵呵,本事真不小……殿下,这妖狐,我也是要带回去的,你没意见吧?” “殿下!” 姬御情跪在地上,忽然抬头望向伯约,双眸中刚刚升起一股蛊惑之意,白宁越便瞪着一对赤红双瞳冷喝了声,“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收起自己那一身骚,给本宫回来!” 说话同时,她伸出右手,掌心忽有云色聚集,一道白虎法相于云色间惊现一瞬。 震天的虎啸声中,姬御情一声悲鸣,浑身白烟翻滚,很快化作一只八尾妖狐匍匐在地。 伯约吓了一跳,在一阵大叫声中竟拿脚去踢姬御情。 妖狐一个柔软的扭身,竖起八尾缓缓去到了白宁越裙下。 途中回过头看了伯约一眼,那眸间再无半点妩媚之色,唯有一片可怕的妖气在瞳孔中聚集,隐约间藏有一片隐忍的愤怒和杀意。 高孟不再多言,挥手之间抽动马绳,两匹骏马登时拖着一辆朱轮暖轿自黑夜中飞速而至。 白宁越本想上去,但看了许星牧和林婉清一眼过后,索性作罢,忽而转身化作一片白芒飞入夜空,渐行渐远的身影中飘来她高贵而冷漠的声音,“高叔,本宫倦了,先走一步,你送许大人回去。” 高孟看破不说破,笑呵呵请许星牧几人上车,与伯约打了个招呼,便也纵马远去。 夜半深沉,风声愈寒,伯约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了好久。 他忽然打了个冷颤,被等候一旁的守卫搀扶着离开这里。 没过多久,春意盎然的两座宫殿内,便再度恢复到此前荒原中的死寂状态。 那些妙龄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唯剩数百名赤身裸体的少年权贵横在地上。 他们个个满面笑容,一身愉悦,显然是刚刚经历过极乐之事。 但他们的身子还有脸色,却变得干枯和萎缩,几乎没有了血色。 就好像,一具具保持着微弱呼吸的,活死人潮…… ------------ 第八十二章 王之涣的态度 再晚些时候,那两座奢华至极的宫殿,因为失去了姬御情的术法加持,于夜色间化作一片粉色的泡沫消散。 无尽的荒凉气息再度将这片重现的荒原笼罩。 遥远的空域中忽然惊起一道青光,以极快的速度落至此处,竟是翰林学士王之涣,以及隐没了有些日子的侍读林青。 “看样子还是来晚了。” 王之涣脸色铁青,冷眼凝望着横亘于荒原间的数百名少年权贵,片刻后说道,“林青,看看人还活着没?” 林青赶忙俯身探寻鼻息,见这些少年权贵虽尤有呼吸,但精血和元气亏损严重,不由奇道,“大人,活是活着,只是他们体内的本源之力却似乎被人吸得干干净净,唯剩分毫支撑着他们的心脉跳动。依我看,就算给他们救了回去,醒来也会落下极重的病根,只怕这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而且有极大的可能会丧失心智,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王之涣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落身荒原,未必不是一个好归途。” 林青说道,“这里地处偏僻,方圆十里之内虽无生灵存在,但若是数百具尸体集体腐烂,所激起的尸气必然会引来野兽凶禽,到时候给他们啃个干干净净,倒也省得打扫了。” “一群纨绔败类,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王之涣冷哼一声,满脸的讥讽和隐怒,只是很快眉眼低沉,无奈叹道,“不过这些人身份不简单,若真在此集体出事,只怕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他看了眼林青,眸间露出一丝歉意,“这次把你从书院后山喊出来,属实是无奈,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还要烦劳你去太安城跑一趟。我会给你一份名册,你对照着去挨个通知这些人的家属,注意别声张,让他们秘密把人接回去就行,是死是活,让他们自己担着点。毕竟事关东宫和尚书府,若是消息泄露出去,谁也讨不了好!”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别整这么客气,这事我待会儿就去办!” 林青神情凝重,片刻后看了一眼王之涣,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王之涣双手背后,脸色愈发沉重,心情也是相当不妙。 林青压低声音,沉声开口,“太子殿下如此荒淫无道,坐镇金京这些年也常传来他的荒唐事迹。与江上风、徐世林、姜琼这些出了名的京城纨绔走得极近,但是与像大人您这样的忠心老臣却是越走越远。并且行事我行我素,几乎从不尊重您的意见,甚至有意将您逐渐边缘化。早几年便答应过您不会再举办这天怒人怨的奇珍宴会,可如今却依然固我,并且这次还牵扯上了许兄,现在造成此间局面,只怕不好收场啊。”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偷看了眼王大人的脸色,见其并无太多反应,于是继续说道,“相比较于太子殿下,三皇子临南行事作风则要正派得多,对朝中老臣也是相当的尊重。恕下官直言,三皇子他,似乎更适合做下一任储君的人选,大人您,是否考虑……” 话没说完,王之涣便伸出一只手将其打断,好半天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有些事,一旦做出了选择,便再也回不了头了。太子殿下虽然很多事情做得不尽人意,有欠考虑,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需要给他更多的包容。若是连本官都离他而去,那朝廷百官闻风而动,岂不是要让他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这与您何干?” 林青沉声道,“大夏朝的储君之位本就是有能有德者居之,相较于如今的太子殿下,三皇子临南明显更适合掌管东宫!您乃当朝老臣,虽早早站队伯约,但也不能……” 王之涣瞪向他,“好了!林青,本官今日唤你出来不是来教本官做事的,别忘了,你是翰林院的人,就该无条件拥护太子殿下!” 林青深吸一口气,“就怕许兄他不愿意。” “本官亲自找他谈。” 王之涣语气莫名变得有些低沉,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望向林青,“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林青,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你不适合参与进来,还是好好在书院修行吧。对了,现在进展如何?” 说起修行,林青眉眼间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他笑了笑,说道,“书院后山灵气充沛,加上有院长雕像坐镇,下官感悟颇深,进步也是神速,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正式踏入五品了。” “这么快!” 王之涣虽未曾修行,但也知儒道升品需要极大的机缘以及天赋。 林青不久前刚刚迈步六品修身境,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要踏入五品了? 不过想一想林青在书院后山所展露出来的超绝儒道天赋,似乎又能解释的通。 “大夏朝儒门一脉,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王之涣拍拍林青的肩膀,颇有些欣慰。 “就是不知道龙游君那边怎么样了……” 林青忽然叹道,“已经过去有几日了,边境战场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魔族雪原最近也十分平静,完全没有院长大人的消息。莫不是镇魂镜根本没能送到院长手中,就被魔族的人给……” 王之涣摇摇头打断他,“别乱想了,龙游心思通透,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之所以还没有消息,很可能是突有变故,一时间无法和院长联系上……再等等吧,反正这两天本官便要上报陛下院长大人还活着的消息,到时候兵马入境,杀魔族一个措手不及,或许根本不用龙游出手,便能将院长救出来。” 话说到这里,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只要一提起魔族,即便言语间说得再轻松,但在他们心里,都永远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他们最终在极致的沉默中离去,二人各怀心事,所思所想,比来时还要沉重。 …… 摘星楼,南国的那辆朱轮暖轿方一停靠,一身马夫打扮的天马高孟便要返身离去。 “您不住这里?” 许星牧眨眨眼询问,实则是打听白宁越,她自奇珍宴会犯案现场离开之后便没了踪影,以为她会继续住在摘星楼,可此时见高孟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回来这里。 “呵呵,许大人,在下伤势已经复原,公主殿下也已无大碍,自然不适合继续住在摘星楼。” 高孟笑道,“朝圣楼里有专门给南国妖族准备的住处,殿下已经先行过去,在下也需立刻前往,要不然公主殿下她无人劝阻,一怒之下怕是会把那只狐狸精给打死……妖狐固然可恶,但毕竟是一位上二品的强者,若是就这样死了,对于整个南国而言,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这样啊……” 许星牧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身边的林婉清,见她并无太多反应,于是便继续问道,“对了,公主殿下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高孟说道,“公主殿下并非因为许大人才赶往那处荒原,而是因为感知到了妖狐散露的妖气,所以才会顺藤摸瓜,一路找了过去……说到这里,在下可就得给许大人提个醒了,既然和我们妖族一样,早早便已站队三皇子殿下,那便尽量和东宫保持些距离,要不然,被人误以为许大人是一根墙头草,对您的声望和官名,怕是会很不利。” “在下谨记!” 许星牧低头受教,刚刚摆出谦卑的姿态,高孟的声音便又响起,“许大人,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话时,高孟看了林婉清一眼,显然是有所顾忌。 许星牧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高大人有话请直言。” 高孟想了想,说道,“以那只妖狐的风骚心性,想必,一定邀请过许大人参与双修之术吧?” 此话一出,许星牧后背一凉,赶忙挺身摆手,“只是邀请过,但还没有实行!高大人,我可至今还是纯男之身!” 高孟呵呵两声,“许大人,有没有实行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有没有答应她?” “这……”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还没想好如何搪塞过去,高孟便又说道,“我看一定是有了……” “当时形势所逼,不得已的缓兵之计!” 许星牧慌忙解释道,“我绝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 高孟摇了摇头,说道,“二品妖狐,本身命途中已经有了一定口含天宪的能力,她既然说要与你双修,而你也已经答应了她,无论是不是真心,你与她之间,都已经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许星牧浑身一震,缓了半天后问道,“高大人,密不可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见许星牧一脸疑惑,高孟说道,“也就说,你和姬御情,早晚有一天,会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进行双修之术的试炼。哪怕你不愿意,哪怕百般躲避,冥冥中的命运和天道,也会强行让你们结合在一起。” ------------ 第八十三章 女人心 摘星楼门口,林婉清第一个变了脸色。 自家许郎与妖狐双修,这让她如何接受? 她性子虽柔弱,但在感情这种事情上面,她向来有自己的原则,若是不顺心,便会表现得相当强势。 就好比此时,短暂的沉默过后,林婉清抬起头,看着身边满脸尴尬,额角已经渗出冷汗的男人,问道,“许郎,双修的时候,能不能把婉儿也喊上?婉儿什么都不懂,刚好可以跟那只狐狸精姐姐后面学一些伺候人的招数。” 此话一出,高孟顿时震惊道,“这位姑娘竟如此大度!在下佩服!许大人得妻如此,简直羡煞旁人啊!” 林婉清微笑望向高孟,没有说话。 但被许星牧抓在掌心的那只玉手却猛一下挣脱,同时侧过身去,动作有些大,整得高孟有些懵,总觉得这位林姑娘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许星牧试着拽了几次林婉清,对方却像只泥鳅一样根本不给自己掰正身体的机会,看样子是正在气头上。 他只能瞪了一眼高孟,阴恻恻地问道,“想必高大人一定未曾婚配吧?” 高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下这一生都在为南国征战,自入二品后又奉命保护公主殿下,终年奔波于人族和南国之间,对于男女之事,却是没空去了解的。妖王大人倒是有想过给在下介绍白虎一脉中的几位皇室贵人,但在下担心会因此坏了修行,便一直将此事搁浅......呵呵,不怕许大人笑话,在下枯守百年,到现在,连异性的手都还没摸过。” “难怪,高大人不懂女人心啊。” 许星牧不再理会愈发懵逼的高孟,转而搂住林婉清倔强的肩头,讪笑道,“什么双修之术,都是说着玩玩的,那只狐狸精马上就要被送回南国接受处罚了,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走出妖族领域,婉儿你就别......” “欸!许大人!这你可就错了!” 高孟忽然打断道,“方才我已经说了,姬御情虽然罪大恶极,但她毕竟是一位二品强者,对于南国的整体战力提升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她专修媚术,在战斗时凭借她的独门功法,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从内部瓦解魔族的极强助力。所以妖王大人是不会对她施加过重的处罚的,顶多是关两年禁闭,略施小惩便会将她放出来。” 许星牧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继续对林婉清软语道,“就算出来也不怕,我有剑圣大人赠予的剑意护体,她诱惑不了我。” 高孟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许大人!据我所知,剑圣一共只赠予了你三道剑意,鬼蜮森林中为救公主殿下你已经使出了其中一道,如今只剩两道剑意,怕是根本不够用啊,毕竟......” “高大人!”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住体内沸腾的怒火,“不是说要回去看着点公主殿下吗?小心她一怒之下给姬御情打死了!” 若非实在不是高孟的对手,只怕他此刻已经拎着拳头冲过去了。 这位妖族的第一战将,情商未免也太低了点。 高孟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许大人,那我先走一步了!” “赶紧的吧您!” 许星牧也不客气,当即催促起来。 谁料高孟这实心眼的妖族天马临走时还不忘感叹了一句,“害!要说起公主殿下这个脾气,那可真是随了妖王大人了,易怒也就算了,关键还整天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说实话,单独和公主殿下相处时,就连我也慌得很.......大概也只有在许大人面前,公主殿下才会露出难得的一丝柔情吧?” 说完他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摘星楼的空域中。 留下许星牧满头大汗,拉着一身怨气的林婉清大喊道,“婉儿,你听我狡辩!” 林婉清不是不想理他,而是心里真的难受。 千里迢迢从桃源县中赶到京城,尚未见到面,便在天机楼中听说了自家许郎与妖族公主殿下的诸多绯闻。 本着相信他的原则忍住煎熬,历经百般艰辛终于是在自己最心灰意冷的时候等到他,偏偏又亲眼见到妖族的狐狸精与他胡乱调情,而从种种迹象中不难看出,他与那只狐狸精之间曾经达成过某种难以启齿的脸红协议。 这几乎让林婉清崩溃。 而真正让她破防的,还是高孟临走时的那番话。 什么叫“只有在许大人面前,公主殿下才会露出难得的一丝柔情”? 莫非天机楼中听到的那些绯闻,都是真的?自家许郎与妖族的公主殿下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郎离开桃源县才几个日子?竟然就已经在京城惹出了这么多风流债,这要是再任由他放纵生长,岂不是到来年开春,连孩子都能扎推了? 林婉清心乱如麻,面对许星牧的示弱和讨好,她并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反而让她觉得自家许郎正是因为太过于亏欠自己,所以才会如此放低姿态。 难怪爹和许伯都不太想让自己来到京城,想来是一早便猜出许郎会抵不住这里的诱惑,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便更觉得委屈,竟背过身子落下泪来。 这下可把许星牧吓到了。 他开始见林婉清软硬不吃,加上摘星楼那些爱看热闹的术士正探着脑袋指指点点,顿时觉得有些丢脸,难免会心烦意乱,对林婉清自然就会多出一丝埋怨。 但此时一见林婉清掉了眼泪,他的心里顿时跟扎了针一样疼痛。 别说埋怨了,连一丁点的怨言都不敢有。 真急了起来,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他直接绕到林婉清的正面,往地上这么一跪,神情严肃,满脸庄重,竖着三根手指头就开始发誓,“今日摘星楼前,以北境剑道起誓,我许凤麟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诬陷误会!若真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保管让老天爷一道天雷劈死我!” 这个世界的誓言是极有讲究的,只要立了誓,就必有因果。 林婉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慌,赶忙拉起许星牧,抽泣着声音说道,“不许你乱说话!真要是劈死了你,我怎么办?” “那你信不信我!” 许星牧抱紧她纤嫩的玉臂,无论如何也不撒手,炙热的双眸落在她泪眼朦胧的脸上,骨子里都带着一丝心疼。 同时心里也无比侥幸……得亏当夜白宁越投怀送抱时,自己能够坐怀不乱,要不然这誓言一出,怕不是今夜便要被劈个半死。 林婉清起身想要挣脱许星牧的束缚,可扭了半天却逃不出来,索性趴在他的胸口,呢声问道,“你和妖族的公主殿下真的没什么?” “绝对清白!” 许星牧义正言辞道。 林婉清说道,“但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别想着哄我,我虽然不了解她,但却看得出来,她对你其实情根深种,那一天在鬼蜮森林中,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星牧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当日鬼蜮森林中,自己看到白宁越的白虎真身后,心里想的可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单纯。 言多必失,要是真说漏了嘴,保不准又是一身麻烦。 但见林婉清问得坚决,大有不得真相誓不罢休的架势,无奈之下,只能将当日鬼蜮森林中的凶险经历简单描述了一遍……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饶是许星牧已经尽量说得无比平淡,毫无情绪起伏,但当林婉清听到自家许郎耗尽体内元气,唤出剑意一剑斩杀魔族的二品魔将,最后被显化白虎真身的白宁越从那座诡异山谷中背出来时,她那双充满后怕和担忧的秀眸还是忍不住皱了起来,然后酸酸地开口,“原来,许郎对那位公主殿下有救命之恩啊,难怪人家会对你情根深种。若是婉儿不来,怕是就要对你以身相许了吧?” 说话时她抬头看了许星牧一眼,柔柔的双眸中夹带着审视的冷光。 许星怒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果然女人没一个好惹的。 白宁越四品妖仙的实力,自己在她面前压力十足也就算了,这婉儿明明未曾修行,自己面对她竟然也一身冷汗! 片刻沉默,许星牧强自笑道,“她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情根深种的那个人,如今就在怀中。” 说完他捧起林婉清的脸,双目对视,瞳孔深处满满的全是情意。 林婉清何时听过这等赤裸裸的土味情话?一时间芳心大乱,心中再无半点幽怨,唯有无尽的羞意与幸福缠绕在心头,让她无所适从,同时又满怀期待。 四目相对半息,随后缓缓闭上,两对嘴唇情不自禁越靠越近。 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似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摘星楼内正在看热闹的术士们已经很自觉地收回了目光,但仍有人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此处。 翰林院的那名年轻编修小楼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面前,歪着脖子看着嘴对嘴的二人,笑道,“许大人,这位便是您的红颜知己林姑娘吧?亏下官还担心这么久,原来早被你救出来了。” ------------ 第八十四章与东宫背道而驰的北境剑道(一) 暗色中,情绪躁动的年轻男女浑身一震,两对薄唇一触即分。 林婉清“啊”了一声便躲入许星牧怀中,再不敢抬头。 整张脸无比滚烫,已然红成一片潮云。 许星牧则尴尬地抬头望去,他与小楼不太熟,仅限于知晓名字的程度。 隐约记得对方之前似乎常跟着林青混,是个热心肠的年轻同僚。 “小楼对吧?” 许星牧清一清嗓,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早知道婉儿被人抓起来了?” “不仅我知道,赵大人和王大人都知道啊!许大人,这位林姑娘一定是他们帮着救出来的吧?” 小楼用力吐出一口浊气,自顾自笑道,“下官就知道两位大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 “等等!” 许星牧皱起眉头,“你是说,赵大人和王大人都知道这件事?” 小楼点点头,“对啊!林姑娘去翰林院找您的时候,是赵大人亲自接待的她,不过当时您确实不在翰林院,赵大人便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林姑娘走了,听说她住在了天机楼。” “不过后来下官和赵大人前去天机楼寻人的时候,里面的账房先生却又说林姑娘并未入住,言语间多有蹊跷,加上下官略懂观心术,知道那位账房先生说了谎话,由此推断出林姑娘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天机楼背景深厚,下官招惹不起,说与王大人听的时候,他老人家当时的态度也很消极,本以为他不会再出手,下官思前想后,终有不安,便想着来摘星楼找许大人您了,或许借着教宗大人的面子,能够挽回局势。却没想到,原来王大人刀子嘴豆腐心,早就已经闷声不响把人救出来了。” 话听到这里,许星牧已经捋清了个大概。 天机楼是江上风的产业,江上风的背后有太子伯约撑腰,而王之涣又是太子殿下的忠实拥护者。 也就是说,虽然王之涣未曾直接参与到奇珍宴会的过程中,但一定也是知情者。 他默许了太子伯约以及一众党羽的荒唐行为,对于婉儿被绑架一事,则选择了袖手旁观。 若非今夜伯约脑袋抽了风邀请自己前去参会,阴差阳错之下救出了婉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许星牧心绪渐沉,对于王之涣的高大形象再次产生了质疑,他想了想,问道,“王大人是否知道婉儿与我的关系?” “虽不明确,但也猜出了个大概。” 小楼笑道,“能够千里迢迢从桃园县中赶赴京城寻找许大人,不是挚爱便是亲朋,许大人,你好大的福气啊,这位林姑娘简直......” 话没说完,一个苍老中带着几分厚重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小楼,林姑娘今夜受了惊吓,你先带她回翰林院休息吧。” 场间气氛一滞,几人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官袍裹身的翰林学士王之涣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双手背后,面色凝重,望向小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 而在落向许星牧那边时,眼眸深处则换上了一丝深深的遗憾和不安。 “大人……” 小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王大人来了,顿时一乐,正要说大人您深藏不漏,闷声做大事,王之涣却没心情与之说话,直接两眼一瞪,铁青着脸训斥道,“还不快去!” 官势一出,小楼不敢造次,赶忙应了声便准备带林婉清离开。 许星牧却伸手拦下他,面无表情说道,“深夜不便再赶路,婉儿在摘星楼中过夜便行,小楼你带她进去,若有人询问便说是我的意思。” “这……” 此刻小楼已经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王大人一眼,见其点了点头,这才当前带路,将红着脸的林婉清引入摘星楼。 自王之涣出现的那一刻,教宗大人便已站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听到许星牧的话,他立马吩咐手下的术士将林婉清接了过去,一脸懵逼的小楼则被挡在了外面。 “小楼!回去修书一晚,天亮之前不准出来。” 王之涣忽然板着脸下令,语气颇为不善。 刚刚在术士那里碰了壁,这下又被王大人以修书惩戒,年轻的小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本欲问个清楚,但见王大人满面怒容,一幅要吃人的表情,便只好作罢,行了个礼便孤身往翰林院走去。 “你不打算回去吗?” 待到小楼走远,摘星楼前的沉默持续了十息,王之涣终究是耐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将沉默打破,“还有那位林姑娘,既然是你的人,那就算再晚也该住进翰林院,留在摘星楼算怎么个事儿?” “您不应该先给下官一个解释吗?” 许星牧并未接话,而是反问道。 王之涣闻言眼神骤冷,板着脸说道,“解释?本官需要解释什么?解释为何不去救那位林姑娘?还是解释为何不告知你太子殿下的那些荒唐事?” 许星牧深深看了他一眼,凝声道,“不管怎么说,总该有个说法!” “如果你非要这个解释,那本官不妨直白点告诉你,因为看上那位林姑娘的人,是翰林院死忠效命的太子殿下!所以本官无权,也不敢干涉!不仅本官不敢,就算是首辅大人知道了,只怕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之涣沉声道,“为了一个女人,去与当朝太子殿下作对,你觉得这份买卖,值当吗?或许太子殿下看在北境和剑圣的面子上,暂时不会与你计较,但你要记住,任何试图以某种方式去逼太子殿下妥协的人,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太好。即便你是未来的北境之主,也是一样!” 许星牧眼眸颤了颤,似乎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一向德高望重的王大人口中说出来。 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之涣知道局势已然无法挽回。 此时想要将许星牧留在东宫的阵营,单纯的劝阻已经没用,唯有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彻底领悟臣子和储君的含义,才有可能重新挽回对方的效忠,修正那专属于年轻人的内心热血,和所谓的正义。 想了想,他摆出顶头上司的威严,继续说道,“行走官场,本就该如履薄冰,摆正立场,既然选择站队东宫,便该有臣子的觉悟。不要说太子殿下只是要了你的女人,便是要你的老娘,你也得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献给太子殿下以表忠心!” ------------ 第八十五章与东宫背道而驰的北境剑道(二) 摘星楼下本就无比凝重的气氛,因为王之涣的这番话,陷入了近乎窒息的状态。 许星牧的心里,对这位初来京城时对自己万分照顾的王大人,所抱有的最后一丝敬重,也终于在此时烟消云散。 他盯着王之涣看了许久,眼中的神韵渐渐趋向漠然,他最终说道,“王大人,莫非到现在你还认为,下官是东宫太子这边的人?” “凤麟,我知道你心中很不满,本官说的话或许也让你难受,但这就是事实,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个人的荣辱得失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或许你现在无法理解,但早晚有一天你能够明白。” 王之涣想要去拍拍许星牧的肩膀,却被对方躲过,他叹气道,“莫要任性,也不要说这些气话,太子殿下再次胜任储君是必然之势,你现在做出点牺牲,等到太子掌管大夏的那一天,他会念着你的这份情意,从而福泽北境。” 许星牧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语气中毫无情绪波动,“下官说的不是气话,从始至终,下官都没有明确表态自己会站队东宫,是王大人您想得太简单,觉得下官是翰林院的人,就一定会与您站在同样的立场。” “此前下官不言明,确实有看您的面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可如今事已至此,太子殿下的为人,以及王大人您的态度下官都已看得清楚,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情意和顾忌可言。所以今夜当着您的面,下官就直接把话挑明,从前,现在,包括将来一定会发生的那场储君之争,下官都不会与太子同谋......这是下官的态度,同时,也是北境剑道的态度!” 此话一出,王之涣猛然挺身,怒声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您不知道!” 许星牧毫无所惧,与之对视而去,“以太子伯约的心性,他若是真的坐稳了东宫的宝座,只怕大夏朝,甚至是人族的未来,根本不用魔族出手,便终有自我崩溃的那一天!” 王之涣立刻回击道,“太子殿下坐镇金京多年,治理朝政,整顿军务的能力百官称赞,就连陛下都对其寄予厚望,你又怎可因他私下里的些许放纵,便如此否定他?大夏朝纨绔众多,比太子殿下行事放浪的多了去了,他只不过是玩了几个女人,排遣下政务压身的疲累,又有什么大错?莫非大夏朝堂堂太子殿下,连几个女人都玩不起吗?你知不知道,太安城里有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太子殿下去玩?” 闻言至此,许星牧冷笑一声,“大人所言,简直令下官发指!莫非大夏朝的太子殿下就可以为所欲为?莫非那些女人就不是人?莫非......” 不等他说完,王之涣猛一下震动长袖,打断道,“别在本官面前宣扬你所谓的正义感!今夜你也就是发现自己的红颜知己被太子殿下掳获,所以才会如此义愤填膺!你扪心自问,若是今夜的奇珍宴会上所见到的只是些不相干的女子,你还会如此气愤,甚至不惜与太子殿下翻脸,与本官争论?” 许星牧深深看了王之涣一眼,“大人觉得下官不会?” “你会?” 王之涣针锋相对,整张脸都已一片铁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夜已经多次示弱,苦心相劝,却不想这家伙却跟头倔驴一样,根本不可理会。 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抨击太子殿下! 这些话要是被太子党的官员听到,只怕根本不用自己多费口舌,太子背后的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淹死! 未来的北境之主又能怎样?若是不能为太子所用,终究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罢了!早些除掉早安心,以免为三皇子殿下做了嫁衣! “看来大人您还是不太了解下官。” 许星牧幽幽说道,“您是否忘了,那一日我为何会被刑部的人押往坤慈宫,差点被处以极刑?” 王之涣闻言一怔,眼神中随即露出了一丝恍然。 他当然记得,许凤麟刚入京城,便为了一名风尘女子与武灵候的独子梁萧当街起了争执,若非自己和两位尚书大人及时出面,只怕他就要在坤慈宫中第一次感受到权势所带来的压迫感。 片刻沉默,王之涣冷哼了声,“梁萧可没法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论,为了一个陌生女子你敢去挑衅梁萧,但未必就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找不自在。”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却明显有些不自信。 许星牧却只是笑笑,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 他想了想,忽然说道,“以下官对大人的了解,您本身的行事原则虽谈不上疾恶如仇,但至少,是站在良知这一边的,否则的话,林青和小楼这些年轻的热血同僚绝不会对您如此敬服。只是在侍主站队这件事情上,您的选择,确实让人很失望。” 他看了眼王之涣沉静如水的双眸,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大人有您不得不站队的理由吧......你不愿意说,下官自然不好多问,但也恕下官,此后无法再与您并肩。” 摘星楼前的这片黑暗境域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之涣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真的不能再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 许星牧摇摇头,郑重开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夜的所见所闻,让下官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但您放心,今夜的事,下官绝不会泄露半分,未来的那场储君之争,下官也绝不会拿此事来做要挟......考虑到皇族的脸面是一方面,给王大人您留下最后一份情面,则是另一方面。” 王之涣望向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若是不与太子同行,今后你在大夏朝的路,只怕很不好走。” “北境的剑道向来宽直,学不会拐弯,早晚都会与东宫背道而驰,如今只不过是将那一天提前罢了。” 许星牧凝望片刻,忽然俯身行礼,抬头的那一瞬间,他说道,“大人,这些日子,承蒙关照,今后各为其主,您多保重。” ------------ 第八十六章 许星牧的归途 时至此刻,王之涣似乎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曾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诗道天才,是真的要离自己远去了。 许星牧的离去有着自己所坚持的底线和原则,关于这一点,王之涣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改变。 而他自己,同样也有着行走官场的绝对准则。 以及不能易主的某种隐秘缘由。 他这一生,可能注定都要和太子伯约绑定在一起,即便对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子,他也只能继续坚守着一位老臣的忠诚态度。 所以即便对于许星牧的决然离去,他觉得有些遗憾,但也并未多做挽留。 摘星楼前,王之涣沉默许久,最终于一阵深沉的叹息声中,从怀里掏出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将其递到了许星牧手中。 “你若一心离去,拿着它去往别处衙署入职便是。” 王之涣望着许星牧说道,“吏部那边本官会去打个招呼,迁调当日绝不会为难你。” 许星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态度显得有些冷漠。 王之涣叹了口气,本也不想再多言,兴许还能留下几分官场上的体面。 但许星牧的身份牵扯极大,无论去向何处,都将引起朝廷的震动,对于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的两派之争也都将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身为太子党派的老臣,王之涣有责任弄清楚许星牧的最终归途。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王之涣忽然问道,“朝廷虽大,但半数皆是太子殿下的人,只怕你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许星牧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反问道,“不是还有另外半数?” 王之涣眼神微凝,“真打算加入三皇子的阵营?你若这么做,太子殿下绝不会放过你。” 许星牧说道,“前提是,他还能继续做这个太子。” 此话一落,王之涣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厉,原有的一丝遗憾和不舍也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愤怒和清寒。 “你真以为现在的自己能有多大的能量和背景?” 王之涣冷笑道,“未来的北境之主,终究是在未来,现在的你,对于愈演愈烈的储君之争并无半点用处!甚至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只怕都是个未知数!” “大人,您在威胁我?” 许星牧平静问道。 “不是威胁,而是忠告。” 王之涣冷声道,“年轻人嚣张跋扈,往往并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能力,别以为本官有意提携你,事事对你忍让迁就,你就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说白了,你不过是徒有几分诗才罢了,在翰林院中或许能博得诸位同僚的欣赏,但真去了别的衙署,他们无意诗文,仅凭你虚无缥缈的背景,只怕,根本不会把你当回事。” “王大人,就算得不到许大人,也别做些过河拆桥的事嘛……翰林院的读书人不好骂人的,况且您还是天下学子的榜样,所以还是口下留情,免得有损您翰林学士的清高形象。” 身穿白袍的教宗大人忽然自摘星楼内缓缓走出,身携金光来到二人面前。 他微笑着往前多迈了两步,刚好将许星牧挡在了身后,看着脸色铁青的王之涣继续说道,“另外,并非所有衙署都无意诗文,本宗的摘星楼,恰恰就对诗文之道十分的感兴趣,里面的不少年轻术士,甚至都对许大人无比崇拜,他若是能来摘星楼任职,本宗是十分欢迎的,想来三皇子殿下也会十分高兴。” 王之涣眯起眼,“教宗大人想要来蹚这一趟浑水?” “本宗向来喜爱清流,如果真遇到浑水,说不得要将其过滤净化一番。” 教宗笑道,“太子殿下若是想找许大人要个说法,不妨先来摘星楼中与本宗谈谈。呵呵,忘了告诉您,说起护短这种事,本宗的表现可不比王大人您差。” 此话一落,王之涣满心躁怒,偏又无可奈何。 摘星楼可不比其他地方,虽不在六部之列,亦非实权衙署,但在大夏朝的地位却无比超然,与龙虎山、书院并称大夏朝三大圣地。 教宗大人更是朝廷内仅有的几位一品高手之一,修为巅峰,被明龙帝以国师之礼待之。 即便是当朝首辅大人张居然来到摘星楼中都得低调行事,面对教宗更是得给予足够多的尊重,更何况是王之涣? 所以即便王之涣一向心性孤傲,很少将其他官员放在眼里,但此刻在教宗面前,耳闻对方笑里藏刀的诛心言论,哪怕内心再怎么愤怒不爽,也不敢表现出太过明显的争论。 只在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教宗大人这次若是站错了队,只怕储君之争一结束,摘星楼就再也追不上龙虎山了。” 教宗笑了笑,“摘星楼只是由本宗代管,真正的掌舵人,还是陛下啊。龙虎山同样如此,三代老天师虽然自立宗门,看似远离朝堂,但实际上不还是得受到陛下的监管和督促?就连龙虎山的山头都是陛下亲自批下来的,所以就算龙虎山以及老天师地位再高,最终还是得潜伏于陛下的圣威之下。” “既然大家都是在为大夏朝办事,还争什么你高我低?说句实话,本宗倒是更愿意看到龙虎山出头,这样本宗反而乐得清闲。毕竟本宗追求的并非俗世间的权势,而是修为大道,像院长大人一样,登顶超品,去看一看陆地神仙上面的风光。” 王之涣闻言愣了半晌,片刻后略带讥讽地说道,“教宗大人这么说,倒显得本官太小家子气了。” “哪里的话,本座无心之言,只是聊表自己的心志,王大人不必在意,更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教宗忽然看了眼天色,此时遥远的空域已经渐渐泛白,黎明将至,漫空黑暗很快便要被金光驱散。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王之涣忽然冷着脸转身,一言不发走下了摘星楼外的那条七百丈爬坡。 苍老的身影踩着黎明前夕的黑暗逐渐远去。 在他身后,一轮朝阳缓缓升起,落下的金光追逐着他的脚步,却最终被爬坡的高度挡住。 直到王之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宗和许星牧的视线中,金光都没能将其笼罩。 他从黑暗中离开,然后走入了另一片黑暗。 许星牧凝视许久,最终开口,“我还是不能理解,以王大人的正义心性,为何会对作恶多端的太子殿下如此宽容?愚忠之举,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 教宗转过身来,缓缓行至摘星楼门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星牧一样,嘴角未动,一丝若有若无的传音却飘入了对方的耳中,“太子殿下的生母嘉悦娘娘,进宫前曾和王大人走得极近,有在翰林院中过夜的经历,而且,不止一次。” ------------ 第八十七章 时间管理大师嘉悦娘娘 许星牧回过头,满脸惊恐,“王大人和嘉悦娘娘?他们……” “嘘!” 教宗大人背对着他,嘴角仍旧纹丝不动,声音却继续响起,这次明显带上了几分唏嘘和八卦的心理,“别声张,这事可不能外传,要是让陛下知道,朝廷里一半的官员都要砍头。” “啊?” 许星牧可不会意念传音这一套,他迅速往前走了两步,贴近教宗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莫非除了您和当事人,还有其他知情者?” 教宗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忽然挥洒出一幕淡淡金光笼罩住摘星楼百丈境域,这才放心开口,“并非有其他知情者,而是,当事人不止王之涣一个。” 此话一落,许星牧瞳孔地震,正要继续低语,教宗却摆摆手,说道,“随意说话,本宗的金光咒隔绝了方外天地,没人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 许星牧迫不及防问道,“您的意思是,与嘉悦娘娘有染的,不止王大人一个?” 教宗点点头,“就本宗所知的,除了王之涣以外,靠拢东宫的三位尚书大人、詹士府的那位马大人、以及龙虎山的那位二品道尊凌道长,都曾是嘉悦娘娘的幕中客。” 听闻此言,许星牧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朝廷里的几位大人也就算了,毕竟都是红尘里打滚的正常男人,年轻时候血气方刚,乱搞男女关系还能理解。 只是怎么连龙虎山的二品道尊都能牵扯进来? 龙虎道教向来纪律严明,初代老天师曾颁布法旨,严禁山门弟子饮酒吃肉,娶妻生子,天师府的正一道法更是唯有童男之身方能修行,那位凌道长却为何能和嘉悦娘娘私通后,还能修行至二品道尊境?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的疑惑,教宗解释道,“凌道长和嘉悦娘娘在一块儿时,便已经是二品道尊的境界了。他当年号称是龙虎山最有可能接任天师之位的人选,可惜,自嘉悦娘娘去龙虎山参加过一次由凌道长主持的祭天仪式后,凌道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天赋和道法都开始陷入衰落状态,这些年别说更上一层楼,若非有天师府的灵力加持,只怕他都要跌落至三品了。” 说到这里,教宗忽然沉默了片刻,即便有金光咒的护佑,他还是有些心虚地扭头四处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除了本宗说的那几人外,朝廷里只要是与太子殿下走得极近的文武百官,多多少少都与嘉悦娘娘有点关系,至于亲密到了哪一步,就无从考证了。不过有一个人你得记住,那就是当朝一品首辅大人张居然,他当年和嘉悦娘娘之间,同样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亲密往事,而且是在王之涣之前。” “张首辅竟然也......” 许星牧此时已经震惊到麻木,他问道,“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些大人们和嘉悦娘娘走得近,所以他们才会无条件支持伯约?” “如果只是一般的近,自然不会如此义无反顾。” 教宗眯起眼,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嘉悦娘娘怀上伯约的那一年,正是她同时出入三位尚书大人,王之涣,以及张首辅家中的时候,而同样是那一年,嘉悦娘娘自后宫崛起,被陛下疯狂宠幸,临冬的那几个月,几乎夜夜翻她的牌......后来嘛,呵呵,伯约就出生了,只不过,时间卡得太近,究竟是谁的种,不好说啊。”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也有时间管理大师啊,那位嘉悦娘娘,绝对是有点东西的。” 许星牧摇摇头,问道,“该不会,那几位大人都以为伯约是他们和嘉悦娘娘生的,所以才......” 教宗点点头,“嘉悦娘娘若是没点东西,就不会横扫东宫,独得陛下宠幸了,连皇后娘娘都被她压了下去,这份功力,就连本宗都相当佩服。而且更恐怖的是,她虽然同时与那么多朝廷重臣有染,但陛下一直都不知情,并且那些大人也都不知道彼此间的存在,始终认为在嘉悦娘娘心里,自己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唯一宠臣,自然也就以为,伯约是他们的孩子。” 听到这里,许星牧对嘉悦娘娘的敬佩,早已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女人,竟然在明龙帝的眼皮子底下,为自己打下了一座男宠后宫! 他忽然望向教宗,疑惑道,“既然那些当事人都不知道彼此间的存在,教宗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教宗笑道,“身为摘星楼的最强术士,陛下的贴身祭师,自然要担负起皇室宗亲的祈福工作,所以伯约一出生,本宗便奉命占卜他的命途。可算来算去,却都只能感知到一片虚无,无奈之下,只能追本溯源的去了解他的往生,看看问题出在哪,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他与陛下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于是本宗便偷偷寻得了嘉悦娘娘的一滴精血,以镜花水月之术推算她过去一年的经历,结果就发现了她和那些大人们的风流韵事。” 许星牧啧啧两声,“所以伯约究竟是谁生的,您也不知道。” “反正不是陛下生的。” 教宗说道,"想要搞清楚究竟是谁生的,除非弄到伯约以及所有大人的精血,挨个比对,否则的话,就注定是比糊涂账。" 许星牧问道,“您不打算告诉陛下真相?” “本宗还想多活几年。” 教宗说道,“此等奇耻大辱,陛下若是知道,必然会杀光所有知情人......所以你不想死的话,最好保密,尤其不能让三皇子殿下知道。” “您放心好了,这事我有分寸。” 许星牧忽然一声长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那位嘉悦娘娘,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 “美自然是极美的,关键是她很风骚。” 教宗瞥了眼脸色突变的许星牧,“你别这么看着本宗,嘉悦娘娘确实风骚,除了风骚,本宗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她。” “这么跟你说吧,只要陛下不在当面,她看任何一个男人的眼神,都带着蛊惑的味道。她是天生的媚骨,血液里就流淌着勾引人的气息,一颦一笑间,皆是数不尽的风情。而且她相当的主动,很会来事,一般人真把持不住。” 许星牧忽然笑了笑,“既然朝廷半数重臣都已沦陷,教宗大人您难道就没被她……嘿嘿……” 话没说完,但眼中的暧昧和调侃却已暴露无遗。 教宗沉默了片刻,无比沉稳的脸上竟破天荒露出了一丝尬色。 他说道,“嘉悦娘娘确实曾经来摘星楼住过几晚,听说是来找本宗卜算命途的,不过那些天本宗刚好在闭关,所以没能见到面。” 见许星牧表情愈发玩味,教宗很快又补充了句,“其实就算见到面也无妨,本宗有金光咒护体,又有陆地神仙的心志,早已看透了男女之事,嘉悦娘娘绝对诱惑不了本宗。况且本宗对陛下忠心耿耿,一颗赤胆忠心,又怎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许星牧笑道,“我又没说什么,教宗大人您不必解释那么多。” “本宗有解释吗?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教宗清一清嗓,很快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所以别怪王之涣愚忠,他只是想替自己不能相认的儿子尽一份做父亲的责任罢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最敬重的王大人头顶上竟然多出了无数顶绿帽子,而他且不自知,许星牧便不由有些莫名的伤感。 “其实,王大人本身真的是个好人。” 许星牧说道,“可惜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若伯约真是他的儿子倒还好,如果不是的话,那可真就……” “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教宗说道,“你与王之涣彻底撕破脸皮,等于和东宫决裂,相信要不了多久,伯约的报复就会到来。依本宗看,这些日子你还是在摘星楼住下吧,别乱跑了,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许星牧摇摇头,“总不能躲一辈子吧?况且婉儿刚来京城,我还想带她四处逛逛呢。” “这个时候还想着谈情说爱,本宗佩服你的勇气。” 教宗问道,“你不怕死?还是以为剑圣赠予你的剑意能够保你周全?” 许星牧说道,“只是不想丢剑圣大人的脸面……现在整座京城都知道,我是剑圣的传人,来大夏朝也只是为未来某一天继任北境之主的位子而做历练,若是整日躲在摘星楼中,岂不是被人耻笑?传到北境之地,只怕那边的子民也不能服我。” 教宗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安全还是需要有保证的。” 许星牧立马搓起了双手,讪笑道,“所以啊,教宗大人您得派人守着我,摘星楼中不是有两位二品术士吗?要不辛苦他们一下?” “好啊!算计到本宗头上来了!” 教宗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失笑道,“罢了,也不逗你了,本宗早给你安排好了。你尽管带着那位林姑娘出门,自有人护你们周全。” 许星牧大喜,“多谢教宗!只是不知那人是谁?” “你快没命时自会知道。” 言及至此,教宗似是不愿再多言。 他挥手散去金光咒,正欲走入摘星楼,却又忽然开口,“对了,南国的妖王大人这几日便会来到太安城,你做下准备。” 许星牧一愣,“关我啥事?” “别忘了,白宁越的羁绊落在了你的身上……妖王白行简此次造访大夏的目的,勘察魔族诡秘是其一,其二嘛,就是想要来看看他未来的好女婿,你说关不关你的事儿?” 教宗神秘一笑,丢下这句话后,身形便随金光消失不见。 留下许星牧呆滞在原地,虽沐浴阳光,心却在此时渐渐发凉。 好女婿? 不会是来真的吧? …… ------------ 第八十八章 密谋杀人计 东宫,齐云楼。 面色苍白的太子伯约斜坐于书案前,正拍着桌子发飙,“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连续的口吐芬芳过后,他忽然情绪上涨,猛然站了起来,举起案前盛满酒水的杯盏,狠狠地砸向侍奉于一旁的丫鬟头上。 一声惨叫响起,丫鬟满头是血倒地,但却很快起身,强忍着剧痛和恐惧爬过来继续跪在地上。 柔弱的身子不停颤抖,却换不来半点怜惜,反而惹得盛怒当头的伯约愈发狂躁,他起身一脚踹翻丫鬟,照着她的腰腹部又狠狠地踩了几脚,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滚开!通通滚开!” 近乎疯狂的咆哮,吓得屋内其余的丫鬟太监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抬头,纷纷低着身子迅速退出齐云楼。 那名几乎被踩断腰的丫鬟已然在暴力下晕厥,被两名折返的太监迅速抬出。 屋子里安静了半息,伯约的无能狂怒忽又再度响起,“许星牧!白宁越!两个贱种,本宫誓杀你二人!” 窗外风声骤起,隐约间伴随着凛冽的哭嚎,与伯约的咆哮声融为一体,让整座东宫都被一种恐怖的氛围笼罩。 太子殿下喜怒无常,东宫的下人们几乎每日都要领教,但像今日这般破防失态的状况却还是少见。 昨夜太子殿下不是去参加奇珍宴会了吗?以往每次回来后他都心情愉悦,格外开恩,怎么这一次,却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 却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丢了一只右耳的江上风,以及身受重伤的徐士林和姜琼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殿下!最新消息,许星牧已经投靠了摘星楼,昨晚压根就没回翰林院,想来很快就会与临南见面,正式宣布与东宫对立!” 徐士林一进屋便恶狠狠地开口,“姓许的真是该死!殿下对他这般纵容,他却依然选择背叛!昨晚就应该早早杀了他,如今徒留后患!” 姜琼一拳砸在书案上,冷着脸附和道,“还有那个白宁越,以为自己是妖族的公主便可如此狂傲?整日摆着一张冷脸给谁看?惹怒了老子,找人绑了她先奸后杀!” 江上风这次损失最大,丢了一只耳朵,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阴沉,眉心间总是飘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戾气。 但此时却也只有他保留着足够多的理智。 他摆摆手,先是示意徐士林和姜琼坐下,随后说道,“琼哥,白宁越的事情暂且放一放,那些话以后也切莫再说。南国与咱们大夏早有联盟,如今关系正好,可不能出事。白宁越与咱们的殿下更是有婚约在身,你若是将她先奸后杀,岂不是挖殿下的墙角?” 此话一落,屋内几兄弟全都笑了笑,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 伯约看了一眼江上风断耳处的伤痕,是又气又心疼,他坐了下来,叹道,“你们不要急,本宫要是真与白宁越成了亲,新婚当夜大家全都过来,咱们几兄弟一起好好享受享受白虎真身的美妙!妈的那个臭女人整日高高在上,本宫早就想弄她了,到时候就让她跪着挨个服侍咱们几兄弟!” “还有国师大人!” 徐士林叫了起来,“让白宁越把国师交出来,床上的把戏,还得靠国师来掌控!” 似是想起了过去那些日子姬御情的美妙滋味,屋内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全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邪笑。 “听说妖王白行简最近要来太安城?” 伯约冷眼微凝,忽然沉声问道,“这事儿你们听说没?” 江上风点点头,“我爹有提到过,说就在这两天了,礼部的官员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而且白行简这次是化形微服而来,说是要一路领略大夏朝的国土风光。所以这几日我们都安分点,别逮到几个外乡客便去捉弄,要是整到白行简的头上,那罪名可就大了。” “怕啥?反正是殿下的未来岳父,自家人,不打紧。” 姜琼笑着调侃了几句,忽然神色一肃,“该不会,白行简是奔着昨晚的奇珍宴会来的吧?兴师问罪?白宁越告了密?” “她敢!” 伯约冷笑道,“本宫再怎么样也还是大夏朝的太子,她要是敢胡言乱语,害本宫丢人,那就等于是不把大夏皇族放在眼里!到时候父皇会给白行简好脸色看?” “那该不会,是冲着许星牧来的?” 姜琼继续开口,“姓许的曾在鬼蜮森林中救了白宁越一命,俩人后来一同住进了摘星楼,关系处得颇为亲密。而且据说白宁越在姓许的面前表现得十分主动,高孟也早已将鬼蜮森林中的经历传回了南国,然后没过多久白行简就宣布要造访大夏,从时间点上来看,似乎很有可能!” “许星牧!又是他!” 伯约握紧双拳,怒声道,“昨晚奇珍宴会上俩人也是眉来眼去,难不成早就有一腿?” “奸夫淫妇!” 脾气火爆的徐士林迅速握拳起身,“不仅背叛了殿下,而且抢了殿下的女人,姓许的非死不可!” 伯约深吸一口气,猛然望向徐士林,“先前你说,许星牧已经投靠了摘星楼,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 徐士林沉声道,“来时的路上我们仨碰到了翰林院的王大人,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拦下问了个仔细。他亲口所言,许星牧被高孟带到了摘星楼,已经明确表态离开翰林院,准备加入三皇子的阵营,就连陛下赐予的圣旨都被要了回去!摆明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伯约强忍住骂娘的冲动,问道,“王之涣他怎么个态度?” 徐士林说道,“王大人让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若是昨晚的事情未曾泄露,那便不打紧,权当许星牧这个人不存在。反正姓许的现在并无太多用处,北境和剑圣的背景也倚靠不上。凭借我们现有的实力,在那场储君之争中,仍有六成的把握能够击败临南!等到殿下您坐稳了东宫的宝座,再去找姓许的好好算清这笔账,到时候连北境也不会放过!” “可本宫现在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伯约冷声道,“许星牧敢明目张胆背主侍敌,完全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此人若是不除,朝廷的大臣们怎么看待本宫?” “而且高孟虽已承诺不会泄露昨晚的事,但难保许星牧不会以此事为筹码,来迫使本宫低头,更难保他不会将此事告诉临南,以此来博取对方的犒赏和信任。总之他若是活着,本宫不仅心气不顺,接下来的日子都将不会安宁。” 江上风皱了皱眉,说道,“可若是杀了他,剑圣那边该怎么办?” 伯约不屑道,“大夏朝国力昌盛,惊神阵更是早已成型,只要父皇将其彻底炼化,连魔君来了都得掉层皮,更何况是剑圣?” “可大夏与北境终究是同盟,既然未曾撕破脸皮,便不好打剑圣的脸。” 江上风说道,“而且剑圣此人极其护短,他既然将许星牧视为剑道传人以及未来的北境之主,必然对其寄予厚望,若是知道许星牧死在了殿下手中,只怕,以剑圣的脾气,根本不会考虑您太子的身份,通神剑术顷刻间便会落至东宫齐云楼。” 徐士林此时也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这话不假,当初朝圣楼问诗结束,武灵侯的人前往桃源县,想要强行将许星牧绑回京城,被剑圣知道后直接一剑将侯爵府那位姓秦的将军胸口贯穿,更放言若是再敢找许星牧麻烦,接下来的剑,便会直接落在武灵侯身上。” “武灵候乃大夏右柱国,陛下亲封的正一品大员,正儿八经的国之重臣。他的地位,几乎可以与首辅大人相提并论,剑圣既然连他都不放在眼里,想来,对于太子殿下您,也不会有太多忌惮。” 这是实话。 北境剑圣心气极高,遇事出剑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谁惹他不爽,他就砍谁。 当初明龙帝以礼请他落剑太安城,他直接拒绝,相当干脆,完全无视明龙帝的身份。 教宗和老天师同时出面,他同样不予搭理。 即便是德高万众,且儒法通天的书院院长亲自出面劝说,他也不肯直接答应,而是以问诗的方式来交换自己这一剑。 由此可见,剑圣此人,油盐不进,天不怕地不怕,他的剑道,刚猛且直,不要说是太子伯约,便是明龙帝伤害了许星牧,被剑圣知道后,只怕都要提剑来问出个道理。 此时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刹那间愁云遍布,四道怨气同时升起。 伯约狠狠一拳击在书案上,心中郁愤难消。 自登上太子宝座之后,他何时这般憋屈过? 都被人踩在脑袋上拉屎了,却不敢还击! 漫长的沉默过后,脸色沉郁的姜琼忽然阴测测说道,“只要杀死许星牧的人和东宫无关,剑圣不就没法来找殿下的麻烦?” 此话一出,伯约先是一愣,随后拔身而起,急迫问道,“若是与东宫无关,自然也与许星牧无冤无仇,又怎会无缘无故杀他?” 姜琼说道,“吏部最近来了一位三品武夫,叫做陈天霸,本是在东海修行的人族散修,近日不知犯了啥病,每天都往吏部衙署跑,说是想入大夏朝为官,并且开口就要做一位大将军,狂得不行……” “此人一身武道修为虽是上战场的好料子,但性子太野,不受约束,所以吏部一直卡着他,我爹更是直言,朝廷不招村野匹夫,让他不要痴心妄想。” “为此陈天霸还在吏部大闹了一场,虽然最后被宫中高手逼退,但临走时放下话来,说他一定会再回来的,朝廷大将军的位子,他是坐定了!但是看我爹的态度,够悬,下次他若真敢来,我爹怕是就要摇人砍他了。” 听到这里,心思通透的江上风眼神一亮,“你是想让陈天霸去杀了许星牧?” 姜琼点点头,“一个大将军的官职,去换他杀一个人,不亏吧?而且他无亲无故,散修一枚,与我们都无关联,杀了许星牧,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可你爹那边怎么说?” 江上风问道,“朝廷里就属他这位尚书大人最有原则,他若不松口,吏部谁敢胡乱任命?” 姜琼意味深长地笑道,“又没说真让陈天霸做大将军,只是让殿下以太子的身份给他一个承诺罢了。一旦事成,咱们就把他给……”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过河拆桥,是四兄弟的拿手好戏,过去那些年常有实践。 伯约眉眼一挑,刚要拍手称赞,只是很快又带着顾虑说道,“陈天霸刚刚杀了许星牧,咱们就弄死他,会不会太刻意了点?剑圣调查起来不是更容易怀疑到我们?要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以陈天霸的粗鄙心性,若是不杀他,只怕第二天就会不打自招,说是殿下您下的令。” 姜琼说道,“至于您说的问题,很好解决,只需要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伯约急道,“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姜琼笑了笑,“咱们对外的说法是,陈天霸杀了许星牧,殿下您心中悲痛,所以一怒之下派人替许星牧报仇!反杀陈天霸!如此,既可以杀人灭口,还能在剑圣那里博一个好名声,岂不两全其美?” 听到这里,伯约思虑片刻,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容。 “妙!” 他重重拍了拍姜琼的肩膀,大笑道,“不愧是咱们四兄弟的第一智囊,点子就是多!等搞定许星牧,本宫在金京赏你一整座青楼!” “咱们兄弟间就别这么客气了。” 姜琼笑道,“一切都等完事后再说吧,事不宜迟,我今晚就去东海走一趟!” “本宫亲自去!” 伯约说道,“雇陈天霸杀人,却又要反杀他,本宫于心不安啊,去拜访拜访他,聊表歉意吧。” “殿下您还是太心善了。” 江上风说道,“这样的话,那不如我们四兄弟一起去,给足陈天霸面子,他就算死,也能死得辉煌些。” 此话一落,四兄弟互相对视一眼,沉静片刻,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放肆且张狂,吓得屋外侍候的丫鬟太监们瑟瑟发抖,心想这四位主子又想到什么变态玩法了? 再晚些时候,伯约做东,找来三十几位美妙少妇,请三位兄弟在齐云楼内大被同眠,狠狠地恶补了下昨夜缺失的享乐。 等到日落西山,黑暗再次笼罩大地,四人摇晃着漂浮的脚步,直奔东海而去。 …… ------------ 第八十九章 东海陈天霸 “你是太子殿下?” 东海之巅,一位身披破碎铠甲的红脸大汉有些狐疑地盯着突然找上门的四人组看了许久,巨大的瞳孔最终落在满脸微笑的伯约身上,“看着不像啊,没有太子殿下的那种威严气势,而且你眉心阴郁,看着不像个好人呐!” 此话一出,板着脸的徐士林立马指着他骂道,“放肆!说什么呢你?敢对太子殿下不敬,你……” “咳!士林!不可无礼!退下!” 伯约听到红脸大汉的话,笑容一滞,本也想要发火,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立马恢复笑容,解释道,“本宫向来亲民,没有皇室宗亲那种高高在上的做派,所以看上去少了点威严。但这不打紧,身为东宫太子,本就要与百姓打成一片,这恰恰说明本宫这些年真正做到了与民同乐……” “至于你说本宫眉心阴郁,想来是近来太过操劳于政务,睡眠严重不足,所以显得有些没精神,陈先生切莫因此错认为本宫不是个好人。” “睡眠不足倒是真的,不过我看你肾气也不太足啊!” 红脸大汉便是姜琼口中的三品武夫陈天霸,此人性子憨直,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他指着伯约笑道,“都说皇上和太子各自都有一座后宫,里面妃子如云,皆是尤物,你若是太子殿下,就凭这副亏空的身体,如何能满足那些妃子啊?” 听到这话,不仅伯约变了脸色,其余三人同样眼神冰冷,满脸清寒。 肾气不足,这是四兄弟共同的毛病,平日里无人敢提及,这该死的陈天霸,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该死! “要不算了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适合的人。” 江上风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就想找人弄死他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姜琼深吸一口气,终于理解自家老爹为何不愿陈天霸入朝为官了。 就这脑子和这张嘴,怕不是入朝第一天便要把整个朝廷的人都给得罪光? 搞不好连陛下都要被怼。 “陈先生,你该认得在下吧?” 姜琼艰难挤出一丝笑容,“你去吏部求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陈天霸歪着脑袋打量他片刻,忽然叫道,“是你小子啊!该死的!当时听你喊姜伯望叫爹,怎么?你没爹吗?为了求官喊人爹?” 姜琼闻言一愣,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皮笑肉不笑,说道,“陈先生口下留情……我并非求官,当时只是刚好在现场,另外,姜伯望确实是我爹,我叫姜琼,吏部尚书的独子。” 陈天霸斜眼瞥他,“莫要框老子!” 姜琼还欲开口,伯约却已没了耐心,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契,递到陈天霸面前,“这东西你总该认得吧?” “咦?” 陈天霸望着眼前这面半尺左右的雪白玉契,整块玉晶莹通透,韵色完美,上面雕刻有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神龙…… 大夏朝奉龙为尊,敢以神龙为纹路刻玉,必然是皇室中人,再看一眼伯约身上的华丽装扮,以及眉宇间隐隐散露出的一丝贵气,陈天霸心底有些没底,“莫非真是太子殿下?” “玉契在此,陈先生还不信?” 伯约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问道。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陈天霸虽然憨,但却不傻,有玉契作证,眼前这人,怕真是当朝太子! 他的语气也突然正经起来,但仍透露出一丝匹夫气息,“这大晚上的,殿下您跑东海来做甚?莫不是见我这几日在吏部衙署闹得厉害,跑来兴师问罪了?” 听到这突变的语气,伯约神色缓了缓,他再次露出了一丝违心的笑容,说道,“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要送陈先生你一场泼天的富贵!” 陈天霸皱了皱眉,“哦?怎么说?在下是个粗人,脑袋转不过弯,太子殿下有话直言。” “好!本宫就喜欢和痛快人说话!” 伯约这话一落,顿时换来身后三兄弟的白眼。 伯约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听说陈先生很想做大将军?” 陈天霸点点头,“迈入三品武境已经二十年,始终找不到晋升的契机,后来得一位上二品的武道前辈指教,说我体内气息太过于平和,缺少一股杀伐之力。唯有久经厮杀,常年战斗,借助拼死打熬出来的那股血气,方能一举轰破三品的门槛,晋升至二品。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入朝为将,于边境战场中纵横厮杀,以此砥砺武道,磨炼意志,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蓄养出足够的杀伐之力……” 说到这里,陈天霸脸色忽然一沉,竟破口大骂起来,“所以我才拼了命地去吏部求官,想要一个能打战的将军封号……可那该死的姜伯望老眼昏花,根本不知道老子的厉害,竟说老子就是一个乡野匹夫,不仅不给官,反而派人给老子轰了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姜琼一听自家老爹被骂,脸色当场就垮下来,他沉声道,“陈先生,这可怪不得我爹!你这一到吏部态度无比狂妄,一路硬闯衙署不说,甚至还打伤了好几名官员。言辞间更是毫无礼数,直呼我爹大名也就算了,求官被拒后竟还骂我爹是个老东西!呵呵,就这我爹还只是让人轰你走,没给你抓入大牢,足以说明他宅心仁厚了吧?” 陈天霸闻言眼一瞪,正要驳斥,伯约却伸手拦下他,“给本宫一个面子,先别吵……咱们言归正传,陈先生你想做大将军,本宫可以满足你,但前提是,你得先帮本宫一个忙。” 见陈天霸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伯约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大声喊道,“本宫堂堂太子殿下,安排个人去战场打战,总不至于办不到吧?” 陈天霸呵呵一笑,“不至于不至于……不过,太子殿下想让我做什么?事先声明,违背大夏律法可以,但是违背良心和道义的事,我可不干。” “陈先生还真是有原则。” 伯约呵呵两声,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本宫想请先生帮忙杀一个人。” “杀人?” 陈天霸神色一凛,问道,“好人坏人?” 伯约冷冷说道,“对本宫来说,他既是坏人,也是仇人。” “说清楚点。” 陈天霸追问道,“你得告诉我你俩有啥仇?我也好判断他该不该死。” 伯约深吸一口气,无比懊恼地看了陈天霸一眼,最终把心一横,重重开口,“他!抢走了本宫未过门的妃子!” ------------ 第九十章 青云河畔的杀意(一) 陈天霸无比震惊地喊道,“夺妃之仇,确实不共戴天。不过连太子殿下您的妃子都敢抢,想来您要杀的那人,绝非等闲之辈吧?” 伯约说道,“放心,就是个小人物,不值一提。” “小人物还值得您深夜来东海寻找杀手?您真当我傻啊?” 陈天霸横了伯约一眼,双臂环抱,摆出沉思的姿态,“说实话吧,那人是谁?朝廷大员?武道高手?” 伯约想了想,回道,“他叫许星牧,翰林院被除名的一位小小修撰,刚入九品的剑道新人,陈先生你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说到这里,他侧眼望向陈天霸,见他毫无反应,于是问道,“陈先生没听过此人?” 陈天霸摇摇头,“东海远隔城郊,消息闭塞,对于太安城里的人物却是不太了解的……既然此人如此寻常,何需陈某亲自出手,殿下您随便派个人不就能解决?” 他呵呵笑了两声,憨厚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想来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吧?还请殿下如实相告,我也好做些准备。” 听闻此言,伯约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似是没想到这无脑匹夫竟也耍起聪明来了。 若是实话实说,只怕北境之主的名头一出来,陈天霸立马就得认怂。 沉静片刻,姜琼站出来解释道,“实不相瞒,许星牧曾是我们几个的结拜兄弟,关系颇为密切,虽因抢妃一事而决裂,但殿下他念着旧情,不忍亲自动手,所以才寻外人来报这个仇。” “可恶!” 陈天霸有些智商,但是不多,听到这话也不怀疑,顿时勃然大怒,“陈某生平最恨背信弃义之人!殿下放心,这仇,我替您报了!那人现在住哪?天亮之前,我必提头来见您!” 姜琼一愣,“陈先生的反应是否太大了点?莫非您也......” 陈天霸悲痛道,“没错!陈某当年,也是因为被兄弟背叛,抢走了相恋三十年的红颜知己,所以才在心灰意冷之下,躲到这东海之巅苦心修行!” “这不巧了吗不是!” 姜琼感叹一声,随后问道,“那您那位兄弟后来怎么样了?” 陈天霸冷哼道,“他和那个贱人,早被我扔到海里喂鱼了。” “陈先生好魄力!” 姜琼附和着骂道,“对付这种奸夫淫妇,就该让他们粉身碎骨!陈先生,保持好你的情绪,到时候千万别手下留情!许星牧那个狗东西,死一万次都是活该!” 伯约也在此时说道,“许星牧生性狡猾,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所以这些日子可能蛰伏不出,但本宫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只要他一现身,本宫立马通知陈先生,到时候您杀完人就走,善后的事情交给本宫就行。” 沉默许久的江上风也在此时开口,“陈先生先入太安城,我亲自领你住进天机楼,一旦事成,大将军的封号,随后便送到!” 陈天霸此刻仍沉浸于不堪回首的往事当中,整个人都被一种萧索的氛围所笼罩。 他也不废话,直接回身从海水里抽出了一把生锈的大刀,一言不发往太安城走去。 江上风和徐士林迅速跟上,一路上马屁不断,拍得陈天霸走路都有些飘。 伯约和姜琼远远吊在后面,迎着渐冷的海风,伯约压低声音问道,“昆仑将军那边安排好了没?” 姜琼点点头,“已经交待过了,许星牧一死,昆仑将军便会以逮捕凶手的名义将陈天霸击毙,此事便可彻底了结,到时候专心对付白宁越即可。” “妥!” 伯约双手背后,冷笑着前行。 黑暗在他身后铺天盖地般涌来,将整个东海吞没,却在摘星楼门前,被一盏微亮的花灯驱散。 经过一整日的休整和腻歪,许星牧和林婉清终于耐不住屋内枯燥,于夜深时走出摘星楼,想要一起看看繁华京城的夜景。 林婉清念念不忘青云河的那一盏盏花灯,所以早早便让许星牧去买了一盏回来,就在摘星楼的门口将其点亮,准备一路许着心愿赶往青云河,和许星牧一起放飞花灯,也算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就这玩意儿,一个水花就能给它打翻,别说周转整条青云河再飘回原点了,便是能不能成功去到外城河域都是个问题。” 许星牧眼见林婉清小心翼翼护着花灯,忍不住笑道,“而且你就算要放花灯,等去了青云河再点不成吗?这一路上咱还得捧着过去,多少有些瞎耽误功夫。” 林婉清撅撅嘴,不依道,“人家就是想显得更有诚意点嘛,而且就算飘不回来也不打紧,只要是与许郎你一起点的花灯,就算落水即沉,婉儿也觉得浪漫。” 这直白的心声吐露,一下子戳中了许星牧的纯爱心灵。 他情不自禁想要将她搂过来好好怜惜一番,却被林婉清看穿了心思,扭身躲过,“许郎,别这样,摘星楼里的那些先生都在看着呢!” “怎么?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抱一抱咋了?” 许星牧不满地哼哼两声,“过来!” 霸道的语气显得有些无礼,但落入林婉清耳中却好似一种异样的情话。 尤其那句“未过门的妻子”,更是让她俏脸通红,再无半点抵抗的念头,低着头便钻入了许星牧怀中。 左手屈起置于许星牧的胸口,右手却仍提着那盏点燃的花灯,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了点,生怕它突然熄灭。 感受到许星牧的鼻息吐在耳畔,双手也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林婉清那颗单纯的心顿时被害羞和幸福完全塞满。 她小声说道,“许郎,白天都抱一整天了,还没够吗?” “一辈子都不够!” 许星牧凑近她耳边,正要再整几句土味情话,将其狠狠拿捏,一群年轻的术士却刚好从外面回来,路过二人时很不自觉,不仅不躲开,反而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整得许星牧想骂娘。 暧昧的气氛一旦被破坏,再想拾起就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搭配。 许星牧见那群术士进入摘星楼后并不闪开,反而隔着窗户在里面偷看,不由大感晦气。 他深知这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地儿,小婉儿肯定也放不开,于是拉着她迅速起身,直奔青云河而去。 没人注意到,就在二人刚刚离开摘星楼,不远处的某处暗影中,一位已经潜伏很久的红袍老太监也终于起身,一路紧紧跟了过去。 ...... ------------ 第九十一章 青云河畔的杀意(二) 戌时三刻,青云河畔。 许星牧和林婉清赶到的时候,河岸边的年轻男女早已将一盏盏花灯放入了缓缓流动的青云河中。 无数盏花灯汇聚而成的璀璨光幕随着夜风的吹拂逐渐流入外城河域,即便隔开很远的距离,依然觉得无比壮观和浪漫。 大夏朝民风开放,热恋中的爱人们早已相互拥抱在一起,带着各自的愿景一同目送花灯远去。 更有情到浓处的年轻男女把持不住内心的躁动,竟直接在河岸边疯狂地拥吻起来。 林婉清上次来时其实已经见过这一幕光景,当时只觉得害羞不敢观望,如今和许星牧一同前来,本以为会放松许多,却不想内心深处反而更多了一丝紧张。 一想到自家许郎白日里的撩人作风,他八成会在这青云河畔对自己动手动脚,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 若是在无人之处倒还好,反正早晚是他的人,被占些便宜也无妨。 可此刻的青云河畔人山人海,除了放花灯的恋人们外,还有不少是专门过来看风景的局外人,林婉清脸皮子薄,可不敢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与自家许郎卿卿我我。 所以刚刚带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将那盏护了许久的花灯放入河水中后,林婉清便迅速起身,不敢与许星牧离得太近,只是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问道,“许郎,你猜我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可等待片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林婉清不解地抬起头,却见许星牧满脸凝重地眼望四周,瞳孔深处带着深深的疑惑,以及不安之色。 “许郎......” 林婉清又唤了声,正准备询问,许星牧沉重的声音忽然响起,“婉儿,先别说话,你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变化?” 林婉清恍惚了片刻,下意识望向了黑夜中的青云河。 河水中的那无数盏花灯已经离岸边很远,绽放出的光亮自然再无法照亮河畔。 深沉的黑暗再度来袭,似是将天边的那轮冷月也给遮掩住,只留下一片晦暗的星光于此间悬停,让整条青云河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人呢?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青云河畔,怎么忽然间变得空旷起来? 河岸边的那些年轻男女去了哪? 倚靠在栏杆处的游人又是何时离开? 极尽远望,似乎能看到一些人影正在往更远处的黑暗中行离,没过多久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很快,整座青云河畔就只剩下许星牧和林婉清在此间伫立,二人站在河岸边,彼此贴近,都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我有些害怕。” 林婉清心底莫名有些发寒,她赶紧靠在许星牧身上,夜游京城的兴奋情绪已然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星牧屏住呼吸,知道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他体内剑气微凝,化作一幕淡淡白光将彼此护住。 同时与体内那两道剑意做好沟通,随时准备救场。 他抓紧林婉清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二人顺着河畔那条长长的台阶走到岸边,穿过被夜风环绕的黑暗,一路往摘星楼的方向走去。 有林婉清在,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许星牧一边凝神戒备,一边留意四周境况,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因为夜深,所以那些人都回家了?” 许星牧微微皱眉,思忖着向前,正准备稍稍放松警惕,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体内那两道剑意却忽然疯狂预警,吓得他迅速止步,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唤出剑意进行无差别攻击。 此时他和林婉清置身于一条阴暗的小巷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条小巷距离摘星楼不过五里,再往前多走几步,翻过两条长街,再路过一座酒楼,便能看到摘星楼前那条七百丈的爬坡。 到了那里,自己才算真正安全。 可此刻,这条阴暗的小巷中,杀机四伏,危险正在缓缓逼近。 林婉清忽然抱住了许星牧的胳膊,整张脸全都贴在上面,根本不敢抬头。 因为她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小巷的另一头响起,正往自己这边而来。 深夜小巷,突如其来的诡异氛围和惊魂脚步声,让许星牧体内的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九品剑道惊起的微末剑气也在此时发力,全都汇入双眸,让他的双瞳能够无视这片黑暗,从而看清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那是一个身穿破烂铠甲的中年男人。 他神情憨厚,满脸胡渣,双眸瞪得极大,一对眼球像是快从眼眶中突出来,模样和表情都有些狰狞,给人一种精力旺盛,偏又不太聪明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的体内正散发着一股无比强横的武道气息,许星牧甚至认为他就是一个落魄潦草的老将。 而且是脑子不正常的那种。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大刀,极宽极长,刀锋之间笼罩着一层斑驳的铁锈,看上去似乎是一把钝刀。 但其实刀口处锃亮如初,无比锋利……许星牧目测这一刀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就算砍不死自己,铁锈入体,也能让自己感染一身的病菌,然后在溃烂和煎熬中死去。 “这是一个狠人!” 许星牧暗暗下了定义,“明明行的武道,偏偏拎着一把钝刀,而且是生锈的钝刀,看来此人的心理还有些扭曲和变态。” 此时脚步声忽然停下,那人在离许星牧两丈外站定,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简单说了两句,第一句是自我介绍,“我叫陈天霸,自东海而来,三品武夫,今夜要来杀你。” “什么逼玩意儿!” 许星牧最看不惯这种故作腔调的家伙,他喊道,“我与阁下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陈天霸没有回应。 他只是紧紧盯着许星牧,还有贴在他身上的林婉清,巨大的瞳孔中莫名惊起了一股杀气,然后,他说出了第二句话,“杀你之前,我需要先确定下,你是不是叫做许星牧?” ------------ 第九十二章 陈天霸出刀 “不是!” 许星牧没有丝毫犹豫,快速摇头,一本正经地喊道,“在下林青,乃是翰林院侍读,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青?” 陈天霸愣住了。 他刚刚从东海赶到太安城,正准备先入住天机楼,让太子殿下找几个妙龄少女来解解乏。 一位红袍老太监却急匆匆跑过来找到太子殿下,说是姓许的出门了,如今正在青云河点花灯。 太子殿下当即下令,派人驱散青云河畔的人群,将许星牧逼迫至这条阴暗小巷,陈天霸则刚好在此处截杀。 按照陈天霸的想法,杀一个九品剑道的弱鸡,只需三息。 兴许还能赶在亥时之前回到东海,收拾收拾第二天返回吏部接受大将军的封号。 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若是杀错了人,那可就全白忙活了。 许星牧看出来陈天霸脑子不好使,赶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哥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说的那个许星牧我是知道的,他是摘星楼的人,刚刚从青云河离开,现在应该快到前面那条街上了,你现在赶回去,兴许还能拦下他。” “摘星楼的人!” 陈天霸眉眼一沉,暗自骂道,“难怪太子殿下不愿亲自动手,敢情是怕得罪教宗啊!” 摘星楼的名声太大,教宗大人的威望太高,即便陈天霸久居东海,心中也是常怀敬畏。 他叹了声晦气,竟很有礼貌地对着无比紧张的许星牧说了声抱歉,随后便准备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这事牵扯到摘星楼,自己可就办不了了。 却在这时,那位传递情报的红袍老太监很诡异地出现在陈天霸身后,他眯起眼,指着许星牧笑道,“许大人,为了活命,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桂穿肠!” 许星牧心神一凛,认出来对方就是前去摘星楼接自己参加奇珍宴会的那个老太监,顿时恍然大悟,“是你这个老东西!怎么,伯约小儿自己不敢出面,准备买凶杀人了?” 听到“伯约小儿”四个字,满脸煞气的桂公公脸色一沉,他冷笑了声,不屑回应,转而对着陈天霸说道,“陈先生,莫要被小人蒙骗,他就是许星牧,杀了他,殿下等你回去饮酒庆祝。” 陈天霸闻言缓缓转过头,躁怒的眼神狠狠地落在许星牧身上,“你在耍我?” “耍你的是那个死太监!” 许星牧一边观察地形,一边说道,“我是许星牧不假,但我也的确是摘星楼的人,你若是杀了我,教宗大人会放过你?” 陈天霸登时皱起眉,显然对教宗的名头十分忌惮。 桂公公暗骂了声无脑匹夫,竟然谁的话都信,殿下从哪找来的这么个极品? 他想了想,冷哼道,“陈先生,替殿下办事,你还需顾忌摘星楼?尽管动手,出了事有太子殿下顶着!” 说完这句话,桂公公似是为了避嫌,竟迅速从小巷急退。 陈天霸却犹有不安,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一边是教宗,一边是太子,他真的好为难。 许星牧不想再坐以待毙,姓陈的脑袋明显不好使,别人说啥都信,再不走等会儿他发起病来,怕是真要砍死自己。 于是趁着陈天霸失神关头,许星牧再不犹豫,体内所有真力尽数涌入双腿,直接抱起林婉清飞身跃上墙头,往摘星楼疾驰而去。 自踏入九品剑道后,他体内的气息近乎绵延不绝,一路狂奔丝毫不觉疲累,即便抱着一个人也是轻轻松松。 跨过前面那座酒楼,便到了摘星楼的地盘,到那时教宗定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接下来便是反杀陈天霸,再去找太子伯约要个说法的时候。 正当许星牧快要松口气时,一把钝刀从天而降,尚未临身,强横无比的刀意便将他的护体剑气尽数斩碎。 二人随后自墙头坠落,黑暗中惊起林婉清的尖叫,“许郎,你没事吧!” 墙角阴暗处,林婉清被许星牧抱紧在怀里,毫发无伤。 而他自己则完整承受了那把钝刀的力量,不仅体内剑道崩塌,整个后背都被刀锋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鲜血很快沾湿了整个后背,内衫和外袍皆被浸透,看上去无比惨烈。 脸色更是苍白得不像话,甚至连眸间的神色都有了一瞬间的黯淡。 好在剑圣留下的那道剑识及时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将他伤口处残留的刀意尽数逼退,顺便帮他修补了体内亏损的真力和剑气。 所以看上去似乎受了重伤,但实际上并无太大关系。 短暂的调息过后,许星牧给了哭成泪人的林婉清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随后冷眼望向身前,那里,无脑的陈天霸拎着钝刀站在黑暗中,瞪大的瞳孔中露出了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自己两成实力的一刀竟然没能砍死一只蝼蚁。 “你还真是脑子不太好使。” 许星牧艰难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渍,指着陈天霸骂道,“都说了我是摘星楼的人,你还敢动我,伯约小儿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天霸孤傲抬头,冷冷一笑,“别白费心思了!我早已经想通,教宗手下都是一群术士,偏偏你行的剑道,竟还敢骗我是摘星楼的人?你真当我傻?” “反正聪明不到哪儿去。” 许星牧略带讥讽地说道,“既然知道我行的剑道,就该打听清楚,是谁把我带上剑道这条路的。” “怎么?你又打算吹嘘了?” 陈天霸斜眼瞥他,“你该不会说,是当今剑道第一人,那位传说中的北境剑圣给你领上剑道的吧?太子殿下不敢亲自杀你,是因为怕得罪剑圣大人?” 许星牧气笑了,“你能想到这些,证明你还不算太傻,不过我真得劝你去打听打听,我许星牧背后究竟有……” 话没说完,陈天霸却忽然暴走,拎着大刀冲了过来,“老子管你背后有谁!小小的九品剑修还敢猖狂,也就是太子殿下念着旧情不敢杀你,要搁老子的脾气,还容你活到今天?” “姓陈的!你他妈来真的啊!” 许星牧下意识将林婉清护在身后,体内那两道剑意已然蓄势待发,却并未立刻发动,因为他记得,教宗大人说过早已给他安排好了保镖。 “还不出来!”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夜空大喊道,“老子快没命了!” “死到临头还在虚张声势!” 陈天霸行至半途忽然纵身而起,在一阵冷笑声中双手持刀。 他行至高空忽又飞速下落,一股凛冽刀气于半空成型,裹挟着势若奔雷的杀伐之力,朝着许星牧当头落下。 这一刀他使出了全力,势必要做到一击必杀。 三品杀九品,够丢脸了,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被人看到。 落刀的过程中,陈天霸神色倨傲,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身穿全新金甲,在无数人崇拜的眼神中,以大将军的封号奔赴战场纵横厮杀的美好画面。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耳畔的风声见证着他的张狂。 可是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是半息,他嘴角的笑容,以及满脸的癫狂,都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替代。 因为他看到,许星牧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 第九十三章 大夏朝最强的那把刀 那人和桂公公一样,身穿一件大红色的内宦官袍。 众所周知,大夏朝对于官员朝服的颜色制定是极其讲究的。 就按文武百官的品级来说,一品至四品,绯袍;五品至七品,青袍;八品九品,绿袍。 再辅以朝服上的绣花和补纹来确定最终的品级。 而宦官的朝服,同样以红色为最顶级,只要是红袍大太监,至少都是大总管级别,地位极高,有极大的实权。 就拿那位桂公公来说,乃是东宫唯一着红袍的大太监。 他在金京掌管内务府所有要务,气场极大,平日里除了太子殿下,还真没几个人被他放在眼里。 而眼前这人的气场,则要比桂公公还要大得多。 他除了着红袍外,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阔帽,宽正方直,一丝不苟。 当然,如果只是一顶普通的黑帽,自然不会引人注意,但他这顶帽子的中间,还绣着一块白玉。 陈天霸虽然脑袋不好使,但对于大夏朝的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但凡宫中人物,只要是帽中绣玉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国之重臣。 可一位红袍大太监,无论如何都和皇亲国戚扯不上关系。 并且即便他身份再不一般,也不过是个阉人,哪里能有资格担得起国之重臣这个称号? 想到这里,陈天霸不解之余,也有些慌了,就连落刀的速度都放缓了许多。 而真正让他发慌,甚至让他恐惧的,并非那人的穿着和打扮,或者神秘的身份。 而是,始终环绕在对方身前,那一层好似凛冬冰层般厚重的刀势。 陈天霸以武入道,二十年前迈入三品武夫境后,便尝试练刀,虽是半路出家,但有他三品的实力境界加成,对于刀术修为的领悟,自然要比常人厉害得多。 尤其近些年他在武道之上寸步难行,于是更加一心一意修刀,甚至有彻底弃武修刀的念头。 可见他在刀术修行上的信心和天赋,要比武道更加强盛。 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刀术修为也是颇为自负,自认为还没有遇到能在刀之一途上,能给自己带来压力的人物。 可此刻,面对黑暗中突然出现的那位神秘的红袍大太监,陈天霸在刀术领域的所有自信,全都瞬间崩塌。 对方虽未出刀,手中亦无刀,但只要他站在那里,稍稍散露出自己的些许气场,方圆数百丈的空间,便都会被一股锋利至极的刀域所覆盖。 他仿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不需刻意地崭露锋芒,但只要有人看到他,便自会感知到他的锋利。 陈天霸此时落刀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直至在十息之后,变成悬停不前的状态。 不是他不想向前,而是不能。 因为他的那把钝刀,已经触碰到了那位红袍大太监的刀域。 便好似一条小河汇入大海,惊不起半点浪花,只会成为大海的一部分。 陈天霸颤抖着想要收刀退下,可是刚一发力,钝刀之上却忽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不消片刻裂纹便爬满刀身,在下一个呼吸关头碎裂成斑驳的锈迹铁片,落于黑暗之中。 钝刀崩裂,陈天霸系于其中的神念自然也已受损,他闷哼一声,忽然仰天狂喷出三口鲜血,便似一片落叶般飘然坠地。 从落刀到碎刀,这中间的过程看似很长,其实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在这段过程中,那位突然出现的红袍太监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的挡在许星牧面前,然后看了陈天霸的那把刀一眼,局势便彻底逆转。 陈天霸半跪于地,惊恐的双眸微微抬起,仔细盯着那位红袍太监看了许久,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灵光乍现中,他却忽然想起了传说中的一个人。 那人曾在多年以前的那场诛魔之战中,扮演过决定性的角色……他凭借手中的一把绝命刀,孤身杀入魔族雪原砍了一整夜,硬生生在万千魔潮的冲杀下,接连斩落六名二品魔将的首级,然后全身而退。 那一战过后,人族士气大振,第一次在与魔族的交锋中占据了优势。 同样是在那一战过后,那人被大夏神皇明龙帝,赐予了降魔大将军的封号,名震人魔妖三界。 而他的那把刀,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一把刀,受世人敬仰。 陈天霸虽然不曾见过那人,但却将其视作偶像,以及毕生追赶的目标。 不仅因为那人刀术惊天,更因为对方也曾有过改换修行体系的经历。 由武道改剑道,又由剑道转为刀途,无论哪种修行体系,那人都能做到同境界无敌。 正因为那人的成功经历,陈天霸才敢于三品武夫境拾起那把钝刀,打算转为刀途。 陈天霸努力调动着识海记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后来确实进入了大夏朝内务府,担任内务府大总管一职。 因久居深宫,不再随军征战,所以大夏朝很少有人再提起有关那人的传说。 但那人的名字,却无时无刻不映在陈天霸的脑海中,日日铭记,以作标杆。 曹先显! 大夏朝刀术第一人,近年来最有希望晋升为一品刀圣的传奇人物!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偶像,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陈天霸无比懊恼,心里将伯约四兄弟诅咒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和偶像站到敌对的那一面? 还有那个姓许的,你早说自己的背后有曹先显撑腰嘛! 扮猪吃虎这么好玩吗? 许星牧其实也有些懵。 他万万没想到,教宗大人安排的那个保镖,竟然会是曹先显。 印象中曹先显不是与教宗大人颇为不和吗?怎么还会听他的指令? “曹将军,您是偶然路过,还是一直守在下官身边?” 许星牧压低声音问道。 “教宗让本官看着你。” 曹先显没有回头,但却似乎察觉到了许星牧的疑惑,他平静说道,“当日坤慈宫前,本官与天马高孟一战后身受重伤,自高空坠落,是教宗救了本官。欠他一份人情,自然得还回来。” ------------ 第九十四章 曹先显的立场 “原来如此!” 许星牧又惊又喜,有曹先显撑腰,大夏皇城还有谁敢惹自己? 太子伯约这下可踢到铁板上去了! 他看了一眼身姿挺拔的曹先显,关切地问道,“曹将军您的伤无大碍了吧?” 曹先显说道,“早已痊愈,这些日子都在闭关,若非急着还掉教宗的这份人情,本官没打算这么快出来。” 说到这儿,他忽然指了指惊惧不安的陈天霸,“你认识他?” 许星牧摇摇头,面色一沉,“太子殿下请来的杀手,三品武夫,他可真看得起我。” 提起太子殿下,曹先显顿时无奈摇摇头,“内务府不可参与储君之争,这是陛下定下的规矩,所以许小友,恕本官不能帮着你对付太子殿下。但是有一点你放心,只要是在太安城内,本官也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教宗的人情是一方面,剑圣大人当年的再造之恩,则是另一方面。总之有本官在,太安城内你可无忧,但是出了太安城,本官可就不敢保证了。” 听到这话,许星牧心绪大定,赶忙道了声谢。 如今的曹先显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一品,与高孟一战过后,他体内的刀意似乎变得更加强大,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能立刀成圣。 除非龙虎山老天师不顾身份亲自动手,要不然没人能动自己。 “那个,曹将军,在下陈天霸,东海散修,今晚的事纯属误会,我不知道这位许大人是您罩的人啊,我要是知道,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过来找不自在!” 陈天霸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你也修刀?” 曹先显并未表态,而是忽然问道。 陈天霸愣了一瞬,随后开口,“武道难行,是打算改行刀途。” 曹先显平静说道,“修刀之前先要修心,切不可再被人随意利用……你天赋不错,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常来宫中,本官亲自教你。” 此话一落,不仅陈天霸惊诧万分,便是许星牧都有些意外,“曹将军,此人……” “杀人非他本意,看他的憨厚性子,定是受人蛊惑,怪不得他。” 曹先显叹道,“如今大夏修行体系,书院儒道在前,摘星楼的术士和龙虎山的道法紧随其后,军中大都又是行的武道,北境的剑道也常受人尊崇,唯有刀之一脉,落魄久矣。本官虽一马当先,立身二品,但是身后,却是寥寥无人。” “此人虽然有些痴傻,且是半路出家的修刀者,但体内的刀势却好似有百年之功,看得出来,他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修刀天才。若能将他领上道,或许能激励更多的修行者踏上刀途……许小友,本官些许私心,请理解。” 许星牧笑道,“曹将军严重了,若非您出手相救,只怕凤麟早已是陈天霸刀下亡魂,他是死是活,自然凭您一言决断。只不过,今日若是放走了陈天霸,只怕,日后还会有无数个陈天霸出现,您总不能一直跟在凤麟身后……” 曹先显说道,“所以事情还是得解决,谁要杀你,咱就去找谁。” 许星牧一愣,“先前您还说不会帮着下官对付太子殿下。” “若是关乎到党派之争,本官自然得保持中立,不便出手,但今夜的事关乎到你的生死安危,也撼动了大夏朝的律法根本,本官肯定要调查个清楚。” 曹先显双手拢于袖中,面无表情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太子,若是调查清楚他确实是今夜这场截杀的幕后主使,东宫那边肯定得给个说法。至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储君之争的竞选,本官就不知道了,总之本官绝不会偏袒谁,一切都是为了大夏朝的治安稳定。” 说是不偏袒,不站队,但既然决定插手今晚的事,曹先显其实就已经给出了他的态度。 许星牧感激地看了曹先显一眼,什么也没再多说,只是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一礼,以示敬重。 陈天霸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啥,只知道这位传说中杀伐果断的内务府曹总管,看上去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跟我们去刑部走一趟,交待清楚是谁指使你来杀人的。” 曹先显忽然望向陈天霸,沉声说道,“兴许你要进入刑部大牢蹲几年,但只要态度好,老实交待,本官会尽快将你弄出来。” 陈天霸闻言立马喊道,“不用进刑部说了,我现在就可以交待,是太……” “陈天霸!” 曹先显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听清楚了,本官让你去刑部交待!在这里说了可不算。” 语气忽然变得无比凝重,吓了陈天霸一个哆嗦,赶忙应允下来。 许星牧大概猜出了曹先显的心思。 刑部背靠三皇子殿下,陈天霸若是进了刑部受审,太子殿下的把柄等于被三皇子牢牢抓在了手里。 若是事情闹大,捅到明龙帝那里,只怕根本不用等到储君之争的开始,伯约便要从东宫里搬出来。 还得是你啊曹将军! 许星牧嘴角一扯,刚准备拍个马屁,黑暗中却忽然飘来一股凛冽至极的杀意,一个高大人影凭空出现在陈天霸身边,二话不说,直接一拳轰下! 这一拳势大力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杀气和冷厉气息,摆明了是要下死手。 陈天霸好歹也是位三品武夫,本身的体魄和战力已经算是顶级,即便方才在曹先显手中受了点轻伤,但丝毫不影响他发力。 惊惧之余正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那一拳轰然而落,强大的拳意好似一把钢索,将他的身形死死困在了原地。 “这一天天的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陈天霸悲叹一声,于东海积蓄多年的傲气终于是在今夜崩塌殆尽。 能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物,至少也是像曹先显一样的二品强者吧! 自己何时得罪过这种人物? 心念转动关头,自黑暗中而来的那一拳已经落到了陈天霸身前半尺,他也终于看清来人的长相。 那是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极沉的血色盔甲,眼神清寒如冷月,浑身上下杀气冲天,显然是从死人潮里拼杀出来的狠人。 即便隔着厚重的盔甲,陈天霸都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极浓的血腥味。 拳意又落半寸,陈天霸三品武夫的强横体魄上,竟然开始迸裂出一道道凄厉的血口,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却并不能换来那人的半点怜悯。 反而加快了对方落拳的速度。 许星牧冷眉一蹙,这摆明了是要杀人灭口啊! 他正要不顾一切出剑相救,曹先显那边却已当先起身。 大红官袍随风舞动,一束清冷刀光随之于黑暗中惊起,以极快的速度落向拳势领域。 刀光开始尺许方圆,迎风瞬间暴涨,眨眼间便化作一道璀璨光幕震慑全场。 那人感知到刀光中蕴含的可怕力量,无奈抽身急退,原本不可退去的一拳终究也于刀光中消融。 曹先显迅速出现在陈天霸身边,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了句,“死的了吗?” “还能撑一会儿!” 陈天霸深吸一口气,匆匆回应一句便立马调动真劲修复伤势。 曹先显不再看他,双眸中忽然涌起两抹灿烈刀光,照入无尽苍穹,似是很快发现了目标,他整个人忽又随刀意而起,迅速纵入高空。 不消片刻,天边响起一阵清澈的刀鸣之声,一束百丈刀芒于夜色间惊亮一瞬,再有半息,那个身穿血色盔甲的中年男人便被一刀劈落。 虽有些狼狈,但他很快起身,看上去并无大碍。 随意拍了拍盔甲上沾惹的尘土,那人微微抬头,冷眼望向悬浮于半空中的曹先显,“本将奉命追凶,曹先显你敢阻拦?” ------------ 第九十五章 上将昆仑 中年男人语气颇为不善,听上去像是根本不把曹先显放在眼里。 他双臂置于腰侧,双手呈握拳之势,体内的武道之力毫不遮掩,随时准备暴走杀人。 许星牧惊疑不定地望向中年男人,敢这么和曹将军说话,此人无论是自身修为,还是朝中地位,至少都已达到二品。 而且不出意外的,他应该是太子伯约的人。 曹先显于半空悬停,双手依然拢于袖中,并没有出刀的意图。 但他浑身上下,皆被一股锋利至极的刀意所环绕,眼中已然看不见双瞳,唯有一片雪白刀光灿烈其中,许星牧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双眸刺痛,根本无法凝视。 曹先显漠然盯着那名中年男人看了片刻,沉沉开口,“奉命追凶?本官在此,太安城内能有什么凶?烦劳昆仑将军把话说清楚。” 昆仑? 上将昆仑? 许星牧倒吸一口凉气,望向中年男人的眼神中登时带上了一丝敬畏。 大夏朝一品强者屈指可数,除去高深莫测的书院院长,便只有教宗和龙虎山老天师真正踏入了一品陆地神仙境。 但这三位大佬平日里很少抛头露面,几乎没有于人前显露过神通,所以大夏子民只知道他们很强,却从没有真实感受过他们到底有多强。 他们的强大,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传说。 而大夏子民真正亲眼见到过的强大,几乎全是来自于那些无限接近一品巅峰的二品强者。 太安城内八位二品武夫,六名二品儒修,两位二品术士,这十六位二品,便是常年于人间显圣的至强存在。 大夏子民对他们并不陌生。 尤其是京城的原生子民,更是把他们当神一样敬供。 许星牧虽然过去那些年常居桃园县,未曾于太安城见识过他们的神迹,但却通过多种渠道了解过他们的故事......其父许平生的案头上摆放的那本《大夏名人志》中,也用浓厚的笔墨记载过他们的丰功伟绩,以及多次出手的经历。 所以他对那十六位二品强者的名字,早已了然于胸。 上将昆仑,便是其中的一个名字。 八十年前便已晋升二品,太安城内最早的一位纯粹武夫。 他的强大,不仅存在于大夏太安城,更深深扎根于那座遥远的魔族雪原。 多年以前的诛魔之战,上将昆仑便是人族的先锋领袖,凭借绝世术法杀穿无尽魔潮,一人单挑两位二品魔将,杀一个,重伤一个,最后更是凭一己之力接下了那位强大的魔君一掌后,还能自雪原万魔杀阵中拼力杀出。 他的强悍,早已在那场战斗中表露无疑。 除了曹先显这位更加强悍的内务府总管兼任降魔大将军外,太安城内一品以下,再无人的风头能够超越昆仑。 说实话,今夜之前,许星牧还一直把昆仑视为偶像。 毕竟强者,都是拿来敬畏和尊重的。 却不想,昆仑竟是伯约的人,许星牧顿时感觉有些下头,莫非他也和那位风骚的嘉悦娘娘有一腿? “本将做事,应该不用向你交代吧?” 昆仑沉着脸开口道,“内务府的事情不够你忙活的?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降魔大将军,觉得人人都该敬你三分?本将劝你一句,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不该问的事情别问,更不要胡乱站队,免得过去积攒的百年功勋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他忽然指了指面无人色的陈天霸,“此人要么本将带走,要么就地正法,曹先显你若敢保他,本将连你一块儿收拾!” “你在教本官做事?” 曹先显看上去情绪并未有任何变化,但环绕全身的刀意却骤然凛冽,“是谁给你的勇气说这种话?十年前你便是本官的手下败将,没想到十年后本事没涨,嘴皮子却是利索不少。” 昆仑闻言也不动怒,只是稍稍活动了下被刀势劈得有些酸麻的胳膊,“本将没空跟你扯嘴皮子,就一句话,这人,你是不是非要保?” 曹先显说道,“总得给个杀他的理由。” “本将收到密报,此人这几日无视朝廷威严,大闹吏部衙署,本就是重罪。今夜离开东海,深夜闯入太安城意图杀人,更是死罪一条!至于他要杀谁,应该不用本将多说了吧?” 昆仑的眼神猛一下落在许星牧身上,“许大人,本将说的是不是事实?若非曹先显及时出现救下你,只怕,你的尸体都快凉了!此人一心杀你,你莫非还要包庇他?” 听到这话,正在尽快恢复伤势的陈天霸脸色一变,他半跪在地,忍着剧痛大骂道,“放屁!若非太子伯约下令,我怎会......” 话没说完,昆仑双目一瞪,杀气毕露,“诬陷太子,罪加一等!曹先显,速速给个说法!” “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好动用私刑的,就算你是昆仑,也不能做些违背大夏律法的事情。” 曹先显漫不经心说道,“所以本官要将他送入刑部受审,将军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过去看看。” “刑部?” 昆仑冷笑一声,“那就是没什么好谈的了?” 曹先显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打算跟你谈......” 此话一落,他往天上指了指,“去上面打?”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昆仑二话不说拔身而起,化作一道血色光影飞速纵入云间。 曹先显望向许星牧,平静说道,“带他回摘星楼,在本官找你之前,哪儿都不要去。有教宗在,那里最安全。” 说完他冷眼望天,周身刀光一闪,整个人便已消失于半空。 几乎是在同时,夜色苍穹中,一幕遮天拳意先行惊起,另一束惊世刀光随后而至,迅速划破长空,落满整座太安城。 两道身影显化万丈,似天神一般各携本命术法,狠狠对撞在一起,强大的气息四散空域,惹来满城惊动。 二品强者之间的战斗,寻常人连看一眼都觉得神魂震颤。 此前曹先显与高孟的交战已经让许星牧长足了记性,所以他并不敢抬头,生怕被刀光晃了眼,转而扶起气色虚弱的陈天霸,唤了林婉清一声,准备一起返回摘星楼。 正要动身时,又一个身穿血色盔甲的人影静悄悄出现在几人的必经之路上,好似鬼魅一般拦住了他们。 “许大人,你别怕。” 那人面无表情说道,“交出陈天霸,让我杀了他替你报仇。” ------------ 第九十六章 沧海 此人静立于黑暗中,气息强大到离谱,许星牧感知之下,发现竟又是一位上二品的武夫。 他毫不顾忌地释放出自己的武道气息,一股恢宏气场犹如天幕倒垂,顷刻间便将方圆百丈空间尽数涌满。 陈天霸骂了声娘,从许星牧怀中挣脱,他就算脑子再不灵光,此时也已猜出是太子殿下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派人来灭口了。 “你他娘的又是谁?” 事已至此,陈天霸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那人骂道,“真当老子好欺负的不成?惹恼了老子,把太子买凶杀人的事儿全给你抖出来!” 此话一落,那人略带怜悯地看了陈天霸一眼,“本将沧海,黄泉路上记住本将的名字,或许来生,本将还会杀你一次。” “沧海!” 陈天霸惊惧加倍,许星牧则心神一凝,“太安城内十六位二品高手之一,与上将昆仑并称为大夏双子星,传闻昆仑所过之处,沧海必紧随左右,二人术法相通,所创立的合击术更是无比强横,即便是已入超品的书院院长都对二人赞赏有加......难怪昆仑敢主动找曹先显的茬,原来有沧海做后手!” 这一手调虎离山之计,打得许星牧和陈天霸有些措手不及。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此时云色间的那场战斗仍在继续,二品强者之间的交战,绝非一时就能分出胜负。 也就是说曹先显暂时帮不了忙。 长街当头,沧海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急着出手,而是将目光落向许星牧,平静说道,“麻烦许大人往后稍一稍,要是误伤了你,北境那边本将可不好交代?剑圣大人要是过问起来,本将也担不了责。” “北境?剑圣?” 陈天霸猛然瞪向许星牧,“你小子......” 许星牧白了他一眼,“都跟你说了我的剑道出自北境,剑圣大人是我的领路人,你还不信!得亏曹将军及时拦下你,要不然我真死你手里,根本不用等伯约灭口,北境子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陈天霸破防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陷入了权势纠纷的沼泽之中,所遇到的要么就是背景通天的少年权贵,要么就是术法通神的二品修士,而自己,不过是龟缩于东海之巅,每日靠捕鱼为生的可怜散修。 三品武夫又如何? 放在散修界或许能有几分牌面。 但是在今夜,被迫卷入皇族内幕的党派之争后,他就是个屁啊。 “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次成长。” 许星牧拍了拍陈天霸的肩膀,颇为老成的安慰了句。 陈天霸有些发懵,还没说话,却见许星牧已经往前迈出一步,将自己和林婉清挡在身后,随后对着沧海说道,“陈天霸不能死,今夜的事,总得有人站出来给个说法。” 沧海摇摇头,“许大人别让本将为难。” 许星牧不再理他,而是扭头对着陈天霸和林婉清说道,“你们先走,只要上了那条爬坡就安全了。” 陈天霸一愣,“你怎么办?” 林婉清则是不停地摇头,拉着许星牧的手不松开,眸间已经涌上了水色。 来到京城才几天,几乎每一日都在惊心动魄中度过。 自己倒还好,熬过几日便会返回桃源县,可许郎却还要扎根于此,树敌太多,而且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往后的日子说是如履薄冰都是轻的,该是步步惊心才对。 “听话。” 许星牧凑近林婉清耳边,“他不敢动我,而且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剑圣大人在我体内留下过几道剑意,对付二品境的沧海,足够了。” 说完不等林婉清回应,他便无比坚定地将她推开,瞪着发呆的陈天霸喊道,“还不快走!留下来一起等死啊!” 陈天霸刹那间热血上涌,也顾不上失礼,一把扛过泪如雨下的林婉清,疯了一般朝摘星楼狂奔而去。 三品武夫的速度势若奔雷,短短一条长街的距离,原本须臾便至。 可此刻在沧海的立场压迫下,陈天霸却步步维艰,脚步抬起时如同踩在棉花上,动作缓慢且沉重,半天只能踏步丈许。 陈天霸满头大汗,拼了命地催动真劲,刚刚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些,喜不自禁地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沧海的高大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漠然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笑意。 血色铠甲倒射出一道凄冷寒芒,晃得陈天霸睁不开眼,心也在此刻沉入谷底。 “陈天霸,本将让你走了吗?” 沧海重拳已握,苍茫杀意刚刚落至陈天霸身前,许星牧便扑了过来,“你动他一下试试!” 沧海头也不回,反手一个巴掌抽了过去,许星牧积蓄许久的九品剑意好似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拍散,整个人吐血急退。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北境之主了?” 沧海冷笑了声,“给你点面子就兜着,莫要找不自在。” 他似是已经彻底耗尽了耐心,冷漠的眼神再次落在陈天霸身上,不再多言,蓄势已久的重拳高高抬起,毫无预兆地朝着陈天霸当头轰下。 这一拳毫无花哨可言,纯粹是以二品武夫的蛮力漠然绞杀。 身前百丈境域皆在拳意笼罩范围,被陈天霸扛在肩头的林婉清自然也不例外。 沧海早已经听闻昨夜奇珍宴会的丑闻,知道林婉清便是江上风献给太子殿下的人妻。 可惜最后被许星牧截胡。 身为东宫的强大后援以及忠实拥护者,沧海自然有义务替太子殿下出这口气。 许星牧当然杀不得,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杀,顶多给一巴掌教训教训他。 但是林婉清,却是不打紧的。 既然太子殿下无法享用,那杀了算了。 也算是给太子殿下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的陈天霸被拳意笼罩,根本无处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他念起许星牧对自己的宽容,一股豪情涌上心头,就在呼啸不止的冷风之间,他强行顶着沧海的武神领域,将重压之下近乎晕厥的林婉清朝着许星牧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 所有武道气息全都包裹在林婉清身上,也就意味着陈天霸自己已经毫无防备可言。 单纯凭着三品武夫的体魄来硬扛沧海的倾力一拳。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只是瞬息,这位自东海修行多年的武道强者,胸口便被二品境的拳意完全贯穿。 整个人剧烈地弓起,神情狰狞,眼眶欲裂,张开的嘴中发不出半点声音,像是在与这个世界做无声的告别。 但他并没有倒下,而是始终保持着张嘴弓身的姿势,体内的生机虽在快速消融,但三品武夫的浩然气魄却在生死关头达到了某种玄妙的状态,竟硬生生吊住了他心脉中最后一口气,不至于立马身死道消。 一股锋利至极的清冷刀意忽然自陈天霸体内缓缓散出,其势惊人,就连沧海都忍不住侧目皱眉,片刻后长呼一声,“开什么玩笑,莫非本将一拳轰开了你三品境的桎梏?要助你登上二品?” ------------ 第九十七章 第二道剑意 陈天霸无法回答他。 他看似已经湮没了声息,但体内散露出的刀意却愈发深刻。 武道消融,刀势却在悄然间惊起。 就连胸口处的贯穿伤,都在某种玄妙的状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 看来曹先显说的没错,陈天霸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修刀天才。 此番破而后立,或许是他由武道改行刀途的最好机遇。 黑暗中的气氛显得有些沉寂。 冷月之下的长街肃杀之意渐起。 沧海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云色间的那一束刀光愈发耀眼,横跨千万丈,隐约间伴随着雷霆和刀鸣,似是有将这片夜空完整劈开的征兆。 曹先显的万丈法相更是无比从容淡定,大红官袍的衣袂之间没有半点褶皱,头上的那顶黑色阔帽依旧宽正方直,看不出丝毫倾斜。 显然这场二品之战,他应对的游刃有余。 相比较下,上将昆仑则要狼狈的多。 他的万丈法相已然在曹先显的绝命刀下崩塌大半,原本神光闪耀的血色盔甲更是早已被刀气割裂,封印于甲片之间的强大阵法亦被不可一世的刀气摧毁。 他的满身拳意更是早没了最初挥拳时的气魄,变得萎靡不振,毫无斗志。 落败,是迟早的事。 之所以强撑着没倒下,就是想给沧海多争取点时间,好杀了陈天霸。 沧海自然也懂。 所以他的惊诧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又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不再有任何保留,完整的体魄,十足的武道之力,以及二品境所能发挥出的所有神通,全部汇入了这一拳当中。 这一拳过后,甭管陈天霸是登上了二品刀途,还是继续困于三品武夫境,都必死无疑。 爆裂声骤响,那是重拳破空时发出的剧烈风躁。 几乎能将夜空中的所有声音都覆盖。 可是很快,又一个声音在沧海身后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并不大,而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沉重且清寒,带着某种无比坚决的信念,以及,震彻人心的天地正气,将沧海重拳下的所有噪音全部驱散。 这两个字是,“剑~来!” 沧海心中突然示警,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 自踏入二品之后,他从未有过这般失神惊惧的念头。 即便当年的诛魔之战,他深入魔族雪原拼命厮杀,孤身被困魔潮数日,也从未有过这般奇怪而陌生的感觉。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种感觉叫做恐惧。 到了他这个境界,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他感觉恐惧,那便是,死亡。 没错,在这一刻,沧海忽然有了死亡的感觉。 这很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发生在这个夜晚。 可是这里除了仍在云色间战斗的曹先显外,还有谁能让他体会死亡的感觉? 沧海深吸一口气,忽然再度听到了“剑来”二字的回音。 他顿时想到了一种不太美好的可能,识海中随之浮现出那位少年的影子,艰难压下的恐惧感再次汹涌而出。 沉静半息,他猛一下回过头,想要找到许星牧的位置,可目之所及,却看不到任何人或物,亦不见了那片深沉的黑暗,唯见,天地间最纯粹的一道光。 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那应该是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比世间任何一束光都要耀眼,锋利,不可摧折。 它的光色中藏着一份独有的骄傲和锐气。 即便是同样以骄傲自称的上将沧海,在它面前,都不得不低下头,以示敬重。 那道剑光照亮了这片天地。 延伸的光幕一直去到了天上,闯进了云色之中。 以至于仍在激战的曹先显和昆仑都同时停下手,漠然的眼神中露出了和沧海同样的一份恐惧和敬重。 两位二品强者,一位半步一品,在那道剑光面前,全都本能性的隐藏起自己的骄傲。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道剑光的初代主人,要比世间任何一人都要骄傲。 那是来自北境的剑光。 那是剑圣李太白的剑光。 自然骄傲。 只是此刻这道剑光,却并非自北境亮起,而是从街尾而来,出自一位少年手中。 剑光目标直接,直接锁定了沧海落向陈天霸的那可怕的一拳。 呼啸而起的光幕之下,天上地下的几人,似乎都能看到有把古色销魂的长剑,裹挟着千万道水桶般粗的紫色惊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沧海的最强一拳斩得支零破碎。 剑光却并未因此黯淡半分,反而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剑鸣声中,爆发出了更为璀璨的光幕。 然后,它冲着沧海去了! 这位二品上将的整张脸都已被剑光照耀成一片惨白,隐约间能够看到他脸颊间的颤抖。 “许星牧!你敢拿剑圣留下的剑意对付本将!陛下他绝不会……” 沧海愤怒的咆哮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剑光须臾便至,沧海所持握的拳势瞬间彻底崩塌,二品境界所划开的绝对立场也在顷刻间被剑光之下所蕴含的惊世剑意所撕毁。 他张嘴便是一口鲜血狂喷,双臂横在身前,兴起一道黑色结界,艰难挡住了剑光一瞬,便再度被那股强横的剑意逼退。 他身上的血色盔甲已然炸裂,内衬的寝衣也已被剑意摧毁,裸露在外的精壮体魄上,很快就多出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锋利的剑气纠缠其间,似无法扑灭的烈焰,即便他拼了命的以真劲驱逐,也无法摆脱被灼烧的命运。 剑光依旧灿烈,大有不杀沧海不回头的架势。 天上的昆仑和曹先显对视了一眼,眸间露出了同样的一抹凝重。 昆仑与沧海共事多年,二人情同手足,心念合一,自然不想看到对方出事。 曹先显担心的则是许星牧。 上将沧海毕竟是国之重臣,更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二品强者之一,他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若是随意被杀,必将引起朝野震动,陛下也会因此震怒,到时候许星牧必然要经受天大的处罚,甚至有可能牵连北境。 所以沧海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那道剑光之下。 心念至此,昆仑与曹先显心照不宣,二人同时消失于苍穹云色间,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那道剑光面前。 ------------ 第九十八章 绝命刀与北境剑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昆仑和曹先显绝不会想到,那道剑光竟会如此耀眼。 其势惊人,剑光之下所蕴含的剑意犹如九天之上落至人间的神雷,正气浩然,偏又杀气如云。 难怪二品境的沧海连半息都无法抵挡,便被剑光逼退。 若非昆仑和曹先显及时救场,只怕太安城内的十六位二品强者便要少一位了。 “北境的剑,果然风采依旧!” 曹先显的脸色终于不再平静,他的眼中出现了兴奋和震惊这两种情绪。 多年以前他曾奔赴北境向剑圣请教过修行之道,那时他便亲眼见识过北境之剑的全部风采。 当时惊为天人,叹为观止,没想到多年以后,在这大夏太安城内,竟能再次一饱眼福。 往事历历在目,今朝不免有些唏嘘。 曹先显长叹一口气,缓缓张开双手,大红官袍早已被刀气涌满,雪白刀芒自身前横开,虽足够灿烈,让人无法直视,但是和当空而来的那一剑比起来,还是稍有逊色。 “剑圣的一品剑道不是开玩笑的,即便沧海消磨了其中的一部分力量,也不是你我所能抵抗!曹先显,咱们得先撤!” 昆仑现身于此本欲硬扛这一剑,可身临其境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搞笑。 他面色凝重,顾不得其他,匆匆抛下这句话后直接背起体内真劲凋零的沧海,望着飞速来到面前的剑光,挥手间尝试着挥出一道刚猛拳势,却迅速被剑光吞没。 一股锋利剑息感应到了昆仑的敌意,立刻以不可摧折的方式加快速度向其斩落,吓得昆仑骂了声娘,毫无形象地与沧海狼狈远窜。 即便如此,剑息如影随形,硬是在昆仑身上留下了一道尺许长的剑痕,换来对方一声惨叫,方才湮没于夜风之中。 昆仑带着沧海远远逃离,竟直接躲到了摘星楼外的那条爬坡方才止步。 到了教宗的地盘上,二人惊恐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转而快速调动真劲修复伤势。 沧海直接说不出话,坐在地上便一心一意开始调息。 昆仑则犹有余力,他艰难止住后背狂涌的鲜血,极力逼散纠缠伤口间的冰冷剑息,这才敢抬头望向那条可能让自己终身难忘的长街,见曹先显竟然还没走,不由大骂了句,“曹先显你这个白痴!耍个性也要分场合!” 他承认曹先显很强,但再强能强得过剑圣的巅峰剑意? 留下来不就是等死? 此时那道仍在长街当头激荡的剑光失去了沧海这个目标,顿时变得狂躁起来。 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不了多久便会于这个世界彻底消融,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憋屈地离去。 刚好这个时候的曹先显毫无保留的散露出了满身刀意,一股极强的战斗气息自他体内疯狂窜出……面对眼前这道足以摧毁一切的剑光,他不仅不退,反而有与之一战的欲望。 那道剑光也很快就发现了曹先显。 虽然对方并不是小主人要杀的人,但是,他很强!这成功激起了剑光的兴趣。 而且,他的态度很不友好,竟然试图挑战自己! 这让向来骄傲的剑光又多了些不爽。 只是半息,剑光下的白色光幕便落到了曹先显身前,恐怖的剑意犹如一道暗云,将整条长街尽数笼罩。 而曹先显就处于暗云的最中间,他完整的承受着剑光下传来的强大威压,身前的刀域在那一瞬间竟有了崩塌的征兆。 但他毫不在意,挥手之间刀芒惊起,瞬间便将刀域修补完全,甚至比此前要更加强势。 而他本人的气场也在瞬间攀升,很快去到了一种无比玄妙的境界。 半步一品,已经初步有了陆地神仙的能力,可怕的威压自他身上缓缓散出,远处观望的昆仑神情一滞,瞳孔深处顿时出现了一抹异光。 此时的曹先显给他的感觉和先前战斗时完全不一样,几乎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气场。 他很清楚,如果曹先显以现在这种状态参战,自己撑不过半柱香便会落败。 看来刚才的那场战斗,曹先显根本就没有发力! 昆仑瞪大了双眼,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心中竟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此时那道剑光也感知到了曹先显的刀域变化,似是没想到竟有人能在自己的重压之下还能持续反抗。 它微微凝滞,剑光下的意识有了些许迟疑,像是在考虑是该继续落剑,还是就此算了。 它已经感知到曹先显是小主人这边的人,若是落剑伤了他,小主人那边不好交代。 可若是不落剑,毫无作为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又怎对得起老主人的再造之恩? 却在这时,曹先显似乎感知到了剑光下的心识,他破天荒笑出声来,“本官曹先显,愿以毕生绝命刀意,请北境之剑赐教!” 此话一落,他右手往天上一伸,做握拳之势,一股寂灭气息忽然自天地间涌出,黑夜间的凛冽风声也在瞬间静止,四周一片安宁,这个世界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远处苍穹之间,忽有破空声起,将宁静迅速打破,一道白光自内务府后院地底破土而出,裹胁着无与伦比的强盛刀意,往长街而来。 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落入曹先显掌心。 绝命刀! 自曹先显与高孟一战后便被封入地底,养精蓄锐多日,再现人间时刀势更甚以往。 绝命刀在手,曹先显气势再变,整个人像是已经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黑夜中的每一寸领域中,都有他的气息。 他那横在身前,原本被剑光一点点逼退的雪白刀芒也在此刻变得无比灿烈,虽仍不似剑光那般耀眼,但也相差无几。 昆仑看傻了。 莫非太安城内,很快便要多一位一品刀圣了? 正在闭目调息的沧海也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刀势惊动,睁眼望向那条长街,眸间很快露出了一丝凝重。 曹先显若是晋升一品,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抱着林婉清躲在某处墙角的许星牧本打算呵退这第二道剑意,却发现曹先显面沉如水望过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曹先显真的很渴望这一战。 半步一品多年,或许今夜,便是他问鼎陆地神仙,立刀成圣的最好时机! 本还在犹豫的那道剑光感知到了曹先显的战斗欲望,同时也发现小主人似乎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图。 它顿了顿,终于不再迟疑。 剑光飞扬,惊起满城剑意。 下一刻,便全部落入了曹先显的绝命刀域。 …… ------------ 第九十九章 向死而生 天地沉寂。 唯有一剑一刀,在长街当头碰撞。 剑光倾落刹那,曹先显的刀势也已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 他自然还没有踏入一品,离陆地神仙虽只剩半步距离,但正是这半步,让他和那道剑意之间,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但他的刀,向来是遇强则强,破而后立,唯有死战,方能有所突破。 所以他毫无所惧,在那道剑光刚刚落入刀域的刹那,他双手持握绝命刀,以此生最巅峰的状态,向剑而斩,拼力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裹胁着曹先显的毕生锐气,以及蓄养多年的可怕刀气,它像一道白色天幕,自黑夜中而起,将整条长街的黑暗都给划破,然后正面对上了那一剑。 剑光之下忽有剑吟,以王者的姿态将刀鸣声尽数压下。 落剑的速度丝毫没有受阻,仍在不停蚕食着曹先显的绝命刀域。 那一刀拼了命的想要在剑光中留下刀芒的影子,结果却不尽人意,不仅没能成功,雪白刀芒反而沦为了剑光下的一道暗影。 曹先显的右侧官袍已经被剑气撕裂了一角,头顶的那顶高阔黑帽也终于在剑势摧折下变得倾斜,但他的眼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冷静、专注、充满战意! 他很清楚,此间剑光,只有这一道,但是他,只要不曾倒下,便能挥出无数刀。 所以下一刻,剑压之下,曹先显持刀后退两百丈,额角已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剑痕,但他并不在意,只在调息片刻后便再度挥刀而起,落下了今夜的第二刀。 没有任何意外,剑光呼啸而过,轻而易举再次将这一刀摧毁。 曹先显再退两百丈,这一次他的脸上也多了道剑痕,鲜血滴出很快就被刀气蒸发殆尽。 他半跪于地,右侧长袖已经被剑气完全割裂,露出了那并无太多筋肉,但每一层肌肉纹理,以及血脉之间,都有一层雪白刀芒缓缓流动的手臂。 绝命刀被他死死握在手中,掌心中已经渗透出了血渍,但他毫不在意,冷厉的目光向前望去,那道剑光已经不复此前璀璨,想来快到它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曹先显不想浪费时间,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长啸一声,便再次悍然出刀! 前进的路上整个身体都被剑光撕扯,浑身上下顿时传来剑锋透体的刺耳声响。 飞扬的鲜血之间,那把绝命刀终于第一次成功阻止了那道剑光往前延申,雪白刀芒自刀锋下显现,与剑光分庭抗礼,长街当头刀与剑僵持不前。 许星牧眼见曹先显玩起了命,正要强行劝退,见此一幕顿时又退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第二道剑意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剑光下的力量也已经开始变弱,接下来,曹先显的处境将会安全的多。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道剑光其实早已有了自己的神念。 它隐没了自己的力量,就是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好好地和曹先显的那把刀玩一玩。 曹先显的前两次出刀让它觉得了然无趣,即便只使出了平日里的六成剑意,依然能够轻松破开对方的刀势,并且做出反击。 不过曹先显的第三刀,带着急迫的求胜信念,以及愈挫愈勇的战意,要比前两刀更锋利一些。 而剑光的回击则恰恰相反,正因为前两次交手的顺利,让它觉得根本无需使出六成剑意,所以它又硬生生压缩了两成,仅凭四成剑意去对上了曹先显势如破竹的第三刀。 于是便有了此时势均力敌的局面。 势均力敌,对曹先显来说,已然是足够完美的结局。 但对那道剑光而言,却是一种侮辱。 来自北境的一品剑道,竟然会在远离故土的太安城内,与一位尚未踏入一品的修刀者战成平手。 若是剑圣大人知道这件事,该会有多么失望? 所以此时的剑光终于开始认真了。 游荡于剑光中的神念无比漠然地看了一眼持刀对峙的曹先显,沉静片刻,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响彻天地的剑吟,四成剑意也在瞬间攀登至巅峰。 突如其来的剑意暴涨,让原本兴致黯然,并未体会到想象中战斗压力和快感的曹先显又惊有喜。 他猛然抬头,发现原本停滞不前的剑光竟然再次开始移动,而且速度极快,顷刻间便将自己的刀芒逼回到原点。 他提刀速退,体内刀气节节攀升,却仍无法阻止剑意的侵袭,他心绪一沉,凝声低语道,“这才是一品剑道的真正压迫力吗?” 来不及多做思考,第四刀便已蓄势待发,可这一次,他无法再保持主动,因为愤怒屈辱的剑意已经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消融于这个世界前的这一刻,它打算最后一舞,来绽放出属于北境剑道最灿烈的光。 剑光呼啸而过,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曹先显根本无法向前,只能双手持刀稳住身形,体内所有刀气全部汇于身前,化作一座雪白结界护住身形。 他坚信,只要熬过这一剑,自己离真正的一品刀圣境界,将会更近一步。 可铺面而来的那道惨白剑光却又在不停提醒着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真正登上一品的至强者,根本没人能成功扛过这一剑。 远处的昆仑和沧海在剑光惊起的那一瞬全都闭上了眼,二人同时叹了口气,神情间透露着一丝惋惜。 抛开各自的立场不说,曹先显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 声望、修为、对大夏朝的贡献,对方都几乎做到了极致。 可惜,就是太自负了点,竟然试图去挑战剑圣留下来的一道巅峰剑意。 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许星牧也已经看出了不对劲,这第二道剑意也太野了点,明知道曹先显是自己人,却还是全力出剑,完全不把自己这位新主人放在眼里! 他正要以心念强行散去剑光,却被它察觉到了意图,剑光前行的速度骤然加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将曹先显连人带刀一并吞没。 剑过无痕,所有光幕顷刻间消散,整条长街被夷为平地。 而在剑光落下的最灿烈处,曹先显面目全非倒在地上,官袍碎裂,浑身上下全是剑痕,体内气息微弱,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他的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把绝命刀。 刀光尽灭,刀势却仍没散尽。 或许就此凋零。 或许,向死而生。 ------------ 第一百章 破而后立的修刀者 整条长街骤然沉寂,失去了剑光和刀芒的照耀,黑暗再次来袭,将此间的几条人影尽数吞没。 许星牧安抚好林婉清,猛一下扑到曹先显身边,想要看看他是死是活,可隐隐残留的刀气却好似一道天堑,将曹先显与这个世界彻底隔开,许星牧根本近身不得。 尤其感知到许星牧体内的北境剑意后,被曹先显紧握在手中的绝命刀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似是以为此前的那道剑意再次杀了回来,赶忙散出余下刀势,自发护主。 许星牧一跳,赶忙躲到一边,隔着沉沉的光色喊道,“曹将军,你没事吧!” 绝命刀尚未崩裂,想来曹先显暂时死不了。 不过看他此刻的惨样,离死也不远了。 曹先显自然毫无反应,脸上的血色被刀气凝结成道道血痂,无比阴森恐怖,看上去就像戴上了一个鬼脸面具。 身上的无数剑痕亦在不断往外渗透着鲜血,一时间根本无法止住,没过多久身下便被血水浸染,一股死寂气息自他身上飘然散出,如同悬浮于黑夜中的一具尸体。 远处的昆仑和沧海站起身来,对于曹先显的现状,他们略表遗憾。 但也仅仅是遗憾。 更多的还是暗喜。 曹先显一死,太子党的背后,将会从此少一位劲敌,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强行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身形一动,两个高大身影便已出现在曹先显身边。 只一眼,他们便忽然皱起眉,心绪微微下沉。 最初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本以为曹先显被那道来自北境的一品剑意贯穿,已经彻底死透,却不想这位内务府的第一猛男竟然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那把绝命刀虽已湮去了光色,但刀锋下的冷冷刀意却仍在此间悬停。 人与刀俱存,曹先显死不了! 沧海深吸一口气,眸间忽然涌出一股极强的杀意。 今夜曹先显若是活了下来,或许真能凭借此战打破横在二品境多年的那道桎梏,从而立刀成圣! 对于大夏朝而言,这自然是个好消息。 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 太子党派与嫡子党派的背景实力已经因为许星牧的临阵倒戈而失去最初的平衡,若是与三皇子临南相对亲近的曹先显迈步一品,太子殿下在未来的那场储君之争中,将不会再也任何胜算! 想到这里,沧海眼中的杀意愈发明显,双手已然握成拳势。 杀了曹先显,再将对方的死完全推给那道可怕的剑意,这便是沧海的想法。 昆仑则要理智得多。 太安城内,曹先显的声望极高,在陛下以及无数老将的心中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就这样身死道消,必将引起全城轰动。 陛下一定会调查清楚他的死因。 教宗大人很可能也会介入进来。 凭借教宗的一品术法,想要找到曹先显的真正死因,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到那时,自己和沧海替曹先显偿命是小,若是连累了太子殿下,事儿可就大了! 所以昆仑一时间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 正当他犹豫之际,一道金光的出现,让他彻底放弃了出手的念头。 顺便给了杀意惊人的沧海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消停点。 黑夜中,身披白袍的教宗大人于金光中缓缓走出,面无表情现身于沧海昆仑面前。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紫衣术士。 沧海昆仑认出来,那位紫衣术士和自己二人一般,乃是太安城内的十六位二品高手之一,也是摘星楼唯二的二品术士,青天河! 此人术法极强,心眼也是极小,除了术士体系外,他对其他修行体系一直都抱以不屑一顾的态度。 尤其对武夫之道更是相当鄙夷。 认为那就是村野匹夫才会修行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一见沧海昆仑这二位武道强者,青天河张口便是一声冷笑,尤其在看穿了二人准备动手灭口的邪恶念头后,他更是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相当嫌弃的表情。 沧海见之勃然大怒,正要怒斥,却被昆仑死死拉住。 教宗在此,可不敢放肆。 真要被揍一顿,陛下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好在教宗什么都没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沧海昆仑一眼,平静的双眸中带着一丝警告,以及难以言说的漠然情绪。 他挥一挥手,金光落至曹先显身前,那把本在尺许空间内划开一道刀势结界的绝命刀顿时安静下来。 青天河随之走过去将曹先显背起,一步步往摘星楼走去。 从始至终,曹先显的右手都没有松开过那把绝命刀。 离去的路上,鲜血自他身上落至青天河肩头,但转瞬就被一抹淡淡的刀气消融。 离摘星楼越近,曹先显的呼吸就越平稳。 满身的剑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而体内原本损耗殆尽的刀气,也似百川汇海一般,自天地之间疯狂涌入他的血脉之中。 一股锋利至极,好似能将这座天地完整割裂的可怕刀气忽然自绝命刀下隐现。 人过无痕,但已然被夷为平地的这条长街土层中,却忽然多出了无数道深深的刀口。 其间所蕴含的可怕力量,让教宗大人都为之心惊。 沧海昆仑则浑身一震,二人的目光紧随曹先显而去,瞳孔深处散露着数不尽的不安,甚至,还有一丝羡慕......拼了命的打一架便能立刀成圣,正式问鼎陆地神仙境,修刀一脉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青天河与曹先显贴的最近,对于曹先显的气息变化自然感知的更加深刻。 “这股刀气是......”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曹先显悬垂下的脑袋,发现那张原本毫无人色的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掉下了一大块血红色的厚痂。 往日熟悉的冷脸再现,那双漠然且平静的双眸也在黑夜中惊亮。 曹先显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曹将军!” 青天河明明早已入了二品,尤其走的术士体系,神魂理应无比强横,可此时却还是吓了一跳。 “别喊,快点送本官回摘星楼。” 曹先显沉声道,“尽快准备一间密室,没人能打扰的那种,教宗大人都不行!本官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若是搁以前,青天河才不会给曹先显太多面子。 他可是知道这位内务府大总管和自家教宗大人关系是相当紧张的,救他一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情了,竟然还要求这么多! 可此刻,感知到曹先显体内的那股可怕刀气后,青天河隐隐猜出这位大夏朝的用刀第一人,似乎要创造修刀一脉的历史了,也就是说,对方即将站到和教宗大人同样的高度! 强者,永远都是值得尊重的。 青天河赶忙加快了脚步,边跑边问,“曹将军,您的刀,是否已经......” 话没挑明,意思却已经很清楚。 “侥幸......” 曹先显艰难提了提手中那把绝命刀,“有破境的契机,只差临门一脚,给本官一些时间即可。” 听闻此言,青天河浑身一震。 仅有的一丝不确信终于散落无踪。 他原本很随意的把曹先显扛在肩头,血色沾染了他的紫袍,无比嫌弃。 可现在,他心绪一转,赶紧将曹先显用心背在身后,笑道,“您就安心住下吧,我亲自给您守门,保证无人打扰!要不,就住您上次那间房?” 态度热情到有些卑微。 哪里还有半点堂堂二品术士的高大形象? 摘星楼内外走动的术士有很多,见往日里不苟言笑,甚至显得有些刻薄的青天河大人竟然亲自背着一个浑身血呼呼的人影往里走,嘴角还露出稍显猥琐的笑,不由惊住了。 青天河却是不为所动,心想老子背的是大夏朝的第四位陆地神仙啊,你们这些人想背都没资格! “可。” 曹先显虽已苏醒,但被那道剑意重伤的身躯却还是无比疲累。 他艰难扭过头,眯着眼朝着那条长街望去,片刻后问道,“那里情况怎么样?” “曹将军您是担心那个叫陈天霸的东海散修吧?” 青天河说道,“有教宗大人在,他不会有事的。而且他和您一样,也正处于破境的重要阶段,或许等您出关后,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陈天霸。” 听闻此言,曹先显眉眼一挑,“当真?” “自然不敢骗您。” 青天河说道,“沧海的拳势贯穿了陈天霸的胸口,却无法将他的刀势击碎,阴差阳错之下,竟轰开了由武道转为刀途的那一层险隘关卡。如今他体内所有武道之力尽数转化为刀气,相信只要度过今夜这个难关,他便能打破三品境界的那层桎梏,正式晋升为二品。” 说到这里,青天河把曹先显往上抬了抬,忽然拍起了马屁,“要说起曹将军您当先而行的这条刀途,还真是相当奇妙,正儿八经的修行进步缓慢,偏偏要经历生死险境方能破而后立,大幅度提升境界,这一点倒是和北境剑道有些相似。难怪同境界的修行者,就属刀途和剑道上的人最为强横。” “本官这把刀,本就是受剑圣大人启发而来,自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曹先显说道,“可也并非踏上刀途的修行者都能够破而后立,像今夜这般生死险境,但凡意志不够坚定,或是对自己的刀不够有信心,都无法活下来。而且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破境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破境之人,必须是万里挑一的修刀天才,要不然,空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和信心,却没有足够完美的天赋,结果也只能是送死。” 青天河啧啧两声,“这么说,那位陈天霸也是万里挑一的修刀天才?” 曹先显点点头,“说实话,他的修刀天赋,不在本官之下,要不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找到通往二品的那条路。” “曹将军对他的评价竟如此高!” 青天河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其实,本官对他的评价还是过于保守了。” 曹先显很快摇了摇头,叹道,“本官自然不敢妄自菲薄,本身的修刀天赋确实世间罕有,但是本官之所以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由剑道改行刀途,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半是自身天赋原因,另一半,则全依仗剑圣大人的指点。陈天霸却不一样,今夜之前,他几乎全是靠着自己的摸索和感悟,一点点走到了现在这个境界,甚至连武道转行刀途,都是自我意识为主导,并无外力协助。今夜的破而后立,也纯粹是天赋使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修刀天赋,以及未来可能取得的成就,甚至会超过本官。” 青天河浑身一震,“不出意外的话,曹将军您踏入一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超过您,难道他能......” “没错!” 曹先显凝声说道,“自东海而来的刀修陈天霸,确实有超品的资质!刀术体系的巅峰荣光,或许,就在他的身上!” 听到这里,青天河久久无语,心里已经在考虑日后如何和那位陈超品大人搞好关系。 一路无言,接近顶楼的密室终于到了。 青天河小心翼翼将曹先显放了下来,站在门口却不愿离去,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 曹先显眸间的神韵已经恢复不少,他轻抚刀身,感受着其间涌动的澎湃力量,心情难得放松下来。 “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青天河像个学生一样站在原地,颇为扭捏地搓起双手,犹豫了老半天这才开口道,“曹将军,您觉得,我怎么样?” “你什么怎么样?” 曹先显有些不解。 青天河急了,“就是,修刀天赋啊!我有没有机会由术士改行刀途?然后回头我也去找许大人求一道北境剑意,学您来一个拼力死战,破而后立。或许根本不用每日于摘星楼内苦修,等待遥遥无期的一品术士境的契机到来,直接就可以凭着......欸!曹将军,您关门干嘛?曹将军!” 密室门口,青天河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扎心。 他最终长叹一口气,悻悻离去。 而在摘星楼外的那条长街上,沧海昆仑也想离去,却被教宗喊住了,“就这么走了?太子殿下那里怎么交代?” ------------ 第一百零一章 彻底决裂 昆仑尴尬止步,皮笑肉不笑开口,“教宗说笑了,我等二人是依照大夏律法办事,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没数吗?” 许星牧登时跳了出来,指着陷入沉寂状态的陈天霸喊道,“你敢发誓自己不是奉太子的命令前来杀他灭口?” 有教宗顶着,许星牧的语气都横了起来。 “是要杀他不假,不过并非奉太子殿下的命令。” 昆仑面不改色说道,“本将只是收到密报,说是被朝廷监管的东海散修陈天霸今夜要在青云河边截杀许大人你,所以才会匆匆赶过来。说起来,本将是为了救你啊,许大人可莫要以怨报德。” “我呸!” 许星牧冷声道,“无缘无故你们监管陈天霸做甚?” 昆仑笑了,“他这几天大闹吏部衙署,态度粗鄙无礼,毫无规矩,完全不把朝廷的威严放在眼里。对于这等不受约束的散修之流,自然要严密监管,免得他多生事端。” 许星牧立马回击道,“就算他要杀人,也该按照曹将军说的,将其送往刑部受审,你们凭什么私自杀他?” “许大人或许不知道,本将多年以前降魔有功,陛下除了封赐了个上将的官衔外,还给了本将先斩后奏的特权。本将认为的罪人,可当场格杀,不用上报刑部。” 昆仑眯起眼睛望向许星牧,面露微笑,眸间却散露着极浓的杀伐气息,“这个解释,许大人还满意吗?” 沧海一直都没说话,但漠然的眼神却始终落在许星牧身上,瞳孔深处带着一丝深沉的警告和鄙夷。 许星牧一时语滞,急得想要骂人,教宗终于开口了,“两位将军都是聪明人,说话直接点,就别拐着弯地去解释了,你们应该知道,在本宗面前,不存在任何谎言。” 一品术士,洞察人心是基操,和儒门的观心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沧海昆仑对此门儿清,就是装傻充愣。 “陈天霸,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两位将军,同样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太子殿下想借陈天霸的手杀了许大人,再借两位将军的手杀了陈天霸,这样他便可以置身事外,避免担责。既杀了人,又顺了心,并且不用担心剑圣日后的报复。” 教宗这话一出口,昆仑板着脸不做任何回应。 沧海却是冷哼一声,“教宗大人,这话您跟我们说没用,有本事去到东宫找殿下!” “你以为本宗不敢?” 教宗凝视着沧海,对方本不甘示弱,与之死死对视,可最终还是被教宗眼中的一抹金光逼退。 “本宗今夜之所以亲自出面,就是想正式表个态,只要本宗还在大夏朝一天,就不会认伯约这个储君。” 教宗平静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却分外凝重。 沧海昆仑眉眼一沉,神色都有些惊诧,似是没想到教宗大人竟然说得这么直白。 太子党派和嫡子党派的争斗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朝廷文武百官早已在漫长的斗争之中站好了队。 但站队归站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立场挂在嘴边上。 大夏朝对外的口碑向来是团结而稳定的,即便内部争斗再厉害,也只能背地里说说,绝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谈。 对此各自党派的官员都很有默契,所以即便私下里吵得极凶,碰到面时还是得无比热情地打个招呼。 哪怕是太子殿下遇到了三皇子殿下,也得亲热地称呼一声三弟,顺便拥抱一手,对方还必须得回个礼。 大夏朝的人情世故都在这里面,不好轻易打破的。 可如今教宗所言,不仅彻底撕开了笼罩在两大党派官员脸上那层虚伪的面纱,更是直接将太子殿下的脸面摁在了地上摩擦,沧海昆仑深吸一口气,没敢接话,心想教宗大人向来儒雅随和,心性沉稳,今夜这是怎么了? 就连许星牧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教宗大人还有如此霸气的一面。 “本宗一直都在强调,储君之争关乎到大夏朝的未来根本,若是心性狭隘歹毒,就绝不能,也不配坐上储君的位子!” 教宗眼中金光暴涨,冷冷注视着面色凝重的沧海昆仑,“回去告诉殿下,今夜的事,本宗不仅会通知刑部,而且要上报陛下,让他好自为之!” 此话一落,他大手一挥,金光落至长街,将许星牧等人包裹在内,白袍飘起的刹那,几人便已出现在摘星楼中。 甫一现身,教宗便唤来术士带林婉清回房休息,仍在破境紧要关头的陈天霸也被人遣送回密室照看。 许星牧刚要说话,身穿锦绣长袍的三皇子临南忽然大步而来,隔着老远便喊道,“许大人,听说伯约和他的三个混账跟班都栽在你手中啊,快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皇子!” 许星牧赶忙行礼,“您怎么在这儿?” 不久前刚刚在奇珍宴会上见识过大夏朝四位顶级纨绔的卑劣心性,如今再来看眼前这位英气逼人,心性直爽的三皇子临南,许星牧顿觉神清气爽,晦暗的心灵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总算,大夏朝的少年权贵,不仅仅都是些纨绔。 总有些特立独行的正义少年,在为这个国都的未来坚守着一份掌权者的威严和底线。 “是教宗大人通知本王来的,许大人,今夜,我们该正式反击了!” 临南握紧双拳,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振奋,“本王原本还在担心,若是稳扎稳打,硬是和伯约拼到最后,凭他在金京做太子时收买过来的人心,本王未必是他的对手。却不想他竟狗急跳墙,妄想对许大人您动手!单凭这件事,本王便能狠狠地将他一军!更别提他在奇珍宴会上的丑闻了,若是传到......” “等等!” 许星牧脸色一变,“奇珍宴会上的事儿,殿下您怎么会知道?” 说完忽然听到教宗咳嗽了声,许星牧一捂脑门,“教宗大人,您的嘴可真不严实啊!不是说好了这事儿不能外传吗?事关皇室尊严,要是陛下知道了,是杀头的大罪啊!” 教宗说道,“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自然不需要再给伯约面子......而且这事必须得告诉三皇子殿下,唯有他出面放出这个消息,陛下才不会起杀心,顶多发发火。三皇子殿下可能会挨几句骂,但是伯约他要面对的,却是陛下那颗失望的心了。” 临南拍拍许星牧的肩膀,“放心许大人,父皇此前之所以对伯约过于偏爱,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优秀,而是纯粹看在嘉悦那个臭女人的面子上。这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勾引人的能力却是顶级,你是不知道,朝廷里不少......” 话没说完,教宗便轻咳一声将其打断,“殿下,慎言!” 临南尬笑了声,自知失言,赶忙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父皇既然已经同意重新进行储君之争的竞选,说明他内心深处对伯约也是不太满意的,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伯约给整下来,或许也正顺了父皇的心意。”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声,“奇珍宴会上的丑闻,加上今夜的买凶杀人,想来这两件事,便足以让伯约那家伙身败名裂了。到时候就算嘉悦那个臭女人跑去求情,也无法改变伯约被罢免的结局!” 正说着,教宗忽然眉眼一挑,“郑图来了!” 话音刚落,摘星楼外一个高大人影便沉着脸走了进来。 此人着绯袍,绣锦鸡,正二品大员的打扮。 他面色沉稳,眼神极亮,满身的威严和霸气,行走之时不怒自威,像是常年坐镇刑罚专场,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力。 许星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刑部尚书郑图!他怎么也来了?” “微臣拜见三皇子殿下......” 郑图刚一到场便要行礼,被临南扶了起来,“郑大人莫要客套了,卷宗带来没?” 郑图与教宗、许星牧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空白卷宗,“早准备好了,人在哪?” 教宗摆摆手,“陈天霸正在破境二品的重要阶段,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本宗先行口述,郑大人你记下便是,回头和陈天霸的口供对上就行。” “这......” 郑图有些为难,“罪人未曾亲口供述,怕是当不得真啊。” 临南皱眉望过去,“这个时候就别整刑部审案那一套原则了,特事特办,出了事本王顶着!” 有这话在,郑图也不矫情,迅速铺平卷宗,在教宗的口述声中飞速记录。 自从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后,郑图哪里还用亲自书写卷宗?如今重操旧业,倒也别有一番情怀在里面,他笔走龙蛇,不消片刻,卷宗的空白页皆被填满。 “啧啧,没想到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平日里如此威严的人物,竟也会做这种丧良心的事儿。” 郑图将笔掷于一边,轻轻吹干水墨,望着这张卷宗冷笑道,“这下不仅伯约得倒霉,只怕沧海昆仑都要受到重罚。” 待到墨干,他将卷宗递给教宗,“口供可以代述,手印总不行吧?教宗大人,烦劳您走一趟了。” 教宗也不废话,金光一来一回明灭的刹那,按好手印的卷宗便又重新交回到郑图手中,“事不宜迟,今夜你便要进宫面圣!” “这么急?” 郑图犹豫道,“陛下最讨厌睡觉时被打扰,当年天龙门失火,守城将军张青深夜前去禀报,硬是被陛下骂了半个时辰,最后还差点被削了官职,百官们可是引以为戒啊!试想十万火急的事儿都是如此,更何况......” 临南训斥道,“不急怎么能凸显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是未来的北境之主差点被人杀了!而且是伯约亲自下的令!父皇能不重视?真当剑圣大人是好惹的啊?郑图,你到底想不想整垮伯约?” 这帽子一扣,郑图脸色顿时变了,“瞧您这话说的,微臣是您的人啊殿下。” 教宗也在此时说道,“郑大人你尽管去,殿下随后便至,就算陛下真想骂,也有殿下给你顶着。而且就算被骂得再惨,只要让陛下知道伯约做了些什么,那便也值了!” 郑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临南满脸的不爽,他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卷宗仔细收好,告罪一声,便大步走出了摘星楼。 此时天上冷月高悬,寒风阵阵,郑图双手背后,一路向前。 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却逐渐激起一层炽焰。 太子党派与嫡子党派争执多年,如今,终于又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这次,他们有卷宗在手,还有三皇子殿下掌握的那一段关于伯约的丑闻,嫡子党派绝不会再输!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激动,深夜进宫面圣的紧张情绪瞬间一扫而空,行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而此时,东宫府邸,沧海昆仑面色阴沉地站在一边,太子伯约背对着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开口,“你们确定,教宗说要将今夜的事情告诉父皇?是开个玩笑,说出来吓吓人,还是来真的?”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昆仑皱眉说道,“而且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只怕不仅今夜的事情会被他抖出去,奇珍宴会的整个过程,或许都会一五一十向陛下汇报。” 此话一落,伯约浑身一震,他猛然回头瞪着沧海昆仑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平日里总吹嘘自己的合击之术几乎无敌,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东海散修都搞不定!本宫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个废物!” “殿下恕罪!” 沧海昆仑就算再牛逼,在伯约面前还是得当孙子。 二人当即跪下叩罪,神情微作惶恐。 “还跪着干什么?快带本宫去见首辅大人!” 伯约努力平复心绪,阴沉着嗓音叫道,“现在只有他老人家能救本宫!” 却在这时,一身大红官袍的桂穿肠从屋外飞速窜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喜,“殿下,首辅大人差人传话来了!” 伯约眼神一亮,急促问道,“他老人家说了啥?” 桂穿肠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首辅大人说,今夜侍寝的是嘉悦娘娘,让殿下您不要慌。” ------------ 第一百零二章 背锅侠 “母妃侍寝!” 伯约紧张的心绪猛一下回落,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力竭般靠到了阔椅之间,大力吐出一口浊气后说道,“有她在,至少今夜,本宫是安全的。” 众所周知,嘉悦娘娘乃是明龙帝最喜爱的妃子。 她不仅在后宫权势极大,在朝廷里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明龙帝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除了一起共过患难的皇后娘娘偶尔有机会侍寝外,其余的侍寝机会,几乎全被嘉悦娘娘给霸占。 而伯约之所以能凭借庶出的身份夺得太子的宝座,最大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嘉悦娘娘。 只要有嘉悦娘娘在,伯约便可高枕无忧。 这份安全感,比首辅大人给他的还要强烈。 沧海昆仑在听到嘉悦娘娘四个字后,神色忽然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便迅速挪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气氛相当古怪。 桂穿肠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殿下,密探来报,刑部尚书郑图刚刚从摘星楼出来,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养心殿。” 养心殿,明龙帝的寝宫,这摆明是去告御状的。 伯约表现得相当淡定,“随他去吧,有母妃在,他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等本宫坐稳了东宫的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找机会摘了郑图的顶上花翎!” “问题是,三皇子殿下随后也出了摘星楼。” 桂穿肠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凝声说道,“好像也是奔着养心殿去的。” “妈的临南你欺人太甚!” 伯约先是一怔,随后大怒,他迅速起身拍着桌子喊道,“兄弟一场,就非要整死本宫?” “兄弟”二字一出,桂穿肠差点没笑出声来。 心想您二位之间还讲什么兄弟情啊?不照死整死对方就算不错了。 但表面上还是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就是,殿下您宅心仁厚,处处忍让三皇子,他怎么还......” 语气中颇有些惋惜,还带着一丝茶味儿。 昆仑这时说道,“若只是郑图一人,嘉悦娘娘或许还能压得住,但若是三皇子亲自出马,只怕,娘娘就不好出面了啊......三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向来很重要,他的话,陛下就算不会全信,肯定也会放在心上,如此,殿下您日后的处境,只怕会很不妙,很可能还会受到陛下的严密监管,甚至影响到日后的那场储君之争!” 伯约闻言神色惊变,“那该怎么办?本宫还是得去找首辅大人!” 昆仑却摇摇头,“既然牵扯到三皇子和殿下您,那便是皇族的家事,家事,就只能关上门来自家人解决。首辅大人就算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再高,但对于您和陛下而言,终究只是个臣子,是个外人。他若是替您出头,只怕不仅无法得到陛下的原谅,反而会弄巧成拙,引起陛下的反感。” “那你说怎么办?” 伯约怒道,“反正是你们两个办事不力,这事你要是不给本宫整利索,本宫临死也要拉你们俩垫背!” 昆仑闻言无奈摇了摇头,随之说道,“依末将看,三皇子进宫,您也进宫!他告御状,您就去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 伯约瞪了昆仑一眼,“本宫有个屁的清白?事儿都是本宫做的,你不知道?郑图和临南既然敢去找父皇,必然是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本宫这时候进宫,岂不是自取其辱?” “非也!” 昆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奇珍宴会您只是参与者,但并非组织者,您完全是受到了别人的邀请和蛊惑才会前往。挑选人妻也不是您本意,而是别人自作主张送到了您身边,您完全处于被动。” “别人?” 伯约愣住了,“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有别人?” 昆仑问道,“殿下,末将且问您,人妻是谁选出来的?” “阿风啊,怎么了?” 伯约望向昆仑,忽然神情一滞,“你想让他扛下奇珍宴会的罪名!” 昆路点点头,“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大什么局啊!那是本宫从小一起长大,最好的兄弟!” 伯约迅速摇头,大声驳斥,屋门却被人推开,少了一只耳朵的江上风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殿下,这事儿我来扛!不就是找了几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整个太安城有谁不知道我江上风风流成性,是大夏朝有名的顶级纨绔?就算陛下怪罪下来,顶多就是让我爹关我半个月禁闭,不打紧的!” 伯约望向他,眼中露出了一丝感动,“阿风,为了本宫,你刚刚掉了一只耳朵,现在又......” “殿下!像您说的,都是自家兄弟,计较这些做什么?少了一只耳朵更好,京城里那些刁民的背后骂声我听不到,自在得很!” 江上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摇晃起来,说不出的潇洒坦然。 昆仑却又开口了,“江少爷果然好魄力!既然您这么想得开,那么今夜杀人灭口的罪名,也就烦劳您一并扛下了。” “啊?” 江上风呆住了,他一会儿看看昆仑,一会儿看看伯约,尬了老半天后硬着头皮说道,“我扛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陈天霸是琼哥找来的人,如今事情没办成,咱是不是得给琼哥一个机会,让他扛起这件事来将功赎罪?免得他于心有愧。” “依末将看,与其让姜少爷一起受处罚,还不如江少爷你一肩挑起,省得多一个人受罪。” 昆仑看了一眼伯约,“殿下您认为呢?” 江上风立马给了昆仑一个“你妈死了”的眼神,转而无比幽怨地望向伯约,问出了同样的话,“殿下,您认为呢?” “本宫认为,昆仑将军说得有道理!你一个人独自受罚本宫已经良心不安,若是再让琼哥也陷进去,那本宫,可真就连觉也睡不着了!” 伯约重重拍了拍江上风的肩膀,“阿风!苦了你了!这份情意,本宫一定记在心里!等到日后本宫稳住了东宫的局势,金京的后宫妃子,本宫赏一半给你!” 江上风现在可没空吃大饼,他关心的是自己的罪名到底有多深。 若只是奇珍宴会的罪名,他顶多被扣上一顶作风不正的帽子,关一关禁闭就能出来。 可雇凶杀人的罪名一旦坐实,而且杀的还是未来的北境之主,这事儿可就大了! 搞不好会引起两国的外交纠纷啊! 自己岂不是要被当成炮灰拿出去给北境子民泄愤? 想到这里,江上风慌了,最初的意气风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要自救,伯约却已迫不及待拽着他的手跑了出去,“备轿!本宫要带人入宫请罪!” 江上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推入轿中,带着一身的怨气,奔往皇城养心殿!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郑图,身披冷月之光,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养心殿外。 ...... ------------ 第一百零三章 夜闯养心殿 “呦!这不是郑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郑图刚一到养心殿门口,一个双眉雪白的大公公便领着一群小公公围了过来。 大公公看了一眼郑图身后,竟没带侍卫和随从,不由有些意外,“这深更半夜的,郑大人您莫不是梦游呢?” “孙公公真会开玩笑,本官有事要找陛下,烦劳您通报一声吧。” 郑图脸上挂着笑容,说话也很客气,毕竟对方是跟在陛下身后多年的老伙计了,虽然地位不如曹先显和金小花这两位内务府大总管高,但在陛下心中也是相当有分量的。 这种人最不能得罪,要不然冷不丁就在陛下面前损你几句,整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咱家看您才是开玩笑吧?” 孙公公说道,“自从出了张将军那么一档子事儿后,谁还敢这个点来骚扰陛下啊?您贵为尚书大人是不怕,但是咱家怕啊!要是陛下盛怒之下给咱家还有身后的这些孩儿们全给砍了头,您说,咱家找谁说理去?” 郑图摆摆手说道,“孙公公,本官知道是有些唐突,但本官真的有要事需要禀报陛下,您就......” “就算天塌下来,您也得等到天亮了。” 孙公公夹着嗓子丢下这句话,随后保养得当的嫩手一挥,身后的小公公们登时把养心殿的正门给堵住了。 郑图脸色渐渐黑下来。 他身为刑部尚书,平日里最是威严霸气,不苟言笑,手下的人哪个见到他不都慌得要死? 今夜为了求见陛下,他已经在这群太监面前赔了这么多笑,却还是被对方拒绝。 尤其孙公公油盐不进的态度,更是搞得郑图相当火大,忍不住就摆出了官威,“孙公公,刑部办事,可从来没有求人的道理!本官再问你一句,这门,你开是不开?” 此话一出,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公顿时有些慌了。 郑图的那张脸吓人得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正二品大员的威风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小公公是真顶不住,下意识就想躲开。 孙公公却是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呦!郑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怎么?咱家要是不开门,您还敢闯进去不成?” 这话挑衅味十足,郑图冷哼一声,正要发飙,一个更加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自养心殿外的那条长廊间传来,“呦!孙公公!多日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威风了!再让你跟在陛下身后多待些日子,怕是连咱家和曹总管都不放在眼里了!” “金公公!” 孙公公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身子顿时矮了半截,在看到来人那张熟悉而又无比秀气的面容后,他差点给跪了,“您怎么来了?这话说的,不是折煞奴才吗?” 饶是孙公公在陛下面前再红,面对大夏朝内宦二仙,还是得乖乖认怂。 金小花和曹先显如今的权力和地位,几乎已经是太监的极限了。 二人还是孙公公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他毕生追赶的目标,这一见面,孙公公威风不在,就只剩下讨好的笑了。 “别废话了,快点开门!” 金小花皱眉骂道,“耽搁了郑大人的要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 孙公公还是有些为难,“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发起火来,奴才可承受不起啊!当年张将军深夜打扰陛下,后来值守的那些太监们,可全都被陛下给砍了头了!” “你怕个鸟?出了事,有曹总管担着!” 金小花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巧飞刀,仅两寸之长,通体银白,雪亮清透,刀体内散露着一层凛冽寒芒,一看就不是凡物。 内务府的太监们都知道,这是第一大总管曹先显的传令飞刀,见刀如见曹总管,金公公持此刀下令,那便代表了曹总管的意思。 孙公公面对金小花时虽主打一个讨好,但若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会摆正自己的态度的。 可是面对曹先显,他不存在任何犹豫,就是俩字贯穿始终,服从! 当然,他就是单纯的敬重曹仙显的为人,绝不是畏惧对方的杀伐手段。 所以一见飞刀,孙公公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开门!咱家亲自前去通报!” 小公公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养心殿正门,目送孙公公大步迈入,眼中全都闪过了一丝同情。 余怒难消的郑图盯着孙公公的背影啐了一口,“妈的!什么东西!” 金小花笑道,“郑大人也不能怪他,宫里的规矩多,陛下最近的脾气又有些古怪,孙连海也很难做的。” 郑图呵呵两声,转而面向金小花,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金公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要告诉本官只是碰巧路过。” 金小花举了举飞刀,“呐,这玩意儿可不是咱家的私藏,而是曹先显刚刚飞刀传书过来,说郑大人您深夜赶往养心殿,怕您遇到麻烦,所以让咱家赶紧过来一趟。呵呵,果然不出他所料,咱家要是晚来一步,孙连海可就跟您干起来了。” 郑图料想一定是教宗大人算到了这些,所以去找了曹先显,他唏嘘一声,正要道声谢,养心殿内却突然传来一阵怒气冲天的爆喝,“孙连海你个老东西,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敢刚敲朕的门!” 孙公公跪地的声音迅速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委屈至极的哭丧,“陛下息怒!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啊!” “罪你妈!” 明龙帝咆哮着发泄怒火,看样子是刚被吵醒,起床气足足的。 郑图面色凝重走到门口,大声喊道,“臣,郑图!有要事禀报陛下!” 养心殿内瞬间安静,十息的沉默过后,孙公公连滚带爬从里面跑了出来,他一把抹掉满头的冷汗,一边剧烈喘着粗气,一边对郑图说道,“郑大人!幸不辱命!陛下让您进去!” 郑图盯着孙公公看了片刻,突然有些愧疚......害!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自己不也是被三皇子殿下和教宗大人逼着过来的? 莫名地共情了一阵,郑图拍了拍孙公公的肩膀,微微叹息了声,整得对方挺意外。 随后他大步一迈,稳住心态走入养心殿中,却见殿内灯火通明,明龙帝已然高坐议事厅的那把龙椅上,身上的龙袍略有潦草,想来是匆忙间披上的。 露出的脖颈处有一道道草莓形状的红印,一看就是被人吸允所致。 看样子,陛下夜里玩得很疯狂啊!...郑图暗自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位妃子侍的寝?” 他清一清嗓,随即跪倒在地,“微臣郑图,拜见陛下!深夜叨扰,非臣本意,但有要事刻不容缓,所以......” 话没说完,郑图突然间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养心殿的内侧寝宫内,忽然走出了一位穿薄衫的女子。 她手里端着一碗姜茶,摇曳着风骚的腰肢走到了明龙帝面前,将姜茶递过去后,便直接趴在了明龙帝的后背上,面带微笑地盯着郑图。 “嘉悦娘娘!” 郑图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骂了起来,“他妈的今夜是这只狐狸精侍的寝啊!” ------------ 第一百零四章 明龙帝的态度(一) “郑爱卿?郑爱卿!郑图!你他妈的往哪看呢?” 明龙帝见郑图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眼睛却忽然瞄上了自家爱妃,不由勃然大怒,本在孙公公身上发泄出去的火气再次蹭蹭冒了出来。 他猛一下拍在椅背上,“要死啊你!快说什么事?这大半夜的要是没点正经儿事,朕砍……朕叫人打你的板子!” 习惯性地出口要砍人脑袋,好在及时想起郑图乃是刑部尚书,大夏朝的中流砥柱,赶忙改口,但威严的气势还是吓了郑图一跳。 尚书大人脸色一变,无比惶恐地磕头请罪,“陛下赎罪!微臣……微臣刚才只是在构思说辞,一时有些失神,所以才……” “好了好了!你别废话了,有屁快放!你……哎呦,爱妃啊,再过来点!” 明龙帝正发着飙,趴在身后的嘉悦娘娘忽然来了兴致,竟用力往前压了压,胸前的柔软溢满整个后背,给明龙帝带来了极强的舒爽体验,尤其在郑图当面,更是让他有种异样的刺激感觉。 他下意识的发出一阵呻吟,声音相当的油腻,落入郑图耳中顿时让他有些懵逼,左顾右盼,心想我应该躲哪里? 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赶忙低头装死。 嘉悦娘娘凑近明龙帝耳边,软糯香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诱人的芳香,“陛下,您可得改改这个臭脾气了,凶得很,再这样,臣妾可不敢贴近您了。回头朝廷里的大臣们在背后又要议论臣妾,说臣妾妖精误国,害陛下您整日沉溺于温柔乡了。” 说完她白玉一般的双臂绕过明龙帝的脖子,端着那碗姜茶送到他嘴边,明龙帝无比甜蜜地喝了一口,回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爱妃,那眸间荡漾的水色,都快把人给淹死了。 明龙帝深吸一口气,突然热血上涌,竟用力咬了一下嘉悦娘娘的嘴唇,换来对方的一阵娇嗔后,这才满足地笑了笑,再去看郑图时,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爱妃你如此深明大义,体贴动人,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明龙帝轻轻一笑,转而望向郑图,“郑爱卿,朕刚才说话的声音大了点,没吓到你吧?” 郑图赶忙低着头说道,“陛下龙威强盛,乃大夏之福。” 听闻此言,嘉悦娘娘掩嘴轻笑,明龙帝则摇摇头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罢了,有事说事吧,要不然明日早朝,朕可又要缺席了。” 自从得到完全体的惊神阵后,明龙帝便常缺席早朝,对此朝中大臣颇有怨言。 明龙帝对外的解释是每夜需炼化惊神阵,以至于精气不足,需大量的时间休息,早朝能免则免。 现在看来,炼化惊神阵或许确有此事,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和嘉悦娘娘厮混吧? 郑图仔细想了想,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陛下是能够准时上朝的,而那两天,刚好是皇后娘娘侍寝的日子! 敢情您时间卡得这么精准,专挑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养精蓄锐,好好补觉是吧? 暗自腹诽片刻,郑图深吸一口气,刚想掏出怀里的那幅卷宗,先打个头阵,给太子伯约一个重创。 却刚好瞥到嘉悦娘娘那妩媚中带着几分邪魅,邪魅之余又散露着一丝警告的眼神,心中没来由有些发怵。 再一想明龙帝和嘉悦娘娘刚才那亲热无比,欲罢不能的姿态,摆明了已被她彻底迷惑,这个时候当着嘉悦娘娘的面告伯约的御状,岂不是虎口拔牙? 心念至此,郑图为官多年的圆滑之道顿时就体现出来了。 他已经伸到怀里的那只手迅速拿了出来,很自然地与另一手抱在一起,随后拱手说道,“陛下,微臣要禀报的事儿与东海一散修有关。此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完全无视朝廷律法,连续多日大闹吏部衙署,现被曹先显曹总管抓住就近扣押在了摘星楼,具体如何处置此人,还请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郑图两眼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明龙帝愣住了,等了好半天没下文,压着怒气问道,“没了?” “没了。” 郑图回道。 “就这事?” 明龙帝瞪着他,“要不你再想想?” 郑图小心翼翼看了明龙帝一眼,沉默好半天才小声反问了句,“陛下,这事还不够大吗?” “大?为了一个区区散修,你大半夜兴师动众地跑到养心殿来扰朕清梦!这事确实够大!” 明龙帝站了起来,冷笑不止,眼中开始喷火,忽然一声爆喝,“郑图!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朕?” 嘉悦娘娘见此一幕赶紧走到明龙帝正面,一边小声劝慰,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胸口,充分扮演好了一位贤妃的角色。 “臣万万不敢!” 郑图惶恐磕首,语气紧张,神情却丝毫不慌。 他感受着怀中那幅卷宗沉甸甸的分量,心想陛下您最好不要逼我,真逼急了我,可就跟太子殿下拼了! 明龙帝邪火直冒,正要喊人给郑图拖下去抽几个板子再说,满头大汗的孙公公忽然又从外面冲了进来,脚步声匆忙而沉重,一副找死的样子。 “孙连海!这里是养心殿,是朕的寝宫!不是太监的老窝!” 明龙帝正愁气撒不完,逮着人就骂,“你个老东西有几个脑袋让朕砍的?” “陛……陛下!您息怒!是三皇子殿下来了!” 孙公公苦不堪言,惊慌之余差点给吓哭了,他哆哆嗦嗦刚要伸手指向门外,一身锦袍的三皇子临南便冷着脸闯了进来。 甫一见到三皇子,嘉悦娘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迅速从明龙帝怀里钻出来,老老实实站到了其身后,满身的风骚韵味竟也收敛了不少。 看得出来她对这位大夏朝的皇室嫡子很是忌惮。 临南自然也看到了嘉悦娘娘,他冷哼了一声,冷漠的眼神中闪烁着无数寒芒。 片刻后他望向明龙帝,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你也有要事?”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明龙帝对待临南的态度明显要好很多。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尽量放平心绪,开口道,“说说看吧……” ------------ 第一百零五章 明龙帝的态度(二) 郑图一见临南的眼神便知他有鱼死网破的打算,若是嘉悦娘娘不在自然无妨。 可此刻她就在这里,再去控诉伯约,不是逼着陛下表态吗? 所以趁着临南未曾开口,郑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殿下,您也是为了那名东海散修来的吧?” 说话时他给了临南一个急迫的眼神,示意他先忍一忍,可临南哪肯鸟他? 今夜前来,临南就是想将伯约和嘉悦娘娘一锅端的,本还在想今夜若是嘉悦这个臭女人不侍寝的话,自己如何把火烧到她身上? 却不想她刚好在,那便省得自己多费心思了,直接干吧! “东海散修?” 临南正色问道,“是受太子殿下的指使,于青云河畔截杀许星牧许大人的那位三品武夫陈天霸?” “额……” 郑图一愣,心想您这话我没法接啊! 他默默闭上了眼,摇摇头退到一边。 他知道,主场,该交给三皇子临南了。 嘉悦娘娘和明龙帝闻言则脸色同时一变,前者美眸微凝,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哀怨,随即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开口道,“殿下说什么?伯约他雇凶去杀那位许大人?不会吧!伯约他不是最喜欢许大人了吗?不仅在百官面前多次示好,就是在我和陛下面前,也是毫不吝啬对许大人的赞赏。甚至说等到许大人成为北境之主的那一天,他要亲自去到北境为其加冕,又怎么会……” 临南不等她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难不成本王还会陷害他不成?”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明龙帝立马训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的,诬陷太子,这是多大的罪名你知道吗?” 听他的意思,显然也不相信临南的话。 心想诸君之争给南儿的压力这么大?竟试图以这种卑劣的诬陷伎俩来赢得胜利。 “若是没证据,儿臣会来这里吗?郑大人,把卷宗拿出来!” 临南一声大喝,却发现郑图离得远远的,跟躲瘟疫似的,顿时一阵烦躁,飞速冲过去在他身上掏了半天,将那幅稍有褶皱的卷宗强行抢出来。 双手打开递到明龙帝面前,“父皇,这是陈天霸录下的亲笔口供,上面有他的手印画押……” “他不仅雇佣陈天霸前去杀害许大人,更是安排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出马,意图在许大人死后,将陈天霸杀了灭口,以此来摆脱嫌疑!” “若非教宗大人和曹总管担心许大人安危,日夜守候,只怕此刻,北境未来的那把传承之剑,已经就此夭折!陈天霸也会死去,真相将永远都无法浮出水面!” 言及至此,临南猛一下瞪向嘉悦娘娘,声调陡然拔高,“身为东宫太子,却利用自身权势如此草菅人命,他对得起大夏律法,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父皇您对他的信任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临南毫无所惧,即便面对自家父皇亦是慷慨陈词,一身正气。 字字振聋发聩,犹如当头棒喝,惊得明龙帝浑身一震,他接过那幅卷宗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脸色逐渐铁青。 嘉悦娘娘一眼扫去,迅速屏住了呼吸。 卷宗上的那些文字犹如钢刀一般插入了她的身体,让她全身发紧,心绪一沉。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说再多似乎都已是徒劳。 刑部的卷宗,那便是天底下最权威的东西,它记录的罪名,很难有机会翻案。 失落关头,她抬眼望向陛下,见他此刻愁眉不展,气息变得无比幽暗,看样子心情相当不妙。 不由也打消了撒娇求助的念头。 只能暗自悲叹,伯约我儿啊,你怎么这么不让为娘省心啊! “郑图,这幅卷宗确定是那个叫陈天霸的散修亲口所述?” 明龙帝合起卷宗,冷眼望着郑图问道。 事已至此,郑图知道继续躲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三皇子殿下既然已经在嘉悦娘娘面前立下了战书,自己身为嫡子党派的老臣,自然要跟着后面吆喝。 所以他迅速抬起头,眸间恢复了刑部尚书该有的威严,“没错!此卷宗由陈天霸亲口供述,臣亲笔拟写!” 明龙帝怒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扯出一个陈天霸,偏偏说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郑图大声道,“启禀陛下,微臣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的?” 明龙帝此刻心情无比烦躁,他指着郑图骂道,“深更半夜连养心殿都敢闯,却连句实话都不敢说?那你来干嘛?消遣朕吗?” 郑图对此却是毫无回应。 只在沉默片刻后,将眼神转到了嘉悦娘娘那边。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明龙帝心知肚明,却不想在爱妃面前惩戒太子,更不愿伤了爱妃的心。 于是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又怎可听信陈天霸一面之词?依朕看,刑部还需仔细调查,多次盘问,方能得出最后的真相。” “陛下!” 郑图还要说话,明龙帝却将卷宗丢给他,顺便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很鲜明,“你他妈再多说一句试试!” 郑图怂了,但临南没怂。 他大步向前,废话不多说,直接抛出了今夜准备的第二张王牌,“父皇,儿臣还有要事禀报!” “别禀报了,朕累了,想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自个儿来见朕。” 明龙帝整得了郑图,却整不了自己儿子,只能以退为进,先溜一步。 今夜到此为止,明日再给临南开个专场,告诉他什么叫父慈子孝,什么叫兄弟情深!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冷着脸往养心殿内侧寝宫走去。 值得注意的是,这过程中嘉悦娘娘想去拉明龙帝的袖子,却被对方巧妙地躲过。 想来是不想让临南看到这一幕后受到刺激。 可临南压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今夜的战斗,绝非小打小闹,而是要伤筋动骨。 总之必须要让父皇知道伯约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就在明龙帝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大厅中的那一刻,临南喊了出来,“太子伯约,私创奇珍宴会,于大夏境域广搜美女以满足其邪欲,尤以人妻最为喜爱!多年以来,已经有无数他人之妻为其所迫害!其行事之荒唐,作风之败坏,简直天怒人怨,令人发指!父皇,儿臣恳请您,严惩伯约!以正视听!” ------------ 第一百零六章 明龙帝的态度(三) 此话一落,嘉悦娘娘瞬间面无人色,眸间涌出无数不安和惊慌。 她早知伯约在奇珍宴会上的荒唐行为,却没有太过在意。 年轻人嘛,玩几个女人怎么了? 尤其堂堂太子殿下,身处金京政务劳累,莫非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多少女人想被他玩还没机会呢! 而且在玩女人这件事情上,伯约是有一定的传承因素在的。 毕竟嘉悦娘娘她自己,当年就有过无数次玩男人的经历。 而且走的全是高端局,玩得都是朝中重臣。 和她比起来,伯约参与的奇珍宴会,简直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了。 所以嘉悦娘娘对自己儿子的荒唐行为,不仅不怪罪,反而能够共情,甚至觉得伯约玩得还不够花。 但别人不这么想啊! 在世人看来,大夏朝的太子殿下本该作风清正,心性沉稳,就应该一门心思扑在大夏朝的民生政务上,怎可贪图享乐,风花雪月,甚至强抢人妻,以权势弄人? 若是给别人知道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倒还不打紧,嘉悦娘娘分分钟就能摆平。 可偏偏被死对头临南抓住了,嘉悦娘娘忧心之余,便是害怕……该不会,今夜的这两件事,会动摇到伯约的太子根基吧? 她越想越怕,越怕就越乱,眼瞅着临南和郑图的气场越来越盛,她终于站不住了,将滑落至肩头的寝衣吊带往上轻轻一提,迅速走到已然停步的明龙帝身边,借着这股熟悉的帝皇气息,她鼓足勇气开口道,“临南,我知道你与伯约向来不合,平日里多有争吵,但也不能因此诬陷他。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别说什么玩弄人妻了,便是后宫的妃子,他都没空去搭理,整日朝政压身,哪里还会……” 话没说完,临南又是一阵冷笑,“纵子如杀子,娘娘你还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我……” 嘉悦娘娘被临南瞪得发慌,赶忙摇了摇明龙帝的手臂,“陛下,您说句话呀!” “奇珍宴会?” 明龙帝缓缓转过身,眼神中一扫往日的迷恋与温柔,只剩一抹淡淡的冷意藏于瞳孔深处,他紧紧盯着身边的爱妃,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声音问道,“到底有没有这种事?爱妃你知不知情?” “陛下,臣妾……” 嘉悦娘娘脸色惊变,心绪骤然一沉,她与明龙帝对视而去,发现那双往日里充满爱意的双眸如今却如此冷漠,芳心大乱的同时一股陌生的恐慌情绪将她死死笼罩住。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秀眸中已然露出一抹水光,楚楚可怜的姿态即便是郑图看了都忍不住叹息了声,“果真是祸国殃民的妖精啊,难怪陛下会整夜沉迷在她身上。” 摇摇头,郑图随即脸色一板,站出来加了把火,“据臣了解,太子殿下自小便深受嘉悦娘娘教导,所行之事也必先请示娘娘,奇珍宴会这么大的事情,没理由不先知会娘娘一声吧?没有娘娘的批准,太子殿下也不敢啊!” 说完他看了临南一眼,笑了笑,“对吧,殿下?” 临南呵呵一笑,“有其子必有其母,伯约能有今天的荒唐行为,和嘉悦娘娘肯定……” 话没说完,明龙帝猛然一声爆喝,“再敢胡言乱语,看朕不抽死你!” 陛下一发怒,郑图脖子一缩,暂时不敢再言语,默默退到一边,临南却毫不在意,父皇怒火愈盛,等会儿惩戒伯约的心气便会越高,正和他意! 沉默片刻,临南稍微组织了下措辞,准备给父皇的心头再加一把火,养心殿外却忽又响起一个声音,绵柔中带着几分隐怒,“临南!你说本宫可以,反正这些年来,你糟践本宫,诋毁本宫的时候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次。但是若敢侮辱母妃,本宫定不会再迁就你!” 临南眉眼一沉,嘴角冷笑更甚,他往正门口望去,只见身穿杏黄色四爪蟒袍的太子伯约沉着脸自殿外行入,甫一到场间,先是瞪了临南一眼,眸间杀意一闪即逝。 随即跪倒在地,对着明龙帝和嘉悦娘娘叩首而拜,抬眼瞬间,他竟已泪流满面,悲戚喊道,“儿臣不孝,连累母妃遭此羞辱!儿臣……” “伯约!当着你父皇的面,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参加过什么奇珍宴会!” 嘉悦娘娘凝视着伯约,语气中带着质问,但是美眸中却不断给着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承认。 哪知伯约竟沉沉点头,没有半点隐瞒的意图,很爽快地应了声,“有!” 听闻此言,临南愣住了,郑图也愣住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质疑。 伯约这是打算彻底坦白?还是整一出苦肉计? 明龙帝喘着沉沉的粗气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像是随时要砍人。 嘉悦娘娘更是神色大变,她无比哀怨地盯着伯约,心想我儿你是疯了吗? 再看一眼明龙帝,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摆明了是想再观望一阵。 嘉悦娘娘只能强行追问,“那临南说你以奇珍宴会的名义乱用权势,强抢人妻,有没有这件事!” “有!” 伯约毫不迟疑,再次点头承认。 这下临南和郑图终于震惊了。 伯约啊伯约,之前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男人的时候,敢做敢认,是条汉子!今夜算是你长这么大最男人的时候。 明龙帝冷冷一笑,望向伯约的眼神中逐渐露出了一丝失望。 这个眼神刚好落入嘉悦娘娘眼中,她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完了!全完了!伯约啊伯约,你怎么如此糊涂!竟然当着你父皇的面承认罪行,而且临南和郑图这俩人还在做见证,这下连母妃也保不了你了啊! 她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伯约,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我儿吗?怎么这次从金京回到太安城后,整个人都痴傻起来? 养心殿内沉寂了片刻,正当临南准备给予伯约最后一击时,对方却先行开口,再次给在场所有人轰出一个意外,“父皇,母妃,除了奇珍宴会上的荒唐行为外,儿臣还有罪!” 嘉悦娘娘这下彻底疯了,她赶忙捂住了伯约的嘴,唤了一声满脸尴尬和畏惧的孙连海,“孙公公,太子今夜身体不适,总是乱说糊话,你把他带回去,嘱咐府里的下人给他煮一杯……” “让他说!” 明龙帝一个眼神瞥过去,孙公公当场流下一地冷汗,嘉悦娘娘也吓得退到一边。 “伯约,你还有什么罪,全说给父皇听听。” 明龙帝扯出一丝蕴含着冰冷煞气的反面笑容,望着伯约缓缓开口,阴沉的语气让临南和郑图同时渗出了一丝冷汗。 嘉悦娘娘更是心中一寒。 唯有伯约毫无所动,似是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亥时之前,儿臣曾找过一位东海散修,叫做陈天霸,想让他去杀死曾经的翰林院修撰许星牧,虽最终截杀失败,但儿臣雇凶杀人的罪名却已成立。” 伯约平静说道,“尤其最后儿臣担心事情暴露,会被那位剑圣大人以及北境子民惦记上,所以又安排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前去杀死陈天霸,打算灭口自保。虽然最终仍旧失败,但杀人未遂的事实却也存在。” 说到这里,伯约俯首于地,大声喊道,“二罪并起,儿臣深感惭愧后悔,请父皇重重责罚!” 这一番自首言论,与临南和郑图对他的控诉几乎如出一辙,也就是说,伯约的两大罪名,并非临南诬陷,而是不争的事实。 明龙帝就算当场撤了他的太子封号,也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嘉悦娘娘心如死灰,心痛难当,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悲痛的模样,配合着微微的抽泣声,以及随着抽泣声上下起伏的雪白峰峦,组成了一副能让明龙帝暂时不整伯约的绝美画面。 临南眯起眼睛盯着伯约看了许久,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突然临阵投降,选择将自己的昔日荒唐尽数吐露。 莫非真的是良心发现? 郑图挺起高大的身形,呵呵笑了两声,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看来,许大人明确表态会站在三皇子殿下您这边之后,伯约自知再无胜算,所以才提前认罪,主动示弱。目的,自然是希望落败之后,能博得殿下您的一份同情和好感。” 临南也笑了,正要摆谱说几句,又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自养心殿外闯了进来。 注意,是闯进来! 后面不仅跟着拦截的金小花公公,还有不少东宫的守卫,甚至连一直满头大汗的孙公公都加入了抓捕的阵营。 可最终还是被那人闯过层层包围,“扑通”一声跪倒在明龙帝身前。 “江上风!他来干嘛?” 临南看了一眼来人,嘴角的笑意完全压不住了,“看他的耳朵,是被许大人一剑切掉的吧?你别说,看上去还真是挺和谐。” “阿风!都跟你说了不要跟过来!” 伯约突然指着江上风的鼻子大怒道,“本宫罪行已认,你快回去!” “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江上风又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 他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很“用力”掰开了伯约控制自己的双手,转而对着满脸惊诧的明龙帝和嘉悦娘娘大喊道,“太子殿下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绝非事实,请陛下和娘娘千万不要相信!” 此话一落,嘉悦娘娘脸色先是一怔,随后狂喜,“我就说伯约绝不是那样的人!阿风啊,你快告诉陛下,这两条罪状,究竟该何人担责?” “不要说!” 伯约面露惊慌,指着江上风喊道,“阿风,你千万别……” 话没说完,江上风平静且决然的声音便迅速响起,“奇珍宴会,是我江上风创立的,人妻,是我搜寻过来放在天机楼的,就是为了供自己享乐。而太子殿下之所以会出现在奇珍宴会上,也纯粹是受到了我的蛊惑,并且他并未驻留太久,很快便离去……至于今夜的雇凶杀人,更是由我一手安排,和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一出口,太子伯约立马做摇头悲凄状。 下一刻,他幽幽叹道,“阿风,不是答应本宫不说的吗?一切,该由本宫来扛!” ------------ 第一百零七章 明龙帝的态度(四) 说完他立马转过身,双手背后,一副生无可恋的忧郁模样。 嘉悦娘娘赶忙绕到伯约正面看了一眼,忽然掩嘴轻呼,“儿啊,你怎么哭了?” 伯约却不说话,只默默掉着眼泪。 偶尔还伴随着一阵深沉的叹息声。 江上风苦笑道,“殿下一定是失望于我的所作所为,所以悲痛流泪吧?” “别说了阿风,你我兄弟一场,不管你做了什么,本宫都会与你一同承担!” 伯约震一震长袖,转过身来,眼角的泪痕触目惊心。 江上风此番前来,明知自己是顶罪的,内心原本不情不愿,甚至有些不爽。 可此刻见到太子殿下竟然为了自己如此伤心,甭管真情还是假意,面子功夫是做到位了,难免还是有些感动,情绪上头后,忍不住就与伯约抱在一起,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感情的呼唤,“殿下……” 嘉悦娘娘此时心态已然稳住,她看了一眼断了一只耳朵的江上风,美眸中飘过一丝隐晦的欣赏……阿风这孩子平日里是纨绔了点,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懂事的。知道主动站出来扛事,不枉伯约把他当成亲兄弟对待。 沉静片刻,嘉悦娘娘迅速调整好情绪,故作惊诧地指了指江上风,“阿风,你说的都是真的?奇珍宴会和雇凶杀人这两件事,都是你主谋的?” 听到“主谋”二字后,江上风眼神一黯,有一瞬间的失神,但看到饱含热泪的伯约后,他长呼出一口气,在忽然坚定的情绪中沉沉点头,“没错!都是我做的!与太子殿下无关!陛下!娘娘!请重重责罚!” 听到这里,郑图摇头失笑了两声,“江中游的儿子,还真是重情重义。宁愿自己受罚,也要保住自己的主子,够意思。” 临南却是不屑的冷笑了声,他望着江上风说道,“处罚?姓江的,你真以为这两项罪名自己担得起?别说奇珍宴上强抢人妻,有损大夏朝的形象这一项罪名了,便是单凭你雇凶杀人这一件事,便足以让你牢底坐穿!若是两罪并罚,呵呵……” 话说一半,忽然来了一阵怪笑,听得江上风有些发寒。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怎么?难不成还能杀头不成?三皇子殿下,你可莫要唬我。” “杀头倒不至于,但是充军千里,流放边陲,那是肯定要的。” 临南眯起眼,声音逐渐低沉,“伯约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殿下,你的另外两位至交好友徐士林和姜琼也可以继续风流快活,而你,却要背着这两项重罪,在他们同情的目光中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江上风啊江上风,你的重情重义,可是用自己一辈子的前途换来的,仔细想想,到底值不值。” 此话一落,江上风猛一下起身,“三皇子!你说流放就流放?我是杀人未遂,又不是真的杀了人,哪里会有这么重的处罚?” 他问得理直气壮,其实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众所周知,相较于西市问斩,流放边陲的处罚往往要更加可怕。 前者直接嘎,虽然恐怖,但好在就是眨眼的功夫。 后者则是人间炼狱。 一旦被流放,便是生不如死的处境。 不仅要面对途中的诸多险境,还要忍受官兵的羞辱和折磨,甚至是某些不为人知的异嗜,很大一部分被流放的罪臣都会在那些非人的待遇中陷入癫狂。 若是侥幸能够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去到边陲,便又是遥遥无期的奴隶生活。 此生无望,唯有默默等待死亡。 当然,没有人能等到最后,几乎都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个时间点,找到一棵歪脖子树了结这悲惨的后半生。 江上风当年凭借自己的权势,可没少给人安排流放边陲的罪名,对这一套业务他很熟,自然也知道流放边陲的可怕之处。 临南笑了笑,“本王说了自然不算,这不,郑大人在这里啊,他是刑部尚书,专管刑罚,他说了总算吧?” 郑图顺势站了出来,点点头说道,“若是雇凶去杀一般人,未曾得手的话,的确当不得流放边陲的罪名……杀人未遂嘛,随便去刑部大牢关几年就好了。” “但是江贤侄啊,你别忘了,许星牧许大人乃是未来的北境之主,剑圣大人钦点的剑道传人,这身份可不得了啊!就连三皇子殿下都对他礼遇有加,你不尊重也就算了,怎么还对他起了杀心?你要杀他,不等于是和北境断交,与剑圣大人翻脸吗?若是不对你严惩一番,怎么向剑圣大人交代?” 江上风闻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脸色逐渐苍白。 来时他已经做好了背锅坐牢的准备,料想以太子殿下的能力,提前将自己弄出来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才会如此痛快地替太子顶罪。 可没想到三皇子殿下和刑部尚书竟同时插手此事,当着陛下的面给自己定罪,这流放边陲的刑罚一旦坐实,自己这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想到这里,江上风神色大乱,下意识望向了伯约。 此时此刻,唯有太子殿下能够救自己了。 可转眼过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太子殿下眼角的泪痕已干,脸上涌出了一种极度陌生的冷漠色彩。 似乎在以这种方式来与自己划清界限。 江上风与之对视,眼神微作交流,却并未得到以往的热情回应,他不由心里一慌,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卸磨杀驴”这四个大字。 “殿下……” 江上风正要说话,郑图的声音忽又响起,“大夏律法在上,若是坦白从宽,主动交代事实,承认错误,或是交出同伙,一并担责,所行处罚,会酌情减轻。” 江上风眼神一亮,求生的目光迅速落在郑图身上,“当真?” 郑图笑道,“自然当真,有陛下和娘娘做个见证!” 嘉悦娘娘和伯约脸色同时一变,该死的郑图,玩这一套是吧! 江上风脸上情绪变化不定,显然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捅出太子殿下。 看目前的形势,殿下已然打算自保,不再关心自己的生死。 即便自己拼尽全力担起全责,换来的,也只是殿下的个人荣辱和安危,而自己,终将成为东宫势力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而且是被迫牺牲的那一种。 想到这里,江上风眼中顿时飘过一丝戾气,他正要说话,始终静观全场,保持沉默的明龙帝终于开口了,“到此为止吧!” ------------ 第一百零八章 明龙帝的态度(五) 明龙帝一发话,养心殿内瞬间安静。 江上风涌入喉间的话迅速咽下,他看了一眼神情阴郁的明龙帝,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赶忙跪倒在一边。 嘉悦娘娘和伯约亦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言,当事人心里有鬼,沉默是最好的回避方式。 郑图身为臣子,自然也不敢违背圣意。 唯有临南有恃无恐,占据主动,明龙帝话音一落下,他便站出来大声说道,“父皇,到此为止是何意思?莫非此事就不追究了?” “姓江的不是已经认罪?你还要追究什么?” 明龙帝双手背后,冷着脸瞪了临南一眼,随后自顾自骂道,“江中游这个老东西,年轻时候就不正经,生了个儿子更不正经!依朕看,不仅这小子要受罚,他家那个老小子也得跟着倒霉!” 江上风闻言大骇,“陛下!且听我说,其实……” “住嘴!” 明龙帝骤然大吼,帝皇威严笼罩全场,吓得江上风肝胆欲裂,嘴唇哆哆嗦嗦地发出怪音,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图,既然江上风的罪行已经交代清楚,刑部便尽早结案吧,一应处罚按大夏律法来办!” 明龙帝双手背后,冷冷开口,“西市问斩也好,流放边陲也罢,你大胆去做,不用给太子和江中游面子!” 郑图一听这话,陛下摆明了是不想再追究太子伯约,所有罪行顺势就推给了江上风。 他看了一眼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几乎晕厥的江家小子,心里莫名有些同情……这家伙,纨绔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被更大的纨绔给卖了,而且还是自家兄弟,报应不爽,权势弄人啊! 轻轻叹了口气,郑图明知真正的幕后主使乃是太子伯约,但陛下既已将这两件事情完全定性,身为臣子,他自然不敢反驳。 正欲开口应诺,临南却根本不服,他今夜前来,就是要将伯约彻底整倒,这两条罪状便是他今夜冒险而来的最大利器,怎可轻易舍弃? 所以他不顾郑图的眼神劝阻,往前一站,“父皇,江上风的一面之词你也信?他摆明了是要替伯约顶罪,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明龙帝闻言震怒道,“他是你大哥!你就一定要搞死他?” 临南正色道,“这和是不是我大哥有什么关系?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太子!储君之身便已公然犯罪,真要有朝一日让他做了大夏朝的神皇,那岂不是……” “放肆!” 明龙帝满面寒霜,大吼着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您不知道!” 临南见父皇眼中已有戾气,心中也有些发怵,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了今夜,再想抓住伯约的把柄可就难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站了出来,“您若是真想包庇伯约,一言掩盖事实,不再深入追究,那刑部的存在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大夏朝的律法不就成了摆设?日后……” 话没说完,一个饱含怒意的巴掌忽然破空而来,似重锤一般落在了临南的右侧脸颊上。 看得出来这一巴掌是下了重手的,竟直接破开了临南的护体真劲,将他整个人轰出了养心殿。 落地瞬间,临南张嘴就是一口血水喷出,感觉半张脸都已失去了知觉。 脑袋更是晕晕乎乎,神识稍有错乱,他很想抬起头,但是刚有动作,无尽的痛觉便从右脸传到了整个上半身,直至窜入血脉中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刻,他忽然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痛呼,随后便捂着脑袋又倒回在殿外的黑夜中,很快便没了声音。 养心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除了仍保持着挥手姿势的明龙帝外,其余人全都低下了头,无声感受着龙威之下的盛怒。 “金小花!” 明龙帝忽然点名,吓了追着江上风而来的金小花金公公一跳。 “奴才在!” 金公公赶忙扑过去跪下,满脸惶恐,“陛下请吩咐!” 明龙帝指了指昏迷过去的临南,“带三皇子回敬人府休息!” “奴才遵命!” 金小花不敢耽搁,迅速挪步至殿外,亲自将半张脸肿成猪头一样的临南扛在肩头,风一般离去。 孙公公无比羡慕的用余光去瞥金小花的背影,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啊,这陛下一发火,方圆五里之内必有杀气啊,谁留下谁倒霉! 恰在这时,明龙帝忽然又点起名来,“孙连海!” 正在进行激烈心理活动的孙公公浑身一颤,几乎是连滚带爬跪在了明龙帝脚下,“陛下,奴才在呢!” “你给朕把江上风带入刑部大牢,先收押三日,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审,再来决定他最终是何判罚。” 明龙帝冷声说道,“顺便派人去告诉江中游一声,自己管不好的儿子,朕替他管!这些日子,让他也别来上朝了,子罪连父,让他这些日子安分点,别想着救他儿子,要不然朕连他一块儿查!” 此话一落,孙公公迅速应诺,转而拉起早已吓得快要全身失禁的江上风,以不下于金小花的恐怖速度冲入了黑夜中。 郑图则在沉默片刻后问道,“陛下,江上风究竟如何处置?烦请给个明示。” 明龙帝望向伯约,脸色阴沉,“你觉着呢?” “全凭父皇做主。” 伯约根本不敢抬头,怯懦说道。 他本是想替江上风说几句好话的,以减轻对方罪责,可此刻看到明龙帝这副要吃人的模样,顿时咽了口口水,将所有求情的话全部咽下。 只在心里默默感叹,“阿风啊阿风,只是流放边陲,苦是苦了点,但是好歹能活着,等本宫重掌大权,再救你出来……” 明龙帝冷哼了声,随即丢下一句话,“不管怎么处置,总之朕不想临南再在京城见到他,要不然口风不紧,被临南蛊惑,反过头来再诬陷伯约,又是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 “臣懂了。” 郑图拱手行礼,随即告退,全程面无表情。 伯约却是眼神一亮,父皇此言,摆明了是将立场划在了自己这边。 看来未来的那场储君之争自己不用再担心了。 想到这里,伯约心中暗喜,临南啊临南,任你伶牙俐齿,背后有无数人撑腰,又能如何? 只要本宫有父皇和母妃撑腰,你注定永远都要被本宫踩在脚下! 正自得意,嘴角下意识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微笑,落入明龙帝眼中顿时换来一声怒斥,“你还好意思笑!身为东宫太子,不好好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整日和一些败家子在一起花天酒地,混吃等死,如此下去,朕如何放心再把东宫交给你?” 听闻此言,伯约又惊又喜,他赶忙跪倒在地,艰难逼出两滴眼泪,哽咽着声音说道,“父皇恕罪!儿臣日后一定勤于反思,专心朝政,绝不辜负父皇您的……” “好了好了!” 明龙帝挥手示意他起来,眉间的冷意在嘉悦娘娘黏过来的那一刻缓缓消融,他顿了顿,说道,“回去收拾下,明日一早就回金京吧,免得临南醒来又去找你麻烦。” “回金京?” 伯约一怔,有些不情愿,“儿臣这才刚来,还没和朝中大臣们好好叙旧,怎么就……” 明龙帝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又要训斥,嘉悦娘娘却故作严肃地拍了伯约的脑袋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听你父皇的就是,京城的事你不用担心,你父皇心中自有分寸,不会让你吃亏的。” 听到母妃开口,而父皇也并未再露出任何不悦,伯约放下心来,正准备再和二位拉拉家常,明龙帝却似是有些不耐,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伯约细心地瞥见了母妃脸颊上的那一片潮红,以及眸间的那一抹水色,他嘿嘿一笑,不敢再多做打扰,迅速起身告辞。 刚出养心殿,身穿大红官袍的桂穿肠便迎了上来,给他披上一件宽大长袍,边走边问,“殿下,怎么说?您没事吧?老奴瞅见江少爷被押往刑部了,要不要给他弄出来?” “弄什么弄?阿风他无视大夏律法,行事荒唐,就该得到应有的惩戒!” 伯约冷声抛下这句话后,忽又长长一叹,“找个机会,你亲自去礼部衙署走一趟,替本宫向江中游解释下,就说阿风此次判罚,全是临南搞的鬼。本宫会竭尽全力替他和阿风出这口气,但前提是,江中游及其礼部大小官员,需要坚定立场,不能因为阿风的事,影响到储君之争的大局。” 桂穿肠意会,点点头后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回金京吧,这几天劳心费神,是该找个时间休息了。” 伯约说道,“记住把琼哥和士林都喊上,我怕临南会对他们不利。” 桂穿肠感叹道,“殿下您还是那么重感情……” “那是……” …… 养心殿内,伯约一走,明龙帝严肃的神情瞬间被一股欲火吞没,他立马将嘉悦娘娘按在身下,“爱妃,朕火气上来了,快!” 嘉悦娘娘红着脸跪在地上,身上寝衣不知何时完全滑落,就在明龙帝的阵阵低吼声中,卖力做起某种不为人知的动作。 半个时辰后,嘉悦娘娘光滑如玉的柔软身子靠在了明龙帝宽阔的胸膛上,雪白玉手在他身上不停地划着小圈圈,眼中早已春光泛滥。 腻歪一阵后,明龙帝热血上涌,又要压过去,嘉悦娘娘却忽然嗔怒地转过身,“陛下先前对臣妾那么凶,臣妾胸口堵得慌……” “那都是做给临南看的!不对你凶一点,他回去告诉皇后,多少又是个麻烦。” 明龙帝一把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望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欲脸,动情道,“朕对你爱怜都来不及,哪里会真的凶你?” “那伯约那边到底怎么说?” 嘉悦娘娘扬起头咬着明龙帝的耳朵喘气道,“东宫住久了,他怕是不习惯搬到别处。” “那就让他继续住着!爱妃,你刚才说胸口堵得慌是吧?怕是郁气难消,朕替你吸出来!” 明龙帝说完立即以极快的速度俯身下嘴,咬住了那诱人的雪白峰峦,无比贪婪地吮吸起来。 “陛下,你……嘶……” 嘉悦娘娘一声嘤咛,很快便迷失在明龙帝狂风暴雨般的轰炸中。 殿外黑夜依旧,寒意侵袭。 殿内却是烛火暧昧,春光暖人。 昏迷中被送回敬人府的临南还不知道,大夏朝第二场的储君之争,又再次,如此荒唐的定性于嘉悦娘娘祸国殃民的妖艳玉体上。 所谓红颜祸水,大抵也就是这样。 …… ------------ 第一百零九章 嘉悦娘娘的秘辛 “殿下,您的意思是,陛下已经默认为您可以继续坐镇东宫,太子的位子没跑了?” 翌日,去往金京的一辆豪华马车上,衣襟敞开的徐士林左拥右抱,怀中搂抱着两位近乎赤裸的妖艳女子,一边尽情抚摸享受,一边说道,“三皇子那边没什么说法?” “他能有什么说法?” 伯约躺在一位婢女雪白的大腿上,张嘴接过婢女用嘴送过来的果子后,含糊不清说道,“他都快被父皇一巴掌抽死了,现在怕是正在敬人府疗伤呢,哪里还敢出来叫唤?” 说完他立马伸手去攀登峰峦,惹来一阵喘息和尖叫。 “还得是您啊殿下!” 姜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涌出一抹醉态,他笑道,“三皇子也确实胆大,换句话说,就是没脑子,明知道嘉悦娘娘就在陛下身边,竟然还敢找不自在,他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每当提起嘉悦娘娘,姜琼的眼神中都会莫名出现一抹异样的色彩。 天生不举的顽疾也会兴起一丝隐隐的冲动。 沾太子伯约的光,他曾进宫见过几次嘉悦娘娘的真容,那绝美的风韵,妩媚的气息,以及诱人的眼神,都曾狠狠冲击过姜琼那年轻而又热血的心灵。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姜琼都会躺在床上,默默地展开思维,去与嘉悦娘娘做一些灵与肉的交流。 即便是空洞的幻想,依然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尤其一想到嘉悦娘娘乃是自己的好兄弟伯约的生母,姜琼的心里更是会出现一种近乎变态般的占有欲,快感则会加倍。 不敢想象,若是现实中能和嘉悦娘娘来上那么一次,该有多么的舒爽。 禁忌欲望,不与人说,但已于他内心深深扎根。 伯约此时呵呵了两声,说道,“琼哥,你说的没错,临南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怎么就不想想,第一次的储君之争,为何是本宫坐上太子这个宝座,而不是他?他该不会真以为,是因为本宫长子的身份占了优势吧?要知道,大夏朝的皇室祖训,可是认嫡不认长的,要说优势,他嫡子的身份才叫真正有优势。” 徐士林哈哈大笑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嘉悦娘娘比皇后要有味道的多啊,独得陛下恩宠这么多年,娘娘她,绝对是有点东西的。” “怎么,士林该不会是打上本宫母妃的主意了吧?” 伯约邪魅一笑,眼神中露出几分玩味情绪。 古往今来,主动拿自己的生母来做谈资的,少之又少,伯约算是一个。 徐士林连连摆手,调笑道,“殿下,咱们虽然关系好,但您也不能把娘娘送出来啊,这我可承受不起,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他张开大嘴,对着怀中的两只尤物狂甩嘴唇。 惹来伯约一阵笑骂,“去你妈的!士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顿了顿,他忽然眼神微凝,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士林你要真对母妃有想法,或许还真有圆梦的可能。” “哦?怎么说?” 徐士林掀开轿中帷幕望向四周,所行已至隐秘小道,无人能偷听,便带着突然亢奋起来的情绪问道,“殿下,你是知道我的,大老粗一个,可经不得试探。” 姜琼虽然没说话,但从他忽然快速饮酒的动作中不难看出,此刻的他同样心怀动荡。 莫非,自己和嘉悦娘娘之间的那场美梦,有成真的可能? 伯约说道,“大家都是兄弟,本宫也没必要瞒你们,其实母妃她,和国师大人之间关系颇为密切……” “国师!” 听到这两个字,徐士林和姜琼下身莫名一紧,似是想起了过去他们在那个风骚妩媚的女人身上辛勤耕耘的日子。 二人瞪大双眼,同声问道,“有多密切?” 伯约阴沉地笑了笑,“母妃她,是国师大人来到太安城后,亲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国师口中所说的,百年以来最有天赋修习双修之术的天生媚体!” “士林,琼哥,你们应该知道,但凡修习了双修之术的人,对那方面的渴求,可比寻常人大了数倍不止。尤其母妃她天赋绝佳,双修之术的境界仅次于国师,所以她啊,对于男人的需求度,可比国师也小不了哪里去。” 听到这里,徐士林震惊之余,瞬间顿悟,“难怪嘉悦娘娘能够牢牢抓住陛下的心,这么多年始终独得恩宠,原来,她已尽得国师真传啊!” 姜琼脸色潮红,显然是又想到了梦中的那些禁忌内容。 他忽然看了伯约一眼,问道,“这么说,娘娘她身边的男人,并不止陛下一个?” “你们懂就好,但千万别乱说,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警告一手后,伯约欲言又止,徐士林看得心急,“殿下您有话就说,咱们几兄弟还有必要隐瞒啥?” “事关隐秘,由不得本宫不小心啊!” 伯约想了想,挣扎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其实母妃她,与朝中半数大臣都有染,你们俩,还有阿风的父亲,都曾是母妃的幕中客!” 此话一落,轿中瞬间沉寂。 几位妩媚尤物低着头,美眸中除了震惊之外,便是数不尽的惶恐。 得此秘辛,殿下他们还不得杀人灭口? 好在伯约几人一门心思扎入了嘉悦娘娘的风流韵事中,一时间并未理会那些蝼蚁一般的旁听者。 徐士林和姜琼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二位的父亲一个是兵部尚书徐猛,为人正直坦荡,心性直爽。 一个是吏部尚书姜伯望,沉稳严肃,满身威严,一般人见了他都得发怵。 而他们也都是朝廷里出了名的好男人。 在这个三品以上官员平均纳妾十名的年代,他们始终坚持最多纳三妾的原则,而且几乎没有踏足过青楼之地,如此专情作风,曾经引来过无数称赞。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好男人,竟然和大夏朝的嘉悦娘娘有一腿! 徐士林大脑暂时一片空白,似是没能完全接受这个消息。 姜琼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父子共侍一女,这滋味不知道如何?” ------------ 第一百一十章 荒唐兄弟 伯约眼见两位好兄弟情绪各异,不由笑了笑,“怎么?知道自己的父亲与本宫母妃有染,吓到了?” 徐士林咽了口口水,讪笑一声,“吓到倒不至于,震惊却是有的,没想到啊,老爹那么憨直的一个人,竟然会瞒着娘亲去和娘娘厮混。还有姜尚书,平日里严肃的吓人,看上去不近女色,却不想竟也抵不过娘娘的诱惑。” “都是年轻时候的往事了,少年怀情,遇着主动投怀送抱的母妃,谁能把持得住?” 伯约一手摇晃着琉璃酒杯,一手去抓身边婢女的雪白胸脯,片刻后带着醉意说道,“好了,本宫已坦诚相待,现在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我们的想法?” 徐士林眨眨眼,“我们能有啥想法?” 伯约瞪了他一眼,“本宫说的还不够明白?去和母妃双修啊!” 此话一落,徐士林还没啥反应,姜琼却是受惊一般站起来,但他忘了自己此刻身处轿中,猛一下撞到轿顶,痛得他嘴角一扯,却根本来不及考虑,瞪着眼睛喊道,“殿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自然是母妃让本宫来问的。” 伯约说道,“双修之术,最需要的,就是年轻人的精气,多年以前那些朝中大臣是母妃的宠客,可如今,那些人都已垂垂老矣,对于母妃,可就没有半点用处了。接下来,可就得看咱们了!” “咱们?” 徐士林眼神一震,“难道殿下您也……” “实不相瞒,早在本宫十二岁那年,母妃她就……” 伯约摇摇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了,你们懂就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兄弟一场,这天大的便宜,可就送给你们了。” 徐士林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的那份震惊压下,他望着伯约感叹道,“原本以为能和殿下您共享人妻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却不想,竟连娘娘都能……” 他话没说完,只是傻傻地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离,看得出来他对这种事虽然感到兴奋,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是嘉悦娘娘啊,太子殿下的生母,要是和她一起修习双修之术,自己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岂不是乱套了? 此时姜琼却已忍不住了,他立马表态,“殿下,若是娘娘真有需要,我是义不容辞的!国师被白宁越掳走后,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得劲,娘娘既已得国师真传,想来床上的功夫,一定也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还是琼哥想得通透!” 伯约大笑道,“父皇这么多年依然无法离开母妃的身子,就知道她床上的功夫有多厉害了。当年我在母妃身上这么一哆嗦,可是爽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心绪平静。琼哥,士林,到时候你们好好表现,本宫给你们整一套龙袍穿着,扮作父皇去和母妃双修,这感觉,哈哈,想想都过瘾!” 听到这里,徐士林眼神一亮,随即又露出一丝惊恐,“扮演陛下?殿下,这我可不敢!” “瞧你那胆子!这辈子只能吃我们玩剩的!” 姜琼骂了句,迅速将目光落在伯约身上,急不可耐道,“殿下,还回金京做甚?今晚就去找娘娘啊!” “莫急莫急!” 伯约笑道,“父皇这些日子很是黏母妃,巴不得每晚都抱着她睡,暂时脱不了身。本宫已经和她约定好了,再过些日子,她会以探望本宫的名义去金京走一趟,到那时,在本宫的地盘上,咱们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就算举办一万次的奇珍宴会,也没人能打扰!” “妙!” 姜琼满脸通红地拍起双手,转而提酒敬了伯约一杯,“跟着太子殿下混,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都是自家兄弟,别整这一套!” 伯约笑呵呵端起杯盏,饮酒入喉的刹那,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怅然气息。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可惜阿风不在这里,要不然咱们四兄弟又可以来一次大被同眠了。” 提起江上风,轿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人刚刚还无比兴奋的情绪顷刻间变得黯然。 尤其是姜琼,神情间更是多了些自责。 他已经从伯约口中得知,雇凶杀人一事原本是需要自己来担责的,毕竟陈天霸是自己找来的人,理应由自己站出来扛下所有,替殿下分忧,可最终却被阿风顶了罪。 阿风以一己之力保全了自己和太子殿下,这份恩情,姜琼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报答。 “能救他出来吗?” 姜琼缓缓往后靠去,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落寞,他沉声道,“阿风不在,我怕是和娘娘双修时都无法专心。” 伯约摇摇头,叹道,“难!父皇当着本宫的面下的令,郑图亲自督的案,想要救他出来,除非本宫坐上父皇的那把龙椅。” 听闻此言,徐士林和姜琼都不说话了。 陛下二品巅峰,加上有惊神阵的加持,只要他不想退位,千秋万载绝对就是小意思。 真等到殿下坐上那把龙椅,只怕,也已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那时的陛下无心朝政,一心修行,从而将神皇之位禅让太子殿下。 而到了那个时候,流放边陲的阿风,怕是早已在千万里之外的荒芜之地,化作一堆枯骨了吧? 漫长的沉默过后,这辆马车一路穿行,已然来到了金京。 身处主场,伯约顿时一扫此前阴霾,变得意气风发,他拍了拍徐士林和姜琼的肩膀,承诺道,“不用太过忧虑,父皇此次惩戒阿风,纯粹是因为郑图和临南在场,不想落他们口舌。等到此次储君之争结束,本宫彻底掌控东宫,一定会把阿风救出来!到那时,本宫会安排一次阿风和母妃独处的机会,好好补偿他。” 姜琼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储君之争迫在眉睫,是否该做些准备?” 伯约摇摇头说道,“你还没看清吗?储君之争的最终人选全在父皇一念之间,他若是不看好本宫,做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说完他往后一仰,无比自在的享受着婢女的嘴唇和香舌,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舒爽气息,“且等着吧,所幸,父皇不好看的那个人,是临南。”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马车一路飞驰,直奔太子府邸而去。 而与此同时,太安城敬人府,被明龙帝一巴掌抽得晕晕乎乎的临南已经醒来,睁眼的那一瞬间,他便猛然起身,冲着伺候在一边的太监吼道,“伯约在哪?是否被押往刑部判刑?”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大党派的局势 这名太监胡子花白,是看着临南长大的,对他的脾性相当了解。 见其满脸狰狞,眼神中透露着一股狠劲,便知昨晚的事对其刺激很大。 再看一眼三皇子脸上仍未消去的浮肿,显然陛下根本没有站在他那边,甚至以动手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太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说道,“殿下,太子他,今天一早便返程金京了,姜琼和徐士林一同前往,以他们的速度,想来这会儿已经到了。” “回金京?” 临南咬牙切齿道,“这都能给他跑了!江上风这个臭傻子就这么白痴,心甘情愿给伯约顶罪?” “听金公公的意思,江上风听闻若是两罪并罚,自己必然要被流放边陲过后,已经有了招供的意思。但陛下及时阻止了他,并强行以圣威逼迫他认罪,几乎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便让孙连海将其送往刑部衙署。虽然陛下再三强调需要三司会审,但从他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对于江上风的罪行,他早已定性,谁也改变不了。” 说到这儿,太监忽然叹了口气,劝道,“殿下,陛下的态度已然鲜明,对于接下来的那场储君之争,他肯定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所以老奴觉得,您以后,还是躲着他点,要不然他以后稳坐东宫,朝廷多数势力和资源必然都会向他倾斜,到那时,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你说什么!伯约稳坐东宫?放你娘的狗臭屁!” 听闻此言,临南大怒,眸间忽然涌现出一抹强烈的杀意。 若非知道眼前的太监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忠心耿耿,只怕此时他已经一掌拍过去。 片刻惊寂,临南怒骂道,“太子之位靠的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而不是仅凭父皇一言决断!本王就不信了,朝廷上下那么多双眼睛,会看不清伯约是怎样的败类!本王不论是德行操守,自身修养,武道修为,亦或是处理政务的能力,哪一点比不上伯约?啊?父皇他是不是瞎了眼,所以......” “殿下,切莫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 临南话未说完,敬人府内院金光一闪,教宗大人鬼魅一般现身于此,沉声将其打断。 许星牧和刑部尚书郑图紧随其后,二人神情凝重,眼中都带着一抹戾气。 太监眼见教宗救场,赶忙告罪一声退下。 临南却似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上前指天大骂道,“你们来了正好,来给本王评评理,父皇他凭什么......” 教宗摆摆手,说道,“殿下!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无意义,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下接下来的对策。” “教宗大人,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几乎可以说是死局,又有何对策能摆脱此刻困境?” 郑图站出来,摇了摇头,眸间涌出了一丝无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昨夜我都在场,陛下的态度十分鲜明,摆明了是站在伯约那一边,这便是制胜的关键。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站队的前提,是陛下始终保持中立。可如今陛下既已做出了他的选择,我们即便做再多的努力,只怕都是徒然。” “话虽如此,但总得争一争。” 即便是一向沉稳的教宗此时都有些忧虑,他看了一眼正极力压制着怒火的伯约,说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放平心态,再尽快去找嫡子党派的官员们问话,确保他们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而临阵倒戈,背叛敬人府。” 听闻此言,临南眼神渐冷,“昨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本王可没泄密!” “自然是伯约放出的消息。” 教宗说道,“如此利好事件,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是想着法子去贬低殿下。如今朝廷上下都已知道陛下昨晚扇了殿下您一巴掌,并且对伯约百般纵容照顾,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几乎可以预测出未来那场储君之战的结局。这个时候,人心必然动荡,很可能,原本支持殿下您的那些官员,都已经有了反意,若不尽早干预,只怕明日一早再去看时,殿下的身后,便已寥寥无人了。” 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如今的现实。 郑图赶忙站出来表态,“殿下放心,即便伯约再怎么得宠,刑部、工部、户部都将永远和您站在同一条道上,这是微臣的意思,也是老李和老赵的意思,不过至于其他人,微臣可就不敢保证了。” 教宗苦笑着跟上节奏,“摘星楼自然也不会丢下陛下,想来妖族也会始终与您保持统一战线,不过郑大人那句话说得没错,陛下的态度,才是制胜的关键。他若真铁了心地要支持伯约,即便整个朝廷都站在您身边,只怕,储君的位子,还是伯约的。” 听到这里,临南眼中的怒火逐渐转化为无尽的悲愤,他猛然一拳轰在身前虚空,散露出的武道气息犹如雷鸣,惊起阵阵风啸之音。 “都怪嘉悦那个风骚娘们儿!” 临南怒声吼道,“要不是她整日在父皇面前耳语蛊惑,送她儿子上位,本王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怒到极致,便是悲戚。 当着在场几人的面,这位一向刚猛顽强的三皇子殿下,竟颓然倒在床边,眼中泪流不止。 教宗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郑图望着悲伤难过的三皇子殿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沉默之中,他竟也流出了浑浊的老泪,为三皇子的命运,也为大夏朝的未来。 一时间,整座敬人府都被一种悲伤的氛围所笼罩。 嫡子党派的阵营,似乎已经到了濒临解体的地步。 就在这时,自来到此间便沉默不语的许星牧忽然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三皇子临南,忽然说道,“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种办法能够帮助殿下您走出困境了。” 此话一落,敬人府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许星牧身上。 临南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泪痕,“许大人,教宗大人都已近乎放弃,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莫要再安慰本王。” 许星牧置若罔闻,只自顾自说道,“伯约若是死了,储君之位,自然便是殿下您的。”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手周密 这话一出口,教宗神情一肃,下意识回望四周,挥手间一道金光将敬人府每一寸领域尽数笼罩,确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片刻沉寂,教宗望向许星牧,“许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储君之争尚未重新开始之前,伯约依然是大夏朝的太子,他若是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许星牧面无表情说道,“意味着三皇子殿下从此将再也没有任何威胁和顾虑,可以顺利坐上太子的位子。也意味着大夏朝将会少一位处于权势顶峰的纨绔,而在不久的将来,会多出一位心怀正义的明君。” 听闻此言,临南猛然起身,眸间死灰复燃,炙热的眼神落在许星牧身上,像是在看一位伟大的救世主。 他扪心自问,即便是与伯约的关系处得再僵,即便伯约的所作所为令自己发指,即便储君之争的战况日益激烈,他也从没有想过让伯约去死。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大夏皇城中,太子的地位仅在神皇之下,他若是死了,必将举国震动,临南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 更无法想象自己的父皇会是怎样的反应。 最重要的一点是,伯约怎么会死? 即便他从未修行,但有龙虎山老天师的道法庇佑,以及金丹加持,足以让他和修行者一样,拥有近乎长生的能力。 如果他真死了,必然是来自于一场谋杀。 谋杀太子,这样一份罪名,没人能承担的起,即便是临南也不能。 心念至此,临南眉眼一沉,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叹道,“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伯约若是死了,会有多少人要为他陪葬?” 郑图也在此时说道,“现在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势同水火,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早已变成了一场笑话。说句不好听的,双方心里其实都巴不得对方早点死,这个时候无论哪一方出事,最值得怀疑的对象,都将是另一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是唯一可以让三皇子殿下反败为胜的办法。” 许星牧说道,“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无论伯约犯了什么大罪,无论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陛下都不会对他怎么样,因为陛下的心里已经默认为伯约就是大夏朝的太子,已有结论,自然无所谓过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深沉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临南那里,“殿下,就一句话,杀了伯约,你就是太子,这买卖你干不干?” 临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很快便被更多的忌惮所涌满,他犹豫道,“伯约若是死了,父皇那里该怎么交代?” 许星牧说道,“伯约一死,太子的重担就只能落在您的身上,所以陛下他别无选择,即便心中再失望愤怒,又能怎么样?杀了您?呵呵,那他是真打算自己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了。” 教宗此时皱眉开口道,“就算陛下心系自己与三皇子殿下的父子情谊,并且考虑到大夏朝的未来必须后继有人,从而放三皇子一马。那些原本站队东宫的大臣们又该怎么办?尤其是首辅大人张居然,以及翰林学士王之涣,这二位都是朝中元老,在朝廷里以及陛下心中都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他们若是追究到底,只怕三皇子他依然得担责。” 这是临南最担心的事情,也是几乎无法绕过的难题。 许星牧却忽然笑了笑,“只要杀死伯约的那个人,与三皇子殿下无关不就行了?无凭无据,即便陛下心中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拿殿下怎么样。” 他看着眼前面露不解的几人,继续说道,“伯约为了杀我,可以从东海找一个与之毫无瓜葛的陈天霸。那殿下您自然也可以找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死士,去杀了伯约。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是殿下您下的令或是动的手,即便太子党派的大臣们再愤怒,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到那时,您只需安安静静等待宫中来人,将陛下封赏您为大夏朝新任太子的圣旨颁发下来便行。” “死士!” 临南心中又惊又喜,似是找到了可以绝处逢生的命门。 但他很快又猛然一拳击打在床面上,低吼道,“可既然要找与本王毫无瓜葛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交情,那么又有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替本王搏一搏未来的那场富贵?” 教宗忽然说道,“许大人既然敢提出这种方案,想来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许星牧身上,眼中带着无限炙热。 临南更是一把抱住了许星牧的肩膀,“许大人!本王能否掌控东宫,可全倚仗你了!” 许星牧失笑道,“殿下严重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太安城往南七十里,有座无人问津的村落,里面住着三十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夫妻俩新婚不久,妻子是寻常的农家织女,闺名诗曼,生的不俗,心性温柔,单从模样上来看,很惹人怜爱,再加上颇有几分风韵,来来往往的过客都对其垂涎三尺。丈夫却不太寻常,是个已入三品的隐秘武道高手,当年在散修界也是极有名的人物,叫做周密……” 临南听到这里,忽然问道,“许大人是想让那个叫周密的散修去杀了伯约?” 许星牧点点头,“他最适合。” “为何?” 临南问道,“本王与他素无瓜葛。” “但他与伯约却有些恩怨。” 许星牧叹了口气,沉声道,“他的妻子诗曼,前不久和我家婉儿一样,也被天机楼的人给抓走,当作人妻送到了奇珍宴会的现场。很不幸的是,她在被送去之前,已经被人侮辱了很多次。若非我家婉儿当时和她关在一块儿,极力安抚劝慰她,只怕她早已经寻了短见。” “而自奇珍宴会脱困后,我家婉儿便和诗曼有了些私交,周密归隐山野之前的故事,也是她泄露出来的。并且从她口中得知,周密因为诗曼被抓走羞辱一事,相当震怒,这两夜常于梦中醒来,独身磨刀,想来,是想替自己的妻子报仇的。” 说到这里,许星牧忽然停顿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阴沉气息,“让周密去杀了伯约,师出有名,殿下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没人会怀疑到您身上。”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夏将倾 此话一落,敬人府内瞬间安静下来。 临南死死盯着许星牧,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由犹豫转为决然,他猛然挺身,沉声问道,“那个叫周密的武夫,确定有把握能杀死伯约?” “三品武夫,若是心存死志去杀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许星牧说道,“只可惜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要去和伯约这样的败类一换一,实在是有些不太公平。” 临南凝声说道,“周密若是死了,本王发誓会照料好他的家人。许大人,他现在在哪,本王想去见见他。” 许星牧摇摇头,“还是算了,若是见了面,反而会更麻烦,殿下您不能和周密有一丝一毫的来往,如此才能彻底摆脱嫌弃。” “若是不去见他,如何能让他下定决心去杀了伯约?” 临南急道,“或许他连伯约已经返程金京都不知道!” 许星牧说道,“很简单,殿下这几日只需将伯约返程金京的消息散播出去便是,顺便加上几句诸如‘太子犯罪,朝廷护佑’之类的诛心言论,如此自可激起民愤,周密看到后也会坚定杀心。但若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嘉悦娘娘的不满,陛下也会震怒,巡查之下,殿下您,怕是难逃陛下的训斥。” “父皇都对本王动手了,还怕他的训斥?” 临南冷笑了声,“等到伯约死后,大夏朝以后的江山,可就全得指望本王了……你们说,到那时,父皇会不会为当初对本王过于严苛,且处事不公而感到后悔?” 郑图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您和伯约都是陛下的心头肉,之所以会有区别对待,主要还是因为嘉悦娘娘从中蛊惑。所以殿下,就算日后得了势,也千万不要记恨陛下,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您的父亲,也是我们这些老臣的主子。” 听到这话,临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压低声音,将如何促使周密杀人一事又仔细商议了一番。 巳时三刻,许星牧等人离开了敬人府。 没过多久,太安城内便舆论四起,全是太子伯约在奇珍宴会上的丑闻。 并且明示了伯约犯罪,导致民间女子受辱,但朝廷却毫无作为,将伯约送往金京以保太子威严的恶心举措。 一时间,民心大乱,朝廷上下更是动荡不休。 以嫡子党派的官员为暗流,推动着民间的那股强大力量,逼迫着伯约现身给个说法。 远在金京正与姜琼、徐士林商议着重新举办奇珍宴会的伯约听闻这个消息后根本不屑一顾,用屁股想也知道这只是临南的小把戏。 “想要凭借这点舆论来整垮本宫?临南这家伙未免也太幼稚了点。” 伯约呵呵一笑,权当是临南失利后的垂死挣扎,不予理会。 可今日未曾上朝,仍与嘉悦娘娘在床上翻滚的明龙帝听到大太监孙连海传来这个消息后,却是大怒,他从嘉悦娘娘身上爬起来,指着瑟瑟发抖的孙公公吼道,“何人散布的谣言!去告诉郑图,给朕查!查出来朕诛他九族!” 孙公公满头大汗跪在地上,唯唯诺诺说道,“启禀陛下,有关太子殿下的所有消息,好像,都是从敬人府传出来的。” “敬人府!临南这个小王八蛋!” 明龙帝猛一下站起身来,裸露的身体此刻正绽放出龙威,看得身边的嘉悦娘娘媚眼如丝,整张脸红成一片,孙公公则是吓了一跳,心中好不羡慕。 片刻沉寂,明龙帝深吸一口气,随后怒声下令,“传朕的旨意,立刻让礼部出马,封锁所有不利于太子的消息。另外临南那边,让他禁足半个月,好好反省下自己的过错!” 孙公公赶忙应了声,抬头瞬间,见满脸潮红的嘉悦娘娘已经趴在了明龙帝的后背上,便知二人之间的战斗还没完全结束。 他很识趣地躬身告退,先是立刻去到礼部衙署,找到了礼部尚书江中游,传明龙帝的口谕让其迅速清扫对太子殿下不利的舆论。 随后马不停蹄赶往敬人府,冒着被三皇子临南怒骂了半个时辰的风险,将其禁足半个月。 走出敬人府的那一刻,孙公公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这一生啊,如履薄冰。 礼部的办事效率极高,尤其礼部尚书江中游在得知自己的儿子犯了重罪,自己这做父亲的很可能会跟着倒霉之后,更是卖力干活想要将功赎罪。 所以不消半日,太安城内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太子殿下的负面言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关于太子殿下的舆论风暴已经彻底结束时,太安城外往南七十里的一处寻常村落里,一位身穿黑衣的冷脸汉子,背着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阔刀,告别了家中哭成泪人的妻子,大步往金京走去。 …… 摘星楼。 原本常年穿着一身白袍的教宗大人今日不知为何换上了一身黑袍,他伫立于顶层的某处暗影间,神色凝重的望向窗外,眼神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冷厉与戾气。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同样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微白的发丝被岁月浸染,脸上的韵色平静而又清冷,让他看上去了多出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老成。 漫长的沉默过后,教宗忽然开口,“真的打算动手了?隐没了这么多年,不再多等等?” “再等,怕是大夏朝的那些老臣们,就快把我们给忘了。” 中年男子双手背后,缓声说道,“过两天我便会去金京走一趟,给大夏皇族敲响的第一个丧钟,就从伯约开始吧。” 教宗提醒道,“那个叫周密的武夫已经过去了,不如先等他的消息……” 中年男子摇摇头,“一位三品武夫若是都能杀得了当朝太子,那金京的守卫们,差不多都可以被砍头了。” 他忽然看了一眼教宗,凝视许久,失笑道,“怎么,安稳了这么多年,胆子越来越小了?” 教宗说道,“只是有些担心,明龙帝手握完全体的惊神阵,大夏半数气运皆在他身,不容小觑。” “所以我们更得抓紧,若是等他将惊神阵彻底炼化,机会可就更渺茫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身形逐渐转化为一片虚无。 等到中年男人彻底消失在摘星楼的那一瞬间,黑袍教宗停滞许久,忽然默默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了句,“大夏将倾,我辈仍存……”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楼砍纨绔 大夏金京。 太子伯约最近的日子不要太潇洒。 每日纵情享乐,花天酒地,偶尔兴致来了,他还会亲自走向民间去挑选极品人妻,为即将主场举办的奇珍宴会做好准备。 金京政务则全部交给了镇守金京的官员,他心安理得做起了甩手掌柜,只在明龙帝派遣的督察官前来考察时,他才会摆出太子的仪态,装作废寝忘食处理政务的样子。 自登上太子宝座之后便是如此,一应操作,早已无比熟练。 有嘉悦娘娘在,明龙帝那边也从未有过怀疑。 这一夜,死党二人组徐士林和姜琼正在红楼吃花酒,屋内除了红楼的几位姑娘外,还有另外三位清秀动人,看穿着和妆容明显未曾混过风尘的女子。 三人眼角都挂着泪痕,脸上写满了恐惧,相互依偎着躲在屋内角落中颤抖。 裸露的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好似一道道红色闪电,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她们此前曾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呸!三个臭娘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金枝玉叶了?” 徐士林将手从红楼姑娘的胸口拿了出来,直接拎起案前的酒杯砸向角落,溅起的锋利碎片四散而开,吓得三位女子惊叫一声,赶紧又往里面缩了一点。 “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 姜琼漫不经心饮酒,对于身边刻意逢迎讨好的红楼姑娘们视而不见。 自从知道可以和嘉悦娘娘双修快活之后,他对其她女人就都没了任何兴趣,脑海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嘉悦娘娘那张倾国倾城的欲脸。 他已经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养精蓄锐,要将自己的全部精气和体力,留到嘉悦娘娘来到金京的那一晚。 徐士林又恐吓了角落里的三位女子一阵,随后笑着和姜琼碰了碰杯,“这三个臭娘们都抓来几天了,还这么不服管教,要我说,直接交给手下的人办了得了,要不然送到奇珍宴会上还是这么不听话,保不齐又要坏殿下的心情。” “再等等吧,都是刚成亲的新婚人妻,难免有些无法接受眼下处境,日子长了就好了。” 姜琼顿了顿,忽然问了句,“对了,士林,你有没有说清楚,她们的相公都已被丢入了北郊山脉的枯岭中?算算日子,如今怕是连尸体都被野兽啃干净了吧?” 闻言至此,徐士林阴笑一声,“那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本不打算要他们的命,却偏要在本少爷面前整出个英雄男子汉的形象,没办法只能送他们上天了。” 这话就是说给角落里的那三位女子听的,目的自然是让她们死心,别妄想还会有人来救她们。 果然,其中两位女子那充满畏惧的眼神中的最后一道光,也终于在此刻熄灭。 徐士林招招手,嘴角挂着一抹邪笑,“爬过来,表现得好的话,不仅死不了,以后还会有享不尽的荣光富贵,这可比跟你们那死鬼相公过日子来得快活。” 红楼姑娘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她们识趣地退到一边,为角落里的几位人妻让开道。 那两位已然心灰意冷的女子只是片刻迟疑,便好似行尸走肉般四肢趴在地上,正准备爬到徐士林那边,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另外一位女子却迅速将她们拉了回去,她的眼神中虽充满畏惧,但更多的,却还是悲愤。 瞳孔深处的负面情绪中,已然藏起了一份求死的心志。 她忽然站起身来,将那两位准备放弃的女子挡在身后,随后冲着徐士林和姜琼泣诉道,“没想到金京国土之上,竟还有你们这些无法无天之人,你们就不担心遭报应吗!就不怕大夏律法的惩戒吗!” 姜琼闻言冷冷一笑,阴沉的双眸中惊起一股杀意。 徐士林却好像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笑得前俯后仰,有些癫狂,他指着那位女子大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清楚?在金京,本少爷的话,就是律法!”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位女子身前,声音逐渐清冷,“跪下!本少爷可以暂且原谅你的无礼......要不然,北郊山脉的枯岭中,不差你这么一具尸体。当然,丢到枯岭之前,本少爷会先将你丢到金京的军营中,想来军中儿郎们,对你这可口诱人的新婚人妻,应该会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亦不浓厚,但字里行间却处处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杀意和邪气。 那位女子很清楚,自己只要再表现出半点不配合的念头,这大好年华,只怕就要交代在这座红楼中。 但她并不害怕。 死亡曾经是她最畏惧的东西。 可如今,却成了一种奢求。 此时此刻,当下处境,还有什么要比死亡更值得令人期待吗? 所以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她便昂起头,对着满脸邪笑的徐士林说出了两个字,“畜牲!” 此话一落,整间屋子瞬间陷入沉寂状态。 躲在角落里的另外两位女子怔了一瞬,双眸中泪水狂涌,带着一丝压抑的抽泣声。 那几位红楼姑娘则同时捂住了嘴,神情间满是惊恐。 她们伺候了徐少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敢当面这么骂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无比柔弱的民间女子,性子却如此刚烈! 姜琼微愣一瞬,随后拍手笑道,“士林,你怎么回事?总吹嘘自己在金京找不到对手,这下好了,连这么个臭女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徐士林表面上毫无反应,内心的愤怒却已达到了此生的临界点。 他已经等不及将眼前这贱货送入金京军营,或是北岭山脉的枯岭中了,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杀了她! 四品武夫的怒火一旦升起,体内的武道之力便会悄然散露,以至于那位女子只是感知了一瞬,娇柔的身子便已承受不住那份强大的威压,随时都会倒下。 可奇怪的是,过了足足三息,她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倒下,就连退半步的动作都没有。 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她的后背,给了她驻足对抗的勇气和力量。 徐士林眯起了眼,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凝重。 姜琼也从案前缓缓起身。 他们的目光穿过了那位女子的发梢,落向了墙角的暗影中。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黑衣的冷脸汉子。 他背着行囊,扛着刀,行色匆匆,满身风尘,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但即便再远的路,也消磨不了他眼中的锐气,以及毫不遮掩的杀意。 “阁下何人?不请自来,莫非是想在这里找不自在?” 徐士林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尤其在金京的地盘上,他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和害怕。 所以明知这位神秘黑衣汉子的修为要高自己一个品级,且明显是带着敌意来的,他还是表现出了相当无畏的态度,说道,“本少爷可告诉你,这里是......”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黑衣汉子拔出了刀。 三品巅峰的武道之力混杂在刀气之中,只是瞬间便将没做多少防备的徐士林头颅割断。 溅起的鲜血飞扬在半空,落入那几位红楼姑娘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让她们忍不住想要尖声大叫,可却很快在黑衣汉子冷漠的眼神注视下闭上了嘴。 一向阴沉的姜琼有些傻了。 士林就这么死了? 他有些不能接受,也不敢置信,但眼下境况却容不得他过度愤怒和悲伤。 因为黑衣汉子的那把刀,又提了起来。 一股强大的武道之力将姜琼死死锁定,他想要逃,但体内激起的四品儒道之力刚刚兴起,便被强势的三品气息一点点消融。 四品和三品之间虽只有一境的距离,但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差距,却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所以想要强行避开黑衣汉子的气场笼罩,选择硬刚逃走,几乎不可能。 那便只能来点柔的。 “这位大侠,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琼尽量放低姿态,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 他的话同样没说完,黑衣汉子便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师尊曾说过,杀人不要废话,以免夜长梦多。” 黑衣汉子踢了姜琼死不瞑目的头颅一脚,随后收刀入鞘,招呼着那三位目瞪口呆的女子跟在自己身后,便直接推门而出,大步自红楼离去。 等到确定黑衣汉子已经远走,屋内的几位红楼姑娘这才敢抬起头,以刺耳的尖叫来将心头的恐惧释放。 不消片刻,红楼的打手便已赶到,看到屋内血腥的一幕顿时傻眼。 那地上滚动的两个圆球是......人头? 场间惊寂,恐惧将所有人环绕。 清冷的夜风自窗外吹来,惊动整座红楼。 ...... 再晚些时候,红楼停业,官府进场。 一场隐秘的追凶探案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与此同时,正在榻前与一名婢女滚床单的太子伯约忽然一阵心神不宁。 在婢女的辛勤努力下,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的小伯约竟又毫无征兆地低下了头,搞得伯约兴致全无,给了婢女一巴掌后便让其滚蛋。 他对着殿外大喊道,“来人啊!传徐少爷和姜少爷进宫!” 每当心绪异常的时候,他都会喊上几位纨绔死党,几兄弟在一块儿吹吹牛逼,心情很快就会放松下来。 可等待许久,殿外却始终没有消息,伯约怒了,正要起身骂人,身穿大红官袍的金京内务府总管桂穿肠一脸惊恐地跑了进来,也不废话,直接急促说道,“殿下!徐少爷和姜少爷他们,被人砍死啦!”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嫁祸三皇子 一阵冷风恰好自门外吹起,随着桂穿肠一同闯入殿内。 一丝不挂的伯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接过桂穿肠递过来的衣服穿上,他眉眼低沉,似是有些没听清楚桂穿肠说了什么,皱眉问道,“徐少爷和姜少爷怎么了?” “两位少爷......死了!” 桂穿肠脸色苍白地回道。 他刚刚从红楼回来,亲眼见到了两位少爷的尸体。 那脖颈处的刀口平整光滑,没有半点偏差,一看就是被快刀秒杀所致。 屋内残留的强大武道气息在不断提醒着桂穿肠,杀人者,至少是一位三品巅峰的武道高手,甚至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二品。 两位少爷怎么会惹到这样的人物? 伯约神情一滞,脸色瞬间铁青,原本漠然的眼神中忽然涌出了一抹疯狂和惊惧之色,“死了?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差人来喊本宫去红楼喝酒,说是物色到了三位人妻,让本宫去掌掌眼,怎么突然死了?桂穿肠,你他娘的给本宫说清楚!” 他是真的慌了。 江上风刚刚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待三司会审,大概率是要被流放边陲的。 那边事情还没完,另外两位好兄弟竟然又出事了!而且是在金京的主场上出的事! 这让伯约如何能接受? 失去了志同道合的玩伴倒还不打紧,重要的是,三位好兄弟先后遭重,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会不会,很快就要轮到自己? 伯约深吸一口气,脸色忽然变得无比苍白。 未知的恐惧好似浑水来袭,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 桂穿肠沉声说道,“红楼那边的姑娘说,是一位背刀的黑衣汉子杀死的二位少爷,他出手极快,全是一刀毙命,二位少爷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当场死亡......临走时那位黑衣汉子带走了二位少爷为奇珍宴会准备好的三位人妻,依老奴看,凶手很可能是三位人妻的挚爱亲朋,是为救人而来。” 伯约将心头的不安和痛楚强行压下,沉寂片刻后说道,“可是士林和琼哥说那三个女人的亲眷早已被斩草除根,哪里还会有什么挚爱亲朋?有了许星牧那么一档子事儿,想来他们对于善后事宜绝不会再马虎。” “那依殿下的意思......” 桂穿肠小心翼翼问道,“莫非那位黑衣汉子,本就是冲着两位少爷来的?” 伯约冷声道,“士林和琼哥怕只是个幌子,那人真正的目标,是本宫!” 此话一落,桂穿肠脸色一变,“谁这么大胆,敢在金京找殿下您的麻烦!” “除了临南那个小杂种,还能有谁?” 伯约想了想,忽然冷笑了声,“你亲自去太安城走一趟,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接回金京,另外勒令刑部和督察院联合办案,务必尽快抓到那位黑衣汉子,保证生擒,本宫要绑着他去到父皇面前,狠狠地告上临南一状!” “老奴这就去办!” 桂穿肠应了声,随后又问道,“两位少爷那边怎么办?头颅已拼接好,尸体被金京刑部拉了回去,咱是直接让两位少爷入土为安,还是先知会两位尚书大人一声?” 伯约眼神清冷,脸上的所有情绪顷刻间消融,他冷声道,“绝不能让徐猛和姜伯望知道他们的儿子是在本宫的封地出的事,要不然人心动荡,朝廷的风向怕是会变得不对劲......把他们送回太安城吧,注意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尸体就放入天机楼,伪造案发现场,放出风声,就说是临南安排的凶手......” 桂穿肠皱眉道,“徐尚书和姜尚书不知道两位少爷来到了金京?” “士林和琼哥常年在外风流,徐猛和姜伯望哪里知道他们人在何处?” 伯约不耐地挥挥手,“速速去办!别忘了多派些人手来保护本宫,那位黑衣大汉没抓住之前,本宫可就不出门了。” 桂穿肠赶忙应了声便迅速退下,临走时不仅喊来无数守卫镇守宫殿,顺便还在金京后宫替太子殿下翻了十几位妃子的牌。 殿内枯燥,再加上太子殿下刚刚失去了两位至交好友,若是没这些妃子陪伴安抚,殿下如何能撑下去? 要知道,殿下可是个相当重感情的人。 独处思情,悲伤过度是会伤身的。 ...... 未时三刻,一辆装着徐士林和姜琼尸体的马车自隐秘小道飞速杀入太安城。 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赶到了天机楼。 江上风被抓后,天机楼便由原先的那位账房先生接管。 他一见金京的马车靠近,便赶忙带人上前迎接,看到桂公公下车,嘴角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可随后便又看到几名脸色冷峻的大太监扛着两个尸体下来,细瞅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徐少爷和姜少爷吗? 账房先生心思通透,他一见桂公公那张冷脸便知出了大事,于是一边吩咐天机楼的伙计迅速驱散楼中客人,一边引着桂公公从秘密通道进去。 急促上楼的过程中,账房先生问道,“桂公公,这是几个意思啊?两位少爷怎么……” “不该问的别问!” 桂公公冷声道,“按咱家的吩咐,立刻去刑部报案,就说有贼人闯入天机楼强杀了两位少爷,让他们速速派人前来调查!另外还要去兵部和吏部报丧,最好让徐尚书和姜尚书亲自过来一趟,事关重大,他们若是不出面,只怕这场凶杀案不好收场。” 听到这里,账房先生小声问了句,“桂公公,那贼人是何来路?有没有什么线索?烦请给个指示......” “贼人杀了两位少爷的时候,不是放言要为他的主子出气吗?” 桂公公皮笑肉不笑,“至于他的主子是谁,咱家可就不清楚了,只能交给三法司去定夺判决,你只需按实交代便可。” “在下明白。” 账房先生恭敬开口,却见桂公公要往外走,赶忙喊道,“公公不留下住几晚啊?” “住个屁!” 桂公公怒斥道,“咱家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他怒瞪了账房先生一眼,随后便在对方懵逼的眼神中快速离去。 ...... 半个时辰后,天机楼风声鹤唳,徐士林和姜琼身死于此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整座太安城。 刑部最先出动,由刑部尚书郑图亲自带队,领着三法司的大小官员风风火火杀向天机楼,看到徐士林和姜琼尸体的那一刻,这位向来宠辱不惊的尚书大人神色一滞,眼中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震惊。 来不及思虑太多,便将二人尸体带回了刑部,准备尸检断案。 被明龙帝禁足半月的临南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拍掌欢庆之余,同样是无比的震惊......那位三品武夫周密效率竟如此之高,这么快就将徐士林和姜琼给宰了,想来伯约离死也不远了吧? 兵部尚书徐猛和吏部尚书姜伯望自然也听到了外界的风声,说是自己的儿子被人砍死在了天机楼。 但他们开始根本不信,毕竟这样的谣言几乎每天都会有,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们最清楚,巴不得这俩逆子早死的人多了去了,走哪儿都能听到民间对他们的诅咒。 见怪不怪。 可是当天机楼的那位账房先生满脸悲伤地出现在了吏部衙署时,正坐在一起喝酒的徐猛和姜伯望两位尚书大人眉眼一沉,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江上风那小子出了事,他爹跟着倒霉,你作为天机楼的现任东家,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本官,不合适吧?想把本官也拉下水吗?” 姜伯望板着脸,满面威严,语气中官威十足。 徐猛也跟着训斥道,“怎么,天机楼开不下去了?本官可告诉你,江家已倒,以后你就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要是......” “二位大人,你们还没收到消息吗?” 账房先生今日是奔丧来的,懒得再听他们说教,赶忙将其打断。 “消息?什么消息?” 徐猛张嘴一笑,“该不会是说我家那个逆子被人砍死了这件事吧?这你也信?对了!天机楼现在不就是你在管吗,你还不赶紧去辟个谣?要不然都以为本官老年丧子,传出去可不好听呐!” 账房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悲伤难以自抑,猛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喊道,“大人!不是谣言,是真的!徐少爷和姜少爷,他们!他们被人砍死在了天机楼!还是在下亲自报的官,尸体,也是在下交给刑部的啊!” 此话一落,徐猛和姜伯望手中的杯盏同时坠地,溅起满地碎渣。 他们的心也仿佛碎了。 场间惊寂,唯有悲伤和震怒在此环绕。 但两位尚书大人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铁面人物,即便心中再怎么痛楚,此刻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轻易表露。 漫长的沉默过后,姜伯望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账房先生面前,冷声问道,“凶手是谁?” 账房先生迫于姜伯望的官威,惶恐回道,“在下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那位黑衣汉子已经杀死了二位少爷,只听见他说是替自己的主子出气来的。” “替主子出气?” 姜伯望气息清冷,沉声自语,“那个逆子最近又得罪了什么人?”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三皇子临南派过去的人!” 徐猛一巴掌给身前桌案拍了个稀巴烂,站起身大喝道,“他娘的自己在陛下那里受了辱,不敢找太子殿下麻烦,就拿咱们的儿子下手!临南啊临南!本官与你势不两立!” “老徐!慎言!” 姜伯望相当理智,即便真是三皇子下的手,身为臣子,也不能主观动怒。 他看了眼账房先生,问道,“尸体还在天机楼?” “早被刑部的人带回去了。” 账房先生回道。 “这是想毁尸灭迹啊!” 徐猛又开骂道,“郑图这厮铁定要进行尸检,到时候趁机抹去死亡痕迹,再想抓住凶手,岂不是难如登天?伯望,咱们得把尸体抢回来!” “抢是不可能的,刑部乃朝廷刑罚重地,未经许可擅入者必将严惩,即便你我也不例外。” 姜伯望起身掸去官袍下摆灰尘,凝声说道,“进宫面圣吧,此事,只能让陛下出面了。”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两位尚书大人随即挥手斥退账房先生,准备以老父亲的名义去找陛下要一个说法。 而这时,明龙帝和嘉悦娘娘仍厮混于床上。 全然不知,大夏朝即将迎来一场剧烈的内部动乱。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诱饵 再晚些时候,桂穿肠将太子殿下的调令带到了将军府,上将沧海昆仑不敢耽搁,直接以无上术法飞速赶到了太子府邸。 有这二位猛将在,太子伯约顿时心绪大定,当场下令让他们协同金京三法司联合办案,半日之内,必须抓到那位黑衣汉子。 “案发现场末将已去看过,从残留下的气息来看,凶手是个纯粹的武夫,之所以使刀,或许只是想混淆视听,将我们带入歧途。” 昆仑双手背后,沉声说道,“而且此人出刀即见血,两位公子全是一刀毙命,说明对方心性坚韧,手段相当狠戾,对于杀人这件事,也有着丰富的经验,反侦察意识必然很强,肯定不可能让我们轻易找到他。” 伯约瞪眼说道,“那怎么办?此人不除,本宫寝食难安!总不能一直把你们两个留在金京吧?” 昆仑摇摇头,“找不到他,但可以逼他出来。” “怎么逼?” 伯约话音刚落,便见昆仑的眼神忽然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顿时有种不安的感觉……这家伙,该不会打起本宫的主意来了吧? 果然,只见昆仑呵呵一笑,“很简单,只需殿下您做个诱饵......” “诱饵?” 伯约皮笑肉不笑,阴沉着嗓音说道,“昆仑啊,你别拿本宫开玩笑,那家伙一刀一个人头,士林和琼哥皆是四品境的大修士,都被他们当场秒杀,本宫若是被他盯上,岂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放心,殿下,有末将在,谁能伤你?” 昆仑说道,“殿下若想以后高枕无忧,便只能兵行险着,末将是这样计划的......” …… 红楼经此惨案,却并未关门大吉,而是照常迎客,日夜风花雪月不断。 死人的消息被官府强行镇压,民间百姓不得提及,红楼里亲眼见证杀人事件的几位姑娘则莫名其妙地消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一日酉时刚至,天色渐黑,红楼正是上人的时候,宾客不绝,太子府邸的一列车队也浩浩荡荡直奔红楼而去。 红楼名义上是由一位商界巨贾掌管,实则背后的真正东家却是太子伯约,这一点世人皆知。 每当夜幕降临时,太子殿下便会抛下宫中的妃子和婢女,来到红楼中喝酒听小曲儿,顺便过个夜,多年以来早已成为红楼传统。 只不过自凶杀案发生过后,红楼中那位明面上的王掌柜以为太子殿下会有所忌讳,暂时不会过来,却不想他不仅过来了,而且是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绕着金京官道招摇一圈,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红楼似的,属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要命的是,太子殿下来也就算了,而且点名要住进那间死了人的屋子。 王掌柜千劝万劝还是劝不动,只能撕掉刑部留下的封条,将屋内仔细打扫布置了一番,再喊来红楼中当红的几位尤物前去伺候。 除了侍奉的几位姑娘外,屋内再也不留其他人,就连侍卫们都被赶了出去,只在门口守护。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想引诱那位黑衣汉子动手。 看上去伯约似乎无所畏惧,对于屋内的死人事件毫无忌讳,其实心里慌得要死。 一想到自己的两位好兄弟就死在这里,说不定割断的头颅就滚在自己脚下位置,伯约就忍不住直打颤。 再加上那位神秘的黑衣汉子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喝酒都无法专心,面对红楼姑娘们的百般挑逗更是全无兴致。 警惕的眼神透过姑娘的薄衫不断向窗外偷瞄,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便将脑袋埋进姑娘的胸口,惹来一阵娇喘和尖叫。 好在一夜无事,伯约的冷汗在天亮前的那一刻终于干涸。 失神了一整夜,伯约强打起精神与姑娘们嬉戏打闹,尽量恶补昨夜缺失的温柔。 到了第二天晚上,继续前一晚的心惊胆战。 如此过去了好几天,红楼侍奉的姑娘都换了好几批,伯约原本紧张的心绪也都渐渐放松下来,可那位神秘的黑衣汉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整得伯约挺郁闷,莫非那家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者三法司最近追得紧,他根本就不敢现身? 又挨过一个晚上,伯约终于忍不住了,捏碎了昆仑留在他身上的一枚连心符。 这枚符咒并无任何杀伤力,只是用来传念心识。 很快,身披血甲的昆仑便凭空出现在屋内,他看着满脸焦躁的伯约,便知他已经忍耐不住了,劝道,“殿下,再等等,想要抓住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咱们就需要比他更有耐心。” 伯约瞪了昆仑一眼,“耐心?你他妈被关七天试试?本宫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感知到那人的气息?” 昆仑摇摇头,“方圆二十里并无杀意,但不代表那名凶手不在,只能代表他隐藏得很好......殿下,这个时候你若是出去,会比待在这里更加危险,不如再......” “本宫管不了那么多了!” 伯约震一震长袖,“母妃过几日便要来金京探望本宫,阿风到现在还不知如何判决,士林和琼哥那边的后事也还没安排妥当,这么多事情压在本宫身上,本宫如何还能待得住?” 说完他便推门而出,对着一直等候在红楼外面的桂穿肠喊道,“备车!” 桂公公迅速唤来太子府邸的豪华马车,一边伺候着自家殿下上去,一边拦住了紧跟出来的上将昆仑,有些为难,“将军,咱家都跟你说了殿下撑不了多久,您就别逼他了。” “跟他说那么多干嘛?速速动身,本宫有些想念后宫的爱妃们了!” 伯约躺在阔轿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催促道。 桂穿肠赶忙应了声,对着昆仑歉意一笑,随后亲自驾车驶向太子府邸。 红楼门口的昆仑冷眼望着那辆马车远去,忽然眉眼一沉,压抑许久的怒意终于爆发,竟忍不住一掌轰塌了红楼的半座墙头,吓得王掌柜慌里慌张带着伙计冲了出来,怒声道,“谁啊?谁他妈敢在红楼撒野?” “王掌柜!” 昆仑凝视着他,一开口,趾高气扬的王掌柜便瞬间矮下了身子,迅速转换面容,谄媚笑道,“哎呦!是上将军您啊!你又手痒大发神威呢!” “本将话不多说,你回去告诉殿下,这里的事,本将管不了了。” 昆仑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让他好自为之!” 此话一落,不等王掌柜反应过来,昆仑便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中消失。 王掌柜一阵错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回去找侍奉太子的姑娘们打探下内幕,却见红楼外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在对昆仑消失的身法速度议论不休,想来是没见过这等神迹。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都一边待着去!一群穷鬼住得起红楼吗?玩得起姑娘吗?” 王掌柜眼见人多嘴杂,立马赶人。 他没注意到,就在离红楼不远处的某处阴暗墙角,有位敛去了自身气息,身背一把重刀的黑衣汉子,终于离开了他盘踞多日的隐秘之地,一路沿着地面上的车辙印追了过去。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截杀伯约 青天白日,金京府城内到处可见往来巡视的官兵,伯约料想就算那位黑衣汉子还藏在这里,应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现身杀人。 所以他为了节省时间,避开大道人潮,直接下令让桂穿肠从小路穿行,用最快的赶回太子府邸。 这几日他在红楼心惊胆战根本睡不好觉,姑娘更是没玩好,得赶紧回去补一补。 桂穿肠此时一边挥舞着马绳,在街巷小路间飞速穿行,一边笑道,“殿下,您就在轿中眯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老奴来之前便已经安排好楚贵妃和宁才人仔细沐浴,回寝宫等着殿下您了。” “你这老家伙,可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 伯约大笑了一阵,忽然脸色一沉,问道,“这几日太安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桂穿肠叹息道,“徐、姜两位少爷的尸体一早便被刑部拉了回去,说是要追凶探案,实则刚入刑部,便被郑图随便找个理由给烧了......至于凶手嘛,自然是老规矩,刑牢中找个替死鬼就完事了,案子一定性,此事便算了结,即便咱想拿两位少爷的死去找三皇子的麻烦,也已死无对证了。” 伯约闻言冷笑道,“这更能证明临南心中有鬼,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心急便让郑图结案?看来本宫想的没错,那位凶手就是他派来的,这该死的王八蛋,本宫早晚有一天整死他!” 桂穿肠说道,“其实也得亏尸体烧得早,要不然,徐尚书和姜尚书将事情闹大,说不定就会查出来两位少爷其实是在金京出的事,到那时,殿下您的处境也会相当不妙。” 说起徐猛和姜伯望,伯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想了想,问道,“那两个老家伙死了亲儿子,就没去父皇那里闹一闹?” “肯定闹啊!” 桂穿肠摇了摇头,无奈道,“天机楼的人刚去吏部衙署奔丧,二位尚书大人便一起杀入了皇宫,可陛下压根不想管啊,直接丢出一句‘此案刑部已来汇报,有事去找郑图’,便将二位尚书大人打发走了......殿下,陛下此举,摆明了是想包庇三皇子,您可得注意着点。” 伯约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父皇也不好太过于厚此薄彼,总得给临南一些关爱,这很正常......况且皇室宗亲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尊严,臣子的儿子死了,便要去找皇子算账,这把父皇的脸面往哪搁?” 桂穿肠点点头表示受教,却听伯约继续问道,“徐猛和姜伯望就没来找本宫的麻烦?整个大夏朝都知道士林和琼哥是跟着本宫混的,如今他们死了,父皇又不愿管,他们的老子没理由不来求助本宫吧?” “自然也是来了的,只是被老奴给打发走了,毕竟这件事太过于敏感,一不小心就可能牵扯到党派之争,咱还是低调点好。况且殿下您刚刚从太安城中艰难全身而退,短时间内不好再沾染是非,所以......” 桂穿肠正喋喋不休地说着,声音却忽然在下一个呼吸关头戛然而止。 原本的马绳节奏也在此刻变得混乱。 马车仍在继续向前,经过小道和巷弄,于暗影中不断穿行,只是不知为何,速度忽然变慢了一些,就好像,背驰的轿中多了些重量。 伯约察觉到了桂穿肠的反常动态,不耐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您坐好,千万不要出来。” 桂穿肠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站到了马背上。 他的视线凝望着马蹄下飞速倒退,已成一幕幕虚影的街道,瞳孔聚焦处看到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自己的,他的大红官袍在风中狂舞,强大的劲气也在此时于两个袖袍之间悄然散出,惊起人影飘摇。 可另一个影子,却是谁的? 那个影子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轿顶,看上去高大挺拔,相当孤傲,环抱的双臂坚韧有力,双肩微微耸起,将他的身形拉得极宽,几乎快要将桂穿肠的影子完全覆盖。 那个影子的背后还有另一道圆弧形轮廓,看上去似乎是一把刀。 桂穿肠的心绪渐渐沉了下去,一个背刀壮汉的影子,莫非是...... 他屏住呼吸,强行汇聚所有真力聚于身前,随后一点点,极其缓慢,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着轿顶沉眼望去......那里,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黑衣汉子,正抱着双臂站在轿檐边缘处,居高临下地与桂穿肠对视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让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金京内务府大总管桂穿肠肝胆欲裂,惊出一身冷汗,他剧烈地喘着粗气,一把勒住缰绳,随后起身毫不犹豫地轰出一掌,直接将坚实的轿顶掀翻。 轿中的伯约一脸懵逼,还没来得及反应,桂穿肠的大手便已伸了过来,也顾不得礼数不礼数,直接拎着伯约的脖子就往太子府邸狂奔,速度可比马车快了不止一点。 “桂穿肠,你他妈想造反啊!” 伯约迎着风声怒骂,声音含糊不清。 桂穿肠却根本无暇接话,只是闷头跑路。 不跑不行啊!他和徐士林以及姜琼一样,都是四品境的修行者,那位黑衣汉子既然能将徐、姜二人轻而易举一刀斩头,自然也能将桂穿肠直接秒杀。 连带着太子殿下一起玩完! 此处已经接近太子府邸,以桂穿肠的速度,只要再给他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成功逃脱。 到时候一声令下,府内高手尽出,就是反杀立功的时候! 想到这里,桂穿肠紧张的心绪稍稍平静,正要一鼓作气冲到终点,却发现那位黑衣汉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前方小道间! 他依然双臂环绕,一脸冷漠,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伯约此时也看到了那位黑衣汉子,吓得他脖子一缩,“快掉头快掉头!桂穿肠你他妈快给本宫掉头啊!” 桂穿肠欲哭无泪,他也想掉头啊!奈何对方强大的武道之力已经遍布此间,即便桂穿肠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对方的武道领域。 更何况就算没有武道领域的限制,实力的差距摆在这,单凭速度也跑不赢啊! 桂穿肠无奈停了下来,将伯约挡在身后,抖一抖大红官袍内滴落的汗水,望着黑衣汉子尖声道,“大胆!你这个贼人!前几日在红楼中杀了徐、姜两位少爷也就算了,太子殿下本都不打算追究了,你自去便是,如何却为何还要回来?竟还敢拦下太子殿下的尊轿,是想来请罪不成?” 黑衣汉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桂穿肠看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只是拔刀一寸,以作警示。 清冷的刀光刚刚乍现于此,桂穿肠脸色一变,当场跪下,“好汉饶命!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放太子殿下和咱家一马!” 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卑微。 “你不跪吗?” 相较于上一次杀人时的果断,此时的黑衣汉子似乎话多了起来。 他指了指伯约,冷声道,“跪下,兴许我能饶你一命。” “临南派出的人,就这种调性吗?” 伯约此时竟忽然变得出奇的冷静,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他扭头四处看了看,“怎么,临南还不出来?” 黑衣汉子冷眉一蹙,身为大夏子民,他自然知道临南是谁,也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权势恩怨。 心念转动间,他便已清楚伯约是将自己当成是三皇子临南派过来解决竞争角色的一名杀手了。 他不屑地望向伯约,“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审判我,我不是临南的人,我为自己而来。” “嗯?” 伯约自然不信,他说道,“临南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对他如此忠心!这样,只要你指认临南买凶杀本宫的事实,他给你的,本宫愿意给十倍!无论你想要什么,本宫都能......” 黑衣汉子似是懒得与之纠缠临南买凶这个话题,直接开口打断,反声问道,“记得诗曼这个名字吗?” “诗曼?” 突然的话题切换让伯约有些不适应,但他一心想要策反对方,便耐着性子想了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却记不起来。 黑衣汉子的脸色越来越冷,他提醒了句,“奇珍宴会上,被江上风抓过去的五名女子之一......” “是那个人妻啊!” 伯约恍然大悟,“姿色不错,身材也不错,声音柔柔的,各方面都很出众......怎么,你喜欢啊?这样,只要你答应......” “她是我刚过门的妻子。” 黑衣汉子再次冷声打断。 他的眼神中像是藏起了两把大刀,厚重且锋利,刺得伯约眼疼。 杀气在此时聚集,环绕在街头巷尾,更多的,却还是落在了伯约身前。 “你妻子?” 伯约愣了一瞬,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所以,你前几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杀了士林和琼哥,今天又来围截本宫,就是,想替你的妻子报仇?” 黑衣汉子沉沉点头,右手终于拔出了那把大刀,他的声音随之从惊起的刀吟声中传来,“如果江上风没有进入刑部大牢的话,第一个死的会是他。” 这充满逼格的话非但没有激起伯约的惧意,反而令他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害本宫白高兴一场!还以为终于可以抓住临南的把柄给他整死,却不想你他妈的竟是为一个臭女人报仇来的!” 他越想越气,瞪着黑衣汉子大吼道,“你他妈是不是唬啊,为了一个臭女人竟然杀了两位尚书大人之子,本宫最好的兄弟,你他妈就算自己找死,也别拉人垫背啊!竟还敢把主意打到本宫头上来了!你以为你是魔君啊,想杀谁就杀谁!” 这一顿输出下来,倒是给黑衣汉子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剧本不该是自己拔刀威慑,伯约跪地求饶,然后在屈辱中被自己一刀斩掉狗头吗? 怎么看伯约现在的样子,似乎根本毫无所惧,太子的威严和戾气反而更胜以往? 莫非是在虚张声势? 心念至此,黑衣汉子冷冷抬头,继续给了伯约一个逼格满满的眼神,随后说道,“想骂的话,黄泉路上请继续......记住,杀你的人,叫周密......” 说完他右手一抬,三品巅峰的武道之力瞬间汇聚刀身,便准备给伯约致命一击。 却猛然发现跪在地上的桂穿肠缓缓站了起来,但他并未阻拦自己出刀。 不仅不阻拦,反而无比闲暇地拍了拍他那官袍上沾惹的尘土,嘴角随之露出了一丝戏谑的微笑,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主子会出事。 伯约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除了怒意便是冷笑,表现得相当反常。 周密的心中忽然有了种不祥的感觉。 但此时刀势已落,已容不得他思考太多。 大刀势若惊雷,裹挟着夺妻之仇,复仇之恨,以及一击必杀的决然信念,朝着伯约当头落下。 这一刀别说是从未修行过的伯约,便是他的三个好兄弟一起站在这里,再加上一个阴阳人桂穿肠,也只有被秒杀的份。 周密落刀的那一刻,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解脱和释然的笑。 他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即便是死,也值了。 可惜的是,这一丝难得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忽然被一股强烈的惊恐所替代。 因为他这全力出手的必杀一刀,最终并没有成功落至伯约身前,自然也就没能杀死对方。 而是在出刀后的第三个呼吸间,被一股从天而降的掌意给顷刻间摧毁。 那一道掌意太过于强大,已然越过了三品境的门槛,其势惊人,根本不是周密所能抵挡。 刀势被毁的刹那,掌意却并未就此消融,而是以更加冷厉的方式,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去到了目瞪口呆的周密身前,将他的整个身体,完全贯穿。 武道崩塌,气机瞬无,三品武夫周密,就此凋亡。 死的有些草率,有些简单,但当身披血甲的上将沧海自苍穹间缓缓落下时,他的死,似乎又变得很正常。 伯约走到周密的尸体边上,狠狠地踹了几脚,骂道,“为了吸引他出来,本宫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啊?为此还装着和昆仑闹不和,将其赶走,就是想让这厮以为本宫身边没有高手庇佑,从而尽早暴露自己......却不想本宫如此重视的假想敌,竟是一个为了女人白白送命的傻子!真是可笑!” 他这边正骂着,却忽然发现现身于此的沧海脸色凝重,体内的二品气息不仅没有因为周密的死而散去,反而变得愈发浓厚。 “人都死了你还搁这装啥呢?” 伯约没好气地瞪了沧海一眼,“还不快回太安城找昆仑去?” 沧海却不应话,而是在沉默片刻后,沉声下令,“桂公公,带殿下回去,快!”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袍人 桂穿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凶手都死了,沧海将军还这么紧张? 莫非周密还有同伙? 就算有同伙,以沧海将军的实力,应该也能轻松应对吧? 想到这里,桂穿肠皱眉站了出来,本想询问几句,却见沧海气势惊人,满身武道之力逐渐攀升,双掌蓦然自身前横开,划出了自己的绝对领域。 如临大敌的姿态整得桂穿肠和伯约都有些心慌。 此间小道间的气氛也在此时变得紧张起来。 主奴二人不敢多言,开始默默往后退去。 桂穿肠趁机冲着沧海的背影喊了一句,“将军,咱们太子府见,您忙完速速回来。” 说完他背起伯约,准备在沉寂中迅速离开。 却在这时,严阵以待的沧海眉眼一沉,冷漠的神情间露出了一丝无奈,他摇摇头将桂穿肠拦下,叹道,“来不及了,桂公公,还是躲本将身后来吧,等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手,尽力保护好殿下便是。”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您……” 桂穿肠终于忍不住想要询问,小道前方暗影中突然传来的一阵脚步声给了他答案。 脚步声开始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缓缓而来,并没有太引人注意,大概也只有沧海一人能够听到。 只是很快,轻若徐风的脚步声便化作阵阵惊雷,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响在在场所有人耳畔。 与此同时,几人所处的这条阴暗小道,突然被一股漠然浩大的恐怖力量尽数覆盖。 那股力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气息,也将桂穿肠和伯约的退路封死,主仆二人试着往后退了几步,却被一道无形结界拦住身形。 想走却寸步难行。 若是强行以真力开道,那道结界的边缘处便会散出一道幽冷黑光,将二人强行逼退。 桂穿肠如临大敌,整张老脸紧成一团,他下意识将伯约护在身后,低声说道,“殿下,来者不善啊,依老奴来看,周密只是个意外,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才是三皇子的杀招啊!” 伯约深吸一口气,没有应话,整张脸已然铁青一片。 他顺着沧海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见小道之间,有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正缓缓走来。 沉重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在沧海身前丈许开外戛然而止。 伯约虽未修行,但也知道这个男人很强。 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和沧海昆仑同样的气息。 也就是说对方至少也是一位二品。 但二品之间亦分强弱,从沧海此刻无比凝重的表情来看,黑袍中年男人的二品修为,明显要比沧海强上不少。 伯约忽然冷笑了声,“临南这小王八蛋还真是有点能耐,竟能找到这么个人物来截杀本宫,回去太安城后,本宫一定要去父皇面前狠狠地批他一顿,要不然难解本宫心头之恨!” “殿下,先别急着告状了,想想怎么逃命吧。” 沧海的声音忽然响起,除了往日里的低沉外,竟还多了一丝莫名的颤抖。 似乎,眼前这位黑袍中年男人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惧。 但恐惧并非来源于黑袍人的实力,而是对方的身份。 很显然,沧海是认识对方的。 对方自然也认识沧海,所以只是沉静了半息,那位黑袍中年男人便开口了,“这么多年没见,沧海,你还是老样子,不仅修为没有半点进步,就连胆气,也和从前一样微弱。怎么?玄武当国,明龙帝的新大夏没有给你带来半点收获?” 这话明显带着几分嘲讽意图,往日里谁要是敢和沧海这般说话,只怕他早就挥掌杀过去了。 可此刻却并不搭腔,只是将双掌横在身前,始终保持着凝神戒备的姿势。 伯约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眉眼一沉,心中陡然冒出一点冷光,大声喝道,“新大夏?你这家伙是前朝余孽?临南这小王八蛋疯了不成?为了杀死本宫竟然勾结前朝余孽!” 黑袍中年男人无比冷漠,并带着一丝同情地望向伯约,说道,“你就是伯约对吧?明龙帝的几个儿子当中,哦不,是不是他的儿子还有待考证,你是最天真的一个......恕我直言,当年的储君之争,若非有你那位千人骑的母亲帮忙,就凭你的智慧和能力,再给你一万次机会,只怕都不会是临南的对手。” 这是实话。 即便是忠心耿耿的沧海和桂穿肠都无力反驳。 伯约却听出了不对劲,他怒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中年男人漫不经心开口,见伯约两眼一瞪,又要出言不逊,他摇了摇头,忽然凌空抽出了一个巴掌,可怜的伯约似是被重山撞击了一般,整个人飘然升空,后又重重而落,跌至墙角一边吐血,一边吐出满口碎牙。 半条命已经没了。 桂穿肠惊得心胆欲裂,慌忙跑过去将伯约扶了起来,体内真劲不要钱似的送入对方体内,强行将其从晕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沧海心中亦无比震惊。 刚才他已经看穿了中年男人的手势,可却跟不上对方出手的速度,他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面对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只怕都只能硬抗,而无法避开。 看来多年不见,对方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一品之下,或许只有曹先显能与之一战。 片刻沉默过后,沧海凝神望向他,“本将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知道现在是玄武当国,陛下对于前朝余孽的追杀从未停止过,你若再多待些时候,只怕想走都难了。” 中年男人闻言点了点头,竟颇有礼貌地说道,“多谢提醒,所以我得抓紧点时间,要不然昆仑无法感知到你的气息从太安城杀回来,你们二人联手,我可就吃不消了,毕竟我不是曹先显那样的怪物......” 听到这话,沧海心绪一沉,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别紧张,今天我不是冲你来的,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丑话说在前面,你若非要拦我,那我也不介意让你比昆仑先走一步。” 中年男人一脸平静的放下这句狠话,目光随后从沧海身上挪开,望向了惊惧之余饱含愤怒的伯约,笑道,“隐忍多年,今天就是想来找明龙帝收点利息......当年他杀了那么多人,害得我们无家可归,现在暂且用他的便宜儿子来还还债,应该不过分吧?” 沧海立刻冷声道,“前朝是非与太子殿下无关,你若真想杀人,何不去太安城走一遭?相信陛下对你也是朝思暮想。” “会去的。” 中年男人说道,“但是见他之前,我得先给他准备一份厚礼不是?虽然我不知道伯约到底是谁的儿子,但却很清楚,他绝对不是明龙帝的儿子......明龙帝这个傻瓜做了这么多年的冤种,也怪可怜的,我现在替他杀死这个野种,他应该会感谢我的吧?” 伯约听到这话早已瞳孔地震,“野种”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身为大夏朝太子殿下的尊严。 若非桂穿肠拼了命地拉住了他,只怕他早就张着满口碎牙去找中年男人拼命了。 沧海闻言不为所动,他好似重山一般拦在了伯约身前,体内强大的武道气息倾巢而出,落满整条街道,片刻沉寂,他认真说道,“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嘴角的笑容有了嗜血的味道,他一边往伯约身边走去,一边说道,“那可由不得你......”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朝余孽 大夏金京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伯约死了! 他的尸体被人在一条隐秘的小道上发现,当时头颅碎裂,身躯皆被贯穿,浑身上下的筋肉骨骼都已碎裂成一滩烂肉,死相极惨。 和他死在一起的,还有身披血甲的皇城上将沧海,以及金京内务府大总管桂穿肠。 三具尸体横在小道之间,远远望去似是三根腐朽的烂木头,在血水中浸染沉浮。 此事满城惊动,不仅金京上下人心躁乱,百官心如死灰。 遥远的太安城那边,更是朝中动荡,上至文武大臣,皇室宗亲,下至黎明百姓,荒野草莽,皆感到无比的震惊,甚至是恐惧。 恐惧的根源不仅来源于那三具尸体,更多的,还是因为凶杀现场,留下的一个图案。 那个图案被刻画在小道的正中间,看形状似乎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由血水涂抹而成,清冷中带着一丝凄厉。 大夏朝玄武立国之后出生的年轻人或许不知道那只凤凰图案的含义,但是国都的那些老人们却很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恐惧。 凤凰涅槃,寓意重生。 那是大夏宣凤帝执政期间,永宁年代的国之图腾! 代表着宣凤帝的威严和气运!也是前朝国号的象征! 大夏金京,太子殿下身死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前朝的图腾?莫非,杀死伯约的,是前朝余孽? 一股诡异的氛围自那条小道间传开,随着一匹承载着噩耗的快马奔赴太安城,一同传入了明龙帝耳中。 ...... 好不容易从嘉悦娘娘身上爬起来的明龙帝刚一出养心殿,便被等候在门外的六部尚书火急火燎请到了御书房。 当他得知伯约身死的消息后,整个人瞬间呆愣住了。 与嘉悦娘娘鏖战了几天几夜都不曾感到半点疲累的明龙帝像是突然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往龙椅后一靠,神色荒凉。 礼部尚书江中游,兵部尚书徐猛,以及礼部尚书姜伯望三人同样满脸悲伤,甚至于瞳孔深处都藏起了浑浊的老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又死了儿子。 这一幕落入刑部尚书郑图眼中,不由暗自腹诽,“教宗大人说嘉悦娘娘与这三人都有染,伯约很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个生的,本来我还不信,可现在看他们这副死了亲儿子似的惨样,应该是假不了了......这三个老家伙的逆子们先后出事,原本就剩伯约这么一个便宜儿子还能指望,可现在却也死了,也难怪他们如此伤心。” 唏嘘一阵,郑尚书的恶趣味很快就被凤凰图腾的事给压了下去。 原以为杀死伯约的是那个叫周密的武夫,却不想最后竟然牵扯到了前朝余孽身上,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为伯约之死而隐怀激动的心情也被冲散了不少。 郑图虽然并非太子党派的人,但对明龙帝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玄武立国之后,前朝官员大都被清扫,刑部尚书之位空缺,明龙帝登基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让郑图上任,这份赏识和恩情,郑图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些年朝廷始终没有放弃对前朝余孽的追捕猎杀,郑图身为刑部尚书,自然是其中的主力。 只是近年来大夏朝玄武国力日益昌盛,尤其惊神阵修补完全之后,明龙帝的帝皇气运更是增长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地步,此消彼长之下,前朝气运必然已经接近崩塌,朝廷便逐渐放松了警惕,对于前朝余孽的打压力度逐年减少。 却不想时隔日久,早已经沦为历史和记忆的前朝余孽,如今竟然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征兆,并且以杀死当今太子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宣告他们即将归来。 这让郑图十分不安。 沉寂片刻,郑图与工部尚书李修以及户部尚书赵青煌互相对视了一眼,三人同时向前一步,大声道,“陛下,太子之死固然悲戚,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还请陛下不要过度伤心,尽早出来主持大局!” 此话一落,明龙帝尚未开口,兵部尚书徐猛却直接站了出来,指着三位尚书大人颤声道,“你们三个,有没有死过儿子?” “徐尚书,本官知道你这两天刚刚丧子,心情悲痛,喜欢胡言乱语,所以不与你计较,你先站一边去别说话。” 户部尚书赵青煌是个方脸中年男人形象,眉眼间满是威严,他根本不看徐猛,肃穆的眼神始终放在明龙帝身上,再次力劝道,“陛下,凤凰再生,国之将乱,金京怕是已经被前朝余孽渗透进去。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太子殿下入土为安,然后举全国之力搜捕前朝余孽,以保玄武安宁!” 闻言至此,郑图和李修同声应和,徐猛则两眼一瞪,正要开骂,礼部尚书江中游赶忙将他拉了下来,摇了摇头,“老徐,太子已逝,大局为重。”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赵青煌,竟也对着明龙帝说道,“陛下,臣附议,前朝余孽胆敢在金京主动留下踪迹,证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卷土重来的准备,若不尽早将其剿灭,恐怕后患无穷!” 在对待前朝余孽这件事情上,两大党派破天荒站到了一起。 明龙帝并未多言,只是冷声说了句“朕知道了”,便挥手让几位尚书大人退下。 赵青煌眉眼一沉,对于陛下的消极态度有些不满,还欲进言,明龙帝却似心有所感般抬头望向他,漠然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警告意味,似乎赵青煌只要再多说半句,他便要杀人。 郑图眼见气氛不妙,赶忙眼神制止赵青煌,别在这个时候找存在感,几人告罪一声,先后退出御书房。 天边光线忽被云色堆积,无尽的暗影落至御书房门口。 六位尚书大人的身上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冷光,和他们的心情一样幽暗。 他们一言不发,各分党派,最终分道扬镳。 而在御书房中,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的孙公公独自面对刚刚死了儿子,又被前朝余孽烦心的明龙帝,心中惊惧到不行。 生怕陛下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拿自己开刀。 沉寂的氛围持续了很久,就在孙公公满头大汗之时,明龙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孙连海,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突然被点名,孙公公吓了一个激灵,赶忙跪倒在地,惶恐说道,“回禀陛下,奴才自进宫起便伺候在您身边,至今已经五十年了。岁月不饶人,陛下您正值当年,奴才却连眉毛都白了。” 明龙帝感叹道,“五十年,呵呵,不少日子了,记得朕做王爷的时候你便是王府的总管了。可立国玄武之后,反而是金小花和曹先显替代了你的位子,你有没有怨过朕?” 听到这话,孙公公脸都吓白了,他趴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颤声道,“陛下!奴才岂敢啊!能够日夜伴您左右,是奴才的福气,别说内务府大总管,便是给奴才个一品的大官,奴才也不想换啊!” “别这么紧张,朕就是想跟你拉拉家常,没别的意思。” 明龙帝看着孙公公这副惧态,心里是既无奈又有些愧疚,看来平日里对这老小子确实太苛刻了点。 他顿了顿,示意孙公公起身,脸色间的平静一闪即逝,很快便再度被一股冷意所替代。 他背起双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昏沉的天色忽然说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那么容易满足的,有些人的野心,比在永宁年间要更加的大。当年立国玄武,宣风帝手下的官员几乎全被朕清扫干净,空下的官职虽陆续有人补上,可狼多肉少,那些自认为于朕有功,偏又没能获得心仪官职的大臣们,怕是日夜都在记恨着朕。” “还有一些朝中老臣,即便已经身居高位,享尽了朕赐予的荣华富贵,却依然固守着宣凤正统的理念,认为朕当年推翻宣凤统治,屠戮旧臣乃是逆天之举。” “或许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让朕退位,重振永宁年代的荣光。此次前朝余孽杀害太子,卷土重来,或许,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朕甚至怀疑,朝廷中,已经有人选择了背叛朕,和前朝余孽站到了同一个立场。” 孙公公越听越心惊,他慌忙劝道,“陛下,切莫因为太子之死而对朝廷失去信心,您龙威四海,气运昌盛,文武百官皆死命臣服,绝不会……” “不会?” 明龙帝冷笑着打断他,“若非朝廷里有叛徒接应,那些前朝余孽能如此轻而易举杀死伯约,并且不被任何人察觉?他们若真这么厉害,朕岂不是早被他们从皇位上推了下来?” 孙公公的心沉了下去。 按照陛下的说法,前朝余孽已然渗透入朝廷,文武百官中谁都有可能是叛徒。 像今日太子殿下的这般惨案,绝对会再度重演。 敌在暗,我在明,若是再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只怕,前朝的力量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真有可能在某一天威胁到陛下的位子。 “陛下,需要奴才做些什么?” 孙公公很清楚,陛下既然和自己说这么多,绝不是只想拉拉家常这么简单。 明龙帝望向他,郑重说道,“前朝余孽隐没了这么多年,突然死灰复燃,绝非没有来由,朕怀疑,宣凤帝还没死!所以才给了前朝余孽隐忍苟活的希望!” 孙公公猛然抬头,震惊道,“不可能!当年乱战之中,宣凤帝不是被陛下您亲手拧断了脖子?怎么可能没死?” “不要小看前朝祭酒的实力。” 明龙帝说道,“此人有神鬼弄测之能,不要说宣凤这小子只是被拧断了脖子,便是断了他的全部气运,有祭酒在,他也能死而复生。” 孙公公咽了口口水,将心头的震惊全部压下,颤抖着声音问道,“您需要奴才做什么?” 明龙帝沉声道,“在找到反叛者之前,朝廷里的大臣朕已经信不过了,老天师和教宗大人朕又另有他用,寻找宣凤帝的任务,朕只能交给你!” “交给奴才!” 孙公公浑身一震,“陛下!奴才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 明龙帝摆摆手,“宣凤那小子要是没死的话,必然会想方设法夺回大夏朝的气运,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藏身于大夏太安城。以他的帝皇之姿,只要身处此间,即便什么都不做,大夏朝的气运都会自动涌入他体内......而如今太安城是朕的主场,也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到时候由朕把控全局,以自身气运寻找宣凤帝的气息,你再按照朕给的线索暗中搜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从太安城里揪出来!” 说到这里,明龙帝忽然冷笑了声,“朕到现在才算想清楚,为何掌控大夏这么多年,朕的帝皇气运始终无法达到人族巅峰,大夏朝的国运也总是差着那么点意思,原来,是宣凤这小子藏在这里,强行分了一杯羹!” 孙公公已经震惊到无话可说了。 宣凤帝竟然藏在太安城!而且就在陛下和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这说出去谁信? 如今自己被陛下委以重任,若是真能成功将宣凤帝揪出来,自己岂不是玄武年间第一大功臣? 到时候金小花和曹先显都得往后稍一稍! 想到这里,孙公公内心惊喜交加,深觉泼天的富贵正在往自己这边倾斜。 他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当即跪地磕首,大声道,“既然如此,奴才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即便肝脑涂地,也要将宣凤帝揪出来!” 明龙帝点点头,“此事你即刻去办,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 孙公公赶忙应了声,刚要退下准备,明龙帝却又喊住他,“临南最近怎么样?” 孙公公想了想,如实说道,“三皇子殿下这两日谨遵陛下您的口谕,禁足于敬人府,一直没有出来过。” “伯约死了,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明龙帝冷笑了声,“朕甚至怀疑,与前朝余孽勾结的朝中叛徒,就有临南的一份!” 事关皇室宗亲,孙公公可就不敢接话了,低着头选择性失聪。 “以为伯约死了他就可以坐上太子的位子?朕偏不让他如愿!” 明龙帝冷哼一声,随后吩咐道,“晚些时候,让二皇子云尚来见朕。” “奴才遵命!” 孙公公内心风起云涌,应了声后便赶紧退下。 二皇子云尚向来低调,从不掺和太子伯约和三皇子临南的权势争斗,整日就只在自己的府邸中自娱自乐,孙公公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陛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召见二皇子,用意不简单啊! 此时窗外云色愈发昏沉,清冷的光晕落在明龙帝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如此的深远且幽冷。 他抬头望向天边,苍穹之巅风声骤寒,隐约间伴随着阵阵雷鸣,暗云之间水色汇聚,似有一场风雨,即将落满太安城。 ...... ------------ 第一百二十章 可怜的临南 太子伯约之死,最痛苦的人其实并非明龙帝。 而是太子党派的文武官员。 尤其是首辅大人张居然,以及翰林院士王之涣这两位大夏朝的顶梁柱。 听到这个噩耗后,一向稳重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张首辅当场就晕倒了,据说到现在还在府里躺着没醒来。 王大人更是伤心到当场喷血,悲上心头,眼中的老泪就没有断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二位死了亲儿子。 嘉悦娘娘更是伤心到难以自抑,不止一次地想要自缢了却丧子之痛,皆被后宫的丫鬟救下。 明龙帝忍着心中燥怒前去安抚,并承诺一定会给伯约讨个公道,且太子之位绝不会交给临南之后,嘉悦娘娘这才稍稍放平心绪,忍着悲痛在明龙帝的怀中沉沉睡去。 这一日,无论是太子党派还是嫡子党派,也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太子殿下的惨死而哀悼。 即便是三皇子临南,也在敬人府的窗前,对着天上的那轮冷月叹了口气,颇有些寂寥地说道,“伯约,你我争斗了这么多年,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而收尾,若你能够......罢了,你死都死了,本王也不与你计较太多了,你就放心去吧,那座被你折腾得乌烟瘴气的东宫,就由本宫来替你守着了。” 说完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落寞之色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和兴奋。 伯约一死,太子之位岂不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正要差人去喊教宗和许星牧前来庆祝,一脸沉静的孙公公端着圣旨恰巧赶到。 “三皇子殿下,被困多日,您受累了。” 孙公公主打一个八面玲珑,即便知道三皇子不受陛下待见,依然摆出讨好的笑脸。 “孙公公啊,这么晚了还来敬人府作甚?” 临南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圣旨,明知故问道,“该不会是父皇想让你来看看本王是否谨遵圣谕,禁足不出吧?这你可瞧见了,本王这些日子可一直待在敬人府中,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殿下您说笑了,老奴今日前来,还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 孙公公收起笑容,抖了抖手中的圣旨,缓缓打开,正色道,“临南听旨!” 临南见状迅速跪下,他低着头,眉梢的喜色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孙公公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摇摇头,开始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太子伯约遭贼所害,命归天途,朕心甚痛。三儿临南,心有正义,一腔热血,朕忧其一时冲动,恐为兄复仇而与贼拼杀,故而特下此诏,令其常居敬人府,查出贼凶之前,不得外出!” 听到这里,临南是有些感动的。 心中更加坚定父皇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东宫太子的不二人选。 之所以让自己禁足不出,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正要起身接旨,却听孙公公说道,“殿下,还没完呢。” 临南讪笑了声,搓了搓双手,赶忙又跪下,心想自己也确实太急躁了点,上任东宫的事情还没宣布呢! 孙公公清一清嗓,继续说道,“太子逝世,金京政务暂无人掌管,朕寻思许久,决定暂派二儿云尚前往金京统筹一应政务,行太子职责。自今日起,云尚寝宫也由轻巡府搬往东宫。念云尚久居深宫,从未参与政事,对于朝中作风也趋于懵懂,故而日后若有请教之处,三儿临南需多加配合,用心辅佐,不可妄生异心!钦此!” 言及至此,敬人府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临南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瞳孔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冰冷的煞气。 他满脸铁青,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无法忍受心中的屈辱和怒火。 如果说伯约此前被封为东宫太子,除了嘉悦那个狐狸精从中蛊惑外,至少还占着一个长子的优势。 临南虽然嫉恨,但对方也确实能拿长子这件事来做争辩。 可云尚是什么鬼? 既非长子,亦非嫡子,纯粹靠着嘉悦娘娘的背景就能掌控东宫? 父皇他!莫非真的老糊涂了? 沉寂的氛围异常的冰冷,孙公公有些不适应,尴尬的表情扭捏了一阵,便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殿下,您看这,要不,先接旨?老奴一会儿还要伺候二皇子去金京,时间上有些......” 正说着,却见临南缓缓抬起了头,漠然的眼神中散露着无与伦比的杀气。 他并未接旨,而是起身走到了敬人府外院,忽然大声喝道,“取本王剑来!” 立马就有府内的小太监捧着一把重剑递了过去。 一剑在手,临南满身杀气毕露,屋内的孙公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反应,临南忽又大喝道,“给本王抓七十头青头猿过来!就要最凶最狠的那种!” 几乎是命令刚刚下达,敬人府的守卫们便从密牢深处将那七十头高达丈许,浑身上下散露着恐怖兽息的青头猿驱赶至外院。 临南二话不说,冷着脸提剑纵入兽潮,刹那间剑吟声不休,伴随着青头猿惊恐的惨嚎,自外院传入府内,吓得孙公公浑身一颤,心想皇族的人果然都是变态啊,这三皇子咋比陛下还要可怕? 他正不知所措时,一只腰身粗细的断手忽然自外院砸了过来,溅起的腥臭血水沾了孙公公一身,他吓得大叫一声,再也不敢久留,对着外院说了句告辞,便匆匆丢下圣旨,连滚带爬地逃离敬人府。 敬人府外院中,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仍在继续。 只是今日,府内的小太监和守卫们发现,自家殿下仿佛并没有往日那么尽兴。 剑光之下只有杀气,而无战意,似乎,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 半个时辰后,七十头青头猿死绝,外院陷入沉寂,临南一言不发,带着满身的血水行入内府,无人敢去打扰。 再晚些时候,白袍教宗随金光现身敬人府,差人去唤三皇子出来,却破天荒被斥退。 教宗有些意外,但当他看到了案前落下的那面圣旨后,便又瞬间恍然。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便再次化作金光消失。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摘星楼的某间密室中,这里是许星牧的住所,此时这小子正和林婉清腻歪着在,裤子都脱了一半,冷不丁见到从金光中走出来的白袍教宗,登时吓了一个激灵,燥热的情绪瞬间冷却。 他不满地大喊道,“喂!教宗大人,就算摘星楼是您的地盘,也得注意下别人的隐私吧!”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宣凤帝 “穿好裤子,随本宗出来。” 教宗的声音不似以往那么平静,带着一丝莫名的焦虑。 许星牧稍有不安,安抚好脸色通红的林婉清,边拎裤子边随教宗往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 许星牧眼望四周,发现脚下长廊竟忽然变成了观星台。 观星台乃是摘星楼的最顶层,就处在云间,伸手一碰似乎就能触摸到天边的那轮冷月。 此间云雾缭绕,风景绝美,可许星牧却无心欣赏,因为教宗接下来的话让他感觉有些不安,“二皇子云尚,即将上任金京,执掌太子职责。” “怎么可能!” 许星牧先是一愣,随后大喊道,“轮也轮不到二皇子啊!据说他就是个爱养花种草的天真贵族,对于朝政之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 “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教宗说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嘉悦娘娘的影响力,有她在,三皇子这辈子都没法坐上太子的位子。” 许星牧问道,“三皇子现在怎么样?” “自然是心灰意冷,斗志全无。” 教宗无奈叹道,“但本宗现在最担心的并非三皇子,而是你......” “我?” 许星牧不解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皇子一倒,你在太安城最大的靠山可也就没了。太子党派的那些大臣们最是记仇,他们知道伯约生前对你最为记恨,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完成伯约的遗志,对你倾力截杀。” 教宗皱眉说道,“而且三皇子若是无法上位,也就无法掌控绝对的话语权,那么日后无论是陛下继续当权,还是二皇子云尚执政,都无法保证在未来的某天不会对北境动手......就算你现在没被太子党派的大臣们弄死,早晚有一天也会和整座北境一同消失在大夏朝的版图扩张中。” 听到这里,许星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以后的事情远着呢,先不管它,就说当下,即便三皇子权势凋零,不还是有教宗您吗?有您在,谁敢动我?” 教宗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经下令让本宗前去金京调查前朝余孽一事,此行老天师一同前往,可能要耗费很长时间,本宗可抽不得空来管你。曹先显你也别指望了,他已经到了破境直入陆地神仙的关键时候,谁也不能打扰他。” 许星牧闻言惊呼一声,“这不是逼着我跑路吗?” “想不跑路也行,本宗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教宗望向许星牧,压低声音说道,“据可靠消息,昨天夜里,妖族的队伍就已经来到了太安城,据说已经住进了朝圣楼。只要你想办法哄得妖王白行简高兴,有他的庇佑,只怕陛下想动你,都得先掂量掂量。” 许星牧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白行简的亲儿子,他凭什么护着我?” “难不成你把白宁越给忘了?她可是对你情根深种,早有羁绊......” 教宗意味深长地说道,“妖族的公主殿下,怎么也要比桃源县来的一名民间女子好得多吧?” “教宗,咱们还是先来谈谈前朝余孽的事儿吧。” 林婉清如今就住在摘星楼,就算许星牧真对白宁越有想法,这个时候也得按住性子。 他打着哈哈转过话题,“既为前朝旧臣,自当遵循历史的规则被这个世界遗忘,那些人又为何如此偏激,非要在这盛世大夏来烧一把旧时的火?莫非还真想着能将如今的大夏朝取而代之不成?” 听到这话,教宗沉默了很久,瞳孔深处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 他忽而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或许,他们只是想拿走属于他们的东西罢了。” 许星牧闻言一怔,“这话怎么说?” “你还小,自然不知道玄武立国之前的事情。” 教宗背起双手望向漫空云色,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永宁盛世,他说道,“其实,如今的这个江山,并不属于咱们的陛下。” “教宗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许星牧心中一凛,瞪着双眼提醒道。 教宗摆摆手,不以为意,只自顾自说道,“自古朝代更替,总有一定的历史渊源......要么是君王暴虐,民心不向,百姓反客为主,灭国重建。要么,国都内部隐患不断,藩王掌权,逆天叛国,致使国运凋零,王朝崩塌!而咱们的大夏朝,由永宁奔赴玄武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后者。”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不敢接话,教宗却继续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其实,咱们的陛下明龙帝,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前朝神皇宣凤帝的亲叔叔!他因不满圣祖皇帝将皇位传给其孙宣凤帝,于是怀恨在心,加上陛下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始终认为自己才是真龙天子,所以动乱叛国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当年大夏内战,前朝臣子几乎被屠戮殆尽,宣凤帝也被陛下亲手所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永年年代积攒的所有国运也在那一刻尽数调零,试问如此惨况,让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所谓前朝余孽,该如何释怀?他们隐忍多年,只是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为旧主复仇,为当年的永年盛况讨一份公道,难道不应该吗?” 说到这儿,教宗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前朝余孽的一份子。 许星牧唏嘘一阵,没想到如今的大夏盛世竟也是藩王作乱来的。 亲叔叔抢了侄子的皇位,多少有些不厚道。 他看了一眼神色凝重,颇为愤懑的教宗,小心翼翼问了句,“教宗大人,您到底是站哪边的?” 教宗似是也自知失态,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绪逐渐平静,“本宗忠于陛下,自然是站在大夏朝这一边的。只是出于情理,本宗对于前朝的那场国难,略有同情。” “理解理解!” 许星牧笑了笑,忽又问道,“那,前朝的神皇宣凤帝,又是怎样一个人?听教宗的意思,似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若是还活着,能让当年的大夏朝有此盛况?” “如今的史书已无对前朝宣凤帝的记载,但本宗在这里必须要说一句公道话,宣凤帝的治国之道,绝对不在咱们的陛下之下,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要强上不少。” 教宗认真说道,“至少,宣凤帝掌权期间,即便不依靠惊神阵,那位强大的魔君,也不敢轻易踏入大夏国门。”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教宗的身份 听到这话,许星牧肃然起敬。 魔君是谁?那可是这个世间无敌了近乎三百年,最无争议的天下第一强者。 玄武立国之后,大夏朝最可怕的敌人,最担忧的外患,便是魔君。 即便如今的国都有同样迈入超品境的院长,有强大的惊神阵,有老天师和教宗这两位一品供奉,依然无法阻止那位可怕的魔君大人率军攻至国门。 哪怕未曾亲身感知过魔君的强大,许星牧也知道那位魔君几乎没有破绽,他若真一门心思想要拿下人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无敌的魔族巨擘,竟然会在宣凤帝执政期间,被那个据说不过三十岁的年轻神皇给限制于国门之外。 而且在永宁年代,宣风帝并没有惊神阵的加持,难不成他是单凭自身实力去与魔君硬碰硬? 想到这里,许星牧忍不住问道,“宣凤帝当年修为几品? “和陛下一样,二品巅峰,不过他乃大夏朝最正统的帝皇,本身已与大夏国运融为一体,只要立身大夏,他便能发挥出超品的战力。” 教宗说道,“永宁年代,大夏与魔族的最惨烈一战,并非来自两军之间,而是宣凤帝和魔君的巅峰对决。那一战过后,宣凤帝受伤退回太安城,只闭关半月便痊愈而归。可魔君却败走万里,足足在魔族雪原养了一年的伤方才出来。” “而自那以后,大夏朝的边境,便再也无法感知到魔族的气息,魔君也好像消失了一般,隐忍于雪原中不敢露头。直到,咱们的陛下动兵制造内乱,亲手杀死了宣凤帝,大夏朝永宁国运彻底崩塌,玄武国运重组,威势甚弱,魔君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再次兴兵往大夏朝杀来。” 说到这里,教宗深深叹了口气,摇头继续说道,“若非闭关多年的院长大人恰好在这个时候迈入超品,强势出关诛魔,加上妖族和北境的倾力相助,只怕玄武刚立国,便要被灭国了。也正是自那一场危机之后,陛下才想到要打造一座可以加速他吸收国运,并可抵御魔族的强大阵法,于是,惊神阵便应运而生了……” 许星牧听得心旷神怡,对于那位神秘的宣凤帝更加敬佩万分,他忍不住问道,“既然宣凤帝如此厉害,大夏境内就连魔君都不是他的对手,陛下又如何能杀得了他?” 教宗叹道,“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那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关爱的亲叔叔,会对自己出手。当一个再厉害的人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卸下防备时,那时的他,便是最虚弱的时候,即便拥有着整个国都的力量,也无法护自己周全。” 说到这里,教宗的眸间忽然出现了一丝落寞情绪,他叹道,“要说起咱们的陛下明龙帝,作为帝皇,他的野心和手段,绝对是够了,放眼大夏朝历代神皇,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但在人性这方面,陛下他,实在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言语间的那丝失望却分外明显。 许星牧看了教宗一眼,总觉得对方像是站在前朝宣凤帝那一边的,对于本朝的明龙帝却是意见很大。 沉默片刻,许星牧又问道,“当年大夏内战,教宗您在哪里?莫非也曾参与进去?” “玄武年之前,本宗还只是人间一散修,未曾迈入一品,终年于方外游历,苦心修行,不曾踏足大夏太安城。” 教宗平静说道,“立国玄武之后,本宗见大夏国运逐渐昌盛,灵力充沛,是个值得一去的好地方,便抛下了尘世包袱,选择在这里隐居。不出两年,便在摘星楼的原址上,由术士之道正式迈入一品。当时天有异象,老天师带着陛下找到了本宗,以神皇之尊,邀请本宗担任大夏教宗一职,并为本宗修建了这座摘星楼。时至今日,已是幽幽数载......” 言及至此,教宗忽然沉默了片刻,深沉的目光随之落在许星牧身上,“今日所说的话,你只听听便是,切莫泄露出去。前朝往事,你若是还想了解得更多,本宗日后会慢慢说与你听。” 许星牧先是点点头,后又不解问道,“可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教宗望着他,眼眸深沉,他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开口,“因为前朝的力量已经出现,新旧国都之间,必然还会有一场激烈的交战。到那时,大夏朝的那些文武大臣,会像支持太子伯约和三皇子临南一样,为前朝和本朝的势力,再次划分立场。而你身为北境之主,自然是两股力量争相抢夺的对象。”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内乱之争,除了自身的实力外,外援同样重要。就好像陛下造反的那一年,剑圣大人虽然保持中立,谁也不帮,但是妖族,却是始终站在陛下那一边的,所以宣凤帝才会输得那么惨。” “也正是因为妖族帮助过陛下,所以立国玄武之后,大夏朝与妖族建交愈发密切。而保持中立的北境,虽然与大夏朝同为人族,但却被陛下刻意疏远。甚至在陛下未来的版图规划中,北境之地,早晚有一天会被大夏朝吞没。” “所以本宗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在找到足够强大的靠山的同时,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如此,方能在未来动荡的局势中,有自保的可能。”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许星牧一时难以消化,只在沉思片刻后问了一句话,“所以,若是内战再起,我究竟应该站在哪一边?是和当年的剑圣大人一样保持中立,还是……” 教宗摆摆手,打断道,“对于历史,你必须有个公证的决断。你的选择,更应该往正义那一方倾斜,至于谁是正义的那一方,本宗相信你应该已经心中有数。” 说到这里,教宗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许星牧,说道,“另外,有件事好教你知道,宣凤帝其实还活着。前朝旧臣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死伯约,惊动整个大夏,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前朝的皇帝,已经醒来。” 听到这话,许星牧先是一愣,随后震惊道,“宣凤帝还活着!他现在在哪?” 教宗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也就是说您知道!” 许星牧屏住呼吸,“教宗大人,莫非您和前朝……” “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教宗转过身去,幽幽叹道,“前朝往事如烟,故人亦陆续凋零,本宗这些年虽身居高位,但其实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时刻受着煎熬?” 观星台上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许星牧早就从教宗的那些话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句句不离对前朝宣凤帝的欣赏,字字都有对本朝明龙帝的批评和失望,要说他与前朝旧臣没什么关系,打死许星牧都不信。 许星牧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教宗大人,您就不怕我去告密?” “你不会的。” 教宗看着他说道,“你与本宗,是一路人。” 许星牧皱起眉,“我可没说一定会站在前朝旧臣那一边。” “你没得选择。” 教宗说道,“从你住进摘星楼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已经和前朝扯上了关系。本宗若是出了事,陛下必然会灭本宗十族,到时候清扫摘星楼,你能跑得掉?” “教宗,你……” 许星牧大惊失色,“你早就在算计我了!” “本宗只是在帮你做一个选择。” 教宗看着他说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帮助前朝重建永宁盛世,对你,对北境,对整个人族,都有天大的好处。” 许星牧耷拉着脑袋,颇有些无语,过了老半天才开口,“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总得告诉我,您和前朝究竟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只是因为同情前朝旧臣,或是看不惯明龙帝当年的叛国行为,这话哄哄小孩子行,对我可没用。” “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本宗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你听好了,本宗乃是前朝祭酒,相当于本朝的教宗,有国师的封号!” 教宗脸色深沉,缓缓开口,“当年明龙帝动乱叛国的时候,本宗自知大势已去,为了保存实力,给宣风帝留下一份希望,所以本宗化为方外散修离开大夏。后来又以术士的身份折返回来,以一品术士的修为投身明龙帝麾下,得其重用。本宗于敌后隐忍至今,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说到这里,教宗眼神骤然变得清冷,瞳孔深处破天荒出现了一抹杀意。 “前朝祭酒!”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望向教宗的眼神登时多了一丝恐惧。 他万万没想到,前朝旧臣的头头,竟然就藏在明龙帝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被赐予了教宗的封号,以国师之礼待之!这传出去谁信? “宣凤帝没死,本宗也还活着,前朝的根基便还在,只要等吾皇气运与大夏国运再度融合,便是永年战玄武的时机!” 教宗抬起头,声音逐渐激昂,“大夏内战已是必然趋势,本宗名义上是奔赴金京搜捕前朝余孽,实则是与当初的同僚碰头联系,商讨复国之事。而你留在大夏,最重要的,是注意自身安全......还是那句话,想尽办法去寻求妖族的庇佑,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将妖族拉入咱们的阵营,为重铸永宁荣光增添一份保障。” 许星牧莫名其妙被拉上贼船,正郁闷着在,听到这话登时有些不满。 需求妖族的庇佑,自己必然要出卖色相去勾搭白宁越,这自己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点!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的心思,教宗摇摇头,失笑道,“能够得到白宁越的白虎真身,你就偷着乐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此话一落,许星牧正要争辩几句,一阵响亮的牛哞声忽然自云雾之下传来,龙虎山老天师张之云的呼唤声随之响起,落至观星台,“教宗,还躲着干嘛?老道刚刚收到消息,金京属地又死人了,陛下有令,让我们速速出发!”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天师绝对领域下的愤怒 “又死人了!” 许星牧望向教宗,见其毫无情绪波动,丝毫不感到诧异,显然他是知情的。 “伯约之死只是个开始,当年在那场内战中,只要是杀过前朝老臣的大夏官员,都会一一受到制裁。” 教宗丢下这句话后,便伸手拨开云雾,露出了通往观星台的那条云间通道,他望向摘星楼下身骑青牛的老天师,脸上的淡然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凝重。 “老天师,上来说话!” 教宗声音刚落,神色怅然的老天师便出现在观星台上,他见许星牧竟也在这,不由微微一愣,转而稍作嘲讽地说道,“恭喜啊许大人,刚刚离开翰林院,便能找到教宗大人这么一座大靠山,你可真是厉害。” 许星牧尬笑一声,并不应话,心里却将老天师骂了个半死,“玛勒个巴子的你这臭道士没话找话是吧?还敢嘲讽老子!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老子早他妈揍你了!” 心声刚落,场间忽然沉寂下来。 老天师莫名浑身一滞,老脸通红,神色间有些隐怒,但更多的还是尴尬。 他望着许星牧,欲言又止,最终却只发出了两声“呵呵”,便板着脸开始调息。 似乎心口有股怨气,不吐不快。 那头高大的青牛则缓缓转过头,巨大的瞳孔紧紧盯着许星牧,野蛮气息悄然散露,四蹄逐渐躁动,像是有一头撞死许星牧的打算。 整的许星牧有些心慌,正要离那头畜牲远点,憋着笑的教宗大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忘了告诉你,此次前朝余孽作乱,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本宗和老天师,以及那头青牛,都已将自己的绝对领域打开,在我们的绝对领域中,任何人的心声都能被勘测到。” 说完他拍拍许星牧的肩膀,笑了笑,“以后可不敢再胡思乱想了,担心被人看光了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呢。” “什么!” 许星牧瞬间脚趾抓地,“绝对领域?还有这玩意儿?” 这他妈的社会性死亡来得也太快了点。 他不敢去看老天师,赶忙低着头认罪,“老天师息怒,在下是无心的啊,纯粹就是整个气氛!”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乱想,“这下糟了!臭道士心眼小,肯定要拿这事来整老子!早知道刚才就开溜了,呆这儿陪这臭道士还有那头死牛做甚?真他妈晦气!” 心念刚起,他忽又幡然醒悟,欲哭无泪地望向脸色铁青的老天师,还有鼻腔冒白烟的青牛,讪笑道,“老天师啊,我说自己就是想着玩玩的,绝对没有侮辱您,还有您那头神兽青牛的意思,您信不信?” “哼!” 老天师根本懒得搭理他,他震一震道袍,冷声道,“放心吧!许大人!老道我不仅年纪大,心眼也大,不管你心里怎么编排老道,老道都只会微微一笑,轻轻掠过,绝不会放在心上。龙虎山道人的胸怀就是这么宽广,你不服也不行!” 说完他似是担心又听到许星牧的肺腑之言,竟直接短暂关闭了自己的绝对领域,转而对着一脸笑容的教宗说道,“教宗大人,金京刑部左侍郎张怀心两个时辰前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小妾的床上,在他小妾裸露的肚皮上,同样留下了一只凤凰图案......这已是前朝余孽的第二次作案,但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如今金京的守卫力量已经完全无法应对这样的局面,咱们得立刻动身!” “动身之前,能不能先打开您的绝对领域。” 教宗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陛下的要求。” 老天师深吸一口气,瞪了教宗一眼,又十分怨恨地瞅了瞅畏畏缩缩的许星牧,狠着心再次打开了自己的绝对领域,可神识刚刚散开,便听到表面上是个乖乖小子的许星牧在心中无比鄙夷地发出一声感慨,“这老小子,还真挺能装!” “教宗!老道先走一步!你爱来不来!” 老天师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他艰难止住了要将许星牧一掌拍死的冲动,转而猛一下拍着青牛的肥屁股,大叫一声,“走!” 青牛吃痛一阵狂哞,迅速化作青光消失于观星台上。 临走前的牛眸中满是怨毒情绪,给许星牧吓得不轻。 “教宗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许星牧开口问话,茶味儿十足。 “无妨,你对老天师的评价,句句中肯。” 教宗挥手间洒下一道金光落满周身,身形逐渐虚化,消失之前的数息光景,他忽然说道,“对了,那位金京左侍郎张怀心,曾在当年的内战中设计杀死了前朝刑部三十七名官员,罪恶深重,今日他虽然死了,但并不能平息前朝旧臣的怨恨,唯有将他满门杀尽,方能告慰死去同僚的英灵。” “张怀心的大多家眷全在金京,本宗会亲手将他们解决。但他还有一个胞弟叫张怀情,不走官途行商道,在太安城南城街道开了间茶楼,生意很好,本宗暂时没空来杀他,只能由你去了。你抽空去把他的茶楼给烧了,先毁他的基业,再找个机会,把人也给杀了,但要注意手段,不能被人察觉。” 许星牧赶忙问道,“杀人放火我不擅长啊,前朝旧臣那么多,为何非要我来做。” “只有杀了人,才算真正和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 教宗看了一眼许星牧,平静说道,“就当是你成长历练过程中的一次挑战,你的九品剑道,也该见见血了。” 许星牧无言以对,他见教宗的身形已经近乎透明,很快就要随金光消失,便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 可教宗虚无缥缈的声音却在身形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再次传来,“有空去看看三皇子吧,如今整个大夏朝,就属他还算有些正义,偶尔间提起永宁年代的故事时,他甚至还会为宣凤帝抱几声不平,是个好孩子......” “逼事真多!” 许星牧骂归骂,其实心里也想去看看三皇子临南。 扪心自问,临南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不仅万分器重,平日里更是多有照顾,虽无久处,但却有着掏心掏肺的交情。 如今临南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情绪灾难,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于公于私,许星牧都应该往敬人府走一趟。 心念至此,许星牧再不犹豫,迅速从观星台离开,等到他爬下一楼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该死的教宗,走之前也不知道捎我一程!” 许星牧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即便是神念感知都无法探寻到尽头的摘星楼,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是靠着两条腿从上面走下来的。 时至子时,夜色暗沉,他不敢耽搁,心想三皇子殿下现在搞不好还哭着在呢,得赶紧过去劝劝。 心念刚起,他便一脚踩入黑暗中。 以他如今的九品剑道体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半炷香不到,便已赶至敬人府外的那条百丈长街。 许星牧脚步不停,心想走得太匆忙,都忘了自身安危了,这大晚上要是被人惦记上,哭都没地儿哭去。 教宗可是提醒过的,伯约一死,太子党派的那些大臣们是会丧心病狂地去为主子完成遗志的,真要整几个杀手过来截杀自己,许星牧只能举手认栽了。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只要跨过这条长街,便能看到敬人府的守卫,到那时就彻底安全了。 许星牧正要松一口气时,意外总是很巧妙地来临。 一个厚重如山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街尾,像尊魔神一般挡住了夜行少年的去路。 强大的武道气息似大河之水,顷刻间便将长街的每一寸领域涌满。 杀气在此间聚集,和此时的夜色一般清寒。 许星牧心绪一沉,迅速止步,根本不用自己呼唤,体内最后一道巅峰剑意便已感知到了外界的危险,随时准备出来护主。 他也于此刻抬头,凝神望去,看到来人后,他皱了皱眉,惊呼道,“昆仑!”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就是本皇未来的女婿? 夜色中,身披血色盔甲的上将昆仑静默于长街当头,他神色冷厉,满身清寒,微凝的双眸中散露着凛冽的气息,尤其是在望向许星牧的时候,瞳孔深处更是杀气毕露,毫不遮掩。 今夜,他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悬于腰侧的双拳甚至都裹上了一对金色的拳套,这对拳套是书院的作品,是用大夏朝最坚硬,号称能直接轰破三品强者体魄的天水精金锻炼而成,里面加持了书院的攻防一体阵法,是专门为像昆仑这样常年于战场拼杀的猛将所打造。 有这对拳套在,昆仑的战力至少能提高三成,即便是当初的曹先显在场,他也有与之一战的信心。 以往他只在去往边境战场时才会戴上这对金色拳套,可今夜却也装备齐全,可见他杀心极重。 “本将在摘星楼下等了你一整天,你若再不出来,本将就要进去杀你了。” 昆仑双目平视,毫无感情地开口,“等你死后,那个姓林的贱女人本将也不会放过,还有你那个死鬼老爹,桃源县中的许平生,本将同样会将他挫骨扬灰......唯有将你许家灭门,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方能告慰太子殿下和沧海的在天之灵。” 许星牧惊怒当头,体内剑意已然蓄势待发,隔着沉沉的暗色,他怒声道,“你疯了不成!伯约和沧海又不是我杀的!” “若不是你,太子殿下怎会被陛下赶回金京?他若不回金京,有本将和太安城重兵镇守,前朝余孽又怎能突破重重守护杀死太子?沧海又怎会身亡?” 昆仑冷冷盯着许星牧,满身杀意近乎凝结成实质。 “什么狗屁歪理!伯约强占人妻和雇凶杀人的罪责你是一点都不提啊!若不是江上风给他顶了罪,还用回金京受死?大夏朝的律法就足以砍他的头!能够多苟活几日,就偷着乐吧,还好意思怨天尤人?” 许星牧骂道,“说白了,他的死,纯粹是咎由自取!你若真不服,尽管去找陛下判决便是,大半夜拦老子的路,你是真有脸啊!” 他知道今夜无法善了,索性放开顾虑骂个痛快。 大不了耗尽最后一道剑意,一剑给昆仑这老小子斩了! 昆仑听到那些话后明显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勇气敢骂自己。 他不怒反笑,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望着许星牧,“如此出言不逊,该不会,以为本将是在虚张声势吧?” 许星牧呵呵两声,“我还真就不信你敢在太安城明目张胆的杀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未来的北境之主,连陛下都要给剑圣大人几分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如今前朝余孽横行大夏,四处杀人,听说金京刑部左侍郎张怀心就刚刚被杀?至今凶手还没找到。如今大夏朝人心惶惶,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被杀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昆仑面无表情说道,“所以朝廷百官这些日子都常居家中,夜深绝不出门,像许大人胆子这么大的,还真是少见。若是不小心死在前朝余孽手中,就算剑圣大人想要替你报仇,怕是都找不到人在哪。” 许星牧闻言神情一滞,“你想杀了我嫁祸给前朝余孽!” 昆仑笑了笑,并不正面回应,而是自顾自说道,“本将已经打听清楚,教宗去了金京,三皇子被禁足于敬人府,曹先显仍在闭关,许大人你孤立无援,若是被前朝余孽盯上,怕是,必死无疑了。” 此话一落,昆仑不再多言,双拳之下忽然惊起一道冷光,与金色拳套上蓦然出现的玄妙符文交相辉映,爆发出的威势令整条长街都开始颤抖。 下一刻,他整个人迅速拔身而起,浑身上下裹挟着无比强盛的凄厉血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许星牧冲杀过去。 没有过多的花哨动作,只是落拳。 行至半途,刚猛拳意便已将许星牧死死笼罩住,二品武道的可怕威压犹如一道骤降的天幕,瞬间冲垮了许星牧体内积蓄的九品剑道,只用半息便去到了他的识海深处…… 那道等待许久的北境剑意早已急不可耐,正在苦恼为何小主人还不发令,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领地中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那个该死的武夫拳意! 剑意先是一愣,随后开始长吟,逐渐兴奋......对方竟然如此大胆,不请自来!这不是找死吗? 小主人的心声也终于在此刻响起,有些慢,应该是吓到了,但好在还来得及! 剑意紧紧盯着那道强势闯入的二品拳意,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小主人喊出“剑来”二字,到那时,自己便可以在这个世间尽情起舞,绽放出属于北境之地的那道巅峰荣光! 可等待许久,“剑来”二字却始终没有响起。 小主人的心绪反而在此刻慢慢平静下来。 而那个叫做昆仑的武夫的拳意,在小主人体内停滞了片刻后,竟然开始往后退去,而且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甚至显得有些惊慌。 剑意最终没能出来,有些失望,低吟一声后便重新遁回识海,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而此时长街当头,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遍的许星牧满头大汗。 昆仑的拳意到来的那一刻,他本想立刻唤出剑意,可心神和体魄皆被对方的武道气息完全锁死,一时间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连思维都受阻。 万念俱灰之际,有另一道拳意自身后那片暗色中而来,其势汹涌,比昆仑受到那对金色拳套加持的拳意还要恐怖。 那道拳意所过之处,笼罩于这条长街上的昆仑气息寸寸崩塌,原本已经轰入许星牧识海的那一拳,也在突如其来的拳意轰击下,瞬间急退。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昆仑惊惧不已,冷着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拳,金色拳套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的所有阵法和灵力,都已经在刚才的短暂交锋中,被摧毁殆尽。 半晌沉寂,昆仑脱下拳套丢至一旁,握紧的双拳中仍有一种陌生的酸胀感。 他压住心中不安,抬起头,朝着那道拳意而来的方向望去。 黑暗中,有三道人影正缓缓走来。 中间那人脚步极沉极稳,行走之时双手始终背后,气场极强。 虽然此刻正值深夜,但以昆仑的修为,目之所及,跟白昼也没什么区别。 可他却愣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对方的脸上像是掩盖着一层幽暗的风霜,即便以真力汇于双眸,也无法窥探其分毫。 更重要的是,那人体内的气息太过于浩瀚,昆仑自身已是二品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迈步一品,如此强大的实力,却无法感知到对方究竟是何境界。 这很不合常理。 莫非对方是一品强者? 想到这里,昆仑骤然一惊,“难不成曹先显破境出关了?” 他正胡乱猜测,黑暗中另外两道身影却已映入眼眸,看到那两人的第一时间,昆仑凝起的双眸便骤然一紧,“白宁越!高孟!是你们!” 长街当头脚步声愈发清晰,就在中间那道神秘人影的一左一右,一身白裙的白宁越和仍旧马夫打扮的天马高孟正缓缓走来。 就连许星牧都没想到,生死之际,竟又是白宁越和高孟出面救场。 此时白宁越的目光完全聚焦于许星牧身上,紫瞳中闪烁着奇异的神光,神情中带着三分欢喜,五分幽怨,还有两分莫名的羞意。 这番突如其来的女儿姿态顿时惹得中间那人轻咦了声,片刻后轻轻摇头,黑暗中的双眸随之朝着许星牧那边看了一眼,瞳孔中涌上几分微妙的笑意。 高孟的左手平直置于腰侧,右手向外横开,成握拳之势,强大的拳意于他身前悬停,气息雄浑而厚实。 很显然,此前自黑暗中而来的强大拳意,便是出自高孟之手。 这二位一个是妖族尊贵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妖族最强大的战将,无论是身份还是修为,都是顶尖存在。 可即便是他们,在中间那道人影面前,也不得不保持足够多的敬重。 行走的过程中绝不敢越过那人的肩头,始终保持着半个身位跟在后边。 尤其是高孟,因为自身身形高大,所以跟在那人身后迈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矮下了身子,恭敬的姿态无可挑剔。 时至此刻,即便仍然无法看清中间那人的面容,但他的身份,却已呼之欲出......除了南国妖族那位强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品陆地神仙,妖王白行简,还有谁能有如此牌面,能让骄傲的白宁越甘心跟随,能让强大的天马高孟俯首称臣? “妖王大人!” 街尾肃立的昆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惊骇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千算万算,他算到了许星牧在太安城的靠山倒得倒,走得走,却怎么也没算到,竟然还有一个妖族! 而且惹来了那位强大而可怕的妖王大人亲自出马! 莫非传闻是真的,妖族公主白宁越和许星牧之间,真的有一腿? 昆仑惊惧关头,中间那道人影已经在白宁越和高孟的伴随下走到了许星牧身边,直至此刻,黑暗中才渐渐隐现出他的面容。 传闻中的妖王大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就是寻常中年男人的模样,并没有昆仑想象中那么的霸气侧漏,反而显得很是随和。 唯一让人感到神异的,是他那对纯白的眸子。 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瞳孔中像是终年飘着一片白雪。 偶尔他会朝着昆仑那边看上一眼,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流动,但是强大的昆仑上将无论是从神识还是灵魂,都有种被对方彻底看穿的错觉。 恐怖的压迫力并没有因为妖王大人表现出来的随和而消失,反而在此刻愈演愈烈。 昆仑的双膝开始颤抖,他想要说些什么,解释或者道歉,但是妖王白行简并没有搭理他,纯白的眸子最终落在许星牧身上,“你就是许星牧?本皇未来的女婿?”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行简的拷问 “啊?” 妖王白行简此话一落,黑暗中顿时响起四声惊呼。 街尾的昆仑心态直接炸裂,面露惊恐,“开什么玩笑!女婿?许星牧是妖王大人的女婿?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妈的自己差点杀了妖族的驸马爷?” 天马高孟同样神情一滞,“真没想到,许大人竟然这么优秀,妖王大人一眼就相中了他!” 许星牧则一脸懵逼,他望着眼前这位气场并没有多强,但眼眸却无比浩瀚的中年男人,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却仍不敢置信,他有些忐忑地问道,“您是……” “他是我父皇,妖族之主,妖王白行简。” 白宁越用最快的速度介绍了下,微寒的面容很快红成一片,她扯着白行简的袖袍轻声道,“父皇,您说什么呢?什么女婿!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 白行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救了你的命,白虎一脉的羁绊已经落在他的身上,你与他之间的命运注定将会绑在一起,那么早晚有一天你会娶了他,既然如此,他不是本皇的女婿是什么?” “娶我?” 许星牧眨眨眼,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白宁越跺跺脚,在白行简面前,她尽显小女儿姿态,“总之我不许你乱说,人家已经有心上人,我又怎好夺人所爱?” 说话时,她不由想起了奇珍宴会上,许星牧和林婉清紧贴在一起的甜蜜画面。 读心术探测下,她知道许星牧对自己虽然有些感觉,但大都是自己的白虎之身带给他的身体感官上的刺激,而真正的儿女情长,却还是那位姓林的姑娘带给他的更多。 每每想到这些,骄傲的妖族公主便会有些神伤。 此刻亦然。 “哦?还有这事儿?” 白行简看出了白宁越的情绪变化,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何还要惹你动了真情?” 他的双眸逐渐变得清冷,望着许星牧说道,“本皇今夜见你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对手,还能做到无惧无畏,坦然斥骂,本还有些欣赏。所以即便你只是一个微末的剑修,但凭借着尚且坚韧的心性和勇气,以及剑圣传人的身份,也勉强配的上我女儿。却没想到,你竟还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你……” 话没说完,白宁越眼见许星牧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莫名一疼,赶忙喊道,“父皇,您快别说了!” 白行简冷哼道,“不说也行!乖女儿,妖族羁绊一旦产生,要么成为神仙眷侣,生死相依,要么,你就让父皇杀了他,斩断你与他之间的羁绊!” 此话一出,许星牧神色大乱,这他妈乱七八糟的说啥啦?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杀自己了? 白宁越赶忙上前一步挡在许星牧面前,“我绝不允许您动他!” “哎呦可不敢开这种玩笑啊陛下!剑圣大人与您向来交好,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您也不能动手啊。” 高孟抓住机会站出来。 此刻他在白行简面前哪里还有半点天马战将的风采,整个一小奴才,他讪笑着插起话来,“许大人和公主殿下情投意合,是一对绝妙的佳人,如今当着您的面,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您可别吓着他们。” “至于许大人的那位心上人嘛,我也是知道的,姓林,长得不错,当然和公主殿下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人家和许大人早在来京城之前便认识了,正统原配,真要说起来,公主殿下可是插足者啊……” 此话一落,妖王大人和白宁越同时瞪了过来,高孟汗流浃背,忍着挨揍的风险继续说道,“这样,陛下您等没人的时候,再好好和公主殿下还有许大人说说入赘妖族的事儿。至于那位林姑娘,能打发走就打发走,真打发不了的话,让她跟在许大人身边做个妾便是。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只要保证咱公主殿下做大的那个就行。” 听到这里,白宁越感激地看了一眼高孟,还是高叔懂我! 其实她在知道有林婉清这个人存在,并且与许星牧情根深种的那一刻起,便有了二女共侍一夫的念头,只是以她的身份和骄傲心性,根本不可能主动说出那样的话。 而且她又害怕许星牧不会同意自己做大,毕竟林婉清和他认识的更早,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能往后靠,以妾身之名嫁给许星牧。 如今有父皇施压,高叔又从旁周旋,倒是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 白行简冷哼了一声,“真是荒唐,白虎一脉何时沦落到要与别的女人共争一夫的地步了?本皇原本还打算让越儿娶上十个八个夫君的,这下好了,自己反倒贴出去了。” 白宁越闻言顿时拉着白行简的胳膊摇了摇,“父皇,您说话也太难听了点!” “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儿!” 白行简无奈地摇摇头,瞪着许星牧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叹着气说道,“罢了罢了!要不是本皇与剑圣关系不错,知道他找个传人不容易,今夜高低要你小子好看!这样吧,等本皇忙完了这里的事,你就随我们回南国吧,入赘妖族的礼仪可不少,光是祭祖拜天就得整上个大半年,可得……” 话没说完,沉默了许久的许星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妖王大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觉得不当讲!要不然别讲了!” 高孟感觉情况不妙,再次出来插科打诨,“还是先回朝圣楼吧,陛下您身份特殊,不好在外面久留,要是被……” “让他说!” 白行简冷眼瞪着许星牧,“本皇倒是想看看你有何高论。” “第一,我不能入赘。” 许星牧正色道,“许家一脉单传,香火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场间骤然惊寂下来。 高孟一拍脑门,暗呼糟了。 白宁越倒是没太大反应,入不入赘,并不影响她喜欢他,就算真入了赘,她也不会像父皇说的那样,再娶上十个八个夫君,别的男人,可不配碰自己的白虎真身。 白行简却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但纯白的双眸中已然渗透出一丝杀意。 许星牧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第二,我和我家婉儿早已定情,能不能再娶第二个,我说了不算,得看她的意思。而且就算她答应我可以再娶一个,那也只能做妾,正房的位子,永远都是属于婉儿的,毕竟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嘛。” 话听到这里,即便是白宁越都有些不悦了。 不入赘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自己做妾!而且还得经过林婉清的同意!简直岂有此理! 自己堂堂妖族的公主殿下,难道就可着劲儿的倒贴吗? 心里虽这么想,可是当许星牧的目光看过来时,白宁越没来由心里一乱,默默叹了口气,“羁绊都给他了,身子也被他看光了,还不是他说怎样就怎样。” “你不怕死吗?” 到了这一刻,白行简反而变得冷静下来,他盯着许星牧说道,“让本皇的女儿做妾,单凭你这句话,本皇就算杀了你,剑圣都不能说什么!” “死很可怕,但我更怕没有尊严的活着。” 许星牧认真说道,“在我的故居,男人要是不能当家做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还不如去死!” 高孟不解地自语了声,“桃源县中有这说法吗?” 白行简却出奇地没有再去反驳和质问。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背起双手往来时的反向离去,边走边说道,“不管做妻还是做妾,以后对我女儿好点。” 听到这话,许星牧怔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白宁越红着脸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匆匆丢下一句“傻瓜”,便赶忙追上白行简,抱起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向前。 高孟一脸懵逼的跟了过去,吊在白行简身后不解道,“陛下,您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吗?” “难不成还真杀了他?乖女儿岂不是要恨死本皇?而且,妖族白虎一脉的羁绊是斩不断的,若真杀了他,越儿会一起死。” 白行简边走边叹道,“所幸,放了那么多狠话,那小子依然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份个性本皇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连纳个妾都要听正房的意见,显然是个惧内之人,以后成了亲,越儿应该能镇得住他。至于那个林婉清嘛,凡人一个,就算做了正妻,不还是被越儿轻松拿捏?算了算去,越儿怎么都不会吃亏,那便这样好了。” “还得是您啊陛下!” 高孟佩服的五体投地,马屁不断。 白宁越也是红着脸一脸崇拜模样。 白行简得意洋洋,正享受着高孟的马屁,忽然一拍脑门,“差点把他给忘了!” 话音一落,他长袖一挥,一道白色流光忽然自袖口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白虎幻影朝着长街那边扑杀过去。 正在街尾擦着冷汗,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的昆仑刚准备喘一口气,一只浑身发光的白虎忽然从天而降,直接一爪子给他拍晕了。 白虎踩着昆仑的脑袋回头望向目瞪口呆的许星牧,威风凛凛地开口,竟是白行简的声音,“本皇会在朝圣楼住上半个月,谁要是敢欺负你,报本皇的名号!” 声音一落,白虎涣散。 逼格高到不行。 许星牧不敢久留,擦着冷汗直奔敬人府而去。 夜冷风寒,月黑风高。 他没注意到,离这条长街大概五里地的某个墙头上,几个刺客打扮的黑衣人同样擦着冷汗远远逃离。 黑夜中传来他们慌乱不安的声音,“快走快走!回去告诉几位大人,这活干不了,那小子有妖王罩着,谁敢动他啊!”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人计划 子时三刻,许星牧顺利到达敬人府门口,正欲唤人通报,却见刑部尚书郑图,工部尚书李修,以及户部尚书赵青煌三位大佬从内院走出,三人全都背着双手,边走边摇头,脸色相当难看。 “三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许星牧赶紧迎了上去,朝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三皇子呢?” “许小友啊,你也来了。” 郑图拱拱手,叹气道,“害!别说了,本官听闻陛下已经下诏,让二皇子云尚前往金京行使太子职责,便知三皇子殿下大势已去,本想着和老李还有老赵前来安慰一番,可刚刚进入内院,就被三皇子拿剑给逼了出来,这本官找谁说理去?” 李修摇了摇头,接过话来,“许小友你是没看到三皇子的样子,披头散发,双目通红,整张脸无比狰狞,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英气和风采?陛下此次的太子任命太过于突然,即便是我等都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是信心满满的三皇子殿下?他本以为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却不想半路杀出来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皇子,大喜之后骤然大悲,也难怪他会发疯。” “只能让殿下先冷静些日子了,等教宗大人回来再做决定。” 面相威严的赵青煌板着脸说道,“依本官之见,二皇子只是暂行太子职责,陛下并非真的有意将他立为太子。多半,还是嘉悦娘娘在背后搞的鬼。只要熬过这些时日,等前朝余孽的事态稍稍平息,陛下也彻底冷静下来,自然会改变主意,太子之位,最终还是会落在三皇子头上。” 此话一落,敬人府内院忽然闪出一道黑影,正是满脸狰狞的三皇子临南。 “赵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本王还有机会?” 临南冷声开口,声音低沉犹如兽语,但好在理智还算清醒。 “殿下,您......” 赵青煌看了一眼临南,见他竟然赤着脚,刚想先关心两句,临南却骤然吼道,“快说!本王是不是还有机会!” “殿下息怒!” 赵青煌被临南野兽一般的眸子死死盯住,顿觉惶恐,赶忙回道,“二皇子生平碌碌无为,几位皇子中,他是最平庸的一个,无论如何,陛下也不可能在主观上将他任命为太子......请相信微臣,只要您再多点耐心,陛下他一定会......” “本王等不了了!” 临南冷着脸,充血的瞳孔从披散的发丝间露出一点血光,“本王在伯约身上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突然冒出一个云尚!谁知道云尚之后,会不会有又有什么人冒出来抢本王的位子?嘉悦那个臭娘们阴险得很,这些日子整日和父皇在养心殿内厮混,没准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小杂种!” 听到这里,郑图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您想怎么做?莫非,找人把二皇子也给......” 他话没说完,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临南却摇摇头,冷声道,“云尚不是重点,他只是一枚棋子,真正该死的,是嘉悦!” “万万不可!” 沉默许久的李修面露惶恐,劝道,“嘉悦娘娘乃是陛下的死穴,她若是死了,陛下必然震怒,到时候殿下您不仅无法坐上太子的位子,只怕从此都无法离开敬人府,甚至有可能被打入刑部大牢,遭受重刑啊!” 郑图和赵青煌也觉得三皇子太过冲动,纷纷劝阻。 看三皇子如今这副尊容,怕是神智都有些不太清楚,竟然妄图去杀了嘉悦娘娘,这不是逼着陛下弑子吗? “下官倒是觉得,嘉悦娘娘,可以一死。” 三位尚书大人正在临南面前念经,试图打消他杀死嘉悦娘娘的念头,一直没说话的许星牧忽然站了出来,语出惊人。 “许小友,你怎么也......” 李修皱着眉头正想抱怨,临南伸手示意他闭嘴,血瞳中露出一点狂喜,“许大人,说说你的想法!” 许星牧冷静开口,“三位大人,你们担心的,无非是嘉悦娘娘死后,陛下会怪罪到殿下的头上,从而因小失大,不仅坐不上太子的位子,反而白白受刑。” 李修点点头,“整个太安城都知道殿下与嘉悦娘娘恩怨颇深,她若是死了,殿下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许星牧问道,“照李大人这么说,伯约与殿下的恩怨更大,为何他死后,陛下不曾怀疑到殿下头上?” 李修瞪了他一眼,“许大人莫要说些废话!杀死伯约的是前朝余孽,这是摆明的事实,自然和殿下无关,可......” 话说一半,相貌儒雅的李修眼神一抖,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侧目望向一脸神秘笑容的许星牧,震惊道,“莫非,许大人是想将嘉悦娘娘的死,嫁祸到前朝余孽的头上!” 许星牧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而是望向心性最为沉稳的郑图,“郑大人意下如何?” 郑图沉思许久,中途看了一眼眼中恢复了大半光彩的三皇子,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从目前来看,前朝余孽杀人无影无形,唯一留下的线索,便是他们刻意表露身份,用以示威的凤凰图案,若是将嘉悦娘娘的死嫁祸给他们,确实难以被察觉。只是,此举虽可使殿下摆脱嫌疑,但利用前朝余孽来杀本朝的娘娘,本官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嘉悦乃是本朝的祸害,死不足惜,有什么不是滋味?” 临南拨开遮眼的长发,冷声道,“只要能杀了嘉悦那个臭娘们,扫平阻止本王掌控东宫的障碍,本王愿意不择手段!” “问题是,该找谁去杀她?谁又能杀得了她?” 赵青煌说道,“嘉悦娘娘常居养心殿,里里外外有无数高手守卫,陛下更是常陪在她身边,有惊神阵的庇佑,谁也别想在太安城境内越过陛下去杀死她。当然,若是教宗大人在这里倒还好,凭他的一品修为,还有点希望。可如今教宗远赴金京调查前朝余孽一事,可能耗时很久,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 此话一落,在场几人都皱紧了眉头,唯有许星牧丝毫不慌,他慢悠悠说道,“再过几天,便是伯约的头七了,嘉悦娘娘应该会离开太安城,去往金京走一趟吧?”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见妖王大人 “许大人的意思是,在金京动手?” 郑图眼神先是一亮,随后又摇摇头,无奈叹道,“行不通啊,嘉悦娘娘若是去了金京,陛下必然也要跟着过去,还是杀不了她。” 许星牧说道,“那就想办法把陛下留下来。” “怎么留?” 李修皱着眉说道,“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陛下不去参加自己儿子的头七?” “不知道南国的妖王大人有没有这个面子?” 许星牧环顾四周,含蓄一笑,“据我所知,妖王大人如今已经亲临太安城,据说是为了鬼蜮森林中的魔族气息而来,若是让他以调查魔族根源为由将陛下留在太安城,嘉悦娘娘不就只能孤身赶往金京?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听到这话,郑图和赵青煌皆无奈地笑了笑。 妖王大人自然是有这个面子的,但是他为何要帮助咱们呢? 调查魔族根源一事固然重要,但也不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等伯约的头七过后再来商议嘛。 就连临南都有些无奈了。 即便他是大夏朝的三皇子,但是在南国的君主面前,也没多少面子可言。 李修这时摆了摆手,埋怨道,“许大人,要出主意就正经点,咋还扯到妖王大人身上去了?那是咱能接触到的存在吗?别说求他帮忙了,便是见他一面都难,没看到最近朝圣楼戒备有多森严吗?本官堂堂工部尚书,正二品的官员,愣是连进去拜见一下都不行,直接就被妖族的守卫赶了出来。你还想去求他办事,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许星牧笑了笑,“李大人,做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咸鱼?” 李修一愣,这话听着,稍有粗鄙,但又似乎,颇有几分哲理啊! 郑图和赵青煌同样略带诧异地望向许星牧,心中莫名感叹了声,“不愧是被剑圣大人看中的诗道天才,果然出口不凡!” 临南则浑身一震,他登时望向许星牧,心中已然熄灭的激情再次被点燃,正色道,“许大人,你实话告诉本王,是否真有这个把握?” “我可以试一试。” 许星牧说道。 说是试一试,但从他自信的笑容来看,应该是稳了! “好!” 临南大喜,“刻不容缓,咱们即刻赶往朝圣楼!” 许星牧“啊”了声,“殿下您也去?” 临南迅速束好披头散发,揉揉双眼,“本王放心不下啊!必须得跟着过去瞧一瞧。” 李修赶忙阻止道,“可殿下您还在禁足期间啊,若是被陛下知道您擅出敬人府,怕是......” “怕个吊!” 临南大怒,“这深更半夜的,还有谁没事干会在外面瞎转悠?别废话,李修你最年轻,速速备车去!” “啊!我去备车?” 李修指了指许星牧,“要说起年轻,许小友应该比我......”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临南一脚踹飞李修,自己则迅速杀回内院,换了身黑色长袍,又戴了顶圆形阔帽,恰巧能够遮住眼帘,黑夜中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是谁。 丑时刚至,一辆马车破开沉沉暗色,直冲朝圣楼而去。 ...... 敬人府离朝圣楼不远,本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到,但负责驾车的工部尚书李修身体素质太差,加上技术不熟练,导致拉车的那匹瘦马奔跑的节奏极慢,而且不稳,有好几次差点撞入青云河。 一路跌跌撞撞向前,最后还是换了许星牧驾车方才稳住,即便如此,到了朝圣楼的时候,也已经快到寅时了。 “回去再找你算账,尽误事!” 临南瞪了满头大汗的李修一眼,快速将目光转向许星牧,“许大人,抓紧时间,天都快亮了。” “下官去去就回。” 许星牧说完就要下车,李修赶忙拉住他,“你就这么进去?妖族看门的那两头通背犬肯放行?还是让三皇子打个招呼吧!要不然本官陪你过去也行。” “不必!” 许星牧轻轻挣脱,“人多反而惹眼,三位大人和殿下在这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迅速下车,左顾右盼见长街无人,便小心翼翼直奔朝圣楼大门。 “呐!可不是我说这许小友,年纪轻轻就是毛躁!” 李修不满道,“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法子能从侧门溜进去,没想到竟是如此招摇的长驱直入,殿下,您就看好了吧,那两头通背犬脾气可不好,等会肯定......”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李修突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恐和错愕。 其余三人同样面露惊诧,一脸的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看到,许星牧刚一靠近朝圣楼,那两头化作人形,有着四品妖仙境修为的通背犬大妖,竟然无比热情地迎了上来,他们的脸上哪里有半点李修说的趾高气扬,毫无礼数的模样? 除了难以掩盖的热情,便是满脸讨好的笑。 临南甚至觉得就连敬人府的太监们都没他们笑得灿烂。 就这样,许星牧顺利地进入了朝圣楼,进门时他还回过头朝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老李,你确定当天把你拦在朝圣楼外的,是那两头通背犬吗?” 郑图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相信地说道,“看着挺和善的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修震惊之余,顿觉胸口涌入了一股强烈的屈辱感。 他低吼道,“一定是妖王大人知道了那两头通背犬将我这位堂堂二品工部尚书拦下来的事儿,所以警告过他们不准再拦大夏朝的官员,许小友这才能够顺利进去。” 此话一落,郑图和赵青煌啧啧两声,明显不信。 临南更是一脸鄙夷。 李修屈辱感暴增,气上心头,猛一下撩开帷裳冲了下去,“本官就不信了,他都能进,本官却不能进!” 他迈着急促而又沉重的步伐逐渐往朝圣楼逼近,心里有些紧张。 等到看到那两头好似金刚一般强壮的看门通背犬后,李修尽量稳住心态,露出了一丝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温和的一个笑容,“二位,本官工部尚书李修,昨日已经来过,今夜到此,还是想要求见下妖王大人,烦请......” “又是你!” 两头通背犬刚一见到李修,立马露出狗头,龇牙咧嘴地朝着一脸懵逼的李修咆哮道,“赶紧滚!要不然生吞了你!” ------------ 第一百二十八章许大人,你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李修昨日已经在这两头通背犬手上吃过苦头,知道这俩大妖软硬不吃,也完全不把大夏朝的官员放在眼里,主打一个不近人情。 今夜再次正面对决,李修的心里慌得不行,尤其看到通背犬竟然丧心病狂现出狗头真身后,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若非多年身居高位,让他心性坚韧异于常人,只怕单是通背犬的一声怒吼,他便要抱头鼠窜了。 “二位,能否通融一下?” 李修艰难稳住心态,稍稍侧身,避开通背犬嘴中的异味,笑容不减,“本官是奉命而来,只是想......” “奉命而来?奉谁的命?” 其中一只通背犬猛一下凑近,吐出的血红色长舌都快要舔到李修的脸了,给他恶心的胃里直翻涌,他不动声色掩嘴干呕了两声,沉声说道,“本官是奉......” “你还真敢说啊!告诉你,你奉谁的命都没用!” 通背犬很是恶趣味地狞笑了声,“妖王大人深夜从不见客,别说是你一个正二品的工部尚书了,便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张首辅来了,也进不得!快走快走,要不然狗爷可要你好看!” 通背犬似是已经耗尽了耐心,体内的妖气竟都不自觉地释放出来。 李修惊惧之余,心里一团怒火也随之蹭蹭往上直冒,他仿佛看到身后轿中,有三双嘲讽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若是就这样大败而归,自己在郑图和赵青煌这俩老小子面前,还有何威信可言? 想到这里,李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突然跳了起来,长袖一震,大怒道,“谁说的妖王大人深夜从不见客?当本官傻吗?许星牧刚刚不就进去了?” 听到这话,两头通背犬狗眼一瞪,杀气腾腾地盯着李修,“没想到你这老小子还是有备而来啊!不过你能跟人许大人比吗?人家是南国妖族的准驸马爷,狗爷我未来的主子,别说他只是进朝圣楼了,便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此话一落,李修彻底呆愣住了......许星牧他!他竟然是妖族的准驸马爷?这他妈什么时候的事儿! 见李修一脸惊恐表情,通背犬冷冷一笑,懒得再跟他废话,正要以暴力轰他走,朝圣楼内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竟是许大人出来了,自家的木神战将,天马高孟也在身边。 “许大人!高将军!” 两头通背犬浑身一紧,迅速恢复到人形模样,对着许星牧和高孟恭敬行礼,哪里还有半点面对李修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怎么回事?” 高孟看了一眼门外的李修,知道对方是大夏朝的工部尚书,但身为妖族第一战将,一品以下的大夏官员他一般都懒得搭理,所以直接假装不认识,斥问道,“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还有外人在这里?” 高孟在许星牧面前一副和蔼模样,但是对待妖族的手下,却是相当的冷厉。 天马高孟的凶名也早已深入两头通背犬的脑海中,他们吓了一跳,一边准备伸手去拎李修的脖子,一边说道,“将军息怒,我这就给他弄走!” “且慢!” 许星牧赶忙站了出来,一把将脸色铁青的李修拉到高孟面前,介绍道,“高叔,这位乃是本朝工部尚书李修,自己人,在这里等我呢。” “高叔?” 李修脸颊微不可觉地抽动了下,“他竟然称呼妖族声名极盛的天马高孟为‘高叔’!他妈的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被他给接住了!” 他的心中既震惊,又羡慕,同时还有一丝小小的庆幸......得亏是自己人啊,要是这小子是嘉悦娘娘那一边的,凭他北境之主的身份再傍上妖族这座大靠山,三皇子还玩个屁啊! “原来是李尚书啊!失敬失敬!” 高孟一听是许星牧的熟人,立马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手下的这两只死狗不懂事,惊扰了李尚书,回头我一定严惩不贷,还请李尚书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又立马瞪向两只通背犬,怒声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竟敢对李尚书不敬,给我跪下!” 通背犬叫苦不迭,心想这姓李的可真是可恶啊,既然和许大人相识,为何不早说?白白害老子受罚。 心中骂骂咧咧,膝盖却已弯下,正要下跪,被高孟一番话整得有点受宠若惊的李修赶忙摆摆手,“二位快快请起!本官此行确实冒昧,你们拦下本官可以说是尽忠职守,若是因此受罚,本官于心不安啊!” 话虽如此,心里却是将两头通背犬狠骂了一顿,“两头臭狗,再嚣张啊!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呢?” 许星牧也在此时说道,“不知者无罪,两位狗兄也只是尽自己守门的本分,并无过错,高叔就别怪罪他们了。” 高孟本就是做做戏,听闻此言,便顺势将此事掠过,摆摆手示意两头通背犬退下,转而看看天色,问道,“真不打算留这过夜了?我看陛下的意思,晚上还想着和你小酌几杯呢。公主殿下也是不想你走,只是她性子骄傲,脸皮也薄,自己是肯定不愿说出口的。” 许星牧苦笑道,“承蒙妖王大人和公主殿下厚爱,只是如今我和殿下尚未定情,没有名分,若是留下过夜,只怕会使殿下名声受损,还是先回摘星楼吧,等忙完这阵,我再来朝圣楼拜访。” “还是你想的周到。” 高孟笑了笑,“如此,我便不留你了,一路小心,若是遇到摆不平的事儿,尽管说话。” “一定一定!” 许星牧正欲告辞,却似是有些放心不下,忽然凑近高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今晚说的事情,烦请高叔留个心,多多提醒妖王大人,这几日,一定要将陛下留在太安城。” 高孟点点头,“包在我身上!不过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凶险,若是在金京刺杀嘉悦娘娘,你最好不要出手。” 许星牧笑道,“放心!我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这是技术活,还轮不到我。”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几人互相拱手告别,为了不让高孟察觉到三皇子的存在,硬是先目送他进去朝圣楼,许星牧这才和李修快速往马车那边赶去。 刚一至马车前,二人迅速窜入轿中,郑图立刻提起马鞭,轻轻一挥,伴随着瘦马的一声长嘶,马车稳稳驶向敬人府。 “事成?” 临南早已通过轿前小窗将朝圣楼门口的画面尽收眼底,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许星牧的满脸笑容中不难猜出,这事已经搞定了。 许星牧长呼出一口气,半晌后点点头,“幸不辱命!” “好!” 临南振臂狂喜,猛拍着许星牧的肩膀,“还得是你啊许大人!当初鬼蜮森林中本王就知道白宁越对你有意思,后面你又救了她一名,如今怕是对你更加情深意重,有她在背后帮衬,难怪妖王白行简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许星牧闻言羞赧一笑,“殿下,您这话说得,倒好象我是吃软饭的一样。” “何为吃软饭?” 临南不解道。 “就是靠女人活着。” 许星牧言简意赅。 临南恍然大悟,登时说道,“原来如此!那吃软饭有什么不好?能够吃上这碗软饭,说明你有本事,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郑图和赵青煌也是连连附和,望向许星牧的眼神中多出了许多敬意。 既是未来的北境之主,又是南国妖族的准驸马爷,加上身受剑圣的全部剑道传承,以及教宗大人的青睐,此子的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啊! 此时大概也只有李修相当郁闷了。 被打脸了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他忽然间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独子李知秋,大家都是年轻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咱们还有五天时间准备,尽量提前将刺客送入金京,提前埋伏好,只要嘉悦那个臭娘们一到,立马做了她!” 临南满脸狰狞,恶狠狠说道。 赵青煌皱起眉头,“只是,派谁去呢?有前朝余孽做掩护,倒是不用担心陛下会追本溯源地去调查,不过嘉悦的身边肯定少不了高手守护,至少会有一两位二品强者跟着,谁能在如此高强度的防御下将她杀了?” 此话一落,轿中顿时陷入沉寂状态。 显然这是个难题。 临南的身边忠臣虽不少,但要说起真正意义上的高手,还真找不到几个。 太安城内十六位二品强者,除了摘星楼的那名二品术士青天河外,几乎全是围着太子伯约转的,也就是说都是嘉悦娘娘的人。 而且教宗一走,青天河需要担负起镇守摘星楼的重任,根本无法分身。 关键时候无人可用,临南相当恼火,正要发飙,许星牧再次及时救场,“殿下,您还记得那位陈天霸吗?” “陈天霸!” 临南皱了皱眉,“那个由武夫转行刀途的东海散修?提他作甚?” 许星牧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夜被沧海重伤之后,陈天霸体内的刀势破而后立,教宗说,等他醒来时,是有九成的把握能够突破到二品的。” “可他当初想要杀了你啊许大人!” 郑图说道,“而且本官听说此人脑子有些不太好,做事愚钝不说,并且一根筋,让他去刺杀嘉悦,怕是人没杀了,倒先把我们给卖了。” 许星牧笑道,“这一点您放心,陈天霸现在是曹将军的人,有他的调教,相信陈天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曹先显?” 沉默许久的李修终于开口,“他这人向来孤傲,并且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一直都保持中立,凭什么会帮我们?” “教宗大人曾救过曹将军两次,就算是报恩,曹将军这次也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是其一!其二嘛......” 许星牧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曹将军多年以前由剑道改行刀途,曾受过剑圣大人的指教和恩惠,所以看在剑圣大人的面子上,他说以后一定会罩着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听到这里,轿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临南在无声中表露惊喜。 郑图和赵青煌则暗自感叹。 李修则是摇了摇头,望向许星牧的眼神中,仿佛写着两个字,“我服!” “许大人,你老实说,太安城内,你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临南抱着许星牧的肩头,狠狠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激动说道,“你可真是本王的福星啊!” 许星牧低调笑道,“这些都不是下官的底牌,而是剑圣大人的底牌,下官能在太安城内苟活至今,全靠剑圣大人的庇佑啊!” “许大人,过于谦虚了!” 郑图一边抽动着马鞭,一边说道,“你要是早点来到三皇子殿下身边,皇城里的储君之争,还会有悬念吗?” “郑大人,莫要捧杀下官啊!” 许星牧继续低调,换来的是轿内众人的连环马屁。 ...... 马车一路穿行,继续往敬人府驶去。 只是除了赵青煌和李修陪着临南回府外,许星牧和郑图却在半道下了车。 郑图是直接去了摘星楼,想要问问临时负责人青天河,曹先显究竟何时出来,当时是说仅需三天,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吧? 许星牧则去了南城街道的一家茶楼。 此时正是寅时四刻,天尚未亮,可茶楼内却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想来并非喝早茶的顾客,而是一夜未眠的不归郎。 能够将一家茶楼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好,自然是需要点东西的。 这家茶楼的东西,便是女人。 没错,此茶楼非彼茶楼,而是一座红尘风月楼,俗称红楼,也就是妓院。 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卖多了,把妓院说成是茶楼的,许星牧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无所谓,他今夜前来,不是来消费的,而是来踩点的。 这里是死去的那位金京左侍郎张怀心的胞弟张怀情开的茶楼,教宗临走时交代了,要找机会把这家茶楼给烧了,人也给杀了,任务艰难而重大,必须先来个实地考察,再制定个详细计划。 灯火下,许星牧于茶楼前沉静片刻,最终推开了那扇遮掩住浓郁胭粉味的大门,刚一进去,便有一位露着半边雪白胸脯的姑娘迎了过来,“这位公子,您是来喝茶啊,还是听故事啊?”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打茶围 喝茶便是饮酒,听故事便是听小曲儿,都是场面人,许星牧一听就懂。 张怀情这人素来爱立牌坊,明明就是个风尘地儿,偏要打着茶楼的名声赚吆喝,有辱斯文。 许星牧唏嘘一阵,装作一副常年出入胭脂楼的风流样,笑道,“这位姑娘,茶可解渴?故事可挠人?有没有懂事的姐姐陪着?” “呦!公子看着面生,以为您是第一次来呢,没想到懂得可真多。” 姑娘立马抱住了许星牧的胳膊,柔软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身子,时不时还刻意用力地挤压了下,整得许星牧心猿意马,尤其身处如此暧昧的大环境下,更是差点着了相。 “你来咱家这儿可就对了!太安城里的年轻公子哥都爱来这里玩,别的不说,光是打茶围的质量就不一样,您一瞧便知。” 姑娘边走边说,不消片刻便将许星牧带到了茶楼内院大堂。 掀开粉色帷幕,入眼所及便是一处宽敞大厅,正中搭高台,布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已经有几位茶楼的姑娘在台上抚琴吟唱,生得美丽不说,关键是那绝妙的风韵,没有几年的风尘经验绝对学不来。 台下早已座无虚席,大都是年少多金的公子哥,个个神色痴迷的望向高台,眼中带着无尽的邪欲。 偶见几位沉稳静默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相当低调,周围围着几个扈从,看样子是官府里的人物,出于身份不好太过招摇。 大夏朝对于官员嫖娼一事并不禁止,但也不提倡,被抓到顶多会被批上几句作风不正,并不影响仕途。 但即便如此,那些混迹官场的大人们对于名声还是相当在意,轻易不混风月场,即便是来了,也是挑着深更半夜的点,乔装打扮一番低调行事,喝喝茶,听听故事,顺便找个知心的姑娘上床说说心里话,天一亮便拍拍屁股走人,留得身前身后名。 许星牧扫视全场,没看到熟人,正要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却见身边这位姑娘黏着自己不愿走,他呵呵一笑,随手摸出几锭银子塞入她的雪白胸脯中,“先歇着,回头找你。” 姑娘一看这银子的分量,顿时眉开眼笑,竟踮着脚在许星牧的脸上亲了一口,软软的唇间触感给他整的心里一荡,右手正情不自禁摸向姑娘的挺翘臀部,谁知姑娘却已小腰一扭,端着沉甸甸的银子和胸脯离去。 “畜牲!” 许星牧落空的右手尴尬收回,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许凤麟啊许凤麟啊!你得坐怀不乱才是啊!你这样来者不拒,对得起婉儿,对得起那只白虎吗?” 他艰难平复好男儿血色,刚要坐下,却听身边不远的某位年轻公子哥说道,“听说那位苏姑娘是从别的胭脂楼过来的,不过三天时间便晋升为这里的头牌花魁,最近几夜的打茶围,可都是她负责主持的。这里的人,也几乎一大半都是冲着她来的。只可惜,这位苏姑娘颇有些孤傲,眼光亦是极高,至今还没人能将她拿下。也不知今夜有没有哪位公子哥有实力,能够破掉苏姑娘的防御,将她哄上床?” 这话一出口,周围立马传来无数邪恶的笑声。 又一位锦衣公子站了出来,神色倨傲,“孙小钱,你也太看得起她了!说好听点是花魁,说不好听不就是个烟花女子吗?摆什么谱?我李知秋纵横胭脂楼多年,睡过的花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哪个不都是倒贴?你就看着吧,今夜本公子是如何在她身上大显神威的!” 此话一落,大厅内顿时响起无数调笑声。 “李公子威武!玩够了别忘了给兄弟们分一杯羹!” “大家可就拭目以待了!李公子可别让兄弟们失望!” “区区花魁,李公子说拿下就拿下,大家可得学着点!” ...... 角落里某位沉静如水的中年男子漠然朝着李知秋那边看了一眼,一股无形的官威缓缓散露开来,“李修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纨绔之子?” 言语间颇有几分嘲讽之意。 “王尚书,您是不知道,太安城的官员后代,早已是一堆烂泥......不仅这个李知秋是个大纨绔,太安城六部尚书的几个儿子,哪个是好东西?” 守在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扈从冷笑了声,“哪像咱们金京?六部尚书的名声虽比不上太安城六部,但是御子之道,却是远远胜过他们的。” “你倒是会拍马屁!” 中年男子失笑着看了一眼扈从,见他望向李知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狠戾,不由敲打道,“咱们这次秘密来金京,是来替怀心看望下他的胞弟的,低调行事,不可惹是生非。” “在下晓得。” 扈从眉眼低沉,先是应了声,随后说道,“这座茶楼之所以生意这么好,一半的原因可都是因为有侍郎大人罩着,如今他被前朝余孽所杀,这座茶楼也就失去了靠山,怕是很快就会被其它风月场所吞并。要我看,还是尽快让张怀情跟咱回金京吧,有您罩着,他在金京一样能混的风生水起。” 中年男子思索片刻,最终点头说道,“倒也是个办法,这两天就找张怀情谈谈,他要是愿意的话,咱就......” 话没说完,中年男人的目光忽然呆滞了一瞬,满身的威严也在此刻消散了不少。 他紧紧盯着高台,半晌后叹道,“这便是花魁苏娆?有她在,就算没有怀心的照顾,这座茶楼怕是也倒不了。” 扈从皱了皱眉,自家大人平日里向来稳重,此刻怎会如此失态? 他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望去,很快便知道自家大人此言何意。 高台上,原本正在抚琴吟唱的那些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下,后台帷幕之后,随之走上了一位眉眼如画的白裙姑娘。 和寻常的红楼女子不一样,这位姑娘除了满身的风情外,更多的,却还是有一股清纯脱俗的气息藏于眉眼之间。 两种极端的气质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女子身上,就注定她会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对于台下那些玩够了寻常女子,专注于猎奇享受的公子哥们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眼神中像是藏着一道神奇的光,每当落在人身上时,总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挑逗,更是让台下众人同时深吸一口气,顿觉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她轻咬着红唇,贝齿微露,柔软的香舍在唇齿间若隐若现,看得诸位公子哥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其就地正法。 花魁苏娆,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不仅中年男子呆住了,整个大厅内的所有人,包括许星牧,全在此刻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大都是震惊于苏娆的独特气质和勾人姿态,而许星牧他,则是惊诧于对方的身份。 苏娆! 茶楼里名声如此之大的顶级花魁,竟然是她! 初来太安城的那一日,自己从武灵候的独子梁萧手中救下过一位胭脂楼的姑娘,还差点为她进入坤慈宫受刑,险些丢了性命……他记得很清楚,那位姑娘的名字,就叫苏娆。 开始他还以为是巧合,撞名了而已,可等茶楼花魁现身的那一刻,他才知道竟是同一个人! 时隔日久,当初胭脂楼里的那位寻常风尘女子,竟摇身一变,成了此间茶楼里的顶级花魁!这中间经历了什么,许星牧猜不透,但想来绝对很励志! 相较于此前的稚嫩和拘谨,此时的苏娆明显已经完全放开。 面对台下众人,她不仅毫不怯场,反而能在无数双充满邪欲的目光中,摇曳着妩媚的身姿走下台,拎起随从的侍女递过来的酒壶,挨个桌子倒着酒水,每过半柱香,她便会重新登上台,一曲吟唱,一舞跳罢,博得满堂喝彩和赏钱,便继续下台倒酒。 遇到调戏的公子,她也不拒绝,稍作逢迎,便适可而止。 不让对方冷场,也不至于让自己深陷重围,尺度把握得刚刚好。 而所谓打茶围,便是客人花钱到青楼喝酒听曲儿玩女人,时机到了,便领入姑娘房中,放下门帘开干。 别处青楼大都是一对一,即一位姑娘陪着一位客人,喝完酒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此间茶楼却不一样。 花魁苏娆的牌面太大,茶楼东家张怀情便整了个众乐乐茶围会。 即苏娆一对多,她既要上台表演,又要下台伺候人,而且是一群人,吸引客人们投掷赏钱,至于谁最终能抱得苏娆进房,就得各凭本事了,除了钱得到位外,更重要的,还得是苏娆能看得上。 谁要是敢来硬的,那不好意思,茶楼的打手不是吃素的,茶楼的背景也不是好惹的。 好在这种打茶围模式在这里盛行了这么久,还没人恼羞成怒前来闹事,自然也还没人能进苏娆的房。 茶楼东家张怀情赚得盆满钵满,客人们却郁闷的很。 一个青楼里的赔钱货,竟然还端起来了! 岂有此理! 今夜的打茶围,不少人都信心满满,势必要拿下苏娆!以正青楼风气!绝不能让下贱的青楼女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女王! 金京来的那位中年男子,还有那个叫做李知秋的公子便是今夜的主力。 前者参加打茶围只是一时兴起,随意玩玩,但当他看到苏娆出场之后,一时兴起便成了一时性起。 苏娆这个妖精,他吃定了! 他相信靠着自己的身份,以及和茶楼东家张怀情的关系,只要自己一句话,苏娆便会被送入自己的房中。 身边的扈从已经退下去找张怀情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打茶围就会被宣告结束,自坐上花魁的位子后,便再也没有陪睡过的苏娆,也要于今夜再度失身了。 后者靠的则是自己俊朗的容颜、年轻的活力、下半身的本钱、以及鼓鼓的腰包和一掷千金的手段! 他生平有过无数次与各大青楼花魁大战的经历,每一次都能信手拈来,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酒过三巡,侍女所捧的第十三面花锣中已经装满了赏钱,预示着今夜的打茶围快结束了。 而在这段过程中多数公子都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博得苏娆的青睐,与之一夕欢好,皆被她轻松化解,顺便还多哄出了一花锣的酒钱。 再晚些时候,苏娆似是有些疲了,她唱完最后一支小曲儿,便扭着蛇一般的腰身再度下台,准备敬完最后一杯酒后,便要回房歇息了。 李知秋抓住了这个信号,心想要歇息不如一起歇息,公子我还能给你揉揉身子。 趁着苏娆来到自己身边敬酒时,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纤细雪白的手腕,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眸深邃而又低沉,以往这个时候一般的花魁都要沦陷于他霸道的男子气息中。 可苏娆却只是妩媚一笑,制止了一只守在外围的茶楼打手进场,转而柔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弄疼奴家了。” 声音又甜又糯,惹得李知秋心脏狂跳,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立马松开手,脑子一热,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一大把大额银票,其间竟然还夹杂着几张地契,金额之大,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位中年男子都皱了皱眉,笑骂了声败家玩意儿。 “只要陪本公子一个晚上,这些钱,都是你的!” 李知秋红着眼,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苏娆的雪白胸脯,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拒绝这么多钱,尤其是一位如此年轻英俊公子哥的钱。 可苏娆却看都不看,似乎对钱并不敢兴趣。 “公子,奴家有些累了,怕是不能陪您了,要不,您看看别的姑娘?” 苏娆柔声劝退,李知秋却突然失了智,他一把将苏娆拽了过来,环着她的腰肢低吼道,“你装什么呢?这么多钱,够买你的命了!还真以为你的身子有多尊贵?告诉你,今夜,本公子玩定你了!” 苏娆吓得花容失色,身边的侍女赶紧去拉李知秋,却被他一把推开,“滚一边去!” 此时茶楼里的公子哥立马起哄,尤以那个叫孙小钱都叫得最欢,“李大少果然威武霸气,你今晚要是能给她弄上床,下半年的酒钱,本少爷包了!” 这边闹得凶,茶楼的打手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上场,该死!竟还真有人敢在这里找不自在? 李知秋瞥见了打手的动作,登时冷笑一声,“本公子乃是工部尚书李修之子,你们哪个狗胆的再走一步试试!” 此话一落,茶楼打手立马歇火。 开什么玩笑,自家掌柜的背后才有一个刑部左侍郎撑着,还是金京的官儿,这边竟直接来了一个太安城的工部尚书之子,实力差距太大,惹不起啊! 难怪掌柜的到现在还没出面!看来今夜苏花魁终于要被破身子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知秋今晚要抱得美人归时,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他的肩头,将其一把拽开。 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来,“李公子是吧?姑娘,不是这么玩的。” ------------ 第一百三十章 我叫许星牧 场间惊寂,所有人向后望去,李知秋也缓缓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愤怒……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当众坏本公子好事?活腻歪了?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年轻人。 长相自然是极英俊的,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他相当的自信,这一点就连李知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关键是气质,从容中带着一丝洒脱,沉稳之余又有些不羁,眼中带笑,看上去有些轻佻,但神色却显得无比稳重。 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沉稳低调有内涵。 李知秋只一眼便感觉压力极大,内心深入不由涌出了一丝嫉妒。 “这人谁啊?竟敢和李公子叫板,不想活了吧?” “没见过!太他妈能装了!看他那傻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全场他才是主角!” “装确实装了点,不过模样也确实俊俏,即便是我,也得暂避锋芒!” “你?你他妈连老子都比不过,有何脸面出来说话?” “大胆!出来比划比划!” “……” 纷闹声中,李知秋伸出右手往下一压,全场顿时惊寂,超强的震慑力让李知秋又平白多出了一丝自信。 他掸了掸衣角莫须有的灰尘,故作潇洒地笑了笑,“阁下何人?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自己玩不了苏娆,还要阻止本公子来玩?” 出头的人自然便是许星牧,他同样笑了笑,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我是想教你怎么玩,别整天只会拿钱财和权势来逼迫人姑娘,得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去征服她,这样才叫真本事。要不然,即便你玩遍了太安城的所有花魁,人家背后议论时,也只会惊叹于你的钱势,对于你这个人,却是……” 他话没说完,但神色间的鄙夷已经暴露无遗。 李知秋脸色一变,眸间涌出几分戾气,他冷哼道,“大言不惭!本公子十三岁那年便开始玩女人,还需要你来教?” 他忽然冷笑着指了指已经呆滞在原地的苏娆,不屑说道,“说得好不如做的好,这样,有本事你不靠钱财和权势,只凭你的狗屁人格魅力给她哄上床,本公子就算服你。要不然,哼哼,打茶围本公子可以不参加,打你一顿却是很有必要了!” 许星牧闻言也不搭话,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转过身望向苏娆,凝视片刻,他既不掏银票,也不整霸道总裁那一套,只是慢悠悠说了一句话,“苏姑娘,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在下想请你进屋单独聊,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 此话一落,场间瞬间沉寂下来,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中同时出现了一种荒诞的色彩。 随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大笑声在台下响起,其间夹杂着数不清的嘲弄声响。 李知秋亦哈哈大笑起来,神情间满是轻蔑之色。 原以为这小子如此自信,必有高招,却不想,竟只会这般俗套又肉麻的低劣招术。 这些话,都是本公子几年前玩剩下的啦! 他正要开口嘲讽,顺便唤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赶走,在沉默中凝望许久的苏娆却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最终竟猛一下扑到了许星牧怀中,潮红的脸颊深深埋入他的胸膛,久久不愿起身。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给众人整懵了。 台下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副投怀送抱的画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自入茶楼便一直打着卖艺不卖身标签的花魁苏娆,竟然会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如此的主动亲近? 李知秋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笑容凝滞在嘴角,双拳亦渐渐握紧,他不明白,不理解,不能接受!明明只是老掉牙的骗女孩子的独白,为何就能俘获见惯了男人嘴脸的花魁苏娆的芳心? 难道她就喜欢这一款? 李知秋捶胸顿足之际,苏娆已然抬起头,她呆呆地凝望着身前近在咫尺的许星牧,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恩公!是恩公! 还是那样的温柔、英俊、气度非凡,让人只一眼便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当初他让自己彻底摆脱了梁萧的淫威和控制,如今又从李知秋的魔爪下将自己救出,恩公他,莫非是我命中的救星?总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惊鸿一现,然后飘然远去? 不!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远去!我要紧紧抓住他!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报了恩公这两份恩情! 一阵激烈的内心独白之后,苏娆眉眼焕然一新,脸上的妩媚之色变得愈发浓厚,她雪白的双臂抚摸在许星牧的胸口,柔声道,“这位公子,请跟奴家过来,奴家先去沐浴,您在屋内先坐会儿......云儿,酒水准备好,再打盆热水给公子去去乏。” 听到这话,台下所有公子哥,包括那位角落里的中年男人,脸色全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云儿正是跟在苏娆身后捧花锣的侍女,她也不明白自家花魁小姐怎会突然转了性,竟对一位陌生公子哥敞开心扉。 虽然这位公子哥长得不是一般的英俊,但也不至于让她这么轻易便放下自己卖艺不卖身的原则,委身于人吧? 难不成是想借这位陌生公子摆脱李知秋的纠缠? 心念至此,云儿不敢耽搁,赶忙服侍着许星牧去往苏娆的闺房。 临走时许星牧先是对着李知秋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后环顾四周,略带嘲讽地说道,“诸位,这便是在下的人格魅力,你们学会了吗?” “他妈的!还真给他装到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开骂。 立马唤来一阵附和,但声音不敢太大,担心自取其辱。 李知秋却根本忍不住,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敢不敢自报家门,来日本公子定登门请教!” 说是请教,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威胁。 “有何不敢?” 许星牧左手环着云儿的细腰,右手揽着苏娆的玉肩,左拥右抱,一边往闺房走去,一边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许星牧,还请李公子多多赐教!” “许星牧?” 李知秋冷笑一声,“京城各大有名家族,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可都没有姓‘许’的这么一号人物,你这家伙,原来就是个乡野村夫!” 他终日沉醉于温柔乡,每日夜深便放纵于红楼,天亮便回家补觉,时间卡得死死的,从未有过多社交,对于太安城内的新鲜事更是毫不在乎。 就连近日以太子伯约为首的四大纨绔先后出事他都不太清楚,只从别人议论时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些情况。 更何况是许星牧这个并未有太多夸张事迹的外来户? “乡野村夫?” 许星牧摇摇头,“回去把这话在你爹面前再说一遍,看他抽不抽你就完了。” 言及至此,他再不多言,大笑着离去。 “什么玩意儿!还敢拿我爹说事儿!” 李知秋呸了声,铁青着脸正要撵上去叫骂,有人凑了过来,一把将其拽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李公子,他,他说他叫许星牧啊!你怎么还敢惹他?” “许星牧怎么了?” 李知秋皱眉横了他一眼,“很了不起吗?” “你没听过他的名字?” 那人又问道。 李知秋眼一瞪,“本公子知道个鸟!” “那你总听过北境剑圣吧?” 那人眉间透露着一丝无奈,忍住燥意再次问道。 “剑圣?” 李知秋呵呵一笑,“你该不会说,他是剑圣大人的亲儿子吧?” “不是亲儿子,但也差不多。” 那人压低声音说道,“他是剑圣大人亲自挑选的剑道传人,也是未来的北境之主!朝圣楼下那声震惊天下的绝品诗,就是出自他之手啊!当初武灵候的独子梁萧被他当街揍了一顿,自己不仅没出事,梁萧最后反而被关了禁闭!你说他的背景大不大?” “再说江上风、徐士林、还有姜琼这三位,要说在太安城的权势,可也不比你小吧?可如今这三位一个还在刑部大牢里待着,等着被流放千里,另外两个已经化成灰了,据说啊,都是这个许星牧在背后搞的鬼!李公子你虽然有尚书大人撑腰,但遇到这么个狠人,还是,先低调着点吧,免得步上江上风那几个的后尘啊!” 话听到这里,李知秋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剑道传人”、“北境之主”这四个大字好似一柄重锤,将他狂妄无知的脑袋瓜彻底敲醒。 他惊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往高台后面看了看,许星牧应该是已经进入闺房了,没准此刻已经花魁侍女一起上,正在享受齐人之福。 但李知秋此刻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小心思,人家堂堂剑道传人,未来的北境之主,玩个花魁怎么了?自己何必与他争抢? 想通了这些,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台下诸位公子一阵唏嘘,心想李知秋这家伙也就是头纸老虎啊,一遇到比他横的就偃旗息鼓了。 但他们很快联想到自身处境,似乎刚才对许星牧的嘲弄声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啊!众人心神一凛,纷纷起身,赶忙丢下酒钱后便匆匆离去。 今夜的茶楼喧嚣至此结束。 打茶围打了个寂寞。 唯有那位来自金京的中年男人还坐在那里,他饮了一杯酒,半晌后冷笑道,“许星牧!太子殿下生前最想杀的人就是他!可惜这里不是金京,要不然,本官必弄死他!” 恰逢此时,离去的扈从板着脸回来,中年男人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未见到茶楼东家张怀情,纳闷道,“人呢?” 扈从怒声道,“本来张怀情都已经答应会将苏娆花魁送入大人您的房中,可后来听到那个叫许星牧的自报家门后,他竟然又说今夜就算了,许大人有约,改日再来安排!卑职与他争论了一番,竟差点被他唤人给打了一顿!还说太安城就是他的家,不可能跟咱们回金京!他妈的!他要不是侍郎大人的胞弟,卑职今天一定要让他好看!” 中年男人闻言久久沉默,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人各有志!太子殿下一死,有些人的心也就变了,咱们不便强求。反正来太安城走这一趟,只是想给死去的怀心一个交代,既然他的胞弟不领情,咱们也犯不着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说完他立马起身,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走!回金京!二皇子刚刚接任太子之职,政务多不熟练,本官还得去多帮帮他。” 主仆二人再无闲话,二人各怀心绪,迅速破开茶楼大门,于夜色中坐上马车,悄然远去。 与此同时,泛着明黄色烛火的闺房中,暧昧气息正在升腾,刚刚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薄纱的苏娆扭腰走到了许星牧身边,轻声说道,“恩公,你不去洗洗吗?”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女的诱惑 “不急!” 许星牧看似坐怀不乱,实则小腹处已然升起一团热火,燥热的气息在他体内快速游走,让他有种想要脱光释放的感觉。 尤其当苏娆充满诱惑力的柔软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时,更是让他浑身一颤,两世小纯男差点就缴械投降。 那名叫云儿的侍女并未离开,而是同样沐浴归来,站在许星牧另一侧给他轻轻捏着腿,雪白的胸脯近乎完全暴露,就在他的大腿处若有若无的磨蹭着,整得许星牧呼吸急促,需要凭着体内剑识释放出的平和剑息方能稳住心态。 “还不急,恩公,天都快亮啦!” 苏娆一边娇声说着,一边去脱许星牧的衣服,好不容易扒掉外袍,许星牧赶忙阻止,瞥了眼身下的云儿,轻声问道,“她不走吗?” 苏娆笑道,“茶楼里的规矩便是这样,花魁伺候客人,侍女得跟着一块儿伺候,这样才能给予客人最大的快感。” 她见许星牧脸色有些不自然,还以为是担心云儿不会伺候人,便又宽慰道,“放心吧恩公,云儿的功夫是跟奴家学的,在奴家没来茶楼之前,她也有过三五百场的暖床经验,保证给恩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话音一落,她便立马给了云儿一个眼神,只见小侍女红着脸站起来,也不说话,直接脱掉了身上那唯一一件透明寝衣,雪白的娇嫩皮肤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迷离的光,给许星牧看呆了。 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一激动,许星牧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脑门,于他的鼻腔处轰然炸开,体内积蓄的热血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直接从鼻孔中喷了出来。 两道夸张的血柱猛一下激射到云儿的雪白娇躯上,给她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后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随后又快速贴了过来,一边和苏娆擦着许星牧身上溅射的鼻血,一边焦急问道,“许公子,您没事吧?怎么,怎么突然就流鼻血了?” 苏娆更是慌得不行,差点哭了,她手忙脚乱替许星牧穿好衣服,自己又紧紧抱住了他,哭喊道,“是不是给恩公衣服脱了冻着了?要不咱们赶紧进被窝吧!让奴家好好伺候您,动一动就不冷了!” 说完她便示意云儿一起压过来,用身体给恩公取暖,许星牧吓了一跳,强撑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迅速爬了起来,苦笑道,“千万别再动了!你们两个赶紧把衣服穿上,要不然我可就不止喷鼻血了,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苏娆和云儿赶忙穿好衣服,云儿甚至都顾不上身上的血渍,便又问道,“公子您到底怎么了?” “实不相瞒,在下还从没有和女人这般亲近过,更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女人的身体,所以,一时有些把持不住,体内精气催动着热血喷出来,方才能解除心中那股奇怪感觉。” 许星牧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心想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竟然在两个妹子面前喷鼻血。 这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死? 云儿愣了一瞬,半晌后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原来,许公子还是童男之身啊!” 她望向同样感觉不可思议的苏娆,说道,“小姐,咱们今晚可得给许公子伺候好了,要不然他第一次的体验感不行,以后对女人可就没兴趣了。” 苏娆笑了笑,脸色倏然红成一片,眉眼之间更是泛滥着数不尽的情意,她再次贴了过去,柔声道,“恩公,第一次不要紧,奴家会好好教你的。来,你先躺下,奴家用……” 她红唇轻启,正要俯身下去,许星牧艰难避开,站在半尺开外望着再次面露错愕的二女,正色道,“抱歉!不可以!” 苏娆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就这样无比幽怨地望着他,凝视片刻,眼眶忽然红了,“恩公还是嫌弃奴家是风尘中人……” “绝对没有!” 许星牧看着苏娆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感叹了声人间尤物,随后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一丝疯狂念头强行压下。 “那公子为何不愿奴家和小姐伺候您?” 云儿也开口问道。 这丫头平日里伺候的都是一些猎艳经历无比丰富的纨绔公子哥,或是大腹便便的富商或高官,他们的床上把戏比云儿还要多,每次都换着花样来,伺候那些人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每次折腾一宿出来后,云儿都感觉生不如死,恶心的想吐。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位干干净净且无比英俊的许公子,云儿早已迫不及待想与之欢好。 再加上知道对方竟还是童男之身后,她更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将他推倒,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句“抱歉,不可以!” 这让她无比失望和伤心,眼中也不禁流出了热泪。 面对二女的幽怨和质问,许星牧丝毫不慌,给出了标准答案,“我救你,并不是为了得到某种回报,而是单纯的正义感泛滥,我绝不允许那些人高马大的纨绔公子欺负一个女人!苏姑娘,以身相许在别人那里或许是一种等价交换,但在我这,却是一种侮辱。如果你非要侮辱我,那你就脱了衣服过来吧!不过那样的话,我想今夜过后,自己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不要!” 苏娆被许星牧这番话整得梨花带雨……恩公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因为自己是位风尘女子便看轻自己,玩弄自己,而是给予了和寻常女子一样的尊重。 出生风尘,即便坐上了花魁的位子,不还是处处被人轻薄,时时被人玩弄? 那些臭男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自己弄上床,以满足他们的邪恶欲望,唯有恩公,对自己百般爱护,却不求半点回报。 苏娆感动的热泪盈眶,云儿也是哭得死去活来。 二女动情了一阵过后,苏娆艰难止住眼泪,抽泣道,“恩公若是不愿奴家以身相许,那是否需要给您重新找几位姑娘过来伺候?” 许星牧连连摆手,“不必!其实我今夜前来,并非玩乐,而是有要事在身。” 苏娆眨眨眼,“恩公有何要事?奴家能否帮上忙?” 许星牧望着她,忽然问道,“茶楼的东家张怀情,你熟不熟?” 提到张怀情,苏娆的脸色顿时变了,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奴家的赏钱都是他给的,自然熟,恩公问他做甚?” “就随便问问。” 许星牧看出了苏娆的异样,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张怀情人品如何?赏钱有无苛扣?” “赏钱方面,他是很大方的,每次都给的不少,足够奴家花的了。” 苏娆说着忽然苦笑了声,“至于人品……恩公啊,你见过有哪座青楼里的东家,人品是过得去的?” “这么说张怀情人品很差?” 许星牧问道。 “应该说是极差。” 苏娆说道,“茶楼里只要新来一个姑娘,肯定都要被他先拿去享用一番,然后让那些姑娘光着身子去到后院接受调教,听话的就可以试着接客,不听话的,就直接被……” 说到这里,苏娆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似乎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不听话的被怎么了?快说!” 许星牧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那些不听话的女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果然,就听苏娆说道,“不听话的,则全被他送入水牢了……” 许星牧问道,“水牢是什么地方?” 苏娆颤抖着声音说道,“水牢是张怀情打造的刑场,里面养着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蟒,是张怀情的宠物,只要是不听话的女子,全进了它的肚子。” 听到这话,许星牧沉默了很久,最终冷声说道,“这么说来,让张怀情去死一死,是很有必要的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怀情之死(一) “恩公,你……” 苏娆掩嘴惊呼,“难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杀张怀情?” “本来还在犹豫,若他是个好人,自然不可乱杀,可听你这么说,此人不杀,只怕日后还不知有多少姑娘要被他所害。” 许星牧看了一眼窗外,卯时将至,天色微亮,此前的满肚子邪火也在此刻缓缓退却。 他望向苏娆,见其一脸担忧和无措,不由皱眉问道,“难道你不想他死?” 苏娆摇摇头,说道,“茶楼里的姐妹们,哪个不想他死?他这人既好色又变态,自己的身体不行,无法正常行房,就拿一些恶心人的物事来折磨茶楼里的姐妹们,奴家倒还好,有花魁的名头傍身,可以给他赚很多的钱,他暂时不敢动奴家。但其她人可就惨了,完全沦为他泄欲和赚钱的工具,就连云儿,也不止一次受过他的迫害。” 说到这里,苏娆叹了口气,将轻轻抽泣的云儿搂了过来,继续说道,“可就算大家再怎么想他死,也只能是想想,他若是真死了,茶楼必然也就倒了,这么多姐妹们可怎么办?难不成又要换一家青楼继续干?风尘女子,吃的就是年轻时候的这一碗饭,若再多经辗转,怕是年华都已老去,就算换了地方,也不会再有客人疼爱了,而且又怎么能保证新的东家就不会和张怀情一样?” 许星牧想了想,直截了当说道,“这好办!你自己去开一家青楼不就行了?你来当这个东家,这里的姑娘全跟你后面干,这样她们总不会吃亏了吧?” 苏娆闻言一愣,半晌后笑了笑,“自己开一家青楼?恩公还真是爱说笑。” “你看我像说笑的样子吗?” 许星牧满脸认真,“若是缺钱就跟我说,缺关系也跟我说,当日坤慈宫前你应该就能看出来,咱上面有人!若真开得起来,我到时候一定亲自来捧场!” 苏娆听他这么说,心里竟也有些意动了,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许星牧整理好衣袍,似是打算走了。 “恩公不再多坐会儿吗?” 苏娆神情瞬间幽怨起来,“奴家又没能伺候好您,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打紧,日后有的是机会。” 许星牧打开门,左顾右盼,见屋外没人,正要溜走,苏娆却忽然从身后扑了过来,就在他的后面,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很是用力地抓住了许星牧的身下某个部位,用最快的速度,最熟练的手法,给了他直击灵魂的触碰。 突如其来的狂野动作给许星牧吓了一个激灵,又爽又痛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剧烈地震颤了下。 一股酥酥麻麻,难以言说的奇异感觉在他灵魂深中轰然炸裂开来,好似海浪高高抛起,复又重重而落,很快化作一种极度的空虚感落入识海。 最终在一阵刻意压制的喘息声中归于平静。 苏娆感觉到了手心中的触感变化,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恩公竟会这么快结束。 她将湿润的玉手收回,红着脸笑道,“恩公,原来你真的是童男之身啊!” 许星牧此刻是贤者模式,就算苏娆和云儿再次脱光了衣服站在面前,他也只当是红粉骷髅。 听闻此言,他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今天的事,不许往外说!” “放心,奴家一定守口如瓶!” 苏娆满心欢喜地趴在他的背上,正要伸手再去挑逗一番,许星牧却猛一下往前窜了几步,“还来!” “奴家就是觉得有趣嘛!” 苏娆满脸潮红,想要追着出去,云儿瞧得心痒难耐,竟也跟了过来,许星牧眼见二女来势汹汹,不敢久留,体内剑意微起,迅速远遁而去。 身后顿时传来二女无比清脆悦耳的调笑声。 许星牧前脚刚走,茶楼东家张怀情后脚便来到了苏娆房中。 花魁娘子吓了一跳,以为这老变态又犯了病,要来轻薄自己。 云儿此前被张怀情狠狠折磨过,早已有了心理阴影,此刻见到他更是差点吓哭了,身子竟都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别怕别怕!” 张怀情看到她们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顿觉无语,无奈摇了摇头,“掌柜的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就是想问一句,你们和那位许大人,是否相识?” 苏娆心中一凛,说道,“奴家这是第一次见许公子,此前并不认识。” “这样啊......” 张怀情皱了皱眉,“看他走得很匆忙,模样也颇为狼狈,莫非没给他伺候好?” 语气突然变得极为不善。 苏娆赶紧说道,“许公子只是突然想起有要事要办,所以急着离开,他有说过,日后还会再来的。” 张怀情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片刻后说道,“你们记住了,日后只要许公子过来,一定要给他伺候得舒舒服服,要保证他来了一次就想来两次,来了两次就不想走了。若是有半点怠慢,我绝不轻饶!” “奴家晓得了。” 苏娆应了一声,随后问了句,“东家您对那位许公子,似乎很是上心啊,以前那位李知秋李公子过来时,都没见您露过面。” “不上心能行吗?” 张怀情脸色忽然一沉,说道,“家里的靠山倒了,这座茶楼想要在太安城继续存活下去,不得找个新靠山?那位许公子最近风头正盛,朝廷里不少大臣都对他敬畏有加,尤其和三皇子还有教宗大人走得近,若是能傍上他这么一层关系,茶楼的生意必然能蒸蒸日上!” 说到这儿,他瞪了一眼苏娆和云儿,声音渐冷,“茶楼若是倒了,你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所以不仅掌柜的我要上心,你们更得上心!” 苏娆和云儿连连应是,随后便见张怀情掉头欲走,她们刚准备松一口气,却见对方忽又回过头来,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得无比贪婪。 “你,跟我走。” 他指了指云儿,邪笑道,“掌柜的我得检验下你的功夫有没有进步,要是连我都伺候不了,日后如何去伺候许公子?” 此话一落,苏娆神色一慌,下意识将颤抖不止的云儿拉到身后,“云儿昨夜已经十分劳累,怕是不能......” “一!” 她话没说完,张怀情便开始数起数来,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警告味。 苏娆心乱如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面无人色的云儿抽泣着从自己身后走出,“小姐,让我去吧。” “云儿,你......” 苏娆满脸焦急之色,死死拽着云儿的薄衫,二女相视,眉眼之间皆带着一丝凄然。 张怀情瞧得心烦,正欲动怒,却忽又想到日后那位许公子还得靠这对姐妹花伺候,不由艰难平复怒火,震一震长袖,大声道,“罢了罢了!茶楼里又不是死了人,哭个屁啊!掌柜的我兴致全给你们败坏完了!你们两个,洗干净了在屋内等着!今晚的打茶围不要参加,我去给许公子再请回来!给我好好伺候他!”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沉沉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视线中,苏娆和云儿便如释重负,紧绷的心神陡然一松,颓然坠地喘息的那一刻,她们这才发现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云儿心跳极快,感觉自己完全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张怀情的变态她早已领教过,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云儿,恩公说得没错,张怀情要是不死,咱们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苏娆忽然开口,美眸中骤然惊现出一丝冷厉之色。 云儿将她扶了起来,边擦眼泪边说道,“小姐,许公子真能杀了他吗?” “恩公一定可以!” 苏娆说道,“张怀情一死,茶楼也就撑不下去了,到时候就按恩公说的,我去开一座青楼,让姐妹们都过来。” 云儿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心神一晃,幻想着没有张怀情在的青楼时光,该是多么的美好? ...... 卯时三刻,朝圣楼。 天色微亮,白宁越便已精心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 高孟早早被喊了起来,带着自己的两个马族后辈守在门外,备好阔车,欲保驾护航。 望着从朝圣楼内走出来的公主殿下,高孟倒是没多说什么,恭敬请她上车后,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那两个刚刚化形成功的马族后辈却是神色一亮,凑到高孟耳边轻声道,“祖宗啊,公主殿下今天打扮得也太好看了点吧?如此隆重,是要去见谁啊?该不会又是那个许星牧吧?” “嗯?” 高孟双手拢于袖中,脚步看不出有多快,却能紧紧跟住马车,他斜眼瞅了下这俩不成气候的晚辈,冷哼一声,“许星牧这个名字也是你们能叫的?以后不管人前人后,都要喊许大人,听懂没?” 两个马族后辈明显不服,其中一个撇撇嘴说道,“不就是一个运气好点的人族后生嘛,有什么了不起?真不知道公主殿下看中了他哪一点!” 高孟闻言眼一瞪,正欲一巴掌给这俩货打回原形,又怕惊扰到公主殿下,只能愤愤放下右手,冷哼道,“以后你们就会知道,自己对于许大人的评价,是有多么的愚蠢。” 此话一落,年轻小马还欲挣扎,高孟直接发出最后通牒,“再敢多说一句话,给老子滚回南国去!不争气的玩意儿!” 见老祖发了火,他们这才缩缩脖子,将满肚子的鬼话强行咽下。 但眼中还是明显带着不服。 马车急速远去,相当迫切。 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了摘星楼门口。 恰在此时,那座茶楼的东家张怀情,拎着一个重重的木箱,也堪堪爬过那条七百丈的爬坡,到达摘星楼前,与南国的那辆马车就是脚前脚后的事儿。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怀情之死(二) 摘星楼前全是高高的台阶,马车不好进去,白宁越只好屈身下车,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马车停好。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南国皇族最喜爱的糕点,大夏这边根本买不到,这是她下半夜花了足足两个时辰亲手制作出来的。 平日里只有父皇享受过她的爱心糕点,今天,她打算给那个男人也尝一尝。 如此殊荣,让刚刚停好马车的那俩马族后辈羡慕不已,心中痛骂该死的许星牧抢走了他们的公主殿下。 骄傲的白宁越原本还有些不敢正视自己和许星牧的关系,一是担心对方压力太大,二是怕父皇不同意,再有一个,便是和伯约的婚约在前,让她心有顾虑。 可昨夜过后,许星牧对于和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抗拒,无非就是担心那个姓林的姑娘会不同意,关于这一点,白宁越并不忧虑,只要不是他的主观反对,那便不是什么问题。 而父皇的应允更是让她感到惊喜,最大的顾虑也在父皇点头后彻底烟消云散。 至于和伯约的婚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人都死了,自己自然不会再认账。 她已经打算好了,等父皇忙完这里的事情,她便和自家的许郎一起回到南国,去好好见识下妖族的盛世风光。 想到这里,一向冷漠似雪山的白宁越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夹杂着羞意的微笑。 再有片刻,摘星楼负责登记的年轻术士已经出来,正欲将等待许久的妖族公主请入楼,一个肥胖的身影拎着重重的木箱飞速冲了过来,人还没到,手中一张巨额银票便已高高举过头顶,先行递到了年轻术士面前,“这位先生,在下乃是南城街道追风茶楼的掌柜张怀情,想要进去拜见一下许星牧许大人,烦请行个方便。” 说完他抖了抖手中银票,笑道,“小小银票,不成敬意!” 那名年轻术士一时间傻眼了,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摘星楼又不卖门票,你给我银子干嘛? 而且追风茶楼不是青楼吗,怎么和许大人扯上关系了? 他轻咳了一声,无比嫌弃地将银票推了回去,“进入摘星楼要么有青天河大人的批准,要么有府衙的印章,不知你有哪个?” “这......” 张怀情挠挠头,忽然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我只有这个,嘿嘿,如果不够,我还有很多......” 说完他又要伸手入怀,年轻术士却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儒雅的气质瞬间大变,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耍我!限你半息之内速速离开,要不然我就......” 话没说完,迫不及待准备去见许星牧的白宁越站不住了,她给了高孟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上前拱手笑道,“这位小先生,莫要生这么大气,此人既然是来找许大人的,不烦就先问个清楚,若真是无理取闹之辈,轰走便是。可若是许大人的朋友,你这么对他,岂不是让许大人难做吗?” 年轻术士知道眼前这位看着像个马夫一样的中年男子便是妖族鼎鼎大名的天马高孟,他不敢怠慢,赶忙恭敬回礼,凝声道,“高先生说的是,是在下心急了,让您看笑话了。” 高孟摆摆手,“年轻人心浮气躁能理解,不打紧的。” 说完他望向张怀情,微笑问道,“这位兄台,不知你和许大人什么关系?前来摘星楼寻他所为何事?” 张怀情其实老早便看到了高孟,但见其一身马夫打扮,便没有放在心上,可此刻瞧见年轻术士的恭敬姿态,才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 再看看高孟身后那两位气度不凡的俊小伙儿,以及那位好似冰山一般冷艳的俏佳人,愈发觉得这伙人不简单。 他赶忙收起轻视之心,如实回道,“实不相瞒,许大人是在下的客人。” “客人?” 高孟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客人?酒楼?客栈?还是典当行?” “是茶楼!” 张怀情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南城街道的追风茶楼,这位大人,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玩玩。” “原来是茶楼啊!许大人这么有雅兴,竟还跑去喝茶?” 高孟呵呵一笑,正要问你一个茶楼老板跑来干嘛,莫非许大人喝了茶没付钱? 那位年轻术士却在此时插了一嘴,“高大人,南城街道的追风茶楼可不是寻常茶楼,而是......” 他话说一半,却猛然想起妖族的公主殿下还在这儿,吓了一跳,赶忙闭嘴不言。 白宁越秀眉一蹙,感觉有些蹊跷,冷声问道,“而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这个,这个嘛......” 年轻术士支支吾吾,扭捏姿态顿时惹来那俩马族后辈的不满。 他们同时站了出来,指着年轻术士大喝道,“搞什么鬼!问你话呢!快说!那个什么狗屁追风茶楼是什么地方?如此扭捏作态,肯定不是正经地儿!” “正经地儿自然不是什么正经地儿,不过二位公子若是去了,肯定也是会流连忘返的!” 张怀情呵呵一笑,随即站出来解释道,“追风茶楼嘛,在太安城内还是颇有些名声的,里面的姑娘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很会伺候男人,包你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去了第二次便想常住在那里,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啊!” 他这边说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白宁越的脸已经越来越冷,高孟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两位马族后辈更是冷笑不止,嘴角散露出无与伦比的杀气。 年轻术士一捂脑门,“得!今日过后,怕是太安城内就再也看不到追风茶楼了......张怀情是吧?还搁那笑呢?趁早去买块墓地吧!”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你口中的追风茶楼,其实就是青楼对吧?” 高孟凝视着他,嘴角的笑容化作一抹冷厉气息。 张怀情被他盯得直发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场间气氛有些不对劲。 “对,对啊!青楼怎么了?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去过青楼吧?这说出去可没人信。” 他随之又望向年轻术士,“这位小先生,你也去过吧?你别躲啊!我好像在追风茶楼见过你......” “所以,许星牧是在青楼里玩了姑娘没给钱,你跑这儿要账来了?” 白宁越的声音忽然响起,高贵中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张怀情摇摇头,拍了拍置于地上的木箱,“恰恰相反,是许大人打赏的太多了,茶楼的姑娘有些承受不起,所以在下又给他送回来了。顺便嘛,邀请许大人再去茶楼一叙,里面的姑娘可是在他刚走后,便说又想他了。” 此话一落,白宁越便不再理会张怀情,直接望向年轻术士,“给你半炷香时间,去把许星牧叫出来,半炷香后他要是没出来,本宫拆了摘星楼。” 声音无比平静,但语气中却杀气四溢。 年轻术士丝毫不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有效性,飞一般冲入摘星楼,直奔许星牧所在的密室而去。 张怀情听到这话则直接一愣,“本宫?她自称本宫?她妈的到底什么来头?” “追风茶楼在哪?” 白宁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问张怀情。 “啊?” 张怀情心绪一沉,下意识回道,“南城街道最大的那座楼便是,街边人来人往,客人最为密集,很好找的。” “烧了它。” 白宁越漠然开口,刚一下令,马族后辈中的其中一位便狞笑一声,骤然纵身而起,在张怀情无比惊恐的目光中化作一匹足有三十几丈的插翅白马,呼啸一声直奔南城街道而去。 此时大概也只有高孟还保持着理智,他冲着远去的后辈发出一道传音,“记得清空茶楼,不可滥杀无辜。” 白宁越的命令仍在继续,冷冷的目光直接落在张怀情身上,然后便是三个字出口,“废了他。” 此话一出,另一位马族后辈登时欺身而上,脚步刚动,整个人便已出现在张怀情身边,他直接落下了一个巴掌,但力道并不大,恰恰能让对方在感受到无尽痛觉的同时,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毕竟公主殿下说的是“废了他”,而不是“杀了他”,显然只是怒意上头需要泄愤,真正的杀意,应该留给那该死的许星牧! 而就在这时,年轻术士刚好带着神色凝重的许星牧出现在摘星楼前。 来时的路上许星牧便已听年轻术士解释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安之余又有些兴奋,“正愁不知怎么杀张怀情呢,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刚一现身,还没看清局势,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见肥猪一般的张怀情肿着半张脸往自己这边跑来,边跑边大喊,“许大人,杀人啦,快救救我啊!”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怀情之死(三) “他便是张怀情!” 年轻术士躲在许星牧背后,悄悄说道,“麻烦都是他惹出来的!追在他身后的便是南国的年轻马妖,名叫天龙,好像是高大人的后辈……许大人,那马妖对您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公主殿下此刻也是怨气颇深,要不,您还是先躲躲吧!” “白宁越都要拆摘星楼了,我还能躲哪儿去?” 许星牧板着脸回了句,随后忽然大声喝道,“公主殿下!都是误会,让你的人手下留情!切不可滥杀无辜!” 说完他神色微凝,竟直接朝着张怀情快速奔去,看上去似乎是想救对方,实则一缕冷厉剑气已然悄悄藏于掌心。 白宁越原以为许星牧会躲在摘星楼不敢出来见自己,如此的话,证明他确实曾去青楼鬼混过,所以心里有鬼不敢露面。 可如今他不仅出来了,而且眉眼之间并无半点慌乱,反而显得无比坦荡。 再加上他亲口说是误会,让白宁越躁怒的情绪顿时平息了不少,准备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是她迅速下令,想让那个叫天龙的马族后辈回来,可对方根本不听令,在看到许星牧之后,天龙竟然变得无比狂躁,行至半途,便骤然显化出妖族白马真身,直接掠过惊慌失措的张怀情,朝着许星牧那边猛扑过去。 “天龙,你想干嘛?” 白宁越见状大惊,妖族显化真身不是发情便是拼命! 天龙和自家许郎都是男的,自然没什么情可发,那么他是想杀了许郎! “高叔,快阻止他!” 白宁越焦急大喊,语气中满是惊慌情绪。 天龙和白宁越一样乃是四品妖仙境,虽然血脉不同,自身修为要比她弱上不少,但胜在占了先机。 尤其天马一脉向来以速度闻名天下,所以一旦起势,便很少有人能追上。 “该死!” 高孟怒骂一声,“老子下次再带你这臭小子出来,就不是你祖宗!”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便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便已来到天龙身侧,“他妈的还不退下!” 高孟凌空而立,一声怒吼,以为凭着自己的威风足以喝退天龙,奈何这小子吃定了老祖宗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不仅充耳不闻,反而在一阵长嘶声中加快速度,化作一阵白色旋风落地袭杀。 天龙的目标自然是许星牧,可此时张怀情闭眼狂奔,压根不知道天龙已经放过了自己,他只觉得身后冷风阵阵,一股强烈的煞气从半空中涌来,吓得他慌不择路,竟张开双臂朝着同样狂奔而来的许星牧扑了过去。 “许大人!救我一命,追风茶楼的半数资产就全是你的!” 在张怀情疯狂的求生念头促使下,他终于成功来到了许星牧身边。 或者说,是许星牧主动来到他的身边。 也正是在此时,张怀情才发现,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许大人手心中持握着一道锋利的剑气。 当然,起初的他并不认为这道剑气是为自己准备的,还以为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所以他心绪大定,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后,艰难挤出了一丝笑容,“许大人,多谢相救,还请您......”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张怀情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倒入了许星牧的怀里。 从外界人的视角来看,他是在天龙急速飞腾的双翅产生的劲风促使下而倾倒,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是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许大人,将自己拉到了他的怀里。 “张怀情,我代表追风茶楼的所有姑娘,为你送行。” 许星牧的脑袋搭在张怀情的左肩上,冷眼望着近在咫尺,全部杀意已经完全聚集过来的天龙,平静说道,“张怀心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该早点下去了。” 他的声音好似梦魇,带着极冷的杀气闯入了张怀情的识海。 与之一起闯入的,还有许星牧掌心中的那道剑气。 剑如冷月,带着北境剑道的一丝坚韧意志,将张怀情的胸口完整贯穿。 毫无防备的追风茶楼大掌柜,就这样瞪大着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一点点感受着自己体内气机的消散。 无尽的痛觉于此刻来袭,但他并不抗拒,反而觉得十分心安,因为痛觉,提示着他,自己仍然还活着。 可很快,恐惧也快速涌上心头,将所有痛觉化作虚无的感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轻,神识逐渐消融,脸上的所有情绪在此刻定格,不过三息,他便彻底闭上了双眼,呼吸停止,气息全无。 许星牧的怀中,留下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也正是在此刻,天龙的攻势来到,他原本是想斩杀许星牧,了却公主殿下与人族结合的念头,可没想到那个该死的张怀情竟然不知为何倒在了许星牧怀里,这意味着要想杀了许星牧,就必须得先搞定张怀情。 南国妖族并不嗜杀,尤其在大夏朝的领域,更不能随便杀人。 天龙冒着被祖辈严惩的风险去杀许星牧,已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如今再多一个张怀情,他顿时有些发怵了。 心念至此,他的攻杀动作便有了瞬息的停滞,可他万万没想到,许星牧竟然在此刻抬起了头,给了他一个嘲讽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 挑衅味十足。 天龙瞬间被激怒,满身妖气好似大河动荡,再次铺天盖地朝着许星牧汹涌而去。 “张怀情,速速滚开,要不然连你一块儿杀!” 天龙的咆哮声也在此刻响起,可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张怀情哪里还能听到? 就这样,妖气肆虐,瞬间冲垮了许星牧横在身前的所有剑道防御,将他和张怀情一起击退数百丈,直直撞入摘星楼的防御法阵上,方才止住身形。 天龙于半空悬停,剧烈地喘着粗气,尚未平复心绪,高孟的一巴掌便将他抽回原地,倒头就睡。 白宁越又惊又怕,化作一道白光去到许星牧身边,神识一探,剑息微弱,气机凋零,只剩下半条命,但好在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再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张怀情,生机全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摘星楼门前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只待后续问责,南城街道的热闹却才刚刚升起......妖族另一个叫昼虎的马族后辈赶到追风茶楼,恐怖的白马真身瞬间吓走了茶楼里的所有人,他二话不说,张嘴便是一团妖族真火,给茶楼烧得干干净净,最后扬长而去。 披着一件薄衫的花魁苏娆和茶楼的众多姐妹躲在某条长街,遥望着自家茶楼的那场大火,以及远去的白马真身,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恩公,是您的杰作吗?” 苏娆忽然转眼望向摘星楼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 自然无人回应,唯有风起。 茶楼的那场大火,烧得愈发旺盛了。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龙的忧伤 追风茶楼在南城街道颇有些名声,向来是达官权贵以及官富二代的聚集地。 如今大火一烧,不过半个时辰,便成了一堆灰烬。 当时正在茶楼内风流快活的年轻公子哥拎着裤子便跑了出来,指着嚣张远去的昼虎破口大骂,扰了他们的清梦不说,还坏了他们快活的根据地,简直该死! 这些年轻公子哥都是大夏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各显神通,发动多方人脉,前去追查纵火元凶。 张怀情这些年为了维护追风茶楼在京城风月场所中的排名,花了不少精力和金银去四处走动,礼部上上下下所有大小官员,几乎全被他打理了个遍,每年孝敬出去的银两足以让那些官爷们对张怀情给予足够多的关照。 对于礼部官员来说,张怀情就是他们的财神爷,摇钱树,正因为有他,礼部官员的日子才能过得风生水起,并且不用看户部的脸色行事。 可如今这位财神爷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摘星楼,至今还没人给个说法,礼部众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在礼部尚书江中游的带领下,三品以上的官员迅速集结,一同前往刑部要求郑图给个说法。 郑图与江中游素来不和,本懒得搭理,可此事已经惊动了明龙帝,毕竟金京刑部左侍郎张怀心刚刚出事,如今他的胞弟张怀情又突然死亡,明龙帝担心又是前朝余孽惹的祸,于是下令刑部彻查此案。 无奈郑图只能应命,亲自带队追凶探案。 可探着探着,最后竟然探到了南国妖族的头上,郑图惊诧之余,迅速上报明龙帝,直言是妖族天马高孟的两位后辈,叫做天龙昼虎,因为张怀情冲撞了妖族公主白宁越,所以将其灭杀,并放火烧了追风茶楼。 若是一般人行凶作案,自然要按大夏律法行事。 可南国妖族乃大夏近邻,两国之间关系向来不错,如今妖王白行简又亲自出使太安城,即将与明龙帝一同展开亲密合作。 这个时候若是贸然抓捕天龙昼虎,只怕会影响到两国和谐,并且不利于接下来对于魔族行踪一事的追查。 明龙帝深思熟虑之下,最终下令让刑部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案,凶手嘛,就在狱牢中随便找个人顶罪好了。 在明龙帝的龙威之下,追风茶楼被烧以及张怀情被杀一事最终尘埃落定,定性结案之后,便再无人敢提。 礼部尚书江中游隐隐觉得蹊跷,但既然陛下圣口已开,本就因为自己的儿子而处于风口浪尖的他自然不敢再当出头鸟。 此事在太安城内虽已渐渐平息,但在朝圣楼中,南国的内部刑罚才刚刚开始。 一间专门为高孟修行而准备的密室中,马族后辈天龙被一根捆仙索高高挂起,他浑身赤裸,双目无神,前身后背皆布满血色鞭痕,胸口位置上更是有一个焦褐色的拳印,看上去狼狈至极。 高孟就在天龙身前悬停,眼神狠戾,神情冰冷,手中握着一根长鞭,上面已然沾满斑驳的血渍,煞气滚滚。 短暂沉默,高孟忽然一鞭子抽过去,天龙的体魄之间顿时金光一闪,随后便又是一道鞭痕落在胸前。 疼得他龇牙咧嘴,脸上早已没有半点血色,就在高孟的下一鞭子到来之前,天龙终于忍受不住,大喊道,“高祖!您别打了!许星牧不是没死吗!难不成还要我给他赔命不成?” “哼!” 高孟气的脸色铁青,冷声喝道,“摘星楼前你不听公主殿下的号令强自出手,本就已经犯了重罪!下重手打伤许大人,更是罪加一等!最要命的是你竟然不顾南国与大夏的多年交情,狗胆大到敢当着摘星楼术士的面杀人!天龙啊天龙,在南国时候,老祖我就看你小子不是个东西,成天给家族惹祸,没想到出了南国还是这样!他妈的老祖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你,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公主殿下和许大人?” 说完他长鞭一抬,又是一阵疯狂抽动,疼得天龙哇哇大叫,马嘶声震彻朝圣楼。 “高祖!我冤枉啊!” 天龙妖族真身被捆仙索困住,无法化身白马,体内真元亦被限制,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不停扭动着身子,惨叫道,“许星牧是我所伤不假,高祖您和公主殿下尽管处罚,我绝无怨言!但那个张怀情,绝不是我所杀!” “他妈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 高孟提鞭悬空,宛若魔神一般瞪着天龙,“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你动手,化身白马的四品妖仙一旦倾力而出,是一个普通人能抵挡的?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他长鞭一震,又要开抽,天龙浑身一哆嗦,颤抖着声音哭诉道,“我以妖族元灵发誓!动手之前,张怀情他就已经是个死人!” 此话一出,高孟挥出的长鞭瞬间停滞在半空,他深深看了天龙一眼,好半天都没说话,整个人陷入沉思状态。 妖族和人族一样,一旦踏入修行,便已与天地大道建立联系,自身元灵则会受到天道监管,若是以元灵立誓,则不得违背,否则必受反噬。 天龙既然敢这么说,想来所言不虚。 可当时摘星楼前只有天龙一人动了手,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高孟微微凝神,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天龙显化真身之际,张怀情正在往许大人那边狂奔,说明那个时候的他还是活着的。可后来许大人与张怀情碰头之后,对方便一直趴在许大人的身上,可能是过于害怕所以一直都没有起身,看上去似乎是要寻求许大人的庇佑,但是...... 高孟皱了皱眉,心中暗自猜测,“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时候的张怀情,其实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一直没有起身?” 想到这里,高孟双眸猛然睁开,眼中露出了一丝震惊,“难道,杀死张怀情的,是许大人?天龙只是个替罪羊?” 似是看到了高孟眼中的情绪变化,天龙悲从中来,委屈得想哭,他喊道,“高祖,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杀死张怀情的,分明就是那个......” “住嘴!” 高孟冷声打断他,“事已至此,大夏朝方面已经答应了妖王大人不去定罪,你就偷着乐吧,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以后再不要提!” 天龙一愣,悲愤道,“既然都不要提了,您还把我打得这么惨!” “不打死你都算给你爹面子了!” 高孟冷哼道,“明日一早你和昼虎便滚回南国去,三十年内不准踏足大夏!” “什么!三十年!” 天龙闻言顿时祈求道,“高祖!好不容易说服父亲刻意出来一趟,您这......” 高孟冷笑着扯了扯鞭子,“又想挨鞭子了?” 天龙脖子一缩,认命般摇了摇头,忽然眼神一凝,说道,“那个许星牧杀人后试图瞒天过海,摆明了是有所图谋!这样的人待在公主殿下身边,我担心......” “你担心得着吗?” 高孟瞪了他一眼,“你给老祖我听好了!如今刑部结案,张怀情之死已经有人顶罪,出了这间密室,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老祖我大义灭亲!”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满身威压,手中的长鞭也适时地抖了抖,天龙讪笑一声,再不敢多言,只弱弱求老祖将他放下。 而与此同时,摘星楼某间密室中,白宁越正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往刚刚苏醒过来的许星牧嘴中喂去,“乖,张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敌见面 许星牧看了眼白宁越,傻傻一笑,惹来佳人娇嗔,“傻瓜!快喝!” 他立马乖乖张开嘴,将汤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角便要起身,白宁越却将他按在床上,“青天河大人说了,他虽已将你体内的妖力逼出,但天龙的气息伤到了你的内腑,元气受损,这段时间不要乱动,还是以静养为主,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许星牧嘿嘿一笑,忽然来了兴致,调笑道,“我若是躺在这儿,你该不会一直陪在这里吧?” “近来无事,父皇又要进宫去和明龙帝商议大事,没空理我,陪陪你也不打紧。” 白宁越说着忽然看了一眼许星牧的眸子,微微一怔,转而满脸通红地轻啐道,“你想什么呢!就算陪你,肯定也是让这里的人再放一张床啊,怎么可能和你睡一起?父皇要是没来倒还好,如今他就在太安城,你怎么还敢动那些歪念头!” 许星牧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摇摇头,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抖掉,讪笑着说道,“嘿嘿,忘了你会读心术了......这下糟了,以后在你面前岂不是什么秘密都没了?” “那倒也未必。” 白宁越语气一变,忽然幽幽说道,“至少我就没读出来,原来你还喜欢往青楼跑呢,而且竟还在那里过夜,要不是人家掌柜得追上门来,我怕是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儿,她紧紧盯着许星牧,忽然凑近他,眼中带着一丝审视的光,“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当时我以为那里就是一座寻常茶楼,进去后才知道竟是风尘之地......你也知道当夜从朝圣楼出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加上奔波一夜实在太过劳累,所以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你别这么看着我,就真的只是歇脚,绝没有找女人,你不是会读心术吗?不信你就读读看,若是有半句谎话,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许星牧当夜确实禽兽不如地克制住了欲望,自然不把被白宁越看穿。 他内心坦荡,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她,片刻后心思一动,竟也往前凑近了些,两个人鼻尖相触,嘴唇也快要挨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和身体的温度。 白宁越脸色越来越红,眼神竟开始有些迷离,但看到许星牧一脸的坏笑后,她瞬间清醒,娇哼了一声,说道,“坏人!可别再一直提我的读心术了,奇珍宴会之前,我可也没能把你在桃源县的那位相好的读出来。还以为你真的孑然一身,自己也是你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呢......” 这话一出口,许星牧顿时老脸一红,“我也没想到公主殿下你竟会对在下倾心,要知道无论是太安城境内,还是南国妖域,比我优秀的男人可多了去了。我看那个叫天龙的白马就很不错,不仅长相英俊,而且修为高深,关键我看他对公主殿下您,也是有些意思的......” 他正说得起劲,白宁越美眸一冷,“你是在说本宫没眼光?” 一听到白宁越自称“本宫”,许星牧便知道她心里有火了。 见她神情冰冷,眼神严肃,许星牧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心想以后要是真成了亲,可得把家法立起来,要不然整日被她这么吓唬算怎么回事? “还有,你没事提天龙干嘛?这次他伤了你,本宫回去还得找他算账。” 白宁越说完忽又瞪了一眼许星牧,“你躲那么远干嘛?本宫很让你害怕吗?” “没理由不害怕啊!你地位比我高,修为比我高,就连脾气都比我大,我这......” 许星牧叹了口气,本意是想诉苦,却不想戳到了白宁越的某一根痛弦,她受惊一般迅速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许星牧,说道,“是!本宫是脾气大,你的那位林姑娘脾气最好,难怪你这么喜欢她,就连娶个妾都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本宫这个妖族公主嫁给你,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 声音虽无比冰冷,但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哭腔。 许星牧没想到白宁越反应这么大,登时绷不住了,他赶紧起身,一把将她倔强的身子强行掰正,正要柔声安慰几句,密室的那扇厚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许星牧下意识望去,直接愣在了原地。 密室门口,换上一身素色白裙的林婉清静默在那里,她神色温婉,眼神平静,白皙的面容间看不出任何表情。 即便是看到了许星牧和白宁越的亲昵状态,她也是面不改色,只是在不经意间,明媚的双眸中会变得稍有暗淡,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一位摘星楼的术士跟在林婉清身后,见此尴尬一幕顿时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半晌后小心翼翼说道,“抱歉,许大人,我已经说了您要静养,不便打扰,可林姑娘就是放心不下您,非要过来看看,我拦不住啊!” 许星牧横了术士一眼,心想你这话有些多余啊,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林婉清回身对着术士说道,“有劳先生带路,这里有些家事要处理,要不您先避一避。” 术士早就想溜了,闻言如释重负,连招呼都不打,掉头就走。 林婉清顺势走了进来,密室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紧张。 许星牧满头大汗,他早已松开了落在白宁越玉肩上的双手,与之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彬彬有礼的姿态让白宁越有些不满,但此时正宫在此,她也不敢造次。 说来也奇怪,白宁越乃妖族堂堂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修为极高,白虎一脉的气场更是无比强大,即便是同境界的修行者在她面前都感觉压力极大,甚至有可能连头都抬不起来。 可林婉清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未曾修行,可面对白宁越时,不仅没有逊色半分,反而散露出了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和魅力。 相比较下,向来以气场压人的白宁越,这次反而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白宁越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深吸一口气,正欲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林婉清那边却忽然开口了,“许郎,你怎么惹公主殿下生气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抉择 她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温柔,就像是妻子在询问自己的丈夫。 许星牧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林婉清,带着几分歉意开口道,“婉儿,你听我解释......” “还是和公主殿下解释吧,她或许还不知道你与婉儿已经定下情缘,家中长辈也都同意了吧?” 林婉清很自然地来到许星牧身边,不由分说将他推回到床上,很是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带着几分嗔意埋怨道,“青天河大人都说了,这几日让你好好修养,不要随意走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说完她忽然瞥了一眼白宁越身后的那条长案,那里放着一个空碗,里面还有药渍残留的痕迹,联想到二人之间的亲密举动,不难猜到这碗药是白宁越喂给许郎的。 林婉清顿了顿,面不改色,只是突然将那个空碗包好,又说道,“每天是这个时间喂药吗?” 许星牧点点头,说道,“再有个三四天就可以断掉了,其实青天河大人有些过于紧张了,我这身体,就算不喝药也不打紧。” 说完他还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打算秀秀肌肉,林婉清赶忙制止他,“听话,该喝就得喝,早点好起来,婉儿还等着你一起去青云河再点一次花灯呢。” 许星牧闻言笑了笑,本能性地想说几句情话,却忽然感觉到有一束无比幽怨的目光射了过来。 长案前,骄傲的妖族公主白宁越一改往日的冷漠和凌厉,面对甫一现身便占据主动的林婉清,她竟找不到半点对抗的机会。 原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和气场,对付一个寻常民间女子还不是轻松拿捏? 可没想到竟有种被对方完全压制住的感觉!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自己的许郎说着些不分你我的情话,而自己只能被动地站在原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这才多长时间,白宁越便有些忍受不了了,浓浓的妒火在她心头燃烧,偏又无可奈何。 若最后真是成了亲,做了妾,岂不是要被林婉清压上一辈子? 想到这里,白宁越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她需要出去喘口气,想要说些告辞的话,可一看到林婉清那双无比清澈的双眸,她愣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默默行出屋外,顺便还关上了密室的门。 白宁越一走,林婉清便靠在了许星牧的胸口,倾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忍不住笑道,“许郎,怎么你很紧张吗?” 许星牧苦笑了声,说道,“不紧张行吗?婉儿你今天这么盛气凌人的,看着怪吓人的。” “盛气凌人?有吗?” 林婉清不满地撅着嘴,“人家这么有礼貌,一点都没有闹脾气,你不夸人家也就算了,竟然还说人家盛气凌人......” “就是这样才奇怪。” 许星牧望着她,半晌后认真问道,“你难道不生气吗?” 林婉清伸出玉葱一般的左手在他胸口画着圈,说道,“为什么要生气?许郎这么厉害,连妖族的公主殿下都抵不住你的诱惑,说明婉儿很有眼光,应该高兴才对。” “真话?” 许星牧明显不信。 林婉清与之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反问道,“婉儿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许星牧一愣,他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身上这张清纯无暇的脸庞,忽然联想到自己与白宁越之间的那段跨越种族的情缘,罪恶感顿时如潮水般来袭。 他摇摇头,捧起林婉清的脸,“那你就不怕我被人抢走?” “怕要是有用的话,那婉儿倒是愿意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只可惜,怕并不能解决问题,若是命中注定要失去许郎,就算再怕,婉儿也无计可施。” 林婉清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而且婉儿很清楚,许郎这一生,绝不会只有婉儿这一个女人。世间女子千千万,今后也不知有多少会对许郎你投怀送抱,到那时,婉儿只希望能一直陪在许郎你身边,有一个名分,那便够了。” 闻言至此,许星牧怔住了......婉儿她!未免也太懂事,太明事理了些!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凝望着林婉清,有些失神。 直到林婉清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他才浑身一颤,后知后觉般将她一把搂入怀中,郑重承诺道,“婉儿!凤麟在这里发誓,不论以后怎么样,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诱惑,你永远都会是我许凤麟的正妻,就算是白宁越,也只能屈身于你之后,得一个小妾的名分!” 此话一出,原以为林婉清会很感动,没想到她却迅速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许星牧,“这么说,许郎你是真打算娶了那位妖族的公主殿下?” 许星牧被她盯得满头大汗,心知糊弄不过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不敢隐瞒,妖王白行简已经亲临太安城,找到我说了与白宁越的婚事。” 林婉清闻言秀眉一蹙,刚要说话,许星牧立刻又说道,“但我已经表过态,若是婉儿你不同意,那我就算是被妖王打死,也要与白宁越断绝一切瓜葛!而且就算婉儿你同意我娶她,她也只能做一个小妾,日后必须对你敬重有加,保持足够多的礼数,要不然,我必休了她!” 这次林婉清是真的感动了。 要说看到许星牧和白宁越之间的亲密举动后,还能保持淡定那是不可能的。 她无非就是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和伤心,不愿自己心爱的许郎左右为难罢了。 真要计较起来,自己无非就是认识许郎早一些,占了份先机。 要论相貌和身材,白宁越绝不比自己差,甚至对方还是妖族的公主殿下,单从身份上便足以让自己落于下风。 来之前林婉清便已经想好了,无论许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自己都要保持冷静,绝不能哭,更不能闹,接受并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可万万没想到,许郎最终的选择,竟然是建立在以自己为中心的基础上。 林婉清久久无语,唯有热泪流落脸颊。 密室中,这对久别重逢后便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的恋人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悸动,就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开始了对彼此身体的探索。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喊一声姐姐 两个时辰后,林婉清浑身潮红,气喘吁吁趴到了许星牧身上,用一种诱惑到了极致的声音喘息道,“许郎,都说男人的第一次都会很快,为何,你能在我身上动这么久?婉儿......婉儿差一点就坚持不住。” 听到这话,许星牧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追风茶楼离开时,自己在苏娆的手心中来了那么一哆嗦的画面。 心想虽然未曾实战,但有那么一次经历,自己便也算是有点经验了,加上体内九品剑道的加成,让他的体魄强度成倍增长。 现在的他,强到炸裂,别说两个时辰了,就是再战一天,他也有这个底气,只不过婉儿怕是经受不住了。 “还是婉儿你配合的好。” 许星牧压下心声,双手再度抚上林婉清的雪白峰峦,他爱不释手,边摸边感叹道,“婉儿,从现在开始,你便真正是我许凤麟的人了,待到我功成名就,一定用最隆重的仪式,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往桃源县娶你过门!” 林婉清被他摸得浑身发软,同时又耳闻缠绵情话,顿时双眼迷离,红唇微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微微颤抖的诱人声音,轻轻“嗯”了声。 动情的姿态落入许星牧眼中,惹得本已偃旗息鼓的身下小星牧再次昂起头,怒气冲冲地顶到了林婉清的小腹,吓得她惊叫一声,“许郎,你还来!婉儿已经......唔......” 不等她求饶,许星牧已经再次将她翻了过来,以最直接的方式,与之融为一体。 ...... 又是两个时辰后,密室中恢复平静。 期间林婉清差点晕厥,好在许星牧借势送出一抹真劲进入她的体内,这才助她艰难扛下两个小时的战斗。 躺在床上平复了许久,林婉清在半梦半醒中几经沉迷。 偶然间的一次翻身,她看到自家许郎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丝坏笑,同时小腹部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的顶撞,让她欢喜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的害怕。 许郎的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点!自己如何能喂得饱他? 她这次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自家许郎如愿。 于是一边求饶,一边从床上下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裙裳,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落荒而逃。 刚一出密室,林婉清的腿就软了,长时间的战斗,让初尝禁果的她很是吃不消。 她刚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休息,却发现隔壁密室的门口,站着一位穿白裙的姑娘。 是白宁越! 她怎么又来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没走? 林婉清心中一慌,自己和许郎的那场战斗实在太过于激烈,过程中自己根本就没有刻意的压制声音,完全是出自本能的释放出了自己的所有情欲,不要说是隔壁密室,便是站在长廊的尽头,只怕都能听到。 而从白宁越脸上的红晕,以及眉眼之间散露出的一丝懊恼之意来看,她八成是将所有动静都尽收耳畔了! 想到这里,林婉清羞到不行,但表面上还是强装淡定。 在情敌面前,她依然表现出了极佳的状态,发软的身子也在此刻挺直,她望向白宁越,微笑致意,说道,“公主殿下,还要去找许郎吗?” 白宁越在林婉清面前依然有种莫名的受压感,尤其是在亲耳听闻了密室中的那场剧烈动静后,她知道林婉清如今已是许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以后不管谁做妻,谁为妾,林婉清的独特地位都将无人可替代。 想到这里,白宁越心头的压力更大。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开口,“现在找他,他还有力气说话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 果然,她一直在门外偷听!...林婉清脸上红晕更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好在白宁越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打破僵局,“我想和你谈谈。” 林婉清清澈的双眸眨了眨,心想终于要正式对决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半晌后问道,“是想谈一谈,你和许郎之间的事情?” “没错!” 白宁越说道,“我也不瞒着你,自鬼蜮森林中他救了我一命之后,妖族白虎一脉的羁绊便已落在他的身上。从那以后,我的命运就永远和他绑在了一起,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已与他紧密相连,再难分彼此。所以我注定要嫁给他,无论是谁阻拦,我都要嫁给他,否则的话,要么他死,要么我和他一起死。” 林婉清知道,这些话并非威胁,而是事实。 关于这些,自家许郎早在那四个多时辰的战斗中全都向她坦白,林婉清了然于胸,自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而她对此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抉择。 她想了想,说道,“我不会让他死。” 不等白宁越做出反应,她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支持,也同意你嫁给他。” 这话一出口,白宁越的脸上明显多出了几分错愕情绪。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放低姿态去请求林婉清的打算,如果对方不同意,她便会摆出妖族公主殿下的威严,甚至不惜以威胁对方性命的方式来得到对方的同意。 皆是下策,亦是无奈之举。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有正式表态,仅仅是阐述了自己与许郎之间的关系事实,林婉清便同意下来。 这让她太过意外,以至于脑海中规划的一系列说辞全都被打乱。 林婉清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但我有一个条件......” “十个我都答应你!” 白宁越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心中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欢喜,稍显急迫地回应。 如今父皇已经同意自己和许郎的婚事,原本最不确定的林婉清也已经点头,自己可以说已经是许郎的人了,这个时候,答应她几个条件又算得了什么? “成亲之后,我做大的,你做小的。” 林婉清望着她,认真说道,“以后你得喊我姐姐。” 听到这话,即便白宁越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本能性地感到抗拒。 堂堂妖族公主殿下,委身做妾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喊一个寻常的人族女子叫做姐姐,这让她有种难以言说的荒谬感。 当然,也难以启齿。 所以她为了捍卫自己妖族公主殿下的威严,极力做了一定程度上的争取。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可不可以,只在没人的时候喊?” 说出这话的时候,白宁越感到十分的羞耻,曾一度想要放弃,但迫于林婉清带给她的正宫压迫力,她还是妥协了。 好在林婉清很快点了点头,这让白宁越心绪稍平,心想她还算懂事。 可没想到对方的声音很快又飘入脑海,带着立威的气势,“现在就没人,你先喊一句听听。” 白宁越猛然抬起头,双眸有了一刹那的赤红,但在林婉清毫无所惧的眼神注视下,很快又恢复成一片湛蓝。 “姐......姐姐。” 白宁越低下了头,艰难开口,心中满是羞恼。 以为林婉清会得寸进尺,摆出正宫的姿态对自己多做调教,却不想对方在听到“姐姐”这两个字后,竟忽然展颜一笑,脸上淡淡的冷意也在顷刻间消融。 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之间的情敌关系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拉近。 “好妹妹,既然叫了这一声姐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你我之间可别再这么生疏了。” 林婉清说着便将白宁越拉了过来,动作亲昵而又主动,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的妖族公主竟没有半点不适应,她只是红着脸问道,“姐姐,你带我去哪?” 这一声“姐姐”竟喊得出奇的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姐姐身子弱,有些吃不消了,但许郎怕是还没满足,只能靠妹妹你的白虎真身去哄着他了。” 林婉清一把将白宁越推进了密室,同时对着里面柔声喊了句,“许郎,婉儿是同意了的。” ...... 密室中先是沉寂半晌,气氛深沉,但很快,便传来了比之前要更加狂野的动静。 在一阵阵疯狂的低吼和喘息中,本欲离去的林婉清竟有些挪不动脚,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推开密室的那扇门,带着满身潮红加入了正在进行的那场大战中。 与此同时,正走在路上,准备进宫与明龙帝商讨寻觅魔族一事的妖王白行简突然浑身一震,白色的瞳孔猛然望向摘星楼所在的方向,神情间满是震惊和愤怒。 他凝望许久,多少次想要拔身而去,但最终还是压下了性子,燥怒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许久许久,他才重新开始迈步,边走边骂,“这个臭小子!还真他娘的会享受!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二女共侍一夫 酉时四刻,天色逐渐昏沉。 密室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突如其来的疯狂,让床上的三个人都有些恍惚。 尤其是白宁越和林婉清,突然由情敌关系转变为共侍一夫的好姐妹,大被同眠的那一刻,她们还以为是在做梦。 二女在床上的喘息声被彼此听闻,短暂的害羞之后,她们便彻底放开,最后竟还互相配合起来,使尽浑身解数去迎合初尝女人滋味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许星牧。 这一场三人大战,硝烟浓厚。 即便是以许星牧那受到北境剑意加成后的身体都有些扛不住了。 他左拥右抱,在床上努力调整着呼吸,想要尽快恢复体力,偶尔看一眼怀中的两位妙人儿,心中既满足又得意。 所谓齐人之福,也不过如此。 林婉清则是在连番大战之后,彻底昏睡过去。 她的神情间虽透露着一丝疲累,但嘴角却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裸露的肌肤表面,更是泛着一抹白里透红的光晕,想来是初尝禁果后得到滋润,气质方面又多了一层绝妙的女人味儿。 此时大概也只有白宁越仍有余力再战。 她的白虎之身强得可怕,许星牧升入三品之前,只怕都无法依靠单纯的体魄强度压制住她。 但她在情爱之事上实在太过懵懂,以至于从头到尾都被理论知识无比丰富的许星牧占据主动。 她沉浸其中,既害羞,又感到无比的快活。 若非考虑到林婉清实在无力起身,只怕她还想着和对方一起再找自己的许郎来一次。 密室中暧昧的气氛经久不散,许星牧休息够了,感觉似乎又回来了,瞬间解除贤者模式。 他的双手再次分别攀上二女的两座峰峦,轻轻揉捏,睡梦中的林婉清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娇喘的气息惹得许星牧欲望突起,登时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清醒状态的白宁越被他这么一弄,眼神瞬间迷离起来。 她抓住了许星牧不安分的右手,很是违心地说道,“姐姐都还没醒,你怎么又来?该歇会儿了!” “还没歇够吗?” 许星牧将林婉清细心放到一边,盖好被子,另一只手也抚上了白宁越的身子,上下其手,摸得她脸颊绯红,娇嫩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许郎……” 一声呼唤,像是世间最催情的迷药,勾得许星牧欲望炸裂,正要翻身而上,再战白虎,密室之外,却忽然传来摘星楼的代理管事人青天河的声音,“许大人,公主殿下是否在里面?妖王大人差人喊她回去。” 这个声音刚一响起,白宁越顿时浑身一震,挣扎片刻,无比艰难地将许星牧推开,嘴里轻声喘息道,“有人!” “不要理他!” 许星牧一边再次压过去,一边不满道,“青天河这家伙自从做了摘星楼的管事人后,性子就越来越独了,做事也越来越没分寸,明知道你在我房里,竟还敢过来打扰,实在是太没眼力见儿!” 白宁越在许星牧扑倒自己之前赶紧起身,她那湛蓝的瞳孔中陡然露出了一丝惊慌,“先别管青天河了,还是想想怎么跟我父皇解释吧!尚未与你成亲便先洞了房,这在白虎一脉是犯忌讳的!” 被这么一闹,许星牧也渐渐没了兴致,他皱了皱眉,说道,“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白宁越穿好裙裳,将散落的长发盘起,带着几分幽怨说道,“父皇为了保护我,避免我在离开南国时受人侵害,早在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出远门时,便在我身上中下了一种名为‘斩情’的邪蛊。” “这种蛊对我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伤害,只是在有人与我贴得太近,或是产生邪恶欲望并付诸行动时,斩情蛊会自发预警,父皇那边便会感应到。” 说到这儿,她的双瞳忽又转化为一片极白之色,眼眸深处散露着一丝担忧,“我倒是不怕,顶多被父皇念叨几句,可是许郎你怎么办?父皇要是知道你把她最疼爱的女儿给……给轻薄了,一定不会轻饶你!” 听到这里,许星牧哂然一笑,他起身搂住了白宁越的玉肩,笑眯眯问道,“咱们在密室中待了多久了?” 白宁越脸色一红,低着头呢喃道,“坏人!待了多久你不知道吗?” “嘿嘿,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了吧?” 许星牧笑道,“那个什么斩情蛊估计早就预警了,可为何妖王大人现在才派人过来?” 听到这话,白宁越愣了一瞬,片刻后她想到了某种可能,但没好意思说,只是娇嗔地看了许星牧一眼,眸间情意绵绵。 许星牧却是直言不讳,得意说道,“因为妖王大人他早已经默认了我是你的夫君,也认可了我的为人,所以即便你我未曾成亲,他也很放心地将你交给我……公主殿下,看来妖族这个驸马爷,我是当定了!” 此话一落,白宁越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见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由好笑道,“看把你得意的!没准父皇这会儿正忙着魔族的事儿,根本没空搭理你,等事情解决,他高低还是要找你算账!” “那也是日后的事儿了!” 说完这句话,许星牧的感觉又来了,他忽然欺身上前,与白宁越紧紧贴在一起,双手往后一探,用力抓住了她的圆臀,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下顶了顶,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正要将其抱上床,身子已经开始发软的白宁越轻声喊了句,“外面还有人呢!” “青天河嘛!不用管他!” 许星牧低吼一声,正要大显神威,敲门声忽又响起,这次显得无比急促,惹得他惊起的欲望中掺上了一丝躁怒。 白宁越也有些扫兴,她本欲施展妖族秘术隔绝外界气息,高孟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沉闷中带着一丝无奈,“公主殿下,差不多够了,你高叔我是可以再等三四个时辰,但陛下可没这个耐心了,别逼他亲自过来。” 此话一落,密室中惊寂十息。 “高叔亲自来了!” 白宁越神色一慌,再不敢心存侥幸,她迅速整理好褶皱的裙裳,又走到床前将不知何时滑落在地的软被拾起,仔细盖在林婉清的雪白玉肤上。 确保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地方后,这才给了许星牧一个安慰的热吻,随后低着头推开密室那扇厚门。 青天河和高孟就站在门口,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二人都背对着内屋,直到白宁越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这里,他们这才缓缓转过头,给了正在尬笑的许星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高孟呵呵一笑,并未说更多的话,拱拱手便紧追白宁越而去。 青天河见许星牧又要关门,赶忙拦住他,“等等!许大人!有人要见你!” …… ------------ 第一百四十章 百里横溪 摘星楼,观星台。 许星牧托着下巴蹲在云雾之间,静静地盯着青天河在那儿施法,有些百无聊赖。 自密室来到这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这位摘星楼代理管事人的脸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前前后后已经在观星台上布下了足足三百道禁制,全是二品巅峰的绝密法门。 又按照教宗大人留下的隐秘术法,将一座无比强大的杀阵隐入了云雾之中。 最后还亲自开启了摘星楼的防御结界,将观星台四周,乃至上方百丈空域全都给笼罩住。 如此,他才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脸上的神色重归淡然和平静。 “许大人,久等了。” 青天河望向许星牧,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实在是要见你的人身份太过于特殊,所以才如此慎重,请见谅。” 青天河虽是摘星楼中教宗之下第一人,也是大夏朝唯二的二品术士,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都已经达到了接近巅峰的高度。 但面对仅有九品修为的许星牧,他还是表现出了该有的尊重。 教宗大人的青睐是一方面,北境之主的身份是另一方面,南国妖族的准驸马爷,则又是一方面。 三方面的考量,即便是骄傲且强大的青天河,也不得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在许星牧面前保持谦卑。 “到底是谁要见我?” 许星牧皱起眉,实在想不出到底有谁值得青天河如此重视。 难不成是三皇子殿下?没理由啊!他虽然被禁足于敬人府,但要是想找自己的话,随便派个人知会自己一声便是,何须冒险出来一趟? 正自思虑,却发现青天河并未回话,而是一言不发退到了边上。 在他身后的那片云雾之间,则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开始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但是眨眼间,脚步声就变得无比厚重,仿佛响在耳畔。 也正是在此时,许星牧发现青天河原先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身形瘦削而高大,长相倒是普通,属于放到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但他的眼神却是极亮,深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焰,让人无法与之对视太久。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玄妙气息,强盛的真劲和术法之力缠绕其间,让人只是看一眼,便有种感而生畏的念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也是走的术士体系,而且修为并不在青天河之下。 而从青天河此刻的恭敬态度来看,此人的地位,也要比他高上不少。 放眼整座摘星楼,除了已入陆地神仙境的教宗大人,还有谁能让这里的二把手青天河低头?又有谁能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 许星牧对此感到很是震惊。 但最震惊的还在后面。 他发现那人外面所罩的那件黑袍上,竟印着一个凤凰的图案,准确的说,是一只血色的凤凰。 凤凰在玄武治下是禁忌,因为它代表着的,是前朝永宁年代的辉煌! 许星牧浑身一震,莫非,这个黑袍人是前朝旧臣? 联想起教宗大人说过的话,表过的态,摘星楼的力量,是站在宣凤帝那一边的。 青天河身为摘星楼二把手,自然跟着教宗大人的意志走,此刻他对黑袍人的恭敬态度也正反应了这一点。 难怪!青天河会如此谨慎,前前后后做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的准备,方才敢让黑袍人现身,原来对方竟是前朝旧臣! “许大人,初次见面,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片刻凝望,黑袍人忽然开口,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了,许星牧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故友重逢的感觉。 “你是谁?” 许星牧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道。 黑袍人似乎也没打算隐瞒,很快就做出回应,“我叫百里横溪......” 顿了顿,他凝视着许星牧的双眸,很快又补上了一句,“如你所想,我是永宁治下的大臣,宣凤帝亲封一品首辅,兼任太子太保一职。”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亦不浓,但说出的话却好似一道惊雷,给许星牧吓得不轻。 永宁治下的首辅大人!太子太保! 此人既是前朝文臣之首! 而且还是一位接近一品的强大术士! 宣凤帝没死,首辅大人也还活着,那位强大的祭酒大人也正化身本朝教宗隐忍于大夏太安城,前朝权力架构中最核心的三个人都仍幸存! 难怪,前朝国运会生生不息,多年之后竟又有死灰复燃的征兆。 原来属于他们的时代还远没有结束! 许星牧在震惊中沉默了很久,百里横溪和青天河也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仍是许星牧忍不住好奇,他放平心绪,问道,“你来找我,该不会是因为我遵照教宗大人的吩咐,杀死了张怀情?” 百里横溪点点头,“杀了他,你便等于是替死在张怀情的亲兄弟张怀心手中的刑部三十七位大臣复了仇,他们在地下可以瞑目了。而你,也将因为这一条人命,正式得到前朝大臣们的认可,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份子。” 青天河也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对着许星牧拱拱手,笑道,“许大人,欢迎加入我们......教宗大人说了,陛下他最多只需要半年时间,便可吸收大夏朝半数国运,到那时,前朝所有力量便会倾巢而出,去和明龙帝好好算算当年的那笔账,而你......” 话没说完,许星牧便将其打断,他搓搓双手,有些尴尬地说道,“说实话,我还并没有完全想好要不要站在你们那一边。毕竟我对前朝的印象全部来自于教宗大人的口述,他是你们的人,说出的话太过于主观,我不敢深信。若是事实并非他所说的那样,也就是说宣凤帝并不是个仁君,明龙帝也不是杀死自己亲侄儿的混蛋皇帝,纯粹是教宗大人在颠倒黑白,那我这一造反,岂不是搞了个乌龙?而且要背负千古骂名!当然,我个人是无所谓,主要身上还背着一个北境的担子,由不得我不重视。” 听到这话,青天河脸色顿时垮了,他正要说话,百里横溪却伸手制止他,随后笑道,“许大人可以不相信祭酒大人,也就是现在的教宗,但有一个人,你肯定会相信。” “哦?” 许星牧皮笑肉不笑,“敢问是谁?” “是我!” 云雾之间忽然又走出一人,鬼魅一般来到百里横溪身边,他望着突然变得目瞪口呆的许星牧,笑了笑,“许兄,别来无恙? 许星牧浑身一颤,瞳孔地震,指着那人不可思议地大喊道,“林......林兄!怎么会是你?”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林青的身份 他万万没想到,从云雾之间走出的那人,竟然会是许久不见的旧友林青! 他不是正在书院后山潜心修儒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和百里横溪走得这么近!看样子二人似乎相识已久!难不成,林青也是前朝旧臣? 那他隐藏的未免也太深了点! 许星牧震惊之余,随之又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面带微笑的林青,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又说不上来,只知道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环绕在他周身,神秘中透露着一丝强大。 看来书院后山的确是修儒福地,短短数日便让林青突破了六品修身境,如今他的儒道境界究竟有多高,以许星牧的眼力已然看不出来。 不过以林青此刻散露的气场,绝非只破了一境,或许已经直接达到了四品立命境,甚至有可能更高! 心念至此,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望向林青的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妒意……人比人气死人,这家伙的儒道天赋,未免也太逆天了些!难不成他才是主角? 林青此时笑了笑,“许兄,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已至此,许星牧也没打算绕弯子,他压下心中所有情绪,凝声问道,“莫非你也是前朝臣子?和教宗大人是一伙儿的!” 听到这话,林青摇了摇头,“我不是前朝臣子……” “那你怎么……” 许星牧刚要详问,林青的声音便又快速响起,语出惊人,“我是前朝的皇帝。” 此话一落,观星台周遭空域顿时陷入了绝对的沉寂之中。 云雾和风声都仿佛被这句话给冻结,在天地间保持静止。 许星牧则在沉寂中震动,他两眼瞪得老大,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林青,老半天后才颤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你是前朝的皇帝?该不会说,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宣凤帝?”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似是觉得有些荒唐。 却不料林青竟点了点,认真说道,“准确的说,我是宣风帝在玄武年间的转世之身……当年大夏内战,明龙帝亲手毁了我的肉身,三魂六魄亦被他倾灭大半,只余一魂一魄借着大夏国运侥幸逃脱。后被祭酒大人找到,强行以轮回转世术法,将我送入轮回之道,重活一世……” “等等!” 许星牧只当是听聊斋,他质疑道,“一魂一魄也能转世重生?那你如今岂不是神魂都不完整?即便重生,不也就是具行尸走肉?” 林青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行尸走肉那么严重,影响修行却是真的。要不然以朕近乎于神的儒道天赋,在书院后山这样的福泽之地修行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只在二品儒境徘徊?” 不知不觉中,他的自称由“我”转化为了“朕”,言语间的气息亦变得雄浑而厚重,许星牧凝眸望去,倒确实有几分皇帝的派头。 来不及感叹,便又是不知第多少次的震惊来袭,这次许星牧差点跳起来,指着林青大喊道,“你说什么?二品儒境!你的意思是自己现在已经达到了二品?” 林青点点头,眼神倏然变得无比凌厉,“若非担心明龙帝察觉到大夏国运的变化,朕早就一鼓作气将半数国运尽数吸入体内,从而打破两世桎梏,迈入一品了……二品,不过是朕拿来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说到这里,他望向许星牧,继续开口,“不过也快了,如今前朝旧势复苏,明龙帝这些日子专心折腾他的惊神阵,以至于自身气运停滞不前。再加上魔族在雪原中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下,明龙帝必然会方寸大乱!到那时,朕便会率军而出,在第一时间内抢占剩下的半数国运,合道一品,到那时,便是永宁击溃玄武的最佳时机!” 听他说得这么有信心,许星牧顿时撇撇嘴,问道,“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又何必逼着我来淌这一趟浑水?我一个不成气候的剑道传人,莫非还能影响战局不成?” 林青笑道,“你我兄弟一场,难道你不该站在朕这边?” 许星牧猜不出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心,索性不浪费感情,自顾自问道,“直接说吧,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事先声明,我到现在连北境都没去过,使唤不动北境的子民,别指望他们会背井离乡来帮助你。若大夏内战再起,他们能继续保持中立就算不错了。” 林青说道,“实不相瞒,朕从没有指望过北境的力量会参与进来,他们若能在明龙帝掌控惊神阵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中立的话,对朕反而是一种帮助。朕邀你进场,是希望你能去一趟魔族雪原,将剑圣大人带回北境,别让他继续和魔君折腾下去。” 闻言至此,许星牧猛然挺身,眼神中很快涌上了一丝恐惧之意,“你怎么知道剑圣大人正身处雪原?” 剑圣自桃源县奔袭雪原之后,便彻底隐没了自身气息,就连明龙帝都无法察觉到他的行踪,林青又是如何知晓? 林青于此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朕与魔君一直互通往来。” “什么!” 许星牧本以为今夜的所见所闻,早已突破了他的以往认知,却不想林青这家伙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离谱。 魔君是谁? 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最可怕的地狱来客,也是人族最恐惧的对手,更是无数人心中的梦魇……他的存在预示着毁灭和灾难,多少人族先辈穷极一生都在为除掉魔君而努力战斗,可林青他,竟然与魔君…… 似是感觉到了许星牧的震惊和无法理解,林青背起双手,望向前方的那片云雾,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他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想要在真正意义上解决魔族的侵扰,消灭魔君,就必须先团结起人间的一切力量!所以朕必须先要除掉明龙帝,从目前来看,魔君,是朕最大的帮手。”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与魔君的合作 “可他为什么要帮你?” 许星牧质问道,“你与魔君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杀得了明龙帝不说,自己反而被他给……” 林青挥手打断他,“魔君他,与朕有着同样的目的,他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明龙帝除掉,要不然等到明龙帝将惊神阵完全炼化,大夏朝的国运便会不受控制地向其倾斜。” “那时候的明龙帝,将会真正做到与大夏国运并存,自身修为必然会直升超品,甚至有可能更高,去到一种让人无法理解,不曾接触的恐怖境界。若真如此,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在明龙帝面前,将会品尝此生的第一次失败,而失败的代价,便是死亡,魔族也将因此覆灭。” 说到这里,林青深深看了许星牧一眼,“魔君与朕有着同一个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他必须与朕合作!当我们的利益不谋而合时,无论是种族的差异,还是过往的恩怨,都可以暂时放一放。等到除掉明龙帝,大夏朝恢复统一,所有国运尽数被朕吸收,到那时,朕会以大夏神皇之令,号召天下,去向魔族正式宣战!” “你真是疯了!” 许星牧沉声道,“你就这么相信魔君?” 听到这话,林青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自然有所顾虑,但朕别无选择。” 此话一落,观星台上顿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星牧终于再次开口,“就算你与魔君联手,与剑圣大人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让他也加入你们的阵营?” 林青摇了摇头,“剑圣自奔赴雪原之后,便以毕生剑道在雪原中立下了他的剑道领域,将魔君困住,至今已经数日。虽无法伤到魔君,却也让他暂时无法离开雪原,自然也就无法顺利来到太安城中找明龙帝的麻烦。所以朕才想到让你去魔族雪原走这一趟,将剑圣带回北境……” 听到这话,许星牧又惊又喜,剑圣大人自深入雪原之后便一直没了消息,龙游身携镇魂镜前去助阵,也不见有风声传来,许星牧本以为他们都已遭遇不测,却不想不仅还活着,而且剑圣大人竟还能将魔君困住! 北境剑道的战力,未免也太强横了点!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的心思,林青沉声说道,“剑圣的剑道领域虽然足够强盛,但也仅仅能将魔君困住数日,早晚会被魔君找到缺口闯出来。而真到了那时,剑圣因为耗费真元太多,必然无力再战,而魔君凭借自身强横战力,加上主场优势,再想去杀了剑圣,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所以剑圣此时退出雪原,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保全自身性命,给北境剑道留一份希望,亦可将魔君释放出来灭杀明龙帝,成全朕的心愿。两全其美,希望许兄不要拒绝。” 许星牧想了想,苦笑道,“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剑圣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他若真铁了心要与魔君死磕到底,我去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还能听我的话不成?” 林青望着他说道,“如果朕没感觉错的话,你的体内,应该还剩下一道剑圣大人赠予的巅峰剑意。” “那又如何?” 许星牧问道。 林青说道,“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开剑圣一品剑道领域的,只有出自北境剑道本源的那道剑意。只要你奔赴北境,找到剑圣后向他落剑,他的剑道领域自会崩塌,魔君自然便能脱困。” “开什么玩笑!魔君若是就这样脱困,我与剑圣大人不都得玩完?” 许星牧连连摆手拒绝,“总不能为了你的宏伟大业,就要白白搭上我们两条性命吧?” 林青失笑道,“这你放心,朕与魔君早有约定,明龙帝死之前,只要是站在永宁前朝这一边的人,他都不会下死手,你尽管带剑圣离开雪原便是。” 话都这么说了,许星牧仍有不安,他心神一凝,忽又问道,“对了!既然剑圣大人还活着,那院长他老人家呢?是否平安无事?还有龙游,他自背负镇魂镜前往边境战场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用担心,院长大人和龙游都还活着.....” 林青说道,“以院长大人的超品修为,即便孤身深入雪原腹地,杀上魔君的老巢,也不会出任何事。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因为,明龙帝还没有死。” 许星牧被彻底绕晕了,心里没来由烦躁起来,“明龙帝死不死,跟院长大人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林青解释道,“院长大人要是回去了,便要担负起守护大夏,保护神皇的重任。如此这般,就算魔君亲自去了太安城,有院长在,又如何能杀得了明龙帝?” 许星牧浑身一震,指着林青说道,“所以,院长是自愿留在雪原的,就是不愿掺和你们的事儿?” 见林青点了点头,许星牧又问道,“院长若是看不惯明龙帝,直接将他的玄武地位推翻,让你重掌大权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林青苦笑道,“院长大人他不会主动参与到这场大夏朝的内战当中来,在他心里,只要大夏朝的基业不曾崩塌,那么谁做这个神皇,他都无所谓。所以多年以前的那场内战,他只是静静地看,并不插手,并且任由明龙帝夺了朕的江山,杀死朕和永宁旧臣。” “如今朕带着前朝的力量卷土重来,院长大人也是第一个知道的,并且他很清楚朕与魔君的联手计划......若只是朕一个人兴兵夺位,他自然不会制止,可如今魔君也参与了进来,他第一时间便表明了立场,说绝不允许魔君犯境。为了不让院长大人插手这件事,朕只好与他打了个赌。” “打赌?” 许星牧皱了皱眉,静候下文。 “朕就赌,即便院长大人如此尽心庇佑明龙帝,可一旦他老人家深陷险境,明龙帝却不会前去相救。” 林青目光深沉,“起初院长大人并不相信明龙帝会如此绝情,所以他欣然应赌,在某天夜里孤身奔赴雪原,并留下暗哨放出消息,说自己与魔君大战后身受重伤。本以为明龙帝很快便会兴兵杀往雪原救人,可没想到,结果却很令他失望。” “惊神阵一经成型,明龙帝自私的帝皇之心便愈发显露,他不仅不去营救院长大人,反而,希望他老人家快点去死!心灰意冷之下,院长自然不会再傻傻地死守着明龙帝,但他若是继续坐镇大夏,又不忍眼睁睁看着魔君作乱太安城,便只能躲在雪原深处闭起关来,眼不见为净。等到朕和魔君解决了明龙帝,重现永宁盛世,他才会回来,继续在他的书院行守护之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留在太安城里的牵挂 话听到这里,许星牧已然震惊到无语。 他万万没想到,大夏朝两代朝堂背后的水竟然会有这么深。 所牵扯到的人物,无一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绝顶存在。 观星台上,林青的那张脸显得年轻而又稚嫩,完全看不出半点有心机的模样。 许星牧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明龙帝的眼皮子底下耐住煎熬,隐忍至今,更无法想象他为何有胆量敢深入雪原,背负着被那位可怕的魔君彻底倾灭的风险去商量合作一事。 当初前往桃源县寻找诗道天才的那位满怀正义的年轻侍读,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大夏朝最负盛名的前朝神皇宣凤帝,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许星牧有些无所适从。 心中与之也陡然产生了无穷的距离感。 沉寂之中,许久没说话的百里横溪突然站了出来,他看着许星牧说道,“许大人,行与不行,总得给个说法。摘星楼的结界打开了这么久,也该收回去了,要不然明龙帝的神识探寻过来,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许星牧摇头苦笑道,“我若不答应,是不是今夜就无法活着走下观星台了?” 林青立马正色道,“你我兄弟一场,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若你真不答应,无非就是让明龙帝多活些日子罢了。但是剑圣大人他,只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朕向来敬重剑圣的为人,他若因此凋零于魔族雪原,对于人族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损失。”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威胁吗?” 许星牧半开玩笑地问道。 “只是一句提醒。” 林青叹了口气,“朕与魔君虽然为了彼此的利益而暂时选择合作,但不代表朕就可以完全约束得到他。剑圣若不主动挑事,并且愿意与朕站在同一立场,朕自然有理由保他。可他若是依然故我,非要以自身的剑道领域去与魔君拼个你死我活,那么就算朕有心救他,只怕魔君也不会答应。” 许星牧闻言沉默许久,最终无奈摇了摇头,“看来我已别无选择。” “相信朕,这恰恰是你最好的选择。” 林青见其口风松动,嘴角终于再度露出了笑容,“唯有朕重新夺回大夏朝的掌控权,北境之地才能永世无忧。大夏与北境之间,才会真正做到友好邦交。人族,也才会迎来绝对的安宁和和平。” 这是林青的期待和宏愿,许星牧能感受得到,但心里却还是有些堵得慌。 他自踏入京城以来,便感觉自己处处受限于人,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算计他,大家的接近或是照顾,无一不是冲着他剑道传人或是北境之主这个身份。 利用得光明正大,给出的说辞冠冕堂皇,这让他有些不爽,偏又无可奈何。 说到底,终究还是自己实力太差。 只能被人生中的无数暗流推着向前走。 想到这里,许星牧情绪莫名有些低沉。 他想了想,最终问道,“魔族雪原路途遥远,且太过凶险,我若贸然前去,是否会引起怀疑?” 听到这话,林青便知他已经彻底答应下来,顿时松了口气,随之说道,“无妨,明日一早,青天河便会宣布祭酒大人留下的旨意,关闭摘星楼,全体术士闭关三个月,潜心修行。如今你也算是摘星楼的人,自然要跟着一起闭关。如此,便不会有人怀疑你去了哪。等到时机成熟,百里大人会亲自将你秘密送往雪原,到了那儿之后,你体内的那道剑意,会指引你找到剑圣。” “看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许星牧看了林青一眼,冷笑着开口,语气中夹带着一丝嘲讽。 “一切,都是为了人族的未来。” 林青面色不变,平静回应道。 换来的,却是更深沉的冷笑。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天色愈沉,观星台上云雾渐深,不消片刻,林青和百里横溪的身影便消失于此间。 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沉默许久的二品术士青天河走了过来,一言不发散去此间所有禁制,正想宽慰几句,许星牧却一言不发选择离开。 背影沉重而又倔强。 他回到了那间密室,林婉清仍在沉睡,裸露在外的玉肩光滑诱人,但他却已无心欣赏。 唯有一丝担忧涌上心头。 按照林青的说法,此行只需将剑圣大人成功带回北境,便算完成任务。 整个过程都已与魔君打过招呼,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始终有些不踏实,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再加上如今太安城内的局势愈发复杂,让他更加隐隐不安,同时也多了不少牵挂。 其中最放不下的,自然便是床上这位清纯动人的可人儿。 自己若是走了,她怎么办? 千里迢迢从桃源县过来投奔自己,本就是奔着白首不分离来的,而且自己刚刚要了她的身子,正是感情最为浓密,也是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怎忍心一走了之? 而且太子伯约虽然死了,背后的死忠势力却仍不少,到时候他们找不到自己,就拿婉儿出气该怎么办? 他越想越烦,越烦越乱,没来由就想到了白宁越。 若是婉儿和她一样,也有一位一品境界的父亲,自己何至于如此担心? 他莫名叹了口气,正自苦恼,却又忽然心神一震,片刻后猛然拔身而起,瞪着大眼低呼道,“白宁越!对啊!白宁越!她与婉儿现在不是好姐妹吗?她的父亲,自然也就是婉儿的父亲!” 想到这里,他不做半点迟疑,直接利用软和的床被将林婉清裹起,背在肩头,不顾匆匆赶过来的青天河的阻拦,一路往朝圣楼狂奔而去。 过程中林婉清曾醒过来两次,但都被许星牧耐心哄睡。 剑息加成之下,速度极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许星牧便见到了刚刚入睡不久的白宁越。 “许郎,你这是......” 白宁越见其竟将林婉清连人带被一起扛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还以为他又来了兴致,不顾夜色匆匆,便想要在朝圣楼中再来一场二女共侍一夫的戏码。 不由脸色潮红,一边将林婉清调整好睡姿,一边嗔怨道,“这才过了多久啊,许郎你就忍不住了吗?而且胆子这么大,竟跑到朝圣楼里来占我的便宜。要是被父皇知道,看他怎么惩戒你。”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告别 话虽这么说,但白宁越还是很懂事地将房门关好,脱掉了自己身上那件肉色寝衣,红着脸吹灭了烛火。 她钻入被中,与林婉清贴在一块儿,媚眼如丝,望向许星牧,见他仍傻傻站在那里,不由轻声催促起来,“许郎,你过来啊,还等什么?” 黑暗中的白宁越裸露着身体,白嫩的玉肤在许星牧眼中泛着诱人的光,他咽了口口水,身下顿时有了极大的反应,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本想着要不要在奔赴雪原之前再爽上一次,可一想到观星台上被迫入局的场面,那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便会再次来袭,心中的欲火似被冷水浇灭,瞬间转化为贤者模式。 他叹了口气,将心中杂念尽数抛开,迈着沉沉的步伐走到床前,先是替白宁越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她裸露的玉肩,后又摸了摸她的秀脸,低沉着嗓音说道,“今夜,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告别?” 白宁越闻言一怔,心神没来由颤了颤,她这才发现自家许郎自来到这里之后似乎就没有笑过。 一层淡淡的愁绪笼罩于他的眉眼之间,让他看上去是如此的深沉且落寞,仿佛心事重重。 “发生什么事了?许郎,你要去哪?” 白宁越想要起身询问,许星牧却忽然俯身向前,给了她深情一吻,与之耳鬓厮磨,随后贴在她耳边轻声道,“答应我,什么都不要问,保护好婉儿,安心等我回来。” 此话一落,白宁越双眸忽然由炫紫转化为一片极白,她猛然抬头,凝视着许星牧的双眸,瞳孔中的光晕刚刚聚集,许星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此行事关重大,早有高人在我体内种下了掩盖天机的禁制,你的读心术怕是对我没用了。” 白宁越闻言大惊,她凝眸望去,读心术拼命运转,果然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光景,自家许郎的心识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隔绝,根本无法窥探分毫。 沉寂半晌,白宁越秀眉微蹙,凝声说道,“许郎,你现在是妖族未来的驸马爷,有整个南国在背后替你撑腰,父皇也会倾尽全力地保护你。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大可顺心而为,没有人能在南国妖族的庇佑下伤害到你。” 听到这话,许星牧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等到此事结束,我便与你一起回到南国,好好享受下驸马爷的待遇。” 白宁越见他这时还能笑得出来,不由又气又急,正要开口,许星牧却忽然神情一肃,望着她认真说道,“此事牵扯太大,即便是妖王大人亲自出面怕是都无法摆平。我这次过去,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至于能否成功,我也不敢保证。但你放心,此行虽有些风险,但我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说着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林婉清,“我走后,就跟婉儿说摘星楼需要关闭三个月,免得她担心。” 话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多言。 片刻后决然起身,带着满身情绪,一言不发离开朝圣楼。 正在外围紧密观察屋内动向,随时准备向妖王大人汇报的天马高孟见许星牧这么快就出来,不由大惊,心想许大人这是怎么了?这次这么不持久? 屋内的白宁越早已褪去妖族公主殿下的冷漠和骄傲,光着身子在被子里哭成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是靠着骨子里的那一丝坚韧强行止住眼泪,正想去给林婉清盖好被子,却发现本应在熟睡中的婉清姐姐不知何时竟已睁开了眼,眸间同样涌动着泪水,一副黯然神伤的可怜模样。 “姐姐,你何时醒的?” 白宁越见她哭了,本已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抽泣着问道。 林婉清望着她,抹去泪痕,说道,“早在许郎带我过来的时候便醒了,本是体力不支,打算就这样装睡下去,却没想到,听到许郎他说……” 这边说着话,却忽然想到自家许郎如今正奔赴未知的险地,此行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不由悲上心头,再难压抑本已止住的哭声,瞬间泪如雨下,哽咽声中满是忧伤。 白宁越亦是泪流不止,她哭着说道,“既然姐姐醒了,刚刚为何不阻止许郎?他最是听你的话,只要你不让他去,他自然就会留下。” “若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听我的自然无妨。可此事听许郎说的如此慎重,大有非去不可的架势,我又怎好阻拦?” 林婉清说道,“既然做了她的女人,便要安安心心当他背后的贤内助,如果帮不了他,那就不给他添乱。” 听到这话,白宁越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难怪许郎这么喜欢姐姐,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就连妹妹我都有些心动了。” 林婉清闻言竟一改脸上悲容,一边抹眼泪一边笑出声来,“妹妹这么有主见,而且身份尊贵,修为高深,明明性子孤傲偏偏对许郎那么温柔,这样才让人心动呢。” 白宁越脸色一红,正欲开口,却发现林婉清的脸上忽又再次涌上一抹悲伤,于是劝道,“姐姐放心,妹妹的读心术虽无法看穿许郎此行究竟去到哪里,但却能感知到他的心绪之中并没有太多害怕和担忧,想来此番出远门,并不会有太大风险,咱们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等他回来便好。” “等过些日子若是还没他的消息,我便带你回到南国,请求妖族的玄武大长老替许郎占卜一卦,寻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即便千里万里,我也会带姐姐去找他。” 林婉清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她正想说些什么,裹身的被子却忽然滑落,露出了她相当宏伟的胸前风光。 此前摘星楼密室中三人大战时太过意乱情迷,白宁越没太注意林婉清的身段,此时一看,不由惊呼一声,“姐姐,你的……好大啊!竟比我的白虎之身还要……还要壮观!” 林婉清低头看了一眼,不由脸色一红,“妹妹你的才大呢,我看许郎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水的双眸落在白宁越身上,随之问道,“之前在摘星楼的密室中,妹妹与我一起侍奉许郎,情到浓处时,许郎便会钻到妹妹身下,嘴里一直大喊,‘好漂亮的白虎’,看他的样子十分激动和兴奋,我一直不懂是什么,妹妹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话没说完,却见白宁越红着脸一把将她拉到了被子里,害羞地说道,“姐姐,你看,这就是白虎……” 屋内沉寂半息,随后便是一阵惊叹从嬉闹声中传来,“妹妹,这……难怪许郎会这么喜欢!” “姐姐,你就知道取笑我……” …… 负责整夜守护公主殿下的天马高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不由疑惑自语道,“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果然不假。之前还为了一个许大人争风吃醋,这下就突然变成了好姐妹了。感情这东西啊,还真是比一品境界还要玄妙。” 与此同时,离开朝圣楼的许星牧本欲奔往敬人府,去和三皇子殿下告个别,顺便问问陈天霸刺杀嘉悦娘娘一事是否已安排妥当。 黑袍裹身的前朝首辅百里横溪却很突兀的出现在街头,将他拦下,“许大人,传送通道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法宗 “这么急?” 许星牧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到,赶忙拉着百里横溪走到墙角暗影中,“摘星楼中有教宗大人留下的结界隔绝外界气息,你随意露头也就算了,怎么太安城内你也敢现身?就不怕明龙帝的惊神阵发现?” 百里横溪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气息,似是将自己与这片黑夜融为了一体,若非许星牧与之面对面站立,只怕都无法发现他。 “已经被发现了,所以咱们得尽快走。” 百里横溪抬眼朝着皇宫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本欲前往摘星楼找你,可半道上却发现上将昆仑带着一群禁军高手强行闯了进去,远远凝望,似乎青天河以及另一位二品术士碎心都已被控制住,想来明龙帝已有所察......” 说到这里,他望向许星牧,沉声道,“许大人,现在你哪儿也不能去了,速速与我离开太安城,要是连你也被抓起来,陛下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那林......宣凤帝怎么办?” 许星牧问道,“他现在在哪?” 百里横溪说道,“陛下仍隐没于书院后山,有书院的灵力加持,加上半数国运在身,就算明龙帝找到陛下,亦能轻松逃脱。等到剑圣的剑道领域被破,魔君重获自由,陛下就会亲自赶往魔族雪原,与魔君商讨攻伐玄武一事。明龙帝他,活不了多久了。” 言及至此,不等许星牧多有回应,百里横溪忽然眼眸微凝,眉心闪过一道冷光,他猛然起身,一把抓起许星牧,周身黑光一闪,二人便同时消失在原地。 就在二人离开不久,忽有一个高大人影从天而降,似天神一般落于长街,森冷的目光好似两轮烈日,将黑夜完全刺破,死死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这片境域飘散着陛下想要寻找的那股气息,可静观许久,那股气息却变得越来越微弱,想来是已经离开。 “一群乱臣贼子,早晚将你们全送去见阎王!” 那人冷哼一声,随后双臂环绕,漠然望向长街另一头,那里,一群身披战甲的将士急涌而至,来到此间后迅速跪下,其中一位白袍将士大声道,“大统领,昆仑将军已经将摘星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以及微微的颤抖。 并非这位白袍将士胆小,而是被称作“大统领”的这人太过于凶悍,威名极盛。 此人名叫万法宗,乃是皇城三十万禁军守卫第一大统领,也是太安城内十六位二品强者之一,实力极强,多年来横行太安城,几乎无人敢惹。 万法宗作风剽悍,杀伐果断,手下的人一经犯事,除了被他灭杀,绝不会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因此他又得了个“冷血杀神”的称号。 太安城内一品以下,大概也只有曹先显能稳压他一头。 “观星台是否上去?” 凝滞片刻,万法宗忽然冷声问道。 白袍将士心中一慌,赶忙点了点头,回应道,“昆仑将军亲自押送青天河和碎心去的观星台,仔仔细细探察了许久,所有禁制和结界也都被强行解除,并未发现前朝余孽的身影。” 万法宗闻言皱起眉,声音逐渐冰冷,“摘星楼里的那几间密室呢?有没有查清楚?” “几乎都查了,只是......” 白袍将士欲言又止,顿时惹来万法宗的不满,“有屁快放!” “只是,其中有间密室住着曹先显曹总管,大家刚一进去,就被他一刀给劈了出来。” 白袍将士低着头说道,“后来昆仑将军也来了,不满曹总管的态度,直接强行闯入,搜寻无果后,被曹总管给,给......” “给怎么了?” 万法宗见其一直吞吞吐吐,登时大怒,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了过去,可怜白袍将军连句求饶的话都没能喊出来,整个脖子就已经原地旋转了四五圈,当场毙命。 全场惊寂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惨厉画面给吓到了。 “你来说!” 万法宗忽然手指另一位年轻一点的将士,“昆仑他怎么了?” 年轻将士不敢有片刻停留,慌忙说道,“昆仑将军与曹总管一言不合便开打,没过半招,就被曹总管一刀劈中了右肩,气机瞬间崩散,整个人当场就昏死过去,现在正在摘星楼内抢救。不过据刚刚重获自由的青天河大人说,曹总管这一刀劈得极深,只怕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昆仑将军是醒不过来了。” 万法宗顿时骂道,“白痴!放在摘星楼抢救,就算没事都被整出点事儿来!青天河和碎心这两家伙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这你们不知道?” 年轻将士吓得浑身一颤,刚准备跪地求饶,万法宗却已眯起了眼,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们确定,曹先显只用了半招就打败了昆仑?” 事实上,他对昆仑的死活并不在意,反而是对曹先显如今的实力十分感兴趣。 若真是半招就打败拥有着二品修为的上将昆仑,那曹先显的实力,岂不是真如最近传言所说的那般,达到了一品陆地神仙境? “回禀大统领,千真万确!” 年轻将士立刻回应道,“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曹总管的绝命刀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拔出,散露的刀气便将昆仑将军的护体结界给斩裂,半招一出,昆仑将军就吐着血倒地不起了。” 此话一落,万法宗猛然挺身,浑身上下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到离谱的战意。 他转头望向摘星楼所在方向,冷声低语,“四十载刻苦修行,日夜钻研武道,就是想要打破你曹先显近战无敌的称号。本以为这些年你躲在内务府中不问名利,已经算是示弱,却没想到,你竟还是要处处压着本官一头!” 沉寂半息,万法宗猛一震官袍,便欲纵身赶往摘星楼,前去向曹先显讨教。 长街另一头却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见明龙帝的贴身大太监孙连海满头大汗地跑来,甫一逼近便凑到万法宗身边急促低语道,“大统领!陛下有令,让您速速赶往落凤街!” “何事?” 万法宗有些不满孙连海打断自己的计划,但考虑到对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一时间也不好发火,只能耐着性子问了句。 孙公公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说道,“宣凤帝,就藏在落凤街!陛下正在与妖王大人协商要事,一时间过不去,您得赶紧过去看着,免得宣凤帝他......” 话没说完,身前忽然惊起一片雷暴,晃了孙公公的眼。 等他再次凝眸望去时,万法宗已经不见了踪影。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传送阵 皇城,御书房。 一盏烛火微亮,双眸呈现极白光色的妖王白行简端坐于书案前,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里搁置着一块焦褐色的头骨,看形状与人类有些相似,但骨架的厚度和轮廓却又不尽相同,显得更大更粗犷,从某个角度上看,倒是有点像野兽。 头骨的密度极高,即便外面的骨质都已焦化,一碰就成碎渣,里面却仍坚硬得好似陨铁。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头骨的最深处有一道无比深刻的剑痕,清冷中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每当白行简的意念落至头骨之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黑气顺势而起,试图往白行简的识海中钻去,只是很快便被强横到有些离谱的妖气消融。 顺带着连头骨内的残留黑气都被妖气侵蚀,眨眼间便彻底风化成一堆细沙。 再有片刻,白行简往后靠了靠,双手拢于袖中,白色的双眸随之落在了窗前的明龙帝身上,说道,“如果本王没感知错的话,这块头骨,应该是属于那位号称与天同寿的魔将之首,寂灭......” “也只有他的骨头才会如此坚硬,哪怕是北境剑道的巅峰剑意都无法将其一剑斩断。难怪李太白那家伙当年总嚷嚷着要弄来一位二品魔将的骨头当作剑鞘,有这种东西在,加上本族玄武一脉褪下的龟壳,倒确实能将他那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北境剑意给束缚住。只可惜,李太白最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而这块头骨就算本王不毁了它,其间残留的剑气也会很快将它磨成灰,可惜了,是个好宝贝,就是对本王没甚用处。” 说到这儿,白行简不胜唏嘘,明龙帝却在这时转过身来,他挥一挥手,早已成灰的头骨顿时烟消云散。 他背着双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着步,片刻后望向白行简,沉声道,“行简,你在这里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头骨也给你看了,鬼蜮森林中的细节也说给你听了,寂灭的身份你也知道了,朕只问你一句话,有没有把握找出真相,魔族的势力究竟是如何侵入大夏的?” 白行简闻言苦笑道,“这事儿摆明了是有人族的叛徒做内应,你又何必拿这个来考验本王?鬼蜮森林本王已经进去看过,里面有一座玄妙莫名的传送阵,看着像是古阵法,有些年头了,想来寂灭就是通过那座传送阵过来的。只要找到那座传送阵的源头,便能顺藤摸瓜抓住叛徒。陛下,鬼蜮森林是你的主场,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或许,你早已经知道叛徒是谁,邀请本王过来就是替你出力抓人的?” “不愧是有百年之交,还是你最懂朕。” 明龙帝强自笑了笑,眼神愈发深沉,他忽然开口,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凝重,“布置传送阵的法门,是大夏皇族的秘术,向来只有历代神皇才能修行。” 此话一落,白行简皱起眉,半开玩笑道,“什么意思?陛下,你可别告诉本王,鬼蜮森林中的传送阵是你布下的......” “先皇已逝,如今活着的人当中,除了朕,还有一个人也懂得传送阵的法门,而且要比朕更加熟练。” 明龙帝抬起头,整张脸阴沉一片,一字一字低语道,“宣~凤!” “开什么玩笑,宣凤那小子当年不是被你亲手所杀?” 白行简猛一下站起身来,盯着明龙帝看了很长时间,最终不悦道,“本王知道最近前朝旧臣一直在骚扰你,但你也不能因此迁怒死去的宣凤啊,他毕竟是你的侄儿,人都死了,嘴下就积点德吧......你别这么看着本王,本王知道你怎么想的,就是想将传送阵一事嫁祸给宣凤,从而让本王出手,帮你扫平前朝的一切障碍嘛。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毕竟是你们大夏朝的家事,本王不好随意插手的。” 明龙帝不置可否,兀自沉声道,“当年大夏朝的内战,你已经帮了朕一次,何不再帮一次?” 白行简很快说道,“当年魔族声势极盛,人、妖两族必须尽快联手,各自动用最强大的力量,方能抵御魔族的攻杀。而你们大夏朝的内战极大程度上耗损了人族的战力,以至于魔族一旦攻势瞬起,这个世界的第一道防线就得崩塌。所以必须要尽快结束内战,集结人族所有力量专心对付魔族。而按照当时纸面上的实力,自然是你来做这个大夏神皇最为合适。所以本王当年帮你,是顾全大局,并无半点私心。” “可如今境况却完全不一样,你已手握完全体的惊神阵,即便魔君亲临太安城,你亦可孤军抵挡,如此强盛的国运和个人战力,哪里还需要本王帮忙?自己家里的事儿,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便是,本王若再来插手,未免有些太不像话。” 明龙帝深吸一口气,缓慢且郑重地开口,“你若真顾全大局,就更应该帮朕。” “哦?怎么说?” 白行简老神在在,一副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搭理的从容姿态。 “宣凤他,并没有死!他一直潜藏于太安城内,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吸收着大夏朝的国运!并且利用自己前朝神皇的身份躲开了惊神阵的探察,混入鬼蜮森林中布下了玄妙的传送阵。再与魔族勾结,将魔将寂灭传送至大夏,意图从内部蚕食人族的力量!若非冬狩大会上机缘巧合发现了寂灭的踪迹,只怕不仅寂灭出现在大夏,就连魔君都会悄悄过来。到那时,别说是大夏朝,便是你们妖族,只怕都无法幸免于难!” 说到这儿,明龙帝深深看了一眼白行简,“所以你不是在帮朕,而是在帮你们妖族,帮这个世界......眼下要做的,就是先要找到宣凤,杀了他,毁了前朝余孽的希望,扫清永宁年代残留的所有力量,如此,人族才能真正做到团结。大夏和南国,才能专心致志去对付强大的魔君,还世界一片安宁。”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凤街上的书院 以世界安宁为基调,大夏和南国的友好联盟关系为前提,将自己的诉求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白行简面前,明明是请求对方办事,最后却偏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让白行简无法拒绝。 “宣凤他,真的没有死?” 白行简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当年那场大夏朝的内战,本王是亲眼看到他肉身被毁,三魂六魄也近乎散尽,理论上来说,他不可能还活得下来。” 明龙帝给了白行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幽幽叹了口气,“千万不要小瞧祭酒的能力,只要他还活着,就算宣凤神魂尽灭,他也能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 听到“祭酒”这两个字,白行简心头仅有的一丝质疑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显然那位大夏前朝的国师祭酒,给白行简,以及这个世界带来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刻。 在永宁年代,祭酒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凭他的能力,从鬼门关捞一个人起来,确实不算什么难事。 御书房内沉寂半晌,白行简同样走到窗前,与明龙帝并肩而立,他最终说道,“若是鬼蜮森林中的那座传送阵真是宣凤所设立,他真与魔族勾结,意图借助魔族的力量倾覆大夏玄武,扰乱人间,本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这话,明龙帝神色渐缓,正要开口,白行简却又说道,“不过,真相究竟如何,还是得等找到宣凤才能知晓。说句实话,本王对宣凤那小子的印象并不差,他不像是会与魔族勾结的人,或许个中有些误会,连你也......” 话没说完,明龙帝便冷笑着将其打断,“是不是误会,等会儿见到他时一问便知!” “嗯?” 白行简皱了皱眉,“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他在哪?” 明龙帝抬眼望向窗外,目光落向不远处的落凤街,“他若一心躲藏,继续潜伏,朕一时间或许找不到他。可他万万不该耐不住性子,以为凭借大夏国运的庇佑便可以躲开朕的探察,但他似乎忘了,这里是太安城,是朕的主场,但凡他泄露半点气机,朕都能将其捕获!再想逃,可就难了。” ...... 落凤街。 毗邻皇城,乃是内城最中心,却也是最安静的一条街道。 长街两侧并无太多建筑,唯有三两间茶楼和学堂落地于此,让这里显得格外的幽静空旷。 偶有行人路过,皆脚步极轻,缓步而行,生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落凤街之所以如此清寂,与内城其他几条长街的繁闹喧哗显得格格不入,并非朝廷不拨款筹建,更不是因为不重视,而是因为,长街的最中心地带,有一间书院。 这间书院并不属于朝廷任何一个部门,而是独立于朝堂之外,却能行使比朝廷百官还有大上无数倍的特权。 朝廷将整条长街赠予书院,避免其经受俗世喧嚣,便足以说明它的地位。 书院的那位孔院长,自大夏朝初代神皇立国之时便已身在大夏,千百年来经历了历代皇位更替,为大夏朝的强大和发展立下了无数难以想象,并且无法磨灭的功劳。 其声明和威望,早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历代的神皇,成为大夏朝神一般的人物,亦是无数民众的信仰。 无论是他那与国同生的超然身份,还是早已迈入超品的可怕实力,都让书院院长这个称号,在大夏朝的史册上经久不衰,永不磨灭。 若是在往日里,书院门前绝不敢有人喧哗,任何人所行而过都务必恭敬行礼,以示敬重。 可今夜,当身披禁军制服的大统领万法宗来到落凤街时,却毫不顾忌书院的名声,更不去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竟直接大步行致书院门前,很不客气地砸了几下大门。 “何人敢在书院喧哗?” 只是半息,书院大门便已打开,一位书生打扮的俊朗青年走了出来,正是曾任詹士府正四品少詹士一职,如今来到书院任职的那名小厮。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面色沉重的万法宗,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怔了怔,心想大晚上这么一尊大杀神跑到书院来做甚? 万法宗名声虽大,凶名亦早已传遍太安城,但这里毕竟是书院,谅他也不敢造次。 所以小厮虽有疑惑,却并不害怕,稍作凝滞,便又追问了一句,语气相当不友好,“原来是万统领!怎么,您的威风在禁军将领中还不够使得,现在想要在书院来找点乐子了?” 万法宗冷眼盯着小厮看了片刻,并未如对方所想那般,低头解释,而是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官这么说话?本官堂堂三十万禁军大统领,正二品武将官衔,你一个狗屁都不是的看门狗,有何资格在本官面前叫嚷?” 此话一落,小厮目瞪口呆,似是没想到竟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大怒道,“万统领!你也太放肆了!别忘了,这里是书院!” “书院再大,莫非还能大得过朝廷?” 万法宗瞪了小厮一眼,冷声道,“速速滚开!本官是奉皇命来此,需要入院办案!” 说完他便伸手准备将小厮推开,一股浩然之力却忽然从天而降,落至门前,将万法宗的高大身影逼退半尺。 “儒门之力!敢问是书院哪位二品儒修在此?” 万法宗脸色一沉,满身武道之力顿时倾泻而出,化作一道黑色光幕横在身前,同时抬眼望去,只见小厮身边,凭空出现一个身穿素色长衫的中年男人。 此人相貌俊朗非凡,眼神清澈似水,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微笑,整个人儒雅随和,只一眼便能让人生出无数好感。 偏偏的他的额前横着一对好似大刀一般的眉毛,微微弯折,刻板中散露着一丝凌厉。 “柳白!” 见到此人后,万法宗不由冷冷一笑,“你这家伙放着好好的皇城上将不做,偏要跑来这里当一个守院人,寒不寒酸?” 叫柳白的儒修便是书院六位守院人之一,看上去是个慢性子,不瘟不火,实则脾气极大,动不动就要发火,也很少会给别人好脸色看。 就好比此时,万法宗话音刚落,柳白嘴角笑容便一收,瞪着双眼大声斥道,“老子想当啥就当啥,关你屁事!姓万的,限你三息之内离开,要不然,书院的规矩可不会惯着你!”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书院与皇权 此话一落,书院门前的气氛陡然沉寂下来,肃杀之意瞬起。 万法宗放下双手,掌心风沙聚集,冷厉的战意随之于身前横开。 他看了一眼蛮横气场与儒雅形象很不相符的柳白,不屑地笑了笑,“没想到院长走后,你们这群寒酸书生竟还是如此狂妄!莫非真以为这太安城内,没人敢招惹你们书院的人吗?” 柳白也笑了,他同样放下双手,满身儒道之力缓缓向前延伸,将万法宗刻意散露的气场尽数压下,极为不齿地说道,“这话以前院长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不敢吗?万法宗啊万法宗,看来老子还是高看你了,本以为你也就是脾气臭了点,做人嘛,还是有点骨气和血性的,却不想,本质上也就是个审时度势,欺软怕硬的废物罢了。” 说话时,他挺起身子,长衫无风自动,姿态潇洒从容,忽然单手横开,指了指那条长街,“我再说一遍,你赶紧走,书院不欢迎你。” 万法宗怒极反笑,他不仅不走,反而往前迈出了一步,与柳白之间仅有三尺左右的距离。 三尺之距,最适合武夫出拳,也是万法宗自行划开的武道领域。 同境界的不同体系修行者,武夫本就战力最强,若是再占一分先机,几乎不可能落败。 所以万法宗很有自信,态度也是越来越狂妄,“本官要是不走呢?你能把本官怎么样?莫非你以为,儒门的那些小把戏,会被本官放在眼里?识相点的话,你乖乖……” 话没说完,很快戛然而止,一脸嚣张的万法宗脸色瞬间一沉,片刻后退出半步,瞪着双眼冷声道,“书院也太不讲道理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以多欺少!” 话音一落,书院门前忽又凭空出现了五道身影。 全都和柳白一样,穿着件素色长衫,气息悠然平和,看上去一脸的书生气。 可他们的眼神中却都带着一丝摄人的冷厉气息,显然也都是表里不一的狠人。 尤其身上散露的儒道气息,竟比柳白还要强盛。 书院六位二品守院人同时登场,就算万法宗再狂妄,此时也只能咬着牙认怂。 “万法宗,你说错了,书院向来以理服人,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人来的多,道理不也就多了,你好好听着便是。” 柳白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对着万法宗勾勾手,“对了,你刚才不是要进去吗?来呀,我给你让个道。” 说完他便往边上横开一步,其余五位守院人虽一言不发,但也都很配合的让开了路。 三人一组,分至两边,好似迎宾一般等着万法宗进场。 那名小厮就站在一旁看笑话,心想还是咱书院牛啊,这不,六位先生刚一露面,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万法宗都变了脸。 万法宗自然不敢傻乎乎的往前冲,书院这六大守院人是出了名的无赖,明明都是修为有成的当世大儒,偏偏打起架来喜欢一拥而上。 自己就算单挑再厉害,顶多也就是压柳白一头,一打六,那还不被揍成猪头?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万法宗狠狠瞪了柳白一眼,正欲转身离去,先回去复命,领了圣旨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却在这时,孙连海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见书院门前这架势,便知万统领在这里吃了亏,赶忙上前,传出明龙帝的口谕,“六位先生,陛下有旨,命万统领进入书院搜查前朝余孽,烦请您们让个路。” 听到这话,六位守院人当场变了脸,柳白更是把眼一横,指着孙连海怒斥道,“说什么呢你?到书院来搜查前朝余孽?你有没有搞错?这是陛下下的令,还是你和万法宗串通好了来书院搞事?” 孙公公闻言脸色一垮,“哎呦我说柳先生,老奴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啊!确确实实是陛下下的令,陛下此前便已感知到前朝余孽的气息,借着惊神阵的力量一路探寻,结果发现那股气息来到落凤街后便消失不见,想来一定是藏入了书院,借着院长大人留下的儒圣结界躲开了惊神阵的探察。如今已经过去有些时间了,若再不抓紧时间进入书院搜寻,老奴和万统领都无法和陛下交待啊!” 饶是孙公公言辞恳切,柳白仍是不信,他摆了摆手,“就算是陛下,也会有搞错的时候,你们快快回去吧,若是陛下问起,就说院长大人离开时有令在先,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任何外人不得擅自进入书院,以免惊扰到落凤街的安宁。” 此话一落,万法宗冷笑不止,孙公公则是一脸错愕,他是万万没想到,柳白竟连陛下的话都敢不听。 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正当孙公公不知所措,无奈之下打算回去复命之时,书院门前金光一闪,龙袍裹身的明龙帝和妖王白行简同时现身于此。 “没想到大夏境域内,院长大人的话,竟比朕的口谕还要管用。” 明龙帝甫一现身,漠然的眼神便瞬间落在柳白身上,“柳先生,朕现在想要亲自进入书院看看,你是否还要阻拦?” 万法宗和孙公公早在明龙帝现身的第一瞬间便俯身下跪,嘴里高呼万岁不止。 六位守院人则是在短暂的愣神后,也都纷纷行礼,不过并未叩拜,而只是微微颔首,这是书院弟子的特权,也是明龙帝给予院长的尊重。 “陛下,我等六人一直都在书院门口守护,神识从未偏离半分,若真有前朝余孽躲进来,我等岂能不知?” 柳白说道,“而且书院有院长大人留下的儒圣结界守护,就算前朝余孽有心闯入,也绝不可能攻破结界......陛下您向来尊重院长大人,如今他老人家为了咱大夏朝奔赴雪原,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 话没说完,明龙帝忽然眼神一凝,身前骤然惊起一道帝皇紫气,狠狠地轰在了柳白身上。 强大的气息瞬间击碎了对方的护体真劲,将其轰退百丈,俯首跪地后,威势尤自不散,化作一条九爪金龙悬停于书院门前空域,居高临下俯视着其余五位守院人。 明龙帝清冷孤傲的声音随之响起,“朕做事,莫非还要你们来教?院长就算再厉害,终究也是朕的臣子,连他都要听朕的,何况是你们?” 他背起双手,双眸已然涌起两道金光,他狠狠瞪了一眼退入书院后惊魂未定的柳白,眸间杀意一闪即逝。 柳白被惊神阵加持下的龙气所伤,无法说话,其余五位守院人则是面色一滞,在明龙帝的威慑之下,低下头求陛下息怒。 他们完全没想到,向来对书院礼数有加的陛下竟然会变得如此暴躁,一言不合便下了死手。 他就不怕院长回来后兴师问罪? 这种场合本算是明龙帝的内政,白行简其实不适合出头,但他向来敬重院长,此时见书院弟子受罚,不免懂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叹了口气,试图将明龙帝的怒气引过来,“书院内一切如常,确实没有感知到宣凤的气息,陛下,或许,他已经离开了这里。” 明龙帝看了白行简一眼,片刻后摇摇头,“朕很确定,他就藏在书院!” 此话一落,他忽然望向守院人中的其中一位,沉声问道,“夔龙,院长走后,书院后山可曾开启过?” 夔龙心神微凝,本打算敷衍过去,但见明龙帝眸间金光璀璨,似是能看穿人心,不由一慌,如实说道,“龙游背负镇魂镜前往雪原之前,曾打开过后山。” “龙游去了雪原?” 白行简皱了皱眉,“陛下可曾知晓此事?” “王之涣早与朕说过,自己要去送死,管他做甚?” 明龙帝此刻的心思全在宣凤帝身上,他大手一挥,指着夔龙继续问道,“后山中有人?” 夔龙想了想,回道,“翰林院侍读林青崇尚儒道,求龙游君留在后山修行,至今已经有些日子了。” “林青?” 明龙帝思维转动,很快便记起他便是当日朝圣楼下和王之涣一起冒死献诗的六品小官。 莫非,他就是...... 明龙帝心神一颤,猛然挺起身子,声音也突然加重,“林青最近是否出过后山?” “巧了不是,今夜之前他刚刚离开过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陛下,您......” 夔龙正回着话,却发现明龙帝和妖王大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凝重。 “万法宗,守住书院正门!孙连海,传朕口谕,太安城内所有三品以上的武将,全部聚集落凤街,把手所有官道,任何人不得离开!” 明龙帝眼中两道金光直直落入书院,短暂沉寂后忽又快速下令,“速速打开后山,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过!”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是朕杀的 话音刚落,明龙帝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入书院。 白行简紧随其后,刚一进正门,一道紫色天雷忽从书院上空陡然沉降,直接锁定了一脸懵逼的妖王大人,一股强盛到离谱的儒道之力夹杂在天雷之中,竟让已入一品的白行简的身形有了半息的停滞。 很快,整座书院便被天雷涌满,白行简猛然抬头,身形不动,但头顶上方却赫然惊现出一道威风凛凛的白虎虚像,一声惊天咆哮震彻天地,无比强盛的王者之气便自白虎周身散出,将从天而降的紫色天雷完整扛下。 刹那间,风声静止,天雷消散,白虎虚像亦随之消失。 隐藏于云层中的某道儒家法相似是感知到了白行简身上的妖气,知道他是大夏朝的故人,便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于一阵莫名的叹息声缓缓散去。 白行简的极白双眸自天边收回,眼眸深处出现了一抹敬意。 但他很快拍拍身上稍有凌乱的长袍,很不爽地瞪了明龙帝一眼,“天雷为何不劈你?” “忘了跟你说了,这里有院长的结界守护,外人擅入,必遭天雷轰顶。但朕乃一国之君,天雷见朕需绕道而行,又怎敢劈朕?” 明龙帝双手背后,打趣了几句,神情再度变得无比凝重,他立身书院,森冷的目光忽然望向了犹豫不前的守院人夔龙,怒斥道,“磨磨蹭蹭作甚?还不快点开启后山?担心朕砍了你的脑袋!” 夔龙立即跪下,惶恐说道,“陛下!龙游君临走时嘱咐过我等,除非他和院长大人活着自雪原回来,否则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后山!里面有院长大人的真身法相,更有儒道千百年的底蕴藏于其中,若无镇魂镜聚其灵气,恐儒道基业因此泄露啊!” 其余几位守院人亦赶紧过来请求陛下不要轻易开启后山,劝诫声一起,明龙帝顿觉聒噪,他猛一震长袖,无比威严地吼道,“你们口中的任何人,莫非也包括朕?龙游的话,难道比朕的话还要有用?” “陛下,我等绝无此意啊!” 夔龙被明龙帝的威势压迫,顿时满头大汗,他刚要解释,明龙帝冷哼一声,“绝无此意?哼!朕看你们行事如此扭捏,畏畏缩缩,莫非,和前朝余孽是一伙儿的?” 此话一落,夔龙等人大惊,赶忙跪地叩首,以表忠心。 明龙帝却根本懒得再搭理,对着身后下起令来,“来人!穷搜书院,所有有关人等,全部给朕铐起来,押往刑部受审!” 正在书院外凝神戒备的万法宗闻言大喜,他狞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来到重伤的柳白身前,一拳轰下,先卸去对方的胳膊,随后又是一脚踹出,散了对方的真劲,可怜的柳白连声痛呼都没能喊出来,就在万法宗的报复手段下昏死过去。 与柳白关系最为要好的另一位守院人清流猛一下站起身来,指着万法宗怒骂道,“万法宗,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万法宗单手拎着柳白,平静说道,“本官乃是奉命办事,还请几位先生多多配合!” 说话时,一队禁军高手自门外涌入,个个都是三品武夫,虽然远远不是几位守院人的对手,但有明龙帝在此,夔龙等人根本不敢造次。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自己逼近,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看样子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押送刑部之前,自己这几个人就得先被他们整死。 万法宗心狠手辣,他手下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行简看不下去了,刚准备站出来说几句话,明龙帝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行简,这是朕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听到这话,白行简顿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退到了一边,索性转过头不再去看。 此时已经有一位三品武夫来到了最靠前的夔龙身边,他的掌心泛着一层幽光,准备学着自家万统领先给夔龙一拳,动手之际,原本默不作声的夔龙忽然缓缓抬起头,体内随即涌出一股无比强盛的儒道之力,二品的儒门威势一经散露,顿时吓得那位三品武夫心神一颤,本已挥出的拳头当即停滞在半空,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大胆夔龙!陛下当面,你想造反不成?” 万法宗表面上冷声训斥,心里却巴不得夔龙赶紧动手,这样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打死他。 明龙帝并未再开口,但眸间愈发灿烈的金光,以及满脸冷厉的神色预示着他的心情很不美妙。 书院和皇权之间,终于是在这一刻迎来了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对决。 而他也必须要求书院的这群核心人物,在自己和院长之间,做出最后的选择。 眼见场间气氛越来越沉寂,夔龙体内散露的气息愈发强盛,而那位三品武夫则是回头看了自家万统领一眼,露出了询问的神色......自己是该就此退下,还是顶住压力逼夔龙动手? 万法宗很快给出了回答,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开口,给出了两个字的命令,“拿下!” 三品武夫再不犹豫,悬停的拳头高高抬起,继续不管不顾朝着夔龙轰去,他心中虽有不安,但料想陛下在此,万统领亦从旁照看,夔龙绝不敢还手。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拳势刚起,虚空中的儒道之力却好似天幕下垂,顷刻间便将此间拳势尽数碾碎。 随后缓慢且沉重地向前推移,不消片刻,便将在惊恐中后退的三品武夫彻底吞没。 惨叫声惊起一瞬,很快便散落无声。 守院人清流眼见这一幕登时一把将夔龙拉了过来,他望着在恐怖的儒压之下化作一滩血水的三品武夫,心中又惊又怒,“夔龙,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谁知夔龙竟同样面露惊恐,他深吸一口气,就在众人惊惧或是冷厉的眼神注视下,大声喊道,“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在,你还想抵赖?” 万法宗来了精神,丢下这句话后便要亲自动手拿人。 书院偏角一处暗影中,却忽然响起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人是朕杀的,与夔龙无关。” ------------ 第一百五十章 五爪金龙 这个声音听上去年轻稚嫩,却满是威严。 众人无不心惊。 尤其是在听到对方自称“朕”时,所有人的心中更是有种极度荒谬的感觉。 人族和妖族的两位陛下都在这里,竟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自称“朕”!这是何等的狂妄? 脸色暗沉的明龙帝浑身一紧,金色双眸陡然朝前望去。 白行简亦是心神一沉,心识在此刻有了刹那间的凝滞。 以他的实力,竟然都没能感知到那位三品武夫是如何死的。 如果不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突然开口,只怕连他都以为是夔龙出手杀死的那位三品武夫。 而能够同时瞒过自己的妖族白眼,以及一品妖圣境的神识探察,说明那人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如今院长被困雪原,明龙帝就在身边,老天师和教宗去了金京,那么大夏境域内,还有谁能有如此实力? 心念至此,白行简似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同样皱眉望去,只见书院偏角暗影中,一个年轻瘦削的人影正拨开此间暗色,缓缓来到众人身前。 他穿着翰林院的六品官服,神色平静,眼神淡然,虽是年轻人的面容,可眉眼之间却充满了无尽的威严。 尤其他的双眸,竟和明龙帝一般,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一股极浓的帝皇紫气和儒道气息环绕在他周身,像一片紫色云海推向四周,在场除了明龙帝和白行简,其余人见之无不心生敬畏。 “林青!” 夔龙和清流骤然大惊,“怎么会是你!” 当初林青被龙游带入后山修行时,夔龙和清流是看在眼里的,当初那个还只是六品修身境的小小儒修,如今体内怎会有如此磅礴的儒道之力? 而且那道帝皇紫气是怎么回事? 如此汹涌澎湃,竟不比陛下以及妖王大人散发出来的帝皇之紫气弱上多少。 联想到陛下此次来到书院的缘由,几位守院人心中顿时惊起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感觉......莫非林青他,和前朝皇室有什么关系? 正自猜测,夔龙几人却忽见林青抬手挥出一道紫芒,并没有多么耀眼,但其势惊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严正以待的万法宗。 在场皆是数得上名号的顶级强者,自然能感知到那束紫芒中蕴含的威力极大,大概有着二品的水准,而且有着无限接近一品的可能。 若是在往日里,二品的攻势,并不会被万法宗放在眼里,毕竟他和曹先显一样,号称一品之下近乎无敌。 可此刻却不然...... 当紫芒落至身前的那一刻,书院顶空苍穹间忽然生起异像,一只浑身金光灿灿的五爪金龙于云色间飞腾狂舞,巨大的龙须垂直而下,似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般刺穿了笼罩在太安城上空的灰色结界,可怕的龙息随之喷吐而出,好似大河浩瀚,将在场所有的禁军高手全部冲倒在地。 万法宗首当其冲,他感受到了龙息中的可怕杀意,心中恐惧之余,更多的还是震惊......五爪金龙!竟然是五爪金龙!这不是大夏朝的历代神皇才能显化出的真身法相? 这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怎么可能...... 心绪刚起,那只杀气腾腾的五爪金龙已然来到身前,一路穿行而过,大夏朝的国运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了金龙体内,让它的气势陡然飙升,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突破了二品的那道门槛,正式达到一品。 即便明龙帝以自身气运极力抵挡,也无法阻止国运的弥散,只能眼睁睁看着金龙显威,将这座太安城,暂时化作它的主场。 五爪金龙那低沉的吼叫声好似神明的低语,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即便万法宗武道再强,心气再高,脾气再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毕竟是大夏朝的臣子,对于象征着大夏神皇的五爪金龙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所以此刻别说是做出抵抗了,能够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下保持理智,不去跪下行礼便已经算他厉害了。 和五爪金龙那庞大到令人震惊的身躯比起来,万法宗渺小的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龙息临身,让他的面部七窍很快流出鲜血,体内强横的武道之力也在帝皇威压的逼迫下化作无形,无法升起任何抵抗。 大概只是十息,二品巅峰的万法宗终究还是颓然跪地,他低着头,气息凋零,眼中的情绪由惊惧转化为无力,最终在一阵悲鸣声中倒下。 生死难料。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书院六位守院人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那个整日躲在书院后山,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修行的翰林院侍读林青,竟然和前朝皇室有着如此紧密的关系。 可就算关系再怎么紧密,又怎么可能幻化出五爪金龙的真身法相? 除非林青他曾经坐过大夏神皇的位子...... 大夏神皇?大夏神皇! 夔龙和清流互相对视了一眼,识海中同时惊现出一种可怕的认知......莫非,林青他,是前朝那位已经死去的,宣凤帝?! 似乎正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一直在静观全场的明龙帝忽然开口,声音阴沉且肃杀,带着浓浓的威严和戾气,“宣凤,你的命可还真大,只剩一魂一魄都能活下来,并且还能转世重生,找回往世的记忆。” 他平静向前一步,紧紧盯着前方气场不逊色于自己的林青,片刻后继续说道,“朕很佩服你,竟然能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隐忍这么久,次此若非朕拿这几个守院人的性命来作威胁,只怕你还不会出来......怎么,都这么多年了,莫非你还想重建昔日的所谓永宁盛世?” 林青淡然笑道,“无非就是早晚的问题,朕的江山,终究还是要回的朕的手上。” 说完他身形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五爪金龙的头顶。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审视着书院内的众人,随后挥一挥手,天上的五爪金龙顿时逆风而起,将自己巨大的身躯横在太安城的上空,毫不顾忌的释放出自己的恐怖威压。 在那一刻,太安城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平民还是朝臣,都能感受到五爪金龙身上蕴含的那股威严的帝皇之力。 所有人当场跪下,向天而拜,虔诚叩首,无数百姓念力化作大夏国运涌入苍穹,让五爪金龙的气息变得愈发强大。 一股不安和疑惑情绪涌入众人心头......陛下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显露出真龙法相? 他们在震惊中极力眺望,远远凝视,这才发现,五爪金龙的头顶上,站着一个人。 可那个人,却并不是他们的神皇陛下。 而是,一个穿着翰林院朝服,满身君临天下气场的年轻人。 很多人都认出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因为当日朝圣楼下,他曾当众念出过一首诗,出过很大的风头,给这个太安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年轻人叫做林青,时任翰林院正六品侍读一职。 可如今他却为何能驾驭着代表着大夏神皇身份的五爪金龙,于太安城内显圣? 而且其势惊人,众人仰望而去,竟然情不自禁想要顶礼膜拜! 翰林院府衙,自太子伯约死后,便一直意志消沉的王之涣王大人自然也看到了天空中的异像,他呆楞许久,苍老的神色间出现了一丝愕然之色。 “来人,备轿!” 王之涣满脸惊慌,一边摇人,一边惊慌失措往府衙外奔去。 与此同时,大夏朝百官俱惊,和王之涣一样,仓皇而动,纷纷赶往落凤街上的那座书院。 如今前朝余孽风波刚起,太安城内便有五爪金龙现世,永宁时代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经开始正式向玄武宣战! 遥远的天边忽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暗色笼罩着整座天地。 很多人都知道,大夏朝的天,要变了!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玄武和永宁的对决 大夏外城,某座无人山谷。 许星牧正趴在一堆杂草间呕吐。 先前百里横溪突然感知到了万法宗的气息,生怕被对方发觉,所以拽着许星牧以二品境界的恐怖速度一路狂奔,直到离开太安城方才止步。 自修行以来,许星牧还从未有过如此高强度的逃亡经历,以至于一路吃风吃到胃部痉挛,落地第一时间便以吐为敬,至今已经有小半个时辰。 身穿黑袍的百里横溪则静静的站在乱石之间,整个人好似与这个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的身前地面被整个清空,露出了一处平整空地。 空地上被人用某处玄妙手段雕刻了一堆奇异符文,暗合天地大道,似乎又有阴阳交错的成分,淡淡的金光自符文间散出,离地半尺的光色汇聚成一道幽深的门径。 一眼望去,看不出门内景象,却隐有极沉的血腥气息自其间传来。 每过数息,竟还会有几片沾血的雪花自金光中落至山谷,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百里横溪对此却似乎见怪不怪,他那深沉的眸间始终涌动着一抹忧色,风声渐起时,他忽然开口,“再有半个时辰,传送通道便会关闭。到那时,陛下若是再不来,许大人你就先走,我去接应一下陛下,咱们在雪原汇合。” 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情绪,但足够凝重。 如今前朝旧臣的风声愈演愈烈,太安城内兵马涌动,正在四处搜捕可疑对象。 就连摘星楼都被昆仑上将亲自找上门,青天河和碎心这二位身份特殊的二品术士更是被扣押审问,可见明龙帝已经借着惊神阵的力量,感知到了陛下的气息。 所以才会谁的面子都不给,下定决心全城搜查。 若是久查无果,明龙帝最终的调查方向,一定会落向书院那边。 没了院长镇守的书院,就好像没有教宗的摘星楼,若是查起来,并不会有太多顾虑。 深觉不妙的百里横溪当即便建议自家陛下尽快离开书院,以免夜长梦多。 他早和宣凤帝约定好,子时出发,以他们的速度,即便担心引起明龙帝的察觉,从而不敢使出全力,差不多也仅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赶到传送通道这儿。 只要离开了这里,成功去到雪原,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便好。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已至子时三刻,宣凤帝却还是没有赶到这里,百里横溪心神忽有预警,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许星牧又是一阵干呕过后,终于艰难回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宽慰道,“书院后山灵气充沛,林兄许是舍不得离开,所以耽搁了片刻......咱们还是再等等吧,反正还有半个时辰,不着急。” 百里横溪闻言摇了摇头,沉声道,“事关重大,陛下绝不会如此任性,他一定是出了事!” 说到这里,百里横溪忽然激动起来,陛下若是出了事,那可什么都完了!这么多年的复国计划将会彻底化作泡影。 他最终猛然挺身,正要不顾一切返回太安城去寻找自家陛下,无尽的夜空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道无比灿烈的金光。 金光并不静止,而是于夜色中流动,只是瞬息,便将整个大夏领域尽数照亮。 与金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声震彻云霄的龙吟。 自太安城而起,于天地间共鸣,这一刻,人族境域的所有生灵,都在那一声龙吟的震慑下,表示了臣服。 百里横溪又惊有喜,这一声龙吟他自永宁时代便听过,所以他很清楚,那是,陛下的真龙法相所发出的声音。 能够在多年以后的大夏境域再次听到熟悉的龙吟,百里横溪心潮澎湃,眼眶竟在此刻湿润。 但心中的担忧也在此时变得愈发深刻。 龙吟声起,意味着陛下他已经被明龙帝找到,出于自保或是脱困,所以才不得不提前释放出真龙法相。 他沉静片刻,与许星牧一起缓缓抬头,朝着太安城所在的空域望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只正在天际飞翔,身躯无比巨大,几乎笼罩住了整座太安城空域的五爪金龙。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只五爪金龙的龙须和利爪仍好似一座座陡峭山峰般,清晰可见。 其身散露出的可怕威压更是好似一片暗云,压在了百里横溪和许星牧的心头。 良久,许星牧咽了口口水,问道,“天上那家伙,是林兄弄出来的?” “准确的说,它就是陛下。” 百里横溪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催动传送通道的运转,吓得许星牧赶忙吼道,“你这是做什么?不去帮林兄了?” “陛下的神魂早已与金龙融为一体,坚不可破,再加上大夏国运和百姓念力的加持,以至于他无论是自身体魄,还是境界修为,都在此刻达到了一品陆地神仙的状态。明龙帝虽有强大的惊神阵相助,但至今还未完全将其炼化,所以想要留下陛下,几乎不可能。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候此处,调动好传送通道,只要陛下一出现,瞬息间便能离开,不给明龙帝强行留人的机会。” 百里横溪深吸一口气,又朝着传送通道打出了一道法印,通道后传来的血腥味已然愈发浓厚,飘散出的雪花也已经开始绵延不绝,许星牧甚至已经能隐隐看到魔族雪原的那片冷厉风霜。 山谷内忽然间沉默下来,唯有传送通道散露的金光仍在此间悬停。 而与此同时,正在书院中昂首望天的明龙帝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能感受到太安城上空的五爪金龙体内的众生愿力越来越浓厚,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大夏国运也正在一点点朝着林青那边倾斜,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这位玄武神皇,就真的要被那位永宁旧主给压上一头了,这岂不是笑话? 于是下一刻,龙袍裹身的明龙帝不顾白行简的阻拦,竟不顾一切强行冲破书院的结界,以极快的速度飞上高空。 他张开双手,以帝皇之姿俯瞰众生,随后又抬起头,冷冷盯着五爪金龙头顶上的林青,凝声发出玄武年代,大夏神皇的圣诏,“朕!才是大夏朝的真命天子!” 话音一落,明龙帝身后金光暴涨,无尽的虚空之间,龙吟声再起,竟将之前的那片龙吟声掩盖过一头。 太安城内的所有人顿时傻眼了,因为他们很快就看到,天上,忽然又出现了一只五爪金龙!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奔往魔族雪原 每一个人都知道,大夏朝自建国以来,每一代国号治下,都只会出现一位神皇。 象征着大夏神皇身份的五爪金龙,自然也只有一只。 可如今众生仰望,苍穹之巅却出现了两只五爪金龙。 从真龙法相上来看,它们无论是体型还是气息,亦或是散露出的威压,都如出一辙,不相上下。 立身于五爪金龙头顶的明龙帝和林青身上的气场和修为,似乎也都是二品巅峰的实力,分不出强弱。 就连不断涌入二人神魂深处的大夏国运,都几乎是同样的强度,看不出太明显的区别。 所以若是单从表面上来看,无论是那两只五爪金龙,还是它们各自的主人,都仿佛是对方的复刻版,破不了招。 可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如今大夏国运虽仍认旧主,但在玄武年代的光芒照耀之下,明龙帝的自身气运终究还是要比曾经的没落神皇宣凤帝要强上不少。 再加上明龙帝有惊神阵的加持,更是奠定了玄武正统的基调,等于是给仍在新旧神皇之间摇摆不定的大夏国运提了个醒......现在的大夏,属于玄武!永宁年代的那道光,已经湮没在历史的暗流中,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于是没过多久,大夏国运的流散趋势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明龙帝闭着眼,每一次的呼吸之间都能引起大夏国运的剧烈动荡,那好似金色河流般的大夏国运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往他体内涌去。 而林青那边,原本正在平缓流淌的大夏国运竟然逆流而回,即便他倾力阻挡,也无法阻止它们奔向自己的敌人。 太安城内正在向天膜拜的众人很快便发现,明龙帝所驾驭的那只五爪金龙,体型和气息都开始爆涨,身上的金光也愈发灿烈,几乎将太安城的整片空域完全照亮。 相比较下,林青脚下的五爪金龙则在此刻显露出颓势。 它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大夏国运正在快速散去,很快就跌落到半数以下的程度,并且仍在持续弥散。 它那金光璀璨的双眸紧紧盯着前方空域中愈发强盛和嚣张的同类,巨大的瞳孔中带着不甘和愤怒,以及,一丝深深的无奈。 漫长时间的对峙过后,意气风发的明龙帝口含天宪,忽然大声喊道,“宣凤!碌碌数载,朕念及旧情,所以这些年并未对前朝旧臣赶尽杀绝,本望他们感念皇恩,就算不愿助朕治理天下,也别过来给玄武盛世带来麻烦......却不想朕的一片善心最终换来的却是他们的狼子野心,宣凤你更是冥顽不灵,既已成旧皇,便该收起那份高傲的神皇姿态,老老实实躲在朕的国都了却残生便是。却为何还要试图窃取大夏国运,与朕为敌?今日若不杀你,朕如何对得起大夏朝的列祖列宗?又如何向玄武治下的臣民们交待?” 此话一落,林青满面嘲讽,却不言语。 他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太安城内,几乎全是明龙帝的狂热拥护者。 有几人还能记起自己这位永宁年代的前朝神皇? 如今就连大夏国运都已背离自己而去,仅凭自身的神皇气运,又如何能是明龙帝的对手? 想到这里,林青心中略显凄凉,他叹了口气,再次抬起头时,眸间的金光倏然散去,脚下的五爪金龙也在一片浓郁的紫气中缓缓消失。 他的所有力量和修为,全在此刻化作一道紫色天雷,天雷的落点却并非是前方的明龙帝,而是身前的那片虚空。 他准备破开虚空离去。 留下一份生机,总有一天能再次回到这里夺回自己的一切。 明龙帝见此一幕眉眼一沉,他冷冷笑道,“怎么?现在知道跑了?你跑得掉吗?” 话音一落,五爪金龙一声怒吼,强大到让人心惊的龙息和帝皇紫气好似大海奔腾,以极恐怖的速度朝着林青那边呼啸而去。 顷刻间便将其吞噬。 无数杀气极重的神罚之力随之而落,好似一柄柄泛着金光的利剑将林青的身体完整贯穿,金色的鲜血带着无比浩瀚的神皇气运自林青体内倾泻而出,在他痛不欲生的感知下落向太安城。 此时的林青脸色苍白,体内的气机衰弱到了极点,但他却不敢回身反击,当然,也已无力反击。 他的掌心中始终握着那道强盛的紫色天雷,这是他今夜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他日后能卷土重来的希望。 神念微动之间,天雷已然携带惊天之势落下,眨眼间便将黑暗彻底倾灭,露出了空域中一片极致的白色光幕。 而在那道白色光幕的最中心位置,却有着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 只要跨过那道空间裂缝,他便能去到和百里横溪约定好的无人山谷,借助传送通道离开大夏境域,奔向魔族雪原。 他的意志向来很强,否则也不可能背负着亡国的仇恨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隐忍这么多年。 所以当那只可怕的五爪金龙携带着滔天国运再次扑上来,释放出无尽的杀意和威压时,他仍旧顽强的迈开双腿,朝着前方空域狂奔而去。 此时他已经体会到了神魂与肉身剥离的感觉,那是一种足以让一位二品强者昏死过去的疼痛,几乎无法忍受。 可他却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只是咬紧牙关,皱紧眉头,不停的跨步。 一步...两步...三步...他离空间裂缝的距离虽然越来越近,但强横的体魄和所剩不多的神皇气运却也近乎崩塌。 没人知道他能否撑下去。 太安城内众生惊寂,他们仰望着苍穹之间那一幕不对等的战斗和血腥画面,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都涌出了一种悲恸的情绪。 明明,自己的陛下才是胜利的那一方啊! 又是十息的煎熬,林青的整个后背已经完全碎裂,露出了近乎全部断开的白骨......飞扬的金血被龙息消融,在他身上凝结成一道道可怕的硬痂,如果不是他的双腿仍在虚空间艰难迈步,单凭如今的惨状,只怕已经被认定为是个死人。 所幸,他拼着最后一口心气,终于是来到了空间裂缝的边缘处,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能跨过去,保住自己这条命,也保住永宁复国的希望。 不知为何,此时太安城内的无数臣民中,竟有不少人替他捏了把汗,似乎是希望他能成功避开自家陛下的追杀,好好活下去。 这种念头毫无缘由,像是冥冥中的一种指引。 也正是在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林青感觉到,原本几乎完全消散的大夏国运,以及众生愿力,似乎在此刻,又回来了一些。 他没有回头,但沉默的嘴角却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知道,现在的这座大夏太安城,虽然属于玄武,但却不可能永远是玄武。 只要有人心系永宁,自己便能再次回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明龙帝自然也感觉到了大夏国运的微妙变化。 虽然重新流回到林青身上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国运,但却释放出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玄武治下的太安城内,除了前朝余孽外,竟还有不少臣民是站在宣凤那一边的! 想到这里,明龙帝勃然大怒,心中的杀意也在此刻凝聚到了巅峰。 他望着林青那顽强而坚决的背影,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尽快将其诛灭,今夜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太安城! 就在林青的半个身子已经钻入空间裂缝的那一刻,明龙帝心念微动,身携国运亲自出现在了林青身边,漠然的眼中带着绝对的冷意和杀气,他凝望片刻,冷声说道,“你可以死了。” 话音一落,他便对其轰出了一掌。 这一掌虽是二品境的修为所使出,但却有着惊神阵的加持,所以威势足以媲美一品。 放在如今的林青身上,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明龙帝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今夜,宣凤将要再次死在他的手上,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像之前一般疏忽,放任其转世重生,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他要亲手毁去对方仅有的一魂一魄,让其轮回不得,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曾经的前朝神皇宣凤帝,如今的转世者林青,很快就会死在明龙帝的掌下。 他的尸体将会被那只五爪金龙吞噬,彻底沦为时代的缩影。 可在这个世界上,从不会缺少意外。 就在明龙帝落掌的那一瞬间,又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苍穹之巅,他同样对着林青轰出了一掌,同时嘴里喊道,“林青!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在此,你竟还敢如此放肆!妄图蛊惑人心,扰乱大夏安宁!身为大夏盟友,本王绝不允许你活着走出太安城!” 语气沉重且严肃,带着浓浓的怒气和批判味道。 声音刚落,那一掌便来到了林青身前,竟比明龙帝的掌势还要快! 所以接下来就出现了无比戏剧性的一幕......那道后发而至的掌力轰击在林青的后背上,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竟弄巧成拙,不仅挡住了明龙帝随之而来的必杀一掌,而且将原本举步维艰,几乎难以跨入空间裂缝的林青给推了一把,刚好将其送了进去。 林青的身影刚一进入空间裂缝,黑暗便再度来袭,将那道涌动的白色光幕重新吞没。 苍穹之间的两道掌力相互碰撞,震起的余威让整座太安城都颤动了一瞬。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时,有些呆滞住的明龙帝缓缓抬起头,与那只五爪金龙一起,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怒气,朝着前方望去。 那里,一脸无奈的妖王白行简悬停于夜色中,他浑身上下妖气冲天,背后显现出一道不比五爪金龙体型小的白虎虚像,极白的双眸中气势浩然,带着一股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 如此气场,几乎与身携大夏国运和惊神阵的明龙帝不相上下。 所以即便感知到了明龙帝的怒火,白行简也丝毫不慌,只是在沉静片刻后歉意一笑,“仓促间出手,没想到与陛下你撞到一块儿去了,以至于让他侥幸逃脱,真是抱歉......不过陛下请放心,你的那一掌虽然落空,但本王的那一掌却已经伤到了林青的根本,相信他跑不远的。只要还在大夏境内,随时就能将他找出来!” 明龙帝深深看了白行简一眼,本想发火,但那道遮天蔽日,气势惊人的白虎虚像就在那盯着,再加上白行简身上那股恐怖至极的一品妖力实在太过于强盛,让明龙帝有火不敢轻易发。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后他挥一挥手,五爪金龙顿时化作一道金光涌入体内,稍作停滞,他随之望向落凤街,看到了匆匆赶往书院的朝中文武百官。 但他现在没心情面见他们,只能以神念下达圣令……暂时关闭书院,封锁后山。 六位守院人交由刑部看押,督使郑图查清他们的底细,看看是否与前朝余孽有关。 太安城内惊见神迹的民间百姓则由礼部和工部前去安抚解释,必要时候,还需要做出一定程度的警告。 剩下的朝中大臣则各司其职,继续按照以前的部署搜查前朝余孽的踪迹。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明龙帝闭眼感知片刻,突然神情一肃,对着白行简说道,“你说的没错,只要他还在大夏境内,就绝对跑不掉!” 此话一落,明龙帝身前金光一闪,整个人很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白行简皱了皱眉,心觉不妙,赶忙跟了过去。 几乎是在瞬间,二人出现在一座无人山谷中。 此地无比荒凉,满地的乱石和杂草,数里之内不见任何生灵。 可在某处被刻意清空的空地间,却有着一道无比玄妙的阵法痕迹,以及缭乱的脚印。 想来这里一定有人来过。 明龙帝看得很清楚,这便是传送阵,向来只有历代神皇才能修行的皇族秘术。 “看来,他已经离开了大夏。” 白行简盯着那道传送阵看了很久,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是的,已经离开了。” 明龙帝面沉如水,忽然问道,“可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北境?若是去了那里,可就得找剑圣帮忙了。” 白行简说道,“不过要是去了南国,本王倒是可以将他揪出来。” 明龙帝回身望向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他去了雪原,这座传送阵的尽头,在魔族雪原......行简,你,不该救他。” 白行简闻言神情一滞,思维有了刹那间的放空。 明龙帝摇了摇头,继续开口,“朕早就说过了,宣凤他早已与魔族勾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离去,留下白行简独自在风中凌乱。 与此同时,玄妙莫名的传送通道中,一脸紧张的百里横溪左手抱着奄奄一息的林青,右手提着脸色苍白的许星牧,用最快的速度往前方疾驰。 耳边除了风声阵阵,便只有许星牧不停呕吐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虚无的空间忽然放白,天空落下白雪,百里横溪回望四周,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去管落地继续狂吐的许星牧,而是将怀中的林青缓缓放下,一边向其体内输送着真气,一边轻声唤道,“陛下,咱们到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品魔将 林青缓缓睁开眼,体内散尽的真力在百里横溪的帮助下慢慢回来。 他的后背已经被完全贯穿搅碎,几乎成了一堆烂肉,但好在他神魂未灭,以他二品巅峰的儒道修为,想要恢复如初,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虽有不堪,但仍活着,那便够了。 先前太安城内,林青眼见明龙帝亲自找上门来,本不想贸然现身,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意图对书院的六位守院人动手,这让身受院长授道之恩的林青无法忍受,只能冒着极大的风险挺身而出。 多年以后叔侄见面,大夏朝新旧两代神皇再度交手,林青情绪上头,当时只觉得亢奋和激动,可现在想想,却是无比的后怕和后悔。 他原以为自己借助大夏国运的威力,能够与明龙帝一较高下,却不想拥有惊神阵的明龙帝早已强大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非人力所能匹敌。 或许只有已入超品的院长和教宗才是他的对手。 而且对方出手太过于凶残,除了专攻林青的肉身体魄外,对他体内积存的大夏国运,以及儒道气运都进行了毁灭式的攻击,若非最后关头妖王白行简强行出手保住林青,只怕永宁时代最后的希望,已经就此凋零。 半炷香过后,林青的后背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白骨重生,筋肉重连,金色的血痂也开始脱落,他的脸色变得红润,呼吸逐渐平缓,就在一阵深沉绵长的长叹声中,他缓缓起身,给了百里横溪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将目光挪到了狂吐到怀疑人生的许星牧身上,勉强笑道,“许兄,有些不适?” “这该死的传送通道,也太他妈离谱了,比死亡过山车还要恐怖一万倍不止!” 许星牧又喷出了一口黄水,抹着嘴角骂骂咧咧。 林青却是不解,“何为死亡过山车?” “说了你也不懂......” 许星牧放平心绪,强忍着胃部不适站了起来,见林青似乎已无大碍,便也放心下来。 他环顾四周,一时愣住了,半晌后问道,“这......这便是魔族雪原?” 入眼所及,是一片极白的世界。 因为终年飘雪,所以落脚之处皆是厚厚的雪层和冻土。 每隔百丈,在地势偏高的地方便会矗立着一座座望不到尽头的冰冷雪山。 无数道强大而冷漠的气息自雪山间传来,好似地狱中的幽灵,在暗影中静望着三位来自人间的不速之客。 阳光当空而落,看似璀璨耀眼,但释放的热量却根本无法驱散这个世界的无尽寒意。 冰冷,惨白,一望无垠的荒凉和清寂,是这片雪原的主色调。 这里的灵气也很特殊。 狂躁且暴虐,甚至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似乎是经过鲜血渲染而来,让许星牧感觉很不适应,体内的最后一道北境剑意尤其不安,在他的识海中动荡不休,像是很想将这个冰雪世界给一剑劈开。 林青和百里横溪却很平静,想来应该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许大人放心,陛下是这里的常客,回雪原就和回家没甚区别。” 百里横溪见许星牧似是有些紧张,赶紧宽慰一声。 许星牧望向林青,片刻后说道,“魔族向来是背信弃义的代表,你与他们合作,真就不怕被反噬?咱们三个就这样贸然闯进来,是否有点不太安全?” 林青此刻周身气韵玄妙,眼眸中露出了一丝神光,看样子体内的儒道气息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笑了笑,说道,“现在已经没有比魔族雪原更安全的地方了......许兄,你要知道,即便是强大的魔君,也要受到天道的监管。他既已立誓与朕合作,那么只要是站在朕这边的人,就必须得到魔族的庇佑。如若不然,魔君必受天道反噬,得不偿失啊。” 此话一落,许星牧尤有不安,正要开口,风雪中却忽然出现了两个如山般高大的身影。 两股恐怖的气息随之同时落至此间,好似海浪兴潮,自遥远的雪山之巅瞬息而至,几乎让许星牧感到窒息。 许星牧惊骇万分,心中的恐惧亦在此刻凝聚到了极点。 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两股恐怖气息,和当初鬼蜮森林中,那位二品魔将寂灭身上传来的一模一样! 隐藏于识海中的那道剑意也在此时预警,下意识想要挣脱许星牧神识的束缚,剑出诛魔,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将他摁住,林青平静的声音很快响起,“许兄莫慌,自己人。” “没错,都是自己人!放轻松点!这位便是剑圣传人许星牧许小友吧?果然英雄出少年,隔开这么远的距离,本将都能感受到你体内那股摄人的剑意。” 一个冷漠至极,偏又刻意装出几分热情的粗犷声音自远空飘来,眨眼间便来到这里。 几乎是在同时,那两道高大身影便已撞破风雪,出现在三人头顶上空。 直至此刻,许星牧才看清,那两道身影的真身就是两具高达数千丈的白色骷髅,外面罩着件血红色的宽大长袍,迎风而动时散露出无边威压,漫空风雪都仿佛在此刻冻结。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许星牧连退三步,指天大吼,下意识想要开溜,那两具白色骷髅却忽然低下了头,空洞的巨大瞳孔中闪烁着白色的炽焰,好似两排钢刀般的骨牙咯咯作响,像是在嘲弄许星牧此时的惊恐失措。 下一刻,虚空间风雪大作,许星牧一时被晃了眼,慌乱中随手乱抓,握住了一个坚硬的物事,触感微妙,初觉冰凉袭人,可稍稍感知片刻,手背上却又似乎有一层温热之意。 他心中一慌,强行睁开眼,发现天上的那两具白色骷髅已经消失不见,身前却出现了两张无比惨白的脸。 左边是个男人,整张脸瘦削干瘪,像具干尸,正看着许星牧露出诡异的微笑。 右边是个女人,面色虽然惨白,但容貌却是极美,甚至显得有些妩媚。 但许星牧却无心欣赏。 因为他的手此刻正抓着女人的细长胳膊,那胳膊竟是由白骨组成,上面覆盖着一层白雪,所以触感冰凉。 而女人则直勾勾地盯着他,眸间带着诡异的欲望,她嘴里吐着足有一尺长的夸张舌头,在许星牧的手上来来回回地舔舐着,那股温热之意便是由此而来。 “鬼啊!” 许星牧呆滞一瞬,很快面露惊恐,吓得他原地起跳,赶忙挣脱,正要不顾一切喊一声“剑来”,那女人却笑呵呵地舔了舔嘴唇,将白骨之手收回到背后的红袍中,她笑了笑,说道,“许大人刚刚摸完人家,这便又要拔剑无情了吗?” 语气颇有些暧昧,听得许星牧一阵恶寒,赶忙靠近林青,“这他妈是自己人?” “这位是魔族第五魔将,拘魂。” 林青无奈地掰开许星牧抱紧自己的双手,又指了指那个干尸男人,“他是第七魔将,鬼厉。魔君被困剑道领域后,朕一直与他们对接。”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解救剑圣(一) “二品魔将!” 许星牧惊慌不定,心想果然是和寂灭一个级别的存在。 当时的寂灭还好是附身于妖族的鬼麒麟体内,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要不然露出这么一副和拘魂鬼厉一般不人不鬼的样子,怕不是得被他给吓死。 难怪修魔者不为人间所包容,单凭这副鬼样子就很难让人和他们做朋友啊。 林青这货也真是疯了,竟然胆子大到和这群货色合作。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心中的念头,第七魔将鬼厉阴恻恻地笑了声,“许大人好像对我们很有成见啊。” 拘魂亦歪着脑袋盯着许星牧,满脸的妩媚之色,可眼中的气息却无比冰冷。 她说道,“既然来到了雪原,那便与我们这些魔头是一家人了,可别再兴起一些不好的念头。要不然,志不同道不合,本将可是要杀人的。”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甚至有些温柔,就连“杀人”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有种软糯糯的感觉。 若是单纯地闭上眼睛听她说话,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可她偏偏时不时就吐出自己那长长的红舌头,偶尔风起时吹动红袍,会露出头颅下阴森森的白骨身躯,如此画面实在太过于恐怖,让人无法在她身上升起半点欲望。 许星牧满身恶寒,对于身边的林青和百里横溪很是佩服,他们是怎么做到与这二位极品魔将从容相对而面不改色的? “许大人只是有些不太习惯,二位将军不必多虑。” 百里横溪不动声色往前一步,将许星牧挡在身后,随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魔君那边怎么样?” 提起“魔君”,拘魂和鬼厉的脸色顿时变了。 “情况不容乐观!” 鬼厉沉声说道,“本将刚刚从‘汤谷’回来,李太白的剑道领域竟又缩小了三百里,想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而魔君大人则气势滔天,且怒火正盛,他被困这么久,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怕是早就想动手强行破阵了。所以许大人得立即赶往汤谷,务必一剑劈开剑道领域!否则的话,不仅魔君大人等不及,祭司大人也有些耐不住性子,准备亲自出马,动用万魔大阵强行诛杀李太白了。” 听闻此言,林青眉头一皱,“开什么玩笑?剑圣绝不能出事!这是朕与魔君约定好的!” 鬼厉的眼神在林青身上停留了片刻,摇摇头说道,“那就要看许大人的表现了......宣凤陛下,你应该清楚,若非你一定要留下李太白的命,拼着被明龙帝发现的风险也要将许大人带到雪原,准备借助北境剑道的本源剑意劈开剑道领域,我族绝不会等待这么久,早就在祭司大人的带领下将李太白斩杀了,何须这么麻烦?” 许星牧闻言心绪大乱,看来魔族果然不可靠,竟然早就有了诛杀剑圣的念头。 百里横溪再次站了出来,“既然魔君已经受累这么久,不妨再多等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再过去。” “百里大人有什么顾虑?” 鬼厉皱了皱眉,语气中露出了一丝不耐。 百里横溪丝毫不慌,面无表情说道,“实不相瞒,陛下自太安城内强行杀出,受了些轻伤,需要休整一夜方能痊愈,希望两位将军见谅,相信魔君和大祭司也能理解。” “宣凤陛下受了伤?” 鬼厉和拘魂的目光同时落在林青身上,两对瞳孔中同时闪过一丝微暗的异色。 “并无大碍,于雪原中来去自如还是能做到的。” 百里横溪不冷不淡的回应了句。 拘魂呵呵一笑,“百里大人真会说笑,如今你们与我族关系密切,这座雪原本就任由你们来去,和宣凤陛下受不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她忽然沉默了片刻,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雪山,“这样吧,既然宣凤陛下需要休养,那咱们就分两路行事......百里大人带着宣凤陛下去本将的困龙殿养伤,本将则亲自带着许大人去汤谷走一趟。等到破开了李太白的剑道领域,将他送回北境,我们再一起商讨倾覆大夏玄武,诛杀明龙帝一事。” 百里横溪闻言皱了皱眉,没做回应,而是往林青那边看了一眼,“陛下,您怎么说?” 林青想了想说道,“要不然咱们就一起过去,朕的伤势已无大碍。” “不可!” 百里横溪说道,“明龙帝的惊神阵伤到了陛下您的本源之力,若不静养,只怕日后会留下隐患,很可能因此停留于二品,无法更进一步。而若是不能晋升至一品,单凭您如今的体魄,怕是根本无法扛下半数以上的大夏国运,那咱们的复国希望,可就更渺茫了……所以陛下,您身上的担子很重,千万不能再冒任何风险!我们无法……” 话没说完,林青便伸手打断他,随后叹了口气,“那就看许兄自己的意思了,他若是心有顾虑,咱们只能明日一同前往。” 听到这话,拘魂和鬼厉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见许星牧深吸一口气,顶着满身恶寒站了出来,“汤谷在哪?带我过去!” “还是许大人痛快!” 拘魂再次变脸,露出了勾人的笑意,她伸出白骨之手,对着许星牧勾了勾手指,“到本将怀里来,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去你妈的!” 许星牧暗暗骂了声娘,刚要说我自己会走,你带路就行,又一个声音从风雪中飘来,“拘魂,别在这儿卖弄风骚了,没看到许大人吓坏了?还是本座亲自带他过去吧。” 这是个女声,轻柔中带着一丝诱人的味道。 许星牧暗暗咋舌,心想魔族的女人都是声优吗?这声音怎么一个比一个好听?这次竟然还是个御姐音! 但要是露面的话,怕是又得吓死人吧? 心绪刚起,声音的主人便凭空出现在身前。 许星牧壮着胆子瞅了一眼,原本已经做好了受惊吓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出现的,竟是一个极品! 身披白袍,长发及腰。 眉眼如画,满身风骚。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身材,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魔族中要都是这种尤物,坠入魔道也未尝不可啊!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救剑圣(二) “她是何人?” 许星牧收敛心神,凑近百里横溪耳边轻声问道,“该不会又是一位魔将?看着和拘魂、鬼厉不太像啊,至少模样正常得多。” “岂止是正常得多,应该说是美到无可挑剔吧。” 百里横溪呵呵一笑,给了许星牧一个“我懂你”的眼神,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但你可别被她的容貌给骗到了,此人魔号雪神,乃是魔族的大祭司,深受魔君器重。她的手段之残忍,心性之恶毒,比鬼厉和拘魂还要恐怖一万倍不止。这些年来魔族对人间发起的无数场战斗,几乎全是她的杰作。死在她手中的人族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少都是失去战斗能力的败虏。而且她杀人习惯挫骨扬灰,诛魂夺魄,绝不会给对方留下半点生机,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单凭这一点,便让她魔族雪神的凶名传遍大夏边境,多年来早已成为将士们心中的恐怖传说。” 听到这里,许星牧浑身一颤,下意识夹紧双腿。 没想到如此好看的极品尤物,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雪神。 红粉骷髅这个词就是为她准备的吧? 只是瞬息,他识海中的那一丝奇怪念头便被强行抛之脑后。 下意识退开了半步,离雪神稍稍远了些。 拘魂此时掩嘴笑起来,“祭祀大人,看许大人的样子,他似乎更加害怕你啊,要不然还是本将带他过去吧......” 雪神闻言摇了摇头,“若是半个时辰前,你去倒没问题,可就在本座过来之前,剑圣和魔君大人的气场威压便已各自散落于雪原极北之地,其间杀伐之气极重,除了本座,谁也无法轻易靠近。” 说完她抬起头,一对勾人的桃花眸随之落在许星牧身上,灵动中满是妖娆,这该死的魅力一经释放,让一旁的第七魔将鬼厉使劲吞了口口水,惨白的干尸脸上竟涌上了一抹红晕。 “世人都知道本座生性嗜杀,却不知道本座只针对敌人才会这样,对自己人,本座向来十分温柔,这一点,拘魂和鬼厉最是清楚。许大人和宣凤陛下是交心好友,自然也就是魔族的朋友,本座只会悉心照料,绝不会有任何不轨举动,这一点还请许大人放心。” 说到这里,她忽然望向了雪原中某个方向,绝美的面容间露出了一丝凝重,片刻后继续说道,“事不宜迟,许大人,咱们尽快出发吧。” 她根本不给许星牧拒绝的机会,雪白玉臂往前一伸,一股浩然巨力便当空袭来,直接将许星牧吸入了自己怀中。 雪神的魔躯妖娆且高大,甚至比许星牧还要高上一个头,以至于他甫一入怀,整个侧脸便猛一下撞击到雪神夸张的胸脯上。 即便隔着一件白袍,许星牧也能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惊人热量。 她要不是魔,就这样死在她身上都是件美妙的事情啊!......许星牧心中一声长叹,本想换个姿势,却发现雪神的玉手已经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强大的约束感让他无力挣脱,索性放弃抵抗,专心体会这具身体的柔软。 魔将鬼厉见此一幕顿时羡慕的口水直流,刚要求祭祀大人也把自己带上,林青无比沉重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就一定这么急?许兄乃是朕的至交,朕实在不放心他孤身前往。” 雪神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实不相瞒,若再等一夜,只怕明日一早,宣凤陛下您见到的就是剑圣的尸体了。” “嗯?” 林青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剑圣这些日子为了困住魔君大人,早已耗尽了真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魔君传来口谕,若是许大人再不过去将剑道领域破开,剑圣便会遭受剑道反噬,很可能在今夜便身死道消。” 雪神说道,“魔君大人也是考虑到和宣凤陛下您的联盟关系,知道您不愿剑圣出事,所以才会让本座前来接许大人过去,要不然,即便魔君大人不主动出手,万魔大阵也不用引发,剑圣自己便要自掘坟墓了。” 说到这儿,雪神望向林青,“宣凤陛下,现在,您还要等到明日一早再过去吗?” “这......” 林青闻言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剑圣那边的局势竟已如此险峻。 犹豫关头,许星牧却猛一下环住了雪神的细腰,来不及感受温热手感,便赶紧催促道,“那还等个屁啊,再等下去剑圣大人命都没了!” 一听到剑圣大人即将被剑道反噬,许星牧也顾不上对雪神的畏惧,一门心思就想赶紧过去将剑圣救出来。 虽然和剑圣大人相处不久,但他深知对方的脾性和傲气,一旦进入战斗,必然是既分高下,又决生死。 尤其剑圣大人一直将那位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视为生平最大的对手,如今既已与之交战,自然更不可能主动退出。 二者之间必然要死一个。 而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将死的那一个,一定会是剑圣大人。 想到这里,许星牧心绪沉重,环腰的双手都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雪神轻轻一笑,望向林青,“如此,宣凤陛下,本座先告辞了,明日再与魔君大人一同来见您。” 此话一落,天边风雪大盛,将此间一袭白袍隐没。 林青感知到雪神的气息正往极北而去,那里便是魔君被困的方向。 似乎一切如常进行,并未有任何不妥,但林青的心中却总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找不到缘由,却真实存在,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 身为曾经的大夏神皇,二品儒修,他的神念早已修炼到无比坚韧的境界,一应外物无法乱心,心绪通明,万事万物都能想得很开,绝不会有任何纷扰留在心上。 所以这份不安,绝对不是偶然,而是有让他不安的理由,只是他暂时还无法想通。 此时拘魂和鬼厉眼见正事已毕,便也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前拘魂看了一眼林青和百里横溪,忽然叹道,“可惜魔君大人的神念无法从剑道领域中传出来,要不然让他亲自和你们说,或许宣凤陛下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猜忌了。” 听到这话,林青先是不以为意,而后神魂一震,他猛然转眼瞪向拘魂,“你说什么?魔君的神念无法传出剑道领域?那他又是如何传出口谕让雪神带许兄过去的?” 拘魂闻言一愣,脸色中明显多了几分慌乱。 她讪笑一声,“啊?本将有说过这话吗?宣凤陛下您一定是听错了吧......” 言及至此,她逃避般准备随风雪而去,一股强大的威压好似一片暗云落在了她和鬼厉的头顶。 沉默许久的百里横溪冷眼站了出来,他毫不顾忌地释放出了自己的全部气息,将两位魔将拦下,“把话说清楚再走。”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魔族,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动手不成?而且大家都是二品境界,就算你不计后果选择动手,又能拿本将怎么样?” 拘魂本有些心虚,但见百里横溪如此嚣张,顿时有些忍不住了,体内的魔性瞬间暴露无遗,“退下吧,本将不想与你争斗,免得魔君大人出来后埋怨本将不懂待客之道。” 百里横溪不仅没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体内的术法化作道道金光,将漫天风雪阻隔在外,也将两位魔将离去的路给截断。 “你们应该还记得曹先显吧?” 百里横溪没理会拘魂的警告,而是忽然问道。 “曹先显?那个曾经斩落我族六位魔将的太监?” 拘魂脸色渐冷,“此人早已是我族必杀榜上的人物,早晚有一天会送他下地狱!嗯?你提他做甚?” “当年曹先显单人提刀杀死六位二品魔将的时候,他自己也只是二品境界......” 百里横溪开始撸袖子了,边撸边说话,“所以我想提醒你们一声,虽然大家都是二品境界,但是二品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我虽然比不过曹先显,无法以一战六,但是战两个,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他单手向前,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位魔将大人,本官大夏前朝永宁国都一品首辅百里横溪,虽是文官,却也略懂一些拳脚,请二位赐教!”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解救剑圣(三) 雪原往北,有一片绵延万里的无尽山脉。 一直通到魔族的幽暗深渊。 那里是魔族力量兴起的根源,也是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无论是普通的魔种,还是那位强大的魔君,都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穿越这片风雪去向这个世界证明他们的存在。 深渊原本被暗色笼罩,几乎不可视物,而且终年有一片浓郁的魔气笼罩在深渊上空,远远望去,像是地狱的源头。 可数日前,这片深渊的边缘处,却忽然出现了一把剑。 那把剑不长,大概三尺,剑锋也并未有多锋利,质地似乎也很普通,无论从哪方面看,它都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可就是这把看上去无比普通的剑,却能穿越笼罩在魔域中那片可怕的魔气,一路斩杀山脉上数以万计的强大魔种,其中还包括一位二品境界的魔将,以无可匹敌的姿态,落在了深渊边缘。 剑锋入地半尺,大半剑身悬于土层之外,百里之内无任何一只魔种敢靠近。 一股正气浩然,好似无数个太阳同时绽放出的炽热剑光自深渊散落魔域,将深渊周围的境域尽数照亮,就连那片已经笼罩了雪原数万年,几乎不可能弥散的滔天魔气都被剑光斩开了一道直达天际的缺口。 而那座绵延万里,据说是魔族儿郎苦心修行的无尽山脉,更是被剑光下渗透的绝世剑气给斩塌大半,变成了一座硝烟滚滚的平原。 一剑之威,堪称惊世,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有资格掌控那把剑的主人,自然更加不可思议。 深渊内部,往下大约七百里,有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悬空而立。 他浑身上下皆被灿烈的剑光所包裹,看上去是如此的璀璨耀眼,即便身处魔族最幽暗的深渊,依然光彩夺目,锐气逼人。 而在他身前不远某处更阴暗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无尽的魔气在他周身流动,像是一片黑色的云海,可怕中带着一丝阴沉。 那个高大人影的眼神十分冷漠,几乎没有任何情感。 可是神情间却透露着无比的凝重。 因为对面的那个白衣中年男人一直在看着他,对方身上的剑光好似一条白色的湍急河流,将他的身形困在深渊的岸边,即便魔气翻涌,黑暗来袭,也无法将那条剑光河流彻底掩盖。 强大的剑气更是如影随形,将这座深渊化作杀意极重的剑道领域。 以至于这里明明是那个高大人影的主场,可在白衣中年男人的剑道领域中,却已然反客为主,将这座深渊,以及这座风雪不断的雪原,变成了剑的世界。 ...... 那条无尽山脉即便被白衣中年男人的剑气斩塌大半,依然还是这片雪原中最壮观的魔族圣地,所以当雪神带着许星牧自高空飞过时,哪怕隔着千万里之遥,他都能看到那好似一头巨龙般横卧于天地间,被一片魔气包裹住的山势风光。 不由被其间散露的恐怖威压给吓得浑身一颤。 尤其当正在山脉中修行的无数魔族儿郎感知到了雪神的气息,纷纷抬起头往顶空眺望时,那无数对泛着幽光的血红双眸好似一轮轮血月,泛着冷冷的杀意和绝望气息,让忍不住低头往下看的许星牧再次惊出了一身冷汗。 赶忙将头埋入雪神胸口,不敢再乱看。 雪神原本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是千里,可是自从迈入山脉领域中后,她的速度便突然慢了下来。 就连气息都开始有些不足,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关于这一点,许星牧是从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中感受到的。 “怎么回事?” 许星牧本不想询问,但他心忧剑圣大人的安危,担心雪神耽搁行程,便只好恋恋不舍抬起头来,望着雪神雪白如玉的下巴问道,“怎么突然变这么慢?” “前方已经接近剑圣的剑道领域,散露的剑势实在太过于强盛,专门克制本座体内的魔气,所以本座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雪神一边说着,顺势在山脉中某座制高点落下身形,她低头看了一眼依然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许星牧,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许大人,你好松手了。” “啊?哦!不好意思!” 许星牧赶忙跳到一边,失去了柔软的触感,他竟然还有些失落。 落地周围皆是魔族儿郎,他们见雪神大驾光临,赶紧都围了上来,一群魔崽子面目可憎,都是和拘魂鬼厉一样的货色,给许星牧心中的奇怪念头瞬间吓得无影无踪。 他稍稍避开众魔的目光审视,抬眸望向前方,目之所及果然再也看不见哪怕一只魔的踪影。 却有一道熟悉的剑光横在天地之间,将笼罩在山脉之间的魔气和邪灵尽数驱散。 “那是,来自北境的剑光!” 许星牧心神大震,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最后一道剑意也在此时发出了欢呼雀跃的嗡鸣。 剑圣大人一定就在剑光起源处! 似是感知到了许星牧的心声,雪神的声音很快响起,“剑光之下有道深渊,剑圣和魔君大人都在那里......许大人,你要做的很简单,便是去到剑光所在的地方,将体内的那道北境剑意落向深渊,如此,两道剑意便会互相碰撞,彼此消融。如此,魔君能及时脱困,剑圣亦能不受剑道反噬。而一旦那道穿越雪原和山脉的剑光彻底弥散,本座便会亲自打开一道直通北境的通道,你尽管带剑圣离去便是,本座保证没人敢拦你们。” 许星牧闻言点点头,随即又苦笑着望向雪神,“实不相瞒,在下尚未学会御剑飞行,这么远的距离,要是跑过去怕是得到明早了。” 话音一落,却见雪神忽然上前一步,竟像拎小鸡一样将许星牧给提了起来,“许大人,落地请小心。” “啊?什么意思?” 许星牧话刚出口,便感觉雪神骤然发力,竟将自己朝着剑光兴起的地方用力扔了过去,简单粗暴,却也行之有效。 速度竟比御剑飞行还要快上不少。 得亏许星牧现在有剑气护体,加上百里横溪连续两次的超速适应,要不然落地之后铁定得再吐半个时辰。 半炷香后,许星牧来到了抛物线的最高点,随后重重下落,直直朝着剑光起源处坠去。 越往下,那道剑光便愈发强盛,灿烈到足以让周围的魔气全部消融。 但在如此强盛的剑光之下,许星牧却并无半点不适应,剑光临身,剑气袭人,他只觉得无比舒心,就好像这里不再是风雪飘摇的魔族雪原,而是到了剑圣大人的主场。 强风灌入双耳,他在急速下落的过程中睁开双眼,终于在十息之后看到了山脉尽头的那个幽暗的深渊。 借着剑光清扫魔气和邪瘴,许星牧毫不犹豫落向深渊,又是一段时间的自由落体过后,他以剑息凝于双眸,没过多久,便看到了往下七百里处,那个白衣中年男人的身影。 即便剑光遮住了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但许星牧却无比确认,对方便是那位与自己只见过一面,却愿意倾尽所有,将北境剑道的所有传承赋予己身的,剑圣大人! 自己于太安城内之所以如此受人喜欢,被各方势力百般拉拢,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有剑圣大人在背后给自己撑腰! 剑圣大人对自己而言,不仅是授业传道的恩师,更是改变命运的贵人。 无论如何,许星牧发誓自己一定要将剑圣大人救出来,哪怕变得一无所有,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无尽的深渊中原本只有剑圣和魔君在此间对峙。 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自然很快便引起了这二位当世至强者的注意。 被剑道领域束缚在黑暗中的那个高大身影缓缓抬起头,他望着从天而降,越来越逼近这里的许星牧,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他本想开口,让那个背剑而来的年轻人再快一些,赶紧出剑。 因为他感觉剑圣这家伙越来越不对劲了,其身散发出的剑道领域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强盛,隐隐之间,似乎已经突破了一品陆地神仙境的那道门槛,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超品境界。 甚至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成之下,来到了超品的至高点。 如此强大的剑意,让已经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十分不安。 沉寂的心识中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即便是与那位大夏朝最强大的院长交手时,他都没有过任何负面情绪,更不知恐惧为何物。 可这些日子,他亲身体会到了剑圣的强大,感知到了剑道体系的强盛,也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是当世无敌的那一位。 若是横亘在深渊中的剑道领域再不被攻破,魔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交待在这里? 这听上去像是个笑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却是魔君心中的真实感受。 更糟糕的是,他无法以神念将自己此刻的境况传出去,要不然就能让魔族儿郎动用万魔大阵强行攻破这该死的剑道领域了。 好在魔君与雪神关系密切,多年以前曾有过一段双修的经历,借助魔宗术法,彼此的心神有着短暂的互通。 雪神在昨夜刚刚感知到魔君的凶险处境,本想立刻动用万魔大阵将魔君解救出来,可若是少了魔君的术法加持,仅凭雪神和几位魔将的修为,想要让魔族最强杀阵——万魔大阵成功运转起来,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 已经来不及了! 按照雪神感知到的情况,剑圣的剑道领域在一天之后便会凝聚起最强的杀意。 到那时,散落于雪原各处的所有剑气便会重新内敛于深渊,剑圣将会以迈入超品后的最强姿态,向魔君大人递出足以将整座雪原完整斩裂的一剑。 以魔君的强大实力,雪神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真正伤害到他。 可直到感知到了对方内心深处真实存在的恐惧后,雪神才知道,原来剑圣竟已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她必须在今天便将剑道领域破开,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她才会不顾林青的意见,费尽心思也要将拥有北境巅峰剑意的许星牧带到这里。 唯有对方的那一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不伤害到魔君大人的情况下破开强大的剑道领域,将其解救出来! ...... 黑暗中,魔君的血瞳冷漠而又专注,他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许星牧,眉眼之间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既是舒心的笑,亦是嘲弄的笑。 他嘲弄的对象,自然便是将自己困在深渊多日的剑圣李太白。 于最不适合人族修行的魔族雪原中突破一品,达到和自己同样的超品高度,关于这一点,魔君首先是不解他为何能做到,再就是佩服他竟然能够做到。 都说剑圣李太白乃是人族史上最卓越的修行天才,天赋最强,战力最盛,魔君以前不信,如今却是再不敢怀疑。 可剑圣却将如此完美的天赋,带到最不该来的雪原,将如此强盛的战力,毫无顾忌地放在自己身上,魔君只能说他很不理智,很不聪明。 很快,剑圣亲自选中的那位剑道传人,就会带着那把来自北境的最强一剑,亲手将自己从原本不可破解的剑道领域中救出来,这将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到那时,一向骄傲的李太白,又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魔君嘴角的笑容更盛了。 脸上的嘲讽之意愈浓。 他身处黑暗中,一会儿抬头看看从天而降的许星牧,一会儿看看身前剑气通天的白衣剑圣,已经等不及想去看一场,出自剑道本源的两把剑相互碰撞的画面了。 此时的剑圣自然也感知到了许星牧的气息。 并且察觉到对方体内的那道剑意正在蓄势待发中。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被哄骗到这里来救自己的。 有些感叹,有些触动,但更多的,却还是无奈。 想要维持此生最强的剑道领域的正常运转,并且要在今天凝聚起所有剑势,以迈入超品后的最强一剑斩杀魔君,就必须要集中所有的神念和剑识,不为外力所动,如此,方能有八成把握能够一击必杀。 所以他无法动用任何手段去将许星牧给强行拦下,只能以微弱的心声,向着当空而来的那个少年传出四个字,“不要出剑!”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解救剑圣(四) “不要出剑?” 深渊中,许星牧已经来到了距离剑圣大人百里之地,这里是剑道领域最浓厚的地方,最适合于此处落剑,可却偏偏在这时感知到了剑圣的心声。 他沉思半晌,心念微动,体内最后一道剑意顿时化作一幕白光落于身前。 惊起的强大剑势将他整个人托在半空,一股神念顺着剑意的流动飘向剑道领域,正欲向百里之外的剑圣发出疑问,雪神的声音却忽然于深渊中响起,“许大人,为何还不落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声调暗沉,想来是受到剑道领域的影响,无法顺利从山脉那头传至深渊。 “剑圣大人似乎有话要说!” 许星牧剑意在身,却不敢轻易落下,他在等待剑圣大人的指示。 雪神赶紧催促道,“剑圣向来骄傲,自然不愿你这个晚辈后生前来救他,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难道不懂?莫非还要他亲口求你来相救不成?” “啊?这......” 许星牧一拍脑门,深觉有理,以剑圣大人的脾性,哪怕是豁出性命,也是要与魔君死嗑到底的。 他一定是感应到了自己体内那道北境剑意的气息,所以才传音过来想将自己劝退。 想到这里,许星牧再不犹豫,心念瞬起,那道早已迫不及待的剑意当即自识海中奔腾而出,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悬于身前。 剑意无形却有神,它在深渊中凝滞片刻,立即释放出一圈雪白剑光落向四周,与剑道领域中那道直入天际的剑光相互碰撞,打了个招呼。 可不知为何,剑意在感知到了剑圣大人藏于剑道领域中的神识过后,竟没有在第一时间下落,原本一往无前的姿态也在此刻变得犹豫起来。 “嗯?怎么回事?” 许星牧有些不解,很快以神念询问。 剑意微颤,一道信息传入他的识海。 “你是说,剑圣大人不许你出手?” 许星牧微微皱眉,“他说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斩杀魔君?” 剑意长吟,做出肯定的回应。 剑息之中夹杂着一丝骄傲。 老主人于魔族显圣,重压之下竟然能够直入超品,身为老主人曾经的一道巅峰剑意,它倍感荣光。 可是许星牧很快就给了剑意当头一棒,“糊涂!你跟了剑圣大人这么久,他什么脾气你不清楚?就算是死在这座深渊里,只怕他也不会主动让你出剑相救!况且魔君是什么人?就连院长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剑圣大人又如何能杀得了他?当然,我没有看轻剑圣大人的意思,只是摆出一个事实,你不要因为盲目崇拜剑圣大人而白白错过救人的机会!” 此话一落,剑意顿时陷入两难状态。 老主人不让自己落剑,小主人偏又要自己落剑,该听谁的? 正自犹豫不决,许星牧却已等不及了,他猛然挺身,神色严肃,单手做御剑而出状,忽然大声喊道,“还他妈等什么?剑来!” “剑来”二字一出,那道早已与许星牧神魂相连的剑意便再也无法拒绝落剑的冲动。 虽然老主人的威势极大,剑意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但老主人当日将自己交给小主人时,便已先行下了死令,让自己无论何时,无论出于什么立场,都必须无条件听从小主人的命令。 正因如此,在小主人和老主人此时的命令之间,剑意还是选择了前者。 于是下一刻,剑意凝滞片刻,剑光随之暴涨万丈,深渊之中,自许星牧身前开始,一把逐渐往魔族天际延伸的巨剑虚影逐渐成型。 开始只是半寸,很快迎风暴涨,速度快到令人不可思议,转瞬间便已斩向苍穹。 剑势一路向前,破开漫天魔气和邪瘴,一路往更远的天边而去,与剑圣所散落的那道剑光比肩而行,将魔族领域的天空捅了个大窟窿。 那座无尽山脉中正在看戏的无数魔族儿郎被巨剑下散落的剑气侵袭,眨眼间便化作一滩血水。 就连强大的雪神都无法直面那把巨剑,冷眼退下八百里,远远观望。 此时巨剑的另一端却往深渊之下落去。 只是半息,便来到了剑圣的身前。 巨剑所绽放出的光芒灿烈到令人无法直视,其间所散落的气息更是锋利到连暗影中的魔君都为之震撼。 白衣剑圣却只感觉到一阵暖意。 他凝视着这把出自北境本源的巨剑,感受到了剑意中传来的某种信息,他那剑光袭人的双眸中顿时露出了一丝无奈,“或许命中,就该让魔族继续昌盛三百年吧。” 深沉的语气刚刚传开,剑圣便已感觉到这把巨剑开始倾斜,逐渐往自己的剑道领域中斩落。 他若是以剑道领域中的力量硬扛下巨剑下的全部威势,自然能够将那把直入天际的巨剑完整斩断,那道强大的一品剑意也会在顷刻间消融。 但若那样的话,身为那道剑意的现任小主人许星牧,必然也会受到反噬,轻则重伤身残,重则,和剑意一样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而剑圣苦心维持的剑道领域,也将会在受到巨剑撞击之后,被那道剑意消磨掉半数威力,再想去斩杀强大的魔君,几乎已经不可能。 若继续强行出手,只会被魔君抓住机会,进行反击。 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心念至此,剑圣摇了摇头,本想就此将剑道领域撤下,任由那把巨剑斩空,自行消融。 可抬眼一看,正瞅到前方魔君那双充满嘲弄的眼神。 对方仿佛在说,“以毕生剑道拼命困住本尊数日,最后不还是得乖乖自行退去?本尊甚至都不用出手,你这位所谓的北境剑圣就得乖乖认怂。” 那双眼神中除了嘲弄和戏谑之外,还有无尽的杀意和邪气。 很显然,只要剑圣将剑道领域撤下,魔君得以脱困,接下来,人间的北境剑道,将会迎来魔族最疯狂,绝无休止的报复。 而剑圣能不能活着离开魔族雪原,只怕都是个问题。 剑圣的心绪只转动了半息,贯穿了他这一生的骄傲便让他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魔君动手,是因为他剑道领域中所凝聚的剑势还没有达到最巅峰的状态。 按照他的估算,至少还有三个时辰,自己的剑势才能拥有斩杀魔君的战力。 可如今形势所逼,他已经没有时间,但却还有另一种方式......那便是强行吸收那道巨剑中所拥有的一品剑意,将之与自己的剑道领域相互融合,如此,便能在瞬息之间,将自己的剑势拔升无数倍。 即便未曾达到斩杀魔君的标准,至少可以让其身负重伤。 这便够了! 至少可以让对方那可恶的嘴脸稍稍收敛一些。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因为那道一品剑意虽然出自北境,但自从被自己交出去之后,便已不受自己的掌控,想要将其完整吸收,就必须得先承受住那道剑意中所蕴含的所有力量。 即便是以剑圣如今的强大体魄,想要接下自己巅峰时期的那一剑,也是颇有些压力啊。 尤其他还要留有余力对付魔君,更不可能将所有的体魄力量都放在那道剑意上。 八成会身受重伤。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把已经临身的巨剑也没有留给他选择的时间。 深渊中,巨剑好似天幕倾垂,落向贯穿天际的剑道领域。 剑圣于此刻猛然起身,停滞了数日的一袭白衣自深渊而起,于半空中单手握住了那把巨剑,强大的剑意于他掌心迸发,呼啸不止,却始终无法挣脱他单手的束缚。 半息过后,他身上那件未曾有过半分褶皱的白衣之上,忽然多出了无数道剑痕,垂落至额角的一缕发丝也被剑气悄然斩落。 他的身躯微微摇晃,眉心稍稍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打开右手,那把巨剑已经不见了踪影,深渊的尽头只剩下唯一的一道剑光。 再次起身,他身前的剑道领域中,仿佛被强行塞入了无数个金光璀璨的太阳。 剑光绚烂到让魔君身前的滔天魔气都被逐渐驱散。 一股锋利到仿佛要将这个天地斩落的剑意横在了剑道领域中,然后,被缓缓转过身来的白衣剑圣以双手握住,没有半分迟疑,便又高高抬起,随后,以最直接的方式,朝着前方的魔君,猛然斩下! 所谓超品,便是有着超越了人间的力量。 所以这一剑,已经不是人间的剑,而是有着神明之力。 剑势重重而落,像一道天火,出现在魔君的头顶。 那位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大人,终于在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觉。 他抬起头,张开双手,魔族雪原中的魔气和邪灵之力好似狂风呼啸般落向深渊,以极快的速度汇入他的体内。 一尊高大万丈的魔神法相凭空出现在天地间,临渊而行,就在剑势垂落的刹那关头,以双掌强行握住那当世最强的必杀一剑,恐怖的身躯被剑势所逼,猛然后退三千丈,最终在某处黑暗角落里止住身形。 剑圣凌空而立,双手高举过头领,一言不发再次做出了落剑的姿势。 正欲喘口气的魔神无比惊恐的发现,双掌持握的剑意竟忽然暴涨数里,剑光清冷而又杀气极重,直接劈开自己坚不可摧的魔躯,将自己从上而下一剑两半。 黑暗中的魔君面色苍白,于魔神法相中穿行而出,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很戾的光,竟不顾被剑势余威穿透胸膛的痛楚,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滔天魔气,于剑光中杀出一条血路,狠狠地将那一袭白衣撞入深渊。 自己也随之落向黑暗。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魔君的合作对象 刹那间,剑光弥散,魔气消退,一切恢复如常。 深渊如同远古猛兽的巨口,将剑圣和魔君完整吞没。 很快,感知到战斗结束的魔族大祭司雪神便自山脉那头瞬息而至,将正在急速下落的魔君一把接住后,退回至深渊入口。 无数魔族儿郎同样自远空而来,浩浩荡荡,几乎遮住天际。 他们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站在雪神身后,森然的目光望向深渊,盯住了那个仍在做自由落体运动的白衣剑圣,蠢蠢欲动,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上去补个刀。 甚至有几位魔族小兵为了在雪神面前邀功,已经俯身往深渊中潜行了将近百里,但终究还是没能扛过“北境剑圣”这个可怕称呼所带来的压迫感,选择叫嚣几声后便又默默退回到原点。 剑圣与魔君之间的战斗看似惊天动地,实则战斗的时间十分短暂,转瞬即退。 二人皆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但所幸都未曾毙命。 深渊入口处的魔君被雪神输送了一道魔气后,便在自家主场的灵气滋养下醒了过来。 恐怖的气息缓缓散开,惹来众魔跪拜。 而剑圣亦在下落的过程中缓缓睁开了眼,他很想止住身形,但刚一用力,无论是体魄还是神魂,都被一种钻心的疼痛所覆盖。 体内的北境剑意更是陷入亏空状态,刚刚弥生些许,便被侵入体内的魔气给抑制消融。 在他白衣覆盖下的胸口位置,涌动着一团黑色魔气,那是魔君被剑意临身前的反扑攻势,虽不致命,但足以让剑圣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投入战斗。 就连自救都无法做到。 恰在此时,又有两道身影自远空快速飞来,尚未行至深渊,强大的术法气息和儒道之力便已覆盖了半边空域。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越魔潮,进入深渊,一个背起了神色凝重的许星牧,一个加速往下,险而又险地接住了面色苍白的剑圣。 在深渊尽头那座未知的强大杀阵被激发之前,他们身若奔雷,化作两道极光自深渊而起,落向半空,遥望着深渊入口处的那一片黑色魔潮,心在此刻沉到了极点。 来人自然便是林青和百里横溪,此刻他们看似气息沉稳,神色如常,但其实体内的真劲却已凋零大半,风起时吹动他们身上的长袍,能看到裸露出来的胳膊上有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黑色纹路,以及血色斑痕。 想来赶至深渊之前,他们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雪神凝望片刻,忽然于此时幽幽开口,“宣凤陛下既然来到了这里,想来拘魂和鬼厉应该已经死了。” “他们若是不死,死的可就是朕了。” 面色沉静的林青冷声回应,他将无比虚弱的剑圣交到许星牧手中,沉静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魔君身上,随后沉声开口,“朕与魔族合作之前,永宁百官都在劝朕不要相信魔族的谎言,但朕以为魔君你乃是超品强者,应该不会与朕玩些背信弃义的卑劣把戏,却不想到头来,朕还是高看你了......魔就是魔,即便入了超品,修为通天,依然还是阴沟里的泥沼,上不得台面。” 话说到这里,林青的脸上已满是嘲讽之色。 魔潮则是一片哗然,竟有人敢在魔族的地盘上对魔君无礼! 找死不成? 无数强大魔种纷纷起身,兴起可怕而又冷厉的魔道气息,对着半空中的林青骂骂咧咧。 若非百里横溪此刻释放出了二品巅峰的术法之力,将林青身前空域尽数笼罩,只怕那些魔崽子早就一股脑冲上来了。 魔君的神色却并未有太多变化,似乎早料到林青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在暗色中沉默了片刻,最终伸手压下所有喧哗,开口道,“本尊若非恪守了与你之间的承诺,不去伤害与你有关的人,剑圣还能活到今天?而且你要搞清楚一点,是剑圣非要置本尊于死地在先,本尊逼不得已才被迫反击,你可别本末倒置,以为......” 话没说完,沉默许久的百里横溪便冷笑着将其打断,“你别忘了,本官乃是大夏朝的术士,最擅长的就是卜算因果,二品巅峰的镜花水月术虽不如祭酒大人那般能算尽前后百年之事,但是对于刚刚发生的那场战斗因果,却是了如指掌的。” “如果本官没算错的话,剑圣大人之所以能够短暂迈入超品,是因为魔君你先行对他下了死手,以至于剑圣大人他不得不隔着千万里之遥,借来了人族北境的众生念力,将自己的修为强行提升至超品,以此来力求自保。” “至于剑圣大人为何非要置魔君你于死地,理由其实很简单,是因为他的超品境界最多只能维持两炷香的时间,两柱香之内,他若是没能杀了你,必将再次陷入被动局面。到那时,魔君你会放过他?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魔君你背弃了与陛下之间的承诺,对剑圣大人动手在先,所谓的被迫反击,不过是用来逃避先责的说辞罢了。” 话说到这里,原以为魔君碍于身份会稍稍解释几句,以此来挽回自己的形象。 却不想对方却只是笑笑,“就算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又能如何?本尊做事,就是这样,你既然选择与本尊合作,就该老老实按照本尊的规矩来办事。记住,你我联盟的初衷,是你无比迫切的有求于本尊,需要借着本尊的手来杀了明龙帝,在这段联盟关系中,本尊占有绝对的主动。想杀谁,何时杀,如何杀,全由本尊做主,你们说了可不算。” 林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他向前一步,气场全开,以前朝神皇的名义怒声斥道,“既已立誓与朕合作,所有与朕有关的人自然都不能动!否则必受天道反噬!魔君!就算你已入超品,也不能......” “本尊料想你应该是记错了!” 魔君双手背后,强势打断林青,沉声说道,“本尊当时的原话,是与大夏神皇合作,而非与你......” “废话!” 百里横溪立马站出来,“陛下他不就是大夏神皇?” 魔君笑道,“准确的说,宣凤他,是前任大夏神皇,如今的大夏神皇,另有他人。” 此话一落,林青与百里横溪脸色大变,“另有他人?难道……说的是他!” 似是印证了二人心声,深渊之外,风雪之间,忽有龙吟声惊起。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朝着苍穹间望去,只见一只遮天蔽日的五爪金龙忽然出现在天边,裹挟着万丈金光,破开漫天云色和无处不在的黑色魔气,自远空快速而至。 与此同时,一个威严中散露着无边冷意的声音在此间响起,“宣凤,哪怕两世为人,你依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院长的处境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这个声音的主人都曾是林青心中的梦魇。 他就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将林青的两世人生折磨得体无完肤。 原以为躲到了遥远的魔族雪原,就可以得到短暂的安宁和平静,却不想对方竟还是如影随形,像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赏金猎人,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自己抓捕归案。 林青的心渐渐沉下去,他凝望着已经落至深渊上空的那只五爪金龙,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龙首之上,负手而立的明龙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帝皇生涯,似乎已经走到了终点。 永宁复国的希望,也在此刻逐渐凋零。 他在沉默中凝望了许久,最后将眼神自明龙帝身上收回,望向面无表情的魔君,问道,“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位堂堂的魔族君王替他做这种小人勾当?” “本尊替他摆平前朝动乱,顺便解决掉剑圣,助他一统人族。而他的承诺,是助本尊清除妖族,攻杀白行简,让魔族儿郎占领南国妖域。” 魔君此时也不避讳,直言道,“各取所需,平分天下,这可比你给朕的空口一言要来的实际得多。说到底,魔族行事,向来是利益至上,从不会掺杂什么个人情感,宣凤,这不正是你对本尊的评价?” 此话一出,林青顿时摇摇头,“你应该很清楚,无论是朕,还是剑圣,抑或是妖王白行简,都远没有一个手握惊神阵的明龙帝来的威胁大。你就不担心我们死后,他对你所做出的所有承诺,都会让你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没有人比朕更了解明龙帝,他的胃口,可比任何人都要大。他对北境之地觊觎已久,对你们魔族,同样是深切渴望,你就不担心他连你一块儿吞了?” 魔君笑笑,“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若真连本尊都吞得下,本尊又有什么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最后到底是谁吞了谁,还真不好说。” 说到这里,魔君抬头看了一眼立身龙首的明龙帝,目光中带着合作愉快的友好心念,但更多的,却还是一丝隐晦的冷意和忌惮。 苍穹之间金光一闪,身披龙袍的明龙帝瞬间出现在深渊入口处,强大的真龙气息散落四周,除了魔君和雪神外,众魔皆往后避退数丈,不敢靠近半步。 “朕与魔君的合作关乎到人族和魔族的发展大局,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其间的利益规划,是经过反复推敲和商量,才形成的最终局面,又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明龙帝望着林青,高傲的双眸中露出不屑的笑意,“今日你若一死,前朝余孽便会不攻自破,大夏朝才能赢来真正的玄武盛世......宣凤,朕要是你,不如就直接自裁好了,免得让朕亲自动手,回头又落个亲手弑侄的坏名声。” 林青冷笑了声,“你真以为自己赢定了?” “朕实在找不到输的可能。” 明龙帝看了一眼林青背后,百里横溪二品巅峰,放眼人间当属顶级,但在他眼中,却还是不够看。 剑圣李太白重伤不起,气息凋零,如今连剑都抬不起来,自然也不足为惧。 至于许星牧......明龙帝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九品剑道,连让自己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不仅林青得死,北境剑道的两位新旧主人,也将交待在这里。 错过了今日,便是明龙帝一统人族的大好时机。 想到这里,明龙帝忍不住情怀激荡,下意识又往魔君那边看了一眼,“至于魔族......哼!即便让他们占领了南国妖族又如何?反正朕有惊神阵在手,一旦晋升至一品,天底下还有谁能与朕为敌?到那时再将魔族倾灭,一统天下,做这个世界的神明和主宰,岂不快哉?” 他这边正憧憬着未来的主宰版图,林青的声音忽又再度响起,“你这么做,院长大人他知道吗?” 书院院长,这是林青最后的底牌。 他知道院长如今就藏在魔族雪原,以他老人家的超品实力,必然已经感知到了明龙帝的气息,说不定现在正朝这边赶来。 若只是大夏朝自己的内部争斗,院长自然不会多做理会。 谁有本事,谁就来做大夏朝的神皇,这便是大夏朝皇权更迭的道理,也是院长大人一贯的态度。 可如今明龙帝的手却伸向了北境和妖族,意图和魔君联手扰乱这个世界的稳定,院长身为当世儒圣,向来以人间正道魁首而自居,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明龙帝这么做。 只要他老人家出面,不仅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明龙帝也必将不会再得到院长大人的支持。 到那时,玄武败退,前朝复兴仍有希望! 如此看来,明龙帝此番所为,倒像是自掘坟墓了。 本以为提到院长大人,明龙帝会十分忌惮,却不想换来的,却是对方肆意张狂的大笑。 不仅他笑了,魔君也在笑,深渊边缘,众魔皆随之狂笑不止。 林青等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许久,明龙帝艰难止住笑声,指着林青说道,“孔无名那个老家伙若是能管事的话,当年的那场内战,他就不会躲在书院里不出面,任由朕捏碎你的脑袋了!” 听闻此言,林青又惊又怒,他猛然挺身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院长大人如此不敬!就不怕......” “朕乃九五之尊,需要怕他?” 明龙帝冷笑着将其打断,“你还真以为他是大夏朝的真神?他要是这么厉害,为何现在还不出面?” 林青心神骤然一凛,他听明龙帝的话里有些蹊跷,心想院长大人该不会出事了吧? 心绪刚起,又在瞬间被自己推翻,“不可能!院长大人乃是人族第一位超品,当世无敌,怎么可能出事?明龙他,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明龙帝将林青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他阴沉一笑,忽然对着身后招了招手,“龙游,出来吧,孔无名是你的老师,他现在的处境如何,你最清楚。” ------------ 第一百六十章 龙神帝 话音一落,魔族阵营中忽然传来一阵纷扰之声,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分开魔潮,沉默着走到明龙帝身边。 这个身影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此前被魔潮隐没了身形,并未引起林青等人的注意。 直到此刻,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林青和许星牧才在本就艰难的处境下,陷入了绝对震惊状态。 即便是哪怕身临险境后,也一直未曾变过脸色的剑圣都在此刻皱起了眉,似是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龙游! 站出来的那人,竟然是院长最看中的亲传弟子龙游! 他不是背负镇魂镜前来营救院长吗?怎么会与魔族的人混在一起? 雪原的冷风于天边而来,在风雪的肆虐中吹落林青满身。 他与龙游对视了许久,望着那张冷静专注而又熟悉的脸,不由有些恍惚。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青眉眼低沉,在沉寂之中开口,“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大夏,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可现在看来,你似乎过得很好。” 龙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平静开口,“承蒙挂念,一路行来皆有陛下的关照,魔君大人亦十分好客,虽是他乡,却如在书院般顺心,一切都好。” 听这话的意思,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与明龙帝站在了同一立场。 而从明龙帝对院长大人的非正常态度来看,龙游的站队,应该并没有得到他老人家的支持。 换句话说,龙游他,背叛了院长,背叛了书院! 想到这里,林青已经没心情继续拐弯抹角,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心头不安,沉声问道,“就是不知道,院长大人现在好不好?” 此话一落,龙游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眼神中散露着一丝冷意。 他沉默片刻,在林青的眼神注视下开口,“好不好且另说,至少,老师他现在还活着,不过......” “不过什么?” 林青脸色铁青,他在这一刻竟从龙游身上感知到了镇魂镜的气息,那是院长的儒门法器,本该被送到院长的手中才对,如今却还在龙游的身上,其心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而院长大人虽然修为超品,于大夏境内几乎无敌。 但这里毕竟是魔族雪原,此间灵力对人族极其不利,院长大人孤身于此,实力必然会被削弱,加上他少了镇魂镜的加持,更是雪上加霜......想来此刻的院长大人,一定是他老人家此生最虚弱的状态,一旦受困于魔族雪原,被强大的魔君找到,必然凶多吉少! 龙游的声音很快响起,“不过要不了多久,老师他应该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到佛门的极乐之地去寻找他心中的儒门大道了......另外,有件事好教你知道,我带着镇魂镜来到魔族雪原的真正目的,其实并非为了营救老师,而是要借着镇魂镜的力量,寻找到老师的具体位置。你也知道,老师修为通天,最善藏匿于大道之中,若非镇魂镜中有着他的神识,与之互有感应,还真不好找到他。” 林青闻言勃然大怒,终于再无法压制心中的愤怒,指着龙游大喊道,“龙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忘了你是书院的弟子!” “做一名书院弟子的前提,首先得是大夏朝的子民......陛下答应了我,老师死后,我就是下一任的院长。” 龙游语出惊人,他面无表情望着林青,沉默片刻后继续开口,“再说了,这是陛下的命令,我不敢不从......要怪,就怪老师他不曾坚定自己的立场,在你和陛下之间左右摇摆,以至于陛下对他彻底失望。如果他能和我一样,始终毫无保留地拥护陛下,支持玄武治国的理念,又怎么可能落得个坠入魔族诛仙阵的下场?” “诛仙阵!” 林青先是一愣,随后满脸震惊,“你是说院长大人被困在了诛仙阵中?” 魔君此时接过话来,语气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孤傲,“没错!宣凤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诛仙阵乃是本尊耗费百年时间打造的天下第一杀阵!以魔族整座北域为阵眼,数以万计的魔潮精血为阵势,再加上本尊亲手布下的七百层杀招,其威势可通幽冥,可斩真仙。孔无名若是巅峰时期,加上镇魂镜的辅助,或许能从诛仙阵中逃出来,可如今他先是被魔族灵气压制了修为,后又被明龙帝亲手偷袭了一招,再加上龙游藏起了他的法器镇魂镜,此时的他,能发挥出一品儒道的修为,便已算是顶破天了。” 说到这里,魔君抬起头,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怅然情绪,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品境,在你宣凤眼中或许已经足够强大,但在本尊看来,却根本不值一提......诛仙阵内,孔无名若能再多撑半月,便已经是极限。再往后,就等着给他收尸吧。只可惜,本尊这位三百年来唯一的一位老对手,终究还是要魂归天府,本尊虽盼着他死,但真到了这一天,还真是有些难言的伤感。” 话说到这里,局势已经十分明朗。 院长大人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可能再来救他们。 林青等人几乎已经被判了死刑。 魔潮汹涌,突然在此时往中心靠拢,显然是得到魔君的示意,准备大开杀戒。 明龙帝冷笑着把控全场,今天,他势必要亲眼看着林青神魂尽灭。 生死关头,百里横溪浑身气息流转,带着悍不畏死的心绪向前一步,身为永宁首辅,他自然不会让陛下死在自己前面。 林青却孤身走到魔潮之间,伸手将百里横溪拦下,“大夏永宁,可不能没有你这位首辅大人。” “陛下!” 百里横溪脸色凝重,正要说话,林青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转而对着身后的许星牧说道,“许兄,连累你深陷险境,朕心甚愧。等离开魔族雪原,你且好生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切不可再回去大夏。日后若有机缘,见到仍心存复国心念的永宁旧臣,能帮,你就帮上一帮,若是......” 话没说完,许星牧便没好气地将其打断,“怎么整得跟临终遗言似的?莫非你死了,我们这些人还能活?” 林青笑了笑,忽然抬头望天,大声喊道,“朕乃人族神皇,生而国运加身,历代先皇庇佑,气运与天道并存......今日,朕愿以身证道,舍去人皇气运,散尽满身国运,以命换命,只求先皇英灵,能为许兄开一条生路,助他离开魔族雪原!” 此话一落,全场惊寂。 许星牧满脸错愕,一时间竟有些呆住了。 以命换命?林兄竟还有这么一招? 就算有,他又为何要选择我? 明龙帝却在此时笑容收敛,他冷眼望着林青,感知到他身上的人皇气运正在缓缓流散,顿觉不妙,他大声喊道,“大夏先皇英灵在上,朕不能再动他!魔君,快快杀了他们,不能让任何人逃走!” 话音刚落,明龙帝大手一挥,横在天上的那只五爪金龙顿时化作一道流光纵入其体内。 几乎是在同时,苍穹之间,忽有一道金光直直下落,竟直接穿越了横在深渊上空的滔天魔气,将漫天风雪尽皆轰开,带着无可匹敌的王者之气,落在了林青身前。 魔君冷眼一横,恐怖的魔道气息刚刚散开,金光之中便忽然出现了一位身披大夏龙袍的高大身影。 此人面相威严,百丈杀气,冷漠的眼神环顾四周,瞳孔中满是睥睨天下的皇族气息。 那道身影的背后涌动着千军万马,皆是大夏朝历代王侯将相,数不尽的威势落满深渊,满场都是金铁交戈的战场声音,竟将此间魔潮齐齐逼退八百丈。 一面上书“潜龙”二字的大红旗帜在其身后展开,无尽的霸气和杀意随之而来,竟将强大的魔君也强行逼退,无非靠近半步。 金光现世,便在刹那间,将魔族深渊变成了人族的主场,属实匪夷所思。 魔君满脸冷意,死死握紧双拳,若非他在与剑圣的一战中重伤未愈,岂会如此窝囊,被大夏朝的那道皇族灵体给逼得不敢上前? “父皇!” “祖皇!” 明龙帝和林青却在此时赶紧跪下,百里横溪亦匍匐在地,满面惶恐。 林青以自身气运为媒介,以命召唤,竟将大夏朝的上一任神皇,潜龙至尊—龙神帝给召唤了出来! 龙神帝号称大夏朝建国以来杀意最重的一位帝皇,本身就是一个常年纵横沙场的狂人,他修为极高,性情暴虐,对于皇子皇孙的教育相当严厉,明龙帝和林青以前可都没少挨过龙神帝的拳头。 对于这位老一辈神皇,二人都有些畏惧。 尤其是明龙帝,他与魔勾结,做贼心虚,此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此时的龙神帝只是个灵体,虽气势威严,但似乎神魂不全,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认识自己是谁,只是因为林青的召唤,而不得不出面打开了这条通往外界的金光大道。 “何人求生?” 龙神帝摆足了谱,微微昂首,冷声开口询问,语气显得有些急促。 说话时,他和背后的朝臣身影都已开始虚化,想来以林青此时的气运,并不能让其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 林青赶紧起身,一把将许星牧拽了过来,正欲将其送入金光大道中,谁知许星牧却无声避开,转而将气息衰弱的剑圣大人扛了起来,不顾林青的眼神劝阻,将剑圣带到了龙神帝的庇佑之下。 “我若独自苟活,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许星牧说道,“况且永宁复国的希望,靠我得到何年何月?唯有剑圣大人活着出去,凭他的修为和对北境之地的号召力,以及和妖王白行简的交情,方能有对抗明龙帝的可能。”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落逃于风雪肆虐中 说到这里,许星牧转而望向已在龙神帝庇佑之下的剑圣,凝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恭敬拜下,“虽相处不久,但您在我心中,却已如师如父,只可惜背靠您一切荣光,却未能有机会于您身边侍奉一二,多有遗憾。来世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做您的学生,常受教诲……” 听闻此言,剑圣微微动容,以他的骄傲,自然不愿小辈舍命救自己,尤其许星牧乃是自己亲自选中的剑道传人,冥冥中已与北境的命运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更不愿他就此凋零。 所以他凝起双眸,瞪了一眼强势束缚住自己的龙神帝,本想强行离开这条直通外界的金光大道,却不想高傲的龙神帝根本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既已进来,何敢违令而出?” 龙神帝法相忽然暴涨数丈,居高临下审视着面色不悦的剑圣,突然轻咦了声,“这世道真是变了,朕能感知到你的体内术法鼎盛,剑气惊人,却为何还要如此投机取巧,试图寻求朕的庇佑?” 此话一出,许星牧一拍脑门,“糟了!这潜龙治下的龙神帝咋逼话这么多,剑圣大人本就不爽受人相救,这下可就更不愿意走了!” 果然,剑圣闻言当即冷眼一瞪,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反手甩出一道清冷剑气,以极快的速度落向了龙神帝背后的那面“潜龙”旗帜。 好在龙神帝身后忽然有一位身披重甲的红脸将军及时出现,将剑气斩落,要不然只怕潜龙气运都要被这一剑给削去不少。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对陛下不敬!” 红脸将军怒斥一声,上前一步就要去揍剑圣,林青赶忙大喊道,“大胆的是你!朕以永宁神皇的名义令你速速退下!” 话音刚落,林青周身已然奔散的大夏国运登时化作一道道玄妙金线落入了剑圣体内,红脸大汉感应到了这股皇族气息,不敢再放肆,默默退回到龙神帝身后,本就渐渐虚化的身形几乎已经变得透明,想来很快便会消失于魔族雪原。 龙神帝伸手落向剑圣肩头,强大的神皇之力使其无法动弹,转而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林青,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迷茫之色。 “你身上的气息,朕很熟悉。” 他忽然开口,眸间一道金光随之又落向了明龙帝那边,“还有你,与朕似乎颇有几分渊源。” 听到这话,林青神色如常,他知道眼前召唤出来的祖皇神魂不全,并不能认全自己,只是凭借血脉之间的联系隐隐有些感应。 明龙帝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本不敢多言,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愿抬,生怕被自己的死鬼老爹给察觉到什么,回头有事没事给自己托几个梦,告诫一番,多少有些吓人。 静默半晌,龙神帝见无人回应,而自己的神魂也已逐渐开始涣散,在这个世界应该是留不了太久了,于是回归正题,沉声道,“若无特别要求,朕便要将此人带回故国大夏了。” “千万不要!” 林青叩首道,“请祖皇直去北境,切不可落身大夏!” 龙神帝虽有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他此生虽然孤傲,但毕竟是召唤体,冥冥中受到天地大道的约束,只能无条件听从林青的命令。 半息沉默,那条金光大道已然于深渊而起,开始往苍穹间延伸,想来很快便要离开魔族雪原。 龙神帝不顾剑圣的挣扎,单手将其抓住,威严的气息一经散露,剑圣体内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剑气便再度受压,无奈只能保持被动。 “诸位爱卿听令,随朕奔赴北境!” 龙神帝高昂起头,刹那间随金光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入云霄,迅速远去。 那条逐渐消失的金光大道中传来阵阵应诺声,在漫天风雪中激荡不休,久久不曾退散。 再有片刻,金光大道在一阵急促的风啸声中往上急窜,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杀出魔界。 深渊边缘魔潮汹涌,魔气滔天,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就连魔君都只能冷眼观望,在沉默中目送剑圣离开。 只是瞬息,金光消散,天边显露的那一条生还之路便再度被风雪掩埋。 为求大夏先皇英灵显圣,林青散去了自身气运以及所剩无几的夏朝国运,如今龙神帝已走,剑圣得救,林青也该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只见深渊入口,这位曾经的前朝神皇只来得及看一眼悲痛欲绝的百里横溪,以及情绪低沉的许星牧,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便在风雪的侵蚀下化作两道清冷的光幕,落向无尽的深渊之中。 那便是林青剩下的一魂一魄,里面藏着他两世的记忆,以及所有的修行感悟。 对别人来说或许没用,但对明龙帝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气运大补药。 他与林青皆出自大夏皇室,彼此间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血脉之间自有感应,若是能将林青的一魂一魄吞噬殆尽,他便有机会窃取对方的所有气运,让自己的帝皇威势变得更加强大。 不仅自身的境界有可能突破至一品,而且能够与惊神阵进行更完美的融合。 日后一统人族,甚至统领这个世界,便会多上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深渊入口处,本被龙神帝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明龙帝忽然起身,他无比贪婪地望着那两道光幕,挥手斥退准备将林青的一魂一魄彻底摧毁的龙游,单手向前,掌心忽然涌出一道血色风沙,在一阵震天的龙吟声中将那两道光幕吸入了体内。 林青的魂魄中蕴含的儒道之力温热随和,与任何一种修行体系所产生的气息都能完美地融合。 所以只是瞬间,明龙帝便将林青的所有力量转化为自身的武道之力,一股强大的武道气场很快便自他身周散开,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突然从一条绵延大江,变成了一片波澜壮阔的浩海。 再加上明龙帝自身夏皇气息的加持,以及独有的神皇气运,让此刻的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强大而可怕。 不用刻意的散露威压,便足以让众魔避退,心生畏惧。 便是连魔君都微微皱眉,目光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冷光。 按照魔君此前的推算,就算明龙帝拥有着比诛仙阵还要厉害数倍的惊神阵,但毕竟未曾将阵法完全炼化,加上明龙帝本身只有二品巅峰的修为,只堪堪摸到一品的门槛,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明龙帝的实力都还不够看。 所以魔君才敢放心地与之合作,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一定可以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 等到借助大夏朝的力量解决了妖族,魔君便能将魔族军潮带出雪原,在南国的地域中休养生息,最后再一鼓作气杀向大夏,将整个人间彻底吞噬,天上地下,唯魔独尊。 这是魔君最初的想法,在他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理念中,可行性很强。 但他万万没想到,明龙帝竟然在众魔的眼皮子底下,将大夏前朝神皇宣凤帝的魂魄给吞噬了! 要知道宣凤可是明龙帝的亲侄子,二人血脉相连,命运中自带有一份因果。 明龙帝多年以前杀了对方已经是犯了大夏皇族的大忌,天道之上也已替他记上了一笔,日后总有一天会有天劫落在他的身上。 如今多年以后,明龙帝竟然胆大到将转世重生的宣凤帝给一口吞了! 这已经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而是关乎到人伦的观念,即便魔君的意识中从未有过亲情和信义的认知,却也知道明龙帝此举,实乃天怒人怨的行为! 日后的报应,可不是单纯的天劫就能掩盖过去的。 当然,这是明龙帝日后要面对的难题,魔君并不关心。 他所关心的,是明龙帝此刻所展露出来的实力。 将林青的魂魄完整吞噬后,明龙帝已然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已经正式踏入了一品武道。 寻常的一品境强者魔君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一品境的明龙帝,再加上惊神阵的威力,便是足以威胁到魔君的存在。 此刻的魔君,有生之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日后若真有一天挥军杀入大夏境域,本尊能否击败拥有完整体惊神阵加持,并且已入一品的明龙帝? 思绪之中,发现明龙帝忽然向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展露的姿态也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魔君有些不适应,尤其此刻重伤未愈,更是让他有种示弱的感觉。 就在他准备调整气息,准备强行找回主场威势的那一刻,深渊边缘忽然惊起一道白光,随后便见沉默许久的百里横溪骤然暴走,一把拎起尚未反应过来的许星牧,临空而起,破开此间风雪,朝着远空飞速遁去。 此时众魔的注意力都被明龙帝的气场所震慑,一时间没注意到百里横溪的动静,等他们抬头望去时,二人已经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明龙帝无比淡漠地朝着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屑地摇了摇头,随后说道,“魔君,这是你的地盘,朕就不插手了。你派人去取回他们的人头吧,朕还要回去与百官商量下提前进军北境的诸多事宜。” 闻言至此,魔君也不废话,他挥一挥手,数千巨魔同时腾空而起,朝着百里横溪消失的方向迅速追杀过去。 为首者除了魔族大祭司雪神外,还有另外两位身形高大,模样狰狞的魔头。 他们便是魔族仅剩的两位二品魔将,分别唤作屠夫、杀心.....魔族六位魔将中,这二位虽然单打独斗不是顶级,但胜在有一手极强的合击之术,与大夏朝的沧海昆仑的合击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据说屠夫、杀心向来形影不离,别说打架了,便是睡觉和修行都在一起,二人一旦联手,一品以下几乎没有对手。 而且此二魔生性残暴,且喜食人血,百里横溪和许星牧若是落在他们的手上,八成是留不了全尸了。 此时深渊处,明龙帝见魔潮已动,料想百里横溪和许星牧一定跑不了,便在风雪之中转过身,五爪金龙再现苍穹,带着蔑视一切的王者气息,盘旋在众魔的头顶,一副老子天下最吊的牛逼样。 明龙帝身形微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龙首处,他俯身望向面色沉静的魔君,忽然又开口道,“对了,白行简如今就在大夏朝,妖族群龙无首,你要是尤有余力的话,现在正是去扫平南国的大好时机。” 魔君面无表情说道,“本尊自有打算,你先顾好自己的人族内战。” 明龙帝闻言笑笑,他示意龙游也跟着过去看看百里横溪那边的动静,随时准备回朝复命。 随后正欲驱使五爪金龙离去,只是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眸间泛着无比灿烈的金光,对着魔君说道,“朕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剑圣那一剑伤你太重?” 魔君平静说了四个字,“不值一提。” “也是,毕竟是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大人,哪里有那么脆弱?” 明龙帝望着他,忽然沉静了片刻,嘴角的笑容也在此刻收起。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下来,“说实话,朕自懂事时候起,便常听身边的臣子们说魔族的那位魔君当世无敌,强的离谱,若是身处魔族雪原,就连早已迈入超品境界的孔无名都不是他的对手......朕便常常在想,如此强大的魔道巨擘,若是能与之交手,并将其击败,该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一件事情?可惜此前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当然,也没有这个勇气,不过今天......” 说到这里,明龙帝忽然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认真。 半晌后,他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朕倒是觉得是个好机会,刚好,胆子也大了些,就是不知魔君你......” 话没说完,但是邀战的意图十分明显。 对于明龙帝而言,魔君重伤,而自己又刚好踏入了一品境界,敌弱我强,正是杀死对方的最佳时机。 可魔君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安情绪,他只是缓缓抬起头,血色双瞳紧紧盯住了立身龙首的明龙帝,强大的魔道气息好似一片密集的云海,在漫天魔气的簇拥下笼罩住了整片天地。 刹那间,除了五爪金龙所处的百丈空间外,其余地方,皆已被魔君的恐怖气场所覆盖。 此前被剑圣大人迈入超品后的最强一剑所斩开的魔神法相再度于魔气中显形,强大的气息涌向四周,竟将此间虚空震开了数不尽的黑色空间裂缝。 无数道足有数百丈宽的紫色天雷于空间裂缝中猛然窜出,每一道天雷中都蕴含着足以比肩二品修士的恐怖威压,但是落入魔神掌心中,却被其一把拽住,好似拧麻花一样整个的拉了过来。 可怕的紫色天雷顿时变成了一根根可笑的麻绳,在魔神的随意拉扯下,渐渐散落无痕。 明龙帝被这一幕画面惊住了,他凝望片刻,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五爪金龙。 象征着大夏神皇身份的五爪金龙的真身虽然已经足够巨大,有着遮天蔽日的威势,恐怖至极,但是和这尊魔神法相比起来,还是明显不够看。 从远处遥望,无论五爪金龙在黑色魔气所幻化的云海中如何翻腾,竟都无法逃脱魔神法相的一个巴掌空间。 五爪金龙就好像一个渺小的玩具,被魔神按在掌心领域随意拿捏。 明龙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实力暴涨而惊起的一丝挑战欲望也在此时缓缓褪去。 恰在此时,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魔君终于笑了笑,他背起双手,没有任何施法的动作,云海间的魔神法相就这样凭空散去,五爪金龙也终于在此刻恢复了自由。 冷风袭来,魔君忽然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可别惹你动了真火,要不然,本尊的魔神法相支撑不住,被你的神皇威压所击溃,本尊的面子可过不去。” 明龙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本打算在魔族雪原中召唤出惊神阵的念头也被他强行压下。 他深深看了魔君一眼,眸间的情绪有些复杂。 就这样凝望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在沉默中离去。 五爪金龙迅速窜入云海,破开漫天风雪离开了魔族雪原。 等到明龙帝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魔君感知中的那一刻,围在四周的魔族儿郎顿时欢呼雀跃地涌上来,嘴里高呼着诸如“魔君大人威武”、“魔君大人天下无敌”之类地溢美之词。 更有几位资格偏老的魔帅在吹捧了几句之后,不解地问道,“明龙帝野心极重,他的目光绝不会只局限于人族领地,早晚有一天会把手伸到魔族的领域。既然如此,魔君大人刚刚为何不干脆留下他,彻底解决这个后患?” 魔君冷声说道,“真当李太白的超品剑势是吃素的?那一道剑痕至今还留在本尊的胸口,剑气犹存,没有半年光景,怕是难以散去......方才本尊的魔神法相若是再多撑半息,只怕不用明龙帝动手,便要自我凋零。到那时,本尊该考虑的,就不是要不要将明龙帝永远留在魔族雪原的问题了,而是该想想,如何才能不被他的真龙法相吞入腹中......” 话说到这里,一切再不需多言。 众魔也不敢再多问。 因为魔君大人忽然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摇晃的身躯已经给出了完整答案。 深渊边缘,风雪依旧。 魔君最终在众魔的簇拥下回到了无尽山脉中休养生息,而在向北而行的空域中,那场有关百里横溪和许星牧的拦截和厮杀却仍没有休止。 ...... 百里横溪虽是二品巅峰的术士修为,若是在人族领域,心之所向,便能身随心至,堪称瞬移。 可是如今身处魔族雪原,处处都受到了魔君大人的立场压迫,以至于他只能低空飞行,速度虽然不慢,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快,没过多久就被魔族大军追上。 一处高耸如云的雪山脚下,身披白袍的魔族大祭司雪神好似幽灵一般后发而至,她立身白雪之间,忽然单掌下压,无数雪花顿时化作泛着血色的冷光,冲向疾驰而来的百里横溪和许星牧,杀气顷刻间聚集,将风雪冻结,百里横溪的速度也在瞬间缓慢下来。 “许大人,向北而行,不要回头,那里有陛下早前留下的传送通道!” 百里横溪骤然止步,匆匆丢下这句话后,满身黑袍随风而动,一股玄妙气息顿时落向风雪之间,将雪神的攻势瞬间化解。 随后他猛然向前一步,左手掌力聚集,朝着北方空域断然轰出一掌,沿途魔潮尽退,风雪消融,顷刻间便有一条向阳大道凭空出现。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则拎着许星牧一个快速助跑,本想用尽全力送其一程,两道恐怖的威压却同时出现在北方空域,将他的掌力瞬间泯灭。 屠夫、杀心的高大身形缓缓自空而落,两位二品魔将的身后,则是数千名气息强大的魔族儿郎。 雪神亦在此时缓缓逼近,冷艳绝美的面容间,带着数不尽的杀气和冷意。 至此,几乎已是必死之局。 百里横溪悲叹一声,拉着许星牧退回到雪山脚下,苦笑道,“许大人,本官今日将要殉国,去寻找陛下了,可惜你......” “还没到说临终遗言的时候!” 许星牧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慌张,他瞪了百里横溪一眼,“是不是只要有个传送通道就能离开这里?” 百里横溪望着缓缓逼近的魔潮,本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事到如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总之杀就完了。 但听许星牧的意思,似乎还有求生的打算。 “只要进入传送通道,便可摆脱魔族的立场限制,除非巅峰时期的魔君亲临,否则没人能阻止我们离开,但是传送通道离此处足有千里之遥,以我们......咦,许大人,你手中是什么东西?” 百里横溪正准备劝许星牧认命,却忽然发现对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卷轴。 上面雕刻着一只白虎的图案,栩栩如生,尤其是虎眸所在的位置,更是泛着一层炫目的白光,即便是以百里横溪的二品修为,也无法直视太久。 一股强盛的妖气随即自黑色卷轴内悄然传来,带着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惹人心慌。 “这是......” 百里横溪又惊又喜,指着黑色卷轴凛声道,“南国妖族白虎一脉的传送卷轴!”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传送卷轴 众所周知,南国妖族中并没有特定的修行体系和术法,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太懂怎么修行。 除了有数的一些与人族有着莫大渊源,并且体质特殊的大妖,在同时得到人族和妖族的皇室批准后,可以进入人族的宗派中按照各大体系来修习人族的术法外,更多的妖族种群,还是得依靠与生俱来的妖族天赋来强大己身。 当然,某些更为强大而尊贵的种族中,向来会有一些玄妙的传承神器,虽然无法直接提升妖族的自身品级和境界,却能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增强他们的战斗以及求生能力。 其中比较著名的传承神器,有天马一脉专门用来逆天改命,治病救人的木神杵;妖狐一脉用来蛊惑人心,勾人神识的焚香炉;麒麟一脉杀气极重,战力极强的落魂枪…… 以及,妖族皇室,白虎一脉所掌控的传送卷轴,也就是此刻许星牧手中所持有的那玩意儿。 传闻中,传送卷轴可以将人带到想去的任何地方,不论是幽冥之地,还是九重上天,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仙界,只要自身的灵力足够,意志够强,便能随心所至,绝无意外。 据说妖王白行简已经将传送卷轴的功效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可以借着它穿梭时空,回到上一任妖族白帝所在的年代,与自己的老父亲共享一段天伦时光。 其神效如何,可见一斑。 相较于大夏皇族传送秘术的繁琐,妖族的传送卷轴实在太过于便捷。 不仅无需耗费时间和精力,在起点和终点两地分别布置传送门,以此来打开传送通道。 也不需要承受传送过程中,可能导致的诸如被撕裂空间吞噬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它很快。 只要以自身精血打开通道,大喊一声想去的地方,便能瞬息而至,没有任何副作用。 真正是逃命追捕,游戏人间的绝佳工具。 尤其放在当下,对于百里横溪和许星牧而言,更是保命的重器! “不愧是你啊许大人!有这大宝贝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百里横溪将传送卷轴拿到手中仔细端详,感受着其间散发出的强大妖力,惊叹道,“不愧是白虎一脉珍藏的宝贝,单是这里面布下的任何一种空间阵法,都足以换来任何修行体系中,二品以内的所有修行法门!” 许星牧讪笑一声,“这玩意儿在我身上有些日子了,你要是不提起传送阵我都记不起来......百里大人,这传送卷轴真有用?” “当然有用!” 百里横溪啧啧两声,正欲说话,却见屠夫、杀心这二位魔将已经冷眼冲了过来,他赶忙落下一道玄妙术法,化作一道白色结界挡在丈许之外。 术士向来以妙法而著称,封印和结界是他们的强项。 尤其百里横溪已是二品巅峰,结界之术可以说是信手捏来,即便屠夫、杀心的合击之术再厉害,想要将其攻破也至少需要半炷香的功夫。 半炷香,足够利用传送卷轴来逃命了。 原本信心满满,可随后便见屠夫、杀心疯了一般以强大的魔躯狠狠地撞击着那道白色结界,每撞击一次,结界便会剧烈地震颤一番,百里横溪的心也随之震颤起来。 屠夫、杀心身后的数千魔族儿郎则如蝗虫过境,卷动着无边的黑色魔气将整个结界给包裹了起来。 百里横溪抬头一看,入眼所及,全是森然的利爪和恐怖的黑色身影,即便他对自己的术法结界有着充足的信心,此刻也不免有些打怵。 照魔族的这种进攻方式,半炷香的支撑时间,怕是得打个折扣了。 想到这里,百里横溪赶紧收回目光,急促说道,“如果本官没感知错的话,这份卷轴可直达南国妖族,许大人你只需利用自身精血催动,便可立即生效。不出意外的话,只需半息,您便可安全地离开雪原。” 许星牧听出了不对劲,他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你不跟我一起走?” 百里横溪苦笑道,“传送卷轴的玄妙之处在于,它可以重复利用很多次,只要不被人为摧毁,里面的阵法不曾破坏,就能一直用下去。但它也有一定的局限性,那便是,如果传送距离过于遥远的话,每次只能传送一个人。” 此话一落,许星牧神情瞬间僵住了,“多远算是远。” 百里横溪想了想,“只是听闻,却也不太清楚……但想来自魔族雪原奔赴南国妖域,连跨两界,何止千万里之遥?这段距离,应该可以说是远到不能再远了,所以必然只能传送一个人出去。”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每次只能传送一个人?也就是意味着,自己和百里横溪必须得有一个交待在这里!”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的不安,百里横溪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许大人,不必忧虑,更不用纠结,陛下此前愿以命换命,将他生存的希望交给了你,本官践守臣子之道,自然要与君同行。” 说到这里,他抬头朝着结界的上方看了一眼,屠夫和杀心不知何时已经分开魔潮,二魔各自兴起百丈杀气,汇合起自身无比强横的魔道之力,专攻结界的某一个薄弱点。 如此往复数十次,白色结界的边缘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裂缝。 裂缝虽小,却是结界崩塌的征兆。 黑色魔气已经从狭小的裂缝中钻进来,好似一片暗云悬浮于百里横溪的头顶。 魔族儿郎在外欢呼不止,无数双血红色的瞳孔落在他们身上,贪婪中带着无限渴望,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二人啃个干干净净。 屠夫、杀心狞笑着继续攻击,按照他们的推算,最多只需再来十下,便可将这座二品巅峰的术法结界彻底攻破。 百里横溪神色凝重,他挥手间再次打出了一个玄妙法诀,试图将结界修补完全,奈何黑色魔气已在结界内部弥漫,将百里横溪的所有术法全部侵蚀。 再去亡羊补牢,已然为时晚矣。 百里横溪不敢再耽搁,赶忙将黑色卷轴重新递回到许星牧手中,低吼道,“许大人!事不宜迟!速速离开这里!本官替你抵挡魔族!”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主动出击,甚至已经想好以燃烧神魂为代价,短暂获得半步一品的力量,将此间魔潮尽数逼退,给许星牧争取离开的时间。 谁知许星牧左手握紧传送卷轴,右手却一把将百里横溪拽住,迎着对方那不解而又焦急的眼神,突然问道,“百里大人,此地距离林兄布下的传送阵有多远?” 百里横溪微微蹙眉,下意识回道,“怕不是有千里之遥......怎么,许大人,你问这个做甚?” “千里之遥……” 许星牧沉思片刻,随后低声道,“听上去似乎也不算近,但是对于这份可以穿梭时空的传送卷轴来说,千里之遥,应该也不过就是咫尺之距吧?” 此话一落,百里横溪心中一震,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立马回应道,“许大人,你是准备......” “没错!我准备利用传送卷轴短距离可以承载多人的特性,先将你我送往林兄布下的传送阵处,再利用传送阵逃离魔族雪原!” 许星牧此话一落,根本不给百里横溪反应的时间,直接将其松开,随后并指作剑,落下一道微弱剑气刺破指尖,一滴圆滚滚的血珠当即落在传送卷轴上,上面的白虎图案瞬间变得立体起来,竟在黑色卷轴中来回踱着步,妖气四溢,低沉的咆哮声自结界传开,好像随时都会从传送卷轴中跳出来。 结界外杀气冲天的屠夫、杀心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二魔微愣一瞬,似乎有些不解,为何这里会有妖族白虎一脉的气息? 但此时他们杀意极盛,任何动静都已阻止不了他们的进攻欲望,只是短暂停滞,便再度陷入无比迅猛的攻势之中。 很快,随着屠夫的一拳轰下,支撑了堪堪半炷香的白色结界终于是耗尽它的最后一份荣耀和职责,在无尽的魔气摧折下,崩塌殆尽。 屠夫、杀心二话不说,当即现出犹如雪山一般高大的魔族真身,无数的魔族儿郎亦化作一片黑色长河,朝着百里横溪和许星牧扑杀过去。 滔天的魔气汹涌澎湃,仿佛能将这个世界完整吞噬。 没有任何一只魔认为他们还能活下来,无非就是还剩几块骨头的问题。 魔族大祭司雪神一言不发站在最外围,她自落场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因为这种小场面已经不需要她再出手。 按照她的估算,大概只需十息,自己便可回去复命了。 可就在这时,魔潮涌去的方向,忽然传出了一个激昂的大叫声,歇斯底里中带着无比兴奋的尖叫,“妈的!一群狗东西就要咬到我屁股了!百里大人,你抓好了!马上出发!白虎在上,向北而行,去找那座传送阵!” 一道毫不起眼的白光在黑色魔气中惊亮半息,瞬间隐没无痕。 而在这个声音刚刚落下的同时,屠夫和杀心那足有数十丈宽的巨脚恰好也已落下,只是他们脚感空虚,似乎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抵抗。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二魔心头。 他们同时抬起了脚,向身下望去。 无数魔族儿郎随之静望。 雪神也在这时走了过去,冷艳的眸子落向风雪之间。 然后,场间瞬间陷入惊寂状态。 入眼所及,空无一人,唯有一道淡淡的白虎气息落入风雪之中,经久不散。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魔潮 在以精血催动传送卷轴之前,许星牧已经在百里横溪的提醒下做好了准备,知道传送的过程会很快,难以想象的快,单从速度上来说,大夏皇族的传送阵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快得这么离谱。 几乎是在声音落下的同时,自己和百里横溪便同时出现在了极北之地的某处悬崖边。 堪称无矩。 他们的脚下便是以奇异符文凝聚而成的大夏秘术传送阵,淡淡的金光落入半空,汇聚成了一道幽深的门径。 只要进入门径之中,再让百里横溪按照林青曾经授予的秘术启动传送阵,二人便可安然离开。 但许星牧和百里横溪都没有动。 因为此时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绝望......震惊是因为传送卷轴的恐怖速度令他们太过于惊叹,绝望,则是因为眼下的糟糕处境。 以这座传送阵所处的悬崖为中心点,往外辐射数百里,每一座雪山和空域中,竟都被密密麻麻的魔族军潮给涌满。 黑压压的像是一只只过境的蝗虫,将整片空域都给死死包裹住,几乎没有任何遗留的缝隙。 试想许星牧和百里横溪刚刚从屠夫、杀心率领的强大魔潮中逃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睁眼的瞬间,便又看到了无数双冷冰冰的血红色瞳孔,会是什么感觉? 眼前这些魔族军潮中的任何一只魔,单拎出来都不算强,最厉害的也不过相当于人族六品修士的境界,甚至绝大多数,几乎都是刚刚踏入修行的九品之流,看上去微不足道。 但即便是再弱的魔,一旦他们的数量多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所凝聚起来的威压也能有撼天之势。 哪怕是二品境界的大修士面对如此恐怖的魔族军潮,感受着无处不在,遮天蔽日的魔族气息,也会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就好像此时的百里横溪。 二品巅峰的术士,弹指间便能有数以万计的魔崽子死在他的术法之下。 可此间入眼所及的魔潮,何止数以万计? 用数不胜数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百里横溪毫不怀疑,在将这里的魔崽子杀光之前,自己体内的二品真劲会先一步耗空。 他以前一直认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并不会占据优势。 可此刻,他才明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真正含义。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横溪以神识往外探察,想要望穿这片魔潮的尽头,可神识连续穿越百里,竟然根本望不到边,最终被一片浓郁的魔气阻挡下来,直至消融。 而那片望之不尽的可怕魔潮的注意力原本全在悬崖之下,似乎底下有什么值得观望的物事。 但当许星牧和百里横溪凭空出现后,安静的魔潮顿时开始躁动起来,就好像一片平静的黑色海洋中,忽然兴起了无比剧烈的波涛。 黑海开始涌动,将无尽的杀意和血腥味道传落此间。 无数双血瞳也在此时紧紧盯住了二人,没有任何的言语,无声的沉默反而更令人畏惧。 再有片刻,便有无数模样怪异的魔种自队伍中窜出来,分别去到二人的不同方位,像是数道黑色的洪流分支,逐渐往二人身前逼近。 许星牧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往传送阵的门径边上挪动了些,低声道,“怎么,难不成他们这么神通广大,知道传送阵就在这里,所以早早便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不可能!陛下布置传送阵的时候以大夏国运隔绝了天地气息,谁也不知道传送阵落在此处。” 百里横溪眯起眼,无比凝重地说道,“他们在这里一定是另有图谋,事前并不知道咱们会出现在此,只是碰巧咱们的传送阵在这里,刚好和他们撞上了。” “碰巧?” 许星牧捂住脑门叫了起来,“那也太巧了吧!运气这么差的吗?难道命中注定咱们要死在这里?” “可惜妖族的传送卷轴虽然能重复使用,但却不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要不然咱们还可以继续逃。” 百里横溪叹了口气,忽然撸起了袖管,“事到如今,没办法了,许大人,只能靠你了!务必要守住传送阵的入口!” “靠我?” 许星牧心头一凛,无语道,“百里大人,你开玩笑的吧?” “你看本官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百里横溪望向许星牧,认真说道,“本官必须全神贯注催动传送阵,自然无力对抗此间魔潮......放心,你最多只需抵挡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本官有绝对的信心带你逃出去!” “一炷香?” 许星牧满脸绝望,“你是在赌这群魔崽子能不能在一炷香内将我啃光吗?” 百里横溪此时已经走到了传送阵边上,他单手结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催动传送阵的运转,听到许星牧的话后,立马又挥手散出一道正气浩然的白光落向许星牧,一座小型的术法结界顿时将其死死包裹住,将无处不在的魔气隔绝在外。 “此间魔潮看似汹涌,数不胜数,但好在个体实力较弱,许大人你有九品剑道傍身,再加上本官的术法结界,它们几乎伤不到你。所以你只需守在本官身前,以逸待劳,魔潮过来时便直接挥剑而杀便是,撑过这一炷香,咱们就能活下去!” 百里横溪说完便不再言语,也无心再关注魔潮趋势,另一只手开始配合结印,力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催动传送阵的运转。 事到如今,许星牧已然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默然向前一步,将百里横溪和那座传送阵挡在身后,孤身面对黑压压一片的漫天魔潮,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自迈入九品剑道以来,他便未曾有过正式的实战。 以至于九品剑道的修为迟迟没有半点进步,为此他还忧心了好久,整日都盘算着找个机会与同境界的修行者好好打一架,以此来砥砺剑道,尽快迈入八品。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自己竟会是如此的绝望。 以九品剑道单挑数不尽的同境界魔族儿郎,此战无论结果如何,许星牧都必须得夸自己一句有种! 冷风渐起,将恐怖的魔道气息吹至身前。 既然避无可避,许星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北境剑道向来以无畏著称,一旦沉淀其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便会在顷刻间消融。 等到许星牧调动起体内清正浩然的九品剑气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整个人散露的气息似乎都锋利了不少。 他握起了空掌,掌心无剑,却有一道淡淡的剑意横在身前,凛冽而清寒。 很快,魔潮在观望中已经耗尽了全部耐心,他们发现强大的百里横溪似乎无暇出手,只剩一个渺小的弱鸡试图当臂挡车。 于是就在一阵震彻云霄的咆哮声中,魔潮动了,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暗色天幕,朝着许星牧那边冲杀过去。 传送阵的后面便是悬崖,以悬崖为分界线的区域中,像是涌动着一股可怕的气息,正是那股气息将魔潮全部阻隔于悬崖前方,以至于传送阵的后方区域并没有一只魔的存在。 所以许星牧只需要守住身前即可。 且传送通道的领域极窄,那扇幽暗的门径仅能站下两人,此时百里横溪已经身处其间,许星牧则站在门口处,通道中便再无容身之地。 所以冲杀过来的魔潮看似汹涌,势不可挡,但每次只能有一只魔挤到许星牧身前,刚刚现身便被许星牧以剑势拦下。 北境剑道不愧是不同修行体系中战力最强,剑之所出,所向披靡,九品境的魔崽子在许星牧的剑气下撑不过三息,便会被其斩落。 而魔族的攻势落至许星牧身上,则立刻会被百里横溪布下的结界挡住。 如此杀魔,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只管出剑,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受伤,许星牧一时间竟有些忘乎所以。 而他体内的九品剑气第一次有了如此酣畅淋漓的输出,竟在这场无趣但高效的战斗中有了暴涨的趋势。 看来北境剑道的修行方向是对的,九品入八品,最好的方式,便是战斗。 而此时数不尽的魔潮久攻不下,落入悬崖的尸体反而越来越多,顿时激起了它们的火气,隐没于魔潮深处,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出手的一位六品魔帅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出现在许星牧身前。 即便许星牧的九品剑道再强,但中间隔着三个品级的差距,其剑势根本无法伤到这名六品魔帅。 当然有百里横溪的结界护体,对方也无法伤害到他。 所以许星牧丝毫不慌,继续出剑,权当是找个活靶子练剑了。 原以为会陷入无聊的僵局之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谁知那名六品魔帅铁了心要弄死许星牧,魔性上头,竟突然现出高大的魔族真身,无视了许星牧的剑势阻拦,抱着他跳下了悬崖!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离雪原 这一幕画面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百里横溪都没反应过来,那名六品魔帅便已经和许星牧的身影一起消失于悬崖下的幽暗光景中。 悬崖后的魔族儿郎欢呼雀跃,并不因为魔帅的生死未卜而多有神伤。 对他们而言,与敌死战,直至魔道陨灭,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日后魔君大人自会以无上魔力,送他们往生。 至于那个该死的九品剑修,更不用管他,只要跌落这座悬崖,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魔潮纷扰刹那,无数双血瞳随之落在了百里横溪身上,他们能感知到对方身上那股强横到离谱的术法气息,却并无半点畏惧。 毕竟魔族的战斗,向来不讲武德,最善群起而攻之,他们相信只要一拥而上,强大的百里横溪未必能将他们全部杀光。 而多年以前死在他们这群魔崽子牙口中的所谓人族强者更是数不胜数,关于以群殴的方式以弱战强这种事,他们是相当的有经验。 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汹涌的魔潮便再度惊起,朝着脸色骤寒的百里横溪冲杀过去。 一道白光突起,好似烈阳席卷大地,其间裹挟着难以想象的书生意气,将方圆十里之地的魔潮瞬间摧毁。 脸色铁青的百里横溪留下一道结界守住已经运转完全的传送通道,整个人自漫天的断肢残片中快速杀出,好似一柄利剑般直往悬崖而去。 许大人若是出了事,自己怎对得起陛下的临终交代? 此时的百里横溪十分懊恼,自己明知许大人修为末微,为何还要将拦截魔潮的重任放在他身上? 他越想越急,满身术法已经在此时达到了极致,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好似疾驰的天雷一般落入幽暗悬崖,强大的神识亦在此时展开,试图寻找到许星牧的位置。 可神识刚动,其间的术法之力却好似陷入了一片恶臭的泥沼中,不仅无法将其穿透,反而被其往内部拉拽过去。 一股深沉的魔气随之而来,顺着百里横溪的神识窜入他的灵台,吓得他神魂一颤,赶紧内敛心神,回归本心,再不敢胡乱查探。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同样受阻,在急速下落的过程中忽然遇到了一座悬浮于半空中的烈焰火山。 无尽的火焰在他眼中迅速放大,炙热的气息仿佛能将神魂灼烧。 即便是二品巅峰的修为都难以抵挡。 无奈只能暂时止步,凌空而立,瞪着惊恐的双眼往下望去,此地离悬崖上空数千丈,如此强盛的烈焰,火势通天,照理说,他一路而来早就可以看到,却没想到,直至临近方才被漫天火势阻住去路。 就好像是有人知道他要从此处经过,所以将这座烈焰火山临时搬过来一样。 百里横溪思索片刻,精通术法的他很快就想通这座悬崖很可能是一座威力巨大的阵法。 烈焰火山便是阵法中的其中一处杀招。 定是自己强行闯入,激发了阵法运转,若再继续往下,就算能穿越这座烈焰火山,怕是还要经历更为可怕的阵法攻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一往无前。 许大人的生死不仅关乎到陛下的遗愿,更重要的是,他对前朝复国的希望,有着一层更为深刻的意义。 百里横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救出来。 却在这时,悬崖深处忽有猛兽咆哮声惊起,恐怖的杀伐之力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呼啸而至。 百里横溪冷眼望去,只见那座烈焰火山中忽然窜出来一只巨大的地域恶犬,它张开背后肉翅,吐着巨长的血红色舌头,自下而上朝着自己扑杀过来。 这是魔族的亡灵魂兽,本是妖族的犬妖尸身所化,当年的三界大战,犬妖死伤无数,被魔族强行掳走尸身,再贯以通灵之术,将其变成了魔族最忠诚的先锋敢死队。 犬妖生前肉身本就无比强大,再加上魔族的祭炼之后,更是变得坚不可摧。 方一出场,一股至阴至邪的亡灵气息便强势闯入百里横溪的术法笼罩范围,差点就此击溃了他的护体结界。 巨大的犬妖之躯更是毫不讲理的撞了过来,相比较下,百里横溪的身形实在太过于渺小,但他却丝毫不慌,反而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掌劈下,掌心白光惊起,顿时化作一道水桶般粗的狂雷怒轰而下,竟直接将地狱恶犬重新打回到火山之间。 百里横溪掸去满身灰尘,不屑地冷哼了句,“米粒之珠,也放光芒?本官弹指间便能......”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骄傲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因为就在地狱恶犬被击退的那一瞬间,那座烈焰火山的山脚下忽然露出了一道长达数千丈的黑色裂缝,无数只体型更为巨大,气息愈发凶残的地狱恶犬自裂缝中窜出,好似一片黑色洪流,卷动着无边杀气,朝着目瞪口呆的百里横溪冲杀过来。 百里横溪停滞半息,罕见地骂了声娘,随后掉头就走。 因为他看到在那群地狱恶犬的身后,还有着数不清的血色狮群。 狮群的后面,则是一望无际的白骨之鹰,再往后,魂兽千万,杀气腾云,浩浩荡荡全无止境。 那座烈焰火山就好像是一个神秘的储存法器,里面藏着数不清的魂兽和杀招,百里横溪甚至在那道黑色裂缝中感知到了魔君的气息。 想来这座悬崖中的诸般玄妙,全是出自魔君之手。 百里横溪就算再怎么救人心切,面对此间境况,也只能忍痛暂退。 白色结界护住周身,他身形骤然拔高,就在无双张巨大的血盆巨口中,险而又险地窜出了幽暗悬崖。 可刚刚升入半空,等待在外面的无尽魔潮又瞪着血红色双眸扑杀过来,气得百里横溪怒火暴涨,明明是擅长远程攻击的术士,偏偏好似粗鄙的武夫一般,化作一道白光冲入魔潮之间,单凭一双肉拳来回冲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复那颗在憋屈中逐渐狂躁的心神。 刹那间,百里横溪攻势所过之处,几乎片甲不留。 遮天蔽日的魔潮竟硬生生被他以拳头轰开了一条百里大道,风雪之下,他孤身向前,好似战神一般边打边退,逐渐往传送阵那边逼近。 魔潮虽然悍不畏死,但却也被百里横溪这突如其来的狠劲给唬了一跳,送死的速度稍稍变得缓慢了些。 百里横溪愤郁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此次魔族雪原一行,三人同来,独他一人而回,心有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悲怒。 在此之前,他本不想就此离开,如果不能将许大人带出去,他宁愿一死。 但料想前朝复国在即,祭酒大人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的消息,若是就这样死了,虽可许国,却无法给仍旧活着的永宁同僚一个交代! 所以他必须出去! 既是为了复国大业,也是为了日后能和祭酒大人一起杀回魔族,替陛下和许大人复仇! 心念至此,百里横溪出手愈发迅速果断,强横的二品真劲犹如疾风骤雨,打得漫天魔潮抬不起头。 很快,悬崖周围便已堆满了魔族尸身,血流成河,飞速向悬崖中落去。 百里横溪最终双手背后,整个人化作一道冷光,无比强势地以肉身撞翻数千拦路巨魔,出现在传送阵的入口处。 他回头轻蔑一笑,正欲潇洒离去,在魔族雪原憋屈了这么久,直至此刻方才找回点场子。 却在这时,两只大脚忽然从天而降,裹挟着无比强盛的魔道之力,将百里横溪的身前结界踩得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强横攻势让百里横溪闷哼一声,一口暗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微微皱眉,抬眼望去时,刚好看到屠夫、杀心的魔族真身分开魔潮,落至悬崖边缘。 满脸冷厉风霜的雪神亦凭空出现在此。 魔族的真正强者终于追过来了! “别让他跑了,那是大夏朝的传送法阵!” 雪神忽然开口,冷漠的声音刚一响起,屠夫、杀心不曾片刻停留,便再度惊起,恐怖的魔族真身迅速出现在百里横溪身前,二魔的合击之术一旦施展,一品以下几乎没有对手。 且百里横溪此前已经激战不休,体内真劲已然亏损大半,此刻必然已无力招架。 他迅速抽身回退,没有半点反击的心思,所有真劲全部涌入双腿,速度全开,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屠夫、杀心冷眼一抬,等他们捕捉到百里横溪的身影时,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传送法阵的那条幽深门径里。 此时的传送法阵已是全速运转状态,百里横溪不敢托大,赶紧念起最后一道法诀,悬崖边缘金光一闪,传送法阵便要带着百里横溪强行冲破漫天风雪,离开魔族雪原。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生性暴躁的屠夫气得怒吼一声,竟凭着强横的魔道之力,将传送法阵的运转速度硬生生逼停了半息。 就趁着这半息时间,与之心神合一的魔将杀心向前一步,泛着血光的巨大右掌直接探入了传送法阵,想要将百里横溪强行抓出来。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大夏皇族传送法阵的威力,一旦运转,其间恐怖的传送速度足以打开空间裂缝,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百里横溪都必须兴起全部气息方能不被卷走,更何况是毫无防备的杀心的一只右掌? 此时杀心的右掌本已抓到了百里横溪的衣襟,他冷笑着正欲将其拽住,但半息时间稍纵即逝,传送法阵很快重新启动,恐怖的速度洪流瞬间带来巨大的吸力,竟将杀心强行往法阵中拖拽过来。 而此时百里横溪根本懒得挣扎,任凭杀心的右掌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全心全意以术法护住周身。 只是在调息的那一刻,给了法阵之外的杀心一个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 很快,传送法阵带着百里横溪急速而去,杀心的右掌被法阵挟持,巨大的魔躯竟也随之而起,往远空疾驰。 恐怖的空间裂缝在十息之后出现,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法阵中的一切物事。 百里横溪早已做好准备,躲在自己的白色结界中,尤自不慌。 因为速度过快而整个魔躯都已快要变形的魔将杀心却是惊恐欲绝,他松开了自己的右掌,兴起体内所有的魔道之力,想要从传送法阵中逃脱。 奈何气息一动,法阵内的空间裂缝似是找到了宣泄的由头,带着可怕而强盛的斩杀之力,落在了那只巨大的右掌上。 只是瞬间,杀心的右掌便被空间裂缝整个撕裂,顺着法阵的边缘完整落在百里横溪的脚边。 已经身处半空中的杀心遭此重创,魔族真身瞬间溃散,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惨叫,在飞扬的热血中快速坠落。 屠夫冷着脸及时出现将杀心救下,雪神则身若奔雷,化作一道白光追向传送法阵。 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横溪逃离了魔族雪原。 风雪中,悬崖边,众魔惊寂,在沉默中聆听杀心的惨叫。 数息之后,大夏边境,地处金京的某处荒野之间,一道金光闪过,满身狼狈的百里横溪自传送法阵的出口艰难爬出。 为了抵挡法阵中的空间裂缝,他几乎耗尽了全部真劲。 落地之后虚弱无力,望着身前的这片荒野,他心绪复杂,最终长叹一声,收敛了全部气息,一步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那个传送法阵已然崩塌,焦黄的土层之间,留下了一滩刺鼻的血水,以及,一个巨大的,泛着黑色魔气的血色右掌......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境剑圣 子时至,本已夜半人静,万物俱息。 可遥远且神秘的北境之地,却并不平静。 一道金光忽然照破苍穹,裹挟着冲天而起的帝皇紫气,落向了北境藏剑阁。 突生异象,北境震动。 所有北境子民人人提剑,连夜赶往藏剑阁。 尚未赶至,便又见那道金光自藏剑阁往天边回落,照亮天际的刹那关头,人们似乎看到有位身穿龙袍的高大身影背起双手,无比孤傲地昂首接受北境子民的仰望,随后逐渐消失于天际尽头。 而在那道高大身影的背后,则站立着无数名身穿大夏朝服的文臣武将,侍奉左右,随之远去。 一面刻有“潜龙”二字的宽大旗帜于紫气中飘然飞腾,霸气侧漏,威势无边。 在这深沉的夜晚,逐渐成为北境子民眼中的一抹神秘记忆。 藏剑阁中正在闭关的十三名守阁人早已在第一时间起身,他们皆是二品巅峰的强大剑修,乃是北境之地真正的中流砥柱。 无论是修为还是眼光,都非寻常人能够比拟。 他们一眼便认出那道金光是由大夏朝的国运汇聚而成,而那位已经远去的着龙袍者,竟是传闻中已经登临仙界的大夏先皇龙神帝! 龙神帝的真灵法相为何会出现在北境藏剑阁? 十三名守阁人心中暗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更大的震惊很快便涌上心头,隐约间,还夹带着一丝狂喜。 因为他们忽然感觉到,那道金光消散的刹那,藏剑阁的楼顶,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令他们畏惧,敬重,情不自禁想要顶礼膜拜。 如果仔细感知的话,能发现那是一抹剑息。 虽然那抹剑息此刻似乎显得有些虚弱,但静静横卧于十三名守阁人识海中的那十三把本源之剑,却在此时同时发出了一阵欢呼雀跃的嗡鸣。 似乎在向那道剑息表示欢迎,或者说是,臣服。 而能够让北境之地的十三名至强守阁人心生敬畏,并且能让十三把北境圣剑表示臣服的剑息,天上地下,自然独有一位! 也只有那位! 十三名守阁人静默片刻,在动荡的心绪中同时起身,化作十三道剑光出现在了藏剑阁的楼顶。 与此同时,从北境各处纷纷赶来的子民们也已来到了藏剑阁下。 所有目光全部汇聚到了金光落下的终点,那里,有个身穿白衣的人影。 他斜靠在阁顶的飞檐之间,姿态有些不雅。 倒并非他刻意如此,而是体内空空如也的真力,以及极重的伤势,使他无法保持站立的姿态,只能借力飞檐,方不至于狼狈倒下。 他身上的剑息实在太过于微弱,在这人人修剑的北境之地,他那点可怜的剑息还不如一个孩子强大。 他身上那件白衣早已变得无比褶皱,上面布满了血色和污渍,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堪。 他的发丝十分凌乱,很随意地披在肩头和额角,像是刚刚和人进行了一场很不体面的近身大战。 总之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像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匆匆过客,似乎慌不择路,才逼不得已落身于此。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狼狈的形象,落入十三名守阁人,以及围满藏剑阁下,无数条街道的北境子民眼中时,却宛若天神一般完美,强大,风度翩翩。 事实上,他确实是北境的神,而且是唯一的神。 他姓李,字太白,因剑术通天,早在多年以前便于北境之地迈步一品,立剑成圣,所以被人族众生尊称为北境剑圣。 北境的剑道本源全得自他的传承,十三名强大的守阁人亦是他不入门的外传弟子。 这里的每一把剑,每一种剑道术法,全是在他的剑息庇佑下衍生而来。 北境因他而存在,也因他而强大。 此时众生仰望,随之跪下,无数人热泪盈眶。 十三名守阁人同样跪下,虔诚拜倒,十三把本源之剑自识海而出,落于身前,和它们各自的主人一般,像那个斜靠在飞檐之间的狼狈人影表达自己的敬畏和臣服。 数不尽的北境剑意伴随着强大念力自人们身上涌出,化作一道道白色光线,涌入了剑圣体内。 原本连睁眼都有些费力的剑圣大人眼皮子跳了跳,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神韵。 体内微弱的剑息像是得到了蕴养,刹那间便惊起满城芳华,惊亮了半边夜空。 很快,他便缓缓起身,一袭白衣随风而动,剑光流转之间,一应污秽尽皆消融。 满头发丝迎风而舞,在月光之下似无数把锋利的剑,于身后蓄势待发。 他睁开眼,眸间望不见任何情绪,唯有两束剑光,清冷且锋利,让人无法与之直视。 这是他的主场,所以意气风发。 他相信即便是那位强大的魔君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有信心将其击败。 正如手握惊神阵的明龙帝于大夏境内近乎无敌一般,身处北境的剑圣大人,同样当世无敌。 不过他的敌人并不会轻易来到北境。 那个背负着未来北境之主的名声,以及自己全部剑道传承的许姓少年,也不在北境。 剑圣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自己的主场,重新去一趟遥远的魔族雪原。 无论那个少年是生是死,自己都要将他带回来。 但救人之前,他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彻底修复魔君带给他的伤势。 第二件事,闭关修行,借助北境子民的念力真正迈入超品。 第三件事,动用北境之地的所有力量,防止明龙帝趁机攻打北境。 心绪一起,他便于冷月之下发号施令,宣布闭关。 同时开启了北境之地蓄养百年的天剑大阵,以确保自己闭关期间,大夏朝无力来犯。 刹那间,北境之地风声鹤唳,肃杀之意渐起。 子时三刻,当那座横跨了整个天际,将北境国都全部笼罩在内的天剑大阵正式启动时,北境的子民才真正意识到,人族头顶的这片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 相较于北境之地的紧张局势,大夏朝的这个夜晚,则要轻松得多。 不知为何,正在金京之地闹得很欢的前朝余孽竟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大夏朝上上下下无数朝臣紧张的心绪终于缓缓落下。 龙虎山老天师带着那头神兽青牛以秘法连续搜寻了几天几夜,确定找不到前朝余孽的半点踪迹后,便迅速回朝复命。 只是与之一同前往的教宗大人却不知为何也突然间失踪了。 此事颇为怪异,老天师也说不清楚缘由。 得知消息的明龙帝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林青一死,前朝余孽无论消不消失,都已不足为虑。 内乱基本解除,至于斩草除根的后续,可以慢慢来。 明龙帝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兴兵,攻打北境!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明龙帝的计划 自篡位登基,建国玄武以来,明龙帝的野心就不只局限于大夏疆域。 在他那帝皇之业的规划中,第一步便是稳固夏朝政务,平定前朝动乱。 第二步则是攻占北境及其所有附属国邦,使人族统一。 再就是兴兵南国,夺其妖域,两界合并。 最后便要集中玄武治下的所有力量,全力攻打魔族,斩杀魔君,一统人间。 明龙帝立誓要成为天上地下的唯一主宰,成就万古帝位。 为此他不择手段,甘愿牺牲一切。 早在永宁年代,他便不惜以藩王之名挥军而起,顶着无数骂名掀翻永宁盛世,亲手杀死了亲侄宣凤帝,背负弑君国贼之名,却不曾有过半分后悔…… 而后为掌控大夏独权,防止开国大臣功高震主,威胁到他的帝位,更是屠刀四起,残杀忠良……玄武建国之后,西市刑场上流淌的鲜血就没有干过。 帝皇霸业,他认为理所当然。 如今为了摆脱书院这座笼罩在大夏国史上足有数百年的大山,更是丧心病狂到与魔族勾结,将人族至圣,院长孔无名送入了魔族诛仙阵,试图借着魔君的力量将其灭杀! 其心狠毒,堪称大夏历代先皇之最!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北境和妖族的命运,也即将接受他的审判。 冷月当空,刚从魔族雪原回来的明龙帝站在御书房的窗前,遥望着这片无尽的深夜,整张脸因为月光的渲染而变得无比苍白,甚至透露着一丝诡异。 吞噬了宣凤那蕴含着自身气运,以及所有儒道修为的一魂一魄后,明龙帝的境界直接迈入了一品,如今身处太安城内,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国都之间的感应变得愈发密切。 惊神阵的气息亦变得愈发浓厚。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将惊神阵彻底炼化完全。 到那时,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魔君,便不足为惧,雪原中的那片风雪,也将彻底湮没于大夏铁骑的冲杀之下。 但在那之前,他最先要解决的,还是北境。 此次魔族之行,明龙帝毫无顾忌地在剑圣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以及与魔君合作的事实,便等于是和北境彻底撕破了脸皮。 几乎已经没有缓和的可能。 而双方之间的关系原本一直都很微妙,若非早些年因为诛魔联盟的存在,而使大夏和北境被迫合作,只怕以剑圣大人的骄傲,是根本不屑与弑君杀侄,逆谋篡位的明龙帝站在同一立场的。 正是因为明龙帝和剑圣大人的私人关系太差,所以当日明龙帝以大夏神皇的名义亲自出面邀请剑圣大人落剑太安城时,才会被对方直接拒绝,最后在院长大人的调解之下才勉强答应用一篇诗文来做交换。 此事虽然最终以惊神阵的完美成型而结束,但明龙帝却对剑圣所表现出来的孤傲态度相当不满,深觉颜面受损,自那以后,他心中的攻伐欲望变得愈发强烈。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侵占北境,斩杀剑圣。 只是苦于自己尚未迈入一品,而剑圣又一直处于一品巅峰,剑道太盛,以至于始终找不到机会。 如今却是时机刚好! 自己实力大增,已是真正意义上的陆地神仙。 而剑圣却在与魔君一战中身受重伤。 虽然宣凤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召唤出了大夏先皇龙神帝,将剑圣强行送回北境,但对方的伤势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复原。 这个时候去攻打北境,必然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明龙帝冷笑一声,忽然唤了声,“昆仑何在?” 屋内瞬间闪过一道红光,身披血色盔甲的上将昆仑好似幽灵一般出现在明龙帝身后,“陛下。” “交代你的事情准备好没?” 明龙帝没有回头,只沉声问道。 昆仑点了点头,“三十万铁骑已于东城军营整装待发,二十万边境儿郎也正退出魔族战场,由萧入云、赵无极二位将军亲自领命带回,五日之内便可与我军汇合,届时便可一同杀入北境......龙虎山那边,凌道长也已传来确切消息,三百名迈入三品境的道长会随军出征,老天师虽对攻打北境一事尚不知情,但凌道长已经承诺过了,等老天师处理好山门琐事后,一定会劝他亲自前往北境督战。不过......” 明龙帝眉心一拧,问道,“不过什么?” 昆仑说道,“不过末将前去摘星楼要人时,代管摘星楼一应事务的青天河以及碎心先生却不肯表态,说是教宗大人未归,摘星楼内任何术士都不得随意外出,自然更不可能奔赴北境战场。并且直言教宗大人离开时便已下令要关闭摘星楼,全体术士闭关三个月,态度十分坚决,末将即便搬出陛下您的圣命,同样无济于事。” 听到这里,明龙帝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你再去一趟,传朕的旨意,五日之后,摘星楼内所有术士务必随军出征,若敢延误,摘星楼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大夏境内,也将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位术士。” 这话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背后的意思却是相当的狠。 昆仑心神一颤,赶忙提醒了句,“陛下,是否等教宗大人回来再做决定?” “教宗?” 明龙帝冷哼一声,“乱臣贼子,他还回得来吗?” 昆仑一愣,先是不解为何“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会被安在教宗大人的头上,而后忽然想到了最近有关前朝余孽的诸多传闻。 说是自陛下从外界回来之后,金京之地所有有关前朝余孽的风声全部突然消散无痕。 而随着前朝余孽的消失,太安城以及金京属地的朝堂之上,不少文武大臣也都莫名其妙地失踪。 经过龙虎山老天师以及三法司的深入调查,那些失踪的文武大臣或多或少都和前朝余孽沾着点关系。 想来他们应该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在被发现之前,主动脱去了玄武年代的伪装,恢复了前朝余孽的身份,与贼党们一起躲进了暗处,不敢再露头。 于是在这场覆盖了整个大夏朝的搜捕调查中,除了已经被查出来并定性为前朝余孽的当朝大臣们外,所有莫名其妙失踪的大臣们,也都被视为永宁年代苟活下来的“乱臣贼子”! 就昆仑所知,目前失踪的品级最高的当朝官员,便是太安城督察院内那位正二品的左督御史。 可怜的御史大人直接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立即被查封所属官邸,灭杀三族,绝无半点情面可言。 而老天师自金京回来之后,直言教宗大人自去了金京没两天后,便也忽然消失不见了。 即便老天师以龙虎山秘法搜寻了三天三夜,甚至动用了那头神兽青牛的绝对领域,也没能找到对方。 当时的昆仑压根没敢将地位极高的教宗大人和前朝余孽联想到一块儿去,可如今“乱臣贼子”四个大字从陛下口中亲自说出来,昆仑才知道,原来陛下心里,早就已经将教宗大人划到了前朝余孽的阵营中,给对方判了死刑。 如此秘闻,堪称恐怖。 昆仑一时惊住了,没敢接过明龙帝的话,好半天才应了声,“末将知道了......” 明龙帝不再言语,挥挥手便准备让他离开,昆仑稍显犹豫的声音忽又响起,“陛下,还有件事,末将不知该问不该问?” “有屁快放!” 明龙帝回身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墨迹了?” 昆仑低下头,小心翼翼问道,“若是萧入云和赵无极两位将军带着二十万儿郎自边境赶回,魔族突然来犯国门,剩下来的将士们该如何抵抗?仅凭冷存风将军一人留下镇守,只怕,力有不逮啊!” “朕还当是什么事儿......” 明龙帝闻言却是毫不担心,他摆摆手,说道,“放心,边境虽然空虚,但魔族这些日子会很老实,绝不会轻易来犯,让冷存风安心守在那里,不去挑衅魔族便可安然无事。” 昆仑一愣,“陛下为何如此自信?末将与魔族打过不少交道,他们最是阴险狡猾,专挑咱们大夏边境防守空虚的时候动手,若是......” “朕说没事就没事!” 明龙帝莫名有些烦躁,“退下吧,安心准备北境战事即可,边境之地不用你操心。” 闻言至此,昆仑心中一个咯噔,哪怕心中再多疑惑也不敢多言,赶忙告罪一声便消失于御书房中。 ...... 时至深夜,子时已过,明龙帝自昆仑走后却仍未就寝,哪怕嘉悦娘娘差人来唤他,亦是不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北境战事已然蓄势待发,统一人族是迟早的事儿。 接下来,自然便要为打下妖族而做准备。 此事同样无比迫切,若不尽早行动,只怕会被魔族抢占先机。 魔君可比白行简要厉害得多,若是由他掌控了妖族,再想从他手中去抢过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明龙帝不敢耽搁,于是再晚些时候,他便身随心动,眨眼间便从御书房内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某处荒野之间。 早有人在这里等候多时。 站在荒野暗色中的是一个身披黑袍的老者,面相看上去十分普通,就像是个寻常富家翁。 可他额前偏上的位置上,却顶着两根黑色的粗壮肉柱,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犄角,显得有些怪异。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比同样无比高大的明龙帝还要高上两个头,一股深沉的洪荒气息自他体内缓缓散出,即便刻意压制住了这股气息,依然因为过于浓厚而不得不泄露出来。 如果有心人在这里的话,便知道那股气息来自遥远的南国,是纯正妖族的气息。 没错,眼前的老者,是一只妖。 而且从他望向明龙帝那并没有太多尊敬的眼神中不难判断出,他在南国妖族的地位应该并不低。 可能因常年与妖族皇室接触,见惯了大人物,所以对于明龙帝不经意间散露出的强大气场有所免疫。 “神皇陛下,本王好歹也是位南国的亲王,你把本王安排在这种地方见面,是否有点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黑袍老者一见到明龙帝便开口抱怨,语气中透露着极度的傲气和不满。 明龙帝眸间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消散无痕。 他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抱歉了白先生,实在是因为白行简如今就在太安城内,他的白虎灵力太过于强大,加上与您有着血脉间的呼应,若是不躲远点,只怕您刚一现身太安城,便要被他察觉,无奈只能选择这片荒野之地与您见面。” 黑袍老者轻哼了声,略有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明龙帝又笑了笑,继续安抚了几句,随后忽然话锋一转,迅速进入正题,“不知白先生答应朕的事情,是否安排妥当?” 黑袍老者说道,“放心,白虎一脉剩下的八位亲王有六位是支持本王的,还有两个不长眼的,已经被本王关了起来......南国朝中重臣也大都被策反,只剩下天马和狂狮一脉的几个老东西在那叫唤,当然,还有一些胆小的家伙在那摇摆不定,若非担心打草惊蛇,本王早连他们一块儿弄了。总之,只要白行简在最近三个月内回不去南国,本王有信心搞定一切,彻底颠覆朝纲,坐上那把高高在上的白虎宝座!” “好!” 明龙帝拍手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白先生,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朕绝不推辞!” 黑袍老者望向明龙帝,“神皇陛下,你只需安心对付白行简即可......他可不是一般角色,对于南国动乱不可能毫不知情,说不定他已经收到本王叛变的消息,正准备回南国平乱呢!他要是回去了,支持本王的那六个兄弟,肯定是立马就要背弃本王的,到那时,本王的一切准备,可就都前功尽弃了。答应割裂给你的三分之一的南国疆域,怕是也无法实现了。” 此话一出,明龙帝大手一挥,立马表态,“放心!白先生您尽管放手去干!朕保证白行简回不去南国!” 语气中透露着强大的自信。 深夜荒野,无需多言。 黑袍老者和明龙帝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各自分开。 前者显化出白虎真身,在暗色中瞬间破开虚空向南奔去,不消片刻便消失于天际尽头。 明龙帝则马不停蹄,心神微动间,便已出现在了朝圣楼的门口。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妖族叛变 深夜清寒,未曾入眠的并非只有仍在外奔波的明龙帝。 朝圣楼中的妖王白行简同样还没睡下。 专门为南国妖族使团准备的某间密室中,白行简脸色凝重地高坐主位,天马高孟则静默一旁,在他们身前,跪着一位白衫中年男子。 此人面相憨厚,眼神沉静,身上散露着和高孟同样的妖族气息,想来应该也是属于天马一脉。 或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太过劳累,又或曾经经历过一场长时间的追逐和打斗,中年男子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体内劲气沉浮不定,即便过了许久也未曾平静下来,白衫的下摆处更是有着明显的污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半个时辰前便已出现在这间密室里,拼着这条命给白行简带来了南国的最新消息......白虎一脉九大亲王之首白行夜,于妖王大人离开南国的第七天夜里,突然举兵造反,试图夺取政权!如今朝廷半数大臣已经沦陷! 朝纲动荡,人心不稳,唯有妖王大人亲自杀回南国,方能以雷霆威势平复动乱,诛杀乱臣贼子! “高魂!你有没有弄清楚,真的是大亲王造反,而非邪妖一脉兴兵夺权?” 白行简听到这个消息后暂未表态,高孟却是冷声开问,“事关皇族白虎一脉的声誉,可千万不能搞错!” “我的好哥哥!这事儿我还能搞错?造反的绝对是大亲王!我亲眼看到他带兵杀入了白虎行宫,他就坐在陛下的宝座上,根本舍不得下来!若非咱们天马一脉的木神术能够遮掩气息,只怕我都不能活着过来见你和陛下!” 高魂先是一阵后怕,随后微微皱眉,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邪妖一脉有没有参与进来,还真不好说。按理说以大亲王的个人势力,应该无法这么快便掌控朝廷局势,逼迫百官就范,他的背后绝对有着另一股力量的支持!” 听到这里,白行简沉静的双眸微微眯起,平静的气场终于被打乱。 若只是大亲王独自造反,倒还好说。 白行简深知其贪恋权势,这一点很能理解,毕竟皇室家族,兄弟为夺权而自相残杀是常有的事儿。 日后平复战乱之后,收回对方的封地,将其贬去偏远之地即可。 毕竟是亲兄弟,总不能真杀了对方吧? 当年白行简之所以能坐上白虎一脉的帝皇宝座,不也正是狠着心打败了几位亲兄弟,方能成就如今的霸业? 而白行简也很清楚,当年十子争位尘埃落定之后,落败的白行夜仍对自己十分不服,只是迫于自己的威势以及武力值,而不得不屈服。 白行简早料到白行夜会在某一天兴兵重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自己刚一离开南国,便传来对方造反的消息,简直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 其间的蹊跷,还有待详查。 若是白行夜真勾结上了邪妖一脉,或是其他外族势力,那性质可就变了。 那便不是造反,而是叛国! 南国历史上对于叛国罪行的处置,只有死亡这一个说法,任何大妖都没有例外。 沉静半晌,白行简终于开口,“既然未曾亲眼看到大亲王与邪妖一脉联手,那便不要胡乱猜测,事关白虎一脉的名声,一切还得谨慎处之!” 高魂赶忙点头应诺,高孟却是叹了口气,心想陛下这哪里是担心白虎一脉的名声,分别是怕大亲王背上叛国的罪名,陛下他处事向来公正严谨,唯有在对待九位亲王的问题上,有些过于保守和留情了。 白行简忽然又问道,“除了大亲王外,其余八位亲王是怎么个意思?” “除了二亲王和九亲王不愿跟随大亲王,并对大亲王的造反行为严加训斥,然后被其强行关押起来外,其余六外亲王都表示支持大亲王。” 高魂无奈说道,“朝廷里同样如此,也就是我族和狂狮一脉仍在苦苦支撑,其余大臣们,几乎都已倒向了大亲王那边。不过却也不能全怪那些大臣们,实在是大亲王行事太过于狠厉,若有不从者,直接就给......” “哼!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何必还要替他们说话?” 高孟冷哼了声,断然说道,“等到平叛结束,末将建议血洗叛军,所有倒戈大臣们全部处死!如此方能重正朝纲,以正陛下威势!” 说完他立马请命,大声喝道,“末将愿亲自带兵杀回南国,平复动乱,扫平叛军!” 高魂立马横了他一眼,“好哥哥,这事儿若是只有你回去,怕是摆不平啊,单是一个大亲王就够你喝一壶的了。我可是听说了,要不了多久,大亲王就能迈入一品,和陛下一样,立身妖圣了......” 高孟脸色一沉,正要训斥,白行简却已缓缓起身,摇头说道,“事关几位亲王,既是国事,亦是家事,本王得亲自回去一趟。而且本王有预感,大亲王的背后,有另一股力量正在推波助澜,至于究竟是不是邪妖一脉,还不好说。” 妖王大人亲自发话,高孟自然不好多言。 他正欲起身准备,白行简却摆了摆手,“事态紧急,本王先回去,你和高魂留下保护好宁越,还有那个叫做林婉清的丫头......许家小子自个儿跑没影了,留下的仇家可不少,得小心点。” 高孟急了,“如今南国正处于动乱之中,陛下您孤身犯险,末将担心......” 话没说完,便被白行简的长笑声打断,他自信昂首,从容说道,“担心什么?担心本王被大亲王给杀了?别忘了,本王可是白行简啊!南国妖域便是本王的主场,魔君来了本王都不怕,还怕自己的几个亲兄弟?” 话音刚落,他便示意高孟不必多言,随后双手背后,很突兀地消失于密室中。 留下高孟高魂兄弟俩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以白行简的实力,原本心之所向,便能身之所至。 眨眼间便能出现在南国妖域。 可今夜他体内妖力一起,强大的神识刚刚和南国的灵气联系上,大夏太安城的苍穹之间,却突然落下一道恐怖的禁制,将他的白虎真身困在了朝圣楼百丈之内。 黑夜中,白行简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回到南国,而是出现在朝圣楼的门口。 在他身前不远,明龙帝龙袍裹身,微笑说道,“行简,走之前也不打声招呼吗?”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龙虎山三代老天师 清冷的风自朝圣楼门前吹过,卷起一丝深刻的寒意,以及莫名的肃杀之气。 白行简静望着前方笑容满面的明龙帝,纯白的双眸微微挑起,强大的妖族灵力竟在此刻有了一瞬的颤动,这是感知到危险时才会出现的自发预警征兆。 而危险的来源,正是眼前看似一切如常的明龙帝。 此刻的明龙帝给白行简的感觉与以往大不相同,体内的气息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没感知错的话,那是人族一品境才会出现的绝顶气息。 这才两日不见,明龙帝他便已破境成功,正式问鼎一品? 可为何太安城内没有任何异象出现? 理论上来说,一位一品强者的问世,必将伴随着不同程度的天地异动…… 就好像白行简自二品大妖成就妖圣之位时,南国妖域的天边,出现了日月同空的景象,且日月之色皆仿佛被鲜血浸染,通红一片,无比的妖魅诡异。 这与白行简本身的术法之道有关,白虎一脉常以吸收日月精华来壮大己身,加上他是靠着无数场冷厉厮杀,踩着数不清的邪妖尸体,于尸山血河之间一步步爬到了一品,所以才在登顶一品的时候,天地以此异象显化。 而北境剑圣李太白迈步一品那天,天底下所有剑修的佩剑全都不受控制地齐齐升空,剑尖全部指向北方空域,剑锋颤动,就好像在向那位剑圣大人表示臣服行礼一般。 其势惊人,惹世人震叹。 又如大夏教宗和龙虎山老天师,登顶当日同样各显异象,只是相较于白行简和剑圣大人,他们引起的异象较为普通,范围也较小,虽不如前两位反响巨大,但终究也曾引起过巨大轰动。 而书院院长孔无名迈步一品那天,则是前所未有的夸张。 不仅天地大动,一股清气自书院后山直冲云霄,惊艳了整个人间,遥远的苍穹之间,更是落下了无数道紫色天雷,浩浩荡荡犹如九天雷神亲临凡尘。 而院长大人为了防止天雷误伤人间子民,便在无数人的仰望中,好似天神一般孤身而起,扶摇上天,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天雷轰炸。 其实力之恐怖,堪称绝世。 如此多的一品强者的登顶经验摆在那里,意味着只要有一品强者的出现,必然就瞒不过世人的眼光。 就连强大的院长大人也不例外。 可明龙帝却能在悄无声息间迈步一品,不被任何人察觉,属实有些怪异。 白行简思索片刻,想到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明龙帝通过某种玄妙秘法掩藏了自身气息,或是躲在了某种可以掩盖气息的境域中,在迈步一品的刹那避开了人间大道的勘查。 其二则是因为他的一品境修为并非是通过自身修行所得,而是以某种类似于术法传承或是嫁接的方式所获得,如此便也不会引起天地异象。因为这种做法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并不是他真实的修为,同样不会引起人间大道的注意。 不过不管怎么样,如今的明龙帝确实已经有了一品境的实力,加上他身处大夏主场,有国运加持,更有惊神阵这一张超级底牌,以至于即便是早已登顶一品多年,并且有着强大天赋傍身的白行简都有些没底。 而从方才落在白行简身上的恐怖禁制来看,明龙帝所展露出来的修为,已然在他之上。 这让白行简愈发不安。 尤其他刚刚得知南国叛乱的事实,正欲回去平复战乱,明龙帝却刚好出现在这里将自己拦下,未免有些太过蹊跷。 无数思绪自白行简识海中穿行而过,最终定格成一副充满阴谋的基调......莫非,大亲王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是明龙帝? 而他深夜至此将自己拦下,就是为了给大亲王留下充足的造反时间? 可理由是什么? 如今魔道昌盛,正是需要人族和妖族继续保持和平稳定的时候,双方的持续合作,才是抵御魔族的最佳利器。 这个时候若是引起南国内乱,妖族必然自顾不暇,人族和妖族的诛魔联盟关系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而妖族若是自身难保,人族又岂能独善其身? 明龙帝向来圣心通达,岂会想不通唇亡齿寒的道理? 沉静许久,白行简双眸深沉,终于凝声开口,“陛下何意?” “这句话该是朕问你才对。” 明龙帝说道,“鬼蜮森林中魔族入侵一事尚未查明,你为何就急着走?” 白行简说道,“实不相瞒,南国有政变,本王必须回去看看。” 这个时候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他相信明龙帝对此事一定心知肚明。 果然,明龙帝很快说道,“政变?没那么严重吧?朕听闻,是因为行简你来到了大夏,南国政事暂时无人受理,所以大亲王白行夜暂行代管之职罢了......行简,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误会大亲王了?” 闻言至此,白行简冷眸一蹙,纯白的双眸中惊起两道神光,他紧紧盯着明龙帝,沉声问道,“陛下为何如此清楚?” 明龙帝笑道,“因为朕刚刚与大亲王见过面,他老人家千里迢迢跑到大夏朝来跟朕诉苦,明明是一心为国的好亲王,却偏偏被诬陷为是叛国之贼,搁谁谁不难受?” 白行简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声音也逐渐冰冷,“他既已来到大夏,为何不来拜见本王,反而先去见陛下你?” “他倒是想来,但是朕给他拦下了。” 明龙帝说道,“如今魔族行踪诡异,既然大夏朝已经出现了魔族的影子,保不准南国也已被魔潮入侵,这个时候国都不可一日无主啊,朕便让他连夜回去坐镇了。” 说到这儿,明龙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行简一眼,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好在大亲王能力极强,并且在南国的威望极盛,就算行简你一辈子都不回去,只要有大亲王在,南国亦可无忧。” 这句话的意思相当微妙,白行简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说道,“照陛下的意思,本王的位子,是完全可以交给大亲王了。” 明龙帝连连摆手,“这事朕可说了不算,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就算真要重新选一个南国之主,也得你们自己人来决定才对......对了,南国白虎一脉,除了你和大亲王,不是还有另外八位亲王吗?不如就让他们举手表决,看看是不是都愿意让大亲王去坐上南国妖王的宝座,如果大部分都同意的话,行简你倒刚好落个清闲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白行简已经完全确定,大亲王叛乱的背后,确实有着明龙帝的影子。 虽弄不清楚缘由,但白行简也不是吃素的,他向前一步,大声说道,“陛下,你恐怕还不清楚,南国妖王的位子,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新一任妖王上任的前提,要么是上一任妖王魂归天府,要么,就当着所有南国子民的面,挑战并打败上一任妖王。否则的话,不仅得不到南国子民的敬重,妖族的历代先皇也不会认可。” 明龙帝闻言笑了笑,“这不打紧,凡事都有例外嘛……规矩,不就是被用来打破的?” “听陛下这么说,似乎是非要让大亲王顶替本王的位子不可了。” 拉扯了这么久,白行简点名要旨,直言道,“莫非你想插手南国内政?” “朕绝没有这个意思!” 明龙帝摆摆手,说道,“朕只是想打消你返回南国的念头,毕竟你这一回去,怕是直接会和大亲王兴起纠纷,到时候引起南国动乱可就不好了。再者说,调查魔族一事刻不容缓,这个时候你是绝不能走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说话时还满脸笑容,一副我就是无赖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南国虽远,但本王须臾便至,又岂会耽搁?” 白行简说道,“至于南国动乱之说,陛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只要有本王在,南国就绝对乱不起来!要是真会乱,多年以前的十子夺位便会乱起来,又岂会等到现在?” 说完他似是不想多言,抬脚便欲再度离去。 明龙帝摇摇头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笼罩在朝圣楼周围,将白行简的满身妖力尽数压下。 他望着面色无比阴沉的白行简,叹道,“可是朕已经答应了大亲王,一定不能让你回去,不如再等些日子。” “等什么?” 白行简终于怒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瞪着纯白双眸怒声斥道,“等他杀光本王的忠臣,夺取了本王的王座?” 此话一落,朝圣楼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之中。 许久许久,明龙帝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行简,南国的王座,你就非坐不可吗?” 一时惊寂,朝圣楼前相顾无言。 白行简彻底心死,他不再废话,直接拔身而起,高大身形强行冲破明龙帝留在此间的禁制,化作一道冷光直入黑夜之中。 只是刚行不远,远空之中忽然立出一块高达数千丈的雪白玉石,好似一座大山横在半空,其间散露着无比强盛的道家法诀,凛然间白光外露,落满整座空域,将白行简的身形定在半空。 白行简冷眼现身,他双手背后,无比冷漠地望向前方,只见一头显化百丈的神兽青牛随之出现在玉石之后。 身披大青色道袍,现出天师法相的龙虎山老天师亦从天而降,落在青牛背上,他左手持一柄青色如意,右手掌控悬停在半空中的龙虎山正一碑,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望着白行简,平静说道,“妖王大人,你是客人,老道不想与你动手,速回朝圣楼吧。” “哼!老天师!” 白行简不为所动,他一声长啸,沉静半息后,便再度起身,刹那间一道冷光便已出现在青牛身前。 青牛虽是龙虎山的看家神兽,常年经受道家文化洗礼,早已抹去了一身妖气,但它本源毕竟是出自妖族,血脉之中对于妖族皇室白虎一脉有着天生的敬畏心理。 所以当冷光下的白行简刚一现身,凝眸望来时,向来骄傲的神兽青牛竟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差点没给老天师震下来。 “安静!” 老天师满身青光外露,左手青色如意抵在青牛眉心,随之唱了声道号,凛然开口,“凝神!” 似是受到道法加持,青牛很快稳定下来,巨大的牛眸中涌出两道青光,直直盯上了近在咫尺的白行简,一声低吼,青牛卷起百丈真身强行撞了过去,试图将白行简撞落至朝圣楼。 白行简的身形虽然高大,但是和足有数百丈的青牛比起来,差距还是太明显。 如此恐怖的撞击,就好像是一座重山落在了一个小沙丘上,必然要将其碾为一堆碎沙。 可白行简面对青牛的冲撞不仅不避,反而以同样的方式迎头撞去! 临近关头,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虚像,开始只是身前丈许大小,可是眨眼之间,便显化千万丈,犹如一道遮天蔽日的白色天幕,笼罩住整个天际。 光是一颗虎头便要比青牛的完全体真身还要大上无数倍。 白虎虚像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帝皇之气,张开血盆大口,竟将气势惊人的青牛一口吞入了腹中,若非老天师跑得快,只怕连他都要被吞下去。 “明明是南国的子民,却甘愿受人族的教化,这也就算了,竟还敢动本王动手!简直找死!” 白行简悬空而立,在他身后,几乎遮住整座太安城的白虎虚像赫然匍匐在此,瞳孔中直射出两道千丈冷光,一道落向封锁了半边空域的正一碑,另一道则奔着老天师而去。 正一碑很快就被蕴含着无穷妖气的冷光侵袭,瞬间受激颤动起来,周围白光暴涨万分,竟在此间空域中显化出一道道身披青袍的道家祖师法相,堪堪将白行简的攻势挡下。 老天师眼见白行简攻势汹汹,本想暂避锋芒,但那道冷光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落至身前。 恐怖的妖气如影随形,任凭老天师身形如何避退,也无法真正逃脱。 无奈只能立身于此,青色如意横在身前,单掌划圈落下一道青色光幕,将所有攻势拦下一瞬的同时,他的身形忽然凭空消失,漫天之间只能感受到老天师那无处不在的强大气息,却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白行简微微皱眉,妖族气息落向四周,最后竟定格在了身后白虎虚像的体内。 他猛然一滞,随后大声笑道,“老天师!好本事!竟能破开本王的白虎真身,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救下那头畜牲!” 话音一落,身后的白虎虚像忽然传来一阵震慑天地的怒吼,随后便见两道青光一前一后自白虎虚像张开的巨口中急速窜出。 老天师于青光中现身,随手掐了一个道诀,便将在另一道青光中陷入昏死状态的青牛送入了正一碑里。 他随即手持青色如意飘然落入正一碑上,高大的法相犹如神明,在夜空中毫无顾忌地释放出自己的强大威压。 “妖王大人,大夏不是你的南国,在这里,你白虎一脉的天赋怕是不能完整发挥出来。” 老天师面无表情说道,“当然,即便如此,老道我或许还是打不过你,但是将你留下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白行简轻蔑一笑,正要用实力来告诉老天师,即便同为一品境界,彼此间也是有差距的。 却在此时,他见老天师右手一招,在其左右二侧竟忽又出现了两道人影。 同样穿着龙虎山天师府的道袍,身上的气息和老天师身上的如出一辙,皆是最正统的正一道法。 而且这两道人影的身下,竟也都各自骑着一头青牛。 白行简脸色顿时变了,因为他认出来,这两道人影,是龙虎山前两任的老天师! 初代和第二代,也就是龙虎山天师一脉正一道法的开创者和传承者。 到了现任老天师张之云这里,刚好是第三代。 “通灵术!” 白行简愣了许久,最后突然大骂道,“你龙虎山好歹是道教魁首,竟跑去修炼这种偏门术法,张之云,日后你去了仙界,有何面目去见前两任老天师?” “呵呵,实不相瞒,这通灵术正是家师传给老道的,他老人家自己都在用,老道我怕啥?” 老天师笑了笑,“妖王大人,虽然家师和初代是通灵状态,只能发挥出二品巅峰的实力,但他们与老道术法加持,等于是强行给老道续了两股本源真气。老道一个人或许还留不下你,现在三个一起上,你总不该还有何侥幸吧?” 白行简冷哼一声,懒得废话,整个人与白虎虚像瞬间融为一体,就这样直直朝着正一碑所在空域猛烈撞过去。 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太安城上空的半片天,撞向了另外半边天,妖气与道法在此间喧嚣,好似是神灵的战场。 三位老天师同时拔身而起,分别落身三个方位,趁着正一碑拖住白行简的刹那关头,三人动了! 三道巨大的天师法相不再优雅的去以道法术诀进行攻击,因为他们知道,在白虎一脉堪称逆天的体魄之下,任何的术法都是徒劳。 除非迈入了超品,以绝对碾压的实力去对付白行简,方能将其重创。 否则就是挠痒痒。 正如老天师所说,他只能留下白行简,而无法击败他。 于是很快,三道天师法相发挥出了他们以理服人的行为准则,好似三个通天巨人一般,毫无形象地朝着白行简显化的白虎真身猛扑过去。 当代老天师张之云一马当先,直接四肢打开,牛皮糖一样黏在了白虎的背上,手中的青色如意向前艰难钩住了白虎粗壮的脖子,双手各持一端,开始向后猛力拉拽,试图阻止白虎的冲杀动作。 奈何白虎真身实在太过于巨大,他的天师法相本就有些够不到它的脖子,这下被白虎吃痛时的一顿挣扎,差点给他甩了下来,青色如意都差点脱手。 于是只能拼着老命再次将天师法相暴涨数倍,如此才勉强将白虎真身束缚了一瞬。 经此一遭,老天师的脸色已然变得无比惨白,心中惊骇白行简这家伙未免也太过于生猛了些! 初代和二代老天师也没闲着,两位通灵体根本就不知道何为害怕,就见他们将体内所有道法和真力全部汇入了双拳,然后,一左一右,很不雅地,轰向了白虎真身那巨大的,浑圆的,白的反光的屁股! 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况是天底下最强大,最可怕,最尊贵,最神圣的南国妖族白虎一脉妖王大人的屁股? 那两对蕴含着二品巅峰修为,以及龙虎山正一道法全部真义的拳头,偏偏就悍不畏死地落向了白虎的屁股。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拳头的力道很重,若是当代老天师张之云自我承受,凭他的一品体魄,只怕都有些吃不消。 但是白行简乃是妖族白虎,体魄强的可怕,这两拳对他来说不能说是挠痒痒,这未免有些太狂了,但是绝对造不成什么肉体上的伤害,这是一定的。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侮辱性实在太强了! 试想堂堂南国的妖王大人,当今有数的几位一品强者之一,竟然被人照着屁股给了两拳,这要是传出去,白行简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半空中,已经重新凝炼出自我神识的正一碑忽然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因为它感觉到,可怕的白行简,终于停止了对自己的攻击。 那颗巨大的虎头,正缓缓转向身后,两对恐怖的纯白双眸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死寂之气,以及震彻云霄的杀意,落在了龙虎山初代和二代老天师的身上。 强大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杀意在此间弥漫,像是一片涌动的死海,将他们完整吞没。 如果说之前的白行简始终顾及着人族和妖族的联盟关系,而对此间的这场战斗有所忌惮,不愿真正下死手的话,那么此刻的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没有太多的废话,也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白虎只是一个扭头,张嘴喷出一束蕴含着可怕妖气的死亡光柱,便将龙虎山初代和二代老天师的身体完整贯穿。 冷漠到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随之落在当代老天师张之云身上,虎口再次张开,白行简的声音随之传来,“老天师,你也一起去吧。”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惊神阵的力量 老天师向来道心坚韧,意志强盛,尤其自迈入一品之后,更是斩断了所有心魔,再没有任何外物能够让他感觉到不安和恐惧。 哪怕是多年以前的那场诛魔之战,他骑着青牛杀入魔族雪原和强大的魔君贴脸过招,心中也只有无穷战意,以及替天地苍生除魔卫道的决心。 并无半点退却之意。 若非最后院长亲自出手,强行将与魔君的交手权接了过来,只怕老天师宁死也不会离开雪原。 当时的他,可谓真豪杰,龙虎山天师府的名声,也在那一战过后,彻底的超过摘星楼,成为当时大夏朝最强大的修行山门。 老天师本人的威望更是在那场诛魔大战中达到了巅峰。 可此刻,面对白行简那冷漠至极的眼神注视,听到了对方那饱含杀意的声音,老天师本已万邪不侵的道心,竟有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哪怕显化出强大的天师法相,并且有着正一碑的道法加持,他也难掩心头的恐惧。 面临着生死间的考量自然是一方面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对于今夜的这场战斗,老天师的内心深处深觉理亏。 因为他是被明龙帝强行召唤过来拦截白行简的,至于背后的深意,以及明龙帝的做法,他其实并不苟同,自然也就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战斗。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将白行简留下,而没动过杀心。 强行召唤出初代和二代老天师,也不过是想多些留人的把握,不至于让自己拼出火气,却不想自己倒没事,白行简却动了真火。 老天师心里是又气又急又无奈,一旦处于弱势后,便再无斗志,一心求退。 半空中,老天师与白行简的纯白虎眸对视了一眼,天师法相猛然自白虎背上起来,就在对方的强大妖气压迫下,摆手讪笑道,“妖王大人,一定要冷静,大夏境域,可不敢下死手!” 回应他的,是白行简愤怒下的一爪。 虚空中,白虎真身猛然扭头,遮天蔽日的身形竟高高站立起来,那雪白如玉的利爪随之当空而起,带起一道直入天际的苍茫雷霆,所过之处云色避退,空域被彻底照亮,一道道深色的空间裂缝落满此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族杀过来了。 老天师一看这是真要拼命啊,直接掉头就走,天师法相迅速转身,顺便将正在看热闹的正一碑强行召唤过来,试图挡住白行简的攻势。 正一碑中已然幻化成一个幼儿模样的神识一边挥手催动着碑中道法进行拦截,一边对着退出百丈开外的老天师破口大骂,“该死的张之云!你他娘的还算个人吗?老子替你卖命这么多年,过过几天好日子?你......”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白虎的利爪当空而落,轻而易举便将正一碑周围的清正道法全部摧毁。 可怕的妖气随之侵入正一碑内,化作白行简的模样出现在幼儿神识面前,冷漠的声音随着杀气而来,“退出三千丈,本王留你一命!” 那道自诛魔大战后便湮没于魔族雪原,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凝结出来的幼儿神识吓得脸色苍白,他毫不犹豫,赶紧点头,随后迅速起身,根本顾不上张之云声嘶力竭的召唤,巨大的白玉碑体瞬间敛去满身光华,化作一枚小小的印章快速离开此间战场。 他哪里是退出三千丈,分明就是直接开溜了,一口气跑到了龙虎山天师府内,躲在初代老天师的雕像下面瑟瑟发抖。 小小神识蜷着身子躲在碑中,一边借着龙虎山的灵气恢复神力,一边盯着朝圣楼所在方向低声自语道,“张之云,是你这老牛鼻子不讲武德在先,可怨不得老子!老子要是不走,怕是又得再死一回啊!那白行简的杀人眼神瞅着可不像开玩笑,你好自为之吧!” 朝圣楼上空,老天师一脸懵逼的将目光从正一碑逃离的方向收回,他万万没想到,与自己共事多年,并且一同在魔族雪原合力厮杀过,哪怕曾经粉身碎骨也不曾有过半分怨言和悔意的正一碑,如今竟然变得这么懦弱。 “到底是个孩子,就是没有以前生猛,回去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老天师长叹一声,忽然感觉到眼前白光一闪,白虎的巨大双瞳泛着凛冽的杀意出现在身前百丈之外,他浑身一震,手中青色如意差点抖掉,随后讪笑一声,刚要施展嘴遁,白行简根本懒得废话,利爪再度落下,好似一把遮天大刀划破长空,竟在瞬间斩开老天师的正一道法,恐怖的杀意与妖气并起,很快便出现在老天师的头顶。 老天师眼见又要近战,暗骂一声,仓促之间抬起手中那柄已经传承了三代的青色如意,险而又险地将白虎的爪子挡在半空。 按照老天师的估算,此时那个爪子离他的头皮只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爪下传来的凛冽寒气。 这一爪子要是拍下来,老天师的巨大法相肯定是保不住了,说不定修行多年的道躯也得受损。 “呼!好险!差一点就得破相!” 老天师浑身青光外露,歪着脖子从青色如意的缝隙间去偷看白行简,想要再拉着老脸去劝几句,可入眼所及,却并未看到白行简的虎脸,而是另一个闪着寒光的利爪。 “糟糕!忘了他有四只爪了!” 老天师一声惨呼,此时他已经没有第二柄如意来挡下白行简的爪子,一道寒芒快速降落,自道法青光中穿行而出,毫无意外地狠狠落在老天师的胸前。 可怕的妖力犹如海势汹涌,顷刻间便将老天师的巨大法相彻底冲散。 幻化本尊的老天师抽身急退,他脸色苍白,瞬间便是千丈之外,低下头时,发现那柄玉如意上竟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纹,不由又气又心疼,还没来的及恢复道法,白行简的巨大真身便又出现在身前。 老天师无奈之下正打算强行拼命,太安城更高的空域中,却忽然惊起了一片透亮的紫色云海。 一股恢弘浩瀚,无比厚重的帝皇之气在云海之中翻腾流转,不消片刻,便落下一道圣域来到朝圣楼前。 老天师身处其间,安然无恙,体内亏空殆尽的龙虎山道法反而在快速修复当中。 可遮天蔽日的白虎真身却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束缚在空中,动作变得无比缓慢,就连笼罩在此间空域的强大妖力都在此刻有了败退的征兆。 而下一刻,一道金光当空而落,毫不讲理地落在白虎真身上,直接将其妖躯下压三百丈。 白虎挺拔的妖躯上好似压上了一座无尽的山脉,它有些不堪重负地矮下身子,虎眸中涌动着不安和愤怒。 片刻后,金光威势不减,反而变得愈发沉重,但白虎却仿佛已经适应,竟在重压之下缓缓挺直了身子,随后缓慢,但无比坚决地抬起头,朝着顶空望去。 那片紫色云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五爪金龙,其身涌动着无比浓烈的帝皇气息,而在龙首位置上,避战多时,不知躲到哪里的明龙帝再度现身。 他双手背后,平静到近乎冷漠的一对眸子与白行简对视了一眼,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隐晦的诧异情绪。 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尤有余力抬头。 于是下一刻,明龙帝挥一挥手,五爪金龙顿时一声长吼,恐怖的龙息瞬间倾泻而下,与之一起下去的,是无数道更为恐怖的灿烈金光。 刹那间,天地异动,整座太安城都仿佛在金光的直落过程中,陷入动荡状态。 早已远远躲开的老天师眼见其势惊人,不由隔着老远大喊道,“陛下!切莫下死手!否则人族和妖族将再无缓和余地!” 明龙帝却仿佛充耳不闻,圣眸浩瀚,其间涌动着无比浓厚的大夏国运,此时的他,身居一品,背靠主场,几乎是无敌状态。 白行简的反抗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大夏神皇的孤傲也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金光直落,速度丝毫不减,眨眼间便已在龙息的加成下,将白行简的白虎真身尽数贯穿!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老天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无数飞扬的鲜血便好似瀑布一般,落满太安城。 白行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具散去白虎真身的人族躯体,望着其身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透明窟窿,感受着体内正在缓缓散去的强横妖力,一股深深的倦意和无力感悄然来袭。 强大如他,终究还是败在了更为强大的明龙帝手上。 他只是没想到,迈步一品后,借助大夏国运的明龙帝竟然会强大到如此地步。 白行简叹了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飞速往下坠去。 他的双眸紧紧盯住了傲然立于龙首,于紫色云海之中显露神皇威严的明龙帝,感受着布满整座太安城,几乎无处不在的某种神秘气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便是,大夏惊神阵的力量吗?” ------------ 第一百七十章 无奈的老天师 是夜,太安城,乃至大夏外城的每一个境域内,人们都看到了于苍穹之间傲然挺立的明龙帝。 以及,一个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的高大身影。 不解和不安这两种情绪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不少有心人试图往朝圣楼这边赶来,想要一探究竟。 老天师却及时出现,以体内残存的正一道法,施展龙虎山专门用来掩人耳目的遮天术,将大夏子民有关今晚的所有记忆抹去。 除了有数的一些修为足够高深的修行者外,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今夜所见,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恍惚之中便陷入了沉睡。 明龙帝望着直直下落的白行简,于夜风之中不停冷笑,他看了一眼来到自己身前,面露忧色的老天师,皱了皱眉,“怎么,白行简都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了,莫非朕还不能给他个教训?” 语气中颇有些不悦。 “可终究是陛下您阻拦他在先。” 老天师叹道,“妖王大人与您关系素来不错,今夜这般对他,怕是日后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再难缓和,对于咱们大夏朝而言,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况且有妖王大人在,南国妖域便可永远与大夏交好,诛魔联盟的关系也将会愈发紧密,这才是重中之重啊!那位大亲王虽然能力也不错,但和妖王大人比起来,无论是心性、人品、修为、亦或在南国的民心上,可都和妖王大人差得远了。大亲王要是真坐上了南国妖王的宝座,南国国力必然会走向衰退,对于日后的诛魔之战,是百害而无一利!” 明龙帝静静听完,并未反驳,只在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句话,“白行简是很好,但却太过固执,最重要的是,他很不听话,处处与朕作对。朕绝不允许魔族之外,还有如此强势的君王存在。而白行夜此人虽然阴险狡诈,能力较弱,但也正是如此,他才好受控制。若是由他掌控了南国,那南国,不就是朕的囊中之物?” 听到这里,老天师满脸震惊。 听陛下的意思,他竟想要侵占南国疆域? 于君前侍奉这么久,老天师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陛下有如此野心。 今夜之前,他也只是收到了陛下的神识传唤,说是魔族一事还未查清楚,妖王大人便要不守约定而离开大夏,所以下令让自己前来将其留下。 如今看来,陛下的心思远不止留人这么简单。 老天师心中不由惶恐不安。 他虽是明龙帝的人,龙虎山也一直都属于大夏朝的道场,但无论是龙虎山的道统,还是老天师的为人,一直都和正义二字挂钩。 所谓正义,即公正和正理,是道德评判的最高标准......往大了说即需照拂苍生,以天下安宁为己任,往小了说,不恃强凌弱,不行苟且之事,即为正义。 老天生毕生贯行正义之道,这是他最基本的行事准则,也是大道根本。 却不想自己向来敬重的主子,竟然会在权势修为都达到顶峰的这一刻,选择与自己心中的正义背道而驰。 这让老天师有些失望。 却又因明龙帝的神皇身份而无可奈何。 似是看出了老天师的情绪变化,明龙帝轻轻一笑,“老天师,朕之所为,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更无半分野心,而纯粹是为了人间更长久的安宁和稳定。” 老天师面无表情,不曾言语,摆明了是不信他的鬼话。 明龙帝继续说道,“老天师,你可知,为何人族、妖族如此势大,要论一品高手的数量,远胜魔族,超品境界,亦有院长与魔君一较高下,却为何连续发动两次诛魔大战,始终未曾将魔族歼灭?这些年来,反而是魔族的势力越来越大,终日骚扰我国边境,妖族领域亦是频频受扰,早已不堪重负......根源究竟出在哪里,你可曾想过?” 老天师皱起眉,片刻后说道,“魔道昌盛,魔族的顶级高手数量虽不如人族和妖族,但中坚力量实在太过于强大,魔族无尽山脉中的魔潮几乎无穷无尽,杀之不绝,所以这些年......” 话没说完,明龙帝便将其打断,“魔潮虽然汹涌,但终究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些可不是什么理由......之所以无法伤及魔族根本,说到底,还是因为人族和妖族的力量并不统一。虽有诛魔联盟之名,但却名存实亡,每每与魔交战时,两界各为其主,各自拼杀,完全不会顾及另一方的死活,反而会经常为了抢夺功劳而内部拼斗。” “朕思虑许久,深觉此局若不破,即便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的诛魔大战,也无法彻底毁灭魔族。咱们大夏朝和妖族,反而会在长久的战斗中劳民伤财,耗尽将士们的锐气。妖族倒还好,他们的繁衍能力和生存能力要远胜于人族。但是咱们大夏朝可不行,四十年春去秋来,两代人花开花谢,想要投身战场本就不易,需要至少数十年的打熬和磨练,一个不小心还会战死沙场,便又是几十年的轮回。长此以往,人族人丁凋零,只怕根本不用等魔族来犯,自己都要把自己给整死。” 此话一落,老天师微微皱眉,他在沉默中思考了很久,最终摇摇头说道,“陛下所言,虽说有些道理,但终究还是过于偏激。” “偏激?” 明龙帝冷笑道,“等真到了那一天,老天师便会明白朕之所言。” 老天师又说道,“就算真有此忧虑,陛下大可以和妖王大人共商良策,也不用非要将其从南国妖王的宝座上拉下来吧?” “朕刚才就说了,白行简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合作伙伴。” 明龙帝说道,“他不听话,朕只能找一个听话的人。” 老天师长叹出一口气,“掌控了妖族,就真能彻底打败魔族吗?” “当然不行!” 明龙帝望向一脸错愕的老天师,“在掌控妖族之前,得先要一统人族!所以朕才要兴兵攻打北境!” 听到这话,老天师瞬间瞳孔地震,放着魔族不打,去打自己人,没毛病吧! 他当即大喊道,“陛下!三思啊!北境与大夏朝同为人族国都,理应相亲相爱才对,怎可乱起刀兵?难怪老道近日看太安城中军潮聚集,还以为是要拉往城外操练,却不想竟是冲着北境去的!” 明龙帝冷哼道,“北境比妖族还不听话,不打他们打谁?” 这岂非强盗逻辑吗?大家都是人族国都,人家北境凭啥听咱的话啊?...老天师心中腹诽,转而劝道,“陛下您忘了吗?惊神阵都是依靠剑圣大人方才补全,他于大夏有恩啊!” “李太白!别跟朕提他!落剑太安城,补齐惊神阵,本就是为了抵御魔族而做准备,李太白却偏偏拽着剑圣的名头在那与朕谈条件,简直岂有此理!当时若非顾全大局,朕当日便要灭杀他!” 明龙帝脸色一沉,“而且诛魔联盟中,他比白行简还不听话!每次诛魔大战都不按朕的计划行事,非要带着北境子民身先士卒,就好像联盟中就属他最勇猛一样!还不就是为了出风头,想要借着诛魔大战洗干净他北境剑圣的名声?在朕看来,他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不懂礼数的伪君子!剑圣?他也配?” 如此言语,与骂街无异,可以说是积怨颇深。 老天师彻底惊住了,剑圣大人虽然心性孤傲,但无论是剑术修为,还是对于人族的贡献,都绝对担得起剑圣这两个字吧? 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如此不堪了? 明龙帝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白行简与李太白的关系最为要好,若是知道朕要攻打北境,白行简这家伙肯定要举国相助,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留下来!等朕一统人、妖两族,带着所有力量剿灭魔族,斩杀魔君,他们就会知道,把他们的子民交给朕,是多么大的荣幸!” 此时的明龙帝几乎有些癫狂,老天师感受着对方体内涌动的狂躁气息,心想这还是老道认识的陛下吗? 沉寂半晌,明龙帝森冷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老天师身上,“如今院长生死不知,教宗弃朕而去,大夏朝有资格站在朕身边的,就只有龙虎山和老天师你了。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帮朕?” 说话的时候,明龙帝的一只手落在了老天师的肩头,炽热的龙息在他眸间燃烧,落入老天师眼中,满满的全是威胁。 “敢不效死力?” 老天师默然叹了口气,在明龙帝冷厉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心情有些沉重。 一时无言,万分惊寂。 与此同时,一路下坠的白行简已然撞碎了朝圣楼的顶阁瓦片,在南国使者团的无数双惊恐眼神中重重落入地下数里,方才止住身形。 高孟高魂两兄弟嘴里大呼着“陛下”,飞速下沉地底,将脸色苍白,无比虚弱的白行简抬了上来,尚未来得及问个仔细,白行简的微弱声音便已响起,“无论如何,要让宁越尽快回到南国,妖族的这场叛乱,只能靠她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虎父岂能有犬女? 高孟和高魂皆是天马一脉的顶级高手,二品修为,神魂强大,他们早已将夜空中的那场大战尽收眼底,并且没有被老天师的遮天术抹去记忆。 明龙帝不顾人族和妖族的友好联盟,悍然对妖王大人动手,阻止他返回南国,摆明了就是想让大亲王白行夜窃取南国国运,登上妖王宝座。 其心歹毒,用意深刻,让朝圣楼众妖万分不安。 高孟本在老天师动手的第一时间便准备冲上去解救妖王大人。 奈何明龙帝的惊神阵落满太安城,对于朝圣楼的周遭境域更是严防死守,高孟体内妖气刚起,纵身不过百丈,便被一束金光打回原地。 恐怖的大夏国运无处不在,借着惊神阵的威势锁死了朝圣楼,无人可以走出半步。 就连妖王白行简都被强大的惊神阵击落,更何况是此间众妖? 高孟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将白行简扶起,低声问道,“陛下,公主殿下她涉事未深,在百官心中威望尚浅,就算回去南国,又如何能斗得过大亲王?而且大亲王行事向来狠厉无情,公主殿下若是孤身前往,怕是……” “大亲王就算再怎么有野心,对本王再怎么不满意,但对宁越这个唯一的侄女儿,却是素来疼爱,这一点没得说,他是绝不会伤害宁越的。” 白行简沉声将其打断,随后继续说道,“而宁越身为南国公主,乃是南国唯一的传承人,她若是能回去,便能以本王的名义去召集各路叛国大臣,勒令他们及时醒悟,不要一错再错……本王也会让宁越带回口谕,凡有背离大亲王,悬崖勒马者,既往不咎!” “还有那六位已经站在大亲王身边的亲王,相信他们也并非真心想要支持大亲王,只是迫于淫威而不得不屈服。只要宁越回去摆出本王的态度,相信他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话时,白行简见高孟皱眉不再言语,便对着身后招了招手,顿时有一位年迈老者走了过来,此人名叫寿绒,乃是南国随行的医官,本体是一只年迈的老龟,修为虽不算高,仅有五品,但他的妖族天赋在于医术,有通天彻地之能。 生死人肉白骨那都是小意思。 只见寿绒来到白行简身前,宽厚的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背处,一抹温和的灵力好似清风拂过,带着淡淡的绿光,尽数汇入对方体内。 不消片刻,面色苍白的白行简浑身一震,张嘴吐出了一口浓郁的紫色神光,落至地面顿时化作一条不过丈许的五爪金龙,龙首昂立,眸间裹着两道金芒,对着朝圣楼内众妖咆哮嘶吼,无比嚣张。 “该死!” 高孟高魂两兄弟眼见金龙气焰太甚,顿时恶上心头,两道天马虚像于金龙左右显现,虽不如金龙气息浩瀚,但妖气却也无比强盛,加上怒在心头,势气反而更强三分。 正欲合击将金龙灭杀,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的白行简却挥手将他们拦下,“此金龙乃是明龙的气运显化,虽只是冰山一角,但毕竟代表着明龙的身份,切不可胡乱动手,免得他借故生事,真来下个死手。” 高孟压住心头怒火,“陛下,咱何时受过这等鸟气?”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且由他嚣张去吧,早晚有一条,这笔帐,本王会要回来的......” 白行简深吸一口气,示意高孟高魂散去天马虚像,随后朝着天边看了一眼,仿佛望到遥远的苍穹之边,那道傲然凌立的龙袍加身者,也正在默默盯着自己。 对方的眼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和孤傲,以及一丝漠然的挑衅。 将盛气凌人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而从白行简体内被驱逐的这条五爪金龙,则和他的主人一般,不可一世,肆意骄狂。 许久,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地咆哮一顿过后,见朝圣楼内众妖全都没有反应,虽个个满脸愤怒,却偏偏不敢对自己动手,顿觉无趣。 片刻后,五爪金龙似是彻底没了兴致,给了白行简一个示威和警告的眼神后,终于是在高孟压抑不住体内的杀意之前,摇着尾巴扶摇上空,隐入了明龙帝体内。 夜空中,将白行简的反应看在眼里的老天师忽然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说道,“妖王大人如此骄傲的一位绝顶大妖,竟也有如此卑微的时候,实在令人唏嘘。” 明龙帝冷哼了一声,“老天师,这么喜欢同情别人?要不要在你的龙虎山竖块招牌啊?”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老天师一愣,很快苦笑着摆摆手,不再多言。 “这些日子,朕需要镇守大夏,看住白行简。北境之战,就烦劳老天师你走一趟了。” 明龙帝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平静说道,“朕行事向来先礼后兵,所以攻打北境之前,老天师可先问道李太白,若他愿意打开北境剑阵,俯首称降,朕自然不会再动手,反而会以礼相待。” 听到这话,老天师苦笑一声,“让剑圣称降?陛下,您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明龙帝瞪了他一眼,“那就打!打到他服为止!” 老天师对剑圣的恭敬和推崇让明龙帝相当不爽,他说完便懒得再理对方,丢下一句“速速去办”,便挥手让老天师滚蛋。 夜空中顿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老天师眼神黯然,颓然无言。 他其实也早待不住了,眼前的陛下,早已不是当初的陛下,陌生的让人害怕。 沉静半息,他恭敬行礼,随后悄然告退。 森冷的夜色中,明龙帝于半空中凝视了很长时间,许是见朝圣楼内久无动静,便也在清冷的夜风中离去。 但他将惊神阵留了下来,就好似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将整个朝圣楼尽数覆盖。 里面的任何气息流动,都逃不过惊神阵的探查。 朝圣楼内,白行简在老龟寿绒的医治下,体内损耗的妖气渐渐回来。 残留的大夏国运也已被清除干净。 以他的一品修为,只要未曾伤及大道本源,再重的伤势也能复原,并无大碍。 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明龙帝他,似乎走了。” 高孟脸色一喜,“咱们是否可以……” 白行简示意他望向夜空中东南一角,那里有一处极亮的光色,看着像是星星在闪闪发光,可仔细一看,忽闪忽闪,又好似萤火在发亮。 一丝若有若无的帝皇气息自东南夜空中飘来,让高孟的脸色瞬间僵住。 “那是惊神阵的其中一座阵眼,有它看着,本王走不掉。” 白行简双手背后,纯白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 他万万没想到,此次大夏一行,自己竟然会被困在这里。 更没想到,昔日与自己关系颇为密切的明龙帝,竟然会真的动自己动手。 只差一点,明龙帝的惊神阵便能彻底击溃自己的妖族体魄。 饶是白行简心性再怎么骄傲,现在想起来也禁不住有些后怕。 高孟闻言脸色一沉,他将目光自夜空中收回,转而问道,“陛下您方才说让公主殿下返回南国平息战乱,可如今惊神阵在此,连您都逃不走,公主殿下又如何回去?” 白行简往天上看了一眼,目光深沉,“明日一早,本王会装作拼力破阵的架势,吸引惊神阵的绝大部分力量,你们趁机带上本王的传送卷轴,将公主殿下送回南国!” “传送卷轴!” 高孟闻言脸色狂喜,“差点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了!” 传送卷轴乃是妖族白虎一脉的传承法器,专门用来逃命或者追踪。 无论想去哪里都能随心所至。 尤其是妖王大人亲自掌控的传送卷轴,不仅没有人数限制,也没有距离的约束,真正是潜逃保命的绝世利器! 高孟艰难稳住心态,急促问道,“既然有传送卷轴,陛下您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白行简叹道,“传送卷轴虽然玄妙,但却只能在比掌控者修为低的领域中施展,如今的明龙身携惊神阵,修为早已超过本王多矣,若是没人将他和惊神阵引开,即便有传送阵也是徒劳。” “那就由末将前去引开惊神阵!” 沉默许久的高魂自告奋勇,忽然大声喊道。 “你?” 白行简摇摇头,“怕是不够看……” 高魂脸色一垮,默默退到一边,高孟正要开口,却被白行简挥手制止,“都别说了,此事非本王不可,你们只需……” 话没说完,纯白且坚决的凌厉双眸忽然一怔,随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柔情。 “乖女儿……” 白行简一声呼唤,众妖全都默然沉寂下来。 所有目光望向内殿门口,那里,妖族公主殿下白宁越身穿白裙,冷着脸自内殿快速行至场间。 林婉清紧紧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还有四名南国来的贴身丫鬟伺候在左右,此时她们的手中各拎着一个厚重的行囊,看着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高孟赶紧上前一步,诧异道,“公主殿下,您这是……” “南国叛乱,事态如此紧急,本宫等不到明早了,今晚就要出发!” 白宁越身处内殿,早已耳闻一切,她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说要回去,立马就让丫鬟们准备好一切,随时准备动身。 高孟愣了一瞬,下意识回身看了一眼妖王大人。 白行简盯着白宁越望了许久,眸间露出了一丝欣慰之意,他说道,“不愧是我白行简的女儿,遇事竟如此果决!原本为父还有几分担忧,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了,乖女儿你比为父想象的还要有坚强。” 白宁越毫不谦虚,亮着同样纯白的双眸说道,“您别忘了,我可是下一任的南国妖王!” 此话一落,白行简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众妖亦在笑声中拜服,一时间竟冲散了被困朝圣楼的诸般愁绪。 言及至此,已经无需多言。 白行简向后一挥手,一个巨大的黑色卷轴顿时凭空出现于朝圣楼中,一丝玄妙无比的术法波动自其间传来,隐约间伴随着澎湃汹涌的强横妖气。 “乖女儿,到了南国万事小心,切记不要直接去找你大伯质问,可先寻到你二伯和九伯,有他们相助,你行事会顺利不少!” 白行简话音刚落,来不及等白宁越回应,便忽然感觉到东南夜空中的惊神阵有了波动的征兆,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了传送卷轴的气息。 无数道灿烈金光于夜色中亮起,正欲往朝圣楼中探来,白行简猛然挺身,先是对着身后一阵低吼,“白虎有令,速回南国妖域!” 随后直接拔身而起,人在半空,遮天蔽日的白虎真身便再度将整座太安城涌满。 震彻天地的狂笑声随之传遍整个夜空,“明龙!快快出来!本王再来领教领教你的惊神阵!” 朝圣楼中静寂无声,一道幽光自黑色卷轴中默然散出,悄无声息间将白宁越在内的南国众妖全部吸了进去,林婉清也不例外。 白宁越眼前一阵眩晕,随后便感觉自己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南疾驰。 而她在被传送卷轴带离朝圣楼的最后一刻,眼中所见的,是自家父王,被无数道金光当空砸落的惨烈画面。 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痛楚打乱了她刻意坚强的心扉。 穿行的黑暗中,林婉清不知从哪里摸了过来,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外表冷艳,但实则内心无比多愁善感的妖族妹妹。 她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相拥与之陪伴。 这一刻,姐妹俩的脑海中,都情不自禁激了对那个男人的思念和盼望。 当女人最无助的时候,总是想要自己的男人能够陪在身边。 可许郎啊,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荒山枯岭一老头 许星牧并不知道自己在哪。 时隔多日,他终于在一片枯山荒岭中醒来。 识海记忆有了短暂的混乱,一时间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入眼所及,皆是一片破败之景,处处都是白骨骷髅,断肢残片,活像一个被掘坟的乱葬岗。 在他身前不远,就有一具巨大无比的尸体,以一种无比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看死者的姿势和糜烂的尸身,像是从高空坠落死亡,而且是头先着地,脑袋瓜子摔得稀烂。 许星牧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起身远离,隔开老远再去看那具尸体,却又觉得无比熟悉。 片刻后,他灵光乍现,心中一惊,“这不是抱着我一起跳下悬崖的那位六品魔帅吗?他妈的怎么摔死了?而且我竟然没事儿?” 断档的思绪于此刻一一回来,他记起当时悬崖边上,他为了给百里横溪制造催动传送阵的时间,孤身挡住魔潮冲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许是惹恼了眼前这位死去的六品魔帅,竟被其抱着同归于尽。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竟然还能好好活着,对方反而死得不能再死了。 疑惑半晌,很快便又释怀。 想来一定是百里横溪赋予自己身上的那道白色结界起了作用,保下自己一命。 “主角的命啊!” 许星牧一声长叹,忍不住感慨一声,随后又陷入无尽的不安和恐慌当中。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片枯山荒岭应该正是在那座悬崖之下,而从当时那片无尽魔潮的谨慎态度来看,这里可不是一般地儿啊! 不仅身处魔域,而且应该是魔域中无比凶险之处。 也不知究竟有何大恐惧在此。 自己孤身闯入,虽侥幸苟活,但却如何逃出去? 想到这里,许星牧绝处逢生的些许喜悦瞬间被恐慌情绪冲刷殆尽。 他凝望四周,皆是死寂光景,一副生人勿近的派头,吓得他不敢在此久留,只能往里深入,看看能否寻一条生路。 心念至此,他丝毫不敢再耽搁,迅速起身向前,脚步刚动,却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的剑息竟比以往浓厚了不少,掌心随意一收一放,原本需要静心凝神方能外露的剑气竟也有了随心所欲的征兆。 “一定是悬崖边的那场拼力实战,使得体内的九品剑意有了突破的征兆!” 难得收获一个好消息,许星牧心中刚刚有所宽慰,却在扭身穿过一片乱石堆时,听到了剧烈的野兽哀嚎声,无比惨厉瘆人,像极了前世村落中杀猪时的尖叫。 这荒山野岭中看着不像有生灵存活啊,哪来的野兽? 而且还叫得这么凄惨,莫不是撞鬼了? 许星牧心中发寒,刚想转身换个方向,远远避开。 可回身之时,却发现来时的那条小道竟不知何时被一座高耸如云的大山给挡住了! 他发誓在转身之前,自己绝对没有看到这座大山! 它像是知道自己要回身离开似地,所以便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这里,将自己的退路堵死! 此时的许星牧就站在山脚下,往后无路可退,左右皆是乱石和杂草,连条路都没有,只能向前! 前方的野兽哀嚎声仍在继续,不过声音变得微弱不少,想来应该是快要结束它那罪恶的一生。 许星牧停滞半晌,好歹记起了自己乃是堂堂剑道传人,未来的北境之主,怎可如此懦弱? 片刻后,勇气终究是战胜了恐惧,就在求生欲望的催使下,他背负主角光环,开始一步步往前走去。 体内剑气悄然散出,一路横在身前,随时准备拼命。 好在一路无事,野兽的哀嚎终究散落无痕,诡异的安静再次将前路包围。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星牧忽然停下了脚步,近乎麻木的面容间再次惊出了一丝恐惧,以及深深的警惕。 因为就在前方不远,忽然出现了一棵树。 枯山荒岭,些许杂草已是不易,怎么可能会有一棵树? 而且那棵树就这样诡异地立在路中间,四周方圆数里皆是一片黄土,突兀地过于诡异。 当然,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那棵树下,蹲着一个白发老头。 老头的身下,有一头野狼的尸体。 野狼足有两丈长,被人开膛破肚,白花花的肠子散了一地,画面实在太惊悚。 而从流落满地,仍在冒热气的满地鲜血来看,这头野狼应该是刚死不久。 联想到刚刚的那阵剧烈的野兽哀嚎,莫非就是这头死去的野狼发出来的? 许星牧惊恐欲绝,一刻也不敢久留,脚步后退,刚准备静悄悄开溜。 蹲在树下的那个白发老头,却忽然抬起头来,朝着许星牧看了一眼,直接给他吓得肝胆欲裂。 老头也不知是人是鬼,总之看不清面容,因为他的脸上刻画着一个恐怖的恶魔图案,无比的血腥逼真,从下颌直入额角,将他的整张脸遮住。 老头似乎在笑,嘴角一扯,牵动着眼眸处的恶魔之手,在他的脸上蠕动,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说不出的恶心瘆人。 关键是他正笑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忘了说了,他正在撕扯野狼的尸体,双手插入其腹中,两手一掰,巨大的狼尸便一分为二。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入袖管,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是用浸满血的袖管擦了把脸上的汗......许星牧脚趾抓地,终于知道老头脸上的恶魔图案上为何会布满血渍了。 老头落掌如落刀,无比精准地将掌刀插入狼尸的筋肉和骨骼之间,开始快速地分筋错骨,动作熟练到让人无法怀疑他的专业。 很快,巨大的狼尸就成了一堆摆放整齐的肉块。 至于满地横流的鲜血他也没浪费,直接双臂抡圆,往中间这么一扒拉,全部给汇聚到树下。 先是俯身浅尝一口,啧啧感叹几声,似是回味无穷,随后便任由鲜血涌入那棵树的根部,充当了它的养料。 经此一幕,许星牧已然遍体生寒,心想自己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点,这悬崖下面原来关押着一只饮血大魔头啊! 却在这时,那老头还没完,他忽然拿起了左手边的那块胸脯肉,起身对着面色苍白的许星牧抖了抖,开口道,“小朋友,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水的小孩 老头虽满身是血,阴气森森,但声音却是相当的低沉温和,绵软缓慢,落入许星牧耳中,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呆滞片刻,许星牧摇摇头保持清醒,竟莫名将眼前的老头和魔族大祭司雪神联系到一块儿去了,“魔族的这些大魔头都是声优吗?这该死的低音炮,都他妈练过的吧?不露脸的话还真把老子哄进去了!” 一想到老头的声音和容貌之间传来的极大反差,许星牧顿时一阵恶寒,他根本不敢应话,只在心里大喊,“你别过来啊!” 谁知老头见其毫无反应,竟拎着那块仍在滴血的胸脯肉朝着许星牧那边慢悠悠走来,边走边笑,“小朋友,别客气啊,吃一块吧,不吃容易出事的。呵呵,你别这么害怕,我是好人,不会害你的。” 他看似老态龙钟,头发苍白,但脚步一点都不慢,很快就来到了许星牧身前丈许之地,笑容愈发灿烂,露出了染血的大牙,牙缝间还夹着一丝残肉碎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山里来的野人。 许星牧早就想跑了,可身临此境,腿肚子一直打软,动弹不得。 直到老头来到身前,那股冷厉的血腥味飘入鼻腔时,许星牧这才浑身一震,心头的恐惧瞬间化作强烈的肾上腺素飙满全身,渐入八品的剑气也在此刻倾力而出,狠狠的斩向老头。 他也不看结果,咬着牙直接向左侧狂奔,硬生生在杂草乱石之间踩出一条小道,且随疾风远去。 老头静默在原地,任凭剑气临身,他自岿然不动。 等到周遭风尘散去,他摇了摇头,又重新走回到那棵树下,将血肉放回原处,看了一眼地面上留下的凛冽剑痕,微愣了半晌,随后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李太白的传人啊......” ...... “该死!真是要一辈子做噩梦啊!” 连续狂奔半个时辰,以许星牧的脚力,估摸着得有个几十里路了,他这才气喘吁吁停下脚步。 身体倒是不累,有剑气加持,他耐操得很。 主要是心情相当不妙。 身处魔族腹地,本就胆战心惊,冷不丁又遇到一个食生肉饮冷血的老恶魔。 偏偏那老恶魔又多少有些变态,明明长着一副鬼样子,偏偏还笑容可掬地假装慈祥,声音也是相当的有魅力,搞得许星牧恶心到不行,都现在还有些反胃。 他回望身后,明明鬼影都没有一个,可他却总是感觉那老头就在身后跟着。 怕是心里彻底产生阴影了。 一路向前,本以为要继续在枯山荒岭间流浪,可绕过一座空旷的山谷之后,所处天地竟是骤然大变。 一片红山绿水,丛林映染,处处鸟语花香。 天上百鸟齐飞,于林间狂舞。 地上走兽其出,在山水间打闹嬉戏。 飞禽走兽互不打扰,相处的竟极为融洽。 对于许星牧这个不速之客,它们只是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便不做理会。 想来此间天地的安详和平,已然让它们感知不到半点危险。 即便是生人闯入尤自不惊。 “没想到魔族境域中,竟还有如此福地!” 许星牧一时间呆住了,遥望着此间之景,紧绷的心神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下来。 阳光当空而落,洒满周身,在清风暖阳之间平静呼吸,他顿觉身心安宁,神魂荡漾,禁不住倦意来袭,眼见四周并无危险,便落下一圈剑意护在四周,随后向后一仰,倒头就睡。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天上地下,万兽惊寂,它们全都停了下来,同时望向了倒地的那个人族少年。 无数双闪烁着阴冷之意的眸子一一落在了他的身上,其间散露着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片刻后,丛林中走出了几只高大的身影,它们是这片领域中最为强大的恶灵山虎,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许星牧身边,巨大的利齿好似一柄柄钢刀,在许星牧的脸上映出道道冷光。 其中一只山虎无比轻蔑地看了一眼散落四周的剑气,本想一爪子全部拍散,却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猛然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山水之间,一个浑身染血的白发老头静静站在那里,他面带微笑,满身祥和,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是在脸上那个恶魔图案的映衬下,这样的形象反而更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山虎只是凝望片刻,眸间的阴冷便很快转化为无尽的恐惧。 悄无声息间,它们缓缓后退,重新隐没到了丛林之中,过程中没有一丝犹豫。 仿佛只要慢走一步就要一命呜呼。 等到它们躲在暗中静静观望时,那个神秘的老头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而在这片看似安宁祥和的新天地中,一股极浓的肃杀之意也正悄然来袭,逐渐将睡意正酣的许星牧死死环绕。 梦中的许星牧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睡得极沉,想来是梦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嘴角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邪气逼人的笑意,下身的衣摆内,小星牧高高崛起,气势惊人,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愣是坚挺了两个时辰都不下去。 若非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了他的美梦,只怕他得破掉自己曾经的持久纪录。 “谁啊?哭哭唧唧扰人清梦!” 许星牧皱眉睁眼,相当不悦。 梦里他正和白宁越、林婉清探讨幸福人生呢,却忽然被哭声惊醒,正要起飞的感觉瞬间退却,让他忍不住想骂娘。 可起身瞬间,他忽觉眼前一暗,随即看到了天上的一轮冷月,忍不住怔住了,“咋天黑了?我睡了这么久吗?” 周围一片惊寂,鸟兽皆已回林。 可不远处的那条河边,却有小孩的哭声传来。 声声入耳,无比凄厉,代入此情此景间,顿觉无比瘆人。 许星牧本不打算理会,从白天来看,这地方虽看着不像鬼蜮,但毕竟是魔族的地盘,多少带着点阴森,最好还是不要乱跑。 而且大半夜的忽然在陌生的河岸边听到小孩哭声,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搞不好是恶灵作祟。 无论如何,掉头就走才是正解。 可许星牧静听片刻,却忽然感觉小孩的哭声中似是有种奇怪的魔力,自己刚刚想要转身,内心深处很快便会涌出一种类似于同情和不忍的心绪。 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自责。 仿佛若是不去救人,自己便要永远接受良心的谴责。 “该死!中邪了啊!” 在这种情绪的催使下,许星牧抬起的右脚艰难放下,禁不住心中愈发猛烈的道德谴责,竟情不自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小孩的哭声愈发清晰猛烈。 许星牧甚至能听到河水里的扑腾声。 他鬼使神差加快了脚步,就在转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眼前惊现出一条大河,冷月照耀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有清冷的雾气自其间升起,有种异样的美感。 可河水中央一个正在哭喊求救的小孩却将这份美感打破。 小孩看着不过七八岁,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恐惧和无措,此时他只剩一个脑袋露在水面,看着随时都会沉下去。 “大哥哥,快救救我啊!” 小孩猛然间看到了许星牧,惊恐的面容间顿时露出了一丝狂喜,他艰难将手从水里露出来,对着许星牧使劲挥手,可是没过多久便无力垂落。 此时他的口鼻也不停地落入水中,眼看着呼吸都有些困难,情况万分紧急。 许星牧心中也很着急,很想下去救人,但此情此景却又让他感觉无比怪异。 理智告诉他,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小孩?而且他是怎么落到河水中央去的? 按照小孩的年纪和体力,如果落入河中,怕是不过数息便会沉下去,怎么就能刚好撑到自己过来? 无数个漏洞在提醒他,这个小孩很不对劲! 可很快,小孩的哭声便消失了。 许星牧瞪眼一看,冷月照耀下的河水中就只剩下一小撮头发了,小孩沉下去了! 一股极浓的负罪感在某种诡异的情绪衬托下,好似潮水来袭,瞬间将他心头的那一丝警惕冲得干干净净。 此刻他再无顾虑,心想管他呢!救人要紧! 一个小毛孩罢了!就算真是鬼,也是个小鬼,自己分分钟就能摆平! 心念至此,许星牧体内所有剑气顿时全部汇入双脚,他随即纵身落入大河,飞速踏水而行,不过三息便去到了河中央,掌心向下,以极快的速度将已经闭上眼的小孩从河水里拎了上来。 上岸的那一刻,许星牧刚要以北境剑息救醒对方,可小孩却忽然自己睁开了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的落水昏迷是装出来的。 他双瞳清亮,表情莫名一喜,不知是获救后过于高兴所致,还是看到许星牧感到很开心。 除了满身湿漉外,小孩的神色间哪里还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惊慌? 这可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啊!...许星牧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与小孩对视了一眼,总感觉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虽有孩童贯有的清澈童真,但更多的,却还是一丝异样的欢喜。 这种欢喜并不像个孩子该有的情绪,因为过于的赤裸和直接,带着一丝难言的炙热渴望。 就好像,某些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或是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上钩后,而出现的一丝欣喜若狂。 许星牧下意识想要将怀里的小孩丢在地上,可不知为何,那股奇怪的负罪感再度来袭,又给他来了次道德绑架。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任由小孩坐在自己的腿上,拽着自己的衣襟,然后望着小孩问道,“小朋友,你从哪儿来的?怎么一个人跑到河边了?” 小孩很快便回应道,“大哥哥,我是南村人,家就在前面不远,阿娘让我来带猎物回家,我却贪玩下水抓鱼,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幸好大哥哥你及时出现,要不然我就见不到阿爹阿娘了。” 说话时他的语气相当平静,语言组织能力也很强,单从话里听不出什么毛病。 但许星牧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因为这个小孩表现得太冷静了!说出的话就像是程序化的回答,完全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反应。 许星牧自问就算是自己落水获救后,只怕都无法如此淡定。 这小孩,不简单啊! 莫非魔族的领域中也有俗世,而这里的人都他妈的心智早熟? 许星牧强行压下心中所有负面情绪,忽然又问道,“你刚才说带猎物回家?什么猎物?你这小胳膊小腿还能打猎?” 这又是一个疑点,谁知小孩很快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是阿娘阿爹白天打得窝,专门用来抓野兔的......” 说完他很快起身,拉着许星牧往前跑去,果然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灌木丛,往深处一看,里面有个隐秘的深坑,放着两个捕兽夹,其中一个空空如也,另一个上面,则有个受惊的小兔被锋利的刀片割裂了双腿,做困兽姿态。 小孩欢呼一声,赶忙跳下去,一边很熟练地解开捕兽夹,一边拎着小兔的耳朵将其带出深坑,随后咯咯笑道,“大哥哥!你救了我一命,阿爹阿娘会感谢你的!你跟我回家吧!” “啊?” 许星牧本能地想要拒绝,谁料小孩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拖着他往所谓的南村狂奔而去。 中途许星牧试着想要挣脱,却发现小孩的那只手好似钢箍一般焊死,根本摆脱不掉。 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许星牧喊道,“小朋友,你先松开我,我自己可以走!” 小孩并不理他,也不回头,只是一手拽人,一手拎着兔子,往前路狂奔......借着冷月下的幽光,许星牧注意到,原本只是伤了一条腿的兔子,此时竟然已经死去。 而小孩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从兔耳的位置上,挪到了它的脖颈处。 苍白的小手上布满了青筋,想来用力极狠。 “松开!” 许星牧瞳孔地震,登时屏住呼吸,他又是一声大喝,见小孩依然无动于衷,体内剑气骤然惊起,刚要动手,身前的小孩似是感知到了剑气的威胁,突然止步,隔着夜色朝着前方放声大喊,“阿爹!阿娘!快出来!猎物想跑啦!”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许星牧倏然大惊,这小孩的声音怎么突然变了? 原本稚嫩的童音竟在近乎破音的大喊声中变成了类似于夜莺的哭啼,落入耳中犹如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小手抓得越来越紧,许星牧手腕被捏得生疼,低头一看,他妈的手背上竟然都长毛了! 一层黑光忽然笼罩在小孩身上,就在夜风惊起时,他回过头来,诡异一笑,整张人脸突然剥落,竟露出了白森森的骷髅面容! 骷髅的骨骼缝隙间被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上面泛着幽光和血色,一眼望去,比当初见到的魔帅拘魂还要恐怖。 这哪里是人,分别就是恶灵! 许星牧登时停步,满身剑气再无保留,毫不犹豫朝着小骷髅斩落! 剑如秋月,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冷厉寒芒,径直落向小骷髅的右手。 对方咯咯一笑,“大哥哥,我请你做客,你怎么还要杀我啊?” 骷髅嘴上下开合,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偏又带着孩童的腔调,真正是惊悚到了极点。 许星牧不应话,剑气直落,凛冽杀意随之而起,小骷髅似是对北境剑气有些忌惮,最终还是选择避开。 许星牧一剑脱困,看一眼手腕,上面有个乌黑的手掌印,森冷的黑气缠绕其间,带来彻骨的寒意,一时间竟无法以剑气清除。 身在魔域,恶灵缠身,许星牧深知处境不妙,正欲掉头就走,两声冷笑忽在身前惊起,心神微凛关头,冷月之下忽又出现了两个骷髅头。 一左一右落在小骷髅的身旁,刚一出现,一股强大的死寂气息便将周遭空间涌满。 “儿啊,你运气可真好,深更半夜,还真让你逮到猎物了!” 其中一个骷髅头忽然开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望向许星牧的鬼火双眸中露出了一丝贪婪。 显然,它口中的猎物并非那只兔子,而是许星牧! “阿娘,猎物是我抓回来的,我要先吃他的心肝!” 小骷髅拍手跳了起来,语气相当急迫,似乎恨不得立刻扑到许星牧身上。 “好好好!给你吃!给你吃!” 骷髅头无比宠溺地摸摸小骷髅的脑袋,眸间鬼火大涨,很快望向许星牧,开口道,“这位朋友,不要害怕,吃人我们是专业的,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深呼吸,不疼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反抗。” 抛开事实不谈,她倒是挺有礼貌的。 “我可去你妈的!” 许星牧早受不了了,这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把自己当口粮呢! 他体内剑气微凝,登时化作一道白芒护在身前,强横的剑道气息刚一散开,小骷髅便往后躲了躲,一脸惧意。 骷髅爹妈却不为所动,反而桀桀怪笑道,“呦!还是个剑修呢!这下子皮肉更紧实了!平日里只能吃些小老虎小泥鳅啥的打打牙祭,这下好了,有人族的剑修送上门,大补啊!” 话音一落,骷髅妈忽然纵身而起,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瞬间便来到了许星牧身前。 九品剑意犹如纸糊的一般,被它一秒摧毁,这恐怖的气息,预估至少是个五品! 许星牧只觉得胸口一疼,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飞升而起,刚刚上天,忽然腰身又一紧,耳畔随之传来一道温热鼻息,骷髅妈的声音贴耳响起,“你好香啊,而且气血如此旺盛,吃一口怕不是胜过十年苦修?来,先让我咬一口,就你的耳朵吧!” 骷髅一张嘴,尸臭味当面喷来,许星牧无比惊恐地扭过头,只见一条血红色长舌自骷髅嘴中吐出,上面布满了蠕动的白蛆……许星牧生平虽然经历过无数次恶心的场景,但无疑这一次,是最恶心的! “操!” 一声怒骂,许星牧猛然挺身,本能性地扭过脑袋,艰难避开了长舌的直刺,本想要抽身逃离,但骷髅妈的双手却已将他的腰身锁死。 一个转身,骷髅妈突然来到他的正面,白骨森森,眸间鬼火翻涌,无比贪婪偏又深情种种,许星牧与之对视一眼,剧烈挣扎的身体好似陷入了绵软的梦境之中,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刻,眼前的骷髅妈忽然变成了光着身子的白宁越,一颦一笑间满是风情和妩媚。 他的潜意识中知道很不对劲,但此情此景,白宁越的软声细语就在耳畔,柔软的身子好似蛇一般在自己怀中扭动,每一次肌肤的摩擦都让他感觉到深深的战栗,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快感,哪怕罪孽深重,他也无法逃脱。 他的左手情不自禁环住了“白宁越”的纤细腰身,右手往上攀登,瞬间抚到了她胸前的一抹柔软,刚要轻轻揉捏,忽然察觉到身后又有一阵香风扑来,竟是“林婉清”从身后搂住了自己。 她同样光着身子,几日不见,没想到身材变得更加哇塞,哪怕隔着自己的一件长衫,都能感觉到她的波澜和壮观。 “许郎,婉儿想要你的舌头。” 林婉清一声呢喃,温柔且魅惑的声音好似致命毒药,将许星牧迷得神魂颠倒。 他被“白宁越”和“林婉清”前后攻击,内心防线已然彻底被摧毁,体内的北境剑道亦再难坚守,于下一秒钟轰然崩塌。 迷失的意志逐渐在虚无中沉沦,他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被自己的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堕落的欲望海洋中,“白宁越”诱人的嘴唇去到了他的耳根处,尽情的吸吮舔舐,“林婉清”则诱使他伸出了舌头,自己的柔软香舌与之抵死纠缠,双管齐下,是个男人只怕都要缴械投降,许星牧也不例外。 很快,许星牧感觉来了,浑身莫名一颤,熬出头的小星牧在某个紧要关头有了呕吐的征兆,就在这关键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强势插入温柔战场,给了许星牧当头一棒,“果然是红粉骷髅啊,那么老长的一条舌头,你竟然也下得去嘴?” 这个声音刚一响起,许星牧灵识中突然闪现出骷髅妈吐舌头的画面,恶心的感觉瞬间来袭,将他的理智稍稍拉回来一些。 他刚想睁眼,身后的“林婉清”从身后将他抱得更紧,吸吮的时候还不忘软语喘息,“许郎,别回头,我是婉儿啊!” 语气显得有些急迫,同时舌头也更加卖力地动了起来,许星牧感觉自己的舌根都要被她给吸进去了。 同时身前的“白宁越”似是也有些着急了,本在慢慢舔舐的红唇突然张开,竟然将他的整个耳朵全部含入,这不像是要亲他的感觉,倒更像是想吞了他的耳朵! “许郎,别动!别动!一会儿就好!” “白宁越”兴许是情绪到了,又或是察觉到许星牧有了反抗和苏醒的征兆,动作变得愈发大胆狂野。 许星牧本想顺势享受,但他向来要强,眼见这俩姐妹花竟然变得如此主动,该死的男人征服欲瞬间蹭蹭往上直冒...... 就在姐妹花用力吸吮,牙关都几乎落入自己血肉之中的那一刻,许星牧突然雄起,竟一把将身后的“林婉清”给横抱到身前,这一次,他打算来个不一样的,同时对着二女主动正面输出! 在这过程中,除了身体的舒爽外,感官的刺激同样必不可少! 尤其是视觉的享受度!更是重中之重! 能够亲眼看着平日里温柔害羞的林婉清,以及冷若冰霜的白宁越同时于自己身下承欢,露出无比快活,甚至是浪荡的表情,许星牧便觉得死也值了! 所以很快,他在迷失的意识中艰难睁开了眼,刚要大展雄风,可映入眼帘的,却哪里是一丝不挂,美妙动人的林婉清和白宁越? 而是吐着舌头,露出销魂表情的俩骷髅头! 近在咫尺,贴脸开大,许星牧瞬间呆滞,满腔欲望在此刻急退,一想到刚才在梦境中经历的种种,他便感觉喉咙发痒,比吃了十万吨屎还要难受! 自己竟然......竟然......竟然和俩骷髅头舌吻了? 而且有个骷髅头还是男的! 他妈的!哕! 许星牧胃中痉挛,当场狂吐,俩骷髅头眼见对方恢复理智,又是一阵桀桀怪笑,也不装了,直接硬上吧! 吞了他的肉身,再将他的魂魄留下来慢慢玩弄! 刚才的梦中情趣,俩骷髅头却也是觉得新奇有趣,毕竟百年寂寞,难得来了个猎物可以耍一耍,倒也乐在其中! 恰在此时,此前的那个声音却又忽然传来,“于魔族境域修炼出鬼身不易,千万要珍惜......速速离开吧,别逼我抽你们,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就不好玩了。” 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是一个深沉缓慢的脚步声。 自深林而起,穿越此前的那片灌木丛,落身此间。 “是你!” 许星牧在呕吐中抽空看了一眼,竟是此前遇到的那个食肉老头! 老头的背上拴着两根藤条,上面挂满了生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屠夫。 妈的全冲自己来了! 俩骷髅头似是对老头并没有多少忌惮,它们暂时松开了许星牧,让在一旁眼巴巴等着吃肉的小骷髅看住他,随后狞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外来户啊,怎么,狼肉吃够了,想来咱们这里分一杯羹?” 老头呵呵一笑,并不理会俩骷髅头,而是冲着按住许星牧的小骷髅喊道,“欸!那小孩,听话,快松开他!要不然爷爷卸了你的脑袋。” 小骷髅仗着有爹妈撑腰,丝毫不慌,反而瞪着一对鬼眼吼道,“死老头,我偏不,有种你就......” 话没说完,老头嘴角一扯,隔空便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虚空间一道白光乍现,化作一个巨大的手掌当空落下,竟真将小骷髅的骷髅头一把拧了下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离得最近的许星牧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孩子不讲礼数可不行,爷爷送你投胎去,下辈子做个好人。” 老头嘴角带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高手姿态。 “儿啊!” 俩骷髅头眼见自家的儿子就这样死了,悲愤欲绝,骷髅爹厉啸一声,不顾骷髅妈的劝阻,当即卷起一片黑色云雾朝着老头扑杀过去。 沿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股腐烂气息落满此间。 老头很快被云雾吞噬,可他丝毫不慌,反而笑呵呵说了一句话,“老子刀枪不入,六根清净,你的梦魇之术对老子可没用哦。” 话音刚落,骷髅爹的惨叫声便从云雾间传来。 片刻后惨叫声戛然而止,又一个骷髅头滚落在地,巨大的瞳孔中鬼火熄灭,想来应该已经神魂尽散。 又是秒杀?这骷髅爹可是五品的修为啊!...许星牧震惊了,望向老头的眼神中惧意更浓,同时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无比担忧。 他所期待的狗咬狗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全因老头太过于生猛啊! 此时骷髅妈也彻底愣住了。 它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早些日子便突然出现在这个阵法世界的古怪老头竟然会这么厉害。 平日里外出捕猎时,它们一家三口也曾看到过老头四处抓捕野兽的画面,漫山遍野的追啊,跑的那叫一个大汗淋漓,当时没见他有这么强啊!怎么今日突然爆发了? 如今儿子相公都死了,骷髅妈虽然心疼,但却更加惜命。 它深知自己要是多嘴一句,怕是就要去一家团聚了,所以愣是一言不发,鬼眸中两点鬼火渐渐黯淡下来,这是示弱的意思。 “别傻了大妹子,老子不杀女人。” 老头望着骷髅妈,笑呵呵挥了挥手,“你走吧。” 骷髅妈闻言如蒙大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团黑雾刚刚飘起,一道白光突然袭来,将它的身体完整贯穿。 骷髅妈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在瞬间化作飞灰弥散。 至此,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一个没落下。 许星牧被老头的这一手不讲武德给惊到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满脸绝望。 老头很快望向他,紧了紧背上的藤条,顺势还啃了口上面的生肉,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朋友,你别怕,我是个好人。”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魔临 “神他妈好人!” 许星牧满脸苦涩,心中腹诽,“谁家好人饮血吃生肉的啊?还吃得那么带劲!” 他就这样盯着老头,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那足有两斤重的后腿肉啃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嗦了嗦手指,茹毛饮血的模样配上脸上的恶魔图案,带给许星牧的视觉冲击可不比那三只骷髅头弱。 刚出虎口,又入狼穴,许星牧悲叹一声自己命途多舛。 来不及思虑,却见老头竟又从背后的藤条上精挑细选,找了块肥瘦相间的肋条肉递了过来,笑呵呵说道,“小朋友,啥也别说了,先把肉吃了,听话,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说话时他还朝着天上看了一眼,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眸间却仿佛带着一丝忧虑。 那块肉被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没有了血水,皮肉部位上的毛发也被清光,如果拿来红烧或者清炖的话,味道应该都不错。 问题是,现在递过来的是块生肉啊!哪个正常人会吃生肉? 这老恶魔是不是心理变态啊?要杀就杀,非要追过来逼自己吃生肉做甚? “老爷子,您有没有尝试过将这块肉弄熟?” 许星牧放平心绪,试着与其沟通,“实不相瞒,在下的手艺还不错,虽然此地条件有限,但是如果将这块肉切成小片拿来烧烤的话,只需撒一点野菜末便能形成一道美味,老爷子您要不要试试?” 老头摇摇头,“弄熟了可不行,原汁原味的最管用......欸,你这小朋友怎么这么多话?快吃吧,再晚可真就......” “爱谁吃谁吃!反正老子不吃!” 许星牧眼见老头语气变得生硬,料想对方要动粗了,索性也不伺候了,直接开口将其打断。 反正如今身处魔域,就算再怎么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大概率还是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与其在这些恶魔面前示弱,还不如直接雄起,显露出人族儿郎的尊严和气魄来! 话刚说完,老头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许星牧竟然这么大反应。 静默半息,他忽然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将背上的藤条给解了下来,连同手上的那块肋间肉一起放到一边。 “你想做啥子?” 许星牧以为老头要动手了,立马散出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九品剑气,摆出拼命的架势。 老头并不回话,只幽幽开口,“躲一边去。” 说话时他没再去看许星牧,目光再次转到夜空之中,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你不逼我吃肉了?” 许星牧皱眉问道,并未放松警惕。 老头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 许星牧望着他,“什么来不及?” 回答他的,是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随夜风而至,悄无声息间便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气势,落入许星牧的视线之中。 它自出现在这片空域的那一刻开始,整片山林便被突然升腾起来的黑色魔气涌满。 除了老头和许星牧所在的百丈空间外,其余地方正在休眠的生灵,无论飞禽还是走兽,亦或是躲在黑暗中,那些类似于骷髅头一家三口的鬼怪,全在魔气的侵蚀下,化作一滩滩腥臭的血水。 刹那间,原本还算山清水秀的境域,顿时变成了一片血色炼狱。 恐怖的杀意随之而来,像是一片激进的洪流,将这个世界完整吞没。 那个黑影则犹如魔临,就这样悬停于夜空中,居高临下审视着地上的老头和许星牧,沉默了半息,它终于开口,“因为本尊已经找到了你们,所以就算将这里的生肉啃光,饮尽半湖冷血,也无法再遮蔽你们身上的那股人味儿。” 此话一落,天上的那轮冷月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血色,幽暗的血芒落在那道黑影上,照出了一张无比冷漠的面容。 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魔道之力亦在此时散开,像是天地间至暗的恐惧根源,只要一出现,便预示着灾难即将到来。 “魔君!” 许星牧只看了一眼,神魂便陷入震惊之中,很快便因过于恐惧而跌倒在地......天上的那道黑影,竟然是魔族深渊中那位强大的魔君! 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自己这么一位小小的九品剑修,值得他这么重视,竟要亲自追杀过来吗? 不!不可能! 自己虽然英俊帅气,加上深得剑圣大人器重,前途无量,日后必然会成为魔族的噩梦,但毕竟现在吊毛一个,啥也不是,料想还不会被强大的魔君放在眼里。 随随便便一位六品魔帅都能弄死自己,何须魔君亲自动手? 所以他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深夜至此,是为了...... 想到这里,许星牧缓缓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奇光,望向了身边不远处的那个老头。 老头还是那样,脸上画着个恶魔图案,无论是嘴角,还是衣衫,哪怕是牙齿上,都被浓郁的血色浸满,单从形象上来看,他甚至要比天上的魔君还要可怕。 可不知为何,自从老头将藤条上的那些生肉放下后,他的身上,便忽然多了一种奇怪的气场。 许星牧说不上来,自然也就无法描述,只知道在这一刻开始,他竟然对老头生出了一种信任和依赖感。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毫无来由,但却真实地出现在他的识海中。 就好像,有这个老头在,即便是天上的魔君亲临此处,他也不必害怕,无需惊慌。 老头双手背后,目光坦然,周身不知何时散出了一道白光,竟将被魔气渲染的半边天空尽数照亮。 他昂着头,忽然平静开口,“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你的一个分身......五成实力,有吗?” “在你面前,本尊无法说谎,这次过来的分身,确实只有本尊巅峰时期的五成实力。” 魔君低沉的嗓音很快响起,“但五成实力,对付现在的你,不够吗?” “够不够,打过才知道!” 此话一落,老头忽然撸起了袖子,猛一下往天上冲去,“你丫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你真身降临呢!妈的只有五成实力你就敢这么嚣张?老子给你屎都打出来!”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全能老头 夜色中,老头怒骂声刚起,整个人便已纵入苍穹。 一道万丈法相赫然于天地间成型......身披长袍,外露无上神光,须发皆白,飘然犹若神明,眉心一道金印,玄妙中暗藏绝顶圣力。 此刻的老头,神情肃穆,气息悠然,浑身上下皆散露着无比神圣的光晕。 满身血色皆已隐去,脸上的那道恶魔图案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直冲云霄的浩然正气。 他立身天地,虽然满口粗鄙之语,但并不影响他释放出自己那儒雅随和,令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强大气场。 法相猛一起身,竟直接冲破了无处不在的滔天魔气,瞳孔中带着灿若烈阳的神光,落至魔君身前。 没有多余的废话,老头神情肃穆,抬手之间便是一道玄妙法诀直指魔君眉心。 刹那间,魔海翻涌,数不尽的魔道气息汇入魔君身前,化作一道黑暗深渊试图将老头拦下。 老头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虚空之间忽然传来书生吟唱读书的声响,开始只是轻声诵读,眨眼之间便如临海波涛,自老头身前而起,传向整个天地。 其势汹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几乎在瞬间便将深渊穿透,裹挟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儒道之力,成功落至魔君的眉心。 魔君冷眉一蹙,巨大的魔躯开始往后急退,无数凶猛厉鬼自他身后出现,化作遮天魔潮扑向老头。 “你就这点东西吗?看来李太白那小子给你伤的不轻嘛!” 老头冷冷一笑,万丈法相再度暴涨数倍,仿佛要将这个阵法世界彻底倾破。 厉鬼侵袭,他自岿然不动,满身白光布满周身,犹若神明护体,任它万魔侵袭,方一临身,便被无上的浩然之力顷刻间剿灭。 魔君似是没想到本就身受重伤,加上被困多日,被这个世界的黑暗灵气侵入神魂的老头竟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震惊之余,愤怒随之而来,他在魔海之中骤然停步,凝望着咄咄逼人的老头法相,终于是在停滞半息之后,抡起巨大的拳头,裹挟起至暗至冷的魔道之力,狠狠砸向了老头的胸前。 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向前,顷刻间便将老头的法相锁死。 拳头的最前方,骤然出现了一个魔神虚像,身刻无数奇异符文,双瞳燃烧着地狱烈火,在鬼哭狼嚎的氛围中强势攻破老头的儒道结界,闯入其身三尺之内。 却不想老头根本就没想着避开,他正愁抓不住魔君,这下对方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色魔海之中,老头不退反进,宛若这个世界唯一的一道光,玄妙术法快速落至身前,刚好挡住了魔君那足以毁灭虚空的一拳。 强横的魔气顺着冷风袭来,即便老头气势汹涌,一身正气,此刻也不免有些吃不消,巨大的法相微微摇晃了片刻,但很快恢复如常。 老头不做片刻停留,眼见着魔神虚像当空而起,此间境域的半数魔气全都汇入其拳下,老头快速起身,一步迈出,眨眼间便已来到魔神虚像身前,飘然似仙的万丈法相竟突然一个矮身,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魔神虚像的拳势绞杀,随后双手大开大合,恶狠狠地搂起魔神虚像的脑袋,就在许星牧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来了一个无比标准的过肩摔。 魔神虚像措手不及被砸入云雾之中,尚未起身,一道白光卷起浩然正气当空落下,再次将其轰下百丈。 夜空中的魔君如遭雷击,张嘴喷出一口黑色鲜血,指着老头破口大骂,“你好好的一个当代儒圣,何时学会武夫的粗鄙招数?简直有辱斯文!” “斯文你妈!” 老头得意洋洋举起拳头,“老子身为人间之师,自然汇聚百家之长于己身,以为老子就只知道读书啊?哼!看好了,刚才是武夫近战,接下来是人间之剑!” 一声清啸震彻天地,老头双手高举过头顶,合掌向天,刹那间,一道绝世剑光自指尖而起,瞬间穿过苍穹,遥遥指向未知的虚无空间。 无数锋利剑息落向四周,将无处不在的魔道之力斩得七零八落。 地上的许星牧惊恐的发现,老头掌下的剑光,竟不比剑圣大人留在自己体内的那三道剑意弱上不少,甚至在儒道之力的加成之下,变得更加玄妙,单是散露的剑气便能割裂出无数道虚空裂缝,可想而知这一剑要是落下,该有何等恐怖的威势。 魔君亦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五成实力的分身,绝对扛不住这老头的惊天一剑。 坠入云海间的魔神虚像迅速起身,正要逃走,老头双掌下落,剑光倾斜,犹如天幕倒垂,几乎顷刻间便落了下来,那一刻,剑光所过之处,万事万物,皆被一剑两段。 无论是这个黑夜,还是这片天,亦或是那尊可怕的魔神虚像!全在剑光落下的第一时间,彻底分裂开来。 魔君闷哼一声,发出了几句冷漠的低语,阴沉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悔意......他不该如此托大,妄图只用五成实力的分身来灭杀老头。 今日之抉择,无疑会成为他日后最后悔的一件事。 眼前的老头虽然实力大损,但终究不是寻常的人族强者,他在过去三百多年的日子里,一直都是魔君最为强大的对手,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灭杀? 被剑光逐渐驱散的黑色魔气中,魔君缓缓回过头来,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手持剑光,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稳稳伫立于天地间的那道万丈法相,心中最后一丝出手的念头终于艰难退散。 他很清楚,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只是老头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并非是对方的终点。 如果老头愿意的话,术士、刀途、甚至是隐于世外的佛门秘法,或许都会让自己一一领教。 若是自己处于巅峰,自然无惧。 奈何被剑圣的超品剑意所伤后,自己一直未曾完全痊愈,所以只能驱使分身来此。 只能说老头今日命不该绝,实属遗憾。 索性,如今的老头也并非全盛时期,根本无法凭一己之力离开这个阵法世界,早晚有一天会死在魔族的风雪之中。 人间之师!人间之师! 只要他死了,那个人间,也就无人教化了。 终究会成为魔族的一部分。 心念至此,魔君心绪渐平,最终于突来的冷风之中离去。 而他的那尊魔神虚像被剑光侵袭后,两段残躯也并未支撑太久,便又被落地的老头以儒道之力彻底摧毁。 几乎是在同时,漫天魔气一扫而空,云雾瞬散,冷月抹去了血色,再次挥洒出冰冷的光辉,将此间境域尽皆照亮。 老头却仍未停留,他再度抬起了手,剑光泯灭,掌心中则落下了一道玄妙法诀,宛若清风拂过大地,所过之处血水尽散,死气消融,那些死在魔君无差别攻击之下的山间生灵,竟又很神奇地活了过来,躲入深山不敢再露头。 黑夜终归平静。 天地间的那道万丈法相则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在夜空之中守望许久,确定那位强大的魔君不会去而复返后,这才在一阵深沉的叹息声中,悄然泯灭。 老头方一落地,便又恢复了那副刻着恶魔图案,满身血色的模样。 他静静走到一旁,拾起了地面上的那两根藤条,仔细系好在背上,随后缓缓走到一棵树下坐好。 直到此时,许星牧才注意到,那棵树,竟是自己最初于枯山荒岭间看到的那一棵! 他记得很清楚,绝没有错,老头曾在树下给死狼分尸,到现在树干上还有浸染的血色痕迹! 怎么?莫非这棵树也会走路不成? 若是在魔君出现之前,许星牧或许会感到恐惧。 但是经此一战,他凝望着那道显化于天地中的万丈法相,已经猜出了老头的真正身份,心中自然不可能再有半分恐惧。 唯有心安。 夜色中,许星牧敛去满身剑气,无比恭敬地走到了老头面前,二话不说,倒地就磕。 姿态无比虔诚。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老子就是院长 “怎么,现在不怕老子了?” 老头慢悠悠啃了口生肉,似笑非笑说道。 许星牧再度叩首,沉声说道,“是在下之前有眼无珠,不曾认出院长大人,请院长大人恕罪!” 老头......应该说是大夏朝的书院院长,呵呵一笑,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他问道,“说说看,怎么认出老子的?” 说话时他看了许星牧一眼,见他仍跪在地上,赶紧摆摆手,“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下跪,太安城里的那些朝廷大臣们就喜欢玩这一套,当面磕得一个比一个勤快,可转过头骂老子骂得也是一个比一个狠!好不容易可以躲起来清净清净,你这小朋友又来!” 说这话的时候,老头眸间闪过了一丝晦暗情绪,显然是曾经被人背刺过。 许星牧此刻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院长一口一个“老子”,实在是让他有些出戏。 在他看来,堂堂大夏朝的书院院长,人间之师,儒道扛把子,不应该温文尔雅,气息悠然,无论是气质还是说话,都应该飘然似神仙才对吗? 怎么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的......粗鄙?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的心中疑惑,院长笑了笑,“怎么?老子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和你心中的院长形象极不相符吧? “不敢。” 许星牧立马说道,脸上微作惶恐。 “有什么敢不敢的,老子又不吃了你。” 院长说道,“老子修的是无为大道,最是讲究所心所欲,只要心怀正义,说两句粗话怎么了?总比表面仁义道德,背后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强得多!” 此话一落,许星牧肃然起敬,他当即起身,马屁已经到了嘴边,院长像是摸准了他的心思,赶紧又摆摆手,“别整些没用的,说吧,你怎么认出老子的?” 许星牧恭敬说道,“除了大夏朝的院长大人,在下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在魔族的地盘上将魔君赶走......而且在下其实早就见过院长大人您,只是从一开始就被您这副鬼脸形象给误导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直到您显化出那道万丈法相,以真身现世,在下才确认您就是院长大人。” “你见过老子?” 院长颇有些意外地说道,“老子虽然名气大,但素来少在人间走动,寻常人还真没几个见过老子,你又是如何确认的?” 许星牧如实说道,“在下曾在书院后山,看到过院长大人您的雕像,和您方才显化的万丈法相一模一样,所以才侥幸认出。” “难怪!” 院长闻言一拍大腿,“可惜啊!那尊雕像不在身边,无法自如释放出儒道圣域,要不然老子何须千辛万苦孕育出这么一棵野树来助老子抵抗魔族灵气的侵扰?” “原来这棵树是院长大人您自己整出来的!” 许星牧啧啧称奇,“难怪如此有灵性,自己还会走路呢!” 院长说道,“要是没有这棵树,老子体内的儒道之力怕是早就被耗干了......这里的灵气太过暴虐,与人族的修行功法背道而驰,非但无法帮助修行,一旦吸食过久,反而会对自己的修行大道产生不可逆的负面影响,老子是深有感触啊......” 说到这儿,院长话锋一转,忽然问道,“说这么多,你可知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许星牧想了想,“此前听魔君说过,院长大人您被困在了魔族诛仙阵里,莫非,就是这里?” “没错,这里便是号称可以斩落仙人的魔族诛仙阵,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独立的阵法世界......你先前所见到的三个骷髅头,还有山林间的那些飞禽走兽,都是阵法中的虚幻之物,全是魔君创造出来的。” 院长叹道,“此阵过于强大,内含七百层杀招,想要逃出去,要么杀了布阵者,要么,就将这七百层杀招扛过去。” “很难吗?” 许星牧问道,“杀了魔君自然不可能,但是凭院长大人您的实力,应该也没人能杀得了你吧?对在下来说,这座阵法里的杀招是致命的,但是对院长大人您,不就是毛毛雨吗?” 这话多少有些拍马屁的意思,本以为院长大人会很受用,谁知对方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向许星牧,随后喷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诛仙阵里的每一层杀招,都会由魔君的分身来亲自完成,刚刚你所见到的,就是其中一层......也就是说,想要将这七百层杀招完整的扛过去,就必须得和那位强大的魔君大战七百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魔君有七百次输的机会,哪怕老子最终逃出了诛仙阵,他依然可以在阵法之外的魔族雪原等着老子。但老子却连一次都不能输啊,输等于死,死知道什么意思吧?” 许星牧抹去脸上被溅射的口水,讪笑一声,“听上去挺凶险的,不过,院长大人您刚刚不是赢得很轻松吗?” 院长瞪了他一眼,“刚才的魔君分身,是因为和李太白交战之后身受重伤,所以只有往日里的五成实力,即便如此,也让老子有些吃不消......被打入诛仙阵之前,老子本就被明龙那个王八蛋利用惊神阵来了次偷袭,你看老子脸上这鬼图案,就是他给老子设下的诅咒!搞得老子和现在的魔君一样,也只能发挥出巅峰时期的五成战力,并且因为此间灵气的影响,实力还会继续下降。而魔君身处魔族雪原,占据主场优势,伤势痊愈是早晚的事。等他巅峰归来,再将老子找到,随便整一层杀招,只怕老子就要和这个人间告别了。” 听到这里,许星牧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小心翼翼问道,“那院长大人您现在已经成功扛下了几层杀招?” “算上这一次,一共二百六十层。” 院长长叹道,“不过之前的那二百五十九层杀招同样是有水分在的,当时有李太白给老子打头阵,拖住了魔君,所以才能轻松度过......可接下来,怕是就......” “那咱们不是死定了?” 许星牧脸色一变,终于慌了。 本以为找到院长大人便有机会逃出雪原,却不想仍是死局! “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院长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道,“如果能拿到镇魂镜的话,老子便能借助镜中灵识,与人间大道联系上,可暂时压制住诛仙阵内的灵气,自身修为亦能重回巅峰。到那时,就算杀不了魔君,将这七百层杀招完整地扛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闻言至此,许星牧刚刚激起的一丝希望再次悄然散落。 他皮笑肉不笑,“院长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您的镇魂镜如今就在您最中意的学生,龙游手中,他现在不睬你一脚就算不错了,指望他将镇魂镜送过来,下辈子或许有可能......” 说到这儿,似是尤不解恨,他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人家现在是明龙帝的走狗,魔族的盟友,早已背叛了您和书院......他现在就盼着您早点死呢!您信不信,只要您死在魔族雪原的消息一传回大夏,他立马就会坐上书院院长的位子,连个葬礼都不会给您办!” 原以为院长大人会暴跳如雷,痛斥龙游猪狗不如,谁料对方却毫不在意,反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龙游是老子亲自选中的学生,无论是人品还是心性,都经受过儒门最严苛的考验,怎会背叛老子?” “况且书院院长的位子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这一点老子早就在明龙和百官面前承诺过,龙游自己也心知肚明。早在几年前,书院的大小事宜便已全权交给他来处理,代理院长前面的这两个字,其实早就可以摘掉了,是他自己非要再跟老子后面多学几年,一直不愿让老子让位……他和老子一样,志在人间大道,而非人间权势啊!” 许星牧愣住了,争辩道,“可他现在确实在替明龙帝办事啊!我亲眼所见!”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要用心去感受......在老子来到雪原之前,不是也不知道明龙这小王八蛋竟连老子都敢整?” 提起明龙帝,院长就气不打一处来,拽着脾气又骂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归正题,继续说道,“龙游如果不这么做,早在进入魔族雪原的那一天,就会被这里的风雪给掩埋了,镇魂镜怕是也早被魔君给毁了。” 许星牧浑身一震,半晌后,面露狂喜,“您的意思是,龙游在演无间道?” “何为无间道?” 院长不解道。 “简单点说,就是以背叛您的名义潜伏在明龙帝身边,充当您的暗哨。” 许星牧简单解释了句,随后振臂一挥,“若真如此,龙游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毫无表演的痕迹!当时老子看他那副吃里扒外的鸟样都想弄死他!” 院长呵呵两声,“龙游做事,是很让人放心的......只要咱们能够在诛仙阵中多撑些日子,相信他一定能够躲开魔君和明龙的勘察,找到诛仙阵的入口,将镇魂镜送过来。” “可问题是,这时间可不好说啊!” 许星牧再次担忧起来,“他要是搁个一年半载再过来,等魔君的伤势恢复完全,真身亲临,杀招一现,咱俩不都得玩完?” 院长说道,“所以咱们得藏好,只要不被魔君找到,他也奈何不了咱。” 许星牧立马做出质疑,“藏?往哪儿藏?这个阵法世界虽大,但既然是魔君亲手所布置,必然全在他掌控之中,他想找到咱,不是易如反掌?” “那可不一定。” 院长望向他,“这次全因你闯入了阵法世界,乱跑乱跳,整的动静太大,而老子为了救你又不得不主动现身,所以才被他发现。要不然,他绝找不到老子在哪!” 许星牧急迫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妙招?” 院长神秘一笑,就在许星牧苦逼的眼神注视下,再次从藤条上取下了那块精致的肋条肉,“吃了它,只要吃了它,你的气息便能与这个阵法世界中的生灵融为一体,魔君再想找到你,无异于大海捞针!”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无可恋许星牧 黑夜中,许星牧面沉如水,脸上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当然,他并没有吃屎,但是和接下来要吃的东西比起来,他倒是宁愿吃屎。 那块肥瘦相间的肋条肉被院长大人递到了许星牧身前,兴许是担心他吃起来会膈应,所以院长大人很细心地将上面的血水擦干,还利用指间剑气改了个刀,将肉块切成了均匀的小块,仅剩一点皮肉相连,一扯就是一小块,吃起来方便。 但方便归方便,它毕竟是块生肉,对于饮食品质相当高的许星牧来说,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难怪院长大人您从第一眼见到在下时,便始终坚持让在下吃掉这块肉,原来竟可以凭此躲避魔君的勘察。” 许星牧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绝不是因为饿了,而是胃酸翻涌上来,被他强行咽下。 他没有去接过那块肉,反而是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不去吃这块狼肉,而是去抓几条鱼来吃?据我所知,某些新鲜的鱼,是可以拿来做刺身的,也就是生吃。” 院长摇了摇头,“你以为老子没试过?阵法世界中每一种生灵的肉老子几乎都尝过,但能够借助它们的血肉将自己与之同化的生灵,仅有两种,一种便是山虎,另一种便是老子杀的这头猎狼。二者相比较,还是狼肉的口感偏软和,所以老子便选了它。当然,你要是喜欢有嚼劲的,再去杀一头山虎也行。” 话音一落,他便迅速起身,将藤条和肉块全部放到一边,笑道,“山虎这东西肉虽然硬,难以嚼烂,吃的时候就是一个囫囵,但它的血却是相当的鲜甜,只有极少的腥臭味儿,你要是就着虎血吃肉,应该会轻松不少,而且别有一番风味......嘿!你在这等着,老子去去就来!” “院长大人且慢!” 许星牧一听竟还想让自己喝虎血,顿时满脸惊恐,他浑身一震,赶紧将他拦下,“我觉得狼肉不错,我从小就喜欢吃狼肉!” 说完他立马拾起了地上的肋条肉,无比艰难地扯下一块,很难想象这滑腻的油脂在口腔内爆开时,会是怎样的口感。 “您确定,只要吃了它,就安全了?” 许星牧还是有些不放心,赶紧又确认了下。 院长笑呵呵又从藤条上取下一块肉,直接往嘴里一塞,边嚼边说,“放心吧!只要吃了它,你身上的人味儿就会被猎狼的气息所覆盖,魔君就算想要......欸,你做什么?” 他正说着,却见许星牧竟然将手中的那块肋条肉放下了,转而从藤条上取下了一块近乎纯瘦的肩胛肉,赶紧手指了过去,大喊道,“放下它!” “怎么?” 许星牧吓了一跳,“这肉有毒?” “这是老子给自己留的!” 院长迅速抛下这句话,眼见许星牧仍在那扭扭捏捏,他终于忍不住了,立马将手中那块肉叼在嘴里,猛扑了过去...... 左手一掏,许星牧快到嘴边的那块肩胛肉被他一把夺了过来,右手则抄起那块老演员肋条肉,废话不多说,直接往许星牧的嘴里硬塞了进去,“张大嘴!对!就这样!屏住呼吸不要慌,第一次感到恶心是正常的!别多想,多用力!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伴随着院长大人的循循诱导,许星牧的惨叫声惊起一瞬,很快戛然而止,在随之而来的干呕声中陷入艰难的咀嚼状态。 沉寂的夜色中还有泪水滴落的轻微声响,以及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微微抽泣声。 一时无言。 半个时辰后,院长将自己油腻的右手从许星牧的嘴边挪开,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擦,表情略带嫌弃。 倒不是因为肋条肉过于油腻,而是在许星牧吃肉的过程中,院长为了防止他将肉吐出来,所以一直捂着他的嘴。 以至于许星牧因为恶心干呕而多次涌到了嘴边的胃部内容物,一次又一次被院长坚定的右手挡下,然后被其连同嚼烂的肋条肉,一起重新塞了回去。 此时院长的整个右手都被粘糊的不知名液体包裹住,属实有些恶心,即便以他吃肉多日养成的坚韧心性,此刻也有些把持不住。 可想而知,吃肉当事人许星牧,该有多么的痛苦,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黑夜笼罩下的许星牧脸色有些苍白,神情稍显呆滞,短短的半个时辰,可能要用一生去治愈。 “第一次是这样的,慢慢习惯就好。” 院长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安慰道,“大不了下次给你多分点瘦肉。” 听到这话,许星牧先是一愣,随后如遭雷击,神经质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下次?还有下次?你的意思是吃一次还不够?” “忘了跟你说了,吃一次只能管三个时辰,要不然你以为老子真的爱上这吃生肉的滋味,时不时就啃上两口啊?” 院长白了他一眼,目光随之落到藤条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肉块上,半晌后叹道,“如果不是生死攸关,谁又愿意过这茹毛饮血的日子呢?” 许星牧跌落在地,满脸绝望,生无可恋。 他甚至在想,要不,就让魔君找到我,拧掉我的脑袋吧! 院长好歹是过来人,很快就从刚才的恶心状态中调整过来,他说道,“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让你忘记刚才吃肉的感觉,要不然三个时辰一过,你别说继续吃肉了,怕是看到都得吐。” “三个时辰?谈何容易?” 许星牧摇摇头,“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 说话他又是一阵干呕,刚要狂吐,冷不丁看到了院长大人那只条件反射般举起的右手,登时又强行咽了回去。 “只要你足够专注,便能忘掉一切烦恼和痛苦。” 院长忽然站起身来,“想想看,何事能让你尽快内敛心神,保持专注?” “专注?” 许星牧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又朝自己的身下看了一眼,忍不住陷入沉思,“玩手活的时候,自己无疑是最专注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坚持玩三个时辰吧?而且环境也不允许啊!” “去你妈的!李太白那小子一身正气,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小王八蛋?” 院长似是感知到了许星牧的心声,登时一阵怒骂,转而眉眼微凝,猛然间起身,“你小子身为北境剑道传人,竟然只有区区九品修为?简直岂有此理!这样吧,闲来无事,老子替李太白好好操练操练你!修剑之道最需坚韧不拔的意志,一旦沉浸其中,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想来三个时辰,很快就能过去。” 听到这话,许星牧那颗本已沉寂的心灵再次死灰复燃。 院长大人亲自授剑?这是何等的机遇和荣幸? 方才与魔君一战,院长大人那惊亮了整个天地的绝世一剑仿佛还历历在目,若能得其教诲,胜过自己十年苦修啊! “多谢院长大人!” 许星牧喜不自禁,一扫颓势,高兴的嘴角都快裂开。 “你谢得太早了!” 院长转转脖子,松松手腕,随之冷笑道,“剑圣留给你的剑道感悟中,应该有提到过,九品入八品最重要的方式,便是实战。” “没错。” 许星牧谦虚道,“被打入诛仙阵之前,在下曾与魔族大军交战许久,顿觉体内沉寂的剑意有了暴涨的趋势,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直入八品。” “那最后这一脚,就由老子给补上吧。” 院长此话一落,许星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给补上?怎么补啊?该不会是让在下和您打一架吧?呵呵,应该不会吧?” “什么会不会的?” 院长一声爆喝,忽然凌空而起,顷刻间便将自身修为压制在九品境界,随后并起二指,卷动半尺长的剑光,朝着许星牧当头罩下,“小子!看脚!呸!看剑!” “院长大人!您不讲武德!” 许星牧心神一震,很快反应过来,他立马飞入半空,以剑气迎战。 神情间无比兴奋。 输赢没有悬念,他很清楚,哪怕院长大人以九品修为出剑,以他老人家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剑道感悟,搞定自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和院长大人过招了啊! 放眼天下,除了那位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还有谁有过此等殊荣? 日后自己的生平履历上,将会多出一条“与大夏书院院长孔无名比试剑法,遗憾落败”的有效战绩......这是一份绝对的荣耀啊! 许星牧的剑道修为,即将在院长大人的磨炼下,迎来质的飞跃。 但在那之前,他将要承受的,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摧残和折磨。 夜色下,那棵被院长大人催生出来,用以抵御阵法世界灵气侵袭的古树,悄悄伸展出了自己宽大的叶片,将那两道拔剑相向的身影包裹在内。 因为都是九品修为,剑光过于微弱,所以无法自树下散出。 但许星牧很快响起的凄惨大叫,以及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却好似阵阵海浪,汹涌且澎湃,毫无保留落向山水之间。 吓得阵法世界中的无数生灵不停战栗,还以为是魔君派遣恶鬼来袭,要进行日常清剿。 ...... 与此同时,魔族雪原的那座深渊中,龙袍裹身的明龙帝不知何时再次踏破风雪而来。 他立身半空,冷眼望着于深渊中吸收黑暗之力的强大魔君,在一阵漫长的沉寂过后,他冷声开口,“这么急唤朕过来,究竟何事?你应该知道,以朕的身份,是不方便频繁出现在这座雪原上的。”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渊中的君王对峙 “孔无名还活着。” 魔君的声音从深渊中传来,“而且活得很好。” “什么?” 明龙帝闻言神色微变,冷眸中隐现出一丝不安,“诛仙阵都没能杀得了他?” 当初院长被打入诛仙阵之前,明龙帝曾借着惊神阵的力量,亲手给了他一记重创,以至于院长实力大跌,或许只有巅峰时期的五成水准。 料想过了这么久,以诛仙阵中的七百层杀招,足以将院长解决,却不想...... “李太白门下那个叫做许星牧的小家伙无意间闯入了诛仙阵,本尊以他为诱饵逼迫孔无名现身,本想亲手将他灭杀,奈何过于轻敌,只用了五成实力出手,结果被他给跑了。” 魔君叹息道,“他比本尊想象的还要强大。” 明龙帝顿时怒道,“孔无名是什么人?堂堂大夏朝的院长,人间第一位超品,是能与巅峰时期的你拼死一战的神仙人物,就只值得你使出五成实力?你可知他若不死,朕寝食难安!你那传世无敌的魔族宝座,怕是也坐不安稳!” 一顿发泄过后,明龙帝森然的眼神很快落在魔君高大的身影上,片刻后又问了一句,“你是真的过于轻敌,所以才未曾全力出手,还是说,如今的你,被李太白剑气所伤后,尚未痊愈,只能发挥出五成的实力?” “这很重要吗?” 魔君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变化,平静望向明龙帝,“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说,你想亲自试试看?” 此话一落,深渊境域,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明龙帝气息沉稳,恐怖的大夏国运于他眸间升腾,其间涌动着无比灿烈的金色神光,穿透了黑暗中无处不在的黑色魔气,将魔君的身体看了个仔仔细细。 对方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即便身处深渊,未曾刻意地显露出自己的超品气息,但就好像是一头静静匍匐在山林中的虎王,哪怕未曾起身,其身所散露出的强大力量,依然能让万兽从心底深处感到敬畏。 可就算如此,修为暴涨的明龙帝还是从魔君的识海深处,看出了一丝端倪。 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魔君的心绪有了短暂的波动,微乎其微,几乎不可捕捉,但依然被生性警觉的明龙帝察觉到。 他隐隐猜出,此刻魔君的内心深处,似乎远没有此刻所表现出的这般淡定。 而穿过笼罩在魔君身上那股无比深沉的魔气,明龙帝还发现在魔君那坚不可摧的魔躯上,依然留有一道深刻的剑痕。 那是剑圣的杰作。 超品修为的惊世一剑所留下的伤口,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修复完全的。 尤其是在那道剑痕之上,还残留着些许剑气。 不多,但足够消磨掉魔君的一部分实力。 所以明龙帝几乎可以确认,此刻的魔君绝对是他生平最虚弱的状态。 他越是刻意表现得淡定,就越是不正常。 幽暗的光线两头,人、魔两界的君王于风雪中对望,在渐起的肃杀氛围中各自沉默了许久。 在那段过程中,明龙帝有过无数次出手试探的念头,但最终却还是在无声的叹息声中散落心绪。 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魔君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 哪怕他如今迈步一品,手握惊神阵,也无法在魔族的地盘上,对这个世界上无敌了近乎三百年的魔君生出任何不好的念头。 尤其是,此刻他的惊神阵还留在了大夏太安城内,用以看管那只同样十分强大的白虎。 又是半息的沉默,明龙帝终于开口,“朕别无他念,你我既是盟友,自然该对你多些关心......尤其现在孔无名没死,咱们更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尽快将他杀了。” “想要杀他,就得先找到他。” 魔君说道,“问题是,如今就连本尊都找不准他的位置......他吞噬了阵法世界中猎狼的血肉,这些猎狼常年吸收日月精华,隐有大道根基,若是将其吞噬,便能与猎狼的气息同化,获得阵法世界的庇佑,想要找到他,本就不易。” “再加上孔无名身兼百家之长,对于人族的任何修行体系都了如指掌,他以儒道之力和术士法诀为契机,创造出了一棵往生之树,只要躲在树下,不仅可以避开本尊的神识探查,而且能够避免被阵法世界的暴虐灵气侵蚀。本尊虽然掌控诛仙阵,但孔无名这一招瞒天过海实在过于高明,本尊一时也无可奈何。” 明龙帝的心情很糟糕,闻言更是瞬间破防,“无可奈何?你一句无可奈何就算了?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你应该很清楚,孔无名是大夏朝唯一一个能够以朝臣身份而影响大夏国运的可怕存在,大夏朝的所有子民都奉他为神,他要是逃了出来,一句话下去,朕怕不是立马就得从大夏朝的神皇宝座上滚下来!” 魔君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逃出诛仙阵?除非他恢复了全部修为,以超品境的实力强行毁掉整个阵法世界,或是将本尊灭杀于这个世间,否则......” “别否则了!” 明龙帝直接将其打断,“孔无名的手段你是领教过的,朕跟他认识这么久,就没见有什么阵法能够将他彻底困死!他究竟有多厉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以为他真打不过你吧?他哪次高调杀到你魔族的地盘,在你的主场作战,你能将他留下?人家来去自如,从容不迫,可你呢?怎么就从不敢跑到大夏朝去找他打一架?” “依朕看,你这个天下无敌的虚名都是孔无名懒得争才让给你的!真要拼起命来,你未必就是他的对手!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朕,朕可不是你们魔族的那些魔崽子,是被你吓大的!总之朕把话撂在这,朕要是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这话杀人诛心,魔君的脸瞬间变成一片铁青。 倒不是因为有被羞辱或冒犯到,而是因为,明龙帝的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个事实。 魔君之所以被称为近三百年来当世最强者,自然是因为他战绩惊人。 自横空出世时起,大小战斗数不胜数,无一落败。 其中最值得说道,也是最权威的战绩,便是他在这三百年里,曾与大夏朝那位号称人间第一人的书院院长孔无名有过将近六百场的战斗,平均每年两次,同样从未败过。 世人便以无敌二字贯予其身。 但事实是,未败不假,但后面应该再加上三个字,亦未胜。 也就是说魔君与书院院长每一次都战成了平手。 但细究之下,其实中间仍旧大有猫腻,“平手”二字尤有说头。 那六百场战斗,每次都是由大夏书院院长孔无名当先发起,而且战斗的地点全是在魔族雪原,也就是魔君的主场。 坐拥主场,魔君的实力自然能够达到巅峰中的巅峰,有魔族雪原中的灵气加持,他体内的魔道之力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绝,可以随时得到补给。 而众所周知,魔族的灵气对于人族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任何人只要身处其间,其自身修为必然会受到压制,即便是孔无名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在那六百场战斗中,孔无名都是以被削弱的状态,去挑战加强状态下的魔君,可即便如此,亦能在倾力交战之后,继续突破数不清的魔潮围攻,最终潇洒离去。 世人以为孔无名每次都是不敌魔君而逃离雪原。 却不知,他根本就没败,而魔君也完全留不下他。 若是角色调换,由魔君孤身闯入大夏,在太安城内与坐拥主场优势的孔无名交战的话,战局会如何,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深渊中,魔君的眼神变得无比恐怖,虚空间的魔神虚像感应到了他的愤怒,于黑暗中悄然现身。 恐怖的魔道之力似潮水来袭,正欲涌向半空中冷笑不止的明龙帝,一只雪白如玉的手忽然落在了魔君的脸上,温柔的抚摸让魔君的理智渐渐回来。 魔族大祭司雪神的身影随之出现,她轻声唤道,“君上,当务之急,不是内斗,而是要先找到孔无名的踪迹,您先冷静。” 此话一落,魔君眸间的黑光凝滞片刻,最终缓缓隐退。 强大的魔神虚像亦在幽暗的深渊中逐渐消失。 明龙帝冷哼一声,金光璀璨的双眸在雪神曼妙的身材上流连片刻,瞳孔深处露出了一丝隐晦的贪婪。 他顿了顿,忽然再次开口,“不管怎么样,诛仙阵是你们魔族的传承杀阵,所以找人这件事,还得是你们来。总之三天之内,必须得给朕一个说法!” “本尊说了,此事无可奈何,唯有一等!” 魔君的声音响起,听腔调他的火气很大。 雪神无奈摇了摇头,正要劝几句,虚空间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孔无名。” ------------ 第一百八十章 魔族的力量 深渊之外的那片黑暗中,大夏龙游君破开风雪,缓步来到此间。 临渊而行,分别对着魔君和明龙帝恭敬行礼,这位书院“叛徒”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无尽的冷意充斥其间。 雪神在看到龙游的那一刻,白皙的脸蛋上竟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莫名的轻蔑之意,似是对其十分不屑,甚至有些鄙夷。 魔君的眼神落在龙游身上,瞳孔深处却是露出了一丝欣赏情绪,当初将孔无名打入诛仙阵,龙游可是帮了大忙的,对于这样一位背信弃义,将尊师重道抛之脑后的人族败类,不正是魔族千辛万苦寻找的合作对象? 尤其龙游的修行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已迈入了儒门三品德行境,而且近些时日,又有突破的征兆,速度之快,就连魔君都大为震撼。 照此下去,龙游有望在十年之内,突破人间最高的那道门槛,奔赴一品儒道境界,成为院长孔无名之后,人族的第二位儒圣。 在那之前,若是能将龙游成功策反,将他彻底留在魔族雪原,凭借他对人族势力的了解,必然会在未来终会发生的那场人、魔大战中,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想到这里,魔君望向龙游的眼神甚至都有些暧昧起来,正要说话,悬于半空的明龙帝似是察觉到了魔君的心思,顿时有些不悦。 本就一肚子火的他正愁无处发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向龙游大吼道,“连朕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办法?孔无名是你的老师,你应该知道他这人有多可怕,别到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从深渊中传来的魔君声音打断,“本尊劝你冷静点,事到如今,既然你与本尊都拿孔无名没什么办法,不妨就让龙游试试......” 言及至此,魔君立刻又以长辈的口吻对着龙游说道,“龙游,你大胆说,若真能找到孔无名,你便又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本尊会亲自替你挑选一座雪山,供你日后来雪原常住。” 听到这话,明龙帝脸色一沉,瞳孔中散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他很清楚,魔族雪山的居住权,向来只有魔将级别的强者才能拥有,而一旦被魔君封赐雪山,便等于是受到了他的加持和庇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魔族的人了。 魔君这家伙摆明了是想挖自己的墙角! 明龙帝深吸一口气,森然的目光落在龙游身上,未曾说话,但眸间的警告味却是极浓。 沉寂半息,龙游的声音终于响起,“陛下,正因为孔无名是我的老师,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在他刻意隐藏行踪的情况下将他找到。” “哦?” 魔君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竟如此自信?” 龙游没多做解释,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一面两尺方圆的玉镜,镜面通亮无比,神韵万分,后面则印刻有无数玄妙符文,刹那间释放出一道纯净无比的白光,将深渊照亮。 一股恢宏无比的浩然气息随之自玉镜中散出,令人感而生畏。 “镇魂镜!” 魔君与明龙帝同时惊呼一声,语气中皆散露出一丝凝重。 镇魂镜乃是院长孔无名的本命法器,本身乃是天外之物,有着自己的灵识。 被孔无名机缘巧合下收服之后,与之一同经历了数百年的人世风霜,人间之力早已与镇魂境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加上孔无名以自身儒道气息日夜蕴养,辅以心血浇灌,更兼有书院后山的灵气加持,如今的镇魂境,早已成为人间最强大,也是最玄妙的无上法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镇魂境就是人间的第二个院长,单论自身的威势,早已有了无限接近超品的力量。 只是与孔无名隔绝了气息后,镜中灵识暂时失去了主人的引导,一时间有些迷茫,刚好给了龙游趁虚而入的机会,将其掌控在自己手中。 龙游早已被孔无名视作下一任院长来培养对待,并且常将镇魂境交给他来保管,对于这位天赋惊人的儒道后起之秀,镇魂境自然也是十分满意,所以甘愿受其驱使。 所以刚到魔族雪原的那一天,哪怕被龙游以无上秘法强行要求镜中灵识陷入沉睡,镇魂镜也没有多想,而是乖乖地照做。 以至于它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老主人被人打入了诛仙阵。 而在过去那六百多场的战斗中,强大的魔君可没少吃镇魂镜的苦头,冷不丁看到这个相当于孔无名分身的可怕法器,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沉声问道,“龙游,镇魂镜可不是什么善茬,本尊劝你轻易不要动它,以免遭受反噬!而且此物与孔无名心神合一,一旦显露气息,必然会让镇魂镜与孔无名彼此间生出感应,要是被它发现自己的主子被困诛仙阵,只怕会引起大麻烦。” 龙游却在此时摇了摇头,“我就是要让它与孔无名之间生出感应,如此,才能借着镇魂镜锁定他的位置。” 魔君闻言皱了皱眉,“若是孔无名夺回了镇魂镜该怎么办?镇魂镜在手,他便能开辟人间大道,到时候本尊也拿他没办法!” “魔君请放心,孔无名若是夺回了镇魂镜,说明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彼时镜中灵识仍在沉睡之中,有我的秘法禁制在,想要将其唤醒,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龙游的目光渐渐阴冷下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半个时辰,应该足够您和陛下联手将他灭杀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平静,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将要灭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老师,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将死之人。 听到这里,魔君沉默了许久,最终叹息道,“孔无名一世英名,没想到竟收了龙游你这么个学生……当然,本尊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本尊十分地欣赏你,如果可以的话,本尊愿意……” 话说一半,却被明龙帝的冷笑声打断,“什么你愿意他愿意的,也不看朕愿不愿意?你看什么?还不快将他送入诛仙阵?” 此言一出,大煞风景,气氛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魔君懒得搭理明龙帝,冷眸微凝,一道黑色魔气自深渊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落至龙游面前,瞬间化作一个幽暗的虚空裂缝,将其吞入其中。 龙游刚一消失,魔君便回身看了一眼雪神,“本尊马上将诛仙阵的入口转至此间深渊,你传令下去,让守在悬崖边的儿郎们尽快回来,立刻封锁深渊各处通道。另外,让屠夫杀心也做好准备,还有族内的几位长老,他们闭关了这么久,享尽魔族资源,也该做点贡献了……” 雪神立马应了一声,身形很快消失在原地,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又重新现身于深渊。 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魔族仅剩的两位二品魔将屠夫、杀心……一听大祭司说今夜有机会彻底灭杀大夏朝那位可怕的书院院长,屠夫、杀心便禁不住心头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杀入诛仙阵内,只待孔无名一现身,他们便要抢夺这份头功。 尤其是杀心,他在追逐百里横溪的过程中,被传送通道中撕裂的空间裂缝斩断了一只手臂,以至于最近的心情很不妙,急需一场厮杀来平复自己燥怒的心境。 无数道黑色魔影随之自远空而来,铺天盖地好似蝗虫过境,顷刻间便将深渊周遭空域尽数涌满。 就连不远处的那座无尽山脉都被数不尽的魔潮所覆盖,即便以神识探查,也无法探寻到魔潮的尽头。 某处好似漩涡一般的黑暗之眼中,更是有数不清的魔崽子源源不断地爬出来,借着弥漫至整个天地的魔道之力壮大己身,随后纷纷加入魔潮阵营。 而在魔君的身后,恐怖的魔神虚像再次出现,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杀伐之意,以及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落至深渊,令众魔叩首跪拜。 深渊之下,更是有三个身披黑袍,面容间皆笼罩着一层诡异黑光的神秘人物自下而上,缓缓升起。 他们刚一现身,魔潮惊寂一瞬,随后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是魔族三位长老!他们皆是自魔族开创之初便存在于这个天地间的强大人物,辈分极高。而且这些年三位长老潜心闭关,如今都已是一品巅峰的魔道修为,在魔族儿郎的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魔君。 三位长老多年以前便已不问魔族之事,一心追求魔族大道,如今竟为了大夏朝的那位书院院长,而被魔君大人勒令同时出关,可想而知,这次魔君大人灭杀孔无名的决心有多大。 而紧随三位长老之后,很快又出现了三个巨大的黑影,它们静静匍匐于黑暗之中,像是三座高达数千丈的大山,气势雄伟,杀意极重。 隔着沉沉的黑色魔气,看不见那三道黑影的真身,只能感知到自它们身上飘来的恐怖气息。 “是三位长老座下的三头祭兽!” 魔潮中传来阵阵惊呼,“那可是和大夏朝龙虎山老天师张之云所骑的那头神兽青牛一个级别的存在!三头祭兽虽然各自的实力都未曾达到一品,但它们本身的天赋并非来自修为境界,而是各自的绝对领域!一旦施展开来,便能落满万丈空间,将所处境地化作自身的主场,即便是一品强者都难以轻易逃脱!三位长老有三头祭兽帮忙,一旦倾力合击,就算是巅峰时期的孔无名怕是都得认栽吧!” 一时间,魔潮气势汹涌,所有魔族儿郎都在此刻所展露出来的主场力量中,陷入了癫狂状态。 强大的自信落在每一个魔崽子的心头,大有横扫八荒,一统天下的势头。 他们对于今夜的这场围杀之局,几乎已经抱了必胜的信念。 而一直在静望全场,从始至终将魔族势力尽收眼底的明龙帝脸色也有些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魔族领域中竟然还有三位一品境的长老! 大夏朝的情报有误啊! 不是说魔族除了超品境的魔君外,便只有一位刚入一品的大祭司雪神值得注意吗? 这些年明龙帝与魔君展开秘密合作,私下里也不知道来过魔族雪原多少次,却也从未感知到过那三位长老的气息啊! 不仅是他,包括北境和妖族,都一直以为魔族之所以如此强大,即便诛魔联盟连续征伐,也无法撼动其分毫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有那位已入超品境多年的魔君在。 却没想到,魔族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三股强大的战力! 难怪当年魔君明明已经被院长牵制住了,诛魔联盟的大军杀入了魔族雪原,面对一群土鸡瓦狗般存在的魔崽子,却还是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攻下,最终只能莫名其妙无功而返。 原来在这背后,有三位魔族长老在替魔族站岗! 更别提还有那三头恐怖的祭兽了! 它们一看就是妖族的产物,各自有着二品境的修为,即便是放眼到妖族皇室中,也是一等一的大妖级别存在。 如今却甘愿潜藏于魔族深渊中,充当三位长老的坐骑! 这事要是传出去,妖王白行简会作何感想? 心念至此,明龙帝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糟糕。 不仅是因为对于魔族整体实力的严重低估而使他几乎破防。 更是因为,他那一统天下的野心和信心,也因为魔族三位长老的出现,而有了微微的动摇。 他无法确定,今夜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否已经是魔族的全部力量? 还是说,阴险的魔君,还有另外的底牌? 忧心之余,明龙帝不免又有些庆幸......得亏自己没有充分发挥大夏朝先帝们“趁你病,要你命”的光荣传统,没有在魔君重伤之际选择动手。 要不然,在魔族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加上客场作战的劣势,即便自己有惊神阵撑腰,怕是也无法再回到大夏朝,而是将被永远地埋在这片风雪中了。 深渊当头,明龙帝孤身一人面对魔族众生,一时无言。 而在那座阵法世界中,刚刚一剑将许星牧砍翻在地的院长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他猛然起身,望向了夜空中的某个方向,剑光凛冽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狂喜,“他来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院长的女儿 “谁来了也不行!院长大人!吃我一剑!” 许星牧自那棵往生之树下艰难起身,虽满身剑痕,一脸狼狈,外罩的那件长衫也早已七零八落,但他体内的剑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盛。 剑气凛冽,剑光袭人,微微凝神便能透射数十丈,且能剑随心动,顷刻间便能显化出百丈剑芒,气势相当惊人,御剑飞行啥的更是不在话下。 这些都是入剑八品的征兆,意味着他已经正式从一个修行弱鸡变成了有一定实战能力的剑修。 八品剑道虽然仍是修行底层,但好在他占着北境剑道这一层荣光,若真进入实战状态,有一定的概率可以越境战斗。 偶然间神识入体时,他发现体内那把象征着八品剑道的蓝色小剑果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另外七把精致的小剑在体内静静潜伏,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将它们唤醒。 而象征着七品剑道的则是一把颇有古韵的白色小剑,方一触碰到许星牧的神识,白色小剑便骤然惊鸣,剑圣大人留于剑内的声音很快传来,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寻此剑道,必当无畏!” 没有过多的解释,但也不难理解,八品入七品的真谛,就是一个字,“干!” 管他是谁,管他几品,干就完了! 和九品入八品的实战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要求似乎更高了。 悍然拔剑,一往无前,这便是北境剑道的传承信念! 所以当许星牧被院长大人一剑砍翻之后,他非但没有半点气馁,反而激起了心中无穷的战意,以及北境剑道的无畏精神。 他合起双掌,一道灿烈剑光于掌间成型,随时准备朝着同样把自身修为调整到八品境界的院长大人当头落下。 但在那之前,许星牧秉承着北境剑道的一身正气,出剑之前总要先打声招呼,可呼唤了院长大人好几声,对方却根本不搭理他,炙热的眼神一直望着天边,嘴里不停念叨着“他来了”这三个字,显得有些魔怔。 许星牧不明所以,但见院长大人状况有些不对,于是便想着凑近去问个仔细……您到底还打不打了? 可他忘了自己的掌心剑光已是待发之势,他这一动,剑光顺势倾斜,离开掌心顿时化作一把巨大的长剑,就这样笔直朝着院长大人斩了过去。 此时他与院长大人同处往生树下,彼此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丈许,所以这把长剑刚刚下落,其剑势便已落到了院长大人的头顶。 直至剑势临身,院长大人才感觉到些许不对劲,“咦?怎么脖子有点凉凉的?” 他下意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发出凛冽寒芒的巨大长剑,裹挟着北境八品剑道的全部力量,闯入了他呆滞的眼眸。 院长体魄惊人,几乎不可摧折,自然无惧。 但他此刻的修为被自己压制在了八品,神识的反应力同样降到了生平最低。 眼看着长剑来袭,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凭着强横的体魄硬扛下这一剑。 刹那间,剑势惊起,一道灿烈剑光于院长头顶轰然炸开! 强大的院长双手背后,岿然不动,但头上的白发已然炸了毛,与他脸上的恶魔图案倒是相映成趣。 “院长大人,您没事吧?” 许星牧赶忙凑近,见院长大人这副狼狈样,表面上一脸担心,心里却是狂笑不止,“折磨老子这么久,终于让老子找回场子了!” “你小子!” 院长大人板着脸,正欲训斥,遥远的虚空间,一道炽热白光忽然穿透苍穹,瞬间便刺破了笼罩在阵法世界边缘处的无尽黑光,以极快的速度落至这片山水之间。 许星牧惊恐抬头,只见夜色之中,神色冷峻的龙游随之凭空现身,手持正气浩然的镇魂镜,高举过头顶,随着镜中白光一路穿行,眨眼间便来到了往生树下。 落地瞬间,镇魂镜似是感应到了院长的气息,瞬间白光暴涨,一个古老的气息自镜中缓缓飘出,响起莫名的低语。 院长轻轻一笑,伸手一招,镇魂镜便挣脱了龙游的束缚,静静悬浮于半空,一人一镜对望许久,并未说话,但虚空间却不时有玄妙的术法波动传来,像是一对老友在亲密交谈。 也不知过了多久,镇魂镜终于散去神威,白光尽数内敛,随后很突兀地融入了院长的体内。 下一刻,院长的眉心便出现了一个圆形印记,古朴神秘,正气浩然,一股悠然气息自圆形印记中悄然散出,顷刻间便将院长脸上的恶魔图案彻底消融,院长身上那件沾满血色的长衫亦在瞬间洗去污秽,随之飘来儒门神韵。 此刻的院长,面带微笑,神色淡然,白发落至肩头,被一根素色的细绳束起,看上去古朴而又儒雅,尤其身上的那股出尘气质,飘然似仙,尤若神明,更别提还有那股唯有超品境才能散露出来的强大气场,更是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感到敬畏。 许星牧实在难以将眼前这样一副完美形象的白发院长,和之前一口一个老子,且不讲武德,出剑时喜欢搞偷袭的老头联系到一块儿去。 “老师!龙游不肖!害您深陷险境,受此大辱!” 龙游凝望半息,早已泪如雨下,他跪倒在地,虔心叩首,内心深处是久久难以平复的激动。 自朝圣楼问诗时起,老师便已深入魔族雪原,毫无音讯。 龙游担忧数日,久不见老师回来,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救师的心绪,于是狠心放下书院诸多事宜,背负镇魂镜,义无反顾追随老师的脚步杀入了魔族雪原。 却不想刚至人、魔两界边境,便在无意间撞破了明龙帝和魔君勾结的阴谋事实,不得已下,在老师借着镇魂镜传来的密语中,选择了假意背叛书院,从而投入明龙帝和魔族的阵营。 甚至在明龙帝和魔君的监视下,而不得不亲手将老师打入诛仙阵,并且以秘法强行束缚住了镇魂镜......种种手段,虽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成功博得了明龙帝和魔君的信任,但却也让龙游那颗原本不动如山的儒门心境,有了崩塌的征兆。 老师若真因此出了事,自己即便是死一万次,只怕都难以承受此等恶果! 所以他迫不及待冒着被猜忌的风险,主动请命前往诛仙阵内找到老师,归还镇魂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求一份心安。 索性,老师还活着! 只是初见时,看到老师那满身血色的凄惨模样,龙游终究还是有些破防,登时将所有过错全部强加在了自己身上,低头哭泣,久久不愿起身。 “好孩子,无需自责,你做的很好,为师始终对你报以信心。” 院长摸了摸龙游的脑袋,示意他起身,语气中是令许星牧无比惊诧的温和与鼓励。 龙游心绪波动极大,过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完全。 他看了一眼站在院长身后的许星牧,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稍显急促地说道,“老师,镇魂镜在手,您的实力能恢复几成?” 院长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不弱当年。” 龙游闻言一喜,“那咱们即刻出发!诛仙阵虽然厉害,但却无法隔绝镇魂镜的术法气息,只要利用镇魂镜打开人、魔两界的通道,咱们就能离开这个阵法世界,就算魔君阻拦,老师您也能......” 话没说完,院长便挥挥手将其打断,“阵法可破,但雪原,为师还走不得。” “为何?” 龙游刚开口询问,很快似是想到了什么,无奈说道,“老师,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放不下她?” “换做是你,你能放得下?” 院长缓声开口,“为师答应过她娘,无论如何,也要带她离开雪原,远离魔族的侵扰。” “可您过去都来过多少趟了?每次都为了她和魔君大打一架,可她哪次愿意承情?” 龙游叹道,“老师,她要是真想走的话,还需要等到今天吗?” 院长说道,“有些事你去做了,但没成功,和你压根没去做,结果或许一样,但对自己的意义却截然不同......龙游,儒门之道,当坚守本心,问心无愧,你要是懂了,离圣人的路,也就不远了。” 此话一落,不等龙游开口,院长忽又话锋一转,说道,“你既已来到诛仙阵中,即便一路有镇魂镜的庇佑,暂时掩盖了气息,但总有些蛛丝马迹会露出来,如果为师没猜错的话,魔君现在应该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 他见龙游神色一慌,于是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不必太过忧虑,为师本就没打算继续藏着,既然拿到了镇魂镜,也该送你们出去了。” 听到这里,沉默许久的许星牧终于在讪笑声中举起了手,“那个,院长大人,打断一下,在下很好奇,您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谁?竟值得您冒着被困雪原的风险也要带她离开这里?而且听龙游的意思,她似乎并不领情。” 说到这儿,他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该不会,是院长大人您的,姘头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 院长一听这话,仙人姿态瞬间崩塌,他指着许星牧大骂道,“老子的事情,你别瞎打听!再敢唧唧歪歪,老子一剑砍了你的屁股!” 龙游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老师有两幅面孔......一副是面对大夏子民时的当代儒圣形象,儒雅随和,平静淡然,另一幅,则是私下里的疯癫老头,喜欢爆粗口,“老子”是他的口头禅。 老师既然在许星牧面前表现出这般姿态,说明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而从许星牧此刻无惧无畏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老师的虚张声势。 龙游颇有些无奈,赶紧先出声安抚了自家老师几句,随后望向许星牧,说道,“许大人,切莫乱说话,那个‘她’,其实是老师的......” 说话时,他看了一眼自家老师,见其并未有太大反应,于是继续说道,“她其实是老师的女儿。” “女儿?” 许星牧浑身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院长您竟然会有女儿?您何时娶得亲啊?您夫人是谁?怎么太安城内一点消息都没有?您的女儿又怎么会在魔族?而且竟然还不愿意跟您走!这可就奇了怪了!该不会是私生女吧?” 一连串的逼问,直接给院长的脸色整的铁青,尤其是最后一句“私生女”三个字,更是仿佛戳中了他的痛点。 只见院长双目一瞪,正要发飙,龙游赶忙将其拉下,又对着许星牧解释道,“老师的女儿之所以在魔族,是因为,她的母亲,本就是魔族中人......她在魔族出生,天生对人族修士有着抵触心理,自然不愿意跟老师离开。” 听到这话,许星牧怔了一瞬,脸上的震惊之色转瞬间便化作一抹惊恐......我听到了什么?大夏朝最尊贵,最受人敬重的书院院长的姘头,竟是魔族中人? 院长的女儿,是个小魔头? 这事儿过于荒唐,若非出自龙游之口,加上当事人就在当面,只怕许星牧死也不会相信。 要是传了出去,怕是整个人间都要陷入动荡之中! 往生树下,气氛陡然变得沉寂下来,场面有些尴尬。 院长板着脸不开口,想来往事不堪回首。 龙游似是也担心惹恼了自家老师,同样略有顾虑地闭上了嘴。 唯有许星牧心中腹诽,“不愧是人间之师孔无名啊!竟把魔族的女人给睡了!还留下了自己的种!堪称为国争光啊!简直是我辈之楷模!” 胡思乱想了一阵,许星牧艰难止住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马屁,又问了一句,“以院长大人的身份,想来绝不会跟一个普通的魔族女人暗生情愫吧?不知,院长夫人在魔族身居何等要职啊?我有没有见过?” “院长夫人”四个字一出来,龙游顿时绷不住了,他突然有些想笑,但是又怕老师发飙。 只能艰难止住嘴角的抽动,随后带着一丝遗憾说道,“很不幸,师母她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因故逝世了,不过她和老师的女儿,许大人却是见过的。” “哦?是谁?” 许星牧来了精神,赶忙问道。 龙游又看了一眼自家老师,见其没有让自己住嘴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说道,“魔族现任大祭司雪神,就是老师的女儿,她在人族的名字叫做,孔胭脂。”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破阵 许星牧原以为今夜所闻之异事,已是生平之极限。 他绝不会再因任何事而陷入震惊之中。 却不想龙游最后这番话,不仅让他感到震惊,简直可以说是惊悚。 魔族大祭司雪神? 许星牧对那个女人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无论是她那诱人的御姐音,还是妩媚妖娆的身段,又或是不输林婉清和白宁越的完美气质,都不止一次地冲击过许星牧的男人海洋。 而她的狠厉手段,杀伐作风,一品境的恐怖修为,同样在许星牧的识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抛开立场不说,雪神绝对是一个完美到了极致的女人。 能欲能打,关键是太好看。 尤其是放到遍地都是妖魔鬼怪,长相全他妈跟被车碾压过似的魔潮之中,更是比仙女还要高上无数个级别。 她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她的身份了。 魔族大祭司,对于人族而言,就算再好看,也不过是具红粉骷髅。 可如今,这具红粉骷髅,似乎可以换一身血肉了...... 她是大夏朝书院院长的女儿!完全有洗白的可能! 听上去有些离谱,许星牧第一时间听到龙游的话,以为他是在拿自己开刷,可对方无比认真的表情,以及凝重的神色在不断提醒着自己,这事儿是真的。 魔族现任大祭司雪神,就是院长的女儿! 漫长的沉默过后,许星牧缓缓扭过头,艰难打破僵局,“龙游啊,你说雪神是院长的女儿,那雪神她妈,不会就是上一任的魔族大祭司吧?呵呵,不会吧?” 本是句玩笑话,就是拿来调节气氛的,谁料龙游竟顺势应道,“许大人果然厉害!这都能猜出来!没错,师母她就是上一任的魔族大祭司梦姬,只可惜,后来她......” 话说到这里,沉默许久,似是陷入往事追忆中的院长突然醒了过来,他瞪了龙游一眼,冷哼道,“你很能讲是吧?再说点听听,为师看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龙游眼见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知道师母的死触到了他的伤心事,赶紧低头认错,不敢再多言。 许星牧关键时候也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认怂。 院长脸色铁青,似是懒得再搭理二人,他忽然上前一步,随意挥一挥手,那棵守护许久的往生树便骤然化作一道神光散露四周。 “院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许星牧见此一幕顿时急了,“您把树给撤了,魔君岂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院长没有回头,深沉的声音却很快飘来,“不用他来找,老子会亲自去见他!” 话音一落,他猛然抬头,眉心那道圆形印记忽然飘至身前,心念一动,瞬间飞入半空,化作一道足有万丈方圆的巨大玉镜,数不尽的浩然之力自玉镜内疯狂涌出,顷刻间便将笼罩在阵法世界中的邪魅气息尽皆驱散。 “这才是镇魂镜的本相吗?” 龙游遥望着苍穹间那面巨大的镇魂镜,感受着自其间传来的强大气息,一时间心驰神往,心想自己何时才有资格催动镇魂镜显化出如此夸张的本相? 许星牧同样震惊万分,身处镇魂镜下,他满心坦然,识海中竟再无半点畏惧。 仿佛只要是在镇魂镜的光芒映照下,便是人间大道。 来自院长大人妥妥的安全感! 院长双手背后,忽然再度开口,“龙游,带着他跟在为师之后!” 龙游感受到老师体内的气息正在逐渐增强,很快就去到了一种自己无法认知的境界。 而天上的那面镇魂镜所绽放的光芒也已越来越灿烈,几乎已经照耀到这个阵法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处原本坚不可破的方外天地,似乎已经无法承受老师和镇魂镜的神念和威力,以至于遥远的苍穹之巅,都开始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纹。 他不敢耽搁,赶忙将已经挥洒出一圈剑气,准备护住周身的许星牧拽了过来,同时右掌竖于身前,三品境的儒道之力化作儒门结界将二人笼罩在内。 院长凝望许久,忽然大吼一声,“魔君!再不打开诛仙阵,就别怪老子跟你玩命了!” 虚空浩瀚,万里高空之上的黑色魔气凝而不散,与镇魂镜下的浩然之力互相较劲,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似乎便是魔君的态度。 院长眼见久无人回应,顿时冷哼一声,他不再废话,脚步微动,整个人便已踏入虚空...... 一道万丈法相很快凭空显化于天地之间,恐怖的儒道之力好似一片深沉的阔海,顺着清风的流动落满整个阵法世界。 那原本仍在负隅顽抗的黑色魔气顿时节节败退,逐渐往阵法之外的魔族雪原中涌去。 而苍穹之颠的那些黑色裂纹则越来越多,随时都有崩塌的征兆。 就在此刻,院长立身天地,神色张扬,满脸都是谁不吊老子,老子就要干他的牛逼样。 他换作单手背后,另一只手则是向上托起,将几乎遮住整个天幕的镇魂镜托在了掌心,然后就在一道自镜中透射而出的炽热光柱中,向着外面的世界猛烈撞去! ...... 与此同时,魔族雪原,深渊入口,魔君的脸色很难看。 就在龙游刚刚踏入诛仙阵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发现那小子有些不对劲......他不像是要利用镇魂镜找到孔无名,倒更像是想将镇魂镜送还到孔无名的手中! 当然,开始他也只是猜测,不敢相信龙游竟真敢背叛自己。 可等到师生二人在那片山水间相聚,而龙游对着孔无名泣不成声,跪倒在地的那一刻,魔君确定自己被耍了。 他很愤怒,但却无可奈何。 因为彼时,镇魂镜已经落入了孔无名的眉心。 即便隔着一座深沉的诛仙阵,魔君都能感受到自孔无名身上缓缓升起的超品气息。 这便是镇魂镜的力量。 能够彻底隔绝魔族灵气的侵扰,摆脱诛仙阵的束缚,让孔无名进入儒圣的主场。 魔君很清楚,那个与自己交战了近乎三百年,而从未败过的人间之师,回来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是人间真无敌 此刻,无尽的魔族深渊被滔天的黑色魔气完全掩盖,在将这座魔族雪原化作地狱之海。 强大的魔君和他背后的魔神虚像,就仿佛地狱之海中的恶灵,静静悬浮于魔气的沼泽中,将恐怖的真义渲染到了极致。 三位可怕的魔族长老和他们的祭兽同样静默于此,冷漠的目光凝视着黑暗深渊,寂灭中带着数不尽的死亡气息。 深渊外围的魔族儿郎更是聚集成一片黑色的潮汐,无数双血色瞳孔落向魔气最浓厚的某个方向,诡异中带着一丝嗜血的渴望。 如此可怕的魔族阵营,无论放在这个世界的哪一座战场,都几乎是无敌的。 更别说,这里还是魔族的主场。 他们原本目空一切,不可摧折,可以灭杀任何一个人,一方势力,甚至,是一个国家。 可此刻,无论是强大的魔君,还是可怕的三位魔族长老,亦或是杀气极重的魔族儿郎,他们在释放出自己的魔道气息的同时,内心的最深处,都不约而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因为就在此刻,那片深沉的黑色魔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通体雪白,炙热如灿阳,其势浩大,几乎将整座深渊完全覆盖。 通过魔君大人的低语,众魔都已知道,那道白光是自诛仙阵中而来,带着恢宏浩瀚的天地正气,早已将笼罩在阵法世界中的那片魔气云海彻底贯穿。 而在那之前,那道白光的主人,曾在某个时间点,对着尊贵而强大的魔君大人发出过一次张狂的警告,出于身份和立场,魔君大人自然不予理会。 于是那道白光便再无顾忌,在冷风渐起时,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撕裂了诛仙阵和魔族雪原之间的那股强大力场,将虚无的阵法世界彻底摧毁,以无可匹敌的方式,自远而至,出现在了这座无尽的深渊海洋。 直到此刻,围绕在深渊最深处的那些魔族儿郎才发现,那道白光,来自一个镜面。 那是一面大到有些夸张的玉镜。 显化万丈,其镜体不仅横跨了整座深渊,甚至连边缘处,那些由黑色魔气汇聚而成的深渊壁垒都被它完全割裂。 好似一头勇往直前的洪荒猛兽,摧毁着所过之处的一切阻碍。 包括那些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黑色魔气。 包括那些无惧无畏,试图在魔君和三位长老面前彰显勇气的魔族儿郎。 也包括那位断了一只手臂,戾气最重的二品魔将杀心。 可怜的魔将杀心大仇未报,便又莫名其妙在白光之下化作飞灰消散,就连魂魄都被彻底割裂,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与之心神一体的魔将屠夫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血色瞳孔深处出现了无限惊恐。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杀心是怎么死的,沉寂的识海中便再也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 连渣都没有留下。 玉镜在后,白光开道,所过之处,万物寂灭。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魔君和三位长老原本也处于深渊之中,若只是那面玉镜,他们并不愿就此避退,可当他们感知到那面玉镜之后,还有一个身携天地正气的巨大法相后,便也不得不散去此生所有的骄傲,给那道白光绕开了一条道。 白光一冲上天,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纵入云霄,将漫天风雪全部消融。 众魔抬头,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战栗,眼睁睁看着魔族雪原的顶空之中,那道由魔君大人和族内长老联手打造,并用魔族灵气每日打熬的强大结界被白光侵袭,大概仅用了十息,便将结界轰开了一个巨大缺口。 那一刻,魔族雪原与外面的世界,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开始了被动的相连。 镜中白光宛若一个巨大的通道,将裹挟着浩然气息的人间之力带到了魔族的世界。 众魔惊恐欲绝,于此刻自深渊而起,直退到万丈之外。 无尽的魔潮汹涌澎湃,惶恐不安。 他们屏住呼吸,第一次在群魔乱舞的年代,感觉到,绝对的数量,似乎并不是衡量一场胜利的标准。 至少,在那道顶天立地,好似神明一般的巨大法相面前,魔族长久以来所依赖的数量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虚空间,大夏书院院长显化万丈,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落至远处的无尽魔潮,清亮的瞳孔中满是轻蔑和嘲讽。 对于这些魔族的小喽啰,他根本不屑一顾,就连让自己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不远处的魔君和三位长老,满身儒道之力在此刻变得愈发汹涌,镇魂镜在手,他的超品实力已然再次达到巅峰,落身此处,便是真正的仙人显圣。 龙游带着许星牧站在了院长的肩头,背靠无尽神光,感受着镇魂镜下强烈的人间灵气,二人豪气顿生,即便面对千万魔潮,亦能从容不迫。 尤其是许星牧,猛一下从绝处求生的亡命徒,变成了与院长大人并肩作战的战友,突然间的身份转换让他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就连背后的脊梁都下意识挺直了不少。 再去看那些可怕的魔潮之时,皆已成乌合之众! 这便是靠山的力量! 多年以后,他与人吹嘘时应该会加上这么一句......相当年,老子与大夏书院院长孔无名,以及院长首徒龙游,三人合力对抗整个魔族! 而此刻,目光深沉的魔君冷眼望着院长的万丈法相,凝滞半息,体内的魔道气息忽然好似潮水一般涌入了天空,几乎是在瞬间,他便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将自己的全部意志和心念,投入了那尊巨大的魔神法相中。 镇魂镜下的凛冽白光落地万丈,却在魔神惊起的那一刻,被一股诡异的魔道之力往前推移大半,魔神随之睁开双眼,瞳孔中是一片深色的暗红,他握紧双拳,在院长的目光注视下平静向前半步,只是这半步,足有千丈之距,眨眼间便来到了院长身前不远,隔着虚无的空间,与院长平静对视。 两位当世超品,在过去的三百年里,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战斗。 彼此间早已无比熟悉。 只是从未探知过彼此的真正高度。 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以院长的离去而宣告战斗结束。 但这一次,魔君很清楚,点到即止,不再会是这场战斗的结局。 因为孔无名显露的万丈法相中,已经带上了强大的人间之力,镇魂镜中的那道灵识也已完全苏醒,那毫不遮掩的战意在今夜达到了巅峰,浩然之气充斥在整个魔族领域......此战,破釜沉舟,再无保留,孔无名不可能再退,魔君身居主场,自然更是退无可退。 人、魔两界最强大的两位超品,无限接近神明的存在,终将要以一人的灭亡而将三百年来的宿命了结。 这一战,关乎的不仅是个人的荣辱和性命,亦是人族与魔族的未来命途走向。 意义深远,所以足够沉重。 沉默的对峙中,人间之力与魔道之力在半空中对撞,镇魂镜下的白光愈发炙热,几乎不可摧折。 相比较下,黑暗的力量却只能固守半边空域,再无法突破白光的覆盖范围,反而在时间的推移中被白光不停逼退,隐有败退的征兆。 院长的万丈法相却并不乘胜追击,反而在此时放下镇魂镜,命其守住那条人间通道即可,他轻轻一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搞定李太白留下的剑气,老子可以等你。” 魔君似乎早料到院长会这么说,他的声音很快从魔神虚像中传来,“不用说得这么大方,这是你的人间道,儒门术法本就讲究其心公正,若是趁人之危,伤的是你的儒门圣心,于本尊反而有利,所以本尊不会承你的情。” “啰嗦。” 院长不耐地说了句,忽然眉眼一沉,朝着三位魔族长老那边看了一眼,又笑了笑,“三个老家伙活得比老子还要久,却还只是一品的魔道修为,未免也太浪费魔族的资源了。老子要是魔君,早一口将你们吞了,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明明已经吸尽了大半魔道灵气,却还是无法突破眼下桎梏,反而害得这么多的魔崽子缺少灵气蕴养,导致他们无法顺利修行。所以才个个成天想着侵入人间,去抢占别人的地盘......说到底,你们这三个老家伙才是祸害的根源啊!” 此话一出,三位魔族长老脸色一沉,黑色魔气掩盖下的面容早已一片铁青。 其中一位长老深觉颜面大损,刚想站出来训斥几句,可脚步刚动,院长的脸色却骤然冷了下来,“让你动了吗?” 他毫无预兆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只见一道白光自他掌心涌出,竟在临身之际化作一个书生的模样。 书生一身正气,神色肃然,瞬间穿过那位魔族长老身前的浓厚魔气,随后很有礼貌地说了声“不好意思”,就在众魔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抬起右手,身携书生意气,狠狠地抽在了那位魔族长老的脸上。 强大的一品修为,在那一巴掌面前似乎只是个笑话。 清脆的声音很快响起,在一阵惊恐的抽气声中传至整个空域。 魔族长老的身形并没有动,只是微微有些摇晃,这坚守的半尺阵地,是他最后的倔强。 脸上的黑色魔气被那一巴掌瞬间抽散,但是很快又在魔族长老的心念之下聚拢回来,再次将他的面容覆盖。 只是短短的半息时间,众魔已经看清,神秘且强大的二长老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巴掌印。 对于长老们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可无论是被抽的二长老,还是幸免遇难的大长老和三长老,都在此刻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他们身后那三头原本十分嚣张,毫无顾忌地释放出自己强大气息的祭兽,更是突然间矮下了身子,像是犯了错误一般躲在自己的主人身后。 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院长的右手还没有放下,那个由儒道之力幻化出来的,彬彬有礼的书生也还在身前行君子之礼。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挨上这一巴掌。 尤其是挨了这一巴掌后,还没有任何回击的可能。 漫空魔潮,竟一言不发! 安静的氛围中满是院长的嘲讽。 许星牧见此一幕,心旷神怡,心中对院长的崇拜早已达到了顶峰。 此前只闻院长的超品名声,知道他是大夏朝第一位当代儒圣,人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强者,却从未见过他于人间显圣。 所有的声名和威望皆来自于传闻。 可今日身处魔族雪原,他终于亲眼看到,院长大人轻描淡写间的一巴掌,愣是打得一品境的魔族长老毫无脾气,打得千万魔崽子鸦雀无声。 此等魄力,此等威风,问世间谁人能与之匹敌? 最终,院长眼见竟无魔敢来挑衅,顿时颇有些遗憾地放下了自己的右手,他叹了口气,刚要再拉几句嘲讽,身前的魔神虚像却已张开双手,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随之于其丈许外成型,其间翻滚着数不尽的黑色魔气,正一点点往魔神的体内钻去。 与此同时,深渊外围的无尽山脉中,数不尽的魔族儿郎似是感应到了魔君的呼唤,忽然同时起身,化作无数道浓密的黑影朝着黑色漩涡撞去。 尚未临近,便被弥漫四周的杀伐之力撕成碎片。 散落的血肉和魔魂很快被黑色漩涡吸入,转而汇入了魔神体内。 三位魔族长老感受到雪原中的魔道之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散,顿时有些不安。 魔君此举,无异于要牺牲半个魔族来替自己疗伤,这让三个自视辈分甚高的长老们很是不满。 要知道魔族的修行术法很是简单粗暴,要么靠吞噬他人的真灵和神魂来壮大己身,要么靠吸食魔族的灵气和魔道之力来提高修为。 前者需要努力战斗,后者被动享受。 三位长老常年闭关,想要破境自然依靠的是后者。 而且他们身为魔族长老,常年都能享受最多的资源,魔族近乎一小半的灵气和魔道之力几乎全向他们三个倾斜。 以至于即便三位长老的修行天赋不算上乘,依然能凭借着大量的资源,而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晋升至魔道一品。 此时魔君单是为了疗伤便要永久地耗费如此多的魔道之力,意味着三位长老日后的修行资源将会大大减少。 这让他们如何能满意? 只是二长老刚刚被抽,有些意兴阑珊,不愿再出头。 大长老和三长老却终究还是压不下心头的那份不平衡,带着自己的祭兽向前一步,大声道,“魔君!焉能为一己之私欲而祸害魔族根基?你既为魔族之主,本该为我族壮势才对,怎可......” 话没说完,正在疯狂吸收魔道之力的魔神虚像忽然投来一个漠然的眼神,无尽的杀气在魔神的瞳孔中聚集,下一刻,一声低语响起,落至空域竟化作数不尽的血色大刀,犹如天火下坠,顷刻间便将大长老和三长老身前的魔道领域斩得七零八落。 “魔君!你竟敢不尊祖训!对我等出手!” 大长老和三长老惊恐欲绝,心念瞬动,身后的两头祭兽受术法诱导,如山身躯瞬间惊起,正欲朝着魔君扑杀过去,却被魔神的巨大手掌捏在手心,往自己的嘴里强塞了进去。 两头强大的祭兽不停挣扎,澎湃的妖力于魔神掌心沸腾,却仍是徒劳之功,不消片刻便在一阵瘆人的咀嚼声中湮没了声息。 “地煞!” “天刑!” 眼见祭兽身死,大长老和三长老悲愤交加,两声爆喝于他们口中响起,刹那间,在他们身前,竟赫然也有两尊魔神法相成型,恐怖的魔道之力带着无尽的血光落满深渊......在魔族儿郎看来,两位长老的魔神法相威武雄壮,让他们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可在魔君眼中,那只是两颗美味的疗伤大补丸! 数百年来,两位长老所吞噬的魔道之力,堪称恐怖。 就算耗尽千万头魔崽子的血肉和魔魂,也抵不过两位长老所幻化的魔神法相的千万分之一。 魔君的那尊魔神法相双眸惊亮,瞳孔深处涌现出无尽的贪婪。 他在猛然间挺身,竟带着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落在两位长老的头顶,一股君临天下的强大气场好似天幕垂落,带着深入血脉中的压制力,将两位长老笼罩在内。 两位长老满脸惊惧,体内的魔道之力竟也不受控制地朝着黑色漩涡涌去,他们的双腿随之缓缓弯曲,各自的魔神虚像亦在半空间跪下,向魔君的那尊魔神法相表示臣服。 此刻的魔君并非只想要立威,而是饱含杀意。 剑圣留在胸前的那道深刻剑痕已经黯淡了不少,但残留的剑气却仍未消融。 他需要最后一记猛药。 而药引,就在两位长老身上。 魔君心念瞬起,体内的杀气再不遮掩,心绪刚刚传达,立身天地的魔神法相便以极快的速度探下双手,掌心中竟也盘旋着两个恐怖的黑色漩涡,朝着两位长老所幻化的魔神虚像当头落下。 黑色魔气于此间升腾,将万丈空域尽皆覆盖。 也将那三尊顶天立地的魔神虚像的身形掩去。 众魔惊惧,无一敢上前。 独善其身的二长老甚至往后连退数千丈。 那头唯一幸免于难,好似一头地狱之犬模样的祭兽,同样跟它的主人一起退下,巨大的妖躯早已化作正常犬类的大小,就窝在主人的脚边,瑟瑟发抖。 等到天边的黑色魔气缓缓散开,整座雪原也在此刻陷入了绝对的安静状态。 沉默着等待魔君修复伤势的院长忽然眯起眼,他发现镇魂镜所散落的那道炙热白光忽然往后退了半寸,于是缓缓挺身,正气浩然的双眸落向前方,“可以一战?” “这句话,应该本尊问你才对。” 虚空中,魔君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冷漠和寂灭气息,以及,一丝微暗的嘲讽。 巨大的魔神法相再次于天地显现,恐怖的魔道之力在此间汹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院长呵呵一笑,“怎么,伤好了,骨头也硬了?” “你又何尝不是?” 魔君冷漠低语,“你的人间道固然让人敬重,所以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你每次都是亲身赶至魔族,而从未在人间的主场诱使本尊应战,就是不想失了儒门本心中的那一份公正。但这一切的前提,全是建立在你与本尊本就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你心知无论身处谁的主场,都不会对战局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你索性顺了自己力求公正的人间道......” “但若真能趁着本尊重伤,而杀了本尊的话,想来你就算拼着被儒门术法反噬的风险,也会不顾一切的动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本尊恢复伤势。所以本尊大胆猜测,你强行破开诛仙阵,应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怕是也受了不轻的伤吧?本尊修复伤势的时候,你又何尝不在借着人间之力恢复自己的伤势?” 听到这话,院长啧啧两声,忍不住拍起手来,“果然,最了解老子的还得是你啊,肩上的这俩小子刚还在埋怨老子为何不趁势灭了你,却不知老子刚刚都差点喷血!能强行借着镇魂镜打开人间通道已是极限,哪里还有余力动手?” 正在院长肩头看热闹的龙游和许星牧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深觉惭愧。 尤其是许星牧,刚刚就属他叫得最大声,非要让院长大人充分发挥“趁他病,要他命”的光荣传统,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难为情。 “既已都恢复完全,那便再无顾虑,不妨倾力一战!” 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此间虽是本尊的主场,但你有人间之力护体,镇魂镜亦在你手中,想来本尊也不算占你的便宜。” 院长缓缓挺身,将许星牧和龙游扔到一边,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摆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状态,“这一次,老子可不会再点到即止了。” “也希望你不要再落荒而逃。” 魔君说道,“究竟谁是这个世界上的真无敌,也该有个结果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巅峰之战 深渊风起,将寒雪吹落雪原。 肃杀之意随风雪而来,于此间凝聚成海。 随着魔君的最后一句话落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超品,终于是在渐沉的漫空云色之间,开始了延续三百年的宿命之战。 天地间,院长的儒圣法相当先起身,巨大的手掌托起浩瀚如月的镇魂镜,二话不说朝身前落去。 一道恢弘浩大的圆形光柱当即自镜面而出,白光灿烈,犹如当空浩阳,其间裹挟着正气凛然的儒道之力,将弥漫在空域中的黑色魔气彻底贯穿! 刹那间,暗夜被白光照得透亮,一路向前,势不可当......它本是冲着魔君去的,可沿途却有无数魔族儿郎禁不住那份好奇,非要作死,硬生生靠近战场数十里之内,原以为这么远的距离足可安然无恙,结果直接被白光余威波及,没有半点侥幸,当场暴毙,就连炸裂的血水和魔魂都被镇魂镜彻底摧毁。 那座本就被剑圣的北境剑意削去大半的无尽山脉,再次崩塌碎裂,若非魔君关键时候出手,恐怖的魔神身躯落至山脉之巅,以无上魔躯挡住了白光的直射,只怕那座传承着魔族本源气息的无尽山脉就要被院长连根拔起! 魔神法相伫立于山脉前方百丈,身前魔气翻涌,硬生生接下了镇魂镜的浩然之光。 他右身微微后屈,单手随之握拳横于腰间,稍作蓄势,便直接顺着白光穿行之处,逆流而上轰出一拳。 这一拳直来直去,没有任何花哨可言,黑色的魔气缠绕其间,仿佛能将天地碎裂。 拳势所过之处,无数道黑色的空间裂缝赫然出现在半空,数不尽的恶魔虚影自其间奋力爬出,嘶吼咆哮着全涌向了那道身披白光的儒圣法相。 “邪魔外道!一剑斩之!” 院长丝毫不慌,他不做片刻停留,巨大的儒圣法相猛然拔高数千丈,几乎快要隐入了九重上天。 他左手持握镇魂镜,继续当空照落,白光再现,引动人间之力落满周身。 右手则忽然并起二指,几乎是心念所动的一瞬,一道炙热剑光于夜空成型,自他指间而起,直接横跨半边空域落至深渊边缘,其间距离怕不是足有万丈之遥! 剑光惊起时,天地间剑吟声大作,无数锋利剑息涌落四周,就连风雪都仿佛被剑气割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剑圣李太白又杀了回来。 半息沉默,一剑垂落。 镇魂镜下的灿烈白光随之锁定魔君的魔躯,右手则向下一挥,万丈剑光好似一块巨大的门板,卷动无数风雷,先是一剑将魔君的至强一拳斩得粉碎,随后剑气不减半分,直落魔君面门。 魔君缓缓抬头,漠然的眼神中惊起滔天战意。 恐怖的魔神法相随之惊起,双手大开大合,再次挥起一拳,那仿佛凝结成实质的镜面之光顿时寸寸龟裂,猛然间抬头望去时,一重刻画着厉鬼食人图案的巨大城门凭空出现在头顶百丈。 此时剑光已然落下,却在瞬间陷入城门之中,厉鬼图案随之蠕动而起,片刻后,在一阵诡异的狂啸声中爬出,竟张开血盆大口将那道万丈剑光咬得稀碎。 “孔无名,你的剑,终究还是不如李太白!” 魔君一声冷笑,挥手往身前一抹,天地之间,竟又出现了八重巨大的染血城门,落至半空,以极快的速度将院长的儒圣法相围在中间。 每一道城门上都刻画着不同的厉鬼图案,城头被血色浸满,恐怖的地狱之火于城门口燃烧,后面仿佛藏着魔族的八重炼狱,不时有厉鬼咆哮声传来,惊悚的氛围瞬间拉满。 无数孤魂野鬼的滔天怨气很快自城门口渗出,试图侵入院长的儒圣领域,却被一股极强的术法气息震得七零八落。 那道巨大的儒圣法相却也始终突围不出,燥怒关头,只能借着镇魂镜开出的人间通道直直向上冲去。 八重城门快速围剿,却追之不及,那些长相奇异的厉鬼只能再度化形而出,继续往上追逐,身在半空,血盆大口已猛然张开,其间充斥着冤魂的哀嚎和哭泣,传入半空之中,借由夜风传开,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儒圣法相身居苍穹,一路往上攀登,镇魂镜顺势往下一落,冤魂瞬间避散,却仍被魔气缠身的厉鬼咬到脚下,院长勃然大怒,登时当空止步,猛然回头下望,他白发随风狂舞,长衫迎风鼓荡,浑身上下皆被一股决然的剑气涌满。 正气浩然的双瞳中惊起无边怒气,片刻凝息,一道惊世之剑便再度于身前成型,剑锋璀璨,剑势凛冽,其间弥漫着一层炽热天火,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根燃烧着的烧火棍。 当然,这绝对是天地间最锋利,最沉重,最坚硬的一根烧火棍! 只见天空一道笔直的火光瞬间下落,咆哮的厉鬼刚刚咬到儒圣法相的长衫一角,便被火光吞噬。 锋利的剑息当空划过,所有妖魔鬼怪全被拦腰斩断。 但八重巨大城门却仍未被摧毁,即便剑势惊天,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那本已被诛绝的厉鬼和冤魂竟又从城门血色中涌出,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不过瞬间便已再度将巨大的儒圣法相包围住。 魔君纵身而起,落于身前的那座城门之上,于八重城门汇于一处,他双手背后,漠然开口,“你的剑起于人间,又怎破得开地狱之门?” “叽叽歪歪!一群牛鬼蛇神,还真能挡得住老子?” 院长冷哼一声,身前剑光忽然瞬间消融,儒圣法相的周身光晕竟也在此刻黯淡了一瞬。 就在魔君皱眉之际,一道灿烈金光却忽然自院长长衫之间疯狂涌出,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太阳,将方圆百里之内的黑色魔气全部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佛号当空传来,儒圣法相双手合十,掌心中竟飘出了朵朵莲花,无数金身罗汉落满空域,全在儒圣法相身后盘膝而坐,诵念佛门往生咒。 而下一刻,儒圣法相的座下,竟又出现了一个直径数千丈的金莲,院长缓缓坐下,双眸随之睁开,两道佛门金光穿瞳而出,很是得意地瞅了瞅前方的魔君。 他大声唱了声佛号,忽然悲天悯人地叹道,“阿弥陀佛!施主与魔为伍,让贫僧来渡你上西天极乐世界!” 佛宗法门乃是那些孤魂野鬼的最强克星,以此来作应对,最是合适不过。 魔君的脸色瞬间变得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他冷喝一声,大骂道,“你一个堂堂的儒道至圣,以剑道与本尊交战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佛宗的一群秃头也给召唤出来!孔无名啊孔无名!你到底还有没有底线!” “阿弥陀佛!施主!焉敢放肆?” 院长根本不为所动,儒圣法相口中又是一声佛号响起,忽然单手伸向前方,天地间金光暴涨,漫天云色间竟同时飘起万丈佛光,好好的一个魔族深渊,竟仿佛在瞬间变成了西方佛宗大本营。 数不尽的佛宗念力似潮水般涌来,不仅将九重巨大城门上的厉鬼逼回了地狱,就连远远遁开的魔族儿郎都感觉魔魂震荡,被无处不在的佛号吟唱声吵得心烦意乱。 一个手持降魔杵的万丈金刚忽然被院长召唤出来,出现在儒圣法相的身前,他回身看了一眼被金光包裹住的院长,金色的佛眸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似乎无法想通,为何一位如此强大的儒道至圣,却能同时拥有同样如此强大的佛宗念力? 他究竟是儒圣?还是佛圣? “阿弥陀佛!尊上,请问有何吩咐?” 万丈金刚恭敬低头,以佛门之礼敬之,开口询问。 虽心有疑惑,但却不敢多有猜测,只能先把尊上交待的事情给办了。 “阿弥陀佛!还能有啥事?没看到前面鬼气森森吗?赶紧弄死他!” 院长瞪着眼大吼,“佛宗的秃驴就是墨迹,说话之前必唱佛号!就连老子都受到影响!傻乎乎的!难怪大夏朝无人修佛!” 听闻此言,万丈金刚颇有些尴尬。 这位尊上的话让他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乃是佛宗的金刚,听人这么诋毁自己的修行宗门,自然是不爽的。 但尊上佛法高深,于人间已是极致的佛宗传承之人,说出的话必有深意,自己对其心有芥蒂,却是犯了佛宗的嗔罪了。 “阿弥陀佛!” 万丈金刚又是一声佛号响起,深觉惭愧。 他随之缓缓抬头,沉静的佛眸望向了立于虚空间的魔神法相,只一眼便微微皱眉,“魔族至圣?” 佛宗与魔族自古便是冤家,此番一见,自然有些眼红。 尤其在看到魔君身下那些巨大的鬼界城门后,万丈金刚更是仿佛觉醒了诛魔驱鬼的血脉,他猛然挺身,金光灿烈的佛光化作无数舍利涌向四周,将鬼界城门上的血色逼回地狱深处。 他那巨大的身躯随之向前奔去,每走一步,天地间便会激荡起一层厚重的金色涟漪,那是佛光涌动的传响,临近千丈之内,那柄巨大的降魔杵便被高高举起,以最直接的方式,砸向了脸色铁青的魔君。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不要乱动,让本座送你下地狱,去见你的魔族前辈!” 万丈金刚刚一出手,声音也随之传来,开口便想将人超度。 魔君心中燥怒,偏偏无可奈何。 万丈金刚虽只是召唤出来的佛门虚像,本身并没有真正的金刚巨力,但佛宗术法本就是魔族的天生克星,降魔杵一出,九重鬼界城门便已在佛光下瞬间消融。 魔神法相顶天立地,冷眼望着继续朝自己当头砸下的降魔杵,巨大的魔掌中出现了两个深沉的黑色漩涡,本想将万丈金刚连同降魔杵一同绞杀,奈何刚一出手,他体内几乎源源不绝的魔气竟然在佛光映照下变得无比稀薄,巨大的魔躯动作也变得十分缓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降魔杵在眼前放大,然后毫无悬念,被一榔头敲在了脑门上。 饶是以魔君几乎不可摧折的可怕魔躯,亦被这饱含佛宗念力的一击给敲得有些发晕。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佛光一出,自己与魔族雪原之间的联系似乎都已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斩断! “好硬的脑袋!” 万丈金刚一声轻咦,心想人间佛宗没落,魔道愈发昌盛,竟出现了如此厉害的魔头!难怪尊上不惜耗损真元也要将自己召唤出来! 唉!可惜,人间无佛久矣!要不然,今夜魔族便要再次重归大寂灭时代! 心念至此,秉承着杀一只魔是赚,杀两只是血赚的佛宗理念,万丈金刚正要再度抬起降魔杵,却突然感觉身躯一晃,巨大的金刚法相竟在一阵清风中,很突兀地化作了无数莲花,缓缓消散。 消失于这个世界前的那一刻,万丈金刚无比错愕地回身看了一眼,只见坐在金莲上的尊上满头大汗地爬了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大骂道,“真是该死!佛宗消亡已久,早已无传承流于人世,老子当年偷学的这点佛门术法实在不够看啊!这般不持久,搞个屁?” “阿弥陀佛,尊上他,还真是有趣!” 万丈金刚苦笑一声,最终于逐渐晦暗的佛光之中遗憾消融。 天地之间,忽然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寂之中。 院长强行以儒门圣力召唤佛门金刚,耗费了过多真元,虽有人间之力修复己身,却也稍显疲惫。 巨大的儒圣法相在半空中悬停,借着镇魂镜的白光稍作停歇。 魔君被破九重鬼界城门,魂力散落大半,尤其自身的魔道之力被金刚降魔杵几乎敲散,虽然最终无恙,但残留的佛宗念力仍于体内沸腾,同样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息。 他深深呼吸,在一阵后怕中感叹......好在佛宗于多年以前,便已随着人间最后一位佛圣登临西方天界后,而宣告没落。当年鼎盛一时的强大佛宗如今只在西域某个小城里苟延残喘,再无传承入世。要不然,魔族何以如此昌盛? 那个该死的孔无名!虽然早知道他身怀人间所有修行体系,却不想竟连佛宗秘法也会! 得亏只是个半吊子,要不然自己刚才就得被上界佛门大能给当场灭杀!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院长的道理 半炷香后,两尊显化万丈的法相同时睁开双眼,没有半句废话,便再度朝着彼此对拼轰杀! 魔君凌空而起,心头的燥怒早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伸手探入黑暗,自无尽的魔气沼泽中缓缓抽出了一把泛着滔天血光的血红色大戟,戟身长达万丈,比他的魔神法相还要恐怖,一股股至阴至邪的诡异气息缠绕其间,隐有恶灵咆哮声自戟身传来。 一戟在手,魔君气势愈发汹涌,他双手持戟往前方疾驰,不过瞬息便已跨过镇魂镜下的那道璀璨白光,大戟随之下落,崩裂虚空,瞬间便来到了院长的头顶。 “仙法!疾!” 院长的儒圣法相纹丝不动,只在大戟临身之际缓缓抬起头,他的眉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金线,似大夏教宗一般,开出本命天眼,一道金光很快自天眼而出,落至身前化作一条倒卷而起的冲天大河,将大戟之势全部引入河水之中。 “人间术士!” 魔君冷哼一声,没想到孔无名竟又使出了术士法诀,他冷哼一声,随之双手一翻,便欲将大戟自河水中抽出,谁知院长嘴唇轻启,又是一道玄妙法诀悄然落下,“仙法!凝!” 话音一落,冲天大河水势流转,竟在一阵金光之中化作数不尽的黄色狂沙,塌陷的沙石骤然下坠,其力无穷,竟将魔君连人带戟一起往黄沙间拖去。 魔神法相双脚刚刚陷入,魔君松开大戟的左手便往下轰出一记重拳,惊天拳势瞬间便将整座荒漠轰开,强大的魔君冷着脸纵身上天,一戟挑开镇魂镜下骤然涌至的人间之力,随后身若奔雷,再度提戟斩杀。 儒圣法相终于皱了皱眉,却并不惊慌,他单手向前,忽成握拳之势,掌心之中惊起浩然巨力,好似天地汇聚,将提戟而至的魔君束缚在半空...... “仙法!杀!” 院长漠然低语,开始缓缓合起空拳,被困半空的魔君脸色一沉,顿觉头上脚下各有一道玄妙能量快速逼近,将自己的魔神法相不停往中间挤压。 他神情凝重,强横的魔躯竟在一时间无法动弹,无尽的绞杀之力自虚无间而来,随着院长的握拳之势而变得越来越大。 好在这里是魔族的主场,深渊之下的那片黑暗之海中,数不尽的魔道之力被魔君召唤而起,迅速汇成一群冷血亡灵,铺天盖地般朝着正在施法的儒圣法相扑杀过去! 院长心神一动,镇魂镜当头照下,白光惊起,浩然气息一经散开,邪魔尽退。 但短暂失神的院长却也失去了灭杀魔君的先机,掌心一松,天地间的术法之力便在顷刻间消融。 院长的眉心金线骤然退却,一滴鲜血随之自额角滴落在地,化作无数人间正气,散落空域。 魔君深吸一口气,冷笑着提戟直指院长,“儒教!剑道!佛宗!术士!能奈本尊何?孔无名,接下来,是不是该道门了?” 话音一落,不等院长回话,魔君便心神一凛,识海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丝极浓的危机感。 他猛然抬头望去,只见苍穹之间,一只裹挟着青色光幕的巨大手掌从天而降,掌心中有一道闪闪发光的雷暴,其势惊人,仿佛能将这片虚空彻底震碎。 魔君认出来了,那道神雷乃是道门最基础的入门道诀,掌心雷。 往往只有道门最低级的弟子才会修习,威力不大,勉强能诛杀八品至七品的妖魔。 可此刻这道掌心雷既然出自院长之手,那么即便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道门术法,依然能有开天之力。 掌势下落,跟随在镇魂镜的白光之后将魔君锁死。 道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枚掌心雷随之从天而降,落至深渊半空忽然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雷霆海啸,将面色凝重的魔君完全吞没。 天空一声巨响,恐怖的炸裂声激起一层深沉的黑色云海,涌向了四面八方。 院长的儒圣法相停滞半息,白色的双瞳忽然自那片云海中收回,他二话不说,抽身急退,刚刚离地三千丈,一把血色大戟便将此前落地的那片虚空彻底贯穿。 魔神法相随即自雷霆爆炸的中心点缓缓走出,拍了拍身上散落的烟雾和灰尘,走过去将大戟拔起,摇摇头冷声道,“可惜,若是换成道门的九天御雷真诀,或许能让本尊的动作停滞一瞬。” 他将大戟驻在半空,无比冷傲地抬起头,望着悬停虚空间那个依然神光璀璨的儒圣法相,略带挑衅地问道,“道门已过,你还会什么?” 回答他的,是从院长掌心斩出的一把遮天大刀! “原来是刀途。” 魔君淡定自语,表面上不屑一顾,内心深处其实早已陷入绝对的震惊之中。 这个孔无名!到底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 人族修行本就艰苦万分,能够在特定的环境中修行好自己擅长的某种体系便已是难得。 偶尔有那么两个惊才绝艳之辈,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同时修行两种体系,这便更是万里挑一的天才,需要莫大的机缘和修行天赋。 可孔无名他,竟然包揽了人族所有的修行体系!而且每一种体系都能发挥出超品的实力!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惊惧的心念刚起,那把横跨天际的大刀便已轰然斩下! 魔君迅速抬起头,不退反进,巨大的魔神法相猛然挥起大戟,卷起一道凄厉血芒狠狠撞了过去! 刀势直落,与戟身对轰,恐怖的刀意犹如天幕倒垂,竟将大戟下汹涌的魔道之力完整斩裂,随后在魔神法相坚不可摧的魔躯之上留下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刀口。 但那把大戟也顺势破开了院长的儒道结界,将他的右侧肩头捅了个透明窟窿。 两道法相同时抽身急退,于夜空之中剧烈喘息。 斗法到现在,全都倾力而出,即便强大如他们,此刻也已深觉疲累。 但战斗却仍未结束。 魔君没再去多问,因为他很清楚,孔无名的本事,绝不仅限于此。 人间七种修行体系,他只使出了六种。 而最后一种,虽然不是孔无名的本命体系,却是他最喜欢的。 果然,短暂停滞过后,院长的儒圣法相开始撸袖子了,微微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莫名的亢奋之色,“老子向来以理服人!虽然此前的那些道理你都不想听......但眼下这一拳的道理,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听一听!”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院长之死(一) 任谁也不会想到,儒道修行天下第一的大夏朝书院院长,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修行体系,竟然并非儒教圣法,而是被所有读书人都看不上的武夫之道! 儒教以理服人,靠的是最利索的嘴皮子,以及兼济天下的豁达之心。 弯弯绕绕,主打一个有耐心。 武夫以理服人,则要简单粗暴得多,靠的就是一对肉拳。 你要是听不懂儒门的道理,院长他也略懂一些拳脚。 就好比此刻,深渊当头,夜色笼罩大地,强大的魔君持戟而立,魔气惊天,即便院长连续动用了六种修行体系,想让对方好好听一听自己的道理,可换来的,却是对方一如既往的张狂和杀心,以及,自己右肩处一个深深的透明窟窿。 如此,院长只能出拳,此举无异于书生提刀,看上去有些滑稽,不太着调,但该说不说,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惊人。 夜空中,院长的儒圣法相骤然暴走,长衫下原本稍显瘦削的筋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暴涨,不消片刻便从一个儒雅随和的白发老头,变成了一个筋肉饱满,将那件素色长衫撑得几乎爆开的白发大汉! 人在半途,儒圣法相的左拳便已后缩蓄势,引动的风声在他的拳下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风暴气流,拳势落于其间,在院长深沉的呼吸声中逐渐壮大,等他逼近魔君身前百丈,整片空域都几乎被他的可怕拳势尽数涌满。 魔君提戟立于半空,感受着这一拳下传来的恐怖寂灭气息,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这该死的孔无名!到底是他妈儒圣还是武圣? 这当空而来的一拳,为何会比他倾力而出的书生意气还要恐怖? 院长没有给他思考和质疑的时间,拳随雷霆而至,在一阵张狂的大笑声中砸在了魔君的魔道领域。 可以看得出来,院长出拳,比他动嘴皮子讲道理要快乐得多,不用多费心神,万般仇怨皆以一拳了之! 拳势肆意而落,直接将身前虚空尽数撕裂,无形的魔道领域亦在拳势摧折之下,出现了无数道有形的黑色裂缝。 魔君高昂起头,握戟的右手微微有些发颤,本最擅长近身搏杀的他,此刻面对宛若武圣降世的白发院长,竟有了一刹那的退缩念头。 此刻院长拳势既落,正是意气风发,战意最强的时候,却发现魔君没有选择与自己对轰,而是可耻地躲在了魔道领域之后,不由大为恼火,跳着脚骂了起来,“魔君!干你娘!你发什么愣啊!” 魔君闻言颇为恼火地冷哼一声,他向前望去,只见院长的儒圣法相神光外露,脚踩人间道,头顶镇魂镜,长衫间儒道长存,满身筋肉间武道强盛,此刻的院长,真正做到了俗世间所言的“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儒武双修,皆有超品之力,更有佛道剑术刀五种体系与法相长存,体魄内外皆已万邪不侵,没有半点破绽。 魔君以魔道之力观望许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其击败。 儒门最大,也是唯一的弱点,便是自身体魄,所以以往魔君与院长交手,皆以强横的魔躯强行与之贴身肉搏,不与对方的儒门术法纠缠。 可如今院长身携武圣体魄,最大的弱点都已荡然无存,这拳下的道理太过于生硬,魔君就算不想听,此时也只能被动受教。 “你何时行得武道?” 魔君将大戟横在身前,黑色的魔气犹如无尽山脉般,直冲云霄,将院长散落的拳意隔在数里之外,他沉沉开口,语气中深藏有几分落魄与无奈。 “不巧不巧,也是近日才能得以堪破武道桎梏,补齐了儒门体魄最薄弱的一丝破绽。” 院长凌空而立,满身气场强得可怕。 他指着魔君笑道,“怎么,怕了?” “怕?” 魔君冷漠开口,“本尊的认知里,还从没有过这个字。” 他握紧大戟,漠然的双眸忽然间变得无比平静,“你与本尊三百年交战,皆以平手落场,今夜,若能......” “要打就打,怎么那么多废话?老子看你心虚得很嘛!” 院长突然开口打断,他似是懒得再废话,儒圣法相再度挺身,尚未散落的重拳再次毫不讲理地朝着魔君轰去。 一路而过,虚空炸裂,恐怖的拳意竟差点将魔族雪原的那片暗色天空给轰破,无数魔族儿郎于散落的拳意之下毙命,一时间哀嚎声四起,天地间一片鬼哭狼嚎。 魔君没想到院长竟如此生猛,而且丝毫不讲武德,自己场面话都没讲完就要落拳,实在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不由勃然大怒,心头的怒气和战意也终于被勾了出来,大戟一竖,巨大的魔神法相顿时向前猛冲,刚一动身,大戟便自下往上一挑,夜空中一道幽光闪过,很快化作一个诡异的血色恶灵扑向院长。 “起开!” 院长以拳开道,畅行无阻,一拳便将恶灵轰成渣,临近魔神法相时,重拳忽然化作掌势,竟一把抓住了魔君再次当胸刺来的大戟,无尽的黑色魔气在他掌心沸腾,恶灵咆哮声震彻云霄,但皆被镇魂镜下飘来的一缕浩然之光逐一消融。 魔君本想抽回大戟,院长却忽然放声一笑,“不是拼拳吗?这玩意儿要来有啥用?” 他再一用力,单臂筋肉再度狂涨,竟直接撑破了那件随身显化的素色长衫,幽光之下裸露的筋肉好似曲折蜿蜒的小型山脉,在他沉沉的呼吸声中缓缓沉浮。 那把大戟被院长往身前一带,竟无比强势地破开了魔君的身前魔域,连人带戟一把拽了过来!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先是快速上抬,随后犹如一把重刀直落,带着紫色狂雷将大戟斩成两半! 魔君惊恐欲绝,被拖拽的身形强行止步,滔天魔气尽数涌入双拳,仓促之中刚要出拳将院长逼退,儒圣法相那巨大的脑袋却已在一阵狞笑声中撞了过来! 在那一刻,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魔君,顿时感觉像是被来自九重上天中的某件神兵利器给当头来了这么一下,三百年来从不知疼痛为何物的魔躯之上,随之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酸麻之感。 院长冷笑一声,根本不给魔君反应的机会,儒圣法相再次欺身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了魔君的头发,直接将他原地推拽数百里,镇魂镜一路相随,以浩然之光将无处不在的魔气尽数驱散。 下一刻,院长忽然止步,满身气场已在此刻凝聚至巅峰状态,他再度拎起重拳,强大的儒道之力落于拳下,与武道气魄融为一体,转瞬间化作一个横跨天际的金色拳头,就在魔君的面门之上悬停。 恐怖的威压落至魔族雪原,犹如天罚,让所有置身黑暗的魔族生灵全都跪倒在地,魔魂和身躯皆在恐惧中战栗。 谁能想到,大夏朝书院院长,竟已强大到如此地步!与神明何异? 竟连魔君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魔君此刻根本无法动弹,无尽的恐惧同样将他本已目空一切的魔心涌满。 三百年无敌于世间,别说恐惧,就连微弱的负面情绪都未曾有过。 可今夜,他不仅感到深入魔魂的恐惧,更是有了死亡的绝望感。 身处魔族主场,尚且被孔无名以儒武双修的恐怖修为吊打,若真去了大夏,自己怕不是连出拳的机会都没有? 院长行事向来果决,既然杀心已起,就绝不会多做犹豫,他冷眼望着被自己镇压于身下的这个老对手,瞳孔深处杀意惊起,那个蓄势已久,裹挟着儒教和武道双重超品气息的金色拳头再无任何保留,就在天地惊寂的刹那关头,带着属于人间的道理,朝着魔君当头轰下。 这一拳太过恐怖,几乎是院长倾尽全力的一拳。 为了这一拳,院长耗尽了自身半数气运以及落至雪原的人间之力,将此生的所有勇气和修行感悟全部贯入其中,为的就是一击必杀,不给魔君任何反击的机会! 按照院长的推算,再过半息,身下这位可怕的魔族至强者,人间最大的敌人和刽子手,人族和妖族的梦魇,就将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放眼魔族雪原,无论是苟活下来的魔族二长老,还是仅剩的一位二品魔将屠夫,亦或是魔族大祭司雪神,都不可能从这一拳下将魔君救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夜过后,魔族也将和过去的佛宗一样,走向颓败和灭亡之路。 可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今夜也不例外。 只是那个意外并不在魔族,而是来自人间。 金色拳头落下的刹那间,脸色苍白的魔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突然朝着虚无空间放声吼了起来,“还不出手?本尊若是死了,你的神皇宝座还能坐得安稳?” 此话一落,神色间已然露出倦态的院长冷眉微蹙,沉静的面容间忽然露出了一丝不安之色。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着顶空望去。 镇魂镜下,那条落至雪原的人间通道中,一头显化千万丈,神威凛然的五爪金龙,正裹挟着浩瀚如海的人间之力,以及院长大人再熟悉不过的大夏国运,朝着自己的儒圣法相,疯狂扑杀过来。 院长看得很清楚,负手立于龙首之上的,正是身披龙袍,神色冷淡的大夏神皇,明龙帝! ...... 此时的院长为了他一往无前的必杀一拳,已然耗尽全部真元和儒武之力。 而此刻的明龙帝身居一品,背负大夏国运以及神皇气运。 再加上趁着院长和魔君交战之时,他赶回太安城内,先是利用惊神阵重伤白行简,使其无法离开朝圣楼,而后直接将完全体的惊神阵搬了过来,如此排场,几乎已是明龙帝的此生极限,已经有了无限接近超品的实力。 若是面对巅峰时期的院长,自然毫无胜算。 可此刻院长体内油尽灯枯,虽能灭杀魔君,自己却也身受反噬,已无再战之力。 明龙帝在这个关键时候登场,直接无敌。 五爪金龙来至此间,张嘴便是一道恐怖龙息喷向虚空,却并非冲着那个金色拳头而去,而是直指院长! 摆明了是想一石二鸟,先是借着院长之手杀死魔君,自己再趁势灭杀院长! 自己从此无敌于世间! 魔君大怒,“明龙!你枉为神皇,竟如此卑鄙!” 明龙帝并不理他,漠然的眼神始终盯着脸色冷淡的院长,“院长大人,承蒙关爱多年,朕念感恩惠。可如今大夏太平,已是盛世,朕亦是当打之年,可独自料理政事,治理天下,书院和您,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今夜朕特地来此,便是为了请院长大人您长眠!” 龙息汹涌而至,直接将那座高达万丈的儒圣法相扑倒在半空。 一声叹息声传来,院长的儒圣法相随之崩塌,但在那之前,他当机立断,做了一件事......他收回了那个金色拳头。 金色的拳头原本已经落至魔君的魔道领域,将他的魔魂和识海都已搅得翻腾不堪,可当院长心念瞬起时,拳下的儒道之力以及武道之力便在顷刻间消散,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院长的体内。 魔君意外之余,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魔躯可以动了,本已心死的念头再次死灰复燃,他猛然惊起,借着无处不在的魔道之力快速急退,隐没至深渊暗影中静静潜伏。 漠然的眼神盯住了脸色骤然凝重下来的明龙帝,瞳孔中杀气四起。 而望向已恢复真身,整个人像是老去几十岁的院长时,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 虚空之间,院长借着重新回到体内的儒武之力,再次现出儒圣法相,抬手间便是一拳轰出,将龙息瞬间击碎,随后不做片刻停留,脚步刚起,万丈身躯便已出现在明龙帝身后。 冷漠的瞳孔中倒射出两道寒芒,在一阵冷笑声中落至五爪金龙的背上。 惊恐的龙吟声刹那间惊起于魔族雪原,五爪金龙那好似一座城墙般宽厚的金色鳞片在院长攻势之中骤然碎裂,化作一片金色的骤雨落于风雪之间。 明龙帝猛然回头,龙袍滚动,在冷风中紧紧盯住了满身怒气,偏又神色疲惫的院长。 这个可怕的老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守护着大夏,庇佑着人间,给大夏朝带来过无尽的曙光。 他是人间之师,无数修行者心目中的神。 他无所不能,过于强大,是不朽的传奇。 本该受世人敬重。 但明龙帝对其却并无太多敬畏,唯有深深的憎恶。 因为他在建下无数丰功伟绩的同时,给大夏朝历代先皇,以及明龙帝本人,带来过无数的恐惧。 他制衡着皇权,影响着百姓的信念,甚至可以控制大夏朝的国运,他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盛气凌人,操纵着大夏朝廷里的一切! 他虽然已经很少出现在百官面前,甚至书院里都难以再看到他的身影,但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亦或是民间,他永远都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是大夏朝最尊贵的主人。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声望已经盖过了任何一位大夏神皇。 所以他得死。 必须死! 今夜,无疑是最佳的时机。 即便他收回了那个金色的拳头,体内蕴含着极强的儒道之力和武道气息。 但明龙帝很清楚,他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剩最后一击。 因为来的时候,明龙帝已经利用大夏国运斩断了连接人、魔两界的那条通道,人间之力再无法落至雪原,院长便无法获得人间灵气的补给。 院长出手之时,便是陨落之际。 夜空中,院长同样在凝望着明龙帝,这个曾多次进入书院向自己请教治国之道的男孩已经长大,他不再年轻,愈发成熟,神色之间已然多出了数不尽的风霜。 兴许是常年工于心计,他的瞳孔中还藏起了太多的阴郁气息。 看到这些,院长凝望许久,心绪默然低沉,本已准备破釜沉舟的全力一击,竟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中搁浅。 在这个玄武年代,明龙帝专心治国,平息魔族动乱,甚至还补齐了强大的惊神阵,无论从哪方面看,他其实都算是一个合格的大夏神皇。 只是行事稍显偏激。 至于他对自己动手,虽有不敬,但也是为了巩固皇权,避免大夏国运被他人侵占。 帝皇之心向来如此,院长其实早有所悟。 所以他早在很多年前便已远离朝廷,逐渐放权,将书院交给龙游管理,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大夏臣民心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也低估了明龙帝的野心和弄权之道。 他原以为自己问心无愧便可独善其身,却不知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明龙帝便会寝食难安,必须将他置于死地。 夜空中,院长轻轻叹了口气,“你若就此离去,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老子不杀你。以后老子也不会再回到大夏,你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大夏神皇。书院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撤。至于书院里面的人,可遣散驱逐大夏,但不能杀。” 听到这话,明龙帝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您的故事流传于大街小巷,臣民怕是很难将您遗忘。” “龙虎山的道术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想来让大夏朝的臣民们忘掉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院长的儒圣法相居高临下审视着明龙帝,见其神色怅然,陷入思考状态,便欲趁热打铁,再与之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可刚准备开口,立于龙首的明龙帝却忽然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院长一眼,“您知道,当年永宁灭国之后,为何朕还是要不遗余力地去搜捕前朝余孽吗?为何当初宣凤在朕的掌下,以叔侄情谊试图挽回朕的必杀之心,并立誓永世不会再返回大夏时,朕依然不顾情面将他灭杀吗?” 听闻此言,院长皱了皱眉,没有回话。 明龙帝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层深深的冷漠之意,“因为活人的承诺永远只针对当下,一旦过了此时困境,他们便会找出无数种理由来推翻自己曾经的承诺......事实证明,哪怕朕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灭杀前朝余孽,多年以后,他们还是会回到大夏朝,试图重振永宁荣光。哪怕朕已经毁掉了宣凤的半数魂魄,依然会让他苟活至今,回来找朕复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心要再狠点,让所有对朕有威胁的人,全部变成死人,如此,朕才能真正求一份心安。毕竟死人,是最让人放心的。” 此话一落,院长眯起了眼,“这么说,老子是非死不可了?” “院长大人,朕真的别无选择。” 明龙帝凝望着身前气息无比厚重的儒圣法相,平静说道,“您不必再硬撑了,朕很清楚,失去了人间之力的加持,您已经是必死之局,无论您出不出手,都得死。” 院长冷笑道,“就不怕老子死之前拉你垫背?” 明龙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院长一眼,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朕若是死了,大夏朝怎么办?您没能杀得了魔君,自己又即将陨灭,那么除了朕,日后还有谁能庇佑人族?” 他顿了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大夏朝可以没有院长,但是绝不能没有神皇。” 听到这话,院长浑身一震。 巨大的儒圣法相竟在此刻黯淡了不少。 他其实有无数种理由对明龙帝动手,但对方仅用一个理由就让他放下了手。 大夏院长又如何? 受世人敬重又如何? 说破天,自己也是大夏朝的子民,君在上,臣在下,君可杀臣,臣又怎可弑君? 与礼不符! 与天道亦不符! 与本心更不符! 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愚忠也好,愚蠢也罢,直至此刻,院长自问已然无法破局,唯有一死。 心念至此,他叹了口气,挥手之间散去儒圣法相,恢复真身,盯住明龙帝看了很长时间,最终骂道,“你他娘的可比你爹狠多了!” “多谢院长大人称赞。” 明龙帝平静开口,“黄泉路上,您多保重。” ------------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院长之死(二) 此话一落,明龙帝再不多言,抬手间便是一道紫色神雷当空而落,顷刻间便来到了院长身前半尺之地。 院长双手背后,静默于原地平静赴死,白色的瞳孔中满是怅然之色。 他抬头仰望着那道直径数丈,大到有些夸张的紫色神雷,感受着其间数不尽的大夏国运以及神皇气息,心念转动时无数次想要出手反击,但最终却还是在一阵莫名的叹息声中选择放下双手。 “就这样吧。” 院长闭上了眼,在夜风之中轻声叹道,“明龙这孩子,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算是一个好皇帝,眼下这玄武盛世便是证明。大夏朝有他,就够了......” 心有死志,便再无留恋。 院长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可足足过了十息,那道恐怖的紫色神雷却还是没有落下,身前反而有疾风掠过,飘然间带来两声沉闷的痛哼。 “嗯?” 院长缓缓睁眼,那道紫色神雷已然消散无痕,而在身前不远,却有两道身影凌空而立。 一个是刚刚迈步八品,学会了御剑飞行的许星牧。 此刻他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守在院长的前方空域,掌心中持有一股锋利剑气,放在当下局面,自然羸弱不堪,可面对强大的明龙帝却敢于拔剑的勇气,却还是赢得了院长的一眼高看。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 就算再有勇气,此刻站出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虽勇,但也蠢。 不值得表扬。 另一道身影则是龙游。 早在很久以前,龙游便已迈步儒道三品德行境,而后雪原中多方辗转,心绪几经浮沉,如今又得见老师和魔君的超品之战,感悟在心,竟在异国他乡的魔族雪原,借着老师散露出的强大儒道气息以及人间之力,正式迈入了儒道二品。 突然间打破横在三品尽头的那一层桎梏,龙游振奋之余,明悟在心,无论是体内的儒道之力,还是与天地大道沟通的能力,都在此刻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佳状态。 所以他才能在那道紫色神雷落下之际,强行攻破了明龙帝留在此间的强大气场,以毕生儒道之力将那道紫色神雷隐入了自己的儒道领域。 夜空中虽已看不见那道紫色神雷,但在龙游的识海深处,那道紫色神雷却已悄然惊现,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轰击在他的神魂深处。 即便儒教以修心为本,无论是心念还是神魂,都比其他任何修行体系强得多。 但他还是差点被这恐怖的紫色神雷将自己的三魂六魄轰了个稀碎。 若非龙游天赋恐怖,乃是儒道体系中万里挑一的修行天才,加上深得院长的儒道本命传承,只怕此刻早已比他的老师先一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可即便如此,那道紫色神雷虽最终消散于他的儒道领域,但龙游的神魂和气魄也已接近凋零。 此刻他脸色苍白,悬于半空摇摇欲坠,但却始终不肯退却半步。 “许大人,你带老师离开这里。” 龙游沉声开口,“宣凤帝留下的那条传送通道已被百里横溪打开,就在你坠落诛仙阵的那座悬崖边,你且速去,这里有我顶着。” “你顶?你拿什么顶?” 院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飘来,他一巴掌将许星牧的剑气拍回体内,又一把将已是强弩之末的龙游拽了回来,没好气地骂道,“老子若是真想走,还用得着姓许这小子帮忙?” 龙游急道,“明龙帝如此阴险狡诈,心性歹毒,老师您又何必非要舍身成仁,为了他的帝位白白放弃自己的性命?” 院长叹道,“老子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大夏啊......” 他似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忽然对着天边招了招手,雪白如玉的镇魂镜登时化作一道白芒在他身前不停盘旋,像是万分不舍,院长沉着脸不为所动,他感应到了镜中传来的气息,很快说道,“老伙计,你与老子半生浮沉,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日后,就跟着龙游享福去吧。若他能在有朝一日迈步超品,或许还有机会找到老子的转世之身。记住了,老子下一世绝对是个武夫,这他娘的酸腐儒教,老子实在是受够了!” 听闻此言,镇魂镜猛然间剧烈震颤起来,似是对于院长的话很不理解,反抗的势头相当热切。 院长沉静许久,静默着等待镇魂镜发泄完,也懒得废话,抬手间便是一个玄妙法诀打入镜中,刹那间镜中白光尽数敛去,很快安静下来。 不消片刻便在院长的叹息声中隐入了龙游体内。 “老师!” 镇魂镜方一入体,龙游损耗的真元,以及被那道紫色神雷重伤的神魂便在顷刻间复原,他刚想说话,院长眼神骤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还当老子是你的老师,就乖乖听话。” 龙游一怔,一时无言。 院长的目光随之落向脸色深沉的明龙帝,“用你的神皇气运立誓,错过了今日,无论书院的立场如何,都绝不会伤害龙游以及书院中的任何人,还有姓许的这小子。” “朕答应您,不仅不会伤害书院中的任何人,甚至连书院都不会撤出太安城,它依然是大夏朝的儒门圣地。如果龙游愿意的话,可以依照院长您早先的安排,继任您的院长之职。不过......” 明龙帝话说一半,冷漠的眼神忽然落在了许星牧身上,“不过这个人,朕无法保证日后不会杀死他。” 院长眉眼一沉,“开什么玩笑,老子......” “他是北境的传人!南国未来的驸马爷!” 明龙帝断然一喝,将院长的话打断,“您应该知道,朕志不在大夏,人间亦非朕的终点,无论是北境,还是妖族,终将都会被朕踩在脚下,到那时,大战一起,您认为许星牧还能独善其身?除非他选择背叛李太白和白行简,要不然,死亡必将是他的终点。” 言及至此,一切再无需多言。 明龙帝也似是已经彻底耗尽了耐心,他猛然挺身,脚下五爪金龙忽然自半空游出,化作一道遮天暗幕将龙游和许星牧逼退到一边。 一道如山气息随之自他身前惊起,转瞬间便有恐怖掌势随杀意而来。 其间裹挟着绝对凛冽的杀伐气息,以一往无前的汹涌姿态,狠狠落在了院长的胸前。 明龙帝知道院长已然一心求死,不会再躲,所以他这一击光明正大,不偏不倚,只是认真落掌,并不担心掌势落空。 几乎是在瞬间,那一掌便将院长身前微弱不堪的儒道气息彻底崩散,似一座重山般撞击在他瘦削的胸膛上。 在那一刻,院长体内的儒武巨力想要自发护主,皆被院长以心神劝退。 他任凭掌力侵入血脉,无比强横且霸道的大夏国运似一把锋利的大刀,在他的骨骼和筋肉之间疯狂游走,无情地摧毁着他延续百年的生机。 龙游和许星牧见此一幕,疯狂地想要破开五爪金龙的绝对领域,试图将院长救出。 奈何五爪金龙守在空域,仅仅是散落的一道龙息,便好似一座深不见底的天堑,将他们与院长之间的距离划分成两个世界。 五爪金龙巨大的瞳孔在二人身上流连许久,不知为何,对于儒道二品的龙游它不以为意,反而是对剑道八品,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只小弱鸡的许星牧高看了几眼。 对方的体内似乎藏有一种玄妙的气息,虽然隐晦不可觉,但依然被强大的五爪金龙察觉到。 正是这种气息让五爪金龙有种深深的不安感,隐隐间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 五爪金龙本是大夏国运的化身,冥冥中自有神性傍身,它的直觉绝不会有半点偏差,既有所觉,这个叫做许星牧的少年日后就必然会给自家主上带来无尽的麻烦。 它本想不顾一切将许星牧灭杀于当场,将未来的隐患扼杀于摇篮。 但不知为何,凛冽的杀意刚刚升起,却又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悄然涣散。 有那么一瞬间,五爪金龙竟然从许星牧的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种气息自它被自家主上召唤出来之后,就只感受到过一次,那便是当日大夏太安城内,自家主上与前朝神皇宣凤帝各自显圣的时候......那一天,对方也召唤出了一只代表着大夏国运的五爪金龙! 一时惊寂,五爪金龙气息凛然,隔着一片沉沉的暗色紧紧盯着许星牧,嚣张的气焰莫名消融,就连散露空域的强大气场都在下一秒中悄然褪去,只留下几道龙息阻住了龙游和许星牧的去路,倒着实让二人意外了一把。 此时院长脸色苍白俯身于半空,尚未喘息过来,明龙帝的身形便又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二话不说又是当胸一拳,那一拳势大力沉,拳下裹挟着凝结成实质的大夏国运,竟将院长体内的儒武之力都差点轰散! 而院长整个人更是在那股可怕的力道之下,化作一道急退的幽光,连退数千丈,直至撞击到深渊入口处的巨石之间,深入其中,方才止住身形。 但他却已无力起身,整个人被残留的拳势强行束缚于深渊,根本无力挣脱。 当然,他也没想着挣脱。 只希望明龙帝能够出手再狠些,早早一拳将自己打死,别给自己整个半死不活,白白受这份活死人的罪。 片刻沉寂,明龙帝整张脸冷若寒霜,他似是感应到了院长的心声,不做片刻停留便再度拔身而起,这一次,他惊起的拳下,已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雷霆,一股恢弘浩大,宛若天幕倒垂的恐怖气息随之于雷霆间沸腾,不消片刻便已惊起摧天之势。 而在魔族雪原的苍穹之间,一片恢宏浩瀚的紫色云海很快悄然出现,似一座巨大的玄妙结界,将目之所及的空域尽数笼罩在内。 数不尽的大夏国运隐没于其中,几乎是在瞬间,便直接穿透了那座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尽山脉,与人间大道建立起玄妙的联系。 明龙帝身若奔雷,金色的雷霆之拳在紫色云海之间飘然而过,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院长身前。 眉眼之间满是疲累之色的院长感应到了那股可怕的气息,昏暗的瞳孔中露出了一丝微微的苦笑,“惊神阵?明龙你还真舍得下本钱。” “院长大人,这是朕对您的尊重!” 明龙帝冷冷开口,拳势瞬落。 他看似面沉如水,其实内心深处,早已有种难以言说的狂喜。 这一拳过后,那座被书院支配了数百年的大夏太安城,才算真正属于朕! 院长再次闭上了眼,他任由拳势侵袭,根本不做任何抵抗。 原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却不想片刻后自己整个人忽然往下一沉,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往深渊中坠去,竟再次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原本不可能落空的一拳。 剧烈的爆炸声随之于深渊响起,院长颇有些意外地睁眼望去,只见那座刚刚困住自己的深渊厚壁,已经被明龙帝的恐怖拳势轰成了碎渣。 就连深渊当口的滔天魔气都被拳下的可怕雷霆尽数摧毁。 散落的拳势仍不休止,继续往前直行,一路灭杀了无数隐藏于黑暗中的魔族儿郎,方在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魔君的低语声中,缓缓消散。 院长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又感觉到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长衫袖口,一把拽住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正在急速下坠的身躯强行带出深渊。 刹那间,全场惊寂。 夜风都仿佛在此时静止。 无论是黑暗中的魔君,远方观望的魔族儿郎,被五爪金龙困于半空中的龙游和许星牧,亦或是院长本人,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脸色阴沉到仿佛永夜降临的明龙帝缓缓转过身来,他漠然抬头,无比深沉,同时饱含杀意的双眸猛然向天上望去。 那里,院长大人气息虽然已经足够微弱,但依然活得好好的,只是神色间有些微微的尴尬,以及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因为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明龙帝认出来,那个女人叫做雪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魔族的大祭司。 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院长大人的,女儿。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院长之死(三) 院长大人有个女儿这件事,在太安城内绝对是个隐秘,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外,再无人知晓。 刚好明龙帝就是那有数的几个人中的之一。 事情还得从当年的第二次诛魔大战开始说起。 那一战,北境剑修身先士卒,在骄傲的剑圣大人率领下,向北而杀,挑起战争的开端。 大夏与南国则紧随其后,自边境出发,直指魔族老巢。 战况持久,足有数月。 无论是强大的一品强者,还是修行末微的普通士卒,全在那场激烈的诛魔大战中,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热血和激情。 北境剑圣李太白、大夏龙虎山老天师张之云、以及南国妖王白行简,这三位陆地神仙更是倾力而出,以毕生所有的勇气和战斗意志,联手找上了可怕的超品魔君,在当时尚且残缺的惊神阵的帮助下,与之拼命死战。 这个时候有人会问,大夏朝的书院院长呢? 他乃人间之师,儒道至圣,大夏太安城的守护神,同时也是人族的唯一一个超品,在那场诛魔大战中,他本该是那位强大的魔君的对手才对,可为何最终却由三位陆地神仙与魔君作战? 而且后世的史记中,也少有笔墨记载过院长在第二次诛魔大战中的出战经历。 些许笔墨,还是在战斗快要结束时,院长大人才姗姗来迟,他自未知之地杀了出来,以无上术法强行逼退了快要将三位陆地神仙打得半死的魔君,为第二次的诛魔大战做了一个潦草的收场。 院长虽然隐身了那么久,但终究还是出来了,并且击退了魔君,理论上来说,那场诛魔大战是以诛魔联盟的胜利而宣告终结。 人族和南国妖族全都举国欢庆,为战斗的胜利而大摆了十几天的宴席。 可在大夏太安城的那座书院里,院长的唯一亲传弟子龙游,以及神皇明龙帝却没有欢庆的心思。 因为战时结束的当天夜里,院长大人就把他们喊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他们介绍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魔。 那个魔在当时有很多个头衔,诸如魔族大祭司,一品魔修,魔君的姘头,魔族二把手等等...... 无论哪一种头衔,都足以引起人族的惊慌和仇视。 可在那一夜之后,那个魔在龙游和明龙帝的嘴里,分别就只剩下一种称呼......师母,以及,院长夫人。 没错,那个魔成了院长的女人。 也正是在那一夜过后,龙游和明龙帝才知道,院长的强大,不仅仅来自他的儒道修为,更多的,还是体现在了他那强大到近乎离谱的人格魅力上。 正是凭借着这股人格魅力,他把魔族雪原上,尊贵的大祭司搞到了手! 没人知道,诛魔大战的那些个日子里,就在可怕的魔君孤身一人,奋力独战诛魔联盟中的三位陆地神仙时,院长大人他,已经悄咪咪地摸到了魔族雪原,就在魔君常年修行的那间密室里,和魔族的大祭司梦姬,度过了很多个难忘的夜晚。 这很让人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地发生了。 当夜书院中,对着院长大人深情凝望的魔族大祭司梦姬就是证明。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院长当时对着龙游和明龙帝这般说,“以后她得留在太安城,你们给老子想个好办法。” 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除了沉默,龙游和明龙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敢说什么。 他可是院长啊!整个人间都靠他守着,如今他只是找了个女人,他有错吗? 谁敢说他错啊? 虽然这个女人的身份实在有些太棘手,无法顺利地落身太安城。 但热心的明龙帝在院长大人那饱含威胁的眼神逼迫下,还是给予了这场人魔之恋,充分的尊重和祝福。 并且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让梦姬先回到魔族,利用职务之便将魔族几位魔将的脑袋割下来,带到太安城中,以此来做投名状,再当着诛魔联盟几位领导人的面宣布从此退出魔族,加入人族的阵营。 最后,再由威信极高的院长大人亲自出面做担保,明龙帝也会出面调解,如此的话,或许勉强能让大家伙儿放下对魔族的成见,接受梦姬的存在。 梦姬也确实这样做了。 但不幸的是,结局很不理想。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 因为她冒着风险回到魔族后,不仅没能割下魔将的脑袋,反而是差点被魔君在盛怒之下割掉了她的脑袋。 若非考虑到多年的双修之情,只怕魔君早让她魂飞魄散了。 没错,她和院长的禁忌之恋,最终还是被生性多疑的魔君发现了。 诛魔大战结束后,被院长强行逼退的魔君开始总结失败的原因。 孔无名的实力虽然很强,但魔君料想和自己也就是五五开的局面。 之所以会被孔无名逼退,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先和剑圣李太白、龙虎山老天师张之云、以及南国妖王白行简这三位诛魔联盟中的至强者先行大战了一场,耗费了不少真元。 所以才被孔无名趁虚而入,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魔君不由有些憋屈,若是自己也有帮手的话,何至于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那三人身上?以至于无法在全盛时期和孔无名交战,导致了最终的战败。 帮手?帮手! 魔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也有帮手才对啊!梦姬!她不就是自己的帮手? 可是她去了哪? 战时日久,魔族近乎倾巢而出,就连三位闭关的长老都从深渊中爬了出来,于魔族腹地大战不休!身为魔族大祭司,且是一品强者的梦姬,怎么没听到她的消息? 深觉疑惑的魔君越想越不对劲,本想找梦姬问个清楚,可奇怪的是,梦姬对他的态度却忽然间变得无比冷淡,压根就不想搭理魔君。 以往每隔三天魔君就会和梦姬双修一次,可如今别说双修了,连碰一下她,都被拒绝,最后梦姬竟然还提出了分床睡! 这让魔君愤怒之余,心中愈发惊疑。 于是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趁着梦姬熟睡,魔君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悄悄利用魔族秘法侵占了梦姬的记忆,仔细探索之下,他终于在梦姬的识海深处,找到了被一层术法禁制遮掩住的记忆片段。 那里,藏着梦姬的很多个秘密。 大都无伤大雅,不值一提。 但有一点,却让魔君百折不挠的魔魂,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 他的心,也随之沉入了深渊的黑暗之底,无法救赎。 因为那一点的秘密,就发生在魔君身边,准确地说,是在魔君密室里的那张床上。 和情欲有关。 可是主角却不是魔君,而是,那个与魔君争斗了三百多年,在刚刚结束的诛魔大战中,以绝对的优势,将魔君击退的大夏院长,孔无名! 离谱到有些荒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魔君都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女人,竟然和自己最大的敌人,搞到了一张床上! 而且是在自己的床上! 孔无名!你枉读圣贤书! 你他妈的算什么儒教圣人? 魔君愤怒的心,在屈辱中百般煎熬。 那一夜,他没让梦姬醒来。 就在对方的睡梦中,他废去了她的所有修为,捣毁了她的神识,一夜之间,让她从魔族尊贵的一品大祭司,变成了一个失去自我意识的傻子。 但他终究还是没杀她。 从这方面来看,魔君在感情这方面,还是有点说法的。 即便受此大辱,依然不忍杀死她。 可是在后来的某一天,当他发现痴傻的梦姬竟然怀有身孕时,他终究还是没能在那样的奇耻大辱中将怒恨放下。 于是在未来的某个夜晚,他还是在屈辱中杀死了她......而也正是那个夜晚,梦姬和院长的女儿,魔族的下一任大祭司雪神,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魔君之所以在雪神出生之后才将梦姬杀死,并非他心存善念,不忍母女同亡,恰恰相反,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一种恶。 他要竭尽全力将雪神抚养长大,然后利用她,去杀死孔无名。 或许只有当孔无名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时,被强行戴上一顶绿帽子的魔君才能在对方死亡的那一刻,找到复仇的快感。 当然,与此同时,魔君的心里还藏有更深层次,甚至有些变态的想法......等到雪神长大以后,他想与她双修,就好像多年以前和她的母亲一样...... 当年的那份屈辱,他要利用雪神的身体来偿还。 魔族的双修分两种,第一种是字面意思,单纯是修行上的互补,也就是修习合击之术。 另一种则更加通俗易懂,通过肉体的结合来达到阴阳相融,增长修为的目的。 妖族的狐狸精姬御情最善此道。 魔君当年和梦姬是两种双修皆已通杀,即肉体和魔魂都已彼此交融,可惜最后还是被院长截胡。 而在雪神成长的那些年里,魔君与她却只进行过第一种意义上的双修,也就是合击之术的练习。 当然,对于强大的魔君来说,所谓的合击之术只是个鸡肋,他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第一种双修模式,来打消雪神的顾虑,增强彼此的默契,从而让她更好地接受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双修。 虽然还没尝试过,但按照魔君的推算,那一天也不远了。 而雪神自懂事那刻起,就一直被魔君告知,生母梦姬,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大夏朝的书院院长孔无名所杀。 对方不仅骗了母亲的身子,还害了母亲的性命。 其丑陋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就连向来以凶狠残暴,品行不佳而著称的魔都不如! 雪神立誓要亲手杀了孔无名! 既是为了替母亲报仇,也是为了彻底断绝与人族的关系。 毕竟她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人族的血。 所以此刻,深渊当头,当明龙帝的必杀一拳即将落到孔无名的身上时,雪神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利用魔族的主场优势,强行在明龙帝的拳下将孔无名救了下来。 救下他,是为了亲手杀死他。 关于这一点,院长大人其实很清楚。 无论是梦姬被困的那一年,还是雪神出生后的数年之内,院长都曾不止一次地深入魔族雪原,他想要将梦姬,还有自己的女儿带到人族的世界,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每一次,都被强大的魔君挡在了门外。 而在一年又一年的尝试过程中,雪神也正在悄悄长大,她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了对院长的憎恨。 在院长亲临雪原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曾多次跟在魔君的身后出手,满身的杀意,以及决然的杀伐之意,让院长那颗因为梦姬的死而逐渐苍老的心,变得愈发痛苦且沉重。 他知道在魔君身边长大的雪神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但他依然坚持要将她带出雪原。 因为这是死去的梦姬魂灵,托付给自己的心愿。 深知一切内幕的明龙帝在短暂沉静之后,收回了自己的拳头。 他要的是院长死,至于死在谁的手里,他并不在乎。 让雪神去杀死院长,或许要更加的合理。 日后攻打魔族之时,又能多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冷风渐起,院长望着身边与梦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雪神,眼眸深处露出了一丝恍惚之色。 他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轻轻叹道,“我不怕死,但是却不愿你背负弑父的骂名。所以希望你别出手,就让明龙他......” “别在这假惺惺了!” 雪神没有去看院长,冰冷的杀意却时刻将其环绕,“当年你杀死母亲的时候,想来也有这般虚伪的说辞。” 院长望向她,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的母亲非我所杀,亦非魔族盛传的那般,因人、魔结合而亡,而是死于魔君之手。” 听闻此言,雪神狠狠瞪了他一眼,秀美的双眸中布满寒霜,“住嘴!身为人族儒圣,就这般敢做不敢当吗?竟还敢编排魔君大人!” 此话一落,她似是已经耗尽了耐心,就在无数双眼神的注视下,一道幽光自她掌心散出,卷起凛冽杀气落向了院长的脖颈处。 此间全场,院长举目皆敌。 他深觉无奈,虽不想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上,但想来若是自己的死,能换得她往后余生的顺心,便也算值了吧。 想到这里,他将体内准备自发护主的儒武之力再次强行压下,在一阵叹息声中平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却在这时,一道暗影自深渊而起,魔君已然痊愈的魔神法相漠然降临,他挥手间将雪神的攻势尽数逼退,冷漠的声音随之于夜风中传来,“你先退下,孔无名现在死不得。”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院长之死(四) “为何?” 雪神以往对魔君言听计从,可此刻却不为所动。 今夜,是她唯一,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报仇机会。 若是自己不动手,孔无名就会死在明龙帝的手上,雪神曾立誓要亲手杀了孔无名,她绝不会轻易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若是就这样死了,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了......当年你母亲身死之际,本尊曾在她的坟头立过誓,要让孔无名受尽人世间的百般屈辱和痛苦,要让他名声尽毁,一败涂地,要让他堕入魔族无尽炼狱,永生永世承受毒火焚心之痛!如此,方能祭奠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你记住,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恩赐,生不如死,才是他该有的宿命。” 雪神闻言沉默下来,她深深看了魔君一眼,在杀意和隐忍之间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自己那只雪白如玉的右手。 魔族炼狱是比诛仙阵还要可怕的地方,就在这座深渊的最下面,乃是魔族专门用来关押人族和妖族囚徒的诡异之所。 同时也是轮回之地。 但凡是在魔族境域内身死道消的任何生灵,其魂魄无一例外都会坠入魔族炼狱,在经受恶鬼撕咬啃噬之后,再进入下一世的轮回,而且转世之后的灵魂中,一定会被打上魔族的烙印,日后不管他是生在人族还是妖族,最终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与魔同化,成为千万魔潮中的一份子。 这是魔族炼狱中的诅咒,但它的真正可怕之处并非针对亡灵,而是活人。 如果有谁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强行关入了魔族炼狱,那么恭喜他,他将永远都无法离开这座炼狱。 炼狱中有恶鬼,还有常年燃烧的足以贯穿神魂的赤红毒火。 活人若被打入炼狱,不出三天便会被恶鬼啃掉肉身,再被毒火融化半数魂魄,到那时,余下的半数魂魄便会在魔族炼狱中就地轮回,但很不幸,他轮回的终点,转世的落脚处,最终还是会在这座炼狱里。 逃不掉,挣不脱。 他将继续重复着上一世的死亡过程,在恶鬼和毒火的折磨下开始死亡,然后继续轮回,继续转世,继续往生,由此开始他永生永世的悲惨命运。 可以说,只要被关入了魔族炼狱,不是正在死亡,便是在死亡的路上。 既是死亡的终点,亦是死亡的开始。 苦难将伴随着他的一生。 孔无名若是真被关入了魔族炼狱,的确要比杀了他更加令人愉悦。 雪神沉默着没有说话,但落向魔君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催促......既然如此,魔君大人您还不快点动手? 要知道魔族炼狱虽然十分可怕,但却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 它只能由魔君亲自开启,而且需要借助深渊的力量,耗时很久,为免迟则生变,魔君大人需要抓紧时间才是。 却在这时,本已一心求死的院长在听到“魔族炼狱”四个字后,平静如水的脸上竟罕见地露出几分怒色,“当年梦姬不正是被你杀死后,然后推入了魔族炼狱中?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想通了,打算送老子去和她团聚?” 听闻此言,魔君冷眉微蹙,似是难得与之多言。 雪神却是在微愣片刻后骤然大怒,雪白的脸上登时被怒色涌满,“孔无名!你住嘴!明明是你杀死的母亲,却为何要扯上魔君大人?这便是你的圣人之道?” 院长原本对自己这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女儿还有几分愧疚,可见其一直维护魔君,处处与自己作对,不由也有些怒了。 他冷眼望去,沉声喊道,“当年梦姬自书院返回魔族雪原后,老子便再也没有与她见过面,又如何能杀她?后来老子多次潜入雪原,也一直未曾寻找到她的踪迹。直到后来于太安城内以儒门术法与大道相融,终于圣心明悟,感知到了梦姬的魂灵示警,才知道她竟已被魔君杀害,神魂被送入了魔族炼狱,在苦难中堕入了轮回!” 说到这儿,他猛然转身,指向面色变得无边煞白的雪神,“胭脂!你可知,你所尊敬的魔君,其实是你真正的弑母仇人!” 胭脂,乃是雪神的人族真名,在她心中本是禁忌,此番被院长一提及,顿时惹得雪神又惊又恼,无边杀意再难自抑。 魔君大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与母亲更是彼此相爱,又怎会杀死她? “孔无名!你不配提我的名字!更不准你胡说八道!” 雪神在冷喝声中悍然出手,狂躁的杀气随冷风而至,虚空间一道幽暗冷光骤然惊起,落至院长身前却被其弹指间湮灭。 如今院长虽已是重伤之躯,体内儒武气息接近凋零,但毕竟当世超品,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还真没人能轻易动他。 “老子胡说八道?” 院长眉眼一沉,一股正气浩然的儒道气息在此间悄然散开,将盛怒当头的雪神束缚在原地。 他转身望向面沉似水的魔君,“老子敢以毕生儒道修为对天立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必遭万世天劫临身!魔君!你呢?你敢立誓否?” 此话一出,犹如当头棒喝,让正在奋力挣扎的雪神瞬间呆愣住了。 以儒道修为对天立誓,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天道的监管之下,若真说了假话,以孔无名的超品修为,只怕降下的天罚足以毁天灭地。 他修为越高所受天罚将会越重! 而他既敢悍然立誓,不带片刻犹豫,要么,是他已然无惧生死,天罚什么的他自然不怕。 要么,他确实没有说谎,一身坦荡,何惧天罚? 再看魔君大人那边,面对孔无名的当面质问,却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冷淡的态度让雪神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对向来敬重信任的魔君大人也莫名产生了一丝怀疑,只是不敢确定,更不愿相信。 却在这时,孔无名的冷笑声再度响起,“怎么?魔君,你不敢了?” “不敢?” 魔君终究还是没能在雪神那充满质疑的眼神,和孔无名咄咄逼人的言辞中保持平静,他冷声道,“你本就是将死之人,胡乱立些誓言又能如何?无非就是一死罢了,本尊何须与你玩些无聊的把戏?” 院长闻言摇摇头,用一种极度嘲讽的语气回击道,“难怪你与梦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却始终无法让她死心塌地投身雪原,原来你这所谓的魔道至圣,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劣之人。虽有超品之力,活得却好似一只缩头乌龟,老子堂堂人间之师,竟常被世人与你这家伙相提并论,简直是生平奇耻大辱!” 这话说得极其恶毒,饶是魔君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此刻也不免魔心受损。 多年以前被戴绿帽子的屈辱经历再次涌上心头,他一时震怒,双目通红,竟在刹那间散失了理智,指着院长大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尊面前说这种话?身为儒道至圣,却趁着三界大战偷偷摸进雪原,与魔族大祭司私通!此等行径,与猪狗何异?竟还敢以人间之师而自居,简直荒唐!本尊这些年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梦姬她更是恬不知耻,背叛本尊不说,被本尊发现后反而处处维护着你,反过头来痛骂本尊,本尊难道不该杀她?不该将她丢入魔族炼狱?” 此话既落,阵阵回声于深渊当头回荡不休。 魔君整张脸早已变得一片狰狞,滔天魔气于他身前环绕,涌荡不休,似是他狂躁心绪的外放。 雪神呆愣在原地,眼眶早已一片通红。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真是魔君所杀。 自己竟一直活在仇人的羽翼之下! 弑母之仇,却又有养育之恩,雪神心中恩仇并起,一时间陷入恍惚之中,几乎摇摇欲坠。 院长冷冷一笑,“梦姬压根就不是魔族中人,乃是你自人族强掳至身边,强行授予她无上魔门术法,给了她一个魔族大祭司的称号,你与她本就不是真心相爱,又谈何背叛?你岂不知,自入魔族那日起,她便日日想着离开雪原,脱离你的掌控?虽是枕边人,却从未与你有过一心,魔君,到了今日你还没看清这些,老子实在有些怀疑你的智商是如何支撑你修炼至超品境界?” 闻言至此,魔君也懒得装了,他猛然挺身,可怕的魔道气息瞬间将整座空域笼罩,“本尊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难逃被困魔族炼狱的命运!你放心,本尊绝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死去!你不是喜欢玩本尊的女人吗?本尊就玩你的女儿!你以为本尊为何要将雪神留在身边?莫非真是念着梦姬那臭娘们的旧情?告诉你!本尊等的就是这一天!要让你孔无名当面看看,本尊是如何在你女儿的身上,践行魔族的双修之术,将当年的屈辱弥补回来!” 此话一落,雪神浑身一颤,她早已泪如雨下,望向魔君的眼神中满是凄楚和不可置信的情绪。 院长则勃然大怒,“魔君!你敢!老子还没死呢,你敢动胭脂一根手指头试试!” 话刚说完,院长体内仅剩的儒武之力登时涌入四肢百骸,那尊高达万丈的儒圣法相刚刚现身于夜空之中,便忽被一束当空而落的紫色雷霆断然轰散。 已经看了很长时间戏的明龙帝摇摇头凌空而至,头顶由惊神阵所幻化的那片紫色云海随之落至院长身前,将他体内所剩无几的儒武之力束缚于识海之中。 确认院长无力再战后,明龙帝叹道,“院长大人,您就别白费功夫了,安心赴死便可,何必与魔君逞口舌之勇?拖拖拉拉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朕很怀疑您是不是又不想死了?” 院长怒骂道,“你这小王八蛋!老子都被人站在头上拉屎了,不得先把仇报了?你给老子散开惊神阵!” “等您死后,朕自会替您和夫人报仇。” 明龙帝平静说道,“但现在魔君与朕是盟友,此前未曾第一时间救他,或许已经让他产生了误会,若此刻再不拦着您点,只怕他真就要怀疑朕了。南国妖族那边日后还得靠魔君去盯着点,所以暂时还不能得罪他,院长大人,希望您能理解。” “老子理解你妈!” 院长鼻子都差点气歪,指着明龙帝继续开骂,“你没听到他要把老子关到魔族炼狱?老子可告诉你了,诛仙阵困不住老子,什么狗屁炼狱同样困不住老子,等老子出来后,你们几个谁都跑不掉!” “所以朕不会让您进去受苦的。” 明龙帝说道,“朕一定给您一个解脱。” 说完他不再理会院长的跳脚大骂,转而望向神色冷漠的魔君,“给朕一个面子,让院长大人死得体面些。” “本尊说了,不会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魔君冷声开口,“本尊隐忍多年,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必然会让他完完本本全还回来!” “无非就是想让院长大人亲眼看到你和他的女儿双修罢了......” 明龙帝说道,“何须等到日后?又何须将院长大人关入魔族炼狱?那样夜长梦多,恐多生事端,依朕看,不如就在当下。” 说完他挥手间落下一道金光,将弥漫至空域的魔气尽皆驱散,露出一片雪白的云海,随后再次开口,“你先办事,朕再杀人,但是尽量快些,白行简还在朝圣楼内,没了惊神阵在,朕担心老天师看不住他,得尽快回去看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站在不远处的雪神却是听得心胆发寒。 当着自己亲爹的面与弑母仇人双修? 明龙帝他,竟比生于黑暗中的魔君还要邪恶! 千般思绪涌上心头,雪神红着眼望向脸色铁青的亲爹时,心绪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自出生时起就被灌输的深仇大恨,竟在一夜之间轰然崩塌。 仇人不是自己痛恨了无数个日夜的大夏朝书院院长,而是对自己百般关爱的魔君大人! 这本就让她难以接受。 再加上魔君大人竟然亲口承认养育自己的真实目的,其实只是想与自己双修,以此来报当年的屈辱之仇后,更是让她有种神魂俱散的奔溃感。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此时,魔君的冷笑声忽然自夜空中传来,“明龙,有时候本尊都在怀疑,你是不是生错了帝王家?相比较下,你似乎比本尊更像一个魔。” ------------ 第一百九十章 院长之死(五) 明龙帝笑了笑,“朕只想做一个好皇帝,并不想做一个好人。若是能在有生之年施展出朕的全部抱负,将大夏朝带入连历代先帝都未曾达到的高度,那么就算成魔,又有何妨?” 他说得轻描淡写,满面笑意,但语气中却散露着一股极冷的气息。 魔君深深看了明龙帝一眼,没再说话,沉寂的心绪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相较于超品境界的孔无名,刚入一品的明龙帝虽然如今的个人实力远不如对方,但他有惊神阵在手,加上身携大夏国运,有一国的国力和臣民念力做支撑,迈入超品,只是早晚的事。 而即便是以明龙帝如今的一品修为,魔君也只能说,在这座雪原上能够将其击败,但要是入了大夏朝的国门,只怕,胜负还不好说。 更别提等明龙帝迈入超品了,到那时,魔君大概仅剩三成的胜算。 明龙帝的实力是令魔君忧虑的一方面原因。 但最重要的,还是明龙帝的野心。 魔君很清楚,明龙帝可不像孔无名那般,善以圣人之道处世,终日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为准则,绝不会轻易侵占他国领域。 明龙帝他志在天下,天生就有颗不安分的心,就连同为人族血脉的北境之地,和多年盟友南国妖族都打算倾力灭杀,更别提自己这因为利益而建立起合作关系的魔族了。 魔君很清楚,自己与明龙帝之间,魔族与大夏朝之间,终将还有一战。 而那时的明龙帝,远比当初的孔无名还要恐怖。 而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魔君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提升自己的魔道修为。 魔族功法的修行之道向来简单粗暴,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依靠吞噬他人的神魂和修为来壮大己身,这件事魔君几乎每天都在做。 但自入超品之后,他体内的魔道之力实在太过于恐怖,相比较下,依靠吞噬所带来的修为转换已经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便是双修。 类似于采阴补阳之术。 人族中的某些邪修贯以将女子当作修行的炉鼎,也是这个意思。 双修的对象修为越高,从对方身上汲取的魔道之力便会越多。 若对方仍是处子之身,那便更好了,所能供给魔君的魔道之力将会成倍增长。 而魔族现任大祭司雪神,便是魔君心目中,绝佳的双修对象,或者说是炉鼎。 一品修为,处子之身,加上体内与魔君相得益彰的恐怖魔道之力,若是能与之阴阳结合,魔君敢肯定自己的魔道修为绝对能够再往上跨越一大步。 一旦成功完成双修仪式,魔君将拥有无限接近上古魔神的实力。 哪怕明龙帝迈入超品境,他亦能不惧。 养育雪神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无非就是对方自愿还是被迫的问题罢了。 如今雪神已经知道生母梦姬死亡的真相,自然不愿再顺应魔君的双修意愿,所幸,魔君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强。 雪神若是太过主动,他反而觉得不够尽兴。 此情此景,一想到是当着无数魔族儿郎的面,而且明龙帝也在场,尤其是可以给孔无名这家伙看看,自己是如何侵犯他的女儿的,魔君那颗本该万邪不侵的魔心,竟然开始莫名躁动起来。 一种异样的快感瞬间席卷全身。 下身的某个物事,也开始了不寻常的跳动。 心念一起,他再也把持不住,直接单手一挥,半空中的雪神忽然被一股浩然巨力吸到魔君身前。 望着雪神那张雪白如玉的脸,魔神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尤其是看到对方眼角挂着的屈辱泪滴时,更是让魔君的心绪逐渐变态,柔弱的雪神,更加激起了他强烈的征服欲。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撕扯掉雪神的衣服,当着她亲身父亲的面,狠狠地将她的身体完整贯穿! 为当年自己的那场屈辱经历,做一个完美的收场! 邪恶的欲望一旦升起,魔君体内的魔道之力便好似一片黑色的云海,自他身前逐渐涌向四周空域,将雪神的身体紧紧包裹在内。 即便雪神奋力挣扎,强横的一品魔力在此间沸腾,但她的一切术法都是魔君教的,体内的魔道之力又被魔君死死克制,所以只是片刻的哭喊,雪神的意志便在魔君的掌下逐渐沉沦。 黑暗中,邪恶的气息飘落四周,魔君的冷笑声随之于深渊中传响,尤若恶魔的低语。 明龙帝平静立身于半空,眼见雪神身上的衣服正被魔君一件件撕碎,那逐渐裸露在外,白皙中带着数不尽潮红之色的肌肤方一映入眼帘,便让明龙帝本已心如止水的心识,有了一瞬的跳动。 他仔细想想,自己的嘉悦爱妃为了祭奠伯约的头七,已经去到金京有几日了,没了她的侍寝,明龙帝彻夜难眠。 这几日憋得不轻,急需发泄,可宫中爱妃无数,除了嘉悦那个尤物,便再无人能被他看上眼。 却不想今夜竟在魔族大祭司雪神的身上,重新找到了那种玄妙的酥麻感觉。 不知是受眼前的香艳场景刺激所致,还是因为,雪神是院长的女儿的缘故。 人嘛,无论是谁,都会有种莫名的猎奇心理。 一想到若能将困压自己多年的院长大人的女儿给压在身下,尽情蹂躏,明龙帝的心里,便会多出一种难言的快感和征服欲望。 这种快感让他喜不自禁,难以自拔。 哪怕只是想想,都是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魔君的双修仪式结束后,自己要将雪神借回大夏朝一个月。 就在那座书院里,就在院长大人曾经修行过的房间,与她来上无数次的鱼水之欢。 以告慰院长大人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明龙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下意识朝着院长那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被魔君当面侮辱,无能为力的院长,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怎样的表态? 他嘴角含笑,眼中带着微暗的嘲讽,准备看一出好戏,可刚刚转过眼,他便愣住了。 本以为脾气极差的院长大人会忍不住心中狂怒而破口大骂,甚至不惜一切地要与魔君拼命。 为此明龙帝还特地加强了惊神阵的威力,悬于夜空中的那片紫色云海释放出足足数百道雷霆光柱,将院长所在的空域尽皆锁死。 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神皇气息落满四周,像是一片金色的潮汐,在此间汹涌呼啸。 料想以院长大人如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突破如此强大的牢笼。 可让人奇怪的是,院长他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出去。 夜空中的院长敛去了满身光华,在黑暗中闭上了眼,身上的气息变得寂灭且虚无。 若非他的身上时不时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儒道气息,只怕明龙帝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就在不远处,邪恶的魔君似乎是有意想要给院长更多的心理折磨,所以并未第一时间进入双修仪式,而是将近乎完全赤裸的雪神紧紧搂在怀中,贪婪的眼神自上而下不停扫视,双手亦不停地抚摸,惹来雪神近乎崩溃的哭喊和挣扎。 可院长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他仍旧闭着眼,双手拢于袖中,神色变得愈发平静。 渐渐地,明龙帝和魔君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片刻后似是达成某种共识,两道无比强大的神念随着夜风的吹拂,慢慢落到了院长身前。 刚准备进入院长体内一探究竟,可就在这时,原本气息渐无的院长竟忽然在此刻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十分平静,近乎漠然的一种平静。 平静到极致,便是愤怒。 他顺着身前的两道神念望向明龙帝和魔君,眼神中骤然惊现出两道异光......左眼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光幕,其间涌动着令人胆寒的儒道之力,右眼则是灿烈如阳的金芒,数不尽的武道气息深藏其中,只一眼便让人深深战栗。 “二位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院长未曾张嘴,沉寂的嗓音却忽然于半空响起。 明龙帝和魔君骤然大惊,下意识想要将两道强大的神念收回,院长眸间两道神光登时挥洒而下,好似强大的术法结界,竟直接隔绝了惊神阵和黑暗深渊的决然气息,将两道神念强行留在身前三尺之地。 片刻后,院长猛然挺起身,原本几乎凋零殆尽的儒武之力竟在此刻以一种极度恐怖的方式开始恢复,自二品起步,转瞬一品,大概只用了十息,便恢复到了昔日的超品巅峰。 与此同时,一团赤红火焰忽然于院长周身凭空燃烧,他的身体和魂灵置于火焰之中,竟在时间的推移下再度陷入虚无的状态。 那炙热的温度将无处不在的魔气尽数消融,夜空中由惊神阵幻化出来的紫色云海也在火势之中有了衰退的征兆。 深渊外围的无尽魔潮只是朝着赤红火焰看了一眼,无数尊巨大的魔躯就这样无端化作了飞灰,在渐沉的夜色中泯灭于雪原。 就在这时,神色凝重的明龙帝见此一幕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瞬间便露出了一丝惊恐之色,他指着院长大声吼道,“儒门大归化术!孔无名!你疯了!连自己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想毁去吗?” 大归化术,乃是儒门专门用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第一杀伐之术。 以自身儒道修为为根基,燃烧生命和魂灵,将自己的所有气运和真力,尽数化作九重上天才会出现的白莲火焰。 传闻中白莲火焰若是由上仙施展,可以焚烧大罗金仙的真身。 院长虽未正式破开人间桎梏,登天而去,但既已为人间第一,所召唤出来的白莲火焰自然也强得离谱。 至少如今的明龙帝和魔君无法抵挡。 而一旦动用了儒门大归化术,召唤出白莲火焰,院长本人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他的魂魄将被尽数烧毁,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有。 魔君与院长交手多年,对于儒门的神通自然了如指掌。 对于大归化术的名声更是早有耳闻。 他魔心一沉,不敢小觑,强大的神念拼了命的想要从院长的身前退出,可那道可怕的术法结界却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将魔君的神念困于白莲火焰的笼罩范围,根本无法逃脱。 无奈之下,魔君只能暂时丢下近乎绝望的雪神,瞬间显化出巨大的魔神法相,好似重山一般落至院长身前,二话不说,当空便是一拳,激荡的拳势撕裂了虚空,可缺少神念的掌控,单凭肉身一拳根本轰不开院长的术法结界。 “明龙,还不出手!” 魔君一声冷啸,不做片刻停留,转瞬又是一拳落下。 明龙帝同样不敢耽搁,心念转动间,便已随惊神阵当空而起,准备强杀院长。 无比强横的大夏国运好似水银泻地,速度飞快地渗入了院长的术法结界中,竟让原本冲天而起的白莲火焰黯淡了一瞬。 同样经受着白莲火焰炙烤的院长微微皱眉,他不仅要承受着大归化术的反噬之力,而且要同时掌控明龙帝和魔君这两位至强者的强大神念,并且还要承受住他们的强势攻击,即便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巅峰修为,此刻也有些把持不住。 尤其他以微末之躯施展大归化术,本就无法持久,到了此刻,已然有了衰败的征兆。 虚化的身影似乎又黯淡了几分,几乎快要变成透明之势。 明龙帝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收敛心神,强顶着白莲火焰的炙烤,正要利用惊神阵施展出可怕的天雷风暴,一鼓作气将院长彻底灭杀。 心知必死无疑的院长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抬头向天,竟在此刻卸掉了那由儒道之力汇聚而成的术法结界,任由明龙帝落下的数百道雷霆,以及魔君的凛冽杀拳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所有精神气魄,则在此刻,全部融入了白莲火焰之中,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将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光,朝着那片深沉的夜空照去。 也正是在此刻,那条原本已经消失的人间大道再次穿透魔族的那片风雪、滔天的魔气以及惊神阵所幻化出的紫色云海,带着世间最璀璨的光明,落在了雪神的身前。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院长之死(六) 正气浩然的人间之力随之当空而落,顺着那条人间大道弥漫至整座深渊。 其中一部分将雪神包裹住,化作一道朦胧的光晕护住了她近乎裸露的身子。 绝大部分则全都朝着院长大人那边狂涌而去。 只要得到人间之力的滋养,尚未损伤儒道本源的院长大人,他体内消散的真力和灵气便会快速回来,所有伤势也能在顷刻间复原。 但此刻,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虽然倾尽全力轰出了那条人间大道,但院长也在那一刻放弃了所有的防守。 无论是护体真劲,还是大归化术召唤出来的白莲火焰,亦或是身前的那道术法结界,都已在此刻彻底消融。 如今他空无一物,唯剩一具还算比较抗揍的超品体魄。 但就算再怎么抗揍,在盛怒当头的明龙帝和魔君面前,在穷途末路之下,也无法再让他继续活下去,只能说可能死得稍慢些。 重新获得神念掌控权的明龙帝和魔君并没有再给院长更多的机会,他们很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的变故根源,全因为院长现在还活着。 这样一位超品强者,早已与天道相融,鬼才知道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时至此刻,不必多说,杀就完了! 只要他死了,那条人间大道自会退散。 惊神阵下,那片紫色云海中的大夏国运已经凝聚到一种夸张的地步,让人胆战心惊。 之前那数百道雷霆刚刚携国运落下,院长大人便被其间所蕴含的恐怖力道给轰倒在地,汹涌而至的人间之力随即被强势掀翻,无法靠近院长半步。 这还没完,只是片刻,明龙帝大手一挥,惊神阵内,顿时又是数以万计,直径超过足有两丈的金色狂雷携杀意而来,铺天盖地汇聚在一起,将魔族的半边天空都给挤满,亦将院长和人间大道之间的联系完全斩断。 若是从深渊抬头往上看,那根本就不是雷霆,而是一片遮天的金色雷海,冲天的火光于其间沸腾,像是毁灭的根源。 没有任何人能在那片金色雷海的恐怖威势下,还能保持淡定。 院长也不能。 此刻他艰难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那片刺目而凛冽的金光,晦暗的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一抹死亡气息。 “要死了吗?” 院长一声长叹,在雷鸣声中摇头低语,“修行数百年,无敌数百年,多少次已经成功摸到了九重上天的那道门槛,最终却还是因俗事难断而被迫留守人间,到头来,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该!该啊!” 沉寂关头,金色雷海终于落下,几乎是在瞬间,便将院长的超品体魄完整贯穿! 数不尽的大夏国运好似洪流过境,自院长的血脉中疯狂穿行,将他体内残留的儒道之力一点点逼出体外。 院长浑身剧震,好似神魂剥离的疼痛感顷刻间席卷全身,即便以他修行数百年的坚韧心性,此刻也忍不住大声的惨叫起来。 却在这时,来不及片刻喘息,魔君的魔神法相也已来到,方一停身,与整个魔族雪原融为一体的撼天拳势便已蓦然惊起,裹挟着直冲云霄的恐怖魔气,自院长的头顶迅速直入,几乎是在拳落的关头,院长的七窍之间便已鲜血横流,他无力垂地,苦笑着闭上了眼睛,体内的生机正以极快的速度退去。 冷风之间,明龙帝和魔君同时现身于院长身前,他们眼神漠然,同时望着眼前这个快要死去的老人,紧绷的心绪终于变得放松。 都结束了! 那个制衡了大夏皇权,阻止着魔族侵犯人间的强大院长,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条充满了天地灵气的人间大道仍在明龙帝的惊神阵外疯狂涌动,似乎急迫地想要来到院长身边,可结果却是徒劳。 时至此刻,没有人能在明龙帝和魔君的联手之下将院长救出。 院长的死亡已成定局。 但他们似乎忘了,今夜的院长,从一开始就在主动求死,并没有想过活下去。 他之所以硬撑着扛到现在,不惜燃烧生命和魂灵来施展出儒门大归化术,甚至强行顶着明龙帝和魔君的恐怖攻击召唤出那条人间大道,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送雪神离开魔族雪原! 这是梦姬托梦时的心愿。 也是院长需要做出的弥补。 所以当那条人间大道出现的那一刻,并没有来到院长身边,而是直接落在了雪神面前。 它不是为了院长而来,而是尊重院长的遗愿,前来魔族带雪神去到人间。 之所以表现出想要强烈救主的姿态,也不过是制造出声东击西的假象罢了。 所幸,除了院长差点被打死之外,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此刻,明龙帝和魔君的心神全在院长这边,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那条原本躁动不安的人间通道,不知何时竟悄悄地退出了惊神阵的笼罩范围,转而将泪如雨下的雪神笼罩在内。 也正是在这一刻,原本已经进入昏死状态的院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隐晦的微笑,“老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还恨老子,就只能到老子的坟头上去骂上几句了。” 此话一落,明龙帝似是心有所感,他冷着脸抬头望去,只见雪神红着眼漂浮于人间大道中,浑身上下皆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儒道之力包裹住,正一点点突破雪原中无处不在的滔天魔气,往人间遁去。 “院长大人!您果然一点都没变,都死到临头了还耍这些小花招!” 明龙帝冷哼一声,正欲抽身斩断人间大道,魔君亦准备出手,无论如何,雪神不能离开雪原,他的双修之术还得倚靠她的身子。 院长却在猛然间起身,那双已经没有半点血色的双手一左一右将他们拽住,明明已经是半死的状态,偏偏那双手坚若牢笼,即便是明龙帝和魔君一时间也无法挣脱。 “老子都快死了,你们还不多陪陪老子?” 院长脸色惨淡,嘴角却始终带笑,“要不然,你们跟老子一起到下面待会儿?” “恕朕不能奉陪了!” 明龙帝看了院长一眼,片刻后沉声说道,“院长,您别多说了,一路走好!” 言及至此,明龙帝似是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那片金色雷海再次汹涌而落,没有任何悬念,便将院长早已支离破碎的超品体魄,给轰成无数血肉碎片。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那条正在不停突破魔气限制的人间大道忽然间停止了流动,在半空中静静悬浮,一股极浓的悲凉气息自其间流出,像是人间众生的哭嚎。 身处人间大道中的雪神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半空中飘落的血肉碎片,感受着院长临死时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儒道之力,一时有些恍惚,更多的,却还是难言的悲伤。 忽然,她在渐起的风声中猛然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漫空飞扬的鲜血中,随之传来她凄寒绝望的哭喊,“爹!” 可惜院长已经无法听见。 黑夜很沉,血腥的味道很重。 魔君散去了强大的魔神真身,在夜空中动了动鼻子,神色间带着一丝怅然和迷惘。 似乎不敢相信,那个与自己争斗了三百年的强大存在,竟会就这样死了。 明龙帝双手悬于腰侧,目光中带着极深的冷意,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散去惊神阵,强大的气息依然停留在此间,细细感知着黑暗中的一切。 他确定这片空域中已经无法感知到院长的气息,即便是利用大夏国运仔细探查,也无法找到半点儒道之力的残留。 也就是说,院长他确实已经死了。 但不知为何,明龙帝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他看来,院长不应该死得这么简单。 人世间第一位超品强者,与魔君大战三百年而能保持不败战绩的可怕存在,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明龙帝心有不安,神念随即遁入风中,顺着这片夜色流向四周。 他打算再做最后一次的尝试,若是探寻百里,仍找不到院长活着的信息,他便彻底死心。 夜色很沉,无处不在的魔气更是十分汹涌,明龙帝的神念受到二者阻碍,所以探寻的速度很慢,大概过了半炷香时间,才堪堪到达千丈之外。 那里已经是龙游和许星牧被困的区域,在院长身死道消的那段时间内,他们曾无数次的想要破开五爪金龙的束缚去将院长救出来,可在五爪金龙的绝对防御下,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够看,哪怕耗尽真元,依然寸步难行。 此刻院长的肉身体魄已然被明龙帝轰成碎渣,就在那一刻,仍在奋力挣扎的龙游和许星牧好似丢了魂一般,就这样悬浮于夜空中,呆愣地凝望着溅射在深渊厚壁上的浓厚血色,神色间透露着无比的深沉,以及,绝望。 尤其是龙游,整个人都已有些恍惚,想来是难以承受老师已死的事实。 许星牧本也一副心灰意冷的吊样,但在感应到明龙帝的神念时,他登时抬眼望去,瞳孔深处,竟显露出一种摄人的寒芒。 倒是让明龙帝有些意外。 “跳梁小丑。” 明龙帝微滞片刻,随即露出一丝轻蔑的嘲讽之意。 这二人毫无威胁,而且有五爪金龙看着在,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能怎么样。 所以他的神念并未往里深入,很快便往相反的方向探寻过去。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的神念刚刚挪开的瞬间,原本稍显痴傻的龙游猛然间睁开了双眼,他的眸间清亮如水,哪里还有半点恍惚之色? 许星牧亦在此时起身,他与龙游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很快同时望向身前不远处。 那里风声极浓,寒意很重,却无半点魔气存留,唯有一道隐藏于风中,看上去极不起眼的白光悬停在此。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道白光其实是一个小人的形状,再凑近点,竟然是院长大人的模样! 只是模样太过小巧,且神光外露,体态虚无,看上去不像是真身,倒更像是灵体。 此刻那个小人被冷风侵袭,似是难以承受其间凛冽的寒意,于是飞速起身,往龙游和许星牧那边跳了过去。 中间的距离大概过百丈,虽然速度已经够快,但因身子太过渺小,所以还是被五爪金龙给逮个正着! 冷漠的龙眸好似烈阳一般投射过来,炙热的龙息随即喷吐而至,那个小人似乎身子十分虚弱,根本无法承受,瞬间便被击落。 好在龙游反应够快,体内术法一动,一股强大的吸力登时将小人吸到身前,快速将其捧在手心,温和的儒道之力当即挥洒而出,落至小人身上顿时让其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 龙游激动喊道,“老师,您果然没死!” 老师被明龙帝轰成渣的那一刻,龙游便感知到有股玄妙的气息落在了身前百丈之内。 原本他并不知道那是自家老师,直到院长趁着明龙帝愣神之际,以无上术法强行传话时,龙游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师并未完全死去。 他心中惊疑不定,慌乱之间又要面对明龙帝的神念探查,为担心露出马脚,只能露出一副痴傻模样。 猛然间看到化身小人的老师后,龙游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狂喜,捧着老师恨不得啃上几口。 “没死透,但跟死也差不多了。” 化身院长的小人已经感知到五爪金龙的气息逼了过来,明龙帝和魔君也已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恐怖的气息再次汹涌而至。 他懒得多说废话,以极快的速度解释了句,“只是一缕神魂侥幸逃脱,这缕神魂身携老子半生的修行天赋和自身气运,终究是舍不得就这么散落天地间,只能......妈的!来不及了!张开嘴!快吞了老子!” 龙游闻言一滞,根本来不及悲伤,便下意识将嘴张开。 可院长却瞪了他一眼,“你张嘴干嘛?老子气运这么足,你能吞的下?” “啊?” 龙游傻眼了,不给我给谁? 却见自家老师忽然一个腾空,于身前猛然蓄势,就在龙游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以极快的速度从许星牧微微张开的嘴中窜了进去。 “许......许大人!?” 龙游满脸地问号,“老师您是不是给错人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命令你,退下! 许星牧也没想到院长竟然会选择自己,微微愣神的关头,院长已经化作一道白光钻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转瞬之间,白光流散,院长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他张开双手,整个身体随着许星牧的呼吸韵律开始有节奏的抖动起来,不消片刻,便在一阵深沉的叹息声中,化作无数正气浩然的儒道气息,去到这具年轻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一瞬间,无论是莫名其妙继承了院长半生修行天赋和气运的许星牧,还是不远处的龙游,亦或是已然落至此间空域的明龙帝和魔君,都在刹那间有了清晰的明悟......院长死了,那个强大的人间之师,魔族最棘手的敌人,在这一刻真正离开这个世界了! 风起,将惊神阵所幻化的那片紫色云海吹散。 无处不在的滔天魔气也在此刻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逼退。 那条人间大道中,无数道洁白的光线从天而降,在这黑暗的魔族领域,绽放出绝对的光明。 像是为离去的院长铺了一条回到人间的路。 有书生的读书声自其间传来,声势震天,正气浩然,是在为那天地间最伟大的魂灵送上最后一程。 这一刻,明龙帝自然是开心的。 院长一死,大夏朝便再也没人能约束得了他。 从此可以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却也忽然多出了一丝难言的落寞情绪。 很是莫名。 魔君亦是如此。 那个与自己交手三百年的唯一一个对手死了,他本该放声大笑才对。 可黑暗的光景中,他的神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眸间带着一丝深深的怅然情绪。 让人无法理解。 最难受的自然是龙游。 恩师与世长辞本就让他痛苦万分,临死前竟然选择将半生修行天赋和自身气运传授给许大人,而非自己,更是让他在悲伤之余,又多了一种难言的心塞情绪。 他痛苦且哀怨地望向了许星牧,只见对方平静立于半空,身上散发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古朴气息,眼中剑光清亮如水,呼吸之间剑气外露,气势恢宏,即便是龙游都暗暗心惊,很难将其与之前那个仅有八品剑道修为的修行弱鸡联系起来。 许星牧现在的感觉很奇妙。 他慢慢消融着血脉中突如其来的修行感悟,以及从未有过的一种玄妙体验,心境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超然状态。 体内原本微弱的剑气竟在此刻开始急速暴涨起来,仅在数息便环绕心识三百周,体内剩下那七把象征着各自品级的小剑受剑气催使,开始疯狂地长吟嗡鸣,变得极不安分。 七把小剑的异动,意味着他的北境剑道已经有了连续升品的征兆。 想来是体内的剑气突然间变得太过浓厚,达到了一种高品的境界,让那七把小剑误以为自己的小主人将要突破了。 许星牧忽然心有所感,挥手朝着远空落下一剑,那原本只能划出丈许的北境剑气,竟在此刻一路向前,绵延近乎千万丈,沿途劈开一切阻碍,斩落无数魔族儿郎,顺便还在深渊那头的无尽山脉中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这才在无尽的夜空之中,化作一束冷光消散。 一剑过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地间沉静了许久,情绪莫名的明龙帝忽然冷眉一蹙,冷漠的眼神迅速落到了许星牧身上,“杀了他!” 此话一落,因为院长身死,而被明龙帝强行勒令停身的那只五爪金龙登时一声怒吼,喷着恐怖的龙息便要朝许星牧扑杀过去,龙首一抬,强烈的杀意便已当先而至。 龙游眉眼一沉,心绪迅速转动,那面敛去半数神光的镇魂镜瞬间化作一道圆形光柱挡住了五爪金龙的撕咬,见许星牧仍旧愣在原地,龙游急道,“许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话刚出口,镇魂镜竟然被五爪金龙一爪子拍翻,在虚空间绽放出最后一道光色后,便以极快的速度遁回龙游体内。 五爪金龙不做片刻停留,巨大的龙首只是微微上抬,如山气势便已落至龙游头顶上空,逼得龙游兴起体内全部真力方才艰难逃窜。 二品境的龙游,在那只由大夏国运幻化出来的五爪金龙面前,实在是不够看,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刚刚逃脱,眨眼间便又被五爪金龙的恐怖龙息束缚在半空。 此时那条承载着雪神的人间大道已经开始往人间退去,不消片刻后便已升入半空,可能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可成功离开雪原。 龙游大急,不顾当下险境,以体内全部儒道之力强行替许星牧打开了一条连接人间大道的坦途,“许大人,别再墨迹了,你快......”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因为许星牧竟在夜空中破开漫天云色,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自己身边,搞得龙游又气又急,正要说话,许星牧却示意他不必多言,转而说道,“总不能受了院长大的恩惠,却还把他老人家的学生独自丢在这里,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得再死一遍?” 龙游苦笑道,“那也不至于留下来陪我一起死啊,许大人,你糊涂啊!” “谁说要跟你一起死?” 许星牧轻轻一笑,“咱们一起杀出去!” 听到这话,龙游先是一怔,转而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连我的二品儒道修为都无还手之力,许大人你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调动起体内的余下气息,准备殊死一搏。 却在这时,五爪金龙的巨大身躯已经当空而落,漠然的双瞳紧紧盯着夜色中宛若蝼蚁般的二人,正要不顾一切将他们灭杀。 谁料许星牧竟然毫无退意,他一手拽着龙游的长衫衣袖,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另一手则掐了个剑诀,落下一道雪白剑光置于脚下,片刻后身随剑起,飘入空中。 很快便与五爪金龙打了个照面。 五爪金龙明显有些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许星牧竟然如此大胆,敢直面自己的龙威。 龙游更是有些发懵,他捅了捅许星牧的胳膊,轻声问道,“许大人,你怎么送到它嘴边了啊?” “废话!人间大道就在前方,这里是必经之路啊!” 许星牧匆匆回应,转而冷眼微凝,神色变得无比认真,他紧紧盯着身前的五爪金龙,开始了惊世骇俗的发言,“我命令你,退下!”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五爪金龙的异常态度 夜空中,许星牧的声音随风传开,飘出很远。 语气中散露着一股令人震颤的威严,这一点确实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但也仅仅是意外。 毕竟此情此景下,许星牧已是必死之局,所以这句话无论怎样去听,都只能算是一句笑话。 或者说是临死前的徒劳挣扎。 五爪金龙的威势实在太过于恐怖,仅仅是落至身前的强大龙息,便足以将许星牧和龙游碾压成碎片。 更别说它是大夏国运衍生的产物,有大夏一国之力做后盾,一旦倾力出手,只怕连剑圣大人都得暂避锋芒,更何况是这个仅有八品剑道修为的许星牧? 沉寂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龙游叹了口气,心想许大人是真的疯了,眼前这头畜生可不是被吓大的,这般与它说话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罢了。 他默默地向前横跨了一步,一旦五爪金龙扑杀过来,他便要在第一时间身先士卒。 这是书院的精神,也是读书人的骨气。 明龙帝则更是懒得废话,在他眼中,许星牧只不过是个小丑。 在对方身上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所以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心念一动,杀人的意念便已传达给了五爪金龙。 此时的许星牧体内藏有院长的半生气运和修行天赋,若是五爪金龙能将其吞了,对于与五爪金龙心神一体的明龙帝的修行之道,必然有着难以言说的好处。 想到这些,明龙帝顿时有些迫不及待了,催促着五爪金龙快些动手。 深渊当头,肃杀之意渐渐来袭。 所有人都以为许星牧已经必死无疑。 今夜的这场闹剧,也终将要结束了。 可奇怪的是,等待了许久,与许星牧近在咫尺的五爪金龙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它仍旧静静地悬浮于半空中,巨大的眸子里闪烁着一层奇异的光芒。 疑惑、不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在它的识海中纠缠,竟让它巨大的龙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明龙帝感应到了五爪金龙的心识变化,顿时皱起眉,“畜生!你做什么?为何还不动手?” 五爪金龙并未回应,只是将自己的恐惧心念传给了明龙帝......它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不敢。 “不敢?” 明龙帝顿觉荒唐,“你这畜生连剑圣李太白都不怕,还怕他的传人不成?莫非是因为院长?就算许星牧的体内有院长的气息又如何?人活着的时候都拿自己没办法,死了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心声一落,五爪金龙的回应便又很快传来,明龙帝感知片刻,顿时勃然大怒,“不是因为李太白!也不是因为院长!那是因为什么?你这畜生!畏畏缩缩!究竟什么事,竟连朕都敢隐瞒!” 没等五爪金龙再度回应,等待已久的许星牧却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他竟在半空中背起了双手,以更加威严的声音命令道,“我再说一遍,退下!” 这话一出口,明龙帝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然挺身,指着五爪金龙大声喝道,“朕命令你,立刻杀了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明龙帝料想就算是院长大人又活过来了,只怕这头畜生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可谁料五爪金龙不仅没有上,反而回过头来,用一种极度幽怨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巨大的龙眸中竟然出现了一种无奈和委屈的情绪。 搞得明龙帝又气又怒,还有一点恶心,正要发飙,谁料片刻之后,五爪金龙竟然一个扭身,龙躯向深渊中一沉,竟当着明龙帝的面,真给许星牧让开了那条去往人间大道的必经之路。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头全都出现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那头孽龙是疯了不成? 龙游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眨眨眼,努力稳住心神,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五爪金龙确实退了开来,而且看它望向许大人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敬重和畏惧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疑惑还未散去,许星牧已经一把拽着他当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御剑冲向那条已经快要消失在魔族雪原的人间大道。 一起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明龙帝震惊于五爪金龙的异常举动,尚未恍过神来,一直静望全场的魔君却是一声冷笑,“明龙,看来回去得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头畜生了!” 此话一落,巨大的魔神法相顿时重现深渊,恐怖的魔道之力似魔海翻腾,随着夜风的侵袭落向了许星牧。 明龙帝脸色阴沉得可怕,对于魔君的嘲讽无话可说。 这该死的畜生,回去后少不得要挨顿鞭子!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虽然闹得有些不体面,但好在结局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许星牧和龙游,还是得死。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那只五爪金龙,今夜似乎铁了心要将忤逆进行到底了。 魔君的攻势刚起,落向深渊的五爪金龙竟再次腾空而起,以明龙帝赐予的大夏国运和神皇气息为根基,将体内的所有力量尽数化作龙息喷吐而出,从后面给魔君搞了个偷袭。 金色龙息中夹杂着数不清的恐怖雷霆,全都朝着那尊魔神法相轰了过去。 魔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五爪金龙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冷不丁被那片雷霆风暴给轰了个结实,巨大的魔神法相都在半空中微微摇晃了一瞬。 强横的龙息亦随之而来,将弥漫至此间的所有魔道之力全部阻挡在半空中。 这还没完,眼见自己倾尽全力下的出手,只能让魔君的攻势暂缓,并不能真正阻止他继续追杀,五爪金龙把心一横,遮天蔽日的龙躯竟化作一道无比厚重的肉身结界,将魔君的所有气息隔绝在外。 如此,方才给了许星牧些许喘息的机会,险而又险地赶上了人间大道的末班车。 此时雪神就在人间大道的最上方,那雪白如玉的面容已经快要消失在这片黑暗中。 许星牧和龙游并肩而立,沐浴在人间之力所幻化的白光之下,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神奇念头。 魔君的愤怒已在此时达到了顶峰,他本想断然斩杀五爪金龙,但终究还是忌惮明龙帝的存在,转而爆喝道,“明龙!给本尊一个解释!” 明龙帝没说话,整张脸早已比脚下的这座深渊还要阴沉。 解释?解释个屁啊!朕还想要个解释呢! 眼见五爪金龙不顾自己的心神呼唤,仍旧横在半空将魔君挡住,而许星牧几人也快要随着人间大道而离开魔族雪原时,明龙帝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右手,掌心中涌动着一股血色风沙,直接一巴掌将拦路的五爪金龙重新拍回到深渊。 随后身随心动,整个人瞬间出现在那条人间大道的最下端,他抬起头,冷眼望向面沉如水的许星牧,不知为何,心中竟忽然有了种极度不安的情绪。 似乎这个仅有剑道八品的微末修士,日后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 而五爪金龙种种异常的举动更是让他莫名的烦躁,直觉告诉他,今夜必须将许星牧斩杀于此,否则必定会有自己后悔的那一天。 心念至此,明龙帝再无半点犹豫,他张开双手,龙袍随风鼓荡,无比强盛的杀意随掌势而起,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厉金芒,以极快的速度窜入了那条人间大道,试图将许星牧彻底灭杀。 龙游眉眼一沉,满身儒道之力尽数而起,刚要上前,许星牧却一把拽住他,体内蓦然惊起的强大剑气横在身前,他瞥了眼龙游,笑道,“眼下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先退一边,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北境剑道!” 此时院长留下的儒道气运在他体内开始疯狂游走,直接将他原本的八品剑意带到了一种恐怖的高度。 具体说不上来是几品,但许星牧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剩下的,那象征着各个品级的七把小剑已经在刚才的过程中又陆续消散了三把,消融的气息尽数化作剑气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之中。 理论上来说,如今他的实力已经有了五品剑道的水准,而且因为院长大人的气运留存,导致他的境界仍在往上攀登,如今那把象征着四品剑道的紫色小剑也已有了碎裂的趋势,可能随时都会突破。 而即便只是五品剑道的水准,有院长他老人家超品境界的儒道加成,此刻所落下的剑气,也早已远远超过了五品的界限,甚至不可用单纯的品级来作衡量。 剑气刚出,锋利的剑息便自人间大道垂落而下,迅速传向四周,即便是明龙帝都深觉不安。 可那道剑气终究还是没能在明龙帝的攻势之下检验出它的真正威力,因为有人比他更快出手了。 雪神原本半个身子已经离开了雪原,沐浴到了人间的骄阳,可她见许星牧和龙游深陷险境,不知为何,竟在瞬间放弃了逃生的可能,转而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前,反手便是一掌劈落,强大的魔道之力自掌心而出,片刻后化作一把血色利刃,将明龙帝当空而来的那道金芒斩成两半。 明龙帝也是失了算,本以为亲自出手,对付许星牧和龙游那是信手拈来。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着动用惊神阵,直接以自身的武道修为进行搏杀,而且并未使出全力。 却万万没想到,雪神竟然会替他们出头! 虽然这位魔族的现任大祭司在明龙帝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炉鼎的人设,此前也并未有过任何亮眼的表现,甚至被魔君随意拿捏,百般羞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很弱。 只能说她所面对的对象太过于无解。 事实上,雪神一品境的魔道修为,一直都是大夏朝无数将士们心中的噩梦。 此刻人间大道内,她在沉寂许久后悍然出手,刚好打了明龙帝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先走!” 雪神没有回头,双手向前一挥,黑色魔气登时自深渊而来,却无法汇入人间大道之中,只能凝聚在外围,化作一道极浓的黑色结界将明龙帝的神皇气息暂时隔绝在外。 龙游没有动,许星牧也没有动,被一个女人保护本就有些丢脸了,再丢下她独自逃离,还算什么男人? 尤其她是院长的女儿,更不可能让她独自深陷险境。 心念至此,龙游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拽住雪神的玉臂就要将她拖走,明龙帝的杀气却在此时堪堪赶到。 他浑身裹着无数道金色雷霆,已经强行轰破了那道黑色结界,孤身一人闯了进来。 “朕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走得掉!” 明龙帝话音一落,一记重拳已然随雷霆而至。 雪神冷脸微寒,指尖透射出无数道幽暗之光想要将其拦下,奈何明龙帝这次是带着惊神阵来的,阵法威势虽无法完整落入人间大道,但明龙帝的重拳借用了惊神阵一部分的力量,拳若重山,其间裹挟着令人惊恐的杀伐之意,顷刻间便将雪神的攻势尽数轰开。 随后他单手往后稍作蓄势,瞬间又是一拳袭来,拳下金色雷霆缠绕不休,恐怖的一品武道之力更是于此间汹涌,雪神脸色煞白,仓促间只能以魔道之力护住己身,但仍很快被这一拳死死轰退。 龙游体内的儒道之力刚刚升起,便在那一拳之下彻底消融。 拥有惊神阵的明龙帝强得可怕,盛怒当头的他更是毫无顾忌,抬手间拳势不休,没等那一拳的力量散尽,又一拳紧随而至。 而这一拳,他带着必杀的信念,势必要将此间三人尽数灭杀! 却在这时,一剑自来。 那道悬停已久的剑气终于是在此刻有了表现的机会。 只见许星牧一言不发,无比强势地将雪神和龙游拉到身后,随后冷着脸纵身而起,双手迅速横握,高举过头顶,手中无剑,但掌心中那股清澈袭人,好似一道冷月孤悬的剑气却在此刻绽放出了无比璀璨的惊世剑芒。 下一刻,他眼眸微凝,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挥剑而落!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向这个世界,展示自己持握已久的北境剑道! 所以认真。 所以坚决。 所以不可摧折。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逃离雪原 剑起如龙吟,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顺着人间大道一路往下,竟在瞬间将明龙帝的可怕拳意当中劈成了两半。 散落的剑气并未就此散开,而是锁定了明龙帝的位置,继续凛然垂落,无视了对方散落周身的大夏国运,直接将其逼出了人间大道。 “怎么可能!” 明龙帝挥手掸去龙袍袖口中的残留剑气,望着飘然落地的一丝断发,不可置信地说道,“为何你能不受大夏国运的侵扰?” “想知道啊?求我啊!” 许星牧冷笑一声,根本不想与之多说废话,猛然间再次挥手落剑! 剑落的瞬间,这座深渊边缘的滔天魔气都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抽离,自人间大道的外围退至远空。 剑光随即将整片空域照得通透,苍穹之边,似有一道长达万丈的巨剑虚影悄然隐现,停滞片刻,便很快与许星牧的体内剑气呼应上,却并未斩向明龙帝,而是在他无比决然的眼神注视下,朝着由惊神阵幻化的那片紫色云海斩去。 惊神阵早已与明龙帝心神相通,理论上来说不用主子开口,便能自发作战,可不知为何,当那恐怖的一剑自天边划过,携风雷之势闯入紫色云海中时,惊神阵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主动散去了云海中的雷霆风暴,让那把剑来得更直接些。 大有诱敌深入的嫌疑。 明龙帝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心中还在赞许自己的惊神阵真是越来越有灵性了,竟然不用主子的命令,自己就能将许星牧的剑气引入阵中,想来即便许星牧有院长大人的气运加持,应该也撑不了十息。 可他万万没想到,剑气直入紫色云海,以北境剑道的无上锋芒在里面来来回回穿行了无数个来回,直接将阵势中战力最强的金色雷暴给毁去了大半,却愣是没换来惊神阵的半点反击。 最后还是那道可怕的剑气在雷霆淬炼之下,禁不住惊神中自行散露的威压,从而慢慢消融于云海之中。 明龙帝呆愣住了,惊神阵受损,他同样心神一震,神魂中仿佛多了一道深刻的剑痕。 强大如他,终究还是没能压下自心脉中涌出的一股鲜血,转而仰天狂喷,溅起满心悲愤。 前有五爪金龙忤逆抗命,后有惊神阵无动于衷,这许星牧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让自己的两大底牌全都临阵倒戈? 许星牧连续出了两剑,一剑逼退明龙帝,一剑重创惊神阵,两剑过后,整座魔族雪原就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人间大道中,许星牧单人堵住了入口,望向明龙帝的冷傲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的光,大有你小子不服就上来试试的念头。 明龙帝气得浑身震颤,无数次想要起身拼命,但一想到许星牧身上的诸多诡异之处,他便不由有些发怵。 尤其此刻自己身处魔族雪原,若是不小心加重了伤势,只怕不是那么好离开这里。 所以他只是冷着脸怒目而视,却无出手的念头。 龙游和雪神此刻都有些发懵。 “就算老师将他的半生修行天赋以及自身气运加在我的身上,只怕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也不可能变得和许大人一般强大吧?” 龙游站在后面,心中如是想。 望向许星牧的背影时,像是在看一个战神。 雪神同样万分疑惑,自己一品境的魔道修为尚且不是明龙帝的对手,怎么许星牧却能将其连续重创? 莫非是爹在天显灵了? 惊寂之中,那条人间大道终于彻底脱离了魔族雪原,这场原本不可能成功的逃亡之旅,似乎已经有了一个还算美好的结局。 可在这段过程中,他们却似乎将某个更为可怕的存在给遗忘了。 黑暗中,强大的魔君脸上涌满了愤怒和嘲讽。 明龙帝的失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一品境的武道修为,加上同时拥有五爪金龙和惊神阵这两大恐怖战力,魔君实在想不到明龙帝有任何输的理由。 所以他自被五爪金龙拦下后,便一直都没打算出手。 他在等明龙帝为五爪金龙的无礼举动来一场自我救赎。 可谁能想到,原本不可能输的一场不平等战斗,最终,偏偏就是输了。 输的莫名其妙,输的有些诡异。 若非明龙帝刚刚吐出了一口心血,惊神阵也确实受损,只怕魔君都会以为明龙帝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沉寂关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条人间大道快要脱离魔族雪原中的灵气束缚时,魔君才从明龙帝落败的事实中艰难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天,黑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恐怖到了极点的魔道气息。 他没打算去管许星牧和龙游,这二人来自人族,自然得交给明龙帝。 越俎代庖这种事魔君以前常做,但放在明龙帝的身上,明显不受用。 此刻他的所有心神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雪神的身上。 她若是就此离开雪原,自己堂堂魔君的脸面往哪儿放? 自己的双修之术又该找谁来安排? 她绝不能离开雪原!绝不能! 心念至此,魔君本想利用无上魔功将雪神强行留下,可终究还是没能赶上那条人间大道的速度,在魔神法相的遮天掌出现之际,三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魔君沉着脸,眼中虽满是愤怒和狂躁,但神色间,却依然透露着一股过分的深沉和自信。 魔神法相并未因三人的离去而散开,而是感应到了魔君的心声,在某个呼吸关头突然朝着夜空落掌,以掌心凝练的精纯魔道气息,紧追人间大道而去。 与此同时,魔君的低语声于深渊响起,声音很轻,但他相信,即便雪神躲到了人间,也一定能听见。 因为那是他对雪神立下的诅咒,以魔族君主的名义......与宿命纠结,无论千里万里,也无法将其抹去。 许星牧三人一走,战况顿消,整个魔族雪原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当中。 魔君转而冷眼望向明龙帝,强大的魔神法相随之调转身子,将所有威压强势落在他的身上。 “你必须要给本尊一个解释!” 魔君突然开口,“正面交待,本尊不喜欢你的圆滑。” 他的语气十分低沉,听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明龙帝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的话,魔君有理由怀疑他和许星牧三人真的是一伙的。 到那时,他不介意彻底撕破笼罩在彼此脸上的那块,有着合作名义的遮羞布,将大夏朝的神皇陛下,永远的留在雪原。 明龙帝的脸色很难看。 不是因为魔君那句很没有礼貌的话。 也不是因为许星牧三人的成功逃亡。 更不是因为自己此刻的伤势。 而是因为,就在刚刚,他以心识仔细拷问了一遍五爪金龙和惊神阵,质问他们为何要任由许星牧离开雪原,而不做任何阻拦? 得到的,是相同且唯一的回答,“因为许星牧的身上,拥有着和陛下您相同的大夏国运,而且其身国运的强度和精纯程度,要比陛下身上的,更加的完美,更加的强大,更加的,令人敬畏!” 五爪金龙和惊神阵都是大夏国运下的产物,自然对大夏国运十分的敏感。 在此前的战斗中,无论是许星牧本人,还是他挥洒出的剑气,竟然全都有着大夏国运的加持。 常人或许感知不到,但是五爪金龙和惊神阵却能轻松感知。 它们都以为许星牧是自己人,与大夏朝历代神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为只有大夏朝的神皇陛下,才能拥有如此强大而精纯的大夏国运! 所以它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许星牧开后门,哪怕被自己的主子误会也在所不惜。 “院长虽死,但是大夏朝的局势,却还是没能定下来。” 明龙帝缓缓起身,似是在对魔君做出回应,又似是喃喃自语。 他忽然伸手一招,五爪金龙和惊神阵尽数融入识海,默然潜伏,他则背朝着魔君,片刻后再次开口道,“等过些日子,朕会用他们的尸体,来给你做一个解释。” 这话说得极其自信,当然,他也确实有自信的理由。 只是以落败者的姿态去说出这些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有种输不起的感觉。 魔君冷冷一笑,“其他人本尊不管,总之雪神她,你绝不能动。” 明龙帝说道,“她若不死,只怕绝不会愿意跟着朕回来雪原。” “她会回来的。” 魔君说道,“除了朕,她已别无选择。” 深渊风起,明龙帝皱起眉,深深看了魔君一眼,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转而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于雪原。 与此同时,许星牧三人刚一离开魔族雪原,数不尽的人间灵气便一股脑涌入了他们体内。 许星牧和龙游自然是爽到飞起,二人皆是人族修士,这些日子受够了魔族暴虐灵气的侵扰,冷不丁回到自己的人间主场,顿觉神清气爽。 雪神则是有些不适应的。 毕竟常年待在魔族雪原,早已熟悉了黑暗和绝望的气息。 她的体内更是有着强大的魔族术法,不被这个人间所包容。 若非她是院长的女儿,体内有着一半的人族血脉,只怕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人间之力给盯上了。 好在一路穿行,并未有太多的气息变化,雪神也正在一点点适应着这个人间界。 就在三人都以为平安无事,可以松一口气时,头顶的那片雪白云色之间,却忽然落下来一道至强至阴的魔道气息。 它自雪原而来,目标唯一,就是为了雪神。 雪神虽有一品魔道修为,但在感知到魔君的气息后,神魂深处的敬畏感让她根本无力出手,只能任由那道魔道气息落在自己的身上。 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血脉中似乎多了一层神秘的枷锁。 无力挣脱,也无法挣脱。 而很快,魔君的诅咒,便随着一阵冷漠的低语,自遥远的魔族雪原,跨山过水而来,落在了人间的这片天空中,“半个月内,若是不能和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修行双修之术,你便会因魔气衰竭而死亡......这是本尊对你的诅咒,也是你背叛本尊应该付出的代价!” 此话一落,雪神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龙游和许星牧则面面相觑,深感怒愤。 放眼天下,三界之内,君临天下的王者,数得着的只有四个。 北境之主李太白。 南国妖王白行简。 大夏神皇明龙帝。 还有一个,便是魔族那位不知姓名的魔君大人。 若行双修之术的话,自然只有魔君才最有可能,也最适合。 当然,也最为无耻。 “该死的魔君,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虚张声势!” 龙游自小便深受圣人之道的教诲,对于魔君这隔空而来的变态诅咒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指天怒斥道,“我就不信了,都已经来到人间的地盘上了,他魔君的手还能伸过来!胭脂姑娘,你不用担心,魔君只是吓唬吓唬你,不双修就会魔气衰竭而亡?这什么狗屁诅咒,在下闻所未闻!” “胭脂”二字刚从龙游的口中说出来,雪神......现在应该叫做孔胭脂了,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但她并未有过多表态,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转而说道,“魔君绝不会是在虚张声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已经有他种下的魔族封印,这便是他的咒杀术!他想要杀一个人,即便远隔两界,也没人能阻止他......” 说到这儿,孔胭脂轻轻叹了口气,雪白的面容间渐渐露出了一丝落寞情绪,片刻后继续说道,“魔君的咒杀术向来阴邪而霸道,过去那些年我早已见识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天落在自己的身上。” 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嘲之意。 “那怎么办?” 龙游皱起眉,他侧目望去,犹豫道,“难不成真要回去?” “我宁死也不会回去。” 孔胭脂说道,“就算回去,也是为我爹我娘报仇而回去,而不是为了活命而被他白白占了身子。方才于雪原中我便早有打算,若是没能逃出去,落入魔君手中,被他强迫着双修,那我便自行了结了性命。再多恐惧,到头来无非就是一死。” 听到这话,沉默已久的许星牧正要开口,云色之间却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放心,有本宗在,你死不了的。”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咒杀术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许星牧先是一愣,而后狂喜,他猛然望向天边,只见风中有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拨开云雾,自远空瞬息而至此间。 此人神色温和,眼神平静,瞳孔深处藏有点点金光,玄妙非凡。 他的眉心竖有一道金线,偶尔眼眸转动时,那道金线会打开分毫,像是开了道天眼,一团白色的雾气藏于其中,朦胧中散露着无限神秘。 “教宗大人!” 许星牧来不及多虑,也顾不上身份和形象,直接猛扑了过去,拽着中年男人的袖口大喊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便是大夏朝曾经的教宗,永宁前朝的国师祭酒,他拍了拍许星牧的肩膀,笑了笑,“院长大人的人间大道直接将你们送来了金京,这里现在是本宗的大本营,你们一来本宗便已感知到,自然要即刻过来见你们。” 许星牧激动到心潮澎湃,自被百里横溪带入雪原之后,他便几乎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虽然在那段过程中他的表现不错,没有显露出过多的畏惧和恐慌,带着主角思维和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求生理念,他最终于那座深渊平安逃了出来。 但毕竟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无非就是强撑着罢了。 如今刚出险境,紧绷的心神尚未完全回落,他便见到了往日里对自己颇为照顾,并且安全感十足的教宗大人,不由眼眶一热,差点就要哭出来。 若非孔胭脂和龙游就在边上看着,必须顾及下脸面,只怕他都要扑过去好好地求一波安慰了。 片刻沉寂,许星牧抬起头眨眨眼,艰难将眼泪逼了回去,很快问道,“这里是金京?” 刚出深渊,只知道被人间大道带回了人间,一时间还没摸清楚身处何地。 入眼所及是一片金色的麦田,再远处是一片青山,青山之下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若是金京的话,想来也是远离内城的郊区了。 教宗大人点点头,“永宁旧臣的根据地便在这里,已经盘踞多年,方圆百里之内,全是我们的人。” “就不怕三法司顺势找过来?” 许星牧闻言担忧道,“而且明龙帝已经掌控了惊神阵,若是放开神识,以惊神阵的威力,只怕你们藏不了多久。” 教宗大笑了笑,“放心好了,本宗的圣域一直落在此间,大夏皇城的人若是进来,看到的只会是一片无人荒野,绝不会深入的,这么多年皆是如此,本宗很有把握......至于明龙帝嘛,自他掌控惊神阵后本宗也很不安,原本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可如今他被你的剑气所伤,惊神阵也出了点问题,想来短时间内他只会专心疗伤,顾不得其他了。” 听到这话,许星牧啧啧两声,“教宗大人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别忘了,我是这个天地间,唯一修至一品的术士。而术士之道,最擅长的,就是卜算天命,勘破天机。所以这天底下,就没有本宗不知道的事......当然,除了这些,对于奇门八卦,下蛊诅咒这方面,本宗也是很拿手的。” 说到这里,教宗忽然将眼神转到了孔胭脂身上,“所以本宗才有把握保证,胭脂姑娘你不会死在魔君的诅咒之下。” 孔胭脂身为魔族大祭司,对于大夏朝的教宗大人自然不会陌生,二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甚至曾有过几次短暂的交手。 曾经的敌人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自己的同路人,孔胭脂叹息之余,只能感叹一声命运的玄妙。 “敢问先生有何良策?” 孔胭脂忽然接过话来,说道,“魔君的诅咒有超品之力,至今无人能破。如果爹还在世的话,或许可以凭借儒门术法勉强一试,可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单论个人修为,魔君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先生您虽然术法通天,但毕竟未入超品,只怕,对于他的咒杀术也是无能为力。” 说起“爹”这个称呼时,孔胭脂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起来。 雪白的面容间已然有泪滴滑落,实在是我见犹怜。 虽然经受魔族多年熏陶,身上自带有邪魅气质,但毕竟是院长的女儿,血脉中自有一份纯良,如果不是知道她曾经坐过魔族大祭司的位子,是魔族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打死许星牧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楚楚可怜的俏佳人竟然替魔族卖过命。 好在她及时幡然醒悟,离开了魔族,要不然日后再来个诛魔大战,如何能对她下得了手? 此时教宗的声音很快响起,“本宗只说过保证你不会死,但可没说自己有能力破了魔君的咒杀术。” 孔胭脂一愣,“那您是何意?” “您这不是耍人玩呢吗?” 许星牧见教宗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看样子又要拽几分神秘,顿觉无奈,他赶紧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教宗大人您就别再拐弯抹角了。胭脂姑娘是院长大人的女儿,您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吧?” 教宗闻言刚好将眼神转到了许星牧身上,“那本宗就直说了,能救胭脂姑娘的,只有你,许凤麟!” 此话一落,全场惊寂。 许星牧张大嘴,好半天才恍过神来,“我?” “对!你!” 教宗大人无比笃定地说道,“只有你!” “我何德何能啊教宗大人!这个时候可别开这种玩笑了。” 许星牧叫道,“就算我的体内有院长大人留下来的半生气运,但已然全部化作剑息,助我在剑道之上更上几层楼,可没余力去攻破魔君的咒杀术了!” 教宗暂未解释,而是忽然问道,“魔君的咒杀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沉默许久的龙游沉思片刻,站出来回道,“魔君的诅咒中,要求胭脂姑娘必须在半个月内找到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来修行双修之术,否则的话,便会因魔气衰竭而亡。” “所以这个诅咒是有破解之法的。” 教宗说道,“而且很简单,找到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不就行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君临天下的王者 “开什么玩笑啊教宗大人!您可别闹了!” 许星牧侧目而望,面露不悦,“若真这么简单,我们还用如此苦恼吗?胭脂姑娘就是不愿顺了魔君的心思,所以才会面临生死险境,您倒好,直接又把她给推回去了!” 语气中颇有几分不痛快。 教宗摆了摆手,“你看,你又急了,本宗又没说那位君临天下的王者就一定是魔君。” “那还能有谁?” 许星牧皱眉道,“难不成是明龙帝?那还不如魔君!好歹人家胭脂姑娘还熟儿!” 教宗摇了摇头,没说话。 显然明龙帝也不是最终答案。 “剑圣大人?” 许星牧呵呵两声,“北境剑道刚正不阿,剑圣大人更是一身正气,不近女色,这事绝不可能!” 言及至此,他见教宗大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看来答案也不对,不由扯了扯嘴角,“难不成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吗?教宗啊,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和您拼命了。” “你的岳父?” 龙游和孔胭脂闻言一愣,“你都有岳父了?是谁啊?” 许星牧挠挠头,没好意思开口。 教宗适时补了一句,“他把南国妖族的公主殿下给睡了,人家现在非要嫁给他,你们说他的岳父是谁?” “妖王白行简!” 龙游和孔胭脂同时惊呼一声,望向许星牧的眼神顿时变了。 “不愧是你啊许大人!” 龙游对许星牧是愈发拜服了,他拱手恭维道,“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能有这本事!传闻中妖族的公主殿下白宁越心性最是孤傲,从不把人族的男人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你不仅被他放在了眼里,而且还装进了心里,龙游佩服!” “过奖过奖!” 许星牧假意客气了句,心里也颇有几分虚荣感。 孔胭脂没说话,但望向许星牧的眼神中却也多了一丝异样的光。 妖族公主殿下白宁越的名头她是听过的,除了尊贵的身份外,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对方那堪称绝世的容颜和冷若冰霜的心性。 那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冷艳俏佳人,日后所要寻找的如意郎君,就算不是绝世高手,也应该是皇族贵戚才对,怎么会选择这位许大人? 当然,孔胭脂对于许大人是没有成见的。 恰恰相反,许大人能从魔族雪原的诸般险境中杀了出来,并被那位北境剑圣李太白,还有自己的父亲先后选中,分别承继了剑圣大人的北境剑道,以及父亲他老人家的半生修行天赋和自身气运,说明许大人应该是一个天命相当不凡的男人。 并且他还救过自己的命。 所以孔胭脂的内心深处,对许大人是既感激又敬佩的。 但问题是,在许大人未曾深入魔族之前,他其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剑修,据说在大夏朝的朝廷里也没有什么官职在身,虽然背负着一个未来北境之主的名头,但说实话,在当时的意义并不大。 而传闻妖族的公主殿下白宁越在当时还和大夏朝的太子殿下有着一份婚约,也就是说,她日后会是未来的大夏太子妃,甚至有可能在某一天成为大夏朝的皇后。 如此殊荣,是多少女人心中遥不可及的美梦? 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白宁越依然选择了许大人,相信当时一定有很多人都不理解。 正如此刻的孔胭脂一样。 “许大人他,一定有独特的过人之处。” 这是孔胭脂此刻心中的念头。 教宗大人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来,他还是否定掉了这个答案,“并不是妖王大人,这件事日后得空时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要不然本宗怀疑你会成为妖族皇族历史上,第一个被妖王亲手拍死的驸马爷。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岳父大人愿意从自己的子婿口中,听到说让自己和一个女人双修这种离谱的事情。” 许星牧皮笑肉不笑,“教宗大人,先别扯远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您说的那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到底是谁?啊?还能有谁啊?你这么看着我做甚?难不成是我啊?”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感觉十分的荒唐。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教宗大人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盯着自己,随后说道,“本宗刚才就说过,能救胭脂姑娘的,是你!也只有你!凤麟,你就是那位君临天下的王者!你去和胭脂姑娘双修,不仅可以破了魔君的咒杀术,还能借助她的元阴,让自己的修行之道更上一层楼!” 话说到这里,不仅许星牧懵逼了,龙游和孔胭脂同样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让许大人和胭脂姑娘双修?” 龙游沉寂了许久,最终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教宗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教宗说道,“本宗很清楚......你们别这样看着本宗,本宗没有疯,也不是在开玩笑,若是不愿委身魔君,这便是唯一可以破掉咒杀术的办法。” 孔胭脂脸色已然一片通红,即便内心同样疑惑满满,此时却不敢开口。 许星牧虽然心猿意马,能和雪神这样的绝世尤物双修,自然是件美不胜收的事。 但他也不可能趁人之危,在他看来,教宗这些话,似乎是专门为了让自己享用孔胭脂的身子而做准备的。 内心有几分感动之余,对于教宗大人却也颇有几分怨词......咱可不是什么不要脸的登徒子啊,为了快活连底线都不要了? 他想了想,最终板着脸质问道,“教宗大人,君临天下的王者这几个字是什么含义,您应该不会不清楚吧?您看我像吗?” “你不是像,你根本就是!” 教宗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先别急着反驳本宗,你先想想,逃离雪原的时候,明龙帝座下的那只五爪金龙和惊神阵为何会站在你这边?你的体内,又为何会有大夏国运的存在?” 许星牧闻言一惊,随即扯扯嘴,说道,“您该不会说,我是大夏皇族的人吧?” ------------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通神术 这话一出口,许星牧自己第一个笑了。 他有些无语。 龙游摇了摇头,也浅笑了两声......许大人是大夏皇族的人?这话听着怎么比魔君是人族的内应还要好笑? 孔胭脂却没有笑。 她相信教宗不会无端说出那些话。 她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如果许大人真能破掉魔君的咒杀术,是不是意味着和自己双修的那个人,就是许大人了? 想到这些,孔胭脂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红润。 她下意识朝着许星牧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不由神色一慌,赶忙转过头平静心神。 却在这时,教宗忽然开始掸起了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仔细束好了并未有多凌乱的发丝,随后将袖口放下,抚平褶皱,确保周身清正祥和,一片安宁,没有半点失礼之处。 等做好了这些,他掀起了白袍的下摆,就在三人愕然的目光中,平静下跪,对着许星牧以君臣之礼,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姿态无比恭敬虔诚,且十分熟练。 就好像这个动作,他早已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 龙游和孔胭脂惊愕半晌,回过神来后发现教宗磕头的方向也正对着自己,立马转过身去,不敢承受此等大礼。 许星牧自然也想转身,可身形刚动,一股浩然巨力不知从哪升起,将他强行束缚在原地。 “教宗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许星牧晃了几下身子,却根本无法挣脱,他一脸急色,赶忙出声喊道,“您这不是折煞在下吗?快快起来啊!” 有风自天边吹来,吹起一片金色的麦浪,也吹来了教宗的声音,“陛下,臣这一礼,自您来到大夏朝的那一天,就该受下了。是臣无能,直至今日方才以臣子之道向您跪拜,望陛下恕罪!” 说完这句话,教宗又俯身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的时候,原本平静悠然的神色间,竟然落下了滚烫的热泪。 “凤麟”变成了陛下,“本宗”变成了“臣”,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一场掩盖多年的秘密似乎即将揭晓。 此刻的教宗,仿佛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一品术士,变成了一位守望君王多年的老臣,一股极度悲凉的气息自其身涌出,让在场三人都深感震动。 “陛下?” 龙游屏住呼吸,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言,心中却已然激起惊涛骇浪,“教宗大人竟然称呼许大人为陛下!他这是怎么了?早些年便听老师说过有关永宁前朝的秘密,知道教宗大人就是永宁年代那位无所不能的祭酒大人,但他口中的陛下宣凤帝,不应该是化身为翰林院侍读的林青吗?怎么又变成许大人了?莫不是宣凤帝死在了魔族雪原,导致教宗大人悲伤过度,所以胡言乱语了?” 许星牧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声“陛下”叫得他头皮发麻,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紧紧盯着身前跪地的教宗大人,本想立马摆手说他认错人了,但见教宗大人神色凄然,老泪纵横,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逆他的意,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震惊,用力吐出了几口浊气,这才尽量缓声道,“教宗大人,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 教宗大人本不愿起身,但孔胭脂却忽然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教宗大人,把话说清楚再跪,要不然许大人怕是坐立不安了。” 许星牧略带感激地望向孔胭脂,眼眸炙热,惹来佳人低眸。 教宗静默而立,与许星牧对视了一眼,用了很长时间平复了自己的心境,终于,他再次开口了,“臣知道陛下心有疑惑,但您识海中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尚未打开,所以臣之所言,您不理解也属正常。臣只希望陛下能记住,您确确实实,是大夏朝的神皇,准确地说,是永宁年代的神皇,宣凤帝!” “荒唐!” 许星牧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大喝道,“开的什么玩笑?我是宣凤帝?那林青是什么?啊?教宗大人,您告诉我林青是什么?他不久前刚刚死在魔族雪原,尸骨未寒,如今您就要把我推上前朝神皇的位子,就不怕他在天之灵找您的麻烦吗?” 教宗所言,他是万万不敢信的,“荒唐”二字评价中肯,且过于保守。 在许星牧看来,教宗之所以这般称呼自己,且有此作态,无非就是因为林青死在了魔族雪原,永宁前朝群龙无首,急需一个新的宣凤帝出来扛大旗,将已经支离破碎的永宁旧臣们重新团结到一起。 而新选定的这个宣凤帝,必须与林青年纪相符,且深受教宗大人的信任,最重要的是,很容易控制......许星牧自认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么教宗所说的那些话就能说得通了。 谁料教宗并未回话,而是认真反问道,“陛下,您不相信臣的话?”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许星牧沉下脸来,直言道,“我自己什么来头自己不清楚?只是桃园县中的一名小小衙役,家父许平生,同为桃园县衙门干事,娘亲早逝,亲朋好友皆为平民,问诗之前,我甚至都没来过京城。若非侥幸得到剑圣大人的赏识,我甚至都没机会出现在您面前。如此渺小不堪,又怎么可能会是大夏朝永宁年代的神皇宣凤帝?您就算想给我强加一个身份,也得让我做个心理准备不是?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龙游也在这时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教宗,说道,“教宗大人,宣凤帝虽然死了,但您还活着,那便一切都还有希望,何必非要把许大人拉出来淌这一趟浑水?” 听他的意思,应该和许星牧想的一样,教宗大人就是想要找一个傀儡神皇封王复国,能理解,但却并不赞同。 教宗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就算您不相信臣,也该相信您体内出现的大夏国运。如果您不是大夏朝的神皇,怎会有国运傍身?明龙帝的五爪金龙和惊神阵又‘怎会临阵倒戈,助您从魔族雪原逃脱?” “大夏国运?” 许星牧燥怒道,“到底什么是他妈的大夏国运?老子能逃出来,不全是因为院长大人的气运加身吗?” 他确实不懂,当夜面对天空中的五爪金龙时,他之所以敢于下令让其退下,纯粹是因为识海中忽然多出了一股玄妙无比的力量,这股力量恢弘浩大,不可摧折,方一出现,便在潜意识中让他感觉自己十分的强大,随即让他多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主宰思维。 仿佛众生之下,皆为蝼蚁。 那只五爪金龙同样该被自己踩在脚下。 面对可怕的惊神阵时,识海中的这股力量已然达到了一种恐怖的高度,以至于自己的剑气都受其影响,变得愈发恐怖。 一剑而出,连惊神阵都没放在眼里。 而面对强大的明龙帝,同样自信到无所畏惧,只知道悍然出剑。 当时他并未太过在意识海中那股力量的来源,只当是院长大人留给他的修行天赋以及气运的加成,可此刻听教宗所言,竟是什么大夏国运? 可大夏国运乃是大夏神皇的专属气运,与自己有个屁的关系? 教宗大人还真当自己是这么好糊弄的? 却在这时,教宗沉默了片刻,仍未回话,而是发出了致命的一问,“陛下,那您有没有想过,为何院长大人临死之际,要将自己的半生修行天赋以及自身气运放在您的身上,而不给龙游?其实无论是从儒道天赋、自身的修为、儒门正统、亦或是关系的亲疏之别,龙游理应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才对。” 此话一落,许星牧和龙游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至今都没想通的问题。 龙游原本将其归根于自家老师想偿还剑圣大人前来雪原以命相救的这份人情,所以才会在身死之际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许大人。 不留因果。 情理上说得过去,但实际上却有些勉强。 因为院长所幻化的那个小人在奔向许星牧之前,说了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以龙游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承载他老人家的半生气运,所以才会找到许星牧。 可问题是,连龙游都吞不下,许星牧又如何吞得下? 正如教宗大人所言,无论从哪方面看,如今的许大人都比不上龙游,那么在究竟谁才是承载院长大人半生气运这个问题上,应该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答案。 那便是龙游!也只能是龙游! 可结果却偏偏不然。 心念至此,龙游皱起了眉,望着许星牧的身影陷入了深思。 许星牧则是心里直突突,有种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无措感。 似是看穿了二人心中的念头,教宗平静抬头,给出了答案,“因为院长大人他感知到了陛下您体内强大且正统的大夏国运,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放心且义无反顾地让您担负起了儒门的未来......您的大夏国运乃是天底下最玄妙,最强大的力量,刚好能够将院长大人的半生修行天赋以及自身气运完整接下!” 许星牧傻眼了,怎么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啊? 莫非自己的体内真的有什么该死的大夏国运? 自己真是前朝的神皇宣凤帝? 可绕来绕去,林青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啊? 自己若是宣凤帝,林青是什么?难不成他才是傀儡神皇?被教宗大人拿来掩人耳目的? 心念一起,教宗大人便已感知到,他深深看了许星牧一眼,片刻后抛出了重磅炸弹,“陛下,您和林青,本是一体......你即是他,他即是你,所以你们两个,都是臣的陛下,都是大夏朝永宁年代的神皇陛下,宣凤帝!” 听到这话,许星牧直接瞳孔地震,彻底被整懵了。 沉默许久的孔胭脂同样满脸惊诧。 唯有龙游在短暂迟疑过后,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骤然挺身,大喝道,“莫非,是术士体系中的通神术!” “没错!正是通神术!” 教宗大人望向龙游,赞许道,“没想到你连这都知道,不愧是院长大人最得意的学生。” “这个时候就别说些有的没的了!” 许星牧急道,“何为通神术?” 龙游解释道,“我也是听老师说过,通神术乃是术士体系中最为玄妙的一种术法,能将将死之人的魂魄一分为二,分别转入不同的轮回之中,一旦成功,转世的双方将会分别获得前世中的一部分力量。而他们的记忆也将不受轮回的影响,会在某个契机之下苏醒过来。” “当然,这个契机,并非偶然所得,而是会有一些具体的要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以某个修行品级为界限,一旦达到了那个品级,前世的记忆便都会涌入识海。林青,也就是宣凤帝,之所以会在突然间显露出神皇真身,想来,就是因为他在书院的后山中突破到了儒门二品,所以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听到这里,教宗大人望向龙游的时候,眼中的欣赏之意变得愈发浓厚。 他笑道,“传闻院长大人识尽天下半数术法,以前本宗还不信,现在从龙游你的身上不难看出,传闻还是保守了。连通神术都了解得这么清楚,想来天下术法皆已在院长大人心中。” 龙游也笑了,只不过笑得有些苦涩。 老师就算再厉害,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沉默了片刻,艰难调整好情绪,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唯一记载过会使用通神术的人,便是大夏前朝的祭酒大人,也就是教宗大人您......如此看来,林青和许大人,莫非就是宣凤帝魂魄轮回的两个转世之身?” 许星牧已经无话可说了,此间所闻,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什么通神术,什么魂魄一分为二,什么轮回转世,整得跟天方夜谭一样,没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怕是根本听不得。 教宗点了点头,他望向许星牧,“陛下,臣知道您一时间很难接受,但龙游所言,便是臣想告诉您的。您和林青,都是宣凤陛下的转世之身。他虽然死了,但您还活着,永宁复国的希望,得靠您撑起来!”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奔赴妖族 风起更甚,将许星牧的心绪吹落至这片金色麦田。 他用了很长时间来理解教宗大人的话,虽然以他的认知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但回忆往昔种种经历,似乎也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看出端倪。 譬如他和林青在桃园县中初次相见的那个夜晚,便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想来是彼此间的魂魄有所感应,所以才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彼此交心。 譬如从未有过交集的教宗大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主动示好,本以为是看在剑圣的面子上,可现在看来,竟是因为自己乃是宣凤帝转世。 又譬如,当初御书房内,龙虎山老天师的那块正一碑映照下,自己的气运显化竟然是三条于云色间飞腾的四爪白龙,当时在场的明龙帝和诸官都以为白龙显化,乃是因为自己北境之主的身份,却没想到还是格局小了,应该是大夏之主才对。 想到这里,许星牧心中不免又有些疑惑,既然都是大夏神皇,为何明龙帝在正一碑中的气运显化是五爪金龙,而且有九条,而自己却只有区区三条四爪白龙? 难不成永年年代的国运要远远弱于玄武? 心绪刚刚升起,始终观望着许星牧动向的教宗大人便已感知到,他立马解释道,“因为通神术分离了陛下您的魂魄,所以大夏国运以及陛下您的神皇气运同样被分隔开来,龙虎山的‘碑中窥人’神通自然看不完全。所幸当初正一碑中显化的只是三条四爪白龙,若是同为五爪金龙的话,只怕那一天,陛下您就无法安然走出御书房了。” 听到这里,许星牧不免有些后怕,对于自己宣凤帝的身份也渐渐多了些接受度。 自己是宣凤帝倒还好,毕竟穿越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主角,有任何奇遇都说得过去。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位在桃园县中的便宜老爹许平生,许星牧便忍不住想笑......老爹要是知道他自己平白无故捞了个太上皇的身份,只怕做梦都能笑醒吧? “陛下,您怎么想的?” 教宗忽然问道,“虽然明龙帝暂时还不知道实情,但通过对五爪金龙和惊神阵的拷问,他不难猜出您的身份,日后必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找您,咱们得尽快做出应对的准备。” “如何应对?” 许星牧问道,“永宁旧臣们的实力究竟如何,能否与现在大夏朝廷相抗衡?” 教宗闻言苦笑道,“若是不考虑仍对前朝有效忠心思的玄武大臣们,单凭如今的永宁旧臣,怕是根本不是明龙帝的对手。” 他见许星牧眉头一皱,赶忙又说道,“但说到底,能否复国成功,看的其实并非臣子们的实力,而是陛下您的实力。永宁与玄武之间的战斗,最终必将是您与明龙帝之间的个人较量,只要您能压得住他,那些仍在永宁和玄武之间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必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许星牧瞪着眼睛说道,“问题是我怎么压得住明龙帝?满打满算,如今的剑道修为最多五品,虽然在魔族雪原中侥幸唬住了明龙帝,但真要跟他玩命,怕是撑不过一个回合。” “臣却不这么认为。” 教宗说道,“五爪金龙和惊神阵之所以会临阵倒戈,并非单纯感应到了陛下您体内的大夏国运,而是因为,您体内的大夏国运,比明龙帝体内的还要强盛!这便是复国之根本,说明您才是大夏朝名正言顺的正统神皇。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就不用担心明龙帝会利用他最倚仗的惊神阵来对付您。” “另外就是陛下您的个人实力,有剑圣李太白的本命传承,您的起点本身就很高,只是北境剑道太过于强盛,若是修炼至一品巅峰,耗费的时间实在太长,就算咱们等得起,明龙帝那边也已等不及了。好在冥冥中自有天助,院长大人以身入局,利用自己的性命为永宁复国铺好了路,只要您将院长大人的半生修行天赋和自身气运仔细消化,用心感悟,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从如今的五品剑道迈入一品。到那时,您和明龙帝便会站在同样的高度,那便是永宁之光重新照耀大夏的最佳时机!” 许星牧叹道,“您别忘了,明龙帝和魔君现在穿着一条裤子在,就算我迈入了剑道一品,又如何能抵得过他们的联手?” “明龙帝有魔族相助,咱们难道就没人帮了吗?” 教宗说道,“您也别忘了,北境和南国,可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孔胭脂忽然站了出来,轻声道,“那夜明龙帝去到雪原和魔君商讨秘事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听说大夏朝已经派兵前去攻打北境了,剑圣那边,怕是自顾不暇了。” 教宗摆手笑道,“你也太小瞧李太白了,只要身处北境主场,他便能随时利用北境子民的无穷念力,在短时间内拥有超品的境界。到那时,他便几乎和拥有惊神阵的明龙帝一样,可以在任何时候都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北境子民几乎人人修剑,个个都是好战之人,十三名守阁人更是强大到令人生畏,大夏朝的军队想去攻打他们,怕是有的苦头吃了。更别说北境用以自保的天剑大阵了,号称人间第一杀阵,防御是次要,阵法要点是以攻为守,以杀止战。臣敢担保,大夏朝此次伐北之战,必将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碰一鼻子灰。” 听到这里,原本紧绷心神的许星牧刚刚准备放松下来,教宗的声音便又响起,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一丝忧虑,“北境虽可无忧,但是南国那边,麻烦却是不小。陛下,臣今天来找您的目的,除了认主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想让您亲自去南国走一趟,替白行简守住那份基业。这一次,白行简若是能化险为夷,日后大夏朝再度内战,他必定会义无反顾站在咱们这边!” 许星牧对于南国内部窜乱一事毫不知情,闻言大惊,“南国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明龙帝惹出来的麻烦!” 龙游此前假意投靠明龙帝,对于南国秘辛略知一二。 他站出来说道,“明龙帝与南国白虎一脉的大亲王白行夜相互勾结,试图将白行简赶下台,支持白行夜登上南国妖王的宝座,然后再通过掌控白行夜,从而达到侵占南国妖族的野心!” “如今南国内部战乱四起,无数忠心拥护白行简的大臣们被白行夜策反,不听话的则全部被杀光。妖族剩下来的八位亲王,除了二亲王和九亲王不愿意支持白行夜外,其余的,则已全部站在了白行夜那一边。照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南国妖族便要易主了。” “岂有此理!明龙帝简直欺人太甚!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大亲王,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许星牧勃然大怒,知道自己是宣凤帝的转世之身后,他说话都不由多了几分威严,“白行简在干嘛?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也不想办法管管?” 虽然与白行简相处不久,但在许星牧的印象中,自己那位未来的岳父大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说造反了,便是对他有些许不敬都得被他整一顿,如今却为何任由南国动乱? “他倒是想管,奈何自身难保了啊!” 教宗的叹息声随之响起,他看了一眼许星牧,随之说道,“白行简被明龙帝利用惊神阵打了个半死,如今还躺在朝圣楼里养伤呢,老天师亲自带人日夜看着在,如今他连门都出不了,更别说回南国平事儿了。” “什么!还有这事!” 许星牧先是震怒,随后大惊,他猛然上前一步,瞪着眼睛吼道,“那白宁越呢!她现在怎么样?还有婉儿,她有没有出事?” 被百里横溪带走之前,他曾将林婉清送到朝圣楼,意图让白行简护着她,却不想竟是将她推入了险地! 教宗说道,“据臣所知,除了白行简以外,其余人,已经全部利用妖族白虎一脉的传送卷轴回到了南国......白宁越身为南国公主,其父被困,她自然要担负起平乱的重任,想来那位林姑娘,也跟在她身边。” “她一个女孩子家,如何斗得过那个什么狗屁大亲王?” 许星牧眉眼一沉,震怒之下,体内竟不由散发出一股极锋利的剑气,教宗感知片刻,忽然一喜,“妙!陛下!您升入四品了!院长大人留下的机缘果然厉害!等您迈步二品之后,便也能打开尘封的记忆,永宁时代的故事也就能......” “什么四品二品的,现在哪有空说这些!” 许星牧急道,“现在到底怎么办?你不跟着去南国走一趟?” 教宗苦笑道,“臣还得守着金京这一亩三分地啊,永宁旧臣全部在这里,百里首辅刚从雪原逃出来,如今又是重伤状态,臣实在走不脱,只能劳烦陛下您亲自走一趟了。此行,有龙游和胭脂姑娘相助,想来应该问题不大的,对于陛下您而言,更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许星牧也懒得计较太多,二话不说就要御剑而起,直杀南国妖域。 龙游却一把将其拦住,面色有些尴尬,“那个,许大人啊,先别急着走,既然已经确定你是宣凤帝转世,那么胭脂姑娘身上的咒杀术,你看是不是先给解决一下?我看此地清风徐徐,身处麦田又颇有几分意境,不如因地制宜,你二人尽快把事情办了,咱们也好专心去南国平乱不是?” 此话一落,孔胭脂脸色立马变得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去看许星牧。 虽然她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魔族大祭司的上位者经历,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害羞的人,但在人事这方面,她确实一窍不通,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突然间要与这位并不太熟的许大人行男女之事,自然有些放不开。 许星牧更是头大。 虽说与白宁越和林婉清颠鸾倒凤过,床上的经验比较丰富。 但毕竟与她们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且感情基础是有的,所以才能肆意快活。 可孔胭脂却实在不太熟啊,虽然她长得倾国倾城,是个尤物,许星牧承认对她确实有些古怪的想法。 但他自问不是个嫖客,更不是个牲口,冷不丁与之滚床单,实在是有些放不开啊。 况且还没有得到白宁越和林婉清的同意。 所以他并未第一时间表态,沉默声震耳欲聋。 孔胭脂久不见回应,心想难道还得让我先主动吗?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刚好瞅见了许星牧一副为难的模样,不由心绪一沉,片刻后说道,“我与许大人从未有过交情,当初在魔族雪原中甚至还对他多有刁难,怎好让他舍身救我?” 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变化,语气却变得十分生硬。 教宗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站出来说道,“陛下,南国事态紧急,臣建议还是先摆平南国内乱再与胭脂姑娘双修以破除咒杀术吧......放心,魔君的咒杀术虽然限时半月,但只要胭脂姑娘一直跟在陛下您身边,咒杀术的威力便会一直被您体内的神皇气运压制在最低状态,至少半年之内都不会有事。这半年,您与胭脂姑娘刚好可以磨合下感情,顺便,让公主殿下和林姑娘也知晓此事,以免到时候多有误会。” 听到这话,许星牧登时向其投去感激的眼神,“教宗大人说的是,咱们还是......” “教宗大人,南国怎么走?向南即可?” 孔胭脂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明显变得有些冷漠。 教宗见其周身魔气翻涌,似乎随时准备自行离去,赶忙将其拦下,“如今南国妖域有大亲王白行夜亲自设下的禁制,轻易进不得,本宗会送你们进去。” “不必!” 孔胭脂看了教宗一眼,“他的禁制,能挡下一品吗?” 教宗愣了半晌,随后摇摇头苦笑道,“那倒也没这么厉害。” 孔胭脂便不再理他,转而回头看了一眼龙游,“先生要一起走吗?” “啊?哦!好!” 龙游微怔片刻,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许星牧,随即走到了孔胭脂的术法笼罩范围,“有劳胭脂姑娘了。” “无妨。” 丢下这句话后,孔胭脂直接纵身而起,化作一道幽光向南而去。 许星牧傻眼了,对着天空大喊,“喂!你还没带上我啊!” “陛下,您多保重!” 教宗一脸凝重,刚要再嘱咐几句,许星牧却急不可耐御剑而起,快速追了过去。 剑光刚起,急迫的声音却已震彻云霄,“胭脂姑娘,你听我狡辩啊......”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南国内乱 向南万里,有座苍茫丛林。 林外再万里,有条绵延八千里的大河。 大河两岸,便是南国妖族的封土。 白宁越的故居便在这里。 今天是她回到南国妖族的第七天,白行简的传送卷轴直接将她和妖族使者团送到了白虎一脉二亲王的地盘,自来到这里的当夜便一直潜藏不出,与二亲王日夜商议着平乱的对策。 二亲王白永寿乃是白行简的亲二哥,除了妖王白行简以外的九大亲王中,就属他和九亲王白鸿雪最为忠心。 不管大亲王白行夜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们始终不为所动,无论在任何场合下,都坚定地维护着白行简的皇权,并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痛斥白行夜逆谋造反的行径。 白行夜虽然恼怒,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有血脉之亲,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大开杀戒,只能将自己这两个不听话的弟弟软禁在各自封地,派遣妖族大将日夜看守。 这也刚好给了白宁越落身于此的机会。 因为看守二亲王的那位妖族大将,乃是一只魂犬。 魂犬与二亲王白永寿并无私交,在南国朝廷里也不受白行简的重用,似乎终日郁郁不得志。 大亲王宣布夺权的那一夜,魂犬表现得极为亢奋,像是巴不得大亲王夺取皇位,大亲王也就理所当然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忠实拥护者。 当然,私下里也曾有过多方位的考量和试探,但魂犬的表现无限可击。 不仅表达出了对大亲王的尊重和支持,更是将白行简贬得一文不值,情到浓处时还对着白行简的行宫吐了几口唾沫。 大亲王十分满意,所以直接将看守二亲王的重任交给了魂犬。 他却不知道,犬类最为机敏,最善识人心,即便是未开化的兽犬,也比一般的妖族生灵聪明得多。 更别说是早已修身二品,化形多年的妖族魂犬了。 审时度势,隐忍潜伏,那都是他的基本特性。 而魂犬最优良的品质,还是忠实。 一旦认主,灵魂中便会刻上主人的烙印,终生不变。 此乃魂犬一族的隐秘,大亲王并不知晓。 早在白行简登上妖王宝座的那一天,魂犬便已视其为主,终生不可能再变。 忠实的品质让魂犬不会起二心,机敏的特性让他不至于就此暴露,从而失去了复仇的可能。 他整日守在二亲王的封地上,并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守护,防止支持大亲王一脉的几大家族为了立功,从而丧心病狂到私自杀死二亲王。 而每日传到大亲王府邸的情报也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他一直在等,等待陛下的圣命传达。 他相信陛下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有后手。 终于,他等来了! 公主殿下亲自回到了南国,带着陛下的圣谕前来平复内乱! 魂犬知道,反击的号角即将吹响。 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好好的谋划,毕竟南国的大臣以及几大家族,甚至是多数的亲王,都已经投靠了大亲王。 以公主殿下如今的实力,并不足以与他们对抗。 当务之急,是需要尽可能地召回陛下的旧部,让那些和魂犬一样,并非主动投靠,而是迫于大亲王的淫威不得不暂时屈服的大妖们重新回到陛下的阵营中。 深夜,二亲王的封地惊寂无声。 魂犬站在主城乾坤殿的飞檐之间,与例行公务,照常夜间探寻的雪鹰斥候打了个招呼,禀明此间无事,近日二亲王这边也并未有任何风吹草动后,便在此间抱臂悬停,亲自目送着雪鹰离开二亲王的封地,神识中也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后,这才命令魂犬一脉的数百名后辈们分散四周,警戒潜伏,自己则化作一道幽光去到了乾坤殿内的密室中。 白宁越回来的这七天便一直住在密室里,天马一脉的高孟高魂二兄弟则在魂犬一脉的掩护下,悄悄流入南国各域,开始寻找自己的族人。 其余的赴夏使者团也纷纷行动,为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平乱之战,开始招兵买马。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白宁越身穿南国一脉的储君大袍,神色冷漠坐在密室主位,二亲王白永寿则坐在下首位,他那苍老的面容间满是威严,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殿下,二亲王,近日白行夜频繁去往大夏,引来了不少人族将士,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挥兵杀往圣心楼,正式宣布登基称帝了!” 魂犬方一入密室,便立马跪倒在地,他沉声开口,语气中散露着无比的凝重,“如今圣心楼内仅剩九亲王以及狂狮、天马一脉的族民在拼死抵抗,杀的都是大亲王派来的杂兵,真正的重将一个都没出现,怕是都在强忍着没出手。一旦大亲王没了耐心,正式宣战,大亲王和狂狮一脉的王大人怕是难逃一死。” 圣心楼便是南国的皇城宫殿,妖王的宝座便在其中。 如今大亲王虽然已有造反之心,南国臣民人尽皆知,但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但凡造反,就必须得找个好理由,不能操之过急。 大亲王的理由很简单,先是阐明了妖王白行简因一时激进,而独自闯入了魔族雪原,最终死在了魔君手中的事实。 再来表明南国如今现状,国无君主,政事荒废,为了南国的未来,大亲王只能含泪登上妖王宝座,将南国的政事一肩挑起。 此举虽然无耻,但也没几个人敢来与之对峙。 唯有二亲王和九亲王曾当面训斥,狂狮和天马一脉的族民亦不退圣心楼,但相对于大亲王的实力,忠于皇权的力量还是太过于薄弱。 尤其大亲王已经放下话来,任何敢于阻止自己登基称帝的南国臣民,便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若是近日之内仍然冥顽不灵,死守圣心楼,到时候他便会率兵直入,大开杀戒! “老九这个莽夫!他不是被困在自己的封地了吗?怎么还偷偷跑到圣心楼去了?” 二亲王白永寿脸色一变,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指着魂犬大声道,“快去把他给本王绑回去!” 魂犬脸色凝重,并未有所反应,而是将目光转到了白宁越身上。 “二伯,九伯是本宫吩咐去的。” 气息冷漠的公主殿下忽然站起身来,“本宫回来七天了,形势已经看的很清楚,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 第两百章 白宁越的底牌 “宁越,你糊涂啊!” 二亲王脸色一沉,立马摆出长者的姿态训斥道,“二伯我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低调吗?你大伯现在丧心病狂,要是真惹恼了他,是真敢杀了你九伯啊!到时候顺藤摸瓜摸到了乾坤殿,知道你早已回到南国,怕是你我都得跟着倒霉!” “还要低调到什么时候,等他杀到圣心楼,坐上父王的那把王座吗?” 白宁越神色冰冷,落下这句话后,其身威严四散,望向二亲王的眼神中顿时多出了数不尽的冷厉气息。 白永寿莫名有些慌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从白宁越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家四弟的影子,那恐怖的王者气息与坐上妖王宝座的四弟简直如出一辙,真正是让人从心底深处感到发寒。 一时语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另外......” 白宁越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平复内乱之前,请称呼本宫为公主殿下!听到了没,二亲王?” 听到这话,本被震住的白永寿先是一愣,随后莫名火大,你这死丫头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以前总缠着本王要这个要那个,小的时候一口一个二伯喊得贼他妈亲热,现在翅膀硬了,竟然开始摆起谱来,称呼本王为二亲王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心理活动剧烈,气得脸色铁青,无数次想要发火,最终却还是在白宁越的眼神注视下败下阵来。 沉寂半晌,白永寿轻轻叹了口气,对着白宁越拱拱手,“臣晓得了,公主殿下。” 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神色严肃的魂犬难得见二亲王吃瘪,不免有些好笑,同时也是万分惊讶。 要知道即便是面对凶狠残暴,且声势滔天的大亲王时,二亲王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意。 甚至敢当着南国臣民的面痛斥大亲王,可以说是无惧无畏,铁胆一颗。 如今却被公主殿下压得抬不起头。 如此看来,妖王大人将平乱之责全权交给公主殿下,并非完全是无奈之举,而是公主殿下确实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宁......公主殿下,臣知道您平乱心切,但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 白永寿叹道,“白行夜如今拥兵自重,朝廷里半数大臣都已明确表态会支持他,加上大夏朝的军队不日前已经赶到了南国,不出意外是来帮着白行夜夺位的。而咱们孤立无援,就凭臣和老九,以及天马和狂狮一脉的几个后辈又如何能成事?” 白宁越闻言摇了摇头,“谁说咱们孤立无援?” “嗯?” 白永寿一愣,“公主殿下何意?” 白宁越说道,“你以为高孟和高魂两兄弟,还有赴夏使团的族民们是在瞎忙活吗?” 魂犬见白永寿一脸懵逼,赶忙起身解释道,“二亲王,这几日高将军四处奔走,早已将天马一脉的核心将士们集结完毕,如今已与王大人统领的狂狮战将们一同潜藏于圣心楼中,当做两支奇兵。大亲王若是野心一露,直闯圣心楼,必然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仅凭天马和狂狮一脉还远远不够,所以这七日内,公主殿下每到深夜时分,便会带着妖王大人的圣谕秘密前往那些被迫靠拢大亲王的大臣们家中进行交涉。如今金鹏、青木猿、龙象以及奔牛四大家族已经明确表态,并且立下血誓,会站队公主殿下。只要大亲王兴兵造反,四大家族必然倾巢而出,为妖王大人和公主殿而战!与四大家族有关的大臣们则由几位族长亲自前去谈判,若是愿意立誓效忠公主殿下的,自然无事,等到平乱结束,必有重赏。至于那些不愿,不敢,或者说是再想想的大臣们,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将他们扔到了城外的大河里。” 听到这里,白永寿是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想到,短短七日,自己这个大侄女儿就能搞定四大家族。 要知道南国的四大家族盘踞妖族多年,底蕴极深,即便是白永寿这样的亲王大人都不敢说自身势力能压住其中任何一个家族。 而四大家族中的族长更是心气极高,实力也是相当的恐怖,可以说除了大亲王和妖王大人,谁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可如今却竟然对着宁越这丫头立下血誓,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四大家族本是白行夜篡位造反的四股极强战力,如今却竟然全都集体背刺大亲王,向公主殿下靠拢,如此看来,此次平复内乱,确实有了不小的把握。 想到这里,白永寿内心大定,心中意气风发,大有现在就要去将自己那不讲兄弟情面的大哥给狠狠地抽上几个耳光的打算,已报近日软禁之仇! 但他很快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又颇有些不悦地说道,“出门招揽旧部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跟臣说一声,要是出了事,臣如何去和你的父亲交代?” 白宁越直言不讳道,“二亲王你行事太过于保守,有些瞻前顾后,本宫要是跟你说了,你会同意本宫离开乾坤殿?” 白永寿闻言一滞,片刻后无奈叹了口气,却也是,若是知道宁越这丫头试图以身犯险,前去会见四大家族,只怕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心中不免有些感叹,“现在这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啊,行事作风比老一辈的可要狂多了!” 一时无话。 本以为四大家族的加入已经是公主殿下努力的极限,却不想白宁越的声音很快再次响了起来,“除了四大家族外,还有几个人的加入,本宫料想,二亲王应该会很喜欢。” “哦?” 白永寿皱起眉,问道,“还有谁比四大家族还要有排面?” 话音刚落,密室的那扇重门忽然一把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便见到三个高大的身影联袂闯入。 甫一进门,为首那位白须大汉便已大笑道,“怎么,二哥,这才被关几天啊,就觉得咱们这几位亲王,连四大家族的那些老东西都比不上了?” ------------ 第两百零一章 大战前夕 “老三!老六!老七!” 二亲王白永寿猛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惊诧之色刚刚升起,便又很快化作一片震怒,“你们还有脸叫我二哥?哼!白虎一脉的脸可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指了指那位白须大汉,片刻后冷笑道,“老七,当初白行夜领兵逼迫我们几兄弟就范时,你可是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他的,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死心吗?还准备让本王也投入叛军阵营,为虎作伥?” “二哥啊,瞧你这话说的,老七我今天可不是来招安的,而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白须大汉便是七亲王白元化,当初白行夜密谋造反,首先拿自己的几个亲兄弟开刀,给足了压力,第一个顶不住的便是白元化。 这位白虎一脉的第七亲王大人性子最是懦弱,也最为圆滑,在他看来,谁做南国的妖王他都没所谓,反正轮不到自己,反正谁做都是自己的亲兄弟。 谁的势力强,他就支持谁,选择很简单。 所以白宁越没回来之前,他二话不说就站在了一家独大的白行夜身后。 可白宁越这一回来,突然于某天深夜出现在他的床头,将妖王大人的圣谕当着他的面打开后,曾经深深领教过自己那位妖王四哥手段的白元化沉默了很长时间,也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在白宁越逐渐散露的威严中选择了臣服。 尤其是当他得知天马和狂狮一脉的族民已经全部回来,四大家族也已重新站队之后,他更是庆幸于自己的睿智选择。 在白元化的配合与支持下,三亲王白经国以及六亲王白乐山似乎也都良心发现,纷纷临阵倒戈,与白行夜划清了界限,准备助白宁越平复战乱。 不过剩下来的五亲王、八亲王以及十亲王却是从小到大就和白行夜穿同一条裤子的,白元化自知劝不动,便也懒得费这个功夫,弄不好还得打草惊蛇。 于是便直接带着自己的三哥和六哥前来乾坤殿向原则性极强的二哥认错,顺便一起商量下平乱事宜。 “你有这么好心?” 二亲王白永寿冷笑着看了白元化一眼,“莫不是来当白行夜的探子,想害公主殿下?” 此话一落,白永寿震一震长袖,大声喊道,“魂犬,给本王拿下!” 魂犬却不为所动,反而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白永寿,“二亲王,七亲王现在是自己人,您就先消消气吧......有情报传来,大亲王的封地处兵将活动频繁,五亲王、八亲王还有十亲王也已连夜赶到了他那里。人族的那位禁军大统领万法宗更是连夜而至,人族军潮亦在大河两岸分兵列队,或许今夜,他们就要前往圣心楼夺位了,咱们得立刻进行部署,要不然九亲王那边怕是撑不了太久。” 白宁越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几位亲王大人既是父王的好兄弟,亦是南国的忠臣,此前有人被逼谋反,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在今夜,本宫需要看到你们的表现。” 白元化此时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他上前一步,郑重开口,“敢不效死命?” 白永寿一把推开白元化,大声道,“公主殿下,他们可曾立下血誓?” “二哥!你过分了!” 看上去无比敦厚的三亲王白经国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不悦道,“公主殿下虽然暂行妖王之责,但说到底,毕竟是我等的侄女,你还想我等在她面前立血誓?也不担心她受不受得起?况且我们三个头也低了,错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白永寿冷声道,“你们三个什么德行本王还不清楚?吃了白行夜那么多好处,莫非就因为公主殿下的出现而全部吐出来?” 白经国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他怒斥道,“就你白永寿最是忠心!其他人都是背主求荣的窝囊废行了吧?他妈的老子早就说了不过来,老七你个臭傻子非要到这乾坤殿找不自在!这下好了!白白惹一身骚!” 说完他立马转身,板着脸就要离开这里。 六亲王白乐山平日里性子最是温和,但此刻被白永寿这么一顿损,脸上也不免变得十分难看。 他一言不发,紧跟着白经国准备出门。 白元化更不必说,他要是不走,立马就得和白永寿打起来。 三位亲王高高兴兴地来,一言不合便又要怒气冲冲地走。 白宁越无奈摇摇头,正要摆出公主殿下的威严强行劝和,密室中青光一闪,天马高孟凭空出现在此,他浑身妖气冲天,神色无比凝重,想来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高将军!你不是正与王将军,连同九亲王一同镇守圣心楼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白宁越神色一肃,“圣心楼出事了?” 魂犬闻言立马起身,随时准备领兵出征。 二亲王白永寿瞪大眼睛,蟒袍无风自动,一股惊天战意随之惊起。 其余三位亲王亦停住脚步,事关重大,他们也没空再与白永寿计较什么,更不能耍什么脾气了。 圣心楼若是真出了事,他们也难辞其咎啊! 高孟扫视全场,沉声说道,“有情报传来,五亲王,八亲王还有十亲王已经领兵自各自封地出发,直奔圣心楼而去...朝中三十名镇国上将皆已动用兵符,如今南国半数儿郎都已被他们调动,正在天狼鬼泣的率领下杀往圣心楼...人族禁军统领万法宗秘密前往了白行夜的封地,至今未出,不过人族的数万名将士却早已从大河两岸出发,差不多要不了半个时辰,便能将整座圣心楼团团围住...末将还从南国的顶空万里处感应到了大夏龙虎山老道士身上的气息,绵延不绝,声势浩大,人数怕不是有数千之众,而且保守估计,个个都是迈过四品的高手,其中甚至还有两位二品道尊的气息!” 白经国突然叫道,“白行夜疯了吧!还真和大夏朝的人勾搭上了?竟连龙虎山的老道士都喊来了,他不是最讨厌道士了吗?” “何止是道士?” 高孟说道,“大夏朝的儒修和武夫,同样被请了不少,不过数量难以估计,这里末将暂未列举在内。” “离谱!人多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快!” 白元化沉声道,“本王还以为至少要再等上半个月,却不想白行夜这么心急!难不成他知道公主殿下回来了,为免夜长梦多所以着急上位?” 高孟说道,“很有可能!这几日末将几人于南国四处招兵买马,召集族中高手,活动太过频繁。加上圣心楼早已被我族以及狂狮一脉占领,九亲王更是不顾白行夜的禁令,突然离开了封地,四大家族同样不再听取白行夜的号令。种种异常举动,不难猜出,忠臣的队伍中,已经出现了一个主心骨。而陛下被困朝圣楼这件事白行夜肯定知晓,他知道陛下不会回来,那么唯一有可能回到南国平复内乱的那个人,只能是公主殿下。” 说到这里,高孟忽然停顿了片刻,转眼望向了白宁越,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愈发低沉,“公主殿下,大战一触即发,末将建议您暂且退至大河领域,那里有陛下亲自设立的白虎结界,可抵御万邪侵扰,您......” 话没说完,就被白宁越冷声打断,“你想让本宫临阵脱逃?” 高孟急道,“只是权宜之计!圣心楼拼死可守,但若是公主殿下您被白行夜擒获,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本宫若是独自躲起来,将士们哪还有心思为本宫而战?” 白宁越语气坚决,她见高孟还要说话,当即挥手斥道,“不必多言!本宫问你,四大家族现在何处?事态如此紧急,怎么还没见他们出面?” 此次平乱,四大家族是绝对的主力。 白宁越相信只要他们不倒,事情就不会变得更糟。 高孟重重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四大家族如今自身难保啊!” “嗯?出什么事了?” 白永寿瞪了高孟一眼,“四大家族底蕴如此深厚,就算出事,也该有点风声出来吧?这几日魂犬一直在监察南国各方动向,可没见有何大事发生。白行夜手下的那些牛鬼蛇神应该也没胆子去找四大家族的麻烦吧?” 高孟无奈摇了摇头,随之说道,“麻烦自然是不敢找,但是软刀子却还是能够递几把的。” 白永寿眉头一皱,“怎么说?” “那几把软刀子,就插在四大家族的几位后辈身上!” 高孟沉声道,“几位亲王大人应该知道,陛下刚刚登基的那年,白行夜向陛下讨要了北城区域的一整条街作为自身基业吧?” 白永寿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是出于兄弟情谊,四弟还是答应了他。后来白行夜直接将那条街打造成南国第一风月场所,重金聘请了狐妖一脉的一群骚娘们前去镇场子,不过半年时间,就赚得盆满钵满,倒还着实让我们几兄弟羡慕了一把。” 白元化这时候插了一句,“那群骚狐狸别的本事没有,伺候人的功夫倒确实有一套,本王也曾多次光顾......咳,扯远了!高将军,这和四大家族有什么关系?” 高孟说道,“就连七亲王您如此强的定力都顶不住狐狸精的魅惑,更何况是四大家族的那几位后辈?几位亲王大人不必这么看着末将,你们想的没错,四大家族中,那几位被列为各自家族传承者的后辈,全是北城风月之地的常客,几乎流连忘返。这不,现在想返也返不了了,直接被白行夜给扣了下来。有筹码在手,四大家族投鼠忌器,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此前有关参与平乱,与公主殿下共同对抗白行夜的承诺,怕是,也难以实现了。” “末将来此之前分别去到四大家族走了一趟,金鹏和青木猿倒还好说,虽然明确表示不再参战,但是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给予一定数量的粮草支持,对于阵亡的将士们,也会发放足够多的抚恤金,并尽可能照顾好他们的家人,态度还算不错。可是龙象以及奔牛的态度却是相当恶劣了,竟当面质问末将有没有死过儿子,末将一怒之下,与两大家族的族长大战一场,重伤他们之后顺便一把火烧了他们几座宫殿,也算是为公主殿下还有几位亲王大人出了一口恶气。” 白元化无语道,“高将军啊,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你这么一整,就算公主殿下再去亲自游说怕是也没希望了啊!你说你打他们一顿也就算了,赶忙还要烧人家的房子啊?龙象和奔牛的性子本就倔,这被你这么一闹,怕是不仅不帮着平乱,反而要帮着白行夜来打我们了!” “他们敢!” 白永寿怒哼一声,“几个孺子,能和国家兴亡相提并论吗?为了家里那几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混账东西就选择冷眼旁观,坐看白行夜拥兵造反,依本王看,他们其心可诛!等平乱之后,四大家族也该从南国除名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二哥!” 白元化说道,“四大家族在南国的地位之所以如此深远,不就是倚靠他们的传承之力吗?‘传承’这两个字对咱们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但是在四大家族的眼中,却是比命还要重啊!如今他们亲自选中的传承者的小命都被人捏在手中,自然是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永寿闻言怒瞪了白元化一样,“老七!你就非要和老子过不去?” “实话实说啊二哥!” 白元化感觉自己丝毫没有得到尊重,渐渐也有了些火气。 内乱未起,密室中的肃杀之意却已悄然来袭。 眼看着两兄弟似乎要打起来了,高孟顿觉无奈,他赶忙上前拉开两位亲王,大声喊道,“这个时候就别窝里斗了,几位亲王大人,事不宜迟,随末将共赴圣心楼吧!战乱能否平息,就看今夜了!” ------------ 第两百零二章 南国之乱 白永寿冷哼了一声,他恶狠狠瞪了白元化一眼,艰难压下动手的念头,转而沉声道,“四大家族如今是指望不上了,老七你若是想退,现在还来得及。反正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墙头草,两边倒,大家心里都清楚,不会笑话你的。” 白元化闻言暴怒,“放你娘的狗臭屁!白永寿!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谁他妈跟你说本王要退了?公主殿下当面,你休要诋毁本王!” 说完他立马望向白宁越,神色一肃,大声道,“公主殿下,臣愿亲自领王府全部亲兵,当先杀往圣心楼!白行夜要是敢造反,就必须踩着臣的尸体过去!三哥!六哥!你俩怎么说?是要被人一辈子看不起,做个懦夫,还是跟弟弟我一同去做个救国的英雄?” 三亲王白经国与六亲王白乐山早就忍不住了,从白永寿那番嘲讽的话刚一落下,他们便已蠢蠢欲动,准备以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忠心了。 此时听白元化所言,更是再不犹豫,登时飙起一股热血,纷纷请命,要求身先士卒,率兵前去平乱。 白永寿见状冷哼一声,虽然满脸不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白宁越抬起头,平静的目光落在几位亲王身上,她双手下压,示意众人不要激动,随后说道,“几位亲王忠心可鉴,待到事成,本宫一定请求父王重重行赏!” 白元化三位亲王顿时俯身拜谢,他们不再废话,正要起身先回到各自封地招齐人马,再马不停蹄杀往圣心楼,白宁越却又说道,“不必着急动手!如今白行夜势大,如果几位亲王从正面出击,绝不是他的对手。依本宫看,不妨先让高将军返回圣心楼,与九亲王还有王大人带领各自族人拼力守护,料想凭借父王留下的护殿阵法,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待到白行夜后手尽出,再无保留时,几位亲王再随本宫一同从后方包围,与高将军来个里应外合,胜算至少能提高三成!” 高孟闻言眉头一皱,“公主殿下,事关生死,您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平乱之战虽然势在必行,但是毕竟少了四大家族的支持,只怕凶险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大夏内战,而且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战败,我等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公主殿下您,将是最后的希望,绝不能就这样……” 话没说完,就被白宁越打断,“国都没了,还谈什么希望?此战,要么胜,要么死!本宫与诸将同在!” 话一说完,她见高孟还要说话,顿时冷声道,“高将军不必再多言,速回圣心楼吧,万事小心!务必撑到援兵到来!” 语气之坚决,让高孟无话可说。 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与几位亲王告罪一声,便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于密室中。 白永寿二话不说,同样下去开始准备。 被困封地这么久,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抽白行夜的耳光了! 白元化和白经国、白乐山也随之快速离开了密室,开始召集亲卫。 白宁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她转身走到窗边,凝视着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这场战争,她必须赢,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整个国家的未来。 人潮散尽,一切开始回归平静。 沉默着静望全场的魂犬默默走了过来,小声提醒道,“公主殿下,方才族人来报,那位姓林的姑娘想要见您。” “让她进来。” 白宁越转过身,坐回主座,眸间的上位者气息变得愈发浓厚。 “是!” 魂犬点点头,当即推门而出,不消片刻,脸上带着无尽忧色的林婉清便走了进来。 魂犬本想继续在密室中守护,却被白宁越挥手斥退。 安静的氛围中,林婉清与白宁越对视许久,最终摇摇头走了过去,一把将其搂入怀中,“整个南国的未来都交到你手里,一定很累吧?” “累,但这是我的宿命。” 白宁越此刻终于褪去了自己南国公主殿下的光环,在林婉清面前表露出了一副难得的柔弱姿态。 她靠在林婉清的胸口,伸手环住了她的柳腰,片刻后轻声问道,“姐姐,你说我会成功吗?” “一定会的!” 林婉清望着她,语气中满含信心,神色无比温柔,但她的眸间,却带着数不尽的担忧。 来时的路上她便已听说了圣心楼的险境,大亲王白行夜势力庞大,又有人族相助,白宁越孤身平乱,谈何容易? 密室中灯火飘摇,静谧无声。 而在南国某处,隶属于大亲王白行夜的封地中,同样是在一间密室里,却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 “大亲王!你明知白宁越已经回到了南国,为何还不动手杀了她?” 说话的乃是一位身穿大夏禁军制服的冷脸汉子,他浑身气息深沉,神色冷厉,正在灯火下指着白行夜的鼻子质问,“据本将所知,他已经在白永寿的封地中待了七天了!这七天里,也不知有多少南国大臣们被她收服!就连四大家族都背弃了效忠你的承诺,选择支持她!若非本将留了个心眼,嘱咐你早早绑走了四大家族的传承者,使得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插手此事,只怕……” “万法宗!注意你与本王说话的态度!” 白行夜皱着眉,冷声道,“本王做事,莫非还要你来教?” 冷脸汉子便是大夏朝那位杀伐果断的禁军统领万法宗,他听闻此言,顿时冷笑一声,“哼,大亲王,本将自然不敢妄言教你,但你别忘了与陛下之间的约定!如今白宁越携白行简的圣谕而来,平乱之行名正言顺!到时候战乱一起,可说不定还会有多少正在摇摆不定的南国大臣们选择投靠她!你若再不出手,等到她整合了所有力量,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白行夜闻言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提醒!” 万法宗紧紧盯着他,“既然如此,那本将猜想,白宁越应该活不过今晚了吧?” “就一定要杀了她?” 白行夜沉声道,“宁越这丫头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别人可以死,但她……” “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杀,还会在乎一个侄女儿?” 万法宗提醒道,“而且你要清楚一点,就算你不杀她,她也会来杀你的!她死,总好过你死吧?” 此话一落,白行夜脸色一变,他犹豫许久,最终神色微凛,转身对着侍奉在身后的一只天狼族的手下冷声吩咐道,“传本王命令,所有留守于此的将士们全军出征,直奔乾坤殿!” 万法宗嘴角微微扬起,“很好,大亲王,这次可不要再心软了,否则后患无穷。本将愿与你一同前往,你若实在不忍心,本将可以代劳。” 白行夜并未回话,只在心中暗自叹息,他也不想对白宁越下手,但形势所逼,他别无选择。 为了权力和地位,他只能牺牲心中为数不多的亲情。 深夜,大军起势,直冲乾坤殿而去。 …… ------------ 第两百零三章 兵压乾坤殿 乾坤殿,密室。 白宁越倚着林婉清的身子,这段时间的压抑心情仿佛在此刻有了片刻的安宁。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她和林婉清最终竟都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魂犬曾进来过两次,神色焦急,似是有要事禀报,但见公主殿下睡得这么安心,便也没敢打扰。 一直到了子时,乾坤殿外围的那条唯一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猛烈的震动声,似有万马奔腾之势,惊扰了这个黑夜。 白宁越与林婉清亦在此时幽幽醒来。 二女似是感觉到整座乾坤殿都在震动,不由大惊,赶忙推开密室那扇重门准备出去一探究竟,沉着脸的魂犬身携一道冷光出现在此,“公主殿下,外面危险,请务必待在密室中,末将半炷香后会带您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白宁越沉声问道,“外面是何动静?” “大亲王亲自领兵杀过来了!” 魂犬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着语气说道,“前方急报,龙城的将士们几乎倾巢而出,一路横行无阻,所行的方向,正是咱们的乾坤殿!” 龙城,便是大亲王白行夜的封地。 龙城将士们深夜奇兵至此,自然是冲着白宁越来的。 魂犬说完便想将白宁越送回密室,族内的数百名高手已经全部聚集于此,务必要保证好公主殿下的安全。 谁料白宁越却一把将其推开,冷声道,“都杀到本宫的头上来了,还躲?立刻派人由小道出发,去通知其余三位亲王,让他们赶紧过来支援!” 说完不顾魂犬的劝阻,带着林婉清飞速冲向殿外。 魂犬无奈之下只能领着族内高手紧随其后,从他们的脸上不难看出,个个已心存死志。 白宁越赶到殿外的时候,二亲王白永寿正冷着脸站在最高处的飞檐之间,白眸之间涌动着无比灿烈的光芒,以及极沉极浓的妖气。 他极力眺望,发现远处尘土飞扬,南国各大族落正浩浩荡荡自白行夜的封地杀往此间,其中声势最大者,便是贯以凶狠残暴且阴险狡诈而著称的天狼一族。 奔袭的队伍中,两头猛犸大妖各自背着一顶阔轿,一步便是数丈之遥,顷刻间便已逼近至乾坤殿数里之内。 白永寿看得很清楚,那两顶阔轿中,其中一位便是篡国逆贼白行夜,而另一位,则是最近常常出入南国,来自大夏朝的那位禁军大统领,万法宗! “公主殿下,白行夜深夜前来,您应该知道他想做什么。” 白永寿双手平直置于腰侧,沉声开口。 神色间竟并无想象中那般震怒,反而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平静到让人窒息。 仿佛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自然是冲着本宫来的。” 白宁越说道,“看来他确实有些心急了,不亲自前去圣心楼督战,却在第一时间来找本宫,想来他应该也很害怕吧?” “错过了今夜,如果真让他如愿,或许就不会怕了。” 白永寿说道,“公主殿下,恕臣直言,此战,乾坤殿并无半点胜算,而且臣刚刚得到密报,老三,老六,还有老七那边,也都已被龙城的将士们围困住,短时间内怕是根本无法支援咱们了。所以,您确定不走吗?” 白宁越并未回话,而是猛然挺身,身后一道白虎虚影赫然成形,凛然散露的强大妖气中,传来她无比威严的声音,“全军将士,随本宫出城迎战!” 这便是她的回答。 刹那间,乾坤殿内战鼓吹响,如雷霆万钧般震撼人心。 主城之间,无数兵将整齐划一地涌出,他们身着沉重的甲胄,宛如钢铁洪流一般汇聚在殿前。 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们,全都在魂犬一族的带领下严阵以待,守护着傲然立于飞檐之间,象征着白虎正统的公主殿下。 而在这群雄激昂的场景之中,白永寿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姿挺拔地站立在那里,双手背负身后,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威严的气息。 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全场,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细微的变化。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给予所有人无尽的信心和勇气。 南国二亲王白永寿,十大亲王中除白行简外战力榜第一,要论脾气,没人比他大,要论打架,也没几个人比他猛。 此战虽事关生死,但他却浑然不惧,反而激起了他压抑许久的战意。 他发誓哪怕战死,也要在万军丛中,亲手拧掉白行夜的头颅,以此来捍卫白虎正统的帝位。 冷风之间,来自龙城的将士们已经于乾坤殿外里许之地悬停,天上地下,皆有数不尽的大妖横亘于此。 可怕的妖气汇聚成一片遮天的暗云,将白永寿麾下的这片主城死死笼罩住。 片刻后,白行夜自阔轿内缓缓起身,冷厉的双眸隔着此间深沉的暗色与白永寿对视了片刻,便不再多做理会,而是很快望向了神色清冷的白宁越。 许久,他开口了,竟一改往日的冷漠语气,而是破天荒带上了一抹柔情,就好像,是邻家老翁在对着一个小女孩说话,“丫头,回来了也不去龙城看看大伯,整日躲在你二伯这里算怎么回事?” 白虎一脉,算上登上帝位的白行简,原本一共十位亲王,生出的后辈当中,除了白宁越外,个个都是男儿身。 所以从小到大,本就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仅父亲将她当宝一样守护,九位叔伯同样把她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 尤其是大亲王白行夜,更是对其宠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杀了这个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小侄女。 所以哪怕来时的路上,万法宗一直在提醒他,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只要见到白宁越,不必废话,务必强杀之! 但他还是心软了,决定给白宁越一个机会。 只要白宁越愿意投降,跟随自己回到龙城,那她依然可以继续去做南国的公主殿下,无非,就是妖王的位子上,坐着的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大伯罢了。 反正都是一家人,又有何区别呢? ------------ 第两百零四章 魂犬冷星河 沉寂的氛围中,原本的肃杀之意被白行夜突如其来的温情强行打断。 来自龙城的妖族将士们彼此对望,搞不懂大亲王为何还不动手? 只要杀了白宁越,圣心楼那边的旧主势力将会不攻自破,整个南国可就全在大亲王的掌控之中了啊! 天狼一族的现任族长战存命在万法宗的示意下站了出来,想要冒着被判罪的风险将白宁越强行斩杀,却被感知到细微杀意的白行夜察觉,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战存命,“不想牵连到自己的族人的话,就老实点在后面待着。” 战存命咽了口口水,赶紧低下头,在白行夜的强大威压下选择避退。 此时的白宁越依然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寒芒,她与白行夜对望了一眼,随之说道,“如果大亲王愿意撤兵返回龙城,然后去到白虎先帝的坟墓前叩首认错,并且杀往大夏,将妖王大人安然接回来的话,那你便还是本宫的大伯。日后本宫不管去了哪里,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龙城看你。” 此话一落,主城内外,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 原本皱着眉头暗骂白行夜妇人之仁的万法宗缓缓坐了回去,嘴角飘过一丝冷笑,“白宁越这小娘们果然够劲,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服软,真正是自掘坟墓啊!可惜了,本来还想给她生擒回去给陛下享用一番,这下好了,怕是白行夜生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龙城众妖全都紧紧盯着傲然立于飞檐上的白宁越,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沉默之中,一股股妖气与杀意并起,似乎随时都会朝着白宁越那边涌去。 白行夜没再说话,沉静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惋惜。 虽然在南国妖王的身份,和自己的小侄女之间,他毫无意外选择了前者。 但他其实很想给白宁越生的希望,是她自己不愿去珍惜。 那便只能让她去死了。 叹息声中,白行夜准备留下最后一句诀别的话,算是为白宁越送行。 沉默许久的白永寿却忽然大笑起来,“白行夜!怎么?你还打算用你那虚伪至极的亲情理论来博取人心吗?” 白永寿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限的嘲讽和鄙夷。 当初白行夜兴兵叛乱之时,也曾利用兄弟之情邀请过几位兄弟加入自己的阵营,二亲王白永寿和九亲王白鸿雪早看透了他虚伪至极的这一面,自然不为所动,最后便被白行夜以武力强行镇压。 而今夜白行夜故技重施,以亲情开道,若有不从,自然便要用强了。 而这一次,白永寿很清楚,对抗的后果,将不会再是被困封地这么简单。 龙城高手尽出,大夏朝的那位禁军大统领万法宗也不再有所避讳,而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此,显然,今夜就是冲着斩草除根来的。 心念至此,白永寿稍有悲凉,但更多的,却还是一丝悲壮。 公主殿下尚且不惧,自己这做长辈的,又怎能害怕? 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她的前面! “二弟,大哥我知道你早就想死了,放心,今夜一定会成全你的。” 白行夜的声音忽然从半空中飘来,冷漠到没有一丝情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似乎都已没了意义。 此刻,唯有一战! 双方战鼓惊响,在下一个呼吸关头涌入南国的夜空之中。 白行夜伸手一挥,以天狼族族长战存命为首,龙城无数大妖纷纷现出巨大的妖族真身,化作一道道幽光朝着那座乾坤殿猛扑了过去。 尚未逼近,遮天蔽日的妖气便已将这个黑夜完全吞没。 战存命的本体是一头身型数千丈的妖族天狼,自身战力极强,威势极盛,早已在多年以前便已跻身二品,面对自乾坤殿内冲杀出来,试图挡住自己攻势的守将,他狞笑一声,恐怖的妖气落向四周,顷刻间便将所行之处一扫而空。 刹那间,无数腥风血雨伴随着残肢碎片飘然落地。 他的目标直接,便是冲着白宁越去的! 宛若巨剑一般锋利的利爪已然在空域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寒芒,正要不顾一切朝着白宁越抓过去。 二品境的修为,去杀四品境的白宁越,本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但他忘了,白宁越的身边原本一直都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黑袍,面相普通,看上去很不起眼。 但如果因为他的不起眼便将其忽视,那便一定会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就好比此时的战存命。 他的利爪毫不停歇,在他一往无前的攻势中随风而落,狞笑的嘴角已然挂上了嗜血的笑意。 白宁越若是死在自己的爪下,那便是头功!...想到这里,战存命忍不住情怀澎湃,以至于整个心神都被一抹狂喜所覆盖,所以他没注意到,就在白宁越的身后,一头同样身形数千丈,体内的妖气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黑身犬妖,已经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就在战存命动身,悄然逼近白宁越的那一瞬间,那头黑身犬妖也动了,好似一片恐怖的暗云,狠狠地撞击在战存命妖身最薄弱的腹部。 巨大的撞击力裹挟着滔天妖气迅速侵入战存命的体内,几乎在瞬间便击溃了对方的体魄防御,将其狠狠逼退数十里,落入黑夜之中剧烈喘息。 “冷星河!是你这头恶犬!” 隔开极远的距离,战存命紧紧盯着现出妖族真身的魂犬冷星河,血色双瞳中激荡着滔天的怒火烈焰,“亏你魂犬一族一直被誉为南国第一忠臣,没想到竟然敢背叛大亲王!” 说话时,可怕的天狼真身竟缓缓直起了身子,两只前爪掸去胸前的灰尘,望向魂犬的时候杀气惊起,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将其撕成碎片。 “本将从未效忠过白行夜,又何来背叛一说?” 冷星河横卧半空,将整座乾坤殿挡在身后,无数龙城大妖冲杀而至,皆被他的妖族领域阻隔在百丈之外,无非靠近分毫。 他的眼神自战存命身上挪开,转而望向了神情越来越冷的白行夜,“魂犬一族,永远忠于陛下!乱臣贼子,当杀!” ------------ 第两百零五章 魂犬身死 此话一落,魂犬冷星河不做片刻停留,巨大的妖身猛然朝着白行夜扑了过去,身在半空,汹涌的杀意便与妖气并起,在黑夜中化作一道幽暗冷光,将主城外的那条唯一官道尽数笼罩。 “恶犬就是恶犬,发起疯来连主人都会咬。” 白行夜双手背后,不为所动,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退至远处的天狼战存命狞笑着再次冲杀过来,二品妖修,只要神魂不灭,再重的伤势都能在顷刻间复原。 他身若雷电,很快便出现在白行夜身前不远处,将饱含杀意的冷星河截于半空。 两头显化千丈的绝世大妖并无太多花哨的术法攻击,只是单纯的贴身肉搏,这也是魂犬和天狼一族最擅长的战斗模式。 当空一个冲撞,所激起的术法波动使得整个乾坤殿都摇晃了一瞬。 二妖一触即分,转瞬间便又再次朝着对方扑杀过去。 冰冷的眼神中都带着一股要将对方撕成碎片的狠劲儿。 黑夜中的嘶吼与嚎叫震彻云霄,妖气四散,竟逼得龙城和乾坤殿内的其余大妖驻足于半空,惊恐的眼神死死眺望,已完全被这两头大妖的战斗给吸引过去。 两只大妖的巨大妖身遮天蔽日,让本就无比深沉的黑夜变得愈发幽暗空洞。 却在这时,冷星河的妖瞳一竖,空间中的立场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下一刻,他那巨大的黑色妖身竟就这样突兀地消失在了夜空中,堪堪避开了战存命的血口撕咬。 一击落空,战存命隐有不安,狼眸四处眺望,却始终找不到冷星河的半点踪迹。 犬妖善于黑夜疾驰,这是对方的优势。 战存命当即散开神识,天狼体魄瞬间调整到最佳状态,突然,龙城妖潮中有惊喝声响起,“族长,在上面!” 几乎是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两束冷光刺破了沉沉的夜色,直落在面色惊变的战存命身上。 战存命感知到,冷星河身上的那股恐怖妖气再次悄然来袭,比此前要更加的汹涌澎湃,杀气四溢,显然已经是拼命的架势。 他猛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仿佛能吞没天地的血盆大口。 而在那张大口的前方丈许,旋转着一颗黑色的能量球体。 战存命认出来了,那是魂犬一族的本命妖丹,里面蕴含着冷星河数百年来的所有妖气和天赋威能。 本命妖丹乃是妖族力量的来源,也是生命机能延续之所,相当于人族的魂魄,所以必须稳稳搁置于识海之中,一旦游离于体外,无异于魂魄出窍,若是久不归位,那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而一旦某位大妖选择主动以本命妖丹应敌,说明他已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摆明了就是来玩命的。 尤其是二品境的本命妖丹,若是自爆,所激发的杀伤力足有灭杀一品以下的任何人。 甚至连刚刚踏入一品,根基不稳的至强者都有可能因此陨灭。 战存命虽然够强,若是常规性的战斗,他自认为略胜冷星河一筹。 最多两个时辰,他便能将其彻底击败。 可他万万没想到,冷星河这家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才刚刚交手半炷香时间不到,竟就直接召唤出了本命妖丹! 战存命虽然是战前先锋,勇猛无双,但大亲王这边毕竟是稳操胜券的,所以他完全没必要与之玩命。 于是在见到魂犬妖丹的第一时间,他便掉头就跑。 气急败坏的声音随之于夜风中传来,“冷星河!白宁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为她这么卖命?” 天狼真身踏碎虚空,直接迎着天边的那轮冷月疾驰而去。 天狼一族喜以吸食日月精华来提升自身修为,越是离月亮近,他们所能发挥出的战斗力便越强。 若是满月之时,战存命借助月之精华,甚至可以达到半步一品的实力。 所以一旦遇到危险,战存命便会本能性地向月逃窜。 黑夜中的冷星河并未与之废话,冷漠的妖瞳始终盯着狼狈逃窜的战存命,强大的神识也早已将对方锁死,片刻后,他的身形猛然拔高,巨大的魂犬妖身骤然加速,顷刻间便已追上了仍在破口大骂的战存命。 黑暗中惊寂一瞬,那颗已然膨胀到两丈方圆的黑色妖丹突然停止了旋转,就在战存命瞪大的狼眸之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落在了他的千丈狼身上。 “冷星河!你......” 战存命深吸一口气,怒骂声刚起,便在突如其来的炸裂声中湮没无痕。 他很想逃,奈何冷星河毫不犹豫地毁去了自己的本命妖丹,转而化作无尽的妖气涌向四周,将战存命的巨大妖族真身完全笼罩。 无数泛着黑光的雷霆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已落满此间空域。 而战存命就处在雷霆的最中央,他抬眼望着这比当初晋升二品时所经历的绝世天劫还要恐怖无数倍的黑色雷霆,巨大的狼眸中满是绝望。 主城外的那条官道上,无数天狼一族的族民眼见族长深陷险境,咆哮着想要冲上去解救,奈何黑色雷霆之下,此间妖潮皆为蝼蚁。 任何敢于擅闯冷星河的绝对领域的天狼族民,皆在顷刻间化作飞灰消散。 站在白行夜身后的还有两位二品境的大妖,见此一幕准备强行出手将战存命救下,白行夜却摇了摇头,“你们若是去了,即便不死,怕是也得重伤,且随他去吧。” 龙城众妖顿时惊寂无声。 而在冷月之上,那场雷霆风暴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就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两道浑身上下泛着火光的巨大妖身,忽然自雷霆中坠落,分别去向二亲王和大亲王的阵营。 落地即显化人形,战存命浑身焦黑,整张脸都已被雷霆轰烂,身子更是惨到连白骨都露了出来。 好在他二品妖修的体魄实在过于强横,即便伤成这样,依然还留着一口气。 天狼族民大喜,族长不死便是万幸,赶紧将其拖下去医治。 以族长的二品修为,要不了半月便能痊愈。 冷星河那边的情况却是相当不妙。 本命妖丹自爆,换来战存命重伤无法再战,自己却当场没了呼吸。 坠入乾坤殿飞檐之间后,魂犬一族的后辈默不作声将族长焦黑的身体抬起,他们眼中看不到一丝忧伤,唯有难言的坚定。 ------------ 第两百零六章 激战 他们很清楚,族长只是先一步离开,在这场护国之战结束后,魂犬一族的半数族民,可能都要随之而去。 这一刻,二亲王的封地上,其余妖族战将同样起身,他们没有去看冷星河陨灭的尸身,而是将漠然且坚定的眼神,落向前方的龙城妖潮。 纵使敌众我寡,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大的有些离谱,守护在乾坤殿外的妖族战将们,依然没有半点畏惧。 他们坚信,忠国之臣,必将永垂不朽。 就好像魂犬族长冷星河一般。 黑夜中,龙城众妖感受到了前方突然惊起的滔天战意,望着那昔日的同僚,如今的敌人,眼神全都变得无比复杂。 他们不明白对方明明都已是将死之身,为何却无人表现出半点畏惧? 莫非还真有愿以身殉国之妖? 白永寿从始至终都在静观全场,直到冷星河战死,战存命重伤无法再战,他才从乾坤殿的飞檐之间纵入半空,他单手置于腰侧,另一只手则指向神色冰冷的白行夜,片刻后沉声道,“现在你应该看到,白虎正统的背后,站着的全是忠国之臣。而你呢,一旦势弱,还有人能与你并肩?说到底,跟随在你身后的各大家族以及朝中大臣,不过是被你的权势所逼,而被迫屈服罢了。畏而不敬,就算你真的坐上了妖王的宝座,顶多也只能算是个暴君,注定无法成为明主,也绝不会得到历代先皇的认可!” 听到这话,白行夜不为所动,只是阴郁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 片刻后,他摇头叹道,“二弟,莫非我这做大哥的,真的就不如白行简吗?” 白永寿冷笑道,“你要是比得过陛下,当年就不会以长子的身份,还被他强压一头了。如今只能龟缩于龙城暗藏逆谋造反之心,也真是难为你了。” 此话一落,白行夜没再说话了。 心底深处最后一丝的手足之情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大手一挥,天上地下,龙城众妖再无任何保留,继续肆无忌惮朝着乾坤殿冲杀而至。 妖气冲天而起,似一片晦暗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那轮冷月。 “保护好公主殿下!” 白永寿匆匆丢下这句话,随即显化出万丈白虎真身,随意的几爪子拍散身前妖潮,径直朝着白行夜那边飞速窜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懂,相对于杀光龙城众妖,先搞定白行夜反而更靠谱些。 十大亲王中,白行简的战力是公认的第一,一品妖圣,几乎无敌。 当年他之所以能以老四的身份坐上妖王的宝座,除了深受先皇喜爱外,自身的强横修为也是极大的因素。 再就是白行夜和白永寿这二位了,白行简之下,就属他俩实力最强。 同为二品巅峰,这二位皆以善战而著称。 不过这些年白行夜工于心计,对于修行一事早已没有年轻时候那般上心,实力增长的不多。 白永寿则是大老粗一个,耍心眼他不在行,却极其痴迷提升自身修为,所以要是真打起来,白永寿自问是要稳压白行夜一头的。 所以他出手之际便毫无保留,白虎真身遮天蔽日,强大的妖气铺天盖地涌落四周,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定白行夜,以此扭转战局。 可他却忘了,此刻的白行夜身居高位,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其身后,一直都站有两位二品境的大妖。 一位是血鹰一族的族长,名曰仙道,从始至终都是白行夜的死忠属下。 另一位则是南国朝廷里的一品上将刑广,本体是一只上古雷豹,此妖八面玲珑,墙头草一棵,谁的实力强他就跟谁混。 在妖族的口碑向来不太好。 也只有白行夜这种实力同样不太好的上位者才敢用他。 白永寿的妖族领域笼罩过来的时候,白行夜动都没动,眼神中充满了轻蔑的味道。 在他身后的仙道和刑广则同时向前一步,二话不说,同样显化出巨大的妖族真身法相,虽然相较于白永寿的白虎真身小了不少,但毕竟也都是二品境的大妖,而且还是两只,联手所激起的妖气却也不比白永寿弱多少。 “二亲王,听末将一句劝,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还是赶紧退回乾坤殿,老老实实去和大亲王认个错吧!末将实在不愿与您动手。” 身在半空,刑广突然开口,望向白永寿的眼神多有躲闪。 此前替白行简卖命时,他与白永寿多有交集,私下里关系还很不错。 突然间背叛了妖王大人,选择站队白行夜,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此时与妖王大人的头号打手白永寿正面而对时,见到对方那双充满了鄙夷和嘲弄的眼神,更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鹰犬之辈,也配在本王面前叫唤?” 白永寿根本不与二妖废话,白虎真身当空而起,卷起自己的绝对领域直接扑了过去。 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 刑广很清楚白永寿的心性,被骂两句心里反而舒坦,甚至能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感。 仙道却不行了。 他一直都是白行夜的麾下猛将,向来与白永寿不对付,此刻己方势大,本就想杀对方而后快,尤其听到对方口出狂言后,心头的怒火更是无法遮掩,巨大的血鹰妖身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一对金翅呼啸之间便是百里,惊起的狂风漩涡竟将白永寿的白虎真身都差点掀了个大跟头,直接将其逼出了乾坤殿的领域,往远空遁去。 白永寿怒吼一声,深觉颜面受损,张口吐出一道炽焰将仙道逼退,正欲重新杀回主战场,一道幽光迅速袭来,裹挟着凶猛霸道的冷厉杀气,再次将其逼退数百里。 “二亲王,既然你不听劝,末将只能得罪了。” 刑广当空杀至,四爪下各兴起一片血色风沙,强势闯入白永寿的绝对领域,与仙道一起将白永寿困在远方空域。 乾坤殿飞檐之上,白宁越已然孤立无援,她将林婉清挡在身后,冷漠的眼神盯紧了前方的白行夜,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将自己四品境的妖气缓缓散出,此战,她或许终将一死,但却避无可退。 阔轿中,白行夜叹了口气,冷厉的眼神中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忍。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他又怎忍心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女? 似是看出了白行夜的犹豫,沉默许久的万法宗站起身来,大步向前迈去,“既然大亲王下不了手,那便只能由本将代劳了。” ------------ 第两百零七章 龙神鞭 万法宗的实力有多强,自然不必多说。 早在多年以前便已晋升二品,大夏朝除了那位强得可怕的内务府大总管曹先显,同境之内便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白宁越虽然天赋惊人,年纪轻轻便已达到四品妖仙境,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此时此刻,与强大的万法宗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黑暗中,万法宗甫一出场,可怕的武道气场便悄然散开,围在白宁越周围的那些魂犬一族的护卫刚准备起身护主,便被缓缓逼近的万法宗弹指间击溃。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万法宗摇摇头,气场全开,随后冷笑着走到白宁越面前,“公主殿下,看得出来大亲王还是舍不得你,那么本将看在他的面子上,姑且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放下南国的这份基业,跟随本将返回太安城,从此以后伺候在陛下身边,那么本将向你保证,不仅你能没事,你的父亲白行简,也能活得好好的。当然,离开朝圣楼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吃好喝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落,白宁越尚未开口,轿中的白行夜却是猛然皱眉,隔空喊道,“万法宗,白虎一脉的后人,可容不得你来侮辱!你退下吧,本王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 万法宗回身笑道,“大亲王,千万别生气,并非本将无礼,而是来时陛下确有交待,如果可以的话,将公主殿下带回大夏,他想......” 话没说完,忽有一道劲风当面袭来,临身之际化作一道雪白光幕悍然劈落,其间裹挟着无比浓郁的妖气和杀伐气息,若是一般人遭此侵袭必然已受重创,万法宗却只是轻轻伸出二指,便将那道雪白光幕轻松弹落。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万法宗不屑地笑笑,刚准备嘲弄几句,却不想那道雪白光幕被击落后并未完全散去,落入黑夜中忽又化作一条白色蛟龙逆风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万法宗扑杀而至。 蛟龙周身神光外露,气势威严,喷吐出的龙息竟将万法宗的武道领域强行往外横推了半尺。 “嗯?” 万法宗冷眉一蹙,来不及思虑,惊寂中落下一道恐怖掌势,方圆百丈忽有风起,一幕血色狂沙随即凭空而动,半晌后于身前汇成一座厚山,堪堪将蛟龙挡于身外。 蛟龙一击扑空,并不气馁,五爪一抬,腾云而起,张嘴便是一道炽热龙炎喷射而出,瞬间扫平身前一切障碍。 巨大龙身不做片刻停留,刚要继续冲杀,万法宗却已从短暂的惊愕中反应过来,低声骂了句“畜牲”,随后身随心动,不仅没有退开,整个人反而化作一道幽暗冷光朝着蛟龙奔袭而去。 人在途中,强大的武道之力便已将蛟龙锁死,他全然不顾蛟龙的猛烈攻势,任由龙炎轰击在自己的护体结界上,震怒之中伸出了左手,竟一把抓住了龙首上的其中一根犄角,将巨大的龙身强行按入云雾之间,右手则化掌为拳,抡起泛着黑光的拳头向后猛力蓄势,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龙首悍然锤落。 二品境界的蓄力一拳,其威势足以开天,蛟龙虽然足够强大,但终究并非大夏五爪金龙那般的护国神兽,直接被这一拳给轰退千丈,落入黑夜中摇起了脑袋,显然有些蒙圈。 万法宗冷哼一声,不做片刻停歇,沉着脸瞬间出现在蛟龙身边,正欲再度轰拳将其灭杀,却不想身后竟忽然出现了另一条白色蛟龙,毫无征兆朝其后背撕咬过去。 此刻万法宗的所有心神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拳下,全然没料到竟还有这么一出,直接被蛟龙的倾力一击给撞了个大跟头,就这样在云色间向前扑腾了几下方才稳住身形,虽无实质伤害,但却相当的狼狈。 腹背受敌,万法宗握紧拳头,虽说浑然不惧,却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这两条白色蛟龙虽然仅有三品巅峰的实力,但却皮糙肉厚,而且体内蕴含着某种玄妙的力量,若非全力出拳,还真奈何不了它们。 而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就在他愣神的关头,这片黑夜中,方圆数十里之内,忽然又亮起了无数对血红色的烛火......当然,如果仔细看的话,那其实并不是烛火,而是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如冷月高悬,于云雾间缓缓隐现,朝着战场中央逐渐逼近。 万法宗屏住了呼吸,坚不可摧的心神竟在此刻有了微微的震颤。 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退,原本已经散开的武道结界再次护住全身,显得万分紧张。 很快,那无数双红色眼睛的主人从云雾间现出了真身,巨大的身躯,可怕的妖气,落满全身的杀伐之意,亦在此时涌向整片空域。 此时就连乾坤殿外正在激战的众妖也已全部止战,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天上。 夜风吹来,犹如恐怖侵袭。 想来无论是谁,在看到苍穹之间,那密密麻麻犹如列军从阵一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蛟龙军潮时,会不感觉到恐惧。 没错,那无数双血红色眼睛的主人,正是数不清的蛟龙军潮。 它们像是一条白色的大河,静静的流淌在这黑色的空域中,看上去无比的安静,连一点水花都不曾溅起。 但河下的暗流究竟有多汹涌,应该没人想去知道。 沉寂关头,万法宗缓缓扭过头,望向了乾坤殿前的白宁越,她神色清寒,眼神冷漠,看上去并无太多情绪变化。 只是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金色神鞭,鞭长两丈,直径半寸,其上刻有无数玄妙符文,一股恢弘浩大的帝皇气息自神鞭内散出,惹人心慌。 “龙神鞭!” 万法宗眉头一皱,整张脸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他大叫道,“这玩意儿不是白行简的本命法器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妖族龙神鞭,白虎一族杀力最强的无上神器。 传说鞭内封印着南国上古龙族,万法宗也仅有耳闻,从不当真,却不想今夜,竟真被他给碰上了! ------------ 第两百零八章 迟来的剑(一) 白宁越虽不足虑,但她有龙神鞭在手,便等于是拥有整个上古龙族做后援。 那些于黑暗中逐渐现出本体的白色蛟龙大都是三品境的实力,一只两只不打紧,就算它们有白虎一脉的帝皇之气加身,万法宗也不畏惧。 只要稍微认真些,便能轻松拿捏。 可眼前所出现的白色蛟龙何止一只两只?目之所及,全是白色蛟龙的影子。 怕不是成千上万? 而在龙潮的最深处,还有那么数十股强大的气息,就连万法宗都感觉有些忌惮,显然已是登上二品的龙神级别强者。 放眼如今的南国妖族,自白行简被困朝圣楼后,二品境界,便已是这里的巅峰。 所以万法宗才能以二品武道巅峰的修为在此横行无忌。 就连白行夜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搞定白宁越本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此情此景,被无数只强大的白色蛟龙围困在中间,别说搞定白宁越了,不被她搞定都算是万幸了。 “本宫乃是未来的南国之主,龙神鞭本就是本宫的传承神器,被父王赐予傍身,有何不妥?” 白宁越拉着林婉清的手自乾坤殿飞檐之间缓缓升起,落身于龙潮之前,强大的气场于此刻迸发,在那一刻,众妖惊寂,全都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道冷艳的身影,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妖王白行简的影子。 “别在这虚张声势了!” 万法宗冷哼了声,一边散开全身的武道之力,以防蛟龙偷袭,一边思索着脱困的办法,嘴里也没闲着,“传闻中龙神鞭需要极强的妖力方能掌控自如,白行简登顶一品多年,龙神鞭在他手中自然能发挥出长久的威力,但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妖仙,即便有白虎血脉的加持,又如何能掌控如此强大的上古神器?如果本将没猜错的话,如今的你只怕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吧?想摆出这等阵仗来吓唬本将?你太异想天开了!” 白宁越很快说道,“你说的没错,以本宫的实力,召唤出上古龙族实属不易。哪怕这些只是上古龙族中的异类分支,并非纯种龙族,实力不强,最多也就只达到了二品,也不是如今的本宫能够随意掌控的,所以它们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算长,大概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但是,九万七千八百三十头三品巅峰的蛟龙后辈,加上五十五头二品中期的龙族长老同时对你进行围杀,想来半炷香的时间,怎么也应该够了吧?你万法宗与大夏朝那位使刀的曹总管齐名,号称人族二品境界几乎无敌,本宫一直搞不懂到底无敌在哪里,希望今天你能给本宫一个证明。” 证明?我证明你白虎一脉的仙人祖宗!...万法宗沉着脸一言不发,故作高深莫测样,心中却早已破口大骂。 二品境界几乎无敌,说的是单挑啊!白宁越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此间蛟龙单论任何一只,哪怕是什么狗屁长老,万法宗都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砍下它的龙头! 但问题是将近十万的蛟龙后辈一拥而上,加上五十几位与自己同境界的存在,万法宗只要脑子没坏掉,都不会自负到敢说“你们一起上,老子给你们全宰了”这种浑话。 啥也别说了,想想怎么开溜吧! 好在对面虽然龙多势众,但是却没谁能攻破自己的武道结界,只要熬过这半炷香,小小白宁越!也别带回大夏给陛下享用了,本将当场就要将她先奸后杀! 心绪刚起,一片暗影忽然出现在万法宗的头顶上空,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了数百对闪烁着幽幽冷光的巨龙血瞳,以及,整齐排列的血盆大口。 可怕的龙息似潮水来袭,将他的武道领域一点点往中间压缩。 数百道龙炎随之自天而落,像是一片炽焰火海,将这片黑夜给彻底灼穿,也将万法宗的强大气息给逐渐焚熔。 万法宗冷着脸抽身急退,不断向顶空挥掌,数不尽的血色风沙于他掌势中惊起,顷刻间便将那数百只蛟龙的攻势尽数摧毁。 看上去很简单,但他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很清楚,眼下战斗,仅仅是一个开始。 此时白宁越抬起头,漠然的双眸紧紧盯住了万法宗,没有丝毫犹豫,便再度挥起了手中那根闪烁着奇异神光的龙神鞭,那一刻,天地间龙吟声起,整个南国都仿佛在那曾经只在远古时代响起过的龙吟声中,陷入了长久的动荡之中。 黑夜中的白色蛟龙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于此刻同时动了,所有的龙族气息瞬间喷吐而出,落入半空彼此相融,很快幻化成一道几乎横跨了整个天际的白色光柱。 而万法宗就身处白色光柱的最中央。 他脸色苍白,眼中出现了绝对的恐惧。 多年以来所持有的骄傲和无畏终于在此刻开始动摇。 他很想动,但脚步刚起,便又在瞬间被数不尽的龙族念力束缚在原地。 就连最令他感到心安的武道结界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甚至那道由接近十万道龙息汇聚而成的白色光柱尚未临身,武道结界所汇成的那道金色光幕便有了碎裂的征兆。 万法宗艰难挺身而立,浑身上下爆发出了一股无比灿烈的金芒,试图将那道白色光柱斩落于半途。 奈何孤身一人,即便二品巅峰的修为再怎么强盛,面对如此恐怖的龙族攻势,也只能颓然跪地,根本无力抵抗。 他的眼中和口鼻皆已渗出鲜血,额角青筋毕露,武道结界上的碎裂声变得愈发透彻。 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秒钟,那道白色光柱便会将他的身体贯穿。 神魂皆被湮灭。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意外。 生死之际,白行夜站出来了。 其实他早就可以站出来,之所以等到现在,是因为既不能让万法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对方继续嚣张。 这是南国妖域,是他的地盘。 没人可以在自己面前放肆。 借着龙神鞭的威力磨掉万法宗不可一世的孤傲心性,是个不错的选择。 “万将军,既然打不过,为何不早点求本王帮忙?” 白行夜面无表情向前一步,平静说道,“要不是看你都快被打死了,本王还以为你稳操胜券呢。” ------------ 第两百零九章 迟来的剑(二) 万法宗跪倒在地,双手艰难下撑,不至于被那道白色光柱彻底压垮。 耳闻白行夜略带嘲讽的说辞,他很想破口大骂,但只要一张嘴,体内绷紧的武道气息便会因为分心而彻底崩塌。 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隔着沉沉的夜色给了白行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嘴角轻轻动了动,虽然没有声音发出,但是从嘴型上不难判断出,含妈量极大。 白宁越对自己的实力估算十分准确,四品妖仙境可以掌控龙神鞭大概半炷香时间,其中一半用来搞定万法宗,看目前的局面,大概再过片刻,对方就会在那道白色光柱的碾压下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全在预料之中。 剩下的时间,自然就是用来对付白行夜的。 只要叛国阵营中未曾出现一品强者,她有把握今夜就将国乱镇压。 所以哪怕此刻白行夜主动站了出来,表现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她也毫不在意。 反而无比轻蔑地望向白行夜,眼中嘲讽之意极浓。 “收手吧。” 白行夜忽然再次开口,这次是对着白宁越说的,“万法宗是明龙帝的人,他死不得……另外,你把龙神鞭主动交出来,大伯保证你会踏踏实实地死去,绝不会有半点痛苦。” 白宁越闻言皱了皱眉,嘴角冷笑更甚。 她并不应话,反而无比挑衅地举起了龙神鞭,猛然朝着万法宗所在的方向用力挥下。 刹那间,天地间龙吟声震耳欲聋,那由接近十万道的龙息汇聚而成的白色光柱陡然加速,几乎是在瞬间便将万法宗那本就支离破碎的武道结界彻底轰碎,随后一路向前,轻而易举贯穿了万法宗的肩头,将其身形逼退数千丈。 那一刻,万法宗神魂震荡,感觉像是被千万头洪荒猛兽给撞了个结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痴傻的状态。 肩头的贯穿伤圆润透明,渗出的鲜血刚一出现便被弥漫至整座空域的龙炎给蒸发殆尽。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空洞感将他环绕。 他很清楚,这是死亡的味道。 夜风惊起,将他颓然吹至半空,脸色早已是一片惨白,眼中是一片挥之不去的死气。 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道白色光柱便再次调头,朝着他呼啸而至。 这次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从刚才的力道来看,这一击要是中了,十条命都没了。 却在这时,白行夜摇了摇头,终于不再等了,突然欺身向前,瞬间出现在白宁越身侧,毫不犹豫一掌拍下,却并非为了杀她,而是想要夺过那条龙神鞭。 白宁越脸色一沉,刹那间拽着林婉清抽身急退,却始终无法逃脱白行夜的掌势。 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过万法宗,转而对着紧随而至的白行夜落下一鞭。 反正万法宗已是半死之人,等解决掉白行夜再来将其彻底灭杀也不迟。 黑夜中的白色蛟龙感应到了主子的命令,龙息向下倾斜,将那道白色光柱硬生生调了个头,转而朝着白行夜冲杀过去。 按照白宁越的估计,白行夜绝对撑不过十息,便会步万法宗的后尘。 今夜的这场平乱之战,似乎很快就要接近尾声,比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多。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那道恐怖的白色光柱裹挟着无尽的杀伐之意来到白行夜身前时,对方竟然躲都不躲,依然冷着脸朝自己冲了过来。 “是想同归于尽吗?” 白宁越心神一震,一股雄浑掌力已然轻易突破了她的护体妖气,无比强势地落在她的肩峰处,瞬间将其击落至黑夜之中。 可她的右手依然紧紧持握着那条龙神鞭,冰冷的眼神毫不畏惧地盯着浑身上下妖气冲天的白行夜,受他一掌,换他一条命,怎么算都不亏。 此时那道白色光柱已在白行夜落掌之际出现在他的白虎领域,白宁越本以为会直接将其灭杀,可奇怪的是,白色光柱悬于半尺之外,竟很诡异地停住了下落的趋势。 甚至在片刻后,有了往后褪去的征兆。 白宁越愣住了,她强忍着肩峰处的疼痛,再次朝着白行夜挥起龙神鞭,可那些原本很听话的白色蛟龙却在此时全部低下了头,血色的瞳孔中飘起一丝无奈和羞愧。 始终被白宁越的强大妖气护在空中的林婉清上前将其扶起,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要不要紧?” 白宁越摇摇头,“暂时无碍,只是龙神鞭好像忽然间失去作用了。” 林婉清问道,“是不是真力难以维持?” 白宁越摇摇头,“我能感受到蛟龙的心理活动,说明龙神鞭仍在掌控之中。只是不知为何,它们现在,似乎对白行夜十分的畏惧,根本不敢动他动手。” 言及至此,她的目光随之落向白行夜那边,只见他已然双手背后,冷眸紧紧凝视着那道白色光柱,片刻后大手一挥,冷啸道,“敢对白虎族人动手?反了你们!担心遭受虎神禁制的反噬,让你们龙族彻底消亡于这个世界!” 此话一落,白宁越惊恐地发现,手中的龙神鞭神光一黯,竟在瞬间泯灭了所有气息。 那道白色光柱则犹如烟火炸开,很快便在黑夜里散落成无数霞光,纷落天地,了过无痕。 而那接近十万只的白色蛟龙则同时发出了一声颇具无奈的悲吟,它们忽然全都朝着白宁越那边看了一眼,转而俯身行了叩拜之礼,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无力施为而感到万分抱歉。 片刻后,厚重的黑暗悄然来袭,将蛟龙的身形尽皆隐没。 它们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天地惊寂,乾坤殿内众妖的心开始沉沦。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却又突然再陷绝境,莫非天命如此? 白宁越呆滞住了,眼中骤然涌现出一抹深深的绝望。 “怎么可能?” 她倒在林婉清怀里,指着白行夜不可置信地喊道,“龙神鞭乃是父王的本命神器,怎会听你的命令?” 白行夜的冷笑声很快传来,“龙神鞭虽然厉害,但毕竟是白虎一脉的传承神器,怎敢对本王动手?” ------------ 第两百一十章迟来的剑(三) 黑夜中,白行夜右手随之一抬,一股恐怖妖气登时化作一道幽暗冷光落至白宁越身前,将那条龙神鞭吸入掌心。 “你的父亲虽然将龙神鞭交给了你,但是有句话似乎忘了对你说……” 他微微昂起头,细细把玩着手中的龙神鞭,片刻后居高临下审视着前方面色苍白的白宁越,声音变得愈发清寒,“龙神鞭从来都不是白行简的专属神器,而是整个白虎一脉的传承之物。只要身怀白虎血脉,无论是谁,都可以号令封印其中的上古龙族!白行简可以,你也可以,本王,自然也可以!” 此话一落,他右侧长袖一震,龙神鞭好似一条璀璨星河落入黑夜中。 冷月之下,仿佛有一头横跨千万里的黄金巨龙自天边隐现,就在白宁越的绝望眼神中,化作无数星光落下。 刹那间黑夜中星河璀璨,乾坤殿外,那片被云雾遮掩住的无尽山脉中,忽然多出了无数道恐怖的身影。 即便隔开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自它们身上散露出的恐怖气息。 众妖惊恐欲绝,无论是乾坤殿内的守将,还是来自龙城的叛军,全在此时默默向后退去。 因为那些恐怖的身影很快在云雾间露出了真身......那是一群龙。 和白宁越召唤出来的白色蛟龙不一样,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龙,拥有着上古龙族最完整、最纯粹的血脉。 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气势雄伟惊人,即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然让众妖不寒而栗。 在南国遥远的历史长河中,其实白虎一脉最初并不是妖族中唯一的王。 他们还有一个最为强劲的竞争者,那便是龙族。 龙虎族落在那场延续数千年的王族之争中交战了无数次,彼此输赢各半,但最后却还是以白虎一脉的惨胜而告终。 白虎一脉统一了南国,封国立王。 上古龙族一脉则遵循战败时的诺言,自愿将所有族民自囚于龙神鞭中,以供白虎后人驱使。 白虎一脉在后世之中出了白行简这么一位一品妖王。 上古龙族一脉自然也有一品的强者。 只是以白行夜的实力,并不能将其召唤出来,但落至此间黑夜中的龙族同样不容小觑,几乎全是登上二品的真龙。 此前被白宁越召唤出来的白色蛟龙完全不能比。 躲在暗夜中仍在吐血的万法宗惊住了。 放眼大夏王朝,整个太安城内登上二品的强者不超过二十人。 常以剑道魁首而自居的北境之地只有那十三位强大的守阁人登上了二品。 南国妖族的已知二品大妖则不过十位之数。 而遥远的魔族雪原中,二品魔将原先倒是不少,只是经过两次诛魔大战过后,魔族的二品魔将几乎被杀了个精光,如今倒是成了三界之中二品强者最为稀缺之所。 按照这样的实力计算,抛开一品以及超品这种严重影响到实力平衡的恐怖存在,单凭二品强者的数量,大夏朝本可以笑傲三界。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国妖族的那条龙神鞭中,竟然还封印着成千上万只登上二品的上古真龙! 而且不排除还有一品龙族圣祖的存在。 想来在被封印的那些枯燥岁月里,龙族闲来无事,不是尽情繁衍,便是埋头修行,以至于龙族数量已经达到了令人惊恐的地步,而且个个都成了即将问鼎巅峰的可怕存在。 万法宗不敢想象,这股力量要是被释放出来,天底下还有谁会是南国妖族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有些后怕,陛下与白行简作对,究竟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好在龙神鞭如今掌控在白行夜的手中,这家伙早晚会成为陛下的傀儡,龙神鞭在他手中,不就等于是在陛下手中? 手握龙神鞭的白行夜并不知道万法宗心中所想,他掌控上古龙族,本就已经溢出的野心此刻更是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 若非他很清楚这些龙族囚徒受到远古禁制的侵扰,并不能离开南国领域,只怕他早已经提鞭安天下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解决乾坤殿内的这些守将,以绝对的统治力告诉南国仍在负隅顽抗的旧臣们,自己才是南国真正的王! 夜风侵袭,将龙族气息缓缓吹散开。 乾坤殿外围那条官道上的无数守军几乎是在瞬间便被秒杀,于真龙的恐怖气场中化作血肉弥散。 魂犬一族侥幸存活的守卫们刚想去将自家公主殿下带离战场,数百道龙炎同时而至,直接灭族。 白宁越身处半空,绝望到无言。 上古龙族虽然因为白虎一脉的禁制而无法伤害到自己,但眼睁睁看着南国的忠臣将士一个个死去,而自己却无能无力,远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远空之中,正在与刑广和仙道倾力搏杀的二亲王白永寿感应到了乾坤殿外突然惊起的龙族气息,骤然大惊,心绪顿时一乱,失神的刹那,被刑广和仙道抓住机会,直接将其自半空击落。 两头大妖毫不留情,将自己的二品妖族领域展开到极致,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毫不停歇,竟硬生生打散了白永寿的白虎真身。 白行夜冷冷望着自空中坠落的二弟,眼中的杀意一闪即逝,但终究还是没有下死令,转而让刑广和仙道将其押回龙城,以绝对封印将其困在地牢深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 之所以不杀白永寿,自然不是顾念着什么兄弟之情,而是想在自己登上妖王宝座的那一天,借着自己这位亲二弟来彰显自己的仁义。 至于白宁越,今夜却是必须得去死的。 她只有死了,才能彻底断绝南国旧臣们的念想,接受自己这位南国的新一任妖王。 所以很快,当乾坤殿外围的所有守将全部陨灭,黑夜中只剩千万只龙族强者,以及无数龙城大妖将白宁越围困在中间的那一刻,白行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丫头,黄泉路上,你爹能有你陪着,想来他也不会孤单了。” 此话一落,他便不再看她,回身静默半晌,转而重重挥手,下令将其斩杀! 这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白行夜自认为不可能再有任何意外。 无论是圣心楼那边,还是自己另外三个不听话的弟弟那边,都有龙城的大妖前去攻伐,即便是强大的天马高孟也不可能赶过来。 白宁越必死无疑。 自己的妖王宝座也坐定了。 可就在白行夜心有憧憬之际,他忽然神魂一震,猛然抬头望天,眼中惊现出莫大的恐惧和不安。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亲自布置在妖域外围的强大结界,被人强行破开了! ------------ 第两百一十一章 迟来的剑(四) 心绪刚起,天边突然惊开一线! 一股强大气息漠然自天边而来,落至此间空域顿时化作无数幽灵涌向四周。 龙城大妖本已冲杀至白宁越身前百丈,却在瞬间被幽灵缠身,不得不抽身急退。 那些恐怖幽灵诡异莫名,所行之处弥漫着一层浓郁的黑气,众妖体魄虽然足够强横,却也抵挡不住黑气侵袭,竟在沾染片刻后便瞬间化作一滩滩血水消融于黑夜中。 未曾接触到幽灵和黑气的龙城大妖则惊恐欲绝地快速涌至一处,很有默契地释放出全身的妖气,试图为自己制造出一处避难所。 奈何天边忽有风起,将一道更为强大的能量波动吹至此处,轻而易举便将众妖掀翻。 妖气四散,震怒哀嚎声传落四周,久久不息。 若非关键时候天上的那些龙族强者喷吐出炽热龙炎将所有幽灵和黑气一扫而空,只怕要不了多久,龙城大妖便会全军覆没。 突生此变故,让白行夜的脸色瞬间变成铁青一片。 他转过身,冷着眼望向身前空域,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书生打扮的男子。 看着年纪不大,但眉眼之间却散露着极浓的沉稳之意。 整张脸古井无波,看上去无比的老成。 关键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于平和与稳重。 即便身处妖域,被无数龙族强者和龙城大妖包围在内,依然感知不到对方的半点惊慌。 一股极其强大的儒道之力将其死死环绕,隐约间已有与天道相合的征兆。 “至少二品!” 白行夜深吸一口气,暗暗做出判断。 心头随之陷入震惊之中......世间怎会有如此年轻的二品修士?而且走的还是最为玄妙深奥的儒道。 莫非是人族的哪位儒门大家修炼了返老还童的法门? 他努力放平心绪,随之望向另一人。 只是一眼,心头的震惊便在瞬间化作惊恐。 那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妖艳女子。 虽穿着一身白袍,但眸间却缠绕着一层幽暗的黑光,整个人就好像一座冰封多年的雪山,白行夜虽只看了一眼,却已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细细感知片刻,很快便屏住了呼吸,差点就应激而现出了自己的白虎真身。 “一品!一品强者!而且体内的真力全是由邪恶的魔族气息幻化而成!” 白行夜心中狂呼道,“此人什么来头!难不成是魔族杀到南国来了?如果她是魔族中人,又怎么会和人族的儒修混到一块儿去?” 惊寂之中,白行夜缓缓退开半步,顺便召唤出两头二品巅峰的龙族大妖护在身前。 随后压下心头恐惧,艰难开口,“二位何人?为何要插手南国内政?” 语气中虽然刻意地摆出威严,但躲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心头的惊恐和不安。 他没注意到,远处身受重伤的万法宗在看到那两道身影后,没有丝毫犹豫,便已悄悄往黑夜中遁去。 想来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根本不敢在此久留。 那二位便是龙游和孔胭脂。 他们自大夏金京偏郊出发,一路赶至南国,路程虽然足够遥远,但以孔胭脂的速度,本可在须臾间到达。 但是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被明龙帝的哨兵察觉,所以二人十分低调,尽量不动用全力,以防真力泄露。 因此耽搁了几日,所幸还是在这关键时候到达。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南国的大亲王白行夜吧?” 龙游忽然开口,见白行夜皱着眉不回话,也不在意,转而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什么南国内政,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叛乱,三界皆知,掩人耳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一肃,眼神中骤然涌现出一股极浓的浩然之气,他指向面色冷厉的白行夜,大声质问道,“白行夜,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夺白行简的位,不怕他回来扒了你的皮?” 扯到叛国之事上,强大的野心瞬间冲垮了白行夜心头的恐惧。 他眯起眼盯着龙游,“原来二位是白行简搬来的救兵啊......怎么?想凭两个人的力量来打败本王,守住白行简的王位?” 龙游冷笑道,“南国的忠义之士,可不止我二人。” “无非就是在南国远郊多挖些坟墓罢了。” 白行夜沉声丢下这句话,一开始的惊恐情绪,在捋清楚状况后,彻底平静下来。 此二人虽然实力够强,但在自己的主场上,又怎可能以两个人的力量来扫平动乱局势? 说话的少年虽然身份可疑,看上去很不好惹,但再怎么样也就是个二品。 放到以前自然令人忌惮,但如今落至此间的千万龙族强者皆是二品。 如今二品境界的前面,都需要加上“区区”二字了,所以单论修为,少年不足为惧。 至于那位女子......一品魔修,看上去虽然恐怖,但这里毕竟不是魔族雪原,缺少了魔族灵气的加持,她的实力必然不能保持在巅峰状态。 若是龙族强者一拥而上,她未必就能讨得了好。 说到底,还是因为白宁越仍然活着,所以给了忠于白行简的那些人平乱的希望。 白行简身居高位多年,天底下的朋友可不少,谁也不敢保证后面还会不会冒出什么牛鬼蛇神来。 所以很快,白行夜的目光再次对准了面色苍白的白宁越,二话不说直接扑杀过去。 孔胭脂自来到此处便一直保持沉默,本以为自己的一品境界会给对方带来足够大的震慑力,却不想白行夜只在最开始表现出了一丝畏惧外,便不再把自己当回事。 这让心性孤傲的她有些不称心。 所以不等龙游开口,她便飘然落入半空,恐怖的魔道之力一经散出,便将天边的那轮冷月完全掩去,绝对的黑暗顷刻间来袭,无数幽灵再现空域,吓得龙城大妖慌不择路,按照妖族的本能四处逃窜,试图躲避幽灵的追杀。 “一群废物!慌什么?” 白行夜双眸神光外露,一掌劈开落至自己身前的一只幽灵,手中龙神鞭猛然挥下,转而大喝一声,“这么多的二品龙神真身,还打不过一个受困于人间天道的魔?给本王灭杀了她!” 此话一落,天空龙吟声大作。 本被孔胭脂的魔道领域完全覆盖的黑夜,顿时被一幕灿若烈阳的龙炎给彻底冲破。 正在孔胭脂的庇佑下与妖厮杀的龙游迅速来到其身边,他沉眼望着正在快速逼近的千万只龙族强者,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全杀光了!” 孔胭脂丢下这句话后便迅速显化出万丈魔族真身,主动冲了过去。 龙游摇摇头,撸起袖子一边紧随其后,一边向天叹道,“老师!您说的没错,书院的道理,总归还是没有拳头来的有用啊!” 此时正在黑夜中穿行的白行夜已然快速来到了白宁越身前丈许,为免夜长梦多,他废话不多说,当场就是一掌劈下。 “两个傻子,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丫头一死,你们全得白忙活!” 白行夜冷笑着落掌,以为那俩人沉迷于战斗,忘记了白宁越的存在。 他却不知道,此行所来,并非只有他们二人。 他们之所以不去过多关注白宁越,是相信同行的另一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掌势直落,白宁越的护体妖气尽数被摧毁,早已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颓然坠地,紧紧抓住了几乎快要晕厥的林婉清,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死亡终将临身。 却在这时,一剑自天边而来,落下一道遮天剑芒,将白行简的必杀掌势完整割裂! ------------ 第两百一十二章 抱歉,我来晚了 这一剑实在太过诡异,几乎是凭空出现在南国的上空,剑芒方现,便以毫不讲理的姿态强势闯入了乾坤殿的战场。 剑芒凝而不散,其间所蕴含的剑意实在太过于锋利,即便是以白行夜的强横体魄也无法阻挡,只能在惊恐中急退。 一剑而落,只是开始,很快下一剑便又迅速袭来。 白行夜冷眼而望,隔着此间暗色想要看到那一剑的起源,却被迎面而来的灿烈剑芒晃了眼,不得不展开自己的白虎领域,强行将剑芒引入远空黑暗。 “还有高手!” 白行夜抬起头,森然的目光中射出无尽杀意,他的强大神识锁定了挥剑之人的大概位置,随后猛一下震起龙神鞭,指向南国上空,“就在那里!给本王杀了他!” 正与孔胭脂和龙游拼力厮杀的龙族阵营当中,当即飞过来三十几头气息强大的黄金巨龙,随着龙神鞭的指引往天空飞速杀去。 在它们的龙息感知内,苍穹之边,似有一个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速下落,人尚未至,但强盛的剑意却已当先而来,黄金巨龙们虽心有恐惧,但却无法违背龙神鞭中显露的威压,只能被迫迎战。 此刻的白行夜眼见前来南国帮助白宁越平乱的神秘高手越来越多,心中不由愈发不安,望向白宁越的眼神中杀意更甚。 趁着黄金巨龙拖住那道剑芒主人的关头,他不做任何停留,再次兴起一片血色风沙直冲白宁越而去。 身在半空,一道巨大的白虎虚像已然于黑夜中显现,森冷的利爪下布满了血色风沙,顷刻间便已将白宁越笼罩在内。 可怕的杀气随之袭来,与那片血色风沙一同落到了白宁越身前半尺。 白宁越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准备将体内仅剩的一点妖气全都放在林婉清身上,虽然此举徒劳,却是她本能驱使所为。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候,几乎已经是昏死状态的林婉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一下将她推开,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白行夜的所有攻势。 “姐姐!” 白宁越猝不及防飞速坠落,想要起身去拉住林婉清,却颓然无力,只能迎着风声大喊,神色中露出了无限惊慌。 黑夜中的林婉清漂浮在半空,早已在白行夜的可怕妖气中彻底晕厥。 冷不丁被一个凡间女子挡住了去路,白行夜冷哼一声,随手一击,便要将这蝼蚁一般的女子给轰成碎片。 天空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龙吟咆哮声,震彻天地,其间蕴含着莫大的恐惧和不安。 手握龙神鞭的白行夜与黄金巨龙心有感应,知道它们刚与那个神秘高手交战,便被一剑逼退,此刻已然止不住心头惧意,正在疯狂逃窜中,不由大惊! 他猛然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在仓皇逃离战场的三十几头黄金巨龙,以及追在它们身后的一道惊世剑芒。 剑芒当空而落,一路横扫,差点将那些黄金巨龙全部砍翻。 可怕的剑芒之下,竟还蕴藏着一股恢宏浩大的儒道气息,白行夜深吸一口气,心中愈发不安。 儒剑双修! 此人究竟是谁? 或许是感知到了白行夜的注视,剑芒的起始处,那个看上去无比渺小的人影突然停身,凝滞片刻,竟将剑芒倾斜,转而朝着白行夜这边倾力斩落! 那一刻,已经落至林婉清身前的白虎虚像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于半空,再无法前进半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婉清的身体于云雾中坠落。 白行夜倏然转身,双手大开大合,强大的妖气混合着漫天血色风沙横在身前空域,化作一道无边结界试图将那道神秘人影阻隔在外。 奈何剑起瞬落,其间所蕴含的剑意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几乎是在瞬间,便将白行夜的二品结界当中斩断。 白行夜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座从天而降的重山当头压下,神魂一震,坚不可摧的白虎真身亦不堪重压,于半息过后被剑意逼退数千丈。 急退过程中,白行夜见那道神秘人影不做片刻停歇,抬手间又是璀璨一剑紧追而至,不由又气又怒,赶忙冷着脸挥出龙神鞭,远处战场中,当即又有两头龙族强者咆哮着冲过来,身尚未至,两道炽热龙炎已经落至剑芒之前,堪堪将那恐怖一剑给挡在半空。 “速来保护本王!” 白行夜是真的慌了,开口大喊,他也不敢再保持人族形态,赶忙显化出白虎真身,与身后的白虎虚像融为一体,完全本体状态的白行夜气场极盛,恐怖的妖气遮天蔽日涌向天际,即便是强大的龙族强者都感而生畏。 可即便如此,以此生最强的状态现身于妖族主场,白行夜也不敢主动去找那一剑的麻烦。 只是远远躲在龙族强者的身后,不敢露头。 那条龙神鞭就悬浮于他的虎爪之下,随时准备挥鞭摇龙替他挡剑。 好在那道人影在被龙族强者阻挡了一瞬过后,并未继续追击过来,而是很快御剑而起,朝着林婉清和白宁越坠落的方向飞速掠去。 黑夜中,白宁越的身体不断加速,已经快要撞击到乾坤殿外的那座城墙,但以她的妖族体魄,即便没有真力的加持,这种强度的撞击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损伤。 所以她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并不担心,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同样处于加速坠落状态的林婉清身上。 既无真力加持,亦无妖族体魄傍身,林婉清要是坠落在地,绝对难逃一死。 白宁越很想起身相救,奈何体内妖气和真力皆空空如也,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救人? 凛冽的风声自天边吹来,将她脸上的慌乱和泪水吹落至夜空。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助。 柔弱的不像是妖族的公主殿下,倒更像是位寻常的民间女子。 心灰意冷关头,一道剑光悄然来袭,映入她的眼帘。 疾驰的风声随之在耳畔骤停,她感觉自己正在下落的身体忽然止住了,恍惚之中,一个熟悉到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很快传来,“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