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雷霆之怒 秦念之回京述职第一天便出了状况。 坐在紫颤木御案后的年轻帝王沉沉的盯着下首站立的年轻臣子,随手将弹劾奏章扔在他的脚下。 “倒是朕的不是,竟忘了爱卿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些年身边连个贴心人也没有,难免流连烟花之地。 也不知那花魁究竟等绝色,竟将你迷得神魂颠倒,办公之时还有心思狭妓,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也要为那花魁赎身。” 秦念之惊诧抬头正巧对上宣和帝的双眸,年轻帝王眸色晦暗复杂,似乎极力压制得着滔天怒火,忙低垂头颅,“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一旁的内监总管江德福是从小侍奉宣和帝的内侍。 “诶唷,秦大人你糊涂啊,你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又是天子近臣,怎么会出入那种腌臜之地,还不好好向陛下解释解释。” 秦念之无视江公公的眼色,像一个锯嘴的葫芦,跪的笔直。 宣和帝当然知道原因,可一想到这般清雅出尘的贵公子,自己都舍不得污了他的名声,努力压制着不该有的心思,不得不忍痛疏远。 可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子,竟这么皇而堂之的入了秦府,连想到大街小巷中传唱的桃色故事,就气的心肝脾肺肾隐隐作痛,恨不能当即将那女人拖出了去活剐! 嗤笑一声,“你还想替她隐瞒?你以为监察司是吃素的?早就将那花魁的身份呈到御前。本该流放北疆的前太傅之女李湘禾竟然出现在江南道,还敢勾搭朝中重臣,简直该死!” 知道陛下发怒的原因,秦念之反倒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当年李家尽数惨死,只剩她沦落花楼,无处可去,受尽苦楚,她与我年少相识,我实不忍心,便将她带来回来,她不曾勾搭于臣。” 江德福看着陛下越发阴沉的脸色,连忙开口,“那李家旧案已经平反,李家旧址也解封了,李姑娘已不再是待罪之身,怎会无处可去。 分明是冲着大人您来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刚好就被您撞上了,只怕要赖上您了。” 秦念之不满道,“江公公慎言,李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宣和帝摩挲着手上玉扳指,“你打算如何安置她,李湘禾宁愿沦落青楼,也不肯自尽以全清白,现在李家旧案平反,晾她也不敢恢复身份,毁了李家百年清誉。 朕猜,她一定对着爱卿哭得梨花带雨,诉说自己孤苦无依,只求你看在故去李太傅的情份上,能给她一处容身之所,愿为奴为婢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见秦念之略略震惊的神色,宣和帝忍不住讥笑,果真猜对了。 “你向来重情重义,那李家与你有故,你断不肯坐视不管,说说吧,爱卿打算如何安置这位李大花魁。” “花魁”二字特意加重语气,陛下显然对这位李姑娘十分厌恶。 秦念之犹豫开口,“我没想让她为奴为婢,我打算娶她为妻。” 话音刚落,四周寂静无声,江德福惊掉了浮尘。没,没听错吧,惊艳才绝探花郎,名满天下的内阁大学士,连公主都忍不住青睐秦大人,竟然要娶青楼妓子为妻,简直匪夷所思。 眼看周遭气氛越发压抑,宣和帝的怒气犹如奔腾洪水,倾泻而出,“秦念之你是疯了不成,竟想娶个娼妓!” 江德福连忙开口劝道,“秦大人莫不是舟车劳顿,累糊涂了?怎么竟说胡话?” 秦念之似是对帝王的怒火无知无觉,重复道,“我与李姑娘本就有婚约在身,当年因为政见不合,秦李两家分道扬镳,如今她拿着信物来寻我。” 宣和帝暴怒出声,“你闭嘴!朕不准!” 四周内侍早就吓得跪伏于地,两腿颤颤。 秦念之惊诧地抬头,黑白分明的杏眸满是不解,“陛下,这是臣的私事,无关……” “你再多说一句,朕立刻派人将李湘禾乱棍打死!” 秦念之也上了火气,“陛下这是做什么?可是臣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陛下要打要罚直说便好,何苦连累他人。” 秦念之莹白的面孔染上薄怒,平日满是笑意的杏眸含嗔带怒,如同夹霜带露的傲雪蔷薇,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只一眼便勾得他失了魂,满腔的怒火瞬间熄了大半,像得了心疾一般,小心肝颤了又颤。 可惜秦念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刹那间的惊艳如同幻象般消散了。 宣和帝瞬间哑了火,暗自为他开脱:念之本就是重诺守信之人,否则当年怎么会一直守着自己这个落魄皇子,任凭前太子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离去。 遂语重心长劝道,“念之,这不一样,不过是长辈们的儿时戏语,如何能当真,李湘禾她本就不配,更遑论她已非清白之身。” 秦念之却是梗着脖子,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臣不在乎。” 一旁的江德福看着僵持的两人,连忙帮腔道,“当年秦家落难,李家早早撇清干系,如今这李姑娘落了难,倒是想起这婚约来,可谁不知道她当年爱慕孟少将军不可自拔,全然不顾您的脸面。” 秦念之微垂着头颅,“都是些前尘往事,如今她只想找个安身之所。” 宣和帝咬着后槽牙,心里又酸又涩,“爱卿倒是对李大姑娘情深义重,忠贞不渝啊,难怪这些年身边一个暖床丫头都没有,原来在这等着呢。” 秦念之只觉得莫名其妙,陛下好端端的怎么又阴阳怪气起来,果真是帝王心,海底针。 语气却依旧恭敬,“君子重诺,祖辈既已为我定下婚约,我自当守诺。” 眼见秦念之依旧像个棒槌一般固执己见,宣和帝气地摔了茶盏,也不愿与他废话。 强忍着火气,直接命令道:“不准!朕不准你娶她!行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今夜就留在偏殿休息,你之前呈上的奏章我已经看过,明日再来述职。” 秦念之只觉得陛下今日火气来得莫名其妙,脾气也十分暴躁,不愿触他霉头。自己刚回皇城,还没来得及回府就得传令,火急火燎入宫述职,怎么这会又不急了? 可陛下脸色铁青,显然还在气头上,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点头起身告退。 眼见秦大人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去了偏殿,江德福上前为宣和帝奉上清茶,讨巧道,“这秦大人哪哪都好,就是对这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要不是陛下看顾,只怕真的着了李姑娘的道。 一个沦落青楼的腌臜货,还敢肖想秦大人,什么身子不适,不过是借口,就等着秦大人一回府,找机会爬床呢。” 宣和帝端起清茶,一口郁气堵在心口。 脑海里全是秦念之纤瘦笔直的身影,清冷卓绝的面容,精致懵懂的眉眼,可偏偏骨子里透着的倔强,勾人而不自知。这般傲雪凌霜般的人物也不知沾染上情欲会是怎样的风光。 转念想到分别几月,自己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可他倒好,转眼间就带回一个青楼妓子,还要娶她为妻,他怎么敢的? 江德福最喜察言观色,“秦大人一心扑在朝堂上,更是时时记挂陛下,哪里有心思考虑这些儿女情长。倒是那李大姑娘,仗着儿时的那点情分,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实在是可恨。” 宣和帝面色稍缓,“哦?你说念之他一心记挂朕,朕怎么不知道?” 江德福连忙应声,自打嘴巴。陛下得知秦大人带了一个烟花女子入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茶盏都碎了几个,片刻不歇,直接将人召进宫来,根本没机会上报。 “诶哟,都怪老奴记性差,秦大人回京述职带了好大一箱子,旁人都不让碰。说是在江南道巡案时碰上的新鲜有趣小玩意,都想着带回来给陛下看看,搜罗了整整一大箱,早就送到南书房了。” 宣和帝顿时觉得通体舒畅,郁气全消。想起念之还是孩子心性,每次见到新鲜玩意就走不动道。 早些时候,自己还是无权无势的五皇子,被困在深宫中不得自由,念之每每得了新鲜玩意,总是第一时间送进宫中。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这心意却比万金还要珍贵。 可他刚才竟因为一个低贱女子对自己冷了脸,想到这些年自己苦苦压抑的欲望,反倒是便宜了其他贱人,内心暴戾嗜血的躁动几乎压制不住。 窗外庭院中淙淙的流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一只飞鸟扑凌的经过,惊醒了沉思中的年轻帝王。 “江德福,念之眠浅,命人在偏殿点上安神香,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诺!”江德福忙应声低头,藏起眼底的震惊,陛下顾忌秦大人的名声一直很是克制,今日怕是气狠了。。。 ------------ 第2章 放你一马 秦念之随手打发了内监,草草梳洗一番,对着铜镜再三检查确定没露出异样,这才放下来薄纱帷帐和衣躺下。 疲累却毫无睡意,脑海思绪繁杂:陛下为什么不准自己娶湘禾?还发那么大火?总不能是陛下后宫空虚,便看不惯自己的佳人相伴? 可自己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若不抢先定下婚事,只怕明日尚公主的懿旨就要传到府里去了。又想起嘉敏公主私下给自己写的信件,秦念之只觉头痛欲裂。 自己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娇娘,若是被人戳破身份,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也不知到时陛下看在自己多年伴驾的情分上,能不能放自己一条活路? 秦念之望着头上的雕花床柱叹了口气,女扮男装非自己本意,入宫伴读更是阴差阳错。 本以为大局已定,再过些时日找个好时机便可功成身退,自此游历天下,肆意快活。 可陛下的性情却愈发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看来辞官隐退的计划要尽快了,免得生出变故。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冷梅清香,秦念之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困意乏意齐齐涌了上来,呼吸逐渐平缓悠长。 宣和帝早就屏退下人,立于屋檐下,月影西斜,朦胧的月色笼罩着他的眉眼,神色间尽是阴郁复杂,最终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走入内室。 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撩开轻柔的纱幔,缓缓坐在床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沉沉入睡的容颜。 赵君玄一直都知道秦念之生得极美。朦胧清浅的月色下,细腻瓷白的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眉目如画,鸦羽似的长睫,挺秀的鼻峰,唇色水润殷红。 宣和帝忍不住探出手,抚上了柔嫩的脸颊,内心陷入了痛苦的焦灼。 明明已是九五之尊,却依旧不能随心所欲,只能每日煎熬着,远远地观望着。与念之相识十载,是战友,是兄弟,是知己,更是…… 没人比他更清楚,眼前人是何等的惊艳才绝,他是天赐良臣,生来就应该站在朝堂之上发光发热,受万民敬仰,不该被自己囚困,背负千古骂名,佞臣之污名。 明明已经决定,绝不踏雷池半步,守住君臣情谊,做一辈子的明君良臣。可是听闻眼前人出入青楼那一刻,想到他终将为人夫,为人父,愤懑气恨几乎将自己胸腔撑破。 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当得像自己这般窝囊,满腔爱意藏藏掖掖,生怕唐突吓到他。 可他倒好,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娶妻!赵君玄在这一刻彻底破防了。 去他的盛世明君! 去他的忠臣良将! 细细描绘着秦念之精致的轮廓,把玩着他那莹白素手,与他十指紧握,另一手逐渐下滑,探向了他的腰封。 秦念之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得无知无觉。宣和帝目光贪婪地定格在水润丰满的红唇上,闭上眼颤颤巍巍俯身向前,逐渐贴近。 “五哥!” 一声低语,猛地唤回了宣和帝的神志,自从登基后,念之恪守君臣之道,再也不肯叫自己的名字,也不肯唤自己一声“五哥”,没想到竟在此刻听到,一时百感交集。 缓缓坐直了身子,眼底满是爱恋欲望,痛苦纠结,最终恢复了往日冷然模样。 伸出手拨开他额间碎发,抚摸着他的眉心。他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蹙还在不停混乱低语。 “五哥!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君玄,别去,别去,危险!” 赵君玄顿了顿,接着安抚地拍了拍秦念之的后背,明知他听不见,依旧哄孩子似的,“乖,我在呢,我哪都不去,睡吧。” 似乎得到了安抚,秦念之逐渐舒展眉目,再次沉沉睡去。 浑然不知这两声低语唤回了宣和帝赵君玄为数不多的理智和良知。 良久,宣和帝沉沉叹了一口气,里衣被冷汗浸湿,神色也变得清明。 手指在他白嫩的脸颊上摩挲,“罢了,念在这声五哥的份上。” 说罢用被子将他牢牢盖住,大步离开内室,并吩咐道,“把安神香灭了,好好伺候着。” “诺。”江德福盯着自己的鼻尖,对秦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浑然不知逃过一劫的秦念之依旧沉浸在梦乡。梦中世界光怪陆离,儿时好友也越走越远,死去的母亲面孔狰狞,伸着手想要掐死自己,就连宣和帝也变成一匹猛兽,咆哮着,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秦念之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旁守着的小太监听到动静,隔着帷幔说道:“大人,你醒了,奴才伺候大人梳洗,陛下还等着大人一起用早膳呢。” 秦念之叹了口气,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议事厅外 江德福端着新沏好的茶盘,正巧看见秦念之在门外磨磨蹭蹭,惊得他“诶唷”一声,出言提醒,“秦大人,怎么还不进去?” 书案上沙沙的书写声停住。 门内响起赵君玄沙哑的嗓音,“还不滚进来,等着朕去请你吗?” 秦念之连忙踏过门槛,上前跪拜,“参见陛下。” 赵君玄嗤笑一声,大步上前将他拉起,“行啦,表面功夫倒是装得像,没准心里还在骂朕呢。” 秦念之略略有些尴尬的抬头,“臣不敢,陛下今日心情很好?不生臣的气了?” 赵君玄细细打量眼前人,眼底乌青已经散了,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想着这些日子奔波劳碌,难免心疼。 “朕要是日日同你置气,早就去见先帝了,先用膳吧。” 江德福见着君臣相处和谐,眼底带笑,送上茶水,四周侍从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在了靠近窗边的雕花蟠龙沉香木桌上。 赵君玄亲昵地拉着秦念之的手腕入座,“发什么愣,太久未在宫中留宿留膳,生分了?都是你爱吃的,尝尝看。” 自陛下荣登九五之后,两人恪守君臣礼仪,已许久不曾这般亲近,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秦念之抽回自己的手腕,“谢陛下。” 宣和帝无视他的僵硬,自然拾起象牙箸为他夹了一块水晶糍糕,“从前伴读时你总是随身带着糕点,起初我还以为你是贪嘴,后来才知道你是特意给我带的。 如今御厨天天换着花样做,可我总觉得远远不及当年你带来的糕点。当时我总在想,我的念之这么好,可要小心看牢了,不要让人骗了去。 你那时也说过下半辈子全靠我了,如今我贵为天子,怎么还没见你来靠。” 秦念之也愣了愣,想起过往:宣和帝本是先皇和贵妃所生,从小锦衣玉食,受尽荣宠,可一夜之间母族获罪,贵妃病死,遭了先皇的厌弃。 年仅十岁的五皇子一夜间失去所有,有时竟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自己便随身带着许多糕点,每日投喂。 也想起儿时戏言,两人相视一笑,“陛下,怎么突然想起从前了。” 赵君玄故作伤感脆弱的模样,“自我登基后,你便再没叫过我的名字,也不肯再唤我一声‘五哥’,看样子是忘记了咱俩的情谊,真的打算疏远我了。” 秦念之连连辩驳,“不是这样的,只是……” 赵君玄太了解眼前的少年郎,看似冷漠疏离不好亲近,内心却善良热忱,柔软得不可思议。 既然已经想好要将人永远的留在身边,自然是攻心为上,“那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名字可好?” “陛下,这于理不合。” 秦念之十分为难,总觉得今日的陛下比昨日的更可怕了。 “那便私下时唤朕名字。”赵君玄一锤定音,目光灼灼的满含期待。 秦念之最终还是败在了他的目光下,无奈道:“五哥,早膳都要凉了。” 许是太久没有这般称呼陛下,秦念之还有些不太习惯,可赵君玄却欢喜极了,“嗯,无碍,让人再上一份就好。” 秦念之叹了口气,将糍糕塞进嘴里,“不可浪费,快用膳吧,之前去江南道巡查的案子还有许多疑点,需要五哥定夺。” ------------ 第3章 述职 “……此次江南道巡查,多亏了两位大人同行日夜辛劳,短短数月,才能将堆积如山的州郡府各处的账目全数清查。” 此次巡察事务繁杂,牵连之广,案件错综复杂,幸亏秦念之记性极好,叙事时有条不紊,缓缓道来。 说到中途,还不忘提起同行御史大人的功劳。 “在禹州巡视时,情况危急,若不是方大人及时带着护卫赶到,账目就被宵小烧毁死无对证。” 江德福捧了一杯温茶,秦念之道了谢,一饮而尽,总算缓解了口干舌燥的不适感。 御前奏事不得直视天眼,秦念之垂眸盯着茶盏,思索可有遗漏。 一同前来述职的两位大人却战战兢兢,在陛下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方大人用余光偷偷打量圣上,赫然发现年轻的陛下,幽深黝黑的眸光正久久地停留在秦大学士精致的面容上。 似乎发现了他的窥视,宣和帝眸光扫视过来,“方爱卿可有补充?” 被点名的御史大人方志恒连忙做鹧鸪样,“并无,秦大人所叙周到细致,并无遗漏。禹州官吏相护,禹州知州江海臣竟胆大包天,试图制造意外暗杀臣等。若非秦大人机智,早早识破,只怕臣等早就身首异处,有负隆恩。” 宣和帝面沉如水,转头看向秦念之,“这般凶险,怎么没听你提起,可有受伤。” 方志恒:“臣等无碍,只是秦大人为救账册被刺客砍伤手臂。” 秦念之还没来得及阻止,方大人便如同为他请功一般吐露了干净。 “嘭!”宣和帝拍着案桌站起身来,“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秦念之连忙回道,“不碍事,谢陛下关心,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宣和帝却没心思听他掰扯,挥挥手对着两位大人说道,“江南道巡的细节朕已经知晓,明日早朝时自会论功行赏。” 又对着江德福说道,“把景明给朕叫来。”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眼底暗含喜色,谢恩后,悄无声息地告退了。 宣和帝直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就要往上撸,“哪里受伤了。” 秦念之微微挣扎,退开两步,“陛下,只是小伤。” “呵,你如今倒是硬气,被人砍了都不出声,当朕死了吗?” 秦念之惶恐跪下,“陛下恕罪。” 宣和帝又气又急,将他扶起,“念之,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担心你。” 正巧江德福带着御医景明匆匆赶来,“参见陛下。” 宣和帝恢复了冷然模样,“给他看看,可有不妥。” 景明看着眼前的老熟人,叹了口气,“秦大人哪里不适。” 秦念之推拒不得,抬手露出莹白如玉的一截小臂,幸好衣袖宽大,又往上挽了挽,这才看到胳膊上的一截纱布,“不过是些皮外伤,劳烦景太医了。” 宣和帝匆匆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只觉得少年哪里都美,肌肤赛雪如同上品白瓷,整个人都散发温润的荧光。端起清茶喝了一大口,似是有些燥热,耳廓微微泛红。 景明解开微微染血的纱布,仔细观察伤口,为他换药,“伤口长得极好,没有感染,这些日子还是要小心些,右手不要使力,免得拉扯到伤口。” 宣和帝松了一口气,“皮外伤无碍,再看看可有内伤?整日病歪歪羸弱的模样看着就闹心。” 景御医观其面相,诊了诊脉,又让她张嘴,看了看舌苔,言语间带着责怪。 “秦大人,在下早就叮嘱过你,你先天不足,本就气虚体弱,年幼时又落水伤了肺腑。平日定要好生调养,切莫多思多虑,否则年寿不永。” 秦念之笑笑,并不在意。 耳边却传来一阵茶盏碰撞的轻响。 侧头望去,宣和帝正面色凝重,眼底灼灼似有烈火焚烧,“身体不好为何不早说,此次公办辛苦,本不必你去。” 见陛下面色不虞,有几分自责的模样,秦念之连忙宽慰,“不是什么大毛病,娘胎里带的弱症,并不妨事。” 宣和帝却不太相信,“景明,先天不足可有法根治?” 景太医摸着鼻子还未答话,秦念之便轻轻扣着案几,眼底满是恳求之色。 景大人犹豫片刻,终是含糊道,“因人而异,若是调理得当,活到寿终正寝还是没问题的。” 宣和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御药房里的药材随意取用,务必还朕一个健健康康的秦卿。” 一想到苦哈哈的养生汤药,秦念之忍不住眉头紧蹙,可眼下也推拒不得。 景御医收起医箱领旨告退,秦念之放下袖子连忙跟上。 “陛下,臣回京后还不曾回府。” 宣和帝散漫随意地瞥了一眼,“怎么?迫不及待的去找你的美娇娘?” 景明忍不住兴奋调侃,“可是那位李姑娘?秦大人肾虚体弱,可要悠着点。” 话音刚落,宣和帝那道沉甸甸的目光便扫了过来,景御医瞬间噤声,感觉陛下心情突然不太好。 秦念之面色微红,“不要诨说,我与李姑娘清清白白。” 宣和帝这才面色和缓,重复道:“清清白白?可你若是回府居住,同她难免碰上,男未婚女未嫁,于名声有碍,不如先在宫中住下。” 秦念之连忙拒绝,“陛下,这不合宫规,我还是回府居住,至于李姑娘,我之前已经吩咐将她送往别庄小住。” 宣和帝眸色深沉,最终还是妥协了,“也罢,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近日事忙,虎威将军得胜归来,后日宫中举办庆功宴,记得把李湘禾也一并带上。” 秦念之瞳孔微震,“陛下?” 宣和帝轻笑,“放心,李家冤案平反,李太傅也曾教导于我,我不会为难她的。 只是李姑娘毕竟痴恋虎威将军多年,总要给个机会让他俩见个面,说说清楚不是,爱卿总不会强取豪夺,棒打鸳鸯吧。” 秦念之有些无奈,“陛下说笑了。” 正想解释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江德福还来不及通报,一身着锦绣华服,头戴孔雀金冠的少女大步踏了进来,来人正是太后娘娘亲女嘉敏公主。 少女盈盈跪倒,“嘉敏拜见陛下。” 宣和帝抬手免礼,“今儿怎么有空来朕这?” 嘉敏公主看向秦念之,面色酡红,微微带着羞涩,“秋凉干燥,特意给皇兄炖了银耳雪梨清热润肺,秦大人也尝尝吧?” 完全被忽视的景御医忍不住揶揄道,“秦大人好口福啊。” 秦念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求救地看着上首的宣和帝,“多谢公主殿下好意,只是微臣还有急事,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身后正想看热闹的景太医连连喊道,“别走啊,我还有些医嘱没和你细说呢。” 见秦念之毫无留恋,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令嘉敏公主很是受伤,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 “皇兄,秦大人有什么急事,连喝口甜汤的时间都没有?” 宣和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平日学的女规女戒都到哪去了,未经通传就敢擅闯。” 猛然听到这般严厉的措辞,嘉敏公主脸色发白,讷讷地解释着,“是母后忧心皇兄为政务劳累,才让我送些甜汤来。” “把东西放着吧,替朕谢过母后。” 宣和帝声音放缓了几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书房重地,面见朝臣,岂能随意擅闯。” “皇兄教训的事,嘉敏知错了,只是听说秦大人也在。” 少女垂下高贵的头颅,面色难看。她喜欢秦大人的事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只等时机合适,请母后赐婚。 可那个愣头青看见自己就躲,嘉敏公主有些郁郁,她是金枝玉叶,更是大启国唯一的嫡公主,爱慕自己的男子如过江之鲫,偏偏那人冷心冷肺,像块冰冷的石头。 宣和帝面露嘲讽,语气波澜不惊:“嘉敏,满皇城的青年才俊你尽可挑选,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为何?” 见她依旧执着,宣和帝冷笑着,语气意味不明,“他有未婚妻了,还打算尽快成亲。” 嘉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拔高声调,“不,不可能,李湘禾她不是被……” 宣和帝不耐的打断她,也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大声嚷嚷。如今李湘禾回来了,你就死心吧。” ------------ 第4章 十年寿限 景大人追上秦念之,两人并排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气氛有些沉闷。 景明见四下无人,低声开口劝道,“你那药不能再吃了,于寿数有碍。” “都吃了这么些年了,也不差这一段时间了。”少年语气平静,像是讨论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景明停下脚步,拉住他,看着她白嫩脖颈上微微的凸起,平坦的前胸,心里难免沉闷。 “我不会再给你配药了,你身体上的男性特征在一年内会缓缓消散,你做好准备,早些辞官隐退吧。” “为何,我可以加钱的。” “这是钱的事吗?那是毒!你再吃下去,只怕活不过二十五!” 景明压低嗓音,饱含怒意,“你清醒点,以前你是没得选,现在她已经死了,没人能控制你了,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秦念之神色厌厌,语调冷漠。 “她是死了,可我却还活着,那药从我6岁起,每月不曾间断,早就毒入肺腑,就算现在停药,又能多活多久?” 景大人难得沉默了,眼前少年不过二十,却早早得知自己的寿限,何其残忍。 对上她清亮的眼眸,却踌躇片刻,依旧选择如实相告,“你现在停药,配合治疗,尽我所能,大概能多撑个十年,甚至更久。” “十年?” 秦念之有过片刻的恍惚,对上景明的眸光,见他眼底满是愧疚与担忧,轻笑着宽慰。 “那真的不错,谢谢你景明。要不是因为我母亲捉住了你家的把柄,你也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天天提心吊胆,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景明别过头,有些难堪,“别这样说,逆转丸本就伤天命,违人和。 可我父亲明明知道。还是给了你母亲,害了你一辈子。 就算没有你母亲的胁迫,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你早些抽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着,必能……寿终正寝。” 天空孤鸟扑凌凌地飞过,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世间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想要安然无恙的激流勇退,谈何容易。 …… 秦念之一回府,就发现向来冷清的府邸张灯结彩甚是热闹,本该在别庄小住的李湘禾正热火朝天地张罗着庭院。 平日不苟言笑的管家秦伯笑的脸都僵了,“府里常年冷冷清清,李姑娘一来就热闹多了。” 许是少年眼中的震惊太过明显。 李湘禾噗嗤一笑,斜斜抛去一个媚眼尽显风情,“阿念,看见姐姐开不开心?放心,我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别庄,没劲透了。” 少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先别折腾了,虎威将军孟尧回来了,明日宫中为他举办庆功宴。” 李湘禾修剪花枝手一顿,漫不经心,“与我何干,人家现在已经是阿念的未婚妻了。” “明晚你同我一起赴宴,这是陛下的旨意。” “咔嚓”,名贵的墨菊被当场断头。 秦念之心疼地夺过剪子,“别糟践我的花。” 李湘禾回了神,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拉着秦念之进了屋内。 “怎么回事?陛下好端端的怎么要见我?孟尧从边疆赶回来至少还要半个月,怎么明天就到了?” 李湘禾皱着眉头想不通,也不再纠结,“他回来也好,反正你已经答应要八抬大轿娶我,正好给他也送个喜帖,请他来观礼。” 秦念之点头安抚道,“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三书六礼一个不少,尽我所能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妖娆娇俏的少女缓缓抱住秦念之,“我的阿念最好啦。” 将少女搂在怀中,秦念之突然想起宣和帝的强烈反对,嘉敏公主的难缠,以及湘禾同孟尧剪不断理还乱恩怨纠缠…… 脑壳突突地疼痛起来,“明日夜宴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我怕有人刁难你。” 李湘禾不甚在意地轻嘲“不必多心,嘉敏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不会自降身份同我这般小人物计较。至于那个孟尧,我早已同他恩断义绝,再无半点干系。” 秦念之适时的叹了口气,也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事实证明,秦念之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赴宴的马车刚到宫门口,远远相迎的小太监就疾步上前,“马车内可是前太傅之女李湘禾。” 马车内的娇艳少女眉目轻挑,素手掀开车帘,既不答话也不下车。 直到秦念之走到马车前,亲手将她扶了下来,宫道上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一幕。 一向清冷出尘不近女色的秦大人竟带女眷赴宴了,不仅如此,两人举止亲昵,有说有笑。 一时间小道消息犹如春风般,很快便传遍赴宴的贵客圈,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天人之姿探花郎更是各大世家争先拉拢的天子近臣。 传话的小太监有些着急,再次询问,“姑娘可是前太傅之女李湘禾。” “正是,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少女柔柔一笑,媚骨天成。 看得传话的小太监一愣,半晌才惊觉自己的失礼,猛地垂下头,“嘉敏公主有请,还请姑娘跟着奴才走一趟。” 秦念之挡在李湘禾身前,“李姑娘是在下未婚妻。公主有令本应听从,只是本官奉召携未婚妻赴宴,正要去拜见陛下。劳烦公公如实回禀嘉敏公主,公主若不不满,只管来寻我。” 说罢便牵着李湘禾往内殿走去,李湘禾在一旁娇笑着咬耳朵。 “哇哦,小秦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把我都唬住了。对了,咱这是往哪去啊,还没开宴呢。” 秦念之:“都说了去拜见陛下,这会陛下应该还在南书房,先把你的名分定下来,说好要十里红妆迎你过门,自然不能食言。” 自从李家蒙难后,自己从世家娇女跌入尘埃,受尽白眼奚落,轻视侮辱。就连孟尧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让自己“认命”。 唯独眼前的少年,不辞劳苦,终日努力为自家奔走,凭一己之力替李家翻案,救自己于水火。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再次遇见了阿念,像是倦鸟归巢找到了依靠,李湘禾与他十指紧握,感叹道,“阿念,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 第5章 专情之人 “呵,亲扶下车、举止亲昵、十指紧握……” 宣和帝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暗卫的汇报。 跪伏于地的暗卫顶着真龙威压,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敢有半点遗漏。 之前跟去巡案的御前带刀侍卫周斯周大人,因秦大人受伤却没有及时汇报,被杖责五十,屁股都打烂了,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心中愤懑,宣和帝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再睁眼时,眼神平静无波,“将消息悄悄递给孟尧。” 暗卫如蒙特赦,应声后,连忙告退,在门口正好瞧见了自己暗中监视的对象,忙低下头同二人擦肩而过。 “臣秦念之,拜见陛下” “民女李湘禾,拜见陛下。” 宣和帝阴沉沉地看着并排跪立的一双璧人,内心翻腾又酸又涩,半晌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李湘禾向来敏锐,低垂着美目,暗暗心惊:自己何曾得罪过陛下?为何对自己这般厌恶,甚至看向自己时隐含杀气。 察觉到了少女的紧张,秦念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清两人的小动作,宣和帝妒火更盛,“庸脂俗粉,也值得你这般护着?” 莫名被骂的李湘禾,面上不卑不亢,内里疑窦顿生:陛下这语气怎么跟拈酸吃醋的妇人一般。 秦念之微微上前半步,复跪了下来,“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宣和帝面上微微带笑,“免开尊口,朕不答应。” 这般直接干脆,打得人措手不及。 秦念之错愕地瞪大杏眸,“陛下,臣还没说呢。” 宣和帝直截了当地拒绝,“今日不论你所求为何都不能如愿!江德福,带李姑娘去偏殿休息。” 江德福:“诺,李姑娘请。” 李湘禾有些担忧,不知陛下为何对自己一介孤女有如此大的敌意,早就听闻宣和帝对念之十分看重,只怕这门亲事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宣和帝屏退内侍,将跪立的人扶起,“此刻无人,你我不必恪守君臣之礼,念之你为何非要娶她?” 秦念之不解反问,“五哥,为何如此反对?” 黑白分明眸子清澈明亮,宣和帝不敢直视,“她配不上你,水性杨花又沦落风尘,之前还和孟尧纠缠不清。” “五哥,我不在乎的,我只想娶她。” 宣和帝再克制不住,摁住他的肩头,拉近他,咆哮出声,“秦念之,你就这么喜欢她吗?喜欢到连被戴了绿帽子也不在乎?”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有些怔愣,“陛下?” 目光无意中对上,秦念之猛地被宣和帝眼中的痛苦挣扎震住。像是怕被他发现般,宣和帝连忙撇开头,躲避他的视线。 一时间犹如雷击,少年呆呆地愣在原地。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飞快闪过,那些蛛丝马迹突然像活了一般,丝丝入脑,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难怪这些年陛下身边连个暖床宫女都没有,不论前朝如何吵闹,始终不肯选秀,充盈后宫。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秦念之有些难以启齿,“陛下,你喜欢……你喜欢臣……” 宣和帝身子僵直,终究是瞒不住了,索性豁出所有的勇气,正要开口。 就听见少年清朗如泉水般叮咚的吐出,“臣……的未婚妻?” 杏眸水润,眼底隐隐带着看破真相的愧疚,秦念之暗叹自己实在太过愚蠢迟钝,直到今天才发现。 宣和帝怔愣一瞬,绷直的脊梁突然松懈,缓缓松了一口气,说不清是侥幸释然,还是遗憾失落。 自知没有坦白的勇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你还要娶她吗?” 秦念之犹豫了,湘禾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爱的却是孟尧。孟尧和湘禾之间的纠葛半个皇城的人都清楚,五哥完全是单相思。 就算湘禾愿意进宫,可绕来绕去,五哥也绕不开一个夺臣妻的恶名,这事儿要是被那帮老臣知道,只怕要当场死谏在金銮殿上。 最重要的是湘禾并不喜欢陛下,甚至对大启皇室有着很深的恨意。 理清思路,秦念之当即劝道,“陛下不可,此事传出去于陛下名声有碍。” 赵君玄内心酸楚,喑哑的嗓音,“所以,你选她?明知我不愿意,依旧要和她结婚?” 宣和帝赵君玄少年老成,自二十岁起登基为帝,何曾有过这般卑微落寞的神情。 秦念之心头一涩。 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尽早完婚,断了陛下的念想才是正道。 避开宣和帝沉重复杂的目光,微垂着头,“我与湘禾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 听到肯定的答案,宣和帝再也控制不住,周身爆发出凛冽的杀气,心中已经构思了不下十种让李湘禾“意外”死亡的方式。 却在少年抬眸的一刹那,滔天的嗜杀怒意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好一个两情相悦。念之,你我十年情谊,竟比不过红颜一笑。也罢,既然是你所求,朕自然成全你,今后也不会再过问你和她的事。” 秦念之既愧疚又感动,“多谢陛下成全。” 又忍不住开口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陛下是九五至尊,又生的相貌堂堂,貌比番安。爱慕陛下的女子只怕要从内宫门口排到皇城外,陛下何苦执着?” 见少年眼底的关切和愧疚不似作假,赵君玄嗤笑一声,眸光晦暗不明,意有所指,“因为朕一直都是个专情之人。” 秦念之:“……” 远远守候在门外的江德福,没听见预想中的暴怒争吵声,反倒更加忐忑不安。 毕竟陛下对秦大人的心思,一直都是隐忍克制,可这样的前提自然是秦大人也“守身如玉”。 如今秦大人这般堂而皇之地带着未婚妻招摇过市,只怕陛下盛怒之下要做出失了理智的事…… ------------ 第6章 夜宴 巍峨的宫殿,华灯璀璨,紫柱金梁,琉璃玉瓦,极尽奢华热闹。 秦念之带着李湘禾赴宴时,谈笑晏晏的众人明显安静了一瞬,兴味十足地细细窥探着二人。 李湘禾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迎着众人的打量,甚至对着几个曾经相熟的闺中姐妹颔首示意。 一旁前来领路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引着二人分席入座。 秦念之微微拧眉,“不必麻烦,李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与我同坐一席。” 说罢,拉过李湘禾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贴心地为她倒上热茶,“夜凉,暖暖身子。” 一阵嗤笑声传入耳中。 秦念之微微抬头,看着对面席位,那人生的高大威猛,小麦色的肌肤,炯炯有神的大眼,看向李湘禾的目光犹如尖刃,令人胆寒。 孟尧压低着声音,轻声嘲讽,“呵,李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 秦念之暗暗抚过李湘禾的颤抖的手背,“许久不见,孟将军竟连最基本的做人礼仪也忘了吗?” 孟尧笑得无畏,“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秦大人何必如此动怒。” “孟尧,你真令我恶心。”李湘禾眼神如淬了毒的冰刀,冷冷扫视回去。 孟尧像被刺痛般,突然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湘禾,我……” 正欲解释,宴客厅的众人齐齐起身请安,原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到了。 孟尧也只能将话咽进肚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妖娆妩媚的少女,垂下头,随着众人拜道,“恭请陛下圣安”,“太后娘娘敬安。” “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太后笑得一脸和善,缓缓入席,只是路过李湘禾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番,眸底精光闪烁。 而一旁的嘉敏公主则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嫉妒地瞪着与秦念之并肩盈盈跪拜的佳人,内心妒火翻涌。冷哼一声,愤愤地甩着裙摆入席。 宣和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人,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酸涩味,心情竟有些复杂。 “母后说的是,今日接风洗尘,庆虎威将军得胜归来,众爱卿不必拘束,不醉不归。” “谢陛下!”众人这才起身落座。 孟尧上前一步,“臣不敢居功。此次嘉峪关大捷,多亏圣上泽被天下,力排众议,全力支持,这才使边关将士众志成城,战意昂扬。一举击败西戎,收复失地,陛下居功至伟。 战败的西戎已经递上降书,已派使臣出使,不日便可抵达皇城受降。” “好。”宣和帝满意地点点头,“此次使臣受降仪式就交于礼部主办。” 一时间恭维声,庆贺声不绝于耳,歌姬舞姬鱼贯而入,丝竹声起,水袖飞舞,身影流转,姿态蹁跹,美不胜收。 秦念之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内身着霓裳彩衣的舞姬,目不转睛的神色引得不少人侧目。 一曲毕,上手的嘉敏公主,施施然开口,“久闻李大姑娘自幼能歌善舞,不知本宫可有荣幸,一睹风采。” 话音刚落,大殿一片寂静,众人目光齐聚。 当众献舞,与舞姬无异,嘉敏公主这是明晃晃的折辱人呢。 李湘禾收紧五指,微垂着眸子,背脊崩得笔直,心下厌烦,嘉敏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憎恶。 秦念之亦是不满,直直盯着嘉敏,“公主这是何意?可是对在下有何不满,竟要当众折辱臣的未婚妻。” 虽然早有耳闻,可当众听到秦大学士开口维护李姑娘,并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还是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嘉敏公主看上秦大人这事满朝皆知。秦大人竟然在当朝嫡公主和家族衰败的孤女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众人不知是惋惜还是佩服,一时间,眸光闪烁,眼底兴味昂扬。 嘉敏公主笑得天真烂漫,“秦大人何必生气,今日虎威将军凯旋,乃国之幸事,李姑娘为国庆贺,献上一舞有何不可。” 容貌娇憨可爱的小公主,此刻却三言两语将人架上了高台,置于两难之地,“李姑娘觉得本公主的提议如何?” 夜宴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众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李湘禾。有好事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等着看好戏了。 工部尚书嫡女钱芳菲本就是嘉敏公主的马前卒,此刻更是不遗余力攻击道:“为国庆贺一舞何等荣幸?嘉敏公主竟将这样的体面赐予你一介民女,还不快快谢恩,为众人舞上一曲。” 秦念之冷冷地望向她,平日清润的嗓音此刻冷得像是冰碴,“钱姑娘如此艳羡这殿前一舞的体面,不如就将这体面送予姑娘。” “你……”钱芳菲脸色涨红,正欲狡辩。 秦念之接着开口,“怎么?姑娘不愿意?殿前献舞,乃无上荣光。莫不是觉得在座各位不配欣赏你的舞姿?” 在场的还有太后和陛下,钱芳菲吓得脸色一变,慌忙跪下请罪,支支吾吾,“秦大人,臣女绝无此意,臣女……臣女……” 突然一道略略高亢的声音响起,“秦大人好生无理,公主殿下明明是好意,李姑娘都没拒绝,你却这般咄咄逼人。” 钱芳菲略略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对方。 秦念之皱眉看向对方,正欲开口。 太后忽然点着嘉敏公主鼻子,语气宠溺,“你啊,就是调皮。” 又看向李湘禾,语气不容置喙,“不过是殿前一舞,何至于吵吵嚷嚷,李姑娘的盛名哀家早就听闻,今日有缘,不如就献上一舞,也让众人开开眼,一睹风采。” 这话说得明褒暗贬,又不容拒绝。秦念之莹白小脸难得染上几分薄怒,琉璃做的人儿也有了几分火气。 宣和帝把玩着手中的白瓷玉盏,神情有些冷漠地看着底下的这场闹剧。 竟有些自虐的想着,在心里默默的比较着。念之究竟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会比对自己更好吗?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牢牢站在自己身前,绝对不许他人对自己有半分折辱,如今这样的好又要给了别人。 叹了口气,尽管如此,可自己终究见不得他为难。 ------------ 第7章 剑舞 宣和帝叹了口气,尽管如此,可自己终究见不得他为难。 正欲开口,李湘禾却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微微俯身,遥遥对着太后一拜。 “多谢太后娘娘赞誉,湘禾愧不敢当。湘禾愿为国一舞,祝愿大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谁夸你了? 太后面色一滞,冷哼一声。倒是小看这个小蹄子了,惯会顺着杆往上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姑娘倒是会说话。” 李湘禾依旧笑意盈盈,“太后娘娘谬赞。” 秦念之见她打定主意,便对着身后侍从耳语一番,也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立。 众人正疑惑,就见两个内监匆匆抬着一架古琴安置好后,又奉上一柄未开封的宝剑。 秦念之撩开衣袍,缓缓坐下,目光柔和,“我为你伴奏。” 李湘禾掂量着手中未开封的宝剑,眉眼弯弯,明媚张扬,嗓音柔媚悦耳,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知我者阿念也。” 说罢,素手挽起剑花,裙摆飞扬,乐起,舞起。 银蛇龙舞,古曲激昂。 她虽生得妩媚妖娆,可眉眼间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身段优美,衣裙蹁跹,舞剑间行云流水,暗含锋芒。 伴随着大气磅礴慷慨激昂的古曲--破阵,更是让人身陷其中,仿若置身尸山血海奋勇杀敌的战场。 伴随着最后一个乐符戛然而止,李湘禾也反转腰肢,顺势将宝剑插回剑鞘中。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众人还久久沉浸在刚才的视觉与听觉盛宴,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宣和帝率先击掌赞道,“朕竟不知,秦卿竟有这般好琴技。” 众人才回过神来,庆功宴上武将众多,目光炙热,这剑舞配上破阵曲,不知比皇城的靡靡之音好上几百倍。 一时间大殿热闹非凡。 武将们更是瓮声粗气,嗓门大到离谱。 “妙!太妙了!没想到秦大人柔柔弱弱竟能弹出这般大气恢宏的破阵曲。老张我差点就陷进去,还以为仍在战场呢!” “就是就是。” “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舞剑时我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意,老夫当真是开眼了。” “一个抚琴一个舞剑,郎才女貌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 众人毫不吝啬的夸赞,让嘉敏公主的脸色愈发阴沉。 本想让她当众出丑,没成想反倒是成全了这贱人,让她出劲风头。 眸光一闪,嘉敏公主依旧不依不饶,“李姑娘果真好本事,怪不得能艳绝皇都,不知孟将军觉得李姑娘此舞如何?” “不劳公主费心,本将军没有看人跳舞的兴趣,还是喝酒来得爽快。” 孟尧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看上去无比洒脱。 没想到最该捧场的人竟不接话,嘉敏公主恨恨的扭着手帕,暗暗骂道:该死的狐媚子,勾搭了一个又一个。 不甘心的拽拽着太后的衣袖。 太后娘娘也暗恨秦念之不时抬举,自甘堕落捡个破落户当宝贝,可面上依旧和善。 “真是人老了,记性也差,哀家怎么记得,这李小姐之前同孟小将军把臂同游,好事将近,怎么突然成了秦大人的未婚妻?” 这般直白,简直就差直接指着李湘禾的鼻子骂她不守妇道,勾三搭四了。众人吞吞口水,太后这明晃晃的刁难实在太过明显。 李湘禾面色惨白,指甲刺破掌心,钝痛勉强让她维持在自己理智。 秦念之朗声道,“太后娘娘年事已高,难免记岔。臣与湘禾是祖辈定下的婚约,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 下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秦府敬备薄酒,恭候各位同僚,喜帖稍后会送到各府。” 接着朝着宣和帝恭敬一拜,语气平静无波,内心却无端生出几分忐忑,可为今之计只能如此,才能使湘禾早日摆脱诟病,也让陛下早早绝了心思。 “天地君亲师,臣父母早亡,亦无名师教导。湘禾家逢巨变,亦无长辈亲人,还请陛下为臣与湘禾证婚。” 太后娘娘险些被气个仰倒,一时语塞。 “什么?” 孟尧失手打翻酒杯,不可置信。 秦念之看向孟尧,暗含警告,“孟将军可是吃醉酒了,欢喜傻了。你与湘禾两家也算世交,自小一起长大,算是湘禾的兄长,倒时还望赏光,来喝杯喜酒。” 孟尧正想反驳,可看着李湘禾苍白的小脸,还是端起酒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恭喜二位了。” 江德福更是惊讶的瞪圆了眼,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手中的拂尘都要捏碎了,紧张的里衣都汗湿了。 偷偷打量陛下的神色,内心更是疯狂叫嚣,“我滴乖乖,秦大人你这是要作死啊,竟敢请陛下证婚,老奴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太后深吸几口气,才缓过劲来,阴沉着脸,转头扭向宣和帝,“陛下,这般荒唐的请求,你也能答应?” 宣和帝手中的白瓷玉盏已经有了裂纹,他克制的松开手,嗤笑一声,神色不变,丝毫不掩饰对秦念之的亲近与倚重。 “朕与念之相识十载,他父母双亡,族中人口凋零,连个长辈都没有,拜托朕为他主婚也是理所应当,何来荒唐?” 秦念之当即上前叩谢。心下大定。 五哥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当世明君。拿得起放得下,区区儿女情长又怎会成为陛下的阻碍,自己真是多虑了。 嘉敏公主意愤难平,“皇兄!她也配!不过是个青……” “公主慎言!” 秦念之忽然疾声厉色地呵斥道,“您贵为一国公主,更应克己守礼,如此当众驳斥陛下之言,是何道理?” 嘉敏公主听出秦念之话语中的警告,一时少女伤怀,几乎落下泪来,强忍着才能不失了公主仪态。 宫宴上那爱慕嘉敏公主的年轻臣子立即挺身而出,声音依旧高亢。 “秦大人这般出言不逊,对公主不敬又是何道理?还请陛下治秦念之大不敬之罪。” 宣和帝冷冷扫视过去,是个眼生的年轻臣子,并不搭话。 那臣子依旧义愤填膺,“陛下,秦念之深受皇恩,却不敬公主,理应重罚。” 宣和帝冷冷吐出两个字,“聒噪”。登时出现两人侍卫,捂住他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了下去。 江德福嘴角微抽,暗自嘲讽: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瞧见陛下窝着一肚子火吗,恐怕这蠢货今夜不仅丢了官帽,连脑袋都保不住!。 太后一顿,眉间闪过厉色,“秦大人确实无理,陛下还是小惩大诫,以正视听。” 宣和帝斟酌片刻,“秦爱卿可有话说。” 秦念之麻利的跪下请罪,“臣言辞无状,无意冒犯公主,还请陛下恕罪。” 宣和帝一手托腮,像是玩心大起,“那爱卿就自罚三杯,给公主赔罪吧。” “陛下!这算什么惩罚!”太后心中恼火,分明就包庇,根本没把哀家的话当回事。 宣和帝漫不经心地劝道:“母后,今日庆功宴,都说了不必拘礼,随性即可,何必揪着一句话不放。” 太后揪着胸口,显然被气狠了,还要维持住体面,咬着牙,“陛下说的是,不过秦大人这般口无遮拦,早晚要惹出祸事,还是小心为妙。” 秦念之丝毫不理会太后的威胁,对着嘉敏公主遥遥举杯,“臣言词鲁莽,实在对不住,多谢公主宽宥。” 仰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连饮三杯,这才落座。李湘禾知道他酒量不好,连忙将盘子推到他面前,又夹了他爱吃的桂花蜜藕,小声道,“快吃些小菜压压酒气。” 这般体贴温柔琴瑟和鸣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又是百感交集,酸涩难耐。 这般万众瞩目,饶是习惯被人注视的秦念之也有些吃不消。 眼见宴会上的最大刺头,太后和嘉敏公主被气得已经提前离席,一直记挂在心尖的事也落到实处。 秦念之也无所顾忌,酒劲上头,有些昏昏沉沉,对着上首的宣和帝告罪一声,便带着李湘禾提前离席,准备回府。 哪料还没出宫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小内监拦住,“秦大人且慢,陛下有请。” ------------ 第8章 醉酒 秦念之面色酡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暖阁走去,身后引路的公公也不知去了哪里。 走到东暖阁旁的小花园,远远便见到一高大颀长的身形立于月光之下,那人站在朦胧月色下,面孔隐于黑暗之下,看不清神色。 脑子越发的混沌,身形开始摇晃。那人不复往日的沉稳,疾步迎了上来,将他扶住,“你可还好?” 秦念之摇了摇头,努力稳住身形,“五哥别晃了,我有点头晕。” 躲在暗处的江德福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还是陛下英明啊! 明明知道秦大人酒量不好,还让他自罚三杯,更别提喝的还是入口清浅,后劲淳厚的竹叶青。秦大人喝得又急又猛,现下还能站稳脚跟实属不易。 赵君玄神色莫名,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气他先招惹了自己,却拍拍屁股,轻飘飘地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更恨他没有心,他是怎么敢的?竟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让自己为他主婚。 可此刻,见他柔柔软软的一团,满是信赖,仰着脑袋冲着自己傻笑的模样,憋闷许久的戾气瞬间消散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宽慰自己:念之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爱自己罢了! 宣和帝头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原来太过在乎重视是这样的感觉。 像捧手心中里的蒲公英,不敢松手,怕他随风飘远,更不敢紧了,更怕他受伤。 酒气上头,秦念之只觉得浑身燥热无力,“五哥,到底有什么事?对了湘禾呢?我还要送她回去呢!” 少年面颊殷红,唇色水润,漂亮的杏瞳也有些涣散,身形摇摇欲坠,宣和帝想起今夜准备的东西,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越发晦暗。 “放心,我已差人将她送回秦府了,你不必担心。” 秦念之这才满意,身子不自觉往他身上歪,赵君玄顺势将他搂住,“不过三杯清酒,怎么就醉得如此厉害,你这酒量越发的差了。” 秦念之只觉耳边聒噪,额头抵在赵君玄硬邦邦的胸肌上,蹭了蹭,伸手环住他的腰背,“五哥,你真好。” 宣和帝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血气翻涌,又怕他察觉出异样,慌得如同被调戏的小媳妇,嗓音喑哑,“别乱摸!” 喝醉秦念之有些憨傻,傻笑着重复,“嗯,乱摸。” 说罢再次缠了上去,像一只饥渴难耐的八爪鱼。赵君玄再次瞳孔乱颤,慌得抬起双手。 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宣和帝本想着强取豪夺,今夜怎么也要让自己如愿。 可眼下情形让他产生了深深怀疑和自我厌弃,难道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真的要葬送同少年十年的情谊? 站在暗处的江德福浑然不知陛下的痛苦纠结。只是暗自感叹:没想到秦大人瞧着冷心冷面的模样,嘶,喝点酒,竟如此热情,陛下都要招架不住了。 竹叶青,可真是个好东西。看陛下的神色显然满意得紧,下次有机会还需给秦大人安排上。 生怕被人撞见,坏了两人名声,江德福早早就将人打发出去,自己守在一旁。 直到见宣和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偏殿。接着又是无尽的忧愁,要是明日秦大人醒来了,闹腾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此刻床榻内,秦念之青丝披散,凌乱不已,外袍也不知脱到哪去了,鞋袜尽褪,露出莹白秀气的脚丫,坐在床沿边上,抱着棉被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迷蒙水润的杏眸。 宣和帝吞了吞口水,嗓音暗含情欲,“念之,过来。” 秦念之努力撑开眼皮,一双水润杏眸满是懵懂疑惑,倒是听话得紧。 身子直直往前倾,险些一头栽到床底,赵君玄眼疾手快,半跪在床榻前,孔武有力的臂膀扶住他的肩头。 秦念之还没意识到此刻处境的危险,只是半眯着眼,嘟囔着,“五哥,困,睡觉吧。” “轰~” 赵君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能用这么清纯懵懂的模样说着最动人心魄的话。 慌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勾人的模样,可身子却格外诚实,抱着他上了床榻。 一手支着头,一手摸着他莹白粉嫩的脸颊,幽幽叹道,“那你可要记好了,是你主动邀请我的。” 秦念之只觉得聒噪得很,下意识地一脚踹了过去,“好吵!” 白嫩的脚丫大咧咧地踹在自己的腰腹之上,赵君玄浑身一颤,只觉得自己疯得厉害,脑海浮想联翩。 可秦念之浑然不觉,自顾自阖上双眼,含糊道,“睡觉,困……” 宣和帝哪肯这般轻易地放过他,看着床头案几上早就准备好的瓷瓶,心绪起伏不定。 伸手掐着他殷红的脸颊,“别睡。” “唔,烦人。” 秦念之不耐烦地挥开作乱的手,翻了个身,赵君玄顺势一圈,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 年轻帝王再也压制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凶兽,低头,轻轻吻住少年殷红似血的唇瓣,辗转允吸,满腹柔情。 感受到身下人的挣扎推拒,更加霸道穿过他的青丝,摁着后脑勺,掐腰肢,越发加深了这一吻。 攻城略地,直到少年发出小兽般的呜咽,粉嫩的嘴唇被吻得红肿殷红,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 秦念之只觉得呼吸终于顺畅了几分,眼角还挂着泪珠,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单薄的背脊牢牢地贴着他滚烫的胸口,填满了空洞的内心,泛起奇异的满足感。连日来的焦躁、暴戾、痛苦、烦闷在这一刻通通消散了。 “念之,念之,不要睡,陪五哥聊聊天,好吗?” 宣和帝贴纸他的耳朵,耐着性子诱哄着。 “嗯,好……”少年半梦半醒地回应着。 赵君玄贴着他的耳廓,“念之,你喜欢五哥吗?” 少年的声音含糊不清,像只打盹的野猫,“喜欢,喜欢五哥。” 宣和帝心尖又甜又酸,像是吃了蜜渍酸梅。接着诱哄道,“那念之永远跟五哥在一起,不要更别人成婚了,好不好?” “好不好?” “……”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 许久,宣和帝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终是舍不得伤害怀中的玉人儿。 看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凌乱青丝,只将人搂的更紧。抵着他的头顶,周身萦绕着冷竹清香,抱着不属于他的月亮,只希望夜长一些,再长一些…… 门外守夜的江德福还在紧张地听着墙角,怎么没动静?莫不是陛下和小秦大人都是小雏鸡,所以不太行。。 江德福打了个抖,连忙制止自己这种可怕的想法,陛下龙威虎姿,身强体壮,怎么可能? 倒是小秦大人,身子骨这般单薄,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回头还是找景太医多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 夜凉如水,江德福裹紧身上的外袍,思维有些发散:陛下如今二十有二,依旧后宫虚置,前朝大臣几次进言,陛下都置之不理,这可如何是好。 小秦大人至少还有个未婚妻,嗯?也不知那李姑娘和孟将军断干净来没?今日夜宴,那孟尧看李湘禾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 第9章 争执 “你放开我!孟尧你疯啦吗?竟敢夜闯秦府!” 李湘禾奋力挣扎,依旧被人牢牢制住,压低声音怒吼着。“你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你叫啊,你最好叫大声点,让全秦府,不,让整个皇城的人都听见,你李湘禾我和孟尧不清不楚!他秦念之头上好大一顶绿帽!” 李湘禾眼神愤怒得几乎喷火,“孟尧,你好不要脸,在这耍无赖!” 孟尧气反笑,“我无赖,我无赖也好过你不守妇道,朝秦暮楚,怎么,秦念之哪里比我好,就他那小身板,能满足得了你吗?” 李湘禾简直羞愤欲死,不可置信地等着眼前男子,哀莫大于心死。 李湘禾不再挣扎,“是,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下贱卑劣,孟将军满意了吗?还有什么指教?” 孟尧亦是满腹憋屈,隐忍怒火,“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有意思吗?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怎么,玩腻了,抽身就想走?秦念之在怎么也是堂堂的大学士,这么不挑食吗?他知道你和我曾……” “你闭嘴!”李湘禾像是被激怒一般,拔出头上发簪抵在颈间,尖锐的簪尾立刻刺破皮肤,渗出血珠。 孟尧既暴怒又怕她下手没个轻重,“李湘禾,你是不是以为本将军非你不可,做出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给谁看!是本将军强迫你吗!” 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庞滚落,李湘禾却带着笑,只是这笑意却带着丝丝癫狂。 “是,你不曾强迫我,我是心甘情愿,是我自甘下贱,是我不顾闺誉,猪油蒙了心痴恋你,可如今我后悔了。” 刀枪火海,血雨尸山他都不曾后退,可眼前人轻飘飘的一句,“后悔了”竟击得他站不稳身子。 “后悔了?可笑!你竟然说你后悔了!呵,我真是傻子,竟然会相信你这样的恶毒的女人会有真心。” 孟尧捏住她的下颌,看着那张妖艳娇嫩的面孔。 “也罢,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甜甜醒了,不过她不记得之前的种种,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永远不要提起你我之间。” 话音未落,胸口钝痛,孟尧吃惊地低下头,胸口处插着一只蝴蝶簪子,薄如蝉翼的翅膀沾着血渍,还在微微抖动,“你……” 李湘禾抬起下巴,拂去脸上的泪水,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冷漠、嘲讽。 “这句话应该是我奉劝你才是,管好你的狗。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毕竟恶心的脏东西的,只配躲在阴暗的脏沟犄角里。 至于孟将军你也是一样,不要再出现我眼前。你现在巴巴地翻墙入院,像极了一只摇尾乞怜试图引起主人关注的哈巴狗。贱得很!” “你!你……” 孟尧胸口剧烈起伏,正欲反驳,却见李湘禾一脚踹开房门,叫道,“有贼啊,来人啊,抓贼!” 秦府家丁本就护卫稀少,等众人匆匆赶时,屋内空空如也,孟尧早已翻墙离去,徒留几滴还未干涸的血渍。 李湘禾呆呆地盯着血迹发呆,过往的一幕幕犹如一场闹剧,荒唐可笑。 …… “唔~” 一夜好眠,秦念之睁开眼,抱着被子坐起身来,繁复雕花床柱,透过层层叠叠的流光鲛丝床幔,打量着陌生的奢华陈设,脑海一阵空白。 记忆停留在昨夜喝下三杯赔罪酒,自己不胜酒力,湘禾搀扶着自己出宫回府……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自己昨夜留宿宫中了?为何毫无印象?湘禾不可能丢下自己啊? 慌忙检查,还好只是脱了外袍,身上衣着略微凌乱,胸前还是一片平坦。 忍不住嗤笑,自己服药多年,早就变得不男不女,只要不脱了裤子,又有谁能看破自己的真实身份。 “嘶~”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突然传来推门声。“念之,你总算睡醒了。” 宣和帝立于床幔后的身影,挺拔高挑,一瞬间和脑海闪现一帧帧画面,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眼看陛下就要撩起纱幔,秦念之失声制止,“别过来。” 声音不似往日清朗,带着宿醉的喑哑。 宣和帝伸出的手一顿,缓缓收回,调侃道,“念之可是害羞了,昨夜也不知是谁,对着我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陛下!”秦念之连忙制止他再说下去,“臣不胜酒力,酒后失德,还请陛下恕罪!” 宣和帝知道秦念之脸皮薄,也不再打趣,只是眸色深沉,似在回味,心情愉悦轻笑着。 “朕逗你呢,昨夜你醉得不省人事,乖得很,并无失德之处,是江德福伺候你睡下的。” 此时,江德福带着小太监鱼贯而入,斟酌片刻,余光偷偷打量陛下欲言又止的模样。 宣和帝:“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得像什么样子。” 江公公欲哭无泪,“秦大人您总算醒了,大清早你府上小厮便几次派人传话,说是昨夜有贼人闯进秦府,李姑娘受得惊吓,病了,请您快些回府。” 秦念之一听,猛地从床上弹起,掀开帷幔,“病了?” 宣和帝看着随意踏在地板上,裸露在外的白嫩脚丫,眉心微蹙不满道,“先穿上鞋袜,你又不是御医,传话给你有什么用,先用膳,朕让景明去秦府看看。” 秦念之不敢吭声,想着:陛下果然心系湘禾,一听湘禾病了,立马派出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景明。 连忙推拒道,“多谢陛下,臣和景大人一同回府便好。” 宣和帝神情恹恹,看不出喜怒,“倒是朕不识趣了,念之记挂着家中未过门的娇妻,自然没心思留下来陪朕用膳。需不需要朕在放你几日假,等李姑娘病好了。” 秦念之丝毫没察觉宣和帝语气中的酸味,竟堂而皇之地谢恩,“臣谢陛下体恤。” “呵呵……”宣和帝怒极反笑,又拉不下脸来斥责他。 咬了咬牙恨恨道,“爱卿身为国之栋梁,怎可沉迷女色,荒废公务。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还跟着要人帮忙盘点各地方财政,我看爱卿适合得很。过两日便去报道吧。” 秦念之一惊,自己刚回京没几日,正想着慢慢退出朝堂,怎么突然把这么重的担子甩给自己。 户部涉及国家财政,里面盘根错节,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自己贸贸然插入,只怕要引火烧身,陛下可是给自己找了个个大麻烦。 正想推拒,宣和帝却转身就走,“想来爱卿归心似箭,朕就不多留来。明日记得早点来书房报道,朕还有要事交代。” 一旁的江德福苦着脸地跟在身后,恨恨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暗自惆怅:诶呀,都怪自己一时糊涂,传什么话啊,那李姑娘别说是病了,就是死了,也不能打扰小秦大人和陛下相处啊。 ------------ 第10章 使臣 议事厅 孟尧,秦念之以及礼部尚书尤仲海正在商讨使臣受降仪式细节。 门外的江德福面色凝重,急匆匆地送上加急密信。 宣和帝动作微顿,接过火漆密封的信笺,漫不经心的一行扫视过去,随手将信笺递给秦念之。 “方明轩死了?其子方远安失踪?”秦念之略略吃惊,匆匆浏览过将密信传给其余二人。 礼部尚书尤仲海:“那方明轩年近古稀,却身子强健,辅佐过三代君王,在朝中颇有威望。 自废太子失踪后,便告病不出,前些日子陛下赐他殊荣,许他告老还乡,怎么就死了?” 秦念之:“不管方老的死是不是意外,都会被有心人借机大做文章。方明轩致仕多年,门下弟子,受过他恩惠的大小官员数不胜数,更别提他所知晓的朝中辛秘。” 宣和帝轻嘲,“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只怕是他知道太多秘密,被人灭了口。” 秦念之微微思索,“或许只是表象,失踪的方远安倒是个突破口。” 礼部尚书赞同,“许是被人挟持,才下落不明。” 孟尧轻哂,“秦大人也太过多疑,一个老匹夫死就死了,何必阴谋论。” 秦念之丝毫不恼,“不是在下多心,而是意外来得太过凑巧。禹州查案时,线索指向方明轩时,涉案官员也是突发意外,暴毙而亡,我怀疑这两者有些许关联。” 礼部尚书擦了擦额上汗珠,孟将军对秦大人似乎格外的不满,说话总是夹枪带棍。 宣和帝面无波澜,“已经派监察司去查,很快会有结果。至于受降仪式,一切遵从旧例即可,好生安顿使臣。” 礼部尚书连连应声,“是,臣一定不负众望。” 孟尧不屑,“不过是手下败将,何需这般谨小慎微。” 此话实在狂妄,秦念之微微皱眉。 宣和帝淡淡扫视一眼,“若无事,就退下吧,秦卿留下。” 几位大人告退后结伴往外走,刚出了南书房,正巧看见小太监端着两盏参汤往里走。 孟尧出声嘲讽,“呵,果然是天子近臣,待遇果真不凡。” 礼部尚书吓得腿软,“孟将军可别浑说了,秦大人可是圣上曾经的伴读,关系自然亲近些。” 孟尧依旧不忿,“那又怎样,一个文绉绉的小白脸,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关键时刻又派不上用场的文官,也配陛下这般看重。” 同为文官的礼部尚书,感觉有被冒犯到,甩着袖子,“秦大人才华横溢、品行高洁乃文人典范,如何和你们这帮粗人相提并论。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先走一步。哼!” 孟尧:“。” 此刻书房内,秦念之正皱着眉头喝着老参姜汤。 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晶莹的汗珠。 宣和帝始终一言不发,盯着他将一整盏参汤喝尽,脸上泛着红晕,才满意点头,“参姜汤果然有效,今后宫中日日备着,念之可要多喝些。” 秦念之苦着脸,“多谢陛下。” 宣和帝觉得有趣,“念之何必如此客套,区区参汤而已,景太医说你先天不足,应该好好补补。” 又推了推桌上另一杯参茶,果然看到少年因为受惊,漂亮的杏眸瞪得溜圆,连连推拒,“不了,不了,实在喝不下了。” 宣和帝眉眼间荡着笑意,也不勉强,“那孟尧可是找你麻烦?” 秦念之一愣,“不过是些口舌之争,不碍事。倒是近来朝中动荡,接连死了好几个官员,只怕蹊跷。” 宣和帝沉思道,“我隐隐有些猜测,只是还没有实证。” 秦念之亦是同感,“西乌门事变当日,实在太过混乱,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如果真是废太子的手笔,那他未免太过狠毒。” 宣和帝轻笑,“帝王之家,何来仁善,不狠毒的早就化为森森白骨。” 秦念之也想起这一路走来惊心动魄,几次死里逃生,“现在敌暗我明,只能静观其变。对方若想动手,此次使臣进京受降就是最好的机会。” 宣和帝流露出赞许神情。“念之倒是同朕想到一块去了。” …… 时光飞逝。 转眼便到了使臣进京的日子,秦念之特意包下香玉楼二楼雅间。 李湘禾娇笑着,“阿念今日怎么得空,不用去迎接使臣吗。” “迎接招待使臣自有礼部的人去操办,你都病了好些时日,出来走走,别整日闷在府里,都憋坏了。” 秦念之看着短短几日便青减不少的李湘禾,十分心疼,“可还是放不下他?你若想和他重归于好,我去找他解释。” 李湘禾嗤笑一声,“阿念,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我和他早就恩断义绝,往后这样的蠢话不必再提。” “好,是我错了,不提,再也不提了。”秦念之从善如流,为她添了一壶清茶。 突然远远传来了嘈杂喧闹声。 李湘禾靠着窗边远眺望去,街道的尽头缓缓走来一行队伍。 为首男子骑着一匹赤色宝马,身姿魁梧,龙眉凤目,腰间挂着镶着宝石的圆月弯刀,威风凛凛。 微微裸露着饱满胸膛,隐约能见到浓密的胸毛,散发着浓郁的男性气息。身侧陪同的正是礼部尚书尤仲海,身后跟随着几位年轻官员。 队伍的中间有一顶薄纱花轿,花轿四周各跟随着两名异域风情的侍女,露着一截酥腰,行走间风情流露,登时使得看热闹的民众瞪直了眼。 “果然如传闻一般,西戎国崇尚天性自由,民风开放彪悍,可惜看不清那轿中女子容颜。” 李湘禾托着香腮,兴味盎然,“单看这几个婢女已是绝色,想来这轿中女子定然美到极致,必定是进献给陛下的大戎族贵女。” 见李湘禾难得提起兴致,秦念之笑道,“这有何难,你若想看,明日同我入宫赴宴瞧个够。” 李湘禾掩面娇笑,“还是算了,我肯定和大启皇宫犯冲,嘉敏公主和太后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毕竟我抢了嘉敏公主的心上人。 可那陛下是怎么回事?每次他打量我的眼神,都看得我心里发毛,真怕他下一刻就要命人将我拖出去打死……” 秦念之突然想着陛下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辛酸暗恋,试探地问道,“你觉得陛下如何?若他心悦于你,你可愿意?” 李湘禾猛地顿住,一脸惊恐,“你开什么玩笑?等等,你不是一个会随意诨说的人,是谁说的?这绝对不可能!” 见娇艳少女惊得脸色突变,秦念之有些尴尬地摸鼻子,“我就是随口问问。” 李湘禾眼底闪过困惑,“我不信你只是随口一问。你可是后悔了,不愿娶我?” 秦念之无奈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陛下这人很不错,算是难得的明君,英明神武,又洁身自好。” 李湘禾如同被踩着尾巴的小猫,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恨意。 “他是明君又如何?就能抹灭他父亲犯下的罪孽吗! 就因先皇璃帝昏聩,听信谗言,致使我李家蒙冤,全族上下几百口人尽数惨死……”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昏了头说错了话。” 秦念之忙将人搂在怀中,满怀歉意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 第11章 暴乱 暴乱开始的毫无预兆,看热闹的民众中,突然窜出了一伙人,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刀攻向使臣队伍。 一时间哀嚎惊叫,民众四散奔逃。 早守在附近的皇城稽查司埋伏在周边的暗探,分成几组,迅速将民众遣散,保护使臣,同刺客打斗起来。 队伍稍稍有些混乱,西戎国为首的使臣桑吉王子丝毫不惊,紧绷着身子,右手牢牢握住刀柄,目光如鹰眼一般锐利。 周围刀光剑影,可大启国的护卫显然早有准备,有条不紊,攻守得当,就连寻常百姓,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桑吉眸色深沉,抬头时,正好看到倚靠木窗,探头张望的秦念之。有一瞬间的晃神,这柔弱纤瘦的少年实在太过漂亮,不似真人。 他的眼神太具有攻击性,秦念之很快便察觉到,和善地冲他点点头。 移开目光,环顾四周,不出所料,很快在混战中看到了老熟人周斯,那人正提着染血的宝刀,奋勇拼杀,场上的几个刺客很快被当场拿下。 周斯收起宝刀,正想询问使臣可有受伤。 就见那西戎国的使臣正目光灼灼,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就瞧见那精致白皙的侧脸,背部臀部忍不住隐隐作痛。 “诶唷,秦大人?你来凑什么热闹!万一伤着你那还了得!” 秦念之忍不住轻笑,“有周大人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桑吉神色微敛,暗暗思索:秦大人?能让正四品指挥使周斯如此客气的,定是宣和帝身边的宠臣--内阁大学士秦念之。 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年轻,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里宠坏的小少爷。 周斯朝他远远拱手,“我还要进宫复命,秦大人可要一起。要不我还是先派两个兄弟护送您回府?” 秦念之摇摇头,“大人公务在身,就别耽搁了。” 将使臣安全送达,周斯便马不停蹄地回宫复命。 南书房内 宣和帝提笔练字,漫不经心地听着周斯的汇报。 “如陛下所料,果真有人在御街行刺,刺客共有九人,都是死士。 五人被当场打杀,两人被捕时咬碎毒包自尽,只剩两个活口,已经被送到监察司拷问。使臣一行安全无虞,毫发未损。” 宣和帝满意点头,“其他人可有受伤?” “多亏陛下有先见之明,命我等早早在人群中设伏,那群刺客一出手,便被控制住。围观的受伤百姓已经及时送往附近的医馆进行安置,并无大碍。” 周斯汇报完毕,想到陛下对秦大人的关心,斟酌说道,“暴乱时,秦大人也在现场看热闹。带着他那未婚妻倚楼品茶,很是惬意,倒是把使臣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刺客只是冲着使臣来的,并未祸及他人。” 宣和帝一怔,放下手中狼毫,“他们关系怎么样?” 周斯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很是亲密,秦大人跟我告辞时,还说要带李姑娘去挑些首饰衣物。” 宣和帝神色微敛,看不出喜怒,“派人去找,就说我有要事寻他商议,让他速速进宫。” 周斯点头应道,正要外出寻人。 突然又被陛下叫住,“算了,随朕出宫,朕亲自去。” 周斯掩下心底的震惊,陛下不像是心血来潮出宫游玩,倒像是隐含怒气出门捉奸的模样。擦了擦额上虚汗,弱弱应下。 云绣坊内 “这匹天青色的云舒卷纹和这匹月牙白的杭锦都不错,阿念,你快来看看,更喜欢哪个?” 赵君玄刚踏进云秀坊的门槛,就听见李湘禾娇柔的嗓音,腻得人心慌,忍不住嗤笑一声。 秦念之闻声回头,看清来人,惊讶道,“五哥,今日怎么得闲出府?” 暗暗瞟了身后的周斯一眼,周斯心里大喊冤枉:可不是我蹿腾的,是陛下自己要来寻你的。 宣和帝浑不在意,默默上前,贴近秦念之,随手指着一块绯红色金丝云锦笑道,“我倒是觉得念之肤白似玉,与这绯红更是相称。” 李湘禾早在宣和帝开口前就默默退到墙角,实在是陛下给她的压迫感和敌意感太强了。 秦念之有些不自在,稍稍错开两步,蹙眉思索:这颜色如此艳丽,明明更适合给女子做裙衫,五哥莫不是想借我的名义送给湘禾? 转头看向墙角的李湘禾,“五哥好眼光,我也觉得这匹布十分亮眼,湘禾你来瞧瞧,用这匹布给你做一条齐胸襦裙如何?” 李湘禾见宣和帝瞬间冷了脸,实在摸不着头脑。提着裙摆上前两步,微微屈膝行礼后,摸着云锦笑着说道,“阿念觉得好便好,我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江德福暗吸一口凉气,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唯独秦念之毫无察觉,甚至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体贴的臣子,处处照顾陛下的心情。 拉着李湘禾的手,指着刚才李湘禾仔细打量过的布匹,“你喜欢就好。店家,把这匹鹅黄、这匹浅紫、这匹月白,还有这匹红的,统统做成衣裙,送到秦府。” 宣和帝心头发梗,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瘆人,“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江德福叹了口气,自己再不开口,只怕陛下要被自己酸死了。 “小秦大人眼光好,不如给主子也挑上几匹?” 秦念之敛着眼眉着实不解,云秀坊虽是皇城内里数一数二的成衣店,可宣和帝的吃穿用度最是精细,哪里需要在这里买布裁衣。 周斯也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道,“正是,难得主子有兴致,秦大人可要好好挑挑。” 秦念之打量一番,犹豫道:“这匹鸢尾的雨丝锦,和玳瑁月华蜀锦五哥可喜欢?” 宣和帝冷哼一声,“你莫不是随意敷衍,胡乱选的?” 秦念之一怔,总觉得今日陛下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五哥俊朗挺拔,气质疏朗,与这颜色很是相配。既然五哥不喜欢,那这匹天青浮光锦和珍珠织金锦怎么样?” 宣和帝依旧沉默不语,语气却松快了分,“你瞧我像是差你几匹布的样子吗?” 秦念之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五哥当然不缺,那……” “那也是秦大人的一番心意啊,主子可别辜负了。”江德福连忙插话。 周斯也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接上前抱起秦念之为陛下选的布匹。 又凑到宣和帝跟前讨好道,“正是正是,我看小秦大人选的正好,很适合主子,回去让家里的绣娘做几身常服,正实用。” 这番谄媚的模样,看得江德福心下暗啐:一个武官比自己一个阉人还狗腿,呸。 偏偏这马屁拍的正是地方。 宣和帝眉目舒展,“既是念之一番心意,那就都收下吧。” 见宣和帝总算阴转多云,众人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暗中打量的李湘禾,只觉得这对君臣相处的有些古怪,这宣和帝对念之似乎太过在意了,心头隐隐有些猜测。 “主子走了一路也累了,不如到宅子里歇歇脚,赏脸吃盏茶如何。” ------------ 第12章 世子 “主子走了一路也累了,不如到宅子里歇歇脚,赏脸吃盏茶如何?” 见李湘禾像秦府女主人般,邀请自己去府上做客,宣和帝只觉胸口郁塞,笑意不达眼底,“那就多谢秦夫人了。” 两人还未成婚,这般称呼实在是失礼。 李湘禾倒是坦然,自从李府落败,多少奚落轻视,侮辱责骂自己都一一扛了过去,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称呼。 微笑着告退,“主子莫要打趣了,民女先一步回府准备茶点,念之你陪着主子四处逛逛。” 李湘禾这般作为,落在赵君玄的眼中更像是赤裸裸的炫耀,努力克制心头暴戾,偏头看向秦念之,“怎么不说话,是不欢迎吗?” 秦念之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间的波涛汹涌,派了小厮先送湘禾回府,又回头解释道,“怎么会?不过五哥今日出门可是有要事在身?” 宣和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没事就不能出门吗?” 秦念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当然可以,五哥高兴就好。” 眼见陛下怒意更甚,江德福连忙递出话头,“小秦大人不如带着主子四处逛逛,我们甚少出门,对附近也不熟。” 秦念之顿感无语,这周氏负责京都皇城守卫,怎么可能对京都不熟,简直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可转眼就见这二人已经退到十几米开外,一副远远跟着的模样,叹了口气,只能带着人沿着热闹的街道慢慢踱步。 宣和帝收敛起眸中韫色,“朕是不是打扰了你和李姑娘游玩了。” 秦念之慌忙摇头,“当然不是。” 赵君玄依旧不依不饶,“我总觉得你同我越来越生分了,甚至在疏远我,可是因为李湘禾?放心,我对她没有兴趣。” 秦念之只当他是决心放下,心下一松,“我从没想过疏远五哥,只是五哥已经是九五至尊,我自然不能像从前放肆。” 赵君玄嗤笑一声,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向秦念之,像是保证又像是承诺。 “为什么不能,整整十年,念之你陪我从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一步步登上至尊之位。这世间唯有你能在我面前任性放肆,唯有你可以唤我一声五哥,也只有你能和我并肩同行。” 这般直白热忱的话语,瞬间让秦念之卸下所有防备,有些感动又有些无措。 想到自己当初跟着他的目的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纯粹,一时有些心虚,“五哥,你曾经说过,等你荣登大宝后会满足我一个愿望,可还记得。” 赵君玄眉眼带笑,“自然,怎么念之突然有了想实现的愿望?” 秦念之点头:“我想……” “辞官”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阵惊呼打断。 “秦念之?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我正想去寻你!”清润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惊喜。 秦念之应声侧头,转头看向来人。 那人身穿灰耀金色的缂丝长袍,长长的黑发仅用一只羊脂玉簪子高高束起,更衬得他俊朗非凡。 来人二话没说,伸手将秦念之拉过紧紧拥在怀里,“好你个没良心的?不过几年不见,就将本世子忘得一干二净。” 宣和帝一把将人拉了过来,面色不虞,“你父亲在折子中说要过几天才能赶到京城,你脚程倒快。” 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有大大咧咧自称世子的,并在这个节骨眼进京的,除了康亲王世子赵允成再无他人了。 赵允成这才正眼看向说话的男子,越看越心惊,冷汗淋漓。 该死,这运气也太背了吧,昨夜才偷摸进京,没来得及禀告,今日就在大街上被抓了个正着。若是严格论起来,也算是欺君之罪了。 也顾不得在闹市之上,就想跪下请罪,宣和帝连忙将人扶住,“不必如此。” 赵允成尴尬笑笑:“我就是不耐烦被老头子管束,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就想提前进城潇洒几天。” 秦念之也认出了眼前人,“这儿不是叙旧的地方,不如去我府上喝杯热茶,慢慢聊吧。” 男子爽朗一笑,很是愉悦,“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你母亲可还好?念之,这些年,我很想你。” 秦念之一僵,宣和帝重重拍在他肩上,“秦夫人已去世多年。” 赵允成不可置信,“怎么会?秦夫人她……” 宣和帝加大力度,捏得他肩膀生痛,愣是活活咽下后半句。“抱歉抱歉,我无意。” “无碍,已经过去了。”少年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两人听着眉头一紧,也不再多言。 很快,穿过干净的青石板走到巷子的尽头,一行人停在了秦府门口,斑驳的石墙上满是青苔,层层叠叠的藤蔓爬满墙头,角落里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颇有些荒凉萧条之感。 赵允成:“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着把这门口的野草拔一拔,青苔清一清吗。” 宣和帝倒是头一次来秦府,站在有些掉漆的朱红色大门前,陷入沉思,“念之,你的月银可是不够?” 秦念之点头道:“够的。” 宣和帝:“那为何这院子会如此萧条破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苛责于你呢。” 秦念之推开大门,请二人入院,院内整齐雅致,颇有意趣,环顾四周,“我觉得挺好的。” 赵允成嘴角微抽,“别人看见你家大门,只怕离得远远的,生怕你上门借钱吧。” 管家秦伯姗姗来迟,整个秦府空荡寂静,连仆人也没有几个。 宣和帝压下心中的诧异,正要移步往里走,远远跟在身后的江总管突然疾步上前禀报,“主子,出大事了。” ------------ 第13章 凶手 本想留在秦府用了晚膳再回去,没成想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出了大乱子。 三人听到江德福递来的消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孟尧是疯了吗,还当这是战场不成,竟然敢在使臣馆里行凶。” 宣和帝揉了揉眉心,秦念之随之起身,“五哥,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吧。” 少年关切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暖,“也好。” 两人回头看向还在品茶的康王世子,那人两手一摊,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就不去了,夜莺馆里的娇娇们还在等着本世子呢,念之啊,要不要一起?” 宣和帝眼刀扫过,“赶紧滚,难怪大姑母见你就头疼,成天花天酒地没个正形,还想带坏念之。” 赵允成却笑得意味深长,“我就是想带他去见识见识……” 宣和帝懒得和他计较,马车早早停在秦府大门口,两人匆匆赶往使臣馆。 车厢内,秦念之眉头紧蹙,“孟尧虽然莽撞,可也不至于在使臣馆大打出手,当众杀人,怕是被人算计了。” 本以为上午抓住的那几个刺客,使臣别院犹如铁桶一般,绝不会出现意外,哪成想奉命保护使臣安全的将军,竟然动手杀人,简直匪夷所思。 宣和帝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不管什么原因,杀人偿命!他若真当众杀了西戎使臣,就饶他不得。 孟尧虽然悍勇是一员猛将,可惜年轻气盛,鲁莽轻敌。” 秦念之叹了口气,“这一环扣一环,背后之人真是煞费苦心,破坏两国和谈,所图不小。” 一时间车厢静谧无声。 宣和帝却安抚道,“念之不必担忧,我倒是想问问你之前在闹街时没说完的话,你可有事求我?” 话题转得太快,秦念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不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宣和帝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柔和了几分,“也好,那你想好了再提,毕竟这世间能得朕一承诺的人,可少之又少。” 秦念之笑笑,心下却有些发虚,想起这些年的隐瞒,心中便有些慌。 马车外突然传来江德福的禀告,“陛下,使臣馆到了。” 赵宣和帝看着咽下半截话的少年,轻拍他的头顶,眼底氤氲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为难?有朕在,你就是想要天上星星,五哥也想法儿给你搭梯子。” 秦念之也压不住唇角弧度,眉眼嗔怪,“在五哥眼里,我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宣和帝目光灼灼,眼底贪欲更盛,“朕巴不得你无理取闹,你就是太乖了,才让人……”想狠狠欺负。 秦念之自然不懂宣和帝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提醒道,“陛下,别让使臣久等了。” …… 西戎国的使臣桑吉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能同秦念之再次见面。默默打量宣和帝等人,并不上前见礼。 江德福不满地上前一步,“大胆,见到陛下还不前来拜见。” 桑吉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威猛挺拔,肩上的榔头威风凛凛,脸上有道血痕。 “哼!自我族踏入皇城,短短三个时辰便遭遇两次刺杀,卓格更是命丧当场,这就是你们大启的待客之道!” 此话一出,西戎国使臣个个怒目而视,几个侍从将蒙着白布的尸身往前一放,蠢蠢欲动的模样,气氛瞬间紧张焦灼起来。 宣和帝岿然不动,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孟尧人在哪里?朕会亲自审问,给各位使臣一个交代。” 桑吉目光凌厉,“陛下莫不是想袒护孟尧,他杀了卓格,我们要他偿命!” 秦念之上前一步,“陛下绝非袒护,只是此事处处透着蹊跷。想来桑吉王子也不想被人利用,破坏了和谈,成了两族罪人。” 桑吉:“利用?有意思,你倒是说说看谁想利用本王子?” 秦念之诚恳道,“和谈不成功,背后的得利者是谁?桑吉王子心里自然清楚,何需在下多言。” 眼见桑吉面色冷凝,陷入沉思,身后一名黝黑的中年男子急急出声,此人正是死者的哥哥卓力。 “二王子莫不要被他带偏,满嘴胡言的黄口小儿,竟敢随意挑唆,简直该死。” 秦念之:“我是不是挑唆,王子自能分辨,倒是你急吼吼地跳出来,可是心中有鬼?” 卓力气急,“你……你们启人惯会花言巧语,我说不过你。可孟尧杀了卓格确是事实,你如何狡辩。” 秦念之轻笑,“是非曲直一查便知,验尸!” “你……你……你不敬鬼神,竟敢亵渎死者。” 此话一出,西戎国使臣群情激愤,“不行!不行!” 秦念之却不慌不忙,只是看向桑吉王子,“孟尧身为虎威大将军,身经百战,更懂战乱之苦,怎会无缘无故攻击使臣,破坏两国和谈? 想来王子也不想受人愚弄,被人当枪使,若是两族因此交恶,岂不苦了边疆的无辜百姓?” 桑吉看着少年清澈睿智的仿佛能看透一切阴暗的眸子,心下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最终向手下示意。 很快,五花大绑的孟尧被人拽了出来,扔在地上。 他很快挣扎起身,背脊挺直,“陛下,我是被人冤枉的,是有人故意下套,栽赃诬陷我。”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你和卓格产生口角,说是要切磋切磋,结果一怒之下动手失手将我弟弟杀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卓力怒目而视,语气十分愤慨,直接将一把锋利的宝剑扔在他身前,剑鞘上赫然刻着“孟”字,正是孟尧随身携带的佩剑。 “不,我。不是这样的。” 孟尧颓丧地跪坐在地。想解释却无从下口,自己只记得那卓格无缘无故对自己百般挑衅,自己一怒之下,才与他动手。 可切磋时的细节却完全记不清,等自己清醒时,已经被一群人摁在地上。卓格的胸口赫然插着自己的佩剑。 卓格死了,自己百口莫辩。 “孟将军,我相信你,你在好好回忆下,究竟发生何事。” 孟尧惊讶抬头,没想到说话的竟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一时面子上又有些挂不住。 “我用不着你……” 宣和帝厉声呵斥,“想清楚再回话。” ------------ 第14章 断案 孟尧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卓力再次叫嚣,“你们这算什么,拖延时间吗,为什么还不杀了孟尧,替卓格报仇。” 桑吉王子鹰眸锐利,冷冷说道“卓力闭嘴,再吵吵我立刻送你去见你弟弟。” 接着又指着跪地的孟尧,对宣和帝说道:“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的命我要定了。” 宣和帝面色无波:“可以。” 孟尧冷汗淋漓,却依旧咬紧牙根一言不发,脑海疯狂回忆起进入别馆时的点点滴滴,所有细节。 秦念之建议道,“查案需要时间,陛下和桑吉王子不如先去议事厅喝茶休息。” 接着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先把尸体抬走,封锁别院,把孟将军扶起来,去请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还有去太医院请景大人过来。。。。” 卓力再次叫嚷,愤怒的挡在尸身前,指着秦念之凶狠道,“不行,不许过来,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做手脚,颠倒黑白。王子,大启狼子野心,根本无心和谈,诓骗我们入京,不过是个幌子!” 秦念之气定神闲,丝毫不惧,“卓力大人多虑,为公平起见,可以双方同时派人查案。” 桑吉王子挑眉一笑,“秦大人好魄力,这是我的贴身侍从成格尔,就让他全程跟着你们查案,陛下不会不同意吧。” “当然可以,请。”宣和帝微微一笑,率先往议事厅走去。 。。。。。。。 很快还在太医院值班的景明背着大大的医药箱赶来。 一进别馆看着气定神闲的秦念之忍不住发脾气。“我是太医,又不是仵作。请我来有什么用,给你收尸吗?” 秦念之轻笑,“仵作已经查验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所以才请你来,毕竟真论起来,你的毒术可比医术精湛多了。” “知道了,孟尧人呢,我先去看看。”景明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早就派了人将别馆围了个水泄不通,逐一排查,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愈发的凝重,案件看上去过于简单明了。 宣和帝看着下首站着的一群人,孟尧依旧跪在地上,身旁放置的尸首盖着白布,压住心头不耐,“可有结果。” “呵,不过是拖延时间,简直可笑。”卓力不屑的嘲讽。 秦念之不满卓力的大不敬,难得语气刻薄,“你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吗?” 卓力一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宣和帝压了压唇角,心头躁郁一消而散,带着笑意,“不可对使臣无礼。” 秦念之微微颔首:“陛下说的是,那不如就由西戎族使臣先说说你们的调查结果。” 卓力鼻翼煽动,显然气的不清,“人证物证聚在,孟尧竟敢在使臣别院当众行凶,你们大启根本无心和谈。。。。。” 秦念之直接打断他,“说案件别扯其他,卓力大人所说的物证是指什么?人证呢,又是谁?” 八达嘲讽道,“秦大人是笃定当时只有孟尧和卓格二人,孟尧自然不会承认,而死去的卓格更不能出声指认凶手。 可惜,老天有眼,二人争斗时恰好被我身边的下人看到,他便是人证。而那把染血的佩剑就是最好的物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的!” 站在他身后的仆役,单膝跪地,瑟瑟缩缩的看了孟尧一眼,十分害怕的缩回目光,“小人、小人亲眼所见。。。” 孟尧脸色惨白。 少年却言笑晏晏,柔声安抚道,“这位小哥别怕,只需实话实说。你当真亲眼见到孟将军杀害卓格大人的过程?” 那仆役眼神却飘忽不定,却言之凿凿,“正是,小人路过时看到清清楚楚,是孟将军一剑杀了卓格大人。” 秦念之突然厉声发问,“你亲眼所见,那孟尧使得是左手持剑还是右手持剑?用的什么招式?才能让西戎族的勇士溃不成军,当场毙命!” 那仆役一愣,少年不给他思考点时间,厉声问道,“左手还是右手?” 仆役心头慌乱,赌道,“右手,自然是右手!” 秦念之嘲讽一笑,“右手?你确定?众所周知孟将军最擅长的是左手剑!” 众人:我们怎么不知道。。。 卓力面色一白,可大庭广众下没法出言提醒。 那仆役一听突然叫嚷起来,“没错就是左手!左手!我刚才太紧张说错了。我亲眼所见孟将军左手持剑击杀了卓格大人。”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用脚踢了踢还有些茫然的孟尧,“喂,你倒底用哪只手持剑?” 孟尧这才缓过神来,咬牙切齿道,“右手,我根本就不会使左手剑。” 秦念之点点头,对着卓格,笑得分外无辜,“大庭广众下,这个所谓的证人言辞反复,由此可见其供词没有丝毫可信度。建议卓力大人下次找个脑子好使点的,这么拙劣的谎言,三岁小孩都能识破。” 卓力大人脸色铁青,指着秦念之简直要吃人一般,“你。。。你。。” 宣和帝眉眼间荡开笑意,目光灼灼盯着场上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肤色莹白,看向宣和帝的眸子熠熠生辉比夜星还亮,“启禀陛下,孟大人确实是被冤枉的。” 此时景明收到秦念之的暗示,上前两步,“臣在在卓格大人衣襟上发现蛇藤花的粉末,吸入者会精神恍惚,产生幻觉。 而两人缠斗时,药性挥发在空气中,孟将军在无知无觉中吸入药粉,脉象可辩。 桑吉王子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查验。 而且蛇藤花珍稀难得,产量稀少,正是产自西戎天山,中原地区并不常见。” 成格尔立于桑吉身后,附在他耳边低语,桑吉眸色深沉,并不搭话。 卓力已经忍无可忍,冲着秦念之再次咆哮,“什么蛇藤花,根本就是你们做的手脚。总之我弟弟死了!死在你们大启的地界!你们还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秦念之挑眉笑得有些恶劣,“交代?交代什么?不如让卓格大人来好好交代下,好端端的为何要诈死讹人?”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孟尧猛地抬头看向地上的蒙着白布的死尸。 桑吉王子拧眉呵斥,“你胡说什么?” 秦念之捡起地上的佩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将剑抵上尸首的脖颈。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或是服用了什么特殊药物,暂时封住心脉造成假死现象。但是我能肯定,要是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卓力惊恐道,“你干什么!” 秦念之悠悠道,“听说你们犬戎族最怕死后身躯残破不全,这样的尸身是没有资格入体为安的。诶,也不知道你哥哥怎么忍心看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说罢便直接提起宝剑,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朝着他的脖颈砍了下去。 卓力怒吼:“住手!”想上前阻拦,却被突如其来的黑影牢牢按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那宝剑落了下去。 “砰。” 一声脆响。 ------------ 第15章 胆小 “砰。” 一声脆响。 地上的担架被砍成两半,担架上的死尸,竟是猛的睁开了眼,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剑锋划破肌肤,缓缓流出殷红的血液。 虽然动弹不了,可眸中的惊惧,后怕却被上首的宣和帝和桑吉看的清清楚楚。 如今想要在闭上眼睛装死也是不能了。 而那柔弱少年正捂着手腕嘟囔着,“震的手都麻了。” 宣和帝眼底含笑:真是娇气。 桑吉猛地拍着案几,站起身来,望向卓格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 卓力颓然,大势已去,忙不迭的跪下请罪,“王子饶命,王子饶命。” 宣和帝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桑吉王子还有内务要处理,朕就不多打扰了,不过今天这事,希望你们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桑吉右手捶胸,面上带了几分恭谨,“是,此事是小王御下不严,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缓缓拔出腰间嵌满宝石的弯刀,秦念之只觉眼前刀光一晃。 宣和帝不动声色的挡在他身前,拉着他往外走,轻声说,“不要看。” 紧接着身后传来众人惊呼,血液飞溅,卓力用犬戎语悲痛咆哮,涕泪泗流,不知在呼唤什么,却被人压的死死的,挣脱不开。 。。。。 孟尧被侍卫押着离开,满心的疑问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被投入地牢中。从小衣鲜怒马的少将军何曾这般狼狈,周身上下隐隐作痛,右胳膊的伤口还来不及包扎,浓稠的血渍将外袍浸湿。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使他阵阵发冷,自己实在太蠢了,这么简单的圈套,自己竟一头扎了进去。 要不是秦念之发现端倪,自己谋杀使臣,破坏两国和谈,这么大的罪名,自己根本担不起,以死谢罪算是轻的,就连身后的家族也会被自己连累。思及家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心,家中祖母老迈,表妹病弱。。。。 想到此处冷汗淋漓,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后怕的情绪,对那个一直看不上眼的小白脸也升起几分感激之情。 孟尧就这么在阴森破败的牢房呆了两日,直到第三天,才被老头带出去简单梳洗一番,进宫面圣了。 “罪臣孟尧,拜见陛下。” “咚咚咚。” “臣鲁莽愚昧,差点闯下大祸,还请陛下责罚。” 宣和帝看着磕着响头的孟尧,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意气风发,总算有了几分沉稳的模样。 “孟尧,你可知罪?” “是臣无能,中了别人的圈套,险些破坏两国和谈,成了千古罪人。” 宣和帝讥讽道:“呵,确实,你看看这些,这些是你入狱之后呈上来的。” 孟尧捡起散落在面前的奏章,粗略一看,心跳加速,汗湿里衣,“陛下下,臣冤枉,臣绝对没有勾结北狄,卖国求荣。这些都是污蔑。” “噢,那你解释解释,这些信件是怎么回事,上面盖的可是你的私章,这可做不得假。” 孟尧颤抖的捡起地上的信件,越看心里越寒,深知今日稍有不慎,只怕满门抄斩。 “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但通敌卖国一事臣不曾做过。臣生于大启,长于大启,我的父亲更是先皇亲封的定国候,我们孟家对大启忠心耿耿,我父亲,伯父更是保卫边疆,战死沙场。我绝不会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宣和帝不怒自威,“要不是看在你那战死的父亲薄面上,你以为,你还能跪在此处请罪吗?” 孟尧身子一软,心下一松,看来陛下并不相信这些奸佞所言,总算保住小命。 “多谢陛下,臣对天起誓,绝无反叛之心,臣对大启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宣和帝不耐的打断他,“纵然你没有反叛之心,可你御下不严,行事鲁莽,纵容手下士兵骚扰边境村民,当街纵马,踏伤孩童,这一桩桩一件件,朕可有错怪你!” 孟尧重重叩首,“臣有罪,请陛下开恩。” “你既认罪,朕就网开一面,杖责一百,收回虎符,褫夺虎威大将军称号,回府反省去吧。” 孟尧面色惨白,“臣认罚,谢陛下恩典。” 很快侍卫将人带了出去,殿外响起来打板子的闷哼声。 秦念之奉命入宫时,板子已经打完了,孟尧面若金纸,气若游丝,整个后背、臀部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显然已经去了半条命。江德福派了两个侍卫将人抬着送回定国侯府。 宣和帝见秦念之脸色微微发白,“可是觉得朕太过心狠?罚的太重。” 秦念之眉心微凝,“这些弹劾的内容,除了通敌是假,其余皆是事实,孟尧身居高位已久,逐渐失了本心,任由手下亲兵骚扰百姓,理应重罚。” 江德福适时插话,“秦大人不必担心,行刑的都是宫中的老人,下手很有分寸,孟大人的伤只是看着严重,但都是些皮外伤,静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少年微微羞赧,“陛下赏罚分明,御下有术,是我胆子太小,见不得血腥。” 赵君玄心下忽的一松,面色和缓了几分,调笑道,“念之这胆色,时大时小,当着众人的面,谈笑风生间就敢提刀砍人,怎么现在又见不得血腥了。” 秦念之汗颜,“五哥可别取笑我,我那是料定卓格是诈死,在受审前,特意派人在他身边说些误导他的话,让格桑认定他哥哥已经将他当做弃子。 否则,怎么能顺利破局呢。只是没想到假死变真死,想起当日血腥场面,胃里隐隐不适。” 宣和帝意味深长,“呵,桑吉王子也算个人物了,在西戎皇室中并不受重视。这次事件他早有预料,却隐而不发,只等我们揭露,顺势清洗了身边的人手,将安插在身边的探子一一拔除。” 秦念之狡黠一笑,眉眼弯弯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心计。如此也好,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咱们也算帮了他,多要些好处不过分吧。” 赵君玄明显被“咱们”二字取悦,难得露出笑颜,“正是,西戎王的请罪书及赔礼已经在路上了。。” ------------ 第16章 平安符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暖阁里处处都点起了铜烛,灯火通明,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秦念之起身告辞,可宣和帝却将人留下来用晚膳,皇恩浩荡,秦念之推拒不得。 两人坐于桌前,赵君玄认真打量了一番,“比刚回京时胖了些,气色也更好了。” 秦念之想起府中闹腾的李湘禾,话语中透露着亲昵,“都是湘禾,一日五顿汤汤水水的喂养,喂猪似的。” “哦。”宣和帝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寻常,仿佛闲聊,“你俩感情倒是深厚,竟日日一同用膳,当真伉俪情深。” 秦念之并不是迟钝的人,瞬间感觉出赵君玄平静语气下隐含的波澜。 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五哥还是难以释怀。 纠结片刻还是开口道,“五哥天人之姿,九五之尊,何必执着于一人。湘禾对五哥并无情谊,五哥不如多看看他人。 听说跟随西戎使团一同进京的有一位绝色美人,是西戎王千宠万宠的小公主。。。。” 赵君玄嗤笑,“行了,朕还用不着你拉皮条。” 这话说的着实难听,秦念之愤然,索性噤了声,气鼓鼓的专注眼前的菜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到像只贪吃的仓鼠。 见他不愿在搭话,有些气闷的模样,赵君玄轻笑,夹起一筷子蒸鱼放进秦念之的碗里。 “气性倒大,你光顾着和李湘禾亲亲热热,一点也不考虑朕孤家寡人的心情啊。喏,秋冬新供的松江鳜鱼,肉质鲜美,你尝尝。” 此话一出,秦念之一顿,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愧疚。 虽然自己和湘禾清清白白,可在陛下眼里自己终归是娶了他暗恋多年的心上人。 幸好陛下乃当世仁君,不和自己计较。一时有些心虚,夹了一筷子炙羊肉,放进赵君玄碗里,略带讨好一笑,“五哥,我记得你最爱吃羊肉,多吃些。” 宣和帝少年老成,平时总是一副高山流水,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有和他相处时,才有几分人气。 抓起象牙箸,神色不动,“难为你还记得。朕还以为如今你有佳人相伴,日日红袖添香,秉烛夜游。。。。” 秦念之忙将嘴里含着的蒸鱼咽下,“五哥可冤枉我了。我每日卯时进宫,天黑才出宫。公务忙的我头都大了,哪有闲心去溜达。” 赵君玄挑眉笑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前几日还陪李湘禾上踏秋赏景。” “我那是陪湘禾上山礼佛,她前段时间不是病的厉害,最近总算是痊愈了,我便陪着她上山还愿,顺便求道平安福。” 秦念之开始在自己腰间摸索,又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吃饭。 赵君玄将他的小动作收在眼底,“藏着什么东西?朕不能看?” 说罢就探手去摸,惊得秦念之险些跳起来,忙按住赵君玄的手,“是灵隐寺求来的平安符,但想着五哥是真龙附体,应当用不到才是。。。。” “既然是给我的何必藏着掖着。” 秦念之犹豫片刻,拿出了一方锦帕,打开后露出紫檀木的一角。 又顿了一下,看着这个自己一时兴起求来的平安符,“听说是前朝留下的百年古寺,香火极盛,很是灵验。” 赵君玄已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五彩锦丝挂着的小木牌拎起,晃了晃。 淡淡的冷梅香若有若无,古朴简单的紫叶檀简单的刻了四个描金小字“平安顺遂”。 心情莫名的轻快起来,珍重的收在腰间,“不错。没给自己求一个?” 秦念之有一瞬间的疑惑,真是圣心难测,不过是个小小的平安木牌,怎么就入了陛下的青眼? 拽出脖子上的红绳,“我自己的一直带着呢。” 赵君玄眸色微颤,扫向那人白皙纤长的脖颈,忽然想起那日酒醉,他就这样毫无戒备的躺在自己的臂弯上。 一时有些意动,“快入冬了,不如喝些清酒暖暖身子?” 秦念之慌忙推拒,站起身来,“不了,我不胜酒力,天色已晚,不便久留。” 宣和帝微微有些失望,望着他脖颈间微微外露的一截红绳,忽然问道,“这平安符,李湘禾有吗?” 秦念之抬眸,似乎有些不解,“有啊,那日临时起意,听高僧说是开过光保平安的小物件,便求了五六个。” 宣和帝情绪内敛,看不出喜怒,“你、我、李湘禾,还送给谁了?或者打算送给谁?” 下一瞬他像是反应过来,嗤笑道,“是朕管的太宽,你还有你的未婚妻、你的老师、你的朋友,自然多多益善。。。。” 秦念之正被屋里的暖气熏得昏昏欲睡,被圣上突然转变的语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五哥?” 宣和帝已经转身往内殿走去,语气有些冷漠,“你先回府吧。” 江德福亲自送秦念之出了门,两人放缓脚步,慢悠悠的沿着狭长的宫道往外走去。 “时间过得真快,老奴还记得刚见到秦大人时,还以为是观音座下偷跑出来的小童子。一转眼陛下已经登基两年了,想想从前冷宫里真不是人过得日子,还好有秦大人陪着,总算熬出来了。。。” 江公公接着感慨道,“现在还能说得上话的老人越来越少了,御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年纪也大了,难免怀旧,倒是让秦大人看笑话了。 诶,前几个月秦大人不在的日子,老奴我是日日心慌,天天盼您回来,只要您站在陛下身边,老奴就有了主心骨,也不慌了。” 秦念之笑了笑,“江公公不必忧心,陛下是个念旧的仁君。多年伴驾的情分,劳苦功高,只要不犯什么灭族祸事,公公必能荣享晚年。” 江公公被这话一噎,看向秦念之的眸子有些复杂,大概只有在秦大人面前,陛下才愿意展现宽厚仁慈一面。 想起秦大人下江南的日子,陛下所展现的铁血手腕,至今让人胆寒。如今想想,陛下应是借机调开了秦大人,好彻底清扫朝堂。。。。 “诶,陛下是九五之尊,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秦大人,您可长点心吧。” 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江德福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的心思越发明显了,只是眼前的人还没看透。 可惜了,若是陛下没动这方面的心思,这两人一定是流传千古的明君良臣,可偏偏。。。 秦念之微微侧头,总觉得今夜江公公今夜有些多话,仍笑着答道,“多谢公公提醒,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强求不得。再者陛下岂是觊觎臣妻的昏君?这样的话还请公公今后不要再说。” 江德福嘴角微抽,自己都提点的这般明显了,这秦大人就是不开窍,罢了,罢了。 ------------ 第17章 公主 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徒弟忍不住问道,“不过是个大学士,哪值得师傅亲自送出宫门,让徒儿来就是。” 江德福狠狠的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别再让人听见你这蠢话,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对秦大人不敬,咱家可保不了你。把皮绷紧一点,千万不要得罪这位秦大人。” 小圆子扶住被打歪的帽子,连连点头称是,眼神望向那辆不起眼的青灰色的马车越发慎重。 永宁殿内 嘉敏公主正对镜自览,身边大宫女低声的汇报着出宫打探到的消息,“秦大人对李姑娘格外看重,出门上香、上街品茶、量体裁衣都陪在身侧,我们的人实在是不好动手。” “砰~” 嘉敏愤恨的把梳妆台上的铜镜扫落在地,秀美的面容有些阴狠,“废物!你们这帮废物!贱人!那个小贱人!狐媚子!” 眼见嘉敏公主愈发暴怒,她的奶嬷嬷连忙上前安抚劝慰,“是是是,公主骂的是,还没过门,就堂而皇之的住进男方家里,真是个不安分的浪蹄子。你们这帮没用的还不快些收拾了,伤了公主的一根头发丝,拿你们的贱命来抵!” “呜呜呜,嬷嬷你说他是不是瞎了眼,对本公主不闻不问,把个青楼妓女当个宝贝,还对她那么体贴耐心。。。。” 嘉敏公主痛哭着扑进王嬷嬷怀里,她是大启国唯一的嫡出公主,自小众星捧月,顺风顺水了十八年,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尝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简直锥心刺骨,夜不能眠。 “嬷嬷,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都是那个不要脸的。。。” “闭嘴,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满嘴污言秽语,哪有一丝公主的体面!统统给哀家滚出去!” 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众人匍匐于地,“拜见太后。”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个老嬷嬷。 嘉敏见自己母后丝毫不心疼自己,毫不客气的责骂,更是让她又羞又怒,痛哭失声“母后,母后你不疼嘉敏了。。。。。”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血,太后尽管气恼,可到底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孩子如此委屈伤心,恨铁不成钢。 戳着她的脑袋道,“你就这么没出息,那秦念之算什么东西,给你提鞋都不配。父母都死绝的孤寡煞星,仗着有几分才华便眼高于顶。你呀你,被他那张脸糊住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大好儿郎。” 嘉敏依旧抽抽搭搭,“母后,我就喜欢他,五年前,他从御花园路过,替我折下高枝上的梨花我就认准他了,母后,你帮帮我。” 太后叹了口气,“都是哀家的不是,总想着你是唯一的嫡公主,他日无论谁继位,为了名声也会厚待你,才将你养的天真不谙世事,满脑子情情爱爱。 你是公主,将来出宫建府,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何必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男子,自降身份。你要喜欢他的脸,大可以去寻去找,今后养在府里给你逗乐解闷。” 嘉敏愣愣的张大嘴,看着站在两旁心照不宣的嬷嬷,瞬间带着羞涩,恼怒道,“母后,你。。你胡说什么。。。。。” 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语重心长的劝道,“嘉敏,母后儿时过的并不幸福,一直被家中庶姐压了一头。后来被送进宫中,娘家势弱,地位卑微,从小小的贵人熬起,这一生在这风云诡谲,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了挣扎。熬死了两任皇后,才成了继后,又熬死了你父皇,成了太后。所以才一直盼你过的松快些,自在些。” 怀中的少女停止哭泣,眼神带着心疼,“母后,父皇对你不好吗?” “他不过是见我膝下无子,娘家不显,为了平衡朝堂和后宫,权衡利弊下才让我做的皇后,你以为母后为何只有你一个孩子?那是母后想做皇后的必须付出的代价。 什么情爱,那都是你们这些没吃过苦,没受过难的孩子才会做的梦。 嘉敏你要相信母后,不要去自寻烦恼爱任何一个男人。你可以把他们当做一个排解消遣的玩意。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三纲五常,已经很苦了,何必还要作茧自缚,谈什么情爱。 还好我的儿是这大启国最尊贵的嫡公主,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母后会为你寻一个温柔体贴,性子柔软的男子为驸马。今后开府别住,他也管束不到你头上,你若喜欢,养三五个面首不成问题。” 嘉敏一时怔愣,她从未想过这些,母后今日说的话仿佛惊涛骇浪,“母后?你你之前不是也很看好秦大人吗,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以为哀家没为你争取过吗,你以为当今皇位上做的那个是你的好皇兄?别傻了,哀家既不是他的生母,亦非他的养母,如今咱娘俩的风光体面,全在他的一念之间。那秦念之如何敢三番五次驳了哀家的面子,若说没有陛下撑腰,你信吗?” 嘉敏面色难堪,想起自己几次不顾女儿家颜面隐晦提及,皇兄都是爱搭不理的模样。 恨恨的搅着帕子,“皇兄他为何不肯帮我,秦念之是他最看中的臣子,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岂不是……” “此话休得再提!”太后站起身来,有些气喘,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然如此无知,如此不听劝,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总之,你不许再去找李湘禾麻烦,断了对秦念之的念头。我这几日就送些名门公子的画像给你相看,你就乖乖待在永宁殿内,没哀家的命令,不许出去。” 语毕,气冲冲的带着嬷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背影看上去不似往日的挺拔,微微有些佝偻,像是被掏空了精气神。 出了永宁殿,太后的周身气质一遍,面色愈发阴狠,“真是个没用东西,连个宠臣都拿不下。” 嬷嬷搀扶着太后的手微微用力,“太后莫急,除了秦念之,咱么还有其他的人选。当务之急是快些将嘉敏公主的亲事定下来。” 太后定住心神,语气带着彻骨的冷意,“你说的没错,要尽快定下嘉敏的婚事,物尽其用。万一被送去和亲,就白瞎了哀家这些年的精心谋划了。” ------------ 第18章 拂春楼 恰逢休沐,偷的浮生半日闲,秦念之正兴冲冲的陪着李湘禾挑选嫁衣上的花样,就听见前厅传来嘈杂吵闹声。 赵允成带着七八个容貌端庄的侍从长驱直入,一进门就直奔花厅,随意入座就开始大声嚷嚷,“你家大人呢,快让他出来见我,可想死小爷了。” 管家笑眯眯的送上茶水,“世子爷稍等。大人正陪着李姑娘呢,马上就来。” “啧啧啧,没看出来,你家大人竟然如此猴急,还没成亲呢,就急吼吼将人弄进府里了。” 赵允成摸摸下巴,一脸好奇的问道,“我听说,这个李姑娘可是前太子太傅之女,之前一直追着孟尧跑的那位?” “浑说什么?”清润的嗓音想起。 众人朝着门外看去,正巧看见秦念之一条腿跨过门槛。 赵允成顺着望去,只觉眼前一亮,竟看直了眼。 那人穿了一件冰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用银丝镶绣着吉祥流云纹,腰间束着同色系的宽边锦带,更衬得腰身纤细修长。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带着一顶嵌玉银冠,银冠上的白玉如同他的肌肤一般晶莹透亮,更衬得他清韵华贵。 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发什么呆呢,我难得休沐,你却来扰人清静,还带着这么些人,几年不见,你这康王世子的排场越发的大了。” 秦念之皱着眉头看着占成两排的侍从,四男四女,本就不大的小厅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赵允成这才回神,“诶,还不是看你府上冷清,哥哥我特意精心挑选了几个侍从,诺,卖身契都带来了。你挑挑看,可有合心意的,算了,还是让他们都留下。” 听到这话,有两个小丫鬟已经面若桃红,盈盈上前一拜。 “奴婢樱黛,见过大人” “奴婢粉黛,见过大人。” 秦念之皱着眉头毫不犹豫的拒绝,“给我?我不要,你将人带回去吧。” “为何?难道你不相信我,怕我在你家安插探子?”赵允成有些受伤的模样。 “当然不是,只是我府里不大,我平素喜静,用不了这么多人,还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秦念之正解释着,就见管家又引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原本就拥挤的花厅更加逼仄。 “周大人,你怎么来了?这是?”秦念之看着跟在周斯身后的六个精明干练的侍卫,心头隐隐有了些猜测。 果然,周斯一脸自豪,朗声说道:“秦大人,我奉陛下命令,给你送几个人。这几位都是我精心训练出来的,也就比陛下的黑影卫差了点,但是保护秦大人,平时给大人跑跑腿,办点事那是绰绰有余,这两位嬷嬷也是陛下赏赐的,留下照顾大人起居。” “拜见大人!” 八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呵,今儿什么日子,都赶着给你秦大人送人。”赵允成调侃着,“我先来的,你可要一视同仁,反正你不收我的人,就不许收陛下的。” 秦念之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只觉头痛,忙推拒道,“烦请周统领将人带回去,替我谢谢陛下,我府上地小,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人。” 周斯苦着脸,“秦大人咱都是当差的,你可别难为我,我就是奉命送人的,你若不需要,还是自己进宫和陛下说吧。”说着不顾众人的挽留,转身就走,回宫复命去了。 见他还想拒绝,赵允成直接拉着他就往门外走,“你今日休沐,呆在家里做什么,快走,哥哥带你玩去。” 秦念之被扯着胳膊一边踉跄的往前走,一边回头吩咐道,“周伯你先将他们安顿下,我明日进宫请陛下将人收回去。” 周伯看着猛然多出来的十几个人也有些不适,“哎哟喂,大人啊,那你可快些,咱府上可添不起这么多张嘴啊。” “你慢些,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秦念之挣开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不满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赵允成笑的敲着他的脑壳,“啧啧啧,不识好歹的东西,多少人哭着喊着求着小爷我,我都不搭理他们。哥哥我纡尊降贵亲自来找你玩,你看你这什么态度。” 浑不吝的模样,自大又臭屁,惹得秦念之一阵轻笑。 “好好好,是小弟的错,请问世子殿下,咱这是往哪去呢?” “这还差不多。”赵思睿满意挑眉,“啧,能去的地方可多着呢,品茶听书,梨园听戏,喝酒斗诗。。。。。。” 秦念之一脸疑惑,“你确定?几年不见,到没看出来你竟转了性子。” 果不其然,那人话音一转,“那多没意思啊,走,跟哥哥去涨涨见识。” 便带着秦念之在巷子里来回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垂花门楼前。 见他还再犹豫,赵允成一把将人推进门里,挥手推开前来引路的侍女,带着秦念之驾轻熟路的往里走,走过曲折游廊,院中甬路相接,山石点缀,流水淙淙,倒是别致清幽。直到走到花海深处,才露出一处院落,上书,“拂春楼。” “拂春楼?”少年薄唇轻启,听上去有些熟悉,猛然想起,曾在内阁修书时偶然听过同僚说起过身形顿住,转身就要往外走。 却被人一把揪住,半推半拉的往里扯,“你跑什么,来都来了,进去坐坐。放心,咱就喝喝酒,聊聊天,顺便。。。。” 与此同时,暗中尾随二人的侍从站在垂花门外。 玉白:“怎么办?秦大人竟然逛花楼了,我们要不要跟进去?陛下让我们寸步不离保护秦大人的安全。” 玉柯:“我先进去守着,你去禀告陛下。” 玉白:“不至于吧,这点小事也需要报告?我们到底是负责保护秦大人的安全,还是负责监视他?” 玉柯看着不开窍的哥哥,叹了口气,“哥,你快去吧,难道你忘了周大人的屁股是怎么开花的?” 想到周斯当时的惨状,玉白后怕的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去,你可小心点,那康王世子明摆着不是好东西,明明发现咱俩了,还毫不忌讳,大摇大摆的带着秦大人来嫖妓。” ------------ 第19章 好男风 秦念秉承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散漫的四处闲看。越看越是心惊,暗暗咋舌。 院外的一花一木一山一石尽是珍品,屋里的摆设,家具更是不凡,墙上的裱画竟是出自名家大作。实在是过分奢侈了。 可偏偏没有半分奢靡之风,反倒处处透露着低调雅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抱着琵琶的乐人缓缓走近,腰身不及一握,容貌端庄大气,盈盈一拜,“给贵客请安,不知贵客想听什么曲?” “随便吧。”赵允成头摆摆手,又伸手扯住秦念之的衣袖,“別转悠了,坐下来喝一杯。” “不喝,说吧,大老远的到底找我什么事?” 琵琶声清脆婉转,如同百鸟鸣啼,秦念之随意靠坐在雕花圆椅上,一手撑在脸侧,半阖着双目听着小曲,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极了屋檐下打盹的猫咪。 赵允成狭长的眼眉轻挑,目光灼灼,满含欣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扣,并不搭话。 雅间内一时静谧无声。 一曲毕,赵允成抬手将人禀退。亲手泡了一壶清茶,向前推了推,自己则是灌了好大一口酒,清冷的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弄湿好大一片衣襟,他不耐的扯扯领口,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 秦念之避开目光,“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啧,真没意思,我寻思你下个月不就成亲了,床第之事也无人教导,所以。。。” 三击掌,四个如花似玉,各有风情的美人,撩开外间纱幔,鱼贯而入。靠着二人自然落座,斟酒递茶,好不热闹。 赵允成:“各位美人可要好好招呼我这弟弟,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秦念之身旁的黄衣少女,明艳动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娇笑着就要往秦念之怀里扑,“奴家可不要什么赏赐,这位公子好生俊俏,若能与公子春风一度也算奴家的造化了。” 秦念之先是一愣,莹白的小脸瞬间红透,猛地避开身,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小弟无福消受,世子殿下还是自行享用吧。” “诶哟,公子怎么走了。” “看不上你呗,你长的还没那小公子好看呢。” 身后传来少女们相互打趣的嬉笑声,秦念之脚步越发的快了。 哪料刚想打开房门,身后传来一阵疾风,紧接着外力袭来,后背传来钝痛,“你干什么?” 赵允成将人抵在雕花楼厢门上,笑得有些邪气,“你怕什么?这么着急去哪?” 手指剥开他额前碎发,顺着脸庞往下滑,少年眉目如画,因为气愤,杏眸中满是怒火,更显得灵动有趣。 “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自然不好在外面胡来。” 他的举动太过轻佻,令人十分不适,秦念之受制于人,挣脱不开只能微微侧开头。 “赵允成,你发什么疯,还不放开我!” 赵允成手指却不曾停留,依旧往下滑,在他的脖颈处停留片刻,语气悠悠道,“念之,我有话同你说。” “那你好好说话,先放开我?”秦念之再次挣扎无果,语气带着冷硬。 四朵娇花似的美人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时不时隔着纱幔看过来。 却在世子殿下犀利的眼神中,迅速离场。 一时间厢房又剩下两人。 赵允成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你可开过荤了?” 秦念之浑身一僵,猛地将人推开,却再次被摁在门板上。挣脱不得,只能故作镇定答道,“自然。” 赵允成轻笑,“当真?那你可尝过男人的滋味。” 少年眼神略微迷茫了一瞬,漆黑如墨的猫瞳不可置信的来回扫视,竟难得的结巴起来,“你。。。你有龙阳癖?” 康王世子垂下头,掐着少年纤细的腰身,顺势埋在他的白皙脖颈处,“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秦念之:“不想问。” 那人还掐着自己的手腕,在自己的颈肩吸吸嗅嗅,秦念之厌烦又恐慌,“你有病就去看太医,在这抽什么疯!我警告你放开我。” 赵允成却丝毫不恼,“念之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没想到自己初次梦遗的对象竟然是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就没和你告别,匆匆跟着父王去了封地。” 秦念之一时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木木然的呆在原地,世子殿下则趁机占尽便宜。 猛地回过神来,奋力挣扎。 世子轻笑,松开桎梏,“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会霸王硬上弓,只是这几年我终于相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趁早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三人行。” 秦念之觉得自己一向敏锐的脑子,今日迟钝的厉害,“什么三人行?” 康王世子再次欺身而来,对着他白皙的脸颊猛啄一口,“我不介意你娶亲,但是我要做大房。 明面上你大可以娶妻生子,你放心,我对女子提不起兴趣,自然不会有子嗣,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视如己出。” 秦念之吞吞口水,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不可思议的摸摸被亲吻的脸颊,声音都在这颤抖,“你。。你中邪,到底在浑说什么?” 似乎觉得秦念之这副吃惊的样子十分可爱,“这么震惊?是不是被本世子的痴情感动了。” “你下月十号大婚,说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今日,不如给我个名分,放心,男子与男子间也会很快乐的。你想试试吗?” ------------ 第20章 蛊惑 “你想试试吗?” 赵允成的声音带着蛊惑,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深情,像一只诱人犯罪的海妖。 玉珂踢开厢门时,康王世子正捧着少年呆滞的小脸,缓缓俯身。 被打扰后,也不恼怒,依旧笑意盈盈,“阁下有何贵干呢。” 玉珂却感到阴森森的杀意,可想到自己的职责,依旧顶着巨大的压力说道,“陛下急召,还请康王世子速速入宫。” 赵允成轻笑,恋恋不舍地放开秦念之,“真是可惜了,那我们下次再聚。我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念之你可要记牢,我等你回复。” 被玉珂送回秦府,秦念之依旧呆愣愣地回不了神。 直到腹部传来一阵阵的钝痛,愈发剧烈。疼得他冷汗阵阵,眼前发昏。 咬着牙吩咐管家去太医院请景大人,接着身子一软,晕倒在李湘禾的怀中。 南书房 江德福躬着身子为宣和帝和康王世子送上茶水。 赵允成侧歪着头,“陛下这么着急要见我,可有什么急事?” 宣和帝:“你往秦府送人了。” 赵允成轻笑,“陛下消息够快的啊,念之身边连个贴心的下人也没有,我这做哥哥的……” 宣和帝不悦地打断他,“他姓秦,你姓赵,算哪门子的哥哥?念之喜静,素来惫懒,趁早将你的人撤回来。” 赵允成先是一愣,接着意味深长道,“将我的人撤回,那陛下呢?您留下的那几个可不单单是为了保护秦念之吧。你这般偷偷监视他,就不怕他知道了,对你寒了心。” “砰!” 雕花的沉水桌案被拍得一震,宣和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下首的康王世子。 赵允成丝毫不慌,朗声道,“好东西人人都想要,更何况是这么个如珠如宝的玉人儿,陛下与我不如各凭本事。” 宣和帝沉默片刻,“念之他是人,不是件可以争来夺去的物品。” 赵允成嗤笑一声,“说得好听,可这些年你悄无声息的将念之困在你周围,让他一直围着你转。 但凡和他走得近一些的臣子,你都不动声色地外放调走。你以为你能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宣和帝敛着眉眼看不出喜怒。 赵允成接着说道,“我今日已经向他挑明心意,也算是提前打了招呼。 他此刻正缺了个知心人陪他谈谈心,开解开解,倒是便宜了陛下。 陛下最好快些,万一那小子被我吓坏了,转头上了李湘禾的绣床,那我可真是白忙一场。 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子若真是定了性,可就很难扳回来了。” 宣和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眸中戾气闪烁,“你都对他胡说些什么?” 赵允成深吸一口气,依旧笑意盈盈,“嗯,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压着他亲亲摸摸抱抱,诉诉衷肠。 顺便告诉他本世子不介意他娶妻生子。当然我也不介意陛下和我一起拥有念……” “嗖~” 赵允成一动不动,直面宣和帝滔天的怒火,白瓷玉质的茶盏就这么砸在他的脑门上,豁开一个大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血淋淋的沾湿了半张脸。 宣和帝一怔,怒气稍稍褪去,“为何不躲。” 赵允成不甚在意的抹了一把血痕。上前两步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陛下,我知你对秦念之的心意,而我亦然。我这人向来视礼义廉耻为无物,也不在乎世俗教条。 可念之不一样,他需要一个挡箭牌,也请陛下饶李湘禾一命。念之最重情谊,若是李湘禾因他而死,只怕他后半生都会活在愧疚自责中。” 宣和帝怒斥道,“闭嘴!别以为朕答应了姑母保你一世平安你就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你凭什么教朕做事!” 赵允成顶着帝王的雷霆之怒,站起身来,“陛下,你以为你对念之的心思当真没人看得出来?朝臣私底下骂得有多难听你可知道? 你根本护不住他!这些年要不是臣明里暗里压着,那些闲言碎语早就传到他耳边了。 到时,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亲亲热热毫无芥蒂地叫你声五哥?” 宣和帝暴怒,“那就那他们都杀了!” 赵允成看他腥红的眼眸心下一惊,不敢再刺激他,“陛下,一切以念之的心意为主。” 宣和帝喧嚣的怒气瞬间停滞,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看着面前俊朗的男子,眸色复杂,警告道,“赵允成,朕虽然念着儿时的情分,但这不代表你能一再挑战朕的底线……” 赵允成身形一僵,眼神却越发坚定,“任何人要同我争念之我都会杀了他,唯独陛下我愿退让一步……” 守在门口的江德福简直瑟瑟发抖,诶哟,我的天爷啊,秦大人莫不是狐狸精托生。 生怕陛下暴怒下砍了康王世子,又不敢贸然开口,江德福急得满头大汗。 正在此时小太监元宝疾步走来,在江德福耳边低语几声。 江德福眼神一亮,连忙装作着急的模样惊呼道,“陛下,秦大人突发腹痛晕厥,景大人已经赶往秦府了。” “什么?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厥。”康王世子揪着江德福的领口问道。 宣和帝一向平静无波的面容也难掩焦急,“去秦府。” 走了两步,又道:“康王世子御前失仪,押回府中思过,没朕允许,不得踏出康王府半步。” “念之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疼晕过去。” 李湘禾心急如焚,用锦帕不行的擦拭他额间因疼痛渗出的细密汗珠。 “你到底行不行啊,他的身子一直都是你在调养,怎么搞得?” 景明缓缓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呼出长长一口气儿,这才有精力回怼道,“你行你上啊,吵死了!” 李湘禾登时气的就要动手,却听见床榻上传来虚弱的痛呼声,忙凑上前去,“阿念,你还好吧,你到底哪里痛。” 景明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回道,“你本是女子,虽然因为逆转丸改变了体质,不同于寻常女子那般,每月会来葵水。但每月该来葵水的时候仍会腹痛不止,并且比一般人痛感更强。 停药后,你身上的男性特征会逐渐消失,你要多注意些身体上的变化不要紧张。比如喉结消失,嗓音改变,胸部肿胀都是正常的。” 李湘禾有些兴奋,“你的意思是念之会变回女孩子的模样,她今日腹痛可是來葵水的征兆?” 景明沉默一瞬,有些自责愧疚,“对不起,我是大夫,我不能欺骗你,你服药太久,这药副作用极大,已经伤了根本,你……这辈子是没有子女缘分了。” 李湘禾倒吸一口凉气。 秦念之却淡然一笑,“何须道歉,此事我早有预料,能活到今日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我只是不解之前虽每月会有些腹痛,但不曾想今日这般痛得如此厉害,可是有什么缘故?” 景明:“你今日可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寒凉之物。你这脉象不对,像是药性相撞引发的。” 秦念之思索一番摇摇头,“府内饮食如常,在外……只吃了一盏茶。” “这倒是奇怪了。”景明突然想到什么,又探手摸了摸湘禾的脉象,脸色逐渐凝重。 ------------ 第21章 中毒 “这倒是奇怪了。”景明突然想到什么,又探手摸了摸湘禾的脉象,脸色逐渐凝重。 左右手都切了脉,严肃道,“果然是毒,下毒者心思巧妙,用量微小,不易察觉。 幸好这毒药与你体内残留药性相冲,你反应剧烈,腹痛如绞,这才发现的及时。否则长此以往,毒入肺腑,大罗金仙也难救啊。” 李湘禾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俩都中毒了!” 景明点点头,“发现的早,我开几副解毒药,你按时吃上三天,药到病除。至于念之,他本就。。。。” 正说着,便听见院里传来嘈杂慌乱的脚步声,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李湘禾疾步走到屏风外,双手叉腰骂道,“那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大人在休息。。。。陛下?” 声音抖了抖,李湘禾“噗通”一声跪地,“陛下恕罪,民女不知。。。。” 话还没说完,就见宣和帝绕开自己,焦急的往里闯。 挥手拂开上来请安的景明,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一手摁住刚想起身的秦念之,探上她的额头。 “五哥?你怎么来了?” “感觉好些了吗?怎么会突然晕倒。”宣和帝想起他是腹痛昏厥,骨节宽大的手掌便直接伸进锦被之中,想要摸摸他的腹部。 景明惊的瞳孔乱颤,连忙开口制止,“启禀陛下,秦大人是中毒导致腹痛昏厥,如今已无大碍。” 秦念之也没想到一向端正有礼的陛下景会做出如此亲昵的举止。 锦被下温热的手掌猛地覆在自己腹部上,慌忙侧身摁住还在揉摸的手掌,有些结巴道,“不痛了,多谢陛下关心。” 宣和帝一顿,缓缓从锦被中抽回手掌,替她掖了掖被角。对着门外吩咐道,“进来,给秦大人看看。” 景明浑身一僵,白发老者擦着自己的衣袖走到床前,“还请秦大人伸出手腕。” 秦念之强装镇定,“陛下,景大人已经看过了,臣已无碍。” 宣和帝耐着性子哄道,“景明医术是不错,可他毕竟年轻,朕还是有放心不下,让孙院使再给你看看。” 景明背着众人朝秦念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秦念之这才缓缓从锦被中伸出手。 孙院使抚上手腕,片刻,略微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换了换手,再次诊脉,神色越发的凝重。 最终颓然缩回手,跪在宣和帝身前请罪,“陛下恕罪,老臣无能。” 宣和帝面色大变,猛地攥住秦念之还未收回的素手,“孙院使何意,可是念之身体有何不妥?” 老太医踌躇片刻,求助般的看向景大人,“听闻秦大人的身体一直都是景大人负责调理的。 老臣无能,秦大人的脉象虚弱,心脉无力,肺腑沉珂,乃死脉之兆。可观秦大人面向,虽苍白虚弱,但并无死气。 老臣虽一时拿不准,还需要同景大人一同会诊,方能下定论。” 宣和帝猛地看向景明,周身戾气喷涌而出。 景明“噗通”一声跪地,“陛下容禀。” 秦念之慌忙出声阻止,“陛下,不关景大人的事,是我让他帮忙隐瞒的。” 宣和帝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念之,“为何?” 见他脸色苍白,大半张脸藏在锦被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下顿时软成一片。 一时厢房寂静,只听见几人的喘息声。 宣和帝正努力克制情绪,柔声道,“念之,可是怕朕担心?可你若不养好身子,才真真让朕放心不下。 都是朕平日疏忽了,才让小人钻了空子。敢对你下手的人,挖地三尺朕也要将他找出来,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这话说的实在露骨,孙院使低垂头颅,暗自心惊,坊间谣传,果然不假。 秦念之被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狠戾吓道,“陛下。” 宣和帝安抚道,“你好好休息,朕处理些事,等会再来看你。让江德福守着你,有事你尽管吩咐他。来人将秦家上下一同拿下,朕要亲自审问。” 宣和帝面色平静语气甚至十分温和,可跟在身边的周斯却抖了抖,上次陛下也是用着这么温柔平静的语调,却诛了建安候满门。 秦念之莫名不安,总觉得今日的宣和帝格外冷峻严酷,见他起身要走,情急下拉住他的袖口。 宣和帝一顿,就见少年白嫩的指节拽着自己的袖口,脸色苍白羸弱,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陛下,秦府上下连同秦伯共十八口,都是我父亲在世留下的老人了,怕是经不起拷打。。。。” 宣和帝捉住他的手,捏了捏。俯身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含糊的说了句,“朕知道,你安心养病。” 语毕,率着一众人出了小院,厢房逐渐恢复宁静。 秦念之思绪纷杂,因缘际会,自己今日莫名中毒,刚好可以掩饰自己脉象紊乱,寿数不长。 不如借口重疾沉疴,需静心养病,慢慢退出朝堂。 再想起今日康王世子的孟浪,头痛欲裂,更想趁机远离这一圈子的烂事,带着湘禾远走他乡,四处游历。 身子疲累,腹部还在隐隐作痛,眼皮越发的沉重,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平稳。 江德福守在门外,想起陛下临走时那惊天的嗜杀之气,隐隐心惊。诶,这秦府怕是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秦府里里外外被搜查个彻底,上上下下一干人等通通被带走审查,包括李湘禾。 侍卫押着李湘禾往外走时,景明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陛下,李姑娘绝不是凶手,她也中毒了。” 哪料那平日古井无波,冷静自持的九五至尊,竟是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胸口上。。 景明捂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依旧执着道,“陛下,李姑娘是念之的未婚妻,看在念之的份上……” 宣和帝冷漠道,“若不是看在念之的份上,你以为你欺骗瞒上,还能活着同朕讲话吗。” 孙院使很是看好这个年纪轻轻却医术超群的青年,“陛下,秦大人脉象古怪,景大人是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人,老臣还需向他请教,一同探讨脉案。” 周斯也上前劝道,“陛下,监察司的人已经在调查中了,相信很快就有线索。陛下不如先回宫……” 眼见宣和帝神情不悦,周斯急急改口,“不如先在秦府逛逛,毕竟是秦大人从小生长的地方。” ------------ 第22章 状告 周斯也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秦府竟藏着不少秘密。 本来只是奉命调查秦念之中毒的案件,按照惯例搜查秦府上下,寻找物证,将府内大大小小的仆役分开关押,各自问询,找出可疑人士,一一排查。 很快便在秦家厨娘江王氏的房内找到了一小袋不明粉末,经孙院使验明,确是剧毒之物。 周斯和监察司指挥使沈桥自然不敢马虎,迅速将人提了出来,细细询问,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投毒案,许是政敌,又或是敌国奸细,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查明真凶。 谁知那老妇接下来所言却令他俩毛骨悚然。 “秦念之害死了自己的娘亲!老妇只是想替天行道,杀了这小畜生替我家夫人报仇。” 毕竟关乎秦大人清誉,周斯在第一时间便战战兢兢地向宣和帝汇报。 宣和帝猛地拍碎案几站起身来,“一派胡言,将那老妇拘来,朕要亲自审问。” 监察司指挥使沈桥眸色晦暗,乍听到那老妇的言辞时,别说陛下不信,就连自己与周大人也觉得是无稽之谈。毕竟秦夫人死时秦念之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可随着他们调查的深入,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却依旧不敢下定论,这才呈到御前,由陛下定夺。 很快,那老妇被带到堂前,宣和帝面无表情地坐在梨花木椅上,不怒自威,“上夹棍。” 那老妇满脸惊恐,“大人!大人怎能不经审问就直接用刑,莫不是想屈打成招。” “你这贱民,竟敢对陛下无理!” 身旁的侍卫快速抡起一掌,“噗,”江王氏被打歪了身子,满嘴血沫。 江氏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想求饶,还没说出口,身旁的侍卫就对她上了刑,一瞬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宣和帝皱眉,虽然隔着两个院子,依旧担心这妇人的惨叫扰了念之清静。周斯立即体贴地将那老妇的嘴堵住。 夹棍松了紧,紧了又松,那江氏被人按住,挣扎不得,痛得面目狰狞,气若游丝。 许久,宣和帝终于示意停手,问道,“为何投毒。” “我招,我招,全是因为秦家大少爷害了我家夫人。。。。。” 谁料宣和帝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继续。” 那老妇还没来得及求饶,又被堵了嘴,继续上刑,没多久便生生疼晕过去。 行刑的侍卫停了手,那江氏犹如一滩烂泥瘫在青砖地上,深灰色的罗裙下湿了一大片。 周斯等人嫌恶站得远了些,随行的侍卫接过一大桶冷水,一股脑地泼上去。 初冬时节,水冷得像冰。 江王氏很快喘着粗气醒来,刺骨的寒冷和剧烈的疼痛让她如同置身地狱之中。 再也生不起半点侥幸心理,惊惧交加,涕泪泗流,口中不停重复,“饶命,饶命。。。。。。” 宣和帝依旧冷酷地问道:“为何投毒?” “是,是老奴鬼迷心窍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每日在大少爷的饭菜中下入少量的梭葛草粉。可老妇所言句句属实。。。。” 宣和帝枯井无波的面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你既认罪,毒害朝廷命官,其罪当诛。拖出去,杖毙。” 周斯和沈星桥面面相觑,交换了下眼神,“是!” 那江氏一惊,完全没想到陛下竟直接定罪,丝毫不过问秦家大少爷弑母一事。 死到临头,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勇气,拼尽全身力气反抗,状若疯癫,大吼道,“陛下不公,竟纵容当朝新贵弑母夺权。” 宣和帝周身戾气乍现,“捂嘴,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喂狗。再查其家中还有何人,一律杖毙。” 就在此时,秦府门前吵吵嚷嚷,江德福身边的小徒弟元宝公公有些慌张地闯了进来,跪在那江氏身边,“陛下,有人敲登闻鼓,状告秦大人弑母杀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已经派人来请秦大人过去问话。” 竟敢敲登闻鼓!状告的还是当朝新贵,罪名还是如此骇人听闻。 周斯与沈峤对视一眼,嗅到阴谋的味道。 击鼓者必先杖责二十,方可呈上案件。此登闻鼓设立至今,也只响了三回。回回引起全城激愤,公开受审,不论罪名是否成立,秦大人的名声都会被毁了个干净。 宣和帝同样意识到这是一个针对秦念之的圈套,一个令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陷阱。 江王氏罪该万死,偏偏暂时又杀她不得,免得落入被动局面。 周斯问道:“击鼓者何人?” 元宝公公低垂着头,“秦家旧奴,据说是秦老爷生前的贴身小厮,姓江。如今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宣和帝嗤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尽显森森阴寒,“去告诉伍子毅,秦大人被人投毒,暂时下不了床,让他押后两天再审此案。” 元宝公公领命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宣和帝又道,“周斯,江王氏就交给你,事无巨细,查问清楚。沈峤你去查查击登闻鼓的那人,背后又有何人在推波助澜,务必彻查仔细,还秦念之清白。” “是!”两人神色肃然,领命退下。 秦念之昏昏沉沉中,被宣和帝连人带着被子一同抱上了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熏着暖炉,生怕怀中人受了一丝寒气。 宣和帝摸着秦念之微红的小脸,眼底闪过狠决杀意。 到底是朕太过心善,才让他们觉得朕柔弱可欺,竟敢将手伸到你身上。这回,必要他们看看,这大启究竟是谁说了算。 坐在马车外的江德福暗暗叹了口气,陛下对秦大人的关心爱护越发张扬惹眼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 第23章 弹劾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弹劾的奏章一封接一封地堆满了御案。 御史大人张安基直言上谏:“陛下,秦念之私德不修,弑母夺权,骇人听闻,应即刻将人拿下,押入天牢待审。” 不少朝臣附和,“正是,正是,如此败类怎配为官。” 礼部尚书尤仲海上前一步,“张大人此言差矣,事情真相还未可知,怎可随意下定论,冤枉了无辜之人。” 张安基反驳道:“若无冤屈,谁愿意舍了半条命去击登闻鼓。那秦家旧奴是个知恩图报的,不愿见旧主蒙冤,宁死也要为旧主讨个公道。” 监察司指挥使沈峤:“一派胡言,秦大人品行高洁,有旷世之才,创幼学,推新政,查贪腐,怎会是你口中的败类之徒。” 张安基冷冷一笑:“有能力不代表有品性,现在想来秦大人所作所为早有预兆。 通州赈灾时,未曾秉明圣上,便私自开仓放浪;江南道巡案时,禹州知州江海臣暴毙身亡,死的十分蹊跷;宫廷夜宴时,出言不逊,顶撞太后;使臣别馆探案时,竟敢当着使臣和陛下的面,提刀就砍。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有说错?身为臣子仗着圣上恩宠,如此嚣张跋扈,媚上欺下,可见其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简直让人恶心。” 御史中丞方志恒面色涨红,“张大人此言可是在攀咬我等办事不利。 江南道巡查时,老臣也在,那禹州知州江海臣鱼肉百姓,私设赋税,欺上瞒下,死不足惜。若不是秦大人机敏果断,臣等早就遭了毒手。 至于你说的通州赈灾,当时的通州知府怕影响政绩,将难民统统拒之门外,灾民有几万之多。若不是秦大人顶着巨大的压力,接纳灾民,开放粮仓,又筹集了一大批赈灾物资,只怕引起哗变,灾民便匪寇。” 户部尚书林翰白更是义愤填膺,出口呵斥:“正是!你个老匹夫,嫉妒贤能,胡乱攀咬。” 先皇作风奢靡,国库当私库使用,一度导致财政赤字。秦大人多次筹军资,解灾祸,大大缓解了户部的压力,却从不邀功,如今被人如此污蔑,林大人恨不能当场咬人。 眼见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 位于左侧官员之首的白发老者突然清了清嗓子。此人正是先皇临终前指定的辅政大臣之一百里寒。 “纵使秦大人有再大的功劳,也应按照律法,关押候审,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可陛下却借口秦念之中毒,将人接到宫中庇佑,未免有失公允。” 宣和帝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狠厉,很快便掩饰过去。 “依国公所见该如何啊?” 百里寒:“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身居高位,更应以身作则,切不可因一己私情,罔顾法典。 更何况西戎国使臣尚在,若是这帮蛮夷知道,一个弑母夺权不忠不义不孝的小人也能位极人臣,如何服众,岂不让人笑话。” 宣和帝伏在龙椅上的手握成拳,青筋浮现,“放肆!国公可是在指责朕徇私枉法,任人唯亲,宠信佞臣。” 朝堂之上瞬间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百里寒环顾一番,眼底闪过精光,不知不觉小皇帝竟已有如此威压,自己倒是小看了他。 不情不愿的缓缓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老臣绝无此意。可老臣受先皇之重托,决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被奸佞小人蒙蔽,老臣宁死也要直言上谏。”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尖骂陛下:亲小人,远贤臣。 可偏偏此人位高权重,更是先皇选定的辅政大臣,背后又有太后一党支持。 宣和帝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阴冷笑意,“国公好大的口气,想死谏是吗?朕便成全……” “陛下。” 晴朗的嗓音突然响彻大殿,打断了宣和帝的话,他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殿外。 百官自然地分开两侧,秦念之穿着大红色的圆领官袍,头戴乌纱帽,像枝头上傲雪凌霜的寒梅,不疾不徐,穿过人群,缓缓走到殿前。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和帝压下心头的担忧,看向他苍白羸弱的身躯,“你余毒未清,怎么起身了。” 眸光扫向大殿外探头探脑的景明,凌厉的眸光像两柄利刃刺了过去。 景明当场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地进殿弓着身子,躲在一众大臣身后。 秦念之看向咄咄逼人的老国公,轻笑道,“臣再躺下去,只怕就掉进染缸,再也洗不干净了。” 百里寒嗤笑,“秦大人这话有意思,莫不是暗指老臣陷害诬告你。你若是行得正做得端,又何惧他人之言。” 张安基更是凑到秦念之身边,出言嘲讽道,“国公所言甚是,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定是秦大人你。。。” “啪!” 秦念之用尽全力,反手挥出一个巴掌,“响不响。” 全场静寂,接着就听见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张安基捂着肿起来的半张脸,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愤然暴起,正欲还手,却被周围的大臣拉住。 狂怒道:“秦念之!你竟敢当众掌掴于我!简直无法无天,陛下,还请为老臣做主啊!” 少年臣子转了转手腕,感受这掌心热辣辣的烫意,轻描淡写地再次问道:“响不响?” 就连本来暴怒边缘的宣和帝也猛地熄了火,眉眼间尽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张大人茫然的重复:“什么?” 秦念之定定地看向他,语气平和诚恳,“我无意殴打张大人,只是想证明张大人的观点是错误的,一个巴掌也可以拍响,而且可以拍得很响。” 周围的朝臣再也忍不住,到处都是“噗嗤噗嗤”的笑声。 张安基一张老脸瞬间燥得通红,颤抖的指着秦念之,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百里寒的脸色也分外难看,众所周知,张安基是他马前卒,秦念之竟敢公然打张安基的脸,何尝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早就听闻秦大人诡言善辩,今日老夫倒是开了眼了。” “彼此彼此。”秦念之丝毫不怵。 百里寒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黄口小儿,凭何敢与老夫相提并论?老夫保家卫国时,你还不知在哪投胎呢! 不过一时侥幸仗着几分小聪明竟敢在老夫面前逞英雄,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秦念之淡定自若,丝毫没有被辱骂的窘迫感,反倒显得脸红耳赤的老国公像一只上蹿下跳的老猴,可笑至极。 宣和帝神色温柔,目光缱眷地看向下首站如松柏,气质如兰的少年臣子,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的便找回了场子。撩人而不自知,让人又爱又恨。 方才百里寒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故意激怒自己,想让自己失态。如今少年便用同样的方法让这老货在朝堂上颜面尽失。 ------------ 第24章 污名 等到百里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时,险些气得仰倒。很快久经官场的老国公定下神来,眼神带着势如破竹的锐气。 “纵使你巧言善辩,也无法抹消你身上的罪孽,你不会以为假借中毒的名义就能躲进宫中逃避审查吧。” “国公这话好没道理,我中毒在先,他人状告在后。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提早给自己投毒。 况且太医院医案自可证明我的清白,孙院使和景御医皆可为我人证。 我被人投了慢性毒药多日,若不是我体弱不受,早早发病,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一命呜呼。 陛下体恤臣子,才将我带入太医院诊治,因此老国公说我假借中毒名义,妄图逃避罪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百里寒面色铁青,“老夫看你好得很。” 景明忙站出身来,朗声道,“国公有所不知,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秦大人实乃天生体弱,如今又余毒未清,强撑着一口气不倒而已。 倒是老国公您面色红润,气壮如钟,心脉强健,乃长寿之相。” 百里寒被这话一噎,又道,“就算如此,那人状告秦大人弑母杀弟争财夺权,你又有何辩解。” 秦念之笑得肆意,眸光璀璨,看向位于龙椅上的帝王,声音若玉珠落盘,脸色苍白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臣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为人处世全凭本心,这些莫须有的指控简直可笑至极。” 百里寒冷笑几声,言之凿凿,“呵,秦大人是笃定死无对证,便奈何不了你吧。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所犯下的恶行老天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朝臣哗然,议论四起。暗流涌动,看向秦念之的眼神带着丝丝打量和猜测。 秦念之先是诧异,紧着这坦然一笑,似乎还带着几分期待,“既如此,明日公堂受审,是非曲直自有定论。老国公又何必急于一时,莫不是心中有鬼。” 百里寒捏紧了拳头,面部不自觉地抽动,“秦大人真爱说笑,希望明日过后你还能笑得出来。” 。。。。。。 退朝后,秦念之乖觉的跟在宣和帝的身后慢吞吞的走着。 见宣和帝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怒气,也不敢上前搭话。腹部依旧隐隐作痛,秦念之一手压着小腹,一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忽然一片阴影投过,少年抬起头,就见那已经走远了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眸色复杂地盯着自己。 伸手想要搀扶自己,秦念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宣和帝一怔,面上闪过一丝怒意,接着将人拦腰抱起,不顾他的挣扎大步走向南书房。 “陛下,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那还得了。”秦念之挣扎着说道。 四周内侍慌忙跪伏在地,眼睛恨不能黏在地上。 宣和帝满意道,“念之只管放心,这里没人敢嚼舌根。” 秦念之站稳身子,不赞同道,“此举太过亲昵,于礼不合。” 宣和帝轻挑长眉,“于礼不合?曾几何时,念之也与朕同桌而食,同榻而眠,那时怎么不觉得于礼不合?” 这是什么歪理,当时两人还是半大的孩子,没个定性,又是伴读,自然亲近些。秦念之简直要被气笑了。 见少年面色绯红,略有怒意,宣和帝也不再逗她。担忧道,“百里老贼显然有备而来,京中流言四起,明日定然不会放过你。” 斟酌一番又道,“念之放心,有朕在,谁也动不了你。” 秦念之苦笑道:“我如今一身泥泞,陛下不应趟这趟浑水。陛下登基不久,举国上下内忧外患,更应爱惜自己的羽毛,在臣洗清自己之前,与臣保持距离才是。” 宣和帝猛地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秦念之正想推拒,就听见宣和帝颤抖的嗓音道,“念之,谁也没有你重要。朕差点就失去你了,真不敢想象,若是让那贱妇得手,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缠绵病榻……” 秦念之轻轻拍着宣和帝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道,“臣现在好得很,陛下不必担忧。 明日公审,陛下一定千万插手,免得落人口舌,坏了陛下清名。” 翌日清晨 大理寺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毕竟弑母弑弟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有违纲常的巨大丑闻,特别是被控告的竟还是当朝探花郎,内阁大学士。 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各种层出不穷的猎奇丑闻以各种形式流传开了。 秦府院墙大门都被臭鸡蛋烂菜叶砸的面目全非,臭不可闻。 百里寒高坐堂上,神情带着隐秘的痛快,骂吧骂吧,爬得越高跌得越重,今日过后,那个清风朗月的天子近臣,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此次案件关系重大,刑部尚书伍子毅为此次案件的主审,大理寺少卿叶凡胜为副审,从旁协助。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如土色,有苦难言。原因无它,当今陛下连夜召见,原话是,“务必公正审理,还秦大人清白。” 两位官场沉浮多年的大人,哪能不明白陛下的偏向。 连夜翻了卷轴,看了又看,查了又查,可证词证人明显对秦大人不利。 再看看国公爷红光满面,运筹帷幄的模样,当下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此案另有隐情,秦大人能绝地逢生。 否则,别说秦大人,就是他俩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啊。 眼看日上三竿,被告已经跪在堂前,背脊上的伤又渗出了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民众的怒火也被拱了上来。 “秦念之呢?那个杀千刀的玩意怎么还没来?” “一定是怕了,这黑心肝的玩意!” “连亲娘都敢下毒手的黑心烂货,平日还不知怎么鱼肉百姓。” “就是,肯定是个大贪官,该杀!” “……” 直到秦念之羸弱单薄的身形出现在公堂之上时。巧夺天工的精致面容,如松如兰的挺拔背脊,清风朗月的独特气质,让人一时间很难将他和那些弑母杀弟,争财夺权的丑闻联系在一起。 百里寒冷着脸呵斥:“被告秦念之为何不跪!” “无罪,为何要跪!” 秦念之浑然无畏,坦然自若,“国公既不是主审官,也不是陪审员,又以什么身份质问在下?” 国公面色铁青,对着人群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看热闹的民众中出现了更多煽动舆论的声音,“就是这个衣冠禽兽,害了自己的娘亲幼弟,真是天生坏种。” “陛下就是被这张脸给糊弄了吧,才对这样人品恶劣的人委以重任。” “太恶心了,你看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内阁大学士,还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 “对,这样的人,凭什么站着!” “跪!” “跪!跪!” “跪!跪!跪!” “。。。。。。” ------------ 第25章 公审 群情激愤,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伍大人和叶大人也面露难色。 直到传来尖细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众人瞬间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鸡,面露震惊,竟是陛下亲临。 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自带真龙威压,原本还吵嚷如菜市场的大理寺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众人乌压压地跪成一大片,山呼万岁。庭上的两位主审官诚惶诚恐点站起身拜见陛下。 百里寒阴阳怪气道,“秦大人好福气,竟得陛下如此上心,果然情深义重。” 宣和帝古井无波地扫了老国公一眼,直接命人在公堂上首加了一张桌案,对众人说道,“此案关系甚大,朕来旁听,两位大人不必拘礼,务必公正严明,还世间公道。” 两位大人擦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诚惶诚恐地坐上桌案,感受着身后陛下的冷冷凝视,简直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幸好伍大人早有准备,呈上了备份案件的卷宗,及证人口供。 宣和帝俊朗的面容隐于阴影之下,“开始吧。” 伍大人得令,将惊堂木重重敲下。 “升堂!” “威武~” “威武~” 随着水火棍不停地敲击青砖地,发出的阵阵有节奏声响,围观百姓屏气凝神,公堂上气氛逐渐变得严肃紧张。 伍大人厉声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那引得全城风言风语的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孔,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实的庄稼汉。 “草民江风,早些年是已故四品鸿胪寺卿秦誉的贴身小厮。 状告秦誉之子秦念之十年前害死秦家夫人李璃和其腹中骨肉,以及秦家二少爷秦衡之,为的就是独吞秦家家产。” 虽然此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此刻依旧引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滴乖乖,十年前秦念之才多大,太狠毒了吧!” “什么独子?我看是毒子吧,没看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他自个儿了吗。” “肃静!”伍大人再次拍响惊堂木。 “秦念之,对江风的控告你可认?” 秦念之正色道,“不认,此话纯属无稽之谈。 我二弟秦衡之是在一次外出时,被拐子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而我的娘亲是死于难产。 那日,我不慎落水,若不是南山堂的大夫妙手回春,我早成了一缕亡魂。等我醒来,母亲已经去了。 伍大人接着问道,“那南山堂给你母亲诊断的大夫和替你母亲接生的稳婆可在。” 秦念之摇摇头,“南山堂坐诊的大夫已经去世多年,至于稳婆,我不曾留意,不知是否还在京中。” 这就是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伍大人同叶大人对视一眼,压下心底的焦躁。 百里寒坐在一侧旁听,此刻脸上满是得意,周身升腾起胜券在握的快意。 伍大人又看向跪伏于地的老汉,问道,“江风,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那人身子抖了抖,痛哭道,“大人明鉴,小人绝非诬告!” 那人像是破釜沉舟般,“小人,小人有证据!那稳婆就是最好的人证! 当年大少爷害死夫人后,没多久那南山堂的坐诊大夫也莫名暴毙。 那稳婆怕得很,生怕也遭了毒手,便悄悄携细软躲到乡下老家。直到前些日子我偶然撞见她,百般劝说,她才愿意冒死出来作证。” 百姓哗然。 此时人群中挤出一个很胖的中年妇女,哆哆嗦嗦地被水火棍挡在堂外。 “草民,正是当年给秦夫人接生的稳婆曹金秀。” 伍大人抬抬手,让衙役将人放了进来。那妇人抖着身子跪在公堂上,很是胆小怕事的模样。 可说话有条不紊,条理清晰。 “老身当年是皇城内有名的妇科圣手,秦夫人身子孱弱,生大少爷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秦大人因公殉职,秦夫人在给亡夫治丧后才发现怀了遗腹子,很是珍爱,平日小心得紧,怎么会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更何况,我当时就住的地方离秦府并不远,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偏偏拖到人快不行了,才叫我去。 我去时,秦夫人已经气若游丝,下身被血染透,可还是拼尽全力生下一子,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那孩子本就不足月,又在母体憋了太久,浑身青紫,生下来后,没多久便不行了。” 曹金秀停顿片刻,似乎有些害怕,抖了抖,接着说道,“后来,那秦家管家给了我十两金子。只说秦家是走了背运,对外说也不光彩,让我管好自己的嘴。 秦家是官家,此事又处处透着诡异邪门,我实在害怕,便拿着赏银跑了。 这些年我越想越怕,日夜难安,秦夫人向来小心,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倒。 秦夫人摔倒受伤到难产致死时,都没见到秦大少爷露面,就连秦夫人身边的两个管事嬷嬷也不见踪影。 而南山堂的大夫也迟迟不到,据说……据说是被大少爷绊住了。” “简直一派胡言!” 身着锦衣华服的,头上裹着层层纱布的康王世子突然冒了出来,吼道,“你个老妇,编故事编到公堂之上,岂有此理。” 那妇人像是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天大老爷在上啊,老身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话,天大五雷轰,不得好死。” 围观百姓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么毒的誓言,可见,这人说的是真话啊。没想到秦大人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这般恶毒。 康王世子向来是个混不吝的,当下便推开衙役,闯入公堂要动手教训这老妇,“发誓有用?那你再发个!就说你若撒谎,断子绝孙,生的儿子没屁眼。” 那曹金秀脸色青了白,白了红,恨恨的几次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康王世子得意道,“怎么?不敢?由此可见都是谎话!” “噗嗤!” 周围传来哄笑声。 秦念之也被这操作弄得哭笑不得。还来不及劝阻,就听见上首传来一声厉喝,“混账!你要旁听就滚到一边坐好,再敢扰乱公堂秩序,杖责一百!” 叶大人也嘴角微抽,客气道,“世子殿下快请入座。” 康王环顾四周,突然朝着百里寒粲然一笑,“老国公好久不见了,本世子就赏脸坐在你边上吧。” 百里寒面露嫌恶,极力忍耐,别过头并不搭理,混世魔王赵允成的名头他不仅听过,更是确确实实领教过。 赵允成倒是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对着秦念之抛了个媚眼,大大咧咧地坐了过去。 哪成想,身子还没坐稳,那江风定定看了康王世子许久,突然喊道,“曹氏所言句句属实,我可以作证。 而且秦家的二少爷,就是在秦老爷死后没多久也意外失踪了,可他失踪那日分明是同大少爷一起出的府!” 世子殿下曾是秦府常客,应该对二少爷有些印象才是。” ------------ 第26章 不死不休 赵允成皱着眉头,秦府确实还有一个孩子,自己偶然见过几面,可谁家还没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庶女?所以未曾放在心上。 曹金秀也连连帮腔,“正是,那秦家二少爷也是老身帮着接生的。 那孩子足足六斤八两重,腰间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祥云胎记,眉眼更是与过世的秦老爷一模一样,是个虎头虎脑既漂亮又壮实的孩子。 当年秦府对外称那孩子突发恶疾去了,老身还着实惋惜,没成想竟也是遭了秦大少爷的毒手。” “你胡说八道!你诬陷我家大人!” 围观百姓传来一声怒喝,那人神情激动,正是秦府管家秦伯。 可他的辩白在人群中显得微小,很快便淹没在众人的怒骂中。 “听这话的意思,那秦二少也是被秦念之害死的?” “实在是骇人听闻,恐怖如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秦念之年纪轻轻心肠却如此歹毒。” “……”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伍大人和叶大人对视一眼,深感棘手。 伍大人拍响惊堂木,“肃静!” 老国公突然开口,“弑母杀弟,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秦大人倒是好魄力,好手段,难怪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成了陛下身边的大红人。” 秦念之抬眸看去,冷冷道,“庆和十二年,先皇便赞我忠臣之后,秉性纯良,因此破格提拔我为五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伴读。 庆和二十年,金銮殿殿考时,更是当众赞我品行高洁,有国士之风,金口玉言钦点我为探花郎。 国公此言,可是在质疑先皇昏聩,识人不清?” “你胡说八道,老夫绝无此意!你莫要恶意攀咬。” 百里寒面色冷凝,明明是想将宣和帝拖下水,可这秦家小子牙尖嘴利,三言两语便将宣和帝摘了出去,还敢拉先皇做挡箭牌。 秦念之冷笑道,“公堂之上,国公无视法纪,越俎代庖,至主审官于何地?又至陛下于何地?” “老臣一时情急,还望陛下恕罪。” 宣和帝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既然知罪,就把嘴闭上,安静旁听。” 百里寒脸色青红交加,难堪到极致,这才发现,今日的宣和帝异常冷静,不,不应该是这样。 可没人管他的小心思,众人都在赞扬陛下铁面无私,公平公正。 秦念之拱了拱手,朗声道,“我府中老奴每日在我饮食中投放慢性毒药,意图害我性命,谋我家产。理应并案处理。” 伍子毅:“投毒者何人?与此案有何关系?” 秦念之:“投毒者江王氏,此人正是江风的结发之妻,王桂花。” 百姓再次沸腾,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内情。 江风眸色闪烁,这些日子他被老国公的人保护起来,与那蠢妇断了联系,没想到那个无知妇人,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人赃并获被抓了个正着。 伍大人:“带人犯,王桂花。” 面容枯槁形容憔悴的江王氏,步履蹒跚地被人押送到公堂之上。 周斯亲手递上了江王氏的口供,以及还未用完的梭葛草粉。 江王氏惶恐不安地看了眼同样跪伏的江风,神情激动道,“当家的,救我,我都是为了……” 江风眼神阴狠,厉声呵斥道,“闭嘴!” 紧接着大声哭诉道,“大人,贱内自从得知秦夫人并非死于难产,而是被蓄意谋害,便日日想为秦夫人报仇。 草民也是迫不得已才击登闻鼓想为秦夫人申冤。可没想到,贱内还是犯下此等大错。 罢了罢了,草民夫妇深受秦夫人大恩大德,就算为此赔上贱命也是应该的。 只是可怜我家夫人,竟遭亲儿子算计,死的不明不白。 而秦二少爷,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如今却沦落在外,生死不知。 草民只愿凶手伏诛,秦二少爷能认祖归宗,草民夫妇死而无憾啊。” 不过寥寥数语,却将一抛头颅洒热血,重情重义的忠仆形象渲染得淋漓尽致。 “好,说得好!” “这才是有情有义真汉子!” “杀了秦恶少,已告慰秦家夫妇在天之灵!” “对!杀了秦狗官!” “……” 百姓正想叫好,看向秦念之的眼神越发嫌恶愤慨,若不是畏惧守在四周的衙役,只怕就要冲上公堂将人撕碎。 宣和帝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想起秦念之的叮嘱,极力压制心头怒火。 “砰!” 惊堂木再次高高抬起,重重落下,“肃静,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伍大人是刑侦多年的老手,很快便发现这三人隐隐以江风为首,且准备充分,很难找到破绽。 倒是江王氏,眼神飘忽,遂朗声道,“查案定罪,讲究的是犯罪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全。秦念之是秦家嫡长子,秦家家产理应由他继承,他并没有杀人动机。 本案时隔久远,具体细节已不可考,单凭你们一面之词,无法取信于人。 倒是江王氏,你毒杀朝廷命官,人证物证俱全,也已认罪,并在罪状上签字画押。其罪当诛!来人,将江王氏拖下去,立刻行刑。” “大人饶命!当家的救我!救我啊!!” 江王氏瞬间瘫软在地,涕泪四流,胡乱求饶着。 见江风无动于衷,显然要弃了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之所以铤而走险不也是为了这个杀千刀的,和自家的宝贝儿子。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将秦念之拉下马,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大人,大人,老身虽有私心,可所言句句属实,秦大少爷却有杀人动机! 他自小被夫人虐待打压,秦夫人几次想杀了他,都被他侥幸捡回一命,他们母子二人早就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了! 这事在秦府算不得辛秘,只要找几个秦夫人身边的旧仆就能知晓。” 秦念之猛地回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被拖到公堂外依旧大声叫喊的江王氏。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案情翻转得猝不及防。 刚刚还是子杀母,如今怎的又变成母杀子?最后还被反杀? 宣和帝猛地坐直了身子,他敏锐地察觉到,或许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众人不可置信地望向公堂之上背脊单薄,却笔直如松的秦念之,嘈杂的议论声几乎将他淹没。 少年神情脆弱,隐忍而痛苦,脸色惨白,双手握拳,周身隐隐颤抖。 宣和帝猛腾地站起身来,“此案错综复杂,涉及陈年旧案,为证实江王氏所言,需要提审秦家旧仆,现暂且休庭,将涉案人员关押,明日再审。” 伍大人当机立断,不容众人反应,迅速敲下惊堂木。 “砰!” “退堂!” ------------ 第27章 疼不疼 秦念之浑浑噩噩地被周斯带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丝毫没发现,走的并不是通往大狱的路。 直到被带到一间厢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抱了满怀。 那人胸膛温热宽厚,臂膀坚实有力,双臂紧紧圈着自己,甚至强有力的心跳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秦念之靠在他胸前,感受着片刻的安心,很快便清醒地推拒道,“陛下,松手,于礼不合。” 宣和帝敛下眸中的疯狂、燥郁,轻轻松开手,喑哑的嗓音问道,“你为何从未与朕说过?是不相信朕吗?” 秦念之:“我那时和你并不熟悉,你身边伴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宣和帝有些偏激地质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我们那样好,你为什么从没说过!” 秦念之先是一愣,自嘲道,“说什么?说我生来便不得母亲喜爱,不被父亲重视,是个没人喜欢的讨债鬼。 说我性子卑劣,天生坏种,害死自己的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 “对不起,对不起念之,是我太着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念之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秦念之自我厌弃的模样吓坏了宣和帝,他慌慌张张,语无伦次的继续解释道,说到最后,甚至红了眼眶。 “念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之前过得这么苦,若是我能早些注意到你,认识你就好了。念之,你疼不疼啊?” “念之,你疼不疼啊?” “疼不疼啊?” 秦念之有些恍惚,像一只被人重重敲碎了外壳的蜗牛,露出柔软的内里。 强忍住眼眶中的酸楚,“我不是。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骗了你……”我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 宣和帝再次将他抱了个满怀,“她该死,她该死千次万次!只是她不配让你脏了手。” 秦念之深吸一口气,鼻息间满是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白檀香,“陛下不必担忧,人不是我杀的,可我的的确确确存了弑母之心,只是当时年小体弱,不能得手,如此看来他们倒也不算诬告我。” 宣和帝多少松了口气,安慰道,“她多行不义必自毙。念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幕后之人所图为何,朕都不能眼睁睁看人往你身上泼脏水。” 秦念之轻笑,“不就是是名声坏些,总归无碍,反倒自在。 倒是陛下,千万不要插手,这幕后之人意图明显。不仅仅想要毁了我,更想像借此事坏了陛下的名声。” 宣和帝眸色深深,一腔爱意隐于心底:朕根本不在乎名声,朕只要念之你好好的。 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赵允成胡搅蛮缠的叫喊。 “别拉我,念之是不是在里面,让开,我要进去!” “世子,您就别难为小的了。” “……” 宣和帝忍不住蹙眉,“让他滚进来。” 周斯得令,退到一边,赵允成顶着头上的纱布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见到秦念之,瞬间委屈巴巴。 “你太不够意思了,当年我可是真真切切把你当亲弟弟来疼的。我进进出出秦府那么多次,你却一次都没想过向我求救!一次都没有! 我真是白痴!竟毫无察觉,难怪我每次去找你,十次有七次见不到。 那个毒妇!她是不是疯子?为何这般对你?我现在就去掘了她的坟!将她挫骨扬灰!” 厢房瞬间静默,宣和帝内心升起一丝隐秘的平衡感,看来赵允成在念之心里也不算重要。 秦念之微微抱歉,斟酌说道,“我从小就性子乖张孤僻,不太会和人交流。 总之还是谢谢你。那时你常来找我玩,我很开心。后来你不声不响地就去了封地,我一度还感到失落难过……” 许是突然想到赵允成不告而别的原因,秦念之突然止住了话题,面色有些古怪。 赵允成却兴致勃勃,显得十分激动,“你那时很失落?你心里有我?念之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诶呀,你不要这么冷漠吗,你、我、李湘禾行了吧,永远一起。” 眼看赵允成说的话越来越离谱,秦念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倒是没了心情悲春伤秋。 宣和帝额头青筋跳了又跳,忍了又忍,“你闭嘴!” 要不是看在秦念之心情好转的份上,就凭他不遵皇命,私自外出,非要治他个抗旨之罪。 “哦,还有陛下?那就我们四个,四个永远一起,放心我可不像某人成天拈酸吃醋,毫无风范!” ……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公审。 是非对错终要有个结果。 秦念之一踏上公堂,明显感到周围的民众看向自己眸光变得复杂,不再像昨日那般满满的嫌恶憎恨。 特别是一些大姑娘,小妇人,一个个双目含泪,同情怜悯地望着自己,莫名散发着母爱的光辉,也不知是不是又听了什么离谱传闻。 老国公百里寒依旧满面红光,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大概认定自己再也翻不了身,难得的没有出言讥讽。 赵允成顶着纱布,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佩,看见自己时,双目泛光,单手握拳鼓劲,十足的显眼包。 秦念之无奈地移开目光,就见眼底乌青的景明对自己龇牙咧嘴,看口型应该是:“加钱!” 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周身一轻,似乎挣脱困扰自己许久的枷锁,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或许她不喜欢自己,也不全是因为自己不好…… 伴随着惊堂木的重击。 “升堂!” “威武……” “威武……” ------------ 第28章 物证 经过连夜审查,走访秦家旧奴的口供也呈于公堂之上。 宣和帝虽然有了心里预期,可当亲眼看到这些口供,依旧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将已故的秦夫人挫骨扬灰。 沈峤上前一步,“秦府人丁稀少,秦誉生前也算仁善,对下人很是宽和,找到了不少经年老奴,愿意出庭作证。证明秦夫人的暴行,虐待亲子,打杀府中小妾以及庶子。” 江风膝行两步,打断道,“大人,这些更能证明秦大少爷有杀人动机。他和秦夫人不睦已久……” 伍子毅猛地怒喝道,“本官还未问你话,不得插嘴!再扰乱公堂秩序,重打二十大板。” 江风一顿,讪讪地闭上了嘴。 接着伍大人又看向瑟瑟发抖的江王氏,“江王氏,现在本官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如有隐瞒或作假,必严惩不贷。 你和已故的秦夫人是什么关系?和秦念之又是什么关系?” 江氏惨白着脸,勉强跪伏着,“民妇本名王桂花,是已故秦夫人李璃的陪嫁大丫鬟,被放出府婚配,夫家姓江。 后得了恩典重回秦府,照顾刚刚出世没多久的秦家大少爷秦念之。” 伍大人:“那你便是秦念之的乳娘了?” 江王氏:“本应是秦大少爷的乳娘,可不知为何,夫人不准我们靠近小少爷,日日贴身照顾,更是亲自喂养。” 伍大人又道,“你这老妇,之前你还说秦夫人不喜亲子,动辄打骂。现在又说秦夫人亲自喂养,日日贴身照顾。前后言辞不一,果然谎话连篇,来人上刑具。” 江王氏吓得面无人色,涕泪四流,“饶命啊大人,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你听我说完啊。” 伍子毅皱着眉头呵斥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好好说清楚。要知道做假证,污蔑朝廷命官的罪责你承担不起。” “是是是。” 那江氏感激涕零,语速飞快地讲起了过往。 据江王氏所言,秦念之的父亲秦誉生前有一十分心爱的宠妾,一度动摇了秦夫人的地位。 秦夫人为了争宠,赶在宠妾之前生下嫡长子,愣是用药物催产,才八月便生下了秦家大少爷——秦念之。 因此导致秦念之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可没过几天,那妾室便足月产下了健康壮实的秦府二少爷秦衡之。 秦念之敛下眼眸,收起心底里的情绪,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那江王氏接着说道,“可我家夫人不得秦老爷欢心,纵然抢先生下嫡长子,依旧无用。 更何况大少爷成日病病歪歪,而二少爷却身强体壮,虎头虎脑,自然更得秦老爷偏爱。 而我家夫人更因为催生时伤了母体,此生再难有孕,因此对大少爷很是不喜。随着大少爷年岁的增长,这种厌憎与日俱增,动辄关禁闭,打骂更是常事。 直到三岁开蒙时,大少爷展露出惊人的天赋,这才得到老爷重视。可不知为何夫人却依旧不高兴,经常将他关在密室里,一关就是两三天,直到老爷回府前,才将他偷偷放出来。 大人若不信,可以去我家夫人生前居住的落荷院搜一搜,那密室就设在夫人书房里头。” 听到此处,在场众人脸色都有些凝重,显然没想到,秦夫人竟然如此疯魔,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 沈峤:“启禀陛下,臣确实在已经封死的落荷院中发现了一间密室,本以为不过是用于存放贵重物品的普通密室,没成想竟是用来关押秦大人的。 臣也问询了秦府老人,大多数并不知情,有极个别的在落荷院伺候过的老人证实了江氏所言非虚。” 宣和帝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绪,咬牙切齿道,“你接着说。” 那江王氏点头如捣蒜,如倒豆子吐了个干净,“……大少爷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到十岁,秦夫人与那宠妾也就这么争斗了好些年。直到秦老爷在围猎场上出了意外。 秦夫人将人风光大葬后,便想将那宠妾与秦二少爷处死。 可秦二少爷却在同秦大少爷出府后,再也没有回来,为此夫人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鞭打了大少爷三十鞭,险些将人打死。” 众人听到此处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议论纷纷。 “最毒妇人心人,老祖宗诚不欺我。” “这样毒妇教养长大的秦念之怎么可能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良善。” “小的解决小的,大的消灭大的,这母子都也配合默契。” “虽然秦念之可怜,但这也不是他作恶的理由。” “这么虐待亲生儿子,她到底涂什么?” “……” 宣和帝对那宠妾和秦二少爷的下场毫不关心。回忆起过往,正是因为秦誉的奋勇救驾,才使先皇破格让四品鸿胪寺卿之子入宫伴读,更是给了秦氏三品淑人的诰命。 伍大人沉吟片刻,感慨道,“死了丈夫,又得了诰命,碍眼的宠妾和庶子也不在了,唯一的亲生儿子入宫伴读前途无量,整个秦府便是秦夫人的一言堂,如此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江王氏一怔,抖了抖,其实他也看不懂夫人究竟在想什么,只知道那段时间夫人特别焦虑。 事到如今,也只能实话实说,“大人容禀,民妇真的不没有撒谎。那日是秦大少爷十岁生辰,二月十五,夫人虽然不喜秦大少爷,可我们这些下人却不敢怠慢。 我更是存了讨好之心,见大少爷重伤未愈,连日胃口不佳,便亲自去小厨房煮了碗寿面,可回了修竹院并未发现大少爷。 想着定是被夫人叫去了,便出门去寻。刚走到落荷院的假山旁,正巧看见夫人与大少爷起了争执,两人拉拉扯扯之间,夫人跌倒,头磕在拱桥上。 民妇当时吓得惊声尖叫,大少爷听到后,便飞快地逃走了。 我慌乱极了,上前想搀扶夫人,可见她昏死过去,下身还见了红,实在不敢挪动,便跑去叫人了。 等我带人回来时,管家却在池塘边上看见昏死过去秦大少爷,面色惨白,半死不活的模样。 管家便急忙命人去请大夫和稳婆,后来大少爷得救了,可夫人却难产而亡。” 伍大人询问道,“你当真亲眼所见是秦念之推倒了秦夫人?还逃跑了?” 江王氏点点头,“大少爷虽然背对着我,浑身湿透,可那日是他的生辰,穿的正是民妇为他缝制的新衣,而且当时整个秦府,除了大少爷再也没有其他小孩了。” ------------ 第29章 手札 “当时整个秦府,除了大少爷再也没有其他小孩了。” 伍大人继续询问,“那秦念之既然逃跑,为何又会出现在池边?” 江王氏也百思不得其解,“许是,许是,太过害怕,便折返回来,故意使得苦肉计。” 伍大人点点头,表示了解,看向秦念之,眼神里带着些许同情,“被告秦念之,可有话要说。” 秦念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人不是我,我那时重病,十分虚弱。那日,我的母亲身边的奶嬷嬷将我推入池塘中,企图将我溺死,后侥幸被人救起。等我醒时,便听闻我的母亲已经难产去世了。” 说着看向景明,“我因为犯错,被母亲鞭打,高烧几日不退,虚弱得站都站不住,请的正是南山堂的大夫。” 景明正捧着几本发黄的手札走上公堂,翻开其中一页念道,“庆和十二年,二月十二日,秦府大少爷外伤严重,后背伤口化脓,高热惊厥,意识不清………… 二月十五日,秦府大少爷落水,寒邪入体,肺腑受损,心脉暂无,施救无果,以金针刺穴,堪堪救回…………” 景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先父一直为秦家看病,不仅这一本,其它两本也是秦念之的医案,尽管查验。 秦大人先天不足,后天坎坷,十岁之前,一月中有半月缠绵病榻,能平安长大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众人的传阅,最后呈到宣和帝的面前。 因时间久远,手札已经泛黄卷边,其中一本,因为储存不当,似乎被水污了,字迹已经晕开,无法辨认。 心下泛起针扎般的细密的疼痛,满腔怒火几乎抑制不住。 每一张脉案仿佛都在泣泪,诉说自己的疼痛和委屈。他真想问问那个恶妇,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景明轻蔑地看向江风,“谁告诉你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他老人家早年受伤,身体有暗疾,才早早去了,你胡乱说些什么?” 接着又皱眉斜了江王氏一眼,“你编瞎话上瘾了是吧!你当时负责照顾秦念之,他那小身板,我不信你心里没数。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一个捱了三十鞭,高热三天不退的小孩,连下床都困难,是怎么随随便便推倒一个体重是自己两倍有余的成年人,还能健步如飞逃跑的?” 江王氏瑟缩着,委屈道,“可……可我真的亲眼所见……” 百里寒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和秦念之走得近,没准这都是你为他做的假证。” 景明亦嘲讽道,“老国公年纪大了,难免老眼昏花,不妨仔细看看,辨认一番。实在不行,便去底下问问先父,看看这手札是否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你……” 百里寒气的面色铁青,冷笑一声,接着脸上露出一抹阴毒。 案件审到此刻,人们心中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 可就在此时,一个相貌儒雅,同秦念之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突然拨开人群,叫嚷道,“秦念之,你个畜生,你不仅想害死我,就连你自己的娘亲也不放过!” 秦念之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回头望去,人群中有一男子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那滔天的恨意,吓得周围人都退避三舍,实在显眼。 伍大人一愣,怒喝道,“何人?胆敢在公堂之上咆哮。”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 “求大人做主,草民是被秦念之恶意拐卖丢弃的秦府二少爷,秦衡之。” “什么?” “什么!” 众人皆惊,场面一下沸腾起来。 “他是秦府二少爷,那个走丢的那个?” “没死?还回来算账了?” “确实长得和秦大少爷有几分相似。” “……” 秦念之讶异道,“你是秦衡之?” 那青年仰天大笑,正义凛然,“正是!没想到吧,我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才能让我重归故土,揭露你这衣冠禽兽的真面目。 大人,草民正是秦家二少爷秦衡之,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严惩这个害死嫡母,残害手足的奸邪之徒!” “呵,”秦念之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那人很是不满,上来便要推搡秦念之,被景明一把推开。 “你说你是你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秦衡之。” 那人直接脱了外袍,光着膀子,露出猩红的胎记。 众人好奇地探头探脑张望着,果然在他左腰间看见一团猩红色的胎记。 秦念之垂下眼眸,景明挡在他身前,呵斥道,“袒胸露乳成何体统!还不快穿上。” 那青年洒落两滴热泪,轻抚着腰间凸起的红痕,“若没有这胎记,单凭我这张脸,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大哥你好歹毒的心肠啊!从小你便痛恨父亲偏宠于我,仗着自己是秦家嫡子便日夜折辱我,生怕我抢了你的风头,这些我都忍了。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父亲过世后,将我骗出家门,丢弃荒野,可怜我当时不到十岁,又累又饿又怕,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诉,生生在外漂泊了十年!十年啊! 而你,仗着父亲的功绩成了皇子伴读,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模样,更是骗过了所有人,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朝廷新贵。 若不是江风夫妇拼死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我不知还要蹉跎多久,才有勇气站在人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大哥,一步错,步步错,你趁早回头吧!看在父亲的份上,我不怪你。” 突发的一切,打得秦念之措手不及,看着青年唱念俱佳,感人肺腑的表演,秦念之竟一时有些呆愣。 就连景明和赵允成也有些狐疑的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 百里寒更是忍耐不住,意有所指,出言讥讽,“说得好,一步错,步步错。秦大人,选错了人,你走错了路。 如今苦主都当面指证你犯下的恶行,你还不跪下认罪!” ------------ 第30章 真假秦二 “如今苦主都当面指证你犯下的恶行,你还不跪下认罪!” 百姓更是义愤填膺,怒火滔天。 若说秦念之弑母乃不得已而为之,情有可原。可故意将弟弟丢弃到荒郊野岭,着实挑战人们的道德底线。 秦念之不疾不徐,剥开挡在身前的景明,定定地看向稳婆曹金秀,“你仔细看看,他的胎记对吗?” 此言提醒了景明,他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却被那青年大力打落。 他冷声道,“怎么,大哥这是见抵赖不掉,便想从我的身份上下手,你该不会要串通这御医,说我这胎记是假的吧。 可惜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们尽管查验。” 秦念之嗤笑一声,“曹金秀,你之前说我那弟弟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祥云胎记,可他身上的胎记,狰狞丑陋,你确定是吗? 要知道在公堂之上做伪证的,要重责五十大板,流放北疆。你可看清楚了。” 曹金秀嘴角微抽,吞了吞口水,眼神闪烁,含糊道,“毕竟时隔二十多年了,老身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吧。” “砰!”惊堂木重重一敲。 伍大人厉喝道,“你这老妇,之前还言之凿凿,如今又含含糊糊,到底是不是!” 曹金秀猛地瘫坐在地,哭了起来,“诶呀,大人这是要当众逼死老身吗?时隔二十年,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印象里就是和他的差不多啊。” 秦念之轻嘲,“不必演了,你根本就不是秦衡之。” 那青年愤然暴气,“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不就是怕我认祖归宗,分你的家产吗!竟然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残害手足,秦念之,你真是个畜生!” 宣和帝目光瞬间冷凝,江德福心领神会,眸光怜悯地看向还在满口喷粪的青年,心知此人今后必定生不如死。 秦念之淡定自若,“你我出生时,父亲分别为你我各打磨了一块玉佩,上面还刻着名字。那块玉佩足以证明你的身份。玉佩呢?” 那青年先是一愣,接着痛苦无奈的哭诉道,“你将我遗弃时我才十岁,身无分文,如何生存,那玉佩早在颠沛流离中丢失了。 你笃定我拿不出证明自己的身份的玉佩,甚至你自己早就打磨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是为了防备今天,无论我拿不拿的出来,你都不会承认我的身份,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大哥,你好狠的心啊,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我只是想认祖归宗,这样也不行吗!” 伴随着清泪划过,众人对秦念之的嫌恶憎恨到了顶点。 “你这烂心烂肺的狗官!” “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还做什么官啊!” “就是,太恶心了!” “打死他!打死他!坏人。” “大坏蛋!大坏蛋!” 人群中伴随着孩子奶声奶气童言童语。秦念之的脸色逐渐冷凝,他一字一句的看向对方,“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南戏班子里唱戏? 我确定你不是秦衡之,不在胎记,也不在玉佩,而是……” “哥哥!” 秦念之猛地怔住,惊讶回头,面上闪过一丝担忧,声调却冷的像冰,“你怎么来了?” 众人也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伍大人只觉头痛,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这秦家到底有几个孩子啊。 众人也被震麻了,真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又一个。 伍大人咬着牙,再次问道,“堂下何人?” “秦家二少爷秦衡之,特来自首。” 众人:“…………” 百里寒震惊得险些拍碎扶手。该死!千算万算,唯独没想过秦衡之竟然没死,不仅没死,看样子和秦念之关系还很是不错。 自己自以为周密的计划,此刻就像个惊天笑话。 此时宣和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神色复杂:难怪不许朕插手,这便是念之宁愿毁了自己名声也要护住的人吧。 难怪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便将念之困住了,不是不能自救,而是既要自救又要护住真正的凶手。好,真是好得很! 伍大人已经累了,内心阴郁,今日的公堂更像是个五彩纷呈的戏台子。 而江风在看到儒雅青年的第一眼时,便认出了这才是真正的秦家二少爷秦衡之,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原因无他,这人青年周身气质,外形轮廓与年轻时的秦誉一模一样,而模样则像极了月姨娘。 江王氏更是惊恐得瞪大眼睛,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秦夫人与姨娘月盈争斗多年,后来被秦夫人划花脸灌了毒药,临死时那血肉模糊的面孔,怨毒的目光,更是成了她半辈子的噩梦。 秦衡之则无视众人复杂迥异的目光,眸光柔和地看向秦念之,嘴角弯起一抹甜笑。 接着淡定自若地解开自己的衣袍,露出健壮的胸肌腹肌,惹得一众小姑娘面红心跳。 将自己腰间巴掌大的红色祥云状的胎记漏了出来,确定众人看清,这才又不紧不慢地穿戴好。 百里寒咬牙切齿道,“秦念之,你倒是好心计。竟找了个腰间同样有胎记的人,你以为这样就能鱼目混珠,瞒天过海了吗。” 那假的秦衡之更是大声叫嚷,“你是哪来的西贝货,竟敢冒充我的身份,莫不是冲着秦家家产来的。” 秦衡之犀利定定扫视一番,带着几番炫耀,“秦家家产?笑话,哥哥才不在乎,早就将全部身家尽数送给了我。”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秦衡之浑然不觉,接着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才是真正的秦家二少爷,那我问你父亲书房挂着的寿山春居图背后写的什么? 六岁生辰时,父亲和姨娘送了我什么生辰礼? 姨娘为了救我曾经不小心烫伤,留下一大块疤痕,那疤痕在什么位置? 我和哥哥曾在修竹院的墙角埋下一只紫檀木盒,你倒是说说看,里面藏的又是什么?” 青年冷汗淋漓,支支吾吾,“我……我……时间这么久了,我在外漂泊……” 秦衡之轻笑起来,直接打断他,步步紧逼,“我猜你想说,你在外流浪,脑子受过重伤,不记得了,对吗? 你既然答不上来,不妨让我来告诉你,富春山居图的背后,是我的亲笔涂鸦;六岁生辰时,父亲送了我一方端溪砚台,姨娘亲手为我缝制了一件护甲;烫伤疤痕的位置在左腿上;而我和哥哥亲手藏在檀木盒里埋在墙角下的,正是父亲亲手为我俩打磨的玉佩! 如果这些你都不记得,总该记得夫人身边的奶嬷嬷是怎么死的!是你亲手推的,眼睁睁看她掉进池塘后活活淹死的!不仅如此你又推倒了秦夫人,害得她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 第31章 自证 那你记不记得,是你亲手害了夫人身边的奶嬷嬷!眼睁睁看她活活淹死!又推到了秦夫人,害得她难产而亡!” 那冒充的假青年被这骇人的气势逼得步步后退,最后直接跌坐在地,“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我不是秦……” 他猛地停住了嘴。 可众人已经看得分明,此人的确是个西贝货。 秦衡之向伍大人作揖,“大人不妨派人去秦府查证,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而江王氏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是大少爷他推倒了夫人。” 伍大人再次拍响惊堂木,“秦衡之,当日究竟发生何事,你速速招来!” 秦念之刚想开口,秦衡之却拉住了他的袖子,上前一步说道。 “各位大人容禀,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那日是哥哥的十岁生辰,我亲眼看见……” 江风像抓住了什么漏洞,大吼道,“大少爷生辰是二月十五,而真正的二少爷,在二月初就已经走失了! 你说你亲眼看见,根本就是在撒谎!大人,他撒谎!他是骗子!把他赶出去!” 伍大人不耐烦地扔出一张判签,“多次扰乱公堂秩序,掌嘴二十。” 一旁的衙役二话不说,抡起袖子,上前行刑。 一下又一下,很快江风的脸肿得像个发胀的馒头。 众人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后怕地退后了几步。 秦衡之继续说道,“秦府的人都认为是哥哥害了我,事实上恰恰相反。 姨娘和秦夫人争斗小半辈子,我和哥哥不过是他们斗争下的牺牲品。 父亲刚死,夫人就迫不及待要处死我和姨娘,哥哥当时只有十岁,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找个地方将我藏起来。 可是我俩都是半大的孩子,偌大京城没了长辈庇护又能藏在哪里。 于是哥哥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将我丢弃,导致我被人贩子拐走,而事实上,我一直藏身在秦府。” 事到如今,江王氏反倒成了最冷静的人,“这不可能,我当时负责照料秦大少爷,日日都在修竹院中,院里若是多出一个孩子,我不可能不知道。” 秦衡之轻笑,“我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并没将我带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把我藏在了落荷院中。” 众人哗然。 江王氏不可置信,“你竟然藏在落荷院,不可能啊? 你丢失后,夫人也疑心你被大少爷藏了起来,秦府上下都翻了几遍,都没找到你。” “你们当然找不到我,因为哥哥将我藏在那间他经常受罚的密室中。 那密室暗无天日,只有一个不大的通风口,和一张破旧不堪的木床,我平时便藏在那木床之下。 正是因为灯下黑,所以并没有被人发现。我在那密室里呆了整整半个月。 众人若不信,将那木板床翻开看看,我在上面足足刻了三个"正"字。” 百姓唏嘘不已。 看向他的目光也分外怜惜同情。 秦衡之接着说道,“我每次通过通风孔往外望,正好能瞧见落荷院的荷花池。 那日是哥哥的生辰,我亲眼所见夫人将哥哥带到拱桥上。不知对哥哥说了什么,哥哥似乎很受打击,转身就想往外走。可就在此时,夫人身边的奶嬷嬷突然伸手将哥哥推下了拱桥。 而夫人,哥哥的亲生母亲,竟然只是挺着孕肚,冷漠地观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农历二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这个季节落水,便是七尺大汉也遭罪啊,更何况是个体弱多病的孩童。 虎毒尚不食子,这秦夫人莫不是疯了! 宣和帝攥紧了拳头,青筋浮起,难怪,难怪念之从不肯过生辰。 秦衡之接着说道,“我震惊之下根本来不及呼救,直接冲了出去跳下水,没多久便将哥哥捞了上来。 可那心肠狠毒的奶嬷嬷见到我,更是激动,竟想着将我也一并弄死。 我和他缠斗的过程中,失手将她推入池塘中。夫人见状吓坏了,我追着她上了拱桥,想要质问她为何这么恶毒残忍。 拉扯间,她摔倒了,接着便如江王氏所言,她惊叫出声,我逃走了。但我没想到她竟如此愚蠢,因为一件衣服,一直认为是哥哥害了夫人。 我逃到了修竹院后没多久,便听到夫人难产的消息,她身边的奶嬷嬷也溺死在荷花池,整个秦府都乱了起来。 没多久哥哥也被秦管家送了回来。他当时奄奄一息,幸亏景鸿大夫妙手回春,将人救了回来。 等哥哥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秦夫人已经一尸两命。哥哥很痛苦,但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直都以为是秦夫人自己摔倒,导致的难产。 我不敢告诉他真相,更不愿留在秦府,他便变卖了家中大部分祖产,打点好一切,将我送到了苏州书院,自此我改头换面,世间再无秦衡之。” 此时去秦府查证的衙役已经回来,并带回了书房的富春山居图和一个带着尘土的紫檀木盒子。 打开一看,正是两枚造型一致,古朴莹润的玉佩,分别刻着二人的名字。 案件到达这里,真相已经一清二楚,众人唏嘘不已。 江氏夫妇面如死灰,两股战战,瘫坐在地犹如一滩烂泥,竟连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稳婆曹金秀耷拉着眼皮,精光闪烁,不停地磕头,“大人饶命啊,老身并没有存心污蔑秦大少爷。 都是这江风,他找到我,对我胡乱说了一通,竟害我误会了秦大少爷。好在没酿成大祸,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了老身。” “砰!” 惊堂木拍的震天响。 伍大人威严的扫视台下几人,如斤案件事实清楚,这几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故意陷害秦念之,背后定有黑手,可细挖下去,只怕犯了忌讳。 斟酌片刻,伍大人站起身来,对着上首一拜,“臣等不负众望,终查清案情真相,还秦大人清白。 现在本官宣判: 罪人江王氏,家奴背主,意图毒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判斩立决! 罪人江风,曹金秀,伙同他人,污蔑朝臣。。。。。” 而此时那假冒秦衡之的青年,像是疯了一般,突然暴起。拔下曹金秀头上的银簪,指着自己的喉间,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不是这样的!我才是秦家二少爷!我才是!秦家的一切都该属于我! 你怎么还没被毒死?你死了一切就都是我的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便朝着秦念之冲了过来,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人制住。 “留活口!”宣和帝话音未落。 “唰~”的一声。 老国公夺过衙役手上的横刀,划过他的脖颈,温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 第32章 碰瓷 围观百姓惊叫连连。 江王氏和曹金秀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直接晕死过去。 江风满脸悲哀颓丧,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百里寒双膝跪地一脸恳切,“老臣一时失手,还请陛下见谅。实在是老臣过于担心,生怕这宵小伤了陛下。” 宣和帝不怒反笑,“好好好,朕倒是要谢谢国公的一片忠君之心。” 眼见宣和帝怒火滔天,当众就要发难。秦念之当机立断,“陛下,臣御下不严,家宅不安,惹出这堆祸事。幸得陛下英明,还臣清白,为臣正名,臣感激不尽。” 宣和帝见少年微仰着头,灵动的双目满是狡黠的精光,甚至还冲自己挑了挑眉。忍不住轻笑,也不再插手,散漫地坐好等着看热闹。 百里寒见秦念之当众替自己解围,宣和帝也哑了火,面露得意之色。小皇帝不过亲政两年,如何敢得罪自己这辅政大臣。 但没想到秦念之话题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但老国公在事情未查明前,多次对在下出言不逊,口吐恶言,极尽侮辱,是否也该跟在下道歉。” “你说什么?” 百里寒掏掏耳朵,不可置信,“你个黄口小儿竟敢让老夫给你道歉。” 秦念之淡定自若,“国公深明大义,更是先皇指认的辅政大臣。一定是知廉知耻,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总不会明知自己做错事,说错话,却故意装傻充愣,竟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难道真的像传闻所言,老国公为老不尊,仗着是太后的娘家人,便仗势欺人,嫉妒年轻有为的有志之士,所以才故意针对打压在下?” “你!你!你……” 百里寒气的浑身发抖,眼神阴毒,脸色犹如调色盘一般,变了又变。 眼见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周遭不停传来“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话语………… 最终不得不低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夫也是被小人蒙蔽,才会误会了秦大人,赔罪礼稍后奉上,还请秦大人见谅。” 秦念之轻笑,“国公客气了,在下身为晚辈,便是受了委屈也是应该的,哪能真要您的赔礼啊。” 围观百姓更是拍手叫好。纷纷感叹秦大人宽宏大量,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量。 秦念之又上前一步,低声嘲讽道,“您那点棺材本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嫌晦气。” 百里寒先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伸手一挥,秦念之应声惨叫,接着身子一软,晕倒在秦衡之怀里。 这变故来得又急又快,宣和帝先是惊得猛地站起身,“念之!” 很快又反应过来,“快,带秦大人下去诊治。” 景明亦十分配合,对着老国公喊道,“秦大人本就身子虚弱,前几日刚中了毒,堪堪捡回一命,国公未免欺人太甚!” 说罢,不顾目眦欲裂的老国公,带着秦家兄弟飞快撤退,边走边喊,“让让让让,秦大人受了严重内伤,耽误不得,耽误不得!” 百里寒登时反应过来,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可偏偏发作不得,百口莫辩。 一时不察竟被那黄口小儿算计了去,可想而知,明日满皇城都会传遍,老国公仗势欺人,无视法纪,殴打朝廷命官………… 宣和帝看着堂下这一出出闹剧,笑意从眉眼间荡漾开去,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 好一个秦念之,睚眦必报,诡计多端。跑得倒快,还要朕来收尾。 …… 秦衡之死死抱着少年,健步如飞紧紧跟在景明沈峤身后,在大理寺内兜兜转转,紧张得满头是汗。 刚走到无人处,本该昏迷的少年突然睁开了清亮的双眸,不耐烦道,“行了,别跑了,快放我下来。” 秦衡之一怔,有些迟疑。 秦念之已经挣扎开来。 沈峤虚扶住他,严肃道,“秦大人今日戏耍了国公爷,虽然出了气,只怕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秦念之轻笑,“我今日耍不耍他,他都不会放过我,我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算计我在先,我不过是先收些利息。 我是天子近臣,太后党几次三番对我拉拢不成,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既如此,不如趁早撕破面皮,如今全皇城百姓都知道他与我不合,我若出了事,你猜第一个被怀疑的是谁?” 沈峤恍然大悟道,“秦大人好算计,如此太后党反而畏首畏尾,短时间更不敢轻举妄动。” 景明摇摇头,“你真是太可怕了,谁得罪了你,那可真是倒了发霉。” 秦衡之:“哥哥才不可怕,哥哥这是机智过人!” 三人这才将目光看向秦衡之。 景明仔细打量着二人,“你们兄弟俩倒是藏得够深啊,这么多年都没听你提及过。” 秦衡之脸色落寞,“是我不好,害得哥哥伤心了,哥哥不愿提起我,怪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沈峤:“……” 景明:“……” 这突如其来的茶言茶语是怎么回事?几人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秦念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相差十天的弟弟相处。 两人从出生起,变成了各自母亲争宠夺利的筹码,平心而论,两人在幼时相处的并不友好。 斟酌半天,干巴巴的解释着,“你想多了。” “真的!”秦衡之清润的眼眸骤然发亮,眼神热切。还没来的及开心,又听见哥哥发问,“那你什么时候回苏州?” 秦衡之垂下眼眸,很是难过,“哥哥竟这么不想见到我吗?竟这般着急的要赶走我?” 秦念之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如今你已经是苏州商会的会长了,我只是担心你贸然离开,影响……” “不会有影响的,丝毫不会!哥哥不必担心!” 秦衡之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我能留在京城,留在你身边吗?我……我只是有点想家,想回秦府了。” 秦念之倒是回答的漫不经心,“随你,你想留在哪都行,秦府本来就是你的家,不过……” 秦衡之心脏猛地提起。 就见眼前少年有些苦恼的模样,“不过你知道的,我没钱。负担不了你的开销……” 秦衡之喜不自胜,“哥哥尽管放心,弟弟养你,养你一辈子都成!” 沈峤本漫不经心地听着二人叙旧,直到猛然听到“苏州商会会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与景明交换了眼神,双双震惊,颤抖着发问。 景明:“等等,苏州商会会长?是传闻中的那一位吗?” 沈峤:“传说富可敌国,几乎控制了大启三分之一商路?” 景明:“我怎么记得那苏州商会会长,复姓上官……” 秦衡之浅笑,乖巧答道,“在下生母复姓上官,我到了苏州后,便延用母姓,单名一个"思"字,上官思。” 景明手中的医箱骤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看向秦念之咬牙切齿道,“好家伙,苏州首富是你亲弟弟,你竟还有脸拖欠我的诊金!还钱!” ------------ 第33章 往事 幸好周斯传话来的及时。秦念之才得以脱身,否则真怕景明当场暴起,给自己一顿揍。 两人并肩走在大理寺内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哥哥很缺钱吗?怎么要拖欠景大人医药费?” “还不是他不肯……”给我配逆转丸。 秦念之咽下后半句话,“我穷,没钱给他。” 秦衡之愉悦的笑意从胸腔弥漫开,偷偷看向哥哥的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有我在,哥哥怎么会穷呢?我的一切都是哥哥的,我愿意做哥哥的钱袋子,任求任予。 这些年哥哥总也不肯见我,连我寄的书信也不曾回过一封。要不是这次我偶然得知消息,赶了回来,是不是连一杯喜酒都喝不上?” 秦念之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我本打算给你寄喜帖的,可还没来的及寄出,便糟了算计,耽搁了。” 秦衡之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哥哥,你那么聪明,其实很早就猜到了吧,所以才不愿于我亲近,早早将我打发走。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就因为我杀了那个毒妇?可她想杀了你我,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见少年面色平静,毫无怨怼之色,秦衡之叹了口气,很是伤怀的模样。 “看来是因为我杀了你心心念念的亲弟弟?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贪心呢?有我一个弟弟还不够吗?从那毒妇肚子里爬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哥哥除外。” 秦念之冷瞥一眼,“她是该死,你杀了她为你母亲报仇我无话可说。 可他腹中的胎儿却是无辜的,那是我的弟弟。他明明能活下来,可你却放任他死去。” 秦衡之怔愣片刻后,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因这个早夭的孩子和我闹了这么多年别扭。 他在母体内受损严重,就算勉强用药材吊着,苟延残喘,长大后多半也会成为行动不能自理的痴傻儿。 这是景鸿大夫亲口说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相互折磨,不如让他尽快结束痛苦,早日投个好人家。” 秦念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秦衡之,“他就算是个体弱多病的傻子,我也愿意养他一辈子,你凭什么决定他的生死? 还有,我从不相信巧合,你当真是听到风声,恰好赶来的吗?” 秦衡之更是愉悦,“哥哥果然聪慧。你母亲出身苏州富户,幕后之人想要调查找人,自然要去苏州,同三教九流打交道。 所以,早在一个月前,我便知道有人要算计你。可我不仅不告诉你,还特意帮他寻人。 只是没想到,人性比我预想的还要恶毒,那江王氏竟敢重回秦府,还给你下毒。险些害了你,确实抱歉。” 秦念之粲然一笑,“你不用抱歉,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你我之间也从来不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只是我很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你应该很清楚,秦府如今只剩一具空壳,连下人都没剩几个。 秦家二少爷的名头,远远不及苏州首富上官念的名头好用。” 秦衡之眸光深邃,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我知道哥哥一直不喜欢我,可哥哥却从没伤害过我。 而我的目的很简单啊,哥哥越是不喜欢我,越是不愿意同我扯上关系,我越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我之前有着割不开剪不断的血缘羁绊。 父母都不在了,你我便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不是吗?姐姐!” “姐姐”二字犹如情人间的呢喃,却震的秦念之五雷轰顶。 “你……” 见少年脸色大变,眼神中带着罕见的震惊茫然,秦衡之欢快的笑出了声。 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哥哥别怕,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哥哥可要对我好些,不然弟弟伤心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啧,那可就麻烦了……” 秦念之嗤笑一声,退后一步,手腕转了转,猛地挥出一巴掌。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很快秦衡之的左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红肿的五指印。 远远跟随的侍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即不敢催促,更不敢上前。 秦念之生的漂亮,精致的面孔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得既张扬又恶劣。 “不需要你替我保守秘密。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我早都活腻了。倒是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等我犯下诛九族的大错时,也不知道你那泼天的富贵,够不够买你一条小命!” 秦衡之丝毫不恼,反倒是歪着脑袋,长舒一口气的模样,“所以啊,哥哥,弟弟的小命可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了,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电光火石间,秦念之突然察觉到了,这几年不断出现的巧合,隐隐要被串联在一起…… 关键时刻,元宝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诶呀,秦大人,你们怎么还在这?诶,秦二少爷,你的脸怎么了?” 秦衡之不甚在意,“都是我不好,出言不逊惹怒了哥哥,挨了教训。公公能否替在下寻些冰来消消肿。” “当……当然可以。” 元宝公公偷偷瞄了一眼秦念之,真没想到,秦大人这么温柔有礼的一人竟对自己的弟弟动粗。 想到陛下还在等着见二人,连忙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二位还是快些走,可不敢让陛下久等。” ------------ 第34章 只是倒霉而已 听着元宝公公的禀告,宣和帝眉心微蹙,把玩着绿松石手串的手微顿。 “念之动手了?为什么?” 元宝公公低垂着头,“随从的侍卫远远地跟着,并没听见二人对话,看二人也不像争吵过的样子。” 江德福倒是甩了甩手中的拂袖,“能把秦大人那般好脾气,好性子的人都被逼着动了手,这秦二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宣和帝嘴角微勾,笑意从眉梢中倾泻而出,“他也就是看着脾气好,实际上心眼小着呢!谁得罪了他,准不好过。 没瞧见就连百里寒那老骨头都着了他的道,这会估计正进宫等着挨骂呢。 行了,把秦念之给我叫进来,让秦二去偏室候着吧,再给他弄点冰消消肿。” 元宝公公低低应声退下。 江德福看破不说破,陛下心里正美着呢。 很快秦念之踏过门槛,一进门便问道,“陛下,我走了之后,老国公没作妖吧。” “呵,论作妖谁作得过你啊。”宣和帝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 江德福很有眼力见地悄悄退了下去,将书房留给这对君臣。 宣和帝踱步走近他,宣和帝身形健硕颀长,生得英气逼人,垂眸看人时有种睥睨天下的压迫感。 秦念之虽身形高挑,可依旧矮了他一个头,仰头看他的模样,平添了些许稚气乖巧。 “直到现在,念之你还是不愿如实同五哥讲吗?你们今日那套说辞,乍听上去毫无破绽,可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你们秦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母亲当真是因为争宠失败才迁怒于你吗?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一个做母亲的,三番五次的一定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而你既然在你母亲的高压下将秦二救了下来,又为何将他远远送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此举不像是憎恶,更像是避祸! 念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究竟在害怕什么!” 在一声声质问下,少年的眸光依旧清冽如水,他坦然道,“五哥,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但我也不愿意对你撒谎。” 宣和帝敛下眼神中复杂晦暗的情绪,伸手揽过他的肩,“那就说些能说的!朕想知道!” 秦念之叹了气,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陛下想知道什么?” 宣和帝忽然命江德福套马,用大斗篷将秦念之遮了个严严实实。 “换个地方,慢慢聊。” 乌篷马车缓缓地停到巷子尽头。 老旧的朱红门外,秦管家正带着人清理之前激愤百姓留下的脏污。有些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府中缺人手,一时半会打扫不完,不如……” 宣和帝无视老管家的话,一双指节分明的修长的大手拉住秦念之的手腕,就往里走。 “两次来都是匆匆忙忙,还不曾好好看过,念之带我四处逛逛可好。” 秦念之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 两人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连廊,花厅,前院,漫步在秦府后院中。 走到一处分叉口,秦念之犹豫一瞬,接着带着宣和帝踏上右边的青砖花路。 很快,便看到了一处上着锁的院落,锁链锈迹斑斑,看来有些年头了。已经被人用刀斧破开,铁链垂下地上,一片萧条苍凉之感。 “这里便是落荷院,是整个秦府最大的院落,我母亲生前便居住在这里。 她原是苏州富商的独生女,家境殷实。外祖母生她时难产而亡,外祖父终生没有续娶,对他十分疼宠,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十分跋扈。 本想招个老实的上门女婿,偏偏她对我父亲秦誉一见钟情。 我那外祖父看人颇准,一眼便认定秦誉滥情重利,并非良人,百般劝阻。 可我母亲如何肯听,被人哄了几句,便认定祖父是为了香火传承,才执意反对二人。 最终老人家饮恨而终,而我那天真的娘亲,欢欢喜喜的带上了苏家全部的家产嫁给了我父亲,用苏家积攒的全部财富为父亲的铺路。” 秦念之缓缓往里走,一步步来到了荷塘边上。初冬的荷塘,一支支枯黄的茎叶衰败荒凉,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愉悦的,痛苦的,挣扎的,不甘的…… 深吸一口气,秦念之撑起一抹笑,侧头对着宣和帝说道,“两人确实度过了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父亲官途顺遂,母亲陪嫁殷实,生活得还算美满。 可好景不长,父亲养在外室的女人被母亲发现了。她自小骄纵跋扈,如何能忍得。直接带着家丁打上门去,将那女子……极尽折辱,最终那女子被逼得自尽。 父亲为了官声,自然不敢声张,又因此事与母亲生了嫌隙,两人关系日益紧张。 父亲在外有了更多的宠妾,母亲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闹了几次不欢而散。 直到父亲遇上了他的真爱-月姨娘,为此遣散了身边的莺莺燕燕,将人亲自迎进府,甚至在月姨娘有孕之后,一度打算将我母亲休弃,将月姨娘扶正。” 少年神色平静,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可宣和帝却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憎恶,对秦誉,对李璃,甚至是对自己……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该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似乎看出来宣和帝的纠结,秦念之歪头看向宣和帝,粲然一笑,“五哥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宣和帝迟疑着微微颔首,安静地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我一直很讨厌秦衡之,我羡慕他,又嫉妒他,甚至恨他。 他是在父母爱意,期盼中孕育的孩子,而我恰恰相反。 月姨娘有孕后,我母亲大受刺激,多次算计无果后,竟给我父亲下了药……这才有了我。 我的母亲愚昧无知,天真恶毒,她妄图用一个孩子来挽回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 为此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九死一生,只是为了抢先一步生下所谓的嫡长子,稳固自己的地位。 显而易见,她失败了。 我那父亲,骄傲自大,多情薄幸,刻薄寡恩,对他而言,我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是被人算计下的产物,一个注定早夭却偏偏占据他嫡长子名头的废物…… 还有月姨娘,她认为她和秦誉才是真爱,是我的出现,阻碍了她。 他们都憎恨我。” 少年颓丧着敛下眼眸,似乎很是不解,他问,“在过去很多年里,我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宣和帝不敢想象在这样扭曲可怕的环境氛围下成长的秦念之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伸手将他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认真郑重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父亲不愿承认自己的薄情寡义,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敢休弃你母亲,所以把怨气发泄在你身上。 你的母亲更是自私恶毒,不敢承认自己爱错了人,又不甘心让出大夫人的位置。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又没有足够的手腕收拾妾室,才将所有的怒火转嫁在你身上。 你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 第35章 遇袭 “你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秦念之贴在宣和帝的胸膛上,抬头向上看,两人此刻实在太过亲昵。 可秦念之此时心绪纷杂,并未察觉,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安慰,“你说得很对,我只是倒霉而已。” 宣和帝轻笑,“人不会永远倒霉,就像你,就像我。我曾经是贵妃之子,可一朝颠覆,母妃自戗,母族二百一十二口无一生还。我被扔进冷宫,自生自灭,就连最低贱的小太监也敢肆意欺凌我。众人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傻傻地往我身前凑。” 秦念之站直了身子,清亮的眸光里满是歉意,“抱歉五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最初愿意陪着你呆在冷宫,主要是为了避开我母亲,活下去。 我当时年幼没法与她抗衡,便想着一直呆在冷宫中与你作伴也不错。” 宣和帝抚摸着他的头顶,“纵然你是为了躲祸才留在我身边,可你真心待我,这便足够了。 念之,我那时自顾不暇,从未想过你为何总是沉甸甸的,郁郁寡欢……” 秦念之忽然释然了,笑道,“这么说来,五哥和我都是那倒霉孩子。嗯?这么看,其实我那个弟弟也没比我幸运多少。 那日,我知道她再也容不下我了,她身边的奶嬷嬷都快五十岁了,手脚也没有那么灵便,可是我连躲都不想躲。躲了这么多年,我真的觉得累了。 我掉进湖里,水那么冰,那么寒,我却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挺好,总算解脱了。 可偏偏那个家伙多事得很,他拼了命地想将我捞起。他虽然自小习武,身强体壮,可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那奶嬷嬷在岸上不停使坏,想将我俩一同溺死。 我像一棵水草,只想随波逐流或是干脆沉入塘底。可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斗牛,怒气冲冲,将整个池子搅得沸腾,宁死也要将那嬷嬷拉下水。” 宣和帝突然对秦二生出了几分谢意,紧紧攥住秦念之的胳膊,“都过去了。念之,再也没人能伤害你。” “他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当时虽然昏昏沉沉,可还是有意识的,我很清楚,是他推了我母亲,导致她难产而亡。 可我醒来后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将他远远地送走了。” 宣和帝不善言辞,寒风瑟瑟,更衬得荷塘萧条瑟瑟。秦念之却转身走下拱桥,“五哥,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宣和帝敏锐察觉到少年语气中淡淡的嫌恶与恐惧,却觉得或许今日正是个好契机彻底让念之放下过去,并未出言阻止。 两人走进主院,直接来到书房,院落被封多年,之前又经过搜查。脏乱的不像样子。 在书架前站定,此处之前已经被侍卫搜查过,此刻密室的门还没有合上,半开着,只能看见几阶石阶向下延伸。 “我小时候经常被关在这里,那时候觉得这里很大很黑很恐怖,可如今竟觉得不过如此…… 我将秦衡之藏在这里,也是想着,这样关禁闭的时候自己就不是一个人啦。 五哥,我是不是很坏……” 宣和帝反驳道,“怎么会呢?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了,他应该谢谢你才是。你当时挨的那三十鞭应该也是因为他吧?” 秦念之眉头微皱,“说得没错,我娘亲杀了他的娘亲,他又害死我娘,我救了他,他也救过我,我俩也算扯平了。” 许是心境的改变,此时的秦念之再没了之前面对密室时的紧张恐惧之感,深吸一口气,就要踏入密室。 忽然顿住。 接着猛地拽着宣和帝的胳膊就往外走,“五哥,你上次送我的平安符掉了,快帮我找找。” 宣和帝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迅速反应过来,“别着急,我帮你找。” 两人动作很快,可躲藏在暗处的黑影更快。 就在两人刚退到门口时,那黑影闪身而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快得像闪电一般,直直朝宣和帝刺去。 幸亏宣和帝早有防备,抱着秦念之闪退出门外,可那人只是虚幻一招,趁人躲避之际,从腰中丢出一物,逃走了。 藏在暗处的暗卫这才发现不对,急忙上前扑救。 秦念之敏锐察觉到那黑衣人丢下的东西危险,“危险,跑!” 宣和帝脚尖点地,夹着秦念之就往荷花池逃窜,几名暗卫也飞身而出,护在两人身后。 猛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接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背后扑来,秦念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扑进了水里,下意识地闭气,依旧被呛了水…… 铺天盖地的池水冰冷刺骨,四周都是嘈杂的气泡声…… 可唯一不变的是有一双手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 很快便将他托举出水面,宣和帝一手拖着他的臀部,一手拍着他的后背。秦念之此刻正咳得双眸泛红,浑身脱力,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修长的双腿慌乱的缠他的腰上,双臂搭在宣和帝的脖颈上,一阵风吹过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身后火光冲天,整个落荷院在熊熊大火中坍塌燃烧,时不时传来密集的爆裂声,幸好秦府都是独立的院落,又毗邻荷塘,大火不至于烧到别处…… 四周池面上逐渐探出更多颗脑袋,神情惊悚地看着二人,又默契地垂下眼眸,警惕地检查四周,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玉白:“陛下恕罪,属下一时不察,竟让陛下陷入险境。夜影,夜魅已经去追查刚才的黑衣人了。” 宣和帝面色不虞,闻声赶来的侍卫和秦府下人更是胆战心惊,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江德福等人本就守在落荷院外,听见那声巨响,又见火光冲天,吓得双腿一软,连哭带爬喊着“救驾!救驾!” 直到见陛下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浑身湿淋淋的,身上还挂着个小秦大人,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连忙递上随身准备的披风。 “陛下!陛下您没受伤吧!快!准备热水,衣物!不!秦府危险!有贼人出没,先回宫吧!陛下!” 宣和帝接过披风,全然顾不得自己,将秦念之整个人兜头罩住。见他面色青白,嘴唇冻得发乌,心疼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备热水衣物,稍作修整后回宫。” 江德福想要劝诚的话咽下了肚,匆匆忙忙吩咐下去。 秦念之本就体弱,这么折腾一通,简直丢了半条命,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战。 混沌的脑袋还在努力运转,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要不是自己自小对气味格外敏感,在靠近密室口时,闻到了一丝火油的气息,只怕要酿成大祸。 “陛下,都是臣不好……” ------------ 第36章 共浴 “陛下,都是臣不好……” 秦念之挣扎着要从宣和帝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把掐住腰部,又往上颠了颠。 眼底闪过异样的情愫,一手稳稳地托着他的臀部,另一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强势道,“别动!你身子弱,别浪费时间了。” 秦念之在高度紧张后,浑身瘫软,神情恍惚。之前爆破的冲击力导致他现在依旧头痛欲裂,呛水后,呼吸间肺腑还带着针扎似的疼痛,索性不再纠结,将头埋在宣和帝的颈肩,丝毫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太过暧昧。 只觉得浑身冻得像块冰,哆哆嗦嗦地说道,“五哥,先去我院子,那里是上风口。” …… 直到被放进装满热水的浴桶中,蒸腾的水汽氤氲着,被冻僵的五脏六腑逐渐回暖,迟钝许久的大脑才开始慢慢运转起来。 耳边传来宣和帝关切的话语,“念之?念之?” 秦念之这回神。 宣和帝一边解开自己的湿哒哒的外袍,月牙白的里衣呈半透明色,紧紧贴着身上,勾勒着健硕的身躯,散发着浓浓的阳刚之气。 宣和帝见他还神游,伸手探上他的额头。 两人贴得更近,秦念之后知后觉,脸颊烧得通红,偏过头去,“臣无碍,陛下快去隔壁泡个热水澡,换件衣服。” 宣和帝一怔,见少年耳尖都泛着红,不敢直视的模样,忍不住逗他,“念之这是赶朕走,你我都是男子,何必避嫌,不如一起泡泡。” 秦念之瞳孔微颤,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行!” 宣和帝眸色晦暗,在秦念之的震惊中,直接脱了里衣,只着亵裤,大长腿一步迈进浴桶,在他的对面坐下,水位猛地上升了一大截。所幸这浴桶大得很,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可是念之这院子只有这么一间主室。时间紧迫,江德福也就来得及弄出这么一桶热水,天寒地冻的,你确定要朕去隔壁等着?” “对……对不起,我一时糊涂了,既然如此,陛下先用。” 秦念之慌忙起身,就想爬出浴桶。却被宣和帝一把拽住,跌坐回去。 “别折腾了,就你那小身板,再着了凉,只怕又要躺上个半个月。” 秦念之正想拒绝,就听见了推门声。 “陛下,奴才给您加点热水。” 此刻江德福正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猛地见到浴桶中的二人,惊得尾音都打着颤,吞了吞口水,生怕坏了陛下的好事。 宣和帝面色不虞,“怎么才来,厨房还有热水吗?” 江德福大脑飞速运转,“诶,这秦府下人真是太过放纵,大冬天的连点热水都没有,就这点儿还是老奴刚烧的。 落荷院又烧得厉害,下人都跑去救火了,一时片刻连个烧火的人都没有,只能委屈陛下和秦大人暂且将就将就,老奴现在就去烧水。” 说着一股脑将剩下的半桶热水倒进浴桶里,浑然不顾秦大人的求救目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见秦念之还在犹豫纠结,宣和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水位又猛地下降一大截,“罢了,你身子弱,你先泡吧,我还是在等等,只是天寒地冻的,也不知江德福还要墨迹到什么时候……” 秦念之哪敢真让九五之尊挨冻等着,可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雕花屏风做遮挡,现在总不能当着宣和帝的面起身换衣服。 少年将蜷缩在浴桶边上,出言制止道,“一起泡吧。” 宣和帝压下嘴边的笑意,故作体贴道,“念之不必勉强,你不习惯与人共浴,五哥理解,五哥冻一会儿没事。” 秦念之生无可恋地继续挽留,“不碍事……不勉强……” 宣和帝这才满意地坐回了浴桶中,水花又猛地溢出了一些。舒展着身子,双臂随意搭在桶沿上,见对面少年眼神躲闪,颇有几分害羞紧张的模样,一时意动,故意用脚踢了踢少年。 秦念之像只受惊的兔子,险些窜出浴桶,惊慌质问,“你干嘛?” 宣和帝挑眉,似乎是觉得对面少年的反应太过有趣,“腿太长了,缩着难受,伸展一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秦念之将半张脸埋在水里,四肢蜷缩,紧贴在浴桶壁上,只觉度日如年,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气氛略微尴尬。 秦念之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脱身,宣和帝却有些难以自控,心神荡漾,只想离少年近一些再近一些。 一手撑着下巴,声音喑哑,带着不知名的蛊惑,“念之,穿这么多泡澡不难受吗?脱了吧。” 秦念之犹如魔音穿耳,慌得背过身去疯狂摇头。 “不!不用了!我觉得这样挺好!” 宣和帝见他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蟹,耳尖脖颈已经红透了,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都是男人,念之怎么这么害羞,莫不是从没与人这么亲密?” 秦念之依旧背着他,慌乱点着小脑袋,头上的青玉簪也摇摇欲坠。 宣和帝心痒难耐,靠了上去,伸手一把扯过,高高束起的头发,瞬间披散开来。 秦念之不明所以,怔愣回头。 却被他整个人圈在狭小的浴桶里。 “陛下?” 少年惊得瞳孔乱颤,声音都惊得拔高两度,眼神更是慌得不知往哪看。双手推拒却正好按在宣和帝赤裸健硕的胸肌上,双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秦念之猛地收回手。 宣和帝趁机靠得更近,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浑然不顾眼前人的窘迫,羞恼,轻笑着,“朕也不曾与人这般亲近过。” 少年仰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像被踩着尾巴的幼猫,漂亮的星眸里满是愠怒,好似下一秒就要跳起咬人。 墨发如瀑,背脊挺拔削瘦,白嫩修长的脖颈,精致如画的容颜,宣和帝一时竟看得有些痴迷,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念之若是个姑娘家就好了,朕一定为你空置六宫,独宠你一人。” ------------ 第37章 试探 “念之若是个姑娘家就好了,朕一定为你空置六宫,独宠你一人。” 秦念之一怔,背脊一麻,骤然突起的寒意遍布全身,今日自己确实想将一切全盘托出,可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如今二人共浴的尴尬场景。 顾不得君臣之别,猛地将人大力推开。“陛下可是在嘲笑我生得矮小,长得女气!把我看作董贤,宏孺一流!” 秦念之故作愤怒地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宣和帝,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愤慨。 “臣已有未婚妻,马上就要成婚,还请陛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宣和帝目光从那张精致的容颜上滑过,清楚看到他白嫩脖颈上的微小凸起,以及平坦的胸部…… 叹了口气,“是朕失言,念之别生气了。” 秦念之转过身去,看上去余怒未消,“陛下,既然泡好了,就快些起身吧,免得着凉。” 宣和帝沉默片刻,见少年固执地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浴桶。 秦念之紧张地竖起耳朵,哗啦啦的水声此刻变得格外的清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也变得具象化,直到宣和帝穿戴整齐,离开房间…… 秦念之才松懈下来,瘫软在浴桶内。本想着坦诚相告,可竟在宣和帝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爱恋贪欲,竟让她无端地生出来几分恐惧和陌生。 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自己真的了解五哥吗? 宣和帝亦是心情复杂,本就存了试探之意,可秦念之的反应如此过激,竟让他隐隐生出来几分绝望、不甘。 若是不曾越界,或许两人还能守着君臣界限,可已经品尝过他的甜美,又如何能甘心,眼睁睁见他娶妻生子,渐行渐远…… 江德福端着参汤敲门时,秦念之已经换好衣物,脑海思绪纷杂,理不清头绪。 黑衣人是谁? 受谁的指派? 有何目的? 落荷院藏了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烧个彻底? “诶唷,秦大人快别想了,先把这参汤喝了。 陛下亲自叮嘱,你身子弱,大冬天又落了水,可马虎不得。要杂家说啊,可从没见陛下对他人这么上心过。 陛下可是真真把你当成心……亲弟弟来疼了!” 秦念之接过汤碗,熟悉的苦涩味让他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自己这身体确实容不得自己任性,捏着鼻子,猛地灌了下去。 江公公还在不留余力地为陛下说好话。 秦念之如今冷静下来,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过惊慌下误会了宣和帝。 毕竟多年相伴,亦友亦兄,两个男子间关系好,共同沐浴也是常事。定是自己想岔了,以前赵允成也经常邀自己去泡温泉…… 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又被赵允成那厮带偏,真是该死! 竟害的自己误会了五哥,刚才自己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言辞过激。 此刻秦念之内心倒是有了几分忐忑,“江公公,陛下呢?” 江德福:“陛下还有要事在身,嘱咐咱家先送你回宫,今夜暂且留在偏殿休息,景太医应该已经在宫里等着了。” “不……不必了……” 秦念之浑身都在抗拒,“麻烦公公转告……” “不麻烦!不麻烦!” 江德福人精似的,直接装作听不懂,催促道,“秦大人,马车已经备好,咱快些回宫吧。晚了陛下可是要责罚老奴的,还有景大人,估计都等急了。” 一想到景明那皮笑肉不笑的讨债模样,秦念之也忍不住失笑,罢了,今夜先在宫中住下,明日再去找秦二算账吧。 …… “陛下,落荷院已经被大火焚烧殆尽,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属下无能,没能追查到黑衣人的下落,还请陛下责罚。” 沈峤面露惭愧,这黑衣人武功奇高,夜魅夜影二人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贼人逃走。 宣和帝面色不虞,“没用的废物,自去领罚。不仅连秦家的底细都查不清楚,就连眼皮子底下混进贼子都未能察觉,今日若非念之敏锐,朕和念之只怕要葬身火海。 监察司若是还这般没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沈峤不敢求饶,心中也觉得冤枉。 秦念之是最早追随在宣和帝身边的老人儿,若论资历,谁也比不上他。正所谓灯下黑,监察司将满朝文武的底子都摸了个遍,唯独漏了秦大人。 想到之前调查的有了些眉目,沈峤斟酌开口,“陛下,可是怀疑秦大人?” 宣和帝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冰冷。 “蠢货!朕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念之!朕想要知道的是秦夫人非要杀死念之的理由,以及念之想要辞官隐退的缘由。” “秦大人想要辞官?” 不外乎沈峤震惊,秦念之十岁入宫伴读,十六岁科考金榜题名,十七岁正式入仕为官,短短三年官路亨通。 如今已经是正一品内阁大学士,可谓是位极人臣,又圣眷正浓。 沈峤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秦大人生出这般念头。 宣和帝亦想不通,正因此,他才迫不及待想将人留下,不惜采取任何办法,“李湘禾呢?” “关押在大理寺后的偏房内,秦大人特意交代过几次,属下不敢怠慢。” 月影西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宣和帝冷峻的面孔半明半暗,压下心头的暴戾,冷笑道,“将人关好了,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人。不管找什么理由,也别让念之发现端倪。” 沈峤怔愣一瞬,内心叫苦连天,面上依旧沉稳,“是,陛下放心。” “秦府已毁,背后之人意图不明。在查清前,多派几个人,保护好秦念之,他若有丝毫差池,你提头来见。” 沈峤已经麻木了,“是。” 宣和帝环顾四周,本就简陋的秦府,如今大半成了焦土。 “这秦誉倒是了不得,生了两个好儿子,一个天纵英才,一个富甲一方。朕也是时候回去会会这个秦二少爷了。” ------------ 第38章 首富 初冬寒意凛然,夜色沉寂。 大理寺内,秦衡之终于等到陛下的召见,“草民参见陛下。” 宣和帝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散漫,随意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秦家两兄弟容貌虽不大相像,气质也大相径庭,但不可否认都生得极其出色。 秦念之的五官精致带着女相的柔和,美得雌雄莫辨,一双澄澈的杏眸更添了几分稚气。偏偏气质清冷疏离,骨子里透着看破世事的淡漠。 而秦衡之的面容却更为硬朗俊秀,鼻梁高挺,轮廓冷硬,一双凤眸深邃,锐气十足。虽是一样的清冷,冷漠中却带着势不可挡的锋芒。 “起来吧,朕应该如何称呼你,秦衡之亦或是上官思?” 青年淡然一笑,“名字而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陛下希望草民是谁?” 宣和帝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何解?” 秦衡之从怀中掏出一份账本,“陛下宏韬伟略,必定成为一代明君。 只是先皇昏聩,贪欲享乐,致使国力衰退,周边小国虎视眈眈。西戎,东胡,北狄,南疆皆蠢蠢欲动。 草民不才,略有薄产,愿助陛下完成千古大业。” 宣和帝翻了翻沈峤递过来的账本,收起来原本散漫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不愧是苏州首富,眼界胆识非常人能比,魄力不凡,出手便是苏州商行名下每年三成的利润,着实让朕心动。 念之可知此事?” 青年苦笑摇头,“哥哥不会在意的,他对我避之不及,将我打发至苏州时便说过,往后一切我自可做主,与他再无瓜葛。” 宣和帝眼神微微一沉,将账本扔在桌前,“据朕所知,你母亲不过是扬州瘦马,凭借美色入了秦府。 而秦念之的母亲却是苏州富户,良田千顷,商铺十数,可念之却将这些通通转赠于你,更成了你日后发迹的资本。” “陛下说得没错,草民能有今日,全都依仗兄长。正因如此,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兄长的,兄长想做的事,想帮的人,我定不留余力,倾囊相助。” 宣和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倒是没看出你竟如此看重兄弟情谊。朕若没记错,你和念之间可隔着血海深仇。 念之对你很是厌恶,向来性子淡漠,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当众掌掴于你,毫不留情呢。” 秦衡之轻笑,“陛下当真这样认为? 兄长是怎么样的人,您或许还并不完全了解。外人眼中他淡漠疏离,不好相与。事实上,的确如此。 他不仅不好相与,脾气也十分恶劣。只不过,对于外人,他从不乱发脾气,客气得很。 草民作为他的亲弟弟,自小便是他的出气筒,他对我可是打骂随心,恶劣得很呢。” 守在一旁的沈峤,瞳孔微震,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厮就差指名道姓说陛下是外人了,真是好大的狗胆啊!不愧是秦大人的亲弟弟,有种! 宣和帝眼中戾气一闪,眉宇间满是厌恶,“呵,你未免过于自信。” 秦衡之丝毫不惧,“兄长此人向来嘴硬心软,当初秦夫人险些将他鞭挞至死,可他依旧守口如瓶,不肯交代我的下落。 明知我害死他亲娘和弟弟,依旧选择将我远远送走,更是拱手将所有家产尽数赠予我,只愿我做个富贵闲人,一生无忧。 陛下与兄长相识十余年,更应明白,他骨子里是个淡漠又冷情的人,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显而易见,我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嘭!” 宣和帝重重拍在案桌上,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嫉妒得简直要发狂,“闭嘴!朕对你们的兄弟情谊不感兴趣!” 你不妨直接明说,你打算用苏州商行每年三成的盈利来换些什么!” 秦衡之上前两步,目光灼灼,“自然是换家宅安宁,保我和兄长平安终老。” 宣和帝陡然一怔,眉眼间闪过厉色,“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敢把主意打到念之头上?” “草民并不清楚,不过陛下应该心中有数。从古至今,宠臣能有几个好下场? 更何况兄长容貌又盛,年纪轻轻便已经位极人臣,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路,想要除掉兄长的大有人在。 幸好兄长平日做事稳妥,无懈可击,可如今这背后之人竟连死了多年的秦夫人都用上了,可想而知兄长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稍有不慎,只怕……” “住嘴!朕自会护念之安全无虞。倒是你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草民是个本分人,只想守着兄长做个富贵闲人,奈何他人不许。从去年起,先是有几波人打着合作的旗号,想要拉拢草民。 草民本不愿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断然拒绝。可自从草民告病不出后,多条商路皆被各种理由恶意截断。 开发一条商路耗资巨大,人力物力成本难以计数,可偏偏官匪勾结,导致意外频发,损失惨重。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更何况草民身为苏州商会会长,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身后站着的是数以万计,大大小小的商贾。 既然背后之人,逼我战队,那草民自然要选这天下之主做靠山,为自己、为兄长、也为身后数以万计的商贾谋一条活路!” 秦衡之说完,便猛地跪了下来,“草民秦衡之愿与兄长一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宣和帝眸色稍稍和缓,沉思片刻,拾起案桌上的账簿,“既如此,你的诚意朕便收下了。明日,你便去户部领个闲职,平日无需点卯,来去自由,为朕办事。上官爱卿意下如何?” “臣上官思谢过陛下。只是臣还有一事相求。” 宣和帝冷峻的面孔微微一沉,神色淡漠,“放心,朕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不会亏待你的。” “陛下误会了,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帮忙寻找一人。” 宣和帝神色狐疑,“何人?” “号称能医死人药白骨的神医落云珠。草民有一至交好友,毒入肺腑,命不久矣,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神医落云珠。” 宣和帝沉思片刻,念之身体并不好,李院使也曾断言不是长寿之相,自己本打算替他寻访天下名医,怎会如此之巧? 心下莫名升起一丝恐慌…… ------------ 第39章 疯子 东暖阁内的地龙烧的滚烫,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四周都散发着融融暖意,彻底隔绝了冬日的凛寒。 元宝公公守着偏殿外,不敢有丝毫懈怠。师傅特意叮嘱过,里面躺着这位,可是陛下身边顶顶重要的人。 尽管如此,可当亲眼瞧见那英明神武的年轻帝王,带着满身寒霜,神情厌厌地出现在夜色中,立于偏殿外时。 元宝公公依旧吓得两股战战,跪伏在地,头颅几乎垂到胸口,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拖下去挖了双目…… 秦念之体弱,今日落水,到了夜里果然发起了低热。幸好景御医早早地备下汤药,喝了一大碗,发了汗,此刻因为药效正睡得昏昏沉沉。 宣和帝绕开雕花屏风,缓慢轻撩起层层叠叠的床幔,贪婪地注视着酣睡中的人。直到身上的寒意褪尽,才侧身躺下,将人拥在怀中,发出满足的叹谓。 见少年睡得香甜,忍不住轻“啧”一声。“真是个没良心的,朕今夜四处奔波,忙得不可开交。 又是调查背后主谋,召见你那个人精似的亲弟弟,又要处理你身边的狐狸精,你可倒好,倒头就睡…… 见他睡姿乖巧,卸下来往日的防备,全然不似白日时的冷漠疏离,忍不住轻掐他柔嫩的脸颊,“你若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少年微微皱眉,宣和帝吓得松开了手,心弦紧绷。可秦念之只是嘟囔几句,又在他胸前蹭了蹭,再次陷入熟睡。 宣和帝哑然失笑,轻拍着少年的后背,眼底满是克制隐忍,“念之,朕就再等你一年,若一年后你还不愿意,那朕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一夜有人酣然入睡,有人彻夜不眠。 大理寺后的厢房内,李湘禾正怒目而视,端起桌上的茶壶,兜头兜脑地朝沈峤扔了过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将我关在这里!” “别紧张,李姑娘,这是你兄长的意思。”沈峤侧过身去,露出跟在身后的人影。 “湘禾,不得无礼,跟大哥回家吧。” 李湘禾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脸色从惊喜逐渐变得愤怒,“李襄江!你没死?” 那男子身形健硕,浓眉大眼,左眼到左耳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小妹,大哥接你回家。” 李湘禾抗拒的怒吼,眼底闪过浓浓的愤恨,“你滚呐!我不要你管!我要去秦府!找秦念之!” 沈峤默不作声,看着眼前这对如同仇人一般的兄妹对峙,最终摇了摇头,“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你们兄妹团聚了。” 李湘禾愤怒上前理论,“你什么意思,你先是把我关在这,如今又莫名其妙把他找回来,我让你带话给秦念之,你到底有没有……” 李襄江趁她发飙之际,直接将人打晕抱起。 “抱歉,舍妹出言不逊,还望沈大人海涵。” 沈峤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李姑娘和秦大人的婚事……” “大人放心,秦大人和小妹的婚事早就作罢。李某感谢秦大人在舍妹落难时的救助,但婚姻大事,怎能草率,回头,在下自会同秦大人说清楚。” 沈峤这才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 几日后 上官思亲自入了冬暖阁将秦念之接了出来,很快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家阔气十足的府邸前,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哥哥,到了。” 府邸很大,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古朴雅典,尽显奢华。 管家秦伯和一群仆役依次排开,毕恭毕敬。 秦念之似笑非笑,“不愧是苏州首富,财力惊人,这么快便可在寸土寸金的皇城内,寻到这样一处雅致安静的宅子。” 上官思凤眸带笑,“哥哥当真不好奇,那日我和陛下密谋了些什么吗?” 秦念之神情不耐,“看你如今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舍了几分小利,换来陛下的庇佑。否则苏州商会这块明晃晃的肥肉,早晚也会被他人分食殆尽。” “哥哥果然聪慧,可是还再气我不听劝告,执意要卷入这趟浑水?” 秦念之神色漠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抉择。只是,你既然铁了心地找死,要与我绑在一起,那日后可就不要埋怨我连累了你。” 明明是冷漠无情的话语,可上官思听后愣是笑弯了眉眼,“哥哥可知,你每次嘴硬心软,放狠话的时候,看上去实在可爱得紧。” 秦念之一怔,脸上染上一丝薄怒,眼见就要暴走。 上官思连忙拦住,一本正经地说道,“世间事并非一味地躲避便能保全。既然已经被人盯上了,何不主动出击。 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就算能侥幸躲过,我也不愿意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仰人鼻息的富贵闲人。 比起靠别人,我更愿意靠自己。这个道理,不还是哥哥你教给我的吗? 不管是太后党,还是前太子余孽,亦或是边疆异族,日后是生是死我亦不怨不惧,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委曲求全。 总之这趟浑水我趟定了,毕竟,刀口舔血,浑水摸鱼才刺激不是?” 秦念之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非池中之物。 青年俊朗挺拔,唇红齿白,看上去温润如玉,毫无攻击力。可只有深入了解才明白,他隐藏在骨子里的锐利锋芒,稍不留痕,便会被他吞噬得一干二净。 见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竟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十分可笑。 秦家人都是疯子,他是,自己亦如是……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 第40章 谢恩 秦念之索性不再干涉,想起几日未曾见到湘禾,心下难免担忧。 “我要去李家。李家兄长死里逃生,湘禾留信说要回家探望,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李湘禾便是我那位还未过门的嫂嫂吗?哥哥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如今这模样,我真担心那李姑娘对你日久生情,误了终身。” 上官思忍不住调侃,李湘禾的事迹他略知一二,自然猜到这不过是哥哥为了掩护自己女儿身的挡箭牌。 正说着,管家急急来报,宫中派人送来贺礼。 来人正是沈峤,只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小侍卫,正抬着两个实木大箱子往里走。 “恭贺秦大人,上官大人乔迁新居。这是陛下命我等送来的贺礼。 秦大人身子可还好,陛下担心你的身子,这几日特意免了你的早朝,让您好好调养身子。 不过明日夜宴西戎使臣,秦大人和上官大人可万万不能缺席啊。” 秦念之脸上始终笑意淡淡,那日浴室共处后,虽一直呆在宫中养病,可已有几日不曾见过陛下了,这样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上官思倒是颇为好奇地打探,“听说这次西戎王为了赔罪,彰显诚意,特意又进贡了五百匹战马,其中还有匹汗血宝马,很是珍贵,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瞧上一瞧。” 沈峤:“上官大人倒是消息灵通,怎么,你对战马感兴趣?” “战马珍贵,西戎水草丰美,擅长养马,因此骑兵实力最强,大启远远不及。 若我大启能招募善于畜牧的人士,则战马的供给便不依赖于西戎,北胡。训练出一支强悍的铁骑指日可待,此消彼长,于国大利也。” 沈峤听后双目放光,“上官大人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一时浅见,倒让沈大人见笑了。沈大人若不着急,不如进府喝杯茶歇歇脚。” 沈峤很是欣赏这位年纪轻轻,便富甲一方的青年才俊,有意打好关系。 “那就叨扰了,不过,我刚瞧着你们是打算往外走,可是有事要外出啊。” 秦念之冷不丁地接过话茬,“听说李大少爷平安归家,我正想去李府拜访,顺便看看湘禾。” 沈峤瞬间头皮发麻,尬笑。他可没忘记陛下的命令,李湘禾还是他亲手送回李府的,连忙开口劝阻。 “李大少爷九死一生才回到京城,他们兄妹俩久别重逢…… 秦大人现在上门,是否过于叨扰? 再说,虽然李太傅夫妇不在了,可长兄如父,秦大人打算登门拜访,连张拜帖都未送,便空手上门,未免有些失礼。 明日夜宴,陛下特许李大少爷出席,秦大人何必急于一时,反倒显得不够郑重。” 见秦念之还有些犹豫,沈峤只能搬出宣和帝。 “秦大人是不是忘了进宫谢恩。” 秦念之一愣,按理说旁人得陛下赏赐,定然欢天喜地地进宫谢恩。 可宣和帝隔三岔五都会赏些东西给自己,有时只是一块和田暖玉,有时是一件狐裘,或是孤本,甚至偶尔也会赏些吃食…… 次数实在频繁,自然不可能次次都专程进宫叩谢圣恩。 如今猛地被人提醒,倒是愣了一愣,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我今早才出宫啊,不如明日夜宴时在叩谢圣恩。” 沈峤深怕秦念之转头去了李府,再次开口劝道,“秦大人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上官大人也才刚刚入职,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让言官抓住把柄,说你藐视天恩,参你一本可就糟了。” 上官思眸色深沉,看破了沈大人的意图,“沈大人说的是,陛下赏赐了这么多宝物,我们兄弟俩确实该进宫谢恩。兄长不妨陪我一同去吧。” 秦念之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踏上入宫的马车。一想到那日宣和帝半身赤裸,将自己圈在浴桶中,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心底忍不住心绪烦躁。 往日不是没听过背后人对自己的议论,坊间谣传时,自己也未曾放在心上…… 马车晃晃悠悠,秦念之的思绪越飘越远,陛下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身边竟连个暖床的丫鬟也没有,确实有些不正常了。 秦念之突然想起好男风的康王世子,又回想起先皇奢靡享乐,在位时,身边也有两个男宠,很是招摇。 难道宣和帝也……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是时候建议陛下选秀,充盈后宫了。 “哥哥想什么呢?怎么神色这般凝重。” 马车内只有秦家兄弟二人。 秦念之纠结片刻想到自己也无人能问,斟酌一番,“你如今也二十了,也不曾娶妻,身边可有近身伺候的人?我只是指暖床丫鬟,和小妾之流的。” 上官思一愣,面上竟浮现丝丝红晕,颇有几分恼羞的模样。压低了嗓音,“你莫不是男子扮久了,真忘了自己的身份,这种话也是你能问的?” 秦念之眉眼上挑,姿态散漫肆意,“食色性也,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就是问问,不愿答就算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秦念之见他唇白齿红,羞羞答答,骨子里的恶劣突然冒了出来,手指轻挑,摩挲着他的下巴,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啧啧啧,你这模样若是放在南风馆,只怕会被人抢破头。”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上官思嗤笑,“那你不如找面铜镜照照自己,你和我,究竟谁更像兔儿哥? 也不看看是谁成日招蜂引蝶,连世子都敢招惹。说来这世子倒对哥哥一片痴心,竟连"视如己出","三人行",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秦念之抽回手,嫌恶地在他衣袖上擦了擦,语气肯定,“芙蓉楼是你的产业。”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上官思眼底像是淬了一团火,像是被秦念之的态度惹火了。 “从我入京的那一日起,咱俩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也分不开了。哥哥何必还总想与我划清界限。难道我的存在就这么令哥哥难以接受吗。” 秦念之阖上双眸,敛下眼底复杂的情绪,靠在车壁上休息,不愿在搭理他。 上官思嗤笑,“我有李湘禾的消息,哥哥想不想听,哥哥若是求我,我便告诉你。” 秦念之睁开眼,冷哼一声,伸手撩开车帘,探头对着车夫说道,“改道,去李府。” 沈峤惊得险些掉下马,冷汗涔涔,“诶哟,我的秦大人,这……这是做什么?马上就要到宫门口了,怎么又改主意了。” ------------ 第41章 手谈 “诶呦,我的秦大人,这……这是做什么?都到宫门口了,怎么又改主意了。” 秦念之从车窗内探出半个身子,“沈大人,湘禾到底怎么了?你若不答,我便自己去李府问个清楚。” 沈峤含糊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兄妹团聚阖家亲,您就别瞎操心了。” 秦念之脸色一沉,正想发火,远远便瞧见元宝公公一瘸一拐的疾步而来,在宫里养病几日,倒是对这个眉清目秀,行事妥帖的小公公有几分印象。 “元宝公公怎么来了?” 那小太监走得有些急,脸上带着红肿,气息还有些不稳,“师傅猜到秦大人和上官大人会进宫谢恩,便嘱咐奴才在这等着。路上出了些状况,耽搁了些时辰……” 见着小公公脸上身上都带着伤,一看便是被人欺辱过的模样,宫中惯是踩低捧高,倾轧得厉害。 秦念之下意识的放缓了语调,“不妨事,倒是公公你伤的可厉害,不如先去处理下。” 立于身后的上官思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冷哼一声,对于几面之交的陌生人,毫不吝啬自己的善心,偏偏对自己这个亲弟弟,嘴里没一句好话。 元宝公公圆润的脸庞带着感激的笑意,“小伤小伤,是奴才自己不小心摔的,多谢秦大人记挂。谢恩可耽误不得,两位大人快随我来吧。” 宣和帝此刻正在静宜园的茶室,难得有几分空闲时间,陪同的正是御史中丞方志恒方大人。 此刻他额角布满细细的汗珠,手捻一颗白棋,举步维艰,迟迟无法落子。 见秦念之等人徐徐走来,登时双目放光,竟是直接站起身来,让出了位置,“秦大人,你可算来了,快来帮帮老夫。” 秦念之轻笑,“方大人这是做什么,棋道如人道,你这可是明晃晃地耍赖了。” 方大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讪笑,“陛下棋艺精湛,老臣甘拜下风,一时失态,还望陛下见谅。” 宣和帝倒是心情颇佳,“无妨,念之可有兴趣手谈一局。” 秦念之摇摇头,盘腿坐在四方桌旁,“我早就不是陛下的对手了,只有被围住堵截的份,还是算了。” 宣和帝又看向他身后之人,“上官可有雅兴来一局。” 两人四目相接,上官思点头,坐到了宣和帝的对面,“还请陛下赐教。” 黑子先行,宣和帝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上官思紧随其后,手起棋落。 两人在棋盘的两端,各自屏气凝神,棋逢对手,实力相当。 秦念之望着窗棂外的假山寒梅,倒有些心不在焉。 “还未恭喜秦大人沉冤得雪,这位,便是秦家二少爷吗。不愧是兄弟俩,难怪看上去,这般面善眼熟。” 方志恒兴致盎然,目光炯炯,视线在秦家兄弟俩中来回切换。当日公审时,他还有公务在身,没能赶往现场,其中内幕并不太清楚。 如今越看越觉得这秦二少爷很是眼熟,忍不住疑惑,“你既是秦家二少爷,为何复姓。。。。” 上官思浑不在意,又落下一子,将黑子拦腰截断,白子成包围之势,将黑子困在其中。 “在下袭承母姓——上官,单名一个思字。” 方志恒抚手赞叹,“三思而后行,好名字。上官思!你。。。你竟是苏州首富上官思!” 秦念之挑眉,“我竟不知这名字竟是这般寓意,那为何不直接叫上官三思。” “噗~”方大人忍笑实在憋的辛苦。 就连宣和帝也忍俊不禁。 上官思一时有些失神,捻着白子,目光灼灼,坦然道,“因为你是秦念之,所以我才是上官思啊。” 宣和帝周身气息一凛,瞬间就明白了上官思的言外之意。 秦念之还有些迷茫,好端端关我什么事? 倒是一旁的方大人恍然大悟般的猛地站起身来,反应之大令人猝不及防,“难怪通州饥荒时,朝廷赈灾粮被劫时,秦大人能够短时间内调集一万旦粮食,救灾民于水火。 秦大人和上官大人真是心系天下,菩萨心肠,慷慨大义,乃民之典范,在下佩服,佩服。” 秦念之连忙推拒,“方大人过誉,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正掏钱掏粮筹集赈灾物资的是上官思。” 上官思浅笑,“我不过是按照哥哥的命令行事罢了,略尽绵薄之力,方大人谬赞了。” 宣和帝眸色深深,看向秦念之的目光满是醉人的温柔宠溺,“难怪事后,朕想要嘉奖这捐赠粮食的好心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念之倒是藏得深。” 说罢,便在棋盘上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子,瞬间峰回路转,扭转乾坤。 上官思捻着白子摇头苦笑,“一朝失策,满盘皆输。陛下赢了。” 秦念之瞥了一眼棋局,白子大势已去,黑子险胜。 宣和帝面色淡淡,丝毫看不出输赢的喜怒。转头看向秦念之嘱咐道,“明日宫中夜宴款待西戎使臣,你当心些,小心西戎九公主。” 秦念之脑子转得飞快,“我可不曾得罪她,莫不是她与死去的卓格有什么关系?” 宣和帝面露赞赏,“你倒是聪慧,使臣馆的密探来报,自从桑吉王子当众杀了那个假死的卓格后,西戎九公主悲痛欲绝,将别馆闹得人仰马翻。 先是与桑吉大吵了一架,甚至发展动手的地步,接着又闹了两天绝食,可前日起,又一切如常了。” “那个死掉的卓格可是她的情郎?两人本打算假死私奔,结果被我识破,假死变真死……” 秦念之见宣和帝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 正直妙龄的的西戎小公主,和英俊威猛的西戎勇士,这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难猜。 “所以她拿桑吉王子没办法,便将这条人命彻底算在臣头上了,打算找臣晦气?不会还想要臣偿命吧?” ------------ 第42章 结仇 “所以她拿桑吉王子没办法,便将这条人命彻底算在臣头上了,打算找臣晦气?不会还想要臣偿命吧?” 见秦念之两颊微鼓,颇为郁闷的模样,宣和帝却心情大好。 方大人年近四十却颇爱吃瓜,“这西戎九公主出使大启,老臣还以为是为了稳固两国邦交,送来联姻的。 没想到竟打着这般算盘,竟想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和情郎私奔。真是有伤风化!不知廉耻!” 上官思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幸亏兄长识破卓格假死,若是真让那九公主在大启的地盘上假死脱逃,只怕西戎立刻就要兴师问罪,到时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如今她情郎被杀,一定不会放过兄长,也不知要使出什么毒计。” 方大人震惊得合不拢嘴,“对啊!老夫竟未曾想过这层,真是好险好险。 这九公主不但任性妄为,视两国邦交为儿戏,如今不思己过,竟还想找秦大人麻烦,真是不知所谓,恬不知耻!” “九公主很是机敏,衣食住行用的都是自己带来的婢女,使臣馆的仆役们根本没法靠近,密探也无从得知,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宣和帝面色淡淡,可眸底流光闪烁,“明日夜宴,你就跟在我身边随侍左右,朕自会护你周全。” “是。” 秦念之低声应道,应该是错觉吧,自己竟然觉得陛下刚刚的语气似乎很是期待。 期待什么? 自己被九公主报复吗? 一定是错觉! 秦念之真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着实倒霉。 真该早早辞官,如今深陷朝堂,树敌良多。之前得罪了太后老国公,如今又同西戎九公主结下血仇…… 这大学士真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 好几日未曾单独相见,宣和帝特意将秦念之留了下来,想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可秦念之却看上去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念之心事重重,可是担忧那九公主找你麻烦。有五哥在,不必担忧。” 秦念之倒不设防,“倒不是因为九公主,只是李襄江回来了,还将湘禾带回了李家,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想去李家拜会一番。可我当年和李襄江也不太对付,如今想娶她妹妹……” 宣和帝一愣,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笑意不达眼底,“念之这般优秀,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怕那大舅子看不上你吗?” 秦念之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面带忧愁。 这幅为情所困模样落在宣和帝的眼中,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强行压下,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可是犯了相思病,不过几日不见,就跟丢了魂一般,传出去岂不可笑。 你这婚事可是过了明路,朕亲口答应为你证婚,那李襄江如何敢为难你。” 秦念之略一思索,心下微定,看向宣和帝的杏眸中满是感激,“多谢陛下。” 宣和帝笑得意味深长,“念之放心,你的婚礼,朕定不会缺席,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地等着吧。” 最后三个字语气格外的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秦念之浑然不觉,“我原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府里紧急筹备了一个多月。结果莫名被人诬告,秦府又烧了大半,连同之前准备的嫁娶之物通通毁了个干净。 可惜那两套重金定制,十八个绣娘日夜赶制的婚服了,那花色绣样还是我和湘禾一同精心挑选的。”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宣和帝颇为惋惜的语气,但发自内心的愉悦止都止不住,笑意却从眉梢眼角处倾泻而出,心中郁气也散了大半。 生怕被人察觉,背过身去,清里清嗓子,宽慰着,“天灾人祸非你所愿,想来李姑娘会理解的。” “我也是这么想到,只是觉得委屈了湘禾,可惜了那两套婚服……” 宣和帝不知想到了什么,黝黑的眸子陡然一亮,“念之的婚服不如就交给宫里的绣娘吧。” 少年的眸光清洌如水,定定抬眸看人的样子显得稚气乖巧,水润清亮的瞳孔里满满倒映着都是自己。 宣和帝只觉得此刻心跳的频率快得令他难以自控。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诱哄着,“尚衣局的绣娘绣技精妙绝伦,做出的婚服定能让你满意。” 想起爱美的湘禾,秦念之颇为意动,可念及宫中规矩,还是婉拒,“这不合规矩,尚衣局是专门给陛下和宫中娘娘做衣服的,臣怎能……” “一套衣服而已,不必在意,就这么定了。”宣和帝有些急切,直接让江德福去传尚衣局的女官来量尺寸。 速度快得令秦念之哭笑不得。 “陛下这么性急,不知道还以为陛下要为自己做婚服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滞待。 宣和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得朕都有些期待了。也不知朕的命定之人何时才愿意走到朕的身边。” 秦念之并不明白宣和帝的意有所指,反倒出言安慰,“陛下今年也二十有三了,是时候选秀充盈后宫。朝中大臣多次劝诫,陛下也该放在心上才是。” 心口又酸又涩,这人总是这般轻易拿捏自己的情绪,宣和帝敛下眸底的温情,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你觉得朕该娶妻?那你觉得娶谁好呢?” 秦念之浑然不知自己在宣和帝的雷区底线上反复蹦跶,“臣不太了解,不过陛下生得这般丰神俊朗,又温柔体贴。 那些家中有闺女的大臣巴不得早早将自己闺女塞到陛下后宫呢,陛下倒是可别挑花了眼才是。” 宣和帝捏了捏眉心,语气竟有带着几分轻嘲,“温柔体贴吗?念之喜欢这样的?那李湘禾早年在京城颇为出名,跟温柔体贴可不沾边……” “陛下?” 秦念之不解,怎么又绕到湘禾身上了。“个人性格也没那么重要,关键是真心喜欢才是,毕竟要相伴终身,自然是要合陛下心意才是。” 宣和帝缓缓欺身而来,望向秦念之的眼眸中压抑着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情意,“念之说得对,自然要朕真心喜欢才是,旁的自然都不重要。” ------------ 第43章 婚服 宣和帝缓缓欺身而来,望向秦念之的眼眸中压抑着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情意,“念之说得对,自然要朕真心喜欢才是,旁的自然都不重要。”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秦念之身子微微往后仰,别开脸,白皙的脸颊带着些许不自然。 余光触及门外,眼眸陡然一亮,“陛下,尚衣局的女官来了。” 宣和帝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见他耳尖微红,心思转了又转,对着女官伸出手,“先给朕量。” 尚衣局的女官带着几分恭谨,尽管心中狐疑,尚衣局每月为陛下制衣,自然对陛下的尺寸记录在案。很快量体完毕,看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数据,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之前的衣物有何不妥之处?” 宣和帝并未搭话,拿过量体的软尺,“念之,过来。” 秦念之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可容不得他推拒,宣和帝已经将软尺套入他的脖间,轻轻一拽。 两人四目相对,秦念之慌乱地拽住脖间软尺,拒绝道,“陛下,还是让女官来量吧。” “怎么,念之是觉得这点小事朕做不好,耽误你做大婚礼服?” 宣和帝又使了几分力气,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分,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呼吸。 “当然不是。”秦念之面上缓缓褪去的温度又猛地窜了上来。脸上蒸腾着热气,别开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陛下万金之体,怎能做这种小事……” 宣和帝狭长的眼眸带着局促的笑意,将人一把拉起,软尺圈着他的脖颈,“怎么能是小事呢?这可是大婚用的礼服,重要得紧。 念之可别乱动,不然该量不准了。” 秦念之浑身僵硬,一向敏锐的大脑也有些宕机,一时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宣和帝见眼前人,双颊绯红,杏眸呆滞,神色木然,像个任人摆弄的娃娃,木木呆呆的,着实可爱得很。 眸色微闪,险些把持不住,捏着软尺一手扶在他腰上,蹲下了身子,想要丈量了他的腿长。 这么大不敬的姿势,吓得秦念之慌乱地往后退,下意识地也要蹲下,宣和帝却强势地捏住他的后腰,“别动,量腿长呢。” 一旁的女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恨不能当场消失,江德福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甚至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秦念之只觉得腰后酥麻,浑身无力,只能像个被控制的木偶娃娃,任他摆弄。 宣和帝强势又温柔,量过腿长,又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软尺从他的肩头拉向指尖,“念之这么紧张做什么,朕不会量错的,放宽心。” 温热的气息一股脑地喷向敏感的耳垂,秦念之只觉得此刻如同受刑一般,一个头涨得有两个大。 可宽大炙热的手掌还在周身作乱。 宣和帝却量得十分认真,对着王女官报出数据。 又命念之抬手,软尺再次圈住腰身,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解,“念之你太瘦了,你这腰身委实细得过分。” 秦念之登时警铃大作,故作不满地挣扎道,“陛下可是嘲笑臣先天不足,生得矮小。” 宣和帝见他抗拒得厉害,伸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一弹,“你个没良心的,朕明明是担心你平日吃得不好,睡得不香……” 秦念之借故退开两步,拉开二人距离,抚着额头,脸上红晕未褪,眼眸水润勾人,只想飞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场地。 “多谢陛下,天色不早了,臣也不便叨扰。先……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宣和帝发话,便慌慌张张地朝殿外走去,一旁的元宝公公得了师傅的指示连忙跟上,“秦大人,奴才送您。” 宣和帝笑而不语,目送着少年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背影…… 许久才将目光收回,王女官正抱着记录尺寸的本子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陛……陛下,可是要给秦大人做几套官服?” 宣和帝垂眸许久,“按照朕和秦大人的尺寸,做两套婚服,务必尽善尽美。” 王女官几乎吓得浑身瘫软,咬破舌尖,才能堪堪保持清醒,颤颤巍巍地应声道,“是,是。” 内心却满是惶恐,给两个男人做婚服,实在闻所未闻,更不知该何从下手。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如丧考妣,眉头一皱,“这很难吗?” 王女官吓得匍匐在地,“不……不难,只是,不知款式上可有要求……” 宣和帝深思片刻,脑海中浮现秦念之那美的雄雌莫辨的莹润面孔,饱满朱唇,窄肩细腰…… 若是换上女装,该是何等勾人心魄…… “按照秦大人的尺寸,男款女款各做一套婚服。” “是,是,下官明白了,必定精益求精,让陛下满意。” 王女官很快便反应过来,有具体要求便好办很多,连连点头告退。 走在回尚衣局的路上,王女官依旧脚步虚浮,像是踏入云端,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王女官同江德福也算有些交情,斟酌片刻后,还是压低嗓音问道,“陛下和秦大人……” 哪料江德福板着脸,冷厉呵斥,“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分内事便可。” 王女官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是,公公说的是,多谢提点。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只是这礼服经手人众多,我该如何解释。” 江德福冷笑,“蠢人,你给秦大人和他的未婚妻做大婚用的礼服,有什么可解释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依杂家看,你这尚衣局女官也该换个人当了。” …… 秦念之逃难似的回到新府邸,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察觉到宣和帝不太对劲,纵使自己再迟钝,也感觉到宣和帝对自己似乎过分关注和亲昵了。 这样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朋友和君臣的界限。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亦或是不太敢相信,宣和帝对自己起了别样心思。 秦念之安慰自己不要多想,或许宣和帝只是拿自己当弟弟,兄弟之间难免亲近些。 可转念一想,自己可会这般对秦衡之? 瞬间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到大启皇室一直都有圈养男宠的陋习,想到好男风的先皇,又想到断袖的赵诚允。 呸!上梁不正下梁歪!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宣和帝大概……也是……好男风的。 ------------ 第44章 形同陌路 秦念之此刻脑子里乱得厉害…… 得了秦念之回府的消息,上官思便禀退下人,打算“偶遇”兄长。 正巧在雕花圆月拱门处撞上了心浮气躁的秦念之。 “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陛下怎么没留你用晚膳?” 秦念之此刻像只应激的炸毛猫,“闭嘴,谁是你哥哥!以后不许这么叫我!” 连日来的讨好示弱皆毫无用处。 上官思眸底燃起怒火,他身材清瘦颀长,却健硕有力,猛地将他摁在青砖墙上,像是只受伤的猛兽,怒吼着,“秦念之,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一次次地靠近你,你却一次次地推开我,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接受我! 你可以对路边的阿猫阿狗笑,可以为毫无血缘关系的宣和帝出生入死。 为了解李湘禾的困境,宁愿被人嘲笑戴绿帽子,毁了名声也要娶她! 唯独对我这个亲弟弟,正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瞧。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 儿时我是不懂事,确实同你针锋相对,可哪次不是反过来被你教训得灰头土脸,抱头鼠窜。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公平些! 总是抱着过去耿耿于怀有意思吗!”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此刻仿佛只剩下这兄弟二人。 两人一高一矮,影子相互交叠。 漂亮的凤眸里满是委屈愤怒,不甘屈辱,尽管上官思深夜里总是一遍遍的,自虐地回想着秦念之对自己的冷漠,无视,甚至是厌恶。 一遍遍地努力劝告自己,不要犯贱,不要犯贱!既然要他拉开距离,随他便是了,自己有钱有闲,可以过得很快乐。 可自己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一遍遍地去想他,念他。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在乎这个“哥哥”,这个每日嘴毒心软,漂亮柔弱的“亲哥哥”。 多日来的紧绷,终于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洪水,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倾泻而出。 秦念之看着他愤怒的质问,曾经被刻意忘记忽略的一切,猛地窜出了脑海。他突然笑了,可眼角却沁出了泪珠。 “委屈?你竟然觉得委屈?多可笑啊! 秦衡之,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讨厌你的母亲,如果不是她,我的母亲或许不会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半疯子。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母亲更不会为了抢先生下嫡长子,下药,爬床。 甚至不惜一切,药物催产,更是使用禁药,将我变成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鬼样子! 你知道当父亲将你高高举起,宠你护你,却转头对我满脸嫌恶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你知道当你母亲将你抱在怀中,柔声呵护时,我的母亲却因为我不是男子将我关在密室不闻不问吗? 你知道每当你笑着,闹着,跑着,跳着。 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喝着苦到吐的药,忍受着别人的嘲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母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你的娘亲又何尝是个好人? 那些年我提心吊胆,日日害怕,有时宁愿呆在密室里,也不愿出来,为什么? 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你那好娘亲,费尽心机想将我除掉,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不过也就是受几次伤,躺几个月,习惯了就好。 可最后她买通我身边的丫鬟,将我卖给拍花子,甚至还嘱咐他们将我卖到南风馆,或是打断手脚做乞儿!” 秦衡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回忆如同走马观花般的闪现,蛛丝马迹如同昙花一现,隐隐和回忆对上。他想反驳,却张了张嘴,嗫嚅地闭上。 这么多年来,秦念之以为自己忘却了一切,可如今却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的痛苦和求救,可始终只有自己…… 秦衡之突然没有了听下去的勇气,父亲没死前,他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从未想过,他自认为曾经美好的童年,在秦念之的眼中却是一段这么残忍可怕又痛苦的回忆。 或许他隐约知道却又刻意遗忘忽略。 秦念之的声音带着空洞和嘲讽,杏瞳像是蒙上一层灰雾。 “最可笑的没有一个人来寻我。一个也没有! 月姨娘就不用说了,她为自己除掉了一个的绊脚石而欢欣鼓舞; 我的父亲因为有了一个健康活泼得幺儿,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的母亲则因为手不沾血,便可甩掉我这个大包袱而暗暗自喜。 当我浑身是伤,终于逃回家去。 你们在做什么呢…… 你让我如何不恨!如何忘怀! 我宁愿从没出生过,我宁愿从没来过这个世间!” 秦衡之像是被人抽去了傲骨,曾经会忽略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他努力回想,拼命回忆…… 似乎,似乎那日是冬至,母亲难得没和夫人争吵,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庆祝团圆的饺子,自己缠着父亲闹着要学骑马,父亲爽朗大笑…… 当下人来报大少爷回来时,饭厅内短暂的诡异的沉默,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那时除了自己,没人因为哥哥的归来而开心…… 他颤抖地抓住秦念之的胳膊,“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却被他冷冷拨开,“你不必道歉,你确实无辜,可我很难不迁怒,我人生中的心酸苦难,大半源于你和你的母亲,你们让我活的像个笑话! 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救你,不过是不想欠你的情; 将你藏在密室,不过是想让你体验下我的痛苦; 我宁愿被我母亲鞭打也不愿说出你的下落,不是顾念什么可笑的兄弟情,只是不想让她如愿罢了; 还有月姨娘,就算当时我的母亲没有杀死她,我也不会放过她!” 此刻月影西斜,秦念之站在月光下,清冷的月光,像是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冰,看上去冷漠的不似真人。 “你我之间,能够形同陌路已是最好的结局。” ------------ 第45章 赶不走 许是撕破了脸,多年的愤懑委屈怨恨,在今夜通通倾泻而出。 见秦衡之颤颤巍巍的备受打击,仓皇而逃的背影,秦念之便觉得四肢百骸畅快无比。这么多年,这个蠢货,就连在苏州也不消停,一遍遍地来信提起幼时的快乐时光,一遍遍地提起所谓的手足亲情。 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也赶不走,怎么也扯不开。 有些话本不必说,可秦念之却疯狂地展露着自己的阴暗怨毒,觉得自己像是揭开伪善面具下的怪兽,曝晒在阳光下,有种久违的轻松自在。 很好,今夜之后,秦衡之再也不会黏着自己了,再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再也不会故作腻歪地叫自己“哥哥”,他再也不是秦衡之,只会是苏州富商上官思。 秦念之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大到有些支撑不住,浑浑噩噩地倒在床榻上,像一具无名死尸。明明脑袋空空,什么都没去想,可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不停地隐没在乌黑的秀发中。 第二日的早朝自然是告了假。 负责百官当值的大臣也见怪不怪,这位天下闻名的探花郎,天子近臣,最近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不是受伤,就是中毒,官司麻烦缠身,听说连秦家老宅都被烧了个干净,婚期也因此推迟了…… 坐在龙椅上的宣和帝,眸光闪烁,望着秦念之本该站着的位置发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在人群中默默寻找他的身影。 许是昨日行为太过露骨,吓着他了。 宣和帝沉默反思,他一向心思深沉,对波谲诡异的朝堂游刃有余,果敢狠稳,可偏偏遇上秦念之的事情上,总是瞻前顾后,思虑良多。 老国公也告病几日未曾上朝,还不知在府中憋着什么坏呢,朝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宣和帝已经无心再听这帮朝臣废话了。 江德福适时高喊,“有事启奏,无本退朝。” 众大臣还在犹豫,户部尚书刚要出列。宣和帝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转身便走,留下一群茫然的朝臣。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秦念之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抬头望向奢华精致厢房,暗暗啐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等会就从这搬出去,从此和他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似乎是听见厢房里的动静,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接着那人推门而入,与刚整理好着装的秦念之四目相对。 “你……你怎么还在这?” 秦念之满脸的不可思议,昨夜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话,几乎将过往的一切恶意统统剖开,本以为两人今后再见面就算不是仇敌,也该是陌路。 可眼前这个端着洗脸水,低垂着眸子不敢看自己,浑身酒气,满脸的疲惫愧疚的,不是秦衡之又是谁? 秦衡之被昨夜被残忍的真相击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将自己关在房里,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娘亲,对于秦念之来说是多么憎恶可怕的存在。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见我,可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 是我自以为是,一叶障目,看不清真相。一直作为既得利益者享受一切,从没想过给你造成了多大伤害。不,我应该知道的,只是我潜意识地忽略了。 我希望父母恩爱,享受父母的疼宠,甚至还奢望有个哥哥全心全意地关爱我,照顾我。 我真可笑,这么多年我怨恨你的自私冷漠,像个傻子一样看不开,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我头上。 是我愚蠢,秦衡之早该死了。” 秦衡之解下腰间的莲花玉佩,“这是苏州商会会长的信物,有了它,你可以调用商会名下的所有财产和人手。” 秦念之冷眼看着他固执地举着玉佩,无动于衷,“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秦衡之眼眶充血,像是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强行将玉佩塞到他的手里。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弟弟,可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哥哥”。你身份不便,朝堂上处处受制于人,你拿着!” 秦念之猛地推开他,将那玉佩砸在他身上,“你有完没完,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讨厌你,一直想杀你,还想杀你娘亲,我们从来就不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关系!” 秦衡之突然半掩着脸笑出了声,“秦念之我不是傻子,你到底在怕什么?你一心将我送走,迫不及待地和我划清界限,是因为有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祸等着你吗?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吧?” 他突然压低嗓音,“可是与前太子谋逆,国库失窃有关。。。。” 秦念之惊恐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四下张望,“你疯啦,什么话都敢说!” 温润如玉的青年此刻眉眼弯弯,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反手握住纤细的手腕,“我果然猜对了,父亲当年果真死得蹊跷。。。。” 秦念之这才惊觉上了当,恨恨地收回了手,“呵,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谁也不能替我做决定,老天不能,你也不能!” 秦衡之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狭长的凤眸微眯,眼底闪过精光,“父亲当年是太子党?还是太后党?秦府旧宅里藏着什么东西?陛下知道吗?” 秦念之看上去颇为暴躁,“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青年轻笑着,一扫昨夜的沉重之感,看上去竟有几分愉悦。“看来我这聪明绝顶的“哥哥”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一个人,这么多年背着这么多的秘密疑问,累不累?怕不怕?” “我怕什么?反正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好好的富贵闲人不做,偏要一头栽进这个大漩涡里。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地下和爹娘团聚?” 秦衡之轻笑,看上去很是愉悦,蹲下身子,将那枚象征的财富与地位的莲花玉佩系在了秦念之的腰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仰视着他。 “我现在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可赶不走我了。说不定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监视了,没准下一秒我就会横尸街头,哥哥,你还要赶我走吗?我若死了,你当真不后悔?” ------------ 第46章 使臣夜宴 沈峤将监察司几日调查的资料呈上御前。 “陛下,经属下多番探查,那日火烧秦府的黑衣人至今还藏身在康王府,只是,康亲王是先皇亲赐的一品亲王,没有证据实在不能贸然搜府。” 宣和帝眸色深沉,勋贵世家为了安全多有暗道,更何况是亲王府邸,只怕,那黑衣人早就顺着暗道逃走了。 “知道了,先将暗卫撤回,免得打草惊蛇。这些时日多注意些康王府的动静。去查查康王回京后去了哪,见了谁,说了什么。” 沈峤:“是,可要多派两个人监视康王世子?” 宣和帝沉默一瞬,想到了过世的大长公主。“暂时不需要。国公府最近可有异动?” “那日公审后,国公便告病不出,不过国公夫人近日入宫频繁,每次出宫时,脸色都很难看,据说是受到太后斥责。” 宣和帝想到了那日公审上,少年明晃晃地使坏,让那老匹夫硬生生地吃下哑巴亏,便忍不住轻笑。 “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罢了。今日夜宴怕是不会太平,多派几个人盯住西戎九公主。对了,李襄江那你可说清楚了。” “陛下放心,李大人这两日已经在京城物色青年才俊,想来很快便会去秦家退婚。” …… 乌蓬马车稳稳地停在宫门口。 秦念之和上官思并肩走在冗长的宫道上,天空突然飘飘悠悠地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皇城的第一场雪。 上官思伸手接住空中轻盈的雪花,温润如玉的高挺模样引得路上的官家小姐频频张望。 秦念之没心思在这伤秋悲春,她向来畏寒,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转头看向引路的元宝公公,“李家兄妹可来了?” 元宝公公略微思索,细心提醒道,“未曾瞧见。李家冤案平反后,李大人在回京的路上遭人劫杀,好不容易捡回一命,可竟被歹人划破脸,恐怕不能官复原职了。” 秦念之一怔,倒是不曾听闻,不免有些唏嘘。本朝有律例,面有瑕疵者不得入朝为官。 李襄江,方远安和秦念之都是同年科考上榜的进士,后在殿试时,分别被先皇钦点为状元,榜眼和探花。因才华横溢,容貌不俗,后被百姓称为“京陵三杰”。 可世事无常,李家蒙冤受害,李襄江流放北胡。方远安随父辞官,遭遇刺杀,下落不明。而自己这个探花郎,也朝不保夕,命运多舛。 一时不免有些惆怅,正思索着,就听见马蹄的哒哒声。 回头望去。 马车上赫然是李家族徽。 秦念之停下脚步,静静等着。 很快,厚重的车帘被掀开,李襄江俯身而出,拾阶而下。 秦念之黝黑的杏瞳猛然一亮,迎上前去。“李大人好久不见,湘禾可来赴宴,我有话想对她说。” 秦念之侧头看向他身后的马车,不经意间看见李襄江脸上的疤痕,又深又长,从左眼角划到左耳后。似乎用细粉遮过,但效果并不好,依旧显得很是狰狞。 李襄江皱着眉头,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面相冷硬,如今脸上多了一条疤,看上去颇有几分凶悍。“舍妹身体不适,并未来赴宴。但秦大人怎可直呼小妹闺名,于礼不合,还望自重。” 秦念之被噎了一下,“湘禾哪里不适?可请大夫看过了。” 见李襄江怒目而视,一时讪讪,“是在下思虑不周,一时情急,还望见谅。只是在下与舍妹已有婚约在身……” 李襄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若在下没记错,早年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你与舍妹已经退婚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似乎也没想过避开众人,来赴宴的官员家眷们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伐,走得比蜗牛还慢。 李大人这么说,看样子是不相认秦念之这个妹夫了,众人眼神锃亮,闪烁着精光。 毕竟当时在虎威将军的庆功宴上,秦大人和李姑娘那情投意合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对了,今日正巧是十月初八,若不是近日秦大人蒙冤被告,官司缠身。秦府老宅又莫名失火,嫁娶之物毁了个干净,只怕今日众人便能喝上这二人的喜酒了。 嘶~ 众人眼神交汇,世道对女子往往更加苛刻,此课他们已经将李湘禾视为不祥之人。 秦念之一时有些无措,并不想当众谈论私事,何况此时更关乎到湘禾的名誉,当场对着李襄江作揖。 “烦请移步,在下想同李兄聊聊。” “没什么可聊的,秦大人在李家落难时多有帮扶,在下感激不尽。今后秦大人若有驱使,在下莫敢不从。” 李襄江同样作揖,接着从腰间摸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物归原主。” 这是在江南道两人七夕夜游时买下的,当时湘禾还戏称,此镯子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秦念之定定看着那只玉镯,一时有些捉摸不透,这究竟是湘禾的意思,还是李襄江的意思。 “抱歉,这玉镯在下暂时不能收回。李兄虽是她的兄长,可也无权处置她的东西,左右她的决定。 在下绝不是死缠烂打之人,除非要李姑娘亲自和我说,她不愿意嫁我了。” 李襄江面无表情,反手将那玉镯丢下。 清脆的玉裂声响起。 “抱歉,在下一时失手摔坏了秦大人的东西,秦大人不妨说个数,在下稍后奉上。” 众人惊呼。 秦念之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看着碎成几截的玉镯。 上官思疾步上前,将秦念之挡在身后,“李大人未免太过分了。纵使不同意两人婚事,也不必这般折辱人。” 李襄江打量着眼前这张新面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冷笑着,“在下一时失手,绝无折辱之意,上官大人若想强出头,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 上官思凤眸微眯,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秦念之拉住了衣袖。 只见他侧开了身,让开了路。 “李大人赶着去赴宴,在下就不挡路了,改日必登门拜访,将事情做个了结。” 李襄江眼眸微闪,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他倒是没想到秦念之竟会退让至此,想来对小妹确实有几分真心。只是这真心与自己的仕途,李家的荣耀前程而言,不值一提。 秦念之蹲下身子将碎裂的玉镯一截,一截地捡起。 上官思看着火大,见不得他这卑微的模样,一把将他拉起,“别捡了!这破镯子,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 第47章 被退婚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便在宫道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元宝公公亲眼目睹了秦大人被惨烈拒绝的一幕,内心毫无波澜。毕竟比起宣和帝“夜入厢房”,被李家退婚实在是一件太微不足道的事了。 可嘉敏公主并不这么觉得。 得知消息的她愤恨地摔了一屋子的珍贵摆设,“该死,李湘禾那个贱人简直该死。她是不是很得意,本宫得不到的人,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偏偏又弃之若履,真是可笑!秦念之简直瞎了眼!” 从小照顾嘉敏公主的奶嬷嬷立刻哄道,“诶唷,公主殿下快别生气啦,明翠,明玉,快给公主补妆。 酉时夜宴开始,公主可要艳压全场,正好让那个秦大人好好看看,悔青肠子。” 嘉敏公主依旧愤愤地绞着帕子,“谁要给他看,难道本公主会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吗!” 一旁伺候的婢女明翠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繁复华丽的衣裙。 另一个婢女明玉则讨好地说道,“就是,那个秦大人可真不是个东西,竟敢惹公主殿下生气。” 话音未落,嘉敏公主猛地一脚踹到她的心窝子,明玉立即摔倒在碎瓷片上。尖锐的疼痛,令她猛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更多的是沁入骨髓的恐惧。浑然顾不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她惊恐地跪伏在地,一个劲地磕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王嬷嬷立刻发怒骂道,“什么贱东西,也敢辱骂朝廷命官,来人掌嘴五十!” 嘉敏公主眸中带着天真恶毒的笑意,语气带着少女的娇憨,“掌嘴五十怎么够,五百吧,就用竹板吧,正好匀匀你脑子里的浆糊。” 明玉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拖下去,很快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啪!啪!啪!” 起先还有断断续续的求饶声,而后,声音逐渐微弱…… 嘉敏公主则一脸惬意地听着声响,欣赏自己新染的指甲,长长的指甲挑起明翠的脸,问道,“秦大人是个东西吗?” 明翠吓得浑身一僵,强行忍住恐惧的泪水,“奴……奴才愚笨,实在不知……” 嘉敏公主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看着眼生,新调来的?倒是生得娇娇弱弱,我见犹怜啊。” 永宁殿里的奴才总是换得最勤,补的最多。 明翠几乎吓得快要晕过去,牙齿都在打颤,“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嘉敏嫌恶地丢开手,朝着王嬷嬷说道,“上次让你准备对付李湘禾的药呢?” ............. 保和殿 参加宴席的达官贵人再次赶上了吃瓜第一线。 刚养好伤的孟尧,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我怎么记得上次宴会秦大人还说要请我喝喜酒来着?什么日子来着,好像就是今儿十月初八啊。” 秦念之冷冷扫了他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坐下喝了杯清茶。 “孟将军还是管好自己吧,听说你母亲因为你被收了虎符,险些想不开呢。” 孟尧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猛地灌下一杯冷酒。 上官思在户部领了个从四品的闲职,座位在大殿的右后方,坐在秦念之的身边不过是担心他遭了人算计,正想着等下开席便遛回自己的位置。 冷不丁的被人拽起,来人正是康王世子,“你闪开,我要做念之旁边。” 秦念之一见他双波光粼粼,泛着春意的桃花眼便头皮发麻。 立刻也伸出手,拽住上官思的袖子,往回拉扯,“世子你的位置可不在这。” 上官思强压住嘴角的笑意,顺从的坐下,“抱歉,世子殿下,我只听哥哥的。” 康王世子是个浑不吝的,痞笑着,“那我要坐你腿上!” 秦念之皱着眉头,“闭嘴!” “从前你身边坐着的是你未婚妻,我也就忍了。如今你都被退婚啦,他凭什么坐这啊!”康王世子不满地叫嚣着。 秦念之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生怕这家伙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只能先安抚,“他是我弟弟,第一次参加宴会,我照顾照顾。你快回自己座位上吧。” “行吧,”康王世子瞥了眼上官念,眸光转了转,“那宴会结束,你可别走,等着本世子……” 众人吞了吞口水,秦大人和康王世子?康王世子出了名的好男风,难道…… 一时间众人看秦念之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就连刚刚踏入宴会的西戎使臣,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怪异氛围。 外头天寒地冻,殿内春意融融。 西戎国使臣一行人一来,便引得众人关注。 桑吉脱下裹着身上厚重的裘衣,露出大片性感的胸膛,尤其是肩上的狼头,威风凛凛,尽显霸气,引得不少妇人面带羞涩,不敢张望。 鹰眸锐利,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秦念之周围。 一旁的成格尔在耳边絮絮低语,桑吉又将目光转向上官思,眼底精光闪烁,那人便是手握大启五分之一商路的苏州商会会长,若是能与他交好,或许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同样关注秦念之的还有一旁身着紫衣纱裙,带着面纱,露着一截酥腰的西戎九公主。 她不着痕迹地注视着那个过分漂亮精致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就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卓格。 上官思不动声色地将秦念之挡在身后,阻隔了探查的目光。 太后称病,并未出席。 宣和帝和嘉敏公主姗姗来迟,此刻嘉敏仪态万千,端的是一国长公主的风范。跟随在宣和帝身后,享受着众人朝拜的快意。 目光落在微微走神的秦念之身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宣和帝落座后,与桑吉王子你来我往的相互寒暄,用语烦冗而委婉。 西戎的的降书已经签订,西戎并入大启国土,分而治之,自此属于大启的附属国。 不得骚扰边境百姓,每年朝贡一定数量的香料,马匹,黄金,以及奴隶。两国边境互通,开辟商路,共通买卖。 桑吉王子站起身来,高举酒杯,“小王竟陛下一杯,愿大启与西戎再无征战,永世永昌!” 宣和帝和宴会中的众人亦举起酒杯,“愿再无征战,永世永昌!” ------------ 第48章 西戎公主 舞女鱼贯而入,丝竹乐起,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场景。 秦念之很快便被眼前的舞女吸引了目光。 上官思一手撑着下巴,言笑晏晏的盯着他看,这么多年,哥哥还是没变,一见到美人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根本不知道他一双潋滟的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别人时,有多犯规。 果不其然,领舞的少女,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接下,心口小鹿猛然乱撞,脚步一顿,微微乱了一拍。 紧接着脸色煞白,再也没了旖旎的心思,专注起自己的舞姿。 位于上首的宣和帝将一切尽收眼底,眸色深沉,辨不出喜怒。 脑海中猛然想起康王世子曾说过的话,“念之这个年纪的男子,一旦定了性,便很难扳回来。” 若念之喜欢男子,自己便有一百种方法,总能让他动心。可偏偏他看上去雅正清明得很,并无半分龙阳癖好。 念之那般好,可偏偏喜欢女子。 宣和帝敛下眼眸,压下心底叫嚣的巨兽,将目光投向西戎九公主身上。 此刻那紫衣纱裙的少女正盈盈跪拜,体态娇小,曲线毕露,举手投足间带着魅人的韵味。腰间缀着一排小金铃,行动间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很是夺目。 “西戎九公主禾娜拉,愿为陛下献上一舞,愿两国世代交好,福祚延绵。” 宣和帝漫不经心,“有劳公主。” 得了应允的禾娜拉素手轻拍,很快,西戎国的勇士便搬来一张一人高的巨鼓,禾娜拉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跃而上。 宴会厅的众人这才发现,这位西戎小公主不仅露着腰,竟还赤着脚,随着异域风情的伴乐奏响,西戎小公主脚尖轻点鼓面,发出节奏强烈的鼓点。 她眼眸勾魂摄魄,面容香娇玉嫩,舞姿热情奔放。一时间让人看直了眼,当真是红纱腰肢软,旋转惑人心。 宣和帝盯着禾娜拉涂着鲜红豆蔻的足底,脑海却不由自主想起了秦念之光脚踩在羊绒地毯上的纤纤玉足,秀气莹润的脚趾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像是晶莹圆润的珍珠般,委实生的秀气,实在不像是男子。 微微侧头打量起自己的心上人。 只见那人像是一块上天精心雕琢的美玉,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美得不似凡人。 可偏偏他目光紧紧地盯随着禾娜拉的舞姿,面带欣赏,似乎还有几分痴迷。 宣和帝轻嗤,不过是个庸俗之物,也值得念之这般专注。 上官思凑近秦念之的耳边,“哥哥若是喜欢这种异域风情,明个我就让芙蓉楼的姑娘学学这异邦舞曲,倒时哥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秦念之眸色陡然一亮,故作矜持的点点头。 如今两兄弟也算坦诚相见,在无龌龊。行为举止间虽说不上亲近,但也不似以往的冷漠疏离。 宣和帝却敏锐的察觉到这番变化,看向上官思的眼眸带着不悦,随即将目光转向身后站着的侍女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嘉敏公主则面带鄙夷的看着高鼓之上献舞的女子,内心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轻笑,“什么西戎九公主,与舞姬无异,赤足露腰,怕是青楼妓子都穿的比她多。” 王嬷嬷弓着身子笑道,“一个边陲小国异域番邦的公主,能博殿下一笑也是她的荣幸了。” 一舞毕,禾娜拉从鼓上一跃而下,面纱恰到好处的掉落,露出西戎九公主的张绝美面庞。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禾娜拉垂下眼眸,落落大方上前盈盈一拜。 宣和帝大手一挥,漫不经心,“西戎九公主,舞姿精湛,美不胜收,不愧是西戎明珠。” 桑吉王子则站起身来,“启禀陛下,九公主禾娜拉是我王最爱的幼女,为表我王诚意,为结两国之好,特此献上西戎九公主,愿与大启结秦晋之好。” 禾娜拉适时的垂下头,露出莹白脆弱的脖颈,“禾娜拉愿终身侍奉陛下,此志不渝。” 话音刚落,大殿上一片寂静众所周知,宣和帝即位两年来,后空如同虚设,至今未有一位女子能得陛下青眼。 朝臣上奏劝诫多次,都被陛下驳回无视。 今日若陛下松了口,那…… 一时间家中有适龄闺女的朝臣心思异常活跃,蠢蠢欲动。 宣和帝笑意不及眼底,见秦念之毫无醋意,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的模样,心中燥郁更甚。 “既然是西戎王的诚意,朕欣然应允,自会善待公主,今日起,西戎九公主入主钟粹宫,封号慧贵嫔。” 桑吉眉头一皱,堂堂一国和亲公主,竟只得了一个贵嫔的称号,未免太过轻视,正欲上前进言。 禾娜拉已经上前一步领旨谢恩,“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桑吉鹰眸勾起,反倒是坦然坐下,面带嘲讽,真是蠢不可及。也不知这大启陛下是不是看透禾娜拉的本质,才给了个这般讽刺的封号。 也罢,总归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此刻起,禾娜拉的一举一动与西戎再无干系。她要报仇也好,要自寻死路也罢,只要她不刺杀大启皇帝,统统无关紧要。 赴宴的众人谁也没想到,西戎九公主禾娜拉竟是成功入主后宫的第一人。 难免有些眼热心燥,看来是时候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选秀了。毕竟宣和帝的第一个孩子决不能出自一个异邦公主。 而此刻嘉敏公主终于生出来几分危机感,禾娜拉竟是联姻的和亲公主? 此前她并不关注使臣的消息,如今见大殿上三言两语竟敲定了禾娜拉的身份。而且席间西戎使臣中一位鹰眼锐利的男子时不时地扫视过来,本以为是不通礼仪的的蛮横之人,如今在知晓他的身份后,还有什么不明白。 面色惨白,暗暗掐了王嬷嬷一把,“今夜之事,务必要成,嬷嬷,你去盯一盯……” ------------ 第49章 嘲讽 宾客尽欢,大殿上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桑吉王子也端起酒杯踱步而来,他生得高大威猛,五官轮廓冷硬深邃,站在秦念之的桌案前,满满的压迫感,席卷而来。“秦大人,小王敬你。” 秦念之端起茶杯,“桑吉王子客气,该是我敬你一杯才是。只是下官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 “区区一杯酒水,这般推三阻四,可是看不起我西戎皇室。” 禾娜拉姿态袅袅,语带嘲讽,“还是说,大启男子都像你这般没用,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区区一杯酒水都喝不了。 怎么秦大人是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吗,在我们西戎哪怕是最柔弱的姑娘也能喝下三大碗奶酒。” 秦念之微微侧头轻笑,端着茶杯轻轻地碰撞桑吉王子的酒杯,接着一仰脖,将茶水一饮而尽,略带歉意,“确实身体不适,还望王子见谅。” 紧接着收起笑脸,看向来者不善的禾娜拉。 “娘娘此言差矣,你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惠贵嫔,如何能代表西戎皇室? 不过在下确实是大启最没用的男子,不然也不会被派去查验卓格假死一案,毕竟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也不知道你们这位西戎勇士究竟是怎么想的,诶~” 秦念之假模假样的摇着头叹息,似乎真的很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愚蠢一般。 此话一出,慧贵嫔脸色大变,尽管早有计划,可依旧控制不住的便摸向后腰,可摸了一空,才想起自己的武器早就被收走了。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小白……” 眼见她又要说出什么狂悖之言,桑吉厉声制止,“慧贵嫔喝多了,快带她下去醒醒酒。” 一旁地跟随西戎侍女,连忙强硬地扶住她,用着西戎特有的语言,在她耳边劝慰了几句,禾娜拉这才愤愤地甩袖离开。 上官思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的闹剧,显然,这才是仅仅是个开始。 果不其然,几人还没聊上几句,行色匆匆的西戎侍女疾步走到桑吉身边,一阵耳语过后,桑吉脸色大变,匆匆告罪一番,带着属下离开了宴席。 没多久,酒宴过半,一位大人在敬酒时,竟失手将酒水撒了秦念之一身,酒渍将胸口浸湿了一大块,那人吓得脸色煞白,连连致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身后的小内监立刻体贴道,“秦大人可有带备用的衣物,不妨让下人去取,送到偏殿更换。” 上官思猛地拽住秦念之的胳膊,“我陪哥哥去吧。” 秦念之冲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不必,我去去就回。” 说罢,跟着小太监离开了大殿。 上官司也被前来敬酒的官员拦住脚步,“毕竟也也不愿意错过和首富交好的机会。” 小太监带着秦念之越走越远,秦念之缓缓停下脚步,“公公,这里未免离保和殿太远了。” 小太监笑得谄媚的,眼中却满是焦急,“秦大人,前面就是更衣的偏殿了。早早更换了衣物也好早些回到宴席中。” 秦念之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偏殿,隐隐传来打斗声,转身往回走,轻笑着,“那里面不太平,公公还是另寻地方吧。” 小公公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便砸向秦念之的后脑,想将人打晕带走。 “嘭!”的一声响,小公公倒地不起。黑暗中只能看见玉白一口白牙,“秦大人,没没伤着您吧。” 秦念之身形一晃,“没伤着,但是你吓着本官了。” 从树影后缓缓走出一高大颀长的身赢,宣和帝眉眼带笑,“朕还以为念之天不怕,地不怕呢。” 见他穿得单薄,登时快走几步,不顾他的阻拦,解下身上的狐裘,将他罩住,“都下雪了,也不知道多穿些。” 白玉暗戳戳的瞅了几眼,撇撇嘴,朝着黑暗中打了个手势,一时几道黑影,顺着夜幕潜入偏殿…… 蓬松的软毛将秦念之围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听着偏殿的越来越激烈的动静,神情略微担忧,“陛下,桑吉王子那……。” “不必担心……” 天空中飘飘悠悠的小雪不知何时已经洋洋洒洒起来,不远处偏殿的打斗声逐渐消散…… 很快,沈峤和四名影卫打开殿门走了出来,桑吉王子拖着伤,半张脸沾着鲜血,犹如行走在阴间的索命阎罗。 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宣和帝,行跪拜大礼。 “多谢陛下今夜救命之恩。请陛下助我登上西戎王位,我桑吉此生必定誓死效忠陛下,绝无二心,西戎将永远是大启的国土,在无干戈。” …… 宣和帝和秦念之回到宴会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宴会已经快要结束,嘉敏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席,宣和帝看向依旧立于原地的明翠,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秦念之则好整以暇地等着西戎九公主的华丽登场。 上官思浅笑,看来有人要倒霉了,或许已经倒霉了也说不准。 一直等到宴会尾声,西戎九公主才不顾众人的惊诧强硬地闯进宴会。 禾娜拉一进殿,就捂脸痛哭,“陛下,陛下,求陛下做主,臣妾的哥哥被人……” “我怎么了?” 禾娜拉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缓缓进殿的桑吉王子,他已经收拾干净,换了一身新衣,唯一不变的,便是肩上挂着的狼头。 他活着!他还活着!那死去的究竟是谁? 那本该是杀人凶手的秦念之…… 意识到计划的失败,禾娜拉脸上血色尽褪,险些惊叫出声,猛地看向秦念之的席位。 果然,那人正好端端的坐在席上,察觉到她的目光,秦念之微微歪头,挑眉带笑,眼底尽是明明晃晃的嘲讽。 桑吉王子此刻眸中带着蚀骨的阴狠,孔武有力的臂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强行控制自己,继续追问,“慧嫔娘娘,你刚才想说什么?” 禾娜拉此刻身子瘫软在地,完全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何桑吉没死?秦念之好端端的出现在宴席上? 但她清楚知道自己完了,不仅失去了情郎,还没有完成母后的嘱咐。 完了,彻底完了,泪水不断涌出,此刻的悲伤痛苦倒有几分情真意切。 宣和帝面无表情地呵斥道,“慧贵嫔,国宴之上,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桑吉王子轻笑,“陛下见谅,许是慧嫔娘娘故土难离,难免有些伤感,控制不住情绪。” 宣和帝则体贴道,“既如此,今夜便允许慧嫔娘娘回使馆暂居,和亲人好生告别。” 桑吉从善如流地跪下叩拜,“谢陛下恩典。” 禾娜拉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恐怖,慌忙请求道,“陛下,臣妾不需……”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侍从就将她架住,她听见桑吉阴沉沉地在耳边低语。 “好妹妹,我们确实该好好道个别。” ------------ 第50章 借势 禾娜拉被关押在偏殿中。 未知的命运让她惶恐不安,逐渐暴躁。 “你们,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西戎九公主,你们疯了不成,我的父王母后不会放过你们的……” 看守禾娜拉的侍卫对她的叫嚣充耳不闻。 直到桑吉推门而入,禾娜拉瞬间变幻脸孔,“三王兄,三王兄,是我一时糊涂,我只是想杀了秦念之给卓格报仇。我根本没想对你动手,一定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刺杀你,故意离间我们兄妹情谊……”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 禾娜拉跪坐在地上,委屈的不停抽泣,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般的珍珠不停掉落。 “三王兄莫不是忘了,当初你阿妈死后,你被人欺凌,是我,是我多次在父王面前提起你,让你逐渐有了露脸的机会……” “禾娜拉,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可你欠我的却还不清。” 桑吉面容冷酷,“我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奢望,你身边暗卫能将消息传回西戎。 别做梦了,就在你重返保和殿之时,我便派人将你身边的侍从、暗卫、婢女全部宰杀,现在该轮到你了……” 禾娜拉惊恐地瘫软在地,可脑子却转得飞快,“三王兄,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杀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想和卓格假死私奔,我知道这样会连累你,可我实在顾不得了。 结果那该死的大启人,害死我的卓格,我只是想报仇,这有什么错? 是……是大启人!他们诡计多端,他们故意将一个面容俱毁的死尸送到我面前,我这才误会了,以为三王兄你遇害了,才慌不择路地想去找大启皇帝帮忙。” 桑吉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张楚楚可怜的,欺骗自己良久的面容,“禾娜拉,我不是傻子,有没有卓格的死,你都会对我动手,不是吗? 你那狠毒的王兄不顾边疆的百姓的死活,他让你暗中破坏这次和谈,顺便杀了我,嫁祸给大启。 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用一个皇子的死来换取更多的好处,又可以除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一举两得,实在是个好计策。” 禾娜拉眼神躲闪,这确实是王兄和母后最初的计划。 她恍然大悟般,猛地抬起头,“你……你早就知道?难怪这一路上你始终有惊无险,死里逃生!不对!你竟然还和大启人勾结在一起,你们算计我!” “我从来没有算计你,直到最后一刻,我依旧心存幻想,想着此事与你无关,可你却让我失望了。” 桑吉看上去异常的平静,他从袖口缓缓掏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给你个痛快。” 禾娜拉彻底慌了,她挣扎着后退,娇柔的嗓音此刻变得尖利刺耳。 “不!不!桑吉,我母后王兄迟迟得不到我的讯息,会起疑的! 而且……而且我现在是大启的慧贵嫔!你无权处置我!难道你要开罪大启,就不怕……” 桑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大笑不止,“哈哈哈,禾娜拉,你简直愚不可及。你那母后王兄早就将你当做一枚弃子,而你竟还在痴人说梦,指望他们来救你。 至于大启陛下,你胆敢算计他最看重的臣子,他更不会放过你!” 禾娜拉彻底癫狂,歇斯底里,““不可能!你胡说什么!我是大启陛下的女人!他不会不救我的!” 桑吉面露怜悯,吐出的话语却异常冷酷,“送九公主上路吧。” …… 南书房内 秦念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可偏偏被宣和帝扣押着不肯放人。 “过来,替朕磨墨。” 秦念之环顾四周,偌大的书房不知何时只剩下这君臣二人。 自从猜到陛下好男色之后,秦念之下意识地抗拒与他独处和亲近。 “陛下,臣笨手笨脚,不如叫江公公进来服侍。” 宣和帝似笑非笑,“怎么,秦大人不愿意?” 秦念之无奈,磨磨蹭蹭地走到御案前,跪坐在一旁,神情严肃,素手在砚台上轻轻滑过,挑选出一块趁手的墨条,慢慢地磨了起来。 动作轻柔专注,行云流水,一举一动美得像一幅水墨画一般。 宣和帝也不催促,转头说起正事,“桑吉向朕借兵,他打算尽快返回西戎,打西戎王和西戎大王子一个措手不及。” 磨墨的手猛然顿住,秦念之咋舌,“他倒是好魄力,竟打算直接逼宫了。 西戎王年老体衰,决策力,判断力大不如前。西戎大王子,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若是由他们掌权,则西戎不足为惧。 可桑吉却如初生的猛虎,西戎若在他的领导下定然能焕发新的生机,陛下此举就不怕养虎为患……” 宣和帝凝望着他的侧脸,轻笑出声,“朕既然能助他夺位,亦能拉他下马,桑吉是个聪明又识时务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况且我只是借他三千精兵,他能不能成功上位,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秦念之点头,接着磨墨。“陛下算策无遗,倒是臣多心了。” 宣和帝的胸腔微震,很是愉悦,“听说,李襄江他给你难堪了。” ------------ 第51章 失踪 宣和帝的胸腔微震,很是愉悦,“听说,李襄江他给你难堪了。” “何来难堪?我要求娶他的妹妹,自然要多付出些诚意。再说我若是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 “妹妹?”宣和帝心头一顿,脑海浮想联翩,若是念之有妹妹…… “陛下,墨研磨好了。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宣和帝这才回过神来,“急什么?雪又未停,夜路也不安全。不如今夜留宿宫中……” 若是往日,秦念之或许欣然应允,可自从确定陛下的性取向,现在他只想离得远远的。 “陛下,今儿怎么说也是惠贵嫔的大日子……” 宣和帝抬眼,神色忽然变得淡漠,“什么大日子,只怕惠贵嫔此刻已经去见西戎天神了?” “什么?死了?那怎么行,她毕竟是您的第一位妃子,莫名其妙地死在受封的第一夜,如何同满朝文武交代?” 宣和帝捏了捏眉心,“不怕,魅影的易容术登峰造极,有需要的时候她会扮作惠贵嫔出席。” 秦念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原来暗卫还有这功能。 许是眼神太过直白,宣和帝一时想岔了,猛地红了耳根,“胡思乱想什么,朕是指出席宴会,祭典这样的大场合,平时她还要到各处执行任务。” 秦念之只觉得无辜,“臣没乱想啊?” “咳咳,”宣和帝轻咳两声,面含期待,“煮酒赏雪,别有一番风情,念之可有雅兴?” 秦念之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臣不胜酒力,又畏寒怕冷……” “既然畏寒,不如去玉泉宫泡热汤,放松下。” 秦念之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内心惶恐更甚。“陛下,上官思还在宫门口等候,臣不便久留……” “念之不必担忧,朕早派人告诉上官你今夜留宿宫中,并派人护送上官思回府了。现在宫门外可一辆马车都没有了。” 秦念之猛地抬头,清透的双眸因为不可置信而瞪得大大的,看上去颇有几分喜感。 宣和帝欢愉的笑意从眼角眉梢倾泻而下,看向秦念之的目光是溺死人的温柔,“如何,现在爱卿是想赏雪,还是一同泡热汤?” 秦念之几乎是被强拉着往外走。 “等等,陛下,臣……臣真的乏了,想去休息……” “正好,爱卿体弱,泡泡热汤解乏健体。” 刚出了殿门,正巧碰见立于廊下的桑吉王子,秦念之瞬间两眼放光,冲他挑眉一笑,难得的热情,“桑吉王子!” 桑吉快走两步,拱手行礼,“参见陛下,小王已经处理好一切,特来辞行。” 宣和帝微微颔首,神情温和,“此行千难万险,王子万事小心。” 桑吉又转头看向秦念之,抱拳道,“大恩不言谢,秦大人两次相助,小王铭记在心,此行匆忙,他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秦念之微微一愣,素手将他扶起,“我不过是自救,王子不必挂心。此去山高路长,还愿王子一路顺遂,得偿所愿。” 玉树临风探花郎,眼眸潋滟,言笑晏晏,带着少年人的热忱真诚,真心实意地祝福着。 桑吉怔愣了一瞬,瞳孔微颤,随即勾起一抹浅笑,不由自主地重复道,“一路顺遂,得偿所愿……” 启国一行,磨难重重,经历了亲人的抛弃,下属的背刺,权利的倾轧…… 可那又如何,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定会为自己杀出一条康庄大道! 带着草原儿郎特有的豪迈,桑吉此刻壮志凌云,他爽朗大笑,“好!那就借秦大人吉言,小王此去定会踏破荆棘,得偿所愿! 他日我荣登西戎王宝座,到时还请陛下和秦大人赏光,我定拿出最烈的酒,最野的马,最艳的美人,好好款待二位!” 宣和帝同样被他的豪情感染,“好!一言为定!朕便在皇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 见二人相谈甚欢,秦念之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毕竟品酒泡汤这种活动着实不适合她参加。 本想着找个小太监带路出宫,想起自己最近胸部隐隐发胀,不知是否停药的缘故,若是如此…… 算算时间,今夜正逢他当值。 “秦大人,果真是你,马上宵禁了,怎么还在此处?” 元宝公公匆匆从身后追了上来,提着灯笼,为秦念之照亮,“秦大人可是要出宫?奴才送您。” “多谢公公,我正打算去太医院找景大人。” 元宝圆润的脸庞带着几分憨笑,“景大人?好巧,仁昭宫的静太妃昨日偶感风寒,今日高烧不退,将景大人请了去,一时片刻只怕还回不来。 不如我先送秦大人去偏殿休息,晚些派人去请景大人。” “劳烦公公了。”秦念之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走在积雪的小道上,空气中安静的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和清浅的呼吸。 秦念之忽然放慢脚步,后背被冷汗浸湿,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宣和帝在冷宫时,没少被人磋磨,其中的静妃也就是如今的静太妃,可没少落井下石。 宣和帝登基后,为了名声虽给静妃一个太妃之位。 可实际上,这些太妃如同被圈养圈禁一般,待遇也就比普通宫女好上一点,如何能请动景明这般的太医院的红人。 千防万防,竟从没怀疑过元宝公公,他可是江德福一手调教出的徒弟,只是不知他究竟受命于谁?要将自己带到何处? 秦念之停住脚步,装作很是惊讶的模样,“呀,我竟忘了……” “额……”脖间传来剧痛。 还没等他说完话,元宝公公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向圆润喜气笑意盈盈的面孔此刻却显得那么阴森恐怖, 秦念之慌乱地捶打掐在自己脖间的大手,趁着夜色将怀中碎裂的玉镯扔下。 “秦大人现在才察觉,未免有些晚了。” 元宝公公说着便举起手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脑上…… …… ------------ 第52章 搜宫 宣和帝早就发现秦念之悄悄开溜,奈何与桑吉王子还有要事商谈,便随他去了。等送走桑吉王子时,才发现今日御前伺候人有几分眼生。 “江德福呢?” 金宝公公面色有几分担忧,“雪天地滑,师傅走夜路时,不慎摔断了腿,没法御前伺候了。” 宣和帝眉头微皱,“何时的事?” “送完上官大人,回来的路上。” “那秦大人呢?” 金宝公公慌忙跪下请罪,“奴才不曾留意,想来应是回偏殿休息了。” “去找。” 宣和帝垂着眸子,心下惴惴不安,“人找到就好,若是他在休息,万不可惊扰。” 金宝公公连声应下,急急去寻人…… …… 很快,宣和帝便得知了秦念之失踪的消息。 金宝几乎是哭丧着脸,“除了西六宫,其他的地方已经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秦大人的踪迹。 宫门处也已经问过了,秦大人今夜并没有出宫。” 宣和帝震怒至极,究竟是谁,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 本来在休息的沈峤被连夜召回,“问过了,人不在秦府。” 上官思得知了消息,此刻也跟着沈峤连夜进宫,他面色铁青,脸色十分难看,“最后见到秦大人的内侍是谁,何时何地见到他?” 金宝公公两腿瘫软,却强打起精神来,仔细回忆,“是奴才。奴才当时在殿外守着,陛下和秦大人在廊下遇见辞行的西戎王子,聊了一会,又返回殿中商议正事,秦大人就是在那时离开的,约莫是子时。 我正当值脱不开身,本想叫其他内侍送秦大人去偏殿休息。可秦大人不肯,想自己散散心,奴才便随他去了。奴才该死!” 沈峤也觉得此事棘手,往日在外都有专门的影卫在暗中保护秦大人,宫中守卫森严,安全毋庸置疑,秦大人入宫后,影卫也需要汇报交接…… 哪成想人竟然会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秦大人经常在宫中留宿,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在宫中来去自由。因此侍卫和内监们并没有多加注意,只说见他朝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可臣派人去太医院询问,当值的景大人并未见过秦念之。” 宣和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得知秦念之失踪的那一刻,他便下令严守各个宫门,严禁任何人外出。 “宫中守备森严,短时间内,人肯定还藏在宫中,去找,沿着南书房到太医院的这条路,一寸一寸仔细搜查,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将今日御前侍候的宫人全部抓起来,严加拷问,务必找到秦念之的踪迹。” 此刻已经是二更天了。 很快便有人在落雪下找到了一截碎裂的玉镯。 上官思上前确认,面色惨白“是,确实是兄长的,昨夜我亲眼他将碎成几截的玉镯收进怀中。” 沈峤面色凝重,“陛下,昨夜下着雪,痕迹被掩埋得彻底,周围只找到这么一截,秦大人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但却来不及留下更多的线索,很可能被直接打晕打走……”也可能已经遇害了。 但此刻根本不敢说出另一种可能,宣和帝眸色猩红,周身萦绕着可怕的暴戾嗜杀之气。 上官思心思更加沉重,总觉得此事与秦家老宅出现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再者兄长的身份也是个大问题…… 宣和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决不能自乱阵脚,念之还等着自己呢。 “太后、老国公、康王、前太子余孽通通都有嫌疑,可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念之若是落在他们手中……” 宣和帝握紧拳头,一向无惧无畏的他竟不敢去想…… “奉朕的旨意,搜查西六宫。” 上官思惊讶地抬头,陛下竟能为兄长做到这份上,着实令他震惊。 沈峤猛地跪下,“陛下!不可啊!西六宫是太后公主,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没有真凭实据怎能贸贸然搜宫,传出去,只怕朝堂震荡……” “闭嘴,秦念之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全部人给他……”陪葬。 宣和帝猛地收住了后半句,不,他不要,它只要秦念之好好活着。 这时负责审问的宫人的暗卫玉柯来报,找到线索了。 沈峤连忙让他把人带进来。 却抬进来一具尸体。 宣和帝一眼辨认出这宫女正是今夜夜宴上,站在秦念之身后的宫女。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启禀陛下,她是刚调到嘉敏公主身边的侍女,本不应负责宴会侍奉。是御膳房的管事听了公主身边的钱嬷嬷的命令安排进宴会的特意安排在秦大人的席位上。 属下去晚了一步,她已经吞金自杀了,不过在她的身上发现可疑的纸张,之前应该是用来包药粉的。” 闻讯而来的景明迅速接过纸包,上面还有残存的白色粉末,他先是谨慎地用银针试过,并未变色。这才用手捻了一些,放在鼻尖轻嗅。 清明的目光顿时免得有些迷蒙,众人脸色一变,上官思立即端起桌上的凉茶泼了他一脸。 景明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脸颊微微泛着红,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惶恐,“应是带着催情效果的迷药,虽然无毒,但是药效很重。” 此话一出,在场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景大人不过是捻起一丁点残余的药粉便已经如此失态,那秦大人…… 沈峤垂下眸子,陛下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秦大人这次着了算计,或许也是好事。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痴迷男子,断了后路。 上官思内心焦急,悄悄打量宣和帝的神色,今夜之后,清白事小,只怕“哥哥”身份再也藏不住,这欺君之罪…… 宣和帝更是面色铁青,竟一刻也等不及,“带上人,去永宁宫,搜宫!” 沈峤猛地抱住宣和帝的大腿,连声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啊!事实的真相还没弄清楚,嘉敏公主可是孝贤太后的唯一亲女,嫡公主啊! 夜半三更您带人去搜查永宁宫,等同于毁了公主的清誉,这如何使得?不说太后绝不会允许就是御史台那帮老臣,只怕要闹翻天啊……” “滚开!”宣和帝一脚将他踢开。 上官思垂眸瞥了他一眼,跟上了宣和帝,这世上没人比“哥哥”更重要。 ------------ 第53章 计中计 永宁宫内 嘉敏正穿着轻薄里衣躺在绣床上,今夜的冲击实在太大,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嬷嬷,皇兄真的打算送本宫去联姻吗?” 钱嬷嬷年近四十,早已困乏,依旧强打起精神来,“殿下多虑了,你可是大启唯一的嫡公主,陛下宠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呢,再说还有太后呢,殿下安心睡吧。” “可那很禾娜拉不也是西戎王和王后的嫡亲女儿,听说还颇为受宠,可还不是要远赴万里,嫁给皇兄。” “那怎么能一样呢,西戎不过是个边境小国,异族番邦,能嫁给陛下可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也是,我跟她可不一样,她那样的也配称为公主?真是可笑!” 嘉敏公主颇为自得,接着想起夜宴时,那遥遥相望,芝兰玉树的少年臣子。 愤恨道,“都怪明翠那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躲着不回来。 明日,搜遍全宫也要找到她,本殿下定要划花他的脸,再将她杖毙……” 钱嬷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宽慰道,“殿下,莫急,秦大人不过是一时被狐媚子所惑,才会分不清珍珠和鱼目,过些时日,一定能明白殿下的好……” 钱嬷嬷突然顿住,夜深人静,究竟是谁敢在长宁殿吵闹? “外头什么声音,竟这般的吵,惊扰殿下休息,老奴先去看看。” 钱嬷嬷刚打开门,猛地被人强行拖拽,惊恐地尖叫出声。 紧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宣和帝远远站在门外,“嘉敏,朕给你时间收拾利落,滚出来见朕,要快,朕没有耐心。” 嘉敏震惊之余竟有些恍惚,“这……这可是我的永宁宫,皇兄他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皇兄到底想干嘛?” 侍女堪堪给嘉敏公主穿好外衣,宣和帝已经忍耐不了,再抬脚踢倒了屏风。 嘉敏公主一直都知道这位皇兄天生淡漠,冷血无情。可也从未见他这般可怕的模样,像一柄失控嗜血的魔刀,要将一切屠戮殆尽。 强压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故作镇定道,“陛下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竟带人闯进本宫的寝殿,可是魔怔了!” “秦念之呢?” “什么?” 嘉敏公主一时反应不过来。 “朕问你,你对秦念之做了什么?将他带到哪去了?” 嘉敏公主这才明白,竟是秦大人失踪了。直觉不好,难道明翠那个蠢货得手了,可人呢? 钱嬷嬷在一旁痛苦着哀嚎,“公主殿下救命啊!” 宣和帝冷眸如同淬了冰一般,“将她的腿打断。” 沈峤垂眸毫不犹豫地将秦嬷嬷的腿骨一寸一寸敲断。 钱嬷嬷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疼得几次昏死过去,面容扭曲,涕泪四流。 沈峤抬手示意,两侍卫将已死的宫女明翠抬到钱嬷嬷身边。 冷不丁直面那青灰色的死尸面孔,惊惧感直冲天灵盖,钱嬷嬷惨叫一声,“陛下,饶命,饶命啊。” 宣和帝将紧握着纸包砸在嘉敏脚下,“嘉敏!你还不承认吗?你竟敢对秦念之下药!就这么缺男人吗!” 此刻嘉敏公主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翠那个贱蹄子死了,秦念之却失踪,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干的。 可自己分明在嬷嬷的陪同下早早回长宁殿,根本就没见过秦念之啊。真是无妄之灾,比窦娥还冤呢! 更可怕的是被人看透的小心思,登时面色涨得通红,简直羞愤欲死,愤怒反而压制了恐惧。 嘉敏公主厉声怒吼道,“不过是个区区臣子,陛下何至于这般大张旗鼓,全然不顾臣妹的脸面!” “既然要脸,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宣和帝神情轻蔑。 嘉敏胸膛上下起伏,平日虽然胆大妄为,可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被人这么赤裸裸地点出来,像是被扒光衣衫裸露在众人眼前一般尴尬难堪。 眼见从小奶大的公主遭遇此等羞辱,钱嬷嬷是个衷心护主的,强忍着骨头碎裂的剧痛,辩解道,“陛下饶命,是……是老奴!都是老奴干的! 秦大人多次出言犯上,老奴实在看不惯,便想着教训一番,给他下点药,让他在国宴上失态,被陛下厌弃,此事与公主无关!” “钱嬷嬷……” 一向天真恶毒的嘉敏也难得有了几分的动容,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明翠已死,谁又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只要一口咬定是恶奴作祟,自己不过是疏于管教。 如此到有了几分理直气壮,嘉敏公主怒斥道,“钱嬷嬷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做下此等错事!” 钱嬷嬷视死如归,看着嘉敏公主的眸光满是眷恋温柔。 “是……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竟害公主被人误会,险些毁公主名节,老奴万死难赎其罪。” 嘉敏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里泛酸,心下主意大定,决不能让嬷嬷白白牺牲。 转头看向宣和帝,愤怒斥骂,“就算是钱嬷嬷做错事,难道陛下就可以随意擅闯皇妹的寝殿吗?陛下究竟对本宫有何不满,竟连本宫一个女流之辈都容不下,竟要生生逼死臣妹才甘心吗! 等明日,不!等天亮!天亮后本宫定要向母后和各位皇族亲老好好说道说道,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此刻彻底搜查长宁殿的侍卫空着手回来。沈峤脸色大变,附在陛下耳边悄声说道,“陛下,长宁宫内并未发现秦大人踪迹……” “陛下,长宁殿内并未发现秦大人踪迹……” 宣和帝一愣,已然发狂,夺过侍卫的佩剑,猛地插在了钱嬷嬷的断腿上。 “啊!”钱嬷嬷痛得恨不能当场自尽,偏偏被人押住,身不由己。 宣和帝此刻犹如索命的阎罗。 “人到底在哪?你再不说实话,朕定将你一片片活剐,将你九族尽灭!” 宣和帝神色狠辣地将剑拔出,带出的猩红的血液溅了嘉敏公主一脸,弄脏了她繁复华丽的衣袍。 嘉敏公主惊恐地退后几步,仓惶地摔倒在地,脑子却异常清明,一个帝王启竟会因臣子的失踪,失控至此? 往日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在眼前,所有的蛛丝马迹汇聚成一个真相。 宣和帝竟然……爱上了与自己朝夕相伴的臣子,当朝内阁大学士秦念之! 自己的皇兄竟然喜欢上男子,那男子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嘉敏顿时面露厌恶,胃中翻涌,几欲作呕。 秦嬷嬷早已气若游丝,艰难地说道,“陛下,老奴真的不知。 今夜,秦大人周身一直有人相伴,明翠没找到下药的机会。老奴伺候公主早早离席后,并未见过啊! 陛下,陛下,老奴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沈峤眉头紧锁,钱嬷嬷看上去并未撒谎,长宁宫搜遍也找不到人,明翠却死了,这实在说不通……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 第54章 丧钟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现在众人脑海。 上官思此刻脸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糟糕,我们被人误导了。还有另一伙人,他们洞悉一切,抢在明翠动手前将人带走了。” 宣和帝同样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自己和秦念之,一个足以让人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圈套。 背后之人蛰伏许久,捏住了宣和帝的命脉,先是掳走秦念之,却将所有线索推向长宁宫。 故意激起宣和帝和嘉敏公主的矛盾,天亮后,宣和帝为了一位臣子,不顾公主闺誉,强行闯入长宁殿搜宫的事只怕要传遍大街小巷。 或许对方已经有所行动了。 言官的口诛笔伐,只怕要将宣和帝钉在耻辱架上,不仅如此,秦念之也逃不过一个惑主媚上,以色侍人的污名,成为全天下读书人的耻辱。 一箭双雕,好歹毒的计策。 宣和帝此刻只觉得浑身犯冷,念之生死不明,自己却毫无头绪,被动等待。 从未有过的恐惧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英明神武的帝王,首次方寸大乱。 “将嘉敏公主带下去严加看管,长宁宫今夜当值的宫人,杀无赦!” 嘉敏公主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被侍卫押着,她疯狂地挣扎,脸上全是愤怒,口不择言地疯狂叫骂。 “赵君玄你是不是疯了!竟敢囚禁本公主!我是先皇亲封的嘉敏长公主,你欺我辱我!文官御史们定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你关得住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你做梦!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龌龊的心思吗,哈哈,好好啊,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臣……” 沈峤猛地上前将她打晕。 宣和帝神色复杂,眼底的疯狂挣扎让人心悸。 上官思和景明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眼中看到浓重的担忧和惊惧。 “查!去查!给朕掘地三尺也要将念之找出来。” “陛下!”沈峤当即跪下,重重叩头阻止。 “当务之急,不是找秦大人,而是如何破局,掩盖今夜之事,保全陛下的名声!” 上官思和景明也随之跪下,“请陛下三思!” 上官思:“兄长十六岁致仕起,一言一行,皆为民生,如今……他生死不知,难道您当真要让他声名尽毁吗! 让他被天下人嗤笑,成为遗臭万年的佞臣吗!” 景明与这对君臣相处最久,此刻也忍不住动容,“念之入朝为官短短五载,可所创下的功绩却远非常人能比。 推行新政,改革创新;启用新人,给寒门学子创造了一条出路;整顿旧官僚贪污腐败不良风气;平民怨、救灾民,查冤案,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该名留青史…… 可如今被小人算计!世人多愚昧,今夜过后又会将如何评判他!” 沈峤:“陛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寻找秦大人,可此事决不能再大张旗鼓,授人以柄。毁了陛下和秦大人的声名,今后如何立足朝堂!” 宣和帝胸腔里的愤懑痛苦几乎要将他撑爆。最终他咬着后槽牙,“加派人手,调动所有力量,暗中去寻,对外称秦念之突发急病,暂时……” “陛下,请对外称兄长遇刺……身亡!”上官思的声音带着颤抖。 宣和帝猛地飞起一脚,将他踢倒,看上去颇有几分疯狂,“你胡说什么!你竟敢咒念之!别以为你是念之的亲弟弟朕就不会杀你,所有诅咒和害了念之的人都该死!” 上官思擦掉嘴角的鲜血,爬起,再次跪下,“求陛下对外宣称,兄长遇刺身亡,并为兄长写追悼词!” 眼见宣和帝已然失控,竟提刀便砍,沈峤紧紧抱住宣和帝的胳膊,景明则死死抱住他的腿。 可那佩刀依旧深深地嵌入上官思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的外袍。 上官思红着眼,再次重复道,“请陛下对外宣布,秦念之遇刺身亡。 对方将兄长带走,必有所图,我们本就被动,必须做出弃车保帅的假象,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先迷惑住敌人,等他们露出马脚,一击即中,救回兄长!” 景明也哭嚎着,“陛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釜底抽薪,打得对手措手不及。大肆表彰秦大人的丰功伟绩,扭转舆论,保全陛下和秦大人声名!” 沈峤也不停劝阻,“我们必须先发制人,抢先公布秦大人死讯,尽快将秦大人风光大葬,先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等到属下安全找回秦大人,再做打算! 陛下,秦大人若在,一定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最后一句犹如当头棒喝,将疯魔的宣和帝唤醒,“是啊,念之最讨厌被人胁迫,他一向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发狂猩红双眸逐渐镇定,依旧带着死气沉沉的颓然,卸下身上的力道,景明和沈峤对视一眼,也松开了手。 “你们说得没错,若是念之在的话,一定也会选择这样做。只是,背后之人若是误以为念之没有用途了,起了杀心……” 上官思顾不得肩上伤痛,他一字一顿,“兄长天资聪颖,心志坚毅,在嫡母磋磨和我娘亲的暗害下,依旧平安长大。 他虽柔弱,可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给他点时间,也给臣一点时间,只要兄长没死,他一定会努力自救,传出讯号……” …… 三更天时 皇宫内突然传出丧钟声响。 “铛~铛~铛~” 整个皇城被这突如其来的丧钟声吓得彻夜未眠。 丧钟声响了三次。 礼部尚书尤仲海面露不解。 在启国,帝王驾崩是九声丧钟以示哀悼。 丧钟三声,一般是于国于民有大贡献的朝臣,上一个人能得三声丧钟,让全国哀悼的,是虎威大将军的父亲-镇国公。 只是不知如今这丧钟究竟为何人而响…… ------------ 第55章 死讯 使臣夜宴后,嘉敏公主被歹人劫持,少年臣子英勇无畏,为救嘉敏公主被歹人杀害。 嘉敏公主惊吓过度,突发癔症,昏迷不醒。 宣和帝感念秦大人多年伴驾的情谊,悲痛不已,特此罢朝三日,以寄哀思。 十月初九。 天刚蒙蒙亮,这则消息便传遍全皇城。 那位名震天下,才绝盖世的内阁大学士秦念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原定的婚期内。 众人唏嘘不已…… 犹有一大部分人不敢置信,明明昨夜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同僚,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离世了。 纷纷上门追悼。 礼部尚书尤仲海,老泪纵横,竟当场哭得难以自抑。 更有曾经受过秦念之恩惠的寒门弟子,平民百姓,遥遥祭拜,自发组织送葬仪队,为秦大人点长明灯,默默守在秦府老宅附近,将原本古朴的小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上官思一夜未睡,眼底乌青,面容憔悴。可依旧强打起精神,做足了样子。守在秦念之的棺木前,默默地将手中的黄纸,机械地投入火盆中。熊熊火光,映照着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孔。 这时火盆里又添上一沓黄纸,景明拍了拍上官思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景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饵料已经放出,可鱼儿却不愿意上钩。 监察司和指挥使的所有成员,暗卫、影卫、血卫倾巢出动,潜伏在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不着痕迹地逮捕了七十八个形迹可疑的人。 其中包括十二个说书先生,十六个学院夫子,甚至还抄了两位京城小官的府邸…… 可依旧没查到关于秦念之的任何线索,他就像凭空蒸发,消失在人世间…… 祭拜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上官思麻木地接受着众人的劝慰,眼底却精光闪烁。他相信“哥哥”一定还活着,那么此次失踪便是摆脱“秦念之”的身份的最好的时机。 特别是昨夜亲眼目睹宣和帝的失控发狂,他更要用“合理的”方式让秦念之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也是昨夜他拼死谏言,也要让宣和帝对外宣布“秦念之遇刺身亡”的真实目的。 宣和帝本不肯为秦念之“治丧。”最后沈峤不知在宣和帝耳边说了什么,才堪堪将宣和帝劝住。 最后几人再三商议下,决定在秦府旧宅停灵三日,便将“秦念之”风光大葬。同时严加盘查各个交通要道,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 秦念之是在摇晃的马车中醒来的。 应被下了药物,嗓子火辣辣地灼烧着,发不出声音,四肢无力,只能勉强动一动眼珠子。回忆似潮水般涌来,记忆停留在元宝公公那笑意盈盈却阴森恐怖的面庞上。 这是哪里? 秦念之努力辨认着四周的动静,马车似乎驶进闹市,周围吵吵嚷嚷,依稀听见许多人在哭? 哭什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哭丧吗?谁死了? 马车又行驶了许久,周遭的嘈杂逐渐远离,越行越远,忽然停下。 秦念之猛地闭上眼,果然,车帘被掀起,带起一阵寒风。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真是白折腾一场。赵君玄那小子,果真无情无义!不是说他和这小子从冷宫一路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吗?怎么连救都不救,直接对外宣布人死了。我都替这姓秦的心寒!” 元宝公公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秦念之的额头,又摸向他的手腕。将说话的中年女子推开,又放下了车帘子。 那中年女子很是轻蔑,“你怕什么,我给他下了足量的蒙汗药,没个三天三夜可醒不过来。” 元宝公公脸色很是难看,“他脉象混乱,身子骨奇差,本就没几年好活,青芜你疯啦吗,下那么重的药量。” “哟,这会心疼啦,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替谁做事。” “不用你提醒,我当然知道自己效忠于谁。可主子也说了,要我们将秦大人全须全脑的送到禹州。” 那名唤青芜的女子嗤笑,“放心,死不了,我们只需要在等一天,明日成功混出城,在十里坡和主子派来得人成功对接,顺着水路,一日千里,等他醒来时,只怕我们已经要到禹州了。” 秦念之脑子转的飞快,倒是松了口气,目前来看,对方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禹州,他们要将自己送到禹州?还打算走水路? 自己这幅身子骨虽然柔弱,是个实打实的药罐子,却也因祸得福,有了几分抗药性,不然也听不到这般紧要的消息。 只是他们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秦念之脑海混乱得很,所有信息如同乱麻一般,污糟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 只能竖着耳朵,继续偷听外头的谈话。 元宝公公:“这次倒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宣和帝竟如此果决,釜底抽薪,直接将我们的后招堵死,坏了我们的大好计划。 现在全城戒严,稽查司的人已经将京城查了个底朝天,直接捣毁了我们三处据点,风声鹤唳,想平安出城没那么容易。” 那女子颇为不屑,“我真是看不懂了,你说这宣和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的流言还没散出去,他可倒好,直接连丧钟都敲响了,弄了个假尸体风光大葬。 你不是说,宣和帝对秦念之别有心思,很是看重。如今看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什么情情爱爱,都比不过自己身下的龙椅来得重要。十几年相伴的情谊,说抛弃便抛弃了。 不过这姓秦的倒是人缘不错,刚才路过秦府时,看看那些学子一身白衣,自发为他送葬追悼,倒也算难得的好官……” 秦念之有些茫然地听着马车外的谈话,原来,刚才的哭丧竟是为自己而哭。心中滑过一丝的失落,更多的竟是亢奋激动。 在世人眼中,秦念之已死。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他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许久,唇角勾起起一抹笑,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这真是太好了!从记事起自己便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寸步不得自由,多少次痛恨命运的不公,造化的捉弄…… 如今,只要甩开这群人,从此以后,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 第56章 逃命 “这秦念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明明几次坏了主子好事,却还能让主子这般念念不忘的,废了这么大力气,总算将人弄到手了……” “青芜,你可千万不要大意了,宣和帝此人城府颇深,绝不会就此罢休。” …… 两人一边小声地交谈着,一边四处张望,很快,不远处来了个身形佝偻,衣着褴褛的老头。 “事情有变,后续计划全都作废。” 青芜惊叫,“青衣,发生何事?可是宫中有讯息传来。” 那唤做青衣的老头,眉头紧锁,“宣和帝已经疯了,他竟然直接将嘉敏公主圈禁,又将宫中内侍大血洗一遭,我们埋在里面的人手废了九成。” “嘶~”青芜心疼地抽气,要知道这些暗钉有些可是自先皇时便埋下的。 竟这么毫无预兆地折损了近九成。 元宝心头预感不妙,“太后呢,她难道任由宣和帝发疯?” “宣和帝对外宣称,太后为爱女祈福,前往五台山清修,闭关不出。实际上是被宣和帝的影卫控制住了。 还有,大街上已经有你的缉拿画像了。你自己多加小心,这件宅子不安全,还是尽快转移吧。” 元宝心头大骇,自己明明将一个和自己长得有六分相像的小太监投入井中,早已泡的面目全非,可他们竟然这么快便发现了。 目光悠悠看向马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在动手时他便知道,一旦动了秦大人,无异于捅了马蜂窝。可宣和帝这疯魔的姿态,还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走,现在便走!我带着秦念之混到难民堆里去,你们见机行事,找个机会掩护我们出城。” 秦念之依旧“昏迷”着,任由他们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又给自己套上了一件发臭的粗衣烂衫。 紧接着,他被元宝背在肩上,又是一阵兜兜转转…… 翌日清早 城门口远远便瞧见一大群人排着长队,等待出城检查。 一个妇人嘟囔着,“这几日是怎么了,往日进城的需要检查,何时出城的还要这般认真盘查。” 他的丈夫低声呵斥道,“行啦,少说几句,惹怒这些官员,你有几颗脑袋够他们砍?” 同行人叹了口气,“诶,听说是为了抓那日在宫中行刺,害死秦大人的贼人! 诶,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官,当年通州饥荒时,要不是秦大人力挽狂澜,调来粮食,我们早就饿死了。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啊!” 此刻被称为好人的秦念之,正意识昏沉地躺在一张木板车啊。 身上仅仅盖着一张薄薄的破被,嗓子似乎被毒哑了,无论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拉板车的正是易容过的元宝公公,而青衣青芜正扮作一对寻常的夫妇,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见秦念之烧得满脸通红,元宝公公叹了口气,停下木板车,取出怀中破旧的水囊,将秦念之扶起,喂来几口水。 他压低声音说道,“秦大人,你也别怪奴才,实在是你站错了队,选错了人。您在忍忍,等出了这道城门,我立刻给你请大夫。” 秦念之此刻欲哭无泪,谁也没想到,自己拟定的逃跑计划,还未实施,竟这样就夭折了,败给了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 昨夜元宝公公带着秦念之跻身破庙,混在难民里。为了不引人注目,待遇自然好不到哪去,果不其然,身娇肉贵的秦念之夜半时发起了高烧。 现在别说逃跑了,就连睁眼都费劲。秦念之努力吞咽着,清水顺着嘴角滑落,流进脖颈中,冻得他一哆嗦。 元宝公公替他擦了擦嘴角,又将破薄被往上掖了掖,趁人不注意将他打晕了过去。无他,易容术虽然可以变换容貌,可少年的眼睛实在引人注目。 很快盘查的士兵到达眼前。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车上躺着的是谁?” 元宝公公微微佝偻着腰,半瘸着腿,一脸瑟缩,开口一股子方言味。 “官爷,俺……俺是附近草帽村的村民王汉,这是俺弟弟。他得了重病,俺们卖了家里的鸡鸭来城里看病,可……可城里大夫黑心啊,一副药就要五吊钱!俺们……俺们……实在看不起,只能拉回家去养着了。” 那士兵皱着眉头,用刀鞘将破棉被掀起,看着二人的面容,仔细对照着手上的画像,随口问道,“你弟弟今年多大啊,得的什么病?他怎么不醒啊?” “俺弟弟三十多了,肺……肺痨,昨夜高热到现在,怕是一口强撑着了。” 那士兵闻言退后了几步。“滚滚滚,真他妈晦气。” 元宝公公点头哈腰地道谢,缓慢地拉起木板车往前走。 “站住!” 元宝公公冷汗淋漓,此人竟然是四品带刀侍卫周斯,前些日子宣和帝派他执行秘密任务,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脑海思绪万分,面上却依旧挂着卑微讨好的笑,“官爷,怎么了?” 周斯上前认真打量二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木板车上,昏睡不醒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 一旁的士兵连忙道,“周大人,快离远些,这人是肺痨,会传染。” 周斯见那男子黝黑的面容上透着几分红晕,呼吸粗重,便知此人确实病得厉害。 “病得这般重,为何不去看大夫,反而急着出城?” 周斯此言刚落,就见那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竟低头痛哭,“弟啊,是哥哥没有本事,救不了你的命啊,可家里该卖的都卖了,哥哥没用啊!” 周斯沉默着退后两步,扔出了一锭银子,陷在破旧的棉被上,“拿去吧。” 那中年男子猛地跪下,砰砰地磕头,“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弟弟,俺们有银子了!弟弟你有救了!” 此刻队伍后面发生骚动,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 周斯皱着眉头,面上闪过惊疑,“过去看看。你们几个要仔细盘查,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是!” ------------ 第57章 倚香楼 趁着周斯放下防备,向队伍后头走去。 元宝立刻拉起木板车,逃出了城。 跟着周斯身后的小兵还在不停地拍马屁,“周大人心善,那对兄弟本来没钱看大夫,只能出城回村等死,如今得了银子,也能让那对兄弟俩多抓几天药,多活上几日。” 周斯猛地怔住,那弟弟病入膏肓,他哥哥拿了钱为何还要着急出城?难道不应该是进城找大夫吗? “糟了!” 连忙派人回去给陛下送信,紧接着周斯一跃上马,带着几个侍卫,快马加鞭地追了上去。 出了城门的元宝立刻丢弃木板车,将秦念之扛在肩上,和接应的人相汇合,朝着渡口疾驰而去。 而他的同伙则拉着木板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开去。 等到周斯赶到岔路口时,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分散开来,每条小路都要探查,务必找到秦大人!要快!” …… 宣和帝得知有秦大人的消息,森然的面孔猛地爆发出浓烈的生机。 这几日他出手狠厉,整治朝堂,圈禁太后和嘉敏公主,打杀了许多宫人,浓稠的血腥味久久不散,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此刻这个狠厉的帝王,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备马!朕要亲自去!” 凛冽的寒风飒飒作响,宣和帝扬起马鞭重重落下。 终于远远看到了城门,周斯遥遥跪下请罪。 “吁~”烈马的嘶鸣声,伴随着马蹄。 宣和帝猛地拉起缰绳,骏马高高抬起前蹄,堪堪在周斯面前停下,“念之人呢?朕问你,念之人呢!” 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宣和帝已然失控。 他翻身下马,抓住周斯的衣领,“你为什么在这?人呢?” “陛下!陛下!秦大人没死,他被带走了,是属下无能。属下已经派了暗卫从岔路口搜寻,一定能找到秦大人!” 这时夜影飞身上前,手心向上,呈上一块小小的木牌,“陛下,这可是秦大人的东西?” 宣和帝忽然怔住,缓慢松开周斯,看着熟悉的小木牌,上面简单地刻着两个大字“平安”。 像是被失望压弯了脊梁,眼角犯红,紧紧将小木牌捏在手心里,喉间像是堵满了棉花,“是,这是念之的平安符。” 看着上面完好无损的红绳,显然是故意被人取下,扔到路边迷惑追兵的。 宣和帝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调集所有暗卫,每十人一组,所有的官路,小路都要认真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此处是京城最大的渡口,去查,刚才可有商船货船离开渡口,派人沿水路阻截。 通知各个州郡县府,设置关卡,可疑人物统统当场拿下,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秦念之。若有隐瞒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众人领命,“是。” 周斯和沈峤对视一眼,宣和帝此刻看上去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和恐惧。 此刻他们谁也不敢出言提醒,秦大人一旦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想要找回的希望只怕更加渺茫了。 “周斯。” 猛地听见宣和帝的点名,周斯浑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臣在。” “他还好吗?” 周斯额上冷汗直流,却根本不敢说假话,多年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此刻实话实说才是最好的。 “回陛下,秦大人当时发着高烧,陷入昏睡中,被木板车拉着,看上去状态不太好。臣无能,当时他被完全易容成另一个样子,臣没有及时认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出城了……” 宣和帝沉默地听着,翻身上马,紧接着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从马上跌落…… “陛下!” “陛下!” “快回宫!” …… 半年后。 街头瓦巷内,一个模样俏丽的小娘子,提着食盒一步三摇走近小院深处。 “诶哟,妹妹可好些了。瞧你病怏怏的模样,可真让姐姐心疼啊。” 秦念之正伸手接下屋瓦下露出的日光,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诶,最近官府查的紧,倚香楼又得罪了东都知府,这不,三天两头被找麻烦,昨儿又被勒令停业了。在这么下去,只怕楼里的姐妹要饿死了。” 秦念之微微皱眉,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又在病中,更有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弱西子之感。 秋雨眼中闪过嫉恨,目光垂到她平坦的前胸,隐藏在罗裙下的腿,心底莫名腾升起满足优越感。 心满意足地撇撇嘴,脸蛋漂亮有什么用?做女人自然要像自己这般身段妖娆,妩媚多情。 死妮子还敢拿乔,前胸和后背一般平,还瘸了条腿,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也就一张脸能看。 见她迟迟不接话,面上有些恼羞愤恨,又极力压抑,娇笑着,“好几日没来了,也不知芝芝姑娘可作了更好的曲子。 你也知道,你这条命可全凭珍贵药材吊着了,姐姐我也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秦念之低垂双眸,嘴角微勾,“十天前才做的新曲,这么快便唱腻了?你凭着我作的曲子唱得满堂红,日进斗金,却连区区的药钱都吝啬给我,这吃相未免有些难看。” 秋雨面上显过一丝尴尬,“嗨,芝芝姑娘,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日若不是我救起落水重伤的你,你早就变成洛河里的水鬼了。人啊,总要知恩图报不是。” 秦念之黝黑的双瞳泛着悠悠的冷意,“秋雨姐说得对,只是,你当初救我,不也是看上了我的脸,打算……”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记仇呢?” 秋雨急急打断了她的话,心里恼恨,却也不敢将人逼急了,丹凤眼闪过精光,语气略微强硬,“虽说开春了,可早晚还是凉些,芝芝姑娘身子骨差,又不良于行,还是尽在回房歇着吧。 顺便琢磨琢磨新词,毕竟倚香楼可不留闲人……” 秦念之看着那人轻飘飘地离去,心头泛起苦涩,人心真是善变,秋雨已经起了坏心,此地万万不可再留。 只是自己如今这身子骨,凭一己之力要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 第58章 自救 倚香楼是东都城里一个不算入流的小青楼。 楼里的姑娘不仅要被老鸨剥削,更时常被恩客欺辱,受气挨骂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可偏偏几个月前,倚香楼出了个色艺双馨,颇有才情的小娘子秋雨,一举成了倚香楼的活招牌,台柱子。 三首词赋宛如天籁,惹得东都城里的世家公子竞相追逐,一掷千金,也使得不入流的倚香楼一跃成为东都城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此刻闺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一个病痨子,死瘸子,也敢给本姑娘脸色看。要不是见她还有几分才华,早就将她卖到下等窑子里,如今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竟敢拿乔,给我脸色看。” 一旁侍候的丫鬟雪儿,战战兢兢道,“姑娘莫急,许是这曲子确实难作,再给芝芝姑娘一些时间。” 秋雨随手赏了她一个巴掌,“我能等得,贵人能等吗!过几日我就要去郑大人的府上唱堂会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紧紧抓住,难道要一辈子留在这个倚香楼,当一辈子的雅妓?” 雪儿捂着红肿的脸不敢再吭声,内心却不停咒骂:活该,不过有几分姿色又没什么本事的三流妓女,占了芝芝姑娘作的几首曲子便敢在外头叫嚣,立才女人设,在外头大放厥词时怎么不着急,就会打骂我出气…… 秋雨有些焦急地在堂屋里来回走动,“不行,这事不能再拖了,大人几次差人来问我新曲子做得怎样…… 你去告诉那个死瘸子,最多三日,我一定要看见新曲子,否则有她好果子吃……” …… 秦念之听到雪儿的传话,终是缓缓叹了口气,“填词作曲哪有那么容易,秋雨姐姐实在是让我为难啊。” 雪儿眸光一闪,颇有几分义愤填膺,“芝芝姑娘,我明白你的难处,实在是秋雨太过贪心了。 她在楼中本也没什么地位,要不是一时运气好救了姑娘,哪有如今的运道? 姑娘送她三曲,将她捧到花魁的位置上,已是仁至义尽。是她贪心,对外将曲谱占为己有,惹了大官爷青眼还不知收敛。 如今京城来了贵人,要她去唱曲,她这才急了,想要挟姑娘继续为她写曲。” 秦念之神色微敛,装作不经意的打探着,“噢?京城来的贵人?难怪秋雨姐这般急迫,确实是个飞上枝头的好机会,只是不知是哪位大官啊?” 雪儿不疑有他,一股脑的吐露了个干净,“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上次陪秋雨去知州府上唱堂会时偶然听到的。 听说来了好几个大官,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个亲王世子哩……” 又用手指了指天,一副高深莫测点模样,“总归是来了好几个大人物,我看东都城定是要出大事了。” 秦念之微微一笑,“好姐姐,我上次请你帮我打听苏氏商行,你可有消息。” 雪儿不解问道,“你要寄家书请家中兄弟来赎你,为什么一定要找苏氏商行呢?” 少女眼眸低垂,看上去颇有几分悲伤心碎的模样,“不瞒雪儿姐姐,我弟弟是苏州商会里的一个小管事,家境也算殷实。 可我看上一个漂亮书生,弟弟不同意,我便与书生私奔了。没成想,那书生见色忘义,又嫌我身子太平,最后竟将我抛弃,我羞愤之下投河自尽,机缘巧合下被你们救下…… 如今我也想开了,什么狗男人,什么情情爱爱,哪有家人重要,如今我只想回家,所以还求雪儿姐姐成全。” “我……我只是个卑微侍女,平时照顾秋雨姑娘饮食起居,又要打杂实在无暇……” “芝芝决计不会让雪儿姐姐白跑一趟,我这还有两首曲子,词风清丽更适合姐姐这般楚楚动人的女子,若姐姐愿意帮我送信,我便将这两首曲子送给姐姐。” “使不得使不得,秋雨姑娘若是知道了定会扒了我的皮,我可不敢。” 秦念之眉头紧蹙,很是遗憾的模样“可秋雨姐姐妖娆妩媚,并不适合这两首曲子。 也罢,既然雪儿姐姐无心,我便去求求秋雨姑娘帮忙。” “别别……我答应,答应还不行吗。不过你可不能诓我,当真有曲子给我。” 想到自己明明和秋雨是同一时期进楼的姑娘,雪儿面露不甘,偏偏她便有如此好的运道,一飞冲天,自己却动不动被她责骂,鞭打。如今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何不搏一搏,拼一拼。 “那是自然,姐姐若不信我唱两句给你听听。” 秦念之素手打着节拍,轻唱起来,曲调婉转悠扬,曲风柔和舒展,只可惜唱曲的人声音嘶哑低沉,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生生破坏了这首曲子的美感。 秦念之只清唱了几句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微笑着问道,“怎么样,雪儿姐姐这回信了吧。” 雪儿咬咬牙,“好,成交,我帮你送信。不过我要看一眼你信中内容……” “那是自然。” 从怀中递出一张信纸,雪儿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可她将信翻来覆去地查看,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唬我吧?就画了一块玉佩?” 秦念之垂下眼眸,她画的正是上官念给自己的苏州商会会长信物,--莲花玉佩。 当时自己被人劫走,身上信物尽数丢失,又身负重伤,将养了几个月,才堪堪能走。 “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我让弟弟千里迢迢来接我,总要拿出点表明自己身份的信物才是。 可你知道的,我被打捞上来时身无分文,哪有能表明身份的信物,只好只画一个弟弟的玉佩,你到时见了苏州商行的管事,让他把信转交给玉佩的主人便可。” 雪儿面色狐疑,“就这么简单?你不写点别的?” 秦念之猛地垂下头,嘤嘤假哭,“我私奔是时已经和他决裂,也不知弟弟他能不能原谅我。 他若是还在乎我这个姐姐,我何须多言,他若是无情寡义之徒,我又何必将自己的伤口晾给他,让他耻笑。” 雪儿终于收起戒心,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帮你送便是。” ------------ 第59章 一曲千两 眼见去郑大人府上唱堂会的日子越发的近了,秋雨急得嘴角燎泡,一日三次催命似的磨人。 偏偏秦念之有意拖延时间,只等一个好时机,逃离此地。 秋雨一向将自己看做压箱底的秘密武器,从不肯让外人与自己接触。 幸亏自己留了心眼,纵使腿脚痊愈,依旧装作不良于行的废人模样,才使得她掉以轻心,每日只派两个小厮轮班值守在院外,倒是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秦念之垂下眼眸,看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脑海却思绪万千。 京城来的亲王世子?那必定是赵允成无疑了,只是他无端端的来东都做什么?那家伙向来花眠宿柳,不务正业,许是巧合吧。 秦念之自嘲轻笑,果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凡人,当真不能免俗。 一想到自己失踪也有半年,竟毫无人在意,连寻都不寻,就这般匆匆下葬,真是……可悲可叹又可笑。 亏自己还以为伴驾十年,多少和宣和帝多少有些情谊,结果转头却听说那人很快便提拔了李襄江,接替了自己的职位,已经有了新的宠臣…… 秦念之撇撇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倒不像是嫉妒,就是沉甸甸的又堵得慌。 算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也瞒了他不少事,总归也不算亏欠。 和煦的日光投过斑驳树影,温柔地扫在她的身上,秦念之索性阖上眼眸,享受着悠闲的时光。若不是秋雨贪欲过盛,自己倒还想多呆些时日,等这院中的青白桑葚成熟,到底是可惜了…… 果不其然,一切如秦念之预想般的那样,野心勃勃的雪儿不愿屈居人下,在一个普通的夜晚,登台演唱了。 清丽婉约的嗓音,如春日里黄莺,一炮而红。 当场便有公子哥一掷千金,想要包下这只人间百灵鸟。 急火攻心的秋雨想找雪儿的麻烦,偏偏楼中妈妈护得紧,一时片刻找不到机会,气得砸碎了一屋子的瓷器,很快便气冲冲的来找秦念之泄愤。 “芝芝姑娘,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秦念之装傻充愣,“我实在不懂秋雨姐姐的意思。你要的曲子我还在谱,只差一个结尾了。” 秋雨一愣,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接着挑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雪儿昨夜唱的新曲也是出自你手?” 秦念之垂眸并不搭话。 秋雨眸色深深,赏玩着自己刚染的殷红的指甲,神情颇为不屑,“雪儿到底是用什么收买了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她写曲,要知道你现在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本姑娘施舍给你的……” 接着她挑起秦念之的下巴,嘲讽道,“我若是跟楼里的妈妈招呼一声,你猜你会被送到哪去? 虽说你的身给你身形扁平,毫无女子的美感,不过那些下九流的力气汉可不会嫌弃。 芝芝姑娘你这般病恹恹又瘸了条腿,能挨过几个晚上?” 这话语中赤裸裸的满是威胁。 秦念之一掌挥落她的手,眼底带着丝丝冷意,“秋雨姑娘似乎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曲而红,从三流妓子一跃成为这倚香楼的花魁。” “你闭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继续帮我写曲?” 秋雨被人戳破心底的隐秘,原本还是颐指气使的嚣张,转眼便收拾好心情,开始使用怀柔政策。 “好妹妹,你瞧你这身子骨弱的,如何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独自存活,你便安心呆在这里不好吗?只要有我秋雨一口吃的,便绝不会让妹妹饿着,我发誓。” 秦念之嗤笑,“我要秋雨姐姐的誓言有何用?我如今身无分文,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如何能信你承诺? 想要曲子简单,用银钱来换。之前三曲,权当是还了秋雨姐姐的救命之恩,我分文不取。 可从现在开始,姐姐再想白嫖我的曲子可是不能够了,我要的也不多,一首曲子,一千两,我要银票。” 秋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少年神色轻慢从容,“秋雨姐姐,我这曲子究竟贵不贵,你心中自然有杆秤,何必如此作态。我要的是长长久久的合作,互惠互利,而不是被你当做私有物,成了圈禁的笔杆子。” 见少女神态笃定,秋雨收起面上的伪善,恨恨道,“好,我这就回去准备银票。我今夜还要去郑大人家唱堂会,明日我再来寻你。” 秦念之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去。 秋雨贪欲过甚,雪儿野心勃勃,两相争斗,必然无暇估计自己,届时自己想要从这个荒僻的后院逃走,就容易的多了。 …… 东都知州郑迁郑大人府上。 一袭华丽的艳红色纱裙,包裹着秋雨妖娆的身姿,更衬得她肤白似雪,胸前丰满呼之欲出,配上妖而不艳的词曲,勾人心魄的媚眼,令在座陪同的官员都忍不住多瞟了几眼,神色很是痴迷。 唯独上首高坐的男子,神情极为不耐,颇为淡漠。 知州郑大人,眼底精光流转,见康王世子并不感兴趣,想到世子殿下阅美无数,定看不上这般庸脂俗粉,遂拍了拍手,秋雨神色不甘地退了下去。 “下官招待不周,还望世子殿下海涵。” “郑大人言重,本世子舟车劳顿,倒是扰了各位的兴致。” 此时一群身着月白纱裙的舞女鱼贯而入,紧接着一清丽婉转的嗓音袅袅响起,一破之前的靡靡之音,让众人眼前一亮。 这歌姬倒有几分意思,颇有种冰清玉洁,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郑迁心思玲珑,近半年来,朝中动荡不断,太后国公失势,宣和帝手段越发狠厉毒辣,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康王世子同宣和帝向来交好,此次奉密旨突然莅临东都,只怕所图不小…… 若这康王真像传说中那般荒淫无赖,倒是件好事,好吃好喝供着,美人伺候着,多花钱金银珠宝,务必将这位世子殿下伺候得舒舒坦坦,平安的送出东都城。 若是他扮猪吃老虎,存了别的心思,呵,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 第60章 作曲人 康王世子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区区一个东都知州,竟敢对亲王世子起杀心,若说背后无人撑腰,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倒是盯着堂前的歌姬看个不停,“这曲子倒是不错,立意高远,倒不像是出自青楼红尘,不知是何人所做啊。” 雪儿上前盈盈一拜,她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坦诚道,“确实不是奴家所做,是奴家友人所做。” “你的友人?” “正是,她本是大户人家小姐,遇人不淑,沦落此地,又伤了腿,只能靠写些曲子为生,奴家和秋雨所唱曲目,皆出自她手。” 雪儿垂下眼眸,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精光,今夜她便要将秋雨才女的假皮囊撕毁一地,以报多年凌辱打压之仇。 世子殿下似是来了兴致,“倒是个妙人,妖而不艳,高洁清雅,曲风截然不同,偏偏出自一人之手。东都城果然人杰地灵,一个小小的娼妓馆,竟有如此能人。” 郑大人并不在乎这些小女子的勾心斗角,只是讨好道,“能得世子殿下一句夸赞,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世子殿下若是感兴趣,下官立刻将人带来……” 世子身后的护卫立刻打断,“什么污糟的烂人,也配我家世子亲自接见。” 郑迁连忙谢罪,“是是是,下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还望世子大人大量,莫要与下官计较。” “本世子舟车劳顿,已经乏了,各位自便。“说罢起身离席,浑然不给郑迁和众官员脸面。 郑迁本有几分忐忑,可没多久暗中盯着的护卫来报,康王世子回房后,便叫了随侍的丫鬟,屋内很快便传来暧昧的声响。 郑迁见那侍卫脸色通红,想来两人动静颇大,倒是放松了几分警惕,松了口气,康王世子这般做派反倒合了他的心意。想来是为了继承康王爵位,特意外派走一圈,找找功绩,如此倒也不必忧心。 而提前离席的康王世子早已一袭夜行衣,带着两个随从,跃上屋檐,朝洛河奔去。 月影涔涔,江水滔滔,暗波之下,水流湍急。 那颀长的身影立在河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哀恸,“这是念之最后出现的地方,他真的还活着吗?他当时该有多无助,才会义无反顾地投了河。 他身子骨那么弱,当时还发着烧,又不识水性……” 很快两道黑影跪立在身后,其中一个赫然是监察司指挥使沈峤,“陛下,郑迁等人果然派人时刻守在厢房外,听见房中动静,才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走了,夜影已经跟去了。” “郑迁此人谨慎多疑,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 “可有他的消息?” 跪着的两道暗影,皆是一颤。 沈峤硬着头皮道,“暂时没有,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有另一方势力,在寻找秦大人的踪迹,这说明秦大人一定还活着,也许是自己找了地方躲起来了……” “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京呢,是不能?还是不想?” 那人面色沉痛,转过身来,莹莹月光下赫然是启国的帝王,赵君玄。 “查,掘地三尺,朕也要找回念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一切如秦念预想的那般,雪儿被秋雨压制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自然毫不留情地,处处宣扬秋雨的才女名号名不副实。 秋雨恨得牙痒痒却依旧无可奈何,心里将两人咒骂千万遍,好在郑大人倒是对自己一如往常的疼爱,稍稍弥补了她内心的惶恐。 次日,秋雨拿着用银票换来的曲谱,仔细看过后,内心再次升起无名的嫉恨,对秦念之的杀意也愈发浓重。 如果她的才华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她宁愿毁了她,也好过成全了别人。 又拿出了一千两银票,笑得温柔妩媚,“芝芝姑娘果然是旷世才女,这是定金,我希望芝芝姑娘能尽快在帮我作两首曲子,事成之后,还有三千两酬金。” 眼前少女似乎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昏头转向,笑得合不拢嘴,俨然一副大财迷的模样。 秋雨心中鄙夷,这般目光短浅,倒是放心了不少。 “秋雨姐姐出手这般大方,我一定让姐姐满意,十日后,来拿曲谱吧。” “十日,太久了,三日内我便要。” 秦念之作出为难的模样,“不行,时间太短了,七日。” “行,七日后,我亲自来……”取你性命,秋雨眼神阴狠,带着凛然的杀意。 可秦念之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美滋滋地点着银票,“好,七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秋雨姐姐可万万不能食言。” 见秋雨走远,她从椅子上站起,从从容的关上房门,哪还有半分瘸腿不良于行的模样。 如今有着这两千两银票,自己短期内逃亡的路费也有了着落。 深吸一口气,肺腑依旧隐隐作痛,这半年来自己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东都名医虽然不少,可秋雨却是个吝啬的,若不是自己用曲谱相要挟,只怕早就被庸医草草治死了。 自己本就寿数有限,更不能在此与无谓的人纠缠下去,尽早抽身离去才是正事。 当晚,秦念之便重金收买看门的小厮,多弄些好酒好菜,在庭院摆了满满一桌,对月自酌,自己不过随意吃了两口,便回房休息了。 秦念之向来作息规律,从不作妖,看守的小厮早就习惯,眼见月色已深,那瘸腿小娘子早已经回房安寝。 满桌的美食佳酿实在是可惜了,两人对视一眼,皆坐在石桌前大快朵颐。透过门缝,秦念之见那两个小厮果然经不住醇厚酒香的引诱,你一口我一口,愣是喝到酩酊大醉。 换回一身男装,一袭墨发高高竖起,杏眸灵动,眉眼弯弯,更像是出逃在外的富家公子,秦念之就这么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出了小院。 ------------ 第61章 路痴 等到第二日,两人酒醒,对视一眼,惊觉不好, 撞开房门,果然,屋内空空,哪还有那瘸腿姑娘的身影。 “糟了,人跑了,秋雨姑娘一定会剥了我们的皮。” “别吵了,她瘸着腿,肯定跑不远,你先去报信,我去找人。” 此刻恢复男装的秦念之并未如他们预想的那般逃出倚香楼,他正施施然的随意包了个姑娘,躺在她的香闺内,吃着果盘,享受着姑娘捶腿掐肩的舒适待遇。 “唔……好舒服啊,再重些。” 那姑娘一边加重手里的力道,一边娇笑着,“公子好坏,包了人家,却只让人家干些捶腿丫鬟的活。” 秦念之尬笑着又拿出一百两,“月儿姑娘可别生气了,我最近有些乏了,就想听姑娘唱唱曲,弹弹琴。” 月儿两眼放光,接过银票,故作娇嗔,“乏了,公子莫不是在后院与哪位姐姐厮混,才累成这般模样……” “呵呵,月儿说笑了,我不过是喝得有些多,随意走走醒醒酒。这不,还好遇见月儿,不然还不知要在那破院子里转悠多久呢。这两日小爷就留在你这休息,可好?” 月儿登时心花怒放,昨夜偶遇这小公子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后院乱撞,也不知是找哪位姐妹的,幸好被自己截了胡,这般温柔有多金,长得又好看的神仙恩客,上哪找去啊。 “那是自然,公子出手阔绰,月儿不过是楼中的二等姑娘,这一百两,足够包下月儿五天了。我这就去跟妈妈说,这两日便专心陪着公子。” 便犹如一只蹁跹的蝴蝶,兴高采烈地找妈妈报备去了。 眼见厢门阖上,秦念之悠悠吐了口气,好险,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个路痴,出了小院竟然迷路了。多亏秋雨平日将自己藏得隐密,除了雪儿和看守小院的小厮,倒是不曾有人见过自己。 等秋雨得知自己逃跑的消息,必然不肯罢休,四处寻找,她肯定想不到,自己混在恩客里,大咧咧地躺在姑娘的香闺内,反倒是安全得很。 这东都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先修整两天,探探路再决定去哪吧。 也不知上官念那小子究竟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件,秦家这蹚水实在太深了,真怕他自作聪明,反搭上自己的小命…… …… 与此同时郑大人不知从哪得到了康王世子好男风的消息,此刻正满都城的搜楼美男。 “大人,人家在你怀中,你却想着别的小娘子,真的讨厌。” 秋雨衣着暴露,依偎在郑大人怀中,眉眼勾人。 “诶唷,雨儿可是醋了,放心,你可是本大人的心头好。” 郑迁轻笑一声,摸着唇边的小胡子,意味深长,“本官只是在疑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娇娇美美的小娘子,偏偏要当一个搅屎棍呢。” 秋雨眸色一凛,自然想到郑迁说的是谁,一想到那个俊美无双的亲王世子,竟然好男风,便抑制不住的可惜…… “大人,你还没答应妾身呢,妾身的姐妹丢了,还请大人借几个人帮忙找找。” “那是自然。” 秋雨面上难掩得意,得罪了自己的人都要死。 雪儿如此,芝芝亦如此。 一想到将那个死瘸子抓回来,定要打断她另一条腿,再划花她的脸。 而沈峤正对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根本不敢去看宣和帝此刻发青的脸色。 一个长相清秀,走路带着香风的少年,一摇三摆,满脸热切地走到宣和帝面前,“奴家褚琇,拜见世子殿下。” 其他人见他抢先,面上不忿,也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褚琇不等宣和帝发话,便急急起身,想要近身伺候,“世子殿下初来东都,不如就让奴家陪着走走吧。” 宣和帝隐忍不发,深知这里面混有郑迁的眼线。 退后两步,很是嫌弃大发脾气,“郑迁是活腻了吗,这等庸脂俗粉也敢送到本世子面前,通通给本世子滚出去。” 褚琇像是被侮辱了一般,捂着脸,跑出了院子。 “你确定他是嫌弃你们出身,而不是故意将你们赶走?” 褚琇点点头,“这两日来,康王世子每日不是吃吃睡睡,就是跟随侍的侍卫丫鬟厮混,实在不像是办正事的人。况且康王世子混不吝的大名,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总不能都是假象吧。” 郑迁深思片刻,“万不可掉以轻心,他既然看不上小倌,找些俊秀的良家子,多安排些人手,务必将我们的人安插在他身边。” 褚琇有些犹豫,“良家子?这男男之间,更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若是强行掳来,只怕不肯听话,反倒伤了那世子殿下,岂不麻烦……” 谁料,那郑迁冷冷一笑,“要的就是不情不愿,最好弄出人命!堂堂亲王世子男女通吃,好男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若是奸杀良家少男,最好还是个读书人,这等丑闻,只怕要滑天下之大稽,到时我们故意撞破此事,便有了他的把柄。 赵允成虽说废柴了些,总归也是个世子殿下,焉知今后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褚琇后脊发凉,“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物色人选。” 郑迁满意地点点头,“之前让你们秘密寻找的人,可找到了?” 褚琇摇头,“东都城内但凡多了条狗,属下都能找到,更何况是那么打眼的人,只怕那人已经葬身洛河,死无全尸了。” 郑迁点头,“本官料想也是,否则不可能找不到。听说那人本就身子孱弱,不堪一击,冬日投河,无异于自找死路。 也罢,不管他了,眼下先将康王世子拿下,其他的容后再说。” ------------ 第62章 温柔乡 秦念之这两日都窝在月儿姑娘的香闺里,听着她讲些逸闻趣事,倒是过得优哉游哉。浑然不知,外面两拨人马正天翻地覆地寻找自己。 “诶,那秋雨姐姐脾气本来就大,这几日更像吃了炮仗一般,见人就骂,吓得我都不敢抬头看她。听说是因为她丢了一个瘸腿的小丫头,正满城的找人呢。 如今她又有郑大人撑腰,气焰嚣张的不得了,就连楼里的妈妈也要敬她三分,也就雪儿姐姐敢去撩拨她,整日吵的不可开交……” 第三日清早,趁着楼里的姑娘还再熟睡中,她告别依依不舍的月儿,在她的殷殷切切的叮嘱下,总算平安的出了倚香楼的大门。 转身去了成衣店,换了一套寻常的长袍,又特意在脸上蹭了些灰,便光明正大地在街上游荡。 被关在倚香楼后院近半年时间,倒是头一次这般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大街上。 此后,自己不再是秦家嫡子,不是内阁大学士,秦念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心舒畅,轻盈无比,连日来胸口的郁气都消散了。 若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他真想大喊几声,痛痛快快地叫骂几句。 可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便将他撞了个趔趄,眉头一皱,心下不满,那人好没礼貌,撞了人也不道歉。 拍拍身上的尘土,正欲往前走,秦念之猛地一怔,迅速摸上腰间的荷包,果不其然摸了个空,天杀的,竟是扒手! 回头望去,少年欲哭无泪,那小偷早就隐没在人群中,不见踪迹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刚才还壮志凌云,想着云游天下,四海为家的秦大少爷,这一刻成了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小可怜。 叹了口气,靠着墙角,悲伤的仰望着天空,还没想出对策,他眼前一黑,猛地被人用麻袋套走了。 “呜呜呜……救命!”秦念之挣扎得像一条濒死的鱼,可脑后一阵钝痛,熟悉的晕眩感扑面而来。 我今日出门定是没看老黄历,这是秦念之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扛着麻袋的中年男子亦是愁眉苦脸道,“我看着小子灰头土脸的,咱带回去,只怕要挨骂。” 另一个灰衣男子怒斥道,“你懂什么,这小子刚才进成衣店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他的真容,长得那叫一个斯文秀气,比娘们还好看。我见他特意换了身衣袍,又在脸上蹭了些灰,一看就像是为了甩开什么人,定是富贵人家出逃的小公子。 连续找了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大人都不满意,若不将他带回去交差,褚大人可不会放过我们……” …… “还是没有消息吗?” 宣和帝神色平静,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可沈峤夜影等人却吓得浑身哆嗦。 沈峤额上冷汗直冒,大脑飞速运转,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子,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秦大人定然还活在世上,只是躲了起来,许是秦大人早就脱困,云游四海去了。” “你说得对,念之早有的辞官隐退的想法,只是他当真这般心狠,竟将过往一并抛弃,竟连朕也不要了吗? 他为何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一定是朕对他不够好。” …… 沈峤恨不能将头垂到地底,这话他没法接,这半年来宣和帝的状态越发的不对劲了,时常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景御医和李院使想尽一切办法,依旧没法根治,只说外伤易治,心疾难医,或许只有真的找到秦大人的那一刻才能痊愈吧,可秦大人真的还活着吗? 众人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只是谁都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宣和帝如今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谁也不敢刺激他……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暗哨,有人来了。众人对视几眼,眉眼中皆是担忧,却瞬间消失在房内。 沈峤打开房门,迎了上去,“郑大人?何事?可是东都近十年的账簿理清了?” 郑迁并未将眼前的世子贴身护卫看在眼里,甚至不屑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快了,快了。敢问世子殿下可在?” “殿下今日偶感风寒,暂不见客,还请郑大人见谅。” “哪里的话,是下官招待不周才是。” 郑迁不顾他的阻拦,抬手边想推开房门,“知道世子殿下烦闷,下官特意准备了有趣的小东西,还望世子殿下赏脸一观。” 沈峤眼眸闪过一丝冷意,瞬间拔剑挡在房门,“世子今日身子不适,不宜出门,郑大人听不懂吗?” 郑迁眼底闪过杀意,两人僵持不下。此刻房门猛地被拉开,“不得对郑大人无礼,退下。” “是。”沈峤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见宣和帝神色清明,不复癫狂之态,隐隐松了一口气。 “郑大人好意相邀,本世子怎好扫了郑大人的雅兴。正好,本世子在东都停留得也够久了,不好耽误正事,不如顺便谈谈这账册交接一事。” 郑迁面部一僵,勉强挤出个笑脸,“不急,不急,世子殿下才来几日,舟车劳顿,账册清点盘查,事无巨细,繁琐复杂,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清点好。 世子殿下不如先去看看下官为您准备的小小心意。” 宣和帝了然地笑笑,“倒是本世子着急了,那便去瞧瞧。” 身后的沈峤神色微凝,只觉有诈,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收到讯号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望仙楼是东都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雕梁玉柱,琉璃做瓦,夜明珠点缀,四周绿影环绕,潺潺水声,依稀可闻,奢靡豪华可见一斑。 郑大人微微落后半个身子,眼底精光闪烁,见世子殿下目不斜视,对四周建筑丝毫没有半分兴致,心下生了几分警惕,这当真是个沉迷酒色的废物世子吗? 众人落座,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郑大人面色潮红,可眸中毫不见半分酒意。挥手屏退了作陪的美人。 郑迁笑得谄媚,“世子殿下千里迢迢,这是本官的小小心意,还望世子殿下千万不要嫌弃。” 宣和帝歪坐在主座上,看着几个侍卫吭哧吭哧地抬上了三个大木箱。 眉间泛起冷意,不用看也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可面上却丝毫不显,故意问道,“这是东都城近十年的账册吗?” 郑迁嘴角微抽,示意下人打开箱子,瞬间饶是见多识广的沈峤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 第63章 重逢 郑迁嘴角微抽,示意下人打开箱子,瞬间饶是见多识广的沈峤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似乎很满意此时造成的震撼,郑迁微笑着走到箱子边上,把玩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对着上座的康王世子深深一拜,“世子殿下天纵英才,可惜被人嫉妒,至今依旧未得一官半职,诶,下官真是替世子殿下惋惜啊。 这些珠宝都是东都的各位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夜拼凑,就为了献给世子殿下,还望世子殿下笑纳。” 郑迁为人精明圆滑,此话虽未点名道姓,却暗戳戳的直指当今陛下嫉妒贤能,导致康王世子仕途不顺。又将这些贪污来的金银珠宝说成是孝敬之物,直接点明,东都城上上下下的官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同铁桶一般,牢不可破。 “呵。”宣和帝轻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上去颇有几分醉意,一旁的沈峤连忙上前搀扶。 “都是献……献给本世子的?” “当然,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的房契地契,包括世子殿下现在所在的这座望仙楼,只要世子殿下喜欢,在下立马奉上。” “好,好!郑大人不愧是启国的中流砥柱,有魄力,本世子喜欢,可太喜欢了!只是无功不受禄,不知道郑大人这般大手笔所求为何啊?” “不过是些阿堵之物,哪配得上世子殿下金尊玉贵的身份。 只是东都连年灾害,赋税都用来赈济灾民,这账册……实在是难以启齿啊!世子可懂?” 宣和帝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蚀骨的杀意,一副昏昏欲睡头重脚轻的模样。 郑迁见康王世子醉意熏熏,心头犯喜,利贿之,色诱之,双管齐下还怕拿不下一个废物点心。 “世子殿下也乏了,不如早些休息,改日再慢慢细说。来人,给世子殿下和沈护卫带路。” …… 秦念之醒时,脑子还在隐隐作痛,四肢无力,浑身燥热,便知自己又着了人算计。 环顾四周,是间极为雅致考究的厢房,只是现在已无暇思考究竟是谁将自己绑来,又有何目的。身体里的燥热一浪高一浪,周身涌动着莫名的冲动。 费力起身,可腿脚却不听使唤,猛地从床上跌落,短暂的疼痛使自己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秦念之咬牙爬起,见汉白玉的桌面上,三足兽耳的紫金香炉正徐徐袅袅的荡着白烟。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拎起旁边的茶水,浇了上去。 又费力挪到窗户边上,将木窗推开,可朝下望去,离地面至少也有七八米,心生恐惧,自己若是跳下去,只怕直接跳进阎王殿。 “额~”身体里那股难耐又难以启齿的躁动再次袭来,秦念之瞬间身子瘫软,倚靠着窗边滑落,厢房外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 秦念之又急又怕,眼角泛红,眼眸却闪过一丝坚定。 颤抖着,撑着身子,摔碎一盏茶杯,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片,在屋外人进来前,藏进了厢房内的柜子里。 …… 沈峤搀扶着宣和帝进了厢房,宣和帝佯装酒意上头,踉跄着脚步,坐在汉白玉的桌前,一手撑头。 沈峤则四下打量,将厢房检查了个彻底,关上了窗户厢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厢房内的檀木衣柜上。 “主子,那人就藏在柜中。” 此时药劲上头,秦念之咬住下唇,毫不犹豫地用碎瓷片,在手心划出长长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让她周身颤抖,尽管脑子一片混沌,但依旧清楚的明白此刻自己的境遇是多么的危险。 听着厢房内的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秦念之控制不住的昏眩,意识越发的模糊不清,有些绝望的将锋利的瓷片抵在自己的大动脉上,时刻准备着…… 宣和帝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雕花刻画的紫檀木柜上,听着里面传来的粗重呼吸,不知为何心下竟升起了几分的波动。 早在赴宴前,宣和帝便得知郑迁这几日一直在外搜集美少男,手段粗暴至极,甚至连东都白鹤学院的学子也敢下手,实在猖狂。 再联想到进厢房时,大开的窗户,湿漉漉的香炉,以及地上的碎瓷片,便猜测此人也是被强行掳来的无辜学子。 宣和帝按住心头的异样,神色淡漠,“留他性命。” “是!”沈峤并未掉以轻心,拔出佩剑,走到柜前,正欲打开。 宣和帝却突然发话,“等下。。” 沈峤不明所以,见宣和帝直直走到紫檀木柜前,竟是要亲自打开柜门,连忙劝阻,“主子危险。” “无妨,我倒是要看看,能让郑迁费尽心机掳来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不知为何宣和帝竟有种奇异的直觉,听着柜子里急促的喘息,心头升起莫名的悸动,总觉得打开这个柜门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可这世上哪还有比寻找秦念之更重要的事呢? 不再犹豫,猛地拉开柜门。 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自知逃不过的秦念之,不再犹豫,嘶吼着,“滚开!都滚开!” 锋利的瓷片深深抵着脖间,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沈峤下意识地想挡在宣和帝面前,却猛地怔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蜷缩成一团,周身颤抖的人,“秦……秦大人?” 宣和帝周身一震,一时僵在原地,恍若梦中,狂喜、惊惧、后怕、心痛齐齐翻涌上头,又猛地被浓稠的鲜血唤回神志。 “不要!不要伤害自己!我退,后,我退后。” 拉着沈峤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秦念之面色潮红,眼角泛泪,瞳孔也有些涣散,神志不清却依旧紧紧用碎瓷片抵住白皙的脖颈,刺目的鲜红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嘴里不断重复着,“滚开!都滚开!” 宣和帝惶恐又心疼,声音都打着颤,“念之,念之,我是五哥啊,你乖啊,先把手放下来。” 秦念之有些茫然,眼神依旧没有焦距,眯着嘶哑的声线带着丝丝委屈,“五哥?骗子!” 这一刻宣和帝赵君玄真切体会到心碎的钝痛感,趁着少年还在茫然,猛地扑上前去,秦念之下意识想用瓷片结束自己的性命。 偏偏这人速度快得很,温暖炙热的手掌毫不费力地制住自己,秦念之混乱的思绪根本来不及反应,手肘一麻,瞬间脱力,唯一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瓷片也消失不见。 努力挣扎,却毫无用处,那人将自己死死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念之,念之,念之……” “我是五哥” “不怕……” “五哥终于找到你……” ------------ 第64章 委屈 沈峤早早便识趣地退出了厢房,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感谢一个人。 郑迁郑大人,他已经决定了,哪怕最后陛下将他碎尸万段,他逢年过节也会记得给他多烧些纸钱的,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将秦大人送回陛下身边。 宣和帝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将人牢牢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在他耳边安抚,“乖,不怕了,五哥在,你安心睡会。” 良久,秦念之终于抵抗不住意识的昏沉,彻底软了身子昏了过去。 宣和帝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出来,这才能好好打量着怀中的人儿。 他又清减许多,体重轻得不像话,浑然不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 原本乌黑柔亮的墨发,此刻凌乱毛躁隐隐泛黄,脸色苍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眼尾通红一片,乌黑的睫羽还在不停地轻颤,粉嫩的唇瓣也被自己咬破了,白皙细嫩的脖颈上的伤口格外醒目,右手掌心长长的割伤还在滴血,粗制棉袍满是斑斑血迹…… 他过得很不好,纵然猜测过,想过无数遍,可依旧没有亲眼所见这般有冲击力。 念之失踪的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若不是自己太过自大,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对他的偏爱,念之又如何会被人盯上。 明知道念之为人清正,心系百姓,在朝堂上树敌众多,可自己自私的放之任之,潜意识里,就希望念之与所有人都不亲近,希望念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自己却没能保护好他,使他成为敌人攻讦自己的武器,被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都是五哥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宣和帝珍重地在她额间留下一吻,深情眷恋地凝望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从未如此感谢上苍的怜悯,将他心头肉,骨中血又送了回来。 沈峤轻轻敲门,“主子,白玉略通医术,不如让先他给秦大人看看。” 宣和帝微微颔首,收起面上的脆弱,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白玉进屋后,垂眸不敢乱看,先是检查了下手腕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又搭上纤细的手腕,脸色越发的难看,斟酌一番后,说道,“陛下,属下只是略懂医术,秦大人外伤并无碍,只是他肺腑受损,经脉混乱,属下无能。还需尽快送秦大人回京,请太医会诊,方能下定论。” 白玉留下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见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红着眼,珍重万分地擦拭着秦大人手上的血迹。 内心也忍不住为他惋惜,真不知道千里迢迢,将人找回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更担心陛下接受不了,将会再次失去秦念之的事实。 沈峤一直守在门外,见白玉出来立刻关切地问道,“秦大人怎么样了?” 白玉冲他微微摇头,“秦大人伤了底子,即便今后金尊玉贵的娇养着,也很难……” 沈峤顿时一惊,神情带着慌乱,惊恐地望着厢门的方向,作着口型问道,“那陛下可知道?” 白玉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总归是将人找回来了,便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回京再说吧。我先去通知上官大人和周大人,先将暗中寻找秦大人的人马撤回。” …… 本想帮秦念之换套干净的衣物,可他眉头紧皱,一手被纱布紧紧缠绕,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自己的领口,脆弱无助,十分恐惧的模样,让宣和帝的心肠绞成一团。 宣和帝索性和衣躺在秦念之身边,半搂着他,直到现在依旧不敢阖眼,生怕这不过是自己一时醉后的幻象,亦或是沉醉梦乡时的臆想。 直到天空露白,怀中的人依旧真切地躺在自己怀中。那种缥缈的,不真实的虚无感渐渐褪去,宣和帝空洞荒凉的内心,终于被失而复得的欢愉所充斥。 他眉眼带笑,几个月来的疲累终于在这一刻迸发,他拥着他,紧紧地攥着,贴着他的颈窝,终于沉沉地睡去…… 秦念之是被勒醒的,四肢被人牢牢禁锢,脖颈间传来的温热的呼吸,令她身子一僵,头皮发紧。若是不半个身子都被压麻了,她一定能翻身跃起,反手给这登徒子一个大嘴巴。 可此刻她僵直着身子,根本不敢动弹,记忆慢慢回笼,秦念之不可置信地微微侧头,想验证昨夜模糊见到的人影,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可自己不过微微一动,身边的人立刻警觉地将手臂收紧,自己犹如一个人型抱枕,被他夹抱得不能动弹。 耳边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念之?你醒了?” 宣和帝猛然惊醒,见少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床幔,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瞬间紧张地弹坐起。 “念之,念之你怎……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秦念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亦或是故人重逢的喜悦,半年来的隐忍,憋屈,恐惧,害怕,委屈,怨憎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得又急又凶。 偏偏她又要强,猛地擦干眼泪,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没事,就是你把我的压麻了。还有我不是秦念之,他早都死了,陛下不是亲自下旨将他风光大葬了吗?” 宣和帝看破她的伪装,心疼他的脆弱,“都怪五哥,昨夜太累了,又怕你发热,守着你,竟睡着了。哪里不舒服,五哥给你按按。这些事情等回头五哥在和你慢慢解释。” 这浑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应说的话,可他偏偏说得那样自然,好像一个宠溺任性幼弟的兄长。 秦念之挣扎着坐起,本想冷漠地道谢,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可一张口,未干的泪珠又涌了出来,忍不住唾弃自己没出息,又抹了一把脸,冷声道,“陛下怎么在这?微服私访吗?” 明明想说出恩断义绝的冷硬,偏偏不受控制般,鼻头红了一片,眼眶含泪,听上去,满满都是委屈心酸。 宣和帝不顾他的挣扎,猛地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不是,不是微服私访,朕一直在找你,足足找了半年,不止是朕,还有你弟弟上官思和……李湘禾,我们从没想过放弃,一直一直在寻你。 念之,是五哥错了,五哥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受伤,被人掳走。 幸好上苍垂怜,我找到你了,从今往后,我定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 谁也不可以,就是我自己也不行!” ------------ 第65章 满意 “谁都不可以,就是朕自己也不行!” 秦念之挣扎的身子忽然一顿,接着呜呜咽咽地放声哭了起来。 这半年来,被元宝公公抓走,高烧差点烧成了傻子时,自己害怕隐忍; 船行至洛河,被逼到绝路,望着漆黑湍急的河流,自己纵身一跃,满心绝望; 被路过的花船捞起,本以为绝处逢生,可秋雨却转头便想将自己卖入窑子里,自己努力斡旋,证明自己的价值,终于在艰难中求取一线生机; 亦或是孤立无援,好不容易逃出倚香楼,却转眼被人偷了荷包的孤苦无依, 在大街上被人套了麻袋的害怕惶恐, 在陌生厢房内醒来,发现自己无力反抗时的恐惧…… 在面对太多太多的艰难险阻,九死一生时,自己都能坦然面对,甚至嘲笑命运的不公,老天的捉弄。 可在这一刻,在得知自己没有被人遗忘,没被人抛弃,还有人时时刻刻寄挂着自己…… 秦念之再也绷不住了,崩溃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洪水,宣和帝只觉得他的泪水那么炙热,几乎要将他的胸口烫穿。 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一遍地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让他尽情地发泄。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念之终于抽抽噎噎地吸了吸鼻子,看着宣和帝那华贵的苏绣锦袍,被自己弄得一团糟污。 脖颈耳尖通红一片,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自己怎么会这般丢人?哭得像死了亲娘一样,哦不,自己亲娘死时,自己也没哭的这么惨。 秦念之像一只行动迟缓的树懒,钻进了锦被中,瓮声瓮气道,“陛下见谅,昨日被歹人下了药,我神志还有些不太清楚,一时失态。” 宣和帝强忍笑,知道他向来脸皮薄,连忙开解道,“那药是挺厉害的,昨夜我闻了几口,见到念之时,也忍不住当场落泪。” 秦念之从被子中探出头,眼角眉梢一片通红,清亮的杏眸像是水洗一般,“陛下昨夜见到我时竟落泪了?” “喜极而泣,人之常情,念之不要笑我就好。”宣和帝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秦念之瞬间感觉得好多了,脸上的热度也稍稍退却,“陛下说得对,喜极而泣,人之常情,我定然不会笑的。” …… 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沈峤拔出佩剑挡在厢房前,看着匆匆而来的郑迁,好言相劝,“郑大人,世子殿下还未起身,有事不如稍后再说。” 郑迁面色狐疑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怎么一夜不见,总觉得这侍卫变得有几分古怪,看向自己的眸光竟带着欣赏和善意?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郑迁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故意惶恐道,“不是下官无礼,而是白鹤书院的院长大人大清早来府上报案,说自己心爱的小徒弟,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有人亲眼见他进了这间厢房,此事关乎殿下威名,下官自然不敢懈怠……” 昨夜探子来报,厢房内“热闹的很”,两人一夜未出,想到炉子里点的强力催情香,对男子尤为有效。 那少年自己也见过,确实生的勾人夺魄,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两人定然荒唐一夜,也不知受不受得住,没准已经死在榻上了。 等会自己进去,若那少年侥幸还有气息,便随意找个借口便将他带走,杀了以绝后患,谁又知道死的究竟是不是白鹤书院院长的小弟子…… 郑迁只觉得自己如意算盘得正好,却没想到厢门猛地打开,康王世子向来阴晴不定的冷面上,竟流露出几分笑意,看上去心情颇好。 内心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及思考。 便听见世子殿下语气带笑,“房间内并无白鹤书院的学子,倒是郑大人昨夜送来的人,很合本世子的心意,今日不太方便,明日在登门道谢。” 说罢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隐约听得见那颐指气使,高傲至极的世子殿下低低哄人的声音。 郑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个世道实在有些玄幻了,真真见到男狐狸精了?不仅没被蹂躏死在床榻上,还一跃成为世子殿下的掌心宠。 看看刚才世子殿下那眉开眼笑,不值钱的样子,简直就是食之髓味,心满意足的模样。 沈峤轻轻拍着他的肩,“郑大人?你发什么愣呢?世子殿下说明日必登门拜谢,您不如先回去?” 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沈侍卫都这般和颜悦色,难道真的是之前准备的货色太差了,郑大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计划有变,虽说没有抓住世子殿下的把柄,可这送去的人却结结实实的被世子殿下宠爱了。 原先以为无关紧要的花瓶炮灰,忽然成了重头戏,郑迁的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当务之急,先搞清楚这男狐狸精的来路才是正事。 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倒是正好,可万一披露是在路上被强行套了麻袋掳来的,又记恨自己,岂不麻烦。 忧心冲冲的赶回府衙,却见那诸绣正在翻阅文书,瞬间厉喝,“你好大的胆子,未尽本官允许竟敢私自翻阅公文。” 诸绣神色恭谨,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忿,“大人,你我都是听命与主子,我是大人大人的副手,区区公文难道还看不得吗? 大人有什么见不得的光的秘密?莫不是对主子起了二心?” “你胡说什么!” 郑迁吓得脸色惨白,看向诸绣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凌厉,“我忠心耿耿,岂容你随口污蔑。 倒是你,偷偷摸摸心怀不轨,之前主上吩咐的任务一直不尽心,秦念之失踪那么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就算了。 让你找个俊俏的良家子,最好是宁死不从的那种,你可倒好,直接给康王世子送去个男狐狸精,如今他俩恩恩爱爱,本大人还要提防那男宠反过来对我打击报复!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第66章 物归原主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诸绣面色茫然,“什么男狐狸精?我派人送去的那人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娇养出的小少爷,身子孱弱,绝对经不起折腾。 怎么,听大人意思,那人还活着?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你问我,我问谁?人是你抓来的!” 郑迁也颇为崩溃,冷静一番,“总归事情还有转環的余地,若那男宠非要追究,随便推一个替死鬼出来便是。 关键在于世子殿下的态度,本官本想今日撞破其好事,顺便威逼利诱一番,让康王世子和我们站在一条船上,将账本之事对付过去。 哪成想那人不仅没死,还成了世子殿下新宠,世子殿下甚至还当众承诺明日要登门拜谢,谢谢本大人给他送去的狐狸精!” 两人瞬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事情的发展方向实在诡异。 诸绣:“或许,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康王世子本就声名狼藉,更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据说当年还曾多次在大殿之上调戏秦念之呢? 倒是主上来信,近日京中有古怪,陛下每日除了早朝,已经有十日不曾单独面见朝臣了……” 诸绣面色冷凝,接着说道,“半年前陛下几乎血洗了半个皇宫,导致藏在宫中的暗钉几乎损失殆尽。 现在皇城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没法传递消息,更别说查探陛下的的起居日常。 总归宣和帝此举太过反常,主子怀疑,宣和帝或许身子抱恙,这才急急派康王世子下东都,查税政。” 郑迁沉思片刻,“康王世子立场不明,虽说接受了咱们的贿赂,可依旧没有明确表态,他若是非要追查到底,那就怪不得咱们心狠手辣了。” …… 总算整理好心情,收拾整洁的君臣二人,此刻正围坐在汉白玉桌前。 两人边吃边聊,秦念之用膳的动作慢条斯理,许是大哭一场,郁气消散的缘故,胃口都大了不少。 宣和帝眼角眉梢是尽藏不住的欢愉快意,浑然顾不上自己用膳,只专注地给秦念之布菜。 这殷勤的样子,怕是江德福来了也要靠边站,沈峤自觉地站得远了些,心知陛下此刻只愿与秦大人独处。 秦念之看着碗里冒尖的饭菜,心中微微一暖。“五哥,你也吃,我自己来就好。” 宣和帝贴心的将鱼肉的骨刺去掉,放在他冒尖的瓷碗上,“尝尝,据说这是东都城特有的鳜鱼,用秘制的酱料腌制,味道极为鲜美,尝过之后唇齿留香,你应当会喜欢……” 等秦念之放下筷子时,才惊觉胃里满满当当全是食物,一时忍不住轻笑,“真好。” 宣和帝挑眉,“什么真好?” 秦念之杏眸清亮,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自然是活着真好,我本以为我会死在昨日,幸好昨夜遇见的是五哥。” 宣和帝眸色深深,忽然从自己的脖颈里拽出一根红绳,那红绳泛旧,颜色也不复以往的鲜亮,赫然是自己当初贴身带着的平安木牌。 年轻的帝王,将那平安符缓缓摘下,神情庄重,目光虔诚,像是在交接什么极为重要的圣物,将那平安符挂在了秦念之白皙的脖颈上。 望着那黝黑古朴的小木牌,秦念之实在有些怔愣。 “总算物归原主了。今后不许摘下,你失踪后,我只找到了这个平安牌,便请了高僧做法,开过光了。 你总说朕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这木牌我贴身带过了,有朕的天命加持,定能保你今后平平安安,岁岁无忧。” 沈峤听后,默默垂下了头,一个从不信神佛的高傲帝王,在苦寻无果的情况下,该有多绝望,才会三步一叩首,愣是叩开了千隐山的寺门。 请得高僧庇佑,开坛做法,甚至愿意将自己的真龙气运,寿命与秦大人共享。 如此惊世骇俗,已让人动容。 秦念之摸着胸前的平安牌,感慨道,“我本以为我能在倚香楼内逃出,便可天高海阔,任我翱翔。 哪料刚出门就被小偷偷了所有的银票,还没来得伤怀又被人打了闷棍,装进麻袋。果然,是我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宣和帝笑着摸着他的脑袋,“吃好啦,可愿意和五哥好好讲讲这半年来的遭遇。任何欺辱过、伤害过你的人五哥定不会放过。” 沈峤惊得浑身一抖,在宣和帝笑意盈盈的语气下愣是察觉到森森寒气。 而秦念之也是一僵,忽然想到五哥若是派人去查,定然能知道倚香楼后院藏着的芝芝姑娘,而那个秋雨和雪儿对自己点真实性别更是了若指掌。 虽说“秦念之”已死,可如实坦白自己的性别,倒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斟酌着开口,“五哥当真想听?” “你愿意说我便听,你可以只捡你想说的。” 沈峤瞬间支棱起耳朵,毕竟大家虽然一直积极寻找,可内心都认定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大人定然凶多吉少,可他偏偏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那日我从南书房溜走,便想着去太医院找景大人,可半路遇见元宝公公,我对他并无防备,被他打晕带走。 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里了,四周还能听见哀乐和百姓吊唁的哭声。我那时被下了大量的蒙汗药,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浑身动弹不得去,脑子倒还有几分清明。 然后我被他们一路转移,在破庙过夜,冻得发起高烧,错过了自救的机会。 再醒来时,已经在一艘商船上了。 元宝公公照顾我倒也算尽心尽力,没两天我便退了烧,行动自如,在船只靠岸在码头补给时,我趁机烧了船舱,想趁乱逃跑。 秦念之苦笑着,“结果自然是被抓了回去,还被打断了腿…… 他们觉得打断了我的腿,我便跑不了了,想将我带回去给幕后人交差,我宁死不让他们如愿。 趁他们松懈之际,我便投了河…… 呵,要不是怕伤及商船里的无辜人,我定要将那船弄沉,一个都别想活!” 宣和帝双拳紧握,额间青筋暴起,胸腔的愤懑心疼几乎要将他撑爆,他却勉力维持着面上平和,丝毫不敢让人看出端倪,“然后呢,你不通水性,是谁救了你。” 秦念之也不隐瞒,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报了必死的念头,可还是想拼一拼,也想看看这贼老天究竟收不收我。 那夜跳水前,便在腰间挂了两个空空的,吹满气的水囊。 水流湍急,我借着水囊的浮力,果然勉强多撑了一段时间……” ------------ 第67章 大房气度 “水流湍急,我借着水囊的浮力,果然勉强多撑了一段时间…… 本以为要冻死在水中,运气倒也不错,东都城里的倚香楼正包了一艘最大的花船,在上面进行花魁选拔,才艺展示,我被楼里的姑娘秋雨所救。 可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见我长得不错,才愿意捞我上来,还想转手卖了我。 可惜我当时瘸着腿,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想卖别人也不敢收,她便又想将我扔回水里。 我也怕死,见她衣着首饰半新不旧,一看便是不入流的下等妓子,便胡诌自己擅长作曲,承诺有办法将她捧到花魁的位置上,她这才勉强留下我,请了大夫给我诊治。 你们应当见过她,听说她现在是知州郑大人的新宠,很得郑大人喜欢,经常带她参加席宴。” 宣和帝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他隐隐有了猜测。 沈峤早已听得入了迷,凑到桌前,面色有几分震惊,“难道秦大人是那个幕后作曲人? 可那歌姬明明说这曲子是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妇人所作,竟敢诓骗我们,若不是她说谎,属下定能早早找到秦大人!” 秦念之摸摸鼻头,面上闪过几分尴尬,索性实话实说,“她倒也不算骗人,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沈峤面色闪过惊疑,紧接着燃起一股无名之火,看向秦念之的眼神带着怜悯钦佩。 “秦大人能屈能伸,在下佩服!你为了躲避元宝那恶人的搜查,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扮作女子。 难怪,这么多人翻遍了整个东都城愣是没找到关于你的任何线索。” “额……倒也不算委屈。” 秦念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纠结着,干脆点破自己的真实性别,“也算不得男扮女装吧,我本来就女……” 沈峤笑着打断秦念之的话,“也是,秦大人本就生的女相,若扮起红妆来,定能艳压群芳,就是……就是胸太平了。” 他的目光在秦念之扁平的胸前扫过,十分中肯地评价到,语气间还有些惋惜的意味。 秦念之未说完的话,瞬间堵在胸口,气得冷哼几声。 “呵,我胸平不平,干你何事!” 沈峤并未起疑,只当秦大人不喜被人品头论足,摸头傻笑,“在下就是想说秦大人生得好,貌比潘安,这般天人之姿,举世无双,男女通吃,嘿嘿……” 宣和帝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他瞬间两股兢兢,自动消音。 秦念之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反正自己无意隐瞒,能不能理解就是他们的事了。 “我便在倚香楼住了下来,我替秋雨写了曲子,她也有几分手段,不过短短两三月便成了倚香楼的台柱子。 本来我俩相安无事,她想成为东都城最出名的花魁娘子,我想避开元宝等人的搜索,倚香楼里龙蛇混杂,正适合我隐藏身份,顺便养伤。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事,可她……” 说到这里,秦念之的眼眸闪过几分杀意,“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控制我,使我终身为她所用,将我囚困在倚香楼后废弃的小院中,又买通庸医耽误我的治疗。若不是我还有几分警觉,早就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半瘫子。 后来,我发了狠,几乎与她撕破脸,以曲谱相要挟,才请来了个靠谱的医者。 那老者心善,医术也好,他治好了我的腿伤,还愿意替我隐瞒,我便一直装作不良于行的模样,骗过了秋雨等人。 再后来的事,你们便知道了,我养好了伤,便设法逃出倚香楼,却被扒手偷了荷包,又被人装进麻袋,送到了这里。” 宣和帝心痛得几乎无法出声,念之说得轻描淡写,可被耽误的断腿,要想重新长好,只有再次打断,重新固定…… 我的念之该有多疼啊,他一身伤痛,孤苦无依,还要提防恶毒的贱人暗中迫害…… “倚香楼是吗?秋雨,那个庸医是谁?还有何人?” 沈峤瞬间头皮发麻,他有预感,陛下根本不是普通的在点名,这分明是一份死亡名单啊! 秦念之赶忙打断他,“陛下,除了秋雨,倚香楼的其余众人与此事并无太大干系。 说来,也有些可爱又可怜的小娘子,我还答应有机会要帮她赎身,万不可伤及无辜啊! “可爱又可怜的小娘子?赎身?” 沈峤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地偷偷打量陛下的脸色,一个李湘禾已经够陛下醋一辈子了,秦大人真是虎口拔牙,勇气可嘉啊,逃亡在外还敢撩拨别的小娘子。 宣和帝胸口一滞,指尖因过于用力泛着青白,可想到念之逃亡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嗓子也被毒坏了,腿也受伤了,就连寿数也…… 便什么气也生不出,只希望他余生能平平安安地活在自己的庇佑下,长长久久的伴在自己身边…… “哦,朕知道了。念之放心,你看上哪个小娘子直接带回去便是。” 沈峤听了这话,眼睛瞪得像铜铃。 陛下今日竟有此大量?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大气?啊呸呸呸!自己在脑补些什么鬼! “倒也不是看上,只是那小娘子,身世凄苦,也算帮了我大忙,若不是她,我估计根本走不出倚香楼的大门,便想着他日若有机会回报个一二……” “既如此,念之只管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赎她,再多给些银两可好。”宣和帝瞬间心情愉悦,身心舒畅。 “我已经传讯给景明,让他快马加鞭赶来,他对你的身体状况颇为了解……” “五哥,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纵使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不过就是好好养着,不必劳烦景大人舟车劳顿。 倒是五哥,东都水深,情况复杂,与前太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五哥实在不该以身犯险,若是被人识破身份,怕是要引起大麻烦……” ------------ 第68章 狐狸精 狂风骤起,大雨倾盆,四月天里竟有这般大的雨实属罕见。 上官思拖着病体站在木窗前,豆大的雨点儿猛烈地砸在窗廐上,发出了沉闷的乒乓声。 整整半年了,始终没有“哥哥”的消息,难道他真的…… “诶唷,阿衡你怎么站在这儿?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当心受凉啊。” 娇柔的女声响起,廊外走来一位穿着粉玉罗裙的少女,她撑着青竹伞,婷婷袅袅,步履微微有些急促。 上官思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耐,“不要这样叫我。” “是是是,是我一时情急,叫上官大人可好?” 那少女眉飞色舞,拍了拍带来的食盒,“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熬煮了银耳雪梨汤,上官大人可否赏脸尝尝!” 上官思眉心微蹙,“这些自有下人来做,不需要你费心。对了,商会那边可有哥哥的消息?” 少女欢快的笑意微顿,面色闪过几分不自然,“没有,都这么久了,秦大人或许已经遇害了。我知你伤心,可人总要朝前看啊。再说,他以前那么对你,你又何必……” “闭嘴,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兄长他也不会死!还有我兄长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容不得你在这插嘴!花有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上官思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明明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此刻却罕见的露出来自己的獠牙。 花有容脸色惨白,她真的低估了秦念之在二少爷心中的地位。 她是自小服侍二公子长大的侍女,她的母亲便是秦家二少爷的乳母,说起来她和上官思也算是一奶同胞。 秦夫人死后,二少爷便被秘密送往苏州,自己和母亲便一直陪着他,吃穿用度,起居饮食,都是自己和娘亲亲手照料,从不肯假手于人。 在苏州别院,自己名义上虽是奶嬷嬷之女,可实际上的吃穿用度却比苏州大部分的贵女还要好得多。 自己早就将上官思看作自己未来的夫婿,虽说自己身份有些不配。可凭借着儿时的情分,她有足够的信心,纵使以后上官思有了正室,自己也绝不会被她比过去。 因此听闻二少爷寻找秦念之时,遇上劫匪受了伤,立刻瞅准机会,巴巴地赶来照顾二少爷,就是怕自己不在的日子有人趁虚而入。 可今日上官思毫不留情地点破自己的身份,无异于当众扇了她一耳光,将她一巴掌打醒,从云端坠入泥潭。 上官思见她脸色惨白,微微和缓了语气,“我派人送你回苏州吧,我明日便要起程,去东都寻找兄长的下落。” 花有容立刻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抹泪,“那怎么行,你重伤未愈,怎能舟车劳顿,不如少爷你带上我,否则我就算回了苏州也不安心啊,娘亲在地底也会责骂我没照顾好您的。” 上官思愣愣地看着晃动的衣袖出神,“哥哥”出事前也曾拽过自己的衣袖,那时还是在夜宴上,为了躲避康王世子的纠缠,他拽着自己的袖子,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花有容见他走神,哭得更加卖力,倾身的动作,更是露出丰满的酥胸,颇有几分楚楚动人,欲语还休的媚态。 “呜呜呜,少爷,你就带着有容吧,有容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上官思猛地回过神,厌恶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收起你那些下作的小伎俩,看在嬷嬷的面上,我可以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保你一世富贵。 但你要存心来我面前恶心我,那就是自寻死路。” 花有容颓然地坐在地上,窗外雨声骤停,不远处的枝头躲雨的鸟儿,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高声啼鸣,离开枝头,呼啦啦地振翅离去。 …… “你当真要陪我一起去郑迁府上?你想以什么身份去呢?” 宣和帝眼底闪过一丝期待,语气却微微发愁,“郑迁可一直认为我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你若陪我一起,难免逢场作戏,到时我怕你心里不舒服。” 沈峤已经麻木了,宣和帝高大威武的形象在他心里隐隐崩塌。 大清早,特意让自己在秦大人身边“不经意”透露秋雨也会在场。以秦大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错过。 秦念之眼眉轻挑,“男宠?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在秋雨眼里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不如就坐实女子的身份,也省得惹郑迁怀疑。 我被掳走时,曾听到他们谈话,当时还在发热,脑子昏昏沉沉,但我肯定自己绝没听错,元宝和他的同伙说过,到了东都自然就安全了。 很显然要么东都是他们的地盘,要么就是和当地官员相勾结。 而我藏在倚香楼的这半年,东都城忽然对流动的人丁查得很严,我敢确定他们当时就是在找我,特别是腿上有伤的年轻后生,他们瞧见后,二话不说便将人押走了。 在东都城内,也只有郑迁能够号令东都城的护卫,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搜查。 郑迁此人必定大有来头,我贸然恢复男装,反而引他们怀疑。 我倒不如坐实从倚香楼逃跑的小妇人身份,阴差阳错地被他们送到世子床上,如此该着急辩解的,可就不是我们了!” 少年眉眼精致,唇角勾起一抹坏笑,看上去又痞又坏,简直勾魂夺魄,耀眼至极。 宣和帝的小心肝抑制不住的狂跳,他能感觉到秦念之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之前的他虽然对自己有敬仰,有爱重,有君臣之义,有兄弟之情……可他克己守礼,对自己亲近却从不曾依赖。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他会在自己怀中大哭,会毫不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坏情绪,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坏脾气。 不再将自己当成一个帝王,两人间的相处更像是平辈间,玩得很好很亲密的朋友。 宣和帝为自己的发现感到跃雀,他眸子中的温柔宠溺倾泻而出,“念之不必担忧,朕这次来便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论这幕后人究竟是谁,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后悔出现在这个世上,更让他后悔对你动了歪心思。 至于那个秋雨,你想如何处理都可以,无需顾忌。郑迁若有意见,那就是自找死路,朕自会处理。” ------------ 第69章 芝芝姑娘 “大人,你之前明明答应帮我寻人,怎么还没找到,莫不是大人存心敷衍我。” 秋雨身着烟紫色纱裙,娇滴滴地半靠着郑大人,故作娇嗔地埋怨着,“大人是东都城的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给您三分薄面,可见定没有用心帮雨儿找人。” 郑迁哈哈一笑,在她的粉面上拍了拍,“你这小东西就是嘴甜,不过你可真的冤枉本大人了,派出去七八个人,在倚香楼附近的酒馆,茶肆,客栈统统打听了一遍,确实没人见过这个瘸腿的小妇人。” “这样啊,算了,也是她福薄,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到处瞎跑,我也是拿她当姐妹看的,到底也算尽了心了,怎好让大人为难。” 这话说得体贴,秋雨眼眸含泪,欲落不落,垂眸时掩下眼底的阴狠,一个死瘸子能跑到哪去?那小贱人长得倒是勾人,定是招了歹人,没准已经曝尸荒野,就是可惜自己那两千两银票。 郑大人更是怜惜地抹去她的泪珠,他纵横官场多年,向来对欢场女子不屑一顾,可偏偏对秋雨倒有几分动心,倒有几分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 “好了好了,过几日我便差人和倚香楼的妈妈说一声,纳你过门,可好。今日可有贵客登门,你哭的妆都花了,不如先去补补,再来入席。” 秋雨眉目流转间精光闪烁,能让郑大人这般慎之又慎的,定是那皇城来的世子殿下。 都是做妾,若有机会何不做皇亲国戚的妾室?听说那康王殿下颇爱美色,荤素不忌,倒是给了自己个好机会。 硬邦邦的男子,哪比得上自己这般前凸后翘,妖娆妩媚,秋雨向来对自己的身段很有自信,微微一笑,翩然告退。 等她抹脂擦粉,精心装扮后,对着铜镜再次仔细打量自己,确保自己连一个头发丝都极具风情,这才挂上得体的微笑,心满意足地赴宴去了。 可当她盈盈福身,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姿态,媚眼含波地朝着主座望去,却险些惊叫出声,脸色微微泛白,强装镇定地草草行礼,便安分地跪坐在郑大人身边,为他斟酒,忍住心中的惊疑恐惧,悄悄抬头打量。 位于上首的世子殿下,俊美无双,风姿秀逸,正温柔地给身边的少年布菜。 他身边的少年神态漫不经心,撑着下巴,一身精致的白袍,金丝繁复,翡玉冠发,面容精致,美得雌雄莫辩,目似繁星,正冲她挑眉,笑得既恶劣又猖狂。 秋雨惊得手抖,清亮的酒渍溅出少许,郑迁侧头瞥了他一眼,见她面色惨白,握住她的手,关切道,“身子不适?” 世子殿下却连头也没抬,意味深长道,“郑大人倒是怜香惜玉。” 郑迁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主座二人,却见世子殿下对望着身侧的少年目光灼灼,眼底的温柔倾泻而出,几乎能将人溺毙。 嘴角微抽,果然是个情场老手,不过一夜春情,便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几世修来的恋人,情深似海,忠贞不渝。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个妓子,殿下若是喜欢,不妨一试。” 宣和帝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着念之的面便敢胡言乱语,真是活腻了。正欲发火,桌案下,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在自己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宣和帝反手攥住他葱白纤长的手指,噤了声,好整以暇地等着少年的开口。 秦念之抽了几回都被紧攥不放,只能随他。 居高临下地欣赏这秋雨的仓惶惧怕,“我瞧郑大人身边的姐姐颇为眼熟,可是在哪见过?” 果然是这个贱人! 刚才她并未开口,秋雨心存侥幸,觉得那一袭男装,骄傲耀眼的世家公子绝不会是芝芝那个贱人,可如今那嘶哑低沉的声线瞬间击碎了她的幻想。 她惯会审时度势,这贱人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和人私奔又被抛弃的小娼妇,又能得意几天,如今自己先低个头,对付过去再说。 端起酒杯,盈盈站起,“刚才我还不敢相信,生怕自己认错了人,没想到芝芝姑娘竟有如此造化,得世子殿下宠爱,也算苦尽甘来了。 之前是姐姐太过心急,言辞上对妹妹多有冒犯,还请妹妹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毕竟你我相识一场,知根知底……” 转头又看向郑大人,“大人,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小姐妹,她前几日不慎走丢,我可是日日揪心呢,如今见她安然无恙,我总算安心了。” 郑大人一愣,扭头看向上座少年,什么?这人竟是女子?这是什么癖好? 接着恍然大悟,难怪那夜的春情香那般浓烈,但凡是个男子都顶不住,她却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整晚。真是看走了眼,竟没认出此人是女扮男装。 呵,明明是女子,还扮作这般模样,果然啊,还是王孙贵族会玩儿。 郑大人眸色变了又变,对世子殿下的防备也减轻几分。 “芝芝……姑娘。” 宣和帝全然没在意秋雨在说什么,满脑子都在重复“芝芝姑娘”四个大字。 忍不住轻笑,眉眼带着调侃之意,对秦念之做着口型,“芝芝……姑娘,芝芝……” 秦念之脸色一黑,早知道会被人取笑,还不如昨夜便派人将秋雨杀了灭口,索性不再看故意搞怪之人。 面色冷凝看向郑迁,颇有几分小人得志,趾高气扬骄纵的做派,“郑大人是东都城的一方父母官,却知法犯法,却纵容她人非法囚禁良家少……女。” 郑迁也沉下脸,这女子一派兴师问罪的模样,看样子不是善茬,谁能料到一个必死的棋子,偏偏活了,还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着实恼人。 眼看这贱人毫不在乎自己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不过是暖床的小玩意,机缘巧合下和世子大人一夜欢好,便敢这般恃宠而骄,还敢告状!秋雨心底的嫉恨妒火,简直要将秦念之焚毁殆尽。 “芝芝姑娘这话倒是有趣,什么非法囚禁良家少女?我呸!你什么货色,竟敢蒙骗世子殿下! 还良家少女?一个和人私奔,别人都不要的破烂货,要不是我见你可怜,救了你一命,你早就淹死在洛河里了! 世子殿下,你万不可被她蒙骗,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秦念之一愣,瞬间想到自己之前蒙骗雪儿的说辞,一时兴致大发,拽着宣和帝的袖子嘤嘤假哭。 “世子殿下,芝芝之前遇人不淑,惨遭抛弃,你可会嫌弃?” 站在身后的沈峤已经麻木到裂开,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活久见啊! 一向清风朗月的秦大人,冷不丁的开始矫揉造作,嘶哑的嗓音配上一叹三折的语调,实在有些可怕。 偏偏自己的主子却欢喜得紧,这对君臣像是角色扮演上瘾了一般,当众飙起了戏…… ------------ 第70章 角色扮演 偏偏自己的主子却欢喜得紧,这对君臣像是角色扮演上瘾了一般,当众飙起了戏。 “看你这话说的,本世子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芝芝快别哭了,再哭下去,本殿下心都要碎了。” 还再嘤嘤假哭的秦念之瞬间哽住,看着眼前一向守旧,为人正派的年轻君王,简直不敢相信这般油腻的话出自他口,一度怀疑自己莫不是出现幻听。 可偏偏那人好整以暇地满脸兴味地看着自己,“怎么了,芝芝可是太感动了,怎么呆愣愣的。” 秦念之鸡皮疙瘩抖了一地,一时竟接不下去。 “世子殿下,她可是个跟人私奔又被抛弃的下贱货,你莫不要被她的长相骗了,再说你看她身子扁平的,没准还有什么隐疾,是个不吉利的人!” 宣和帝这才分了一丝眼神给她,睥睨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若不是不想让她死得太痛快,只怕当场便要了秋雨的性命。 猛地掷出手边的玉盏,一道青光闪过,紧接着,大堂上响起一声惨叫。 秋雨跌坐在地,捂着额角,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她又慌又怕,终于意识到如今的芝芝再也不是当场任她搓圆搓扁的柔弱孤女了。 现在的她高高在上,深得世子殿下欢心,只需吹吹枕边风,自然有人替他出头。是自己大意了,当下立即跪下请罪。 “世子饶命,是妾身贪杯,脑子不清楚,才会一直说胡话,还请世子殿下,芝芝姑娘原谅妾身。” 郑迁的脸色亦是难看,这康王世子行事嚣张,刚才那玉盏擦着自己的脸庞飞过,重重砸在秋雨的头上,若是偏了一分,现在头破血流的了就是自己了。 在自己的府上还敢这般张扬,这般做派,和当众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妇孺之间的口角,世子殿下何必这般动怒,”郑迁面上虽带着笑,可言辞却暗含讥讽。 宣和帝像是没听出一般,深情款款地看着身边人,“我的芝芝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儿,怎么能容得他人污蔑。 倒是郑大人身为一方知州纵然手下当街强抢民女,该当何罪啊!” 郑迁心里暗暗唾骂,好个不要脸的康王世子,好处都让你占尽了,美人在怀,夜夜春宵,罪名却要本官来担。 面上却一脸无辜彷徨,“世子此言何意啊,下官愚钝实在不能理解。在下身为东都的父母官,一向以身作则,遵纪守法,这……强抢民女从何说起啊?” “大人,民女落难被秋雨姑娘捡了去,她见我有姿色,便想逼良为娼,民女自然不肯,她便将我囚禁,民女侥幸逃出,可转眼就被人打了闷棍,套在麻袋里掳走,送到了世子床榻上。大人可要为民女做主啊!” 秦念之嘴上说着请大人做主,可神色轻慢,分明没将郑大人看在眼里。 郑迁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没想到这卑贱的民女竟真的敢当众告状,很快又露出了圆滑世故的嘴脸。 “竟有此事?东都城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竟在本官的管辖下发生此等恶劣之事,简直骇人听闻。幸好姑娘和世子殿下安全无虞,否则……” 宣和帝冷漠地打断他,显得十分不耐,“人是你送到本世子榻上的,郑大人现在却说自己毫不知情,想推脱个干净,未免有些可笑。” 郑迁连忙起身作揖,“世子殿下,下官真的冤枉啊,本官那日前去,只是为了寻找白鹤书院的学子,至于这位姑娘为何出现在世子的厢房内,下官真的不知啊。 不过此事确实是在下的失职,下官一定严查到底,给世子殿下一个交代。” 秦念之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那秋雨姑娘所做之事皆为事实,不知郑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大人若不信,尽管传召秋雨身边的丫鬟雪儿来堂前问话。” 岂料那秋雨反倒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额间鲜血沾湿半张脸,娇媚的面容显得十分狼狈,她很是气愤,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 “芝芝姑娘,我不知你为何对妾身有如此大的敌意。 可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见你孤身一身有重伤在身,倚香楼人员混杂,你一个重伤未愈的小娘子独居不安全,才特意派人守着你,何来囚禁之言。 我若是真的囚禁你,你一个不良于行的残……伤者,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逃走的。 至于你说的雪儿,她身染恶疾,昨夜已经去世了。你是不是知道她的死讯,才故意要她来作证?” 此话一出,众人侧目,秦念之眉头紧蹙,她没料到秋雨胆子这么大,竟敢伤人性命。 郑迁略带得意,笑着打着圆场,“好了,好了,既然都是误会,又何必一直揪着不放。况且你俩各执一词,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让下官很是为难啊……” 这明晃晃的袒护之词,让秋雨得意地勾起唇,她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是些小误会说开便好,妾身好歹也是姑娘的救命恩人,芝芝姑娘这般咄咄逼人,未免令人寒心啊……” 秦念之听后丝毫不怒,反而狡黠一笑,“秋雨姑娘这张嘴真是令人佩服,既然秋雨姑娘确定是误会一场,那我也不好在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你我相识一场,总归也是缘分。正好,我身边正好少了一个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不如就由你补上吧。” 秋雨嫉恨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兵刃,咒骂的话语在唇边绕了又绕,咬着后槽牙,正想拒绝,“妾身是郑大人的……” 郑迁眉心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这个芝芝来路不明,可通身气派绝不是小家小户能教养出来的,若是秋雨近身伺候,暗中帮自己打探消息…… 思及此,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能伺候世子殿下和芝芝姑娘也算是你的造化了,还愣着做什么,快下去梳洗梳洗,晚些好伺候姑娘和世子殿下。” 没得到郑大人的回护,秋雨的怨气几乎抑制不住。 余光扫过芝芝身边高大威猛的身影,心念顿时一转,脸上绽放出妩媚的笑意,衬着脸上的鲜血,显得格外妖异。 “芝芝姑娘不嫌弃妾身粗鄙,妾身自然愿意……” ------------ 第71章 套路 “芝芝姑娘若是不嫌弃妾身粗鄙,妾身自然愿意……” 秦念之忽视秋雨眸中的算计和野心,不着痕迹的轻瞥了宣和帝一眼。 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知夜影白玉等人究竟能不能找到东都城的秘密账册。 几人心照不宣,又各怀鬼胎,推杯换盏间,来回试探…… 很快在郑大人的盛情邀请下,秦念之和宣和帝便大摇大摆地住进了郑大人的府宅。 入夜,秦念之在意识到晚上需要和宣和帝呆在一间寝殿时,一向淡定的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出去转转消消食,五哥先休息吧。” 宣和帝却像应激的猫一般,猛地堵在厢门口,“不许去!” 见少年有些怔愣,清亮的杏眸满是不解惊疑。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宣和帝将人一把扯住,摁住他的肩头,眸底带着未褪去的惊惧,后怕。 “念之,我真怕了,我怕我一转眼,你又消失不见。 知州府并不安全,你乖些,千万不要乱跑,时刻跟着五哥。 等五哥将这里的事处理完,将一切威胁到你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铲除,我定陪你好好玩上几日,可好?” 他的目光那么炙热,好像自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秦念之心上泛起丝丝涟漪,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想起上次被五哥压住量尺寸时,也是这般,总觉得有些事脱离的预定的轨道,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奔驰开去。 秦念之微微侧开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似乎有些迟疑,有些羞赧,甚至还有丝丝的恐惧。 “哦,我知道了。只是……只是我们今夜不能分开睡吗?” 宣和帝猛然顿住,紧接着是涌上心头的窃喜, “当然不能!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郑迁现在一定派人日夜监视我们,我们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你说对吧,芝芝姑娘……” 秦念之的小脸腾的一下便烧得厉害,“芝芝”二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长,满是调侃。 “那……那五哥你睡床,我在外间的贵妃椅上凑合一夜便可。” “那怎么行,你那小身子骨,休息不好定要生病,还是我睡……” 话还没说完,宣和帝喉结滚动,双眸中暗潮涌现,猛地使坏,将人压在墙上,探头亲在他的耳垂上。 秦念之整个人瞬间炸毛,脸颊脖颈也瞬间红透,猛地要将他推开。 却被他反手制住,宣和帝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别动,梁上有人!” 一股麻酥酥的电流,倏地从尾椎骨窜到天灵盖,“唔……别咬我。” 秦念之只觉得身子一软,低喘出声。 宣和帝眸色一暗,贴得更近,“芝芝,你的耳朵红得都要滴血了。” 这般赤裸裸的调戏,让少年羞愤至极,偏偏又怕坏了正事,被人发现端倪,想也没想,侧头便是“啊呜”一口。 宣和帝顿时僵在原地,少年的唇瓣软软糯糯,贝齿整齐尖利,生气之下连力道也不控制,结结实实咬在自己的脖颈上,麻麻酥酥又带着丝丝刺痛,刺激的观感,险些让他腿软。 “嘶~” 很快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秦念之忽地松开了嘴,侧过头,不敢直视被自己咬出血的地方,一排齿痕清晰耀眼。 她有些欲哭无泪,难道之前高烧真的把脑子烧坏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有些心虚,还有点委屈,磕磕巴巴地辩解道,“这……这也不能怨我吧,是你先咬我,我才反击的。” 宣和帝伸手摸了摸还带着些口水的齿痕,眼底不再是漆黑如墨的晦暗,像是装满繁星的深夜,泛着细碎闪亮的光芒,浓郁的笑意从眼角眉梢倾斜而下。 胸腔抑制不住地震荡开来,沸腾的爱意像是烧开的水,不停地向上翻腾着,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是,是我的错,是我先动的嘴,怪我怪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秦念之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又羞又恼,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蟹,热腾腾地冒着傻气。 偏偏她一向以大局为重,生怕被暗中监视的人发现端倪,索性一头扎进宣和帝的怀里,隔绝那令人恼羞的灼热视线。 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宣和帝止不住地轻笑,拥着她,听着怀中人瓮声瓮气地悄声询问,“他们走了没?走了没?” 梁上守夜的沈峤:“……我到底该不该走?” 可怜的秦大人,走过最远的路,就是陛下的套路。 直到宣和帝猛地将人打横抱起,惊得秦念之浑身一颤,一手牢牢地挂在他的脖间,面色惊疑不定,声音都打着抖,“这……这做什么?” 宣和帝轻笑着将人抱在床榻之上,缓缓放下床幔,“不闹你了,人已经走了,知道你不习惯和人同寝,快睡吧。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秦念之忽地松了口气,总算缓解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隔着纱幔影影绰绰,犹如雾里看花,多了分朦朦胧胧缥缈之感,见她身形单薄,骨架纤细,怎么看怎么像仕女图中的走出的人物,勾得心痒难耐。 宣和帝垂下眸子,坐在床榻边的紫檀木雕花桌案旁,随手拿起沈峤带来的紧急公文翻阅,却半点也看不进那密折中方正的墨块,满脑子都是些春色旖旎的妄念。 秦念之这几日被逼着早睡多食,此刻还不到巳时,丝毫没有睡意。 在柔软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怎么,睡不着?可是积食了。” “我吵到五哥批公文了?” “不是,是我自己心不静?” “为何不静?可是因为……” 宣和帝猛地掀开帷幔,侧身躺在秦念之的身边,吓得秦念之嘶哑的声音都劈了叉,“五哥?” 宣和帝一手撑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案,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 秦念之好不容易褪去的热度,又缓缓升了上来,锦被包裹着的四肢,像一只蠕动的大青虫,终于顾涌到了床角。 宣和帝眸色晦暗不明,看着眼前少年神色戒备,终是缓缓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隔墙有耳,这样说话更方便些。” ------------ 第72章 那便去死 “隔墙有耳,这样说话更方便些。” 秦念之点点头表示理解,披着被子缓缓坐起身来,联想到在户部轮转时,曾瞧过东都的税收账册,赫然写着“核实无误。” 白纸红泥,户部的章印盖得清清楚楚。 秦念之自小便有一个好记性,看过的文章,只需两三遍便可记下十之八九,更遑论核对账册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会记错。 压低嗓音,“东都近十年的不仅不曾向朝廷缴纳税款,还以各种名义从朝廷要钱,拨款赈灾救济。 可我在倚香楼时曾听说,东都近十年来,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根本不需要救济。 不仅如此,东都知州巧立名目,增添新的税种,就连人丁税,也比别的地方高出两成。 这么多的税收都去了哪里,那核实的官印究竟是谁盖上去的?若是严查到底,只怕牵连甚广,引得朝堂大动荡。” 事关民生百姓,秦念之早将刚才点子暧昧忘了一干二净。 “正常流程下,各地方州郡,每年都应派专人赴京,向户部上报当年账目,若账目对不上,便要打回重审。 一来一回耗费时间人力物力心力巨大,在先皇执政期便存在了先盖印后报账的陋习。 时间久了,底下官员难免生出野心贪欲,联手营私舞弊,欺上瞒下。 可自五哥即位后,便严令禁止此种行为。地方账目,必须经初审,复审,查证三个部分,按理来说不应该还有如此大的纰漏。除非……”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神情也变得格外凝重。 宣和帝眉头紧锁,“老国公和户部官员定然参与其中,只是不知道那位佛口蛇心的太后又参与了几分。” 秦念之亦是不解,但他向来敏锐,“五哥,太后当真只有嘉敏公主一个孩子吗?” “你怀疑太后……” “不然实在说不通,太后又没有亲子,谁坐上这个皇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她之前和贵妃不睦,也没有必要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安稳,嘉敏公主一生的荣宠,以及百里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 除非她和她想扶持的人关系匪浅,甚至是有血缘关系。” 宣和帝皱眉沉思片刻,摇头肯定道,“前太子绝对是已逝的昭仁皇后亲子,和太后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前太子出世时,那时现在的太后才刚入宫,还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一无恩宠,二无权势,绝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偷换孩子。” 秦念之皱着眉头,“可自从西乌门事变后,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前太子,或许前太子真的死在当时的那场大战里。 只是有人假借前太子的名义生事,误导我们的判断。” 宣和帝犹如醍醐灌顶般,看向秦念之的眸光满是欣赏和骄傲。 “你说的没错,我们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前太子余孽作祟,或许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就错了。 我这就命监察司秘密调查太后和百里家年轻一代的子侄,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见少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宣和帝轻笑,拍了拍身边的枕头,“躺下吧,你这身子骨不适合晚睡。” 秦念之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时有些犹豫,当真要同床共枕? 自己如今身子扁平同男子无异,若是一直扭扭捏捏反倒惹人怀疑。 见宣和帝催促般又拍了拍枕头,连忙乖巧躺下,背对着他,闭眼假寐。 …… 这几日宣和帝把一个浪荡放纵的亲王世子,演绎得淋漓尽致。终日带着秦念之游山玩水,很是快活。 而秦念之也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一个恃宠而骄的狐狸精,不是嫌饭菜不够精致,就是嫌衣服布料不好,甚至走路不慎崴了一脚,也要骂院子修得不善,要推翻重建。 郑迁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深深怀疑这芝芝姑娘莫不是妲己转世? 生怕出了纰漏被发现端倪,郑迁这几日一边忙着转移暗地里私吞的民脂民膏i,一边提防康王世子,颇有些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派去盯守的护卫倒没发现异样,只是苦了秋雨,从最初的壮志凌云,踌躇满志,到如今的偃旗息鼓,怨声载道。 知州府邸小花园内。 “唱啊?你怎么不唱了?是生性不爱唱歌吗?” 秦念之半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躺在树荫下吃着果盘,歪头发问,故意使坏的小模样,瞬间迷得宣和帝分不清东南西北。 沈峤轻咳一声,实在见不得高高在上的冷漠帝王秒变痴汉。 秋雨此刻已经在日头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杀千刀的恶毒玩意,将自己当做个取乐的玩意,让自己在日头下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变着法子折磨个没完。 起先秋雨对自己还是很自信,想着凭借动听的歌喉,妙曼的舞姿,总能俘获世子殿下。可偏偏任自己卖力的又唱又跳又抛眉眼,那康王世子就像瞎了一般。 不,他没瞎,他像是被狐狸精迷住了眼,浑然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满心满眼只看得到那个小贱人,正是看清这一点,才让她更加的嫉恨,恼怒。 秋雨自认为自己方方面面都能碾压秦念之,自己出身卑贱,可那是生活所迫,但凡有别的活路,自己又怎么会沦落青楼。可秦念之放着好好大家闺秀不做,不知廉耻地和野男人私奔,还被人抛弃。 坏了嗓子,还断过腿,更别提那诡异的身子,说句怪胎也不为过。 可偏偏自己使劲全身解数,费尽心机讨好,也只能勾搭上一个半老头子。而那小贱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隽秀非凡的世子殿下的倾心宠爱。 越是对比,越是不甘嫉恨,我当初就该早早将她丢进最下等的窑子里,让她被人凌辱,惨遭蹂躏,凄惨死去。 秋雨怨毒的目光浓得几乎化成利箭,恨不能在秦念之身上捅上几个窟窿。 宣和帝察觉到那充满恶意的目光,扫眉看去。 秋雨瞬间收起眼里的杀意,压着嗓音,弱弱地开口道,“芝芝姑娘,我知你因为自己的声线受损,心里难受,可……可我也是个苦命人。 你在这般逼迫我唱下去,我失了嗓子,便失去了立足的根本,与其这般,还不如死了去。” 她眉目含泪欲语还休,身姿妙曼摇摇欲坠。 看向世子的眼神饱含爱意期待,似乎在等待一个大英雄来拯救她脱离苦海。 她确信自己定可以博得世子殿下的一点怜惜,她相信但凡是个男子,都不会忍心看到恶毒贱人这样虐待一个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 终于,她等到了那眉目清朗,气宇轩昂的世子殿下开口了。 “那便去死。” ------------ 第73章 不用你教 “那就去死啊。”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紧接着又听见那天人之姿的世子殿下带着磁性的声线,毫无感情的,再次问道,“你想怎么死?” 沈峤垂下头,秋雨若是识趣,趁早了断,倒还能死个痛快,等到陛下出手,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宣和帝转头看向沈峤,“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沈峤恭恭敬敬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的小弩。 秦念之眼前一亮,猛地凑了上去。 宣和帝轻笑,亲自将那把轻便的袖弩绑在她的右手腕上。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个防身武器吗,东都城的能工巧匠倒是不少,不过时间仓促,你先凑合用着……” 袖弩小巧精致,轻便灵活,牛皮做的护腕牢牢地扣在右手腕上。 秦念之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对着袖弩研究起来,“怎么用?” 宣和帝轻笑,贴着她的身子,一手扶住她的细腰,一手托起她的右手,袖弩上的箭尖闪着凛冽的寒光,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最后牢牢锁定秋雨。 此刻秋雨还有什么不明白,惊恐地瘫软在地,不住的往后退去,“不……不!不行,我是……是郑大人的爱妾,你们怎么敢,这是草菅人命!” 宣和帝眸色泛着森森寒意,死死盯着秋雨,这贱人早该死了,可念之心善,竟让她多活了这些日子。 伏在秦念之耳边,语气却带着缱绻温柔,“芝芝不怕,身端体直,瞄准目标,扣动扳机,要快!要准!要狠!”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 一柄小巧的袖箭猛地飞出,直直射中秋雨的左大腿。 “啊!我的腿!” 秋雨发出尖厉的惨叫声,殷红的鲜血瞬间染湿了罗裙。 剧烈的疼痛,让她周身颤抖,此刻环抱秦念之的世子殿下,在他眼中犹如一尊地狱杀神。 不住地叩头求饶,“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世子殿下饶命,饶命啊!” 见那世子殿下依旧无动于衷,看向自己的目光毫无波动,就像在看一具死尸。 咬紧后槽牙,竟是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不管不顾,拖着伤腿,挣扎地爬起,踉跄地转身就逃。 宣和帝却不容拒绝地,强硬地拉着秦念之的右手再次射出第二箭。 再次命中秋雨的右小腿,她一个趔趄,猛地摔倒在地。 宣和帝这才放开了秦念之,退后两步,语重心长地教导着,“不要怕,千万不要心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秋雨此刻终于看清眼前的世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披着人皮的恶魔,转头对着秦念之哀求起来。 “芝芝姑娘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起坏心思了,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求你了!你放过我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少年却有些怔愣,神色不复之前的兴奋,听着秋雨凄惨的哀求,望向宣和帝的目光带着丝丝陌生。 沈峤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陛下该不会弄巧成拙,若是秦大人可是文弱书生,经此一事,对陛下起了惧意又该如何是好。 宣和帝眸色深沉,眼底晦暗不明,像是翻涌着无边巨浪,将人吞噬其中,他勾起一抹笑,可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怎么,念之是觉得五哥太过残忍嗜杀?” 秦念之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瞳十分清澈,仿佛收纳了漫天星辰,连人的灵魂都能照亮…… 宣和帝只觉得此刻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心脏一点一点被揪起,像是在等待一个宣判…… 秦念之轻笑出声,正对着宣和帝,甚至不再看嚎叫的秋雨,侧身抬手。 袖箭猛地窜出,正中秋雨眉心。 秋雨甚至嘴里还在重复求饶的话,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五哥是不是忘了,君子六艺中也包括了“射”艺,我虽不精通,但也勉强过得去,不需要你教。” 袖箭冷不丁地飞出的那瞬间,沈峤的下巴就没合拢过,看着死不瞑目的秋雨。 他忍不住拍了拍巴掌,一脸惊叹,“真不愧是秦大人!” 宣和帝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晦暗的目光一寸寸地变得明亮起来。 目光灼灼,带着不可思议的欣喜、愉悦,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最后更是忍不住开怀大笑,“是,是五哥小瞧了我的芝芝!” 少年却皱着眉头,“别笑了,现在人都死了,该怎么向郑大人交代。” 宣和帝眉梢眼角尽是压制不住的愉悦,胸腔尽是舒爽的快意。 “不必担心,今天将她带出来,便做了十足的准备。” 沈峤拍拍手,很快另一个秋雨从树影下婷婷袅袅地走上前来,“妾身见过世子殿下,见过芝芝姑娘。” 若不是地上躺着死不瞑目的真秋雨,秦念之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像,实在太像了。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完全是复刻秋雨,两人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念之眉目舒展,“五哥可是打算收网了?” “正是,这些日子暗卫一直找不到秘密账册,你我联手将知州府闹得鸡飞狗跳,那郑迁心力交瘁,日日惶恐不安,便主动将那账册转移。正好方便了我们行事。 今日,按照惯例,他和褚琇在衙门议事,我们直接端了他的老窝,就在他的府中,来个瓮中捉鳖,岂不妙哉。” …… ------------ 第74章 青衣使 衙门内 郑迁正面色焦急地来回踱步。 褚琇皱着眉头,“你到底在慌什么?不过是个荒唐世子也值得你这般着急上火,他今日不是带着他那个新宠去香山踏青去了。” “不对,这段日子以来,本官总是心神不宁,这小心脏也总是突突直跳。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主子那边可有新的指示? 皇城呢,皇城可有新消息传来。” 褚琇撇撇嘴,対郑迁这胆小如鼠的行为很是瞧不上。 “东都城天高皇帝远的,还不是咱说了算。更别提户部那些官员,有多少人都收了咱的贿赂。 名单,礼单全都留存在案,大家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平时有个风吹草动,早早便会有人递了消息过来。 康王世子虽然出现的贸然,可瞧着也不像是办正事的人。再退一万步而言,就算真的出事了,不还有国公爷替咱顶着吗。 国公爷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这些年咱们给的孝敬他们可是照单全收啊。” 郑迁眉头紧锁,他谨小慎微,世故圆滑,在官场沉浮多年,能做到一方知州,在两方势力中夹缝生存,不可谓不精明。 “不对,情形不对!自从半年前太后娘娘去五台山清修,老国公告病不出,朝堂的风向就已经变了。 陛下雷霆手段,好几个拿孝道压人,出言请陛下谨遵孝道,亲赴五台山接太后回宫的大臣,先后以各种罪名被惩治。 轻者被降职、罢官,重则流放、充军、更有大臣为此丢掉性命。 虽然都事出有因,有理有据,可这么多人同时出事,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我有预感,陛下一定是趁此机会排除异党,削弱太后党的势力。而现在他着手清点各地方税务,政绩…… 东都城绝对只是一个开始。”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嗤笑,“你能察觉到这些,也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两人面无人色。褚琇厉声呵斥,“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来人啊!快来人!” 那人笑脸盈盈,赫然是曾经的元宝公公,只见他嫌恶地看着二人,亮出了一块玄铁密令,那密令上赫然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玉石。 “闭嘴蠢货!主子有令,从即刻起,东都城由我指挥,包括你们二人,一切兵力都要服从我的调动,违者杀无赦!” 郑迁和褚琇对视一眼,掩下眼底的惊恐不甘,单膝下跪,恭敬道,“是。属下谨遵圣令,参见过青衣使。” 元宝公公沉声道,“圣宫密探已经确定宣和帝并不在宫中,每日按时上朝的不过是个善于易容的傀儡。 真正的宣和帝早就秘密到了东都,你们这帮蠢货,都这么久了,竟丝毫没有察觉!” 郑迁和褚琇满脸惊恐,不可置信,“这……这属下丝毫不知啊。” 元宝公公神色轻蔑,“不知?不知就对了! 主上有令,趁此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宣和帝。就让宣和帝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全天下都不会有人知道。” 郑迁猛地瘫坐在地,“这……这……这可是弑君……” 虽说自己私吞赋税,搜刮民脂民膏,按大启刑律早就该斩首示众了。 可冷不丁地让他派兵去刺杀陛下?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那可是牵连九族,十恶不赦的重罪啊。 像是看出他的胆怯退缩,元宝狞笑着,“郑大人,您该不会这般天真,以为不刺杀陛下就能活下去? 你可是宣和帝在东都城用的是谁的身份?” 郑迁忽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谁?” “就是你好吃好喝招待着,美人美食伺候着的康王世子啊。” 此刻,郑迁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几乎要昏了过去。 褚琇亦:“什么?世子殿下就是宣和帝?开……开什么玩笑。” 元宝公公:“现在,你们还觉得该让宣和帝活着离开东都城吗?” 两人吞了吞口水,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若是让陛下活着离开东都城,便离自己阖家灭族之日不远了。 “属下誓死追随圣子,一切听从青衣使的安排!” 元宝满意地点点头,“宣和帝将此次秘密来东都,一是为了查税务,二定是为了私下寻找秦念之。 我们倒是可以借机行事……” 郑迁硬着头皮发问,“秦念之不是早就死在洛河里。” “你是捞到他的尸体?还是亲眼看见他断气? 整整半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不知道主子养着你们这帮蠢货有什么用!” 褚琇嗤笑,“青衣使大人说的是,谁不知道当年的探花郎秦念之,那是出了名的病弱。 可偏偏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愣是在青衣使押送回禹州的路上投河了。不然怎么能用得到我们这帮废物打捞。” 元宝的眸中闪过森冷的杀意,面上却带着一贯和善的笑意。 “诸大人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不如多留些口舌,去圣子面前好好交代一番,为何今年上交给圣宫中的供养比去年足足少了三层。” 褚琇瞬间冷汗直流,背脊发凉,依旧强装镇定,“细水长流,想必使者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这些年,东都连年以赈灾的名义请朝廷拨款拨粮,赈灾救济…… 这些钱最后可都是供奉给了圣子,但污名却让我们担了,再说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上下打点,买通关系,哪一样不需要银子铺路。 更别提总有刁民想要越级上告,下官处理这些琐事,花费的人力物力心力巨大,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了。 还请圣使不要再说这些锥心之言,横加污蔑。” 元宝公公面色阴沉,冷哼一声,不再计较。 “算了,这次截杀宣和帝事关重大。成了,加官进爵,荫庇子孙!若是败了…… 后果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褚琇和郑迁立刻警觉起来,“圣使可有计划!” 元宝公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宣和帝此次微服出访,所带的暗卫影卫合起来应不超过三十人。 郑迁:“东都城府兵五千,加上本官自己的私兵,共五千五百人左右。若是围困绞之,应该不成问题。” 元宝嘲讽道,“那你未免也太小瞧宣和帝了,这三十影卫,可是自小培养,经过残酷试炼,活到最后的佼佼者。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 而且宣和帝手下不仅有负责安全的暗卫,负责暗杀的血卫,还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影卫。 一旦你大规模调动府兵,宣和帝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离这里最近的可就是通州,通州原来的知州因赈灾不力,被革职查办,充军流放。 现在的通州知州,可是宣和帝的亲信,一旦接到求援,必然举全州之力,拼死一搏,如此何来胜算?” ------------ 第75章 鹿死谁手 “……必然举全州之力,拼死一搏,如此可还有胜算? 就算救援不及时,那消息也会走漏,到时我们截杀当朝帝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会给圣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褚琇:“那圣使不妨说说你的伟大计划。” 元宝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拿出一张画像,“这人便是破局的关键——秦念之。 宣和帝将东都作为私访的第一站,大部分也是为了寻他。 多找几个人,易容,假扮成他的样子,放声风声,宣和帝必派人去寻,由此将暗卫分散,削弱他们的实力。 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引君入瓮。” 秦念之的画像褚琇和郑迁早早便见过,这幅人像似乎是经过大师精细临摹,与之前送来的人像区别很大。 仔细端详,竟越发觉得画像上的人脸有几分眼熟。 元宝明显地察觉到二人的异样,“怎么了?见过?” 褚琇和郑迁对视一眼,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又肯定地摇摇头。 “一个在倚香楼以作曲为生的小妇人,不过是长得到有几分相似。” 脑海思绪纷杂,想起坊间传闻,诸绣像是醍醐灌顶般猛地开了窍。 他神情轻蔑,“怪不得之前精挑细选,送去的男宠美妾,陛下都不屑一顾,而我们从路边随意掳走的小妇人,却得了陛下青眼。 原来是歪打正着!本以为都是些谣言,真没想到秦念之和宣和帝之间的关系竟真的这般龌龊。” …… 一番商定后,郑迁心事重重地回了知州府。 询问看门下人得知,世子大人携美同游还未归府,只有秋雨姑娘一人哭哭啼啼地回来时,心下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得知的信息量实在骇人,他还真的要消化一会。 回头对着扮作小厮模样的元宝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入了书房密谈。 郑迁紧张地来回踱步,“人没回来,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元宝胸有成竹的安抚道,“应该不是,宣和帝此人野心勃勃又心思缜密,若是有所察觉不对定会先发制人,绝不会让自己陷于被动。 现在他顶着康王世子名头在外浪荡,只是为了蒙蔽我们,好方便暗中调查取证。趁他们现在还未察觉,我们便可提早做准备,褚琇已经秘密调兵,只等他们……” 忽见门外闪过一丝轻微响动,元宝立刻警觉道,“谁在门外!” 本想逃走的“秋雨”立刻哭啼着闯进书房,“大人,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芝芝那个小贱人,不仅勾搭世子殿下,还对妾身百般折磨凌辱……” 像是才看见书房内的另一人,秋雨哭声一顿,接着又开始抽抽搭搭哭诉道,“妾身……妾身是真是被逼得没有活路了,还请大人救救雨儿……” 郑迁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哄女人。 语气不善地怒斥,“真是没有规矩!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擅闯,赶紧给本官滚出去!” “秋雨”脸色煞白,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像是猛的醒悟般,“是,是妾身莽撞,还请大人恕罪。” 说完便连连往门外退去,眼看就要离开书房,盘算着尽快将消息传出去。 元宝公公笑意盈盈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狠,“慢着!” “秋雨”身子一僵,迟疑地转过头去…… …… 香山别院 沈峤神色古怪地看完密信,还未来得及禀告,便听到白玉前来传话。 “主子,郑大人在山脚下,说有要事相商,见还是不见?” 宣和帝此刻正盯着秦念之服药,愣是直勾勾地监督他将碗底的药渣一饮而尽,这才放下心来。 见他苦得皱眉,眼角沁泪,赶忙递上梨花糖,少年急急塞进口中,舌尖上的苦涩酸麻才缓缓褪去。 宣和帝见他腮帮子鼓鼓,模样可怜又可爱,忍不住轻笑着在他头上重重揉了一把。 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夜婉可有消息传来。” 白玉面色凝重,“并无,来人中没瞧见她的身影。” 秦念之眉心微蹙,夜婉正是扮作秋雨潜伏回郑迁身边的影卫。 心头泛起担忧,“郑迁来得蹊跷,夜婉她只怕已经暴露了。” 宣和帝面色沉稳,“孟尧何时能到。” “至少还要两日,而且京城传来消息……” 沈峤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秦大人,又看了眼陛下,欲言又止。 秦念之敏锐地察觉到,立刻起身,我出去走走,你们慢聊。 宣和帝一把将人拽住,“你忘了我上次说的话?紧紧跟着我,不许乱跑。” 沈峤斟酌片刻说道,“上官大人在前往东都的途中失踪,疑似被山匪劫走。” 秦念之闻言怔愣一瞬,接着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在苍岩山附近。” “他不在京城好好当他的小官,跑来凑什么热闹!” 少年语气十分不耐烦躁,似乎上官思的存在对他造成了莫大困扰。 宣和帝垂下眸子,掩去眸底的晦暗。 他太了解眼前的少年,看似温和柔软,实在冷漠疏离,极难亲近。 若是真的不在乎,根本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根本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伸手按住秦念之的肩头,对着沈峤吩咐道,“多派几人去苍岩山头搜救,山匪大多数只为求财,上官思为人机敏,不会有事的。” 沈峤,“陛下您的安危才是首要。我们此行带的暗卫人数本就不多,已经分出一部分,暗中寻找郑迁,褚琇等东都官员的营私结党,欺上瞒下的贪污罪证。 若是此时再分出人手搜山寻找上官大人,只怕被贼人趁虚而入,陛下的安全无法保障。” 秦念之也沉声劝阻,“五哥不可,郑迁还在山下等着求见,意图不明,此刻分散人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沈峤:“还有一事,有人知道我们在找秦大人,故意散播消息,引我们前去。” 宣和帝神色散漫,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少年柔软的秀发,“看来这幕后之人终于藏不住了……” …… ------------ 第76章 盗亦有道 郑迁忐忑地站在香山别院的门外,一向在东都城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何时这般卑微地站在门口,等人通报。 可自从得知了宣和帝的真实身份,他心慌恐惧,两股战战,不过是强撑这一口气不露怯罢了。 等了许久,别院大院终于打开,沈峤带着十几个护卫行色匆匆,郑迁见状,急急迎了上去。 “沈侍卫这是要去哪啊?世子殿下此刻可有闲暇召见下官。” 沈峤面色不虞,“世子殿下抱恙,今日概不见客。郑大人请回,我等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罢十几个人骑上快马,很快便消失在郑迁的视野中。 郑迁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面上一喜,成了,果真被青衣使说中,宣和帝竟一刻也等不及,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去寻找秦念之了。 看向朱门紧闭的香山别院,郑迁心下大石缓缓落定,开弓没有回头箭,成败便在此一举…… …… 苍岩山 “等会有人来了,你躲在我身后,不要吭声。” 此刻上官思周身狼狈,衣着破败不堪,整个人被麻绳结结实实地捆成一团。 他身后藏着的青衣少女,钗环俱乱,脸上污糟,看不清真容,“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李湘禾,你别不识好歹,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入贼窝!” 那少女不甘示弱,出言回怼,“笑死,说得好像当时你插了翅膀,能飞得出土匪的包围圈一样。” 上官思气恼却无可辩驳,深知此刻不是斗嘴的时候,看在哥哥的份上,自己决不能让她落入歹人之手。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总归相识一场,等会找到机会你就跑吧,不用管我!” “切,你自恋什么?谁要管你?就你娘对念之干下的那些污糟事,我恨不能现在捅你个十刀八刀!” 不知何时,李湘禾竟割开了麻绳,解开了身上的束缚。 她在上官思震惊的目光中,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对着他亮了亮手中的银镯,轻轻按下上面的红宝石。“蹭”的一声,一把小巧的利刃弹了出来。 “看见没,这可是念之送我的礼物,可惜你!没!有!” 上官思此刻嘴角微抽,他真是多余关心这个女人! 两人此刻被关在一间柴房内,门外并无人看守,可李湘禾并不会贸然行动。透着柴门的缝隙,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果不其然,正对着柴房的不远处有一座十几米高的土楼。 此刻有三个魁梧大汉正背着弓箭,冲着三个不同的方位监察。 山寨内时不时就会有背着大刀的小队伍在四处巡逻。 这绝不是一般的土匪,更像是一群训练有素士兵组成的队伍。 李湘禾收起逃跑的心思,远远瞧见有人往柴房走来。连忙割断上官思的麻绳,又捡起地上的麻绳,将自己重新捆了起来。 两人刚背靠背重新坐好,柴门便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那人生得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这就是今儿刚抓上来的肥羊?”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看,猛地对着身边的小匪头狠狠扇了过去,将那小匪头满嘴鲜血。含糊不清道,“大当家,你为何打我!” “说过多少遍,盗亦有道,老弱妇孺,一个也不许碰! 你是聋了吗!抓了个娘们上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管不住身下二两肉,不如就此剁了,从此六根清净!” 那小匪头恨恨地吐出一口鲜血,里面赫然混着两颗大牙。 “大当家的好生威风啊,你自己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只管自己的快活,哪管得了兄弟们的痛苦!” 那大当家回眸扫去,“我可从没拦着兄弟们去找女人,每次抢来的银子,尽数公平分配,你们大可去青楼寻快乐,可凌辱妇孺,就罪该万死!” 眼见二人的纷争越来激烈,一旁的兄弟连忙劝阻,“好了大当家二当家,还是处理眼前二人。” 那彪形大汉这才回神,恶狠狠地将长刀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老子给你两条路,一、写信让你家人带银子来赎; 二、死在这里! 至于这位姑娘……” 上官思笑道,“多谢大当家愿意给在下一条活路,我选二,这姑娘是我和一起的,她的赎金,我一并出了。” “爽快,老子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看你小子气度不凡,想来家里也是不差钱的! 那就一人三千两!七日内,只要银子到手,老子立刻护送二位安全下山。” 李湘禾倒吸一口凉气,“三千两?”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上官思依旧面不改色,笑盈盈地说道,“成交!烦请大当家解下我腰间玉佩,去东都城的苏氏云锦去找大掌柜,大掌柜一定会如数奉上。” 大当家面色狐疑,“当真!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定将你剁成肉泥!” “自然,大当家不妨一试。” 上官思侧身露出自己腰间玉佩,一旁的小兄弟面露欣喜,立刻拽了下来,只是眼神在李湘禾妙曼的身子来回扫视。 上观念自然觉察到,不动声色地挡住他那淫邪的眼神,面色冷得像块冰。 “大当家的,我愿意多出一千两请兄弟们喝花酒……” 话音未落,大当家的猛地踹了刚才那土匪一脚,“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接着看向二人,“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意思。 好,我江魁向你保证,只要银子到位,你和你的小情人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好,有大当家的保证,在下也安心多了。 有缘结识像大当家这般有原则的绿林好汉,深感荣幸。只是在下还想和大当家的谈一笔生意,价值一万两,不知大当家是否感兴趣……” 姜魁神色不解,怎么会有人愿意和土匪做生意? 大当家还未发话,可他身后的兄弟们,已经忍不住吞吞口水,惊叫出声。 “多少?一万两?” “额的娘诶,这么多钱?” “骗人的吧?这小子能有这么多钱?俺才不信,说不定是一个圈套!” 此刻不仅李湘禾也是一头雾水,就连躲在暗处的,准备营救的夜影和白玉二人也完全看不懂上官大人想要做什么。 眼见对方训练有素,且人手众多,对上官大人看守的极为严密,白玉和夜影交换了眼色,白玉便施展轻功,赶回去报信了。 ------------ 第77章 置气 “你再说一遍,还有谁?” 白玉讪讪一笑,“李家大小姐李湘禾。不过秦大人别担心,李小姐看上去一切都好。” 秦念之不敢置信,失声道,“好什么好,一个两个是疯了吗,是京城不好吗,都瞎跑什么!” “念之既然觉得京城好,为何总想着辞官隐退,远离皇城呢,是觉得皇城不好,还是皇城里的人不好?”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可秦念之忽然觉得脖颈后凉飕飕的。 年轻帝王眼底漆黑如墨,眼底是敛不尽的冰寒,李襄江那个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白玉更是直面宣和帝的威压,猛地垂下来头颅,有种风雨将至,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 暗恨又被夜影摆了一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自己怎么傻傻应了呢。看看陛下这要吃人的模样,只怕不仅是秦大人要有麻烦了,就连自己也要遭殃。 秦念之慌忙转身,“五哥?救人要紧。” 宣和帝神色越发阴郁,“之前上官思被劫也不见你这般着急,俗话不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吗?怎么到了念之这,倒像是反过来一样。” 秦念之本能地不喜欢这般贬低女子的言语,蹙着眉头,漂亮的杏眸隐含怒意,“五哥,当真这样觉得?” 宣和帝嗤笑一声,“怎么,就这么宝贝她,朕说上一句都不行。” 白玉恨不能缩成一粒尘埃,随风飘散。 完了,陛下连自称都变成“朕”了,看样子气得不轻啊。 “她是草民的未婚妻,草民自然视他为珍宝。” 白玉瞳孔乱颤,吞了吞口水,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脚步。 秦大人的自称都成“草民”了?这对小情侣吵架,可不要殃及我这条无辜的“小鱼”才是。 亲耳听见这般扎心刺骨的话语,宣和帝眼底的阴鸷几乎凝成实质,满腔的愤懑怒火几乎将胸腔炸裂,言辞也越发的刻薄。 “未婚妻?笑话,李家可愿意承认你这桩婚事?你又何必上杆子的讨人嫌。” “讨人嫌?” “讨人嫌!” 秦念之错愕了一瞬间,满脑子都是宣和帝那略带嘲讽的语气,“讨人嫌?在陛下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吗?” 黑白分明的杏眸闪过一丝受伤,这些日子的被呵护得太好,以至于让他忘记五哥的真实身份,确实是自己给陛下带了不少麻烦。 他素手作揖,面色如初,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疏离冷意,“无须陛下提醒,草民自知确实配不上李家大小姐,深谢陛下当日搭救之恩,此事了后,我自会消失,不再碍您的眼。” 说罢转身就走,丝毫没给宣和帝解释的机会。 宣和帝见他背影冷漠决绝,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面色阴沉得可怕,虽知是自己言语过火,可也拉不下脸去道歉。 像是被刺激得发了什么癔症,望着秦念之的背影,怒极反笑。 “消失,消失,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念之你想去哪?” 白玉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诶唷喂,秦大人,您怎么跑得比属下还快?怎么属下的命就不是命吗? “白玉!” 猛地一声厉呵。 白玉条件反射,“嘭”的一声,双膝跪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面目扭曲,“陛……陛下有何吩咐。” “限你三日之内,将元宝的狗头提来见朕!否则就用你自己的替吧!” 白玉此刻眼角含泪,内心悲愤,“……是。” 告诉影卫,轮班值守,保护好秦大人,若有任何闪失,杀无赦! “是……” …… 沈峤回到香山别院后,立刻察觉到别院异样的氛围。 见白玉如丧考妣的模样,立刻追问,“发生何事,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白玉:“陛下限我三天,剁了元宝那狗贼的向上人头,否则就要我自己的脑袋代替。老大你救救我,那个龟孙子已经藏了半年多了,咱们可是毫无线索啊……” 沈峤:“。。。。” 陛下人还怪好的,想要你的脑袋,但是不直说。 “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跟秦大人有关?” 白玉:“不能怨我啊,我就是告诉秦大人她的未婚妻也被绑了。” 沈峤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给了一巴掌,“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全给你了你哥!” …… 知州府内 元宝正看着桌案上的东都城的舆图,指着舆图上的一个小点,又在这个小点周围画了个圈。 郑迁始终面如土色,“那女人嘴硬得很,到现在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元宝公公成竹在胸,“暗卫间有独特的联络暗号,那女人若是连续两天没和上峰联系,对方便会发现端倪。 不能再等了,定要在他们还没察觉前,先发制人。 郑迁依旧有些忐忑,“可有必胜的把握,私自调兵可是死罪!” 元宝笑着拍着他的老脸,“郑大人,你犯下的死罪可还少吗? 如今成败再次一举,褚琇已经准备就绪,秘密调来了五千精兵,宣和帝身边的暗卫已经被我们调去大半,今夜子时,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 回房后,秦念之垂眸思考自己突如其来的火气,他向来是个理智且自控的人,可最近却对宣和帝产生了过多依赖,如今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清醒多了。 秦念之有些难堪地闭上双目,曾经以为忘记的一切,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 父亲嫌弃自己体弱多病,母亲嫌弃自己不是个男子,府中下人嫌弃自己跟了个没用的少爷,如今就连宣和帝也觉得……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自嘲一笑。 是自己越界了,许是离京太久,久到忘记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而不是冷宫中那个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五哥了。 自己之前一直做得很好,紧守君臣之道,如今这是抽的哪门子疯,竟敢对着陛下甩脸子,简直可笑至极…… ------------ 第78章 千里寻夫 如今这是抽的哪门子疯,竟敢对着陛下发脾气,真是可笑至极…… 少年揉了揉额角,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控感到无措。 很快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伤春悲秋,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当务之急是救出湘禾和上官思。 回想刚才白玉的话,确定他二人暂无生命危险,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苍岩山土匪寨的大当家倒算个侠盗,有些江湖义气在身。 只是那二当家,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单凭白玉寥寥几句的描述,大概也能知道是个什么货色! 终究是个危险的隐患,必须尽快将二人救出。 只是自己身单力薄,唯有“借势!” 复盘这些时日沈峤给出的所有情报,秦念之很快便有了头绪。 郑迁为人圆滑,但是胆子却不够大,褚琇是个有胆无谋的花瓶废物。 而这次对方有条不紊,手段果决隐蔽,先是封锁了东都城对外的联系,接着散布“秦念之”还活着的消息,分散了陛下及暗卫的注意力,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揪装作秋雨的影卫…… 说明这幕后人不仅胆大心细,更对宣和帝的行为习惯极为熟悉,对陛下周身的暗卫防控也很了解。 灵光乍现,秦念之嗤笑,“竟是老熟人了。” 少年一向温润无害的杏瞳此刻却透着狠劲,一副谁也不怕的阴鸷样,周身气场竟和宣和帝有几分相似。 夜婉已经暴露,若我是幕后之人,定会抢占先机,越快越好好,争取打个敌人措手不及…… 秦念之唇角微勾,计上心来。 房内的黄铜镜倒映着他的身形,秦念之看着镜中的自己,高挑瘦弱,不堪一击。只是自己虽然孱弱,可也不能一昧地等着别人的保护,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拿出袖箭,秦念之手口并用,才勉强将袖箭绑好,又在腿上绑了小巧的匕首,以及从玉白那要来的迷药,毒药,解药统统放入腰间的荷包内。 检查一遍后,又拔下自己头上的玉冠,找出一只银簪子,簪尾尖利,闪着蓝色的寒光,犹豫片刻,秦念之慎重的将银簪插入自己高高束起的马尾。 …… 此刻的苍岩山上,上官思和李湘禾已经被视为上宾,虽然一举一动皆有人看守,可众人看向上官思的眼神,犹如行走的财神爷,目光热切。 毕竟就在刚刚,带着玉佩去苏州云秀赵大掌柜要赎金的兄弟已经回来了。不仅带回了七千两银票,更是带回了一箱银锭,苏州云锦的大掌柜说是务必请兄弟们喝酒。这般豪爽大气,让人如何不爱啊。 大当家江魁端起海碗,一饮而尽,“来来来,上官兄弟,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兄弟原宥则个,大哥我先干了。” “江大哥这话说的,是小弟误入大哥的地盘,都是小弟该给的孝敬。今后还需要大哥帮忙留意我兄长的消息。” 江魁站起身子,拍了拍宽厚的胸膛,“嗐,你小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的兄长那就是我江某人的亲弟弟。 你放心,我手下兄弟多的是,又常常出入酒馆,赌坊,妓院,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些下九流的地方,那里龙蛇混杂,消息最为灵通。只要你哥哥在东都出现过,兄弟我们定然找得到。 话说,你们兄弟俩长得可是真俊啊!” 江魁一边打量着画像,一边感慨。接着把画像递给后面的兄弟,“传下去,都好好看看,有上官大少爷的消息的,不管真假,及时来报!” 上官思垂下眼眸,冷冷地补充道,“若能帮忙找到人,在下必有重谢,之前的一万两只是辛苦费,若是能将哥哥平安带回,我愿再出一万两,作为酬金。” 众人一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抢着去看画像,恨不能将画像上的面孔牢牢印在脑海中。 “不是,这人我见过!真的,康王世子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长得跟神仙公子一样,那日在知州府邸,我亲眼看见郑迁那个狗贼毕恭毕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声。 上官思猛地站起,揪住那人的衣领,“你当真见过!我不缺银子,但是你若敢骗我,我也绝不会饶了你!” 二当家一脚踹翻了条凳,“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竟与狗贼有瓜葛! 兄弟们咱们的可不要被他们蒙骗了,咱们这么多人好好的老百姓不当,跑到山上落草为寇,究竟是谁害的!不就是郑迁这个狗官!” 上官思和李湘禾神情微怔,便被群情激愤的土匪们,团团围住。 大当家江魁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你们当真是官府的人?” 李湘禾连忙解释道,“不不,绝对不是,小女子千里寻夫,第一次来东都城,这不还没进城呢,就被各位好汉捉到这来了,如何认识你们口中的狗官。 这位小兄弟,我小叔子只是一时情急,无意冒犯,能细细讲下你见到我夫君时的情景吗?” 上官思也一意识到自己过于偏激了,立刻抚平那小兄弟的衣领,“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哥哥的下落,一时激动,还望小兄弟海涵。” 又对着大当家的解释道,“我就是个普通的富商,家中略有薄产,绝不认识你们口中的狗官,还请大当家的明鉴,你若不信我愿对天起誓。” 江魁神色不定,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闯了进来,“行啦,闹哄哄地吵什么,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人家交了赎金,又花钱请你们找人。这买卖能接就接,不愿意接,送他们下山便是。 害得你们落草为寇的又不是他俩,冲他们撒什么火!” 江魁立刻殷勤地接过妇女怀中的孩子,“夫人,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不知又要被人蹿腾着干出什么蠢事!” 二当家的眼神阴毒,“大嫂,这话可是在说我?你一个妇道人家,爷们的事哪轮到你插嘴!” 江魁勃然大怒,“闭嘴,怎么对你大嫂说话呢!” 那二当家眼底精光闪烁,“是,大哥教训的事,我这就斟酒给大哥大嫂赔罪。” 说着随意端起桌上的海碗,往前走了两步。 那妇人神色傲娇,“哼,我可不用着。” 话音未落,那二当家猛地拽过妇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横在那妇人的脖颈间,“都给我滚开!” 江魁目眦欲裂,“老二你疯啦!” ------------ 第79章 两虎相争 “我没疯,我早受够了,兄弟们,我们是谁,我们是土匪啊,天天跟着在你江魁的屁股后头舞刀弄枪,作战训练。 什么盗亦有道!不能烧杀抢掠,那还做劳什子土匪啊!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苏州云锦便是苏州商会的分店,而苏州商会的会长,便复姓上官。 兄弟们将他拿下,数不尽的银子美人不就手了,倒时豪宅美眷,岂不美哉。何苦还跟他做什么生意,找什么人!”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十几个土匪摔了酒碗怒喝道,“说得好,我也受够了,俺他娘的是个土匪,做什么生意,直接绑了他换金山。” “就是,跟着二当家,吃香喝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美人在怀,这才是老子想过的日子!什么狗屁的操练,老子不干了!” “就是,这小娘皮,可馋死老子了!” “支持二当家!” “支持二当家!” “……” 此起彼伏的摔碗声,越来越多人响应二当家的号令,露出人性中最为黑暗的一面。像是失去束缚的野狼,露出森森的爪牙。 李湘禾不动声色地往上官思的身边靠了靠…… …… 香山别院 沈峤白玉等十几个护卫,严阵以待守在主院四周。 秦念之打开厢房门时,宣和帝正保持着叩门姿势。 见少年一身利落的短打,更衬得人身子高挑纤瘦,手腕绑着袖箭,腰间还挂着箭囊。 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看你这身打扮莫不是想着单枪匹马去土匪窝,来个英雄救美?” 宣和帝眸底晦暗不清,隐忍着怒意,将人拉进屋里,“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朕会派人去救李湘禾,你身子不好,就呆在厢房,哪也不许去。” 秦念之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草民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给陛下添乱了,我只是觉得香山别院马上就不安全了。” 话音刚落,夜色中一道黑影奔袭而来,“主子,东都城有异动,褚琇竟敢秘密调兵,带着五千精兵很快便能将香山团团围住。” 沈峤脸色一变,“私自调兵,这是死罪啊,他们怎么敢的?” 宣和帝嗤笑一声,“看样子是朕的身份泄露了,宫中定然出了内鬼。 与其等着朕回京清算,倒不如拼死一搏。郑迁那个怂货定然没有此等魄力,这幕后之人比朕想象中的更要棘手,竟敢倾全城兵力,对朕进行围剿。” 沈峤神色焦急,“陛下,对方人多势众,趁他们还没攻上山,不如先撤退,找个安全地方等待援兵。” 秦念之神色平静,“草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沈峤神色一亮,“秦大人快说。” “祸水东引,此处离苍岩山不过百里,我们退到苍岩山去,将追兵引到土匪窝,坐山观虎斗,等待孟将军救援。” 少年面容精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总是这般冷静又睿智。宣和帝忍不住软下心肠,明明知道他的建议多半是为了救李湘禾,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绝佳的点子。 白玉更是拍手叫好,“秦大人聪慧,那苍岩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属下已经摸清了上山的路径,那山上的土匪,个个膘肥体壮,训练有素,若是老巢被人攻打,那还不拼了老命,抵死顽抗,足够支撑到援兵来的时候了。” 宣和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白玉瞬间两股战战,做鹧鸪状,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郑迁以及幕后之人想要封锁消息,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朕。 可朕已经命孟尧打着朕的名义以察民情,巡幸东都的名号出行。 很快消息便会传到东都。届时他们发现自己的算盘落空,只怕反扑得更厉害。念之,你和我一起,不准离开我半步。” 沈峤:“陛下,事不宜迟,应尽快动身。”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将宣和帝,秦念之牢牢护在中心,像一柄锋利的剑,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出了包围圈,一路朝着苍岩山疾驰而去。 此刻的苍岩山,早就乱成一团。 支持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成对峙之势,上官思牢牢护住李湘禾,二人站在大当家身后,看着混乱的局面,神情紧绷,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明已经交了赎金可以离开了,偏偏遇上土匪窝里内斗! 大当家的口吐血沫,眼睛红得几乎要渗出鲜血,可看见哇哇啼哭的孩子还是开口服软。 “老二,这么多年,我自认为待你不薄,看在多年前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不要伤害我的夫人,老子这条命,你要便拿去吧!” 二当家王虎此刻红光满面,尽是小人得志的张狂,“大哥,我也不想伤害你,可是放虎归山这种蠢事我也做不出啊,不如你现在自断一臂,我便考虑放你了的夫人。” 江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你!你!好,好得很,你说话算话!” “不,大当家的,王虎此人狡诈背信,你如何能信他,我宁愿死,也不愿让你被这种小人胁迫。” 王虎猛地抽了孟四娘一个嘴巴,“闭嘴,老子忍你很久了!” 江魁目眦欲裂,“够了!你到底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来,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干,尽管拆伙便是。 山上的一针一线老子都不要,包括这七千两银票,后山埋着的宝物,我的私库尽数归你。 你若一意孤行,我和我身后这帮兄弟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让你如意!” 他身后的兄弟虽然人数不多,可气势却盛,“我等愿意同大当家的共进退!” 李湘禾被上官思护在身后,微微探出头来,又迅速缩回,低低说道,“没看出来,这大当家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上官思皱眉,只觉此事没有这么容易解决,“王虎贪得无厌,估计不会放过我们,我会想方设法周旋,多为你争取些时间。” 果不其然,王虎权衡一番,眼底尽是贪欲,“大家都是兄弟,我也想好聚好散,除了刚才说的,只要大当家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刻放了大嫂! 把你身后的两个人给我交出来,我立刻带着我的人马离开苍岩山,绝不逗留!” 李湘禾嘴角微抽,恨恨地瞪了眼上官思,“真让你个乌鸦嘴说中了!” ------------ 第80章 乌鸦嘴 李湘禾嘴角微抽,恨恨地瞪了眼上官思,“真让你个乌鸦嘴说中了!” 江魁面露迟疑,“这……” 李湘禾顿时紧张起来,“王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落在他们手中……” 王虎狂妄大笑,“怎么?大哥舍不得?哈哈,那就怨不得我王虎了!” “换!”江魁面露羞愧地沉声应道。 接着地将上官思制住,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李湘禾刚想挣扎,立刻被身边的人抓住。 “对不起了,上官兄弟,是我老江对不住你……” 上官思掩下眼底的精光,“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只是抓我一人足矣,还请各位好汉,放了我身边的姑娘!” 李湘禾沉默一瞬,瞬间明白了上官思的意图,不满地怒斥道,“我好歹也是你未来嫂子,你别想丢下我,要死就一起死吧!” “哈哈哈哈,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叔嫂啊,诶,要我说,你那短命的哥哥肯定已经死了,你俩在一块我倒是觉得正正好。”王虎哈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荤话。 李湘禾羞愤至极,“无耻浑蛋!” 上官思亦是面色铁青,“你敢咒我兄长!” “费什么话,兄弟们,把那两个财神爷捆好,带着兄弟们去搬库房,收拾收拾,咱就下山,另找个山头,再也不受这鸟气!” “吼吼吼:” “搬搬搬!” “虎哥威武!” …… 藏于暗处的夜影,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暗骂,白玉那个傻子是走丢吗?怎么还没带人来回来。 自己一个人自然可以在这帮土匪中来去自由,可若是带着上官大人和李姑娘那就举步维艰,进退两难,实在不好贸然行动。 眼见苍岩山的土匪,支持王虎的明显占了大多数。 江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昔日的兄弟搬空了土匪窝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东西你都拿到了,什么时候放了我夫人!” “哼,急什么,等我们安全下山,自然会放了大嫂。没有大嫂保驾护航,你若是中途变卦,追杀我们怎么办?” “你!”江魁怒发冲冠,可偏偏,投鼠忌器,拿王虎没有办法。 “好,你带人下山,我绝不……” “不不不……不好了!有官兵打上来了!” “好多好多官兵!死了好多兄弟!” 巡逻的土匪此刻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眼底的慌乱,衣着上的血迹浑然不似作假。 孟四娘看准时机,猛地推开王虎。江魁也瞬间暴起,拔出长刀对着王虎砍了过去,两帮人马瞬间打成一团。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上官思和李湘禾面色惊恐,在人群中来回躲闪。 这时夜影从暗中奔出,所到之处,一片哀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手一个,拽起二人,朝门外跑去。 李湘禾不还想挣扎,就听见那人开口,“上官大人,李姑娘别怕,跟我走,我是暗卫七夜影,专门来救你的……” 李湘禾狐疑道,“你是宣和帝的暗卫,怎么会出现在这。” 上官思却挣开他的手,“不行,我还要回去问问那个土匪,他说他见过兄长!” 夜影不耐,语气冷硬,“秦大人现在和陛下在一块十分安全,上官大人还是老实跟我走,免得受苦。” “什么?” “你……你们找到兄长了!” …… 山路崎岖,宣和帝等人弃了马,在林间奔走。 很快便将追兵远远甩开,白玉等人扮作宣和帝的模样,将追兵直直引向土匪窝。 眼见暂时安全,宣和帝等人便随意找了处山洞,暂时休整,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山洞不大,沈峤左右看看,颇感为难,他宁愿去战场与敌人厮杀,也不想守在这两人身边。 秦大人拒绝和陛下共乘一骑后,宣和帝的脸色便是前所未有的难看,隔着大老远,就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低压。 可看似面软的秦大人,偏偏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句软话都不会说。 秦念之浑然没注意到山洞里诡异的氛围,也没有闲心去顾及他人的情绪。 他脸色惨白,又泛着红晕,细密的汗珠布满光洁的额头。 靠着石壁休息,这具身体早就破败不堪,这么大强度的奔袭,让他的肺腑犹如针扎般,拉扯着他的神经,却强撑不吭声。 直到夜影带着两人前来汇合,秦念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阿念!” 李湘禾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人群后的秦念之,瞬间红了眼眶,冲上前去,将人抱个满怀。 碍于众人在场,她很快便松开了手,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呜呜呜,你吓死我了,说好的要来娶我,怎么一声不响的人就失踪了,这半年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李湘禾本就满脸污糟,此刻混着泪水,更是脏乱不堪。 可少年却没有丝毫嫌弃,摸出怀中干净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擦拭脸颊,“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湘禾你快别哭了。” 众影卫不着痕迹地看向宣和帝,又迅速地别开眼,眼见陛下脸色越发阴沉,马上就要失控。 幸好上官大人也匆匆冲了过来,将李湘禾挤到一边。 远远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的宣和帝,脸色稍微一缓。 上官思单膝跪在秦念之身前,红了眼眶,“我就会知道,哥哥你一定会回来的。是谁把你掳走的?我一定要杀了他!” 秦念之不耐烦地推开他凑近的脸,可冷不丁地察觉到指尖的湿热,顿了一下,“你怎么……”哭了? 冷硬的话瞬间说不出口,最终改推为摸,轻抚着他的脑袋,“我没事,这不是回来了,倒是你们两个,好好的怎么跑到这来了,太危险了。” 这片刻的温柔,瞬间让上官思心下泛酸,猛地将人拥在怀中,“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哥哥,这世间我只剩哥哥一个亲人了。” 秦念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僵着身子,许久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宣和帝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沈峤重重地咳嗽几声,总算引起了秦大人的注意。 秦念之微微蹙眉,面上闪过一丝担忧,“沈大人,你受伤了?” 沈峤瞬间察觉到宣和帝那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自己洞穿,“……我没有。” 但陛下要气到内伤了啊,秦大人啊,求求你看一眼陛下吧。 ------------ 第81章 狗咬狗 “废物! 五千多个人,愣是让二十几个人冲出了包围圈! 还被人故意引诱到苍岩山,和土匪火拼,你这个蠢货简直该死!” 元宝此刻拳头紧握,一拳打在褚琇脸上。 褚琇捂着脸却不敢哀嚎出声,“圣使饶命,宣和帝的人马太过警觉,我们的人还没埋伏好,便被他们发现了。 属下已经将苍岩山团团围住,保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至于这窝土匪,反倒是帮了我们大忙,对外我们大可以把宣和帝的死全算在这窝土匪头上,这样我们暗地调兵也算师出有名。” 元宝不屑冷嘲道,“只要今夜事成,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给谁交代,你懂吗!到时我们便是新皇朝的开国功臣!” 元宝公公周身气势骇人,带着破釜沉舟决心,“圣子已经派了死士支援我们,此事务必要成! 安排下去二十人一队,分开搜查,务必将这座山头上的所有活人斩杀殆尽!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褚琇倒吸一口凉气,圣子竟派了死士前来助阵,瞬间心下大定。 “是!” …… 白玉等人将士兵引入土匪窝后,安全返回山洞。 “陛下,情况不妙。 士兵中混入了很多死士,他们出手狠辣,那些土匪不是对手,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按照他们的速度,最多一个时辰便会找到这里。” 李湘禾面色惨白,低低唾骂,“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秦念之握紧拳头,压下心头悔意。 宣和帝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借着月光,见他面色发白,宣和帝嗤笑一声,“怎么后悔了,如今你未婚妻得救了,便又怜惜起这苍岩山上的土匪了?” 秦念之身形微颤,猛地抬眸看他,瞧见他讥讽的神色,最终颓然地垂下头。 宣和帝神色莫测,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心肠又软又硬,哪怕是面对不认识的土匪也不愿多增杀孽。 可偏偏面对朕时,心肠冷硬似铁,脑子也不开窍,真是气煞人也!本想好好晾晾他,偏偏又见不得他这副颓然自弃的模样。 “你怕什么,天塌了也还有朕呢。就算没有你的提议,朕本也打算祸水东引,让他们狗咬狗。 况且,这窝土匪最善躲藏,这苍岩山可是这窝土匪的大本营,打不过,还跑不过吗,等到天亮时……” 秦念之眸子陡然一亮,“陛下可有计划?” 少年仰着头,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模样乖巧得很,宣和帝轻笑一声,心头郁气总算散了些。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郑迁褚琇等人便会接到“朕亲临东都”的消息,想必他们的脸色一定很有趣。” 沈峤在心中默默为郑迁点了一盏蜡,“身为东都的父母官,郑迁他理应带着东都的全体官员,在城外跪迎陛下亲临才是。否则便是藐视天恩,轻慢圣上,一样是死罪。 纵使知道城外的陛下是假的也无计可施,只怕此时已经急得跳脚了。” 秦念之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肺腑的痛楚都减轻了不少,“陛下英明神武,算测无疑,倒时郑迁自顾不暇,进退两难,不论怎么做都是错!自然没精力继续围剿苍岩山。” 宣和帝冷哼一声,也不继续搭话,看向沈峤,“通知所有暗卫,高度戒备,天亮前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二更天时,郑迁得到府中亲信传来的密报,当场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咬着牙,颤抖道,“圣使,我们中计了!快撤吧! 宣和帝之前派出的人马,只是虚晃一枪,并未去寻找秦念之。 如今趁我们倾巢出动,已经将知州府衙,和东都城大大小小和我们有关联的官宦人家查抄了个遍。 关在我府中暗牢的那个暗卫也已经逃走了,密室中的账册,名单以及未来得及转移的黄金……也被对方带走了。 我们完了!” 褚琇当即面色惨白,瘫软在地,哀嚎着,“不是说宣和帝对秦念之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派出寻找的暗卫,怎么会杀个回马枪,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啊。” 此刻驻扎在城外的探子,匆匆赶来,“大人,大人,驿站传来消息,圣上体察民情,亲临东都,天亮便可抵达,还请大人带着东都城的所有大小官员速速到城外迎驾!” 郑迁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击倒,佝偻着腰,咬牙切齿道,“怎么回事?御驾亲临?那我们拼尽全力围剿的又是谁?是谁!” 元宝公公亦是面容扭曲,“定是你们两个蠢货走漏的消息!我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怎会一败涂地。” 褚琇急火攻心,“天衣无缝?哈哈,简直可笑!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对东都政务横加干涉! 要不是你,我们又怎会到了现在这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局面! 若不是你,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康王世子”,如何会走到兵戎相接,你死我活的境地! 你才是那个蠢货!你该死!” 元宝猛地挥出一掌,竟当场将褚琇的心脉打断。 喜庆的面容带着阴森的笑意,“我是圣宫圣使,我的指令就是圣子的意思,违逆者死!” 郑迁吞了吞口水,看着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褚琇,瞬间瘫软如泥,跪坐在地上,“圣使息怒,属下愿与圣使共进退。” 元宝这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明白就好,听着,传令下去,准备火油放火烧山!” “可……可我们的人还有一大部分在里面!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撤出。” 郑迁的声音在接触到元宝阴毒狠厉的目光逐渐变小,最后咬紧牙关,沉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 第82章 放火烧山 “这是什么味道?” “不好,他们放火烧山了!” 影卫匆匆来报,“山下火光四起,惨叫连连,郑迁他们已经杀红眼了,根本不分敌我,很多守城军也被困在火场里! 陛下这里太危险了,必须马上转移!” 上官思不可置信道,“这是疯了不成,这么大片山,贸然引发山火,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而且山火蔓延,更会累及周边无辜村民……” 宣和帝眉头紧锁,当机立断,“暗卫分成两组,一组护送秦大人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事情结束,另一队人随朕立刻下山,击杀逆贼叛党!” 沈峤:“陛下不可,幕后之人正是要逼迫陛下出面,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让属下扮成陛下的样子……” 宣和帝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当这幕后人是吃素的吗,连夜婉的精心易容都能被看破,朕若是躲藏不出,按照这幕后人丧心病狂的程度,只怕山上的所有人都逃不过。” 秦念之皱眉阻止,“不行,本就敌强我弱,还将暗卫分成两队,如何确保陛下安全。 陛下将暗卫尽数带走,我和湘禾会自己藏好,绝不添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夹杂着喜悦的哭嚎。 “他们果然在这里!大人小的不敢骗您!他们在这!” 上官思面色冷凝,“这是二当家的声音,糟了,我们被跟踪了!”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洞外已经传来打斗声。 宣和帝对着上官思嘱咐道,“看好念之,别让他出去。” 秦念之猛地拽住他的衣袖,莹白的面孔满是忧虑,“危险,别去。” 掩下眸底翻涌的情绪,宣和帝拉过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朕堂堂一国之君,躲在暗卫身后,像什么样子。 放心,有你在朕身后,朕一定不会输!你安心在此处等着,五哥很快回来。” “五哥,元宝此人在你身边蛰伏已久,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手段更是阴险毒辣,我怕他还有后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不可以身犯险……” 宣和帝却轻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生气了,又肯叫我‘五哥’了?” 秦念之一时气结,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竟然还纠结一个称呼,抿了抿唇不再言语,眸光却透着几分执拗。 宣和帝朗声大笑,竟是改了主意,反手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洞外走,“想不想看看五哥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上官思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走出洞外。 李湘禾面色迟疑,看向上官思,“他俩……我是不是要下堂了?” “别胡说!” 上官思面色铁青,早在半年前,他便看出宣和帝对兄长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都过去半年了,他竟还不死心。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惊惧不安。 天边泛起一抹微弱的浅蓝。 刚走出洞外,便再次听见那哭嚎声,“大人,大人,小的没骗你吧!我刚才就留意了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听说大人在捉拿朝廷钦犯,立刻想到他们。 大人,小的也算戴罪立功,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吧!” 二当家王虎,此刻毫无之前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模样,跪爬在地,不住的求饶,他是真的怕了。 这帮官差简直比土匪还土匪,见人便杀,若不是自己机灵,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他们在找人,只怕当场就成了刀下亡魂。 元宝看着洞口打斗的人影,定睛分辨,不错,确实是宣和帝的暗卫。 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求饶的大汉,一掌打在他的天灵盖上,“你做得很好,去找阎王爷讨赏吧!” 亲眼目睹二当家的口鼻流血的凄惨死状,秦念之忍不住后退几步。 宣和帝稳稳的将他挡在身后,带着意味不明的调侃,“胆子这么小,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秦念之:……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元宝的注意,他蒙着面巾,声音亢奋而尖厉,“狗皇帝在那,杀了他! 圣子会感念你们的忠心,加官进爵,你们都是圣宫天朝的大功臣!” 听闻此言,死士们像是打了鸡血,不要命地疯狂进攻。 沈峤他们竟一时落了下风,可竟是丝毫不慌,点燃信号弹,很快,在山脚下同样燃起了信号弹。 正是之前在城中搜集证据的暗卫前来汇合。 秦念之探出头来,看着场上的混战,疑惑道“圣宫天朝?圣子?这是他们的组织?竟从未听说过!” 宣和帝亦然,一脚踹飞一个试图偷袭的蒙面人,拔出腰间佩剑,行云流水间,始终将秦念之护的滴水不漏。 看向那遮遮掩掩躲在众人之后的指挥者,宣和帝对着夜影玉白道,“擒贼先擒王,朕要那贼首的脑袋!” 有了支援的暗卫,很快局势开始翻转,白玉认出贼首正是元宝公公,瞬间迸发了无数潜力,使出毕生绝学,竟生生逼得元宝步步后退。 此时越来越多的东都将士赶了上来,看着两厢争斗的人马,一时竟有些踟蹰。 宣和帝高声喝道,“将士们,朕乃启朝宣和帝赵君玄,你们被狗官蒙蔽,受郑迁褚琇蛊惑,已经铸下大错放下手中的刀剑,朕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东都城将士立刻停下手,今夜出兵夜袭,处处透着诡异。 众人不是没有疑问,可诸大人当场斩杀了两个校尉和一个中郎将,镇住了东都城的众将士,大家这才跟着出兵。 元宝眯着眼,怒喝道,“别听这贼子胡说,宣和帝的御驾已经到达东都城郊外,此人不过是易容伪装,众将士听令,杀了贼首,赏银千两,晋升三级!”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沈峤立刻高呼,“乱臣贼子,藏头遮面,连真容都不敢露!竟还敢蛊惑人心!私自调兵,可有正式的文书,官印?” 接着亮出自己手中的监察司令牌,“吾乃监察司总指挥使沈峤,令牌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听从调遣,拿下叛贼!” 此刻朝阳已经从天边升起,红灿灿的霞光照亮整座苍岩山。 东都城的将士们看清沈峤手中的令牌,立即反戈一击,刀光血雨见,元宝等人更是溃不成军。 眼看大势已去,元宝脚尖轻点,转身便想离去。 秦念之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他,见他施展轻功,准备逃走,毫不犹豫的抬起右手,对着他的背影,扣动扳机。 ------------ 第83章 元宝落网 “噗嗤”一声。 短箭入体,元宝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一滞,瞬间被人擒住。 玉白兴冲冲地押着他跪倒在宣和帝面前。 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自己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元宝公公别来无恙啊。” 元宝公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和帝身侧精致俊秀的少年,气质温润如玉,眼底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得肆意张扬。 眩目朝阳照在他恍若仙人的脸庞上,带着圣洁夺目的光彩,竟真的是他! 眼底泛着阴毒,元宝几乎要咬碎后槽牙,恨不能将褚琇郑迁二人当场虐杀个千遍百遍! “竟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哈哈哈,难怪!难怪!一子错,满盘皆输! 难怪陛下没有上当,原来是早就佳人在怀,偏又假装中计,一步步诱敌深入! 秦念之你该死!那日在船舱,我就不该心软,就该让你活活烧成个傻子!在你逃跑时就该直接打死你,而不是只打断你的腿,让你今日有机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坏我好事!” 白光一闪,血花四溅,宣和帝竟是直接拔出佩剑,直接挑断了他的脚筋。若不是碍于念之在场,他恨不能当场将元宝那狗贼的双腿斩断。 元宝公公抑制不住地发出惨叫,脚腕处的鲜血淋漓。 宣和帝将佩剑扔给沈峤,嘱咐道,“带回去好好审审,可千万别叫他死了!朕还有账要和他好好清算!” 像一只蛰伏在深处的毒蛇,他眼神阴毒,看着比肩而立的君臣二人忽然嘲讽大笑。 “哈哈哈,算什么账,真要说起来,秦大人,你最该恨你旁边的人才是! 你当他是贤明圣主,可他却垂涎你的美色,若不是他,我怎会轻易得手,那日他分明……” 沈峤面色惊惶,立刻伸手卸掉他的下巴,“呸,狗贼,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秦大人,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诌。” 说完似乎生怕被追究一般,猛地将人提溜起,“别让这狗贼污了圣上的眼,拖下去严加看管!” “慢着!” 秦念之突然开口阻拦。 宣和帝猛地攥紧了拳头,面色铁青,不敢去看身边人的神色。 沈峤讪讪地笑着,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阻止秦大人的靠近。 秦念之却并无靠近的意思,只是侧头看向宣和帝,目光灼灼,“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少年的瞳仁晶莹透亮,像是天上的星辰,照亮世间,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两人僵持着。 宣和帝眼底翻涌着黑云,“朕……” “能有什么,一个该死的阉人,死到临头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哥哥何需理会。” 上官思猛地打断二人,上前一步,泄愤似的狠狠地踹了元宝一脚,将他踹得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转头又对着秦念之说道,“湘禾好像吓坏了,晕过去了。” “什么?快找大夫来!”秦念之猛地推开他,焦急地朝着山洞跑去。 …… 李湘禾醒时,只觉得脖颈后隐隐作痛,“嘶~好痛。” 一双纤白的素手将她扶起,“湘禾,你可好些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睁眼便瞧见秦念之担忧的神色,李湘禾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脖颈,该死,上官思那家伙为何突然将我打晕。 张张嘴,正打算控诉他弟弟的恶行,便听见门外敲门声。 上官思隔着房门催促道,“哥哥,你同李小姐如今还未成婚,孤男寡女长时间呆在一块,有损李姑娘清誉。” 秦念之一怔,立刻起身,“是我着急,失了分寸,湘禾你好好休息,晚些在再来看你!” 半倚着的少女立刻娇笑着,扯着秦念之的衣袖,“笑话,清誉?我李湘禾还有什么清誉可言。阿念,我就要你陪着我,以后可不许丢下我了。” 少女国色天香,妖妖娆娆地朝着秦念之抛去一个媚眼,娇憨的模样,愣是让同为女人的秦念之看直了眼,瞬间软了骨头,“好,我留下陪你,别怕。” 两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厢房外的上官思瞬间沉了脸,屋檐上偷听的玉白也同样倒吸一口凉气,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报信 “嘭!” 瓷器碎裂叮当作响。 宣和帝心中郁气憋闷,脸色阴沉得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呵……朕倒是小瞧了她。” 玉白跪缩在角落中,心中暗暗为两人惋惜。 秦大人和李姑娘一个清冷绝尘,一个妖娆妩媚明明是一对绝佳璧人,可惜了,注定有缘无分啊! 秦大人毕竟是陛下看上的人,岂容他人染指?可偏偏这二人看上去郎有情妾有意,实在是恩爱得紧。 宣和帝阖上双目,额间隐隐跳动的青筋,无不在彰示他的暴怒。 “去暗牢!” 穿过阴森的甬道,宣和帝一步一步地踏入了阴暗中。 “啪!啪!啪!” 远远便听见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 此刻元宝的下巴已经归位,已经被上过刑,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可意志却坚毅得可怕。干裂的嘴唇,满是鲜血,可一双眼眸依旧闪烁着精光。 见到来人,甚至激动地挣扎起来,穿透琵琶骨的铁链,也立刻叮当作响。“狗皇帝,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圣子会为我报仇,你将不得好死!” 宣和帝漫不经心地挽起衣袖,模样清冷矜贵,和阴森肮脏的地牢形成鲜明对比。 可偏偏他的眼眸带着疯狂的暴戾,像是被九幽阎罗附体般,带着嗜血的阴森气息。 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火盆里的炭火,一旁的烙铁早就被烧得红透,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炙热高温。 他挑挑拣拣,神情像是在欣赏绝世美玉,最终选了个三角形的烙铁,缓缓地走近元宝。 元宝面容惊恐,蜷缩着身子,等待着接下来的拷问,他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誓死维护自己的圣教。 “啊!” 可那天杀的狗皇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上来便将滚烫的烙铁印在自己的小腹上。 撕裂灵魂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贯穿灵魂,元宝惨叫着,甚至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糊味,他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活生生地痛死在这个阴暗可怕的地牢里。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宣和帝一言不发,似乎很是享受折磨他人的快感。 他在元宝身上一一试着地牢中的刑具,元宝在他的折磨下生生疼晕,又再次痛醒,极致的疼痛,甚至让他产生幻觉。 可幻觉终究会破灭,站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那个可怕的魔鬼。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什么不问?你个狗皇帝!” 最终他受不了这可怕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怒嚎着。 宣和帝这才正眼看他,见他吊着一口气,无能狂怒的模样,忽然开怀大笑。 “朕不需要你开口,朕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会派人去查,而你慢慢享受的你的余生吧,朕要让你一点一点的烂在这里,悔不当初……” ------------ 第84章 真相 元宝终于明白宣和帝根本不打算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只是单纯的折磨自己,他在发泄自己无处释放的暴戾! 四肢百骸渐渐泛起的寒意,恐惧渗透到周身的每个毛孔,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往后余生的每一刻自己都将活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 他突然怕了,“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 宣和帝像是听见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他欣赏着他因疼痛扭曲的面孔,因恐惧落下的眼泪。 拿着匕首顺着他的伤口,在他的皮肉上作画,嘲讽着,“疼吗,往后的每一刻,你都会比现在更痛,你敢对念之下手,就应该想到朕会怎么对待你。 放心,朕会用最好的药吊住你的命,让你活得长长久久,受尽这天下酷刑。” “赵君玄,你是个疯子,你是恶魔。 哈哈哈,好啊好啊,秦大人知道他敬仰的贤明君主私底下是个虐杀成性的疯子吗!哈哈哈!” 元宝先颤抖着身子,像是疯了一般的大笑起来,努力刺激着宣和帝。 “你可千万留着我的命,早晚有一天秦念之会发现自己呕心沥血披荆斩棘,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扶持上位的宣和帝,究竟是怎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多可笑啊,无论我们如何威逼利诱,秦念之都不愿背弃你加入圣教! 宁愿跳河自尽,也不愿成为掣肘你的武器!” 宣和帝退后了两步喃喃自语,神情带着不可置信的迷茫,“你说什么?他是因为朕才投河的? 念之他为何从未同朕说过?他那么怕水的一个人……” 元宝吐出一口血沫,继续嘲讽道,“赵君玄,你可真恶心! 他奉你为当世明君,可你却垂涎他的美色,整日只想将他囚于榻上,百般凌辱。 你明知嘉敏公主的计划,却偏偏没有阻拦,甚至故意放纵秦大人一人在宫中行走,为何?让我猜猜看啊? 你一定是在等着他中了公主的情药,好光明正大的找个借口将他据为己有! 哈哈哈哈,秦念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傻子! 而你赵君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龌龊最恶心的人!你注定永生永世都将痛失所爱,一辈子孤独终老,凄凄惨惨死去!” “闭嘴!闭嘴!闭嘴!” 宣和帝双眸猩红,眼底像是淬了火,他握住匕首,狠狠地在他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满身鲜血的疯魔的样子,纵使见惯刑讯的监察司众人也忍不住胆寒。 直到元宝彻底断了生机,身子犹如一滩烂泥,宣和帝这才清醒过来,他气喘吁吁,松开手里的匕首,后退了两步。 一身的狼藉狠厉,犹如阎罗殿里爬出的恶鬼,“将他的尸身剁碎了喂狗!” 沈峤跪地领旨:“是。” 在此刻宣和帝疯狂的想见一见秦念之,抱抱他。可垂眸看见自己满身的污血,看着沈峤等人惊惧的目光,他迟疑了…… 最终颓然道,“多派几个人保护好秦大人,他想做什么……都不必拘着。” …… 东都城大乱,上到知州,下到文书,统统查了个遍,渎职贪污者,一律从严。 一直作为摆设的知州府衙也终于派上用场,孟尧带来了几个文官,每日加班加点处理陈年的冤假错案,文书状纸,厚厚一摞,几乎有半人高。 最后还是临时从隔壁州县调来人手,终是还东都城一片净土。 城中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又唱又叫,街头小巷到处都传颂着宣和帝的贤明。 不仅如此,监察司早早在京中展开秘密调查,陛下有旨将与此案有关的户部官员严查到底,天牢中人满为患。 老国公百里寒也被圈禁府宅之中,就连送往五台山的秘密信件,也一一被人截获,送往东都,一切只等陛下返京再做处置。 一时间远在京城的百官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半年前宣和帝的铁血手腕至今历历在目,简直不敢回想,是半夜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不知不觉印象中仁慈温和的君主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野心勃勃,杀伐果断的冷血帝王。 一些老臣的隐隐察觉到,曾经的一切不过是表象,羽翼渐丰的宣和帝正在向世人展示着他的铁血獠牙。 …… 这几日宣和帝似乎很忙,终日见不到人影。 秦念之也没放在心上,死里逃生一回,能再见到曾经的亲人朋友已是莫大的幸事。 秦念之虽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对这个一直不待见的弟弟多了几分包容。尤其当这个贴心粘人的弟弟还是个行走的钱袋子,真的很难对他冷脸。 “哥哥,这个店的桂花糕甜而不腻,软糯弹牙,听说是祖上传下的秘方,快尝尝看。” 大清早上官思便揣着热气腾腾的纸包,兴冲冲地敲响秦念之的房门。 见开门的是李湘禾瞬间冷脸,碍于哥哥的情面依旧打了声招呼,“李姑娘也在啊。” 李湘禾如今几乎日日同秦念之黏着一起,就差同榻而眠了。 上官思对这个霸占了自己兄长的“嫂嫂”很是不满,“李姑娘毕竟还没过门,日日这般,只怕会被人说闲话。” “闲话?你莫不是忘了,我曾沦落风尘,若是在意旁人的闲人碎语,只怕早就三尺白绫吊死在梁上了。” 李湘禾捻起一块桂花糕,轻瞥了他一眼,她容貌极盛,凤眸妩媚,挑眉轻笑,一举一动极具风情。 果不其然,上官思转头便瞧见自己兄长一脸痴迷地盯着李湘禾的一举一动,还贴心的为李湘禾送上清茶,“慢点吃,别噎着。” 嘴角微抽,要不是知道自家兄长的真实性别,真要怀疑…… 想到自己兄长对李湘禾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偏生对自己,半点好脸都不愿给,内心忍不住升起嫉妒。 “孟将军都来了几次,次次求见李姑娘,都被晾在门外,李姑娘当真不见见? 听说他几次三番带着媒婆彩礼去李家提亲,回回被你轰了出来,在下倒觉得他诚意满满……” 李湘禾噙在嘴边的笑意一顿,“别跟我提那个晦气东西!你若喜欢只管嫁去,我绝对赞成!” 秦念之险些被手中的清茶呛住,这两人日日在耳边斗嘴,自己竟有些习惯了。 上官思眼底一沉,嘴角却诡异扬起,“我是嫁不成了,李大人已经答应了孟将军的求亲,连庚帖都交换好了。” 李湘禾一愣,惊叫出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 第85章 追妻 李湘禾一愣,惊叫出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凭什么做我的主,我不答应!” 少女情绪激动,像是憋着一股滔天怒火,上官思挑挑眉,“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好好考虑下,毕竟我哥哥他……” “关你屁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独占阿念,可我偏要做你嫂子!” 秦念之连忙站起,轻抚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湘禾不气!你若不想见他,我去和他讲清楚。” 说着起身往外走,“他在哪呢?” 上官思生怕哥哥吃亏,连忙跟上。 刚出院门,果然远远瞧见那魁梧的身姿,立在青砖拱门外。 秦念之拱手作揖,“好久不见了,孟将军。” 孟尧朝他身后望去,只见到上官思亦步亦趋,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影,有些郁郁,口气也不太好。 “恭喜秦大人,大难不死。难怪她不顾山高水长,也要远赴东都。” “怎么,见我还活着有些失望。”秦念之轻笑着,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理。 孟尧沉默一瞬,“不,本将军很庆幸你还活着,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上官思嗤笑,“你倒是通透。” 孟尧看了二人一眼,竟对着秦念之深深一拜,诚恳道,“我早该对你道声谢,半年前在使臣馆,若不是你替我洗刷冤屈,将军府怕是早已大难临头,多谢秦大人当日相助。 只是我和湘禾是真心相爱,实在对不住,我知道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奇耻大辱,可你不知道,我与湘禾……我们之间早已行过周公之礼。” “你在看不起谁?”秦念之直接打断他的话。 “湘禾从未对我隐瞒过你们之间的种种,你们之间的过往我一清二楚。 她从不曾骗过我,我也不会介意,我在乎的只是她的选择,而现在她只想和我一起。 倒是孟将军不觉得自己此举可笑又卑劣?你今日特意跑到我面前,拿捏着她的私事,不就是打定主意,让我厌弃她。 当初她敢爱敢恨,满心满眼都是你。可你呢,一边享受着她对你的好,一边和家中表妹勾勾搭搭,任由别人作践湘禾,你就不配她的喜欢! 如今她看清了,醒悟了?你又不知廉耻地不住纠缠,有意思吗?” 秦念之口齿伶俐,几句话堵得孟尧面红耳赤。 “若不是她拈酸吃醋,毫无容人之量,总要欺负沁甜,我岂会……” “你既然是这么觉得,为何今日还要站在这?回去找你的沁甜表妹不好吗?” 秦念之面色平静,似乎对他的行为很是迷惑。 孟尧气结,“难道你会放任你未来妻子欺辱自己的亲人?” 秦念之皱眉,认真思索后,斩钉截铁道,“会,我不仅放任,我还会帮忙。 别说湘禾从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就算她欺人了,那定是他人自找的。 你为何不问问你那好表妹做了什么?说明在你心里,你觉得你那表妹比湘禾更重要!” 孟尧一顿,似乎没想到他竟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 秦念之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厌恶地看向面前的男子,“你早就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假惺惺地来挽回,让人徒增厌恶。滚吧,湘禾不想看见你,我也一样。” 秦念之转身就走,徒留孟尧一人呆呆停在原地。 上官思忍着笑意,看向孟尧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请吧孟将军,在下送你。” 秦念之刚过了拱门,便瞧见宣和帝立于树下,树影葱葱,玉树临风。 “念之好大的脾气,堂堂的大将军,竟被你怼得说不出话来。” 两道拱门相隔并不算远,秦念之和孟尧的争论宣和帝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弥漫起浓浓的苦涩。 秦念之脚步一顿,“陛下怎么在这?事情都忙完了?” 宣和帝提起一抹笑,“我来看看你,还有别叫我陛下。” 许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秦念之一时有些怔愣,“五哥?” 少年就像是混入砂砾中的珍珠,莹润剔透,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 宣和帝轻笑,只是笑容中带着酸涩,“我倒是很羡慕李湘禾,能得到你这般全心全意的维护,念之,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秦念之点点头,“五哥不是早就知道。” 宣和帝垂下眸子,是啊,自己早就知道,可偏偏不死心罢了。 秦念之觉得宣和帝今日有些古怪,似是沉甸甸的压抑。 试探地问道,“可是朝中出了棘手的事?” “并无,只是……”有些想你了。 宣和帝没有说出心里的话。那日元宝死前的话,深深在他心里留下烙印。 “为何不说?” 秦念之疑惑道,“什么?” “为何没同朕说,你是因为朕……不想受他们胁迫才投河的。” 秦念之一怔,轻笑着,“怎么突然翻起旧账,都过去了。” 宣和帝低声苦笑着,“过不去,在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说?” 年轻的帝王眼底像是淬了火,要将人焚烧殆尽,少年被他这样的反常弄得有些无措。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也不是因为陛下才投河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被人掌控,被人利用。再说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也好好的……” 宣和帝猛地将他抱在怀中,这两日元宝的话像是一把利刃,一寸一寸地凌迟着自己,…… 不仅心痛如绞,更多的是害怕惶恐,每每想起念之宁愿自尽也不愿倒戈背弃,若是他日念之知道了真相,自己因为一己私欲,才让贼人有机可乘,害得他这半年来受尽苦楚…… 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不!永远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永远也不能! 宣和帝猩红着眼,紧紧地箍住怀中的人。 “念之,不要这样,不管在什么境地都要好好保重自身,朕宁愿被人胁迫,只要你活着,朕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秦念之不明所以,怔愣愣地僵在原地,恰好瞧见蹲在树上吃瓜的玉白,连忙用眼神示意,陛下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玉白连忙抬头望天,假装没瞧见秦大人的求救。 开玩笑,陛下那日从暗牢出来,就接近半疯的状态,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公务都丢给属下们处理,每日痴痴地对着秦大人送的平安木牌发呆。 好不容易正常了些,愿意走出房门。诶,只能委屈秦大人了,陛下身边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您嘞。 眼见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秦念之嘴角微抽,轻轻拍着宣和帝的后背,“五哥,你今日怎么了?” ------------ 第86章 腹痛 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宣和帝努力压制内心的情绪。 正欲松开手,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上官思蹙眉,看着二人,“李姑娘怕是等久了,哥哥不去看看嘛?” “哦对,五哥,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秦念之匆匆告辞,直至欢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陛下,兄长心性单纯,和李姑娘感情甚笃……” 宣和帝嗤笑一声,周身气势大变,浑然不复刚才颓然脆弱的模样,“呵,你以什么身份同朕讲这些话。” 上官思眸色复杂,语气恳切道,“陛下坐拥天下,将会有数之不尽的美人供陛下挑选,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时的错念,毁了陛下和兄长十几年的情谊。” “若朕偏要呢!”宣和帝周身气势凛然,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上官思不卑不亢,“那陛下一定会后悔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想必陛下十分清楚,他看着绵软,实则倔强固执,脾气也有些恶劣。 能入他眼的,让他放在心上的,一个手就能数得出来,陛下算一个。 兄长失踪后,陛下将秦府旧宅里关于兄长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那你应该早早瞧见了那厚厚的一摞辞呈,几乎从秦夫人死后,他想离开皇城的念头就没有断过。 他不是不能洒脱离开,是他放不下。 不论陛下是无权无势的五皇子,还是初登基时,根基不稳的新帝,他念着陛下的难处,寄挂着你们这份情义,所以不曾离开。 可如今陛下要亲手破坏这份难得的情谊吗?” 宣和帝眉眼间闪过戾气,背在身后的手掌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克制。 上官思垂眸,看上去恭敬有礼,可吐出的话却像带着冰刃,“陛下三思,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 在宣和帝铁血高压下,东都城的现任官员个个兢兢业业,披肝沥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撸了官职,发配边疆。 新上任的知州是个年近半百,气质儒雅的老臣,一上任便按照宣和帝的要求,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对苍岩山上存活的土匪进行招安收编,将之前郑迁在位时非法侵占的土地尽数还给苦主。 一时间宣和帝在百姓中的口碑声望达到了巅峰。 知州府衙宣和帝暂住的地方,每日都有百姓偷摸着放东西,新鲜的蔬菜水果,鲜活的鸡鸭鱼肉…… 甚至还有些胆大的姑娘家,守在附近,只为一睹陛下圣颜,奢望做个服侍的宫女。 可偏偏宣和帝冷心冷面,虽说长得英俊挺拔,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睥睨众生,杀伐果决的凛然气质,往那一杵,便能吓退众人。 因此,容貌精致,气质温和的秦家兄弟,便成了东都城内闺秀们的梦中情郎。 这日,秦念之刚踏出知州府,周围便隐隐传来女子窃窃娇笑的声音。 紧接着鲜花手帕砸了一头,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女娘在众人的拥簇下,鼓起勇气直接送上了带着阵阵香风的信笺,见少年茫然无措的模样,语气更是大胆露骨,“小女子愿……” 宣和帝忙完公务回来,远远便瞧见扎在女人堆里的秦念之,只见少年脸颊通红,星眸水润,模样比女子还要娇俏……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秦念之!” 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压,小娘子们见状立刻如鸟兽溃逃散了去,徒留少年发丝凌乱,一脸茫然地停在原地。 宣和帝翻身下马,将人带进府邸。 见少年眸色晶亮,很是新奇愉悦,“我一向只是听说东都城民风开放,却没想到百姓竟如此热情,刚才那小娘子与我素不相识,却邀我上她家去坐坐,吃个便饭。” 沈峤立在二人身后,眼角微抽,上天果真是公平的,秦大人天资卓越,可偏生在某些地方好似少了根筋,没瞅见陛下的脸色黑得和锅底一般吗? 宣和帝亦是哭笑不得,抽过他手中的信笺,随手扔给沈峤,“什么东西都敢接,也不怕上面淬了毒。 事情已经办妥,过两日,等过了端午便起程归京。 念之莫要乱跑,当日在苍岩山太过混乱,竟让郑迁那狗东西逃了,朕怕他们还有后手,会对你不利。 全城缉捕居然毫无所获,城中定有内应,很可能就是所谓的天朝圣教的教众,他们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庞大。 所以你不准一个人出行,玉白、夜影二人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听到没?” 见少年神游太虚,漫不经心的模样,宣和帝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壳,“听话!” 秦念之这才回过神来,乍听闻宣和帝过两日便要起程回京,心下泛起一丝伤感,终归要到了分别的时刻。 可见宣和帝言辞热切,一时竟不好开口,少年垂眸,脑海思绪万千。 多年来自己筹谋辞官隐退,如今歪打正着,已经顺理成章地消失在众人面前,万万没有再卷入其中的道理,只是…… 宣和帝便一眼便洞穿了他的想法,掩下心中的暴戾,克制自己,柔声问道,“念之你……不打算同朕一起走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朕可以立刻下诏,恢复你的身份、官职。对外便说,你是奉我的旨意,才假死脱身,秘密调查天朝教余孽……” 秦念之横下心来,面露歉意,退后两步,对着宣和帝深深拜了下去,“陛下,众人皆知秦念之已死,何必徒增困扰麻烦? 我一向胸无大志,亦无心仕途,如今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每日斗鸡走狗,游山玩水。 五哥,我……实在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尽管早有预料,可当真的亲耳听见少年不愿回京,不愿回到自己身边时,宣和帝竟不由自主的生出浓浓的委屈和愤懑,以及难以压制的怒火。 他咬紧牙关,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控,“念之,你当真决定好了?” ------------ 第87章 辞官 他咬紧牙关,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控,“念之,你当真决定好了?” 少年抬眸,目光坚定,“是,五哥,我决定好了。我不愿再做秦念之,如今我只想随心所欲活得自在些。” 宣和帝按下心头苦涩,“在朕的身边不自在吗,五哥护你周全,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甚至不必顾忌任何人,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少年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忽然抱住宣和帝,这个拥抱带着歉疚告别的意味,“抱歉,五哥,我真的倦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冷梅清香,听着耳边少年的低语轻喃,宣和帝反手搂住了他。 想起这十年携手走过的风风雨雨,南书房内厚厚的一摞辞呈。 宣和帝心里早有预感,少年一直都有秘密,这个秘密让他沉甸甸的,让他时刻想远离秦家,远离京城,远离自己,甚至不曾有过片刻的轻松。 既然这样,宣和帝垂下眸子,收起自己片刻的脆弱,将头埋在少年单薄柔软的颈窝。 “好,五哥答应了,你不愿做秦念之便不做,从今往后,你都是自由的。” 身后的沈峤内心翻起惊涛骇浪,陛下竟然同意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陛下对秦大人的执念和占有欲,当初秦大人失踪时,陛下险些疯魔。 如今竟是亲口答应放人离开?他只觉这世界有点玄幻。 秦念之亦然,似是没想到宣和帝答应得如此爽快,他有些不可置信推开身前人,“五哥答应了?” 宣和帝轻笑,眼底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怎么,芝芝不高兴?” 秦念之皱眉,小声嘀咕道,“高兴。只是,为何又叫我芝芝?” 年轻的帝王轻笑,“你总要有个新的身份,提前适应下吧,小芝芝。 两日之后还是要随我回京的,五哥会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让你无拘无束,亦无所惧,从今往后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过你想要的生活。” “啊?”见少年呆呆愣愣,似乎不太理解。 宣和帝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听话,不要想太多,你的身子骨不好,这半年来又是落水,又是断腿,还需要回京找景明好好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 况且,你打算就这么让李家大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要知道,聘者为妻,奔者贱。你总要给李家一个交代……” 秦念之这才恍然大悟,只觉得宣和帝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消散。 果然是错觉吧,刚刚竟觉得宣和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攻击性,像是猎人对自己猎物的势在必得。 “好,我听五哥了,先回京,将事情处理干净,再做打算。” 总算说清楚了,解决了心头大事,秦念之像是卸下心里的石头,觉得轻快许多。眉眼弯弯,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看上去单纯柔软又可欺。 宣和帝笑着理着他乱糟糟的碎发,按下心头疯狂又阴暗的念头。 念之,你想要的生活,朕都可以给你,你所有的顾虑顾忌,朕都可以替你解决,你只需要乖乖地呆在朕的羽翼下,在朕庇佑下,朕会给你绝对的自由。 身后的沈峤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陛下高明,用李姑娘作伐子,迫使秦大人心甘情愿,乖乖地跟着回京了。 看向秦念之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可怜的秦大人,只怕此去京城便是羊如虎口,再难逃脱。 …… 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日。 宣和帝在东都停留,斩贪官,查污吏,平民怨。 因此今年东都城的端午节是史无前例的隆重盛大,宣和帝大清早便带着官吏祭神拜祖,挂上菖蒲艾叶,为民祈福,引得众百姓阵阵欢呼。 而秦念之彻底摆脱了身份的枷锁,整个人越发的懒散。 直到日晒三竿,上官思催促了几遍才不情愿地起身。 上官思亲手端着艾草水,“哥哥,快来,用艾叶煮过的水净手净面,洗去霉气,晦气,一生平安顺遂。”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念之只觉得这个弟弟越发粘人了些,不仅将自己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帖细致,现在连端茶递水这种小厮的活也抢着干。 上官思浑然不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吃个平安蛋,我们去看划龙舟怎么样?中午便去望仙楼用膳,如今那里也是哥哥的产业了……” “阿念,阿念!” 许是被秦念之一通警告,孟尧难得的安静几分,忙于自己的公务,倒是不曾来打扰。 又找回了阿念,李湘禾最近的心情甚好,大清早便起来捯饬自己,总算整装完毕,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阿念,阿念,快,我们出去逛逛。” 脚步在看见上官思后,猛地停住,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你怎么在这,你很闲吗?你大小也是个官,不需要当值吗?” 上官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个女人除了一身皮相,真是没有一处讨人喜欢,真不知道哥哥为何对她如此偏爱。 李湘禾本也不打算听他回答,拉起秦念之便往外走,上官思皱着眉头跟在身后,刚出院门便和前来寻秦念之的宣和帝等人撞到一块。 宣和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身上。 一袭华贵的银丝月牙白锦袍,腰间系着同色系的腰封,坠着个玉佩,更衬得长身玉立,身材修长。 墨发高高束起,只简单地带着一顶白玉金冠,更衬得那人容貌如画,气质淡漠矜贵,浑然不似凡人。 “芝芝这是打算去哪?” 上官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宣和帝,见他神色如常,可对兄长的态度却越发亲昵, 心下警铃大作,挡在秦念之身前,隔开他的视线,“参见陛下,我和兄长及李姑娘正要出门,陛下政务繁忙……” 宣和帝神色淡然,分辨不出喜怒,只是侧头看向念之。 秦念之浑然不觉二人间的诡异气氛,歪头道,“五哥,今日端午,政务不如先放到一边,一同去逛逛吧。” 宣和帝这才荡出一抹笑意,“好。都听你的。” ------------ 第88章 望仙楼 望仙楼作为东都城最奢华的酒楼,一直都是郑迁的私产,也是郑迁褚琇等贪官污吏寻欢作乐的场所。 建造用料奢侈豪贵,随便一个梁柱也要花费千两,更是耗尽了东都城无数工匠们的心血,用时整整三年才堪堪竣工。 元宝落网,郑迁逃跑时,望仙楼的大小管事也纷纷溃逃,宣和帝便将其没收充公,上官思又花了好大一笔钱将其拍下,如今也是他的私产了。 几人落座三楼,将洛河美景尽收眼底,楼下人声鼎沸,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之景。 因着过节,宣和帝免了众人俗礼,沈峤,孟尧以及新上任的东都知州谢韫等人也在其中,众人神情放松,品茗,喝茶,闲谈,倒是难得悠闲自得。 秦念之上次来这,还是被人打晕了装进麻袋中,倒是没有机会好好欣赏,如今拉着湘禾悠哉游哉地逛了个遍。 上官思则双目含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目光始终牢牢盯着自己的兄长,全然不似一方首富,更像是秦念之的小跟班。 宣和帝心不在焉的和众人闲话,心思却早就飘忽到少年身边,偏生那人浑然不觉,只顾着关心自己的未婚妻。 宣和帝眸色黯然,转眼便恢复如常,继续和谢韫商议东都城的后续发展方向。 这望仙楼占地极广,风景甚佳,几人逛了好大一圈。秦念之面上泛起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 上官思心下微拧,这些年来,他广开商路,为的就是尽快找到神医落云珠,可迟迟没有消息。如今哥哥又遭此一难,体质越发的差了…… 李湘禾体贴地掏出手帕替他擦汗,语气上也带了几分忧虑,“你该好好锻炼锻炼了,体力这般差,不过是逛个园子,看你累的。” 秦念之握住她的手,“有美人心疼我,一点也不觉得累,我还能陪你在逛个三天三夜……” 李湘禾挑眉,“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越发的油嘴滑舌,像个登徒子了!” 好心哄她开心,反被数落,秦念之委屈巴巴地皱着小脸瞅着她,李湘禾一时绷不住,捏着他粉白的小脸,“好啦,我知道了,阿念只能对我一人油嘴滑舌。” 这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的姿态,瞬间惹得三楼登高望景的几人红了眼。 宣和帝捏碎了手中的玉盏,却轻描淡写地嘱咐玉白换一个来。 玉白战战兢兢,瞅着园子里含情脉脉的二人,又看看了陛下特意请来,如今面色铁青,一杯接着一杯灌着闷酒的孟将军…… 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总觉得今日端午宴,怕是不会太平。 果不其然,等二人耍玩累了,回到三楼,便察觉到静谧诡异的氛围。 孟尧一张臭脸好似死了爹娘,直勾勾地盯着李湘禾,目光竟带着丝丝哀怨,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引得众人侧目。 李湘禾实在受不了他这幅欲语还休,好似自己才是那个十足的负心人。 冷笑着,“大过节的,找什么晦气呢?要酗酒出去!” 孟尧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举杯对着他身侧的秦念之说道,“秦大人,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李家已经和我换了庚帖,湘禾如今是我的未婚妻才是,还望你自重。” 秦念之挑眉,“我以为我上次已经将话清楚。” 李湘禾双手叉腰,眼角眉梢尽是厌恶,毫不客气地指着孟尧的鼻尖骂道,“究竟是谁该自重? 我早就和你恩断义绝,再无干系,你不去找你的表妹,竟跑来寻我晦气?” 少女眼中再看不到往日的一丝情意,甚至连恨意也没有孟尧只觉得心痛如绞。 “湘禾,我已经决定将沁甜远远送走,日后她再也不会来干涉你我,你大可不必……再吃飞醋。” 李湘禾听闻此话,只觉得的恶心异常,真是多一眼也不想看,拉过秦念之,便想离开。 可孟尧却不依不饶,竟想上手来扯,秦念之猛地将人一推,挡在李湘禾身前。 俏脸微凝,眸子里尽是冷意,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还是根本听不懂人话? 没看见湘禾不想搭理你吗,能不能滚远些,别来碍眼!” 这边的闹剧早就被众人看在眼里,毕竟是李姑娘和孟将军的私事,陛下也没发话,众人更不敢掺和。 只能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赏着眼前的风景,却高高支起耳朵听着八卦。 孟尧一个不察,又喝了些酒水,被推得一个趔趄,又被这二人毫不留情的奚落,面色难堪,眸子喷火。 “秦念之,这是我与湘禾的事,你凭什么插手!若不是你,她岂会……岂会……” 李湘禾冷冷一笑,接过话头,“岂会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有秦念之,所以我才敢与你撕破脸!” 孟尧被激得上头,越发口不择言,“不然呢,你要不是找好下家,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我和你……和我……” 总算还有几分理智,顾念在场还有外人在,孟尧咽下了后半句话。 哪料李湘禾却直接讥讽道,“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了?不就是想说我和你睡过吗!” 众人呼吸都顿住,这……这也太劲爆了吧!李大姑娘这是疯了吗? 孟尧顿住,他没想到竟逼得李湘禾自曝其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你真是既恶心又虚伪!一直以来你不就是认定我失身于你,所以只能非你不嫁。 笑话!我李湘禾就算没人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婆,亦或是从此常伴古佛青灯,也绝不会嫁给你这种眼盲心瞎、狭隘自大的男人!” 秦念之轻搂着李湘禾,两人并肩而立,秦念之眼底满是对湘禾的怜惜,毫无轻贱之意。 “孟将军,人贵在自知。湘禾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再纠缠下去与路边的野狗有何区别?” 孟尧目眦欲裂,双眸猩红,猛地抬手。 秦念之浑然不惧,稳稳停在原地。 身后却传来上官思怒喝,“孟尧,你敢动我兄长试试!” 玉白蓄势待发,天爷嘞,自己就想安静地吃个粽子,这么难吗? 秦大人若是伤了一根毫毛,不仅将军府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哇。 最终掌风擦着秦念之硬生生地击碎了身边的案几。 “有病!”李湘禾冷冷吐出两字,拉着秦念之转身离去,“阿念,别理他,我想去看划龙舟。” 少年嗓音温柔,带着化不开的情谊,“好呀,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见二人来去如风,形影相随,宣和帝也意兴阑珊,看着孟尧的眸光满是冷意,“废物!” ------------ 第89章 端午彩绳 见二人来去如风,形影相随,宣和帝也意兴阑珊,看着孟尧的眸光满是冷意,“废物!” 心中越发烦躁,莫名怀念还在冷宫时的日子。 没有上官思,也没有李湘禾,终日冷冷清清,只有念之与自己相伴,两人互为依靠,紧密相依。而不像现在,想要和念之独处,都愈发艰难。 孟尧还在为“为情所困。” 眼见他毫无用处,还使得李湘禾更加依恋秦念之,宣和帝瞧见他便一肚子火,忍下不耐,吩咐玉白将人送回去。 其余几位大臣,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一时间偌大的雅间,除了沈峤,只余宣和帝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处。 “你说李湘禾有什么好?值得念之这般倾心相待。” 沈峤背脊一凉,这话他该怎么接? 李姑娘再不好,她也是个女人啊,自古阴阳调和,秦大人又是个正常的男子…… 自从上次秦大人出事后,监察司将秦大人的过去扒了个底朝天,可秦念之在十岁前深居简出,能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在太少了。 沈峤斟酌着回道,“具体细节不清楚,只知道李姑娘和秦大人小时都被拍花子拐卖,恰好被关在了一起,后一同被李太傅救了出来。 婚约便是在时定下的,只是等到年岁渐长,李家秦家因为党派之争,关系越发恶劣,李姑娘那时也总是追着孟将军跑,最后,两家婚约不了了之。” “念之小时候竟被拍花子拐卖?为何朕不知道!” 沈峤低头不敢吭声,好在宣和帝也没有发难的意思。 “呵,原来是同患难的关系,难怪。 宣和帝的表情似是怀念,又似是不忿,狭长的眼眸黑云翻滚。 “秦念之那人最是念旧,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朕也救过他,他亦救过朕……” 沈峤后脊发凉,继续沉默,好在,厢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 “陛下,正事商议好了?我见谢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已经走了。” 秦念之探头打量一番,确定没瞧见孟尧那个讨厌鬼,这才走了进来。 见少年只身一人,身后并无他人,宣和帝心情大好,面上依旧淡漠,“怎么不去陪你的未婚妻了?” 秦念之皱眉,“可我邀请五哥同游,怎好扔下你一人,刚才见谢大人还有要事要同五哥商议,不好打扰。” “算你还有点良心!”宣和帝唇角微微翘了翘,又冷不丁又问起,“你那未婚妻呢?” “湘禾被人扰了雅兴,想要一人独自静静,我不好一直跟着。上官去忙他的铺子了,所以没跟着我。” 兴许是猜到宣和帝要问什么,秦念之直接抢答道。 宣和帝轻笑,总算满意了,“过来,吃粽子了吗?” 沈峤默默地沦为背景板,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疯魔狂躁的帝王,瞬间转化成温柔亲切的邻家哥哥,也只有秦大人有如此魔力。 秦念之上前两步,跪坐在身旁,纤细的素手,虚虚握着,在一群小巧精致的粽子中游移不定,最终反手向上,在宣和帝的不解的目光中,摊开掌心,是一条五色丝线编织的彩绳。 宣和帝愣了一下,“这是?” 少年的笑容竟有些腼腆,“东都城的习俗,听说端午节这天,在手腕或脚腕上系上五彩长命缕,便可驱害辟邪,祈福纳吉,等到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在将它剪下来扔进雨里或河里让它冲走,意味着扔掉灾祸,疾病……” 见宣和帝久久不语,秦念之心里打鼓,五哥富有四海,定是瞧不上这彩绳,便想缩回了手,却被宣和帝一把抓住手腕。 嗓音喑哑低沉,“你亲手编的?” “自然,心诚则灵,当然要亲力亲为。” 少年眸色清透,浑然不知自己此刻说的话有多么的慰藉人心。 宣和帝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温柔,“既然要亲力亲为,不如念之帮朕带上。” 又对着沈峤吩咐道,“去找些彩绳来,朕也想试试。” 秦念之不明所以,试什么? 直到宣和帝接过那一托盘的五彩丝线,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时,秦念之依旧不敢置信,强烈的违和感浮上心头,“五哥,你要编彩绳?” 宽厚有力的手掌,指节分明,无论是舞刀弄枪,还是提笔作画写诗都是极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将一团团整齐的丝线弄得一团糟。 秦念之强忍着笑意,“原来还有五哥不擅长的事啊。” 半个时辰过后。 宣和帝不甘心地捻着几根丝线,眼底闪过一抹怀疑,“我明明是按照你这条彩绳编的,怎么差得这么多?” 见宣和帝执着异常,秦念之再次演示了一番,“五哥这么认真,可是有想送的人?” 宣和帝眉头微挑,支着下巴,定定地瞧着眼前的少年。 见他神色淡然专注,午后的余晖透过木质的大窗,丝丝缕缕投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打下一圈圣洁的光辉,纤长的素指翻飞。 很快,一条整齐又漂亮的彩绳便编好了,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向上滑落,露出一截纤瘦白皙的手腕,像是上好的白瓷,发着莹莹微光。 也瞧见了少年纤瘦手腕上的如出一辙的色彩鲜明的五色彩绳,更衬得那截藕臂白的晃人,嫩的可口…… 压下心底翻涌的悸动,哑着声音问道,“你手上的可是自己编的?” 秦念之一愣,面上泛起一抹甜笑,“不是,是湘禾送我的,就连这编手绳的方法也是她教我的。” 沈峤默默地吞了吞口水,又悄然地退到了墙根。 空气中的旖旎甜蜜,好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和帝手上动作一停,面上闪过一丝郁色。又瞧了瞧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绳,最终还是选择独自咽下心中愤懑,丢下手中一团乱麻,沉默地站起身来,“不编了。” 秦念之不明所以,扯下纠缠周身的丝线,傻愣愣地抬头看他,一站一坐,逆着光,秦念之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瞅着他,突然弯下腰,捏住少年的下巴,见他面色茫然,粉唇微张。 忽然笑得有些恶劣又有些期待,“念之,陪朕喝一杯吧。” ------------ 第90章 果子酒 笑得有些恶劣又有些期待,“念之,陪朕喝一杯吧。” 沈峤沉默地退了出去,很快送上几碟精致的小菜和几壶小酒。 又悄无声息地阖上门,别管,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没有陛下的命令,这门谁来也打不开! 秦念之倒是有些迷惑,“沈大人不留下一起喝点?” 宣和帝轻笑,“他要当值,喝酒误事。” 秦念之也笑了起来,“还好我现在已经不用做官了,每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卯时上朝了。” 见他笑得真心实意,很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宣和帝嗤笑一声,“原来爱卿这么不喜欢早起啊,从前倒是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强大的求生欲,让秦念之迅速摇头摆手,连表忠心。 “跟着五哥怎么会觉得委屈?欢喜还来不及呢!” 一副小狗腿的模样,甚是招人,宣和帝只觉得心头痒痒,端起酒壶将他面前的白玉尊斟满。 “念之,尝尝看,果子酒,味道清浅……”但后劲十足。 秦念之眸色一亮,浅尝一口,入口微甜,带着淡淡的果子香,回味甘醇,确实与平日喝的酒不大相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眸色亮晶晶的,像是缀满繁星,“湘禾肯定喜欢,等会带些回去给她尝尝。” 宣和帝简直要被气笑了,心底里那微弱的纠结愧疚瞬间消散,又将酒杯斟满,“好,五哥会记得的。” 秦念之倒是没来得及细想,为何是“五哥记得。” 倒是沉浸地品尝起面前的小菜,品着小酒,临窗而望,赏着美景,神情惬意,越发懒散,像极了冬日屋檐下,吃饱喝足懒洋洋晒太阳的橘猫。 宣和帝神色不动,只是适时添酒,再投喂些菜肴,二人闲话家常,一片岁月静好…… 不多时,少年面颊驼红,眼神迷离,反应也有些迟钝了。 下意识地瞅瞅眼前的宣和帝,“五哥,果子酒也上头吗?” 宣和帝支着下颔,眼神着实不算清白,“上头吗?大概有点吧,朕也有些迷糊了。” 拾起玉壶,微微倾倒,透亮的酒液淅沥沥的,倾注到白玉杯中。 递了过去,“那你喝点茶,醒醒酒。” 秦念之不疑有他,猛喝一口,酒液入喉,咂咂嘴,神色有些迷惑,“好像不是茶吧?” 宣和帝强忍着笑意,“你醉了,连茶和酒都分不清?” 少年呆滞地坐在原地,像是在思考,猛地抬头,宣和帝一怔,斟酒的动作一停,心下竟生出了几分心虚。 就听见少年委屈道,“那我再尝尝?” 说着竟是直接探身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玉盏,仰脖灌了下去,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宣和帝此刻忍笑忍得肚子发痛。 秦念之舔舔唇角,朱唇水润,烟波潋滟,偏生一张小脸板的死死的,许久又猛地绽开笑颜。 点头确定道,“嗯,果然是茶!” 对面人再也忍不住,胸腔震荡,愉悦地低笑出声,“果然醉了。” 秦念之也不争辩,乖乖巧巧地盯着喝空的白玉酒杯,眼皮直往下坠,嘟囔着,“湘禾,湘禾。” 像是猛地惊醒,又踉跄地扶着矮桌站起身,摇摇晃晃便想往外走,没走出两步,便觉得晕眩的厉害,忙蹲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唤着,“五哥。” 宣和帝眸色深沉,缓缓走到他身边,半跪在他身前,压迫感十足,“你要去找谁?” 少年费力地抬起头,不等他回答,宣和帝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低头猛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炙热猛烈,少年挣扎地向后仰去,却被人扶住后脑,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唇齿间作乱,像只饿极的野兽,啃噬舔吸,呼吸间都是对方灼热的气息,又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秦念之被吻得晕头转向,直至宣和帝稍稍缓解了心中的饥渴,微微放开他,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少年咬着下唇,耳尖脖颈尽数染上绯红,杏眸潋滟,满是迷蒙的水光,傻愣愣,直勾勾的盯着宣和帝,分不清究竟有没有清醒。 宣和帝轻笑着,一手掐着他的细腰,另一手摩挲着他那热烫的小脸, 接着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贴得极近,两人呼吸交融,宣和帝哑着嗓音说道,“芝芝,别这样看着我。” 秦念之只觉得被他触摸过的地方泛着酥麻,要不是腰间被他钳着,这会只怕自己要化作一滩水,周身软得不像样子。 宣和帝不甚满足地在少年的脖颈间吸吸嗅嗅,密密麻麻地细细吻着,一边压制着心中叫嚣的野兽。 怀中的少年又香又软,乖得不可思议,让人恨不能立刻狠狠地欺负了去。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宣和帝微微分开二人,可秦念之却软软地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 宣和帝轻笑,将他扶稳,抚摸着他那细嫩的脖颈,忽然顿住,“念之……你的喉结?” 连忙将人抱在怀里,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检查起来。 秦念之的喉结本就长得精致小巧,可如今竟越发的不明显了,细细摸,倒是还能感受得到。 “怎么回事?莫不是之前被元宝喂了药,伤了喉珠?” 心下泛起细密的疼痛,瞬间没了旖旎的心思,“念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费力撑起眼皮,“我很不舒服!” 宣和帝扶着他的下巴,打量了一番,神色紧张,“哪里不舒服?” 少年忽然抽抽搭搭,带着几分哭腔,“嗓子疼,腿疼,头疼,肚子疼,胸口也疼,元宝他要杀了我,你还骂我讨人嫌。 你们都不管我,我还活着呢,就把我给埋了,你刚才还对我又亲又咬,嘴巴也疼……” 少年明显是醉得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可当时的委屈和害怕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宣和帝顿时松了口气,心底满满的都是愧疚,眼底的温柔几乎将人溺毙,耐心的哄道,“乖,是我不好,都是五哥的错,以后一定保护好你。” 少年却挣扎地坐起,双手摸着胸口,又在胸口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胸口真的又胀又疼,我一定是要长出胸来了,我会不会像湘禾那样?” 宣和帝顿时笑得不能自抑,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只当他醉得不清,“好好好,五哥等着你,等着你长出胸来。” ------------ 第91章 回京 秦念之像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中,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死去的父母,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疯狂地追赶着他。 他在奔逃的路上,瞧见了无数人,湘禾、上官思、景明、前太子、嘉敏公主…… 也瞧见了高高在上的五哥,还来不及开心,五哥忽然变成一只巨兽,从高处扑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下腹中…… 秦念之惊恐地从梦中清醒。 入目便是青蓝色的层层纱幔,身下的床还在微微晃动。 拉开床幔,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地点,足以让他升起无尽的恐慌。 赤脚奔下床,猛地拉开厢门。 “这是?” 门口守着玉白,见他醒了咧嘴一笑,“秦大人,早呀,你可算醒了,属下真怕你要一口气睡到京城呢?” “自己什么酒量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吗?随随便便喝成这个样子,真是不要命了。” 不远处李湘禾缓缓走来,微风吹起她的裙角,衣带翩跹,实在美丽,却丝毫不妨碍她骂人,“快进去,风这么大,活腻了?” 秦念之恍若梦中,又缩回了脚,木愣愣地回到了床榻上,揉了揉犯疼的额角,思绪逐渐回笼,“我睡了多久?” “足足一天一夜!秦念之你现在出息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孤身在外竟敢喝得酩酊大醉,疯了不成,就不怕……”身份暴露。 李湘禾压低声音,颇为担忧,“怎么搞的,你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啊。 还是在你眼里,宣和帝就这般值得你信任?” 秦念之缩了缩脖子,呐呐不敢做声,自己确实十分信任五哥,毕竟两人在冷宫中互为倚靠,相互作伴,一路扶持才走到如今。 宣和帝于他而言总归是不同的,在他心里早就不单单把五哥当成一位贤明的君主,他是危难时,下意识倚靠的兄长,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更是多年相伴相依的亲人…… 这些日子也确实是得意忘形了,毕竟死里逃生,重逢亲人,摆脱枷锁,顺利辞官,压在身上二十年的担子突然就这么卸掉了,总觉得轻飘飘,像是踩在棉花地里,不太真实。 “我怎么上的船?” “你猜猜看?” 秦念之垂头苦思冥想,最终徒劳地摇摇头,“完全没印象。我就记得我在望仙楼和陛下一起编彩绳来着,然后喝了些酒……” 李湘禾嘴角微抽,“你不觉得你和宣和帝走得太近了吗?” 秦念之迟疑地点点头,“我曾经是他的伴读,朝夕相处近十年,陛下对我亲近些在正常不过了。况且他对我一直不错,如今又准我辞官,还说要庇佑我……” “行了,行了,你满脑子都是宣和帝对你的好,我现在说得多了,反而遭人厌。总之你小心点吧,宣和帝看你的眼神着实不算清白。 端午节那夜,你喝得酩酊大醉,他亲自把你送回别院。 今早临近出发时,你宿醉不醒,他直接用被子把你卷起,抱上了船。 不许任何人打扰,玉白至今还守在门外呢。” 秦念之犹豫道,“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五哥明明是那是果酒,入口清浅……” 他忽然顿住,皱着眉头,是自己蠢了,入口清浅,不代表不醉人,回想两人相处的细节,一时脸色也有些凝重。 “你说得对,我是该离他远些,宣和帝至今二十有四了,连个妃子也没有。 前朝早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御史几番进言,陛下都不肯选秀纳妃,可我也没见过他喜欢过男子。” 李湘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怀疑他好男风?” 李湘禾面色凝重,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眼前素面朝天,美得雌雄莫辩的少年,“或许,他只喜欢你,跟男女没关系?” 秦念之瞬间慌乱,“别……别胡说八道,他可是宣和帝,九五之尊,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沉默了,李湘禾实在心疼他,瞬间没心思在纠结于情情爱爱了。 “不怕,等回了京,让景明那个吝啬鬼给你好好瞧瞧,定能让我的念之活得长长久久。” 眼见妖娆妩媚的少女红了眼眶,秦念之连忙哄道,“别担心了,生死有命,更应珍惜当下才是。 等到回了京城,我就带着你去李家说清楚,然后多雇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就我们两个去浪迹天涯如何? 西戎,北狄,南疆,东胡,你想去哪?” 李湘禾这才给了个笑脸,“你呀!” 两人都是豁达的性子,转眼又闹作一团。 听着房中的动静,玉白大气都不敢出,宣和帝倒是神色如常,“一会让他自己来见朕!” 说罢转身就走。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秦念之。 玉白苦着脸,感叹道,这三人行的关系实在拥挤。 李湘禾懒懒地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念之,我真替你高兴,宣和帝总算做了件好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现在变了许多,变得爱笑,话也多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十几个孩子中,我一眼就瞧见了你,你瘦瘦小小,眼底都是烧不尽的戾气,永远板着脸,冷冰冰的。 我怕极了,只会不停地哭,你倒好,直接用馊馒头堵住我的嘴,非逼着我吃下去……” 秦念之也拥着她,“要不是托你李大小姐的光,我只怕早就死了,又或是生不如死的,不知在何处挣扎求生……” ------------ 第92章 过往 又在水上行驶了一整夜,终于在临近正午时,停靠码头修整,还有两天水路,便能抵达京城十里渡口。 秦念之搀扶着李湘禾上了岸,渡口上来来往往,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实在是热闹得很。 感受着平凡的烟火气,秦念之只觉得身心舒畅,之前心中仅存的那点忐忑感瞬间烟消云散。 只是好像忘了些什么,秦念之这才想起,一直黏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不见了。 “上官呢?” 李湘禾嗤笑,“上官思那小子要是知道,只怕会当场呕死。 都两天了,你才想起问他? 他有些私事要忙,说是晚两日归京,端午节那日,他还特意嘱咐我照看你,让你离宣和帝远点。 好了,别纠结了,陪我去逛逛,我上次光担心你了,连着渡口闹市都没去。” 秦念之被拉了个趔趄,也不生气,亦步亦趋地陪在湘禾身边。 俊男靓女,实在打眼,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玉白夜影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实时保护着。 凤岭渡口,位于是三条河道的汇集处,南来北往的客商数之不尽。 经前朝发展至今,规模越发的庞大,交易体系日趋完善,逐渐成为周边几州规模最大的交易中心。 南边来的茶叶,北边来的珍珠,东边来的珊瑚,西边来的美酒。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李湘禾拉着秦念之一路走,一路望,瞧见新鲜的物件就忍不住停下来瞅瞅,难为玉白夜影二人,好端端的暗卫,愣是成了跟班小厮。 玉白嘀咕道,“啧,陛下要是知道,秦大人将全部身家都给了李姑娘,怕是要疯。” 夜影抿了抿唇,“陛下若是知道,不仅自己送给秦大人的私库,都成了秦大人给李姑娘的聘礼,今后没准还要出钱给秦大人养夫人养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想想那个场面,瞬间打了个寒战。 秦念之全然不知他们的脑补,正在小摊边上挑选发钗。 摊主是个和善的大叔,“诶唷,小郎君好眼力,这根雕花鎏金发钗上的红玉,可是难得一见的透亮。 和您的夫人正正相配,明艳大气,正头夫人首选啊。” 宣和帝刚靠近两人,便听见摊主的话语,一时停住脚步。 沉默地看着秦念之贴心地将那发钗仔细地簪入李湘禾的发髻中,左右打量毫不吝啬地赞美,“真好看,很衬你。” 两人言笑晏晏,任谁看都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尽管早早便清楚,自己与念之终究是有悖人伦,为世道所不容,纵然自己有决心,不在乎世人的议论,可念之他确是在正常不过的男子了…… 眼见他二人相处融洽,宣和帝依旧难掩心头苦涩,忽然丧失了上前的勇气。 他的念之本可以像个寻常人家那般,有和美的家庭,温柔的妻子,几个可爱的孩子。 念之的孩子一定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李湘禾在摊贩处认真挑选,秦念之很快便对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失了兴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不经意间瞧见了一抹青色身影,约莫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秦念之无意中对上了那孩子的双瞳,瞬间一震。 黝黑的眸子空洞无力,他像个破烂一样被人拖着走,没有挣扎,没有喊叫,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沉沉的都是死气这样的神情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秦念之猛地顿在原地,视线随之上移牵着男孩的中年男子身上,最终视线定格在他右眼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瞬间手脚冰凉,脸色青白,带着惊颤,燃起滔天的怒意。 宣和帝很快便注意到他的异样,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眼瞅着少年脸色忽然变得惊恐苍白,整个人显得急促不安,当下也顾不得,大步朝他走去,“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年却猛地扎进他怀里,他身后的玉白简直惊呆了下巴,秦大人莫不是突然开窍了,竟当街投怀送抱? 少年在极力隐忍,可那滔天的杀意,却破体而出,“五哥,我想杀个人。” 宣和帝眸色一暗,“好,何人。” 秦念之攥紧双拳,指甲深深的陷阱肉里,深吸一口气,“他现在还不能死,五哥你左前方那个穿蓝衣锦袍,右眼角有颗黑痣的男子,你让暗卫悄悄跟着他,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孩子。” 宣和帝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痛苦隐忍,反手拥住他,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好,夜影已经跟去了,我们先回去等消息。” 见少年的状态实在不好,宣和帝扶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回走。 李湘禾这才从首饰堆里抬头,不明所以,只能乖乖跟在身后。 直到登上船,秦念之才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他居然还活着!他这种人渣竟然还活着!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想到曾经的过往,昏暗的牢笼,面目可憎的男女,孩童凄惨的啼哭,秦念之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似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挥之不去的恶心涌上心头,他猛地推开身边人,冲到船舷边上,干呕起来。 他这状态明显不对,李湘禾被吓了一跳,连忙拍着他的后背,“阿念,阿念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秦念之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梦魇中,紧紧地抓住李湘禾的手,“湘禾,是他,是那个人渣!绝不能放过他!” 李湘禾猛地一顿,“你说的是谁?” 秦念之已经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宣和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抱起,“玉白!” …… “惊之症发于外,悸之症发于内……” 宣和帝不耐烦地打断道,“说重点,念之他到底怎么了?” 玉白暗暗叫苦,“秦大人本就气虚体弱,脉象混乱。如今突发肝气郁结,气虚瘀堵,惊惧暴怒,引发的癔症,才导致的昏迷。 属下这就给秦大人熬药去,只是,要找出引发秦大人的惊惧暴怒的根源,趁早解决才是。” 宣和帝始终沉着脸,看着沉入昏迷,眉头依然紧锁的少年,沉默地抚上他的眉间,一下又一下。 李湘禾端着水盆,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宣和帝早早察觉到,冷冷吩咐道,“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李湘禾嘴角微抽,好家伙,把本姑娘当粗使丫鬟啊。 面上却带着恭谨的笑意,“这等粗活,还是让民女来吧。民女是阿念的未婚妻,照顾她是我的分内之事,怎好劳烦陛下。” ------------ 第93章 离开他 面上却带着恭谨的笑意,“这等粗活,还是让民女来吧。民女是阿念的未婚妻,照顾她是我的分内之事,怎好劳烦陛下。” 宣和帝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瞬间让她遍体生寒。可正是这样,她更不放心让这二人独处,吞了吞口水,强硬的站在原地。 宣和帝嗤笑,起身走到她身前,十足的压迫感瞬间压得李湘禾抬不起头。 可那人浑然不当自己是个活人,只将自己当成一个水盆架,将搭在水盆边上的白帕沾湿。 冷漠无情的年轻帝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自己这个未婚妻的面,吃起了阿念的豆腐。 李湘禾急得险些跳脚,眼见陛下视自己为空气,亲手为阿念擦拭额头脸颊,脖颈…… 连忙大声制止,“君子之交淡如水,陛下此举,不合常理。” 李湘禾豁出去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宣和帝已经不打算遮掩了。 果不其然,宣和帝停了手,可脸色却阴沉得到极点。 定定地打量着眼前妖娆妩媚的少女,抛去私人恩怨来说,李湘禾确实是个出色的女子,待念之也算有情有义。 得知念之死了之后,甚至打算抱着念之的牌位嫁进秦家,做念之一辈子的未亡人。若不是自己从中作梗,只怕如今二人早已是名正言顺的恩爱夫妻。 “离开念之,朕许你郡主尊荣,并赋食邑八百户,他日定会为你觅得良缘,你若不想嫁人,朕也可以为你招赘。” 李湘禾震惊的瞪大眼,自己莫不是出现幻听? “什么?” “你若有要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李湘禾压下心底的惊惧,“陛下,究竟是何意?” 宣和帝神色淡淡,“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抉择才对你最有利。” “我若是不愿意呢?陛下预备怎么办?杀了我?” 宣和帝凉薄的眸子带着杀意,“朕的耐心有限。” 像是被野兽盯住一般,李湘禾吞吞口水,“陛下心悦念之?”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宣和帝久久不语,久到到让李湘禾觉得他不会回答自己时。 传来一声叹息,“是,我心悦念之。” 紧接着他像一头护食的饿狼一般,锐利的眸光牢牢锁定惊慌的少女,“所以,朕不许任何人染指。” 李湘禾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此刻厢门外传来敲门声。 “陛下,夜影回来了。” 宣和帝这才起身,冷冷的扫视她一眼,李湘禾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盈盈福身,“陛下放心,今日所言,民女绝不外传半个字。” …… “陛下,那男子是江城有名的富商,名曰贾兆兴。 府中人口简单,一妻二妾,两子一女。在百姓中口碑甚好,经常出钱资助贫困百姓,又开设了私塾,免费供附近的孩童读书。 除了他亲生的孩子,府中还收养了不少的孤儿,并无异样。” 宣和帝眉头紧锁,想起秦念之的反应,“再去查。” 沈峤:“陛下,那这行程……” 宣和帝:“不急,晚两日起程,先将这个贾兆兴查个清楚。” …… 秦念之醒时,正是夜半时分。 宣和帝正守在他的床边,支着下颔小憩。男子棱角分明,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秦念之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不敢惊扰,只是枕着胳膊,细细回想白天遇见的那中年男子。 眸底渐渐泛起狠意,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很不错,老天真是不公,这般腐烂恶臭的人难道不该早早地凄惨死去? 宣和帝向来敏锐,少年不过微微动了下,他便立刻警觉地惊醒。 “念之,你醒了?” 秦念之往里缩了缩,一时无言。 宣和帝自然地上了床榻,倚靠在床栏上,“夜影已经去查了,很快便有结果。” “要是没有结果,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个恶人呢?”秦念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杏眸。 “念之要他死,他就不能活,有没有证据结果都不重要。 不如念之替他选个死法。” “五哥,就不怕别人说你草菅人命?” 宣和帝盯着他宠溺的笑着笑,“朕也觉得自己如今越发像个昏君了。” 可朕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庇佑你,让你随心所欲自在活着,否则,这皇帝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秦念之从床上爬起,柔顺的长发滑过宣和帝的指尖。 “陛下,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多耽误一天,一夜,也许就会有别的孩子受伤。” …… 深夜 一道黑影踩上了一旁的矮墙,又从矮墙攀上了屋顶。 脚尖轻点,行云流水,快速地在屋顶跳跃,不停的来回巡视。 沈峤几个飞身,落在院内,看着同样着黑衣短打的两人。 “陛下,找到了贾兆兴的院落,不过,他并不在家,既不在大夫人那,也不在那两个姨娘院落。” 秦念之皱着眉头,“他开办的书塾在哪?” 沈峤:“这个点,他去那做什么?” 宣和帝冷冷发话,“带路。” 几人穿梭在夜色间,很快便找到了那间院落。 沈峤屏息凝神,“后面的屋舍有动静。” 沈峤站在屋檐下警戒,宣和帝带着秦念之翻身上了屋顶。 屋内动静不小,甚至没察觉有人偷偷将屋檐上的瓦片挪开。 微弱的光从屋顶上透了出来,正对着的便是一张巨大的床榻。 床榻边上,正麻木的跪着两个满身鞭痕,周身赤裸的男童。 而木榻之上,白日看见的那青衣少年,正木然的,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任由身上那同样赤裸的中年男子不停地进犯。 “哈,哈,这么多义子,为父还是最喜欢小白你了。 怎么连个表情也没有啊,是不是欠调教啊。 你们两个好好看着!” “啪,啪!” 那男子猛地扇在少年的脸上,一下又一下,“说话啊,为父对你怎么样?” “猪狗不如的东西!”秦念之再也忍不住,“五哥,杀了他!” 宣和帝脸色亦是铁青,猛地踏破瓦片,抱着秦念之稳稳落在屋内。 噼里啪啦的碎瓦片,大部分砸在那中年男子身上,他慌忙起身,卷起被子,惊叫着滚到床下,高声怒喝,“谁?你们是谁?敢闯我的屋子!” 床榻下的两个男童,更是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可那被侵犯的少年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碎片砸破自己的额头。 他周身青紫,血迹斑斑,烫伤,烙伤,掐痕,鞭痕…… 秦念之不忍直视,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又扯下床幔将两个男童裹住。 破门而入的沈峤,也没想是这番场景,饶是见惯任性丑恶的监察司指挥使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畜生!” ------------ 第94章 蒋年 破门而入的沈峤,也没想是这番场景,饶是见惯人性丑恶的监察司指挥使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畜生!” 滚落在地的贾兆兴,惊疑不定地盯着闯进来的三人,“几位好汉,无缘无故闯进贾某的院子,究竟所为何事?要知道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你这样的畜生是怎么敢的!连幼齿孩童也敢下手!” 沈峤二话不说,提剑便砍,很快便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像是故意折磨他一般,并不下死手,那人狼狈躲闪,面容阴狠。 “我不过是在家中圈养些鸾宠,干你们屁事!你可知我是为谁办事,我身后站着的是谁!” 他猛地冲向床边,随手抓起一个小孩扔出去挡剑,沈峤忙收了势,将那男童牢牢接住。 眼睁睁见贾兆兴裹着个被单,撞破窗户逃了出去,也懒得追赶。 窗外很快传来打斗声,没多久,便传来他的惨叫声,以及白玉嫌恶的咒骂声,“太恶心了,死变态!连孩子都不放过,老子今天非打不死你个畜生!” 他声音不小,惊得地上的孩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其中一个孩子爬到床边,摸着少年的来脸,“哥,哥,蒋年哥有人来救我们了。哥哥!你起来啊!” 那少年明显存了死志,黑洞洞的眼眸只是轻微转了转,口中喃喃自语,“真好呀,那你们以后就跟着恩人走吧。” 守在他身边的男童,哭得泣不成声,不停唤道,“蒋年哥,年哥!我们哪也不去,就守着你。” 那小孩顿时哭嚎起来,吵闹得很。 秦念之却一声厉喝,“闭嘴!” 小孩瞬间收了声,惊恐地看向那长得像个神仙似的的哥哥。 榻上的少年这才转头看向来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今日集市上偶然遇见的富家小少爷,面上闪过一丝嘲讽。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还请恩人好人做到底,将我这两个弟弟带走吧,随便做个小厮也好,书童也罢。给口饭吃便成。” 这么明显托孤,在场几人都看出了。 秦念之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道,“想活很难,想死却很容易,可你却苦苦煎熬至今,当真甘心?”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颓然,可依旧面色灰败,眼底毫无生机。 “看你身上的痕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真的想寻死,何必等到现在,在此惺惺作态!”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沈峤惊讶地看向秦念之。 那少年灰败的脸色闪过一丝血色,他像是濒死的野兽,被激起了全部的愤怒,怒号着,“你懂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半点人间疾苦也不曾尝过! 你以为你施舍了一点善意,我就该感恩戴德吗!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了活下去都做了什么吗?” “我懂!正是因为我懂!我才看不起你!”秦念之猛地大声呵斥。 那少年猛地一愣,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面前的少年,芝兰玉树,一看便是教养极好,被家中娇惯养大的小少爷。 “呵,你懂个屁。”他嘲讽着。 “我懂。”秦念之一脸平静,可说出话犹如晴天霹雳,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我六岁那年被府中姨娘,联合身边的恶仆卖给拍花子。 辗转落到了他的手上,当时落在他手上的共有一十八个孩子,其中大部分我连名字都不知道,每天都有被他凌虐致死的孩子,破草席子卷了卷便扔到乱葬岗。 最后一起逃出来的,不足十人。 我之所以看不起你,是你明明熬过了所有的痛苦,却迈不过心里的坎!仇人就在门外,甚至连手刃仇人的勇气都没有!就打算这么丢下两个年幼的弟弟凄凄惨惨,窝窝囊囊的死去!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蒋年执拗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试图在他身上找出一丝阴霾的痕迹。 可少年坦坦荡荡地站在灯火下,杏眸像是淬了两团火,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鄙夷,没有同情。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震耳欲聋。 “那畜牲犯下的罪孽,凭什么用你的命去还! 既然天道不公,那这公道就该由自己来讨!” 秦念之说罢,转身就走,“我言尽于此,要死要活你请自便!” …… 此刻天色已破晓。 宣和帝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喉间像是被塞了铅铁,心痛到麻木。 夜影和玉白二人相顾无言,眼底全是震惊,气氛安静到极致。 秦念之望着遥远的天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么多年,我依旧还会做噩梦,梦中的那些孩子一直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哭嚎,他们求我救救他们。” 宣和帝此刻喉中腥甜,依旧强行忍耐,“念之……一切都过去了。” 秦念之回头,见宣和帝双目猩红,白玉那厮已经快要落泪。 “可当时的我实在太过弱小,连自保都难。要不是他们阴差阳错,抓了偷溜出府的太傅嫡女,引得满城风雨,被人围住堵截,我们也没办法找出机会逃出来,早就被野狗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我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活着,竟又让他逍遥了这十多年,我真是不甘心,还不知有多少倒霉孩子落到他们手上! 五哥,他们不仅贩卖小孩,还拐卖妇女,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为何他明明被抓起来了,却没被处以死刑,竟还活着?” 沈峤眉头一皱,“这……” 宣和帝周身弥漫着滔天杀意,“查!给我彻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案件究竟是经谁的手办的!这般丧心病狂的畜生,究竟是谁在包庇!” ------------ 第95章 误会 等到几人彻底收拾完毕,天色已经大亮。 “蒋年谢过几位恩人,重生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此生愿为二位鞍前马后,供君驱使,绝无怨言。” 他身后的两个小童同样对着宣和帝秦念之二人,郑重地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朝阳渐渐升起,驱散了阴霾,照亮了整座小院,亦照在这群人身上。 蒋年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从此分割开来,过去的泥泞肮脏通通死在昨夜,尽管前路未知,可他愿意豁出命去追随。 …… 宣和帝的船只在港口停留了整整三日。 沈峤也在将白的帮助下,将贾府及背后的关系摸得清清楚楚,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越发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窒息压迫,腐朽肮脏。 “陛下,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贾兆兴明面上是个大发善心的富商,可实际上干着倒买倒卖的勾当。 他开办私学,将学院的孩子分为几类,家中有钱又有天资的,全力交好扶持。 家中贫困又生的俊秀的,便是他下手的主要目标,各种诱拐蒙骗,先将人哄了回来,容貌上乘的调教一番,送到京城康王府。 其余的,有的是自己享用,有的送到他在江州秘密办的宅子了,供有不良癖好的人消遣。 还有一小部分,被打折采生,卖给一些戏团,沦为讨钱的工具……” 上官思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冰凉,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 他昨日赶到凤岭渡口,发现兄长等人并未按照预定计划抵京,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匆匆上船求见,没想到竟听到了哥哥幼时被拐卖的人和事,得知那些人面畜生的行径,周身像坠入冰窖。 他哑着嗓子问道,“兄长呢?” 沈峤瞥了他一眼,“秦大人这两日说不太舒服,一直不愿意出来见人。上官大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上官司痛苦的闭上眼,“我知道了。” 宣和帝周身弥漫着戾气,这两日根本没阖过眼。猛地掀翻桌子,一把揪住上官思的衣领,一拳一拳的砸在他的脸上。 “你知道个屁!他那时才六岁,你们秦家是有多容不下他,将他迫害至此! 他究竟是倒了什么血霉,要托生在秦家! 你居然还有脸叫他一声兄长!” 沈峤在一旁冷眼旁观,终于知道为何秦大人一直不待见他这个弟弟了。 若是自己遇上这种事,不把上官思卖到窑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虐死,这事就不算完! 秦大人还是太善良了,竟还能容忍这厮天天在眼前蹦跶! 上官思毫无还手之力,比起肉体上的疼痛,宣和帝一声声的质问更像是带着冰霜的利刃,一刀一刀地捅着他的心窝。 他颓然着,痛苦道,“是……是我的错……我该死。” ……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 秦念之脸色苍白,身后跟着李湘禾。 沈峤尴尬的笑笑,生怕提起秦大人的伤心事,“在……切磋,对,就切磋切磋。” 秦念之多瞅了几眼,才认出这个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样的男子,竟是上官思,“你……你怎么在这?” 还被打成这样。 李湘禾更是一声惊呼,上前将他搀扶起,掏出手帕,按住他还在流血的鼻子,小声问道,“你怎么惹到这尊煞神了?” 宣和帝看向来人,勉强挤出一抹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念之,你来了。” 上官思推开李湘禾的搀扶,一步步走到秦念之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秦念之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是我的错,她害你……被拍花子抓走,害你遭遇那些不堪……” 说罢竟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双手举过头顶,泪珠从眼角滑落,“你杀了我吧!偿还我母亲犯下的罪孽!” 秦念之冷冷的看着他,眸子里带着不解,“你发什么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 上官思苦笑,双眸尽是痛苦挣扎,可笑,我只知你从拍花子那逃了出来,却从不知你竟是在那样的地狱中挣扎着活下来,为何不早说…… 是了,这样的过往,谁会愿意提起? 罢了,就让自己以死赎罪吧! 上官思猛地竖起匕首捅向自己的心窝,秦念之先他一步握住匕首。 众人惊呼,滴滴答答的浓稠的血液顺着刀锋滴落。 “念之!” “哥哥!” “秦大人!” 宣和帝气急败坏,“你这是做什么!痛不痛,快叫玉白给朕滚进来!” 上官思也怔愣在原地,“哥哥!” 秦念之痛得直抽气,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要死能死远点吗!” 上官思被打偏了头,沉默地跪在原地,整个人先是被击碎了一般,半晌才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哥哥。” “别叫我哥哥,我没你这种寻死觅活,脑子有病的弟弟!” 秦念之这两日胸部胀痛得厉害,小腹阵阵坠疼,本就心烦意乱,如今瞧见上官思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要死要活的模样,越发不耐。 想起景明之前曾说过,逆转丸停用一年内男性特征会逐渐消失。秦念之一时竟有几分恐慌,难道自己做惯了二十年的男子,竟要变回女娇娥? 猛地将人一脚踢开,转头看向宣和帝,“五哥,我们什么时候起程回京城。” 宣和帝用帕子捂住他还在流血的手,恨不能将上官思砍成八块。 玉白提着医箱匆匆赶来,上好的止血药不要钱似的撒了一堆,“诶唷,秦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刀口再深一点,可就伤到筋脉了!” 李湘禾也没好气地骂道,“好好的,到底在抽什么疯!” 上官思依旧跪在地上,脸上又青又肿,双眸通红,隐忍地盯着秦念之,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秦念之瞧他这副样子,愈发烦躁,心头火起,连来时的目的都忘了个干净,“你到底在犯什么病呢?” 上官思膝行几步,拉住他的长袍,一脸羞愧,还带着几分视死如归,“哥哥,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你……若是能让你解气,我愿意做……任何事。” 秦念之像是灵光乍现,终于明白这几人欲言又止的同情,究竟是何意思。 “你们是觉得我被贾兆兴那畜生给……”糟蹋了? ------------ 第96章 折磨 “你们是觉得我被贾兆兴那畜生给……” 宣和帝一把抱住他,语气喑哑哽咽,“别说了,念之,都过去了,朕一定会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片片活剐!挫骨扬灰!” 胸部本就胀痛得厉害,哪受得了这般挤压,秦念之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人推开,站起身来。 “我没事,你们想多了,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众人只当他被往事戳痛,一时也不敢跟上前去。 秦念之逃的飞快,李湘禾只觉得厢房内的气氛可怕得要命,自己像是陷在了飓风中心,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 站在原地听了半天,大概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这几人如丧考批的模样,在结合上官思“突然发疯。” 一时竟有几分想笑,抬腿猛踢了上官思一脚,“别寻死腻活了,是你们想岔了,念之没事。” 此话一出,房间了的四双眼睛立刻牢牢锁定她。 李湘禾顿感压力巨大,毛骨悚然,“别这么看我,念之那人你们还不清楚吗,从小就倔得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上官思眸子瞬间一亮,“李姑娘,哥哥他当真……” 李湘禾沉默片刻,语气黯然道,“我和他算幸运了,长得不错,那帮人大概是想将我们转手卖个好价钱,所以便没有动我们,只是糟了些皮肉之苦。 可其他的孩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有的被当场打折腿,砍断胳膊,挖了眼。 有的被拖出去……便再也没回来。 再后来,我们想方设法逃了出来,可惜人小体弱,没多久便被他们追上,幸好我爹来得及时,否则,我和阿念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宣和帝此刻犹如溺水获救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向李湘禾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感激。 又听见李湘禾接着说道,“只是念之比我更早落入到这帮畜生手里,被锁在铁牢内,眼睁睁的看着这帮畜牲将同伴凌虐至死……” 上官思喃喃自语,“难怪哥哥回来之后,性情变得越发孤僻,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出门,不肯说话,终日躲在狭小的柜子里……” 眼见宣和帝又要暴怒动手,沈峤连连劝阻,“陛下,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不如去看看秦大人。” 玉白也劝道,“是啊,没被那畜生得手已是万幸。” 李湘禾冷哼一声,“怎么?若是念之被那人得手,你便嫌弃了?” 宣和帝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朕的念之。” 沈峤白玉对视一眼,怎么?这两人竟是明牌了! 上官思还沉浸在自责悲伤中,浑然没察觉到二人话中的机锋。 。。。。。 此刻船舱的底层,贾兆兴正瘫软在地,他脸色惨白,双腿大开,颤颤抖抖,嘶哑的嗓音发出阵阵无声哀嚎,他不停的抽搐干呕,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怎么样?喜欢吗?义父! 这滋味可好?” 蒋年痴痴的盯着他腿间的残缺,眼底闪过兴奋、大仇得报的快意、以及嗜血的狠厉。 浓稠腥臭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船舱。 “哈哈哈,你折磨我们的时候,可想过终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 放心义父,我特意请求主子,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看你,给你养老……送终。” 贾兴兆瞳孔乱颤,惊恐至极。 “嘘,可别吵到我恩公休息。 我说过的,你的叫喊太吵,一次我便切下你一根手指。 你看,你现在可只剩下六根指头啦!” 短短两日,贾兆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他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很快船舱内又被带进了三人。 “父亲!” “父亲!” “父亲!” 贾兆兴目眦欲裂,“蒋年,你要干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哈哈哈,有多无辜? 用着凌辱我们的肮脏钱,踩着我们的脊梁骨,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哈哈,那可真无辜啊!” “蒋年,你要对我们做什么?你个贱民,我父亲赏你一口饭吃,供你们读书,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不好好感恩戴德……” “啊!” 蒋年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鞋底狠狠地碾踩着他的脸,“畜生?呵,大少爷你在说自己吗? 哦,大少爷好像是个读书人吧。”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落在他的手掌上……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不行,你敢!” 蒋年眯着眼睛,像是听见什么笑话,高高举起锋利的小刀,手起刀落,伴随着一声惨叫,白皙的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 木制地面上立刻多出一滩鲜血和一截断指。 “啊!啊!”大少爷贾有道抱着自己的右手痛苦哀嚎,一旁的小童立刻脱了鞋子塞进他的嘴里。 贾家的二少爷和三小姐哪见过这般场面,当场吓得面无人色,仿若鹧鸪。 贾兆兴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大儿子贾有道,年纪轻轻便已经考上秀才,可如今竟被这厮斩断了手指,断了前程,一时目眦欲裂。“你有什么冲我来!” 蒋年嗤笑,神色阴郁疯狂,“别着急啊,你们贾家的一个都跑不了。” 那贾家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 蒋年毫无怜惜之情,嫌恶的捏着她的脸,将她推倒在地,她呜呜噎噎的蜷缩在她父亲身边,“爹爹,我好怕。” “呵,三小姐怕什么,你平日不是大胆得很,动不动就划花丫鬟的脸,剜去他们的眼睛,年纪轻轻便行事毒辣,如今怎么这么胆小了?” 三小姐贾娇娇哭声一顿,往后缩了缩,“蒋年,我不曾为难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我有很多很多钱,都给你!对了,我……我知道我父亲的私房在哪,统统也都交给你好不好! 求你,饶我一命吧! 这些恶事都是我父兄干的,与我无关啊!” 贾家二少爷一见她将所有事都推到自己头上,生怕被将白清算,立刻反驳道,“放屁,你平时可没少指示我为难他们,说他们都是贱民,就不配活着……” “你闭嘴贾有光!你平日里便好色好赌,欺男霸女,与我何干!” 蒋年嘲讽地看着这二人狗咬狗。 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扔下了叠纸,眼底闪烁着疯狂的恨意。 “写吧,互相写下对方的罪证,罪证少的那人我可以考虑放他一条活路。” 贾有光一脸忐忑地又有些期待的问道,“当真?” 贾有道则是咬牙切齿地骂道,“别信!这个贱人他就是想让我们互相攀比。” 可蒋年只是嘲讽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写。” ------------ 第97章 罪证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见蒋年呈上的那一沓厚厚的罪证,众人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宣和帝更是气得摔了杯子。 贾兆兴此人不仅与朝中大臣相勾结,背后有康亲王的庇佑,更与天朝圣教交往密切。 他们从各地寻找貌美的孩童,或坑蒙拐骗,或直接打晕带走,更有甚至是被家里人直接卖进来的。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这么皇而皇之地干起了人口拐卖的勾当。 那些孩童大抵年岁不大,毫无反抗能力。大多数已经被训导成了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娈童。 个别性子强硬的被当成刺头调教收拾,常常当着其他孩童的面被凌虐得只剩一口气,再扔到最下层的窑子里,被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凄凄惨惨的死去,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更吓得这些孩子不敢反抗。 这般天理难容猪狗不如的行径,浑然泯灭人性,简直该死! 可偏偏贾兆兴此人善于结交和笼络权贵,常常往权贵府上送去调教好的美人,以美色惑之,以财帛诱之。 宣和帝愤怒地看着手中这本厚厚的名单,上面清晰的记载了,每年坑蒙拐骗抓来的孩子,经过调教训导后被送往的权贵人家,其中有不少眼熟的朝臣。 蒋年默默地跪在堂前,他兴奋的浑身战栗,又不得不克制忍耐,咬破自己的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冷静,暗暗告诫自己必须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余光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神仙少年,那是将自己拉出泥潭的恩公。 上首坐着的是这大启朝真正的主人,真龙天子宣和帝。 虽然至今不知晓恩公名讳,可见陛下待他亲近有礼,周围的大人也对他客气的很…… 蒋年垂下眸子,掩下自己的勃勃野心。 沈峤上前一步,“陛下,彻查这些大臣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安置这些孩子,单单这名单上,便有足足有一百五十八名孩童,更别说,那些没有登记在案的…… 宣和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沉默不语。 秦念之翻了翻这手中的册子,很快便发现了问题,语气有些苦涩,“能收下这些娈童的,又岂是什么好人? 这一百五十八名孩童,如今活着的,不知还剩几成? 何况他们明面上是送给权贵的娈宠,可实际上却是故意安插在这些权贵府上的细作。” 贾兆兴,他应该是天朝圣教用于渗透朝堂的一个结点。” 将白猛地抬头,这位恩公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慧。 “启禀陛下,一切确实如恩公猜测那般。 每月的十五日,贾府都会有访客,是个一个身形佝偻的面容精瘦,头发花白的老者,我偷听过他们谈话,曾提到青衣使,圣教,圣子。” 秦念之的目光看向他,眼神带着审视,他刚才形容的老者,分明是元宝的同伙,那个名唤“青衣”的老者。“你当真是偷听到的?” 将白面露难堪,“恩公为何如此发问?” “你形容之人,我大概认识,自称圣教的青衣使的领头人,代号青衣。 他武功奇高,为人更是十分警觉,你不通拳脚,如何能避开、” “草民略懂唇语。” 蒋年沉默片刻,艰难吐出,“而且贾兆兴……有时在床榻上会辱骂那青衣使,吐露出只言片语,被我记在心里……” 秦念之登时坐正身子,诚恳道,“抱歉,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些。” 蒋年轻笑,只是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他故作释怀道,“恩公不必介怀,我自是知晓轻重。再过五日便是十五……” 宣和帝面色犹疑,近日京城密报,朝堂人心涣散,国公府频频异动,实在不应在耽搁下去。 秦念之与宣和帝深交多年,见他眉头紧蹙,便猜到京城那边定是发生变故,虽不愿再涉及朝堂,可这事急从权。 便开口说道,“陛下只管去忙,我留在此地处理此案……” “不可!” 却没想到宣和帝竟一口回绝,语气间竟罕见地有几分急躁。 秦念之有些不解,面上有些怔愣,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年自己所办差事从无错漏,又想到自己如今身份尴尬,或许应该避嫌,不该坐在此处? 宣和帝见他面色苍白,顿时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柔声安抚,“江州人龙混杂,还混有天朝圣教的余孽,你留在此处实在是不安全。 再说你身子骨不好,朕不放心,念之还是随我一同进京先调理好身子再说。朕知道你放不下此事……” 宣和帝沉思片刻,吩咐道,“沈峤你留下来全权处理此事,务必将清河抓捕归案。” 又看向将白,面上闪过一丝考究之色,“此案你知之甚详,便留在沈大人身边协助调查。” 蒋年掩下眼底的野心和欲望,连忙叩头谢恩,“草民遵命,必不负圣上隆恩。” 心下却暗暗将恩公的名字牢牢记住,原来他叫“念之”。 真是个好名字。 …… 宣和帝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拿定主意后,当即连哄带骗的,带着秦念之赶回京都。 以至于,当他身着华贵的金龙冕服,头戴十二金旒冕冠出现在早朝时,众大臣愣是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直到传唱的太监提醒,才惊得众朝臣当场跪下三呼万岁。 对这个登基仅三年,行事诡谲,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年帝王,愈发恐惧。 而接下来宣和帝颁布的指令,更是令一众朝臣瑟瑟发抖。 他先是将负责东都税务的户部官吏全部下了大狱,命户部和刑部连手彻查“空印案。” 又责令大理寺卿及刑部重修法典,对贩卖人口,拐带孩童及采生折割者严惩不贷,从重处理,连坐三族。 更是严厉禁止当朝官员豢养娈童,查之,流放充军。 最后还毫不留情地发落了康亲王,革职查办,暂且幽禁府中。 一时朝堂哗然,毕竟康亲王可是已逝的延平大长公主的夫婿,与先皇更是情同手足。 其子康亲王世子更是与陛下一同长大的兄弟,陛下此举究竟意在敲打,还是已经容不下…… ------------ 第98章 肃清 这次的下朝后,朝臣沉寂而出,犹如一潭死水,个个脊背湿透。 陛下此番举动太大,牵连甚广,几乎涉及了朝堂上五分之一的官员。 众人沉浮官场多年,已经预见今后的血雨腥风,这位羽翼渐丰的帝王,开始展露他的铁血手段,只怕这朝堂要大换血了。 “李大人,李大人留步。” 礼部尚书尤仲海,快走几步,气喘吁吁的跟上朝着宫外走去的李襄江。 自秦大人死后,陛下力排众议,不顾李襄江面容受损,破格提拔,使李襄江一跃成为天子身边近臣,似乎取代了秦大人的位置。 一想到此事,尤大人便痛心疾首,那样好的一个人,一心为民,却死得那么早,真是天妒英才,难免唏嘘叹惋。 “尤大人何事?” 尤仲海凑近几步,“陛下如今行事偏激,过犹不及啊。不论是空印案,还是人口拐卖,这都是先皇在位时留下的弊端。 就算要肃清也该缓缓,徐徐图之,这般大动干戈,只怕会引起朝臣不满,引发动乱。” 李襄江嗤笑一声,“如何徐徐图之?贪污腐败的官员如同蚀骨血蛭,不剔除腐肉烂肉,如何焕发新的生机。 动乱又有何惧,杀一儆百不行,便杀百人、千人、万人!早晚杀光这帮利欲熏心的贪赃枉法之徒!” 尤仲海如鲠在怀,本想让李大人劝谏一番,可没想到李大人本身竟更加激进暴戾。 一时无言,摇摇头走开了。越发怀念那神仙般,进退有据的少年臣子。 …… 此刻南书房偏殿。 秦念之正仰躺在床上,胸部胀痛始终无法缓解,腹部坠疼的厉害,又伤了手,行动不便,越发烦躁不安。 宣和帝不顾自己的反对,软绵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愣是将自己带入宫中,细细想来,这一年来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叹了口气,不经意瞧见自己手腕上的彩绳,想了想又拽出了自己脖间的平安木牌,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想寻得一丝安全感。 自重新踏入皇城以来,那种不安、恐惧、压迫感便不受控制的再次席卷而来…… 听见厢门外的叩门声,秦念之沉默着没有出声。 门外见没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本就心烦气躁,少年此刻并不想见人,便被子一卷,假装入睡。 可惜业务并不纯熟,浓密卷翘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宣和帝如何不知,却也不拆穿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盯着他看。 果然没多久,秦念之便败下战来,猛地睁开双眼,颇为恼怒的瞪着他。这一眼含嗔带怒,像是雪地里怒放的红梅。 宣和帝登时觉得心头小鹿乱撞,干咳两声,强装镇定。 “不睡了?我见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燕窝粥,你起来用些。” 秦念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到底还是乖乖下床。右手受了伤,有些不太方便,慢腾腾地搅拌着碗中燕窝,一举一动都像是赏心悦目的画卷。 见他心不在焉,宣和帝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秦念之毫无胃口,放下瓷勺,“贾兆兴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当年竟能偷梁换柱将他救下,其中定有利益牵扯。 纵使杀了一个贾兆兴,可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少年向来透亮的杏眸此刻透着狠意,带着一丝阴鸷,“五哥,治乱世当用重典。” 宣和帝微微点头,“念之总是这样,想法与朕不谋而合,不如重回朝堂,助五哥一臂之力。” 秦念之登时一怔,慌忙摇头,“不,我意不在此。” “为何不愿,你明明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更是难得的治世之才。” 宣和帝半眯着眼,似乎想将他瞧个仔细,却越发看不懂他,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二人之间又像隔着天壑。 秦念之终于知道自己隐隐的不安感来自哪里,抬眸定定地看向宣和帝,“陛下,金口玉言,答应的事怎能反悔?” 两人四目相接,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执拗不甘。 最终,宣和帝还是败下阵来,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逼迫,“念之不愿做官,朕也不勉强。 只是如今回到京城,便好好调养身子,身子未养好前,便留在宫里……” 秦念之只觉得毛骨悚然,猛地站起身来,“陛下这是何意?你要将我禁足?” 宣和帝连声安抚道,眸光带着恳切,扶住他肩头,“念之误会了,朕如今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难免将对方逼急了,做出什么失了神志的事情,朕实在是怕了。 郑迁逃亡在外,定会回天朝圣教寻求庇佑,那邪教若是知道你还活着,难保不会再次下手。 念之听话,五哥真的承受不起再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这话说得露骨,秦念之心头微颤,想起湘禾的警告,抑制住心头微妙的感觉。 “陛下担忧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一介草民实在不适合久居宫中。 我名下还有几处庄子,离皇城不远,风景甚好且静谧安全,最适合病人将养。不如陛下多赐我几个护卫,让我搬去那儿调养。” 宣和帝的眸色瞬间晦暗无光,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念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远离五哥吗?可是怨恨五哥当时没保护好你?” “当……当然不是。” 秦念之只觉得气氛有些微妙,面前的五哥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收敛了所有锋牙利爪的老虎,温顺柔和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直觉和理智依旧在劝告自己,尽早抽身离去。 狠了狠心,再次拒绝道,“陛下,我毕竟要和湘禾成婚了,久居宫中实在不便。” 宣和帝面色如常,可背于身后的拳头却捏得紧紧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努力克制一番。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轻笑着应下。 “是朕考虑不周了,念之莫要担忧,过两日等景明回来,仔细替你检查一番,再离宫吧。 对了,说到成婚,念之可还记得,上次离宫时朕命人替你赶制的婚服? 这一晃大半年都过去了,不如命人取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 第99章 康王世子 “对了,说到成婚,念之可还记得,上次离宫时朕命人替你赶制的婚服? 这一晃大半年都过去了,不如命人取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秦念之本能的有些抗拒,“不……不必了吧。” “为何,可是觉得手受伤了不太方便,无碍,五哥帮你便是。” 宣和帝又靠近的几分,这样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 秦念之惊慌地对上宣和帝的眼眸,心头突突直跳,“那怎么行,陛下金尊玉贵,如何能干这样的事。” 宣和帝的眸色深沉,像是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秦念之下意识的吞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被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倒,宣和帝猛地拉着他的腰封,向前一带,秦念之登时因为惯性,整个人撞在了宣和帝的怀中。 刚刚才开始发育,敏感又脆弱的胸部如遭重击,痛得他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怎么了?” 见他浑身轻颤,宣和帝十分意外,忙扶住他的肩头,“你哪里不舒服?” 还没等秦念之回话,殿外便传来吵闹声。 “让开,我要见陛下。” “世子,没有陛下宣召,不得擅闯啊。” “让开!” 秦念之忍着痛推开宣和帝,勉强站直了身子,离得远了些,“陛下,康王世子求见。” 宣和帝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色上扫过,又落在他的胸前,不知是不是错觉,念之明明还和往日一般削瘦,可总觉得胸前似有起伏,猛地想起那日酒后念之在胸前比划,傻乎乎的可爱模样,竟一时低笑出声。 心中躁郁也散了许多,总归是将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更应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宣和帝心下盘算一番,而门外的争执声越发近了。 “想来世子殿下有要事要找陛下相商,我还是暂时避开。” 宣和帝皱着眉头,压迫感十足,每当念之想拉开距离时,总会冷硬地称自己“陛下”。 “念之过来!” 秦念之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磨蹭着没有动弹,宣和帝再次发话,“过来!” 秦念之垂眸靠近了几分。 光洁的额头,猛遭一击,他惊讶抬头。 宣和帝眉眼带笑,意味深长道,“下次再叫错,五哥可要重重罚你了。 至于你活着的事情,没必要瞒着他,不如一起出去见见。” 话还没说完,殿门被推开,“陛下!念之!果然是你!我就知道!” 眼见那风流的世子,撒欢地朝自己奔来,生怕自己胸部再次遭殃,秦念之慌忙地往后躲了又躲,最后扫视一圈还是站在了宣和帝身后。 殊不知此举,瞬间让宣和帝心花怒放。 挡在秦念之身前,训斥道,“赵允成,你好歹也是堂堂亲王世子,这般莽莽撞撞像什么样子。” 赵允成这才停下脚步,对着宣和帝行叩拜大礼,“臣参见陛下。” 又抬头看向二人,“行了吧,念之,你躲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半年,我想你想的心肝脾肺肾都隐隐作痛! 你个没良心的,明明活着也不捎个口信给本世子。 要不是陛下承诺定将你安安全全的带回,我才不要呆在这个破京城,早跑去东都寻你了!” 被人记挂的感觉确实不赖,秦念之探出头来,真心实意的说道,“劳你费心,我一切都好……” “你既然回来了,不如搬到我府上与我同住几日,以慰我相思之苦。” 宣和帝脸色黑如锅贴,“你给朕滚出去!一天天的究竟在胡诌些什么?” “你……你……”秦念之一时怔愣,面色恼羞,转身就想走。 赵允成急急拽住他的胳膊,“我是真心的。” 宣和帝怒斥道,“朕以为,你是为你父王求情而来。” 赵允成嗤笑一声,“那糟老头子,早就半截身子入土,谁管他死活啊。我只在乎当下,和我喜欢的人。” 说着上前就想挑起少年的下巴,许久未见,少年越发的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 秦念之压抑许久的烦躁,终于在此刻爆开,猛地打落赵允成的手。 “脑子有病不妨去太医院去看看,我对你没有兴趣,也请世子殿下今后不要再说些让人苦恼,又似是而非的话了。” 少年面沉如水,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眼见少年的衣袍消失在视线中。 宣和帝眼神不善地盯着赵允成,“别打他的主意,除非你想死。” 往日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赵允成此刻竟像变了一个人,眸色带着几分锐利。 “陛下这话好不讲理,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也是我先表明心迹的。 陛下截我信件在前,以权压人在后,未免欺人太甚。” 宣和帝面沉如水,“此事算朕对不住你,你若歇了心思,朕自不会亏待你。” 赵允成嗤笑,嘲讽道,“若本世子想领兵打仗,陛下也肯吗?” “可以。” 此话一出,赵允成不可置信的瞪圆双眼,心脏“突突”狂跳,声音竟还有些发抖,“当真?你不怕我拥兵自重……” “你不会,朕知你志向高远,从小便想做个像霍去病那样的铁血将军,只是先皇昏聩,对长公主多有猜忌,不肯放你离京,去边疆历练。 你终日斗鸡走狗,故意藏拙,也是怕你父王和你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对你下黑手。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朕也隐忍得太久,是时候好好的和国公及康亲王清清帐了。 允成,我从未忘记姑母的死,也是真心视你为手足,可念之他是我的逆鳞,朕决不允许他人染指。 此事是朕对不住你。” 赵允成目光晦暗,心下思绪翻涌,许久,驰骋疆场是他毕生夙愿,可秦念之亦是他多年执念…… 似乎看出他的纠结痛苦,宣和帝冷着脸,再次提醒道,“你想清楚,你若想实现你的理想抱负,便只有这一次机会。” ------------ 第100章 康亲王 五月的天气越发的燥热起来,天空蓝得像水洗一般。 秦念之走在冗长的宫道上,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小太监,这里似乎和以前一样,一切都不曾改变。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看着天边扑凌凌飞过的飞鸟,招招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小跑了上来,“大人有何吩咐?” 这小太监是江德福的小徒弟江怀英,行事举止颇为老练。 “你师父怎么样了?”秦念之想起入宫两日都没瞧见,难免记挂一番。 江怀英面相讨喜,是个伶俐的,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交代了。 “师傅半年前摔断了腿,虽然痊愈了,可毕竟年纪大了,恢复得不算好,每到阴雨天总是腿疼得厉害。 陛下仁慈,从不苛责,也免了他当值,如今他便在太监司养老。奴婢拿不定主意时,也总是去打扰他老人家。” 秦念之点点头,又问道,“景太医这几日为何不在太医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倒不是出了变故,只说要回家祭祖,告了几天假。” “祭祖?” 秦念之面露疑惑,转瞬便明白了,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只怕祭祖是假,逃命才是真吧。也罢,到底是自己拖累了他。 只是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除了他竟不知该找何人倾诉,一时郁郁,不再搭话。 …… 此刻景大人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携着细软正在十里渡口等着发船。 这半年来陛下的疯魔,他可是亲眼所见。 时常自言自语,状若疯癫,宫里内侍被血洗了大半,那些时日,他呼吸间都是浓稠的血腥味,夜间睡觉都不敢闭眼,满脑子都是陛下执剑,将宫人头颅砍下的可怕模样。 这次趁着陛下微服私访,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跑路。 不论自己这位好友还能不能找得回来,自己都不想再呆在宫中了。 宫中医药典籍,高官厚禄固然吸引人,可总要留住命才行啊。 此刻渡口挤挤攘攘,人声鼎沸,他混迹在其中,眼见一艘船缓缓停靠。这是?景明仔细一瞧,慌忙矮了半个身子,那船身上,赫然刻着是苏州商行的徽记。 上官思似有感应,朝着景明的方向看了过去。 景明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该死,自己上辈子莫不是撅了这两兄弟家的祖坟?这都能撞上?” 自秦念之消失后,这位主也是片刻不消停,天南海北的到处寻人,落得一身伤不说,还动不动喝得酩酊大醉,半夜摸上门去,非逼着自己起来,给秦念之炼制解毒丸,续命丹。 夭寿啊!自己若是能解这逆转丸的毒,只怕老景家的族谱都要为自己单开一页。 明明自己也很无辜,可偏偏摊上个不靠谱又没医德的爹,愣是被人揪住小辫子,兢兢战战地替秦念之打了十余年的掩护。 如今秦念之也找了回来,可那逆转丸的毒自己可真是爱莫能助啊。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远离这对兄弟。 秦念之的真实性别被陛下发现,自己犯了欺君之罪,死。 就算陛下天恩大赦,饶了自己的欺君之罪。 但……就秦念之那小身板,又有几年好活? 到时她两眼一闭,安然去世。自己办事不利,不论是上官思还是疯魔的陛下都饶不了自己。 总之,一句话,自己的前路一片晦暗,若回宫中,早晚免不了一死。 “看什么呢?” 李湘禾不满地推了推上官思,“别挡道,我要去找阿念。” 上官思收回目光,嗤笑,“别白费力气了,那人连夜将兄长带走,你觉得会容许兄长一人住在宫外? 倒是你,偷跑出府,你那兄长可会饶过你,我在皇城还有几处别庄,不如先去小住几日,等兄长回来再做打算。” 李湘禾白了他一眼,目光却忽然落在远处一个灰扑扑的微微佝偻的身影,那人背着一个大大的医箱,行动却有些鬼鬼祟祟,正排队等着上船。 美眸一转,顷刻便明白了他的想法,骂道,“真是个没义气的家伙。” 神色却变得有些焦急,指着那人,“快,那是景明,念之身上的毒还要靠他呢,别让他跑了!” 上官思也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景明瞬间感到脊背发凉,回望时正巧与他的对上,景明一时惊恐,可顾不得船上满员,慌慌张张的就往前挤。 “诶诶诶,这位客官,船上已满,不如等下趟吧。”撑船的艄公拦住他。 眼见那二人神色焦急地赶来捉他,景明急出一身冷汗,慌忙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有些肉痛道,“快快快,船家,我有急事,让我上船!” 等到两人赶到时,那小船已经缓缓开走,景明脸上露出既得意又有些嚣张的笑容,冲着二人远远招手,兴奋的抖抖身子。连带这医箱里的瓷瓶都叮当乱响。 “哈哈! 来呀来呀,来捉我呀! 再见啦,两位! 哈哈哈! 老子受够了,不伺候啦!” 李湘禾在岸边急得团团转,念之就是在这里顺水而下,宣和帝,上官思几乎倾尽全部力量,也足足用了半年才将人找回。 景明若是铁了心藏起来,只怕再难寻到他的踪迹。 眼见他得意忘形,笃定自己追不上。 “呵,”上官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旁边的大兄弟,“帮个忙喊句话,这钱就是你的了。” 那大兄弟狂喜地将银票收好,“好嘞,您瞧好。” 景明还沉浸在快乐中无法自拔。 心里盘算着,再走远些,就找个地方上岸,再转行陆路,嘿,凭自己的医术,从此做个游医,倒也是件乐事啊…… “诶!那边的船家听着,即刻返航靠岸,我们东家说了,船上每人给五十两银票做补偿!” 景明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猛地听见一声吆喝,瞬间身子一僵,低声咒骂,“有钱了不起啊!” 愤恨地看向岸边,果然,几个破锣嗓子的大汉,拿着一叠银票在不停挥手,“快来!我东家说话算话!” 眼见船家调转方向,景明急得嗓子都变调了,明知改变不了,依旧连连劝阻。 “别!别靠岸啊!船家,此人一定是骗子,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那艄公两眼泛光,浑然不顾自己哀求,将船桨划出了残影…… 最终他如丧考妣地被人群拥挤着上了岸,对上官思似笑非笑的面孔,“景大人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挺开心的?” ------------ 第101章 动乱 在铁血高压下,涉案大臣终日惶惶不安,高悬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这样的日子简直要将人逼疯。 宣和帝下令休朝三日,想来是准备在三日后的大朝会对他们这帮人进行清算。 “国公爷,这可怎么是好?太后被明为祈福实则被幽禁,您又失了圣心,下官实在是怕……” “你个怂货,老夫乃两朝元老,更是先皇指定的辅政大臣,老夫马背上驰骋,保家护国时,赵君玄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如今羽翼渐丰,便全然不将我们这些老臣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 通知张安基,明日联合御史,跪在乾清门外,已死谏要挟,声势越浩大越好。 再告诉牢里的那几位,嘴巴守严点,什么都别说,只管喊冤,老夫自然会照看他的家人。 老夫倒是要看看,没了老夫坐镇,他赵君玄的皇位还做不做得稳!” 底下的大臣却不太赞同。 “陛下……自秦大人死后,行事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再加上李襄江崇尚法家酷吏,行事激进偏颇,整日从旁进言,使得如今的宣和帝手腕越发强硬,只怕死谏无用啊。” 百里寒猛地摔了茶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老夫要受这窝囊气不可! 如今的朝堂,保皇党,太后党间互别苗头,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若是有人想做墙头草,就要做好被清算的准备。 毕竟皇位上座的那位,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眼见众人脸色越来越差,百里文舒站了出来,“父亲,切勿燥怒,各位大人,请听小侄一言。 宣和帝身边的人不是不少,可真正有资格上殿参奏,又能在百官中有影响力的却不多。 刑部尚书伍子毅,和大理寺卿叶凡胜,如今忙着彻查旧案,分身乏术。 尤仲海那个老东西,向来胆小圆滑,上朝弹劾之事能避则避,从不轻易做出头鸟。 至于户部尚书林翰柏倒是个人物,不过东都税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怕他现在自身难保。 所以三日后的大朝会,出面弹劾的人选,定是这半年来风头正盛的李襄江。 他本就是前太傅之子,在超重颇有人脉,又是状元郎出身,当年的风头更胜秦念之,宣和帝意扶持他入阁拜相,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若是三日后的大朝会,台子已经搭好,可偏偏唱戏的却来不了,宣和帝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孤掌难鸣……” 百里文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眸间阴狠一览无余。 书房众人茅塞顿开,脸色和缓了些,拍手称快,“此举甚妙!” 又听见那百里大少爷继续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各位大人此刻更应与国公府勠力同心,共同进退。” “下官一切听从国公府安排,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眼见书房内的几位大臣都表了决心,百里寒这才满意地让人退下。 书房暗门打开,一身着四爪蟒袍的中年男子不疾不徐地踱步而出。 百里文舒上前作揖,“康亲王。” 那人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我们小瞧了那小子,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他一命。 眼瞅他人平地高楼起,而我们却犹如阴沟里的老鼠,反倒是畏畏缩缩见不得光!” 国公不耐烦地打断他,“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太后呢,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太后自有计划,很快,宣和帝便会松口,恭恭敬敬地迎接太后和嘉敏公主回京。 哼,姜还是老的辣,赵君玄那小子,有野心也有点手段,可他的根基还是太浅了。不过是拔了几个据点,得了点证据,就敢狂成这样,真当本王是吃素的? 对了,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国公面色凝重,“估计是出了乱子,迟迟没有消息。” 康亲王面色不虞,挥挥手,“算了,整日自称什么圣教、圣主,还以为真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赵君玄那小子,这次铁了心要将咱们连根拔起,连什么男宠豢养男童这点小事,都要上纲上线,他既然做得这么绝,就怨不得我们不给他留面子了。 吩咐下去,之前准备的人,可以派上用场了。本王就不信了,就凭他那张脸,还拿不下个毛头小子! 等他自己和宦官颠鸾倒凤之时,可还有脸来找本王的晦气!” …… 上官思带着景明入宫觐见时。 正好碰见魂不守舍的康王世子,两人默默退到一边,不料那位混不吝的世子殿下竟停下脚步,盯着上官思瞅了许久,“你长得倒是与你哥哥有三分神似。” 上官思不明所以,又不是头一次见面,何出此言? 秦家两兄弟是出了名的好皮相,气质如松,不同的是秦念之看似温润如玉,实在冷漠疏离,极难亲近。 而上官思则将自己的锋芒隐藏在温柔之下,知世故却不世故。 星眸微抬,疑惑不解的神情更像心中所思所念之人。 赵允成心中钝痛,面上不显,笑得浪荡开怀,“得空叫上你哥哥一块儿饮酒,本世子与你哥哥也算至交,偏生他宁愿相信一头豺狼,也不信本世子的一片真心。可悲可叹啊!” 上官思沉默地目送这位世子离去的背影,赵允成这话什么意思?哥哥相信谁?猛然顿悟,在这宫里,值得哥哥相信的能有谁? 之前因着自己的私心,一直没将事实告知,如今,必须让哥哥早早看清宣和帝的真面目,免得哥哥上当受骗。 “快走。” 景明被他拉的一个趔趄,没好气道,“一个两个抽什么疯,我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被你们兄弟二人缠上!” 直到他摸上了秦念之的脉搏,他才知道自己这话说早了,那不是霉运,那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 “得,趁陛下还没来,你俩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这个狗屁御医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干不了了,横竖都是一死!” 上官思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哥哥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秦念之倒是有几分歉意,“抱歉,我会同陛下说清楚,此事于你无关,至于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 ------------ 第102章 隐忍 “不必什么?”宣和帝大步走了进来,眼神凉凉地在景明身上滑过。 景大人瞬间如鲠在喉,猛地跪在地上,“参……参见陛下。” “念之身体如何?” 景明吞了吞口水,斟酌再三,“静心调养,能保五年无虞。” “什么意思?什么叫五年无虞?那五年后呢,哥哥会怎样?”上官思神情激动的质问道。 宣和帝神色冷漠,周身杀意尽显,“来人,景明医术不精,玩忽职守……” “陛下,此事与景明无关!”秦念之慌忙阻止,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景明也来了几分脾气,他于医道一途向来颇有天分,自然也有几分傲气。 梗着脖子辩解道,“陛下,臣冤枉!秦大人本就先天不足,注定无法如常人般康健长寿。 再加上几次重伤中毒落水,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破败不堪,能再有五年寿数,也是臣与天争出来的。” 宣和帝紧紧握住拳头,咬着后槽牙,景明所说的一切他如何不知。 早在寻到秦念之的那刻起,他遍请了东都城的名医,可那群庸医皆是无能,直言念之活不过三年。 回宫后第一时间请了李院使同太医院会诊,却也是相同的答案。 可他不信,他贵为天子,倾全国之力,定能留住念之,让他长长久久的健康活着,永远伴在自己身边……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 他侧头看去,秦念之正蹙眉看向自己,宽慰道,“陛下,生死有命,何必强求,为难他人。 景大人也说了,他能保我五年无虞,如此已是足够。” 宣和帝痛苦地阖上双眸,呼吸间都带着钝痛,很快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向秦念之的眸色深沉晦暗,尽是藏不住的爱重。 他哑着嗓子,“朕已经派人去寻神医落云珠的下落。 还派了人,前往南疆,传闻南疆有圣女,一身蛊术出神入化,可杀人,亦可救人,你安心调养,一切交给朕。” 接着看向景明,眸光带着凛然寒气,“念之的身子暂时交于你调养,他若是有个好歹,你的日子便也到头了。” 景明浑身一软,心下一松,小命总算保住了,连连低声应道,“臣定当竭尽所能。” 秦念之被他神色看的怔愣,缓过神来拜倒在地,“草民久居宫中于理不合,还请陛下准许草民出宫静养。 宣和帝试图挽留,伸手扶他,“何必如此着急,比如等将养好了……” 可秦念之却倔强的跪地不起,目光灼灼,带着坚定的执拗,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 宣和帝冷着脸站直了身子,对着二人命令道,“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单独同念之说。” 眼见上官思还想开口,景明眼疾手快的将人连拉带拽的扯了出去。 临走时还落下一句“秦大人如今身子虚弱,切记情绪激动,忧思忧虑。” …… 秦念之还跪在地上,阴郁狂躁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徘徊,这是秦念之第一次直观的感受着着宣和帝的怒气,可他不想退缩,亦不能退缩。 俯身叩拜,光洁的额头紧贴着交叠的手背,“还请陛下成全草民,放草民出宫修养。” 宣和帝多日来隐忍的怒气,顷刻间喷薄而出。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朕?你打算出宫去找谁?李湘禾吗? 别傻了念之,你和她是不会有未来的!她不会嫁给你!更不会跟你在一起!” 秦念之登时警铃大作,“陛下这是何意?湘禾她怎么了?” 宣和帝嗤笑,“你紧张什么,这是她的决定。江德福,还不把东西拿给秦大人看看。” 上了年纪的内侍总管此刻缓缓从门外而入,跪在秦念之身旁,高举圣旨,“秦大人不妨仔细看看,莫要执迷不悟了。”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见少年缓缓挺直腰杆,接过圣旨,目光在上面滑过,却未激起半点波澜。 一时怒气横生,咬牙切齿道,“你就没有半点想说的吗?” 少年恭敬地将圣旨收好,交还于江德福,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如此甚好,湘禾得封惠宁郡主,赐食邑八百户,草民替湘禾谢陛下隆恩。” “呵,呵呵……” 宣和帝怒极反笑,“小小民女,一对社稷无功,二无过人之处,凭什么得封郡主你可想过?” 少年仰脖定定的看向陛下,眸子里有着难得的信赖,更显得模样乖巧。 宣和帝压下心头悸动,“这可是李湘禾用你们二人之间的婚约换来的,她为了这些荣华富贵,毫不犹豫地抛舍弃了你,念之你可明白?” 他迫不及待地想从秦念之脸上看到失态悲伤的情绪,可是没有。 少年只是微微怔愣,很快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眸子里透着淡漠,甚至还有一丝欣喜,似是真心为李湘禾高兴。 “臣本就在担心若是湘禾跟了我,日后我走了,徒留她孤身一人,难免放心不下。 如今有了陛下的恩旨,我也能安心了,做一个有实权,有食邑的清贵郡主,确实比跟着我这个短命鬼更好。” 江德福瞪大双眼,这……这…… 没想到秦大人看着冷情,骨子里竟是个痴情种,只是,这痴情的对象未免弄错了吧! 帝王的恩宠多少人磕破脑袋都求不来,可偏生秦大人像个冥顽不灵的石头,又冷有硬! 江德福一边暗恨秦念之不识抬举,一边悄无声息地退下,生怕被陛下的怒火波及。 宣和帝此刻只觉得心痛如绞,多年来说不出口的爱慕,多年的自抑自苦仿佛都成了笑话。 猛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摁住他的肩头,狂怒出声,“你竟一点也不生气吗?她贪图富贵,背弃了你!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 朕对你百般呵护,千般纵容,你弃之如履! 李湘禾对你不过是利用,你却将她护在心上! 秦念之,你到底有没有心!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朕……对你……” “陛下!”秦念之忽然疾言厉色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语气几乎带着哀求,“草民与陛下相识十三载,说句僭越的话,在我心中,陛下就如同我的兄长一般。 我知陛下待我千好万好,可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还请陛下准草民即刻出宫去吧。” 两人四目相对,宣和帝清清楚楚的瞧见面前的少年惊得面无血色,身躯摇摇欲坠,眸中尽是骇然,惶恐,无助,惊慌…… 全无往日的信赖依恋,一时心头钝痛,竟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将他逼得太急。 想到念之破败不堪的身体,景明的劝告,终究是败下阵来。 颓然地转过身去,没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咽下心头苦涩,“也罢,你身子不好,确实需要静养。 你若实在不愿呆在宫中,便出宫吧,朕让玉白、玉柯跟着你,时刻保护你的安全。” ------------ 第103章 暗牢 宣和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冷眼注视着那辆载着秦念之的乌蓬马车缓缓驶出宫外。 帝王的面容隐匿在屋檐的阴影之下,直至天边散尽最后一缕余晖,带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这才沉默着转身回了南书房。 江德福屏气凝神跟在宣和帝的身后,直到隔着雕花木门,猛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拉开序曲一般,南书房内接连不断响起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偶尔夹杂着凌厉剑气的破空声,更是吓得门外内侍们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江德福时刻绷紧,牢牢守在门外一声不吭,直到殿内的响声沉寂。 宣和帝面色如常地打开殿门。 殿外齐刷刷地跪着一群禁军内侍,他只是平静地瞅了一眼,朝着殿外走去。 江德福跪倒在门槛处,偷偷往殿内窥探一眼。原本整洁大气的南书房,如同遭了劫匪一般,精致的玉器瓷器碎了一地,就连书案桌椅也被砍得七零八落,全然没有一处好物。 连忙吩咐手下小太监将一切恢复原样,自己忙不迭地跟上宣和帝的背影。 宣和帝疾行如风,眉宇间依旧是化不开的戾气。 绣着十二章纹的金丝龙袍随风翻飞,像是此刻心头再次翻涌而起的,压制不住的怒火。 心头渐渐升起无边无际的暴戾,像是积蓄已久,疯狂地寻找着突破口。 他步调一顿,转身在一处偏殿站定,推门而入。 守门的禁军登时跪倒在地,打开了暗门处的禁制。青石壁上,蓦然裂开一处大口,黑洞洞的,像是吞噬一切黑暗的野兽。 周斯赫然守在门口,冷不丁见暗门打开,露出宣和帝那嗜杀的扭曲面容,当下吓得跪倒在地,“拜见陛下。” 宣和帝顺着石阶往下走,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的石室。 周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直到听见宣和帝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嗓音响起,“把他带来见朕。” 很快,石室外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两个暗卫合力将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拖了进来,身后留下了暗黑浓稠的血迹。 宣和帝掩鼻嫌恶的盯着那团还在挣扎的躯体,发出一声轻笑,摊开手掌,周斯立刻解下腰间的鞭子,恭敬地递了上去。 “啪!” 鞭子凌空一甩,落在那人身边的石板上,发出可怕的爆裂声,那人瑟缩着颤抖着,嘴里却忍不住发出恶毒的咒骂。 宣和帝侧耳聆听,可惜那人声音实在太小,他也失了耐心,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畜生!”“不得好死!”“罔顾人伦!”这类的屁话。 再次扬起鞭子,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将他本就褴褛的衣衫抽得犹如布条,一道一道血痕乍现,血肉翻飞,甚是可怕。 那人起先还能挣扎一番,到最后犹如一只死狗,只剩下轻微的瑟缩。 足足抽了他三十几鞭,心中郁气稍稍散开,宣和帝这才停手,毕竟还要留着他的性命,让他长长久久的受尽折磨才好。 示意暗卫抬起那人的脸,蓬乱肮脏带着血迹的脏发,几乎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仔细辨认,依旧能看清那人与宣和帝竟有六分相似。 他的眼神涣散,许久才重新聚焦,看清眼前人时,他立刻恶毒咒骂,又转为痛苦哀嚎,说话颠三倒四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我毕竟是你亲生父皇,你饶了我吧!” “不是我害死你母妃的,是她自己想不开!” “你个畜生,你个贱人之子,你和你那恶毒的母妃一样,早该死了!” “小五啊,我是父皇啊,小时候,父皇最疼你了。” “赵君玄!求你了,杀了朕吧!” “……”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父皇,如今像一滩烂肉,像一只摇尾乞怜的脏狗,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宣和帝心头浮现隐秘的快感,兴奋。 嗜血暴戾的愤怒得到缓解,他用鞭子撩开他的额间脏发,借着四周的火把,仔细地欣赏他此刻绝望痛苦,无用挣扎。 轻笑着,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父皇,孩儿诚心祝祷您活得长长久久,这样才能好好地偿还您犯下的罪孽啊。 朕的母妃,以及母妃母家二百八十一条孤魂,可就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地看着你呢。” 那人瑟缩一番,扭曲的四肢不自觉地抽动着。惊恐地大喊,“不是!朕不是有意的!雅熙,雅熙饶了朕吧!饶了朕吧!” 宣和帝这才直起身子,扔下鞭子,嫌恶道,“找人给他好好瞧瞧,别让人疯了,朕要他清醒着痛苦地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是。” …… 夜深人静时,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沉睡。 四五个黑衣人,行动敏捷,犹如残影,翻墙而过,直奔院落处亮灯的书房。 李襄江冷硬的轮廓在灯火的映照下难得添上些许柔和,眼角划至下巴的疤痕也显得淡了些,少了几分骇人的气息。 “何方鼠辈,这般藏头露尾。” 隐于暗处的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么快竟暴露行迹,想到国公的叮嘱,也不再遮掩,一群人蜂拥而至,刀光剑影,朝着案几后,跪坐持卷的人杀去。 那人纹丝不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他像毫无察觉,自顾自地翻着书页。 直到所有声响逐渐落幕,他这才放下手中书卷,朝着夜影作揖。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还请大人替下官谢谢陛下。 后日大朝会上臣定当不负所望……” 夜影抬手打断他,“李大人被刺客重伤,行动不便,后日大朝会便告病在家好生休养吧。” 李襄江冷硬的面容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为何?在没有比下官更适合弹劾百里狗贼和太后党的人选了。” 夜影沉声道,“陛下指令,大人只需服从。” ------------ 第104章 色诱 尽管已经是五月中旬,可夜里依旧带着一丝凉意。 南书房已经恢复原样。 宣和帝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小木牌,他用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眼神透着几分柔和、怀念。 “陛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宣和帝的眸光转到这大胆的内侍身上,呼吸猛地停滞一拍,此人跪立的姿态神韵像极了某人。 “抬起头来看看。” 那小内侍似乎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宣和帝看清了他的真容,指尖动作一顿,眉心蹙起,“江怀英呢,今夜应当是他当值才是。” “怀英公公身子不适,发了恶疾,被送到太监司休养了。奴婢是新提拔上来的,专门负责陛下茶水的兰芝。” “呵……”宣和帝轻笑,看向他的神色越发阴狠,一个没根的太监也敢取这名儿,他也配? 可那小太监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天颜,自然错过了宣和帝眼中的杀机。听见他轻笑,理所当然地认为陛下龙心大悦,越发有了几分自信。 声音喑哑,带着丝丝魅惑,“陛下,天色已晚,保重龙体才是,让奴婢服侍陛下就寝。” 那张内侍的脸与秦念之有五分相像,再加上刻意模仿秦念之的神态动作,远远看上去,倒有几分意思。 宣和帝眸色晦暗,“倒杯茶来。” 那内侍端举着茶盘,跪坐在宣和帝的桌案旁。 他肤色雪白,背脊挺得笔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可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欲色,谄媚,令人心生厌烦。 宣和帝没有接茶,起先兰芝还能保持住优雅姿态,身端体正,没多久便开始手抖,茶盘上的茶盏发出轻微震响。 “陛下,奴婢实在受不住了。” 那内侍娇娇柔柔,似带着哭腔。 最终那茶盏尽数泼洒,弄湿了他单薄的外衫,衣领大开,露出洁白的胸膛,颤颤巍巍的红梅若隐若现。 宣和帝静静地盯着面前之人,一语不发,那内侍却仿若受到鼓舞。 再次跪好,欲语还休地瞧着眼前英武的帝王,心头火热,“陛下。” 宣和帝拾起桌上的狼豪,挑起他的下巴,打量着这张带着魅色的脸孔。 兰芝含羞带怯,素手缓缓攀上宣和帝的腰腹,口中呢喃,“陛下,不如让兰芝来伺候您。” 宣和帝强行忍耐,感受着那人努力撩拨,想在自己身上点火。 可他所触之处,泛起的只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恶心作呕。 终于宣和帝不再隐忍,猛地站起身来,那兰芝不明所以,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甚至想去抱着他的大腿,却被他一脚踹开,正中心窝。 飞出几米远,呕出一口鲜血。 书房内的异动很快便引得门外的禁军进来查看。 宣和帝嫌恶地看着他,“将他的脸划花,杖毙! 今夜值班的江怀英,杖责一百。 彻查他背后之人,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送这种东西来恶心朕!” …… 南书房的动静并不算小,很快便惊动的江德福,他连夜起身,心中暗骂自己那蠢得要死的徒弟,匆匆赶到宣和帝的寝殿。 得知陛下在汤池沐浴,稍稍放下心来,接过干净的衣物,挥挥手,屏退内侍,恭敬地等着陛下。 宣和帝沐浴时一向不喜旁人守着,独自仰躺在巨大的白玉砌成的汤池内,蒸腾的雾气缭绕,看不清他此刻面容。 可那声声低喘,无意识的呢喃,无不彰显他的情动。 面对旁人的触碰引诱,无论男女,他都只觉得恶心。 可只要一想到秦念之那莹白的小脸,湿润的杏眸,粉嫩的朱唇,自己心中的爱欲便阵阵高涨…… 直到传来一声闷哼,粗重的喘息,终于结束了这无妄的旖念遐想。 宣和帝平复许久,心底越发燥热,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掠夺的本性,真想将人牢牢捆在身边,让他满心满眼只瞧着自己。 摩挲着手腕上的五彩丝线,自言自语道,“不如朕用金丝亲手帮你编织一条手链,将你牢牢绑在朕的身边,念之你觉得如何啊?” …… 五月的天,逐渐开始燥热。 京城四处涌动着难以言说的诡异氛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京城的大小官员,个个夹紧了尾巴,别说高谈阔论,就连眼神交换也变得闪闪躲躲。 在众人诚惶诚恐的等待中,三日后的大朝会如期而至。 天还未亮,众大臣已经兢兢战战地在前门等待,嗅觉敏锐的他们已经预料到一场大风暴就要降临,太后党和陛下间的纷争就要拉开帷幕。 老国公百里寒眼底闪过稳操胜券的精光,看向人群中的同僚,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必要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可一群人从卯时站到辰时,已经两股战战,饥肠辘辘。宣和帝依旧迟迟不到,直等到百里寒耐心耗尽,正欲当场质问,陛下何故将一众朝臣晾在殿前时。 宣和帝身边的大太监江德福才姗姗来迟,公鸭嗓子尖厉细长,“陛下龙体微恙,免朝三日,众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声音传得又远又响,像是一个巴掌重重拍在百里寒的脸上,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宣和帝耍了,那才是白活了这些年。 朝臣发出轻微的躁动,像是高悬在头顶的利刃侥幸没有落下,可浮上心头更多的,是更折磨人的等待和恐慌。 众人偷偷窥伺老国公的脸色,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老脸,此刻涨得通红,又转为铁青,鼻孔放大呼呼喘着粗气。 大臣们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些,任谁都能看出,老国公处在暴怒的状态,生怕他不小心气出个好歹,自己成了背锅的倒霉蛋。 御史大人张安基凑上前去,皱着眉头,小声说道,“陛下怎么会突然病了,那下官精心准备的谏文还如何派得上用场,小皇帝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有此举,故意耍我们呢。” 此话如同当众揭了老国公的遮羞布,自己严阵以待多日,竟被人当猴耍了,猛地挥出一掌,打得张大人口歪眼斜。 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那蛮横的老国公一甩宽袖,恨恨离去,才敢小声议论,鱼贯而出,逃命似的麻溜滚回各自的府邸。 江德福回到南书房,绘声绘色形容了老国公的窘态。 宣和帝笔尖不停,面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江德福讪讪地闭上了嘴。 许久,宣和帝终于放下笔,“你与念之也算是故人了,他身子不适……” 江德福立刻心领神会,“是,奴这就出宫去探望秦大人。” ------------ 第105章 推拿 老国公百里寒刚回府,便打杀了两个不长眼的小厮,一口恶气无处发泄。 “赵君玄那狂妄小儿,竟敢戏耍老夫!简直……” “父亲慎言!”百里文舒匆匆赶来,父亲戎马一生,脾气暴躁。 他一听说此事,便急匆匆地往书房赶,果不其然,父亲正大发雷霆,口不择言地辱骂圣上。 连忙闭紧书房,“父亲,隔墙有耳。” 老国公气得鼻孔瓮张,“实在是那皇帝小儿欺人太甚,那竟敢拿老夫当猴耍!” 百里文舒气质彬彬,言辞有条不紊,几句便抚慰了躁动的老国公。 “父亲,换个角度想想,许是陛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要避开与我们正面交锋,若是父亲因一时之气,乱了阵脚,才是自寻麻烦。” “我的儿,依你之见,父亲应当如何?这口气,为父实在咽不下啊!” “父亲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更应明白士气的重要性,我们此时应一鼓作气,逼得宣和帝不得不出面,一旦时间拖得久了,只怕那些墙头草又要生出别的心思。” 老国公深吸几口气,总算平复了暴怒的情绪,“我儿说的是,那为父即刻召集御史谏臣,齐齐跪在宫门口。 引起百姓舆论,逼得赵君玄那小子不得不出面,他想做缩头乌龟,我偏要敲烂他的壳。” …… 秦府别院 “轻些,轻些,啊啊啊!湘禾,别别别碰那……嘶……哈……” 玉白蹲在树上,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儿,面红耳赤地听着屋内的动静,不自觉地吞吞口水,秦大人这叫声委实太勾人了些。 没想到李姑娘不仅长得妖娆,行事更加放荡,这青天白日的,每日总准时出现在秦大人的房中,一呆就是一上午。 秦大人也是,长得倒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子,没想到竟也是个纵欲贪欢的俗人。 只是苦了自己和哥哥,陛下可是下了死令,若无意外,每隔两日便要细无巨细的汇报秦大人的日程。 这……这到底该怎么汇报啊? 陛下会不会当场打死自己! 可我现在总不能冲进去,搅人好事吧。 白玉忧伤望天,想到还在暗牢苦苦挣扎的周斯。 明明之前还是风光无限的正四品指挥使,就因为一时眼拙,没认出秦大人,便被发配到暗牢看守那些秘密囚犯,从此再不见天日,委实惨得很。 秦大人如此不知节制,自己怕不是要去暗牢同周大人作伴? “别动,还乱动!” 李湘禾头上热出细密的汗珠,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帷帐内,热气腾腾。 秦念之羞得满脸通红,整个身躯呈现出淡淡的绯色,只能捂着眼睛仰躺在床上,纤长的手指几乎要将床单抓破了,却挣扎不得,任由少女白皙的素手在自己胸前游走。 “好了没?嘶……烫烫……” 李湘禾也没好到哪去,指尖烫得通红,眸子倒是亮晶晶的,嘴角带着一抹坏笑,越发显得妩媚的面容艳丽到浓稠。 “你若不想痛,就别动了,乖乖让我好好给你按摩推拿一番,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湘禾揭开她胸前热敷的毛巾,开始上下其手,引得某人再次惊呼,羞恼得不成样子。 秦念之杏眸水润,一副被蹂躏惨了的模样,“啊痛啊,我……我知道……只是必须这样吗,我自己揉揉也是可以的。” “躺好!”李湘禾疾言厉色,我可是跟着景明认真学习了穴位手法的,定给你舒筋活血,按摩得舒舒服服。 你看你现在好歹也有点起伏了,胸部涨痛也缓解了许多吧。” 秦念之委屈地点点头,看向李湘禾胸前那团呼之欲出的白兔,在看看自己,忽然丧气地躺平身子。 “我觉得平胸也挺好,没必要非让它长出来,每日这般推拿,实在有些羞人。” “说什么胡话,甭管大小,你现在停了药,正是发育的好时候,我帮你多揉揉,早晚让你前凸后翘!” 秦念之推拒不得,仰面长叹,“大……大可不必,只要不疼,我觉得平着也挺好。” …… 江德福在上官思的陪同下赶来时,正巧碰见李湘禾在院中赏花。 眸色闪过一丝精光,“奴家还未恭喜李姑娘,陛下册封您为惠宁郡主的旨意已经拟好,只等选个日子,昭告天下。” 李湘禾懒懒地扫她一眼,“民女多谢公公告知。可是来寻念之的? 他昨日劳累了些,今日气力不济,正在小憩,公公不如等等。” 这话信息量太大,江德福托着浮尘的手都有些抖,“劳累?气力不济?秦大人昨夜干什么去了?” 他身后的上官思被这话一噎,眸色闪过几分不赞同。真是不要命了,明知道宣和帝的逆鳞在哪,还偏要去招惹,是真不怕死啊! 李湘禾掩面娇笑,一甩秀帕,一副恼羞的模样,“公公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说罢转身就走,浑然不理会被雷的外焦里嫩的江公公。 “她……她说的可是真的?他昨夜留宿秦大人房内?简直不知廉耻!” 陛下都舍不得染指的人儿,竟被这贱蹄子抢了先,江德福简直不敢想象陛下得知此事后暴怒的样子。 上官思连忙解释道,“李姑娘就爱开玩笑,我兄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不过是最近身子虚弱,困乏了些,我这就去通知兄长。烦请公公花厅喝茶,稍等片刻。” ------------ 第106章 奴颜媚色 “不过是最近身子有些虚弱,困乏了些,我这就通知兄长。烦请公公花厅喝茶,稍等片刻。” 秦念之被叫醒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上官思隔着屏风提醒道,“李湘禾故意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瞧江公公脸色不好,怕是要出乱子。” 尽管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秦念之不是傻子,宣和帝那日未曾说出口的爱慕,着实令人心慌意乱,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今后该如何自处。 “江公公可说为何事而来?” 透过屏风瞧见哥哥慢条斯理地披着外袍,手上的伤还未好全,行动有些笨拙。 “哥哥,我帮你。” 上官思说着便绕过屏风,灵巧修长的手指麻利地替他整理好衣袍,半蹲在地上替他系上玉佩,香囊。 手指微微一顿,语气有些苦涩,“我送哥哥的玉佩怎么从没见哥哥带过。哥哥若是带了,当时沦落东都的时候,也好拿着信物去有苏州商行徽记的铺子寻求帮助。” 秦念之一愣,“你没接到我的传信? 我被元宝带走后,身上的信物早早丢失了,便画了个玉佩请人送到苏氏云锦大掌柜的手中。” 上官思猛地抬头,“你竟给我传过信?” “或许那雪儿是骗我的,她不曾帮我带信?” 上官思拳头紧握,脸色铁青,脑海浮现花有容在自己府上居住时,明显有段时间不太对劲,可那时自己没心情搭理她,没想到竟让人钻了空子。 “哥哥放心,此事我定当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有人故意阻截你的消息,我一定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你那信物我不慎丢失,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无碍,离了哥哥那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玉佩罢了,回头我再替哥哥寻摸一块更好的。” 上官思整理好他的衣袍的下摆,又将他推到梳妆台前坐好,拿过木梳,仔仔细细地替他梳理一头乌黑的秀发。 体贴殷勤的模样,让秦念之微微有些不适,“你不必做这些,我自己可以。” 上官思垂下眼睑,语气落寞受伤,“哥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可以不喜欢我,打我骂我,可别总想着推开我,可以吗?” 秦念之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转头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了几分,精致耀眼的面容,带着几分恶劣的嘲笑。 上官思下意识的喉结滚动,心脏骤停,鼻尖萦绕着哥哥特有的淡淡的冷梅香气,耳畔是哥哥压低了嗓音的讥讽。 “你在苏州的那段日子,究竟是去了书院学习,还是去了南曲班子学艺,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仗着爹爹姨娘的宠爱,趾高气扬的日日找我麻烦。 怎么的大了之后,总是做出这幅任我欺凌,要死要活的模样?爹爹姨娘要是知道你如今这般奴颜媚色,只怕棺材板子都要压不住了! 想想倒是有些痛快,你可是爹爹生前最看重最宝贝的孩子,虽不知你图什么,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倒是还挺讨人喜欢的。” 这话说得赤裸,更带着践踏的意味。 上官思轻笑,好似无知无觉,侧头亲昵地蹭了蹭秦念之的手背,掩下眸底的依恋,“哥哥喜欢就好,我会一直这么讨人喜欢的。” 秦念之默不作声地抽回手,滑润细腻的触感让他不适。 这个弟弟,自己真是越发的看不懂了,索性也不在搭理他。 “快些吧,别让江公公等久了。” …… 南书房 “可见着人了?瞧着气色可好些了?” 江德福弓着腰,思索一番,如实回道,“奴才去时,不巧正赶上秦大人小憩,等了一会儿,才见着人。 瞧着面色不似往日那般苍白,看着也比之前更有精气神些,胃口也不错,和奴聊天时,用了三块酥糕。 上官大人怕影响秦大人用晚膳,将酥糕端走时,秦大人瞧着还有些不太高兴。” “呵。”宣和帝嗤笑。 “离了朕,倒是能吃又能睡。 你没跟他说朕病了,罢朝三日?” 江德福将头埋得更低,内心叫苦连天。 怎么没说,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秦大人呢,就是装傻充愣,不肯随咱家回来看望陛下。 可这话怎么说?怎么说都是错啊! “秦大人自然是紧张陛下的,一听说陛下龙体抱恙,便追着奴才问东问西对陛下十分关心。 可秦大人实在是聪慧,很快便猜到了这是陛下对付老国公的计策,生怕自己贸然进宫,惹得别人怀疑,反倒坏了陛下大计。” 宣和帝半眯着眼,眸中带着几分考究,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江德福神情自若,反正咱家只捡陛下爱听的说,又不是凭空造谣,问心无愧的咧。 “江德福,你同念之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倒是说说看,念之为何这般迫不及待的远离朝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官不过五载,辞呈却写了七八封。 他若嫌累,朕大可免了他的早朝,给她挂个闲职,安心休养便是,又可常常入宫伴驾。 可他分明抗拒的厉害,好似有什么猛虎野兽追着他一般,避之不及。 你说他是不是与朕生了嫌隙,才想要尽早离开。” 江德福垂下眼眸,他也算看着这对君臣一步步相互扶持,从冷宫走到现在,语气中带着一丝缅怀。 “陛下,秦大人向来淡泊名利,还记得秦大人刚被钦点成探花那年,不过十六岁,二皇子和前太子几乎杀红了眼,想方设法地想将秦大人收于麾下。 可无论他们许出什么高官厚禄,美色财宝,秦大人始终不为所动,一心一意跟着陛下。 致使后来被二皇子疯狂报复,也不曾动摇。那时情况那般艰险,秦大人都不曾生出离开陛下的心,如今又怎会与陛下生了嫌隙。 不过是陛下真情流露,秦大人一时接受不了,不愿意面对陛下罢了。 陛下应多些耐心,再给秦大人一些时间才是。” 宣和帝像是被这话安抚,脸上带着几分怀念的笑意,“你这阉人,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既然他不愿意来见朕,那朕只能想想办法了……” ------------ 第107章 跪谏 次日,景明照常给秦念之请平安脉,半晌他拧着眉,没好气地说道。 “无碍,暂时死不了的。” 李湘禾当场怒斥,“念之要是有个好歹,你也活不了!” 景明还在记恨是这二人将自己捉了回来,冷哼一声,“行啊,我死前定将你们一并捎上,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你是不是欠收拾,做人怎么能这般不讲义气!” 景明没好气地回怼,“命都没了,要义气做什么?” 上官思实在受不了这二人见面就掐架,“行啦,树上还有人呢,别胡说了。” 长期隐身的玉白再次忧伤望天,明日就要回宫汇报了,总感觉该趁这段时间吃点好,没准马上就要与世长辞了。 “要不,属下换个位置蹲点,不妨碍你们吵架。” 景明这才闭上了嘴,好奇地问道,“听说这几日老国公纠集了许多大臣,日日跪在宫门口,到底为了什么事?” 白玉翻了个白眼,这景大人怎么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那百里老贼都闹得满城风雨了,他居然还问“为了什么?” 秦念之狐疑地看向玉白,“发生何事?” 上官思面色一僵,他有意隔绝外部消息,就怕扰了哥哥静养,景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玉白面色古怪,“秦大人竟也不知? 起先是太后在五台山上祈福时梦见先帝,先帝先是怒斥当今圣上不孝,将太后和嘉敏公主送到五台山清修,不闻不问。 又感念孝仁皇后的诚心,大显神通,治好了嘉敏公主的“疯症”。 太后便递了封情真意切的家书,表达对陛下的思念之情,想即刻返京,同陛下再续天伦之乐。 但陛下迟迟没有答应,民间已经传开,直言宣和帝不孝不悌,刻薄寡恩。” “这……这……” 纵使对政务一窍不通的景明也看出这是个圈套,嘉敏公主有没有疯症他还不知道吗?还先皇显灵,敢不敢再扯一些? 再说一封“家书”是如何弄得人人皆知的?这背后要是没人推波助澜才有鬼了。 秦念之沉思片刻,“指责陛下不孝,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只是陛下怎么会任其发展,对坊间传闻不闻不问,实在是不合常理啊。” 玉白点头,“秦大人说的是,这只是那帮御史谏言的一条,还有另外两条。 一是,陛下今年二十五,膝下无子,后宫空虚,怀疑陛下有隐疾,江山根基不稳。 二是,怒斥陛下苛待老臣,暗害先皇指定的辅政大臣,不念旧情,圈禁康亲王。 如今风声愈演愈烈,陛下在民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威望,就要被破坏殆尽了。” 景明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帮人莫不是要造反?这么重的罪名强压下来,陛下怎么忍得了?” 玉白悄悄地窥探秦大人,见他神色如常,不免为陛下感到不甘。 “秦大人,陛下一向对你厚待有加,如今陛下有难,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或想想办法?” 秦念之垂下眼眸,“在下只是一介草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英明神武,他放任舆论发酵,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还是别添乱了。” 能有什么道理,陛下就是想看你为他着急,帮他一起想办法,你再沉默下去,陛下的心都要碎成玻璃渣了! 白玉在心头咆哮,面上挂着苦笑,“秦大人不妨再好好想想?” 秦念之却已经起身,往屋内走,“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 宣和帝这两日照常作息,似乎对这些传闻并不在意。 而朝臣见陛下迟迟没有动静,反倒将这把火越烧越大。 起先只是零星地跪着几位,国公府事先安排好的谏臣。 跪了整天,见无人驱赶,反倒激励了那些想借着陛下,名留青史的言官。 毕竟“文死谏,武死战”,若能因此成名,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因此不少朝臣跟风跪在宫门前,可宣和帝并不理会。既不派人驱赶,也没有下“安抚诏书”的意思,就这么晾着那帮跪谏的大臣。 让观望的几方人马反倒是摸不清头脑,不敢贸然出手了。 …… 南书房内 沈峤带着蒋年入宫复命。 “陛下,此次多亏了蒋年,才能这么顺利的将青衣抓捕归案,顺藤摸瓜,还找到了不少证据。 贾家多年来明面上是太后党的人手,帮康亲王到处搜罗美人,调教好之后,在秘密送往目标身边。 但实际上,贾家亦替天朝圣教办事,贾兆兴更是天朝圣教的一个小头头。 平日专门干些人口买卖的勾当,四处搜集幼童,将他们分为几等,资质好又聪慧的,便将他们秘密送往据点,培养成双面细作。 剩余的又根据姿色,分成几等,分别送往不同的据点,为他们谋利。 不仅如此,他们还资助了些有才气的穷苦书生秀才,为他们免费提供食宿,供他们读书,若是有成功入仕的,便可以一点一点地渗透朝堂。 大启境内,像贾家这样的据点,至少还有十几个。” 蒋年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并没有见到恩公,心下闪过一丝失望,沉默地跪在一旁,并不邀功。 宣和帝摩挲着玉扳指,“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排查起来也非一日之功,尽快拿到他们资助的学子名单,一一进行排查。 至于那青衣,务必将人看牢了,不拘什么办法,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天朝圣教的底细。” “是。” 沈峤连连应下,环顾了一圈心下疑惑,见宣和帝面色如常,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沈大人?之前在东都城,属下见他对此案甚是关心。” 宣和帝停了一瞬,点头道,“此事理应让他知晓,你去秦府别庄走一趟,将调查结果告诉他。 顺便告诉他,如今宫门外的场景。” 沈峤心头百转千回,陛下这是何意,他俩之间何需派人传话,莫不是吵架了? 面上越发恭谨,“是,属下知晓了。” ------------ 第108章 劝说 沈峤到达秦府别庄时,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石墙上。 蒋年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强行克制,谨慎地跟在沈峤身后,踏进这座静谧的院落。 得知沈峤求见,秦念之纠结再三,还是将人迎进花厅。 瞧见蒋年时,也只是友好地点点头,并未有太多意外的模样。 沈峤暗暗叫苦,还没想好如何劝秦念之入宫面圣。 蒋年已经“砰砰砰”结结实实地对着秦念之磕了三个响头。 秦念之吓得不轻,连忙将人扶起。 手掌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烫得蒋年泛起战栗。 秦念之毫无察觉,将人扶拉起,“蒋公子不必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切莫放在心上。” “恩公于我,不单是救命之恩,更是指路明灯,若不是恩公骂醒我,纵使我逃出泥潭,终生也不得自由,必将一世自苦,抑郁而终。” 蒋年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眉眼如画,生得俊秀,眸光炽热殷切,此刻看向恩公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热切,倾慕。 秦念之被这直白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莹白面上浮起淡淡红晕,有些羞赧,“莫要唤我恩公,你今后有何打算?” 蒋年压下心头悸动,掩下眸间狂热,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惹人怜惜。“那我该如何称呼恩公。” 秦念之有过片刻的恍然,沈峤很快便注意到秦念之的不对劲。 “秦大人!” 秦念之这才回过神来,“我姓秦,名卿,字念之。随你怎么称呼。” 少年面上带着几分殷殷切切,语气也带着几分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那我能叫念之……哥哥吗?” “可以。” “不行!” 上官思脸色阴沉沉的,迈着大步,两下走到秦念之身侧,看向蒋年的目光带着不喜,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一番,暗暗心惊。 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看上去白净乖巧,他落落大方地顶着上官思打量的视线,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在下蒋年,还未请教……” 上官思已经偏过头去,质问沈峤,“沈大人,哥哥如今身份特殊,你贸然带人入府,不太合适。” 他向来进退有礼,甚少这般失礼。 沈峤冷不丁地被他发难,一时也有些懵,“陛下准许的,蒋公子只是前来道谢。” 上官思心头思绪起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哥哥,他一直对自己杀了秦夫人腹中的骨血耿耿于怀。 说到底不过是缺乏安全感,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由自己一手养大的,专属于自己的“玩具”,而眼前这位蒋公子…… 不过是一照面,蒋年便能感受到上官大人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排斥。眸光微闪,自己早在旁敲侧击的下,弄清了恩公的真实身份,自然对恩公的过去有所了解。 眼前这位上官大人的母亲,便是那位害恩公遭受磨难的贱人。 面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只是语调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凄苦,“上官大人说的是,是我不知好歹,恩公金尊玉贵,我怎敢高攀……” “一个称呼而已,没那么多讲究,你若不介意,便叫声秦大哥。” 秦念之抿了一口茶,不愿在理会这二人的言语机锋,转头看向沈峤,“贾家案件内情我已将知晓,多谢沈大人特意告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逐客之意明显,一时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上官思难掩眸中得意,看向蒋年的眸色带着明晃晃的挑衅,果然,“哥哥”这个称呼,只有自己可以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套近乎的。 蒋年垂下眼眸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挑衅。 沈峤干笑两声,大脑飞速运转,开玩笑,自己还没开始劝,怎么能走? “秦大人,最近群臣跪在宫门外的事你可听说了。” 秦念之眉头一皱,“自然知晓。陛下还没打算处理吗。这事拖得久了,对陛下的声名有害,还是尽早处理了为好。” 沈峤立刻来劲了,“秦大人说的事,只是陛下这几日心情烦忧,对这帮沽名钓誉的朝臣懒得理会,秦大人不如随我进宫劝说陛下,早做决议。” “我如今是一介草民,并无资格参与政事,沈大人不妨去找李大人商议,他向来行事果敢,又颇有才智……” 沈峤急急打断他的话,面上带着几分愤慨。 “秦大人这话说得未免让人心寒,什么草民? 你和陛下相伴相知十多年情谊,难道会被一身官服挂累。说起来,你那官服,陛下早就让人熨烫平整。现在就在我的马车上,就待大人想通,重回朝堂一展英姿。” 蒋年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终于知道临走前,陛下让沈大人转交恩公的是何物了。 “官服?”秦念之面上冷凝,陛下究竟在想什么?所作所为愈发的让人迷惑。 “不必了,先前陛下已经答应我的请辞,我此生都不会再踏入朝堂半步。” 这话说的不留余地,沈峤见秦念之是铁了心,不愿官复原职,也不好再劝。 “秦大人就算不愿做官,也该去看看陛下,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太爽力,身边也没个贴心人,平素也只和你亲近些,此时你若能陪在陛下身边……” 也不知哪句话刺激了秦念之敏感的神经,他猛地站起身来。 “夜色已深,我身子骨弱,熬不起夜,沈大人还请自便。 有时间在这劝我,不如早些去查查那群跪谏宫门外臣子的底细,一群连真相都搞不清楚,就妄图用“死谏”来胁迫陛下成全自己的蠢货,能干出什么好事!” 见秦念之毫不留情的甩袖离去,沈峤在他身后慌忙再劝,“秦大人明明心系陛下,为何不肯随属下进宫面圣?” ------------ 第109章 一哄而散 庄严矗立的威严宫殿内,宣和帝阴沉沉地坐在紫檀木雕花书案后。 听完沈峤的汇报,周身阴郁得可怕,许久他嗤笑着,“是当真身体不舒服,不能入宫见朕,还是根本就不想来见朕!” 沈峤猛的双膝跪地,“秦大人他……他还是关心陛下的。他还让属下抓紧时间彻查那帮朝臣的底细。 只是……只是……” “怎么,连你都编不下去了?” 沈峤冷汗淋漓,“属下不敢。” 此时江德福进来传话,“玉白求见陛下。” 宣和帝正在气头上,“让他滚!朕现在不想听关于秦念之的任何消息!” 声音不小,门外的玉白双目泛着精光,喜形于色,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立刻跪在汉白玉铺就的庭院上行完揖拜大礼,欢快麻溜的告退。 沈峤却没有这般的好运,依旧战战兢兢的跪在议事厅内。 宣和帝明显情绪不稳,沈峤生怕刺激到陛下,又引发了癔症。 “陛下,秦大人确实身子骨不好,不能劳累,不如暂且让他安心休养。 况且,若是让暗中心怀不轨之人,发现秦大人还活着,只怕又要动些歪心思。” 宣和帝阖上双目,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传朕旨意,彻查在宫门口跪谏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他们表现的那般正义凛然,毫无龃龉。” …… 监察司的速度很快,当夜便将那帮试图踩着宣和帝名声上位的朝臣查了个透彻。 天光大亮时,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的朝臣们,脸色蜡黄,身躯摇摇欲坠,偏生挺着一口气,竟还愚昧的妄想着,陛下会降下安抚诏书,劝说众人散去,好成全自己“直谏忠臣”的美名。 可等来的是一群精壮的禁卫军,将这群朝臣紧紧包围起,弓箭手占据宫门上的岗哨,个个严阵以待。 这架势,登时吓得大半朝臣脸色惨白,两股战战,不少人已经在后悔淌了这趟浑水。 为首的御史张安基,想了想背后撑腰的太后和国公爷,瞬间底气足了些。 他就不信这帮禁军敢当众射杀这么多朝臣,除非陛下想在史书上留下暴君戾帝的恶名。 于是他鼓起勇气大声呼喊。 “还请陛下恪守孝道,迎孝仁太后回宫!” 国公党的大臣立刻跟着喊道,“还请陛下恪守孝道,迎孝仁太后回宫!” 见沈峤为首的禁军并不阻拦,一些朝臣越发得意,数十人同时开口请愿,声音逐渐汇成一股,越发洪亮,在空旷的皇城不断回响,惊起无数飞鸟,“扑凌凌”地飞向高空。 沈峤冷眼瞧着这些大臣,吩咐手下人将这些名字一一记下,又翻出厚厚一册手札。 直到这帮朝臣喊了半个时辰,喊到声音沙哑,喉头充血,头晕眼花。 沈峤这才上前一步,翻开手中的手札,嘴边噙着一抹冷笑。 “右都御史张安基,庆和三年,侵占百姓良田四十亩, 庆和九年,纵容其子,当街调戏民女,民女不堪受辱,于家中自尽。 庆和十年,收受贿赂二百金。 证据确凿,立刻拿下,押入大牢。” “光禄大夫孙睿哲,庆和年间,罔顾律例,伙同其兄贩卖私盐……” “中书舍人程博文,身居要职,却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散骑常侍郭伟名……” …… 一时间,被围困的朝臣双腿一软,倒成一片,面如土色,眼见身边的同僚被带上镣铐,押入大狱。 内心惊惶,又怕又悔,沉浮官场十数载,谁又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 一时两股战战,再也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有的已经不停哀求,“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沈峤似笑非笑,一脸念了七八个官员的罪名,眼瞅这帮大臣犹如惊弓之鸟,似乎下一刻就要晕了过去。 右手微抬,包围的禁军立刻露出一个缺口。 朝臣们惊疑不定,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有旨,一炷香内还未自行散去的臣子,一律以结党营私罪论处,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反应快的大臣立刻朝着乾清宫的方向重重叩首,紧接着迈着酸痛的步子,头也不回,逃命似的离开了。 宫门外很快重新变得空荡荡,像是一场闹剧,无声无息,消弭于无形。 …… 待到国公等人得知消息时,大势已去,民间舆论已经发生翻转,毕竟太后回不回京与这些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圈禁一两个亲王于他们的生计毫无影响。 可宣和帝雷厉风行,处置了十几个贪官污吏,归还被侵占的良田,洗刷曾经的冤案,整治私盐贩卖……百姓却是实打实的看在眼里,得到了好处。 在这场无形的争斗中,宣和帝不费一兵一卒,也不曾有过半句解释,便让国公党元气大伤。 百里寒这才惊觉,宣和帝并不在乎名声,行事果敢,我行我素,颇有威仪,顿感棘手。 想到两派纷争如今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越发躁怒,频频向五台山发去密信…… ------------ 第110章 嘉敏 五台山上 光线透过窗户斜照在佛堂之内,落在斑驳的墙壁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空气中弥漫着袅袅的香火气。 孝仁太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口中喃喃祝祷。 忽然娇俏蛮横的小公主闯入了清冷的佛堂,大吵大闹。 “母后,我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是说皇兄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迎你我归京的吗? 我真的受够了!他究竟还要将我们圈禁多久?” 孝仁太后和善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耐,起身安抚道,“嘉敏别急,再等等,计划有变。实在不行,只能委屈你……” “计划!计划!计划! 你和舅父计划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让我耐心等着,我等的还不够久吗?你们……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搞出这么一堆事来,若不是你们,我现在还是皇城里金尊玉贵的嘉敏长公主!” 说着明艳少女哭着跑回来自己的厢房中,“滚,都给本公主滚出去!” 几个小丫鬟连忙退到院子外头跪着,半点声响也不敢出。 可屋内的嘉敏公主却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哀伤痛哭。 她沉默地坐在綉榻上,收起了一身的蛮横骄纵,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恬静,她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珠,缓缓坐直了身子。 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起初她不明白,自己堂堂一国嫡公主,明明应该受尽众人追捧,将一切踩在脚下,究竟为何会沦落到至此? 直到她无意发现了母亲和天朝圣教的密信,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她的一颗棋子。 母后联合外人绑了秦念之,算计了皇兄,也利用了自己。 只是皇兄技高一筹,连夜圈禁了自己和母后,对外放出秦念之已死的风声,才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一场可怕的动荡,挽回了自己的声誉。 她一直都知道,母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疼爱自己。 年轻时,她爱的是自己的皇后宝座,这无可厚非,谁让自己是个女儿身,无法给她带来更多的荣耀。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母后已经贵为一国太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兄待他们虽然不亲近,可也不曾苛待,平日里该有的客气和体面都给全了。为何作死,一定要和皇兄做对,连累自己。 她膝下无子,谁做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三个月前,她亲眼看见了一个男子,入夜时秘密潜入母后寝室。 她本以为是母后的男宠,并不放在心上。可她偏偏瞧见了那男子的面容。 那双眼睛和自己的母后长得一模一样,轮廓却像极了过世的父皇。 那一刻心中似有答案呼之欲出。 她默不作声,儿时自己不是没听过身边的宫女议论,自己长得既不像父皇也不像母后,甚至不像赵家人。 那时自己年幼,发了好大的脾气,哭着去找母后。 母后当时面色古怪,当场杖毙了所有嚼舌根的宫人,从此宫中再无人敢提及此话,母后还柔声安慰自己,“女大十八变,再大点,张开点就像了……” 那夜嘉敏公主对坐在着铜镜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和脑海中浮现的,或活着、或死去的兄弟姐妹的面容,一一比对。 直到天色泛白,依旧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才惊恐的砸烂铜镜…… 自此那个胸无城府,刁蛮任性的嘉敏公主彻底死去。 如今的自己,是一个被迫套上嘉敏公主躯壳的人,一个不知道自己生父生母的人,一个没有勇气去戳破真相、去质问的、懦弱的人。 可她对孝仁太后十八年的孺慕依恋是真的。 嘉敏公主开始安慰自己,她能理解的,母后当年历经千辛万苦才爬上皇后宝座,为了保全自己的后位,保护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喃喃自语,像是陷入魔怔,“母后,嘉敏愿意原谅你,但您可千万别再让儿臣失望了啊。” 嘉敏殷殷切切地望向厢门,像是在等一个最终审判。 直到房门被敲响,嘉敏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孝仁太后缓缓推开了厢门,一副心疼的模样。 “嘉敏,母后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可你那个皇兄实在太过心狠,竟宁愿背负不孝忤逆,刻薄寡恩的名声也不愿接你我回京。 母后年纪大了,常伴孤灯古佛倒也罢了,可怜我的儿啊,风华正茂,如何使得!” 嘉敏努力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母后这般说,可是想出回京的办法了?” 孝仁太后,眸底精光闪烁,“这次你乖乖听话,愿意配合的话,不出半个月,咱们定能回京。” “是吗?母后说来听听。” “北狄王一直想求取一位大启贵女为妻。可这大启境内又有谁的身份能比你更高贵呢? 只要你同意,母后这就派人接触北狄王,让北狄王向你皇兄递话,求娶大启长公主为妻。 为保两国和平,稳固邦交,你皇兄一定会同意的。” 嘉敏的心像坠入冰窖,一点一点变冷,一点一点变硬,面上却笑得越发天真,甚至还有几分娇羞。 “北狄王?长得可俊?母后你知道的,我喜欢秦念之,未来的夫君若是没有他那么好看,我可是不依的。 对了,他都当大王了,应该比我大些吧,他多大了?” 孝仁皇后面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那北狄王去年刚过了六十大寿,据说面容苍老丑陋更似古稀之人。 含糊其辞道,“男人嘛,虽说年纪大点,可这样才疼人啊。 你嫁过去便是一国王后,无上荣耀,总好过陪着母后在这五台山蹉跎年华。” 嘉敏收起面上的笑意,一头埋进孝仁太后的怀中,像是痴缠娘亲的幼女,将所有的恨意疯狂押在心底。 “可儿臣愿意陪着母后啊。北狄很冷,环境恶劣,气候又差,还是食古不化的蛮族。 母后,你疼疼孩儿,再想想别的法儿吧。” 孝仁太后强行忍下心头不耐,将人推开,“哀家身子不太爽利,别过了病气给你。 嘉敏你好好想想,是答应和亲,还是一辈子老死在这五台山上!” ------------ 第111章 唇印 “嘉敏,你在好好想想,是答应和亲,还是一辈子老死在这五台山上。” …… 康亲王府内 康王世子赵允成,无视门口的守卫,大摇大摆地推开朱红色的大门。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阻拦,陛下下旨幽禁康亲王,无召不得出,可没说不准康王世子进府啊。 康王府曲径通幽,繁花似锦,处处美不胜收。 赵允成置身其中却只觉得反胃作呕,这里曾是一处演武场。 如今的康王府再无母妃在世时的模样,那帮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母妃存在的痕迹铲除了,一丝一毫都不曾留下。 闭上眼似乎还能见到母妃的音容笑貌。 她那粗粝的手掌,带着厚厚的茧子,刺拉拉地抚过自己的脸颊,那时的自己还很年幼,整日缠在母亲身旁学习舞枪,希望有朝一日,驰骋疆场,成为像母亲那般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那时,自己不懂母妃的欲言又止,不懂她的郁郁寡欢。 如今却是懂了,母妃太过优秀,她陪着高祖南征北战,高祖曾不止一次叹息母妃若是男儿身,大启江山则后继有人。 正是因为有了母妃的威望和扶持,才能使得各方面资质平庸的赵子显成功登上帝位,成了臭名昭著的庆和帝。 说来可笑,母妃尽心尽力辅佐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弟,可当庆和帝坐稳皇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母妃的兵权,甚至将三十万红英军打乱分散,更换驻地,由其他将领接手。 又“精心”为母亲挑选夫婿,迫使母妃留在京城,与软禁无异。 母妃心灰意冷,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在皇城内做起了相夫教子的贵妇人。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庆和帝始终忌惮母妃在军中和百姓中的威望。 …… “成儿?你怎么进来了,陛下派来看守的侍卫,怎么也不拦着你?” 赵允成回过神来,冲着康亲王挑眉一笑,“父王,我来看看您。” 康王赵楚丰一时有些恍惚,像,实在太像了。当年安平长公主一袭男装,也像今日这般站在花丛中冲着自己遥遥一笑。 这一笑便让自己魂牵梦绕了多年,只可惜一对佳人……终成怨偶。 思绪回笼,康王看向赵允成的眸光越发温柔,“成儿,咱父子俩也许久不曾坐下来好好用膳了。今日不妨留下来,陪为父小酌几杯。” “好,一切都听父王安排。” …… 宣和帝这几日一直称病不上朝,可朝堂内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加快了脚步,异动频发。 孟尧奉宣和帝的诏令,暗中调查老国公百里寒的长子百里文舒。 李襄江在府中抱病不出,可皇城风言风语,都说他是遭了刺客,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李湘禾听到消息自是不信,他那大哥,天生便是个人精,他不算计别人就不错了,如何轮得到别人算计他。 她自从东都城回来还未曾回府,日日与秦念之厮混在一起,不去想这些糟心事。 可偏偏自己这大哥竟入夜寻摸上门。 秦念之只觉得头大心塞,自己明明想避开这些人,远离朝堂,可天不遂人愿。 自己在别庄静养这几日,竟每日都有访客登门,竟比自己从前任职时,更为烦扰。 冷着脸坐在花厅内,湘禾已经和李大公子吵了一通,两人针锋对麦芒,战况愈演愈烈。 “李湘禾,你如今可还有半分体统!随便留宿在外男家中,女规女戒都学到狗肚子里了,简直愧对李家列祖列宗。” 李湘禾嘲讽回击,“你居然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谈女规女戒!你我二人究竟谁更可笑?” “湘禾,当年事情并非……” “当年事情我不想提,也不想听,我只知道,你如今能干干净净的站在这儿,全是爹娘用命换来的。你也没资格管教我!” “我没资格?谁有?他吗?秦念之?” 秦念之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刚想开口辩解几分,这二人却丝毫不给机会。 玉白的眸子亮得惊人,蹲在门口的树杈上,支着耳朵听着正起劲。 “你以为你丢的是谁的脸!是李家列祖列宗的!我李家怎么会养出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李襄江像是气急,口不择言的试图骂醒她,“之前便不知羞地整日跟着孟尧到处转,败坏闺誉,如今又跟这个小白脸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李湘禾你真该找面铜镜好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嘭!”的一声,秦念之将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站起身来将李湘禾护在身后,怒目而视。 李襄江亦满脸怒容,“秦念之,你自己一身感情债,私生活乱七八糟,还想带坏我妹妹! 我警告你,这是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我没去衙门告你,拐带舍妹已是仁至义尽!”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冤枉的紧,还来不及辩驳,李湘禾已经忍无可忍,将桌上的茶水,泼了李襄江满身。 “够了!你大可以开宗祠将我逐出府去,我宁愿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愿再同你李襄江有半分牵扯! 还有我们之间的事和念之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骂他!” 李襄江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怒喝道,“李湘禾你简直是冥顽不灵!总之,我不同意你和这小子在一起,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说着就要上前来拖人,李湘禾会些拳脚功夫,身形灵活,轻松躲开,“我要和谁一起,你管得着吗?” 转身便捧住秦念之的脸,像是故意气他一般,“吧唧!”一声。 全场寂静。 秦念之呆滞地抿了抿朱唇,唇瓣上染上了湘禾的口脂,颜色更显艳丽。 李湘禾犹觉不够,又在秦念之的脸上“吧唧”“吧唧“吧唧”连亲三口,红艳艳的唇印赫然印在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旖旎的粉色,煞是好看。 玉白惊恐地瞪大双眼,妖兽啊,往日你们在房间里卿卿我我也就算了,自己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竟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 更可怕的是,蹲在树杈上的玉白,忽然感受到脖颈后那骇人的凉气,颤颤巍巍地转过头,便瞧见那抹熟悉的明黄色…… ------------ 第112章 打够没? 更可怕的是,蹲在屋檐上的玉白,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那骇人的杀气,颤颤巍巍地转过头,便瞧见那抹熟悉的明黄色…… 后脊一凉,双腿一软,便从树杈上摔落,“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惊动了屋内陷入诡异寂静的三人。 “拜……拜见陛下!” 沈峤站在宣和帝身后的位置,也没料到,还没进门就能瞧见这般“香艳刺激”的一幕,下意识地吞吞口水,紧张起来,眼神不住地瞟向屋内的三人。 宣和帝背脊挺拔,可周身萦绕着极其可怕的暴戾气息。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内,像是只巡视自己领地的狮王,屋内三人像是瞬间熄火的哑炮,安静极了。 直到李襄江猛地跪倒在地,“参见陛下,舍妹胡闹,让您见笑了。” 宣和帝并不理会,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念之白皙面颊上碍眼的唇印,深吸一口气,语气如常地唤道,“念之过来!” “咚”的一声。 秦念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跪了,可下意识觉得,此刻不应惹怒眼前看似平静的宣和帝,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陛下,今日怎么得空……” “怎么?不欢迎?也是,是朕搅了念之的雅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宣和帝神色漠然,“滚出去。” 秦念之怂怂地站起身来,缓了一口气,正欲往外走,又听见宣和帝冷漠的嗓音再次响起,“没说你,其他人全都给朕滚出去!” 秦念之没出息的再次跪回原地。 李襄江脸色骤变留下句,“臣告退,”便拖着李湘禾往外走。 见李湘禾还想挣扎,李襄江在她耳边低声骂道,“你想死就留下!” 沈峤既担忧,又同情地瞅了眼秦念之,顾不得许多,飞快撤走,还体贴地关上房门。 屋内的光线瞬间一暗,秦念之心下一紧,像是被不知名的野兽锁定了一般,细小的汗毛竖起,泛起轻微的战栗。 不自在地吞吞口水,膝盖痛得厉害,也不敢吱声,只是将重心不着痕迹往后移了移…… 宣和帝犹如暗中捕食的猛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膝盖疼?” “没……没有。” 宣和帝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他身形健硕颀长,衣袍下摆翻飞,金丝皂靴像踏在秦念之的心尖上,直到在她身前站定,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半蹲下身子,一手扶住秦念之的后脖颈往前一带,“你在怕朕?” “没有……唔……陛下!” 察觉到宣和帝的不合时宜的亲昵,秦念之周身绷得紧紧的,十分抗拒。 “叫五哥!” “五哥……”秦念之从善如流,立即改口。 又慌忙抓住宣和帝的手腕,“我自己擦,五哥!我可以自己擦的!” 可宣和帝却固执的,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蹭着他的唇瓣,专注的,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唇瓣上的口脂被蹭了个干净,直到那粉唇透出殷红的血色。 秦念之羞得满脸通红,水润润的眼眸满是惊慌,唇上热辣辣的带着明显的痛楚。 “五哥,别……别擦了……真的擦干净了!疼……疼啊。” 带着薄茧的指腹终于停了下来,宣和帝目光阴郁疯狂地盯着那殷红的朱唇,语气带着不明的意味,“还没擦干净。” 目光缓缓移开,侵略感十足地注视面前的少年。 他跪坐在地,小小的团,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可欺,脸颊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绯色,眼角几乎渗出泪来,整个眸子雾蒙蒙的,带着水光。 “五……五哥。” 宣和帝忽然不想再忍了,不想再装作不爱,不想,不念,不在乎…… 一手猛地掐住他的腰,将他提起,另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他的后脖颈,不容他退缩,狠狠地吻了上去。 俊朗的面容蓦然放大,火辣作痛的唇瓣猛地被人噙住。 像是触电般麻酥酥,又带着刺痛。 秦念之的大脑瞬间宕机,脑海一片空白,身子僵直,傻愣愣地瞪着眼,感受着对方炙热急躁的气息。 宣和帝并不是第一次吻他,却是第一次在念之清醒的状态下,明目张胆地袭上那朝思暮想的红唇,舔舐吮吸…… 满肚子的愤慨,暴怒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却犹觉不满足,探出舌尖…… 直到怀中人开始剧烈挣扎,他才放开手。 被轻薄的秦念之,像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右手。 “啪!”清脆的巴掌声,力道十足。 宣和帝被微微打偏了头,许久又转头看向他,眼底酝酿这可怕的风暴,他嗤笑道,“李湘禾亲你时,你只会傻笑。 朕亲你就要挨打,秦念之,你可真是好样的!” 秦念之手心火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掌掴了当朝天子! 当下瞳孔微颤,声音喑哑发着抖,“这……这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她爱你?可我也爱你!我对你的爱,比她对你的更胜百倍!千倍! 念之你能不能公平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秦念之被他此刻的癫狂吓到,转身便想走,“陛下!你现在不太冷静,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却被宣和帝猛地拽住,他像是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温柔轻笑着问道,“芝芝,你打够了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委实太刺激了,少年的脑壳隐隐作痛,已经无法去思考宣和帝这话的意思。 只觉得面前人疯得厉害,扯过的自己袖子,只想立刻逃离这让他窒息的地方…… 宣和帝嗤笑,“没打够?一会接着打?” 说罢,将人摁回怀里,不顾少年的挣扎,再次低头吻了下去。 …… ------------ 第113章 发誓 宣和帝嗤笑,“没打够?一会接着打?” 说罢,将人摁回怀里,不顾少年的挣扎,再次低头吻了下去。 …… “赵君玄!你是不是疯了!” 秦念之挣扎的厉害,双唇又麻又肿,终于将人推开,显然是气急了,竟直呼起宣和帝的大名。 宣和帝眸色晦暗,见他面色嫣红,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前,想起他如今受不得刺激,到底没将人逼得更过。 伸出拇指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两人看上去都有几分狼狈,宣和帝左脸顶着明显的巴掌印,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秦念之的红唇肿胀得厉害,脸上还残留着花了的口脂唇印,发丝凌乱,衣衫也不甚整齐。 此刻房间的光线越发昏暗,两人都剧烈喘息着,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多年来苦苦压抑的汹涌爱意,在这刻喷薄而出,炙热凶猛。 “今日是朕失态了。秦念之,朕待你的心意绝不会变,朕是真心实意倾慕你,想和你厮守……” “陛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秦念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宣和帝像是被这话伤到了,“为何?就因为我是男子吗?” 秦念之倒吸一口凉气,大脑像是超负荷一般,一时竟运转不动,脑子混乱竟不知该不该坦白,有些语无伦次道,“是……额……也不是……” 宣和帝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当今日刺激太过,并未深究,“念之,我心悦你,绝无更改,我知你一时很难接受,可朕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你先别说了,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秦念之只觉头昏脑涨,身心俱疲。 宣和帝没再勉强,见少年看上去确实大受打击,不禁神色黯然,“好,朕给你时间,过几日……” “不行!” 秦念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让我好好想想!别来找我,等我想清楚了,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答复?” 宣和帝咀嚼着这二字,嗤笑,整个人看上去危险极了,“念之,你是在想如何拒绝朕吗? 你还是没搞清楚,朕不需要你的答复,朕只是给你时间让你接受朕!” 少年猛地抬头,乌黑的瞳仁满是惊惶,似是不敢置信。 宣和帝一手揽住他的腰,语气暗含威胁,“你乖些,不要想着逃走,离李湘禾远点,否则朕不敢保证她会……” 一股怒火燃上心头,“否则什么?陛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湘禾若有好歹我绝不独活!” 宣和帝呼吸一滞,刚平复下的怒气,犹如死灰复燃,越烧越烈。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侧腰都要被掐青了,强忍着疼,目光灼灼,黑黝黝的眸子毫无惧色,颇有几分玉石俱焚的狠劲。 “好好好!果真是郎心似铁,情比金坚!” 宣和帝又怒又妒又恨,眼底满是疯狂执拗,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沉吟一番,忽然轻笑开来。 “你可知北狄派使者前来求亲,李湘禾如今已经上了皇家玉碟,是名正言顺的大启朝贵女,朕觉得她甚好,不如就将和亲人选定……” “赵君玄!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她何关?何必把她牵扯进来!” “呵,无关?朕和你相识十四载,何曾见你如此生气失控过!” “我……我生气明明是因为你……你……” 想到刚才唇齿交缠的一幕,秦念之又羞又怒,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一时气结语塞。 半晌克制情绪,缓和了语气,解释道,“五哥,我和湘禾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哈,了不起,清风朗月的探花郎,如今为了她也能昧着良心说话了? 秦念之,你敢摸着胸口再说一次,你对李湘禾从无男女私情!” 哪料少年麻利地伸出三根手指,“我秦念之对天起誓,对李湘禾绝无男女私情,若有半点谎言,不得好……” “唔……死……”话还没说完,就被宣和帝捂住了半张脸。 “你闭嘴!” 宣和帝只觉得自己怒火更胜从前,“李湘禾究竟有什么魅力,你为她竟连命也不要了!为了骗朕……竟连这种誓言也敢说出口!连神佛都敢不敬! 好好好!朕瞧着也觉得她甚好,这和亲人选非她不可!” 秦念之被他捂得险些断气,眼见宣和帝越来越疯,连解释也不肯听,只能撂下狠话。 “我说真话你不信!我发誓你也不信!你究竟要怎样! 总之湘禾不能去和亲,陛下若固执己见,我便做她陪嫁,随她去北狄!我秦念之说到做到!” 宣和帝身形微颤,脸色是骇人的铁青,周身孕育这可怕的风暴,眼瞅着就要失控。 秦念之“嘭”的一声再次跪下,浑然顾不得膝盖剧痛,“陛下,你曾许我一诺,可还作数! 我现在求陛下不要对湘禾出手!我与湘禾确实清清白白,从无半分男女私情!” 宣和帝猛地挥落桌上的茶盏,茶壶,“不作数!统统不作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又揪着秦念之的衣领将他拽起,几乎是咆哮着,“你生性冷清,多少女子对你示好你无动于衷,怎么偏偏对她另眼相看,只收她的荷包,绣帕,彩绳! 李家落难,你不辞千辛万苦,为她奔走! 她和孟尧勾勾搭搭在先,沦落花楼在后,你却浑然不在意,依旧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知自己命不久矣,早早便写好遗书,将你名下所有财产都送给了李湘禾。 你为她考虑好一切,甚至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就连上官思都得了你一两句提点! 唯独朕!你从没想过朕半分!只言片语都未曾留给朕! 呵,也不尽然,还是留了的,留了辞呈,足足八封! 你可知你失踪那半年,朕是如何心痛!夜不能寐,悔不当初!” 宣和帝忽然一顿,昏暗中看不清表情,秦念之只觉得脸颊上沾染上一颗滚烫的水珠,周身一震。 就听见向来英勇无畏的九五至尊,语调带着颤抖和恐惧,声势也猛地弱了下来,“念之,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你恨我…… 对不起,不要恨我,我会弥补你的……” 秦念之吞吞口水,只觉得满头雾水,“知道?知道什么?陛下再说什么?” 见那人颓丧地松开自己,一时无语,秦念之小心翼翼道,“陛下,此事真的与李湘禾无关,我可以解释的……” “朕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朕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宣和帝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起身逃开,拉开门的瞬间,瞧见秦念之依旧呆愣地站在原地,身形落寞单薄,甚至还在微微发颤,一时心头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朕……不会为难李湘禾,你放心吧。” 说着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第114章 郁结 自那日过后,李湘禾被强制带回李府,上官思还在外寻找名医未归。 秦念之便独自一人守在别院,因宣和帝的强势表明心迹之事,一直心绪不宁,愁思满腹,却无人可诉。 可朝堂中的暗流却不会为此停滞。 宣和帝雷厉风行,将户部一查到底,将涉案的一众官员,从严处置。 西市菜口整日流淌着浓稠的鲜血,腥臭味久久不散。 着刑部重新修正律法,严禁人口买卖,凡是涉及拐卖幼童,一律处死。 正当众朝臣认为当今陛下必定要揪住不放时,宣和帝却将国公府推出的几个替死鬼全部处死,并未深究到底。 甚至还允了孝仁太后回京的请求,特派老国公百里寒亲自赴五台山迎接孝仁太后和嘉敏公主回京。 但老国公百里寒却忍不住呕出一口老血。 此事看上去像是宣和帝在双方博弈后的主动退让,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经此一役自己的威信大不如前,人脉也损失过半,而新提拔上来的人,基本都是宣和帝的心腹。 此消彼长,此战元气大伤。 如今松口让孝仁太后和嘉敏公主回来,更像是给了一顿闷棍,又赏了一颗甜枣。 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宣和帝拿捏了,老国公百里寒险些气炸,可也只能强忍着,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想也不敢贸然的和宣和帝撕破脸皮。 一时间两派又形成的微妙的新平衡。 南书房内 李襄江面露不解,“陛下明明可以一举拿下老国公,为何最后关头却放了他一马,今后他们必将更加警惕,只怕将来更难收拾。” 宣和帝高悬手腕,笔走游龙,“一则,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且不论百里寒乃两朝元老,辅政大臣,战功赫赫,便轻视不得。 再说五台山上的孝贤太后,也绝非善茬,绝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自家哥哥出事,必有后手。 二则,审讯数日,依旧毫无进展,青衣使的嘴,比想象的更为坚硬。 禹州城和东都城十年的赋税究竟流向何处,至今还未查清。这么大笔进项,李爱卿,你可曾想过,他们会用来做什么?” 李襄江思绪一转,面色瞬间变得凝重,“招兵买马?秘密屯练私兵! 陛下,若真如此,此事决不能再拖延下去,需尽快找到他们训练私兵的地方。” 宣和帝放下笔,“此事,朕已经交于孟尧处理。 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令妹之事。” 李襄江一愣,立刻双膝跪地,“陛下容禀,舍妹自小被惯坏了,向来自由散漫,冒犯了陛下,还望见谅。 臣日后定当严加管教,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宣和帝神色未变,“爱卿不必担心,朕还不至于对一介弱女子出手。 只是孟尧临走前,向朕求了一道恩旨,他想求取令妹李湘禾,并允诺此生绝不纳妾。朕还未答应,便想问问爱卿的意思。” …… 李襄江退下时,正巧和进宫的景大人打了个照面,见他朝着南书房的方向走去,试探地问向引路的小太监,“景大人每日都要进宫当值吗?” “景大人如今不在宫中当值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每隔两日都会准时去南书房,许是为陛下请平安脉吧。” 李襄江沉默地点点头。 景明被宣和帝调去专门负责照顾秦念之,这事他是知道的。 本以为经此一事,宣和帝必然厌弃了秦念之,没想到,宣和帝对他倒是用情至深,两人吵了那般厉害,竟还寄挂着秦念之的身体。 眸色闪过一丝厌恶,以色侍人的佞臣还敢勾搭自己的妹子,真是令人不齿。 宣和帝在政务上倒也算得上难得的明君,可偏偏沉迷男色,致使后宫空虚,膝下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 无子嗣,便无储君,无储君则根基不稳,国之动荡。 诶,真真是色令智昏,美色误国啊! …… 景明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陛下发问。 一时心头颤颤,不知又怎么得罪了这位主子,侧头看上沈峤,可沈峤只是微微摇摇头,不敢吭声。 许久,直到景明的膝盖都跪麻了,才听见宣和帝冷漠的发问。 “他这几日怎么样?可还好?” 景明低垂着头颅,不敢去看宣和帝的脸色,心中腹诽,被人强吻又威胁,能好到哪去。 “食欲不振,郁结于心,身虚体弱,旧疾复发。” 宣和帝放下狼毫,面色阴沉,“废物,朕将念之托付于你照顾,你就是这般尽心照顾的?” 景明向来不能接受别人诋毁他的医术,立刻据理力争,“陛下,秦大人这次完全是因为心病!并非臣照顾不周!” “你这意思是怪朕了。” 景明深吸一口气,又认怂地垂下头,讪笑道,“臣绝非此意,是他自己接受能力太差了,怎么能怨陛下呢?” 宣和帝沉默了许久,“……真的很难接受吗?”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景明的眼珠子四处乱转,试图让宣和帝明白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 转头对着走神的沈峤说道,“沈大人,我若说我倾慕你已久想与你厮守终生,不离不弃,你……” 沈峤被吓得一个机灵,当场跳起,对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去,“你有病啊,鬼上身啊!” 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景明躲闪不及,眼里泛着泪光,抱着剧痛的脑袋,看向宣和帝,“您看吧,正常人都是这个反应。 别说陛下你还……秦大人只是咬你,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沈峤这才反应过来,后脖颈传来凉飕飕的冷意,猛地跪下请罪,冷汗直冒,尬笑道,“陛下,臣只是太意外……” 宣和帝却没心思听他解释,面色铁青,语调冷的向冬日结冰的湖水,“都给朕滚出去跪着!” 沈峤和景明偷偷对视一眼,逃命似的告退了。 宣和帝独自面对空荡荡的书房,心情阴郁至极,满脑子都是那日秦念之寂寥单薄的背影,摩挲着手腕上的彩绳,长叹一口气,“念之,朕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 …… ------------ 第115章 李家兄妹 上官思回府时,已经是三日后。 别院里安静的诡异,往日总觉得李湘禾吵闹,可如今却只剩下骇人的寂静。 他匆匆去后院看望兄长,一进院门,就瞧见那人穿着身简单的素袍,恍惚间像是瞧见一尊玉人,那人比冰雪温润,比松柏坚韧,却像隔了朦朦胧胧的清雾,让人捉摸不定。 他的手指虚虚握了握,像是抓住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心头的悸动与黯然簇生,很快便压在了心底,挂上一抹如常的笑意,轻声唤道,“哥哥,我回来了。” 秦念之回过神来,瞧见来人,眼神闪过一丝失望,被上官思捕捉到。 他压下心底的苦涩,“哥哥期待是谁呢?李湘禾亦或是陛下!” “陛下对我……的心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但不敢确定,直到哥哥失踪那日,陛下几乎陷入癫狂,不顾众人阻止搜查西六宫,最后更夜半带禁军闯入长宁宫,为此圈禁了公主了太后,我便知道陛下对哥哥心思不纯。” 秦念之垂下眼眸,“倒是我蠢了,后知后觉这么久,原来早有端倪。” “那哥哥呢,你对宣和帝可有动心?” “呵?你说这话岂不可笑,你我这样出生的人,还看不透痴男怨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吗。 起先爱得死去活来,随着时间渐长,爱意逐渐消退,最后落到个相看两相厌,彼此憎恶的境地,甚至面目可憎,害人害己!” 许是想到了过世的秦家父母,秦念之的变得愤慨,又不解。 “将自己的满腔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人虚无缥缈的诺言里,日日活在担忧害怕悔恨中,真是愚蠢之极! 我终其一生,可以为自由而活,可以为梦想让步,独独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停留半分!” 上官思有一瞬间的忡怅,接着眉眼荡开笑意,“哥哥说的对,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不牢靠,最不稳固的。爱时相互依偎,恨时相互背弃,算计,甚至为此失去自我。 但兄弟不会,我永远站在哥哥这边,不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哥哥回头,便能瞧见我。” 秦念之摇头浅笑,并未将他的承诺放在心上。 “可有湘禾的消息?” “我刚回府,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哥哥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秦念之斜睥了他一眼,“不必,陛下是当世明君,不会为难一介弱女子的。 至于李大人本就对我成见颇深,若是被他知晓我还在暗中打听湘禾的消息,只怕他们兄妹又起了龃龉。” 上官思见他神色恹恹,“别闷闷不乐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最近认识了个新朋友,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你一定感兴趣的。” …… 李府老宅内。 李家兄妹再次吵了起来。 府中管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下人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主家的怒火波及到。 “我说了!我不嫁我不嫁!李襄江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父母不在,长兄如父,我作为李家家主,有权决定你的婚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 呵,李家家主?李家直系子孙,早在流放时,便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你我二人。 所剩李家偏支族人,十不存一,就这,你还敢自称李家家主! 你为李家做过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连最基本的同患难都做不到,还有何颜面自称李家家主?” 李襄江再次语塞,他面露痛苦,几乎咆哮道,“你根本就不懂,自从我被迫远走,苟存至今,我又何曾有过一天欢愉! 闭上眼都是爹娘的殷殷教导期盼,重建李家,恢复李家昔日荣光的重担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 湘禾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知你痛苦,可我又何曾好过!我们都不过上位者的棋子,父亲是,你我亦如是!” 许是他痛苦挣扎刺痛了少女,李湘禾一时无话,眸光带着痛色,像是劝阻,又像是嘲笑,“父亲叔伯一生为大启朝奉献,可临了,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先皇打入大狱。 父亲叔伯皆身首异处,甚至连个体面的身后事都不没有! 可你呢,却还要为杀父仇人之子保驾护航,呕心沥血,奋斗终生。 呵,简直可笑!” 李襄江面色扭曲,“湘禾!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况且先皇是先皇,他昏聩无用,听信谗言,害了我李家百口人命,这恨我绝不会忘! 可父亲临终遗愿,便是重振李家! 我若不走仕途,又如何重现我李家昔日荣光! 再者宣和帝心有沟壑,是难得的贤明君主!唯有他能让我实现心中抱负,一展所长!” 李湘禾嗤笑,“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你那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既如此,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互不干涉便是最好的结局。” 李襄江叹了口气,似是求和般,柔声劝道,“只要你和秦念之断了联系,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婚嫁。 你生性洒脱,这皇城也不适合你,不如,我派人护送你去苏杭一带,那里山清水秀,你会喜欢的。” 李湘禾嗤笑,眼神满是嘲讽,“怎么,你堂堂状元郎,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竟还需要负责替陛下铲除情敌吗?” 李襄江像是隐忍到极致,“秦念之他不是良配,且不说他天生短命,根本就没几年活头。 再说陛下……陛下对他…… 说到底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待陛下得手,他一个伺候过陛下的男宠,又怎么配得上你。” “你住嘴!谁准你这般诋毁阿念的!” “是不是诋毁你心里清楚,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东西如此,人亦如此,你趁早收心,免得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李湘禾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眼前这个汲汲营营一心往上爬的李襄江真的是曾经风光霁月,令家族骄傲,芝兰玉树的大哥吗! 终是下定了决心,跪下身来,扣了三个响头,“就当湘禾早就死在了随父母流放的路上吧。 从今晚后,你我再无半分干系!还望李大人珍重,也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 ------------ 第116章 逃吧 乌篷马车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扇熟悉的垂花门前。 秦念之掀开门帘打量一番,轻笑,“怎么又是这里?” 上官思兴致昂扬,“怎么,哥哥来过?不过,这次可不一样,我给哥哥准备了惊喜,哥哥定然喜欢。” 秦念之弯腰便想下车,却被上官思拦住,他从车内暗箱处取出锦盒,拿出一张精致的雕花面具。 “见过哥哥的人虽然不多,但未免节外生枝,还是遮挡下为好。” 他细心地替秦念之系好面具,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哥哥白皙幼滑的脸颊,身子一僵,指尖泛起一阵酥麻…… 秦念之不疑有他,催促道,“好了没。” 他掩下眼底的异样,“别急,哥哥。” 眼见二人再次踏入拂春楼,暗中保护的玉白面色如土,看向弟弟玉柯,“这次换你去报信吧,我一见着陛下就打抖,话都说不利索。” 玉珂颇为嫌弃地瞅了自己哥哥一眼,没好气地嘱咐道,“机灵点,守好秦大人,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 上官思熟门熟路的将秦念之带到二楼雅间内,对着管事的一顿耳语,那管事忙不迭的下去准备了。 上官思这才凑近秦念之的耳边小声说道,“跟着哥哥的暗卫,一个去给陛下报信了,剩下的那几个被我的人绊住了。 我知道哥哥一直想离开京城,我们现在便起程南下,再转道去西戎,绝不叫你受制于人,我拼死也会将哥哥安全送出大启……” 话还没说完,管事的带着几位妙龄少女进入包厢。 上官思再次催促道,“哥哥快把身上的衣服和舞姬互换,他们会扮成我们的样子,在此拖延时间。” 秦念之一怔,内心泛起异样,又酸又涩,眼眶也有些泛潮。 可语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凉,“自作多情,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谁说要走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长长脑子! 我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肯定会惹怒陛下,难免不会殃及无辜。 景明、湘禾、玉白玉珂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上官思面露愤怒,“我管不了那么多,宣和帝对你心怀不轨,我怎么眼睁睁的……” 秦念之斜倚在靠背上,懒懒地拖着腮,金色的雕花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精致的下颌骨,和绯红的朱唇,他似是一愣,语调如淬了冰一般。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我和陛下相识相知多年,就算要走,也绝不会不告而别。”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不对,你为何会突然生出这般冒失又不负责的想法?” 上官思一愣,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我……我我最近认识了些朋友,他在西戎和北狄都有商路,非常隐晦,最适合走私和藏人……” …… 玉柯赶到南书房时,宣和帝正在查阅密信。 还没等他汇报,宣和帝已经猛地站起,脸色阴沉地想要滴出水,“秦念之去了拂春楼?” 玉柯眉头一皱,只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是。属下正是来汇报此事。” 宣和帝紧握双拳,“好,好得很,他竟然真的想跑!” 等宣和帝一行人赶到拂春楼时,雅间内空空荡荡,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白玉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宣和帝脸色难看得紧,一脚踹翻茶几,周身萦绕着可怕的怒气,“朕真是太纵着他了!通知皇城禁军,封闭城楼,挨家挨户地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是。”夜影和沈峤对视间,眼底尽是惊惧,秦大人这次可是踩了陛下底线了…… “咦!你俩怎么来了?” “咔嚓。”白玉咬了一口果子,眸子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众人一愣,回头望去。 宣和帝快走两步,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秦念之呢?” 他手中的果子惊掉在地,“陛陛……陛下?秦大人在前厅,看……看姑娘跳舞呢,夜影守着他,绝对安全!” 宣和帝猛地将人松开,便朝着他说的方向奔去。 穿过亭台楼阁,垂柳花门,曲折游廊,翻飞的下袍尽显此刻的焦灼。 直到远远地瞧见那栏杆处斜倚着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清贵,身着浅紫色的直襟长袍,衣襟和袖口用着金丝绣着腾云祥纹,腰束同色系金丝宽腰带,更显得腰身纤细,不及一握。 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白玉发簪随意挽着,发丝轻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色镂空面具,虚虚挡住了大半张脸,更为他添上几分妖异蛊惑的美感。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秦念之侧头看来,眉眼弯弯,似是带笑。 只一眼便勾的宣和帝走不动道。 两人遥遥相望,引得众人迷惑。 “陛下,到底怎么了,刚才还火急火燎的,这会怎么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 玉白还搞不清楚状况,探头和玉柯咬耳朵。 玉柯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如同看傻子般,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沈峤实在是见不得,白玉犯蠢的傻样,“陛下接到密报,上官大人试图拐带秦大人,连逃跑路径,混淆视线的替身都安排好了!你说陛下能不急吗?” “啪嗒!” 白玉手中的水果再次滚落在地,眼底闪过惊慌,难怪刚才…… 深吸一口气,好险好险,谢天谢地,幸好秦大人还算有良心,没跟上官大人走了,不然,自己小命危矣! 泪汪汪地看向沈峤,“我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秦大人,都没发觉秦大人有逃走迹象,陛下是从何处得知的?”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沉默,那密信来得诡异。 宣和帝显然也意识到问题,两步并到秦念之身边。 “戒严!” 话音未落,两只利箭破空而至,宣和帝猛地将秦念之护在身后,“小心。” ------------ 第117章 遇刺 话音未落,两只利箭破空而至,宣和帝猛地将秦念之护在身后,“小心。” 利箭擦着衣袖定在了身后的雕花廊柱上。 二十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飞身暴起,朝着宣和帝攻了过去。 隐藏在暗处的影卫蜂拥而上,一时间,大堂内,连廊外,乱成一团。 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外奔走,影卫还能略略顾及这些平民百姓,高声呼喊,“不要乱跑!” 可这些混迹在平民百姓中的刺客,上一秒哭嚎奔走,下一秒,手起刀落,似是泄愤般,毫无章法,见人便杀。 宣和帝皱着眉头,牢牢将秦念之护在怀中。 眼神还在不停地搜寻,刚才放冷箭的刺客,至今还未现身,不知蛰伏在何处。 沈峤几人,既要护住陛下,捉拿刺客,又要避开拥挤混乱的百姓,一时间捉襟见肘,自顾不暇。 此时一柔弱女子倒在宣和帝不远处,一边嘤嘤啼哭,一边朝宣和帝的方向靠近,“救救我,奴家好怕。” 影卫一个旋身将她踢倒,利刃直指她的脖间,“不许靠近。” 那女子像是被踢得不轻,呕出一口鲜血,身形颤颤巍巍,匍匐在地上,“奴家不是刺客,只是太害怕了,才想着靠贵人近一点,好得到一些庇佑。” 混战还在继续,四五个影卫将宣和帝和秦念之护得滴水不漏,严禁任何人靠近。 那弱女子眼底闪过精光,像是脱力般,昏倒在地。 暗卫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继续警戒。 可对方来势汹汹,隐藏在暗处的几名弓箭手再次出手,箭如雨下。 宣和帝身边的暗卫寡不敌众,依旧用身躯牢牢围成一圈,形成肉盾,很快中箭的暗卫便口吐污血,四肢抽搐,几息间断了气息。 暗卫死伤大半,情形越发危急。 “嘭!”的一声。 拂春楼的大门被人踹开,上官思带着康王世子及众护卫冲了进来,高呼“救驾!” 没多久,战局翻转,有了康王世子的帮忙,很快,便将那二十几个刺客当场拿下。 秦念之高悬的心,总算放下,悠悠叹了口气,“总算来了!” 拂春楼此时已经成为一片血海,到处都是断肢残血,满地死尸,四周隐隐是幸存者的哭泣。 宣和帝脸色冷凝,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对方算计,这幕后究竟是何人?他对自己的一切,知之甚详…… “哥哥,你没事吧。” 上官思朝着秦念之小跑过去,宣和帝却一脚将他踢开。 “上官思?今日之事你该给朕个交代!” 上官思面露苦涩,挣扎地爬起身跪好。 秦念之也挣脱宣和帝的怀抱,退开两步,“陛下,此事因为我而起……” 正欲跪下请罪,便被地上破碎的琉璃宫灯的反射晃了眼。 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先一步朝着宣和帝扑了上去。 “哥哥!” “念之!” “念之!” 一切像是慢动作一般,秦念之香软的身躯猛地撞进自己的怀中,扑面而来的冷梅香,夹杂着血腥气。 宣和帝被撞得后退了几步,只听见怀中人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发出暗器的正是之前装晕的女子,众人一时不察,竟让他钻了篓子,愤恨的影卫立刻将她拿下,抠出她藏于牙后的毒丸,卸了她的下巴,扭断她的四肢。 宣和帝惊恐地搂住秦念之的后腰,金色的面具随之掉落在地,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沈峤立刻封住他的周身血脉,声音也有些发颤,“陛下,暗器有毒。” 宣和帝手抖得几乎脱力,颤抖着将人抱起,“去别院,快!” …… 景明本就在别院,见一群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瞧见宣和帝怀中那熟悉的惨白小脸。 不由得哀叹出声,真是个活祖宗,走到哪都不消停。 见他后肩受伤,连忙将人趴放在床上,剪开肩头上的衣服,一枚三棱形的飞刺深深地嵌进皮肉中。 沈峤慌乱解释道,“我封住了他周身血脉,毒素应该还没扩散……” 景明观察一番,见伤口狰狞,四周的血渍乌黑,景明神色冷凝,又摸上他的脉搏,心中稍稍一缓。 秦念之长期服用逆转丸,本身就带着奇毒,有逆转丸的毒素在,其他毒素到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景明将人往外一推,“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宣和帝和上官思像被定在原地,不肯离开半步。 景明没好气道,“还请陛下移步到屏风后,否则臣甚是惶恐,只怕手抖耽误……” 宣和帝冷冷地扫视过去,眸中杀意尽现。 景明立刻认怂跪下,“臣还缺个助手,陛下帮忙摁住秦大人,别让他乱动,臣立刻为他取出暗器。” 宣和帝大步走向床头,将秦念之轻轻扶起,放在自己膝上,“快些!” 景明现在骑虎难下,苦着脸,准备工具。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伤在后肩上,不用将衣服尽数取下,否则,欺君之罪谁也逃不了。 消毒的烈酒一股脑地倒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少年忍不住抽搐,意识不清地喃喃低语,“湘禾……湘禾……我疼……” 宣和帝身躯一震,心下抽痛得厉害,很快便回过神来,不敢有丝毫放松,将人牢牢按住,“快些,他疼得厉害。” 景明深吸一口气,用镊子探入伤口内,夹住暗器,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秦念之犹如一只濒死的鱼儿,嘴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身子猛地抽动了两下,便再次昏了过去。 乌黑的血液瞬间四溅而出,景明迅速在四周穴位插入银针,血流得更猛了,直到乌黑浓稠的鲜血,逐渐变成鲜红,景明才拔出银针,洒上药粉,包扎伤口。 宣和帝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人趴放回榻上,“可处理好了,什么时候能醒?” 景明微微思索,“秦大人本就体弱,又失血过多,只怕要昏睡几日。 况且体内还有些余毒,只怕会发热,这几日身边都离不开人。 至于这伤口,总归要慢慢养着。” 眼瞅陛下动了将人带回宫的心思,景明连忙补上,“伤口没有长好前,切勿移动。” 宣和帝神色晦暗不明,坐在榻前,掏出帕子,擦拭他被汗湿的额头。 见少年眉头紧锁,眼角沁泪,抚摸着他的秀发,定定地瞧着他的侧颜,一时心痛难忍。 怎么这么傻,为了朕连命也不顾,可偏偏…… 良久,宣和帝终是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照顾好念之,还有……“ 停顿了片刻,语气带着浓浓的苦涩,”派人把李湘禾找回来。” ------------ 第118章 失控 良久,宣和帝终是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照顾好念之,还有……” 停顿了片刻,语气带着浓浓的苦涩,“派人把李湘禾找回来。” …… “失败了?损失了这么多人手,竟连宣和帝的皮毛都没伤到! 你们这群废物!” 银色面具的男子,身居高位,身姿挺拔健硕,气势不凡。 “圣主饶命!圣主饶命!” 一旁的老妪桀桀怪笑,“这秦念之倒是个人才,青衣使几次三番折在他的手中。 青元(元宝公公),青衣接连惨败,落了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赵君玄若没有他的帮衬,可没法顺利坐稳龙位。可他偏偏不识趣,倒是可惜了圣主拳拳一片惜才之心。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不如杀之除之,以绝后患。” 银色面具的男子,猛地站起身子,“不行!没本圣主命令,谁也不许动他!” 那老妪面色难看,满脸的皱着拧巴得更厉害,“圣主,秦念之就是一个变数,我们已经在他身上栽了太多次,万万不可再心软了。” “闭嘴!你还敢质疑本座的决定!” “青玉不敢!圣主息怒!” …… 大雨瓢泼,落在屋檐上劈啪作响。 屋内烛火摇曳,映衬着綉榻上那张精致苍白,泛着病态红晕的脸颊。 李湘禾心疼地用帕子不停地擦拭秦念之光洁的额头,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真是不要命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就你这小身板也敢上前替人挡暗器!平时的聪明伶俐劲呢,真是蠢不可及!” 秦念之昏迷了一天一夜,倒也不算全然昏迷,一直介于清醒和昏睡之间,甚至清楚地听见湘禾恨铁不成钢的心疼怒骂。 微微一动,肩膀上的传来的钝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湘禾第一时间察觉,立刻扶住他的身子,“别动,肩膀上还有伤呢?” “湘禾?陛下他……” “都什么时候还担心别人呢,先顾好你自己吧。你都烧了整整一天了,总算醒了!” 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床榻上,李湘禾满不在乎地擦去。 可越来越多的泪水根本抑制不住,糊了一脸。 李湘禾连日来的委屈,见到念之生死未卜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后怕恐慌,瞬间爆发开来。 “阿念,我好怕啊,我早就没家了,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要是你也出事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秦念之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想为她拭泪。 她却轻轻靠了上来。 敏锐察觉她话语中的痛苦惊惧,秦念之登时清醒个彻底,紧紧握住她的手。 安抚道,“有我在,哪里都是你的家。湘禾,你别怕,就算我要死了,也会在死前替你打点好一切,绝不让你受委屈。 对了,上官思也得一辈子养着你,供着你,毕竟你可是他唯一的嫂嫂。” 许是想到上官思那家伙不情不愿的叫自己“嫂嫂”的模样,李湘禾“噗嗤”一声,绽开笑颜。 又哭又笑的好不狼狈,与家族决裂的伤感消散了不少。 “话说,那家伙又怎么惹到陛下了? 被陛下结结实实的赏了五十大板,伤的可重了,就躺在你隔壁院子养伤呢。” 秦念之一惊,不小心扯到伤口,痛的呲牙咧嘴,没好气的咒骂,“那个蠢货,怎么不直接把他打死算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玩意,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当上苏州商会会长的? 别人说什么就信?若陛下真有个好歹,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面,又要陷入多方混乱中!” 一想到想起当年夺嫡战况的惨烈,多少世家陷入其中,无辜大臣惨遭屠戮,百姓更是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的动荡中。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险些被这家伙毁了,秦念之就恨不能再打他五十大板,让他好好醒醒脑! …… 雨势越发的大了起来。 倾盆大雨如银河倒挂,铺天盖地狠狠地砸向地面,冲刷这世间的一切的脏污。 囚禁庆和帝的偏殿外。 一身戾气的宣和帝浑身湿透,正拖着一把森寒的宝剑,宝剑与青石砖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尽数被暴雨吞噬。 一道闪电将他本就狠戾的面容更映衬的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鬼。 伴随着一声惊雷,将痛苦哀嚎全部淹没。 地上匍匐着几个勉强看出人样,还在不停扭曲挣扎的囚犯,正是在拂春楼被擒获的刺客。 残缺的躯体不断流出的浓稠鲜血,很快染红了周身的雨水,又被这大雨冲刷了个干净…… 沈峤等人静静守在四周,丝毫不敢劝阻在暴怒中接近疯狂的年轻帝王。 直到地上的几个人捅成筛子,剁成烂泥,血腥恐怖至极,宣和帝猩红的眸子,依旧满是狠戾,充斥全身的暴戾之气依旧无法消散…… 他难以自控的走向一旁的暗卫,森寒的剑锋高高举起…… 那暗卫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不敢躲闪,只能垂下头颅,痛苦恐惧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悬于头顶的利刃,带着可怕戾气,猛地朝着他的脖颈挥去。那暗卫吓得屏住呼吸,闭上双眼…… 耳边是沈峤惊恐呼嚎,“陛下!” 那锋利的刀刃堪堪停在那暗卫的脖颈处,丝丝鲜血顺着雨水缓缓流下。 许久,那暗卫鼓起勇气,惊恐睁眼。 却见那犹如人间厉鬼的宣和帝,正盯着自己腕上的一条五色彩绳发愣。 沈峤也注意到陛下的视线,嗓音不自觉地发抖,依旧硬着头皮劝道,“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秦大人定然醒来了。” “咣当”一声,宝剑落地。 那人像是瞬间敛去了所有暴戾,又变成往日那个高高在上,古井无波的年轻帝王,快步走出偏殿。 身后的暗卫瞬间瘫软在地,沈峤也重重喘息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心头浮起更多的担忧恐惧,陛下的癔症越发厉害了,发作起来也更加骇人…… ------------ 第119章 释怀 李湘禾又哭又笑地同秦念之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叫景明来复诊,忙不迭派下人去请。 景明正在隔壁院子给上官思换药。 上官思一听说秦念之已醒,顿时顾不上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挣扎地爬起,便要去看望兄长。 被景明一把按下,上药的手劲更大了几分。 上官思登时疼得浑身颤抖,险些昏了过去,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 景明神色不耐,嘴上毫不客气地骂骂咧咧,“老子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本大人真是再也没见过比你们兄弟俩更能折腾的人了。 再说,嫌我手重,就别用我的药啊!哼,要不是……” “我床头匣子里有五千两银票……” “诶诶?诶!” 景明上药的动作忽然一顿,变得轻手轻脚起来。更是笑得一脸谄媚。 “这俗话说啊,医者父母心! 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要好好将养,千万不能乱动! 真是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上官大人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尽情吩咐小的就好。 我愿为您做牛做马,定将您服侍得舒舒服服,保准不出一个月定将生龙活虎,绝对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自己如今这幅样子确实不适合见哥哥,上官思也打消了念头,没好气地趴回床上,“用不着景大人做牛做马,只求你别下黑手就行。 你还是先去看看哥哥,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景明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放心,秦念之的命硬着呢! 从我认识他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几次命悬一线,还不是本大人给救回来了! 不过是伤口和余毒引起的高热,烧退了,人醒了,便算好了大半。” …… 瓢泼大雨逐渐变得淅淅沥沥起来,像是将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巍峨宫殿的屋檐下,几只飞鸟正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躲避着这恼人的细雨。 南书房内 宣和帝整理好一切,恢复了贤明君主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还带着些许湿气,明黄色的十二章纹龙袍,更衬得他眉眼俊朗,气宇不凡,。只是他眉间始终微微蹙起,双眸幽深像深水黑潭,有种深不可测的阴郁之感。 亲眼目睹陛下发狂的沈峤,此刻正提心吊胆地汇报着监察司的调查结果。 “……上官大人也是被人利用了,幸好秦大人机智,隐隐察觉到不对。为保周全便立刻派了上官思去请了康王世子来,这才能及时赶到,成功救驾!” 想到还在病榻之上的秦大人,沈峤心虚的尬笑,继续一板一眼的汇报着。 “被捉拿的刺客背上都有刺青,与之前的在苍炎山上围剿我们的黑衣人是一伙的。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天朝圣教竟如此猖狂,敢在京中行刺。” 说到此处,沈峤暗自庆幸,幸好秦大人没有抛弃陛下和上官大人一同叛逃。 否则,以陛下对秦大人的重视,当日定要将暗中保护的暗卫,分散开去寻找秦大人,届时刺客突袭,情况危矣。 当日很有可能全军覆没,自己死不足惜,可若连累陛下受伤,则国之动荡,自己则万死难赎其罪…… 思及此处,沈峤冷汗淋漓,“是属下护驾不力,一时疏忽,致使秦大人受伤,请陛下重罚。” 宣和帝似是心不在焉,只是摩挲着手腕上的五色彩绳,“景明可有消息传来,念之可还好?” “刚刚别院派人来传话,秦大人人已经醒了,烧也退了,精神头还算不错,李……姑娘照顾得仔细,想必很快便可痊愈。” 宣和帝闻言敛下眸子,“退下吧,守好别院,务必保证念之的安全。再有一次,你便提头来见。” “是!”沈峤的冷汗浸湿里衣,总算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诚惶诚恐地告退了。 江德福上前一步,劝道,“陛下忧心秦大人,何不亲自去探望一番。” 宣和帝眸光微微一闪,很快又变得黯然无光。 江德福再次劝道,“秦大人向来身子孱弱,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要将养许久,没法入宫面见陛下。” 宣和帝嗤笑,“他就是不受伤,也不愿进宫见朕,上次你这老奴亲自去别院不也没将人请来吗。 何况他昏迷时还在叫着李湘禾的名字,对她很是依恋,倒是朕棒打鸳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如今朕将人给他送了过去,只怕佳人在侧,心猿意马,哪还有心思寄挂朕这个无关紧要之人。” “陛下怎么会是无关紧要之人? 老奴不过从沈大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便知拂春楼那日刺杀有多么凶险。秦大人更是亲眼所见,那些受伤的暗卫中毒身亡。 可危急关头,他一介文官,身子骨又孱弱,仍毫不犹豫地挡在陛下身前。 这下意识的举动是做不了假,骗不了人的,难道这还不能证明陛下在秦大人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吗?” 江德福见陛下面色和缓,便知自己的话,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心下微微放松,想起秦大人失踪的那半年,陛下整个人紧绷的,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整个人都变得疯魔了。 生怕陛下再次钻了牛角尖,遭罪的还是自己这帮下人。 宣和帝若有所思,眸色里的寒意渐渐散去,“以你所见,朕应当如何?” 江德福见陛下终于开口,内心简直乐开花,面上却故作为难。 “陛下这不是为难老奴吗,您和秦大人之前哪是奴家这些人能置喙的? 这么多年,秦大人虽常在御前行走,可除了同陛下亲近些,对我们都是淡淡的,并不亲近。” 想到那少年常年淡漠冷静,甚少失态。 可那日眸子里的惊慌担忧却是真真切切,他便像一只焦急护主的炸毛小兽,直愣愣地,一头扑进自己的怀中,替自己挡下那致命暗器…… 回想这一切,宣和帝瞬间心下酸软,又涩又疼,面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也对念之昏迷时,依旧叫着李湘禾的名字这事释怀了几分。 至少在念之心中,自己这个五哥也很重要,重要到他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 宣和帝暗暗开解着自己,难得对江德芙露出个赞许的神色。 “说的也是,念之性子薄凉,对谁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姿态。偏偏为了朕,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他最是娇气,又怕疼。 他因朕受了这么重的伤,朕若不去看看他,他定会生气,没准还会在暗地里骂朕没良心呢。” ------------ 第120章 免死金牌 他因朕受了这么重的伤,朕若不去看看他,他定会生气,没准还会在暗地里骂朕没有良心呢。” 秦府别院 屋内烛火摇曳,映衬着綉榻上那张精致惨白,泛着病态红晕的脸颊。 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又昏睡了一日一夜,秦念之并无睡意。 可瞧见李湘禾与景明眼下乌青,便假意托词,自己精力不济,要在睡会儿,将两人赶去休息。 隐隐察觉到门扉开合,他侧着身子轻笑,“不去休息,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舍不得我?” 身后之人并未搭话,只是缓缓坐在床榻侧,打量着秦念之略带苍白的侧颜。 少年睫羽浓密卷翘,微微抖动,唇瓣有些泛白。雪白莹润的大半个肩头裸露在外,雪白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色。 宣和帝眼眸中的狠厉如冰雪消融,看着少年的神色,也带着罕见的柔软宽纵。 少年依旧自说自话,“湘禾,快去睡吧,都守了我一天了。” 直到那略带薄茧的手掌抚上自己的额头。 秦念之才猛然睁开眼。 “别乱动,小心伤口?” 宣和帝及时出声,制止秦念之的乱动,细心将他扶起。 却瞧见少年眼底的慌乱,甚至不顾肩上的伤口,便想将自己裹成一团。脸色瞬间一黑,“怕什么,朕还没有那么禽兽!” 秦念之动作一滞,面上红晕更甚,闪过一丝尴尬。 自己如今身形有了变化,又只着了轻薄的里衣,着实害怕被宣和帝发现端倪。将被子牢牢抱在胸前,“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冷,想裹着被子。” 宣和帝面色这才和缓了几分,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宠溺,“小心伤口,还疼吗?” 秦念之慌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独处一室的紧张和窘迫,难免想起上次在书房两人独处时…… 紧张地攥紧手中的被子,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瞧宣和帝的脸色,嗫嚅道,“五哥……” 宣和帝自然看出少年的窘迫与不自在,嗤笑道,“被拒绝的是朕,被人扇巴掌的也是朕,朕都没有不好意思,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殴打真龙天子,秦大人,你可是头一份!” “五哥!明明是你……在先,我才一时失手……” 少年像只炸毛的猫崽子,瞬间张牙舞爪,很快又在宣和帝戏谑宠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颓丧道,“五哥,我们不提那日的事了,好不好。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宣和帝本就比少年高了一整个头,如今少年将自己缩成一团,宣和帝便只能瞧见他蓬松的发顶,一时怔怔。夜影曾将念之与上官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自己。 想起少年从小生活在那般的境地下,面对爱而不得逐渐癫狂的秦母,难怪对男欢女爱嗤之以鼻。 想到相伴多年,少年那湿漉漉的眸子,对自己曾满是的信赖与孺慕,想到那日,少年奋不顾身,跌跌撞撞挡在自己身前…… 终是叹息一声,压下心底的疯狂叫嚣的野兽,重重地揉着少年的脑袋,“好,就当那日不曾发生。” 少年先是一怔,紧接着惊喜抬头,“当真?” 宣和帝嗤笑,“前朝都吵翻天了,之前朝臣在宫门跪谏,说朕后宫虚置,膝下无子,根基不稳,这都是他们攻讦朕的利器,朕……要选秀了。” 秦念之心下大定,却不敢表现得过于开心,只是眉眼间流露出的喜悦还是刺痛了眼前的宣和帝。 他没好气地拽着他的乌发,“朕要选妃了,你就这么开心?嗯?” 秦念之吃痛,干笑着,从宣和帝手中扯过自己的那截青丝,讨好道,“五哥开心,我就开心。” “那念之可别开心得太早了,朕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仔细了。 伤好之后,重回朝堂,助朕一臂之力。” “什么?为何?”少年杏眸睁圆,满是错愕。 宣和帝低笑时,如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可说出的话却恶劣异常,“入朝堂,或入后宫,念之总要选一个的。 总不能什么苦,都让朕一人吃了吧。” 少年瞪着星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见宣和帝言之凿凿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无赖样。 “世人皆知我已经死了!” “无妨,朕早就想好说辞,秦大学士奉朕的命令,假死脱身,潜伏在东都,九死一生拿到秘密账册,这可是大功一件。” “我身子不好,命不久……” “朕免你早朝,免你当值!” “我受伤之后,脑子也不太行,无法为陛下分忧。” “无碍,你长得不错,就乖乖呆在朕身边,做个吉祥物摆件便可。” “我……我……” 秦念之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推脱之词。 宣和帝又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金灿灿的令牌,扔到他面前,陷于柔软的锦被中。 秦念之疑惑地拾起,看清上面的刻字,陡然一惊,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带笑的年轻帝王,“免死……九次?当……当真?” “自然,如何,可还满意?”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秦念之甚至有些恍惚,免死金牌倒是听说过,前朝曾颁给于社稷百姓大功的朝臣。 可免死九次,可循环利用的金牌,却从未听过,更别说此刻还沉甸甸地握在自己手中。 “满意,可太满意了!” 一时竟喜不自胜,眉眼间尽是欢愉,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崽,若不是没有尾巴,只怕此刻要摇到天上去了。 “这么容易满足?你救了朕一命,朕便还你九命。” 宣和帝暗自腹诽,这样你就不用再怕朕了吧,想到少年总是沉甸甸的,明明胸有壮志,却总想远离朝堂,远离皇城,远离自己。 如今得了自己的保证,只希望能早日解开心结,活得轻松自在些。 “陛下,那这金牌,能……保住别人的命吗?” 少年眸子像是缀满星子,满是希冀,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 宣和帝伸手掐住他的小脸,捏了捏,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得寸进尺。” 见宣和帝没有拒绝,秦念之立刻顺杆往上爬,抱着被子跪在床榻上,一副狗腿的小模样。 “臣秦念之,谢陛下隆恩,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宣和帝嗤笑,眸子晦暗不明,心下却松了口气,总算将人留住了。 ------------ 第121章 选秀 翌日。 陛下决定选秀的消息传到朝堂上。 向来肃穆的勤政殿瞬间像炸开的油锅,众朝臣激动得面红耳赤。 想比之下,什么“孝贤太后携嘉敏公主回京”,“北狄王遣使者进京求取大启贵女”,“拂春楼遭遇不明刺客,误伤百姓数十人”,“秦大人假死查案,如今官复原职”,“李湘禾得封郡主”,都不曾掀起一丝浪花。 家中有适龄女子有不曾婚配的大臣,简直笑歪了嘴,而订过亲却还未曾婚嫁的,则捶足顿胸,十分惋惜。 毕竟宣和帝长相俊美,颇有贤明,后位空悬多年。 自己姑娘要是争口气,成了一国之母,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一时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铆足了劲,要在此次大选中拔得头筹。 …… 秦府别院 秦念之丝毫不受影响,终日懒懒散散。许是有了免死金牌的加持,在加上这段时间将养得不错,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苍白的面颊上难得添了几分血色,整个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肩膀上的伤也已经结痂,只是痒得厉害,还要克制不去抓挠,实在有些恼人。 湘禾见不得念之受苦,便日日骚扰景明,势必要让他配出一款止痒的药膏。 景明烦不胜烦,可自诩毒舌的景大夫对上“泼辣”的李湘禾竟也逊色几分,气得他心脏抽疼,愣是给自己开了几副清火降压药。 常常闹得别庄鸡飞狗跳,倒是给秦念之无聊的养病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 蒋年到时常来拜访,只是每每遇见上官思,两人总有些不对付。 今日发现上官思不在府上,蒋年忍不住嘴角轻扬,笑得越发真诚欢快。 “恩公今日瞧着气色好多了。” 秦念之微微叹气,纠正许久,这孩子总也不听劝,固执地非要叫自己“恩公。” “你今日好似格外高兴。” 秦念之并不是热络之人,可对这个受尽苦难,依旧笑脸相迎的孩子总是多了几分包容。 “嗯,上官大人太过霸道,他在府上时,总是想尽借口撵我走,连我对恩公的称呼都要干涉。 我可真羡慕上官大人,真是三生有幸,才能拥有恩公这么好的哥哥。” 秦念之听后嘴角微抽,回忆起从前,自己待上官思着实算不上好。 蒋年神色落寞,很快又笑道,“我有个礼物想送给恩公。”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齐整的文书。 秦念之不明所以接过,“卖身契?你这是何意?” 蒋年跪倒在地,眸光希冀,带着一丝恳切的哀求,“我想一辈子留在恩公身边,做长随也好,做小厮也罢,哪怕做只看门口狗,我也心甘情愿。只求恩公收下我……” 秦念之眉头紧锁,心头升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怒气,忽地将手中的卖身契撕个粉碎。 厉声呵斥道,“蒋年,我以为我那日已经将你骂醒,可如今看来,你还是蠢得厉害! 你明明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如今又重获自由,为何不好好珍惜进取,反倒自甘堕落,想要卖身为奴! 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若执意如此,今后不必叫我恩公,更不必再登门!” 蒋年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终是下定了决心。 “砰!砰!砰!” 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知恩公不允,所以今日特向恩公辞行。” 秦念之一时僵在原地,“辞行?” 蒋年站起身来,看向秦念之的眸光满是孺慕,“正是,我想留在恩公身边,可恩公身边并不缺差遣的奴仆。 所以我打算回永州了,参加八月份的乡试。若是顺利,最多两年,我便可堂堂正正重回京城,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像恩公这般的好官,亦能成为恩公的同僚,好友,知己……” 甚至是靠山。 少年眉宇间透着凛然正气,像是立下什么庄重的誓言,挺拔得像棵笔直的白杨树。 秦念之轻笑,“好小子,你竟故意气我!” 蒋年敛下眼底的幽暗,“是啊,我好怕恩公忘了我,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呢。” 秦念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上,宽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日你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便是我们重逢之时。 到时便不要再唤我“恩公”啦!” 蒋年像是被他的豪气感染,冲散的离别的消愁,笑得肆意明媚,再无半分阴霾。 “好!那恩公等我!” …… 深夜,蒋年站在南下的渡口,痴痴地望向秦府别庄的方向。明明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可偏偏舍不下那如皎皎明月般的恩公。 可惜他不愿收下自己的卖身契,因此自己只能选择了第二条路…… 沈峤面色复杂,纵然单身多年,可蒋年眸子中的神色他太过熟悉。 相处月余,到底还是好心提点了一番,“秦大人,不是你该惦记的人。” 十五岁的少年落寞地垂下头,很快又露出几分乖巧的笑意。 “沈大哥,我知道的。多谢你的提醒,我对恩公只有感激之情,绝不会逾越分毫。还有,多谢你来送我。” “你明白就好。 你安心准备乡试,我会替你好好关照贾兆兴的,陛下留着他还有用,等彻底解决天朝圣教那群叛贼,我一定会将千刀万剐,以平民愤!” 蒋年这才露出几分狠厉,“多谢沈大哥,不过不必了。 我亲手将他三个子女送进最低贱的窑子,让贾兆兴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疼爱的孩子们被凌虐致死。 往后余生,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无尽的悔恨痛苦中和折磨中度过,活着,对他来说才是最残酷的刑法。” 提起那个人渣,沈峤也忍不住愤怒,他嗤笑道,“那样的畜生,竟还有一份可笑的舐犊之情。他自己的孩子是宝贝,别人家的孩子便可以随意践踏侮辱吗?当真可笑之极!” “你此次行动,定要小心,一切以自己为重……” ------------ 第122章 弑父 南书房内 “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是,已经将人送走了,蒋年知道该怎么做。” 宣和帝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品茗的康王世子颇有几分不耐。 “他行不行啊,不多安排几个?我瞧他年岁不大,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宣和帝胸有成竹,“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回永州准备会试。 贾兆兴和青衣被我们所俘,多个据点被我们捣毁,天朝圣教那帮人自然会去找他。 我们的人只需要暗中保护和监视便可。 倒是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要求朕什么事?” “还是陛下了解我,算算日子,很快我父王便会察觉到不对,我要提前避开,免得惹人怀疑,可是总要有背锅的才是。 我瞧我那上蹿下跳,满嘴仁义道德的三弟便很合适。” 沈峤擦擦额间冷汗,真是活久见,除了康王世子再也不会有人,如他这般光明正大的毒死自己亲爹,还和陛下商量如何嫁祸他人了。 宣和帝嗤笑,“随你,你行事仔细些,不要被人捉到把柄。毕竟这京城最近可是热闹得很。” 得了陛下的首肯,赵允成笑得越发邪肆,“对了,听说陛下准备大选了,那念之怎么办?你若实在为难,不如让他随我……” 宣和帝只是抬眸轻瞥了他一眼,康王世子立刻识趣地闭上嘴。 想了想又洒脱劝道,“陛下这么磨磨唧唧,只怕早晚被别人截了胡,到时候可别怨我臣没提醒你……” “念之不日便会回朝伴驾。” “他竟同意了?他之前不是抗拒的厉害?一直心心念念隐退官场做个富贵闲人?” 赵允成一惊,转念一想,了然一笑,“倒是我瞎操心了,难怪陛下突然决定选秀了。 亏臣还以为陛下是实在受不了老臣的劝谏了,原是为了哄骗念之对你放下心防啊。 陛下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妙啊! 不过,他日念之若是知道陛下的算计,以他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赵君玄轻笑着摇头,他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他倒是有些期待,日后念之发现被算计后…… 真是有热闹看咯。 宣和帝嗤笑,“朕给他机会让他自己选择,何来算计一说?” “行吧,行吧,谁让您是陛下呢,您说的都有理。” 赵允成散漫地站起身来,朝宣和帝作揖告退,“本世子就不打扰了,是时候回去看看我那"痴情"的父王,和那个被我选中的倒霉蛋了。” 康亲王这几日,日日疲乏,请了府医却也找不到缘由。 想到近日天气逐渐炎热,许是季节变换不太适应的缘故,便不太放在心上,哪成想,今日晨起时,竟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地。 顿时吓坏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康亲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出了大问题,便差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入宫求医。 奈何之前惹怒陛下被圈禁,管家被拦在府内,无法出去,正手足无措之际,便瞧见自己世子爷,连忙高呼,引得一众百姓驻足观望。 “世子,世子,大事不好了,王爷晕倒,还吐血了,实在病得厉害,还请世子帮忙寻个御医来。”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那混不吝,骑马招摇的世子殿下得了消息,险些从马上摔下。 立刻解下腰上令牌,递给小厮,“快去请太医院的李院使。” 紧接着,疾步朝康王府跑去,朱红色的大门在众人眼前缓缓阖上。 一旁的大娘感叹道,“都说世子殿下,最是混账,哪成想却是个孝顺孩子啊。一听康亲王生病了,险些掉下马去。” “是啊,是啊。” “……” 一踏入主院,便听见四周传来的低低啜泣,赵允成眉头紧锁,怒斥,“我父王还没死呢,你们便这般哭哭啼啼简直晦气,都给本世子滚出去,别扰了父王休息。” 三位得宠的夫人,被骂得一噎,面上闪过几分难堪,正欲争辩几分,瞧见赵允成那眸中骇人杀气,瞬间噤了声,默默退下。 赵允成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康亲王从疼痛中清醒时,便瞧见屋内笔直地站着个高大的青年,正望着墙上挂着的安平公主的画像怔怔出神。 “成儿?” 那青年似乎被自己惊醒,猛地回过神来,殷切地将他搀扶起,“父王,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胸口有些钝痛阻塞之感。” “李院使刚才来过了,说父王外邪入体,又忧思过甚,才引发的心疾,马虎不得,必须小心静养,不容有失。 我向陛下讨了恩旨,请李院使在府中小住,直至父王病愈。” 见赵允成一本正经,面容严肃。 康亲王忍不住失笑,“难得见你这般仔细,为父倒有些不适应了。对了,你刚才在瞧什么那么入神。” “我母妃的画像啊,我还从没见过母妃一身铠甲,手持红缨枪的英姿,难免失了神。 说来可气,刚刚路过前厅,突然想起那里曾经是我母妃修建的演武场,如今面目全非,花香浓得令人作呕。” “成儿若是不喜欢,改日让他们恢复原样便可。” “世子,药熬好了。”下人打断二人谈话,端着药碗跪在身侧。 赵允成接过药碗,“父王,趁热喝,药效才好。” 康亲王笑得和蔼,“成儿,我忽然想起库房有一对羊脂玉如意,那是你母妃生前常常把玩的,你去帮我取来。” 赵允成像是没瞧见他眼底的冷意,站起身来,“好。” 眼见他走远,那小厮立刻上前一步为康亲王诊脉,半晌,“确实如世子所说,是外感引起的心疾,这药也对症。 太医院的院使大人,医术了得,这药方开得恰到好处,无可指摘。” 康亲王松了口气,将药一饮而下,“是本王多心了,这段时间宣和帝反复无常,手段凌厉,搞得本王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说着从床头的暗格内取出密信,交给他,“北狄使臣昨日已经入京,将此信交于北狄大皇子,机灵些,别让世子发现了。” …… ------------ 第123章 痛苦 夜半三更时 康王世子忽然提着两坛子梨花酿,蹲坐在屋檐上,不顾玉白的阻拦,像是催命般地唤道,“念之,念之,快出来,陪本世子喝酒?” “世子殿下,夜已深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赵允成瞪了他一眼,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再不出来,我就要踹门进去咯。” 秦念之猛地拉开门,“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猛地对上他猩红的眼眸,起床气瞬间消了大半,“这是怎么了?” “高兴!想喝酒!你陪我!”说着搂住秦念之的腰身,带她在屋檐上跳跃,吓得几道黑影,紧紧跟在身后。 直到落在别院的一处屋顶上,这才停了下来,赵允成瘫坐在屋檐上,周身尽是酒气,也不知是喝了多少,明明是笑的模样,却比哭更难看。 “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秦念之靠着他坐下,又朝身后人摆摆手,几道黑影再次隐身于夜色之中。 夏日的夜空,星子璀璨,似乎触手可得,蝉鸣阵阵,微风带着些许凉意。 “呵!”赵允成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又仰面躺下,秦念之也学着他的模样,往后一仰。两人静静地看着星空,沉默良久。 许久,身边传来低低啜泣,秦念之没有侧头,只是沉默着脱下自己的外袍,罩住了他的头。 随即,低低啜泣,变成呜呜痛哭,又过了一会儿,世子殿下拿下蒙头的外袍,边哭边灌下了一整坛酒,这不要命的喝法,着实吓人。 可秦念之也只是叹口气,没有开口相劝。 直到那人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秦念之慌忙拉住他的袖口,“坐下,危险。” 赵允成才迷蒙的看向她,“念之啊,你怎么在这? 念之啊,我真的好难受,我以为我恨他的,我该杀了他的,可是我的心怎么这么难受!” 赵允成“砰砰砰”地拍着心口,力道大得吓人,眸中全是纠结痛苦。整个人陷入癫狂之中。 秦念之微微思索,便知道赵允成说的是谁,心下一惊,面上不显。 “我能容忍他滥情花心!我能接受他贪生怕死!可我接受不了,他为了自己利益,去做一个卖国贼,叛国奴! 而且他还是害死我母妃的帮凶! 我早该就发现了,可我不相信啊,我不敢相信啊! 念之,我心里难受! 他为什么不对我坏一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 宣和帝赶来时,远远便瞧见两人在屋顶上拉拉扯扯,当即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影卫说道,“把世子打晕,送到厢房休息。” 秦念之只觉得周身一暖,宣和帝用自己的外袍,将他包裹住,“没碰到伤口吧。” “没,陛下怎么来了?” “赵允成受了大刺激,我怕他出意外,便派人一直跟着他,没想到他来找你了。” 宣和帝拉着秦念之坐下,“康亲王私通北狄,意图用边防军事图,换得北狄王的暗中支持。证据确凿,在那送信人的身上,还搜出了康亲王的印鉴。 顺藤摸瓜又知道了些陈年旧事,大姑母的死,也是他和我那父皇一手策划的。” 秦念之一惊,难怪赵允成接受不了,“先皇和康亲王为何这么做?安平长公主可是先皇的亲姐姐啊。” “因为高祖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安平长公主,不仅如此,大姑母在民间和军中的口碑和威望更是高到让先皇难以企及。 他没办法容忍,所以便将安平长公主的行军计划泄露给了北狄,致使大姑母打了败仗,三万精兵惨遭围剿。 后又因此被急召回京,收回她的兵权,为她择婿,将她囚于京城。可即便如此,先皇依旧不放心,最后在她的饮食中下药,将她毒死。” 少年面露不解,“安平长公主,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会如此没有防备?” 宣和帝叹了口气,“大姑母是主动赴死的,为了保住赵允成,这也是为什么康亲王任由他招猫逗狗,流连花丛。” 见少年依旧困惑,宣和帝嗤笑,“我那父皇,天生资质平庸,胆怯善妒,刻薄寡恩,毫无容人之量。他嫉妒大姑母的军事才能,却又不得不靠着大姑母在民间的威望稳固帝位。 宣和帝冷戾的眸子满是嫌恶与嘲弄,“大姑母在边疆保家卫国,不愿如同普通女子一般,困于家宅,他心慌意乱,总觉得大姑母是她的威胁,想用四方宅院磨灭她的壮志。 可当大姑母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子嗣,他更是日夜难安,生怕大姑母振臂一呼,三十万红缨军应声而起,挥师北上。 多可笑,他自诩仁慈,愿意在这母子中留下一人。大姑母许是心灰意冷,许是为了保护赵允成,竟也不愿反抗。 而那康亲王,自诩情深,却每日送上含有慢性毒药的膳食。 在大姑母死后,也算有点良心,不,应该是对我父皇太过了解,生怕被我父皇清算,便带着赵允成逃也似的回了封地,一直不肯归京,直到我登基后,这才蠢蠢欲动……” 秦念之听完总算了解赵允成为何那般痛苦,若是康亲王对赵允成不闻不问那还好,偏偏康亲王对赵允成的宠溺疼爱,是天下共知。 “你不必担忧,今日大醉一场,哭个痛快,明日醒来,赵允成依旧是那个混世魔王。” 宣和帝眸色深深,见少年神色忧虑,忍不住宽慰。 “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秘密处死,待到北狄使团走后,再行发丧。” 少年点点头,毕竟涉及皇家丑闻,牵连已故的庆和帝和安平长公主,能给康亲王留个全尸,已经是看在赵允成的面上了…… 思绪还在发散,冷不丁地听见身侧之人说道,“你养病多日,既然已经无碍,明日便御前随侍吧。” 秦念之猛地垮下脸,一副痛苦的模样,“诶哟,我的肩膀好痛,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不如……” “不如让朕看看伤口,顺便给你上个药,免得影响明日当值。” 少年身子一僵,转头便瞧见宣和帝一脸戏谑地盯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剥开自己的衣衫检查伤口。 秦念之慌忙尬笑着拢了拢外袍,“不了,不了,臣现在觉得好多了,绝不会影响明日当值。” ------------ 第124章 秀女画册 秦念之入宫时,已是日上三竿。 在南书房略略等了一会儿,宣和帝才下朝归来。 瞧见安静等候的少年臣子,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愉悦,很快便消失在幽深的黑瞳里。 “臣秦念之拜见陛下。” 绯红的朝服过于宽大,更显得伏在地上的身影孱弱不堪,隐隐透出单薄的骨脊,墨发如瀑倾洒了一背。 宣和帝垂下眼睫,一手将他扶起,“身子不好,不必行这些虚礼。” 少年抬眸,温润的眼底清澈无害,带着纯然的疑惑。 宣和帝一时竟有些语塞,别过头去,吩咐江德福,“将选秀的画册取来,让秦大人过目。” 秦念之慌忙拒绝,“不……不妥,秀女画册怎能由臣来……” “朕让你瞧,你便瞧个仔细,替朕选些个好的来。” 正说着江德福领着四五个小太监,每人抱着厚厚一摞画卷,“这只是一部分,还请秦大人先过过目。” 秦念之有些慌乱地轻瞥一眼宣和帝,他已经一身从容落座,执笔批阅奏折,似乎选秀这件大事当真与他无关。 秦念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垂眸叹息,索性不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吩咐江德福添上一张小桌案,认真研究这些画像里的贵女,以及身后的家世。 秦念之很快便在其中挑花了眼,这正三品骁骑参领家的大小姐着实不错,英姿挺拔。 按察使司司长的嫡次女,容貌婉约,知书达理。 嗯,还有熟人?秦念之端起画像仔细观摩,忍不住嘴角弯弯,礼部尚书尤仲海的幺女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他。 …… 宣和帝早就放下手中的笔墨,斜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懒餍足,打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见他眸色晶亮,眉眼带笑,神情颇为愉悦,翻动画卷时,宽袖滑落,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白皙细腻,撑起单薄的身形。精致的侧颜,发丝垂落,微微凌乱,更添几分柔美。 轻声叹息,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许是察觉到宣和帝的视线,秦念之侧头,朝着他淡淡一笑,献宝似的将几卷画像呈了上去,热情介绍着。 “陛下,你看这肖太尉独女肖玉莹,年芳十五,生得国色天香……” 宣和帝垂眸一瞥,“年纪太小,不行。” 秦念之一愣,十五,小吗? “那陛下看看这个,吏部尚书江原道之女江枫眠,年十八,性情柔顺,在京中素有贤名。” “呵,”宣和帝嗤笑,“长得一般。” 秦念之微微蹙眉,没想到陛下也是个颜控。 “那这位,按察使司司长的嫡次女孙采薇,有闭月羞花之貌……” “在念之眼中朕就是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秦念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攥紧的指节抵在唇边,咳得双目泛红。刚才不是还嫌人小娘子姿色平平,怎么如今又不肤浅了? 摸了摸腰间的免死金牌,再次堆上笑意。 “骁骑都尉之女孙采薇,英姿勃发,听说尽得其父精传,一手软鞭似的出神入化……” “太粗野了,不可,朕是选秀,又不是选人打架。” “那荣亲王的孙女明月郡主……” “刁蛮任性,蛮横无理,不行。” “礼部尚书尤仲海的幺女,温顺恭谨,姿容秀丽,善书画……” “面似银盘,太过珠圆玉润了些。” 秦念之嘴角微抽,攥紧了拳头…… “中书舍人之女,身姿窈窕,轻盈如燕……” “朕难道没给他们发俸禄吗,瞧把他姑娘饿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中书舍人有没有发俸禄他不知道,秦念之只知道自己要发疯了。 百来个京中名门闺秀,在外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地步,怎么到了陛下这儿,反倒被嫌弃得一无是处? 秦念之强压下心中骂娘的冲动,陛下莫不是存心寻自己晦气,怎么这么难伺候? 颇有些义愤,“臣愚钝,实在选不出令陛下满意的人选,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江德福恨不能替陛下好好撬开秦大人的脑袋看看,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这么不开窍! 宣和帝轻笑,眼见少年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心中那隐秘的郁气总算消散了干净。 “既如此,江德福,将这些画册都撤了吧。” 秦念之轻轻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看了,真让人头疼。 正寻摸着不如找个借口告退,便听见礼部尚书尤仲海在殿外求见。 时隔大半年未见,尤仲海一如往昔,瞧见坐在一旁的秦念之,险些老泪纵横。 猛地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我就知道,秦大人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是个短命鬼!” 秦念之冷不丁被这熊掌一拍,险些被呼到地上,后背隐隐作痛,幸亏没拍下肩上,“尤大人,你再拍几下,我可真要短命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了陛下神经,他眸中冷厉,倏地看向尤仲海。 年近四十的尤大人,“咯噔”一下,心中一紧,再也没了和秦念之寒暄的热切。 大脑高速运转,自己最近办的差事可是出了岔子?陛下怎么一脸要弄死自己的表情? “咳咳,陛下,北狄使者入京已有两日,不知接待使臣的夜宴,定在何时? 那北狄大皇子,自视甚高,来了京城两日,已经干了不少混账事,调戏伺候的宫女不说,还大放厥词,多次辱骂大启将士,其中还涉及仙逝的安平长公主……” “放肆!”宣和帝周身气势逼人,眼底满是寒霜。 尤大人被这突入起来的呵斥吓得腿软,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秦念之犹豫一瞬也跪了下来。 宣和帝眉头微蹙,看向二人,视线停留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都起来吧。” 又看向尤大人,“招待北狄使者之事一切由礼部负责,明日接待北狄使臣的夜宴,一切按照往年流程便是,不必铺张。” 尤仲海点头称是,犹豫片刻询问道,“这北狄大皇子千里迢迢前来,想要求取大启贵女,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 第125章 北狄使臣 翌日晚宴 秦念之在内侍的指引下落了座,位置是离御驾最近的席位。 众朝臣冷不丁瞧见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冷漠疏离地端坐在席位上,似乎与周遭的热闹完全隔绝开来。 一时有些恍惚。 尽管早就听说秦大人是假死脱身,在东都潜伏查案,拿到了秘密的账册和证据,才能将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一举拿下,可当真的亲眼瞧见人还活着,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见秦念之的坐席都快摆到御驾底下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内阁大学士,只怕又要高升了。 众人一时看向李襄江的眼神有些嘲弄,果然,虽说都是天子近臣,但这待遇确实千差万别啊。 李襄江冷哼一声,他的面容本就冷硬,如今铁青着脸,更是让人退避三舍。 秦念之神神在在,只当没瞧见这些眉眼官司。 他的席位实在是太靠前了些,再加上周身气势如冰霜降雪,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些想来攀关系的朝臣反倒被震住,不敢上前。 上官思最近一直往外跑,不是在开拓商路,便是在寻找神医的路上。诶,思及此,秦念之倒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康亲王如今“缠绵病榻”约莫也没几天好活了,康王世子以侍疾为由,并未出席。 景明正将自己关在药室中研究新药方,直接告假。一时间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索性落得清净自在,猛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样的使臣夜宴上,自己被元宝算计,险些丢了小命。 一转眼,自己竟又坐在殿中,好似一切都未变,又一切都变了。思及此处,秦念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北狄大皇子进殿时,一眼便瞧见了那坐在灯影辉煌下,微微低垂着睫毛的清贵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秦念之的斜对面。 隔着恢宏的殿堂,两人遥遥相望,北狄大皇子目光满是淫邪,竟不顾下人的阻拦,直直朝他走去。 “大启人杰地灵,就连小倌也生得比别处的好看,来!陪本皇子喝一杯!” 众人一听,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如鸡。 秦念之丝毫不恼,“大皇子若有眼疾,不妨去太医院好好看看,我大启热情好客,自然会全力救治大皇子眼瞎心盲的症状。” “你说谁眼瞎心盲?我可是北狄大皇子!这就是你们大启的待客之道!”北狄大皇子阿里罕,摇晃着酒樽,语带威胁。 秦念之抬眸,目光灼灼,浑然不惧。 “大皇子出言轻佻,毫无礼节,随意侮辱大启官员,这就是你们北狄的做客之道吗?” “呵,倒是本皇子的不是了,那秦大人不如陪本皇子喝一杯,也算一笑泯恩仇了。” 大皇子眸光闪烁,满是兴奋,忽然转变了语气,热络地将秦念之案前的酒杯斟满。 秦念之不欲于他争辩,端起茶盏,“抱歉,下官不胜酒力,不如以茶代酒。” 哪料那大皇子却像吃错了药,猛地攥住秦念之端着茶盏的手腕,往前一扯,目光在少年精致的脸颊上游移。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皇子劝你,可千万别不识抬举。” “呵!”秦念之嗤笑,眸光满是嫌恶,“中原还有一句古话,想必大皇子定然听过,人贵在自知!” “你……这酒你今日喝定了!” 阿里罕像是被激怒,攥住他的大手猛然用力,另一只手变试图去捏他的脸,秦念之挣扎往后躲。 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 就听见一声怒喝,“放肆!” 众人将眼神聚到殿门口,明黄色的身影宛如神祇。 众朝臣顷刻间乌拉拉地跪了一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里罕一时怔愣,秦念之猛地抽回手腕,同众朝臣一般跪伏在地,恭请圣安。 宣和帝大步袭来,黑如幽潭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阿里罕,冷漠中透着睥睨之态,阴涔涔的问道,“大皇子这是做什么?” 阿里罕一怔,竟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他可没错过宣和帝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传闻果然不可尽信,不是说宣和帝素有贤明,为人宽和有礼…… 阿里罕收起轻佻,谨慎了几分,他料想这秦大人也不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拆台子,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便故作爽朗一笑,“本皇子与秦大人一见如故,正想举杯畅饮……” “呵……”少年的冷笑如冰石碎玉,在寂静的大殿显得那般清晰。 阿里罕神色一僵,该死的,他怎么敢的?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吞不下吐不出…… 很显然秦念之不仅敢当面嘲笑,更敢当众讥讽。 “大皇子不仅眼盲心瞎,将下官当成伺候人的小倌,强迫下官陪酒。 如今竟连脑子也记不得事了? 下官早说了,我大启朝热情好客,既然大皇子症状如此严重,万不可讳疾忌医,免得四处丢脸。” 他……他怎么敢的? 阿里罕显然没想到秦念之竟敢当众给自己没脸。竟敢在两国邦交这么重要的时刻嘲讽自己眼盲心瞎还没脑子。 一时瞠目结舌,老脸涨得通红…… “怎么,我说错了,难道大皇子并没有生病,而是明知下官身居要职依旧前来挑衅调戏,为的就是借机侮辱启朝,破坏两国邦交,挑起……” “没有,本皇子绝无此意,都是误会,本皇子无意冒犯了秦大人,还请秦大人见谅。” 阿里罕当机立断,对着宣和帝行了个大礼,“是本皇子贪杯,一时头脑发昏,并无侮辱之意,还请启皇明鉴。” 他身后跟随的使臣也乌拉拉地跪了一地。 秦念之心头郁气总算散了大半,趁机邀功似的给宣和帝递了个略带得意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在外寻衅滋事又打了胜仗的小宠物…… 宣和帝轻笑,压下了周身的冷戾,眉眼如冰雪消融,带了几分纵容的宠溺。 绕过使臣,在御座坐稳,这才开口道,“使臣远道而来,自当好好款待。可惜大皇子不胜酒力,来人,将使臣的酒水换成茶水,免得贪杯误事。大皇子意下如何?” 众朝臣面色古怪,陛下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北狄使者留啊? 阿里罕面色扭曲,却不得不努力压制,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蹦出,“陛下思虑周全,我等并无异议。” ------------ 第126章 争吵 阿里罕面色扭曲,却不得不努力压制,几乎嚼碎了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蹦出,“陛下思虑周全,我等并无异议。” 众人重新落座,北狄大皇子阴毒地瞥了秦念之一眼,见少年浑然不惧,反倒冲着自己挑眉嘲讽一笑,气得险些捏碎了桌角。 身旁的随同使臣,连忙附在耳边低语,总算将人安抚住了。 秦念之只觉得有趣,看了许久,总算移开了目光。这次夜宴缺席的可不在少数,孝仁太后和嘉敏公主的席位都空着。也不知是真的惧怕了宣和帝,还是有了新的小算盘。 秦念之端起茶盏环顾了一圈,只觉得着实无聊,连个歌舞表演都没有,远远不及上次迎接西戎使臣的夜宴热闹。 “启皇,在下奉北狄王之命,愿以王后之位求取大启嫡公主,促使两国邦交,结永世之好。” 此话一出,大殿又安静几分,宣和帝指尖轻点这桌案,古井无波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今日夜宴,为远道而来的北狄使臣接风洗尘,至于国事,容后再议。” 北狄使臣交换了下眼神,没料到竟会碰了个软钉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宣和帝这话明显是推脱之意。 北狄皇子到底是沉不住气,接二连三被下了脸子,当场铁青着脸提前告罪离席。接风洗尘的主角都退场了,好好一场夜宴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味。 参加夜宴的大臣陆陆续续出了宫门,上了自己马车。 秦念之也不例外,慢吞吞地走在人群的最后,不料却被眼尖的李襄江瞧见。 他皱眉停驻,似乎在等秦念之走近。 偏偏那人也停住脚步,略略歪头,瞅着自己。 李襄江瞧着他过分明艳的面孔,心中莫名升腾起怒意,就是眼前这人,弄得君不君臣不臣,勾搭自己的妹子还不够,到处招蜂引蝶,惹得使臣不快。 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李襄江隐忍着怒气朝他走了过去。 “秦大人,好巧!” “不巧,李大人看上去,像是专程来找我晦气的。” “你……” 李襄江一噎,面上浮现一抹冷笑,“秦大人倒是颇有自知自明,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格外有经验。” 隐身在暗处的玉白皱了皱眉,自己专门负责保护秦大人,这嘴皮子打架受到的精神伤害,不知在不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 秦念之一脸真诚,“李大人说笑了,在下从不做亏心事,所作所为皆发自本心。” 李襄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关于北狄王求娶嘉敏公主此事你怎么看。” “呵,能怎么看?老牛吃嫩草,浑然不知羞呗。都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头了,还惦记他国金尊玉贵的小公主,真是好大的脸啊。” 李襄江怒气更甚,“秦大人,我没工夫和你耍嘴皮子!下官只希望你能放下个人成见,促使两国的友好邦交。” “李大人所说的个人成见,是指大皇子当众侮辱我,还想强行灌酒? 你所说的促使友好邦交?该不会是希望我去找陛下进言,将嘉敏公主送去和亲吧?” 李襄江语气愤慨,带着指责,“大启和北狄国土接壤,边境时有摩擦。且如今我国国库空虚,军民疲乏,根本不适合再次征战。 如今北狄有意联姻,换两族和平,身为臣子自当全力促成,万不可因个人喜好,横生事端。 秦大人,望你慎重,莫要乱进谗言。” “笑话!怎么两国和平怎么就维系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了?李大人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牺牲一人,换边境几十年和平,难道不值吗?” “北狄狼子野心,不过是因为这两年北狄风雪肆虐,雪灾严重,收成不佳,冻死家禽牲畜人口无数,这才想着安静一段时间,用联姻和亲换些好处,休养生息。 一旦他们缓过劲来,就凭他们骨子的恶劣,和野心勃勃,两国之间必有一战,到时你让身处异国的嘉敏公主如何自处!” 李襄江愤慨道,“妇人之仁,一叶障目!自古以来,这种政治联姻数不胜数,只要维系住暂时的和平,牺牲一人又有何不可?” 秦念之冷笑脸,定定地瞧着眼前的李襄江,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李襄江被他看得发毛,“你这么看我什么意思?” “在下在想,李太傅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怎么自己家里费劲巴啦的教导多年,却结出这么个。。。玩意?” 身后的玉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李襄江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张脸犹如调色盘般变幻个不停,愤怒地扬起手,一拳砸了下去。“秦念之你混账!” 玉白猛地从夜色中窜了出来,将秦念之挡在身后,一把握住李襄江的拳头。 “李大人,属下奉陛下之命保护秦大人的安全,还请大人不要难为属下。” 少年从玉白背后探出头来,“怎么,我说句实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好,好得很,本官倒是要看看,你一个以色……能落着什么好!” 李襄江到底存了几分理智,没能骂出口,只是冷着脸转身就走。 两人的动静不大,可宫道上多的是人精和眼线,不少人早就悄悄留意到二人的动静,眼见李大人怒气冲冲往宫外走,一行人,纷纷让开道路,生怕触了他的眉头。 一时间两人的争吵便化作流言传到宫中各处。 长宁宫内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嘉敏公主坐在梳妆镜前,眼眶微微泛红。 “是,奴才一直远远跟着秦大人,恰好碰见他和李大人争执。”小太监低垂着头,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下去领赏吧。”嘉敏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轻抚着自己的青丝,仔细打量自己容貌,眼底闪过一丝流光,转瞬即逝。又吩咐身边的大宫女。 “以本宫的名义,给李湘禾递个帖子,请她来赏花吧。” “呵,”也不知想到什么,嘉敏公主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嘲讽笑意。 “为了秦大人,我这皇兄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有封号有食邑的郡主尊位,说给就给了……” ------------ 第127章 赏花宴 “吵起来了?念之可有受伤?” “秦大人毫发无损,倒是李大人气得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宣和帝眉眼舒缓,神色竟有几分自得,“念之的嘴皮子,朕可是领教过的,真要惹恼他,骂起来不带脏字,却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夜影真是没眼再看,陛下这一脸与有荣焉是什么意思?会骂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依旧尽职地提醒道,“北狄大皇子心胸狭隘,今夜秦大人算是将人彻底得罪了……” “说得不错,明日便让念之搬到侧殿小住吧。” 夜影一脸怔愣,自己好像没说吧。 见宣和帝冷冷瞥了他一眼,立刻垂下脑袋,“是,我这就去通知秦大人。” “不必,明日朕亲自告诉他。” 夜影嘴角微抽,“是!” 翌日,秦念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假寐休息。 一旁的李湘禾一脸心疼,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戳着他的胸口,“好不容易才挣脱,为何又要卷入诡谲的朝堂斗争,自投罗网,你是傻吗?” 秦念之攥住她的手指,摸了摸胸口,苦着脸抱怨道,“别戳了,好不容易长出的小笼包,再勒几天只怕又要勒平了。” 李湘禾没忍住“噗嗤”一笑。 “你且忍忍,夏季衣服单薄,容易被看出端倪。再过两个月入秋,便不用束胸了,穿上厚衣,披风一遮,便什么也看不出。” 秦念之眉头微蹙,“嘉敏公主给全皇城的贵女都递了帖子,邀你们进宫赏花,你如今虽然贵为郡主,可还是要小心些,我下了值便去寻你……” “行啦,你如今越发啰嗦了,我心中有数。”李湘禾扶了扶云鬓上的流苏金钗,笑得越发妩媚妖娆。 “还真别说,冷不丁的成了郡主,这滋味,确实美妙。” 秦念之摇头轻笑,两人在路口分别,秦念之依旧放心不下,招招手,唤来玉白,“我心头突突直跳,怕她遭人算计。” 玉白摸着脑袋,“秦大人不必担忧,皇宫内外如今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安全得紧。” 说来,这还是托了秦大人的“福气”呢。 秦念之这才稍稍放心,朝着南书房走去,今日朝堂之上定然吵得不可开交。 果不其然,刚靠近南书房,便听见几位大臣激烈的辩驳声。 江德福一瞧见他的身影,双眸顿时一亮,“诶哟,秦大人你可来了,这帮朝臣,从早朝吵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别说陛下了,老奴听着都烦,无非就是车轮子话儿来回滚,一点新意也没有。” 秦念之轻笑,陛下不是已经有了决议,怎么还能容忍他们在耳边这般叫嚣。 “诶,毕竟北狄大皇子千里迢迢,携了重礼,又以王后之位为聘,诚意十足。陛下不好一口回绝,免得面子上太过难看。 再说也不知那太后是怎么想到,早朝前,竟托了贴身嬷嬷给陛下传话。 直言,不必有所顾忌,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秦念之一愣,难以置信,“莫不是传错话了,孝仁太后可是嘉敏公主的亲母,怎会……” “诶哟,我的秦大人,可不是吗!陛下听了这话,也是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许是太后想借这次事儿,卖个人情给陛下。” 这是卖人情吗,这是卖女啊! 秦念之和江德福对视一眼,都透露着相同的看法。 正巧南书房内的大臣也散了,李襄江大步走在前头,看见秦念之,故意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其余的两位大人倒是很和气,打了声招呼,便告退了,只是眸子中闪过的嫉妒还是被秦念之瞧在眼里。 忍不住摇头轻笑,并不愿理会。 “还不进来,杵在门外做什么,等朕请你吗?” …… 御花园内 一众贵女掩面娇笑,三五成群,赏花戏蝶,更衬得人比花娇,美不胜收。随着小太监的通传,“惠宁郡主到。” 场中的贵女先是一怔,紧接便瞧见花园入口处缓缓走来一身形纤瘦。 身着一袭宝蓝色的烟笼梅花曳地长裙,身姿妩媚轻盈,一颦一笑明艳动人,实在是夺目至极。 要说起来,这位惠宁郡主绝对是闺中女子中的反面教材。 从小生活在家教森严的百年清誉的丰州李家,因为是家中幺女,所以被骄纵得厉害,就连一向古板严苛的李太傅也奈何不了分毫。 自小与秦大人定亲,可又瞧上了定国公府的孟小将军,几乎是丢尽女儿家的颜面,日日追着那孟小将军,为此还不惜退了与秦大人的婚约。 李家后来被前太子牵连,举家获罪放流放,偏偏遇上秦大人这样的痴情人儿,几次奔走,为李家平反。 甚至为了李湘禾不惜拒绝嘉敏公主,开罪太后,最终更是孟将军的庆功宴上,求了恩典,请陛下为其二人主婚。 得知秦大人的死讯后,不少城中闺秀,日日明嘲暗讽,赌咒暗骂,嘲笑李湘禾到底是没有富贵命,到头来不过是做了一场华丽的空梦。 哪料人家一转眼又成了陛下亲封的,上了皇家玉碟,又封号有食邑的惠宁郡主。 一个不守女戒女德,又曾有过一段不堪经历的女子,偏偏摇身一变,从家道中落的落魄女,一跃成了地位仅次于嘉敏公主的贵女。 这如何不让人嫉妒?一时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恶意和嫉恨。 心安理得地等着她被嘉敏公主责罚。 毕竟嘉敏公主痴恋秦念之这事,在皇城中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两女争一夫的俗套桥段,偏偏最动人心。 李湘禾盈盈下拜,“拜见公主殿下,臣女来晚了,还请殿下责罚。” 哪料嘉敏公主竟亲自上前将她扶起,“你来得刚好,是本殿下来得早了。” 又转身看向四周的贵女,“你们还不来见过惠宁郡主。” 这举动,一时惊呆了一众人,这这……嘉敏公主莫不是吃错药了。 上次在庆功宴上还当众折辱她,让李湘禾献舞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怎么又亲亲热热一副好姐妹的派头。 不管心中如何腹诽,面子上依旧笑的甜美,一时间御花园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娇娇柔柔问安声。 李湘禾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被嘉敏公主触碰过的肌肤犹如被毒蛇的信子舔了一番,浑身泛起战栗。 宴无好宴,看来今日这赏花宴注定不会太平了…… ------------ 第128章 手疼 御台上的砚台是难得的极品,墨更是一两千金的桐烟徽墨。 宽袖撩起,握着墨条的修长玉指更是黑白分明扎眼得很。秦念之研磨的动作娴熟,一举一动犹如一幅水墨画,实在是赏心悦目,只是…… “够了,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想什么呢?” 宣和帝垂眸看着都快溢出的墨汁,黑涔涔的眸子如乌云压境,“因为李湘禾,你担心嘉敏刁难她?” “啊?嗯,是有一点。”少年直白地点头,甚至没想过遮掩。 宣和帝一时竟有些失笑,猛地凑近几分,“你这般坦诚就不怕朕吃醋?” 果不其然,瞧见少年因为吃惊微微后仰,错愕睁圆的杏眸,紧张地抿唇…… 宣和帝眸色一暗,重重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敲,“逗你呢,走吧去瞧瞧。说来今日赏花宴,也同朕有几分关系。” 秦念之思绪一转,莫不是特意请了这些贵女,为了让陛下相看。 瞬间心下放松几分,眼神闪过几分跃雀,亦步亦趋地跟着宣和帝,殷勤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得紧。 到了御花园,才发现今日到场的不仅有各世家贵女,还有不少单身的未婚勋贵子弟。 许久不见的孝仁太后,还有几位太妃,以及皇室的几位宗亲族老,诰命夫人竟也在场,简直堪比大型相亲现场。 秦念之眉头紧锁,看向宣和帝。 身后的江德福嘴角微抽,陛下的心思真是越发难猜了。 陛下亲临瞬间将这场赏花宴推向高潮。 一时间院中各贵女不动声色地展示着自己最美的姿态,盈盈袅袅地起身拜见,顿时园中姹紫千红,裙摆蹁跹,煞是好看。 秦念之一眼便瞧见站在拱桥边上的李湘禾,匆匆告罪一番,便急急寻人去了。 待人走后,原本还带着一丝笑意的宣和帝,瞬间板起了脸,冷冽的模样生生吓住了一群准备搭话的贵女。 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气宇轩昂的年轻帝王穿过人群,走向了亭子中心。 太后等周边围坐的几位宗亲夫人,远远瞧见陛下立刻起身拜见。 太后也热络亲切道,“陛下前朝事忙,难得有空,不如仔细看看,可有合心意的姑娘……” 一派母慈子孝的模样,仿佛之前的龌龊荡然无存。 宣和帝立刻扶住年迈的镇国公老夫人,“不必多礼,随意便可。” 转身在上首坐下,“嘉敏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今日到场的均是皇城中百里挑一的好儿郎,太后不妨好好留意……” 此话一出,孝仁太后脸色一僵,转头看向宣和帝,有些不可置信,“陛下,北狄王以王后之礼求取嘉敏……” 宣和帝直接冷着脸打断道,“太后莫不是在说笑?北狄王以年近五十如何能是嘉敏的良配。 纵使太后舍得,朕也不忍心让嘉敏为了蝇头小利,远嫁蛮荒,孤苦无依。 不如就在皇城中选个青年才俊,朕也好照拂一二。正好今日各家老夫人也在此,家中子女若还未婚配,不如也留心一二。” 此话一出,孝仁太后保养得当的面容一时也忍不住扭曲,宣和帝这番话几乎是将她的脸皮揭下来,放在地上摩擦。 在座的各位诰命老夫人各个都是人精,顿时眸子一亮,心思活跃起来,陛下显然没有让嘉敏和亲的打算,看上去对嘉敏公主很是看重。 启朝并没有驸马不得入仕的传统。一时间都在思索,如何让自己家的子孙短时间内赢得公主芳心。 心下又忍不住对孝仁太后生出鄙夷,虎毒尚不食子,就为了一个虚妄的王后头衔,便打算将自己膝下娇养的公主送去和亲,啧啧啧,真是活久见…… 诰命老夫人们异口同声站起谢恩,“多谢陛下体恤。” 宣和帝眼见目的达成,站起身来,“朕还有要事要办,不便久留。” …… 拱桥上,湘禾脸色难看,被三四个小娘子围着,中间那人粉衣女子正是孟尧的表妹方沁甜,只见他眼睫含泪,欲落不落,好不可怜。 “姐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我自小父母双亡,借宿在表哥家中,这才和表哥亲近几分,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多次,我和表哥清清白白……” 不远处还站着几位世家子弟,一时看向方沁甜的目光都带着丝丝怜惜。 “就是,不知羞!” 明月郡主摇着香扇,语气满是不屑,“她若知羞,只怕早就寻了一根白绫吊死了,哪还有脸站在这。” “郡主姐姐不要这么说,都是我不好,如今李姑娘贵为惠宁郡主,这封号还是陛下亲赐,千万别因为臣女得罪了她……” 方沁甜拉住明月郡主的袖子,抹着眼泪,一副为对方考虑的体贴模样。 可三言两语却将人劝得更加火大,“得罪?笑话,我明月郡主是荣亲王惟一的嫡孙女,我的封号是先皇亲赐,她一个野路子郡主,算什么东西!” 李湘禾本不欲与这帮贵女纠缠,奈何竟遇见孟尧捧在心尖上的表妹,那女人惯会煽风点火,引得自己被人攻讦,又摆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看得心头火起。 她自小便是天之娇女,更不是怕事之人,爹娘死后,家族倾覆更是无所顾忌。 自己和孟尧闹到如今不可开交的地步,其中固然有自己的性格问题,更多的便是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好表妹的功劳。 当年自己顾忌孟尧,不知在她手上吃了多少哑巴亏,如今自己若是还忍气吞声,那就白活了这些年。 见方沁甜还在自说自话地扮着可怜,“李姐姐,快别闹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啪”的一声响,李湘禾抬手便重重扇在她的脸上。 委实惊呆了众人。 “你怎能随意打人!”一位紫衣华服的男子,猛地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不过是些口角之争,李姑娘下手却如此狠辣。” 也有人眼尖瞧见不远处走来的秦念之,好事者立刻喊道,“秦大人!” 秦念之拾阶而上,长身玉立,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引得一众闺秀脸红心跳。 冷泉般清透的嗓音响起,“湘禾,这是怎么了?” 李湘禾还没说话,方沁甜便捂着脸颊,低低啜泣,“秦大人,不关李姐姐的事,是我惹了姐姐生气……” 哪料那天人之姿的秦大人只是淡漠地瞅了她一眼,便朝着李湘禾关切道,“我瞧她脸都肿了,你的手没事吧,疼不疼,让下人取些冰给你敷敷。” ------------ 第129章 护短 哪料那天人之姿的秦大人只是淡漠地瞅了她一眼,便朝着李湘禾关切道,“我瞧她脸都肿了,你的手没事吧,疼不疼,让下人取些冰给你敷敷。” 众人一愣,面上犹如调色盘般五花八门,一阵无语。 方沁甜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二人,惨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从没觉得这般恼羞过。 本以为李湘禾打了自己一耳光已经够丢脸了,可这瞎了眼的秦念之却轻飘飘的三言两语,便让自己的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惹人嘲笑。 一旁的紫衣男子看不过去,“秦大人身居要职,竟是这般蛮不讲理护短之徒!明明是李姑娘打人在先,你却不问前因后果包庇……” “在场这么多名门闺秀,我未婚妻为何不打别人单单打这位方姑娘呢?想必一定是有不得不打的理由。 还有,我记得湘禾是家中幺女,哪来的妹妹?方姑娘莫要乱认亲戚,湘禾面子薄,性子又软弱,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只能由我这个未婚夫代劳了。” 明月郡主倒吸一口凉气,“面子薄”、“性子软弱”、“不好意思说”…… 秦大人莫不是在说笑话?刚刚是谁将巴掌扇得虎虎生风,自己站在一边都感到后怕。 方沁甜此刻简直被气到内伤,咬牙暗自忍耐,眼角带泪,惨然一笑,我见犹怜。 “秦大人教训的是,李姑娘如今贵为惠宁郡主,自然看不上我等从前的小姐妹,是我高攀了。 只是他和孟哥哥这么多年情谊,总不能说断就断了,小女只是为二人惋惜,才想着劝解几分,免得二人因为一时意气,抱憾终身。”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秦念之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 嘉敏公主听到动静此刻也缓缓走了过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眸底闪烁着兴奋的微光,此刻几人成了御花园的中心。 “参见公主殿下。” 秦念之躬身作揖。 “免礼,许久未见,秦大人风采依旧。” 秦念之微微垂眸,不敢直视嘉敏公主饱含情谊的双眸,“公主谬赞。” 嘉敏公主轻笑,“众位都围在此处作何?可是嘉敏招待不周啊?” 那方沁甜只犹豫一瞬,立刻哭哭啼啼道,“我不过是劝李姐姐不要和孟表哥置气,谁料,她竟恼羞成怒,掌掴臣女,还请殿下为臣女做主。 臣女真的是一番好意,表哥为了李姐姐,茶饭不思,萎靡不振……” 秦念之皱眉打断她,“方姑娘慎言,孟尧如何与湘禾又有何干,你这般无端指摘着实可笑。 据我所知,孟将军食宿都在军营,你空口白牙,捏造事实,实在令人不齿。” 方沁甜眼神躲闪,“表哥最近确实不在家中,可小女所说却是事实,表哥因李姐姐为情所伤,难道她不应负责任,开解一二……” “一家有女百家求,湘禾这般好,爱慕之人如过江之鲫,若人人求而不得,便将满腹相思化为怨怼,岂不可笑。 再者若是街边乞丐爱慕方姑娘你,为此寻死觅活,你是否有责任开解一番,若是开解不成,你又当如何?难道要慷慨献身……” 秦念之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当众同女子针锋相对有失君子之风,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说完还看向四周,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 看热闹的人群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想在这么美的日子里,被人指着鼻子骂到体无完肤。 “你……你……” 方沁甜又气又恼,没想到堂堂大学士竟这般没有风度。 还将自己与街边乞丐联系在一起,更没想到这秦大人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般,对李湘禾的维护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明明头上绿云绕顶,偏偏一副甘之若饴的模样…… 眼见周围人逐渐偏向李湘禾,她羞得捂面痛哭,转身便想逃开。 可李湘禾怎会让她如意,猛地从秦念之身后窜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站住,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其一,我是陛下亲封的惠宁郡主,你以下犯上,对我毫无尊重之意。 其二,明知我和秦大人已经定亲,还试图将我和孟尧联系在一起,故意在我未婚夫面前说三道四,毁我清誉。 其三,因你一人之故,搅了众人赏花的兴致,破坏了嘉敏公主精心准备的赏花宴。 就算嘉敏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难道你就毫无羞愧之心,不打算好好赔罪道歉吗?” 方沁甜往日无往不利的泪水,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秦念之一番唇枪舌剑的说辞,更没人敢出声帮她。 最终她只能屈辱地跪在地上,“是臣女错了,坏了嘉敏公主的雅兴,还请嘉敏公主恕罪。” “你更应该向湘禾道歉。” 秦念之见她依旧死不悔改,不愿意向湘禾道歉,黝黑的杏眸满是怒意,任谁都看得,这个向来冷冷清清,淡漠疏离的天子近臣是真的动了怒气。 “秦大人未免过分了,如此折辱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紫衣华服的公子显得义愤填膺,再次跳出来指责。 “做错事便该弥补,说错话就应道歉,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懂,方姑娘却只对嘉敏公主道歉,故意忽略我的未婚妻,这才是真的过分!” 紫衣华服的公子一时语塞更是气愤,“不过是小姑娘间的口角,你堂堂男子却干涉其中,不觉得可笑吗?” “我秦某人若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那才是真的可笑!今日方沁甜必须给我未婚妻道歉!”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一众少女芳心碎了一地,这么好的未婚夫竟然是别人家的,实在令人心塞。 嘉敏公主此刻心中又酸又涩,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可偏偏那人心仪呵护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眸光看向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的方沁甜,“本殿下不曾邀请过你,你是哪来的帖子,跟谁进来的?” 方沁甜哭声一顿,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臣……臣女……” “你不是说父母双亡,如何自称“臣女”?滚出去,本殿下的赏花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这下方沁甜连哭都哭不出了,往日他仗着镇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也没少在外耀武扬威。 今儿被人揭了老底,又被嘉敏公主撵出赏花宴,想到今后在皇城中再也没了立足之地,顿时两眼一黑,哀嚎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 第130章 挑衅 今儿被人揭了老底,又被嘉敏公主撵出赏花宴,想到今后在皇城中再也没了立足之地,顿时两眼一黑,哀嚎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嘉敏公主皱着眉头,不满地让宫人将她带了下去。 没成想,身后突如其来的响起了拍掌声,引得众人寻声望去。 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北狄大皇子却在不远处一脸兴味地拍手叫好。 粗狂深邃的五官,高大健硕的身躯,北狄大皇子一进场便引得众贵女惊呼,纷纷掩面,三五成群地往园子深处避让,又忍不住探头观望。 明月郡主惊呼道,“北狄人怎么在这?是百里家大公子带进来的?岂有此理,怎么能随便放蛮帮异族进来。” 嘉敏公主俏脸微凝,面露不喜,“百里文舒,你这是何意?” 北狄大皇子抢先一步,右手握拳抵在左胸口,对着嘉敏公主行了北狄见面礼。 面上一派恭谨,可那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十分放肆。 北狄自古便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大皇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见过嘉敏公主,是本皇子听说今日御花园里甚是热闹,便拜托百里公子带本皇子来瞧瞧热闹,公主殿下不会介意吧?” 嘉敏暗暗捏紧绣帕,她自然察觉到阿里罕不怀好意的目光,也猜到北狄大皇子能出现在这必然是母后的手笔。 明明皇兄并没有让自己和亲的打算,可母后为了给那个见不得光的亲生儿子铺路,不惜牺牲自己,只为得到北狄的暗中支持,真是可笑。 可惜自己现在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只能咬牙忍耐。正欲开口,可身边一道白影闪过,嘉敏被安稳地护到身后。 他的声音如冷石碎玉般,鼻尖萦绕着独特的冷梅香,瞬间抚平了内心的焦躁和恐慌。 “自然介意,今日是嘉敏公主举办的赏花宴,并不适合接待北狄大皇子,大皇子不如移步,免得冲撞了这些娇客儿。” 百里文舒面色不虞,“秦大人,来者是客。” 秦念之分文不让,“百里公子,客不带客,这是规矩。” 一时间,几人再次僵持住。 哪料那北狄大皇子忽然大笑起来,“你们启人就是扭扭捏捏,不过是个破园子有什么可瞧的,不让进就算了,反正都是些温室中花朵,经不起风霜雨雪。” 说罢眸光挑衅地看向秦念之,压低声音说道,“就如同秦大人这般,柔弱不堪……” 秦念之眸中簇起怒火,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寒冰,“还请北狄大皇子慎言。” 阿里罕朗声大笑,“秦大人误会了,本皇子只是欣赏秦大人美貌。再说,本皇子说的也是事实。 秦大人这般文官,除了会写些文绉绉、酸唧唧的诗词歌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既不能上马平天下,也不能提枪保家国。 可不就像是任人采撷的娇花,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北狄大皇子这话着实拉踩了所有的文官,一旁的紫衣男子指着他的鼻尖咒骂,“你一个蛮夷,哪来的资格在这说三道四,不就是骑马射箭,谁不会啊,老子今天非要跟你比一比!” “哈哈,笑话,本皇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奉劝你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你瞧,秦大人就比较识时务,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你瞎咋呼个什么!” 北狄大皇子明显是就是针对秦念之,话里话外各种挤兑嘲讽,秦念之若再不反击,丢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脸面了。 秦念之淡淡抬眸,“你想比什么?” 嘉敏公主立刻紧张劝道,“秦大人,莫要上当。” 李湘禾缓缓走到身后,言笑晏晏,“阿念,我陪你。” 北狄大皇子嗤笑,目光在三人面上流转,“果然小白脸就是吃香,你不如就留在女人堆里,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娇弱,免得到时丢了面子,埋头痛哭。” “比什么?” 秦念之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再次询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想来大皇子样样不通,否则也不会一直上蹿下跳地在这找存在感。若说长相……” 少年停顿片刻,故作遗憾的继续说道,“……确实也没有半分优势。 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幅天生还算的健硕的身躯,难怪这般在意,日日吹嘘。” 紫衣男子忍不住大笑,“说得好,可不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 一时间旁观的众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里罕几次被下了颜面,怒从心起,“秦大人果然能言善辩。那不如让本皇子瞧瞧你的骑射水准是否有你的嘴皮子那么利索!” 宣和帝站在高楼上,将此处的一场场闹剧尽收眼底,眼见阿里罕蓄意滋事,面上露出几分杀气。 秦念之颇为不屑,“自然,只是御花园太小,先去取弓箭来吧。” “在这?”阿里罕有些惊讶。 很快下人们便恭敬地奉上了两把相同的弓箭。 阿里罕面露狐疑,颠了颠弓箭,“太轻,凑合用吧,秦大人想怎么比?” 秦念之轻笑,“这话应是我问大皇子才是,你想怎么比?” 阿里罕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转身指着石桌上的果盘,不如就让下人顶着水果,站到那阁楼底下,看看谁更有准头。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这是要拿活人做靶子,一旁随侍的宫人吓得面色惨白,强忍着没有求饶。 “怎么?秦大人不敢?” 紫衣华服的公子气得手抖,“人命关天,岂能儿戏,不行!” “可以!”秦念之此话一出,周围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紫衣男子面露错愕,“秦大人,你怎么也……” 秦念之顶着众人各异的眼神,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问道,“会不会太大了,我觉得葡萄倒是不错。” 说着揪下一颗深紫色的小葡萄,放在头上比划一番。 “让下人顶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你我轮流顶着这葡萄,让对方来射,试试对方的准头如何?” 拿什么试?拿命试吗?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周围清晰的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秦大人莫不是疯了?但不得不说,这比法确实刺激有趣的紧…… 在场不乏都是些年轻热血的勋贵子弟,个个激动得面色潮红,“好!秦大人有魄力!” “你先来我先来?” 秦念之微微歪头询问道,似乎在问中午吃什么一般,看上去轻松惬意,毫不担忧。 阿里罕却被他这不要命的玩法惊着了,可如今骑虎难下,哽住嗓子喊道,“来就来,谁怕谁?” ------------ 第131章 比试 阿里罕却被他这不要命的玩法惊着了,可如今骑虎难下,梗住嗓子喊道,“来就来,谁怕谁?” 秦念之点点头,接着说道,“来者是客,不如先请大皇子射箭,我顶着葡萄。等大皇子射完,再进行交换,你顶葡萄,我来射箭。” 阿里罕也没料到看上去柔弱不堪的秦念之骨子里竟是这般的疯狂,反倒升起了几分退意,“你确定?” “自然,怎么大皇子之前叫嚣得厉害,事到临头反倒是退缩了?” 说着捻起葡萄走到了百米之外的阁楼底下。 宣和帝站在阁楼上起先并不知道念之要做什么,直到夜影来报,解释了事情的起末。 周身瞬间蒸腾滔天怒意,急匆匆地跑下阁楼,可在踏出大门的一刻,又顿住脚步,强忍着怒意吩咐道,“保护好秦大人,阿里罕的箭羽若是伤到秦大人一分,你们便提头来见!” 夜影,玉柯瞬间消失在阁楼中,躲在各个角落,神情紧绷地盯着秦大人头上的那颗紫葡萄。 阿里罕身边的使臣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阿里罕脸色变得难看,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珠。 这场比试引得御花园内所有的看客驻足观看。 嘉敏公主和一众贵女扭着帕子,心中为秦大人捏了一把汗,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李湘禾面上冷静自持,可指甲暗暗抠破掌心,站在离秦念之几步之遥的地方,死死地盯着阿里罕的一举一动。 阿里罕举起弓箭瞄准那人,弓箭故意晃了又晃,试图给秦念之带了压迫和紧张感,可偏偏那人纹丝不动,甚至还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笑话,谁怕谁? 秦念之顶着葡萄思绪有些放空,阿里罕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更是出了名的神箭手,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绝对不敢在大启的境内射杀大启官员。 想来现在要紧张的是他才是,真该害怕的也是他才对,毕竟自己可是出了名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文弱官员。 一切如秦念之估计那般,阿里罕手心汗津津的,眉头紧锁,周围静得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 瞄准秦念之头顶那颗小小的葡萄,余光瞄到那张白玉面容,见那漂亮过分的少年臣子,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挑衅十足恶劣的嘲笑,心下一慌,手一抖,绷紧的弓弦猛地弹射出去…… “嗖!” 胆小的贵女们发出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躲在暗中的影卫更是惊了一声冷汗,强行克制,才没有出手打落那离弦的箭羽。 秦念之始终稳稳的,双脚像是扎根了一般,一步也不曾挪动。 直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凌厉的箭羽擦着发丝狠狠地钉扎在阁楼的墙上。 暗中的影卫,围观的群众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却并不是为阿里罕的箭术,而是敬佩秦念之的勇气和果敢。 躲在暗处的宣和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下来。强行克制自己将秦念之捉回来暴打一顿的冲动,狠狠地磨着后槽牙,自言自语道,“晚点儿在和你算账!” 秦念之这才低头,一颗完好的圆滚滚的深紫色的葡萄跌落手中,更衬着那素手白皙如玉,像上好的白瓷,透着莹润的光泽。 众人欢呼着围了上来,那紫衣公子更是一掌拍在他后背,“秦大人,好魄力,我张英杰此生谁也不服,就服你!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哥,亲大哥!” 秦念之颇为嫌弃地将他推开,“谁是你大哥,走开!” 那人也不恼,只是大笑着,“连个葡萄皮都没破,还以为大皇子箭术有多么卓尔不凡,诶呀,不过尔尔啊。” 阿里罕握紧手中的弓箭,面色难看的紧,一旁的使臣还在耳边不停劝阻。 “大皇子万万不可啊,那秦大人一看就是个文官,如何能有准头?实在太危险了!万不可为了一时意气,将自己立于危险之地啊!” 阿里罕此刻怒气上头,“让他射!本皇子就不信了,他敢伤我!” 一旁看热闹的勋贵子弟更是大声叫嚣。 “该你了,大皇子,要不选个大点的葡萄啊。” “还是选个苹果吧!” “笑话,你见过秦大人骑射吗,还是让宫人去寻西瓜吧!” 阿里罕中原话说得不错,听清众人的议论,此刻心里也有些犯怵,后悔不该挑衅秦念之那个小疯子。 可谁知秦念之不按常理出牌,看上去柔柔弱弱,偏偏性子如此强硬。 万一他瞎了眼,下手没个轻重,射伤自己…… 周围人还在催促,秦念之缓缓走来,在他面前站定,缓缓摊开手掌,一颗圆滚滚的葡萄,完好无损地躺在他软乎乎的掌心中。 他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此刻却像极了恶魔的低语,“大皇子,该你咯!” 阿里罕盯着眼前那张脸,越看越觉得可恶,猛地夺过那颗葡萄,力度过大,导致果皮破裂,黏糊糊的汁水沾了一手。 愤怒地转身便走,站在刚才的秦念之刚才的位置上站定,将那黏糊的葡萄放在头顶,双拳紧握,果汁汗水混合在一起,像极了他现在糟糕的心情,“来吧!” 宣和帝在地登上阁楼,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远处那夺目的少年,此刻他正颤颤巍巍地举起弓箭,似乎有些吃力。 一旁的使臣惊得脸色大变,用北狄语言叽里咕噜地冲着阿里罕说些什么。 阿里瞳孔微颤,看着秦念之生疏的动作,几次都未能将弓弦拉开,一时语塞,喊道,“等等,你……你到底会不会射箭!” 秦念之凉凉看了他一眼,“我天赋异禀,一看便会。大皇子你站稳些,万一误伤了,可怨不得我。” 百里文舒伸手拦下秦念之举弓的手,“秦大人,适可而止吧,万一伤了北狄大皇子,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不如各退一步,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张英杰凑了上来将人挤开,“笑话,人是你带来的,刚才他嘴里不干不净侮辱人的时候,你装聋作哑,现在怎么突然耳聪目明,知道适可而止了!” 秦念之忍不住弯弯唇角,这张公子倒是有点意思。 “张英杰,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百里文舒言语间对紫衣男子十分轻视,说话也毫不客气。 秦念之眉心微蹙,“百里公子能认得清自己的祖宗吗?帮着外人欺辱自己人,老国公倒是会教孩子。” 此话一出,百里文舒的脸色铁青,“我好言相劝,是不想你铸成大错……” “这话本就该还给你,百里文舒,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做事!滚开,别挡着我射箭。” ------------ 第132章 上药 “这话本就该还给你,百里文舒,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做事!滚开,别挡着我射箭。” 张英杰瞬间乐了,高喊,“秦大人威武!”冲上前去将百里文舒拖走…… 秦念之再次举起弓箭,装模作样地比划一番,阿里罕额上冷汗涔涔,不停安慰自己,秦念之绝对没有胆子伤了自己。 可真的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别人手中,这可怕的滋味并不好受。 眼见少年十分费力生疏的模样,勉强举着弓箭瞄准自己,一旁的紫衣少年似乎还在进行现场教学…… 阿里罕终于绷不住了,“等等!我……” 他话还未说出口,那秦念之忽然眼神变得凌厉,右脚往后一撤,身端肩平,忍受着后肩结痂伤口撕裂的痛楚,将弓弦拉满,“嗖”的一声…… 阿里罕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已经干瘪的葡萄也掉在了地上。 “铮”的一声,那只箭羽挤掉了阿里罕之前射出的箭羽,牢牢地定在墙上。 日光透过树梢,斑驳的光影透在他的身上,疏影横斜,碎光清浅。那人歪头浅笑,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一锤定音,“你输了,大皇子。” 四周寂静一瞬,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围观的贵女们也忍不住拍掌叫好,一个个芳心暗许的模样,惹得在场勋贵子弟眼热不已,可再看看立于人群中的眉眼清俊的身影,也忍不住面露狂热,自叹不如。 阿里罕神色恍惚地看向身后的墙壁,再看向地上跌落的葡萄,猛地站起身来,怒气翻腾,“你是故意的!秦念之!你骗我!” 少年一脸无辜,“何出此言?” “你故意诓骗我,不善骑射……” 秦念之轻描淡写地回应,“我何时说过?一直都是大皇子在自说自话,要和我比试。 再说,难道大皇子是明知我不善骑射,还要故意与我比试,岂不是……” “你……你……” 阿里罕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正欲发怒。 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古井无波却十分威严的嗓音,“大皇子何故如此动怒,可是招待不周的缘故。” 众人纷纷跪地请安,“参见陛下。” 秦念之也随之跪下,后肩传来的钝痛和濡湿让他不适地皱起眉头。 却见宣和帝竟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下一跳,自己是怎么招惹陛下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碍于宣和帝在场,阿里罕到底没能找回场子,只是愤愤道,“本皇子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走之前又阴恻恻地对着秦念之笑道,“明日赛马,你来不来?” 秦念之轻笑,不可置否。 “阿里罕没有得到答案,一时气结,“你莫不是怕输给本皇子,才故意不来?” 张英杰白眼朝天,“秦大人是怕你输得难看,回家哭鼻子。” “呵,明日我在别院等你,你若不来,便是懦夫!”阿里罕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见北狄大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园子外,宣和帝这才将目光投向众人,又冷冷地瞥了秦念之一眼,甩袖离开。 秦念之摸摸鼻子,觉得陛下看上心情不佳,想到自己肩上还有伤,便准备拉着李湘禾先行告辞。 一旁随侍的江德福急得要跺脚,只能拨开人群凑了上去,扯着秦念之便往外走,“秦大人,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湘禾,等等湘禾……” 江德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秦大人放心,老奴一定派人将李姑娘安安全全送回府中,保管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 你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刚刚一直在阁楼上看着你呢,你头顶葡萄的时候,阁楼的桌案都被陛下捏碎了。” 秦念之一愣,难怪刚才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还以为是玉白在骂自己…… 一想到陛下刚才饱含怒气的眼神,秦念之此刻也有点犯怵。 停住脚步,干笑道,“我……我身子不太爽利,今日先回府了,明日在向陛下告罪。” 说着也不顾江德福的阻拦,转身便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夜影那冰山一样冷漠的面孔忽然挡在自己身前,“秦大人,陛下要见你。” 躲藏在暗中吃瓜的玉白,一边“啧啧啧”,一边摇头感叹,“秦大人还是太天真了。” …… 秦念之几乎是被人押着送到了南书房的偏殿。 一踏入门槛,江德福“嘭”的一声,将大门“体贴的”关上。 气宇轩昂的年轻帝王跪坐在茶几后,明黄色的龙袍衬着那张冷峻的面容,有种高不可攀的矜贵威严。 更别提此刻宣和帝正神色漠然的直视着自己。 秦念之当即腿软,没骨气地跪倒在地,“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宣和帝嗤笑,竟觉得这样的念之十分有趣。像一只做错事被主人拎着脖子被迫乖乖认错的猫崽儿,有种可爱又磨人的错觉。 “哦,错哪了?说来听听。” “陛下容禀,是北狄大皇子挑衅在前,下官这才应战,下官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伤到他一分一毫。” 宣和帝敲击桌案的指尖一停,神色不明,“你说什么?” “就算阿里罕不蹲下,我的箭羽也绝不会伤到他分毫。”少年的眉眼生动明丽,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信。 宣和帝嘴角不易察觉地牵了一下,被气笑了,拍了拍身侧的蒲团。 “爱卿,过来坐。” 秦念之犹豫一瞬,总觉得陛下虽然在笑,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更危险了。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宣和帝再次重复道,“过来。” 秦念之不敢再迟疑,麻利地跪坐茶几的一角,一副乖巧柔软的模样,可宣和帝却知道一切不过是表象而已,猛地扯过他的胳膊将他拉近了几分。 突入起来的拉扯加剧了伤口的撕裂,秦念之闷哼一声,宣和帝一愣,却没有放手,修长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道。 “疼吗?” 少年犹豫一瞬,诚实点头,“疼……” 宣和帝黑眸闪过狠厉,本想将人捉来狠狠教训一番,就是要让他疼,让他痛,可少年不过是微微蹙眉,便让他软了心肠。 终是松开了手,“既然知道疼,下次便不要莽撞。” 秦念之慌忙点头,终于知道陛下为何生气了,连忙解释道,“那阿里罕自小便善骑射,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再说,我就是知道玉白,夜影在暗中会护着我,我绝不是故意拿命冒险。也绝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少年急急表态的乖巧模样到底还是取悦了宣和帝。 他看向少年的肩头,那里青丝凌乱,玉色的布料隐隐透出一抹血色,眸间闪过一丝痛色,暗暗埋怨自己不该拉扯他的,心下顿时泛起细密的疼痛,吩咐道,“把衣服脱了。” ------------ 第133章 脱衣 他看向少年的肩头,那里青丝凌乱,玉色的布料隐隐透出一抹血色,眸间闪过一丝痛色,暗暗埋怨自己不该拉扯他的,心下顿时泛起细密的疼痛,吩咐道,“把衣服脱了。” “啊?”少年一愣,竟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你伤口流血了。” 秦念之这才发现,宣和帝的身边还放着个药箱。 “不……不劳烦陛下了,让御医来吧。” “你自己脱,还是朕来帮你脱。” 宣和帝一副耐心用尽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上手来扒自己的衣服。 秦念之哭丧着脸,转过身去。 单薄的背脊,铺满青丝。 宣和帝眸色一暗,修长的手指将那凌乱的青丝拢起,拨到他的胸前,没有发丝的遮挡,肩头上殷红的一片更加醒目。 秦念之吞吞口水,捏住自己的交叠的衣领,想着伤口在后肩处,倒不至于走光。 可当着外男的面脱衣,虽然只露出肩头,依旧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紧张得有些发颤。 “很疼吗?” 宣和帝很快便意识到少年的轻颤,只当他疼得厉害,语气也带上几分焦急。 “没……没有。”秦念之深吸一口气,利落地扒开自己的衣领,恰到好处地露出自己的伤口,其它地方依旧捂得严严实实。 少年紧绷绷地端坐着,冷不丁地露出一方雪玉肌肤。 侧颜精致,脖颈修长,肩头圆润。肌肤细腻光滑,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莹润的光泽,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宣和帝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又想到自己的任务,强迫自己专注在伤口上。 伤口不大,但是有些深,之前结痂的地方有些开裂,伤口微微红肿,又渗出丝丝鲜血。 宣和帝先是用纱布将周围的血渍擦拭干净,检查一番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上药时不可避免地碰到少年细腻的肌肤,宣和帝一愣,轻轻地摩挲着,喉结滚动,接着难耐地压住心头欲火…… 秦念之只觉得时间尤为漫长,宣和帝略微粗粝的指腹触碰到自己的肌肤,带起一阵阵战栗,甚至盖过了伤口上的疼痛。 心头的恐慌和不适感越发强烈,微微侧头催促,“五哥,还没好吗?” 宣和帝一僵,愣愣地盯着少年懵懂的眉眼出神,终是沉沉叹息着,收敛起不该有的小心思。 将药瓶往桌子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了,这几日,不许再乱动了。” 秦念之如释重负,慌忙把滑落肩头的衣服往上一提,“知道了,谢谢五哥。” 宣和帝嗤笑,“你倒是会讨巧卖乖。说说看,明日北狄大皇子还约了你赛马呢,你打算怎么办?” 见宣和帝怒气全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秦念之瞬间自在了许多。 “五哥,北狄大皇子专挑软柿子捏,总是找臣麻烦。 臣可是个文官,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和他去赛马,他……他不要脸! 明日不妨让沈大人代替我,给他个教训。” 少年生得漂亮,眼神里却透着谁也不怕的狠劲,仰着脸告状的小模样,像是在外被欺负,回来找家长撑腰的小孩儿。 黝黑的杏眸里满是对自己的信赖,这样的认知,瞬间抚平了宣和帝心中的躁郁,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 他忍不住攒起指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敲,“你是软柿子吗?你分明是个刺头儿吧。” 秦念之被点破了真实性质,一时有些尴尬,“嗯……嗯,是他调戏我在先的,这梁子才结下的。” 一说到调戏,宣和帝瞬间冷下了脸色,“知道了,这事交给五哥,定然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至于你,明日老实点跟在朕身边,不许乱跑。” “噢……” 少年乖巧点头,犹豫片刻,又问道,“那湘禾呢,明日可以跟我一起吗?” …… 翌日清早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大半个京城,在满城百姓的夹道欢迎中缓缓驶向郊外围场。 刚到围场便瞧见老当益壮的荣亲王杵在那,恍惚间还以为是见到了门神。 眼见荣亲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念之立刻打了声招呼,便识趣告退了。 指引太监领着秦念之上了看台,果然自己的位子离陛下的王座很近,再挪一挪就能和陛下的王座肩并肩了。 那应该是皇后的位置吧?秦念之嘴角微抽,思维不太受控制地飘远。 身后的玉白一脸坦然,秦大人啊,习惯就好。 看台上零星坐着几位贵妇人,秦念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嘉敏公主离自己的席位不远,两人眼神交汇,很快便被马场上的欢呼吸引了。 李湘禾今日墨发高高束起,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勾勒出妙曼身姿,更衬得她艳丽飒爽,又添加一份勃勃英气,骑着高头大马,颇有女中豪杰的气概,在一众人群中煞是惹眼。 刚才的欢呼便是因她而起。 秦念之瞧见那红衣白马的动人风采,目光灼灼,毫不遮掩,满是欣赏。这副痴汉模样,瞬间引得高台几人心中不快。 嘉敏公主瞥了一眼,转头凑近几分,轻声问道,“秦大人到底喜欢她什么?” 秦念之一愣,随即肯定道,“哪里都喜欢啊,因为她是湘禾啊。” 见嘉敏一副受伤难堪的模样,他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诚挚地说道,“公主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我已经有湘禾了,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不是公主的问题,是臣的错。公主以后也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良人。” 嘉敏抬头望天,眼眶的酸意总算褪去,再次看向面带歉意的秦念之,恢复了往日的傲气和蛮横,“说的是,本就是你的错。” 秦念之缓缓松了一口气,向嘉敏公主作揖告退,转身走下高台,像李湘禾奔去。 嘉敏轻笑着看向隐藏在暗处的宣和帝,“皇兄,只要李湘禾在,秦大人便永远瞧不上别人,看来你我都注定得不到……” 宣和帝眉眼冷厉,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斜靠在自己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纡尊降贵的给那李湘禾牵马。 神色有些漠然,只是眼底像淬了幽暗的火焰,有种五脏俱焚的窒息感。 许久,幽暗的声音响起,“他们只是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可习惯是会改变的。” ------------ 第134章 挤兑 许久,幽暗的声音响起,“他们只是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可习惯是会改变的。” 牵马的秦念之忽而有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回头看向高台,宣和帝清俊的面容迷糊不清…… 正有些疑惑,便听见湘禾“凌凌”轻笑,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念之,发什么呆,走啦,玩去。” 两人牵着马,闲适地在围场溜达,逐渐走出人群。 围场很是辽阔,背面是茂密的山林,清澈的河流和汩汩穿过。 不远处的大大小小的帐篷,或远或近地相互挨着。 除了天子和皇亲国戚的有着单独的营帐,其余的朝臣按照官职几人共用一顶。秦念之正琢磨着今夜同谁共用一个帐篷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声轻快的“哥哥”,上官思翻身下马,长臂一伸将人捞了个满怀,笑得一脸灿烂。 又在秦念之挣扎前将人松开,退后两步,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儿,“哥哥怎么也不换身骑装?” “伤还没好,换了也白搭,懒得费工夫。” 李湘禾轻笑,“昨日也不知是谁逞能,今日倒是乖觉。快去换上,行动方便些。” “哥哥与我一个帐篷吧,你的东西我早就备好了。” 上官思说着将人领到一处帐篷前,“景明也来了,我最近收了不少好药材,回头让他看看可有哥哥合用的。” 秦念之到底没有推拒他的好意,转身进了帐篷,他平日一直穿着宽袖长袍,甚少穿得这般轻便贴身。 袖口裹着手腕,裤筒扎入长靴,玄色的上衣扎进银丝云纹的宽腰带里,勾勒出一道漂亮的腰线。 长发高高竖起,大红色的发带随着发丝微扬,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来。 神清气爽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远远的便瞧见那个顶明黄色主帐,沈峤正和景明探头商量着什么,旁边还站着孟尧。 “嗯?孟尧竟也回来了?” 秦念之自然知道孟尧秘密探查天朝圣教屯练私兵一事,没想到竟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正明目张胆地张望着,厚重的帘子忽然被掀起,宣和帝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同样换了身利落的骑装,包裹着高大健硕的身形,宽肩窄腰,无可挑剔。 宣和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少年一身简单的玄色骑装,明明是在低调不过的颜色,偏偏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段挺拔,腰细腿长,肤色白得似雪,本就引人注目的容貌,如今更是打眼。 嘴角微勾,冲他招手,那瞬间秦念之竟有种自己是条宠物狗的错觉。 上官思和李湘禾也不好干站着,于是一群心思各异的人聚在了一起。 玉白挂在树上,看着这一群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竟隐秘地生出一丝期待。 这要是打起来,自己是帮着秦大人抢李姑娘呢? 还是帮着陛下抢秦大人? 诶,要不还是帮着秦大人把两人都抢了,这样一夫一妻,啧,好像也不错。 孟尧的瞧着三人缓缓走来,宛如亲密的一家人。 暗暗捏紧了拳头,想到昨夜但凡晚一点点,瞧见便是沁甜冰冷的尸体。便抑制不住心头怒气,不过是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可李湘禾却非要将人逼死才甘心吗? 秦念之不动声色地将李湘禾挡在身后,回瞪孟尧。 “呵,当众给一弱女子难堪,秦大人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可知你们昨日险些害死一条人命。李湘禾我早就警告你,不要去招惹沁甜,为何你屡教不改,总是和她过不去?我已经要将她送走了,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秦念之一愣,李湘禾直接一个不雅的翻了一个白眼,一副不愿搭理傻子的模样,朝着宣和帝行礼告退,“湘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孟尧还欲上前争辩。 秦念之和上官思默契地抱着胳膊肘挡住孟尧,目送湘禾回了帐篷。 这两兄弟本就有三分相似,如今似笑非笑,抱肘嘲讽的神情,如出一辙,对本就怒火滔天的孟尧来说,有种双倍的刺激。 “脑子这玩意虽然珍贵,但是,偶尔也要带出来遛遛,是吧。” “哥哥说得对。” “有的人的脑仁还没核桃仁大,难怪听风就是雨,一点判断力都没有。” “哥哥说得对。” “有的人不仅没脑子,脾气差,长的丑,脸皮还厚得很,天天自说自话,看不出很招人烦吗?” “哥哥说得对。” “我说的是"有的人",怎么孟将军好像破防了?” “哥哥说得对。” 沈峤:“……” 要不是陛下在此,你俩今日绝对要血溅当场。 景明:“……” 根据行医多年的经验,怒伤……心肝脾肺肾,现在孟将军极易出现脑溢血,心绞痛等症状。 挂树上的玉白:“……” …… 眼瞅着将孟尧挤兑走了,秦念之这才满意,转头对上宣和帝宠溺宽纵的目光,一时有些讪讪。 宣和帝轻笑,“念之跟我来,其他人散了吧。” 上官思眸底微光暗闪,眼睁睁地看着宣和帝带着哥哥,朝马场的方向走去。 “你老实些,不要总去招惹孟尧,朕还有用呢。” “臣冤枉啊,明明是他次次先来招惹臣。” 宣和帝停下脚步,秦念之一时不察,撞上了那宽厚的背脊,揉着酸痛的鼻尖,疑惑地抬眸,“陛下?” 宣和帝眸色晦暗,似是有感而发,“被人夺了心头所爱,他不找你拼命已是大度了。” ------------ 第135章 彩头 宣和帝眸色晦暗,似是有感而发,“被人夺了心头所爱,他不找你拼命已是大度了。” 秦念之还没反应过来,“哒哒”的马蹄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马场的侍卫已经牵着两头打理齐整的高头大马走来,秦念之瞬间眸子一亮,“陛下,这是上次西戎进贡的汗血宝马?” “喜欢?你随意挑选便是。” “当真?” 一旁的侍卫颤颤巍巍,秦大人果然备受恩宠,陛下竟连御马也让他先挑选。 秦念之围着转了两圈,一匹黑马桀骜不驯地打着响鼻,不耐烦地用马尾抽打着周遭的空气,是不是还尥起蹶子,看上去暴烈得很。 另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便显得温顺许多,见秦念之靠近,还主动地蹭了过来。 “上马试试,小心些,别拉扯到伤口。” 秦念之欣喜地攥住缰绳,踩上马镫,姿态轻盈,翻身稳稳坐上了马背。 玄衣红马,束起的长发晃过后腰,发丝飘逸,煞是惹眼。 宣和帝的眸光落向那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又收回视线。 翻身上了黑色的骏马,那马儿倒是乖觉,再没有了刚才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样,只是时不时地打着响鼻,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宣和帝骑着高头大马,秦念之稍稍落后他半个马身,两匹骏马慢条斯理地在围场上溜达,颇有种巡视疆土的惬意。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从马场一路溜达到了看台。 宣和帝翻身下马,一身骑装英姿勃发,端坐主位之上,适才的温和仿佛都是错觉,年轻的帝王往那一坐,便多了几分利刃出鞘的凛冽寒意。 秦念之没有跟上前去,站在栏杆周围,和景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景明眼神在他胸前飘过,“你最近身体可有异常,之前开的药要按时吃。你那好弟弟对你倒是上心,给我弄了不少珍稀药材,可惜没什么对症的,你不如回去求神拜佛,安心静养,看看能否多活个几年……” 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秦念之已然思绪放空,飘忽之际,场中礼乐已毕。 秦念之刚收回视线,便听见身后传来阿里罕那讨厌的蹩脚语调,“秦大人?可有兴趣一赛?” 景明皱着眉头,嫌弃道,“怎么躲到这么远都有人来找麻烦,秦念之,你可真是没个消停时候。” 少年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冤枉,明明是这家伙跟疯狗一般,逮谁咬谁。” 随同的百里文舒阴沉着脸,“秦大人,慎言。” 秦念之静默了几秒,看向景明,一脸委屈,“两只。” 前言不搭后语,可偏偏在场人便都懂了,是两只疯狗,逮谁咬谁。 阿里罕不耐烦地再次激将,“怎么?秦大人莫不是怕了,不敢上场与我一赛?” 秦念之真诚道,“你为何非要找我赛马?难道是为了在我这彰显什么优越感吗?” 张英杰早早便在寻找秦念之的身影,一瞧见他被人刁难,立刻飞奔而来,大老远的都能感受到那小子义愤填膺的激动。 “啊呸!百里文舒,你贱不贱啊,你是北狄大皇子的小厮还是长随,跟前跟后的,帮着外人为难秦大人。有本事你怎么不下场比试?” 百里文舒脸色铁青,转头看向秦念之,“秦大人,可敢与我一赛。” 秦念之:“……张公子骂你,你却来寻我晦气,这是何道理?” 阿里罕抚掌大笑,“不错,不错,你若是赢了,我便自罚三百杯给你赔罪,可你要是输了……” 他的眸光在秦念之修长的身躯上流连一番,眼神逐渐变质,笑得有几分暧昧。 “秦大人若输了,本皇子也绝不为难,只要秦大人陪本皇子小酌几杯便可。” 这边动静不小,张英杰愤怒道,“啊呸!下作之人!”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秦念之清亮的杏眸闪过几分阴鸷,正欲应战。 “大皇子,秦大人,陛下有请。”沈峤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 众人寻声望去。 夕阳的余晖正笼罩在宣和帝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年轻的帝王端方威严,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沈峤不容拒绝地再次强调,“陛下有请。” 几人只能移步。 沈峤和秦念之落在最后。 秦念之忍不住问道,“沈大人,北狄派这么个棒槌出使大启究竟为了什么? 还有国公府和北狄到底达成什么协议了,百里文舒明明就看不上阿里罕,却不得不全程陪同,实在可疑。” 沈峤惊觉秦念之的敏锐,可眼下并没有证据,只能含糊道,“总之秦大人离他们远一些,免得惹了一身腥。” 阿里罕在宣和帝面上倒有几分顾忌,可言辞轻慢多有不敬,宣和帝眸光深深,看不出喜怒。 直到阿里罕再次将话题转到秦念之身上时,宣和帝放下手中的茶盏,轻笑,“既然大皇子如此有雅兴,朕自当奉陪,来人,备马。”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阿里罕倒是眸光闪烁,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向来对自己的骑术十分自信,能借此机会狠狠挫挫启皇的锐气倒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启皇果然豪爽,既然赛马,那可必须要有彩头……” “这有何难,”宣和帝脱下手中的玉扳指,放在桌案上。 “陛下这玉扳指可是上好的千年玉髓,罕见的很。” 江德福嘴角微抽的看着秦大人胡说八道,这样的扳指,陛下的库房还有好几十个。 秦念之一脸嫌弃的看着大皇子,继续输出,“大皇子可不要拿出什么破铜烂铁来忽悠人。” 阿里罕刚打算解下自己的弯刀,又默默地收回手,有些犹豫地摸向自己腰间的狼牙挂坠,上面还刻着繁复的图腾。 秦念之眸光一闪,故作不屑道,“不是吧,大皇子的彩头难道就是一颗没用的狼牙?” 阿里罕瞬间被激怒,摘下狼牙拍在桌案上,“你懂什么,这颗狼牙是雪山之巅狼王的狼牙,更是我北狄大皇子的身份象征……” 又猛地咽下后半句话,直觉有些不妙。 一旁的使臣脸色大变,还来不及阻止,可秦念之已经迅速抢过狼牙吊坠,并同时敲响铜锣鼓。 “珰!”的一声响。 那少年晃动着手中的狼牙坠,眉眼生动明丽,勾了勾唇角,笑得十分恶劣,“赌局开始咯。” ------------ 第136章 赛马 “珰!”的一声响。 那少年晃动着手中的狼牙坠,眉眼生动明丽,勾了勾唇角,笑得十分恶劣,“赌局开始咯。” 阿里罕恨恨地看向得意的少年,“切,暂时给你保管吧。” 说罢踢了一脚同行的使臣,“还不快去给本皇子牵马来!” 宣和帝不动声色地轻瞥了狼牙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转身走下看台。 北狄大皇子和宣和帝的比试,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宣和帝翻身上马,气势摄人,像一柄出鞘的长剑,带着势不可当的锐气。 随着擂鼓一声响。 北狄大皇子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宣和帝不紧不慢地落后两个马身。 起先阿里罕暗自得意,可当他无论如何发力狂奔,始终无法甩掉宣和帝时,这才意识到宣和帝并不是花架子,他的骑术与自己不相上下。 秦念之和景明二人趴在了围栏边上,看台居高临下,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 赛马要绕着围场跑上整整三圈,最后一圈,还要拿到代表胜利的花球才算最后的赢家,众人屏息,拭目以待。 到了第二圈,两匹马已经是并驾齐驱,阿里罕暗暗着急,马鞭甩得虎虎生风,可依旧隐隐露出败势, 两人很快便追逐着跑到第三圈,宣和帝已经反超阿里罕半个马身,眼瞅再有半圈,摘到花球便可赢得比赛。 阿里罕用尽毕生马术,始终无法超越,心头火起,念头一转,摘下袖扣,狠狠击向宣和帝的马匹。 那黑马吃痛,抬起前蹄一阵嘶鸣,反倒惊了自己的马匹,一下子偏道,与半空悬挂的花球错过。 宣和帝被高高驮起,却丝毫不慌,脚尖轻点,直接从马上飞起,明黄色衣袍迎风翻飞。一把摘下半空中的花球。 又安稳地落在马背上,紧紧勒住缰绳,夹紧马腹,黑马安全落下前蹄,又向前踢踏了几步,暴躁地打着响鼻。 “铛!”的一声锣鼓再次敲响。 胜负已出,宣和帝胜! “啊啊啊啊!陛下威武!” 张英杰的欢呼震耳欲聋,秦念之被猛地一震,耳朵嗡嗡作响,嫌恶地抬脚一踹,眸光落在那颗狼牙吊坠上,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来。 宣和帝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地走向看台,见少年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一般,冷厉的眼眸也柔和下来。 将手中的花球向上一抛,秦念之一时不察,被那花球砸了头,又落入怀中。 错愕看向宣和帝,便瞧见他眉眼间一闪而逝的笑意。 看台上的各家贵女,此刻面色潮红,“依依哦哦”地小声叫着,眸光在这对君臣中来回切换,眼神交换间流露着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长…… 秦念之呐呐地捧着花球,竟觉得有些烫手。 幸好阿里罕黑着脸打马而来,秦念之瞬间切换了战斗模式,摇晃着狼牙吊坠,大声喊道,“陛下胜啦!大皇子可要愿赌服输哦。” 那陪同的使臣脸色黑得如同锅底,看向秦念之的目光恨不能当场将他切片。 阿里罕的脸色也给外难看,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清贵无双的宣和帝竟有这样好的骑术,真是看走了眼。 如今失去了象征身份的信物,阿里罕只觉得头大如牛,不可,必须要想办法拿回来。 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陛下骑术高超,阿里罕自愧不如。只是……” 宣和帝却像没瞧见般,只是对着看台上的少年说道,“下来,该用膳了,大皇子不如一起。” 此刻天色已晚,四周点起了火把,侍卫三三两两地认真巡视着。 帐篷前的空地上燃了篝火,火堆上烤着滋滋冒油的野味,在劈啪作响的火光中冒着金黄色诱人的光泽,空气中满是撩人的肉香味。 宣和帝位于正中央的主座,使臣和随行的大臣分坐两侧,江德福随侍身侧。 嘉敏公主和一众贵女并未出席,各自在自己的营帐中用膳。 秦念之直勾勾地盯着御厨麻利地将一整只羊分切完毕,更是将肉片好,放在精致的碟子中,逐一呈上。 果木烤出的野味更带着一丝果子香气,在御厨的精心炮制下更是保留了肉质鲜美,搭配沁甜的果酒,着实是种享受。 秦念之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并不贪杯,微微抿了几口,便专注于眼前的美食。 上官思忍不住轻笑,贴心地为兄长裹上解腻的菜叶子,见他腮帮子鼓鼓,更觉得有趣。 宣和帝余光微瞟,见那人兄友弟恭,吃得好不热闹,眸光一暗。 相比秦念之的大快朵颐,阿里罕却是毫无胃口,几次想开口,都被对方打断,可偏偏那东西重要得紧,只能不停地苦闷灌酒,再也没了嚣张跋扈的气焰。 秦念之坐在他的对面,对着火光打量起这狼牙吊坠,“诶呀,之前没有认真看,如今倒觉得这狼牙雕工精细,别有一番意趣,还要多谢陛下赏赐。” 对面的随行使臣,立刻站起身来,“陛下容禀,本该愿赌服输。 可这狼牙吊坠确实是大皇子自小佩戴的信物,意义非凡。 是北狄王成年时在雪山之巅,猎杀的狼王之牙,特意打磨,又请北狄最好的工匠雕刻而成,送给大皇子的周岁生辰礼。 实在不适合流落外人之手。大皇子一时情急,拿错彩头,还望……” 宣和帝晾了他们一晚上,如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如此啊,那确实不适合流落在外,可惜朕已经将他赏给秦大人,朕乃天子,自然不好出尔反尔。” 阿里罕眸子都要喷出火来,偏偏还要刻意忍耐,“秦大人,本皇子愿用一百金珠来交换此物。” “哦,不换。” “一千金珠如何。” “我不缺金珠,可下官是真的没见过这般特别的狼牙。” 眼见阿里罕就要暴走,使臣语气有些强硬道,“秦大人,若喜欢狼牙雕像,在下明日便差人送些来,还请秦大人物归原主。” “笑话,什么物归原主,你们打赌输掉的,便是陛下的。陛下赏我了,我便是这颗狼牙的主人。” 眼见这位面软的臣子并不如他的外表那般好说话,软硬不吃,使臣一时也有些愤慨,却只能卑微请求。 “是,是在下说错话,秦大人如何才肯割爱。” 夜幕低垂,星月高悬。 秦念之端坐原位,眸色清亮,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里罕,“大皇子曾不止一次让下官陪酒,也曾说过,若是输了比赛,愿自罚三百杯。”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 第137章 算计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阿里罕双拳紧握,终是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端起酒杯,“是本皇子有眼无珠,多次冒犯秦大人,还请见谅。” 说着推开身后倒酒的下人,沉默地将酒坛举起,抱坛痛饮,清凉的酒水顺着嘴角淋湿了大半件衣衫。 全场静默,眼睁睁地瞧着那大皇子将半人高的酒坛一饮而尽。 秦大人却无半分阻止的模样,就连陛下也不曾开口劝阻,一时心头戚戚,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万不可得罪这个小心眼,睚眦必报的天子近臣。 “咣当”一声,空坛碎裂。 阿里罕恶狠狠地盯着他,“够了吗,不够本皇子还可以接着喝。” 秦念之轻笑,将手中的狼牙坠抛了过去,“一千金珠,大皇子可别忘了。” 阿里罕双目通红,脸色一僵,他是真没想到,这秦念之竟如此嚣张。 不仅多次弄得自己下不来台,逼得自己不得不当众道歉认错,又被灌了酒,最后还要狠狠敲一笔竹杠。 一千金珠啊,他真敢收啊! …… 这场酒席秦念之是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肚腹溜圆,心满意足地在围场后面的小河边闲适地散步遛食。 玉白战战兢兢带着哭腔,“我的秦大人诶,咱还是快回吧,你坑了北狄大皇子这么大一笔,就不怕他来找你报复。” 秦念之一阵无语,“不是说影卫的选拔非常严苛吗?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玉白:“秦大人,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夜影:“蠢货,请把"好像"二字去掉。还没看出来吗,秦大人就是在等北狄大皇子出手啊。” 玉白:你这样就显得我很呆…… 夏末的夜里凉风习习,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和青菜的气息,秦念之有些惬意地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躲藏在暗处的夜影,眸光微动,玉白也收起了往日的蠢样。 “鱼儿上钩了。” …… 宣和帝此刻正同北狄使者在营帐内品茶。 大皇子阿里罕早早甩袖愤然离去。 此时暗卫来报,秦念之失踪了。 宣和帝先是一愣,猛地站起身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这般失态的模样,让身边的北狄使臣忍不住侧目。 沈峤立刻附耳低语,宣和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只是眸色依旧冷得惊人。 “搜,将围场翻遍,也要将人给朕找出来。” 话音未落,玉白满身是血慌乱地闯了进来,“陛下,是……北狄大皇子,是他掳走了秦大人。” 说着便喷出一口老血,昏了过去。 沈峤嫌恶地盯着自己袍子上的血迹,蠢货,戏过了啊,哪来的血? 北狄使臣登时脸色大变,“不可能的,陛下,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还请陛下明察,莫要伤了两国的和气。” 宣和帝深邃的双眸满是戾气,冷冷地盯着使臣,“你最好保证秦念之毫发无损,否则……” 使臣慌慌张张紧随其后,一边暗暗祈祷此事与大皇子毫无干系,可他也是看着阿里罕长大的,对他的秉性再清楚不过。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阿里罕还能记住自己的使命,千万别干出些过火的事儿。 一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将阿里罕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影卫扛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扔在营帐前。 夜影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就是袭击秦大人的刺客,被我等击毙,可属下无能,秦大人还是被对方掳走,请陛下治罪。” 使臣颤颤巍巍地上前,揭开对方面巾,猛地跌坐在地,确实是大皇子身边的护卫,如今整齐地躺在这里。 心下将阿里罕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骂了一遍又一遍,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开脱。 “这……这……其中必有误会。劫走秦大人的肯定不是我们北狄人,对,许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机挑起两国战乱。” 匆匆赶来的上官思破口大骂,“误会个屁!我哥哥向来为人谦和,北狄大皇子一来便多次生事挑衅,如今他下落不明,失踪前又被你们的人袭击,不是你们是谁?” 营帐外火影重重,可营帐内,阿里罕还在和爱妾翻云覆雨,酒意和怒意上头,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变化,一心在宠妾身上发泄自己的火气,那侍妾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秦念之也没料到竟会听见这么尴尬的动静,心如死灰,只能祈祷陛下快些来,默默的在床底念起了大悲咒。 …… “搜营帐!”宣和帝冷冷下令。 “不可!大皇子是北狄的储君,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无权搜大皇子的营帐。 陛下此举莫不是存心羞辱,置我北狄的威严于何地?我北狄绝不会善罢甘休!” 北狄使臣话音刚落,四周的北狄士兵“唰”的一声拔出弯刀。 双方人马一时陷入僵持。 那使臣声调拔高,一唱三叹,分明是想借机提醒阿里罕,可那精虫上脑的大皇子,此刻正腾云驾雾,分不清今夕何年。 赤裸的宠妾倒是被外头的动静惊吓到,慌乱地推拒着阿里罕,“好像是那拔大人的声音,要不要出去看看。” 粗鲁野蛮的阿里罕被扰了兴致,猛地翻身爬起,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一拳下去便见了血,“你个贱人也敢忤逆本皇子,看我不打死你。” 躲在床底的秦念之,迟迟等不到禁军前来搜查,又听见那宠妾微弱的求救声,一时不忍。 只能改变计划,狼狈地滚出来,一边朝营帐外蹦哒,一边大叫,“救命啊,大皇子杀人啦,陛下救我。” 还在施暴的阿里罕先是一惊,抬头便看见那捆成肉粽子的秦念之跌跌撞撞的身影,酒劲上头的他还来不及思考为何“仇人”会出现在这儿。 一个健步窜了出去,揪住秦念之的后颈,将人重重一甩,丢在床榻上,砸到了那宠妾身上。 秦念之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额头重重的撞在床架子上,顿时磕的眼冒金星,痛的发颤…… 挣扎着在床上蠕动,心里头将玉白那个蠢货骂了无数遍,实在是绑得也太严实了些…… 阿里罕赤膊淫笑,缓缓走向床榻,“好啊,我只想教训教训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那正好,本皇子也想想尝尝鲜……” 秦念之的呼救声并不小,尽管营帐厚重,依旧清晰地传了出去。 众人脸色顿时一变。 使臣还在竭力狡辩,“里面是大皇子和他的宠妾。” 身后的影卫已经出动,将阻挡的北狄士兵尽数拦下,宣和帝一脚踹开使臣,带人闯了进去。 营帐毫无遮挡,一览无余,宣和帝目眦欲裂,提剑便砍。 ------------ 第138章 仙人跳 营帐内毫无遮拦,一览无余。 青灰色的纱帐,被人扯落在地,秦念之被反绑着,缩在床榻里侧,阿里罕赤膊狰狞着的正欲行凶…… 宣和帝目眦欲裂,提剑便砍。 求生本能让阿里罕躲过这致命一击,滚落在地,剧烈的疼痛总算让他清醒了几分,可混沌的大脑又让他说不清究竟发生何事。 沈峤慌忙地抱住宣和帝大腿,“陛下冷静,冷静,秦大人快说句话啊!” 千万别将人砍死了,那就坏了计划啊。 秦念之此刻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禁军在门外,随时都会冲进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可阿里罕刚才那凶悍的模样依旧将他吓得够呛。 沈峤用匕首割开绳索,被捆成肉粽般的秦念之总算得到解放,浑身酸痛不已,四肢又麻又涨,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宣和帝垂下眸子瞧见平日葱白般的素手,如今已经涨成紫红色,外袍也破的厉害,细白的腕子已经被麻绳磨出一道道紫红,凌乱的乌丝更衬得脸色苍白,光洁的额头也不知撞到哪里,肿起一个大包,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峤心中暗骂玉白这个猪脑子,竟然假戏真做,将人捆着这样?怕不是嫌命长? 宣和帝强忍着怒气,正想将人抱起,秦念之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推拒道,“陛下,正事要紧。” 身后的上官思上前一步,抢先将秦念之扶起,解下自己的外袍将他罩得严严实实。 乌纳大人也忍着剧痛爬起,可营帐内的一切让他面如死灰。 阿里罕赤膊跌坐在地,眸子猩红,一副酒意未醒的蠢样,那大启官员发丝凌乱,眼眸通红,衣衫破碎,身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床榻上还躺着个惨遭凌虐的侍妾,尽管被被子遮得严严实实,可一屋子的糜烂气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使臣大人已经在脑补,大皇子精虫上脑,不仅凌虐自己的侍妾,还强行掳人,试图侮辱大启官员,那秦念之拼死挣扎,誓死不从的惨烈画面…… 一时间竟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更不敢去瞧宣和帝那寒如冰霜的脸色。 “北狄使臣,你们好的胆子!” 乌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陛下容禀,大皇子一时愤怒,酒意上头做下错事,绝无侮辱之意,请陛下明鉴。” 此刻大皇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对,不对,本皇子并未叫人掳你来,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念之,勃然大怒,“你竟敢算计本皇子!秦念之你好大的胆子!你在这儿给老子玩仙人跳是吧!” 秦念之立刻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大皇子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是下官自己将自己反绑,自己送上你的营帐,任你欺辱吗?你未免欺人太甚!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宣和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在事情真相查明之间,就委屈大皇子暂时待在这了。” 又对乌纳说道,“秦念之是文官清流,北狄大皇子公然侮辱他,便是侮辱整个大启,此事你们北狄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说着转身便走,不顾试图辩解的北狄使臣,和还在咆哮的阿里罕,层层禁军将营帐围得严严实实。 秦念之等人对视一眼,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阿里罕的营帐。 沈峤不动声色地落在秦念之身后,苦着一张脸,“秦大人,你怎么突然改变计划了?陛下听闻你失踪,差点当场把营帐掀了。 还有不是做做样子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秦念之正欲解释,便听见宣和帝压抑怒火的命令,“给朕滚进来。” 一行人麻溜地滚进了宣和帝的营帐。 玉白还敬职敬业地躺在地上在装死,沈峤嘴角微抽,不着痕迹的踹了他一脚,他这才麻溜地站起来,一副“求表扬,我演技是不是很好的”蠢样。 满脸的喜悦还没褪,冷不丁地瞧见陛下那宛如阎罗的冷脸,双膝一软,“嘭”的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 怎么回事,陛下那一脸要掐死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吗?玉白余光瞄到秦大人一脸怨念的惨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真的晕了过去。 宣和帝坐在高位之上,指尖轻点桌案,沉默得让人害怕。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搞成这样?” 众人瞬间将眸光转到秦念之身上。 “臣觉得单纯的被北狄侍卫袭击,没有这般效果好,北狄使臣大可借口底下人自作主张,推了个干净。 所以便稍稍改了下计划,便藏在阿里罕床底,等着陛下来解救,到时众目睽睽下被搜查出来,自己又是苦主,北狄使臣便无法抵赖。 可那阿里罕实在暴戾,臣怕再拖延下去,那侍妾要被他活活打死,才暴露了藏身之地。 幸得陛下解救及时,臣并未受伤。” 宣和帝嗤笑,眼底似酝酿了一团暗火。 营帐内灯火通明,少年眸光湿润,眼尾泛红,光洁的额头上还顶着个肿包,看着便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这就是他所谓的“并未受伤”? 宣和帝看着光火,怒骂道,“把景明给朕找来!这么大动静,也不见人,是死了吗?” 秦念之吞吞口水,满脑子都在复盘,今日之事办得不漂亮吗? 合法合理成功的,拿捏到了北狄大皇子的错处,还可以以此为借口顺理成章将北狄大皇子留在皇城。 届时不管国公府和太后打的什么小算盘,计划都会被打乱。 北狄理亏,又不能放任大皇子被扣押,自然要拿出一大笔赔偿,来赎回犯了错的大皇子,怎么看都是个一箭三雕的好计策,是个兵不血刃的胜利,陛下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明明只有自己吃了点亏,浑身上下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呢,秦念之不太舒服地紧了紧身上的外袍。 暗自腹诽道,真是帝王心海底针,像自己这般体贴周到,一心为大局着想的臣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宣和帝又气又怒,可偏偏发作不得,“你身上是怎么回事,谁绑的?” 玉白立刻惊恐道,“陛下饶命,属下绑的是个活扣。” 秦念之尴尬地摸摸鼻子,“臣没有被绑着的经验,折腾了半天都没能解开,后来越挣扎被勒得越紧,确实和玉白无关。” 宣和帝:“那衣服呢,怎么也破成这样?” 秦念之拉了拉身上的外袍,一本正经的解释,“自己撕坏的,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也不枉费臣吹了一晚上冷风。” 宣和帝:…… 众人:…… ------------ 第139章 不太聪明 围场上的动静闹得着实不小。 百里文舒得到了消息当夜便派贴身小厮往康亲王府和国公府传递消息。 宣和帝的人只当没看见,放任自流。 此刻营帐内烛火摇曳,秦念之用冰块敷着额头,素白的指尖冻得通红。 宣和帝一语不发地坐在上首,景明抱着医药箱进来时,便瞧见这二人远远的对坐着,氛围凝重,自然也瞧见了秦念之凄惨的模样,额角一抽。 秦念之你是有点子霉运在身上的。 “给他好好看看,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别再磕傻了。” 秦念之闻言一愣,自己辛苦一晚上竟然得了这么一个评价,“不怎么聪明?” 偏偏敢怒不敢言,只能乖巧地放下手,仰着头让景明检查。 景明这才看清好友的狼狈,关切问道,“怎么搞的?” “爬人床底,听人墙角,堂堂内阁大学士竟有如此特殊癖好……” 景明一听,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上下打量一番,一言难尽道,“你……你居然偷听人家夫妻房事被打了?” 秦念之顿时恼羞成怒,“别胡说八道,我没有,我藏在床下的时候,阿里罕还没在营帐中,我怎么知道他会带着侍妾回来……” 宣和帝嗤笑,想到当时的场景,向来清风朗月的探花郎,竟躲在别人的床底,被迫听了一晚上的艳辞浪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隐隐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朕赶得及时,你以为你的下场能比那宠妾好到哪去?” 少年蔫头耷脑的不再吭声,心中多少带了些委屈郁气,等到景明检查完,正要上药,宣和帝却将人打发走。 景明离开前留下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溜地告退。 秦念之还在气头上,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连忙拒绝,“不必劳烦陛下。” 宣和帝眸色晦暗,只觉那宝蓝色的外袍碍眼得很,“这外袍又不保暖又不实用,你裹得这么紧做什么?” 吩咐江德福取件披风来,伸手便要将那外袍扯落,秦念之慌忙地拽住,莹白的手指因着过分用力,微微泛红,两人一时僵持住。 宣和帝本就糟糕的情绪更似雪上加霜,“念之,松手。” 明明是古井无波的语气,却暗含威胁压迫。少年抿着唇,一点一点松开指节…… 宣和帝嗤笑一声,猛地用力一拽,那宝蓝色的外袍便剥落下来,露出少年破烂的玄色骑服,勾勒着少年纤细单薄的身躯。 衣服袖子上的破洞,能清晰地瞧见少年娇嫩的肌肤,像是糯米团子般白白嫩嫩,更显得几道被麻绳勒过的红痕触目惊心。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宣和帝迅速接过披风,将少年捂得严严实实,总算心中舒坦了些。 “今夜慌乱,北狄使臣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日琢磨琢磨,必然能猜到是你算计了大皇子。” 宣和帝等了许久,可少年一语不发,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指尖轻点桌面,“怎么不说话?” “臣愚钝,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如今也磕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和帝忍不住挑眉轻笑,倒是忘了这家伙平日看上去清清冷冷,骨子里最是记仇,“朕还没罚你擅自改变计划,你倒是耍起脾气了?” “臣不敢!” “你总这般将自己置于险地,可曾想过朕会担心,会害怕。” 少年猛地抬头,正巧对上宣和帝黝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不太自在地吞吞口水,下意识的心慌想逃。 “陛……陛下多虑,臣有暗卫保护,安全得很。” 宣和帝冷不丁地伸出修长的食指轻戳他额前的肿包。 “有多安全?安全到解不开绳子?安全到听了一晚上墙角?安全到撞的一头包?”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秦念之倒吸一口凉气,刚才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情绪立刻消散殆尽。 又听见陛下毫不留情的嘲讽,想到自己这一晚劳心劳累,还落了一身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登时起身,语气如常,“夜已深,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宣和帝望着那气鼓鼓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这就生气啦,真是一句也说不得。 江德福还守在营帐外,此刻掀开帘子,“陛下,北狄大皇子那边闹腾的厉害,乌纳使臣已经在营帐外跪着告罪了。” 宣和帝面容上浮现出凶戾的神色,烛火明明灭灭,他清俊的面容一般隐于阴影之下,嗓音冷得像是淬了寒冰,“把人带进来吧,总不好叫念之白遭了这些罪。” 垂眸落在地上沾满灰尘的宝蓝色外袍,又吩咐到,“江德福,将这破衣服拿出去烧了。” …… 天边泛白时,身形高大的乌纳使臣终是佝偻着背离开了明黄色的营帐。 一夜未眠的宣和帝却毫无疲色,眼底带着稳操胜券的快意。 “传令下去,起驾回宫。” 回城的号角响彻整个围场。 秦念之折腾了一夜,睡得正香,被恼人的号角惊醒,此刻迷迷瞪瞪,将被子卷过头顶,裹成一条蝉蛹。 上官思轻笑,放轻了脚步,难得能和哥哥光明正大地同处一室,昨夜他一夜未眠,守在哥哥床边借着月光打量着他酣睡的容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心中升起隐秘的满足和踏实感。 直接将连人带被地抱进马车中,直到秦念之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转醒,马车已经稳稳地驶入秦府别院。 秦念之一脸茫然,心中生出一丝惶恐,从前自己的觉浅眠少,可现在每日睡足五个时辰依旧觉得困乏,不仅如此,还常常睡得人事不知,昏沉不醒。 上官思敏锐察觉到秦念之的不安,立刻宽慰道,“哥哥不必担心,景大人曾说,哥哥如今越发嗜睡,睡得沉倒也不是件坏事,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有助于哥哥的恢复。 再说,有我守着哥哥,你放心睡便是。 我已经帮哥哥告了假,在家休养几天,陛下准了。” 秦念之这才缓和了面色,“湘禾呢?” 上官思忍不住抱怨道,“哥哥你就知道惦记她,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 第140章 试婚服 上官思忍不住抱怨道,“哥哥,你就知道惦记她,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亲弟弟又怎么了,在阿念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 李湘禾踏进院子,眉眼带笑,语气更带着几分得意,“阿念快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 南书房内 李襄江正慷慨陈词,“贸然扣押北狄大皇子,此举只怕引得北狄王不满,引发战乱。” 尤仲海摸着唇边的小胡子,“李大人此言差矣,北狄大皇子公然袭击秦大人并且将其掳走。 众目睽睽下,若不强硬将其扣押严惩,岂不是显得我们大启软弱无能,怕了他们北狄。” 李襄江面露不满,“可两国正在商谈互市的重要阶段,岂能因为一人而影响整个大局。 北狄此次带着诚意来求娶嘉敏公主,陛下迟迟未能答应,已经伤了北狄颜面,如今又要因为区区臣子,便公然扣押北狄使臣,实在……” 宣和帝深邃的双瞳眸光犀利,烁如寒星,冷冷地盯着义愤填膺的臣子,“笑话,我大启不愿开战,却不畏开战,朕若是连自己的妹妹和臣子都护不住,还做什么皇帝。 如今朕扣押的北狄大皇子,却派人将北狄使臣乌纳平安送回北狄,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李襄江面色冷凝,那日围场赛马,他有公务在身,并未随侍,其中内情并不太清楚,细细想来,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沈峤解释道,“据监察司密探来报,乌纳明面上是大皇子的幕僚,实际却所属北狄三皇子阵营,他巴不得大皇子出现纰漏,最好死在大启,才能借机扶持三皇子上位。 如今他已经修书一封,将大皇子所做的蠢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北狄王。 北狄大皇子见色起意,在围场赛马众目睽睽下,掳走大启官员并意图凌辱。此事于情于理,北狄王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襄江本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陛下的用意,是自己成见太深,所以一听说此事是因秦念之而起,瞬间便将他带入红颜祸水的角色。 可面上却毫无愧意。 宣和帝摩挲着手腕上的彩绳,吩咐道,“我朝和北狄的互通互市的具体事项,便交由你和上官思来负责。 北狄和大启终有一战,所以互市交易的物品,必须严加管制,主要以茶叶,丝绸,瓷器为主,边境管辖地带设置茶马司,便于管控……” …… 半个时辰过后。 几位大臣心悦诚服,满脸敬佩地出了南书房。 伍大人忍不住感慨,“有此圣明君主,何愁家国不兴啊。” 尤仲海满面红光,“秦大人和陛下就是君臣相得,配合默契,兵不血刃,便让北狄咽下这个哑巴亏。” 一旁的荣亲王倒是有些遗憾,“陛下圣明,只是至今中宫空虚,膝下无子,实在令人担忧啊。” 李襄江嗤笑一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秦大人虽有急智,可陛下再这般纵着他胡来,只怕早晚闯出大祸来。”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慌忙四处张望,又离得李大人远了些。 尤仲海一甩袖子,不满地呵斥道,“青天白日的,李大人便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荣亲王倒是眼眸微闪,想起秦大人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容,以及坊间流言…… 看来选秀之事宜早不宜迟。 …… 李襄江在宫道上大放厥词,此事被影卫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宣和帝扔下手中狼毫,“呵,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倒是真敢说,莫不是以为顶着已故李太傅之子的名头,朕便会对他有几分宽纵。” 江德福垂下眼眸,在心中默默为李襄江点上一根蜡,又一个看不清形势的人。说起来这李家两兄妹倒是两个极端,李襄江刻板守旧,李湘禾又过于奔放活泼。 “念之呢?” 玉珂:“秦大人一回城便去了秦府别庄,不过……” 宣和帝抬眸盯着他,“出什么事了。” 玉珂斟酌着说道,“李姑娘今早回城时,特意绕道云绣阁取了两套衣服……是大婚用的典服。” 此话一出,书房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江德福自然知道陛下心情不爽利,连忙宽慰道,“李姑娘拿回去许是自己珍藏,毕竟她已经选择了郡主尊位,此生便没有机会成为秦夫人了。” 沈峤吞了吞口水,陛下此刻的表情着实可怕得紧,“江公公说得有理,之前属下旁敲侧击问过秦大人,可有成婚的打算……” 宣和帝闻言立刻看向沈峤,感受到那灼灼凝视,沈峤紧张得后背冒汗。 “秦大人说自己寿数有限,不愿意连累他人,此生都没有成婚的打算。” 凝聚在书房内的低气压瞬间消散,沈峤刚微微松了口气,便听见宣和帝嗤笑一声,讥讽道,“是真的不打算成婚,还是怕朕害了他的心头肉……” 秦府别院 秦念之蒙住眼睛,被李湘禾牵着手往带着往前走。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当当当!” 李湘禾解开秦念之蒙眼的绸带。 两套华丽的大婚典服便映入眼帘,数层薄如蝉翼的纱绸上用金丝绣着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长裙拖曳庄重雅致…… 李湘禾摸着礼服上的云绣,催促道,“都怪那个狗皇帝,害得我做不成你的新娘。” 秦念之一惊,猛地上前捂住她的嘴,“不要诨说,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男女有别,玉白不敢靠近我的院子,没人听见。 再说那狗皇帝耽误你这么久,也不肯放人,骂他两句怎么了?” 秦念之轻笑,想起在围场受的窝囊气,“说的是,狗皇帝,狗皇帝。”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那狗皇帝不让我嫁你,倒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嫁衣,都没机会穿了。” 听出湘禾语气中的失落,秦念之将人搂在怀中,“不怕,有机会的,你若喜欢,多做个十套八套,日日穿。” 李湘禾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将秦念之推到那套华丽的裙装旁,催促道,“快试试,我早就想看看你换回女装的模样了。” ------------ 第141章 震怒 李湘禾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将秦念之推到那套华丽的裙装旁,催促道,“快试试,我早就想看看你换回女装的模样了。” 秦念之一时有些恍惚,看着那套繁复华丽的裙装,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对啦,你穿裙装,我穿男装。 狗皇帝不让我嫁你,那换本公子来娶你好了? 放心,我的院子没人进来,再说竹青和竹叶还在院子外头守着呢,不会有人发现的。” 李湘禾说着便去拉扯秦念之的腰带。 “湘禾……别拽,我自己来。”秦念之脸颊微红,慌忙阻止湘禾作乱的酥手。 李湘禾没忍住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捏了又捏,这才罢手,调笑着,“我的小娘子脸红咯,行吧,那你自己换,实在搞不定,为夫再来帮你。” 说着自顾自地脱下了自己外衫,拿起架子上的婚服,“哦对,我还需要裹胸布……” …… 南书房内 宣和帝屏退众人,砸了一屋子的瓷器,依旧郁气难消。 犹如一只困兽,盘踞在黑暗深处。 江德福抖着胆子,避开一地的碎瓷片,点燃一盏微弱的烛灯,好歹把漆黑的殿室照亮了些,看清陛下身在何处。 衣冠不整的帝王,此刻颓然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宽大的袖袍下,露出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手,浓稠的血珠汇聚到指尖,又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地面,地面上赫然汇聚了一小滩浓重的殷红。 “滚!” 蛰伏的野兽发出嘶吼,浓重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殿室。 一个酒坛子落在自己脚边,炸裂开来。 惊得江德福一抖,跪倒在地,“陛下,何必自苦,损伤圣体。秦大人若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呵呵,他,他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正在换新郎服,忙着和李湘禾浓情蜜意……” 那声音似笑非笑,他扶着墙站起身来,踉跄地往外走了几步,猛地又一拳砸在蟠龙红漆木柱上,眼神逐渐变得狠戾,像是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巨兽,愤然暴起。 “心疼?他只会心疼那个女人!何曾顾及过朕的心情!明知朕心悦于他,依旧每日和李湘禾卿卿我我,无所顾忌! 既然如此,朕为何还要顾及他的心情,是他先来招惹朕的,就该对朕负责到底。 他既然不乖,就怨不得朕了……” 江德福惊恐地匍匐几步,眼瞅宣和帝看似冷静正常,实则越发疯魔癫狂,生怕陛下因一时愤懑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连忙劝阻安抚道,“陛下……陛下,此事不过是李姑娘自作主张,或许秦大人并未瞧见那婚服呢。 等明日秦大人销了假,又会回到陛下身边,随侍左右。 秦大人最是恋旧,他和陛下十多年的情谊,岂会因为一女子改变……” 宣和帝怔愣一瞬,接着整了整衣着,恢复了往日清贵自持的模样,似乎将江德福的劝告听了进去,年迈的老总管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哪料空荡的殿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老总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便听见宣和帝神色如常地吩咐道,“去把朕之前为念之准备的婚服取来,寝殿也该布置一番,朕要去接人了……” 说罢,明黄的衣袍翻飞,消失在庭院内。 只留下江德福惊恐地瘫软在地,“完了,全完了,陛下这次彻底被逼疯了……” …… 秦府别院,玲珑阁内。 李湘禾抽着气,一脸委屈地看着胸前的白布,“啊啊啊,不行了,要勒死了。” 秦念之笑得眼角泛红,伸手在她的胸前点了点,“你也有今日,现在知道我的苦楚了吧……” 李湘禾冷哼一声,眼角眉梢满是得意,玉指轻挑起秦念之的下巴,“为了娶到你这般美的小娘子,在大的苦楚,本公子也忍了。” 两人笑闹着,总算将繁复的婚服穿戴整齐,李湘禾满意地对着铜镜左右欣赏,摇头感叹,“真是玉树临风美少年,对镜自揽夜不眠。” 接着又将秦念之摁坐在铜镜前,一把抽掉秦念之秀发上的玉簪,满头青丝瞬间铺散开来,“该你了,来,就让本公子亲自为我的小娘子上妆。” 秦念之推拒着,“不用了吧。我还从没上过妆……” “你本就女子,本就该穿着漂亮的裙子,画着精致的妆容,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李湘禾伏在他的肩头,素手轻划过他的脸颊,眸中满是怜惜心疼。 秦念之一时怔愣,眼神涣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早就平平整整,白皙纤细的手指又往下挪了挪,胸前也有了起伏,再也不是硬邦邦的一马平川,呢喃道,“我本就是女子?对啊,我本是女子。” 忽然眼眶变得酸涩,心头泛起无尽的苦涩,眨了眨漂亮的杏眸,唇边荡起一抹轻笑,“那就拜托夫君,给我上妆。” 李湘禾亦是心头酸软,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好……” 玉白躺在玲珑阁外的树梢上。 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诶,命苦啊,堂堂影卫,日日像山涧野猴一般挂在树上。也不知道秦大人在里面干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玉白叹了口气,忍不住心虚,有种“秦大人偷情,我放风”的微妙感。 可那是李大小姐的院子,自己总不好擅闯吧。 他一边掏出怀中瓜子,一边自我安慰,秦大人和李姑娘也是一对苦命鸳鸯,自己……反正也没亲眼看见。 陛下又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只要保护秦大人的安全也算完美完成任务了…… “咳哒,咳哒。” 心安理得地嗑起了瓜子,看这天色,秦大人今夜怕是要宿在李姑娘的院子里了。啧啧,三个人的关系好拥挤,陛下真该识趣些,成全…… 嗑瓜子的动作忽然一顿,玉白从树上飘落,一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一脸戒备地看向院子外头,“有杀气。” 直到沈峤那张如同死了爹妈的脸从墙头探出,玉白这才松了一口气,调笑道,“沈大人今夜怎么得空,一起来听墙角哇……” 紧接着明黄色的身影从墙头翩然跃下,带着肃杀之气。 “你打算听谁的墙角?” “噗通!” 玉白双膝绵软,跪倒在地,惊恐间仿若看见自己仙逝多年的太奶,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陛……陛下?” ------------ 第142章 捉奸? 玉白双膝绵软,跪倒在地,惊恐间仿若看见自己仙逝多年的太奶,说话也结结巴巴,“陛……陛下?” “你在听谁的墙角?”宣和帝再次询问。 玉白恨不能当场晕过去,吞了吞口水,陛下竟亲自来捉奸了! 若现在把秦大人剥光洗净送到龙榻上,陛下能不能念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给自己留个全尸? “人呢?” 玉白低垂的头颅恨不能埋到地里去,“在玲珑阁内,李大小姐……和她的两个侍女也在。” “将人引开,朕要亲自进去瞧瞧。” 沈峤和玉白对视一眼,心中只能暗暗祈祷,秦大人可千万别干些“出格”的事啊。 …… 主屋内 李湘禾正在勾勒着花钿的形状,随着最后一笔落成,满意地退后一步,仔细欣赏,“啧啧,天女下凡,不亦如是。” 秦念之面色殷红,偷瞄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新奇想去触碰。 “别动,颜料未干。”李湘禾皱着眉头打量一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花冠呢?我重金打造的花冠呢?定是竹青那个蠢丫头落在马车上了。 竹青,竹叶?” 叫了两声依旧没有人应答,李湘禾皱起眉头,“死丫头,平时对他们太过纵容,又上哪偷懒去了。你等着,我自己去拿。” 秦念之慌忙拉住她,“不必了,如今这样也很好看呢,再说,你大半夜的穿着一身喜袍到处乱走,别人瞧见也不合适。” “怕什么,我爱穿什么穿什么,谁敢多说一句废话,我撕烂他的嘴。 你安心在这等我,我的小娘子这么漂亮,怎么能少了花冠?” 李湘禾娇笑着,又闹腾了一会儿,便出了厢房。 雕花的木门“吱牙”一声被推开,大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地醒目。 伏在墙头的沈峤和玉白,精神一震,正想着如何将李湘禾引走,没想到秦大人便身着喜服出了院子。 玉白兴冲冲的要去禀告陛下,却被沈峤一把按下。 “让陛下瞧见他这身喜服,那还不直接气疯了,不如等秦大人回了房间换下这身衣服,再通知陛下。” 两人在夜色中又瞅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沈峤:“那人……不是秦大人?” 玉白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岂有此理,李大姑娘居然偷人!还敢偷到秦大人头上!” 沈峤顿感无语,“那人就是李姑娘,不过她怎么穿秦大人的喜袍? 算了,反正人已经支开了,你去通知陛下,我跟着李姑娘,拖延些时间。” 玉白此刻震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秦大人看着柔柔弱弱的,玩得这么花啊!喜欢这个调调?” 沈峤:“秦大人喜欢什么调调,我不知道。但是你得罪了陛下,再墨迹下去,不如直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玉白瞬间像霜打的茄子,没了八卦的心思。 …… 厢房内,檀香茶几上的紫铜的三足兽耳香炉,青烟袅袅。 秦念之等了一会,困意上头,便支着额头在伏在桌前小憩。 宣和帝透过雕花木窗,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只隐隐瞧见有道人影伏在桌前。隐忍多时的怒气,在看到那一身艳红的嫁衣时,达到了顶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金丝手链。 双目通红,布满血丝,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将人捆起来带走。 一阵凉风吹过,雕花木门被吹得“吱牙”作响。 宣和帝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了桌前那道人影,一时僵在原地,只觉得血气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湘禾?” 秦念之的小脑袋一点,从手肘上滑落,猛地惊醒,看向雕花屏风,感觉有人影闪过,可空空荡荡,湘禾还没回来。 宣和帝从没如此狼狈,手忙脚乱地趴在木梁之上,心脏“砰砰”直跳,似乎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 是梦吗?自己的癔症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可他的双眸却死死的盯着下方的那道倩影,如果是梦,这梦中场景也太过荒唐滑稽了些,念之,秦念之,内阁大学士,当朝探花郎竟是女子? 秦念之坐在圆椅上,像只猫儿似的,悠哉地伸了个懒腰,脖颈纤细修长,胸前微微拢起,腰身不及盈握。 殷红的喜服更显得她肤白似雪,乌黑油亮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慵懒的神态,熟悉的眉眼,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袖口因为高高举起滑落到臂弯处,白嫩嫩的手臂上还有着尚未消散的红痕,头微微扬起,额上除了漂亮的花钿外,还有一个青紫色的肿包…… 宣和帝屏住呼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若是梦,那这梦中的细节也太真实了些。 见她站起身来,一身耀眼华丽的曳地婚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走到雕花木窗前,却不敢探头张望。 皱眉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我现在要是扒了这身喜服不等她,湘禾回来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转身时,竟踩到自己的裙摆,跌了一跤。 “嘶。” 宣和帝险些从梁上蹿下,又生生忍住,可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秦念之正欲抬头往上看,门口突然传来抱怨声,“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好走在路上都险些跌倒,幸好,这花冠没有摔坏。 诶,阿念,你怎么也摔了?” 李湘禾慌忙上前扶她,“没摔着吧?” “没事,就是不太习惯穿裙子被绊了一跤。” 秦念之有些哭笑不得,又抬头看向房梁,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呢?” “不知道,总觉得刚才有东西盯着我,心里有点慌。” …… ------------ 第143章 红妆 “看什么呢?” “不知道,总觉得刚才有东西盯着我,心里有点慌。” 李湘禾眼波荡漾,满是心疼,“你啊,就是谨慎惯了,难为你一个女孩子,长这么大竟一次女装也没穿过。 你那母亲真是作孽,从没见过如此心狠之人,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你一辈子。 你也是,明明当年有机会早早离开,偏偏守着那个皇帝,硬生生地将身子都拖垮了。 要我说管他什么皇帝老子,也别管这些破事,你看看你,才回朝堂,便弄得一身伤。” 秦念之莞尔,“陛下也是真心待我,当年我也是为了躲避我娘才入冷宫和他作伴的,说起来,我也算利用了他。 后来朝堂局势复杂,太子殿下和三皇子紧咬着他不放,我不忍心离开他,这一拖便是许多年,哪成想阴差阳错离开了,莫名其妙又卷了回来。 罢了,一切自有天定,再说我现在可有九条命呢,不怕他的。” 秦念之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李湘禾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大不了咱俩就私奔!我算看明白了,只要有你在,那狗皇帝投鼠忌器,也奈何不了我。” 李湘禾一边说一边帮她整理裙摆,又将那华贵的花冠戴在她的头上,总算满意了。 视线又落在秦念之略略扁平的胸口上,叹了口气,“我从景明那弄了不少丰胸的法子,明日开始,你可要乖乖听话。” 秦念之有些恼羞,捂住自己的胸口。 李湘禾一把将她推到太师椅上,单脚踩在椅面上,抛着媚眼,霸气地挑起她的下巴,“乖乖,叫声夫君来听听。” 秦念之配合着,羞答答地抬眸,憋着笑,半晌声音清脆,还带着丝甜腻,“夫君~” 躲藏在雕花木窗下的宣和帝,神情恍惚,看着笑闹成一团,熟悉又陌生的秦念之。 又冷不丁被这声“夫君”惊醒,不小心碰到了木窗,发出“卡拉”一声。 房内的两人瞬间被吓住,“谁?谁在那?” 李湘禾快步来到窗子下。 “喵!”只见一只橘色花纹的大胖猫,从窗下经过。 瞬间松了一口气。 …… 玉白垂头丧气地等在玲珑阁外。 只等这陛下出来,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料,一炷香之后,宣和帝脚步虚浮地从墙头一跃而下,脸上神色恍惚,落地时,身子一斜,险些栽个跟头。 玉白惊恐地上前搀扶,“陛下,您没事吧。” 宣和帝毫无反应,似乎压根没听见他说话,也没瞧见他这个人。 眼神灼灼,璨若星辰,乌黑的眸子,发出摄人的光彩。 玉白敏锐地退后一步,糟了,陛下……这是刺激过头,出现新的征兆了,不行要快些联系李院判和景大人才是。 宣和帝疾步如风,身姿轻盈,整个人像是踩着棉花,有种虚无的缥缈和不真实。 又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玲珑阁,昏黄的烛光,像一场梦一般,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月光透过树影照在宣和帝挺拔的身躯,有种不切实际的温柔。 玉白心头犯怵,后脊冷汗直冒,谁来救救他,拜托,真的好害怕! “玉白。” 玉白猛地跪在地上,拔出腰间软件橫在你自己脖颈前,“是,陛下,属下这就以死谢罪。” 沈峤从小院的另一面墙翻身而下。便瞧见这副光景,心中不忍,跪倒在地,“陛下饶了他吧,看在……” “做的好。” 玉白正咬牙准备抹脖子的动作一僵,“啊?” 沈峤:“啊?” 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做的好。” 宣和帝又重复了一遍,来时阴鸷暴戾神色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嗓音里除了干涸沙哑,声调语气都变得和往常一样,甚至隐隐带着些笑意。 白玉颤颤巍巍地偷瞄着宣和帝的神色,虽不理解,但总算捡回一条小命,喜不自胜。 抖着手将软剑缠回腰间,“陛……陛下,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需要属下去叫秦大人吗?” 宣和帝斜睥了他一眼,“不许惊动他,全部退出院子外头,保护好他的安全便可。” 沈峤: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陪着宣和帝站在别院外头,一直等到夜半三更,这才再次潜入别院。 秦念之果然已经陷入沉睡,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隔着轻纱床幔,盯着酣然入睡的身影。 十岁入宫伴读,十六岁高中探花,十七岁入仕,为官五载,心怀大义,创幼学,推新政,查贪腐,禹州赈灾,通州查案……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宣和帝轻轻撩开床幔,清浅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落满床,也落在她那恬静的睡颜上。更衬得她肌肤瓷白细腻,像是上好的暖玉,睫毛卷翘,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立,唇色水润殷红。 裸露在外的脖颈纤细修长,忍不住伸手去探去,哑然失笑。 曾经相处的片段历历在目,望仙楼酒醉后,少年傻乎乎地委屈哭诉,胸口胀痛,那时自己只当他是酒后胡话,却不知…… 喉结上下滚动,宣和帝依旧不敢相信,生怕不过是一场虚妄的美梦。 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少年侧卧着,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露出大半个圆润的肩头,宣和帝猛地别过头去,又忍不住再次确认,手指虚虚地停在她的胸前,直到真切地感受到了指尖下的柔软…… 瞳孔乱颤,猛地涨红了脸,整个人像是煮熟了般冒着热气,指尖像是被烫着了般,猛地缩回。 再次用被子将睡的人事不知少女裹得严严实实。 胸腔抑制不住地升腾起快意,像是烧开的热水,止不住地翻腾着向上冒泡。忍不住轻笑着,低声怒骂,“好你个小骗子。” …… 玉白在院外等的抓耳挠腮,看向如老僧入定般的沈峤,忍不住凑上前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隐晦地问道,“沈大人,你说陛下他会不会真的……这里出了问题。” 沈峤看向玉白那张愚蠢到清澈的脸庞,顿感头痛,“陛下神思清明,绝不会有问题,倒是你平日要多吃些核桃补补脑子。” 玉白撇嘴,又挪得近了些,神色莫名有些期待,“陛下不是来捉奸的吗? 怎么这么温柔,难道不该一脚踹开大门,一棒子打死野鸳鸯(李湘禾),再把秦大人抓起来,关进小黑屋,然后……酱酱酿酿……嘿嘿嘿……” 沈峤叹了口气,“你站在原地千万别动?” 玉白懵懂看向他,“为何?” 沈峤:“你一动,你脑子里的水就开始晃了。” 玉白:…… ------------ 第144章 春心萌动 秦念之睡醒时,宫中的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在院外恭候多时。 顶着玉白自求多福的眼神,秦念之踏上了入宫的马车。 江德福得了消息,早早站在宫门口等待。 陛下昨夜一夜未归,直到天边泛白才出现在宫门口,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出宫前的阴鸷暴戾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满面春风一脸餍足。 这……这…… 江德福不由得担心起体弱多病的秦大人。 这不,听闻陛下大清早便宣了秦大人入宫,操碎心的老总管不由得犯起愁来,陛下这般不温柔,不体恤只怕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乌蓬马车缓缓驶近,江总管连忙露出笑脸迎了上去。 秦念之探出头来,没瞧见往日引路的小公公,有些惊讶,“江总管,怎么您亲自来了。” 江德福细细打量一番,见秦念之面色如常,倒不像初承雨露的样子,心头泛起狐疑,面上丝毫不显。 “诶唷,陛下一直念叨大人,老奴便来迎迎。几日未见,大人可一切安好啊。” “甚好……” 秦念之不明所以,总觉得今日有些古怪,先是玉白再是江公公,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祸事? 是北狄大皇子那出了纰漏?还是国公府又开作妖了?难不成是天朝圣教在暗中搞事情? 神色凝重,将一切危机排查一番,不知不觉便走踏入了南书房。 瞬间那种奇异的,像是被野兽锁定的恐慌感再次袭来。 秦念之回神望去,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消散不见,正好对上宣和帝幽深的眼眸。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书案之后,入眼便是交叠严谨的吉祥云纹衣襟,一枚喉结微微滚动,明黄的龙袍更衬得他那张冷峻的面容,有种高不可攀的矜贵威严。 “陛下,急召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睡得可好?” 秦念之一时神色恍惚,“什么?” “昨夜睡得可好?”宣和帝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再次询问。 “挺……挺好的。” 大清早急召入宫,难道就为了问问自己睡得好不好?秦念之不禁有些犯迷糊。 “可朕却彻夜未眠,甚是烦恼,还需念之帮忙排忧解难。” 秦念之一听,神色凝重,眼神坚毅,背脊挺直如松,“陛下请讲,臣定竭尽所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百里寒上了奏本,请书立后,那奏本后还密密麻麻地签署了二十几位朝中重臣的名字,前朝闹腾得厉害,他们都在逼迫朕,尽快立后,留下子嗣。 念之,你说朕该怎么办?” 秦念之一愣,心下不解,陛下本就有选秀的打算,这帮大臣虽说着急了些,但也算顺势而为,何至于苦恼到彻夜未眠。 “立后之事有关国之根本,万万不可草率,陛下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 宣和帝眸光灼灼,像是丛林中蛰伏的猛兽,沉稳又有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国公府百里嫣然,英国公府的明月郡主,以及罗阁老的孙女罗佳音,这些都是他们为朕选定的皇后人选,念之以为如何?” 秦念之秀眉微蹙,神态专注,细细思虑一番,“除了国公府的百里小姐,其他两位都是在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明月郡主出自武将世家,朝中武将有大半都受过英国公的提点。 罗阁老更是当世鸿儒,德高望重,在文官清流中有着极高的赞誉。 一文一武,相辅相成,不如看陛下喜好,实在难以取舍不如效仿娥皇女英……” 红润的唇瓣还在一张一合,可惜说出的话却没有一句是自己爱听的,宣和帝面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难为爱卿这般认真考量,可是,英国公手握启朝三分之一的兵力,族中若在出位皇后,日后有了贵子,难保不生出别的心思…… 至于罗阁老,当年我母妃一族落难,他袖手旁观。朕不找他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他竟还异想天开,想送女入宫,真是可笑至极……” 秦念之顿感无语,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议,为何还要假模假样地询问自己,面上依旧恭谨,“陛下圣明,思虑周全,臣万不能及。” 宣和帝轻笑,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将少年的气恼惊愕尽收眼底,“念之莫急,朕心中还有一人选,想让你帮忙参谋一番。” “何人?” “安平长公主的义女,身子孱弱,一直养在寺庙中,为已故的安平长公主祈福,因此耽误了花期,至今二十有二依旧待字闺中。” 秦念之心头一跳,安平长公主的义女不就是康王世子赵允成的义妹,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 再说耽搁到二十有二竟还不曾婚配,多少有些蹊跷。 陛下莫不是被逼得没法了,又不好得罪这帮子权贵,才折中选了这么个“老姑娘”? 虽说避开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可未免也太委屈了些。 斟酌片刻后,劝道,“就算陛下不喜欢刚才那两位贵女,大可以在京中细细挑选,何至于随便选一个素未蒙面,又身子病弱的之人。 再者康亲王命不久矣,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若是一个没掌握好…… 那姑娘岂不是还要为父守孝三年,到时都二十五岁了?陛下确定要立她为后?” 宣和帝眸带笑意,“她只是姑母的义女,并未入康亲王府的族谱,不必为康亲王守孝。 就算等她二十五时,朕也已经二十七了,如此也算般配。至于身子病弱,京中有最好的名医名药,定能保她长命百岁,寿数无虞。” 秦念之还是觉得不妥,“毕竟是一国之母,陛下这般未免有些草率,不如等大选后,再确定……” “朕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秦念之一怔,似乎没料到陛下竟如此决绝,又想到立后之事,终归是陛下的私事,也不好相劝,“一切以陛下心意为主。” 见秦念之表示支持,宣和帝似乎很是愉悦,“说来,我与她并非素未谋面,曾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秦念之一愣,纵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陛下这模样,分明是动了春心。 不知为何,心头泛起隐秘的怒意,明明对别人有意,之前竟还来招惹自己…… 呵,亏自己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湘禾说得果然没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呸!狗皇帝! ------------ 第145章 后位已定 康王世子应召入宫时,天色已晚。 不过短短一个月,这个浪荡不羁,流连花丛的世子殿下已经褪去周身的轻浮,变得沉稳了许多。 江德福见到他消瘦的面庞时,都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我何曾有过义妹?” 赵允成眉头紧锁,对陛下凭空给自己塞了一个妹妹表示难以理解。 “现在有了,你这义妹会是朕唯一的皇后。” 宣和帝向来冷戾的眼眉难得柔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突如其来的两个消息震得赵允成合不拢嘴。 半晌,思绪才逐渐回笼,联想到近日朝堂的纷乱,只当宣和帝受不了前朝的压力,又不愿妥协,这才打算凭空捏造一个莫须有的女人,来堵住悠悠众口。 “可这也不是办法,你总要大婚,祭天地,行大礼,我到时上哪给你变出一个妹妹来?” 宣和帝轻笑,“这你不用管,总之,你只要认下这个义妹,剩下的朕自会解决。” “行吧行吧,谁让你是陛下呢,你就是让我认条狗当妹妹,我也得认啊。 那我这妹妹多大年纪?叫什么?之前在哪修行祈福?总不能他日别人同我寒暄时,我一问三不知吧。” 宣和帝今日心情颇好,也懒得计较他的失言,斜睥了他一眼,“芝芝,赵芝芝。芳龄二十有二,身子孱弱,一直养在江南水乡的白云道观中,不日便会进京。” 江德福捏紧手中的拂尘,面上浮现一抹尴尬,陛下您不如直接报秦大人的名字? 赵允成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气,“陛下,你……你倒是该不会打算霸王硬上弓,将念之困在深宫中好为所欲为吧? 未免太过无耻!她虽身子孱弱,又生得女相,可我也决不允许陛下你这般折辱他!” 宣和帝在赵允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中,精准地截取了“为所欲为”四个字,登时脑海有些混乱,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羞恼。 干咳两声,正色道,“你想多了,朕岂是这样的人。总之,圣旨不日便会送到康王府,到时你接旨就好。” 为了防止赵允成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宣和帝很快便转移话题,“你府中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除了我那好父王,其他的曾经参与过当年事件的人,我一个也没放过,尽数杀了。 百里文舒那个小滑头,倒是发现端倪,提醒了我那庶兄几次,可我那庶兄蠢钝如猪,丝毫没把我这个浪荡世子放在眼里。 日日趁着夜色潜入我父王的书房,拿着所谓的把柄证据,妄图收拢我父王的曲部,殊不知,他们早就是我的私兵了。 只等个黄道吉日,将这对父子一起送走。” 赵允成说得轻松,可浓浓的苦涩沉闷依旧弥漫了整个书房。 宣和帝了解赵允成的痛苦纠结。 康亲王的确是个不折不扣自私自利的小人、无耻的叛国贼、又是害死安平大姑母的帮凶,可这样的人偏偏将为数不多的良知和关爱给了赵允成。 “你若下不去手,朕看在你的面上可以放他一命,将他终生幽禁,你也不必背负弑父的痛苦枷锁……” 赵允成痛苦地阖上双目,再睁开眼时,眼神痛苦依旧,可也异常坚定。 “多谢陛下体恤,可他欠我母妃的、欠那两万英魂的,我想亲自讨回。既然无法将真相大白于众,便让我亲自送我父王下去,向他们请罪吧。” ......... 康王府内主院 浓郁的苦涩药味充斥着整个厢房。 短短一个月,风度儒雅的康亲王便生出满头白发,苍老了许多,仿佛在一夜间被抽去生机,从壮年直接过渡成暮霭沉沉的老人。 “成儿,你来了。” 康亲王赵楚丰难得清醒,看着身材颀长,容貌清贵的赵允成,面上浮起一丝笑意。 “你和你母妃长得真像,看到你,总会想到当年你母妃在御花园,一身男装,回眸一笑的模样。 这几日我总是昏昏沉沉,梦到你母妃刚嫁给我那几年,那时她也是真心和我过日子的,本是佳偶天成最后却阴差阳错变成一对怨偶……” 赵允成沉默地站在他的床前,听他絮絮叨叨,沉溺在自己编织的幻境中,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王。 “够了!你和母妃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你们算计了她,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困于这内宅之中,最后,又生生毒死了她! 你和先帝联手害死了母妃,怎么有脸做出这幅痴情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康亲王赵楚丰一时愣住,露出一抹苦笑,“你果然都知道了?成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说啊!你说你没有拦截救援!没有勾结北狄!没有在母妃的饭里下药!没有助纣为虐帮助庆元帝害死母妃!” 赵允成红着眼,愤怒地拔出腰间佩剑,锋利的刀刃直指赵楚丰,痛苦着嘶吼着,“父王,你说啊,你让我活得像个笑话……” 赵楚丰心疼地看着他落泪痛苦的模样,忽然释怀的笑了。 事情的真相如何,又有谁会在意? 自己总归成了庆元帝的帮凶,变得面目全非,九泉之下再也无言去见琳琅(安平长公主赵琳琅),何苦还要让自己和琳琅唯一的孩子承受痛苦折磨。 “是父王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妃,父王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窝囊了,实在是太蠢了,我这就亲自下去给你母妃赔罪,给枉死的将士赔罪。” 赵允成慌忙撤开佩剑,赵楚丰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可反手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父王!父王!”赵允成痛哭着扑了上来。 “你为何要这样,为何?我这就去叫御医来,父王,你别死……我真恨你啊……” 赵楚丰颤颤巍巍地摸着他的脸,“父王早就该死了,可父王答应你母妃守着你平安长大,如今也算无憾了。 你不必难过,这是父王自己的选择,我这些年夜夜梦魇,如今也算解脱了。 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你听着……秦……秦家藏有一物,你一定要抢在众人前……找……找到,关键时刻,能……保你……” 赵楚丰用尽浑身力气,最终没能将话说完,曾经温暖的大掌猛地跌落。 赵君玄心痛如绞,悲痛欲绝,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父王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怀中。 ------------ 第146章 景明 康亲王死后,赵允成抱着他的尸身枯坐一夜。 清晨,当康亲王的侍妾向往常一样,进屋侍奉,一进门便瞧见已经尸僵的康亲王,和满身是血的康亲王世子赵允成,惊叫声响彻整个别院。 康王府的三公子赵翰阳,闻声赶来,神情惊恐,可嘴角却克制不住勾起,“好你个赵允成,竟敢谋害父王,快将这等畜生捉起来,送官查办。” 正得意得意洋洋之际,沈峤一脚踹开康亲王府的大门。 众人惊诧之时,禁军已经将康亲王府团团围住。 赵瀚阳立刻献媚地上前询问,“沈大人,可是听闻消息,前来抓捕赵允成那畜生。” “来人,把康王府三公子赵瀚阳抓起来。” 赵瀚阳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原地,直到被侍卫押住才反应过来,大叫着挣扎,“不!不是,沈大人你搞错了,是赵允成杀了我父王!不是我!” 沈峤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没错,我正是来捉拿毒杀康亲王的真正凶手。 你身边的小厮和寿山堂的大夫,以及你府上的府医都已经交代了,你每日在康亲王的饮食中下入剂量极轻的砒霜,致使康亲王身子虚弱缠绵病榻,最后不得不自尽以寻求解脱。” 又对着康王世子说道,“陛下有旨,此事交于世子殿下自行决议。” 赵允成终于放下尸身,脚步虚浮,踉跄着站起身来。 沈峤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缓缓的站直身子,周身气势大变,像一把归鞘的宝刀,收起了周身的凌厉锋芒,却越发让人不敢轻视。 …… “赵三公子赵翰阳毒杀康亲王,证据确凿,被康亲王世子当场击杀,府中侍妾亲随,一律殉葬!” “消息准确可靠?” 国公府内,百里文舒一把揪住那幕僚的衣襟,眉宇间满是不可置信。 “是,监察司的沈大人亲自查案,人证物证俱全,还在赵三公子房中搜出未用完的毒药。” 百里寒将手边茶盏重重砸向地面,气恼异常,“怎么可能,赵翰阳刚向咱投了诚,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赵楚丰果然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软骨头! 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儿子手里,那东西究竟藏在哪谁也不知道,如今线索断了…… 不行,事关重大,为父必须速速进宫,告知太后。” 南书房内 沈峤:“国公百里寒和太后屏退众人,详谈许久,他们太过谨慎,我们的影卫未能探听到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他们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似乎和前朝有关。” 宣和帝放下手中古籍,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前朝灭亡至今已有近百年,竟还有余孽? “继续盯着国公府和太后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立刻汇报。” “是!” 沈峤思索片刻又问道,“陛下,明日便是景明照例给秦大人诊平安脉的日子了,需要把人放出来吗?” 宣和帝眸色一冷,“你不提,朕倒是把他忘了。把人带来。朕有事要亲自问他。” 此刻景明已经被关在偏殿暗牢里整整两日。 当时自己还在睡梦中,冷不丁地被人套了麻袋,一睁眼,便犹如置身十八层地狱中。身边充斥着浓稠的血腥和哀嚎,身边血肉模糊的肉块还在蠕动,吓得他当场又昏了过去。 要不是周斯来得及时,只怕他会当场吓死在那牢里。 “呜呜呜……呜呜呜……” 景明隔着栅栏哭得肝肠寸断,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拽住周斯的衣袖不放,“周大人,别走啊你,我太怕了。” 周斯叹了口气,安慰道,“别怕,他们都被锁链锁住了,伤害不了你。就是看上去吓人了些,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不过,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被陛下送到这儿来。” “啊啊啊呜呜呜……” 景明哭得更惨了,“我不知道啊,我一觉睡醒就在这了。。。。周大人,你怎么在这?” 周斯叹了一口气,“当年因我的失误,导致秦大人被歹人带出城外,陛下开恩留我一命。 如今我是这里的狱卒,呐,专门负责看管这暗狱中的犯人。” 景明一愣,没想到竟是因为此事,想了又想,顿时爆发出一顿哀嚎怒骂,“秦念之,你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老子早晚要被你害死。 呜呜呜……我还没娶妻生子!我不想死啊!” 周斯眸光带着同情,看向景明身后的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犯人,进了这里,想痛快死去也是一种奢望。 也不知自己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站在阳光之下。正惆怅着,暗牢的大门开启,周斯猛地站起,“何人。” 一身绯色飞鱼服的沈峤:“陛下有旨,要提审景明。” 景明一怔,松开周斯的袖子,反手死死保住牢狱的木栏,额间紧张的渗出冷汗,“我……我还是呆在这里好了。” “你放心,你今日若是不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解释,只怕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景明立刻松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如丧考批。。。。 沈峤将景明带到时,年轻的帝王正靠在御案上翻看几本泛黄的手札。 景明定睛一看,认出正是自己的父亲的医学手札,顿时冷汗直落,跪倒在地,“罪臣拜见陛下。” 宣和帝乌黑的眸子锐利的浅浅扫视一番,“罪臣?你倒是很有自知之名。景明你胆子不小啊,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景明喉头耸动,“陛。。陛下容禀。此事说来话长,臣也是是不得已的。” “那就长话短说,朕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若有半句假话,朕让你生不如死。”宣和帝一边说着,一边扔下那几本泛黄的脉案。 景明冷汗簌簌,想起暗牢内被饱受折磨的人犯,几乎吓破了胆,也想坦白一切,可脑海混乱的厉害,浑然不知从何说起。 宣和帝看似平静,内心却忐忑激动的厉害,就像一直以来蒙在眼前轻纱要被揭开,一切真相就要付出水面。“你抬起头来,好好回话。” 景明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是,臣定当。。。知无不言,不敢有半句虚假。” 宣和帝喉头耸动,半响他沉声问道,“秦念之他。。。当真是女子?” 此话一出,江德福和沈峤对视一眼,满眼惊惧恐慌,陛下的癔症又犯了? 景明:“是,秦念之本是女子。” ------------ 第147章 逆转丸 景明:“是,秦念之本是女子。” 江德福惊掉了浮尘,沈峤倒吸一口凉气。完了,景大人怎么也跟着疯了,难道是在暗牢中惊吓过度? 宣和帝飘了两日的小心脏终于落到实处,尽管早都证实过,可依旧会担心那日所见不过是自己贪念所生出的虚妄梦境。 如今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凛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景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陛下可还记得秦念之被诬告弑母那次。 当时大家都不能理解,秦夫人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那么残忍,动辄打骂,关禁闭,甚至几次三番试图害死他,这就是原因。 因为秦念之不是秦家嫡子,他是女子,生而为女便是他的原罪。 秦夫人当年为了和妾室争宠,稳固地位,想催产生下嫡长子。 可事与愿违,赔上半条命,产下一女,还为此伤了母体,此生再难有孕。 可她却将一切怪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又不甘心将嫡长子的位置让出,便谎称自己生下嫡子。 秦念之一天天长大,秦夫人越发的惶恐不安。 这种不安,在秦父身亡,秦念之被先皇破格封为伴读之后,达到顶峰…… 她怕秦念之的真实性别曝光,她怕被世人发现真相,所以她才不能容忍秦念之活下去。” 景明苦笑,这种感觉他太了解了,顶着欺君之罪,头顶就像日日悬了一把利刃,不知何时会落下。 殿室内陷入了一阵寂静,这秦夫人为了一己私欲竟做出如此蠢事,还丧心病狂连亲身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令人发指…… 景明和江德福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不是陛下和景明在发癔梦。 可秦大人是女子?竟真的是女子?神情有些恍惚,依旧不敢置信。 江德福一时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可……可老奴记的秦大人虽然生的女气,可还是有喉结,而且胸部……平坦。” 景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来都是我爹和秦夫人造的孽。 我祖上是前朝的御医,前朝贵族男风盛行,曾流传一种秘药。 男童长时间食之,则男性特征消失,颈部平坦,胸部柔软,皮肤细腻更似女子。 这药原本是专门用来调教娈宠专用,可服用此药的娈童都活不长久,短则一年,最长也不过十余年。 此药有损阴德,前朝灭亡后,便被禁止,药方毁于一旦。 但我祖上却私自流传下来。 我爹在医术上颇有造诣,但……他却不是个好大夫,他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古方药典,这秘方流于他手,他便潜心研究了起来。 秦夫人李璃祖籍苏州,是苏州富商之女,小时体弱多病。 当时我父亲在苏州一带行医,颇有名气,李父便花重金聘请我的父亲为府医专门照顾秦夫人。 自此,我父亲便稳定下来,安心留在秦府,后来又跟着秦夫人来到皇城,开了医馆。 直到秦夫人怀孕产女,我父亲医术精湛,早在孕中便知晓胎儿真实性别。 他深知秦夫人迫切想要嫡子来巩固地位,便献上了那张药方…… 那张药方经他改良,毒性更甚也更加复杂,我父亲为此药取名“逆转丸”。 顾名思义,男子服用此药则呈现女态,若是女子服用便会抑制女子发育。” 众人听到此处还有何不明白,宣和帝咬着后槽牙问道,“为何不停药?秦夫人在念之十一岁时便死了,为何后来他还会呈现出男子特征。” 景明叹了口气,“秦夫人本没想着让秦念之安全长大,在他六岁时,便已经开始喂药,月月不停。 后来我父亲因病暴毙,我那时才初出茅庐,被秦夫人胁迫,继续制造此药。 可我于心不忍,便送去了普通的荣养丸,但当月秦念之却吐血不止,险些丧命,我这才知道,此药依赖性极大,贸然停药,只怕小命不保。” 景明说到此处眼眶泛红,亦是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又带着颓然丧气。 “我是真的没办法,念之那时那么小,粉雕玉琢乖乖巧巧的,我也不忍心让他继续服用逆转丸,可不吃就要死! 我也问过他的想法,可……他想活着。 正因为他想活着,这药才不能断! 直到三年前,我才彻底研究出新药方,慢慢减轻药量,让他不至于断了药便丧了命,但是他六岁起便服用逆转丸,身子骨早已经被拖垮了……” 宣和帝攥紧拳头,手面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这些年,一直在为她寻找续命之法,可收效甚微。除了好生将养,其余只能听天由命了。” 接着他又看向宣和帝,重重一拜,“我的府宅书房内,有关于秦念之的所有病案本,以及逆转丸的配方,和我更改后的新药方。 陛下可以收走,若是今后能派上用场,便是再好不过。 说到底也是我爹对不起秦念之,有违祖训,失了医者的良心和医德。 如今陛下便是要我偿命,也是应该的。” 宣和帝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又再次紧握,心中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始终无法消散,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化作两架森森白骨…… 宣和帝眸光嗜血,语气阴狠,“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沈峤连忙跪地,苦苦相劝,“陛下,景明是秦大人多年好友,更是对秦大人身体状况最清楚了解的人,虽说他爹有错,可祸不及子女……” 江德福:“是啊,陛下如今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清楚秦大人身体的病因,不妨召集天下名医共同会诊,届时定能找到为秦大人续命的好办法……” 景明亦颤颤巍巍匍匐在地等着最后的审判…… ------------ 第148章 手链?锁链? 宣和帝年少时曾是个千娇万宠的小皇子,可一切在自己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母妃病死,母家全族尽数获罪,一夜之间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从云端跌落泥潭,底下的奴才捧高踩低,瞬间散了个干净。 只留下自己,默默地守着空荡荡犹如冷宫一般的重华宫。 母妃生前为人张扬,即便是死了以后,宫中旧敌依旧不肯罢手,自己每每被人刁难折磨,心声死志,便会登上重华宫最高处的阁楼,在呼啸的风声中,独自面对这黑漆漆的阴暗皇城。 念之就是在那时闯入自己的视野,小小的他精致耀眼,偏偏性子倔强又固执,像是天边的清华的月光,柔柔的照亮自己晦暗的道路。 宣和帝登基后所有人都认为重华宫会就此封闭,可没人料到,他却极为喜爱这处僻静的阁楼,每当心浮气躁时,便会独自登高,静静地远眺。 就像此刻,登上熟悉的阁楼,看着熟悉的风景,居高临下俯瞰着曾经小小的少年,身影重叠…… 他依旧仰着头,杏眸澄净,“陛下(五哥),你在上面做什么?” “上来,有好东西给你。” 秦念之依言登上阁楼,此刻落日西沉,温暖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 自从知道宣和帝有了心仪的皇后人选,秦念之心中愤懑一晃而过,更多的则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自在,两人在独处也不在提心吊胆。 年轻天子常年凛冽的眉眼,因眼前人变得柔和。 夕阳余晖的映衬下,他目光灼灼,眉眼带笑,这么个精雕玉琢的小娘子混迹朝堂,就像是砂砾中混入了一颗明珠,明明那么扎眼,可偏偏竟蒙混了这么些年,却没有人发现。 若不是那日自己被气昏了头,夜探别院,也不知道还要被他骗到什么时候去。摇头轻笑,低声骂道,“小骗子。” 阁楼的步廊风声太大,宣和帝的低语消散在风中。 秦念之侧头望向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闲心在此登高望远。” “只是……知道了些陈年旧事,一时感怀,便来散散心,景致如故,心境却不一样了。” 秦念之不疑有他,只当宣和帝为早逝的昭仁太后(宣和帝生母)伤感,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安慰。 沉默许久问道,“陛下要赏臣什么好东西?能比免死金牌更好吗?” 宣和帝嗤笑,难得聚起的些许伤怀也消散了个干净,“自然。” 秦念之的眸子瞬间一亮,不由得期待起来。 却见天子在怀中摸索,拿出一条小小的金锁链…… 少年杏眸微抬,眸中是纯然的疑惑,“这是?” 宣和帝拉过少年的手腕,宽衣大袖顺势滑落,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藕色,不由得目光炙热,眼底燃起一簇暗火。 将那精致繁复的金锁链扣在少年的手腕之上,“咔哒”一声,锁链首尾相合,形成闭环。 秦念之不明所以,动了动手腕,锁链轻轻晃动,折射着落日余晖,泛着柔和璀璨的流光,煞是好看。 “这是……手链?可是臣带着不太合适吧?” 秦念之说着便试图摘下,可接口处严丝合缝,研究半天无法打开。 再次抬眸,嘴里嘟囔着,“这倒底是手链还是锁链?怎么打不开?” 宣和帝轻笑,“打不开吗?许是打造这手链的工匠一时糊涂吧,念之带着甚美,正正合适,为何要摘?” 秦念之一时僵住,悄悄抬眸打量宣和帝的神色,见他面容坦然,似是真心实意赞叹手链的精美,便放下心防。 “好看是好看,可臣是男子,戴着总归不太好……” 宣和帝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倾身过去,略带薄茧的指尖触碰到少年细滑的肌肤,秦念之猛然一怔,像是被人叼住后脖颈的小兽,一时僵在原地。 却听见耳边传来低笑,宽大的衣袖被人拉下,宣和帝又退开两步,“如此便瞧不见了,不必担忧。 念之若实在气不过,朕便将制造此手链的工匠找出来,赏他八十大板……” “啊?那到不必,许是一时卡住了,臣回去自己研究研究,总能打开。” 少年眉头微促,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要了人家工匠的性命。 宣和帝眸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念之不喜欢朕的回礼吗?” “什么?” 宣和帝晃了晃手中的彩绳。 秦念之一愣,“陛下怎么还留着?” 城中早已下过几场大雨,早应扔进雨中让他顺水飘走,寓意扔去疾病灾祸。 宣和帝的神情有些落寞,“朕虽锦衣玉食,身边所食所用无一不精,却从没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礼物,怎舍得让它落入雨水中,消失不见。” 秦念之嘴角微抽,不过是一根在普通不过的端午彩绳何至于此? 不过还是尽职回道,“这根端午彩绳有去秽去疾的兆头,留着不好。 陛下若是喜欢,臣回去用上好的金丝彩绳,为陛下编织一根平时佩戴。” “那一言为定,朕便等着了。” 宣和帝心愿达成,眉角眼梢尽是笑意。 此刻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散殆尽,阁楼的风渐渐转凉,点点星火浮现天边,宣和帝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秦念之肩上,“走吧,天色已晚,今夜便留宿宫中吧。” 见少年面色抗拒,正要开口,宣和帝抢先一步,“西戎三皇子送来密奏,如今他已经是西戎之主,朕打算下月出巡西戎,念之可愿与朕一同前往?” ------------ 第149章 温香软玉 月华如水,晚风习习。 迷迷糊糊间,江德福急急来敲门秦念之刚脱了外衫打算入睡。 因着身体原因,本就嗜睡,再加上晚膳吃了些醉蟹,此刻虽神思清明,反应却有些迟钝。 刚穿好外衫,打开房门,便被江德福带着往外走,“秦大人,不好了。你快去瞧瞧陛下吧。 太后往陛下身边塞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大人你也知道陛下向来对那边厌恶得紧,推了几次,可今日那两个宫人竟胆大包天,竟用了些助兴的熏香。 陛下敏锐,当场将两人打死。可现下却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也不肯召见太医,也没唤人伺候。 屋子里起先还有声响,可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底下的奴才们推门去看,被砸了个头破血流,通通被陛下赶了出来。 老奴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找秦大人了救急。” 秦念之混沌的大脑顿时惊醒,“太后莫不是疯了?那两个宫人竟敢对陛下用药?这在宫中可是死罪啊!” “诶,谁说不是呢,反正那两个宫女也打死了,如今死无对证,问责之事还是先等等,陛下龙体要紧,实在耽误不得,只能麻烦秦大人跑一趟了……” 两人急色匆匆,来到寝殿,只见大门紧闭,门外乌拉拉地跪了一地的内侍。 秦念之推门而入,殿内黑漆漆的,没走两步,便踢到滚落在地的铜器,试探地叫道,“陛下?你可还好?臣秦念之?” 空荡荡的殿室传来回音,却无人应答。实在放心不下,秦念之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去,隐约听见潺潺流水,寻声而去,竟不知不觉穿过殿室,眼前猛地亮了起来。 蒸腾的水汽瞬间迷蒙着眼,汉白玉地砌成的温泉池子,玉雕九龙口吐出的水柱,源源不断地注入池中。 宣和帝正背对着自己,露出大半个小麦色的健硕背脊,裸露黑色长发披散,漂浮在水面上,似是听到声响,转头望来。 秦念之细细打量一番,见他神色如常,担忧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又猛然意识到自己误闯了宣和帝的汤池,立刻道歉,“陛下无事便可,臣误入汤泉,扰了陛下雅兴,这就告退。” 宣和帝声音嘶哑,懒洋洋地制止道,“别走,既然来了,便一同泡泡。关于西戎一行,朕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圣上御赐汤泉,是臣子的无上荣耀,可……秦念之此刻只想逃。 心里更是将江德福骂了无数遍,陛下这不好好的,火急火燎将自己挖来,搞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绞尽脑汁想着说辞婉拒,“陛下好意,臣本不该拒,但臣身子单薄,唯恐受了凉气……” 好在宣和帝也不勉强,“哦,既如此,那爱卿过来,帮朕擦擦背吧,顺便陪朕聊会天。” 秦念之身子一僵,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此时若强行离开,只怕引起怀疑,斟酌道,“臣笨手笨脚,不如让江公公进来服侍?” “怎么,让你给朕搓背很委屈?”宣和帝语调冷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悦。 秦念之只能咬牙应下,“不是,臣只是没有经验,怕粗手粗脚,伤了龙体。” 宣和帝嗤笑,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意味,“无碍,过来。” 秦念之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垂着眼眸不敢乱看,走到汤池边上,踟蹰着…… 宣和帝催促道,“脱了鞋袜,上来,莫不是还想在朕的汤池里洗鞋子?” 一时热气上涌,算了,想到陛下如今心有所属,自己对他而言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罢了。 秦念之快速脱了鞋袜,踏上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走到宣和帝身边,跪坐下来,拿起一旁的巾帕,撸起袖子,只想速战速决。 “陛下,臣要动手了?” 宣和帝的眸光先是落在他瓷白的手臂上,又落在那串繁复精致的金锁链上,眼眸闪过笑意,堪堪压住。 可瞧见少年气鼓鼓的,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更觉得好笑,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坐直了身子。 温热的巾帕便搭在自己的肩上,少年涨红了脸,卖力的来回擦拭,宣和帝坦然地半靠在汤池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桑卓也是个厉害角色,让亲随扮成自己的模样,一路大摇大摆,游山玩水,足足走了两月才抵达西戎边境。 可他自己早就潜逃回西戎,拉拢了和西戎王后及西戎大皇子不对付的党臣,又策反了几个西戎老臣。 最后在西戎王的寿宴上,发动政变,将西戎王和西戎王后及在场的几个兄弟全都拿下。” 秦念之一时听入了神,“太过冒进,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念之,嘶,你……换个地方。” 秦念之这才回神,掌下的肌肤已经被擦得晕红一片,一时讪讪,挪了挪位置,又觉得有些解气。 “臣笨手笨脚,还是把江公公叫进来服侍吧。” 宣和帝侧身,两人贴的极尽,“朕觉得念之服侍的,甚合朕心意。” 秦念之的目光冷不丁的落在宣和帝的胸前,水珠顺着肌理缓缓滑过胸前的茱萸又落如池中。 秦念之瞳孔乱颤,慌乱地别开视线,却只觉得热浪上涌,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陛下不是要擦背吗,您还是快转过身去……” 宣和帝眼底浮现出促狭的笑意,“怎么,朕有的,你不也有吗? 都是男子,念之何必这般害羞,脸都红了。” 秦念之羞愤地捏紧搓背的巾帕,“陛下看错了,只是汤池太热,被水汽熏得。” 宣和帝的眸光定在念之裸露在外的玉足,精致小巧的玉趾紧紧并在一起,像是莹润的珍珠,可爱得紧,脑海浮想联翩…… 一时也有些失态转过身去,双腿交叠,声音也微微沙哑,心头暗叹,也不知究竟是谁折磨谁? “擦吧。” 宣和帝背部肌肉紧实,线条优雅,宽阔有力,宽肩窄腰…… 啊呸,秦念之惊恐制止脑海中的混乱想法,加大手中力道,闭上双眼,对着后背一通乱擦…… 宣和帝很快便察觉到异样,转过身来,正好瞧见少年面色绯红,紧闭双目,也不出言提醒,任由她在自己胸前作乱。 直到少年圆润的指甲不小心勾到自己的胸前,微微刺痛和麻酥感猛地炸了开来。 少年这才惊觉异样,猛地睁眼,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不可置信和羞赧紧张等等的复杂情绪。 巾帕脱手落入池中,两人眼神飘忽,皆不敢对视。 许久,秦念之率先打破沉默,“陛下……还需要搓背吗?” 宣和帝咬着牙阴恻恻的说道,“出去,叫江德福进来。” ------------ 第150章 义女 许久,秦念之率先打破沉默,“陛下……还需要搓背吗?” 宣和帝咬着牙阴恻恻的说道,“出去,叫江德福进来。” “臣告退。”秦念之顿时松了一口气,麻利地穿好鞋袜,躬身告退。 刚出了汤池,便头晕目眩,只能扶住身旁的红漆龙柱,缓了又缓,待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才慢慢直起身子,摸黑出了寝殿。 江总管立刻迎了上去,“陛下怎么样?可有大碍?” 又瞧见秦念之脸色泛白,担忧道,“秦大人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自从知道面前这位是女儿身,江德福对她更是恭谨体贴,俨然把她当成主子对待,要不是陛下严令,不许说破此事,江公公恨不能每日见面给秦大人磕一个,再说声,“娘娘吉祥。” 秦念之推开江德福的搀扶,“下官无碍,只是有些困乏,睡一觉便好了。 江总管快进去吧,陛下等着你呢。” 江德福实在不敢耽误,便差遣身旁的小内侍送秦大人回去休息,自己忙不迭地去寻陛下。 “什么?脸色不好?” “是。”江德福捧着衣物,恭敬地立于一旁。 宣和帝猛地从汤池站起,披起外袍,便往外走,“宣景明。” 秦念之脚步虚浮回到偏殿,将小太监打发走,便一头栽倒在绣榻上,周身阵阵发冷,小腹坠痛。 正犹豫要不要请景明来瞧瞧,那人便提着药箱来了,“来得正好,痛死我了。” 景明先是被他煞白的脸色惊到,连忙把脉查看,最后叹了口气,后面的是秦念之已经不太清楚,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小腹暖暖,周身像是跌入暖水中……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一睁眼便面对景明一言难尽的眼神。 “怎……怎么了?”秦念之慌忙检查周身,见自己衣衫整洁,除了发丝凌乱些,一切安好。 “还好有你,没被发现吧。” 景明感觉后槽牙都要咬断了,像是喉咙被堵住一般,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没。” “哦,没发现就好,对了,我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昏倒,还腹痛……” “你真是蠢死了,自己小日子来了也不知道,还敢吃醉蟹,那等寒凉之物岂是你能碰的。” 一涉及专业领域,景明神态正常许多,又恢复了往日毒舌的模样。 秦念之大清早被挨了一顿训斥,又见他眼底青黑,满脸疲色,自觉理亏,小声解释道,“我又没有葵水,这腹痛又不规律,怎么能怨我……” 景明重重叹了一口气,被至高无上的天子盯上真不知是好是坏,“算了,我不是怪你,只是……你和……” 想起宣和帝的警告,景明也不敢说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行了,醒了就快出宫去吧,陛下准你休息几天,等好些了在当值。” 秦念之一喜,当即腰不酸,腿不疼,就连小腹的疼痛也能忽略了,爬起身来,“立刻回府,湘禾还等着家中我呢。” …… “人走了?可有起疑?” “没有,秦大人以为景明守了他一夜,睡醒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府了。 属下一直派人盯着,景大人守口如瓶,只是叮嘱秦大人注意饮食,好生休养。” 夜影向来没什么表情,可宣和帝愣是从他呆板的语气中,想象出少年欢天喜地出宫的模样。 忍不住嗤笑,幽深的眸子闪过几分纵容的笑意,低声自语道,“没良心的小东西,算了,便容你自由两天。” 又对夜影吩咐道,“去告诉赵允成,准备准备,好迎接他的"义妹"回京。务必声势浩大,要让城中人都知晓他对这个“义妹”的看重。” …… 没几日皇城内外都知晓了,已故的安平长公主有一个自小教养的义女,自长公主仙逝后,便一直在道馆里,为母祈福。 康王世子赵允成亲率府兵早早在京郊外等候,直到天色擦黑,才接回了一直在白云观为母祈福的义妹。陛下更是赏赐了不少物件,流水似的涌入康亲王府…… 此番阵仗着实不小,京中不少勋贵人家都得了消息,一时间对这个安平长公主的义女忍不住生出来几分好奇,竟也闹得满城风雨,传的沸沸扬扬。 李湘禾自然也得了消息,“听说那已逝的安平长公主的义女神秘得紧,轻纱覆面,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颜。” 秦念之想起宣和帝谈起这位时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想来定是极美的,否则怎会让陛下一见倾心,奉上后位。” 李湘禾直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心中却忍不住升起愤慨,“他前脚刚和你表白了心意,后脚便要娶妻了?那他这么费劲地拆散咱俩做什么?” 娇媚的小姑娘双手叉腰,眼瞅着便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语,秦念之慌忙捂住她的嘴,“别乱说话。” 上官思刚踏进院中,便瞧见二人举止亲昵,毫不避嫌。 干咳两声,看向李湘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注意分寸,若是让外人瞧见,哥哥是男子无所谓,你却有些难办了。” 李湘禾不雅地翻个白眼,整理好松散的外袍,“名声,名声,又一个说教的老头来了,我若是在乎名声,早就一条白绫吊死了。本姑娘就喜欢美男在怀,无所顾忌的快乐,你管得着吗?” 说着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下身子靠在秦念之的怀中,一脸挑衅。 上官思冷哼一声,“随便你。” 转头看向秦念之,点漆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哥哥,你就这般纵着她?你……你可是……” “我可是什么?” 秦念之杏眸微抬,带着散漫,“陛下不是让你负责北狄和大启边境的茶马司,你怎么这么闲,不打算走马上任了吗?” “那事主要是李大人负责,我负责货品的运输,不需要去边境,倒是李大人,这两日便要起程了,李姑娘你不打算去送送吗?边境遥远,此次一别,再想相见只怕遥遥无期了。” 李湘禾一僵,眸色闪过异色,“李襄江竟要离京了,他怎么肯?” “陛下旨意,谁能违抗?” 秦念之一怔,斜睥他一眼,“慎言。”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口不择言,有些担忧地看向树梢,除了郁郁葱葱的树影什么也没瞧见,也不知玉白今日又蹲在哪里? ------------ 第151章 孔明灯 见李湘禾依旧面露郁色,连忙安抚道,“边境开设的茶马司,意义重大,李大人此去,功在社稷,利在万民,是个难得的办实事,立大功的好机会。” 李湘禾嗤笑,“不用安慰我,他是生是死,成龙成虫又与我何干,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罢了。 当年我父亲母亲不愿他发配到边疆,几乎是倾尽全族之力,才将他摘了出来,可兜兜转转,他竟还是躲不过,难道这就是命吗?” 一向骄傲明媚的少女此刻看上去竟有些茫然落寞。 秦念之搂紧了她,“那不一样,如今他身负皇命,外调做官,短则半年,多则两三年,便可调回京中,到时有这么大的政绩加持,未来定能官路亨通,早日恢复李家百年荣耀。 对了,过了中秋,宣和帝便要出巡西戎,你不是一直想去瞧瞧,不如我去和陛下说说,让你一起随行。” “呵,陛下能肯?” 李湘禾秀眉微皱,一提起宣和帝便十分不耐的模样,很快又冷笑道,“腿长在我身上,本姑娘想去哪他也管不了。西戎之行,本姑娘去定了。” 上官思轻嗤一声,“你去不去都不打紧,哥哥一定要去。之前提到的神医,哥哥可还记得?他现在就在西戎境内。” 秦念之眉头一跳,“落云珠?” “正是!此人传闻能医死人肉白骨,但为人古怪刻薄,行踪诡谲不定。只要能找到他,不论什么代价,我都要请她出山,定能治好哥哥。” 上官思眸光恳切,满含担忧,哥哥的一日比一日嗜睡,也更加容易疲乏,虽他不说,可畏寒怕冷的症状也越发明显…… 见秦念之有心逃避,李湘禾抢先一步,开口道,“我陪你去,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陪着你! 还有临近中元节,最近街上热闹得很,我要出府,你陪我。”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李湘禾拉着秦念之在人群中闲逛,上官思始终牢牢护在秦念之身侧,为他隔开熙攘的人群。 三人容貌绝佳,气质天成,又衣着华贵,在人群中很是打眼。 很快便遇上熟人,张英杰一身华丽锦袍像是开了屏的孔雀,在客栈的二楼的窗边,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大力招呼着。 “秦大人!上官大人!李姑娘!快上来!世子殿下也在这儿!” 三人寻声望去,秦念之对这个上蹿下跳,活泼异常的张公子很有印象。身后立着高大消瘦的人影,赫然是半月不曾瞧见的赵允成。 赵允成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临窗而立,她身形高挑,容貌俊逸,惹得不少小姑娘芳心萌动含羞带怯地偷偷望去。 可他只是浅浅一笑,冷漠疏离的模样,瞬间惹得小女娘们爱心泛滥。 “这个世子殿下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从前最是沾花惹草,出了名的纨绔。”李湘禾并不清楚内情,只当世子殿下家逢巨变,才有此一遭,不免心生感叹。 秦念之逆着人流走上了雅间,赵允成这才有了几分情绪,“陛下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了?我还以为在我临走前都瞧不见你了。” “你要去哪?” “边境。”赵允成眸底熠熠生辉。 秦念之也忍不住浅笑起来,“那恭喜世子殿下,得偿所愿了。” 赵允成定定看了他许久忽然伸出长臂将他搂了满怀,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语气喑哑脆弱,“念之别动,我就要走了,你不会这么吝啬连一个离别拥抱都不给我。” 秦念之僵了片刻,伸出手安抚拍了拍他的后背,便要将他推开。 赵允成却加了几分力道,掐着她的细腰,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温热的呼吸喷在颈肩,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猛地一颤,“你家旧宅里藏着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很重要,或许跟前朝有关。 这东西很危险,多方人都在探查,你自己当心些,你那个早死的父亲身份有些古怪。” 在外人看来两人耳鬓厮磨,极为亲密。 张英杰吃惊的长大了嘴,一脸蠢相,“你……你俩……” 上官思皱着眉头,上前拉开赵允成,看向秦念之的眸光满含控诉,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招人了些。 “还望世子爷世子爷自重。我家哥哥可不是你在外头随便撩拨的莺莺燕燕。” 赵允成剑眉微挑,“你怎么可以将那些庸脂俗粉和念之作比较。在本世子心中念唯有念之一人而已。” 秦念之这才回过神来,语带不满,“你故意的。” 真想传消息,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找了个人多的时候,还要故意做出这幅狎玩的姿态,明亮的星眸满是恼怒。 刚刚还颓然清贵世子殿下好像恢复了本性,笑得肆意张扬,“诶呀,别气别气,本世子还给你准备了些临别礼物,过几日便差人送到你府上,你定要好好研习,免得将来受苦。” 张英杰一脸好奇,探过头来,“秦大人才高八斗,还需要研习什么?” 赵允成毫不留情,颇为嫌弃地推开他的头,“走开,没你的事儿。” 张英杰毫无被嫌弃的自觉,咋咋呼呼地高声叫嚣着,“快看,哪里有人放孔明灯,好大一片,好漂亮啊。” 几人寻声望去,果然河畔对岸,飘飘悠悠地升起七八个巨大的孔明灯,还正顺着风向越过湖畔,朝着这边的天空飞来。 秦念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成排的各式花灯,以及连成一排的木质商铺,酒肆茶楼,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街道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正仰头跳着笑着,欣赏着。 “天干物燥,人群拥挤,不行,这太危险了。” ------------ 第152章 救人 街道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正仰头眺望欣赏着。 “天干物燥,人潮拥挤,不行,这太危险了。” “嗐,秦大人你也太小心了,不过是几个孔明灯,灯油用尽便自动熄灭,落下来了,不必如此紧张。”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一沉。 秦念之撩起长袖,露出绑在手腕上的袖箭,对准湖畔上的孔明灯。 “嗖!” 一只短箭一闪而过,半空上的一只孔明灯猛地一瘪,跌落进湖中。 刚开始还有人在惊呼,大骂“缺德鬼!” 可随着落入湖中的孔明灯,并未熄灭,竟在湖面上烧起一片,经久不息,一群人神色惊恐,连连后退。 已经有眼尖的行人大叫起来,“啊,是火油!这要是落入人群,只怕整条街都要烧起来了!啊,快跑快跑!” 更多的人指着天边惊叫起来。 “啊,快看,好多孔明灯!” 湖畔对岸又缓缓升起更多的孔明灯,随着越来越疾的风速,摇摇晃晃地朝着湖畔对岸的闹市飘来,已经有几个孔明灯落了下来,很快便引得众人恐慌惊叫,尖声逃窜。 “玉白!夜影!” 秦念之一边发射袖箭,试图将所有孔明灯击落在湖面上,一边高声喝道,“快办法疏散人群,免得引起踩踏!” 藏在暗处的和玉白、夜影也察觉到不对,可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暗器距离有限,实在无法远程击落那些带着火油的孔明灯。 玉白便朝着对岸掠去,可那些歹人,在点燃孔明灯后,便飞速撤离。 夜影沉声道,“秦大人,这里危险,你先离开,稽查司的人马上就会发现不妥,前来救援。” 少年面色沉稳,始终牢牢守在窗口,可手腕上的袖箭不过是防身之用,总共只有七发,很快便用尽了。 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混合着孩子的哭喊和惊叫,李湘禾已经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我去帮忙。” 说罢长裙一撩,从二楼一跃而下,宛如神女降世,抱起跌倒在路中央的孩童,闪到一边,免得被人踩踏。 上官思也意识到不对,“哥哥,这里太危险了,先随我离开。” “快去疏散人群!”秦念之皱着眉头催促道,见上官思立于原地不动,秦念之罕见地爆了粗口,“滚!” 上官思这才咬牙转身离开,没多久又找来了铜锣,和张英杰一边敲一边喊,指挥着人群逃散。 赵允成拿起一把筷子当做暗器,试图击落源源不断的孔明灯。 可载着火油的孔明灯实在太多了,陆陆续续燃烧着的孔明灯掉落在街道上,屋顶上,街上火光四起,人群尖声溃逃。 好在秦念之等人发现及时,大部分人听到铜锣示警,从商铺中、茶肆里及时逃出,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机,人群疏散有序,也没有引起大规模的踩踏事件。 很快闻声而动的城中的护卫军来得迅速,行动井然有序,救人灭火,查找孔明灯源头。 奈何天干物燥,这条闹市的街楼大多是木质结构,依旧烧了大半,熊熊的火光中,充斥着哀嚎惨叫。 秦念之所在的这栋小楼,也不能幸免,四处都是木材燃烧发出“噼啪”声,浓烟缭绕,秦念之用清茶浸湿帕子,捂住口鼻,赵允成一把将他搂过,带着他从二楼飞下,身后的小楼已经开始坍塌。 火光冲天,烟熏火燎呛得人说不出话,往日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如今满目疮痍,不少受伤的百姓还在哀嚎…… “念之,没事吧。”李湘禾冲了过来,脸上带着黑灰,紧张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赵允成眉头紧锁,将秦念之往她身边一推,“念之你们先回去,千万注意安全,我还有事要处理。” 说吧脚尖轻点,便朝着人群中一形色诡异的中年男子追去。 秦念之攥紧拳头,耳边充斥的惨叫哭嚎,胸中怒气翻涌,只恨自己势单力薄,没法救下更多的人…… 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压下心中愤慨,转身便投入到救援中…… 当夜朱雀大街失火一事,震惊全城,半城的人都瞧见了那滔天火光,几乎染红了天边,…… 监察司彻夜未眠,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势必要找到纵火犯,可通宵达旦最后只在破庙中找到几具尸体,背上同样刻着特殊图腾。 果然第二日刚上朝,众大臣便吵得沸沸扬扬,“天朝圣教”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被放在明面上谈论。 宣和帝下令严查,任何与天朝圣教有接触的,不论官员还是百姓统统都被稽查司请去喝茶,一时间人心惶惶。 南书房内 夜影据实以报,“昨夜多亏了秦大人,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及时疏散人群,又将大部分的装满火油的孔明灯,射落在湖面上,才避免了大规模的伤亡……” 朱雀大街是大启最热闹繁华的街道,更别提在中元节前夕,昨夜若是没有及时疏散人群,拥挤踩踏死伤人数将远不可估量。 沈峤满脸愤慨疑惑道,“这么做到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么大费周章。 若不是秦大人和世子殿下施救及时,昨夜朱雀大街怕是要变成人间炼狱,至少要多出百条冤魂!” 宣和帝那双漆黑的眸子,烁如寒星,“这正是他们要的效果,用上百人的性命来煽动舆论,下一步便是指责朕私德有亏,德不配位,才降下天火……” 众人一听,冷汗直落。 中元前夕,祭祖祭祀,若真出了这样大的灾祸,只需要轻轻煽动引导,世人多愚昧,自然会将一切联想到鬼神、天罚之说上…… 不惜以几百人性命做引,一旦成功,陛下圣名被污,失了民心,国本动荡。 此计甚毒! ------------ 第153章 捧杀 “秦念之呢?他今日怎么没有进宫?” 夜影连忙上前一步,“秦大人昨夜通宵救人,折腾到天亮才回府休息,身子疲乏……” 见宣和帝神色紧张,立刻补充道,“没有大碍,秦大人向来身子虚弱,奔波一夜,便睡得有些沉,早上上官大人进屋叫人,还被秦大人用枕头砸了出来。” 宣和帝轻笑,“起床气倒是不小,罢了,今后没有要紧事,不许打扰他休息。” 沈峤见怪不怪地垂下眼眸,陛下自从知道秦大人是女子后,对她越发地宽纵宠溺,只要一提到秦大人,周身气质都变得柔和…… 李襄江神色微变,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可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鄙夷,还是被宣和帝看了个正着,“李爱卿对此事可有其他看法?” “不敢,昨日朝堂上人人皆言,秦大人英勇果敢。 据说射出袖箭,百发百中,将大部分加了火油的孔明灯击落湖面,又及时疏散人群,这才将伤亡降至最小,功高至伟,陛下应大力封赏才是。” 沈峤眉头微蹙,李大人话中有话啊。 宣和帝神色淡然,似乎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爱卿明日便要出发边境,还没和家中亲人道别,今日朕便准你修假,早早回去修整。” 待李大人告退后,沈峤这才开口,“陛下,李大人和秦大人不睦已久……” 宣和帝嗤笑,扔下一落奏章,“这是遭人嫉恨了呀。 昨夜才发生的事情,可这些奏本大清早便摆上御案,清一色都在赞秦念之一箭成名,救万民于水火。 事后悄悄离去,做好事不留名,有圣贤之风,这高帽子一顶又一顶,为他请封请赏的也不在少数。 朕都不知道,手下这般朝臣竟有如此同心戮力的时候。” 江德福上前为陛下换下一盏新茶,“秦大人在朝堂上向来独来独往,只忠于陛下,当年推行新政,更是得罪了一帮权贵,老奴记得当时弹劾秦大人的折子可比这个多多了。” 宣和帝也忍不住冷笑,“看来这帮人换了策略,是打算捧杀了啊。这其中也少不了太后党的推波助澜。 只是没想到李襄江竟也牵涉其中,此人颇有才干,却无容人之量,也罢,总归是个办实事的人才,有朕盯着,总归翻不出大浪。 江德福你亲自走一趟,将我私库中的那对暖白玉如意,和军器局刚送上来的那柄弓给秦大人送去。务必让那帮朝臣好好看看,仔细掂量掂量……” 赵允成正好来南书房求见陛下,一进门便听了个大概。 “陛下此举,可是将念之架在火上烤。他本就年少成名,又无家世傍身,偏偏又得盛宠,本遭人妒忌,陛下明知这些朝臣不怀好意,为何还要顺着他们的心意。 再者念之从不在意这些虚名,你又何必故作此态……” 年轻的帝王正襟危坐,眸光坚定灼热,“朕就是要让朝宇内外都知道朕对念之的偏爱,朕若是连他都护不好,还做什么皇帝。” “行,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赵允成嗤笑,“我今日是来辞行的。” 转头又看向江德福,“还不快去秦府传旨,顺便把秦大人接进宫来一同用晚膳,本世子都要离京了,这饯别酒,怎么也要喝一杯吧。” …… 饯别宴就设在宫中的芙蓉水榭中。 秦念之前来赴宴时,还有几分伤感。 可瞧见那人立于水榭围廊上,对着宫中清秀的内侍大放厥词,逗得那小内侍满脸羞红,又忍不住轻笑。 “赵允成。” 那世子立刻松开了那内侍,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一袭黛紫素袍,更衬得面如白玉,眉目如画,莹莹生辉。 “你总算来了,还差陛下一人便可开席了。” “怎么,好歹也是世子殿下的饯别宴,怎么就只有我们三人。” 赵允成唇角微勾,“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有你,有陛下,本世子也算知足了。今夜我只想和你俩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其他人,与我何干。” “好,不醉不归!” 宣和帝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穿了件玄青色的常服,向来淡漠的眸子,浮现几分怀念之色,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些平易近人的亲切。 三人落座,内侍们鱼贯而入,很快便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又倒上清酒。 赵允成挥挥手,猛灌了一口酒,“都下去吧,退远些,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宣和帝嗤笑,“有什么话要说,还要避人。” “我怀疑先皇死前留下一道遗诏,那诏书应当就藏在秦府老宅。” 秦念之一怔,“你昨夜并未说遗诏一事?” 少年郁郁地闭上嘴,悄悄瞥了一眼宣和帝的神色…… 宣和帝端起酒杯的手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为何这么说?从哪得来的消息。” 赵允成往后一仰,颇有几分潇洒肆意,“是我父王死前告诉我的,我琢磨了几天,总算想透了,这事和我没干系,那遗诏上写的什么,我也不感兴趣。 但这遗诏若是真的从秦府老宅翻出,又落入他人之手,我怕会给陛下带来麻烦,又让你们君臣生了嫌隙,未免不美。 思前想后,还是这种烦心事,自然要留给陛下。” 宣和帝嗤笑,“你倒是思虑周全,不过你不用担心,朕这辈子都不会疑心念之。 倒是你,也该收收心了,你平日怎么胡来,朕都不管你,但大姑母就你一个儿子,你当真忍心,让大姑母这一脉在你这绝了后?” 秦念之又默默地吃起了桌上的饭菜,刚刚确实被赵允成这个愣头青吓一跳,私藏先皇遗诏啊,这罪名可够满门抄斩的了。 头顶忽然被人重重一揉,“别瞎想,我知此事与你无关,朕会派人彻查此事,无论从秦府查出什么,都不会为此迁怒你的。” 秦念之这才长舒一口气,略带埋怨地斜瞥了赵允成一眼,“哼,你故意吓我是吧!” 这一眼含嗔带怒,勾得赵允成小心脏“噗通”狂跳,强行压制住心头苦涩。 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脸,轻轻拉扯,“对啊!谁让你现在一口一个赵允成,世子殿下,连声“允成哥哥”都不肯唤了。” 秦念之慌忙打落他作乱大掌,粉白的面颊,泛起一层红晕,“那都是小孩子的叫法了,现在都多大了?幼不幼稚!” ------------ 第154章 一物降一物 秦念之慌忙打落他作乱的大掌,粉白的面颊,泛起一层红晕,“那都是小孩子的叫法了,现在都多大了?幼不幼稚?” 宣和帝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允成哥哥?秦念之,你怎能厚此薄彼? 初识你时,你总是恭恭敬敬地唤我五殿下,后来关系亲近些,便呼唤我五哥,我怎么都没听过念之你叫我一声君玄哥哥?” 他眸色晦暗,声音微微沙哑,“不如现在叫声"君玄哥哥"来听听。” 秦念之只觉得面上热气翻腾,杏眸微挑,带着恼怒,“五哥,你也打趣我?” 眼见要将人惹急了,宣和帝这才收起戏谑的笑意,“好了,不逗你了。” 赵允成看着二人的互动,心里不是滋味,猛地又灌下一大杯酒,狭长的凤眸氤氲着水汽。 “念之,我是真舍不得你,今后本世子不在,你自己小心些。 百里寒那个老东西能忍到现在,也是出乎我们的预料。不仅如此,现在还告病不出,闭门谢客,整个国公府被他搞得像个王八壳子。 还有那个百里文舒,之前北狄大皇子在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出来蹦跶下,如今北狄大皇子被幽禁,他倒是屁股拍拍,比兔子都跑得快。 但他们现在恨不能饮你血,啖你肉,再对上他万不要强出头,免得遭了算计。” 说完嫌弃地看了宣和帝一眼,“陛下就是顾虑太多,要我说,直接趁着月黑风高,派人查了他的院子,直接押入大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灭他满门。” 宣和帝嗤笑,“若是都按你这么办事,只怕这天下早就乱套了。 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当今太后的亲哥哥,他府里至今还供奉着高祖亲赐的丹书铁券……” “那又如何!”赵允成愤懑地拍着桌子,“他犯下的错事,足以抵消他的功绩!” “功绩可以抵销,可救命之恩却不能忘。” 秦念之垂下眼眸,背脊笔挺,缓缓说道,“当年先皇大意轻敌,被北狄王所俘获。 百里寒亲率领三千精兵,闯入二十万敌营中,将先皇救了回来,就因此,陛下便动他不得。 除非,拿到实证,证明百里寒确实叛国通敌。否则,便是罔顾恩情,刻薄寡恩。 再说,以他如今的势力和地位,普通的罪名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要他一声令下,自有无数门生愿意替他顶罪。” 赵允成蔫头耷脑,“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办法治他,我真不甘心。” 秦念之放下茶盏,“有办法。” 两人瞬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少年轻笑,“熬呗,看谁活得过谁。” 原本严肃的氛围,突然被打破,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念之你也学坏了,害得本世子白激动一场,不过无碍,本世子此番去边疆,必定扬名千古,到时,我来给你撑腰!” 宣和帝却敏锐地察觉到秦念之的言外之意,“说得不错,如今就看谁先沉不住气,谁先要撕破脸了。” 接着举起酒杯,总带着压迫感的俊美五官,因为倾泻而出的笑意,变得柔和,“罢了,今夜为你践行,不聊国事。” 赵允成伸手夺过秦念之的茶盏,不满道,“本世子的践行宴,你就喝茶?未免太没诚意了,知道你酒量不好,多少也喝一杯,意思下。” 秦念之眼底闪过犹豫,到底还是接过酒杯,浅浅一笑,“好,只此一杯。便祝我们的世子殿下,披荆斩棘,一路顺遂。” 少年眼眸清澈,满是真诚热忱,一下便击中了赵允成心头的柔软,摸了摸他的头顶,一语双关道,“好,若是他日你过得不开心,尽管来边境寻我,我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负你!” “有朕的庇佑,绝不会有那天的。你且安心投军去吧,朕和念之便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 宣和帝端起酒杯往前一送,和赵允成的酒杯重重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杯中晶莹的液体猛地溅出几滴。 两人对视一眼,赵允成自然没错过宣和帝眼底的警告之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上去颇有几分愤懑,小声咒骂,“真是小肚鸡肠子!” 秦念之并未听清,正在自己腰间摸索,少年腰身挺拔,韧如青竹,看得人眼热不已。 赵允成单手支着下巴,眸光细细描绘他的模样,却没料到,少年忽然将摊开手掌,软软的掌心中赫然出现一块檀香木做的小木牌。 “来的时候太仓促,没寻到好的饯别礼,这块平安符是我在百年古刹中求来的。 前路凶险,望你珍重自身,平安归来。” 眼眶倏地泛酸,心头酸软得不成样子,赵允成哑着嗓音,伸手郑重接过,“好,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两人正沉浸在离别的感伤时,忽然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同时望向那冷气的凝结地。 宣和帝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平安木牌,看向少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就没有别的东西可送吗?” 少年脸上带着纯然的疑惑,似乎不太明白,思索一番,小心翼翼地回道,“也有,不过我觉得平安符最合适了,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吗?” “呵呵。” 宣和帝勾勾唇角,冷笑道,“妥!在妥帖不过了!秦大人办事向来体贴周到,谁能说出半个不是?” 赵允成脑子一转,便想起宣和帝经常把玩,珍惜至极的那方小木牌,抱着肚子笑得直打跌,憋屈的心境得以舒展。 心中感叹,找了个这么个不开窍的小东西,可有你好受的,活该。 更是仗着明日便要起程,光明正大的嘲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陛下你也有今天。” ------------ 第155章 春情 更是仗着明日便要起程,光明正大的嘲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陛下你也有今天。” 转头,又瞧见秦念之略带懵懂的神色,心中一乐。 “啧,念之放心,符在人在,本世子一定会贴身佩戴,就算是沐浴野游,也绝不会摘下。” 秦念之尴尬地摸摸额头,“额,这……大可不必。” 眼瞅宣和帝的脸色黑得像锅底,赵允成不怕死地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跶,“说起来,念之可曾见过我那义妹?” “嗯?”秦念之一愣,瞬间被挑起兴趣,“不曾,听说生的花容月貌,美若天仙。” 赵允成傻乐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念之精致的面容,赞同道,“确实生得极美。 他若入了宫,当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倒是便宜某人了。 不过也不一定,这事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万万不可勉强啊。” 少年眉眼带笑,“你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哥哥。” 宣和帝紧张地抿了一口清酒,暗暗关注秦念之的神色,可少年面色坦然,浑然不似吃醋难过的模样。 更是心头郁郁,嗤笑一声,闷了一大口酒,起身,“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便要出发,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赵允成虽有心出口恶气,可也不敢将人得罪太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随手将玉盏丢下,拍拍衣摆,站起身来。 “也是,今夜太晚,就叨扰陛下收留臣一晚,明早臣便麻溜滚蛋,不碍陛下的眼。” 到底看在安平长公主的份上,宣和帝没将人赶出宫去,只是冷冷地吩咐,让内侍带下去休息。 眼见宣和帝愤然离席,赵允成却玩心大起,拉着秦念之便走,引路的小内侍紧随其后。 想到今夜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秦念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难得多了几分耐心,由着世子殿下胡闹。 “哥哥跟你说,男人都是贱皮子,你可千万不能心软,知道吗? 特别是陛下,他可不是个好东西,最是阴险毒辣。 你日常与他相处定要谨慎小心,保持距离。 别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 ……” 秦念之被他拉扯着往前走,又听见他没头没脑地絮絮叨叨,忍不住轻笑,“陛下要是听见你这么诋毁他,小心明日便将你拘在京中,你可就做不成大将军了,倒是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赵允成忽然想到无孔不入的影卫,心虚地四处张望,“呵呵,我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 见少年面有疲色,尽管心中不舍,依旧将他送回厢房,又嘱咐道,“过些时日,我送你的礼物到了,你可千万要好好研究,可别糟践了我的心意。” “好,知道了,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值得你反复叮嘱。” “……嗯,保密,总之你瞧见了,便知道了。” 赵允成得意地卖了关子,又嘱咐道,“好了,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 …… 秦念之洗漱后,便觉得胸口发闷有些恶心,下意识感觉不对,想站起身来,又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摁住胸口,倒在榻上,目光看向桌上的空盏,那是刚才赵允成送来的参茶,“来人,来人……” 细微的声音并没有惊动殿外的内侍。 “额……”秦念之额头抵在榻沿上,难受地呻吟着,纤长的手指无力地攥着锦被,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欲落不落。 外衫凌乱,黛紫色的外衫从肩头滑落,里衣也被挣扎着扯开,隐隐瞧见纯白色的裹胸。 …… 另一边,赵允成看向自荐枕席的小内侍,眸色森然,“谁给你的胆子。” 小内侍涨红了脸,“可……可世子殿下刚才在水榭还……还摸了奴才。” “给本世子滚出去。”赵允成怒斥,神色颇为不耐。 那小内侍有些惶恐,又有几分不安,躬着身子往后退,眼神却不自在地往桌上的参汤瞟去。 赵允成十分敏锐,“站住,你在这参汤里加了什么?” …… 宣和帝赶到时,正打算抬手叩门,便听见里头隐隐传来细小哼唧声,像是受了委屈的奶猫,正愣神之际。 赵允成已经莽撞地推门,“念之,你没事吧?” 宣和帝来不及阻止,他便已经闯了进去,空荡的殿室,层层的纱幔,带着淡淡的暗香,一阵风吹过,薄如蝉翼的床幔被带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青丝散落满床。 外衫滑落腰间,腰带早被蹬到床底,里衣松散,露出奶白色的肌肤和大半个圆润的肩头,露出的半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睫羽轻颤,带着泪珠…… 宣和帝猛地冲上前,用被子将人一卷,神色狠厉地看向赵允成,“滚出去!” 赵允成神色恍惚,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床榻上的人。 随后赶来的江德福连忙拉着他往外退了几步,“世子殿下,有陛下在呢,定能照顾好秦大人,你快别添乱了。” 赵允成依旧回不过神了,被他拉着木愣愣地硬扯出了寝殿。 深夜被唤来的李院使颤颤巍巍的,隔着床幔,抚上那纤细的手腕。 皱着眉头,半晌,“秦大人应是误食东西,引发情动,倒是不打紧,熬一盅凉茶,服下,去去火便可。” “快去!”宣和帝周身戾气萦绕。 被子中的秦念之难耐的挣扎着,呜咽低低啜泣,“好热。” 宣和帝愣了一下,揭开了被子。秦念之如释重负地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在榻上翻滚,“好热……难受……湘禾救我……” 额间青筋暴起,宣和帝隐忍着怒气,“湘禾湘禾又是李湘禾,这种时候找她有用吗?” 秦念之思绪混沌,额头在榻上混乱蹭着,宣和帝覆手上去,他便哼哼唧唧地蹭着他的大掌,可怜又可气地唤道,“五哥……” 年轻点帝王喉头耸动,眸色渐暗,终是安耐不住,一把将人捞起,掐着她的软腰,狠狠吻了上去。 “唔……”秦念之先是一颤,只觉得身体里的焦热得到缓解,本能地追逐着那丝凉意。 宣和帝一怔,微微分开两人,秦念之嘤咛了一声,像个小狗似的不满地凑了上去舔了舔他的唇角…… 湿滑的触感惊得宣和帝险些将人扔了出去,麻酥酥的战栗感瞬间涌遍全身,手里的人软得像没有骨头,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来回扭动。 ------------ 第156章 误食 湿滑的触感惊得宣和帝险些将人扔了出去,麻酥酥的战栗感瞬间涌遍全身,手上的人软得像没有骨头,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来回扭动…… 目光落在他莹白的胸前,里衣已经滑落到臂弯处,春光大泄,看得人眼热心跳…… 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宣和帝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在顺应心意和克制本能间来回拉锯。 好在老太医来得及时,目不斜视地递上药碗。 宣和帝总算松了口气,将众人遣散,空荡荡的寝室回荡着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黝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 将人扶起,靠在自己怀中,宣和帝诱哄着,“乖,把药喝了。” 秦念之意识混沌,倒是有几分乖巧,喝了一口,皱着眉撇过头去,“苦……” 宣和帝只觉得自己比他更需要凉药去火,掐着他的后颈,磨牙威胁道,“快喝了,不喝你要后悔的……” 也不知是不是将这警告听了进去,还是从小便是药不离口,已经习惯酸苦的汤药,秦念之到底是乖乖地喝了个底朝天。 宣和帝又及时送上一碗蜜水,少年半睁着眼,眼角沁着泪珠,咕噜噜地又喝了大半碗。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颔线,滑过纤细的脖颈,瞬间没入了他的衣领中,终于满意的舔舔唇角,倒头沉沉睡去。 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对宣和帝造成的杀伤力…… 宣和帝克制再三,想到门外等候的人群,叹了口气,将她凌乱的衣衫穿好,捡起掉落在地的腰封,一丝不苟地替她穿戴整齐,又盖上薄被,摩挲着他泛着红潮的脸颊,许久这才缓缓起身,离开寝殿。 对门外守着的小内侍吩咐道,“明日秦大人问起,知道怎么回话吗?” 小内侍猛地跪倒在地,宣和帝不耐道,“任何人都不曾出入他的寝殿,懂了吗?” “是……是,小的知晓了,绝不会多说一个字。”那小内侍战战兢兢,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赵允成一直等在殿外,见他出来,猛地迎了上去,情绪激动,“你早就知道?你……你们……” 宣和帝皱着眉头冷眼瞧着他,“别在这吵,今夜之事,你需要好好解释下。” …… “所以这是一个意外?” 沈峤神情忐忑,事关秦大人,他不敢马虎,上上下下将经手参茶的人排查了个遍。 “确实是个意外,那叫小锦子小太监不想在宫中继续为奴为婢,见世子殿下生得风流,又对他有几分意思,便斗胆在他喝的参汤里加了些许助兴的药材,想攀上世子殿下,借此离开宫中。 没想到,他刚把参汤端进去,便被偏殿的大太监叫去了。 康亲王世子回了房,瞧见参汤,想着秦大人体寒,又在水榭呆了大半夜,便派了另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将参汤送去秦大人那。 秦大人不疑有他,误食了。” 宣和帝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又问道,“既然那参汤已经送去,赵允成是怎么发现那参汤有问题的。” “是偏殿伺候的小太监为了讨好康王世子,又特意去小厨房端了一盏参汤。 结果小锦子办完差事回来,以为掺了药材的参汤已经被康王世子服下,因此……举止放浪,自荐枕席,这才被世子殿下发现端倪。” …… 赵允成难得面上有几分羞愧,“这……这也不能全怪在我头上,明明是陛下治下不严,才叫人钻了空子,我也是受害者……” “呵,要不是你花心滥情,处处撩拨,那小内侍怎么会生出攀龙附凤之心? 若不是你在水榭对他上下其手,他怎么有胆子自荐枕席!” 宣和帝毫不留情地讥讽着,“你现在就给朕收拾行李滚去边塞。” “别啊,好歹让我和念之道个别!” 赵允成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不甘,“我还没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女子,这……太离谱了!” 沈峤同情地看着抓狂的赵允成,确实离谱,自己得知秦大人的真实性别后,都恍惚了好几日。 “沈峤,送他出宫,务必亲眼瞧见他离京。”宣和帝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全然不顾赵允成在背后的哀嚎,“别啊,陛下你怎么这样,今晚之事我有错,可……” 眼瞅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赵允成忍不住对着沈峤一顿输出,“哈,得了便宜又卖乖。他一定是怕本世子抢他心上人。 我就知道,难怪非要送我个义妹,还赵芝芝? 说,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秦念之是女儿身的?” 沈峤垂眉耷眼,“卑职也就比世子殿下提早半个月知晓,陛下下了封口令,属下不敢多嘴,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还有,天色不早了,属下这就护送世子殿下出城。” 赵允成瞬间拉下脸,“知道了,知道了! 啊…… 本世子心头上小娇娇突然变成女儿身,本世子这心儿都要碎了。” 两人相顾无言,赵允成忽然眸光一亮,满是兴奋,“快跟本世子说说,你家陛下是怎么发现念之的真实性别? 难道……” 生怕赵允成想歪了,沈峤连忙补充道,“意外,意外撞见的。陛下去秦家别院时,意外撞见……” 赵允成忽然一愣,不知脑补了些什么,面部表情丰富异常。 “所以……陛下明明撞破了念之的女儿身,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沈峤默默点头。 赵允成惊得瞳孔乱颤,紧接着皱眉,挑眉,呲牙,咋舌,最后看向沈峤的眼神也带着鄙夷。 “啧啧啧,玩得挺花啊,真没想到你家陛下竟是这样的人!” ------------ 第157章 思春 秦念之醒时天色已经大亮,记忆模模糊糊,混沌不已,脑海闪过一些片段,忽然一僵,自己昨夜…… 猛地坐起身来,一时头晕目眩,又颓然地躺了回去,缓了好久才神思清明,立马上下检查一番,衣着完好,整整齐齐,腰带甚至还有点勒的慌。 不免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难道我真的到了思春的年纪了?竟开始做这种……春梦? 昨夜不过是喝了一杯清酒,不至于酒后乱性吧?” 轻咳两声,“来人,来人……” 门外守候的小太监应声而入,“大人,洗漱用具已经备好。” “我问你,昨夜可有异响?” 小太监垂下眼眸,“奴一直守在门外,并未听见异响声。” “那……昨夜我睡下之后,可有人出入这寝殿?” 小太监怯生生地瞧了秦念之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无人出入,奴才一直守在殿外,秦大人可是被什么惊着了?为何这么问?” 秦念之这才放下戒心,只是心中依旧有一丝疑惑,“没事,我夜里做了噩梦,随便问问,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殿门又被轻轻合上,秦念之想到昨夜梦中那个炙热滚烫的吻,宽厚有力的手掌……这梦的感觉未免真实得过头了。 又羞又怒,努力回想那人的面容,眉头逐渐拧起,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唇,那人竟是……宣和帝! 哀嚎一声,羞恼至极,脖颈耳尖通红一片。 将被子蒙过头顶,暗暗唾弃自己,那人怎么会是五哥?自己前些日子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又将话说开。 如今他都心仪之人了,可自己怎么会无端端的竟做起了这样……令人羞耻的梦。难道自己竟对陛下有了非分之想…… …… 秦念之走在冗长的宫道上,看上去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江德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秦大人怎么这么着急回府,好歹等到陛下下了早朝,一同用过午膳。” 秦念之一愣,眼神有些慌乱,“啊?不……不了! 我一夜未归,湘禾和上官一定等急了。对了,怎么没瞧见康亲王世子。” 江德福面色一变,叹了口气,“别提了,那家伙惹怒陛下,被连夜赶出京城了。” “什么?为何?” “诶,还不是年少风流惹的祸,昨夜在芙蓉水榭,世子殿下逗弄了个小内侍,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小内侍却想借此攀龙附凤。 竟胆大包天地在贵人们喝的参汤里加了些助兴的药材……” 秦念之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松缓许多,不似之前冷冰冰板着脸的模样,继续问道,“然后呢?” 江德福见秦念之果然上钩,继续说道,“诶,那小内侍以为世子殿下喝了参汤,便放浪形骸,处处勾引,被世子殿下识破,闹到了陛下那去。 陛下知道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将那下药的内侍乱棍打死,又气世子殿下不自爱,在宫中也敢胡来,当即将人撵走,眼不见心不烦。” “那参汤喝下去可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秦念之杏眸微抬,一副并不在意,随口一问的模样。 江德福思索一番,轻笑道,“倒也无碍,那太医来验过,那参汤里加的就是些补气血壮阳的药材,对身体倒也无害,就是喝下后难免气血翻涌,心浮气躁……” “知道了,谢公公解惑。” 秦念之不自在地打断江德福的话语,脸上热度再次翻涌,面颊微红。 心中忍不住暗骂:该死的赵允成,自己花心滥情,四处撩拨,却害得自己也跟着遭了这无妄之灾,幸好是受了药物影响的缘故,否则自己又有何脸面在面对陛下。 …… 南书房内 “他信了?”宣和帝闲适地站在窗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清贵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江德福带着笑意,一脸恭敬地回道,“看模样应该是信了,秦大人听说参汤有问题时,反倒松了口气。 又旁敲侧击地询问,服用那参汤后会有什么症状。听完之后,像是有些着恼,接着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家马车,老奴倒是头一次见秦大人这么失态……” 宣和帝轻笑,神情愉悦,吩咐道,“下去吧。” 指尖摩挲着,像是还残留着昨夜细滑的触感,又抚上被舔舐过的唇角,神色餍足,想起被他抱在怀里时,那人不安分的挣扎,幼崽似的哼唧,情动时的潮红的眼尾…… 指尖轻轻敲击这雕花窗框,低低笑出了声,“小骗子骗了朕这么久,朕收点利息应当不过分吧。” …… 秦念之逃也似的回了别院,要疯了,自己竟然因为一点补药,便浮想联翩,做了一晚上的春梦。 春梦对象竟然还是…… 秦念之越想越羞恼,自己竟饥渴到这个地步吗? 不行,不行!少年甩甩头,想把脑海中少儿不宜的画面统统甩掉,可那梦却清晰真实的紧。 心中不免有些烦躁,秦念之哀叹一声,“啊,我不干净了……” “什么不干净了?” 上官思依靠在门槛上,抱着一个小箱子,有些好奇地问道,“哥哥再说什么东西不干净了?” 秦念之一僵,干咳两声,慌忙转移话题,“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你拿着什么?” “哦,是康亲王世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哥哥的礼物。对了,他怎么走得这般着急,是边境出了变故吗?” 边说边将小箱子放到哥哥面前,“哥哥不打开来看看嘛?” 一提到赵允成,秦念之又攒了一肚子火,“放着吧,不想看。” 上官思耸耸肩,“好,哥哥若是觉得碍眼,我直接拿去扔掉。” 说着抱起小箱子就往外走,内心却在倒数:三、二、一。 “回来,先放着吧。” 上官思背对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哥哥总是这般嘴硬心软,最不擅长的便是辜负他人好意。 难得见他心浮气躁,上官思忍住没有多问,脑海思绪一转,忽然跃雀道, “哥哥,我最近新买下一座山庄,风景还不错,那山庄里还有天然的热汤,最适合哥哥这样体虚的人,如今天气转凉,不如我陪着哥哥去山庄小住几日,散散心。” 秦念之有些意动,想到那尴尬的梦境,自己这几日都无法直视天颜,倒不如找个机会避上几日。 “也好,这些日子湘禾也闷坏了,虽然嘴上不说,可她生性活泼,肯定想出去溜溜,只是我……” “哥哥不必担忧,我自会安排好一切,哥哥安心去玩便是。” ------------ 第158章 研习 暗牢里,周斯正拿着烧得通红的烙铁,缓缓靠近,“您若再不说实话,属下只能斗胆行刑了。” 庆和帝赵子显瞳孔微颤,惊恐的不住瑟缩,“不要,朕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没有,没有遗诏,什么也没有!” 宣和帝冷冷地瞧着他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还请父皇好好想想,那东西究竟藏在何处,若实在想不起来,儿臣只能帮帮您了。” 周斯收到宣和帝眼神,炙热滚烫的烙铁又往前进了几分,几乎要贴上庆和帝的面皮。 逼人的灼热吓得庆和帝几乎失声,涕泪四流,“不要啊!朕真的不知道啊。” “啊啊啊啊……” 随着周斯的往前一送,空气中弥漫皮肉烧焦的臭味,庆和帝挣扎着惨叫着,吊住他的锁链被摇得"哗啦啦"作响。 “陛下,他昏死过去了。”周斯放下烙铁,确认过后,毕恭毕敬的说道。 宣和帝眉梢轻佻,“真是没用,找个大夫看看,别让人死了。” “是。” 眼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宣和帝转身离去,沈峤同情地瞥了周斯一眼,转身跟上宣和帝的背影。 暗牢的门缓缓开启,宣和帝拾阶而上,周身置于暖阳之下,隔绝了暗牢中的阴寒。 沈峤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越发看不透陛下的想法。 “陛下,属下已经带人将秦府查抄了个遍,仔细翻找可一无所获,并未发现什么密诏。” 宣和帝嗤笑,“你们没找到,背后之人不也没找到吗,不急。或许这个密诏根本就不存在。” 沈峤一惊,忍不住问出声,“不存在,那为何……”还往死里折磨庆和帝。 宣和帝嗤笑,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自然是做样子给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的看看。 这几日再去一趟秦府,做出已经找到东西的假象,朕倒要看看这隐藏在背后的牛鬼蛇神,究竟能不能忍得住。” 沈峤这才恍然大悟,对宣和帝佩服的五体投地,“陛下英明,此招引蛇出洞实在高明,需要通知秦大人吗?” 年轻的帝王面色微微一沉,“暂时不用,他告病不出,已经两日未到殿前伺候了,想也知道是在故意躲着朕。 罢了,便让他冷静几日。 对了,北狄大皇子这几日如何?” “前几日闹腾得厉害,日日叫嚣着要找秦大人报仇,这几日看上去乖了些,不过小动作却不少,买通了看守的小厮想往外送信。” 宣和帝讥笑道,“让他送,好久没瞧见蠢成这般的皇室子弟,倒有些稀奇他想传什么消息出去。最好顺腾摸瓜,查查北狄设在大启的情报点。 顺便在透点消息给他,就说北狄皇室已经同意让他留在大启为质。 他虽蠢了些,可身后的势力倒是不俗,毕竟在北狄经营这些年,真要闹起来也够北狄王喝一壶了。” …… 一听说要去山庄泡温泉,李湘禾大清早便跑来,要帮秦念之收拾行囊。 “诶,这小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沉甸甸的?” 秦念之懒扬扬地翻了个身,杏眸微抬,“唔,是赵允成临走时派人送来的。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古籍一类吧,他之前特意吩咐让我好好研习。” 见李湘禾眸光熠熠,忍不住轻笑,宠溺道,“你想看就打开吧。” 李湘禾抱着箱子挤上床榻,“诶呀,那多不好意思,毕竟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开,你先看看是什么,再给我瞧瞧。” “好。”秦念之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长长抒了一口气。 “舒服多了,再也不想在宫中过夜了,束胸不敢拆就算了,连腰带都勒得紧。” 李湘禾瞧着他胸前的起伏,乐不可支,“谁让你不肯跟我私奔的,活该!” 秦念之哭笑不得,哄道,“是,都是小生的错,还望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揭开箱子上的封条,打开盖子,匣子里的宝光灿烂,瞬间晃花了两人的眼。 “这么多宝石?好漂亮啊。” 李湘禾睁大了眼,伸手拿了一颗血红色的鸽血宝石赞叹道,“鸽子血宝石常见,可像这块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却是难得,便是做成传家宝也最足够了。” 秦念之亦是吃惊,瞧着满满当当一匣子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宝石,每一颗都璀璨到令人眩目。 黑耀石,黄暖玉,紫水晶,血碧玺,翡翠、冰皮玛瑙…… 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才收集到的…… 自己自小便有个鲜为人知的爱好,收集各色宝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忍不住心中泛酸,这家伙就是走了,也不让自己舒坦…… 匣子底部有一封信,和一份被牛皮纸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东西。 秦念之刚抽出信纸,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白檀香,笔走游龙的字体像极了字迹主人放荡不羁的性格,纸上只有但短短但的两句话。 “吾爱卿卿: 书籍认真研习,免得将来吃亏,都是我的珍藏,小心保管。 勿念。” 秦念之又拿起牛皮质包裹的书籍,轻笑,“赵允成从小便不爱读书,难得竟有耐心将古籍包裹得这般严密。” 李湘禾这才从一匣子宝石中挪开眼,“世子殿下出手就是豪气,这一匣子珠宝都这么价值连城,想必这古籍也是稀世珍品,自该小心保管。” 两人目光灼灼地打开层层包裹的牛皮纸,里面只有三本略显破旧的册子,看不清封面,显然已经被人研读许久。 秦念之递给李湘禾一本,才郑重地翻开泛黄卷着毛边的古籍。 与预想的古籍不同,这是本画册,画工精细,画中两位男子似乎在对酒当歌,对月饮酒,寥寥几笔却刻画传神,一看便是出自大家。 秦念之欣赏一番,翻到下一页,眉头微微皱起,这刻画的是两晋时期的人物?如此风流不羁,民风开放,袒胸露乳,勾肩搭背的? 又翻了一页,秦念之瞳孔乱颤,他……他俩怎么亲一起了! 再往后翻,亵……亵裤呢!他们在干什么! 面色驼红,他不敢置信地连翻了几页,倒吸一口凉气。 猛地阖上书籍,正对上李湘禾水润的双眸,潮红的面色,试探地问道,“你的古籍也是一本……画册?” 李湘禾眸晶亮,带着水润,隐隐还有几分激动,她点点头,“也……这么说你的也是?” 秦念之猛地将书扔到床榻边,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这混账东西!竟送这种东西给我,还让我好好研习,我看他是活腻了!” ------------ 第159章 白骨 此刻正在赶路的康王世子依旧魂不守舍,猛地重重地敲打了自己的脑袋,吓得身边的长随险些掉下马。 “我可真是糊涂,念之居然是女子,又如何能领略龙阳欢好之奥妙,诶,可惜了本世子的珍藏……” 踢着马腹又走了几步,恨恨道,“真是便宜了赵君玄那小子,不行,准备笔墨,本世子要给念之写信,好好提点一番……” “诶哟,世子爷你可别闹了,这一路上你都心神不宁,一惊一乍的,这会儿走到这穷乡僻壤,上哪给您找笔墨纸砚啊?” …… 上官思在踏进厢房时,偷看禁书的两人惊得险些跳起,又手忙脚乱地将书册塞进被窝中。两人都面色潮红,双目水润,还有些做错事被人撞破的尴尬…… 秦念之没好气地骂道,“怎么连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来。” 上官思一脸无辜,“我敲了,不过……你们似乎在密谋什么大事,太过专注,所以没听见。”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想起刚才看到的画册,简直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偷看禁书的紧张刺激,让二人面红心跳,略显慌张。 “怎么了?难道被我说中了,哥哥你和李姑娘刚才在看什么?不能放我看吗?”上官思饭眸光落在两人身后的锦被上。 秦念之瞬间瞳孔微颤,“啊?这这……不太方便。” 李湘禾强作镇定道,“关你什么事,哪都有你!马车准备好了吗?” …… 入夜 秦府老宅。 人影幢幢,监察司的暗卫,在此将这座破旧的府宅翻了个底朝天,一行人有条不紊地仔细搜查,最后竟连落荷院的荷花池也不放过,挖渠引流,愣是将池子里的水排干,一寸一寸地在淤泥中摸索。 沈峤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们已经排查三天了,几乎摸遍了秦府的每一块砖,可那该死鱼还没露面。 演戏演得太过逼真,导致他都有些魔怔了,竟然真的想在秦府老宅内找出点东西。 本来以为只是做做样子,依旧是无功而返,可随着池塘里的水逐渐被抽干,淤泥中浮现了第一具白骨…… 刚开始沈峤不以为意。深宅内院中,谁家没点龌龊事,更何况秦夫人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她所管理的内宅又能干净到哪去? 可随着暗卫的汇报,逐渐出现了第二具、第三具…… 沈峤这才惊觉,自己可能真的在秦府老宅内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将白骨抬上岸边,逐一清点,竟整整有十八具之多,这太骇人了。 又命令手下将所有淤泥排查一遍,不仅找到了少数贴身佩戴的玉石玉佩还在其中发现了一只密闭的沉香木盒,看大小倒是能放下一封密诏。 沈峤当即命人封锁现场,严加看管,自己则回宫禀告陛下。 南书房内 沈峤跪在地上,高举木盒,“陛下,此木盒古怪得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臣想尽办法也无法打开。已经请太医验过,倒是无毒。” 宣和帝示意江德福将木盒呈上,沈峤慌忙劝阻,“陛下万万不可,此物虽然无毒,但只怕其另有机关,万一损伤龙体。” “既如此,将此物交给军器库,让他们想办法打开。 在稍微透点消息出去,盯紧了,看看可有人故意接近这木盒。至于那十八具白骨,可能查明身份?” “这……年代久远,只怕有些困难。仵作已经验过,这些白骨死亡的时间一致,大约是十二三年前了。” 宣和帝眉头紧锁,”十二三年前,正逢秦府巨变,秦誉身死,随后,念之入宫伴读,短短一年时间,秦府的姨娘,夫人,接连去世,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看来秦府藏着的秘密不少啊。 念之可知道此事。” “暂时不知,臣按照陛下的吩咐,对外封锁消息,只说是秦家派来翻修院子的下人,所以周围人家并无怀疑。 发现问题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那十八具尸骸已经趁着夜色,悄悄转移了地方。” 宣和帝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做得不错,念之在何处?” “在玉泉山庄。 那是上官大人刚置办下的产业,本是一座荒山,佃户嫌土地贫瘠,山中陡峭,便一直闲置。 上官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发现此山的奇特之处,便花钱将这座荒山买了下来,派人勘察,又用了大半年时间,绕着野生热汤池子,修建了一座山庄。” 宣和帝嗤笑,“倒是会享受,不愧是苏州首富,这眼力非常人能及。” …… 七月风光正好,秋风飒爽,姹紫嫣红,山峦叠翠,湖面上一叶扁舟缓缓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秦念之紧紧扒住船边的扶手,粉唇微抿,神色有些不安。 李湘禾扬起明媚的笑脸,撑着船竿,玩得开心,“放轻松,有我在,这船绝不会沉。” 上官思:“就是因为你撑船我们才紧张啊,不行还是让船夫来吧,哥哥怕水,可别惊着他了。” 秦念之虽然很想捧场,可他两次落水,确实有些阴影。试探道,“不如,我在岸上等你,让上官陪你玩?” 上官思一脸幽怨,“我不,我要陪着哥哥。” 李湘禾气得扔下竹竿,上前来揪上官思的耳朵,“几个意思,你不信我的技术。” 小船瞬间摇晃得更厉害了,秦念之吓得脸色惨白,李湘禾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连忙稳住身形,可小船此刻已经离湖岸越发的远了。 “哥哥别怕,我善水,绝不会叫你陷入危险。” ------------ 第160章 山庄 “哥哥别怕,我善水,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秦念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两人靠得极近,上官思虚虚环住他的肩头,落在岸上人的眼中,更像是秦念之坐在了上官思的怀里。 “撑船,靠近他们。” 玉白暗暗叫苦,哀怨地瞅了沈峤一眼,陛下最近越发神出鬼没了,比自己这个暗卫还像暗卫。 “是……”玉白任劳任怨地撑起木桨,小船缓缓离开岸边荡起一层涟漪…… 宣和帝眸光凛冽,远远瞧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神色不明。 “他们二人总是这么亲近吗?” 玉白一愣,如实答道,“上官大人待秦大人很好,凡事亲力亲为。不过……秦大人对他的态度倒不太好,总是冷冷的,又是还会斥骂几句。” …… 李湘禾并不是撑船好手,之前闹腾的动静太大,如今又见秦念之怕得紧,心头自责,也不敢在折腾,索性收起撑船的木桨,任由小船在湖面上荡漾。 忽觉船尾一沉。 三人扭头看了过去。 一身玄色锦袍,眉眼清俊的宣和帝竟立于船尾,三人同时一惊。 “陛下?”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瘆人。 秦念之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咽了咽口水,“陛下,今日怎么有雅兴……” “爱卿告了病假,朕来探病。” 秦念之吞下了剩下的半句话,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陛下,臣……” 宣和帝却不想听他解释,眼神冷冷地扫视过船上其余二人,又不容拒绝地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秦念之犹豫着,搭上那宽厚温热的手掌,不料,那人却猛地用力,将他拽了个趔趄。 这可是船尾! 秦念之短促地惊叫一声,身形不稳地跌入宣和帝的怀中。 年轻的帝王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揽住他的腰身,脚尖轻点,带着秦念之稳稳地落在玉白撑的小船上。 吩咐道,“开船。” 玉白点得令,木桨划到飞起,很快便将李湘禾的小船远远落在了后面。 “陛下,湘禾他们不善划船,将他们这么放在湖中心,实在不妥。” “夜影等人就守在附近,实在划不回来,自会去帮忙。” 宣和帝似乎心情不佳,周身萦绕着似有似无的冷意,秦念之识趣地闭上了嘴,一时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沉闷。 玉白在一旁看得干着急,猛的用力,小船随之一晃。 秦念之身形不稳,身子一歪,摔进了宣和帝的宽阔的怀中,手掌撑在宣和帝的大腿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温热紧实的触感令少年瞬间羞红了脸。 “陛下,臣不是有意的。” 焦急起身,头皮被拉扯着,凌乱的发丝缠上了宣和帝腰带上镶嵌的玉石,“嘶,疼……” 宣和帝眸间隐隐带着笑意,任由少年慌乱地解救着自己的发丝。 越急越乱,加上拉扯,发丝缠绕得越发紧了,眼见少年越发窘迫羞恼,耳尖通红。 宣和帝忍不住地笑出声,伸出修长的手指,抚过青丝,“我来吧。” 秦念之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摸索着,最后竟从小腿处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了上去。 惊得玉白又抖了抖,我滴乖乖,这么好的氛围,秦大人居然摸出一把匕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行刺呢。 话说秦大人这安全意识也太到位了,上次中元节出游,别人都是提着花灯赏景,他倒好,随身带着袖箭,今天出来游湖,他反手掏出匕首…… 宣和帝也被气笑,自己慢吞吞地解着秀发,他却急不可耐地要断个干净。 冷哼一声,接过匕首,一截青丝滑落,被他不着痕迹地收到怀中。 秦念之这才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略带埋怨道,“玉白,怎么撑的船?惊扰陛下可是大罪。” 玉白:…… 陛下饶命,属下都是为了您的终身幸福啊。 …… 眼见天色已晚,宣和帝却浑然没有离去的迹象,秦念之心中忐忑,只能随侍左右。 山中风景秀丽,寻了个老奴引路,登高望远,赏花观景,别有一番野趣。 秦念之体力不支,没走多久,额间便冒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 “景明说,你素日惫懒,应适度锻炼,不可懈怠。” 宣和帝递上一方素帕,神情自然,“擦擦汗,不过一小段山路,你就累成这样,委实虚了些。” 少年面上羞赧,“扰了陛下雅兴。不如,等等让上官陪陛下逛逛。” 宣和帝意兴阑珊地停住脚步,目光沉沉看向他,“不必,你既然累了,便回吧。” 两人沿着山道往下走,宣和帝的声音磁性低哑,“相识多年,好像从没见念之你开怀大笑过,虽说是性子使然,可我总觉得你沉甸甸的心里像藏着事。 给了你免死金牌,可你依旧想躲着我。倒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始终不愿对我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山中幽静,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秦念之的大脑有些混乱,陛下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秦念之眸光微闪,一时方寸大乱,“陛下,我……” “大公子,宴席已经备好。” 秦念之滚到嘴边的真相又咽了回去,垂眸道,“陛下,开席了。” 宴席设在山庄的小院内。 上官思和李湘禾迟迟才归,一见秦念之,李湘禾便小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小声嘟囔,“我的胳膊都要划断了,也没人来帮我们,滑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岸上,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 第161章 温泉 上官思和李湘禾迟迟才归,一见秦念之,李湘禾便小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小声嘟囔,“我的胳膊都要断了,也没人来帮我们,滑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岸上,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秦念之不着痕迹地止住她的话头,引她入座。 今日备宴的酒,是山庄的果农自己酿制的,用沁甜的山泉水和新鲜果子发酵而成,入口回甘,度数极低,就连孩童也能喝上几杯。 宣和帝难得和缓了神色,对着李湘禾也露出个笑的模样。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秦念之抬头看看月色,时辰不早,便要起身告辞。 宣和帝身形不动,啜了一口酒,“难得放下繁琐政事,得了一日空暇,何不尽兴,念之坐下,今夜不醉不归。” 秦念之愕然,自己平日甚少饮酒,便是赵允成离京那日自己也只是浅浅喝了两杯。 想起今日陛下在山野时说的话,一时有些怅然。 上官思端起酒杯,“陛下既有此雅兴,下官自当奉陪,来人,将我带了的苏州蜜酿拿来,务必让贵客尽兴。” 片刻之后,两个小厮合力抬了一坛子酒来,足足有十几斤重,去了泥封,淳厚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开来。 “好酒!” 宣和帝撑着头,狭长的眼眸带着几分惬意,“在山野老林里对着漫天繁星夜饮,听着山泉淙淙,虫鸣鸟叫,别有一番野趣。” 湘禾也有几番意动,她向来豪爽,拉过秦念之,“知你酒量不好,不必勉强,乖乖作陪就是。” 宣和帝轻笑,“便如李姑娘所言。” 秦念之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几人兴致勃勃,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 席间宣和帝诱哄着,亲手将酒杯递到殷红的唇边,“确实是好酒,念之不妨尝尝,一口而已,不会醉人的。” 秦念之浅尝一口,淳厚的酒味铺面而来,入喉醇和绵长,馥郁的酒香四溢开来,心知这酒后劲十足,任凭宣和帝怎么哄,也只是浅笑着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在喝了。 宣和帝酒性正浓,几人堂堂正正地互相灌酒,一群人兴致昂扬,很快一大坛酒,便去了一半。 湘禾妩媚的双眼,水雾迷梦,身形踉跄,呓语几句,慢慢伏倒在桌上。 眼见人醉的不清,秦念之慌忙告罪,将湘禾扶起,起身告辞。 本以为会受到阻拦,没料到宣和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似乎对眼前的陈酿更感兴趣。 秦念之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也卸了下来。 一出院门,李湘禾便站稳了身子,朝秦念之眨巴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怎么样,我装得像不像。 也不知道到陛下今日抽什么风,他居然冲我笑诶,别提有多瘆人了。 我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秦念之:…… 你顶着这么一张妩媚妖娆的脸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实在有些违和。 见秦念之还有些闷闷不乐,伸手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捏了又捏,“走,趁他们还喝着,咱们去泡泡热汤解解乏……” ……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这一夜睡了多久,猛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秦大人,醒醒,秦大人……” 秦念之一惊,慌忙从榻上坐起,这是玉白的声音,匆匆披了厚实的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打开房门。 “什么事?” 玉白面色凝重,“是陛下,饮多了酒,又泡了温泉池子,现在……要召李姑娘入内陪侍。” 秦念之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乌黑的杏眸睁得滴溜圆,“这……这怎么可能?他竟会如此荒唐……” 玉白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如今人已经进了温泉池子,属下思前想后还是来跟秦大人说一声。” “此事实在荒唐,他莫不是喝多了酒,开始说起了胡话?上官思呢?” 玉白低垂着头,“上官大人喝得烂醉不醒,已经被人扶回厢房休息。大人还是快些拿个主意……” 秦念之皱着眉头,急匆匆的便往外走,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在玉白的指引下,很快便到了宣和帝休憩的小院,院外无人伺候,院内也未点灯。 秦念之急色匆匆,很快又頓在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的起得着急竟忘了裹胸一事,忙低头看了眼,夜色深沉,厚重的披风胸前微微伏起,若不是注意去看,绝不会发现端倪。 可心中无端地升起忐忑,黑漆漆的院落像是一直张嘴蛰伏的巨兽,只等自己靠近吞没。 “玉白,你先进去看看,李姑娘可在里头……” 玉白闻言,脚尖轻点,一下躲到了树梢上,“秦大人,你快饶了属下吧,陛下刚才发了好大脾气,将下人通通赶走,谁敢靠近。” 秦念之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抬脚往里走,又停住脚步回头吩咐道,“那你先去准备些醒酒汤,在院外候着,等我唤你,你便将醒酒汤呈进去吧……” 夜色浓稠,前路昏暗,星子低垂在天幕上,勉强投了些稀薄的星光。 秦念之忧心湘禾,隐隐听到潺潺流水声,低低唤道,“湘禾,湘禾……” 流水声忽然大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在池子里翻涌,搅乱了一池春水。 秦念之心头一紧,连忙出声,再次唤道,“陛下?陛下……” 依旧无人应声。 秦念之压下心底的焦急,摸黑往前走,冷不丁踢倒酒坛,随着酒坛子咕噜噜地滚到角落,坛中的酒水也洒落一地,浓郁的酒香再次弥漫开来。 “该死的,到底是喝了多少……”心头烦躁更盛,忍不住低声咒骂,“喝成这样,还敢来泡温泉,当真是嫌命长!” 黑夜中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秦念之一僵,“陛下?” 除了潺潺流水,再无其他,刚才的轻笑声像是自己的幻觉。 又往前走了走,终于瞧见了那露天的汤泉池子,夜色朦胧,加上蒸腾的水汽,只能依稀瞧见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 秦念之眼皮一跳,脚步停在原地,“陛下,可是召了湘禾入内侍奉!” 那人似乎是睡着了,并未回答。 身子仰靠在汤泉的石壁上,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两条光裸健硕的手臂,宽厚强健的肩背…… 秦念之环顾四周,确实没瞧见第二个人影,只觉得疲惫,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之人低声呢喃,像是酒醉后的噫语,“芝芝,芝芝别走……” 秦念之身子一僵,却不敢转身,微微停顿片刻,下意识捏紧披风的结扣,脚步慌乱,几乎要小跑逃开…… ------------ 第162章 诱哄 秦念之身子一僵,却不敢转身,微微停顿片刻,下意识捏紧披风的结扣,脚步慌乱,几乎要小跑逃开…… 还没奔逃出两步,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跌落水中。 秦念之回头一瞧,原本背对着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偌大的汤泉池泛起层层涟漪,到处都是蒸腾的雾气,不见宣和帝的身影。 “陛下?陛下!”秦念之有些慌了神,视线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中努力找寻,磕磕绊绊地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始终没瞧见人影。 “玉白!夜影!” 四周的寂静更让人心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气让他心头狂跳。温泉池子虽然不深,可对酒醉之人却有致命危险…… 心下一沉,趴在温泉池边,身子往前倾,想要伸手去探,可披风碍事,单手解开披风上的结扣,厚重的披风瞬间滑落在地。 也顾不得许多,跳下池子,一寸一寸的仔细摸索。 “五哥?陛下!” 声音明显带着焦急,音调也大了许多,“来人,快来人!” 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空荡荡的让人心慌,“五哥!五哥!” 四周都是潺潺溅起的水声,高大健硕的身躯从水下钻了出来。 紧紧盯着前方那湿漉漉的单薄身影,女子的玲珑曲线展露无遗。他像是匍匐许久,蓄势待发的猎豹,眸光灼热,闪着幽幽暗光。 秦念之心头一跳猛地回头,身后那光裸的身躯已经压了上来,将她抱个满怀。 秦念之发出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僵在原地,那人已经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上,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醉后的迷蒙,“你是谁家的姑娘,怎能跑到朕的池子来,莫不是想自荐枕席……” 自荐你个头!秦念之杏眸簇满怒火,生平第一次想要泼妇骂街,却只能生生忍住。 纵然隔着几层衣服,可女子的玲珑身段在水中再无半分遮掩,此时出声,岂不是身份暴露…… 秦念之推拒无果,正陷入天人交战的纠结中,宣和帝已经轻轻吻上那细嫩白皙的耳垂,带着浓浓的醉意,诱哄着,“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害羞了?不怕……” 手脚并用,猛地一脚踹在那人的腰腹上,转身便想逃。 “唔……你这小娘子倒是泼辣……” 像是林间猎豹,戏弄自己的猎物,宣和帝不疾不徐,却在秦念之快要爬出池子时,忽地抓住她的脚踝,往下一带。 张牙舞爪的幼崽便跌落怀中,水花四溅,秦念之被他圈在汤池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嗯……呜……” 咬着唇瓣不敢惊呼出声,双手抵着他的前胸,四周的池水随着他的挣扎晃荡不休。 空气都变得粘稠,那人放软了声调,一遍一遍地诱哄着,“乖,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回答呢?” 细密的吻落在秦念之的唇畔,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低沉地喘息着,带着极度忍耐,感受怀中人身子紧绷,始终一言不发。 忍不住轻笑,“是个小哑巴吗?” 秦念之慌乱地点点头。 那人胸腔震动,很是愉悦,喑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哑巴?就算你是小哑巴,我也喜欢。” 说着捉住秦白皙细腻的手腕,手指不经意间摩挲这手腕上的金链,语气带着缠绵的暧昧,诱哄着,“乖,你先帮帮我……” 说着带着那平素执笔翻书的素手,探入动荡的水波下。 秦念之惊恐着推拒,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压在池子壁上,“乖一些,不然我要控制不住了……” 水波荡漾,映着微弱的星光。 秦念之只觉得一池春水都要沸腾起来,眼前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端正严明的圣贤君主吗? “唔……” 偏偏那人犹觉不足,探头来寻自己的唇,念秦之慌忙侧开脸,灼热的吻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那人也不恼,只是低低地笑着,动作越发磨人,池水晃动得厉害,不停拍打在池壁上,俯身在自己肩颈处亲亲嗅嗅,啃噬舔咬。 秦念之像是一只被逼急了却挣扎不开的幼兽,喉间发出破碎的低吟,听上去好不可怜。 “不……” 细碎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宣和帝订做一顿,在他圆润的肩头狠狠一咬,“不做小哑巴了?” 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阵急促的喘息后,忽然身子一僵,舒爽快意,麻酥酥的涌遍全身,餍足的亲吻这殷红的唇瓣,“真想好好欺负你……芝芝。” 秦念之如坠冰窖,身子一僵,陛下想……欺负谁?芝芝? 他是发现自己了?还是错将自己当做芝芝? 混沌的大脑陡然变得清明,黝黑的星眸满是探究狐疑。 今夜的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 向来严苛自律的陛下竟喝得酩酊大醉,偏巧一直随侍身边的沈峤却不知所踪,往日随叫随到影卫集体失踪。 玉白特意将自己引来,院门大开,四下无人。 若说陛下没醉,可他偏偏在汤泉池子里落了水,自己千呼万唤,他却听不见。 若是他醉了,偏偏在自己下池子找人时,精准地捉到自己,狎玩泄欲样样他都干了…… 好,好,赵君玄你真是好样的! 秦念之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样的情绪,失望,愤恨,更多的是被愚弄轻视后的愤怒。 熠熠生辉的杏眸突然一寸一寸地变冷,星光暗淡,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宣和帝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捏着他纤细的指尖,调笑道,“怎么了,小哑巴?” “好玩吗? 你还想怎么欺负我? 这样还不够吗?” 宣和帝猛然一顿,神色变得有些慌乱,念之竟然开口了? “我为了你的安全担心着急的时候,你是不是躲在暗处看着,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一遍一遍地唤你的名字,下池子摸索着找人。 你明知道我不敢声张,没法反抗,却压着我做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当时你在想什么? 在你眼里自己是不是就是个可以随便胡来,随便捉弄的妓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念之你听我解释,我确实起了捉弄你的心思,可我绝没有把你当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爱你、重你、怜你、敬你尚且不够,怎么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每日战战兢兢地守着的秘密,在你眼里是不是可笑的厉害……” ------------ 第163章 坦诚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我每日战战兢兢地守着的秘密,在你眼里是不是可笑的厉害……” “不是,不是这样的。” 宣和帝慌乱地辩解着,“我是气你隐瞒了我这些年,今夜我确实做得不对,欠缺考量,可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坦诚之后呢,陪你做这样甚至更过分的事吗?” 池水很暖,可秦念之却觉得很冷,从骨子里隐隐透着寒意。 “你就是这么想我!”宣和帝似乎也有些气恼。 “不然呢,我该怎么想?陛下很喜欢我这具皮囊?那为人臣子是不是该老实地奉上?” 秦念之忽然觉得很累,素手探上自己的腰间,又伸手脱下自己湿漉漉的中衣,里衣…… 莹白的肌肤在黑夜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纤细完美的肩颈线条,圆润的肩头,鹅黄色的肚兜,堪堪遮住美好的春景,更衬得肌肤似雪,吹弹可破…… 可宣和帝却倒退两步,眼底欲念浮现,呼吸变得急促,哑着嗓音道,“念之你……你这是做什么?” 秦念之嗤笑,“这不是如陛下所愿吗?怎么陛下又不喜欢了?臣自愿奉上自身,愿与陛下行鱼水之欢…… 但今夜过后,看在多年相伴的份上,希望陛下能准我辞官归隐,自此江湖陌路,永不相见。” 宣和帝陡然睁大了眼,眸中欲火登时褪了个干净,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肩膀,几乎收不住力道,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秦念之,你敢再说一遍!” “陛下的听力总是这般时隐时现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便是重复一百遍也是可以的。” 宣和帝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犯下荒唐,“不是,念之你……你听我解释。” 可……眼前两人这副光景,几乎是坦诚相见,刚才在池子中,自己确实孟浪得紧,如何解释得清,宣和帝一时也有些语塞。 “我会对你负责的,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没有什么安平长公主的义女,那是我替你准备的身份。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只有你。” 秦念之冷冷地看着他,“恐怕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臣福薄,消受不起。陛下还要吗,不要臣便先行告退。” 说着秦念之转身便走,宣和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软下身段,哄着,“你非要这样吗,你若是气恼,我愿意道歉。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绝无二话,可你怎么能这般轻贱你我之间的感情……” “啪!” 宣和帝被打偏了头,却依旧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去。 “是陛下先轻贱我的。 我承认我隐瞒身份在先,是我对不住你。 可除了这件事,我自认为与你相交多年,凡事尽心尽力,为你考虑,鞍前马后,莫有不从,可在你眼里我和你身边的任何臣子没有什么不同。 你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以为你留着后位给我,我便该感恩戴德,叩谢圣恩? 省省吧,我对那个位置丝毫不感兴趣。” “秦念之!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宣和帝也被他这样的冷嘲热讽气着了。 “那就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顺便连带欺君之罪一并罚了吧。” 秦念之乌亮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宣和帝,满脸的倔强漠然,温泉中里的旖旎暧昧荡然无存,剑拔弩张的战火越燃越旺。 宣和帝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隐隐作痛。 偏偏眼前人油盐不进,又倔强地厉害,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前,只能耐着性子,安抚着。 “今日是朕不对,你也累了,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等你冷静了些,我们再慢慢谈。” 秦念之一语不发,冷漠地转身就走,在蒸腾的雾气中,拾起地上的披风。 宣和帝按住自己隐隐发痛的额角,“等等……” 秦念之系扣的修长手指一顿,歪着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宣和帝的神色,“怎么,陛下后悔了,想要臣了……” “闭嘴,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你就打算这么回去?” 宣和帝无奈地从汤池里爬起,少年长发湿漉漉地撒在身后,宽大的披风里,除了鹅黄色的肚兜,亵裤再无其他。 一想到若不是自己开口阻拦,这家伙竟然打算就这么裹着披风穿过层层院落,回到自己住处,便觉得头疼不已。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还是个十分摄人心魂的美人儿。 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衣袍,一步步靠近。 解开披风,将自己的中衣,外袍,一点点地替她穿好,最后系好披风的绳扣,带好帽子,指尖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去吧,小心着凉。今夜是朕错了,明日定好好给你赔罪。你别气坏了身子。” 秦念之毫不留恋,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长衣拖地,影响她的步伐,迈过门槛时,险些绊倒。 玉白冷不丁地冒出,扶住她,“秦大人小心。” 一向和善,温文尔雅的秦大人冷笑地瞥了他一眼,“滚远点。 还有陛下有旨,所有人不得靠近汤池半步,去传令吧。” 满脑子色欲熏心的登徒子,就该在水里好好泡着。 “啊?是!” 玉白心虚的点点头,自己确实骗了秦大人,不怪他脾气不好,转身便去传令。 可怜宣和帝没了衣服,等了许久,皮肤都泡皱了,也没等到服侍的下人。 …… 一直到天色泛白,才有影卫意识到不对,抖着胆子潜入汤池。 只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端正君王,正赤裸着身子,坐着池边的石头上,吹了半夜的冷风…… ------------ 第164章 和亲 许是那夜着凉,也可能的心中一直悬着石头的落了地,秦念之到底是病倒了。 高热不退,昏睡不醒,急得一群人团团转。 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送进别院,可依旧无济于事。 宣和帝近日的心情差到极致。 他宁愿秦念之跳起来打他骂他,甚至不理他,也好过现在这般病恹恹地躺在榻上,昏睡不醒。 景明顶着巨大的压力,每日带着上坟的心情上班,天天在秦念之的床头骂骂咧咧。 “莫不是上辈子掘了你家祖坟,这辈子才要当牛做马的偿还罪孽? 你倒好,两眼一闭,舒舒服服地往这儿一躺,可怜我了,天天入宫挨骂,回来还要被你那好弟弟,好媳妇骂! 我怎么这么冤啊! 要不你让让地儿,让我也躺一会儿,大不了咱俩一起死吧。” 秦念之只觉得耳边人聒噪的厉害,絮絮叨叨骂了许久还不停歇,终是意识回归,勉强睁开眼,“……别骂了。” 景明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处,“妈诶,谢天谢地,你可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可就要自挂东南枝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疲乏得厉害,犯困,提不起劲,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适……” “求你了,祖宗,你可别说了…… 你向来洒脱,到底是遇上什么事,怎么会突然郁结于心,积郁成疾?” 秦念之垂下眸子,那日的经历实在不堪诉诸于口。 转头看见景明眼底的青黑,唇边的胡茬,一脸的疲态,裂开唇笑了笑,“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景明悠悠叹了口气,“可是身份被发现了? 要我说,发现也好,凭你和陛下多年的交情,他总不会因为这事便砍了你的脑袋。 只是……他看上去对你用情至深,只怕轻易不会放你走…… 再者,你的身体……” 秦念之嗤笑,“用情至深?不过是见色起意,蓄谋已久罢了。 我现在不想提他。” 见她抗拒的厉害,景明只能咽下口中的话,嘱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我还要回宫复命。” …… 太和殿上 一群人吵吵闹闹,叫嚣得厉害。 “我知陛下念在骨肉至亲,舍不得嘉敏公主远嫁和亲,可是北狄王诚意十足,愿意割让边境三城,只为结两姓之好,共缔盟约,还望陛下三思。” “是啊,嘉敏公主受万民供养,她的婚事便不是一人的婚事,关乎家国大义……” “此言差矣,北狄狡诈善变,那北狄王已经五十有余,如何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北狄王此举,便有轻视、挑衅之嫌。” “就是,陛下要是答应,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为了边境三城,便要拱手送出自己的妹妹。” “国家利益当前,谁还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陛下,臣有一计,北狄王只说求娶大启公主,这个公主不一定非是嘉敏公主不可。 不如从宗室子弟中,找个合适的未婚女子,封赏公主名号,送往大启。 由此既能保全嘉敏公主,又不妨碍两国联姻。” “荒唐,你当那北狄王是吃素的不成,以三座城池为聘,就为了迎娶一个假的公主?” …… 秦家别院 一辆乌蓬马车缓缓停在朱红色的大门外。 头戴帷帽的妙龄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去叫人吧。” “什么?嘉敏公主来访?” 秦念之有些茫然,再次问道,“你确定来人是嘉敏公主?” 那小厮诚惶诚恐,递上一枚玉牌,“小的不知,只是那姑娘通体气派,带着帷帽,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看着也是出身不凡,说要求见大人。” “确实是长宁宫的宫牌。” 李湘禾接过又递给秦念之,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你先引贵客去花厅等候,好生招待,我随后便到。” 带那传话的小厮一走,秦念之便急急起身,李湘禾帮着裹胸更衣,忧心忡忡。 “嘉敏公主怎么来了,她金枝玉叶,私自跑到一介臣子家中,与外男相见,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会不会有诈,要不我替你去见见。” 秦念之摇摇头,“若真是嘉敏公主,想必定是发生了棘手之事,她既来了别院,便是铁了心要见到我。” 李湘禾一边替她束发,继续说道,“不如我让人传话给陛下…… 对了,也不知道玉白最近这几日去了哪里,换了两个眼生的暗卫,瞧着倒是比玉白聪明多了。” 秦念之冷笑一声“不必,我先去探探情况。至于玉白,你都说那是个蠢的了,没准被带回监察司,回炉重造了,不必管他。” …… 花厅内,秦念之一踏进厢房,便认出那带着帷帽的窈窕少女正是嘉敏公主。 “臣秦念之参见公主殿下。” “秦大人快快请起,是本宫贸然造访,扰了秦大人清修。” 嘉敏公主轻笑着摘下自己的帷帽,递给一旁的侍女,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看上去似乎成长了许多,周身上下少了那股子骄奢淫逸的蛮横劲儿。 “不知公主殿下特意走访别院,所谓何事?” 秦念之垂下眼眸,避开她灼热的目光。 “还请秦大人屏退左右,这事不方便让第三人知晓。” 秦念之眉头一皱,嘉敏公主这是要和自己单独相处…… 似是看出秦念之的顾虑,嘉敏面色闪过一丝受伤,“秦大人在担心什么?莫不是担心我会污了大人的清名。” “自然不是,臣是怕污了公主的闺誉。” 见嘉敏执意要屏退下人,秦念之只能照做。 哪料,屋内的下人刚刚撤走,嘉敏便要俯身下跪,惊得秦念之一个大步将她扶起,“公主殿下,这是作何?实在是折煞下官了。” “秦大人,如今只有你能救本宫了。” 嘉敏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姿容哀戚,低低哭诉道,“北狄王愿意割让边境三座城池,求取大启公主,满朝文武支持者众,皇兄他虽未表态,但我知道他动心了……” ------------ 第165章 求救 嘉敏紧紧拽住他的手腕,姿容哀戚,低低哭诉道,“北狄王愿意割让边境三座城池,求娶大启公主,满朝文武支持者众,皇兄他虽未表态,但我知道他动心了…… 如今只有你能说服皇兄,阻止和亲之事。” 秦念之眉头微蹙,也被这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怎么回事,那北狄王究竟有何阴谋,无端端的怎么会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国土之争,向来是睚眦必较,怎么如此大方的割让三城,只为求娶大启公主,只怕其中有诈。” 嘉敏公主莹莹垂泪,哭得梨花带雨,“可即便众朝臣都认为有诈,他们也愿意用牺牲一介弱女子去交换试探。 对他们来说,哪怕是骗局,也不过是损失一个无用的公主。” 秦念之将她扶起,面色凝重,“此事蹊跷,关乎国土之争,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有他的考量。 下官无法承诺公主,但我会尽全力替公主转圜。 只是不知太后可知此事,你是她膝下唯一的公主,如果由她出面……” 嘉敏嗤笑一声,“联姻北狄,我那好母后正求之不得呢,此事便是我要秦大人屏退随从的原因。 太后通敌叛国,和亲之事便是她和北狄王商议之后的结果。” “什么?” 秦念之本就大病初愈,疲乏得很,此刻更是觉得头疼得厉害,“公主可知你在说什么?” “本宫自然知晓,秦大人,我知道皇兄一直想要扳倒国公府,可一直不得要领。 不仅是因为老国公的身份和战绩更多的是百里寒对父皇的恩情。 因此而备受掣肘,轻易动他不得,但本宫可以帮你们,只要秦大人能说服皇兄,免本宫和亲之苦……” …… 南书房内 “你不是说念之已经大好,怎么都两日了,也不曾差人给朕递个话。总是对朕拒而不见……” 景明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恭谨,“是,人已经醒来,只是看上去神情恹恹,不太愿意说话。 臣早说过,秦大人的身子差得很,好生将养,也不过是三年五载的寿数,最忌忧思忧虑。” 景明话中带着隐隐告诫。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朕已经找到了神医落云珠,只是她不愿意前来,朕打算过了中秋,便带着念之起程去西戎,朕本想带着你一同随行。” 景明一惊,忍不住露出向往,“落云珠吗?传说中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落云珠!没想到臣竟有荣幸得见!” 说着看向宣和帝的表情带着一丝谄媚,“陛下,秦大人是郁结于心,只要耐心开导,多加宽慰……” 此时沈峤匆匆入殿,脸色有些复杂,“陛下,沈家旧案有消息了……” 入夜 宣和帝来到别院时,便瞧见端坐在抄手游廊上秦念之,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衬的她不似真人。察觉到来人,她微微侧头,又一语不发的继续赏月,好似并未看到来人。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地望着天边清月。 许久,宣和帝率先开口,“嘉敏来找你了?” 耳边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轻笑。 “是你让她来的,不是吗? 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可是仔细想想,她一个深宫中的公主,没有你的默许如何能出宫,还畅通无阻的找到别院。更别提别院里里外外,究竟有多少你的眼线。” 秦念之隐含怒气,站起身来,“赵君玄,同样的招数,用了这么多遍不会腻吗?” “不是招数,我怕你生气,不肯见我,总要寻个由头。 可你怎么这么狠心,嘉敏都亲自求上门,你还是不肯让下面人递个话给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秦念之嗤笑,“你们兄妹做局,心中早有了盘算,还巴巴来诓骗我,怎么,看我为你们奔前跑后很有意思,耍我一次还不够吗?” 宣和帝拉住她的衣袖,“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笃定我放不下你,放不开这一摊子烂事,所以这么多年,每每我有了离开的念头,便总会有,这样那样,棘手的事等着你我。” 秦念之淡漠地看着他,想拽回自己的衣袖,却没能成功,“可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黝黑的眸子中翻涌着怒火,宣和帝努力克制自己情绪,“若是因为温泉那次,是我对不住你,我和你道歉,你若不解气,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我绝无二话。” 秦念之沉默片刻,“有没有那次,我都想离开。 你知道的,我活不久了。我只想趁现在还有些精力四处走走,前朝的那些诡谲纷争,我一点也不也想掺和。” 秦念之往后又退了两步,拉开两人距离,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 宣和帝心下大乱,“秦念之,你不能走,谁准你走了! 秦家涉嫌谋逆,和乱党有勾结,在事情没查清楚前你哪也不许去。 “呵,好,陛下不如直接送我去大大理寺庭审,不,不如直接赐死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秦念之说完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臣就在这等着,随时等着陛下来取臣的项上人头。” “你……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上官司,李湘禾,景明,这些人的命你通通不在乎了吗!” 刚被放出来的玉白听到这话,险些惊得要从树上跌下,陛下这是疯了吗,竟说出这样的蠢话。 纤瘦的背影猛然一顿,秦念之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你要挟我!” 宣和帝目光灼灼,却异常坚定,“你可以这么理解,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你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你说你活不久了,朕自有办法为你续命。 念之你乖一些,不要总是想着离开朕。” 宣和帝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眸光里满是狠戾,整个人像是秦念之有些害怕地退后两步。 宣和帝像是被他激怒般,猛地将她拽进怀中,牢牢禁锢住,“朕不想伤害你,可是外面太危险了,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 第166章 熟悉的眼神 宣和帝像是被他激怒般,猛地将她拽进怀里,牢牢禁锢住,“朕不想伤害你,可是外面太危险了,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秦念之嗤笑,猛地推开他,漂亮的星眸里满是怒火,“我想的陛下不给,陛下愿意给的我又不想要! 呵,陛下枉为一国之君,莫不是曾经对我的承诺全然不作数! 既然这样,这免死金牌留着又有什么用!” 说着从腰带中摸出那块小金牌,用尽全力,朝着远处狠狠一扔。金色流光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坠落在远处的绿植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转身离去的时候,一滴清泪顺着白皙莹润的脸颊骤然落下。 宣和帝怔愣当场,周身的暴怒之气瞬间消散了个干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擦过她的衣袖,眼睁睁地瞧着那背影奔逃离去,“念之……” 夜色缥缈,凉风四起。 宣和帝像是被人定住一般,沉默得像一座石雕傻傻的站在原地。 躲在树上的玉白欲哭无泪,他宁愿重回监察司受刑,也不愿跟在这俩祖宗身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陛下,秦大人已经走远了……” 宣和帝这才冷飕飕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吓得玉白险些尿了裤子。 可宣和帝并不理会他,只是漠然地走到不远处的一丛绿植从中,弯下身子一寸一寸地寻找着。 玉白更是害怕了,陛下莫不是气疯了。 堂堂的九五至尊竟然纡尊降贵来找一块小小的金牌,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不如让属下来找……” …… 回到厢房内的秦念之并未如宣和帝想象的那般伤痛欲绝,隐忍哭泣。 此刻厢房内,烛火温馨明亮,李湘禾正窝在她的被窝中看着话本,妩媚的凤眸亮晶晶地闪着耀人的光彩。 见她回来兴奋地招招手,“快来,快来,我本想去找你,远远看见那狗皇帝来了,便只能在这等你了…… 快跟我说说,那个狗皇帝都对你说了什么?” 李湘禾说着,就故意板着脸,“念之,朕是真的心悦于你,绝不能离开你。 啊,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千万别离开我。” 秦念之面上浮现恼羞之色,“能不能好好说话,早让你少看些话本子了。” 李湘禾浑然不在意,一把将她拖上床,“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不知道,不过刚才被风迷了眼睛,怪疼的。” 秦念之眨巴眨巴杏眸,又落下一滴泪来。 李湘禾紧张地扒着她的眼睛,“别揉,别揉……我去找些清水给你洗洗。 都怪那个狗皇帝,大半夜的也不让人消停。” 处理好了眼睛,李湘禾懒洋洋地靠在秦念之的身上,“你到底是做怎么想的,你对陛下可有动心?” 秦念之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感情这事太复杂了,我懒得去想。 再说,现在是谈论感情的时候吗?若真按照嘉敏公主所言,太后和北狄有勾结,那她图什么? 这背后定有一个惊天大阴谋……” 秦念之忽然一顿,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些国家大事自有那帮朝臣操心。 我如今也没有资格在议论这些,嘉敏公主入府请我帮帮她时,我是真的动了心思,想进宫面圣。 可回过神来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得紧,那两兄妹都是从后宫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的,哪里需要我帮忙……” “哪里可笑?你自小被当做男儿养大,我的父亲曾是你的启蒙恩师,学的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经世致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报效朝廷,为国效力。 你做得一直很好,便是父亲在世也会赞你一句国之栋梁。 纵使你是女子又如何?你是凭借着真才实学才走到今天的地位,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李湘禾第一个不饶他! 我知道你嘴硬心软,最见不得女子受苦,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在暗中开办女学,请了各类师傅,无偿教导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教他们一技之长,好歹能自立于这个世道中。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念之,你胸有沟壑,有治世之大才。早些年因为担心自己女子身份暴露,所以才想着早早隐退,后来因为身子骨不好,便想卸去重担,多陪陪我。 可念之,我希望你活着,这普天之下,只有陛下才能召集天下名医,寻遍天下名药,才能为你带来一线生机。 所以就当是为了我,隐退的计划暂且搁浅吧。 先留在宣和帝身边,安心做你的大学士,治病养好身体。 这世界很好,也很美,可是若没有你的陪伴,任何风景对我而言都毫无趣味。” 烛光柔和,撒在她的身上,少女的眼底的信任柔软让人动容。 “湘禾……” 眼见秦念之星眸水润,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湘禾猛地掀开被窝,露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话本子,统统推到秦念之身边。 “打住,打住,我们现在最大的困境,你知道是什么吗?” 秦念之一脸茫然,“是什么?” “宣和帝!他是我们自由的绊脚石,亦是我们通往自由的踮脚石,我们必须先将他拿下,不要让他成为咱们的阻碍。” 见她还是懵懵懂懂,不甚明了的样子,李湘禾恨铁不成钢地骂到,“就是拿捏他!拿捏住宣和帝,让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哐哐撞大墙! 你让他赶狗,他不能撵鸡,你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 秦念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打了鸡血似的少女,熟悉的头痛感又来了,“湘禾,话本子还是少看些,你说的这些,和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对别人来说,是天方夜谭,对你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因为宣和帝看你的眼神我太了解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因为……” 李湘禾说到此处有些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似乎还带着浓浓的羞耻感,“……因为当年我就是这么看孟尧的!” ------------ 第167章 不速之客 李湘禾说到此处还有些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似乎还带了浓浓的羞耻感,“……因为我当年就是这么看孟尧的。” 一连过了好几天,宣和帝都不露面。 李湘禾倒是暗暗可惜,她最近潜心研究的招数没能派上用场,倒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纯白色的罗裙,乌压压的青丝上坠着几朵小白花,欲语泪先流,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一瞧见秦念之,便猛地落下泪来,盈盈跪伏在地,“大公子,还请您发发善心,收容我吧。” 树上的玉白慌忙落下,挡在秦念之身前,“你是上官大人的人?” 别院的下人基本都是上官大人安排的,陛下担忧秦大人的安危,又拨了六个暗卫贴身保护。 秦大人喜静,除了自己和夜影能够进入内院,其余四人都在院外守着。 这女人能进入内院,想来定是上官大人安排的人手。 秦念之这几日正觉得无趣得紧,此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女子丝毫不惧,“大公子可能不记得我,我是秦府老宅的人。 自小便跟着二公子,我的娘亲是二公子的奶娘,当年二公子被迫离开皇城,我们更是举家跟着二少爷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苏州,说起来我也是二公子身边顶顶亲近的人了。” 李湘禾轻笑,“呵,这是替上官来打抱不平来了。” 饶有兴致和秦念之对视一眼,见她穿得虽素,料子却是上好的苏锦,周身上下除了几朵上好的白花做装饰,仔细一瞧那白花却是纸做的,能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甚至连花苞上的露珠都栩栩如生,倒也不是凡品。 “你是上官思的姨娘?那你找错院子了,上官思在外公办还未归家。你不如先去门外等着。” 那女子像是被欺辱了般,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李湘禾见她脸色不好,以为说错了话,“抱歉,是我眼拙,猜错了姑娘的身份,姑娘不要介意。” …… “你怎么来了?” 上官思得知消息,立刻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瞧见那女子跪在哥哥面前,脸色有些难看,“谁准你来打扰大公子的清净!” 正想发怒,可瞧见她一身白衣,乌发上一朵小白花,面色忽地一沉。 那女子痛苦悲泣,“阿衡,你总算回来了,我娘她去世了,她临死前实在放不下我,便让我来寻你,我不求名分,哪怕为奴为婢,只要能留在你身边便可。” 花有容又朝着秦念之膝行几步,一脸悲戚,“大公子,我求求你了,你留下我吧,阿衡最听你的话。” 秦念之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她记性向来很好,虽然多年未见,可她只是对这个踩低捧高的乳母之女颇有印象。 “这是我的院子,谁准你进来的。还有,你能不能留下来与我何干,你该问上官思才是。” 花有容一僵,这秦府别院的看守小厮,都是上官司从苏州带来的下人,她行走起来自然畅通无阻,像是有些委屈不解,“你的院子?可这里难道不是二公子的产业?” 秦念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司,“说的是,这是你的产业,严格说起来我也不过是暂居,确实没资格置喙……” “胡说什么,你是我哥哥,我的产业便都是你的。 花有容,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哥哥面前嚼舌根!” 花有容面上一怔,闪过一丝受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我一时口快,无心冒犯大公子。” 可眼神却止不住地瞟向身旁的李湘禾,隐隐藏着敌意。 秦念之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不着痕迹地挡在李湘禾身前,又看向上官思,“带着她,滚出去。” 说着拉着湘禾便往院外走,上官思慌忙拦住,“哥哥要去哪?我送你去。” “不必。” 李湘禾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大清早的披麻戴孝闯进别人的院子哭哭啼啼,真是晦气!” 那花有容脸色一白,眼瞅上官司要追着大公子离开,连忙跪倒在地,拽住他衣袍的下摆,“二公子,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上官司被她绊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走远。 剑眉竖起,清贵如玉的面容满是不耐,“花有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花有容慌忙跪倒,凄凄切切道,“二公子当真这般心狠,我的娘亲好歹也将你一手带大。 那年你出了天花,孤零零的一人躺在苏州别院,我的娘亲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愣是熬到二公子退烧了,才放心昏过去。 在他心里,十个我也比不上公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她在临死前,还在心心念念这公子,担心公子吃不好,睡不好,受人欺负。” 似乎想到了那个善良的老人,上官司也微微有些动容。 “嬷嬷怎么死的?” “她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又思念公子你……” 上官司眼神锐利,冷冷地扫视一番,“我人虽然离开了苏州别院,可别院还是一如从前,我从没苛待嬷嬷,别院里的张大夫专门负责调理她的身体,若有异样,他自会向我汇报。 我怎么不知道嬷嬷身体不好,倒是张大夫,上个月还来信说,嬷嬷身体康健。” 花有容低垂的头颅有过瞬间的慌乱,猛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公子什么意思,她不仅是你的乳母,更是我的亲娘啊,我怎么会故意咒他。 是她,他不忍心你烦恼,才故意让张大夫报喜不报忧的。本想等你过年回来,好好团聚一番,没成想,她身子不济,半个月前突发恶疾去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银花手镯,“我娘亲临死前退下来给我的,说是留个念想,让我带着投奔公子……” 上官司接过,确实是嬷嬷的旧物,虽然不喜花有容的为人,可念在嬷嬷的份上,照拂一二也是应该的。 “你起来吧,今后有何打算。” 花有容神色哀戚,一脸悲切,“娘亲已死,我要为她守孝三年,只求公子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 第168章 颠公颠婆 花有容神色哀戚,一脸悲切,“娘亲已死,我要为她守孝三年,只求公子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上官司定定地打量了她许久,轻笑,“容身之所?苏州别院十几间院落,还不够你容身吗?要你跑到皇城来,寻什么容身之所?收起你那点可笑的小心思吧。 若不是看在嬷嬷的面上,你这样的货色我真的看一眼也嫌脏,竟还敢来巴巴的找哥哥晦气。 哥哥身子骨不好,若是被你冲撞了,一百个你都不够死的!” 长身玉立的清贵公子,眼底尽是寒芒,明明是遗世独立的清贵公子,却蕴含着狼一般的凶残狠辣。 花有容在这样凛厉的目光下,逐渐收起脸上的哀戚,变得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 “我就知道公子可不吃这套。不过我娘确实死了,也确实对公子有恩,我又为了公子蹉跎至今,公子总该给我些补偿吧。”花有容言笑晏晏,擦去眼角的泪痕。 上官司厌恶道,“你想要什么?” “若没有我娘亲,公子怕是早早夭折,如何能活到今天,我要你一半的身家不过分吧。” “你太贪心了,绝无可能。” “那我想要公子娶我。也算完成我娘亲的遗愿,对我多加照拂。 我知道公子厌恶我,与我成婚后,给我正妻应有的尊重,其他的我绝不干涉。” “你做梦!” 上官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疯婆子,揉了揉跳动的额角,压下心中的烦躁。 “花有容,你也配?” 花有容一身白色素衫,眉目含羞,神色一片痴迷,可眼底却闪过一丝狠绝,“我是不配,可我手中的东西配啊。 公子在苏州别院留下的东西,被我不小心发现了呢,如今你我二人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要结为一体,我才愿意帮公子保守秘密啊。” 上官垂眸看向她,“看来嬷嬷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你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胡言乱语?怕是有的人对自己的哥哥……” “唔……放手……”花有容拼命捶打着捏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掌。 “你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我了。” 上官思一点一点儿用力收紧,花有容嘶吼着,“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吗!” 死里逃生的花有容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怒目看向上官思,“我本来还有一丝怀疑,可现在我是真的确定了,你刚才竟想杀我灭口,你可真是的好狠的心啊!” “我想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松,花有容,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看在嬷嬷的份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赶紧给我滚!滚回苏州!滚得远远的!别在让我看见你!” 上官司像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却念在旧情的份上不得不放她一马。 可花有容却缓缓站起身来,嘲笑道,“别装了,你自认为了解我,可你并不了解。 但我不一样,从我爱上你的那刻起,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都认真揣摩过,你现在恨不能杀了我! 说什么让我滚,不过是为了跟踪我,看看我都和谁接触,是不是真的拿到了你密室中的那些东西…… 当你确定我对你没有威胁后,一定会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我!看在我娘亲的面上,最多也就是让我死得体面些,痛苦少一些罢了。哈哈哈……” 花有容笑得有些癫狂,甚至带着些得意,“是不是很惊讶,我竟如此了解你!你密室里的那些东西,我早就收拾干净了,毕竟那些见不得光得玩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十天内,我若是没有成为秦夫人,我保证,你的那些手稿,皇城上下,上至王孙贵族,下至街头乞儿,人手一份! 就是不知道,到时你该怎么面对你的好哥哥!” “花有容!” 上官司怒不可遏,气到浑身颤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竟被一个闺阁女子狠狠威胁住了。 可他不敢冒险,不敢想象哥哥的知道此事的后果。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花有容,我们都冷静点,我用我一半的身家跟你交换。” “呵,阿衡,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应该最是清楚,永远追逐着一个不会回头看你的人是多么绝望啊! 既然你永远都得不到他,你也永远不会回头看我,那又何必在意一个虚名。 有我在,不是更好替你打掩护吗,既然这样何不答应我?” 花有容满面柔情,循循善诱的模样,确实让人觉得恐惧。 上官司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疯了,你真是疯了!” “当然!我当然是疯了!所以咱们两个才是绝配啊,你难道不疯吗?你若不疯,怎么会爱上自己的……” “你闭嘴!” 上官司猛地甩了她一个巴掌,眸子猩红,恨不等当场将她撕碎,偏偏忌惮她手中的东西,“你在胡说一个字,我就立刻杀了你!” 花有容的半张脸快速肿起,像是不知道痛一般,痴痴地笑着,言语越发的癫狂,“你没得选。我要成为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三日之后,我纳你过门。”权衡利弊下,上官司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以往冷静自持的模样。 “不,我不做妾,我要做你唯一的夫人!” 花有容毫不犹豫地拒绝,更是语带威胁,嘲讽至极,“你若不同意,那就鱼死网破!放心,我也给你那好哥哥准备了一份厚礼。” “你……” ------------ 第169章 不怕,有我在 南书房内 “陛下这是蒋年送回的密信,还有一封是他专门写给……秦大人的。” 书案上摆着两封同样用蜜蜡封住的信封,宣和帝漆黑的眸子停留在那封“恩人亲启”的信封上,闪过一丝不悦。 沈峤立刻上前,“不如臣现在就销毁它。” “不必,朕……亲自给念之送去。她最近如何?现在在何处?” 一向行事果决的威武帝王,每每想到那夜她转身离去落下的泪珠,越发后悔自己的孟浪行为,不免有些瞻前顾后。 “算了,她不想见我,朕还是在等等,等她气消了……” “陛下,臣以为秦大人性子淡漠且倔强,可对陛下和国事最是上心,蒋年更是她亲手救回的人,不如陛下就以此为契机,主动找秦大人破冰。” 沈峤抓住时机立刻进言,只希望这君臣二人尽快和好,这两日陛下心情不爽利,连带着他们这些办差的也没好日子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宣和帝居高临下地坐在书案之后,神色并不分明,许久,淡淡地回了句,“听说你已娶妻,夫妻很是恩爱,琴瑟和鸣,相处十分融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瞬间让沈峤的心思绷紧,“是。” “可有什么经验? 你若是惹得你夫人生气,一般需要做些什么,怎么哄,才能让他消气?” 沈峤听后一脸莫名,“臣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般都是夫人哄我开心……” 话音刚落,便察觉周遭温度骤降,陛下眼风凌厉,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道,“大概……大概投其所好,嘘寒问暖,赔礼道歉,做小伏低,或许行的通……”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里暗暗叫苦,哄女人他是真的没经验啊,再说秦大人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宣和帝听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垂眸看向书案上的密信和奏折…… …… 熙攘的街头上,秦念之和李湘禾两人正并肩闲逛。 玉白等暗卫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自从那日诓骗秦大人去温泉之后,她便十分不待见自己,玉白自知理亏,可两个都是大爷,哪头都得罪不起啊。 此刻更是从头到脚挂满了零碎的小物件,想自己堂堂暗卫,如今竟像个跟班长随一样,忍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快点跟上,磨磨唧的真没用。” 李湘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亲热地挽住秦念之的胳膊。 见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心疼地掏出手帕擦了擦,“累不累,先去天香居歇歇脚,他家有你喜欢吃的酥酪,清茶。” “好。”秦念之确实体力不支,这具身体如今孱弱得厉害。 可刚踏入天香居的大门,便瞧见搀扶孟母一脸温婉的方沁甜,两人正往门外走去。 几人打了个照面,脚步一顿。 李湘禾心中直骂晦气,可也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便微微侧开身,让孟母先过。 哪料那孟母却是直直的挡在李湘禾面前,李湘禾不愿与她争执,又让了让,可那孟母再次不依不饶地挡在二人面前。 “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李姑娘如今贵为郡主,便如此目中无人。 见到老身,竟连声招呼都不打,真不知道李太傅名满天下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不知礼节、不懂进退、鲜廉寡耻的女子。” 这话不可谓不毒辣,那孟母的声音也不小,不少路过的人都听了进去,就连在天香居品茶的堂客们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身后的玉白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这老妇人是谁,竟如此彪悍?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挡的是谁的路,骂的又是谁啊? 赶忙卸下身上的“货物”,抬抬手,瞬间便有两个青衣小厮上前,麻利地拾起“货物”退到一边。 玉白摇头晃脑,活动手腕,随时准备着,虽然眼前这两人看上去毫无杀伤力,一个老,一个弱,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李湘禾本不欲与她打交道,可这泼妇跟个疯狗似的,上来就咬,嘴里还不干不净,牵扯自己的父母,当即怒火中烧,忍不住回怼道,“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泼皮啊。 怎么,你既然知道本姑娘如今贵为郡主,你一个三品淑人,还在本郡主面前摆什么架子,怎么,是要给本郡主磕一个再走吗!” “你!沁甜说的果然没错,你善妒又不容人,既不恭顺又不贤淑,更是勾三搭四,朝秦暮楚,这样水性杨花的贱货,这辈子休想进我孟府大门!” 围观众人,眼底闪着精光,满脸的探究与好奇,有得更是当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李湘禾脸色泛白,身形微晃,显然是气到极致,曾几何时,自己爱屋及乌,何曾真心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娘孝顺,如今想来,真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拉住欲上前理论的李湘禾,秦念之上前一步。 “孟老太太,你当街侮辱郡主该当何罪?” “秦大人,姨母只是不想你被这李姑娘蒙蔽,才仗义执言。”方沁甜急急开口,看上去情真意切。 秦念之神色冷漠,“方姑娘,上次在御花园你应该吃到教训了,为何今日又故技重施。” “不是不是,秦大人你误会了,我只是远远看见李姑娘,便想来打个招呼。 至于姨母,她是长辈,稍稍提点李姑娘两句也是为她好。” “说得不错。”秦念之杏眸微抬,虽然身子单薄,一脸病相,可通身气质清贵,周身带着淡淡怒火,威压极盛。 方沁甜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派上用场,可她也知道,秦念之绝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果然便听见冷泉似的嗓音响起,“那在下身为朝廷命官便提点你们几句,当中污蔑和侮辱皇亲国戚可是犯法的,玉白!” “在!” “送这二位去监察司,交给监察司指挥使沈大人。” “是。”玉白摩拳擦掌,总算干点人事了。 “什么?你敢!” 孟母吃惊地退后几步,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口角之争,怎么就要落到监察司喝茶的地步? 可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人,已经将两人反剪,押着往前走。 “啊啊啊,疼,疼,大人饶命,小女子不曾辱骂李姑娘,都是误会,误会。 姨母救我……” 方沁甜真的怕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若是进了监察司,不管什么结果,都会坏了名声。 李湘禾也没料到秦念之竟如此强硬,想到孟母毕竟是先皇所赐的三品淑人,也怕此事会给秦念之带来麻烦…… 秦念之像是早就料到她的担忧,偷偷捏了捏她的指尖,“不怕,有我在。” ------------ 第170章 撑腰 秦念之像是早就料到她的担忧,偷偷捏了捏她的指尖,“不怕,有我在。” 少女轻笑,“好,就等着秦大人给我撑腰了。” 她本就生得妩媚动人,眼角含泪盈盈一笑,真让人心都碎了,秦念之心疼极了,安抚着,“只当自己运气不好,被一群疯狗给缠上了。” 远远还听见孟母在叫嚣咒骂,忍不住皱眉斥道,“把她嘴堵上。” 手下人立刻堵住两人的嘴,周遭瞬间安静了许多。玉白忍不住擦了擦额间冷汗,秦大人生气时和陛下越发相似了,一样的骇人。 很快便有好事者通知了孟将军孟尧,秦念之和李湘禾一盏茶点还未品尝完,便被孟尧堵在了雅间。 “李湘禾,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你怎么如此狠心,我娘亲好歹也是你的长辈,看着你长大,偶尔说了一两句不中听的话,你便如此不顾旧情,心狠手辣!” 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堵在雅间门口便开始发难,声音洪亮,引得众人侧目。 有幸目睹之前闹剧的客官,忍不住眸子一亮,“哟,不错啊,居然还有续集!” 李湘禾只觉得难堪,自然是不愿做被人围观的猴子,拉起秦念之便想离开。 可这母子俩却是一脉相承的得寸进尺,不依不饶。 “你今日必须亲自去监察司接我母亲出来,并给她老人家道歉!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 秦念之将李湘禾护在身后,怒怼道,“你脑子有病?出门右转有家药铺。 还有,人是我送进去的,你却找湘禾麻烦,怎么,堂堂大将军就是只敢欺凌弱女子吗? 你想要人,自然是去监察司要人,怎么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本官真怀疑你到底是靠什么抵挡住蛮夷的进攻,难道就是你这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是瞎了的眼?还一根筋的脑子?” “秦念之!” 孟尧咬牙切齿,口不择言地高声怒骂,“又是你,你个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用处?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走一步喘三口,整日病病歪歪的,你就是个刑克亲眷的废物!”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这骂得委实过分了,忍不住偷偷打量秦念之的神色。 却见他神色如常,眼神平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笑。而玉白只觉得这样的秦大人越发瘆人了。 “玉白!” “在!” “孟尧恃强凌弱,冒犯惠宁郡主在前,当众侮辱本官在后。 堵上嘴,将人送去监察司,正好他娘亲和好表妹都在,一家团聚,皆大欢喜。” “你敢!秦念之你故意激我!” 孟尧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刚才已经落人口舌,失了先机。 玉白上前一步,一手摁在腰间剑柄处,“孟将军,请!” 孟尧脸色难看,可玉白确实是陛下的身边人,再看看身后围上来的三人,腰间皆挂着宫中暗卫的令牌。 一时郁愤,陛下未免也太看重这个小白脸了…… 玉白再次强调,“别难为小的。” 孟尧到底是愤愤的一甩衣袖,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不用你押,本将军自己去!” …… 孟老夫人当街辱骂惠宁郡主,被秦大人送去监察司喝茶,孟将军气势汹汹为母讨回公道…… 最后一家子在监察司团聚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城。 看着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方沁甜,和咒骂不休的们孟老夫人,监察司的副指挥使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怎么处理?孟老夫人好歹也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辱骂郡主,此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到底不过是妇人间的口角。 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见孟尧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恨不能当场遁逃。本以为孟将军是来兴师问罪,哪成想又是一个得罪秦大人被送进来的。 一时踟蹰,想着要不小惩大戒,警告一番,再恭敬将人送出去…… 于是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询问。 瞬间助长了孟老夫人的气焰,“儿啊,我就知道那李湘禾不是个好东西!刚得封郡主,便翻脸不认人,连长辈也敢冒犯,要我说就该把那个小贱人抓进来,好好折磨一番,长长教训。” 眼瞅自家娘亲越说也不像话,孟尧皱着眉头,“胡说什么,好端端的骂她做什么,送你们进来的是秦念之……” “表哥说的是,可秦大人也是为了李姐姐出头,才和姨母起了冲突。 我们只是偶然相遇,姨母想上前打个招呼罢了,可李姐姐却误会了……这才……” 方沁甜哭的双眼红肿,看上去十分可怜。 副指挥使正犹豫着,便瞧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沈峤沉着一张脸,“陛下有旨,孟老夫人,方沁甜当街冒犯辱骂惠宁郡主,各掌嘴三十,收监三日。 孟尧冒犯郡主,辱骂朝廷官员,杖责五十,以示惩处。” 此话一出,堂上鸦雀无声,沈峤有些同情地看着呆滞的几人。 “孟将军接旨吧,陛下念着孟夫人毕竟上了年岁,法外开恩,那三十掌嘴,便由你或是方小姐一并受了。” “不……我不……姨母表哥救我!我根本就没有辱骂郡主。 是姨母,姨母气不过,表哥还不放下郡主,这才一时义愤,上前挑衅…… 沈大人,沈大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方沁甜此刻也顾不上维护自己孝顺柔淑,一想到要掌嘴三十,只怕连脸都要打烂,更是害怕后悔。 为何自己要蹿腾姨母给李湘禾难堪,如今都反噬己身,悔不当初。 孟老夫人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帮着那小贱人惩治自己。终于意识到,李湘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做唯唯诺诺,只会讨好自己的小姑娘了。她现在是高高在上,圣眷正浓的。 一向圆滑世故的老妇人,立刻狠狠地甩了方沁甜一个嘴巴。 “都是你,若不是你平日总在我和尧儿的耳边说惠宁郡主的坏话,说三道四的,老身又怎么会误会郡主。说来都是你的错,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透吗?” “你……”方沁甜不可置信地看向孟老夫人,没想到这个老妇竟如此无情,反手要将所有过错都推给自己。 心中又怒又恨,可她毕竟只是一介孤女,如今除了孟府在无处依靠。 收起眼底里的恨意,“我……都是小女的错,姨母年纪大了,我愿意以身替之。” 孟老夫人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好,好孩子,你是该好好反省反省,长长教训,放心,等出去之后,姨母自不会亏待你的。” ------------ 第171章 破冰 烛火明亮,暖意融融。 别院内,秦念之看着眼前的两封密信,一时无言,“陛下这是何意?” 宣和帝一袭玄青色常服,眼底漆黑透亮,“这是蒋年送来的密信,他现在在在天朝圣教,还有他给你的私信。” “密信?他在天朝圣教?什么时候的事?他才十五岁,这太危险了……” 此事危机重重,想到那眸子漆黑透亮的少年,难免生出忧虑。 “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想为朕办事,想出人头地,朕便给他这机会,若他能平安归来,朕定不会亏待他。” 秦念之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封私信,当着宣和帝的面拆开,工整漂亮的行书映入眼帘,只聊聊数语,报了平安,嘱咐自己天冷加衣,保重身体,又讲了自己的故乡景致,邀自己有机会定要去走一走。 宣和帝眼神讥诮地落在泛黄的宣纸上,却在少年抬眸的那刻消散了干净。 “说了些什么?” 秦念之随手将信递给宣和帝,“几句问候,没什么特别的。” 宣和帝却因她随手的小动作,心情大好,“既然没什么特别的,念之不如听听我的。这几日你不肯见我,我的满腔思虑都不知道该与谁说。” 昏黄的烛火跳跃,映在年轻帝王清贵的面容上,平日深不可测的眸子此刻倾泄着满满的委屈。 秦念之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干咳两声,“陛下身边能人众多,想来应是十分乐意为陛下分忧解难,不需要臣……” 宣和帝不等她说完,接着开口诱哄道,“是关于天朝圣教和太后的秘密,念之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不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秦念之没好气的偏过头。 宣和帝轻笑,不顾秦念之的抗拒拉过她的手,秦念之只觉得入手冰凉,沉甸甸地坠得慌。垂眸一看,赫然就是之前被自己置气扔掉的免死金牌。 “我亲自找了大半夜,才找到的,下次生气可不许乱扔了。 上次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你喜欢的,你在乎的人,我绝不会伤他们一分一毫。 如此,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宣和帝放低姿态,柔声哄道。 秦念之微微有些吃惊,猫儿似的圆瞳轻颤,“陛下,此话当真?” “自然。朕保证,今后没有你的同意,再也不会有那些……孟浪之举。” 似是想到那日温泉的旖旎,宣和帝只觉喉间微干,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捏着她的指尖也忍不住微微用力。 秦念之尴尬地抽回手,不自在的蹭了蹭指尖,面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粉,抿了抿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总算将人哄好,宣和帝心头大喜,心中高高悬着的石头,也总算安然落地。 浓浓的笑意从眼角眉梢处倾泻而下,“好,说话算话,那你也不许再生气,躲着不见我了。” 低沉的笑声在耳边荡开,秦念之不自在地揉了揉发烫的耳廓,“陛下刚才不是要和臣讲讲天朝圣教的和太后之间的事儿。” 宣和帝宠溺一笑,拉着她在茶几前坐下,又亲手递上一杯温茶,“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让朕眼巴巴的跑来别院给你汇报调查进展。 这天朝圣教起源前朝(大乾),最早的创建人便是乾朝的最后一位皇子独孤怀英。 准确说,他只是一个傀儡,毕竟乾朝国破时,他还是个未满月的婴孩。被身边的宦官和乾朝皇帝残存的最后一支龙血卫保护着逃出了宫。” 秦念之听得认真,“乾朝据现在已经快有百年了,这帮人不会还做着复国的春秋大梦吧? 该不会那乾朝皇子复国无望,便留下血脉继续大业?” 宣和帝嗤笑,“猜得不错,他们打着复国的幌子,将前朝皇室血脉高高供起,称为圣子。 可惜独孤怀英是个早产儿,先天体弱,在三十五岁时便早早去了,唯有一子独孤千峰便成了新一代的圣子。 据说有几分能力,可惜人心叵测,死于天朝圣教的内部权利争斗中,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独孤艳阳,小女儿独孤星月。 其中独孤星月秘密出逃,不知所踪。 但大女儿独孤艳阳,经过几番改头换面,最后成了国公府的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进了宫,经历了残酷的倾轧,竟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 秦念之倒吸一口凉气,“太后娘娘竟是然乾朝遗孤的血脉,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这……这件事百里寒到底知不知道?那嘉敏公主她……她岂不是乾朝血脉?” “她不是,太后身为前朝遗孤,怎么会生下混有大启皇室血脉的孩子。 嘉敏是她在外面弄回来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一直养在天朝圣教内。 之前便是他一直假借前太子的名头在外行事,多次误导我们。” “圣子?” 秦念之微微皱眉,“可我在元宝口中多次听到‘圣主’这个称呼,这又是在说谁?” “你倒是敏锐,这正是蒋年传回的消息。那独孤星月出逃以后,几经辗转产下一子,天朝圣教将其找回,自此教中内部分化严重,这两年更是直接一分为二,争斗的厉害。 独孤星月留下的血脉,有意和之前的‘圣子’区分开来,便自称‘圣主’。 这位圣主行踪诡谲,无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 而且他的目的也和之前的圣子不同,行事更无章法,也不知是为何。 总之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 第172章 被要挟了? 而且他的目的也和之前的圣子不同,行事更无章法。 总之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秦念之眉头微蹙,“陛下之前说秦家涉及前朝谋逆……” “不过是一时气言,不必当真。” 宣和帝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笑着宽慰,“有朕在……” “陛下,我父亲一直都是太后党,我知道的,你不必瞒我,所以他也是天朝圣教的人吗?那他在天朝圣教又是什么身份?” 宣和帝轻叹,“不太清楚,天朝圣教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有自己代称,像圣主,圣子,青衣使,龙血卫。 而他们出了天朝圣教,又各自有自己的身份,因此查起来很是困难。” “那据嘉敏公主所言,太后与北狄有勾结,极力促成这次联姻,甚至不惜割让三座城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宣和帝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身子不好,就别想这么多了…… 他们别有所图,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自然会露出端倪。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便会有结果。” …… 一切如宣和帝预测的那般,朝中的局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嘉敏公主闭门不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朝臣们每日的谏言奏折堆满了南书房的书案。 可这一切都与秦念之无关,他被陛下勒令在府中安心静养。 只是这天李湘禾照常来找秦念之。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你那好弟弟,他要成婚了。我今天路过你们秦府老宅,看门口张贴着喜字,一问才知……” ”新娘是谁?” 秦念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那个奶娘的女儿?花有容?” 李湘禾沉痛地点点头,“就是她,那女人看上去心术不太正,这事又这么仓促突然,上次他二人见面时,明明不像有私情的模样,冷不丁的便要谈婚论嫁,着实令人意外。” 秦念之轻抿了一口茶 入夜 上官司照例来陪秦念之用膳,体贴殷勤地介绍着,“这是山上新鲜采摘的野生菌子,口感清新爽嫩,哥哥快尝尝看喜不喜欢。还有这炙羊肉,肉质细腻,去了膻腥。 对了,哥哥不是爱吃天香居的酥酪吗,我已经将他们做甜点的师傅挖了过来,以后想吃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 上官司絮絮叨叨的布着菜,总算停了下来,又拾了一筷子蟹粉狮子头送到秦念之的小碟子里,含笑地催促道,“哥哥,快尝尝。” 秦念之垂下眼眸,腰身笔挺,仪态优雅端正地用膳,淡淡赞道,“味道是不错。” 直至将碗中的菜肴吃尽,又抿了一口清茶,才看向身侧之人。有些疑惑道,“你不打算邀请我出席你的婚礼的吗?” 上官司含笑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哥哥,你……你知道了。” “呵,看样子是真的没打算邀请我啊,算了,是我自作多情了。” 秦念之勾了勾唇角,看上去有几分凉薄。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 上官司有些着急,却吞吞吐吐地解释不清。 见他这副为难的模样,秦念之嗤笑,“怎么,你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了?还是欠了她家的恩情,要以身偿之。” 上官司身子一僵,抬头打量哥哥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又不太自然地笑笑,“算是吧。” “啧……”秦念之眉头微皱,看上去颇为不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吧",是个什么回答。你若是需要帮忙,开口就是。看在你这段日子费心照顾我的份上,我勉强也能搭把手。”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上官司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看向秦念之的眸光带着欣喜,又委委屈屈地抱怨道,“哥哥这是担心我?” 秦念之撇了他一眼,“算不上,不过我也不喜欢那个女人,你们成婚后,给我滚远点,别来碍我的眼。” 上官司闻言耷拉着眉眼,往日清俊的面容,如今竟显得有些可怜,“哥哥,我想杀了她,可是还不是时候,我和她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扰了你的清静。” “呵,果然是被要挟了,那你未免也太没用了些,居然要用自己婚姻来做交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秦念之眉眼带着些嘲弄,纤长的手指捧着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处传来。 上官司轻笑,“有哥哥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只是哥哥答应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要过问,更不要出现在婚宴上。 我不想哥哥瞧见我不堪没用的一面。” 秦念之察觉到他掩在笑意下的浓浓苦涩,一时也有些怔愣。 他这个人,一向没脸没皮,总是找尽各种借口,赖在自己身边。不论自己如何出言讥讽,也不曾露出这样颓丧软弱的模样,可如今这副样子,看来是真的很棘手了…… 放下手中的茶盏,秦念之郑重的承诺道,“好,我答应你,我不过问此事。” 上官司猛地环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突入起来的拥抱让秦念之一僵,犹豫一瞬,到底没将他推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答应你不再过问,可你毕竟是我弟弟,你若真遇上难处,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哥哥,那如果我有一天无意中伤害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上官司深深地嗅了一口属于哥哥独有的气息,哑着嗓音问道。 秦念之一怔,将人推开,目光带着狐疑和探究,“不会,没准还会报复你,折磨你,和你不死不休。” “嘶,哥哥真是残忍,人家都这么伤心了,说句谎话哄哄我都不行吗!” 清俊的少年一怔,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的笑意,好似一切如常。 “知道啦,我的哥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我从小在你手上吃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敢得罪你。” “呵,你知道就好。” ------------ 第173章 风起 皇城风云再起。 起初是老国公百里寒被指证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参与人口买卖,其子百里文殊抢占良田,闹出人命…… 言官弹劾时,百里寒丝毫不慌,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毕竟在朝为官数十载,什么风波没见过,被言官弹劾更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可秦念之却知道,这不过是陛下提前放出的引子。 果然,当登闻鼓被击响时,一个衣着破烂的老者,手捧诉状,高呼百里老贼通敌卖国,陷害袍泽,贪墨军饷,以次充好,为充功绩,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 那老者一遍又一遍地高呼着,直到周围百姓尽数围在他身后,表情也由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置信,转为义愤填膺。各个跟着跪在身后,要去陛下查明真相,惩治奸人。 事情发展得极快,打了个百里寒一个措手不及,待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宫门已开,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江德福,亲自宣人入宫,此时正是早朝刚开始的时候。 太和殿上。 匆匆赶来的百里寒满眼杀意,恶狠狠地瞪着跪着的老者。 “大胆刁民,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扰乱朝纲,霍乱民心。你怎敢随意攀咬老夫,要知道污蔑朝中大员乃是重罪!” 那老者面对他的恐吓毫无惧色,更是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看向众人。 “我是受人指使,指使我的正是被你故意拖延,等不到援军,导致全军覆灭的三万将士,他们日日在我耳边哭嚎,只求一个公道! 求陛下为我那枉死的三万将士做主。 我就是当年驻守风月关孟老将军的副兵万达同。 当时北狄攻势凶猛,孟老将军率领全军正面迎敌。可敌军人数是我军的三倍不止,双方酣战之际,孟老将军便派出我和另一副将各带两队小兵,分别前往泾阳县、和太行关求援。 其中泾阳县离我军不过五十里,虽然人数不多,可若及时救援,便可多一分生机,但泾阳县县令彭扬却得了百里寒的私令,禁止泾阳县县令出兵救援。”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老夫为何要这么做?风月关大战时,老夫身为援军,却遭风雪压境,这才导致援军被困在路上,从不曾刻意延误战机! 老夫一生征战戎马,怎么平白受此等诬陷,陛下,必须将此空口白牙,诬陷老夫的畜生就地正法,否则,人人都像他这般肆意攀咬,岂不天下大乱!” 百里寒厉声怒喝,胸口剧烈起伏,“老夫不说劳苦功高,可当年先帝被敌军所俘获,老夫率领三千兵马,不畏生死,丢了半条命,才将先帝从敌军救回。陛下若不严惩此人,只会让老臣心寒!” 那副将挺直腰板,高声道,“我有物证!”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里衣中,掏出一块麻布包裹的文书。 百里寒当场目眦欲裂,想要上前争抢,却被身旁的大臣推挤,”诶哟,老国公,你这是做什么,你既然是清白的,还抢什么啊,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毁灭物证呢!” “你!”百里寒眼睁睁地瞧着那物证被呈上御前。 那副将继续说道,“当年,孟老将军屡建奇功,在军中威望远胜百里寒,他一直记恨在心。 风雨关大战时,他身为援军却迟迟不至,便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用我军将士的性命去耗尽敌军主力。 等到我军全部战死之时,敌军放松警惕,又是疲惫之际,便可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剿灭敌军,最后独揽军功。 当年我带着另外两名副将赶到百里寒所在的太行关求援,可百里将军却迟迟不肯发兵,我身边的小将义愤填膺,当场怒骂他,他拔刀便将那小将砍死,还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将我们射死。 我奔逃着掉落悬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事实真相揭露,求陛下惩治奸人,以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 宣和帝阴沉着脸,“百里寒,这是你的亲笔手书,加盖你的私印,明确勒令泾阳县县令不准出兵援助风月关。 如此,你可还有话说?”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一封伪造的密信就想定老臣的罪,老臣不服! 老臣忠心耿耿,若是先帝在此,定不忍心看老臣一把年纪被人平白构陷,毁了一世清名。” 百里寒老泪纵横,将泪洒当场,哭得很是伤心,朝堂上,不少老臣忍不住提出异议。 “时隔久远,如何查证,若是冤枉了老国公岂不是让老臣心寒,便是先帝之灵也难安啊。” “是啊,是啊……” “臣附议。” “臣附议。” “……” 眼见朝堂议论纷纷,百里寒眼眸中难掩得意,面上更是哀戚,还有一份被冤枉的愤然…… “一封手写加盖私章的密信都不能定你的罪,那这些呢?” 一道清冷似泉水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秦念之抱着一卷文书,身后还跟着几人,缓缓走上大殿,修长纤瘦的身姿透着淡漠孤傲。 朝臣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大学士,心下一惊。毕竟秦念之已经告病静养,许久不曾上朝。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众所周知,秦大人是宣和帝身边的近臣,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子的行事,看样子这朝堂要变天了。 宣和帝居高临下的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朱红色的官服更衬得她肤白似雪,清冷艳绝的眉眼无惧无畏,像是雪山之巅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眼瞅朝堂上的风向再次转变,百里寒满是皱褶的老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实在是尴尬得紧。 “秦大人,倒是稀客,你不是称病静养,已经许久不问俗事了。” 秦念之先是对着上首的宣和帝盈盈一拜,又转头看向老国公,眉眼淡然,“彼此彼此,老国公不也是得了消息才匆匆赶来,之前不也是告病不出,龟缩在府中多日。” “你……你竟敢对老夫无礼,老夫好歹也是……” 秦念之嗤笑一声,”老国公不妨先省省口水,听我把话说完。 陛下,臣要状告老国公百里寒,故意延误救援,导致风月关孟老将军战死。 世人称赞孟老将军和那三万将士英勇,为国捐躯,可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无谓的牺牲,害死他们的不是来自敌军的刀枪,而是来自同袍的暗箭……” ------------ 第174章 云涌 秦念之嗤笑一声,”老国公不妨先省省口水,听我把话说完。 世人称赞孟老将军和那三万将士英勇热血,为国捐躯,可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无谓的牺牲,害死他们的不是来自敌军的刀枪,而是来自同袍的暗箭……”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朝臣听得清清楚楚,“我身后的这两位老者是当年百里寒手下的亲卫兵。 他们可以作证,当年百里寒确实是接到了求援,不但拒不出兵,为了掩盖罪证还下令射杀,孟老将军手下的副将。” “陛下饶命,草民李福生,当年只是百里将军麾下的小兵,一切都是听从将军号令。虽心有不忍,却无可奈何啊。” 那老者哭得老泪纵横,一副惭愧至极的模样,“当年,因为百里将军的拖延,致使风月关无人援驰,三万同泽战死疆场。 草民日日愧疚难安,如今愿站出来指证百里寒,为一己私欲,害死边关将士。 不仅如此,他为了军功,曾带着自己的私兵,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割下他们的头颅,充作敌军将士,招摇过市,实在丧心病狂! 还请陛下严惩,还世人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若说之前众人还半信半疑,可如今,竟连百里寒的亲卫兵都出来指正…… 宣和帝的声音从高高的御阶上传来,带着森森威严。“百里寒,人证物证俱全,你还不认罪。” “老臣,老臣……” 百里寒额上冷汗滑落,铁证面前依旧想要砌词狡辩。 秦念之的出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陛下想对自己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一直在暗中严密监督陛下的一举一动。 得了暗卫的密报,猜到了陛下的计划,早在今晨天微亮时,便做了周密的部署,毁了物证,更是料定今日那弹劾的言官不可能出现。 可秦念之的出现打得他措手不及,百里寒面色阴郁,正想着如何脱罪,却见秦念之却大步迈至玉阶前,铿然说道,“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宣和帝敛眉望去,眸中闪过疑虑。 这家伙不在别院好好休息,竟掺和进来,原本安排弹劾的官员也不见身影,定是出了变故。 面上却岿然不动,肃然道,“准!” 秦念之将手中的文书、证据双手呈上,递给江德福。 “臣要弹劾老国公百里寒,除了刚才万达同和李福生所状告的害死三万袍泽,冒领军功,屠杀百姓之外还有四项大罪。 请让臣一一陈之。” 话音刚落,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 老国公百里寒怨毒地瞪着秦念之,恨不能当场将他撕成碎片。 秦念之清了清嗓子,在脑海中飞速梳理了下思路,隐去暂时不能对外说的内情,将这些年百里寒所犯下罪行昭告天下。 “老国公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辅政大臣,为人专横跋扈,行事霸道蛮横,朝中官员见之皆两股战战,唯恐因失恭获罪。 狭路相逢时,必先让行,甚至连先皇的手足,荣亲王也曾给老国公让道。 此事有损皇家颜面,可老国公却引以为豪,甚至在酒宴上得意扬扬,作为谈资…… 蔑视皇族,辜负圣恩,此乃一罪也。 百里寒论品阶不过是正一品大员,可他的府宅却处处逾制,比起超一品亲王府邸更为奢华,所住所用无不奢靡。 甚至地方进贡的物品,必要准备两份,一份送入宫中,一份私下送往国公府。 其子百里文舒更是私吞抢占百姓良田,只为给老国公建造避暑的别院,其规模之大、奢华程度堪比皇家避暑别院。 害得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更是暗中阻拦要告御状的百姓,将人活生生地鞭挞致死。 平日俨然以国父自居,乱国家之法度,此乃二罪也。 渎职受贿,结党营私,凡初入朝为官者,必有人从旁提醒,若想在朝堂安稳度日,必先从孝敬老国公开始。 有的家业单薄,凑不齐孝敬,便频频遭遇冷待,满腔热血抱负无处施展,更无处伸冤。 更有甚者,愤愤不平,得罪了老国公,轻则丢官,重则丢命。纵容手下草菅人命,铲除异己。 将公权作私器,培植党羽,此乃三罪也。” 说到此处,朝中不少大臣义愤填膺,面露愤慨之色,议论纷纷,大骂老国公国之害虫…… “恳请陛下严惩百里寒,以正法典。” “臣附议!” “臣附议!” “……” 宣和帝一抬手,在场众人瞬间噤声,“秦爱卿,你继续说。” 秦念之昂首直视跪在御阶之下的百里寒,他眸光阴毒,青筋暴起,只怕下一秒便要暴起伤人。 毫无畏惧,扬声说道,“百里寒与天朝圣教交往密切,勾结异党,共同设局侵吞东都城的十年税赋。 还买卖人口,培养细作,居心险恶,有反叛之心,此乃大罪其四! 臣请陛下即刻下旨查抄国公府,诛杀百里寒!” 百里寒怒及肺腑,呕出一口鲜血,用手背一抹,嘶声咆哮,“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都是你构陷老夫,老夫绝不认罪!” 秦念之鄙夷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着,殿外的两个内侍抬着一个重重的箱子,走到殿上,直接呈上御前。 江德福打开箱子,里面满满工工整整,分门别类地放着各式各样的密信,账册,宣和帝当着朝臣的面随意拿起一本,随手翻阅。 江德福偷瞄一眼,身子一僵,冷汗涔涔…… 宣和帝不动声色,又猛地将那账册扔到百里寒的脸上,“你自己看,上面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的私章,可有一分一毫冤枉你了。” 百里寒惊恐地捡起账册,翻看,面如土色,嘴唇颤抖,“不……这不可能,这些已经被……”销毁了。 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念之,“你……你……” “铁证如山,你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销毁了罪证,便可高枕无忧。 不过为了让你放松警惕,造成的假象,否则我身后的这些人证又如何安全进京。 再说,等会抄了你的国公府,书房密室这类地方,想必还能看到更多更全的证据。” 少年臣子的身躯如青竹般挺拔更带着沉着不惊的冷漠疏离的气质。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 第175章 尘埃落定 少年臣子的身躯如青竹般挺拔更带着沉着不惊的冷漠疏离。 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百里寒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沉浮官场大半辈子,此刻如何看不清,此刻大局已定,自己必死,百里家必亡。 像是想起深宫中的太后,他的眼底迸发出热烈的生机。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喊冤…… 秦念之无视他的垂死挣扎,看向御阶上的年轻帝王,眸光熠熠生辉,话语掷地有声。 “陛下,不杀百里寒,不足以立君威,正纲纪,平民愤! 恳请陛下下旨诛杀百里寒!以正视听!还世道一片清明!” 宣和帝正襟危坐,声音里满是威严,“百里寒,罔顾君恩,欺上瞒下,恶贯满盈,实难宽宥。 现革职、下狱、抄家、择日问斩。 百里寒党羽众多,此事交予刑部,一一查明罪行,按律发落。” 随着宣和帝最后的判决落下,百里寒被禁军押住。 风光了大半生的老国公,当堂被迫脱去官服,官帽,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眼神怨毒,犹如阴暗的毒蛇,死死地盯着秦念之。 “呵……秦念之,老夫倒是小瞧了你……你也别得意,老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朝中还有不少百里寒的党羽,眼见老国公已经落马,各个两股战战,犹如惊弓之鸟,更有甚至,竟当场晕死过去。 宣和帝冷嗤一声,站起身来。传唱的太监立刻高声喝道,“退朝!” 群臣鱼贯而出,面色各异,眼神闪烁,议论纷纷。 秦念之慢吞吞地走在人潮的最后,几个想上来搭话的老臣,在看到陛下身边的内监总管小跑着冲着秦大人而来,最后只能退避三舍,不甘地离去。 江德福跑得有些急,“秦大人,你今儿可是吓死老奴了,陛下还在南书房等着您呢。” 秦念之轻笑,跟着江德福走进南书房,一迈进门槛,宣和帝便没好气地怒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秦念之,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陛下……”略略沙哑的嗓音响起。 宣和帝皱了皱眉头,“过来,先把这温水喝了。” 秦念之从善如流,端起杯子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水中放了些花蜜,带着丝丝甘甜,干渴的嗓子总算得到了缓解,舒服了许多。 “说吧,怎么回事,沈峤呢,之前安排弹劾百里寒的言官呢?” “还有,那箱证据呢,怎么除了几本账册是真的,其他都成了白纸?秦念之你的胆子真是大得出奇,竟敢当着朝臣的面糊弄,也不怕被人发现,到时引火上身,看你怎么办?” 少年杏眸微抬,“陛下,国公府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行动,抓了言官穆大人的家眷威胁。 穆大人为保全家人,不得已,烧了那些证据,沈大人也被人刺伤,如今还在昏迷。 当时,情况紧急,沈大人撑着一口气来找臣,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晕死过去。 臣也没有办法,情况紧急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不能再拖延,迟则生变。 今日若不能一击必胜,来日等他反扑,只怕我们更加被动。 所以才壮着胆子,带着仅剩的一点儿证据,上殿弹劾百里寒。 臣第一次呈上的证物都是真的,朝臣们也都一一传阅,所以当我再搬出一箱子罪证时,满朝文武理所应当地认为都是确凿的罪证,更直接击碎了百里寒的心理防线,总之,这一仗咱们胜了不是。” “百里寒的亲卫兵从哪找来的?” “都是陛下的影卫易容的,百里寒那么多亲卫兵,他自己都记不住,又时隔这么多年,上哪去找啊? 再说,百里寒恶贯满盈,做的坏事罄竹难书,平时也没少见他构陷朝臣,残害忠良。我不过是以暴制暴,不算过分吧。” 宣和帝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竟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使诈,眉眼带着笑意,忍不住敲着她的脑袋。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呵……幸好你本性还算良善,否则,就你这样的人,这样的胆量和手段,真想要做起坏事来,只怕要坏到极致。” 秦念之光洁的额头隐隐泛红,她神色委屈,“冤枉啊,臣平日最是遵纪守法,明明是为了陛下办事,事急从权啊。 对了,我进宫前,已经让夜影带人将国公府围住,陛下打算派哪位大臣查抄他的府邸? 可要动作快些,尽快找出确凿的罪证,否则等大理寺接手此案时,只怕臣造假之事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只怕脑袋不保。” 宣和帝嗤笑,“现在知道怕了,放心,有朕在,谁敢动你!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有朕在呢。” 这话说得霸道,光明正大的偏袒回护之意让秦念之心头一暖,面上生出几分羞赧。 想到正事,很快又严肃起来,“陛下,那太后那……” “不怕,你忘了太后并非百里家的亲女儿,之前两人利益相同,都不能做到守望相助,更别说如今百里家大祸临头,只怕太后此刻正着急撇清干系呢。 我已经让周斯和刑部尚书伍子毅去查抄百里府了,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你,这段时间乖乖呆在宫里,哪里都不许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别说百里寒是两朝元老,暗中势力庞大,党羽遍及朝野,朕之前不许你参与此事,就是怕你受到伤害。 如今你还是卷了进来,朕如何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宫外。” 秦念之犹豫再三,想到上官思的婚礼,一时踌躇,“容我考虑一下。” 许久又抬眸打量宣和帝的神色,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 看得宣和帝心中发笑,“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朕也要想法给你搭梯子,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少年抿了抿粉唇,迟疑道,“臣想去百里府瞧瞧,为官五载还未有机会…… 听说百里府奢华至极,堪比皇家别院,奇珍异宝,珍禽猛兽,我想去开开眼。” 宣和帝嗤笑,“这点出息,行,朕同你一块去,正好,朕也想见识见识。” ------------ 第176章 独孤轩 百里府被查抄,府中所有人被收监待审,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传遍了全城。 后宫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嘉敏公主唇角微勾,皇兄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一旁的大宫女绘声绘色地描绘着秦念之一身正气,不卑不亢地弹劾老国公,当场将老国公气得吐血的事迹,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嘉敏公主眼底闪过憧憬,最终落寞地垂下眼眸,很快又勾起一抹淡笑,素手微抬,身旁的大宫女春樱立刻托着她的胳膊,躬身伺候。 “母后母族遭此大难,本宫自然要去好好宽慰一番,尽尽做女儿的孝心,才不枉母后多年的苦心养育。” “公主纯孝,是太后的福气。” 春樱是嘉敏回宫后新培养的心腹,自然知晓太后与公主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这般母慈子孝…… 长春宫内 嘉敏公主一踏进宫门,便不顾众人的阻拦,闯进内室。 孝仁太后身边的嬷嬷想要去阻拦,却被春樱一下子推开,“嬷嬷这是何故,公主殿下忧心太后,你为何拦着不让进。” 嘉敏已经灵活地绕开两人,一边掏出绣帕,擦着眼角,带着哭腔闯进了内室,“母后,母后,听说舅父得罪了皇兄,被革职抄家,择日问斩。” 内室中一道人影闪过,孝仁太后已经冲了出来,克制住怒气,斥责道,“堂堂一国公主,慌慌张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嘉敏放下手帕,露出通红的眼眸,看向孝仁太后的眼神怯生生的,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母后,你…… 儿臣只是太担心您了,您为何这么凶啊?” 孝仁太后强压下心头的不耐,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将她养得太成功,还是太失败,竟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生硬地安抚道,“母后忧心母族,并不是对你发脾气,你不在你的长宁宫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儿臣……听说了朝堂之事,想着母后此刻一定难过得紧,便想来陪伴母后……” “不必,你莫要乱跑,安心在长宁宫备嫁吧。” 孝仁太后眼神不经意地瞟了过屏风,语气漠然淡薄。 嘉敏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失声痛哭,“母后怎么如此心狠,究竟是为何一定要儿臣远嫁和亲? 明明皇兄并未答应,母后不趁这段时间替女儿周旋,反而要我安心待嫁。” 边说边抄起桌上的茶几砸向不远处的雕花屏风。 “乒乓”脆响。 伴随着孝仁太后的惊呼,屏风后似有人影闪动。 嘉敏公主似乎无知无觉,依旧任性地摔打室内的器具,眼瞅着满屋狼藉,屏风也摇摇欲坠。 孝仁太后像是忍无可忍,猛地拽过嘉敏公主,一掌打在她的脸上。 “够了,给哀家滚出去!” 嘉敏泪眼盈盈,捂着红肿的脸颊,眼底闪过受伤,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缓缓落下,“母后,你竟然打我?” 说着恨恨地剁了剁脚,哭着跑了出去。 眼瞅着人已经跑远,孝仁太后关紧了房门,这才绕到屏风后,“你没事吧。” 屏风后正躲藏着一个小太监装扮的男子。 “无碍,隔着屏风的,就是被溅了些茶水,嘉敏没发现我吧,我总觉她刚才像是有意为之,故意冲着屏风砸东西。” 太后不以为意,“应该不会。 她自小就被我惯坏了,也没什么脑子,估计就是刚才我让她安心待嫁,刺激到她了。” 独孤轩沉思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母后还是多加留意些。至于嘉敏,她毕竟是母后一手养大的,若是母后不舍,也不是非她不可。” “轩儿不必担心,母后并无不舍,嘉敏她能派上用场,是她的荣幸,也不枉母后养了她十八年。” 独孤轩眉头紧锁,“可宣和帝迟迟不肯松口,只怕这次联姻未必会成。” “呵,不过是做做样子,毕竟他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不过是牺牲一个公主,便能换回三座城池,这样的诱惑,只怕没有哪个君王能抵挡得住。 不过轩儿倒是提醒我了,母后是该做两手准备,若是和亲这步棋走得不顺利,不如母后想个法子让你尚公主。 从此有个驸马身份,行事起来也更加方便,咱们母子也能时常见面。” 独孤轩想到刚才那个清秀可人,泪眼盈盈的女子,“但凭母后安排,只是最近诸事不顺,是我们小瞧宣和帝了,就连百里寒这个老东西都栽了,儿臣实在不方便出面,母后可有打算,万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轩儿放心,母后会让他心甘情愿赴死,绝不会拖累我们。” 孝仁太后重重地捶了一下茶几,面色阴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明明已经重伤沈峤,抓了穆彦全家,毁了物证,却还是被秦念之钻了空子! 到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死了活该! 就是可惜百里家这步棋,我们整整布置了二十年。” 一想到此处,孝仁太后简直气得呕血。 “还有那该死的赵君玄,早知道当初在冷宫中,就不该留他一命,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独孤轩神色凝重,“当年太子和三皇子斗得厉害,本想坐山观虎斗的,哪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母族尽灭,毫无权势的冷宫落魄皇子,竟成了最后的赢家,他倒是隐藏得够深…… 算了,如今在感叹这些也无济于事。 母后,千万要保重自身,万不要在与他起争执,他能骗过所有人,绝非善茬。 我这段时间不方便再进宫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好好,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孝仁太后看着眼前这个聚少离多的孩子,满眼不舍。 “对了那个孽子最近可有为难你? 独孤星月这个贱人,父王在世时,便事事压我一头,好不容易死在外头了,还生了个孽子来挡我儿的路。” 独孤轩轻笑,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如今教众一分为二,他带走了一直追随二姑母的老臣,隐迹乡野,甚少露面,或许在哪儿做他的土皇帝也未可知。” “哼,果然是个没有骨气的废物,原也指望不了他! 我的轩儿,复国大业落在你一人肩上,你一定要争口气,只有你才是光复故国的希望。” 独孤轩喉头耸动,面上露出一抹苦笑,“儿臣知道,母后宽心。时间不早了,儿臣还是先走了,母后要照顾好自己。” …… “公主,果然不出你所料,你走后不久,太后宫中出来个眼生的小太监,混在出宫采买的队伍中,已经快到了宫门口,需要我们将人拦下吗?” “不……不需要,这宫中这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 嘉敏轻笑着折下枝头上最大最艳的一朵花…… ------------ 第177章 百里玉珍 宣和帝带着秦念之赶到时,周斯已经带着监察司的影卫,将整个百里府围得水泄不通。 府中下人已经被收押带走,百里寒的家眷统统被押到前院,个个面如土色,如惊弓之鸟。 周斯将自己手中的令牌亮了出来,大声喝道,“百里寒恶贯满盈,罪恶滔天,已经被押入大狱,择日问斩。 下官奉皇命,现查封百里府,希望各位好生配合,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着碰着,可就怨不得在下了。” 百里玉珍是百里寒最小的女儿,自小在府中娇养着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从小便学习宫廷礼仪,昨日还在做着入宫为后的美梦,今日便成了阶下囚,此刻正低低啜泣,哭得不能自抑。 嘴里还在不停地唤道,“父亲,父亲,我要见父亲! 大哥,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文舒将她护在身后,怒视着这帮突然闯进府邸拿人的监察司影卫,直到此刻他依旧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在朝堂的争斗中落败。 依旧不停地叫嚣,“我的姑姑是当今太后,我父亲是两朝元老,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敢闯进国公府,对本公子无礼!当真是活腻了!” 周斯轻笑,深深吸了一口这清新自由的空气,面带陶醉。 在暗牢呆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被陛下大赦放了出来,心情大好,只觉得四周花香草绿,就连百里文舒的咒骂声都显得格外的悦耳。 难掩亢奋地吩咐手下人,“搜,一寸一寸仔细搜查,千万不要漏掉任何一处,特别是密室书房,卧室暗格之类,就是一片纸也不能放过! 对了,这帮人已经是阶下囚了,将他们身上的锦衣华服和配饰通通扒下来,记录在册。” “是!”训练有素的影卫很快便行动起来。 国公府内的男子倒还好,女眷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被扒了外袍,哭喊着抱成一团。 百里文舒目眦欲裂,更多的则是从心底涌起滔天的恐惧,父亲……真的败了吗? 牢牢护住怀中的百里玉珍,怒斥道,“周大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样粗浅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周斯掏掏耳朵,“道理我懂,可下官也是按章程办事,所以还请百里小姐自己动手,免得我手下的兄弟粗手粗脚伤了小姐……” “你!” 百里文舒正欲拼命,成全自己读书人的气节时,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如冷泉碎玉般的嗓音响起,看向来人,更是怒不可遏…… “诶,周大人,好久不见,什么时候调任回来的?” 周斯闻言回头,瞧见面带笑容的秦念之,差点老泪纵横,当场就要哭诉一番。 余光瞟见秦大人身边的宣和帝,立刻正经严肃起来,尴尬地笑笑,“也就这两天的事,这不沈峤那厮不小心着了算计,我正好赶上替补,呵呵……” 秦念之到底没有多想,很快便被满院子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百里文舒见过宣和帝几面,立刻跪倒在地,“陛下,我父亲一定是冤枉的!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定是有小人构陷害!” 说着眼神怨毒地看向宣和帝身边的的秦念之,“是不是你,秦念之你个卑鄙小人,是你诬陷我父亲!是你向陛下进谗言! 你个祸国殃民的佞臣,我父亲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到头来却……” 话还没说完完,便猛地朝秦念之扑了上来,宣和帝一把揽住她的腰身,转身飞起一脚,百里文舒被当胸踹个正着,惨叫着,摔倒在地。 “噗!”侧头吐出一口血。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百里玉珍哭叫着扑上前去。 转头又看向陛下,像是不能理解班,哭喊着,“陛下,你怎么能听信奸臣谗言,置我父兄于死地,你这样做,让玉珍如何自处啊!” 此话一落,四周一片寂静。 百里小姐这番话完全像是就是在控诉负心薄幸的情郎…… 难道她和宣和帝曾经有过一段私情?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宣和帝的神色。就连秦念之的眼神也忍不住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眼眸中满是狐疑和探究之色。 宣和帝见状,脸色一沉,又见秦念之满脸兴味的吃瓜之色,脸色更是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你是何人?” 百里玉珍美目微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滑落,浸湿衣衫。 “陛下,我是珍珍啊,幼时常常进宫伴陪伴太后姑母,和陛下……” 宣和帝眉头簇起,眼眸中暗藏着暴虐,“周斯!速度快些,她太聒噪了!” “是!”周斯领命,顾不得百里玉珍点哀怨,手一抬,手下人立刻上前,堵住百里玉珍嘴,三下五除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华贵的外袍拔下,钗环尽数卸下。 接着拖起地上半躺着的百里文舒,将这一群执着中衣的百里府中的家眷,尽数带走。 乌泱泱的人群散尽,耳边总算清净了些许。 秦念之一脸可惜,“怎么不让她说了,我还想听听呢。 宣和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朕根本就不认识她,不过是孝仁太后,一厢情愿想要撮合我和她,说到底,不过是个觊觎后位的跳梁小丑,有什么可好奇的。” “哦……”秦念之悻悻的收回目光,很快又查抄出来的奇珍异宝吸引了。 “这是。。。” 秦念之不由得上前两步,从一众翡翠珠宝中,翻出一颗拳头大的粉色珍珠。 一边把玩一边感叹,“之前曾经听同僚说过,国公府的私库堪比小型国库,我还有些不太相信,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么大一颗珍珠已经罕见至极,更别提还带着淡淡粉色。” 修长的手指接过粉珍珠,宣和帝细细观赏了一番,秦念之忍不住凑上前去,“怎么样,这质地,这光泽,是不是堪称一绝。” 宣和帝看着少年莹润粉嫩,吹弹可破的肌肤,只觉得手中名贵的粉珍珠黯然失色。 ------------ 第178章 珍珠 宣和帝看着少年莹润粉嫩,吹弹可破的肌肤,只觉得手中名贵的粉珍珠黯然失色。 忽然失笑,随手将珍珠高高抛起,秦念之慌忙伸手去接,沉甸甸的珍珠落入手中,这才舒了一口气,埋怨道,“陛下小心些,这很贵重的。” “贵重吗,朕怎么瞧着一般。” “哼,那是陛下眼光太高了些,自然不稀罕这些俗物。” “是啊,朕看上的,必然是这世界最好的。”宣和帝意有所指,一向冷漠的眉眼间尽是笑意。 接着神情淡然地扫过满院的奇珍异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百里寒毕竟是两朝元老,百里家更是鼎盛一时的百年世家,若没点底蕴怎么行。” 秦念之忽然想到什么,杏眸晶亮,语气难掩兴奋,“陛下,如今这些宝物可都归国库了。 这次扳倒百里寒,臣怎么也要记上一功吧,就没点嘉奖……” 贪财的小模样看得宣和帝心头痒痒,揉了揉她的头顶,“是是是,这次多亏了我们秦大人,这样,你看上什么了,在登记造册前尽管拿走便是。” “当真?那我拿走喽。”秦念之挥挥手中的莹润粉色珍珠,眉眼弯弯,很是愉悦。 “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你知道为何官员都喜欢来抄家吗,这可是个大肥差。” 宣和帝轻笑着,“周斯。” “臣在!”周斯瞬间站得板正,严阵以待,等候陛下指令。 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交给自己办,没想到那个嗜血冷酷的帝王,薄唇微启,吩咐道,“将国公府搜出来的所有珍珠,都装起来,给秦大人带走。” 周斯身子一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见陛下一个冷眸扫视过来,瞬间汗毛倒立,“是!” 余光瞄见还在把玩珍珠的秦大人,忍不住在心中发出哀嚎:啊啊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同样都是下属,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又想到陛下对秦大人的心思,只觉得菊花一紧,算了算了,这样的福气,自己也无福消受,还是认命的去找珍珠了。 …… 很快便从百里府各处搜集到满满当当整整三大箱大小各异,圆滚滚的漂亮珍珠。 秦念之吞了吞口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陛下,这些……当真都送给我?” “自然,君无戏言。一会就叫人给你送到别院处。你若还觉得不够,朕的私库,你尽管去挑选,只要你喜欢,都可以拿走……” 本以为此举定能讨得念之欢心,宣和帝心中难免自得。 没想到秦念之两眼放光,喃喃自语,“湘禾最喜欢这些圆滚滚的珍珠了,我替湘禾先谢过陛下。” 站在身旁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气温骤降。 哦吼,礼物送到情敌心坎上,是种什么体验? 周斯强忍着笑,难得看见陛下吃瘪,心中暗爽,还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宣和帝瞬间阴沉了脸,垂下眼眸,阴测测地说道,“呵,折腾了半天,原来是李湘禾喜欢珍珠?” “自然,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圆滚滚的东西。” 秦念之还未察觉到陛下的不悦,依旧把玩着箱子里的珍珠,自顾自地说道,“这颗大的珍珠给她镶一副头面。 这两颗缀在她的绣鞋上,肯定好看。这些小的珍珠,给她做一副珍珠床帘,这样她睡前醒后,第一眼就能看见了,她一定喜欢……” 宣和帝越听脸色越沉,湘禾湘禾湘禾,满脑子都是李湘禾。 忍不住轻嘲道,“呵,你对她倒是又上心又大方。 哦,也是,你之前可是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良田、铺子、别院,通通的都转到她的名下。 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她? 莫不是真的打算和她过一辈子。” “当然!”秦念之漫不经心地抬头,正好和宣和帝四目对视,恰好瞧见了对方眼中隐藏的怒火。 讪讪一笑,“陛下……心情不好?可是在担忧太后一党作乱?还是担心百里家反扑?” “哼,明知故问!” 伸手捏住秦念之的粉颊,“秦大人,你用朕的东西去讨其他人的欢心,会不会有些过分?” 少年眸光飘忽,将手上的粉珍珠往后藏了藏,扬起小脸,略带讨好的笑笑,“陛下不是都送我了,那我就有权处置吧。” “哼,朕改主意了,周斯,将这几箱珍珠清点清楚,收归国库。” 见少年杏眸瞪得溜圆,像只护食的小兽,猛地趴在那箱珍珠上,不满地嘟囔着,“不行,不行,说好了送臣的,陛下,怎么言而无信?” 耍赖的小模样,让宣和帝忍不住勾起唇角,语气难掩宠溺,“行啦,快下来,也不嫌硌得慌。周斯,派几个人给李湘禾送去。 你跟我来,还有正事要办呢。” 秦念之这才满意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宣和帝身后。 国公府府邸很大,端方有序,却处处透露着奢靡,金漆屋顶,琉璃做窗,气势逼人。 四周绿植绕顶,珍稀花卉随处可见,假山上流水潺潺,莺雀啼鸣,此起彼伏,宛如人间仙境。 两人漫步其中,不紧不慢地闲谈着,“陛下向来做事稳妥,这次怎么如此着急,突然打算对百里寒动手。” 宣和帝不着痕迹的瞟了她一言,“计划不变,中秋过后,启程西戎,你的身体不能在拖了。” “是因为这个?” 少年停下脚步,神色微怒,压低嗓音,“陛下,此举不妥。 太后一党和天朝圣教虎视眈眈,陛下刚动了国公府,如今朝野动荡,百里寒平日结党营私,党羽众多,此时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培养陛下心腹之时,此刻离开皇城,不是明知之举。” “朕自有成算,念之不必担心,你只需要养好身子,下个月随朕出行便可。” 秦念之本还想劝说,可见宣和帝心意已决,到底是闭上了嘴。 宣和帝见他忧心忡忡,忍不住宽慰道,“朕心中有数,会处理好一切的。这万里河山若是没有你携手相看,未免无趣。” 秦念之心头一跳,直直撞进宣和帝炙热的眸中,一时心头悸动。 “陛下,前面便是百里寒的书房了。” 周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打断了两人间的暧昧气氛。 宣和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周斯倒吸一口凉气,该死的,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啊。 秦念之猛地回神,像是恍然大悟般,跟着周斯往前走,“正事要紧,可找到什么重要的物证,密信之类的……” …… ------------ 第179章 罚跪 秦府别院。 监察司的影卫抬着三箱珍珠正往内院走去。 “等等!” 花有容身着华服,头戴点翠,一摇三晃地拦在几人面前。 “你们是何人?本姑娘怎么没有见过你们?前面便是内院了,你们不得擅闯。” “奉秦大人的命令,给惠宁郡主送些珍珠。”打头的暗卫客气说明来意。 花有容闻言一愣,看向地上的三大箱半人高的木箱。 施施然上手,掀开盖子,满满当当的大小各异的珍珠,正散发着莹润柔和的光泽,瞬间让她心头一怒。 想到那日瞧见的妩媚妖娆的女子,被秦念之悉心呵护的模样,更是妒火中烧。 “秦大人送给惠宁郡主的?笑话!谁不知道,秦念之不过是个两袖清风的朝廷文员,哪来的银钱买这些名贵的珍珠? 就算弟弟是苏州首富,也架不住他这么这么霍霍啊。 用弟弟的钱财,来哄自己未婚妻高兴,这种事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坏了名声。” 送珍珠的影卫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是什么人?让开,我等只是奉命将东西送到惠宁郡主那去。” “我是什么人?我是秦家二夫人!苏州首富上官思未过门的夫人!你说我管不管得了?” 说着强硬地吩咐身后的家丁,“将这三箱珍珠送到我房中,等二爷回来,我倒要问问,这个家我是当得,还是当不得?” 李湘禾带着丫鬟路过前院时,正好碰见两方人马僵持不下。 那影卫看见李湘禾,立刻迎了上去,“惠宁郡主,这是秦大人命属下送来的三箱珍珠,不过这位姑娘拦着不让进。” “阿念送的?” “正是,惠宁郡主您看……” “既然是送给本郡主的,送到我的院子里便是,在这纠缠什么?” “是。”那暗卫瞬间松了一口气,不顾花有容的阻拦,扛着箱子飞快地跑了。 “站住!”花有容怒斥道。 李湘禾挡在她身前,“你这是做什么?耳朵不好使吗?没听见是阿念送给我的吗?” “呵,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不讲理吧? 谁不知道秦念之的吃穿用度都是来自我夫君的供养。 我夫君大度,不愿与自己的兄长计较,可如今我马上就要过门,主掌中馈,这么奢靡的用度,难道我不能过问吗?” 李湘禾忍不住轻笑,秦念之是什么性子的人,她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拿上官思的东西来送自己。 这些东西要么是她自己的,要么是陛下赏的。思及此,心头升起愠怒。 “花有容你还没过门呢,未免管得太宽,手伸得太长了。 这些东西与你无关,不要无理取闹,你若是有问题尽管去找上官思。 还有,这座别院已经在阿念名下了,这里不欢迎你,你要耍你的主母威风,还是另寻他处吧!送客!” 说着转身便想走。 花有容嫉妒的目光如阴毒的巨蛇,小声又怨毒地低低骂道,“呵,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郡主? 谁不知你啊,一个青楼爬出来的货色。” 这话虽然小声,却被刚进门的秦念之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怒气上涌,“你再说一遍。” 李湘禾听到动静好,回头便瞧见争执的二人。 那花有容似乎有些惊讶,很快又调整好状态,上前盈盈一拜,“兄长!” “啪!” 花有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秦念之你做什么?” “啪!” 秦念之反手又重重地扇了她一个嘴巴,“跪下,给湘禾请罪!” 花有容简直要气疯,“秦念之,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敢打我!” “啪!” 李湘禾皱眉,上前一步,又重重扇了过去,“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见你对阿念出言不逊,本郡主不介意一颗一颗敲掉你的牙!” 接连的三个巴掌,打得花有容发髻松散,面颊高高肿起,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二人,“你……你们……” 秦念之已经冷冷地对身后的暗卫吩咐道,“看着她,就让她跪在这里,跪足两个时辰。 还有,上官回来,让他来院子找里我。”说着揽着湘禾纤细的腰肢扬长而去。 花有容挣扎地想追上去,却被突然冒出的暗卫踢在腿弯处,剧痛传来,跪倒在地,想要挣扎起身,却被暗卫牢牢摁在地上,不得不跪在大门处。 羞愤地迎着来来往往下人的目光,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上官思从别院带来的老人。如今他们眼底满是嘲弄,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受辱。 花有容恨得掐破掌心,却无可奈何。 她当然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不该去招惹李湘禾,可她就是见不得李湘禾过的这般惬意潇洒。 明明她的出身比自己更加不堪。自己虽然是乳母的女儿,可好歹出身清白,可她一个沦落青楼的小娼妇凭什么一跃而成高高在上的郡主,更可气的是凭什么能得到男人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爱? 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都没有得到上官思的认可,可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她不服!她绝对不会让这两人好过的! 一个不要脸,连自己弟弟都勾引!一个是骚狐狸,青楼出来的小娼妇,却做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清高的样子! 我呸! 花有容眼神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条毒计逐渐在脑海生起。 …… 上官思回到别院时,天已经擦黑。 他目不斜视地从花有容眼前走过。 此刻花有容已经快跪了两个时辰,正摇摇欲坠。 可眼瞅上官思无视自己,就这么轻飘飘地瞥了自己一眼,甚至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忍不住疯狂咆哮,“上官思!你就不怕我将所有都抖落出去!让你们都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 上官思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花有容身后的影卫,沉着脸走了过来,“这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我先带走了,等会自会和哥哥说的。” 那暗卫点点头,脚尖轻点,很快便消失,再次隐藏起来。 花有容面带得意的伸出手,“扶我起来。” ------------ 第180章 怀疑 花有容面带得意地伸出手,“扶我起来。” 上官思满脸不耐,直接将她拽起,驱车将花有容送到秦府老宅。 一进内院,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人甩开,“花有容你找死?我已经说过,不许你去打扰兄长清静!” 花有容痛得龇牙咧嘴,可脸上却带着得意,“你慌了?我若不往秦念之身边凑,如何见得到你这个大忙人? 上官思,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夫人,今日她们打了我的脸,就是在打你的脸啊。 大公子就算了,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做兄长的教训一下弟媳,我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 可那李湘禾凭什么动手? 你若是不能给她个教训,替我出出这口气,我可是不依的。” 上官思嘲讽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哥哥竟然动手了,那定是你该打!” 花有容眼神阴狠,“二公子这是不打算给我讨回公道了?那我只能自己来了,只是到时候,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花有容!你给我适可而止!” “二公子的书房内挂着那么多的画,每一幅都栩栩如生,饱含情意,想必大公子看到了也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上官思像只被激怒的狮子,偏偏投鼠忌器,只能咬牙忍耐。 “没什么,就是李湘禾毕竟还未过门,堂而皇之的住进秦府别院也不怕人笑话,让她搬出去吧。” 花有容拢起自己的秀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可能,那院子已经在兄长名下,哥哥要邀请谁来住都可以,更何况李湘禾是哥哥的未婚妻,我无权干涉她住在哪? 你也不必威胁我,不过是几幅画而已,有本事你尽管送去。” 说着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徒留花有容在房间哭嚎打砸。 直到走出秦府,上官思才招招手,一旁的小厮连忙跟上。 上官思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小心跟着她,看看她去哪,都见了哪些人,又拿了什么东西?” “是。” 那小厮犹豫一瞬又说道,“那需要把东西拦截下来吗?” “不需要,只需要盯着她,不要让她伤了人便是。” 花有容在屋中一通乱砸,心中一口恶气始终难消,“人呢?都死哪去了!” 梳着双丫髻的两个小丫头,这才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 “小姐……” 花有容二话不说,对着二人就狂甩了十几个巴掌,“不要脸的贱皮子,又上哪躲懒去了?” 两个小丫鬟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显然已经被打怕了,战战兢兢地不敢辩驳。经验告诉她们,此刻乖乖认错,顺着她的话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以前嬷嬷在世时,还能挡一挡拦一拦,自从嬷嬷去世后,小姐便越发肆无忌惮……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常常打骂下人出气,可她自己不也是下贱胚子出身吗?还不是仗着有个好娘,以前奶过秦家二公子。 尽管心中十分不甘委屈,依旧只能含着眼泪,跪地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花有容对二人的乖顺很是满意,眼眸闪过得意之色,“哼,果然是贱皮子,就是欠收拾。 你们俩附耳过来,我有事情交给你们办……” …… 南书房内,宣和帝正气定神闲地随手翻阅奏折,一边听着影卫的禀告。 “身败名裂?” “是,那女子确实是这么说的。 上官大人本不想搭理她,但那女子出言不逊,还威胁了上官大人,上官大人这才走了过来,从属下手里将她带走了。 属下入宫前已经打探过了,那女子是上官大人乳母的女儿花有容,和上官大人也算青梅竹马。” 暗卫一板一眼地将所见到的一切汇报给宣和帝。 “一个乳母的女儿,竟然能要挟得了上官思,还能借此成为上官思的夫人,有点意思? 看样子上官思有把柄落在她手中了,只是这个‘你们’就不知道还包含了谁。” 宣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似乎对上官思吃瘪一事很感兴趣。 周斯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任谁都知道,但凡涉及到秦大人,便是芝麻大的小事,也容不得掉以轻心。 “陛下,可要属下去阻止这场婚礼?” “不必阻止,娶了妻,也省得上官思日日去烦念之。 你们看顾好秦大人,她生性散漫,又不愿意住在宫中,再多派些人手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 对了,沈峤如何了?” 周斯颤颤巍巍,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愿在回到暗牢里看囚犯,只能委屈兄弟了,“御医说伤得有些重,需要多修养些时日。” 宣和帝古井无波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微微颔首,“既然这样,此事便交给你去办,重点调查下上官思,特别是他去苏州后的经历……” 周斯心中一颤,“陛下可是怀疑他……” 宣和帝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行动小心些,不要让人发现端倪,包括秦大人。” “是……” 周斯猛地垂下头,陛下如今的想法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 第181章 带话 此刻秦府别院。 李湘禾正在把玩箱子里的珍珠。 哭笑不得又满心惊叹,“这么多的珍珠,这……这也…… 阿念,你这样真要把我宠坏了。” 秦念之轻笑,又从袖子中掏出那颗粉珍珠,“怎么样,再给你看看这个,我当时一眼就相中它了,明珠赠美人……” 上官思赶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月光下哥哥笑意温柔,轻抚着李湘禾的秀发,举止亲昵。 那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拥有的,即使在梦中,哥哥也吝啬得很,从不对自己释放她的温柔…… 上官思自嘲一笑,半张脸都隐在屋檐下的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笑闹着的二人。 直到李湘禾率先发现站在屋檐下的他,埋怨道,“来了也不吭声,在那做什么,装鬼啊!” 秦念之这才回过头来,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你来了?那个花有容是怎么回事? 若再有下次,我可不管她手里有你什么把柄,我一定会杀了她! 你知道的,我绝不是开玩笑。” 上官思轻笑,凑了上去,“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哥哥对我的关心吗?” “呵,有病就去治,我虽不富裕,医药费还是出得起的。”秦念之忍不住剜了他一眼。 上官思神情愉悦,“哥哥,你果然很关心我……” 秦念之心头升起燥怒,这家伙怎么总是这般听不懂人话? 上官思眼瞅自己哥哥就要暴走,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别气,我知道那个贱人惹了哥哥不快,我已经将我在皇城中所有资产都转到哥哥名下,权当给哥哥你赔礼道歉。” 秦念之眉头微蹙,正要拒绝。 “哥哥先别急着拒绝,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也知道,我现在被花有容缠上了,可我的便宜也不是谁想占都能占的。 我将皇城中的所有财产转给你,也是为了防她。哥哥你就帮帮我,暂时帮我看管下这些资产。 再说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那些东西本该属于你。” 李湘禾在一旁把玩珍珠,听着这话,心中隐隐觉得古怪。 “知道了,随你吧。 反正你快些解决自己的麻烦,花有容若是再敢来招惹我,我定当场就杀了她!” 秦念之生得漂亮,可此刻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与平日的冷漠疏离浑然不同。 上官思拽着她的袖子,讨饶着摇了摇,“知道啦,哥哥。 下次她若是再犯,你不必留情,杀了便是。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百里寒一族已经落网,他的党羽也被陛下一网打尽,可是太后一党实在太安静了不是?哥哥,你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秦念之狐疑地看向他,“你一向不关心朝堂中事,怎么突然……” “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我是个商人啊?”上官思剑眉轻挑,语气坦然。 “百里寒虽然倒了,全族获罪,等待他们的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可太后并没有,那百里家积攒下的百年家业,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究竟有多少?又有谁会知道?若是落到了他人手中,岂不可惜,正巧我还想扩展下自己的商业版图,倒不如……” 秦念之脸色忽地一沉,此事关系重大,太后娘娘可是前朝遗孤,万一还有后手,又有这些财富加持,难免不生出别的乱子…… 一时间忧心忡忡,不行,明日还需进宫一趟。 …… 天牢内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吵得众人心烦意乱。 “大哥,父亲究竟犯了什么事?陛下怎么会那么无情?明明……之前姑母还承诺我,定让我做上皇后的的位置……” 百里玉珍泣不成声,蜷缩在百里文舒身边。 本就被宣和帝那一脚伤了肺腑,百里文舒此刻就连呼吸都带着针刺般的痛楚,偏偏身边这个千娇万宠的妹妹除了哭还是哭。 若是平时还有闲心哄哄,如今家族蒙难,这样没用的女子除了惹人心烦,一无是处。 “闭嘴!你能不能安静会!” 百里玉珍捂着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滑落,“哥哥……” 百里文舒叹了口气,“别哭了,你放心,太后姑母绝对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百里家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说着,便听见幽暗的地牢甬道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钥匙碰撞的沉闷脆响。 原本还哭哭啼啼、窃窃私语的众人瞬间安静如鸡。 直到身着锦衣华服的,头戴帷帽的嘉敏公主出现在这阴森的地牢中。 百里玉珍立刻扑了上去,向来最重颜面的她,此刻只着中衣,发丝凌乱。 “公主,公主救救我们,是太后姑母让你来的吗?公主,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在这……” 往日的高门贵女如今涕泪肆流,可怜得紧。 嘉敏公主一脸的不忍,“玉珍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是有能力一定将你们都带出去。 可你知道的,我只是毫无权势的小小公主,不久的将来,还要被可能被送往北狄和亲,哪有能力救你们啊。” 说着示意身后人送上食盒和几床棉被,一脸惋惜地说道,“舅父,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会向皇兄求情的,只是,你知道,我人微力薄,只怕说的话没什么分量。” 百里寒一脸怅然地看向嘉敏公主,没想到自己落魄至此,最后竟是这个平日眼高于顶的嘉敏公主送上一丝温暖。 百里寒眼眶湿润,“好孩子,你附耳过来。” 嘉敏强忍着嫌弃凑近了几分,“舅父可有什么话要吩咐,嘉敏若能做到,定为舅父出力。” “告诉你母后,有些东西,我还是亲手交给她才能放心……” 嘉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面上却一脸迷惑,“好的,舅父,我会转达给母后的。” 打探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嘉敏公主不愿在此停留,面上却一脸愧疚,“我不太方便久留,放心我会交代狱卒,尽量照顾好你们。” 百里文舒一脸感激地看向她,平日只觉得嘉敏公主蛮横嚣张,任性霸道。可如今落难了,才明白这样的雪中送炭是多么可贵,“多谢公主。” …… 一出天牢,嘉敏便嫌弃道,“这么恶心的地方,果然最适合百里家。” 身后的春樱垂下眼眸,不敢接话。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嘉敏公主心情大好,轻笑着,“不过这趟也算没白来,不管怎样,这百里寒也算是本宫的舅父,他临终前的愿望,本宫于情于理给该帮他达成。 走,这就去长春宫走一趟。” …… 南书房内 “百里寒和嘉敏公主说话的声音太小,属下实在听不清。不过嘉敏公主出了天牢,便直奔长春宫去了。” 宣和帝放下手中的狼毫,嗤笑“看样子这百里寒也留了一手。盯紧长春宫,看看太后可有异动。 对了,把百里文舒提出来,单独审问,特别是他们和北狄之间的关系,以及和天朝圣教的关系,平时又是怎么联络的,通通都要详细查问……” ------------ 第182章 共生 宣和帝放下手中的狼毫,嗤笑“看样子这百里寒也留了一手,盯紧长春宫,看看太后可有异动。 对了,把百里文舒提出来,单独审问,特别是他们和北狄之间的关系,以及和天朝圣教间的关系,平时又是怎么联络的,通通都要详细盘查。” “是!”那暗卫领命退下。 江德福送上一盏清茶,“陛下忧心国事,也不可操之过急,你瞧瞧,你都忙了一天了,连午膳都没用……” 宣和帝喝了半盏茶,微微放空思绪,“说的也是,不知念之用膳了没。” 江德福忍不住笑道,“陛下,可是想念秦大人了?不妨把秦大人叫来陪陛下用膳。” 宣和帝轻笑,一提到秦念之眸子中便满是笑意,“那家伙脾气大得很,让她专门进宫陪朕用膳,只怕会在心中骂朕呢,算了,明日在宣她入宫,先传膳吧。” 江德福带着了然的笑意,就知道提起秦大人比什么都好使。 翌日一早 江德福便亲自来秦府别院接人。 宣和帝下了早朝,一踏入书房,便瞧见在窗边小榻上打盹的秦念之。 江德福一惊,连忙压低了嗓音,“诶哟,怎么在这睡着了,要是着凉可就麻烦了。” 宣和帝眼眸中闪过担忧,念之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 大步走了上前,将人打横抱起,秦念之挣扎着勉强睁开眼,瞧见熟悉的清贵侧颜,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嘟囔着,“五哥?” 宣和帝低头,见她神情迷蒙,脸上还带着疲态,一副还不清醒的模样,忙柔声哄道,“五哥在,困了就在睡会儿。” 秦念之到底没有抵过浓浓的困意,阖上眼眸,沉沉入睡。 宣和帝见状眉头皱得更紧,将人送进书房后休憩的软塌上,转头吩咐道,“把景明叫来。” 江总管忙不迭地去了。 宣和帝看着榻上昏沉的秦念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又撩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莹润的小脸此刻因为沉睡微微泛红,更显稚气…… 景明来得很快,额头上因为跑得急额头上更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进书房便急急询问,“陛下您哪里不适?” “快进来看看念之,她以前觉浅眠少,可如今越发嗜睡,便是我们在耳边喧闹她也不醒,可是身体有异?” 景明一怔,却不敢耽搁,走进内室,瞧见睡得昏沉的某人,上前诊脉,眉头微蹙,“陛下想听实话还是……” “说实话。” “秦大人心脉渐缓,有油尽灯枯之相,嗜睡的症状正是因为她体内阳气和生机不足所致,臣无能,只能尽力调养。” 宣和帝背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手腕上青筋暴起。 “你觉得神医落云珠能否根治念之身体上的顽疾。” 景明沉吟一瞬,“臣不知,秦大人身上的病症很复杂,一方面是先天不足,小时候多灾多难,落下一身沉疴,本就不如常人康健长寿。 再加上秦大人常年服用逆转丸,毒素早已侵入五脏六腑。 臣无能,但不代表这世上无人能解。或许云神医就可解此毒……” 宣和帝敛起眼眸中的痛惜,“你的意思是,哪怕念之身上的毒解了,可她自身的身体破败,也不是长寿之相,对吗?” 眼前的宣和帝平静的可怕,可景明却感受到了可怕的威压,喉头耸动,犹豫片刻,依旧诚实的点点头,“是。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你可听过,南疆有圣女,善蛊,其中有一蛊,名唤同生。” 景明先是一怔,眉头微皱,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宣和帝,“什么,共生蛊?陛下那都是传说,怎可当真……” …… 秦念之睡醒时,已经是傍晚,西斜的暖阳,透过琉璃窗撒在软塌上,五彩斑斓的光影甚是好看…… “醒了?昨晚做贼去了,怎么跟头小猪似的一睡就是一天。” 原本还沉浸在炫彩的光影中的秦念之一惊,混沌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明,麻溜地从榻上滚起,“陛下?” 宣和帝轻笑,像是没察觉出她的异常,“放心,我答应过你,没有你的同意,绝不会再行孟浪之举。 我只是看你在窗前睡得沉,怕你着凉,这才将你抱了进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念之慌忙辩解。 宣和帝浑不在意地望着他,眸中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淹没,“知道了,快来用膳吧,都睡了一天了,你不饿吗?” 秦念之这才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陛下,国公府查抄完毕了吗?” “国公府那么大,所涉及牵连的人和事太多,户部和刑部联手查抄了整整五日,才将将查清。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陛下,国公和天朝圣教以及北狄私下都有往来,我在江南道巡查时,案件疑点颇多,便是东都赋税一事也与太后党有所牵连,我怀疑他们的暗线分布……” “念之,此事朕已经知晓,自会处理,你如今还是安心静养,不要再思虑朝政。” 宣和帝见她眉心紧蹙,担心她思绪过多,身子不堪重负。 秦念之闻言一怔,知道自己是女子后,所以便不想再让自己参与朝堂政事吗?没想到陛下竟是这样迂腐之人。 “是,臣遵旨。”秦念之顺从应下,脸上却难掩失落和失望。 宣和帝嗤笑揉着她的脑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朕呢,真是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景明说了,让你安心静养,乖,别整日忧思忧虑的。 文武百官可不是吃素的,总不能让他们干拿俸禄却不干活。 等你的身子彻底好了,你想做什么想去哪,朕绝不拦你。 我知你忧心国公府那些暗线势力,这样,你乖乖用膳,五哥慢慢讲给你听……” 宣和帝认真解释的模样,总算让秦念之消除芥蒂,可这哄孩子的语气…… 秦念之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陛下心有成算,是臣多虑了。” ------------ 第183章 毒计 朝堂中暗流涌动。 宣和帝向来沉稳内敛,极少在朝臣面前发怒。 可在处理老国公百里寒一事上,却展现出出乎寻常的铁血心肠。 下旨将百里家三族以内男子皆斩首示众,女子充入教坊。对于百里寒的党羽也毫不留情,查清之后,一律严惩,轻则丢官,重则枭首。 旨意一下,满城哗然,不少朝臣纷纷上奏,斥责陛下刑罚过重,有损仁德威名。 可宣和帝浑然不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上折子将替百里氏族求情的朝臣一个个拎了出来,劈头盖脸地训斥,降职留用。 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被陛下抓住错处,一并发落了。 只有沈峤周斯等心腹知晓,宣和帝此举虽得了暴戾铁血之名,却拔出了百里寒这颗毒瘤,连带着周围的腐肉,一并清除干净。 给朝堂更换了一批新鲜的血液,更是将朝政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更重要的秦大人的身子不能再拖了,陛下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 长宁宫内 嘉敏公主欣赏着刚染的指甲,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皇兄下手倒是干脆利落,可怜了我那舅父,到现在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那好母后去救他呢。 可笑啊,可笑本宫却根本没帮他传话。 春樱,你觉得本公主做得对吗?” 春樱低头浅笑,“公主做的自然是对的。” 嘉敏公主端起桌上的茶盏又轻轻放下,“从入五台山开始,你便一直待在我身边,至今也一年多,本公主对你如何?” “公主待我,自然是恩重如山。”春樱诚惶诚恐地说道。 嘉敏抚上她那略显粗糙的手,长长的指甲忽然用力,在她手背上狠狠划过。 春樱吃痛,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嘉敏觉得有趣,又挑起她的下巴,“既然你说本公主对你恩重如山,那总要有点表示才是。是时候安排你背后的主子来见我一面了。” 春樱惊恐地跪地求饶,“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奴……奴婢实在不懂?” 嘉敏猛地扇在她的脸上,红唇微勾,清秀的脸上尽是邪气,“本宫能容你这个背主的东西这么久,不过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 你受人指示,一直潜伏在本宫身边出谋划策,引导着本宫看破真相,让本宫和母后反目。 又引导着本宫去狱中看望百里寒,为的,不就是百里寒手中的东西? 本宫的耐心有限,你若是不想去,本宫也不勉强,不过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春樱跪伏在地,重重磕头,“公主饶命。” 嘉敏嗤笑,“去吧。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拿出点诚意再来见本宫,本宫耐心不好,脾气更不好。” …… 直到日暮时分,春樱才匆匆从宫外赶回,跪在嘉敏面前,“我家主子约您明日船坊见面。” 嘉敏红唇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 朝堂和后宫中的诡谲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安心静养的秦念,她依旧每日过着拿补药当饭吃的日子。 这天在别院散步的必经之路上,发现路面上凭空出现一卷卷轴。 秦念之皱着眉,来路不明的东西,她向来不会感兴趣。而且这很明显是被人故意扔在路上等着自己的。 秦念之抬起脚,毫不留情地绕开,继续往前走。 暗中观察的花有容几乎搅烂了手中的绣帕,该死的,这人怎么就没点好奇心吗? 玉白轻飘飘落地秦念之身边,“秦大人,要不要属下去看看那卷轴里藏着什么? 还有,上官大人的准夫人刚刚躲在假山后偷窥你。估计这东西就是她放的。” “花有容,是她?”秦念嗤笑一声,眼底流光闪烁,转身往回走,捡起卷轴。 花有容原本丧气的双眼瞬间变得有神,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秦念之打开。 她倒要看看等秦念之发现上官思的的龌龊心思,这两兄弟还能不能毫无芥蒂的,“兄友弟恭”的继续相处。 只见秦念之装模作样地缓缓打开卷,花有容紧张得连指甲抠破掌心也毫无知觉。 卷轴逐渐展开,玉白也忍不住探出头来,似乎是幅画像,熟悉的眉眼缓缓展露…… 秦念之忽然朝着假山方向看去,笑得一脸恶劣,接着手一扬,那画像便精准地扔进观赏湖中,吓得湖中的锦鲤猛地吐出几个泡泡,摆着尾巴四散逃开。 卷轴漂浮在水面上,很快便被水浸湿,画像上的美人脸也逐渐模糊不清。 花有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念之这家伙就是故意戏耍自己。 一时怒从中来,不管不顾地站了出来,“秦念之,你当真不好奇这画像是谁画的,又画的是谁?” 杏眸一抬,秦念之脸上尽是不耐,对玉白吩咐道,“把她给我扔出去,今后不准她再靠近别院半步。” “你敢!”花有容一边后退,一边尖叫。 秦念之嗤笑,好久没见到如此不自量力的蠢货了。 玉白将她手反剪押着往外走时,花有容还在不断叫嚣,“秦念之,这画像都是你那好弟弟给你画的,这样的美人图他有千……” “花有容!”上官思匆匆赶来,高声制止,“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念之根本懒得理会这两人的之间的纷争,“聒噪,把她嘴堵上,扔出去。” “是。”玉白得令。 花有容在惊恐愤恨中被堵上嘴,扔了出去。 耳边总算清静了。 秦念之这才看向来人,“你当真要娶她?我说过,你要是有困难,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何苦为难自己,还连累我?” 上官思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明明哥哥没有起疑,自己应该开心才是,可心底隐秘的失落感却那么清晰,他看向飘在湖面上的画像,“哥哥……你就不好奇吗?花有容她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疯婆子的话我为什么要理会,倒是你,无端端给我画什么相?” 上官思压下心底的苦涩,半真半假地说道,“想你了呗,一个人在苏州,没有朋友亲人,我怕时间久了连你的样子都忘记了。” 秦念之轻笑,“也是,我也经常会给你画像……” 上官思闻言身子一僵,眼神带着狂喜,“当真?” “自然,我小时候,每次画王八,画小狗,就在上面写上你的大名,有趣极了。” ------------ 第184章 春宫图 被扔在别院外头的花有容不甘心地爬了起来,望着秦府别院朱红色的大门,眼底尽是怨毒。 恰好此时李湘禾在外闲逛回来,看见狼狈的花有容,嗤笑一声,从她身边路过。 她身旁的丫鬟竹青竹叶,更是拎着大包小包,“让让让让……” 被不经意间,撞了个趔趄的花有容神情越发癫狂,“秦念之,你不想看,那就怨不得我了,那就让全城的人都来欣赏下你弟弟画的美人图吧。” …… “周斯,你要禀报的事情最好足够重要,否则……” 大清早,周斯便等在殿外,说有要事汇报。宣和帝揉揉额角,意犹未尽的话语饱含威胁。 周斯眉目闪烁着精光,看上去十分亢奋,暗叹自己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陛下定会嘉奖自己。 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臣奉命盯着上官大人的一举一动,可昨夜却意外发现秦府老宅内的两个小丫鬟偷偷摸摸的出府。 臣十分警觉,便派人跟上……” 宣和帝眉头微皱,“说重点。” 周斯的热情瞬间被浇灭,“陛下一看画像便知。” 宣和帝不耐地打开呈于御案上的画卷,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狭长的眼眸一滞,不可置信地又翻看了几卷。 最后猛地合上画卷,勃然大怒道,“谁干的?这画从哪来的?可有流经他人之手?” “属下以命作保,此画绝对没有外传出去,秦府的这两个小丫鬟大半夜出门找画师,请的还都是都是风月场上的名手,最擅长画春宫图…… 属下察觉异常,便当场将涉世的画师都抓了起来,暂时没有惊动其他人,秦大人还不知情。” “此事你做得很好,不必告知他。” 宣和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周身散发着凌冽的肃杀之气,“事情调查清楚没有,究竟是何人竟如此歹毒,陷害念之。你将人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那两个小丫鬟被带进来时,已经吓得口齿不清,瑟瑟发抖。 周斯笑着宽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替主子办事,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我保证你们可以安全无虞地平安回去。” 其中一个小丫鬟壮着胆子,“真的吗?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都是我家小姐,她让我们偷偷拿着大公子的画像,去找风月场上的画师,她说……” “说什么?”宣和帝嗓音低沉缥缈却饱含威严。 那小丫头吓得浑身一抖,又猛地垂下头,“我家小姐说,秦大人生的女相,又长得妖异惑人,最适合风月楼和南风馆这些场合,等那画师画完,便……便……将画卷送往那些污糟地……” 宣和帝只觉得额角跳得厉害,满满的戾气几乎要将胸口撑破,咬牙切齿道,“她为何这么做?” 那小丫头战战兢兢,“我……我家小姐,不满二公子对她太过忽视漠然,却对大公子体贴入微,一时不忿,才行差踏错……” 周斯立刻上前一步,“属下已经核实过,情况属实。 此事确实是花有容一人所为,她手中的两幅原画,应是上官大人所作,画上有上官大人的落款和私印。” 宣和帝目光沉沉,眼底氤氲着风暴,指尖用力,生生捏断了画卷的卷轴。 气氛变得越发沉闷,隐隐听到两个小丫鬟的低低啜泣声。 周斯叹了口气,秦大人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花有容就是个疯子,挟恩图报又不满二公子冷待自己,便朝秦大人出手报复。 居然想让画师画个百八十幅春宫图,再到处乱发?这个世界真是癫得让人难以想象。 再说这些画若是真的流传出去,秦大人这么清高的人,岂不脸面尽失? 读书人最在乎名誉,这……这不是要明晃晃地逼人去死吗? 这个花有容实在是太恶毒了! 争宠吃醋到自己大伯哥身上,真是疯的厉害。 “周斯,这件事就交给你,她既然敢算计念之,朕便让她生不如死,余生都活在忏悔中! 至于那几个画师,一并处理了,手脚利落些。” 周斯周身一震,有些忐忑地问道,“是!那这两个小丫头……” 宣和帝眉头紧锁,看向两人,“杖责二十,再打发得远远的,此生不得进京。” …… “主子,那帮人被宣和帝的人带走没多久,花有容便失踪了……” 上官思面上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看向不远处和李湘禾品茶吃点心的哥哥,脸色又柔和了些,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对了,花有容从苏州带来的那箱东西呢。” “属下已经收拾妥当,如今正在主子书房内。” “很好,晚些我要亲自挑几幅送给哥哥……” 那人欲言又止,最后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劝道,“主子现在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宣和帝已经派人去苏州调查主子的身世。 虽然我们的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宣和帝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决,主子还是小心为上,尽快脱身才是。” 上官思眼底闪过不悦,“你在命令我?” “属下不敢。”那人慌忙跪下请罪。 秦念之似有感应朝这边望了过来,朝上官思勾了勾手指,他立刻扬起笑脸,朝哥哥走了过去。 转头看向还跪在原地的下属,眉眼间尽是不耐,“赶紧给我滚。” 接着笑意盈盈地小跑过去,“哥哥,你找我?” 秦念之一脸疑惑,“你对他说什么了,感觉他很怕你。” “不过是个小厮罢了,做错了点事,我说他几句,哥哥不要放在心上。 对了,我给哥哥准备了些礼物,哥哥有空可以去看看。” 秦念之毫不在意,“知道了,你不去准备你的婚礼,还有闲心在这里瞎送礼?” 上官思轻笑,“说的是,哥哥不如陪陪我,我一个人,家中连个长辈都没有。” “你之前不是不想让我插手你的婚事,怎么如今又改了主意?” 秦念之眉头紧锁,上官思显然不是朝令夕改的人,脑海中的思绪转了几转。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怎么新娘子换人了?” ------------ 第185章 赎罪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怎么新娘子换人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眉目星朗,浑身上下透着凛然的贵气,偏偏做出一副可怜样,硬生生地破坏了自己形象。 “我改主意了,哥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成婚也是人生大事,不如哥哥陪我去选个发冠。 我保证很快的,绝不会多耽误哥哥你的时间……” 酸唧唧的可怜样,让李湘禾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实在见不得上官思卖惨的可怜样,李湘禾也开口劝道,“去吧,今日天气不错,念之也出去走走,顺便帮他选个成婚贺礼。 你若是不答应,只怕某人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秦念之嗤笑一声,杏眸流光闪烁,熠熠生辉,看向上官思语气颇为无奈,“我早都准备好了你的成婚贺礼。” “当真?” 见上官思一副受宠若惊,眼眸亮晶晶地直视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十分期待的模样。 对上他灼灼目光,秦念之不太自在地微微侧过头,语气冷硬,“你先闭眼。” “好。”上官思乖巧听话地闭上眼,心中隐隐升起期待。 直到听见树杈清脆的折断声,他唇角的弧度一顿,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内心忍不住泛酸:自己怎么总也学不乖,明明知道哥哥讨厌自己,却总是对哥哥充满期待…… 冷梅清香萦绕鼻尖,闭着眼睛时,嗅觉和触觉变得更加灵敏。 即使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哥哥靠近自己,踮起脚尖,为了稳住身形,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耳边甚至能听见哥哥平稳的呼吸声,她此刻正抬手往他头上…… 上官司忽地睁开眼,两人贴得极近,冷不丁地四目相对…… 秦念之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滞,倒退两步,没好气地瞪着他,“干什么突然睁眼,吓人一跳? “只许哥哥捉弄我,不许我吓唬哥哥?”上官思轻笑,掩下心头的酸涩,眉眼间都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秦念之看得心头火起,就不该可怜这个家伙,冷不丁地将手中的白玉簪往他身上一砸,“爱要不要。” 转头宠溺地看向李湘禾,“湘禾,你也该添些新首饰了,咱们走吧。” 上官思的手忙脚乱地接住哥哥砸来的簪子,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不……不是树杈子?” 愣愣地盯着着手中的雕刻精细,触之温热的簪子,心头涌起狂喜,嘴角忍不住咧到耳后跟。 转念又忍不住遗憾,刚才错过了哥哥亲手替自己簪发簪,恨不能捶胸顿足…… 将那白玉发簪小心翼翼地贴着胸口放好,狂热地看着不远处的纤瘦背影,大步跟了上去,“哥哥,等等我。” …… 花有容清醒时,发现自己被人关在一间暗牢中,四周都是厚厚的石壁,阴森恐怖。 无论她怎么求救,哭喊,始终没有人回应。声音逐渐变小变弱,直到完全失声。 周斯来到天牢时,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神惊恐地看向来人。 周斯有些不解地看向看管牢狱的人,“她怎么突然哑了?我记得她会说话啊?” 一旁的狱卒眼神闪烁,“惊吓过度引起的失声,过几日便好了。” 周斯无所谓地点点头,“失声就失声吧,反正也要割了她的舌头,还要打断四肢……” 花有容闻言,拼命地摇头,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 周斯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好好的抽什么疯?好好做你的上官夫人不好吗? 非要针对秦大人。啧啧啧,瞧你现在柔柔弱弱,心肠倒是歹毒的狠。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那几个画师已经魂归故里,诶,你今后好好反省吧。” 说着站起身来,对身后的狱卒说道,“动手吧,看在她是个弱女子的份上,你们下手利索点。” “是。”身后的狱卒闻言,打开牢门,带着短刀走了进去。 花有容想放声尖叫,可却发不出声音,被狱卒牢牢按住。 剧痛传来,血水混着眼泪淌了她满脸,接着她被狱卒毫不留情地打晕扛起,装进麻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剧痛让她浑身颤抖。 “醒了?滋味如何?” 熟悉的声线让她浑身一顿,她猛地寻声望去。 熟悉的清贵侧颜,是她从小就惦记的人,就这么踏着光而来。 “呜呜呜……啊啊啊……” 她嘶吼着,满脸都是疯狂的恨意。 上官司轻笑,“现在就恨我了?未免太早了些,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皇城内最最下贱的窑子。 你今后只能待在这里,日复一日,直到凄惨死去。” 花有容瞳孔乱颤,因愤怒涨红的面色很快变得煞白,恐惧代替了恨意。 她惊惧地摇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的求饶声,甚至忍着剧痛,将自己手腕上的老旧银镯亮了出来,“啊啊啊啊……” 上官思的眼神变得阴狠,“你还有脸提嬷嬷?当真以为我查不到吗? 嬷嬷是怎么死的?你是如何拿到书房的钥匙?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花有容一怔,接着浑身瑟缩,拼命地磕头求饶。 “花有容,我看在嬷嬷的份上,忍你至今,却不想将你的胃口越养越大。 你在苏州别院耀武扬威,我从不干涉。可你却为了探知我书房密格内的东西,和嬷嬷起了争执,将她推倒,害她伤了头,失血过多而死。 事后你丝毫不知反省,怕府医写信告知我真相,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不备,将他也一并害死!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歹毒至极!” 花有容匍匐着抓住上官思的衣袍下摆,涕泪泗流。 上官思微微弯下身子,想在她眼中看到悔意,可除了怨毒、惊惧再无其他。 上官思嫌恶的一脚将她踢开,“虽然你杀了嬷嬷和府医,可你毕竟是嬷嬷唯一的血脉,我不该杀你。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一再触碰我的底线,你竟想出这么恶毒的方式伤害哥哥,我便容不得了……” ------------ 第186章 监斩 上官思嫌恶的一脚将她踢开,“虽然你杀了嬷嬷和府医,可你毕竟是嬷嬷唯一的血脉,我不该杀你。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一再触碰我的底线,你竟想出这么恶毒的方式伤害哥哥,我便容不得你了……” 见花有容面色呆滞,似乎想不通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上官思忍不住嗤笑,嘲讽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威胁? 我不过是想借你的口,让哥哥稍稍知晓些我的心意。毕竟有些心事我藏得太久了,也想让它透透光。 可惜,你实在太没用了。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在此,好好偿还你满身的罪孽吧。” 说着他漠然地直起身,眼神孤冷沉寂,最后扫视了她一眼,不顾她的哀嚎,转身离去,随着木门阖上,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 …… 南书房内 宣和帝屏退众人。 吩咐江德福留下火盆。 缓缓打开画卷,将那些不堪入目的春宫图扔进火盆中。 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看着画卷上和秦念之相似的眉眼,难以自控的戾气便萦绕周身,宣和帝有些后悔让那几个画师死得太过轻松了。 亲眼看着橙黄色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了画卷,直到一切化为灰烬,宣和帝心中的怒意才稍稍平息。 将目光停留在书案上的另外两幅画卷上,那是上官思的手稿。 缓缓展开,画面上的少年眉眼精致,宛若仙人。 一袭红衣,墨发飞扬,抱着一簇雪白的梨花,站在树下微微浅笑,身后的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瞬间黯然失色…… 另一幅画上的念之更为稚气,像是粉雕玉琢,不知世间疾苦的小金童。 正坐在游廊上,杏眸弯弯,脚边正围着两只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小奶狗, 作画之人画工精湛,饱满的情意跃于纸上,寥寥几笔便抓住了人物形象的精髓,一笔一划将秦念之的神态刻画得清清楚楚。 到底舍不得将这两幅画投入火中,宣和帝轻抚着画像,神情若有所思,指尖轻点桌面…… “周斯。” 守在殿外的周斯立刻推门而入。 “关于上官思在苏州时的经历,调查得如何?” “启禀陛下,并无异常,上官思被送到苏州后没多久,便拜入玉华书院求学。 一直到十五岁时,放弃仕途,开始经商,在此期间他从未离开苏州。 臣调查过,上官思此人简直就是财神爷附体,做什么赚什么。 短短五年,变成了苏州首富,还成立了苏州商会,带动了整个苏州的经济发展。苏州的商户个个以加入商会为荣……” “再查!” 周斯一怔,偷偷打量位于御案后的年轻帝王,眸色深深,看不出喜怒,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调查的结果有误。” “从未离开苏州? 简直可笑,这画像上的秦念之,分明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周斯闻言小声辩解,“可是,秦大人和上官思自小一起长大,彼此太过熟悉……” “念之的容貌确实和小时候变化不大,可以靠想象、靠推测来画,那配饰呢?” 周斯一愣,像是不太理解。 宣和帝嗤笑,目光又落在画像上,画像中的秦念之捧着梨花枝的白皙手腕上,赫然带着一串碧玺佛珠。 “可这碧玺佛珠,分明是他高中探花时,朕赠予他的贺礼。后来在一次游玩中,不慎遗失。念之还为此特意来告罪。 可你却说,上官思不曾离开苏州……” 周斯恍然大悟,立刻跪地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宣和帝敛起眸子间的寒芒,“上官思此人心思诡谲,短短五年,便成了苏州商会的会长,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身后有高人相助……” 周斯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后怕,“上官思的背后若真是天朝圣教,那百里家一夜间消失的暗线,肯定和他脱不开关系? 若真如此,秦大人跟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朝夕相处,岂不危险? 属下这就将上官思抓来,仔细审问。” 宣和帝眉头紧锁,看向周斯眼眸中尽是不满,“若真如推测一般,你这般作为只会打草惊蛇。 况且念之生性淡漠,偏偏对这个弟弟有几分在意,没有确凿证据,先瞒着念之,不要轻举妄动。 你亲自去一趟苏州,重新调查,务必小心谨慎。” 周斯冷汗淋漓,显然是感受到陛下的不满,“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书房响起江总管略带尖厉的嗓音,“陛下,孟将军求见。” 宣和帝愣了一瞬,很快眸子中闪过一丝了然,“宣。” …… 监斩台上正襟危坐的监斩官正是孟尧孟将军,他亲自向宣和帝求来监斩的恩典,就为了亲手送仇家上路。 随着日头渐升,带着镣铐,衣着脏污的百里一族男丁,被狱卒押到行刑台前跪下。 个个衣着褴褛,面如土色。 队伍中哭泣怒骂声远远传来,有的因为惊惧过甚,当场晕死过去。 百里寒在狱中被折磨几日,可混浊的眼眸依旧精光熠熠,直挺挺地站在台上,不论狱卒如何压迫,始终不肯跪地,昂首看向监斩台,哈哈大笑。 “怎么,孟家小儿,你来监斩老夫?你也配!” 孟尧亲自走上前去,拽起百里寒一头乱发,仔细辨认一番,确认眼前这个佝偻的老人,正是往日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老国公百里寒。 孟尧抡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你个畜生!为了所谓的军功,致同袍于死地,你不配为人! 你们百里一族只配世世代代做个无头逆贼!曝尸荒野!遭世人唾骂! 我不仅来监斩,我还要亲手送你上路!陛下已经恩准我手刃仇人!替父报仇!” “呸!”百里寒一口啐在他身上! “是你父亲该死!他挡了我的路!老夫征战沙场多年,岂容你个黄毛小儿侮辱!要杀要剐尽管来!老夫若是皱个眉,就不叫百里寒!” 孟尧双目猩红,重重踹在百里寒的腿弯处,只听一声脆响。 “啊。”百里寒腿骨尽断,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孟尧高高举起屠刀,高呼道,“百里寒你个逆贼,你只配跪着死! 记得到了地下,向我父亲和那三万将士好好请罪! 时辰已到,我送你上路!” ------------ 第187章 恭喜 孟尧高高举起屠刀,高呼道,“百里寒你个逆贼,你只配跪着死! 记得到了地下,向我父亲和那三万将士好好请罪! 时辰已到,我送你上路!” 一道寒光闪过,腥臭的热血溅了他满脸…… 围观百姓发出一阵惊呼…… 紧接着这一道道寒光闪过,一颗颗头颅登时落地…… 浓稠的血液喷薄而出。 盛极一时的百里世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围观之人唏嘘不已…… 菜市口的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之气简直要将人熏晕过去。 此刻亲手砍下百里寒的头颅的孟尧神情恍惚,可泪水却早已沾湿脸颊。 “爹!孩儿不孝!孩儿替你报仇了!” 孟尧扔下染血的屠刀,抹了一把脸,转身走下高台。 围观的百姓惊恐地后退,孟尧浑然不知,此刻自己满脸污血,一身煞气,犹如阴间爬上来的厉鬼。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可自拔,像个游魂般,漫步目的的在街上游走。 是自己不孝,一直知道父亲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却从没想过援军来迟竟是百里寒刻意为之,竟从没怀疑过父亲的死因。 若不是爹爹手下的副将侥幸活着,真相将会永远被埋没在那雪山之下。 自己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爹爹? 孟尧并不愚蠢,联想到那日秦念之带着人证物证,上殿指证百里寒,若没有陛下的撑腰,和长期的暗中调查,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搜集到完整的证据,将百里寒拿下。 想到此处,孟尧心绪复杂,他和秦念之之间隔着夺妻之恨,可偏偏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西戎使臣诬陷自己杀人时,站了出来,查明真相,救了自己和整个孟府。 如今又还了自己父亲和那三万将士一个公道,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承他这份情,念着他的恩。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僻静的巷子里,秦府老宅的门前。 孟尧站在略显破败的朱红色大门前,看着门前的“囍”字,混沌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明。 “这是……要成婚了。” “呵……” 自嘲一笑,孟尧转身便走。 想到李湘禾,尽管自己不愿意承认,可湘禾眼里再无对自己的爱意,有的只是漠视和淡淡的嘲讽。 嘲讽自己只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孟尧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审视自己,他自认才华斐然,是个天生的将才,却连自己的父亲身死的真相都看不透,如今想来,自己真是愚蠢得可以。 他放不下湘禾,却不喜她性子张扬,喜欢沁甜的柔顺,又看不上她的小家子气,是自己得陇望蜀,既要又要,才将湘禾推得越来越远……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一辆青色的乌蓬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孟尧似乎所感,停了脚步。 一身浅紫色的月华流光裙的李湘禾从马车一跃而下,笑容一如既往的妖娆娇媚。 孟尧拳头紧握,脚步迟疑地朝她迈去,又猛然停住。 “阿念,快下来,不是说老宅早就修葺好了,咱们进去看看。 对了,我要在我的院子里种满芙蓉花。” “好,都随你,你喜欢就好。”秦念之轻笑着,语气纵容。 孟尧站在角落,看着这对璧人说说笑笑地往宅子里走。 玉白机警地守在二人身边,满脸戒备地望向自己。 秦念之察觉到玉白的异样,随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正巧对上满脸污血的孟尧。 一时有些踟蹰,“你没事吧。” 孟尧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转过身,抹了把脸。可血迹早已干涸,蹭了半天面皮生疼。 李湘禾向来活泼,此刻也沉静下来,缓缓开口,“进来擦洗下吧。” 孟尧直接的喉间苦涩,看向她们身后的大红囍字,“不必了,还未说声恭喜。” 秦念之一愣,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李湘禾拉住。 “同喜,恭喜你大仇得报,手刃仇人……” 孟尧觉得心头苦涩,短短几日,却像是被人当头一棒,重重砸醒。 他看向秦念之,抱拳作揖,“之前多有冒犯,实在抱歉,还请你见谅。” 前些日子针锋相对场面太过清晰,秦念之一时怔愣,回过神后,立刻上前两步,虚虚扶起,“不必如此,我并没放在心上。” “秦大人心胸宽广,是我一叶障目,对你多有偏见,多次冒犯。 还未谢过秦大人两次援手,一次还我清白,救了我的命,这次又还了我那无辜惨死的父亲和那三万将士一个公道。” 孟尧说完,退后一步,再次拜了下去。 秦念之伸手将他扶起,“不必,在其位谋其职,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孟老将军忠肝义胆,确实令我敬佩。 不过,你要谢就谢你父亲身边的副将吧,是他多年来忍辱负重,带着证据东躲西藏,坚持要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我不过是个传达者,当不起你这声谢。” 孟尧坚持再拜,语气带着浓浓的苦涩,看向秦念之和李湘禾二人,“之前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李姑娘曾经的一片真心,如今追悔莫及,也是活该。 之前还看不清,胡搅蛮缠,是我的错。 后日,我便要起程去北狄边城,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便提前祝你二人和和美美,恩爱白头。” 深深看了湘禾一眼,“多保重。” 说完转身便走。 他生得高大威猛,冷不丁的一出煽情戏,整得众人颇为感怀。 秦念之看向李湘禾,劝道,“他若真心悔过,你会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绝不!我相信他此刻的道歉是真心实意,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李湘禾凤眸微挑,自有洒脱快意,“走吧,快去看看我们的院子,收拾收拾,马上便要起程去西戎了。 你的身体状况,才是我如今最在意的事。” 孝仁太后稳坐长春宫,仿佛被灭族的并非自己的母家,到时嘉敏公主病倒了,长宁宫紧闭,周遭一片沉郁之色 ------------ 第188章 阿里罕 盛极一时的百里一族彻底覆没,可朝堂上依旧暗流涌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宣和帝断然拒绝的北狄王的求亲,在朝堂上面对众朝臣的反对,依旧面不改色,一锤定音。 “朕所统御下的大启,不需要靠和亲联姻来维护邦交。不仅是公主,凡我大启子民,皆受朕的庇佑,朕绝不会让他们背井离乡,饱受颠簸之苦。” 这一席话,振聋发聩,更有言官记载,自此宣和帝的民间声望达到顶峰,更胜高祖。 长宁宫内。 孝仁太后气得摔了茶盏,“好,好一个赵君玄,哀家竟没看出他是个如此善用人心和舆论的小人。 他已经将话说死,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本想靠嘉敏联姻借助北狄的势力,来帮助我儿,早日完成大业,顺便在北狄内部多安插些自己的人脉。 却没想到赵君玄竟然能抵挡住边境三城的诱惑,白给的城池都不要,真是个疯子!” 孝仁太后的身边的嬷嬷轻声劝慰,“太后莫恼,联姻虽然不成了,可咱还有别的办法啊,再说嘉敏公主留在大启,对太后更有益处。” 太后保养得当的面孔闪过一丝犹豫,“可嘉敏身上毕竟流着百里一族血脉……” “太后糊涂,嘉敏公主自小在你膝下长大,虽说蛮横任性了些,配不上圣子。 可为了复国大计,便委屈圣子暂时做个驸马,早日生下带有独孤血脉的皇嗣才是正事。 陛下如今后宫虚置,并无子嗣,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太后便可名正言顺地扶持小皇孙登基。 届时再让圣子做个摄政王,太后也可垂怜听政,那这江山不还是回到了你们独孤家的手中,这也是太后最初的计划啊。” 孝仁太后依旧不满,“话虽如此,可嘉敏那丫头,年岁越大越不招人喜欢,实在配不上我儿。 好不容易搭上北狄王这条线,本想将她送过去,成为一步暗棋,到底是可惜了。 该死的赵君玄,命可真硬,怎么就没死在冷宫里呢。” 那嬷嬷眼底精光闪过,“太后别急,北狄王也不是好相与的,我们之前和他合作,不亦于与虎谋皮。倒不如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孝仁太后眸色深深,终是叹了口气。 …… 尽管联姻一事告一段落,可没过多久,北狄王再次发来了文书,并派来的使臣接大皇子回国。 文书中先是官方的问候了几句,紧接着言辞恳切的为大皇子阿里罕之前的冒犯道歉,最后又提出,北狄王思子心切,希望贵国能高抬贵手,原谅大皇子阿里罕之前的无理,并准其归国。 为表示歉意,特意献上三座城池作为赔罪…… 南书房内 宣和帝面色低沉,“这是赵允成写来的密信,你们看一下。” 刑部尚书伍大人接过密信,几人匆匆传阅一番,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幸得陛下英明,提前派康王世子秘密前往北疆,提前窥探出北狄的阴谋,否则,大启危已。 经过一番密谈,刑部尚书伍子毅和户部尚书林翰白皆面色沉重,行色匆匆地离去。 书房内重伤初愈的沈峤,眼眸闪过几分忧虑,“陛下,北狄王狡诈诡谲……” 还未说完,便听见陛下吩咐道,“选一队人马,护送秦大人前往西戎求医,让上官思景明一路随行。” 沈峤一愣,一时被打乱了思绪,更惊诧于陛下的决定。 “陛下真的打算让上官思护送秦大人先行前往西戎? 可上官思身份存疑,周斯前往苏州调查还没有结果,虽说他是秦大人的亲弟弟,可正因如此,秦大人对他从不设防,若是上官思存了坏心……” “那就杀了他,不必容情。” 宣和帝修长健硕的背影如青竹般挺拔,正站在窗柩前,望着枝头上喳喳乱叫的麻雀,一双黑眸幽深漆黑,眼底泛着幽冷而深不可测的光泽。 “命玉白,夜影贴身保护,暗地里再拨二十暗卫一路跟随,务必确保念之安全到达西戎,见到神医落云珠。 皇城马上就要乱了,她留在这里,反倒不安全。” 沈峤一愣,试探问道,“陛下是打算对太后一党,和天朝圣教动手?” “你只管去选人,不仅要身手好,还要机敏伶俐的,先将念之平安送走,朕才能放开手收拾这帮跳蚤。” “是!” …… 秦念之奉命入宫,在得到消息后,颇感意外,“陛下,不准备与我同行了吗?” 宣和帝眸色深深,面露不舍,探手抚上秦念之的青丝,“恩,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估计要耽搁些时日。 可你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了,朕派了暗卫贴身保护,还有景明、上官思会全程照看你。 至于李湘禾你想带便带着,有她陪着,想必你旅途也不至于太无聊。 你放心,等事情一结束,朕便去前往西戎寻你。 你要谨遵医嘱,切莫贪凉,按时吃药……” 宣和帝从不知自己竟有这么啰嗦的一面,可眼下内忧外患,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到底出了什么事? 百里一族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太后潜伏四十余年,向来小心谨慎,如今刚失了左膀右臂,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所以……是北狄出了问题?” 秦念之眉头紧锁,很快便相通了问题的关键,“是不是他们割让的三座城池有问题?” 见宣和帝沉默不语,秦念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所以,陛下是预感到危险,才想提前将我送走,对吗?” “朕的芝芝怎么总是这么聪明。” 秦念之杏眸熠熠,眼底澄净,一片了然之色。 宣和帝无奈地捏着她的粉颊,一脸无奈,“都是些小问题,不要担心。 如今根治好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秦念之没好气地打落宣和帝作乱的指尖,“我近日都在家中静养,消息可不灵通。 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陛下还是如实告知,也好过我在这胡乱猜测,更耗心神。” “你个小滑头,这是在要挟朕?” 宣和帝轻笑,却也清楚秦念之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自己就算瞒着不说以她的聪慧,早晚也会猜出事情的全貌,确实耗费心神。 “和亲一事,朕回绝之后,北狄王却再次上书,情真意切地为阿里罕所做的错事道歉,并提出用边境三城作为赔罪礼,要求我们释放阿里罕。” “阿里罕?” 秦念之神色疑惑,“阿里罕应该已经是一枚废棋了,北狄王怎么会愿意用边境三城作为交换? 等等,还是之前求娶嘉敏公主作为聘礼的那三城吗?” 宣和帝微微颔首,“正是安北,固北,宁北三城。” “这三城怕不是有毒?还是烫手?北狄王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么迫不及待、想方设法地往外送,只怕有诈。” “念之猜对了,确实有毒。” ------------ 第189章 疫症 “这三城怕不是有毒?还是烫手?北狄王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么迫不及待、想方设法地往外送,只怕有诈。” “念之猜对了,确实有毒。” 宣和帝嗤笑,“北狄想要割让的固北、安北、宁北三座城池,本就荒凉贫瘠,以山脉为主。 其中固北城在半年前便出现疫症,只是当时北狄王并未积极救援,导致临近的安北和宁北两城也发生了大规模的疫症。 北狄王这才重视起来,可为时晚矣,感染者众多,每日都有数十人死去。 北狄王无法只能下令封锁三城,又恐引起民变,便每隔一段时间送入一大笔补给和药材,这才将将控制住。 可这疫症来得古怪,寻常疫症,感染者十不存一。可这疫症,传染性极强,除了老弱病残者抗不过去,其他人倒是都能活下来。 只是痊愈之后,有一部分人变得身子孱弱,十八壮汉也变得像八十老人般虚弱无力,一步三喘。 赵允成奉命秘密前往北疆,其中路过此地时,觉得蹊跷,便留了个心眼,暗中派人查探。 发现安北城内,已经被焚烧殆尽,十室九空,街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个个以白布敷面,神情惊恐萎靡…… 跟随赵允成的一个亲兵,当即怀疑这座城池恐有疫病,便带着暗哨退了出来……” 秦念之一怔,“那北狄隐而不报,甚至封锁城池,怕是打算让里面的百姓自生自灭。 不仅如此,若是我们没有得知消息,贸然接手这三城,里面的百姓一旦得到解封,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心思未免太过歹毒!” 秦念之在愤恨之际,不免忧心忡忡,“赵允成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边城,可有人感染?” “念之放心,赵允成虽然平日吊儿郎当,可实际上心思缜密,机警得很。 他发现城中古怪后,当即将进入城内的几个士兵召集起来,和行军的部队分隔开来。 如今大部队已经绕过三城,抵达边境,赵允成和那几个士兵就驻扎在安北城外的近郊处,远离人群。 至少在赵允成给我的密信中,暂时未有人感染。” 秦念之松了一口气,眼眸中满是愤怒,“岂有此理,陛下,此事不能再拖了。北狄狼子野心,先是用和亲一事,想将患有疫症的城池划归到大启的版图内。 见陛下不答应,又提出用三城交换北狄大皇子阿里罕,逼得陛下不得不答应。 陛下若是不答应,便是故意扣押质子,挑起两国纷争,他们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大启。 就算陛下放了大皇子,不要城池,可按照北狄王的恶毒疯狂,只怕也会找准时机,将疫症传给大启边境的军民。” “这正是朕的所担忧的,因此,这三座城池,必须接手,还要尽快!” 宣和帝神色清明,眼神锐利,“朕已经派了太医院里精通疫症的太医们,日夜兼程赶往边境,同时也在民间遍寻擅长治疗疫症的大夫,筹集药材。 务必将三城内的疫症心爱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万不可让疫症扩散。 这安北、固北、宁北三城,北狄王不要,朕要了! 这三城百姓,北狄王弃之,朕偏要救之!” 秦念之看着眼前威仪万千的宣和帝,心中感慨万千,曾经那个冷宫中的阴郁少年,似乎一转眼就变成了造福天下的仁德君王,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 忽然想到陛下的打算,眉头一皱,“所以陛下在这个节骨眼是想将我送走,自己面对?” “念之不要任性,也别拿自己的身子骨冒险,从北狄王对染了疫症的城池处理方法,足以见得他对人命的漠视,朕怕他……” 秦念之杏眸微抬,神色坦然,“陛下说的是,可正如你所猜测的那般,若北狄王丧心病狂,将这疫症作为攻击大启的利器。 那您如何确定我离开便是安全的,西戎便是安全的? 若是我不幸死在路上……”陛下当真不会后悔。 秦念之被猛地捂住嘴,宣和帝面色阴沉,“不准胡说八道!自己咒自己!” “呜呜呜。”他的力气大得吓人,脸色也难看得紧,秦念挣扎不开,只能瞪着杏眸,呜呜乱叫。 宣和帝这才松开了手,扶住秦念之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念之,朕不想让你冒一丁点风险。 你听话些,北狄狼子野心,朕猜测他们已经摸清了这疫症的规律,身强体壮者并不惧怕此疫症。 北狄的祖先是游牧民族,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更讲究优胜略汰,朕怕他们疯起来,会不顾敌我,散播疫症。 你身子孱弱,不如先去避一避,朕已经修书给西戎王桑卓,他会照顾好你,请落云珠为你诊治。有她在,朕也放心些。” 年轻帝王一片拳拳看顾之心,确实灵人动容。 秦念之一时拿不准主意,她并不是任性之人,可多年相伴,让她在此刻留下宣和帝孤军奋战,她实在做不到。 似乎看出秦念之的想法,宣和帝正色道,“念之听话,朕已经不是当初在冷宫中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 如今的朕,可以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好你……” ------------ 第190章 选择 似乎看出秦念之的想法,宣和帝正色道,“念之听话,朕已经不再是当初在冷宫中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 如今的朕,可以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好你,你留在这,朕会分心的,你乖一些,朕保证绝对毫发无伤,很快和你汇合……” 秦念之敛下眸子,显然放心不下,“陛下,臣没你想的那般脆弱,我可以……” “那念之想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冷不丁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秦念之微微发怔,“陛下?” “你若只想做个忠君爱民的臣子,便要遵从朕的指令,乖乖前往西戎,这是圣旨。 你若是想留下来决定和朕同生共死,那么便只能以朕皇后的身份。” 宣和帝微微一笑,眸底簇起一团幽火,“因为朕是耙耳朵啊,普天之下,朕只听皇后的话。” 似乎没想到这这么严肃的场合,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秦念之震惊瞪大双眸,红唇微启,看上去有几分憨傻。 宣和帝忍不住胸腔震颤,低沉的笑声响起,秦念之恼羞地回过神来,颇为不满地瞪了宣和帝一眼。 明明是在表达不满,可在宣和帝眼中,眼前的人浑身上下无一不可爱,心中一颤,忍不住拽过她的手腕,下意识地摩挲着白皙手腕上的金链。 “芝芝,你好好想想吧。 若是你执意留下来,便是同意了朕求爱,要和朕双宿双栖,永不分离。” 见眼前人不满,似要反驳,宣和帝立刻补充道,“君无戏言!朕说到做到。” …… 回到别院时秦念之依旧心不在焉,眼神飘忽,面颊绯红。 耳畔是宣和帝的殷殷叮嘱,曾经自己最期待的便是放下一切和李湘禾一起,浪迹天涯。 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反倒是迟疑了…… 李湘禾看出秦念之的烦闷,“可是放不下宣和帝。” “也不是放不下,只是觉得我现在离开有些不够义气。可他偏偏说出那样的话来激我……” 李湘禾轻笑,“是觉得不够义气,还是对宣和帝另有情谊?” 秦念之有些惊恐地看向巧笑嫣兮的李湘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他哪有什么情谊?” “我还没说是哪种情谊,你这么着急反驳做什么?君臣情谊、兄弟情谊、知己好友,不都有情谊吗?” 李湘禾一脸坏笑,打趣道,“念之,你怎么会单单想到男女情谊上?” 秦念之一时语塞,“还不是你最近给我塞的话本子太多了,搞得我都有些不太正常。”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秦大人就原谅小的吧。” 李湘禾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哄着。 “湘禾你觉得我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秦念之向来是个有决断的人,可这次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湘禾宽慰道,“作为你的好友,自然希望你立刻起程去西戎,毕竟你的身体最重要。 可我也知道你和陛下相识十几年,感情深厚,一路相互扶持,你放不下他,我能理解。 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好皇帝。你若想留下来帮他,我也支持你。 你不需要有压力,只需要问问你自己的,遵从自己心意便好。” …… 上官思已经接到陛下的旨意,有些意外之余,又有几分成竹在胸。 “陛下放心,臣一定安全护送兄长,平安到达西戎。” 四目相对,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猜忌和试探…… 宣和帝嗤笑,“上官大人无端端的便丢了新娘子,怎么也不见着急?” 上官思唇角微勾,“缘聚缘散皆有天定,臣着急也没用啊,许是我和这位姑娘没有缘分吧。 她一声不响地便在秦府老宅消失了,下官也颇感意外。” 宣和帝垂眸不语,“上官倒是看得开,可惜有些事注定强求不得。” 上官思意有所指,反唇相讥,“陛下说的是,情爱一事确实太过缥缈,远不及亲情可靠。 就像哥哥哪怕再生我的气,也不会弃我于不顾。可比那华而不实又虚妄的爱情可靠多了。” 宣和帝瞬间沉了脸色,“可你兄长不会陪你过一辈子。” 上官思轻笑,“可这辈子我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任凭谁也拆不散,分不开的血缘至亲,他心里有我这个弟弟就足够了。” 眼见宣和帝落了下风,周身暴怒要压制不住,一旁的江德福忍不住开口帮腔。 “秦大人情深义重,冷宫相伴,多年扶持,几次为陛下出生入死。 危险来临之际更是一身为盾,挡在陛下身前,这样情谊,令人动容。 想来在秦大人心里,陛下才是最重要的人。” 一句话瞬间将宣和帝的火气压了下去,瞧着上官思铁青的脸,心情顿时大好。 “你这老奴,看问题倒是通透。” 说着又略带遗憾道,“诶,念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太重感情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赖着她。” 宣和帝这话说得难听,就差指着鼻子骂上官思厚脸皮赖着秦念之了。 上官思冷色难看得厉害,却也无法反驳。毕竟在哥哥心中,自己的地位远不及宣和帝。 一时郁愤,只能强忍着这一口气,“陛下若是没有其他的旨意,臣便先行告退了。” 上官思离开后,沈峤上前一步,眼底带着忧虑,“陛下,上官思若真是天朝圣教的成员……” 宣和帝抬起手,制止沈峤继续说下去,“不必多言,朕意已决,上官思身份存疑,但待念之确是真心,自会全力护念之周全。 再者将他调离开皇城,也更方便我们行事。” 沈峤垂眸,陛下算计无遗,等到上官思回城后,便会发现天朝圣教已经被陛下连根拔起,不管他在天朝圣教是什么地位,都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再也构不成威胁…… ------------ 第191章 名分 夜里秦念之难得失眠了,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两人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从什么时候,宣和帝对自己的感情变了质? 想起他这么多年对自己克制隐忍的情感,心中竟有些不忍…… 直到天方破晓才迟迟睡去。 玉白守在院外,和上官思面面相对。 “陛下有令,今后没有秦大人的允许,不许上官大人踏进秦大人的厢房。” 见上官思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玉白脸上挂着笑意,可身子却严严实实挡在院子厢房前,右手摸上腰间的软件,一副蓄势待发的戒备之态,“上官大人可别为难小的了。” 深秋夜凉,云层浮动,月光明明灭灭,照在上官思的清俊的面容上。 往日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浮现出几分阴鸷,到底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嗤笑道,“陛下管得倒宽……” 次日,秦念之奉召入宫。 宣和帝一想到要和她分开一两个月之久,难免心中不舍。 特将人留在宫中,一同用晚膳。 晚宴备在东暖阁中,还未入冬,可东暖阁内已经升起地龙,整个殿室散发着融融暖意,隔绝了深秋的寒冷和萧瑟。 秦念之一直在心中打着腹稿,想着如何说服宣和帝将自己留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连满桌的珍馐美味也无暇顾及,平日爱吃的酥酪也索然无味。 见她心事重重的,宣和帝忍不住调笑,“怎么,念之可想好了?可愿意留下来做朕的皇后?” 秦念之侧头望去,正好对上宣和帝深邃的眼眸,也清楚地瞧见了将宣和帝眼底的隐隐期盼…… 莫名升起来几分心虚,忙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 斟酌片刻,指尖在酒杯上来回摩挲,“一定要以皇后的身份留下来吗?秦念之的身份不能陪在陛下身边吗?” 这话虽然隐晦,可宣和帝还是听懂了话中的拒绝之意。 宣和帝猛地灌下一杯酒,只觉得舌尖苦涩,按下心中的躁郁,目光灼灼。 “朕对你的心意从不曾更改,什么兄友弟恭,明君良臣,朕通通不要,朕只认定你是朕唯一的皇后。 你若执意留下来,便只能以皇后的身份,念之你考虑清楚。” “皇后?” “是!” 秦念之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慢慢沉寂下来,冷声道,“过两日我便起程去西戎。陛下万事小心,我在西戎等你。” 明明是预料之中,也是自己期盼的,可隐秘的失落还是从宣和帝的心头升起,故作洒脱一笑,“也好,来日方长,念之总会看到朕的真心……” 秦念之心头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终是叹了口气,沉声道,“陛下的真心,我看到了,可是我并非你的良人。 陛下还是早日收收心,不要在臣身上浪费时间了。” “秦念之。” “嗯?”宣和帝甚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叫她,少年下意识正襟危坐。“何事?” 宣和帝嗤笑,“何为浪费时间?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对于朕而言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究竟要怎样你才愿意接受朕?” 秦念之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茶盏,“景明应该和陛下说过我的身体状况,我这辈子注定短命,也无子女缘分,可陛下贵为九五至尊……” 宣和帝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坦然,“之前我怕吓到你,一直没有告诉你。 早在五年前,朕便确定今生非你不可,便在宗嗣中选中了三个孩童,一直派名师悉心教养。 改日带你去见见,看看你喜欢哪个?你若是都不喜欢也没关系,再选就是了。 短命又如何,命中无子又如何,我有你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当初你吵着要和李湘禾成亲,朕痛苦煎熬日夜难眠,一度想着要杀了李湘禾,好将你困在身边。可那次你失踪,那半年我整日浑浑噩噩,一直觉得是老天对我贪心太过的惩罚。 甚至想过若是你能平安归来,我便是孤寂一生,远远看着你幸福也好。 可终究是我高估自己,我做不到,我想和你在一起……” 宣和帝似乎有些醉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秦念之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软,从未想过五哥竟在这么早之前,便对自己动了心,甚至早早做好准备,打算过继皇嗣。可宣和帝做得越多,秦念之越是恐慌。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往往是最是不讲道理。 秦念之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陛下,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是不曾得到,所以才一直惦记。” 想到这辈子为情所困变得疯癫恶毒的生母,秦念之的眸子越发清冷自持,喝下杯中的酒。 “如果只是因为不曾得到……那我们便在一起吧,也许过段时日你厌了倦了……” 宣和帝一怔,是酒喝多了吗,竟然听见念之在说胡话? 可少年眸光灼灼,神色一贯的从容平静,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你当朕是什么,又当自己是什么?” 宣和帝竟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人了,越想越气,当场怒摔了酒杯。 “你是可怜朕吗?觉得朕爱而不得,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对你死缠烂打,装装可怜,你也这么……这么随便地说在一起便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他们又不是你!” 清冷的嗓音像蝴蝶的翅膀,扑簌簌地落在耳边,更像是一道惊雷,震得宣和帝找不着北。 “什么……什么意思? 因为是朕,所以你才……愿意……” “不然呢?”秦念之歪歪头,杏眸熠熠,似乎对他的震怒感到难以理解。 “陛下不愿意就算了,好好地摔什么酒杯。” “没有,我没有摔酒杯,我就是手滑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宣和帝慌忙否认,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手忙脚乱地扶起刚才被碰倒的酒壶,又手足无措地不知该不该将滚远的酒杯捡回来。 甚至眼神飘忽,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念之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偷偷地瞟了正襟危坐在身侧的人,心头却是抓耳挠腮痒痒得很。 念之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却不愿意做皇后? 是不打算给自己一个名分吗? ------------ 第192章 负心郎 偷偷地瞟了眼正襟危坐在身侧的人,心头却是抓耳挠腮痒痒得很。 念之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却不愿意做皇后? 是不打算给自己一个名分吗? …… 月影浮动,桂香迷人。 东暖阁内春意融融,宫灯璀璨,两人各怀心事,久久无语。 许久宣和帝试探道,“念之今夜喝了几杯酒?” 秦念之低头又抿了一口金器中清酒,神色坦然,“清醒得很,没醉,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接着又站起身来,宫灯下的少年眉目疏朗如山涧玉泉,整个人透亮清澈,不染尘埃。 偏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儿,此刻却被自己引诱着,要坠入红尘。 宣和帝喉头耸动,“念之,你可明白在一起究竟是何意思?朕……会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比上次在温泉更过分……”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湘禾说得很对,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念之斟酌片刻,直接挑明,“只要陛下同意这段关系由我主导,不谈将来,不想以后,你我双方,有一方厌倦便可随时终止,我们……便在一起吧。” “由你主导?随时终止?还不给朕名分?” 宣和帝眼底燃起幽火,高大健硕的身躯缓缓压近,“念之的意思朕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等你耍弄够了,腻了,烦了,便可以一脚把朕踹开。 偏偏朕还不能纠缠,不能讨个说法,对吗?” 秦念之下意识察觉到危险,陛下这话怎么说的自己像个“负心汉”一样,可是他总结的又……没什么问题。 讪笑一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陛下如果先厌倦了,也可以先将我一脚踢开,这么看还是很公平的。 陛下若是觉得不好,就当我没提过……” “那你喜欢我吗?”宣和帝的声线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一颗心七上八下像是在等待一个最终判决。 秦念之沉默许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呵呵……” 低沉的笑声响起,宣和帝狭长的眼眸闪过幽光,沉沉地盯着少年精致懵懂的面容,像是一只在林中匍匐多日却一无所获的野兽,转头却发现垂涎已久的猎物,傻呆呆地一头撞进自己怀中,偏偏自己还浑然不知…… 秦念之被这笑声弄得有些发懵,“不同意就算了,笑什么?” “好,朕同意了,念之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想不清楚就别想了,朕会好努力一些,伺候好小秦大人,让你对朕多一些些留恋,最后舍不得一脚踹开…… 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从暖床开始?” 秦念之杏眸微睁,脸颊爆红,“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伺候?什么暖床?” 宣和帝眼眸带笑,“你都答应和我在一起了,那今后这些亲密的事情自然要一起做的。 念之这么容易害羞怎么行呢,毕竟这段关系还要靠你主导啊。” 往日严谨端方的帝王,忽然变得有些不太正经,秦念之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提议。 “既然……既然是由我主导,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吗?等北狄的事情结束,再一同前往西戎。” “噼啪。”烛心爆裂,刚刚还有些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 “转了一圈在这等我呢?真是个小傻子,念之这回可真是把自己都搭进来了。” 宣和帝轻笑一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处,“不行哦。这件事没得商量。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最近日日睡足六个时辰,还是气力不济,倦怠的厉害。 虽然朕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是来日方长,念之倒也不必如此心急。” 眼见宣和帝越说越离谱,秦念之又羞又恼,像只炸毛的小兽,将人一把推开,“心急?谁心急了?不同意就不同意,明日我便起程!” 宣和帝像是犬科动物附身,又软软地贴了上去,眼眸中满是不舍,怀中温香软玉,让人心痒难耐。 猛地将人打横抱起。 秦念之慌乱地抱住他的脖颈,杏眸溜圆,眉眼间还带着怒意,“做什么?” “好凶啊,”宣和帝轻笑,“念之过两日便要起程了,朕自然要珍惜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如就带你做些有意思的事。” …… 长春宫内 独孤轩再次装扮成小太监潜入皇宫内。 “母后,宣和帝果然阴险狡诈,儿臣带人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百里世家积攒了百年的财富不翼而飞,不仅如此,百里世家的暗线也一夜间全部消失不见。” 孝仁太后保养得当的面孔此刻有些扭曲,“该死的!没想到宣和帝的手脚这么快,可他到底是怎么撬开百里寒的嘴? 百里寒骨子里骄傲自大,却也是难啃的骨头…… 按理说他就是死也不可能透露一星半点。更何况我的人,始终在暗牢中日夜盯防,百里寒死前并没有遭受什么折磨,甚至从头到尾,连个提审的人都没有……” 独孤轩眉头微皱,“此事也令儿臣百思不得其解。可若不是宣和帝,又会是谁呢?这人定然对百里家很是了解,才能第一时间将所有暗中势力吸收殆尽。” “可恶!难道是那个贱人之子!” “也许吧,儿臣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每一步都抢在我们前头。 百里寒在狱中时,当真一点异常也没有吗?没人提审?也没人看望?百里寒会不会将暗线交给了他的女儿……” 一旁的嬷嬷眉头微蹙,“太后,百里寒在狱中时,嘉敏公主曾去探望。”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两人注意。 那嬷嬷不敢隐瞒接着说道,“可是那日嘉敏公主只是带进去一些取暖的衣物被子和吃食,对百里家的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并没有异样。 况且,那日嘉敏公主一出牢狱,便直奔来长春宫给太后请安,只是太后不耐,随意敷衍几句便将人打发出去了。 想来应该与嘉敏公主无关。” ------------ 第193章 烟火 况且,那日嘉敏公主一出牢狱,便来长春宫给太后请安,只是太后不耐,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将人打发出去了。 此事应该与嘉敏公主无关。” 孝仁太后扶着额头,神色略带痛苦。 身后的嬷嬷见状,立刻上前,灵活的手指在太后的太阳穴和后脑处按压。 “母后可是头疾又犯了。” 独孤轩一脸关切,“这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做什么吃的,区区一个头疾都治不好?母后身子不适,切忌操劳。 至于暗线一事,就交给儿臣去处理。百里家的女眷我已经派人盯梢了,若百里寒真的将东西交给了她们,十有八九就在百里玉珍手里……” 孝仁太后眯着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辛苦我儿了。如今让嘉敏和亲的路子行不通,便只能委屈我儿先娶了嘉敏。 将你的身份过个明路,光明正大为你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 独孤轩却有些犹豫,“可我的长相与母后有五分相似,贸然进入众人视野中,只怕惹人怀疑……” 孝仁太后轻笑,“放心,我久居深宫,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再说,这世间毫无血缘却长的相像的人也不在少数,不会有人将你我联系在一起的。 等到嘉敏肚中怀了我们独孤家的血脉,再铲除宣和帝。 庆和帝的骨血,这些年哀家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些旁宗血脉,和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等到宣和帝一死,哀家便扶植小皇孙登基,这天下终归还是会回到我们独孤家的手中。”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 此刻已是深夜,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秦念之被宣和帝带着,在宫道上慢悠悠地闲逛。 闲杂人等早被清退,侍奉的宫人也远远避开,寂静的深宫中,只有这两人,仿佛连时间也变得慢了下来。 直到走到了一处观赏亭中,凭栏处能瞧见一汪碧波碎闪的湖水,湖边还停着一艘画舫。 秦念之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陛下?原是要来湖中赏月吗?倒是清雅,只是……这船稳吗?” 宣和帝早已看穿她,“放心,有朕在,绝不会叫你落水。” 秦念之这才登上画舫,画舫中央的茶几上放着水果点心,旁边还有两壶清酒,茶几边上还摆放着两把舒适的扶手椅。 画舫渐渐朝着湖心开去,宣和帝将人安顿好,又亲手剥了橘子,递到她的唇边,“尝尝,这是淮南新进贡的柑橘,沁甜多汁。” 这般体贴殷勤,让暗中守候的玉白夜影等人简直惊掉下巴。 秦念之要伸手去接,宣和帝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又放在唇边亲了亲,“芝芝要尽早习惯才是,毕竟从今往后我们可是最亲密的人了。” 尽管早有准备,可这进展未免太快,秦念之被他的举动震得不轻,木愣愣地吃下了唇边的橘瓣。 满脑子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湘禾给的话本子里好似也有过类似的情景。 “甜吗?”偏偏宣和帝还在耳边吹气,追问甜不甜…… 这……这分明是自己该干的活啊,角色是不是有些颠倒?那自己应该怎么接? 秦念之记性很好,很快便想起下面的台词。 一张俏生生小脸板得紧紧的,严肃地点点头,“甜,很甜,但没有你甜。” 宣和帝一愣,还没做出反应。 便听见“噗通”一声巨响。 船尾溅起巨大的水花。 秦念之寻声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玉白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两手扒在船舷上,一脸心虚尬笑又一言难尽地瞅着自己。 “哦,没事,没事,属下一时脚滑,没站稳掉下去了。” 刚想爬上船,就瞧见陛下森寒的眼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己好像坏了陛下好事,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船头处的夜影,脚尖轻点飞身到船尾,一脸漠然地看着屡屡在生死线上反复跳跃的队友,顿感无奈。 一脚踩在他的头上,直到白玉那张憨傻的脸再次沉入水中,夜影这才转头看向秦念之,“秦大人继续。” 宣和帝也不满地扳过她的脸,“他水性好得很,不用理他,继续。” 宣和帝又凑近几分,清俊的面容骤然放大,两人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秦念之紧张地吞吞口水,往后缩了缩,“继……继续什么?” “你刚才夸了朕甜,下一步,是不是该尝尝了?” 秦念之还在努力回想话本子中的细节,便被宣和帝一手按住后脖颈,一手掐住腰肢,完全不容自己退缩。 粉嫩的唇瓣被猛地擒住,炙热的呼吸交缠着,麻酥酥的触感传遍全身…… 直到此刻,宣和帝一直飘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肖想了多年的人儿,终是落进了自己的怀中。 许久,宣和帝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人,摩挲着她莹润滚烫的脸颊。 秦念之早已被吻得晕头转向,耳尖脖颈尽数染成绯红,杏眸潋滟…… 忽然夜空中一道亮光自下而上,猛地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花火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璀璨的痕迹。 像是一道信号一般,天空中接二连三出现更多道璀璨至极的亮色烟花。 越来越多的焰火升空,在空中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无数明媚璀璨的烟火将漆黑的夜色渲染成五彩斑斓的画卷。 画舫静静地停泊在湖中心,头顶上是绚烂至极的烟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更显通明璀璨,不似人间。 秦念之早就被漫天烟火吸引住了,看得心潮澎湃,双眸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子更要明亮。 宣和帝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笑意,“这满天烟火皆为你而放,念之你可喜欢……” …… 宫中这场盛大的烟火惊动了不少人。 要知道宣和帝自登基以来,一贯节俭朴素,不喜奢靡之风。除了上元中秋等重大节日,才会燃放烟火与民同乐。 城中的不少百姓都亲眼目睹了这场盛世烟火,少不得胡乱猜测,以讹传讹。 上官思站在哥哥的院子中,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身后的随从忐忑汇报,“傍晚时,大公子被宫里派来的人接走了。已经派人传过话,说是今夜留宿宫中……” ------------ 第194章 离京 秦念之醒来时,人已经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了。 侧头瞧见李湘禾正倚靠在车壁上假寐,紧绷的心弦也微微放松了些,混沌的思绪也开始回笼。 听见动静,睁开眼,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啧啧,你如今倒是有出息了,我让你去搞定宣和帝,不是让你送上门让他吃干抹净。 更可恨的是那个狗皇帝连夜将我从床上挖起来,连收拾行李的功夫都没留给我,我的宝贝话本子都忘带了,就将我塞进马车送出了城……” “什么?”秦念之猛地坐起身,掀开车帘,车外是郁郁葱葱的不停倒退的林荫大道,高大巍峨的城门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居然已经出城了?这家伙竟然真的……” 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人的沉沉低语,“朕没法当面与你告别,朕舍不得,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你囚在朕的身边……” 心中又酸又涩,还有些空落落的难受,因为不想当面告别,便趁着自己熟睡,将自己送走吗…… 秦念之这副略略感伤的模样,落在李湘禾眼中便像是受了欺负,却不敢吭声的小可怜。 她冷笑一声,“虽然我支持你遵从心意,及时行乐。 可那个狗皇帝是什么意思?和你春风一度后,便一脚踹开!得手后就不珍惜了? 不行,越想越气,停车!看姑奶奶我杀回去,替你讨回个公道!” 说着便撸起袖子,一副找人干仗的凶悍模样。 秦念之慌忙拉住她,“胡说什么?什么春风一度,你没事能不能少看些没营养的话本子,我们什么也没干,就赏了烟花赏了月,喝了酒还……” 忽然想到那个缠绵悱恻的亲吻,秦念之“唰”的红了脸,抿了抿唇,羞恼道,“不许胡说了!” “哟哟哟,没干什么那你脸红什么? 太过分了吧! 怎么?现在我不是你的小心肝,小宝贝了?跟我你还有秘密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看那狗皇帝先放一边,我先收拾收拾你!” 李湘禾说完,便往秦念之怀里扑,挠着她的痒痒肉,两人瞬间闹成一团,伴随着嬉笑怒骂,整个马车震颤得厉害…… 驾车的玉白瞳孔震颤,想到临行前陛下的嘱托,忍不住虎躯一震,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纠结忐忑。 该死,秦大人不会男女通吃吧! 不行一定我要替陛下守住秦大人的清白!誓死捍卫! 接着重重清了清嗓子,试图提醒车厢内的二人注意影响,可车厢内的笑闹声更大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玉白只觉得这二人再不停,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终于,在玉白面红耳赤,嗓子都咳冒烟的时候,李湘禾掀开了门帘,秀眉微拧,“你生病了!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不行就换个人驾车?念之身子弱,不能过了病气。” 秦念之也探出头来,“可是昨夜落水着凉了,到了前面找个大夫看看。” 玉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人一番,见二人衣着凌乱,面颊酡红,杏眸水润,面含春情…… 瞬间如丧考妣,心中哀嚎,陛下啊,是属下没用,是属下对不起您,这才刚出城,便让贼人得了手…… 李湘禾见他一张脸犹如调色盘一般变换个不停,没好气地骂道,“你眼睛有问题啊,好好的抽什么筋?还有,你那什么脸色,怎么给本姑娘驾车很委屈吗?” 玉白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李姑娘多虑,属下无碍,倒是秦大人,深秋天寒,还是多穿些为好。” 秦念之不明所以地拢了拢外袍,“陛下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玉白连忙勒停马车,拿出身旁的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物,郑重的双手举过头顶。 希望秦大人看到此物,能想起陛下对他的好,千万别“移情别恋”“脚踏两船”“见异思迁”“过河拆桥”啊…… 秦念之接过手,沉甸甸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解开缠着的布条,里面露出熟悉的剑柄,果然是陛下贴身之物。 “这是……”李湘禾好奇地凑了上去。 玉白正色道,“这是陛下的佩剑,也是天子剑,陛下将此剑赐给秦大人,并让属下转告秦大人,此剑如陛下亲临,遇到危险时,可先斩后奏,有此剑开路,便可畅通无阻。 陛下还特意拨了二十个暗卫,暗中跟随保护大人,一切全凭秦大人的调遣。” 说着又打开身旁的木匣,“这是陛下让军器司制造改进的袖箭,更为灵巧简便,还能同时容纳十二只袖箭,这个是专门给秦大人防身用的。” 秦念之摸着冰凉的剑柄,又看着匣子中的精巧的袖箭,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心头空落落的感觉逐渐散去,倒是对未来的旅途充满兴致…… 上官思打马来的时候,正巧瞧见这一幕,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晦暗,“怎么停下来了?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镇子,只怕要露宿荒野了。” 秦念之这才回过神,将手中的天子剑再次包裹好,递给玉白,“这剑太沉了,这个剑交给你保管。” 说着翻身下了马车,对着李湘禾招招手,“走,骑马去。” ……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傍晚时分抵达四方镇。 安顿好一切,已经是夜半时分。 上官思脚尖轻点,几个飞跃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宣和帝怎么会如此仓促便安排大公子离京,说是秘密护送大公子前往西戎求医,可属下怎么觉得此举更像是避祸?” 上官思眸色深深,语气漠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通知下去,各地的据点做好接应,不到生死关头,不必出手。” “主子怀疑这是宣和帝对您的试探?” “哼,怀疑是肯定的,不过他不会拿哥哥的生命冒险,必定会派暗卫暗中跟随保护,有人愿意做苦力,自然要成全他们,总之一切以哥哥为主……” ------------ 第195章 杖刑 宣和帝独自站在重华宫最高处的阁楼上,俯瞰着全城的灯火,抬头便是漫天的星海,似乎伸出手便能触碰到,“今夜的星星格外的明亮,也不知念之会不会抬头看看……” 站在连廊处的大太监江德福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既然舍不得秦大人,又何必将她送走。 秦大人心里明明有陛下,也愿意留下来,陛下为何要拒绝她的心意……” 宣和帝久久不语,久到江德福觉得陛下不会回答他时,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正是因为朕舍不得,所以才不得不放她走,朕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愿意将她留在身边,陪朕涉险。 若是朕败了,有上官思护着,李湘禾陪着,还有朕的影卫守着……” “陛下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一定能逢凶化吉。” 江德福猛地跪下,皱巴着脸,“陛下千万别自己咒自己,秦大人还在西戎等着陛下呢。” 宣和帝轻笑,“你个老滑头,怎么害怕了?朕不过是说出最坏的一种情况。” 高楼内忽然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江德福寻声望去,“陛下,是沈大人求见。” 宣和帝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沈峤面色冷凝,“一切如陛下所料,太后有所行动了。 先是被充入教坊司的百里玉珍忽然暴病身亡,我们的人去查时,尸身已经被扔入乱葬岗,被野狗分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碎的骨架……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只怕是天朝圣教暗中动手,为的应该是百里家最后的暗线势力。 不仅如此,太后今日召了不少诰命夫人进宫赏花,看样子是想给嘉敏公主相看。” 宣和帝不以为意,“孟尧那呢,可有新的情报,查清天朝圣教豢养的私兵在哪了吗?” “大致在百草谷一带,他们守卫森严,谷中常年瘴气,鲜有人烟。 对方还有懂得奇门遁甲的术士,孟将军几次想带人探查,都不得法门,始终只能在山谷外围转悠。” 宣和帝眉头紧锁,“看来这天朝圣教内能人异士倒是不少。 派陆天一前往协助,务必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小心些,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至于太后那边,派人盯仔细了。 在后宫蛰伏这么多年,不动声色地将我的那些血亲手足屠了个干净,是个狠角色,请轻视不得。” …… 长春宫中,百花装扮,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孝仁太后一改颓丧的模样,满面笑意坐在正殿之上,亲昵着拍着嘉敏公主的手背,接受诰命夫人的叩拜。 “嘉敏,今日母后特意请了皇城中最出色的儿郎入宫,等会你仔细瞧瞧,若是有能入眼的,不妨直接跟母后说。 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好人家了。” 嘉敏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漠然,故作气愤地抽回手,“母后你知道的,儿臣喜欢秦大人,除了他,儿臣看不上任何人,谁也不嫁!” 孝仁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强压住心底的不耐,“可秦大人毕竟有了未婚妻,看样子郎情妾意的,恩爱异常,你堂堂公主,难道要下嫁臣子为妾? 不要再任性,依母后看,你便在这群名门公子中选一个吧。” 嘉敏瞬间红了眼眶,“那就依了母后的意思,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母后自己选吧! 说着,一甩华丽的裙摆,头也不回地当众离去。” 孝仁太后的老脸当场僵在原地,面对众多诰命夫人探究的神色,只能咬着牙为嘉敏公主打着圆场。 “嘉敏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先行告退了。各位夫人不必介意,不必介意。” “呵呵,嘉敏公主率性天真,臣妇瞧着便心生欢喜。” “就是就是,小姑娘家,每月难免有几天不爽利,我这有一张祖传的杏林妙手开的药方,专门调养身子的,回头便让人送到公主那去……” “是啊,嘉敏公主,聪慧可人,也不知究竟是谁家的小子竟有如此福气……” …… 嘉敏公主捂着微红的双眼,提起裙摆在园子中疾行,却在转弯处却和一男子撞了个正着。 身后的春樱立刻上前斥骂,“哪来的混账,竟敢冲撞公主,来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独孤轩一愣,立刻跪下辩解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恕罪,是下官无状。” 嘉敏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他这张脸,红唇微勾,神情舒展。 独孤轩敏锐地察觉到嘉敏公主的视线,立刻挺直脊背,不亢不卑,“在下王轩,是下官的错,下官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平心而论,这张脸生得极好,眉目疏朗,又不失男子刚气,加上周身隐隐萦绕的贵气,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嘉敏公主轻笑,看上去十分愉悦,“你既然知道错了,本宫便小惩大戒……” 一身华服,头戴珠翠,笑容可爱的少女微微歪着头,看上去有些苦恼,“罚你什么好呢?” 面对这样不识人间疾苦,娇养长大的可爱小姑娘,任谁都会软了心肠。 独孤轩一时也忍不住笑开,对付这样不经世事的怀春少女实在太容易了,“但凭公主惩罚,只要能让人公主解气。” “那好,那便杖刑二十。” “什么?” 独孤轩一时反应不及,是自己听错了吗? “没听见公主的话吗,此人冲撞公主,自愿认罚,还不拖下去杖刑二十。”春樱高声喝道。 守在一旁的太监,立刻围了上来,将王轩押住。 直到此刻独孤轩才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杖刑?” 嘉敏竟然敢杖刑自己! 羞愤惊恐涌上心头,挣扎着想辩解逃脱。 可嘉敏已经红唇轻启,“把他嘴堵上,吵死了!” 独孤轩震惊的瞪大双眼,便被身旁的太监脱下鞋子塞进自己嘴里。 “唔唔唔……” 我还没说话呢!这女人是疯子不成!哪有公主上来就要扒了臣子的裤子,赐杖刑的?独孤轩这绝对这世界疯的厉害。 事情进展得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及,独孤选只觉得屁股一凉,接着“嘭”的一声,木板重重打在光裸的屁股上,羞愤剧痛传来,令独孤轩的双目猩红,几乎喷出火来。 想要怒骂,偏偏嘴巴被早早堵上…… ------------ 第196章 禁足 事情进展得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及,独孤选只觉得屁股一凉,接着“嘭”的一声,木板重重打在光裸的屁股上,羞愤剧痛传来,令独孤轩的双目猩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想要怒骂,偏偏嘴巴被早早堵上。 孝仁太后此时还在和诰命夫人们寒暄,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小丫鬟凑到王嬷嬷身边一阵耳语,紧接着那嬷嬷脸色大变,惊恐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小丫鬟垂眸道,“刚刚在御花园,现在估计都打完了。 那王公子的屁股都打烂了,实在可怜得紧,就这么被孤零零的扔在御花园里,着实有碍观瞻,还请嬷嬷示意下,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张嬷嬷没忍住气,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你个蠢货,也不拦着点,人都打完了才来汇报! 还不快叫人将张公子扶到偏殿休息,在找个御医来看看!” 那丫鬟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红着眼眶忙活去了。 杖刑进宫的世家公子,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当宣和帝得知这事时,也只是略微过问了几句。 “听说是给武安候二房刚找回来的四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跟着武安侯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不慎冲撞来了嘉敏公主。 嘉敏公主因为太后给她相看婆家,正在气头上,便不管不顾地发了怒。 人倒是无碍,只受了些皮外伤,但是毕竟有伤颜面。太后震怒,此刻正拘了嘉敏公主问话呢……” …… 长春宫内 “孽障!还不跪下!” 孝仁太后听闻这个消息,险些晕死过去,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心疼。 嘉敏公主梗着脖子,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为何要跪? 区区一个武安侯府的四公子,我打也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还是他先冲撞我的,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他活该! 母后为何罚我,我不服!” “你……你!” 孝仁太后气急攻心,猛地站起身来,身旁的嬷嬷看似将她扶住,却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 “哎哟,公主殿下,你快给太后认个错吧,太后为了你这婚事劳心劳力,辗转难眠。 你说你,怎么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责罚他人呢。还是这么侮辱人的杖刑,这……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公主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孝仁太后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你身为公主,却毫无大家风范,女工女德女容有哪一项合格? 哀家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滚!给哀家滚到院子外头跪着,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准起来!” 嘉敏敛下眼底的得意,面上仍作出一副受伤不解的神情。 “明明是那个王轩冲撞了本公主,本宫才罚他的! 母后却为了一个外人这般责备我,究竟我和他谁才是你亲生的!” 此话一出,孝仁太后先是心虚一怔,紧接着怒不可遏,“你和混账东西,胡说什么?竟敢跟哀家大呼小叫!” 说着就要挣脱身旁的嬷嬷,高抬手臂,嘉敏躲闪不及,重重地挨了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殿中,嘉敏娇嫩的皮肤瞬间高高肿起,她偏过头,眼底满是恨意。 正打算当众和太后撕破脸皮,便听见宣和帝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区区武安侯候府的四公子,也值得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 为了一个外人竟将皇妹打成这样,难怪皇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后亲生的了。” 孝仁太后一惊,面上闪过慌乱之色,“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长春宫。” 宣和帝随意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朕若不来,只怕这皇家血脉又要少了一个。” 此话意有所指,孝仁太后心脏骤然一缩,“陛下在开什么玩笑,嘉敏是哀家怀胎十月,阵痛多日才生下的,哀家不疼她疼谁? 再说哀家也是被这孩子气糊涂了,你说她今天这么一闹,今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能要她。” 宣和帝嗤笑,“朕的皇妹难道还愁嫁?太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对了,听说太后将那武安侯四公子安排在偏殿休息,不如让朕亲自去探望一番,好生宽慰几句。 定不会让他坏了嘉敏的名声。” 太后此刻冷汗直流,身子微晃,一手扶住额头,一手狠狠掐在心腹嬷嬷手上,“诶哟,年纪大了,总是头疼。对了,王嬷嬷那武安侯四公子如今何在?” 王嬷嬷吃痛,面上却丝毫不显,“可是不巧,刚才武安侯夫人前来告罪,顺便将人带走了陛下见谅。” 宣和帝嗤笑一声,“走了?确实不巧?” 嘉敏也随之冷笑一声,“那武安侯夫人都没说什么,母后就这般大发雷霆,为了一个外人掌掴自己的亲骨肉。 哼,等下次再见着他,本公主定要将他的脸打烂,再罚他在宫门前跪个三天三夜。 一个下贱的破落户,也敢冲撞本公主,简直可笑……” 孝仁太后闻言,目眦欲裂,险些就要怒骂出口,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如此折辱我儿! 残存的理智让她硬生生地将此话憋了回去,半天也,“你……你……你……”的骂不出来。 一旁的王嬷嬷也吓得不清,狠狠钳住太后的胳膊,“太后娘娘息怒,嘉敏公主就是小孩心性,说气话呢。” 宣和帝绕有兴趣的瞧着这几人的反应,轻笑,“嘉敏,瞧你把太后气的,还不快滚回你自己的长宁宫好好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长宁宫半步!” 眼见孝仁太后被气得口歪眼斜,嘉敏心底涌现出一阵莫名快意,面上还装作愤愤不平委屈的模样,“皇兄,你也凶我,还禁我得足!你们真是太坏了!” 说着拎着裙摆小跑着,恨恨的的冲出长春宫…… 孝仁太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是细纹的双眼迸发出浓浓恨意,直到胳膊处传来刺痛,才堪堪清醒过来了,发现宣和帝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瞬间强挤出一抹笑,“都是哀家将嘉敏惯坏了,如今越发任性张狂,肆意妄为……” “朕倒是觉得嘉敏此举很有太后年轻时的风范,果然是女肖其母。 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朕倒是欣赏得紧。 对了,听说太后今日特意为嘉敏相看,可有合适的?只要嘉敏同意,朕立刻为她指婚。” 孝仁太后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疼,好好的计划全部被打乱,堂堂的天朝圣教的圣子,乾朝皇子,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扒了裤子,打了二十大板。 ------------ 第197章 追杀令 孝仁太后恨不能将始作俑者撕碎了喂狗,可偏偏还发作不得,连替自己唯一的骨血讨回公道都不能,还要硬生生陪着笑脸,简直怄气到吐血。 终于熬到宣和帝离开长春宫。 孝仁太后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狰狞地大吼,“都给哀家滚出去!” 除了心腹王嬷嬷,其他宫人鱼贯而出。 “你说,他们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为何轩儿第一次露面,便遭了他们这般折辱!实在欺人太甚,我要杀了他们给轩儿报仇!” 王嬷嬷心下一惊,“太后冷静,想想我们隐忍蛰伏了这些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岂能意气用事?” 孝仁太后深吸几口气,总算平复了些许,“你说得对,复国在望,万不能以为一时意气,功亏于溃。 你去私库中选些好东西,派人以哀家的名义,送到武安侯府,务必嘱咐他们好好照顾轩儿。 不,你亲自走一趟,告诉轩儿让他先忍下这口气,如今留着嘉敏还有些用处,他日定要嘉敏那个小贱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 眼见孝仁太后吃瘪,明明气到都要中风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宣和帝阴郁的心情稍稍舒坦了些。 “太后和这武安侯四子肯定关系匪浅,你派人去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内,太后身边的心腹王嬷嬷话里话外一通敲打,万万不可怠慢四公子,武安侯夫人憋着一肚子气,前脚刚将人送走,后脚陛下派来的公公已经到了正厅。 “真是个祸头子,一回府便闹腾得厉害!还不如当场就让他死在外头,呸!什么晦气玩意。” 武汉侯夫人是武将之后,向来脾气火爆。 对好吃懒做的二房一家本就心生不满,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更是怒火中烧。 偏偏这王轩也不知怎么得了太后青眼,莫名其妙挨了一通警告,本就窝火。一口气还没顺下,便匆匆赶往正厅。 人刚跪好,便听见陛下派人斥责侯爷管教无方,家中子弟疏于教养,出言无状,冒犯公主…… 险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她,掐住她的虎口,武安侯的脸色也难看得紧,连连低头认错,叩谢圣恩。 总算将两拨人马都送走,这才垮下脸,一旁的武安侯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诶哟我的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 侯爷你说这……这可怎么办,太后和陛下明显是互别苗头,王轩那个丧门星,可害死人了。”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自然是听陛下的,把那小畜生关进家祠,给些清水三餐,死不了就好。” …… 王嬷嬷刚看望了自己,宫中来的赏赐整整堆了一屋子。 独孤轩还在复盘今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嘉敏,明明自己的衣着装扮也是照着秦念之的风格来的,按理说她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下此狠手。 莫不是求因爱生恨,所以才将火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独孤选眸子闪过恨意,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今日之耻绝不能忘!宣和帝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自己不能或者出宫,此举更像在朝母后示威了…… 正想着,就听见厢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他皱着眉头,侧脸望去,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毛手毛脚。 可厢房内却闯进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独孤选瞬间感到不妙,“你们做什么?我可是府中的四公子,太后娘娘刚送了……” “啊啊啊。” 哪料这帮小厮根本不等自己说完,就粗手粗脚将自己身下的铺盖一卷,伤口被挤压的疼痛,立刻让他陷入哀嚎,“啊啊,你们这帮奴才,不要命了吗,竟敢这么对我。” 可这几个小厮,扛起铺盖,就往外走,竟连一声也不吭,直直将人裹着抬到了王家祠堂。 大咧咧地将人往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放,又扔下几个白面馒头,和两碗清水。 其中一个小厮才拱手作揖,“侯爷有令,四公子冲撞嘉敏公主,就在此好好反省,祠堂清静也适合公子养伤。” 说着嘭的一声关上大门,紧接着这门外传来的落锁的声音。 “喂!喂!太后命你们好好照顾我,你怎么竟违抗太后懿旨?” 可空荡荡的祠堂只剩他自己,和瘆人的回音。 母后明明已经敲打过武安侯的人,可他们不仅敢怠慢自己,还将自己仍在祠堂,这背后要是没人指使是绝不可能的。 嘉敏公主没有这样的能耐,看来,定然是宣和帝的意思。 独孤轩这才发现自己竟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眼眸猩红,几乎渗血,摸了摸怀中的信号弹,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入夜,武安侯祠堂发出一道红色信号弹。 很快几道黑影潜入祠堂,尽管疼痛难忍,可独孤选依旧稳稳地站在供桌前,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一排黑衣人。 “圣子,你受苦了。” 听到这样的话,想到被一群低贱的太监扒了裤子,按在地上打板子,独孤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苍白中透着铁青,“闭嘴!” 跪着的黑衣人瞬间噤若寒蝉。 “计划有变,如今我要你们不计一切代价,将秦念之杀了,将他的头颅割下来,送给宣和帝……” 独孤轩眼底闪过一丝疯狂,“这两人君不君臣不臣,我倒要看看宣和帝能不能受得起我送他的这份大礼。” 见跪着的黑衣人面色有些迟疑,独孤轩更是阴冷嗜血的发问,“怎么?” 领头的黑衣人吞吞口水,“圣主之前下过死令,任何情况下都不许伤秦念之一丝一毫,违者杀无赦!” 独孤轩赫然抬手,一掌击碎了他的天灵盖,那黑衣人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七窍流血,断了生机。 “什么圣主,明明是被逐出圣教的叛徒!天朝圣教只有我一个主子!” 跪在周围的黑衣人周身一颤,齐声道,“是,任凭圣子差遣!” 独孤轩冷笑一声,“很好,传令下去,各分教全力追查秦念之的下落,找到之后,杀无赦!割下他头颅者,连晋三级,赏黄金百两。” …… ------------ 第198章 登山 “如陛下所料,那武安侯得了陛下的申斥,雷霆大怒,将王轩关在祠堂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到了夜半时分,那王轩按捺不住,果然露出马脚,发出信号弹,很快便从四面八方涌入几个黑衣人。 这些人内力深厚,警觉性也很高,我们只能在外围监察,他们密谋了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沈峤也没想到天朝圣教的人这般大胆,竟敢冒做勋贵之子,混进宫中,要不是莫名开罪嘉敏公主,只怕真要被他们蒙在鼓里…… 宣和帝嗤笑,“此人在天朝圣教中一定地位不低,派人好好盯紧长春宫和武安侯的动向……” …… 披星戴月赶了十余天的路,总算进入了陕西地界,再有五十里地便能到达渝州城。 多日来的风尘仆仆虽在沿途客栈有过短暂的休憩,可众人依旧觉得疲乏,有些吃不住。 商量一番,众人决议在官道旁的密林中休息一番,晚些过了正午再出发。 密林深处隐隐听见水声哗然,附近像是有座小型瀑布。 秦念之一时来了兴致,侧耳倾听,神情有些向往。 “湘禾你听,好像是瀑布,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李湘禾苦着脸,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夜影……手中还在垂死挣扎的两只野兔。 彩虹屁持续输出,“夜影大哥就是厉害,手艺也好,可是他一个人未免太过辛苦了,我要留下来帮他打下手……” 景明嗤笑一声,抱着柴火走近,“快擦擦你的口水,哈喇子都要留到我脚面上了。” 李湘禾没忍住飞起一脚,将他怀中的柴火踹飞,“你个庸医,有本事别吃。” “你个泼妇,信不信我一针把你扎瘫痪!” 李湘禾顿时撸起袖子,“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两人围着马车追打起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低头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很快便架起铁锅…… 上官思轻笑,朝着秦念之走去,“哥哥若是想去,我陪着你便是。” 两人顺着水声,走进密林,沿着曲折隐蔽的小路慢悠悠地登山观景。 山路崎岖并不好行,上官思走在前面开路,伸出一只胳膊,笑意盈盈。 “哥哥搭在我的手腕上,借力行走,看着脚下乱石,小心绊倒……” 秦念之也不客气,两人相互扶持,水声越来越响,不知不觉竟走出密林,像是豁然开朗般,看见一方峭壁群崖,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瀑布从高空落下,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四周都是雾蒙蒙的水雾,配合着正午的日头,彩虹时隐时现,真是美不胜收。 秦念之重重喘息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眸亮晶晶,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美景,“真漂亮。不枉我走了这么久的山路。” 秦念之专注眼前的风景,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人眼中的风景呢? 上官思近乎贪婪地盯着秦念之的精致的侧颜,因为路途劳累,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挺翘的鼻尖渗出晶莹的汗珠,杏眸熠熠生辉,朱唇饱满水润…… 忍不住伸出手,哥哥的青丝随风轻扬,缱绻般地拂过自己的手面,泛起细密的痒意,山水之间的一切美景在哥哥面前都黯然失色。 心跳的擂鼓声,甚至盖过了轰轰作响的瀑布声,无人打扰,宽广的天地间只有自己和哥哥两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秦念之侧头,与他对望,她的双眸清澈明亮,明明见过了世俗的晦暗肮脏,却没有在她眼中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真美啊,可惜她看不到。” 上官思脸上的笑意在听见哥哥的喃喃自语后,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常态,凑到秦念之的耳边,故作不满,“哥哥说的是谁啊?身边有我陪着赏景还不够吗?” 瀑布声很大,秦念之也自然地凑到他的耳边,“湘禾啊,说好要一起赏遍天下美景,可惜了,第一站她便错过了……” 突如其来的靠近,耳边是哥哥微微急促的喘息,周身萦绕着哥哥特有的冷梅香气。 上官思身子一僵,脑子一片空白,双拳紧握,满心雀跃,勉强只听进去“湘禾”二字…… 敏感的耳垂瞬间红得滴血,僵在原地一动都不动。直到秦念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他才勉强回神,两人席地而坐,又静静地赏了一会风景。 登山时的热汗渐渐褪去,山风吹来,秦念之微微打了个抖,上官思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哥哥快披上,你身子弱,可别着凉了。” 秦念之本想拒绝,可想到若是在途中病倒,反倒拖累了众人。 倒也没矫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想到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便结伴往回走。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秦念之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上官思忽然蹲在兄长身前,“上来,我背你。” 秦念之一愣,“不用,我自己可以。” 上官思轻笑,眼余光瞄过不近不远跟着自己的几个暗卫,“哥哥不想我背,是想让其他暗卫背你下山吗? 你若是在慢些,李湘禾怕是要着急了,她向来莽撞任性,要是不管不顾冲进密林,与咱们错开……” 眼见上官思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秦念之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趴好,快背我下山。” 上官思这才满意,转过身去,秦念之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搭在他的颈部,“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喽嗦,你小心些,可别把哥哥我摔了。” 上官思只觉得从未如此快意,就连碍眼的影卫们,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心尖更像是放起了烟花,一颗心是飘在云端,快乐得无以复加。 忍着笑意,故作镇定,“哥哥放心,我脚程稳得很。” 玉白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总觉得这兄弟二人的氛围有几分不对劲,偏偏他那榆木脑袋也看不出所以然。 只是上官大人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跟了,怎么他背上背的是金元宝吗? 山风渐起,秦念之趴在上官思平稳的肩膀上有些犯困,“我重吗,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 上官思轻轻往上颠了颠,“哥哥,平日都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这么轻? 这一路奔波,等到了渝州城,不妨多休整几日,尝尝当地美食,听说渝洲百姓的扎灯笼的手艺也是一绝,正好明日便是中秋了,便在渝州过吧……” 耳边久久没有回应,只有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上官思微微侧头,只能瞧见哥哥浓密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忍不住抿嘴轻笑,脚步放得更慢了些。 看着脚下的路,心头思绪百转千回,若是能永远这么背着哥哥也不错。 可林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却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 第199章 招人 可林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却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微微停住脚步,密林中传来打斗声,玉白和另外三人警惕地将自己和围住,很快赶来接应的夜影一脸杀气地出现。 上官思眉头微蹙,“动静小点,哥哥睡着了。” 玉白一噎,震惊地看向上官思,心中忍不住腹诽:大哥,这是敌袭啊!是刺杀啊!你这轻描淡写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好友来串门了! 真不愧是秦大人的亲弟弟,这魄力、这定力堪称一绝。 上官思又问道,“其他人呢?” 夜影沉声应道,“这群人应该就是冲着秦大人来的,李姑娘那边没有受到波及。 只是不知道秦大人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千里迢迢地追到渝州地界了。” 玉白眸光在这兄弟二人间流转一番,“也有可能是冲着上官大人来的,毕竟上官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财神爷。绑了你,可就后半生呢不愁了……” 上官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侧脸不着痕迹地蹭了蹭哥哥的额头,神情眷恋。 很快又转头看向夜影,眸色凛然带着淡淡的杀意,“快些清理障碍,起风了,哥哥受不得凉。” 夜影敏锐地察觉上官思的变化,似乎自出了京城,平日这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身上便多了些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的气息。 可一转眼,他依旧是笑意盈盈,一副和善的模样。 …… 秦念之醒时,马车已经缓缓行驶在渝州城的街道上。 熟悉的马车,和马车外熟悉的打骂声让她感到心安。 伸伸懒腰,身上青绿色的长袍滑落,掀开车帘,玉白正正襟危坐在车缘上,愁眉不展。 “怎么苦着一张脸?马上就要进城了,可以休整几日,给你放个假?” 玉白这才回过头来,一脸苦相,“秦大人,你总算醒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李湘禾策马而来,“阿念,夜影大人说是天朝圣教的人,他们身上有刺青。 这帮人想做什么?无端端的怎么会攻击我们?” 秦念之瞬间紧张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个遍,“你没受伤吧,景明呢?上官呢?大家都还好吧?” “哼,就知道跟你一起准没好事,我上辈子一定是掘了你家祖坟,那帮黑衣人冲出来的时候,差点就误伤了我! 我不管,我受到了惊吓!你怎么也要给点补偿!一百?三百?不!至少也要五百两银子,才能弥补我受到的心灵创伤!” “不要脸!”李湘禾没忍住,当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紧随其后上官思轻笑,“可以,你想要多少都行,等进城了,先安顿下来再说。” 秦念之眉头微蹙,朝夜影招了招手。 夜影得令,脚尖轻点,落在车篷上,“调查过了,确实是冲着大人您来的,对方来势汹汹,想取你首级。” “嗯?”秦念之一愣,想到了某些血腥的画面,只觉得冷风阵阵。素白的素手抚上自己的纤细脖颈,眸子间带着错愕。 “为何好端端的要取我性命?我最近也没招惹他们啊?” “谁知道呢?你做官的时候,得罪的朝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恩,听说你还喜欢抄别人的家!”景明吊儿郎当地说着风凉话。 “冤枉啊,我什么时候喜欢抄别人家了?” 秦念之愤愤不平正想辩解,忽然瞧见李湘禾肉嘟嘟的耳垂下来回晃动的珍珠耳坠,手腕上缠了三圈的珍珠手串,靴子上镶嵌的珍珠…… 滚到唇边上的话,又咽回了肚里,面上难掩心虚,“恩……我只抄过百里家的府宅,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难得见秦念之服软,景明瞬间来了精神,正想再怼几句,身侧的上官思骑着马撞了上来。 “诶诶!”马蹄轻扬,吓得景明抱住马脖子,愤怒地瞪向罪魁祸首。 却见上官思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瞬间让他两股战栗。 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他恐吓了,心头却忍不住泛起嘀咕:那眼神跟杀人似的,吓死个人了! 哼,有弟弟了不起啊! 此刻上官思正凑在秦念之身边,语气轻佻,可眸光却满是认真和郑重,“哥哥不必担心,有我呢。” …… 未免伤及无辜的,一行人决定在渝州城内的破庙暂住一晚。 上官思看着面前破败脏乱的土地庙,眼神中满是嫌弃,自己的哥哥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们若是住店,只怕打起来会伤及无辜,倒不如在此地修整。” “也是,此地荒无人烟,最适合埋尸。”景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便被李湘禾一掌拍在后脑上,“闭上你的乌鸦嘴,再敢咒我们,小心那帮人来了,就将你扔出去当肉盾!” 迫于李湘禾的淫威,景明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上官思却当即说道,“哥哥若是担心伤及无辜。此事大可交给我来办。” 说着调转马头,“跟我走!” 李湘禾一脸不解,“你在渝州城有院子?” 上官思笑而不语,在城中看了看,走进一家偏僻的巷子,巷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间宅子。 等到开门的主家来了,上官思面上带笑,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 “我们想要买下你这宅子,借住几天,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笑话,这是老夫的祖宅,给多少钱也不卖!” “哦……这样啊。” 上官思轻笑,又摸出两张银票…… 半柱香后,那主家拖儿带女,连同家中的五个仆人,背着细软包裹,一溜烟地跑了。 那脚程快的,七十岁的老人家,都能跑出残影,像是生怕上官思后悔似的。 一行人蹲在马车上,对上官思的富可敌国的财力有了新的认识。 上官思笑意盈盈地看向秦念之,伸出手,“哥哥,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我特意打探过,这里僻静也无人烟,不会伤及无辜百姓,很适合暗卫们防守,哥哥安心休息便是。” 秦念之心头微微一暖,自从有了嗜睡的毛病,自己便很没有安全感,尽管刻意隐瞒,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好,那就听你的安排。”秦念之刚想搭上他的手。 李湘禾猛地凑了上来,隔绝开二人,该死,之前和陛下抢人抢不过就算了,如今可不能在被上官思分了宠! “阿念别怕,今夜我陪你睡。” 此话一出,玉白猛地从车架上跌了下去,一脸惊恐地看见二人,“不!不行!” 李湘禾不满,怒斥道,“为何不行?” 玉白欲哭无泪,陛下,属下尽力了!可秦大人委实是太招人了些! ------------ 第200章 敌袭 入夜 几道黑影悄悄跃上墙头,小院内烛火寥寥,几人对视一眼,便分别往几个方向飞奔而去。 可刚一落地,暗中射出的箭雨,便将他们射了个对穿。 还在屋檐上的几人对视一眼,“不好,是陷阱!” 犹豫的瞬间,就被夜影带的人团团围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拨人马很快便交起手来,天朝圣教血龙卫对上监察司的暗卫,两方人马各有损伤。 玉白夜影等几人始终牢牢地守在秦念之的厢房前,时刻关注这场上的厮杀,谨防敌人暗中袭击。 李湘禾听着屋外的动静,紧张地握紧手中佩剑,门外传来敲门声,上官思和景明推门而入。 “这帮人是疯了吗,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么拼命?” 景明微微开开窗户,看见不断从房顶掉落的黑衣人,忍不住唏嘘起来。 “正常人发现中了埋伏,早就保全己身,仓皇而退。 可这帮人倒好,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念之撅了他家祖坟又灭了他们满门呢!” “叮!” 正说着一只流箭射在了窗框上,吓得景明“诶哟”一声惊叫,慌忙关上了窗。 “他们是死士,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个死。” 上官思坐在床榻边上,温柔地撩开哥哥额前碎发,见她眉头微蹙,睫羽轻颤,睡得很不安稳,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眉眼间满是心疼。 李湘禾疑惑地打量了上官思一眼,“你怎么知道?” 上官思动作一滞,“猜的,这不是很明显吗?” 李湘禾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景明匆匆打断,“诶呀呀,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纠结这个?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趁早逃吧,要是陛下的影卫抵挡不住,我们……我们……岂不是全都要死在这?” 上官思掩下眸底的流光,“放心,监察司暗卫的实力不容小嘘,再加上早有准备,定能护我们周全。” 景明面上带着迟疑,“可是我们出来时带的人手有限,这才刚到渝州,这……接下来的旅途实在是堪忧啊。” 李湘禾也面带焦虑,“敌暗我明,确实不是个办法……” 景明看着还在昏睡的秦念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诶哟,她倒是舒坦,睡得这叫一个香! 哼,真要是出了事,在梦中被人抹了脖子,倒也算痛快。” 话音刚落,“镪”的一声响。 李湘禾腰间的利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条血线缓缓浮出,“再胡言乱语咒我哥哥,我现在就一刀了结了你。” 景明慌乱的抬高双手,“别别别,我……和你哥哥多年交情,我就是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你……你先把剑放下,放下……” 上官思这才冷哼一声,接着眼前银光一闪,宝剑归鞘。 李湘禾心头的不安更加明显,上官思什么时候竟有了这么好的功夫,竟能在一瞬间夺走自己腰上的佩剑…… 阿念到底对她这个弟弟了解多少? 似乎感受到李湘禾的不安,上官思对着她挑眉轻笑,“我也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救我,花些心思在拳脚上,对敌时也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你说对吧。” 李湘禾咽下心头的疑问,“还是先想个办法,我们这么一大群人,明晃晃地招摇过市,就像个活靶子一样。 不如明日我们乔装打扮,改头换面,分批出城……” “这主意倒是不错,可人员分散,那么随行保护的暗卫也随之分散,实力便会大幅度下降。 没有被发现还好,若是像今天这般引来大规模的敌袭,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思停顿一瞬,又接着说道,“再说,这批暗卫是陛下特意拨给哥哥,保护他去西戎,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听命拆成几队,到时你们的安全又由谁来保护呢?” “这……” …… 几人正思量着,门外的战斗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夜影等人已经开始清点伤员,面上闪过痛色,这一战轻重伤者六人,战死四人。 这些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如今变成一具冰冷的尸首,夜影和玉白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传信给陛下,说明情况,让陛下及时派人增援……” 上官思打开门神色如常看向二人,“天快亮了,我们是休整几日在起程,还是现在就走?” 夜影当机立断,“一切以秦大人的安危为重,等天亮后,便先去知州府求助。 敌人来势汹汹,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实在是有些诡异……” 上官思沉声道,“夜影大人倒是果决,只是如此劳师动众,哥哥未必会同意。 再者渝州知州心性如何,内部有没有天朝圣教的渗透,都未可知,贸然前往若是遭了算计,又该如何?” 夜影眸中闪过探究之色,“不知上官大人有何高见?” …… 南书房内 “属下经过调查,上官大人并无特别之处。他在书院求学时,人缘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哥哥,他每每提起,便笑意融融。 至于陛下所说的那幅画,属下已经调查过了,上官思早就买通秦府老宅的管家,每隔半年月便会有一副秦大人的丹青送往苏州。 上官大人便会照着原画临摹,属下悄悄潜入上官大人在苏州的书房,确实有许多秦大人的画像……” 说着又呈上一幅画卷,宣和帝缓缓打开,正是秦念之带着碧玺佛珠,抱着一大株梨花站在树下浅笑。 只是这幅画像更为刻板,完全没有上官思临摹的那副灵动活泼。 周斯接着说道,“上官大人求学的书院,考核严苛,若是无故旷课三日,便会被劝退。 可京城往返苏州,一来一回至少要十天以上。上官大人在学院时,表现优异,那授课的夫子对上官大人印象很深,说他就连生病也不曾缺课。 至于上官大人从学院退学经商之后,所走的每条商路都有迹可循,实在找不出漏洞。” 指尖轻敲桌面,宣和帝眉头微蹙,可面上确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朕多虑了……” ------------ 第201章 入狱 指尖轻敲桌面,宣和帝眉头微蹙,可面上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朕多虑了……” 周斯垂下头颅,“就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上官大人确实与天朝圣教没有任何关联。” 宣和帝转头看向沈峤,“太后和武安侯府可有异动?” “长春宫最近倒是安静。太后娘娘深居简出,每日不是在诵经礼佛,便是抄写经书。 倒是武安侯夫妇颇为怪异。那日明明气得厉害,可第二日便恭恭敬敬地亲自去祠堂将王轩请了出来,还请了城中最好的外伤大夫为他诊治。 前后行为矛盾的厉害,只是其中原因,暂时还不得而知。” 沈峤低垂着头,心中隐隐有些犯虚。 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可偏偏对手就像千年的王八一般,一动不动,愣是一点调查的缺口也不留下。 这让作为监察司的指挥使的沈峤也感到颇为棘手。 书房内的气氛越发压抑,沈峤和周斯不免紧张起来,越发想念秦大人在的日子。 宣和帝悠悠叹口气,扔下手中的密信,这是今早刚刚送来的。 信上除了报了平安,还说了秦大人除了日常嗜睡,一切如常。 上官大人体贴入微,李大姑娘解闷逗趣,景明大夫调理身体…… 只差明晃晃地告诉自己,秦大人携美同游,左拥右抱快活得很,全然没将自己这个望眼欲穿,等着她回信的陛下放在眼里。 看着落款,这封密信应是三天前发出的。 那个小没良心的肯定还在生气,别说是信件,便连一句口信也不曾带给自己。 宣和帝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自己连夜将她送走此事欠妥,可北狄虎视眈眈,天朝圣教行迹诡异…… 一想到那个芝兰玉树的人儿,如今正逍遥自在,没准回头就将自己忘了个干净。 宣和帝的心中涌起一阵燥郁,“按照脚程,念之如今在何处?” “应该在陕西一带,脚程快的话,应该已经出了渝州,前往白云关了……” 宣和帝盯着下首几个黑乎乎的脑袋,心头烦躁更甚。 “随便找个理由将武安侯一家全部下狱,朕倒要看看如此太后和天朝圣教还能不能按捺得住,他们想稳坐钓鱼台,朕偏偏要搅浑这池水。” …… 出了南书房,两人并肩走在深深的宫道上,周斯有些不满,“陛下此举太过冒进。 若是太后和天朝圣教依旧无动于衷,那……如何安置武安侯一家。” 沈峤瞪了他一眼,“你啊,真是在暗牢里呆久了,我看脑子都不太灵光! 涉及前朝逆贼,陛下此举已经十分客气了,再说这武安侯若真是清白的,便去大理寺走一遭又有何惧? 可若是漏了王轩这条大鱼,咱们便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也不想想,孝仁太后匍匐隐忍了这么些年,为何独独对王轩这般关注,甚至想将王轩和嘉敏公主凑成一对?” 周斯震惊的瞪大眼,声音也压到最低,“陛下是怀疑,王轩是前朝血脉……” …… 总算弄清脑海中的疑问,周斯立刻警觉起来,在确定王轩进府后,立刻派重兵将武安侯府围了个严严实实,就连狗洞都没放过。 接着率领监察司的暗卫冲进武安侯府,甚至没有给众人的反应时间,便将府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主子全部控制起来。 王轩一惊,本想反抗,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瞧着又不想独独针对自己,一时有些犹豫,便被暗卫压在地上,上了枷锁。 紧接着,周斯假模假样地站了出来,“监察司收到密报,武安侯与逆贼有关,欺君犯上,全族押入天牢待审。” 武安侯吓得腿软,连声喊冤,周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侯爷不必紧张,监察司只是例行调查,若您没做过欺君犯上之事,自然会还你清白。 只是现在委屈您一家老小跟属下走一趟了。” 说着眼神不经意地瞄向王轩,“带走!” 王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地被打入大狱,甚至连身上的防身武器,和信号弹都被搜走了。 一时心有戚戚,实在搞不懂事情为何会进展到这一步…… 在长春宫的太后知消息,险些晕死过去,咬着牙勉强维持神智。 颤抖着说道,“快……快去打听一下,究竟出了何事?轩儿可是我们复国的唯一希望,万万不可有丝毫损失!” 王嬷嬷亦是惊惧不已,头一次对自己一直效忠的圣教产生怀疑,真的能斗得过羽翼已丰的宣和帝吗? 可太后已经乱了阵脚,甚至闹着要发出信号弹劫狱。 王嬷嬷猛地将一根银针狠狠插在太后的虎口上,“太后!你冷静些!若是圣子已经暴露,你此举无疑引火烧身!” 剧痛让太后恢复了清明,她双目猩红,神态有些疯癫,可脑子却异常清醒,“你说得对,此时万不可自乱阵脚,或许赵君玄便是那日从我的态度上发现端倪,此举正是对我的试探。 可若真的如此,那岂不是说明,他在怀疑我? 他怀疑我的身份!” 孝仁太后既恐惧又慌张,像是打开任督二脉,灵台突然变得清明。 “若他没有发现我们的身份,那么轩儿不过是个普通的侯府公子,根本不值一提,武安侯真的出了事,等到定罪那日,在使些手段将他摘出来就是。 若他发现了轩儿的身份,哀家更要冷静,哀家便是最后能救他出来的人!” 见太后变得理智,王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太后明白就好,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说是有人密奏,武安侯有不臣之心。 武安侯大公子在学堂甚至口出狂言,当众吟颂反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监察司逮人抄家的时候,圣子刚好回府,来不及挣脱,又不好暴露身份,才被捉了去,现在人还在刑部大牢。 过了三审才能有最终结果。” 孝仁太后眸色狠戾,“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武安侯在京中多年默默无闻,无人问津,怎么我儿一入侯府,便被冠上了逆贼的名头。 此事必有古怪!” ------------ 第202章 昏睡 孝仁太后眸色狠戾,“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武安侯在京中多年默默无闻,无人问津,怎么我儿一入侯府,便被冠上了逆贼的名头。 此事必有古怪!” 王嬷嬷赞同点头,“自从从五台山下来,事事不顺,死后幕后有一推手,将我们的棋局打乱。” 孝仁太后彻底冷静下来,复盘了全部,忽然冷笑,“倒是我小看了她。” 王嬷嬷不解,“太后何意?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嬷嬷,我们排查过多次,可每次都会下意识地漏掉一人。” “嘉敏……嘉敏公主?” 王嬷嬷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她,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瞧着她和往常一样任性刁蛮,甚至比去五台山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孝仁太后冷笑,“真是哀家的好女儿,扮猪吃老虎这套倒是深得哀家年轻时的精髓。 嬷嬷你忘了,哀家当年不就是这样混迹在后宫中,一步一步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中,最后将庆和帝的血脉屠杀了大半。” 见嬷嬷依旧不太相信,孝仁太后冷冷地说道,“呵,你也不想想,一个从小刁蛮任性,自以为受尽宠爱偏疼的娇纵公主,在五台山整整呆了半年,怎么可能一点改变都没有。 不说谨小慎微,可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一言不合便杖刑入宫的勋贵子弟。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而且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影子,本该作为棋子的她,却总是避开她本该呆着的地方。” 王嬷嬷吞了吞口水,“若是真的,那嘉敏公主的心思未免太过深沉,太过可怕。 她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早已经和宣和帝达成共识,因此才能避免被送出去和亲。” “呵。” 孝仁太后冷笑一声,长长的护甲在桌面上狠狠一抓,声音刺耳尖锐。 此刻她反倒冷静得过分,“派人去永宁宫传话,让那个贱人来见我!” …… 长宁宫内 嘉敏公主神色间闪过一丝诧异,“母后要见我。” 王嬷嬷面色如常,“是,太后那日心情不好,又忧心公主婚事难免急躁,一时动怒打了公主,心中一直惦记,又拉不下颜面,这才冷了公主几天。 公主等会见了娘娘可要说句软话,母女间哪里有隔夜仇,太后心里始终是记挂着公主的。” 嘉敏眼眶微红,面上满是感动的神色,“当真,母后真的原谅我的了,我这就去给母后请罪。” 说着激动地站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案几上的茶盏,茶水瞬间在华丽的宫装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嘉敏皱起眉头,甩手重重打在身旁宫女的脸上,怒斥道,“怎么搞的,连个茶杯都放不好,耽误本公主去见母后!” 那宫女连忙跪下请罪,“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嘉敏皱着眉头,转身走向内室,“还不快来服侍本公主更衣。” 一旁的春樱连忙挤开王嬷嬷走进内室屏风后。 一进内室嘉敏公主瞬间沉下脸,“去找陛下来救我,否则,我死之前一定会将你们背后的主子捅出来。” …… 渝州城内 上官思和夜影等人僵持许久,依旧没有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 此时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李湘禾出来打圆场,“既然天朝圣教已经被击退,又损失过重,短时间内绝不会卷土重来,大家不如稍作休息,等念之醒来后,要去要留,再行商议……” 玉白脚尖轻点再次飘上房顶,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的尸体,“李姑娘说的是,都散了吧。” 趁着众人讨论之际,景明溜回屋中,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朝着秦念之狠狠扎了下去。 可榻上之人,只是眉头皱起,睫羽轻颤,手指微微蜷起,始终没有醒来。 景明面上浮起一抹忧虑,此景被上官思察觉,见哥哥手上插着银针,瞬间勃然大怒,一把揪起景明的衣领,“你想死吗!” 景明一改懦弱,将他推开,“你没看出来,她这样的昏睡程度是不正常的吗?我用银针刺穴都没法将她唤醒!” 上官思一愣,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的哥哥,他的眼珠在转动,可迟迟没有睁开眼,像是挣扎着醒来,却始终无法醒来。 “你什么意思?” 景明没好气地将他推开,“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起程去西戎。” 两人争执的声音不小,将李湘禾和夜影等人都引了进来。 夜影:“可是秦大人出现了什么变故?” “她现在已经不是单单的嗜睡了,这是昏睡?你们都没有发觉吗?” 景明和湘禾陷入了沉默,一般哥哥哥哥睡着的时候,他们都不准人打扰,便从未发现哥哥在睡着时是叫不醒的。一时面上浮现自责之色。 景明沉默片刻,“此事也是我的责任,每日把脉时倒未发觉异常,若不是昨夜动静那么大,她始终没有被惊醒,我也没法发觉不对。” 夜影沉声道,“既然秦大人的状况有异,即刻起程,我等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将人安全送到西戎。” 上官思目光沉沉,“天朝圣教圣令一下,便是不死不休。只怕还有源源不断的攻击和暗杀。我有一计,你们不妨听听……” 一阵密谈过后,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赶往渝州府衙,衙役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府衙,还不速速退下,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玉白一脚踢开叫嚣的衙役,高举手中的天子剑,“天子剑在手,如陛下亲临,还不让程达利速速出来相迎。” ------------ 第203章 轻薄 玉白一脚踢开叫嚣的衙役,高举手中的天子佩剑,“天子剑在此,如陛下亲临,还不让程达利速速出来相迎。” 银白色的佩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众人面面相觑,神情有些恍惚,有机灵的已经连滚带爬地去寻知州大人了。 半柱香时间不到,那渝州知州程达利便满脸笑意,内心却惶恐忐忑地迎了出来,叩拜行之后,才接过玉白手中的天子剑细细检查。 “不知钦差大人亲临,所谓何事?” 玉白横眉怒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家大人乃天子近臣秦大学士,途经渝州,却遇歹徒偷袭……” 程达利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跪倒在地,“下官治理无方,在管辖范围内竟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实在难辞其咎,不知秦大人如今何在?可安好?” 上官思将人从马车抱出,“别说废话了,快将城中的名医请来,秦大人被敌人刺伤,危在旦夕。 需要借用程大人的院子疗养,还要派人把守院子,谨防刺客再次袭来。” “正是!要是念之有个好歹,本郡主要你们偿命!” 李湘禾疾言厉色,从马车一跃而下,神色带着明显的慌乱,语气更加凌厉,“还不快些带路!” 程达利这才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又踢了一脚身侧的衙役,“愣住干什么,快去请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叫来!” …… 渝州城中的叫得上名号的大夫,不管是擅长外伤还是内伤,就连擅长妇科的圣手也没能幸免。 大清早的便被府衙的人强行带走,动静之大,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知州府内,一群大夫围绕着床榻上的病弱男子,心有戚戚,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神色凝重。 一旁的玉白横眉怒斥,“你们这群庸医已经讨论了一个早上了!怎么还拿不出一个结果!我家大人是秦念之秦大学士,你们若是治好了,重重有赏!” 众人眼前一亮,可很快又熄灭了,他们这些大夫最怕与官家打交道。 与平头百姓打交道,最多也就搭点药钱,可与官家打交道,没准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一时众大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这出头鸟。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面容和衣着都相当普通的医者,上前作揖,接着认真检查了一番。 “秦大人这是被刀剑贯穿,幸好没有伤及内脏,只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又引发高热,实在凶险……” 听闻此话,众大夫面露赞同,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李湘禾闻言身形轻晃,像是承受不住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上官思一把将人扶住,眼见她忍笑忍到周身轻颤,眉头一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惠宁郡主悲伤过度晕倒了。”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让开一条路,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逃了出来。 一到雅间,四下环顾一圈,确定安全无虞,上官思立刻将手中的人往床榻上一抛,“你差点露馅了!若是因为你导致哥哥的行踪暴露,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湘禾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抱歉,确实是我的失误。既然已经骗过众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起程,和念之汇合?” 上官思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李姑娘,现在是特殊时刻,哥哥的情况迫在眉睫,再也耽搁不得了,可若是我们同时消失,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你也猜到了,今天的那群大夫里,必然有天朝圣教的耳目。既然如此,只能委屈李姑娘多呆上几日,做戏做全套,每日三顿准时去‘哥哥’身旁哭上一哭。” 李湘禾妩媚的眸子眯起,“之前说好让玉白带着天子剑留下。” 上官思一脸无奈道,“可我们若是都走了,如何取信于人? 单凭玉白那个棒槌脑袋,要不了三天,此事便会穿帮。 只有足智多谋,又身为哥哥未婚妻的李姑娘一同留下,此事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再说,天朝圣教的耳目遍及各地,到时一旦发现,只怕反扑得更厉害。 若是耽误了哥哥的病情。你怎么忍心啊?” 李湘禾眉头一皱,“那我陪在念之身边,你留下。” 上官思很是为难道,“李姑娘,这一路凶险,并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自然相信李姑娘走南闯北见识过人,可哥哥吸现在情况特殊,时不时便会陷入昏睡,你觉得你和我究竟谁才更适合陪着哥哥去西戎? 你留在渝州府,玉白和渝州知州自然会倾尽全力护你安全,如此,你也安全。 在等个十日左右,我们抵达西戎境内,你便可以快马加鞭来寻我们。 可以说,此计能不能成,关键全在你身上!” 李湘禾恨得牙痒痒,说来说去,他就要自己留在此处,拖住众人,自己好陪在念之身边。 呸!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就是怕自己和他抢念之! 可偏偏自己却不得不答应,真是越想越气。 冷笑一声,“说的是,不过,怎么也要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离开的理由才是,免得惹人怀疑。” 眼见李湘禾这是答应了,上官思唇角微勾,“哦,郡主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但是我可以帮帮你!” 李湘禾美眸微挑,流露出惑人的风情。 正当众人还在为“秦大人”的伤势忙得焦头烂额时,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嚎叫划破天空。 紧接着李湘禾从隔壁的院子仓皇逃出。 “上官思你个畜生!多次纠缠我,我看在你哥哥的面上隐忍不发! 可你却变本加厉,如今你竟趁哥哥受伤昏迷不醒,你……你……竟然想轻薄于我…… 你个无耻之徒!” 众人一愣,接着像是闻到肉味的野狼,两眼放出惊人的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两人。 玉白不明所以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回事?在这强行加戏呢? 李湘禾用宽大的袖子捂住自己偷笑的嘴脸,调整好状态,再次疯狂发出怒骂。 “你这个人面兽心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狼心狗肺道德沦丧毫无廉耻的狗东西! 你!给!我!滚!” 好家伙,玉白深吸一口气,生怕李姑娘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撅过去。 真难为她了,骂得这么情真意切,慷慨激昂的。 众人接着看向从院中捂着半张脸,缓缓走出的上官大人,顿时空气中尽是抽气的声音。 玉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她,眼神在来两个人间来回切换。 夭寿啊!什么情况,你俩真打起来了? ------------ 第204章 我不敢 玉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她,眼神在来两个人间来回切换。 夭寿啊!什么情况?你俩真打起来了? 只见上官思清俊的面容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左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右脸眼下至下巴处赫然多了几道指甲划破的血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上官思亦是满脸憋屈,恨恨地瞪着始作俑者,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当场怒骂,转身便朝着大门外走去。 身后李湘禾嗤笑一声,“敢招惹姑奶奶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等你哥哥醒来,我非让他打断你的狗腿!你滚啊,最好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这般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让玉白惊惧得咽了咽口水,他两人之间好像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看上去不像演的! 上官思身子一顿,克制住心中的浓浓杀意,要不是看在哥哥的面上,今日定要这个这个胆大妄为的女疯子血溅当场! 除了哥哥,还没有人能让他吃下这么大的亏。 可一想到哥哥,这女人……这女人……他还真不敢动,愣是生生地咽下这口窝囊气! 只能加快脚步,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落在众人眼中,就成了他被戳破了肮脏心思,落荒而逃…… …… “怎么还没来?” 城门外景明正来回踱步,神色焦躁,时不时地探头张望,许久才远远瞧见到上官思身影,忙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看清他的脸,先是吓了一跳,“妈呀!你这是犯了天条吗?怎么被人抓成这样?谁干的?” 景明面上带着同情,可眉眼间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围着他打量了两圈,“啧啧啧!真是可怜……” 上官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哥哥呢?”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咳,秦念之微微掀开车帘,侧头看向他,眼眸间尽是冷意,“上来,我有话问你。” 在哥哥澄净的目光下,上官思的小心思像是无所遁形般,展露无疑。 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换了一辆破旧的小马车,马车车厢略显逼仄,上官思一踏入车厢,便直挺挺地跪在哥哥身前。 “是我的错,还请哥哥责罚,只是千万别窝着火,伤了身体。 再说,李姑娘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我都破相了。” 上官思生怕哥哥看不清楚,连忙将脸伸过去几分,展全方位的展示李湘禾的凶悍。 秦念之嗤笑,声音在窄小密闭的空间里更显透彻,只是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十足,“我看湘禾还是下手轻了! 你竟敢擅自做主,还诓她做挡箭牌,将她留在渝州……” “哥哥你也知道,李姑娘跟着我们才是危难重重! 她留在渝州,确实是为我们打了掩护,可又何尝不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那天朝圣教的教徒,个个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若是和我们一起,一路上定然灾祸不断,被人围追堵截,一个不好,就要丢掉小命。 哥哥你怎么舍得? 如今夜影已经飞鸽传书,让陛下及时增援,再加上渝州府衙的兵力,玉白等人的保护,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哥哥你明明知道,还要生气? 你和李姑娘真是如出一辙的不讲理……” 上官思全然不给秦念之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这是我和夜影大人商量后的才想出的最好办法。 再说,只是让李姑娘等上几日,等陛下派来的援兵一到,有他们的护送,李姑娘很快便会安全地与我们汇合…… 若是哥哥还不满意,那就再打我一顿。 实在不解气,不如就将我另一边脸也挠花算了,反正你总觉得我碍眼!” 上官思薄薄的嘴唇轻启,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眼角微微耷拉着,像是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 秦念之沉默良久,怒意早已消散,再看看他那张被挠花的脸,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心虚,尴尬张了张嘴,“起来吧,下次不许擅自做主了。” 夜影坐在车辕上,将车厢内的动静听到一清二楚。 见秦大人总算没闹着回去接李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微微压低斗笠,拉紧缰绳,一扬鞭,“驾!” 马车猛地向前行驶起来。 车厢内的上官思刚要起身,因着惯性身子栽倒在哥哥的怀中,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马车内太过狭小,秦念之眉头微皱,略带嫌弃地推了推了怀中的人,“起开,你脸上的血都要蹭我身上了。” 上官思眉眼间满是委屈,“哥哥,我真的疼得厉害,她下手这么狠,我要是破了相,以后可就没有小姑娘喜欢我了。” “没事,你还有钱。实在不行,就找个瞎的。”秦念之冷冷地回怼道,浑然没有半分心疼安慰。 上官思心中的郁气更甚,明明是为哥哥考虑,自己挨了骂又挨了打,可她却半分情也不领,还在这说风凉话。 明明自己才是和哥哥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个李湘禾算什么东西,一时杀意横生…… 嗤笑着,神色有些张狂,“哥哥这心都要偏出五里地了,要是我不小心划破她的脸……” “你敢?” 秦念之杏眸微抬,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 上官思剩余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瘪瘪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委屈落泪了,“我不敢……” 说完委委屈屈坐在一旁,任凭脸上的血珠子干涸,也没有半分要收拾的迹象。 逼仄的马车内气氛更显沉闷。 “你的脸不用上点药吗?” “不用,反正也没人关心,没人在乎,破不破相又有什么关系?” 上官思垂下眼眸,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倦懒冷漠,面上隐隐带着几分脆弱…… 秦念之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可能真的太过分了? 当下找出药箱递了过去。 上官思淡淡瞥了一眼药箱,又漠然地垂下头,“哥哥若是觉得碍眼,我出去就是……” 说着作势起身往外走。 可意料的中的挽留并未出现。 上官思掀起车帘,回头看向秦念之的眼眸湿漉漉的,浑然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哥哥,你当真如此狠心……” “过来,我给你上药。” 秦念之叹了口气,越发看不懂这个弟弟了,明明是叱咤商场的一方霸主,可到了自己面前,还总要耍宝卖乖,天天和湘禾争宠。 上官思立刻两眼放光,麻利地挤到秦念之身边,微微抬着下巴,眼眸中略显得意,“那就辛苦哥哥了!” 态度转变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受伤的脸又凑近几分,催促道,“哥哥快些,不然真要留疤了……” …… ------------ 第205章 泄愤 长春宫内 嘉敏公主一踏入长春宫,便被关进了孝仁太后平日礼佛的小佛堂中,断水断食整整一日。 嘉敏公主心中惊惧忐忑,她那日肆意折辱王轩确实存了折辱泄愤之意。 可她笃定太后哪怕生气,也不敢撕破面子上的和平,可她没想到皇兄会横插一脚,将武安侯一家全部下入大狱。 她焦躁地在佛室内来回走动,一夜滴水未进,腹中早已饥渴难耐,脑子却意外地清醒。 暗暗在心中思索应对方法,自己平日也掩藏得很好,就连宣和帝都不知道自己私下和天朝圣教的圣主有联系。 母后定然也不知情,但她一定是怀疑自己知道真相,否则不会冒险将自己困在这儿,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她也没有证据…… 正在细细思索时,小佛堂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嘉敏立刻做出惊喜的表情,扑了上去,语气还带着埋怨,“母后,你为何要关我,就因为我杖刑了一个不入流的勋贵子弟吗? 我这几日已经好好反省了,您怎么还生气啊! 我不要呆在这儿了!快放我出去!” 可她的讨好卖乖没得到孝仁太后的丝毫怜惜。 “啪!” 嘉敏被重重扇倒在地,脸上的剧痛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明,眼神躲闪,心头暗恨,看来今日孝仁太后是铁了心要找自己算账了…… 捂着脸,面上带着震惊惶恐不安,眼泪说掉就掉,“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嘉敏公主拽住孝仁太后的裙摆,委屈哽咽,眼神却不住地瞟向紧闭的木门。 “儿臣只是不明白,母后明明一直知晓儿臣痴恋秦大人,非但不帮忙,还有意让儿臣联姻,儿臣不服! 这才小小教训了那个冒犯我的人……” “别装了! 你个蠢货到现在还在巴巴等着赵君玄来救你? 别傻了,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王嬷嬷看不出?你那贴身宫女春樱,一出长宁宫便被弄死了! 哀家倒是小瞧了你,你竟敢勾结你皇兄,背叛哀家!” 嘉敏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神情紧绷,春樱……春樱竟死了,难怪…… 不过人死了也好,毕竟……死无对证,只要自己蒙混过关…… 嘉敏瞬间改变策略,飙起了演技,哭嚎道,“母后,你好狠的心啊! 春樱,可是您送给我的人,你竟然说杀就杀了! 你究竟为何这么对我?难道就因为我不想嫁给北狄王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吗? 我不想和亲,我去求皇兄有什么错!母后,我是你的亲女儿啊!” 孝仁太后此刻面容阴冷,看向她眸光满是狐疑和探究,见她哭得凄惨,浑然不似装的,语气玩味地咀嚼着“亲女儿”三个字。 一旁的王嬷嬷暗中拽了拽孝仁太后的宽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孝仁太后一时可拿不定主意,难道是自己怀疑错人了?嘉敏根本就不知道轩儿的身世,一切不过是误打误撞?她任性妄为? 可不管怎样,她折辱轩儿是事实,面上浮现一抹狠戾,“若不是因为哀家,你不过就是土里刨食的乡野村妇,何德何能享受这公主的尊荣?” “母后,这是何意,儿臣不明白?” 嘉敏震惊地抬头,眼底满是诧异惶恐,“母后?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地里刨食?” 孝仁太后一把揪住嘉敏的长发,狠狠一拽,嗤笑着,“你当真不知你自己的身世?” 嘉敏茫然困惑,又惊恐地摇头,头皮却被扯得生疼,“母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我是大启的公主!我是你唯一的骨血!” 孝仁太后却桀桀怪笑起来,“哀家没空在这看你演戏,不管你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存心也好,无意也罢,如今都由不得你了……” 说着一把将她甩开,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心腹王嬷嬷使了个眼神。 “得罪了,公主。” 王嬷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嘉敏下意识想逃,可那王嬷嬷竟是个练家子,轻而易举地治住挣扎的嘉敏公主。 捏住她的脸颊,将那黑乎乎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不……不……呜呜……呕……” 嘉敏挣扎着想要逃脱,却奈何不得,感受到那药丸入喉,难闻的苦涩让她泛呕。 眼见毒药入腹,王嬷嬷毫不怜惜地将她往地上一扔。 嘉敏脱力地倒在蒲团上,泪眼朦胧中看着高台之上的观音佛像,心中一阵荒凉。 原来不管自己如何应对,都逃不过被人摆布的命运,这就是自己的命吗,可笑自己机关算计…… 孝仁太后彻底撕去了面上的所有伪装,“小畜生,不管你有没有背叛我,你当众折辱我儿,我都不会放过你,这不过是给你的一点小小教训罢了……” 嘉敏闻言心头蒸腾起滔天的恨意,挣扎地起身扣着喉咙干呕,凌乱的秀发遮挡住面容,眼神越发的阴狠。 腹中忽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像是被人用刀剑在五脏六腑中搅动一般 嘉敏当即痛得满地打滚,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里衣,她挣扎着抬头,“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孝仁太后冷冷地踹开她,“能是什么?自然是让你乖乖听话的好东西,原本看在母女情分一场,哀家也不想做得这么绝。 可你偏偏不识好歹,还生出反骨,便怨不得哀家了……” 嘉敏痛到抽搐,此刻连恨意都升不起来,卑微艰难地爬到太后脚下,“不……母后,儿臣知错,儿臣下次会乖乖听话的。 求母后原谅我吧。把解药给……给我。” 嘉敏涕泪泗流,不住地哀求道,“母后,孩儿真的好痛……” 孝仁太后赏玩着自己的护甲,眉宇间尽是不屑,她轻笑着,“痛,这就受不了了?你可知在你肆意折辱我儿时,我的心又是如何痛的! 你便在此好好感受,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不顾嘉敏的哀求,转身离开小佛堂,随着木门被重重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王嬷嬷守在门外,听着小佛堂内微弱的哀嚎,神情漠然,“嘉敏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的,如何受得了这蛊虫的折磨,若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孝仁太后嗤笑,“真是个贱皮子,给她安排好的康庄大道她不要,非上杆子自讨苦吃。 放心,那蛊虫不仅折磨人,也会让人脱力,哪来的力气自戕? 呵,就让她忍着吧,一个时辰后,她吃够了教训,你在给她解药。 对了,轩儿呢?” ------------ 第206章 择婿 放心,那蛊虫不仅折磨人,也会让人脱力,哪来的力气自戕? 呵,就让她忍着吧,一个时辰后,等她吃够了教训,你在给她解药。 对了,轩儿呢?” “太后放心,如今在天牢里的人是真正的王轩。 宣和帝并未发觉圣子身份,牢狱内的重心都放在了武安候和他的嫡子身上。 大公子被随意扔在另一间牢狱内和几个不受宠的庶子关押在一起。 根本无人问津……” 孝仁太后暗暗松了一口气,神色微微和缓,“没发现就好,只是嘉敏已经生了反骨,我始终放心不下,这两天尽快将她调教好了给轩儿送去。 一切按照原定计划,尽快让嘉敏成婚,让她搬进公主府也方便我们监管…… 总之,哀家要尽快看到小皇孙的出生。” 王嬷嬷心头涌起寒意,“是。” 至于赵君玄,他不是打算亲自前往边境接手那三座城池,那就让他死在那,永远也别回来……” …… 翌日 太后派人往南书房送去了几幅画像,江德福抱着画像,“是太后娘娘忧心嘉敏公主婚事,特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宣和帝头也不抬,直接问道,“都有哪些人选?” 沈峤连忙上前汇报,宣和帝听完,神色淡淡,“都是些没有实权,没什么建树的世家子弟,和她往日的做派倒是不太一样……” 对了,那王轩如何了。” “一切如陛下所料,果然有猫腻,那狱中的王轩已经被人换走,如今在天牢里的才是真正的王轩。 我们的人暗中跟随许久,亲耳听见有黑衣人称他"圣子"。” 宣和帝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周斯却显得有些激动,“陛下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放虎归山只怕终成心头大患!” 宣和帝嗤笑,“杀一个"圣子"容易,可杀了他之后呢,天朝圣教的在暗中潜伏了近百年,一旦全面反扑,你可想过后果? 再者天朝圣教内部争斗不休,"圣子""圣主"的对立,使得天朝圣教如同一盘散沙,无法凝聚在一起…… 比起行动活跃更好掌控的独孤轩,朕认为那个行踪诡谲,始终不曾露面的“圣主”才是最大的威胁……” 周斯豁然开朗,面上带着一丝羞愧,“属下愚钝,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还望陛下明示” 宣和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如今北狄王蠢蠢欲动,朕已经是分身乏术。 至于天朝圣教,暂且暗中观察,若无异动……” 这时江德福匆匆入内,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启禀陛下,嘉敏公主求见。” 见宣和帝面露不悦,又补充道,“公主瞧着脸色不太好……” 宣和帝这才冷冷应道,“宣!” …… 嘉敏公主入殿时脚步虚浮,尽管扑了厚厚的脂粉,但还是遮不住眼底的憔悴。” 宣和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不愿与她多费口舌,直截了当道,“你母后操心你的婚事,求到朕这儿。 你来看看,这些世家子弟中可有合你心意的? 若是都不满意,再选就是,不必急于一时,你母后那自由朕担着……” 看在她这些日子还算识相的份上,宣和帝不介意给她几分庇护。 嘉敏面上带着苦笑,在一众画像中随手选了一幅,“多谢皇兄好意,嘉敏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也不想再无谓地等下去了。 还请皇兄尽快为嘉敏赐婚,我想尽快完婚搬到公主府去……” 宣和帝眉头紧锁,可见她一副为情所伤,意志坚定的模样,到底没有多言,“朕知道了。” 翌日,赐婚圣旨已下,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嘉敏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娃娃,漠然地接下了圣旨,看上去无悲无喜。 身侧的宫女早已换了一批,个个都是孝仁太后精心挑选,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教导更为贴切…… 此刻嘉敏公主正跪在太后面前听训,面上一副惊惧惶恐,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一切都听母后的,从今往后儿臣定会好好孝敬母后,体贴夫婿,绝不会惹是生非,让母后生气了。” 太后满意地勾起唇角,伸手将她扶起。 “你若早些听话,又何至于吃那么多苦头。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那蛊虫便会一直沉睡下去,绝不会再让你疼……” 似乎想到那段生不如死,深入骨髓中的疼痛,嘉敏脸色一白,敛下眼底的恨意屈辱,面上恭敬地跪倒在太后脚边,身子微微颤抖,“儿臣……儿臣一定听话……” …… 一辆破旧的马车,行驶在贫瘠的土地上。 越往西,人烟越发稀少,常常有面如土色的穷苦百姓拖家带口地往东迁徙…… 秦念之裹紧身上的狐裘,如今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她体质虚寒更是畏冷,正神色恹恹躲在马车中。 上官思掀开车帘,一阵冷风立刻钻进车厢内,秦念之缩了缩脖子,下半张脸便埋进了蓬松柔软的白毛中,更显得稚气。 钻进马车,迅速将车帘放下,又往碳炉中加了些上好的银丝碳。上官思盯着哥哥那漂亮的杏眸,神色凝重。 “哥哥,才入冬便下起了小雪,天象实在反常,只怕会有雪灾,我们在此停留一日,便加快行程……” 秦念之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下雪了?” 说着探着胳膊,掀开车帘,冷风瞬间灌进车厢,洋洋洒洒的小雪花打着璇飘进马车,很快便化成一滴晶莹的小水珠。 上官思立刻上前,将哥哥拽住,关上帘子,“怎么如此莽撞,当心受凉。” 秦念之脸色难看的紧,“如今才九月初,便天空飘雪,只怕雪灾将至,不知百姓可有应对之法?”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陷入沉默,上官思神情微怔,“都什么时候了,哥哥还有闲心担心他人……” ------------ 第207章 雪灾 秦念之脸色难看得紧,“如今才九月初,便天空飘雪,只怕雪灾将至,不知百姓可有应对之法?”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陷入沉默,上官思神情微怔,“都什么时候了,哥哥还有闲心担心他人……” 秦念之却没有理会他,裹紧身上的狐裘,转身出了马车。 驾车的夜影一愣,马车的速度稍缓,低声询问,“秦大人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何吩咐……” 此时马车已经缓缓路过集市,秦念之的目光却被不远处那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童吸引。 “停车!” 夜影等人自然早早注意到了那群孩子,可不过是无奈叹息一声。 毕竟这世道的可怜人太多了,遇上天灾人祸,卖儿卖女谋条活路的人不在少数。 秦念之缓缓走近,那十几个孩子正瑟缩着站在树下,拥挤成一团,从五六岁到十多岁大小都有。 枯黄的头发上插着草标,小的懵懵懂懂,大的哭哭啼啼,个个黑黑瘦瘦,裹着又脏又破的薄薄单衣,冻得鼻涕直流。 后方树旁还蹲着几名枯瘦干瘪的汉子,时不时地用干裂粗糙的脏手擦擦眼角浑浊的泪珠,又时不时地跺跺脚,一群人挤在一起,抵御着寒风…… 见秦念之看来,胆子大的汉子立刻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求公子发发善心,将我的孩子买了吧,回去当做小猫小狗,随便给口饭吃就成……” 秦念之眉头皱起,“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就到了要卖孩子的地步?” 那枯瘦的汉子哭嚎着,一件破袄子裹了又裹,“俺自己生的孩子如何不心疼啊?可放在家里只能跟俺一起等着活活饿死、冻死。 卖出去,好歹还能博个活路。 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又遇上大寒,再过两月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人啊,我将他卖了,也是给他找条活路啊……” 那人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大哭了起来,艰难求生的悲伤像是传染一般,瞬间十几个大人小孩哭成一团,悲悲戚戚的,让人心中发酸…… 旁边几人也不停地重复请求道,“只求公子发发善心,把我的娃娃买了,给口饭吃就成……” “是啊,公子你看看我家的闺女才小猫似的大,吃不了多少粮食的……” “求您了买了他们吧……” “……” 秦念之眉头紧锁,伸手从腰间掏出荷包,拿出几锭散碎的银子,依次分给几个孩童。 年纪大的面露感激,年纪小的也喜笑颜开地抱着自己爹爹大腿,“阿爹,阿爹!是银子!是漂亮哥哥给我的!咱们有银子了!” 那群汉子只当秦念之同意买下孩子,心中更是酸涩,混浊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秦念之哈了一口气,才站了一会,便感受到森森寒意,“不要你们的孩子,快带回去吧。 朝廷的救助很快便到了,在等上几日,与其指望将孩子卖个好人家,不如想想办法,加固房子,多存些粮食,熬过寒冬……” “当真!朝廷真的会有救济?可今年前大雪封山,我们半个村子的人都冻死了……” 那大汗紧紧攥住手中的银锭,面上又是希冀又是狐疑。 “那是以前,现在的陛下圣明贤良,会及时救援的,你们也要积极一些,想办法自救,天太冷了,快带着孩子回去吧……” 见秦念之是真的不要他们的孩子,还给了银子,那几个大汉又感激又惶恐,欣喜地带着孩子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像是怕秦念之反悔似的,便忙不迭地带着孩子跑远了…… 见他们走远,秦念之这才沉下脸来吩咐道,“找间客栈投宿,再找几个人打听打听,永州历年气候如何? 永州知州为人、政绩又如何?” 一行人总算在永州城内找到落脚的客栈。 上官思安顿好兄长,转身回到自己的厢房内,很快送热水的小厮推门而入,跪在他面前,恭敬道,“龙七见过主子。” 上官思神色恹恹,“皇城那可有异样?” 那小厮立刻玩笑,“圣主英明睿智,算计无遗,宣和帝果然再次派人前往苏州别院,调查主子身世,已经被敷衍过去。” 上官思瞥了他一眼,“独孤轩呢?那帮人日日想着复国,一日也不曾消停,联姻借助北狄王势力不成,一定会另想他法,暗中留意些。” “是!还有一事要请主子定夺,独孤轩下了追杀令,要取秦念之的项人头……” “此事我已知晓。敢动我哥哥,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官思眼眸闪过一丝狠戾,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急,本座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那小厮抖了抖,“但凭主子调遣……” 就在此时,听到隔壁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 “哥哥?”上官思神情紧绷,立刻冲出到隔壁厢房,正想推门而入,却发觉门艄被插得严严实实。 夜影正在门口拍着木门,“秦公子?出了何事?” 他一直守在门外,很确定房内只有秦念之一人,刚刚她还叫了热水,一时有些犹豫不决,该不该破门而入。 “别进来!” 伴随着秦念之的阻止声,上官思已经按捺不住担心,破门而入。 房间内水汽蒸腾,屏风歪斜,砸倒在圆桌上,秦念之拢着单薄里衣跌倒在地…… 见他跟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秦念之面上闪过羞恼,“都跟你说别进来!没听见吗?” 上官思立刻垂下眼帘,侧过头去,反手将门关上,“哥哥,你没事吧。我一时着急,便……” 门外夜影还在敲门,“秦大人,可需要帮助。” “不用,只是我不小心碰到屏风。” “不需要,哥哥不慎碰到屏风!” 两人异口同声,夜影也放下了心,继续守在门口。 “出去!”秦念之没好气的对着上官思呵斥着。 上官思迟疑着,哥哥的状态一看就不对,那么注意形象的人,却一直坐在地上,在看看地上的水渍…… “哥哥可是摔倒了,可有哪里受伤?” 秦念之正捂着后腰,没好气地再次撵人,“滚出去!我没事!” 语气恶劣,可上官思却没错过刚刚哥哥因疼痛发出的抽气声,背对着她,上官思温柔地再次询问。 “哥哥到底伤到哪里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放心离去?” ------------ 第208章 决定 语气恶劣,可上官思却没错过刚刚哥哥因疼痛发出的抽气声。 背对着她,上官思温柔地再次询问,“哥哥到底伤到哪里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放心离去?”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上官思四下望去,卷起屏风上的披风,扔到秦念之身上。 “哥哥裹好,我抱你起来!” “不必,不许过来!出去!”秦念之神情戒备,很是不满。 “哥哥,你难道想在地板上坐上一夜?一会让景明过来看看,听话。” 见她神色闪过犹豫,好在没有继续反对,上官思心中忧虑更甚,看样子哥哥摔得不轻…… 一手揽住哥哥的后腰,一手穿过哥哥的腿弯,将人轻轻抱起,见哥哥身子僵硬,试探地问道,“磕到腰了? 秦念之微微点头,轻微地转动腰身,“嘶,不碍事,没伤着筋骨,缓一缓就好了。” 莹白如玉的一截小腿露在披风外面,秦念之面上恼羞,紧张地蜷缩起脚趾,催促到,“你快些将我放下。” 上官思面不斜视,好似没注意到哥哥的窘迫,快步走向床榻,将她轻轻放下。又迅速地拾起床榻里头的被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珍珠似的玉白小脚很快也隐没在棉被之下。 厚重的被子裹在身上,秦念之这才稍稍有了安全感,松了一口气,语气生硬道,“多谢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见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上官思微微叹息,“你湿着头发怎么行?如今天寒地冻,若是生病可就遭了。” 说着不顾她的劝阻,拾起巾帕细细地为她绞着湿漉漉的秀发。 “不必!” 秦念之心烦意乱,这样亲昵的距离让她心生不快,神色带着不满,“男女有别,此举于礼不合。” 上官思一愣,接着竟低低笑了起来。“哥哥若是不说,我都忘了哥哥是女子了…… 抱歉抱歉,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女使?就是这天寒地冻的,怕要多等些时候了,不如我去问问夜影,随行的影卫中可有女子……” 秦念之被他笑得有些着恼,本就困乏的厉害,又见他神色坦荡,没好气地背对着他,“那不必麻烦了,快擦吧。” 上官思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擦拭,细细绞干…… 等到次日醒来,轻飘飘的小雪花,已经变成小雪粒,扑朔朔地下个不停。 秦念之摸着自己的隐隐作痛的后腰,神情有些恍惚,奇怪,明明昨夜摔得很重,今日倒是不太疼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门外传来夜影的敲门声,秦念之穿戴整齐,一行人面色凝重聚在了房间内。 “秦大人的担忧是正确的,永州十几年前确实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才过中秋,气温骤降,九月飞雪,大雪整整下了五个月,冻死饿死的人畜无数…… 难怪昨日街头上竟有那么多卖孩子的人家,看样子他们都是十几年前那场雪灾的幸存者,才如此敏锐……” 景明摸着药箱,神情有些困惑,“他们既然预感到要发生雪灾,为何不趁早离开此地?” 上官思嗤笑,“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有没有通关路引,离了这儿,又能去哪呢,难不成做个流民,四处游荡?” “永州的地方官呢?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何还不采取些救灾措施?” 景明愤愤不平地骂出声,“难道真的要等到冻死、饿死了人,才上报朝廷,等上头派人救援吗?” 景明一语道破真相,在场几人眼中皆闪过暗色,夜影微微叹气。 “永州本就贫瘠,地方管理松懈惫懒,这些官员大多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又升迁无望。 大多数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宁愿不做不错,也不愿意冒百分之一的风险,承担判断失误带来的后果。 所有他们在等,等到小雪变大雪,等到雪灾已至,穷苦百姓被活活冻死,才敢层层上报。 等到消息传到陛下手中,拨下赈灾款粮,再到达永州时,又不知能剩下几成,那时又有多少人被活活冻死……” 秦念之神情肃然,“夜影,此事不能再拖了,现在就前往知州府衙,商讨赈灾之事。” “不可。” “不可!” 夜影和上官思同时开口阻止。 “秦大人,我知道你忧国忧民,昨日属下已经将永州境内的一切告知陛下,陛下收到急报,自有定论。 而属下的任务是尽快护送秦大人前往西戎求医,绝不能耽搁。 今早已经派人查探过,路面积雪已经有半尺高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很容易被困在此地,耽误行程。” 上官思也开口劝道,“我知道哥哥担心百姓,可也要为自己考虑。 天子剑和假的秦念之都留在了渝州养病,你去了知州府,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想让地方官员配合你提前赈灾,动用存粮,不啻于痴人说梦。 可你一旦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便会招来天朝圣教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秦念之自然知道事情的棘手,可当下也管不了许多了。 “从这里到皇城,哪怕十万里加急至少也需要十天。十天?我们等得,永州的百姓却等不得!” 夜影等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明白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如今见秦念之坚持,当即跪倒在地,“属下听从秦大人调遣!” 见兄长神色坚决,上官思只能悠悠叹了口气,他这位兄长惯是这样,面冷心热,一旦下了决心便很难更改…… 到底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轻笑着,“哥哥想要劝永州知州开仓放粮太难太大,倒不如来求求我……” ------------ 第209章 赈灾 到底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轻笑着,“哥哥想要劝永州知州放粮的难度太大,倒不如来求求我……” 此话一出,瞬间聚焦了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景明眸色一亮,“倒是把你这个首富给忘了,不过赈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确定……” 上官思转头看向秦念之,“哥哥,你觉得呢?” 秦念之眉头一皱,“你的银子,自然是由你说了算,问我做什么?” “啧啧,想要哥哥一句软话可真难……” 上官思故作苦恼的模样,看得秦念之心头火起,此刻面前这个温润疏朗的翩翩公子,和儿时那肆意挑衅自己的顽劣男童完全相重合。 秦念之有些手痒,真想将他另一边脸也给挠花。 可想到那群冻得瑟瑟发抖,满眼惶恐的小孩儿,秦念之到底是压下心底的憋屈,放软了姿态,杏眸微挑,“那我求……” “我答应了!”还没等秦念之说完,上官思立刻截断她的话头,斩钉截铁地承诺道,“在陛下赈灾粮款到来之前,赈灾的所有花费,我一律包了,哥哥可还满意?” 众人一时瞠目结舌,这……这未免的答应得太过爽快了。 “满意,满意,可太满意了,真不愧是苏州首富!” 景明拍着巴掌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你不满你哥哥的压迫,终于要支楞起来了,可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好歹也等你哥哥把话说完啊。” 景明再次刷新了对上官思的认知,这家伙说他脑子有问题吧,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苏州首富,说他脑子好使吧,可一对上秦念之,就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简直没眼看。 秦念之似乎也没想到上官思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本以为他要借机笑话自己一番,想到自己过往对他的恶劣态度,秦念之到底有些过意不去,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要对他好一些才是。 清了清嗓子,秦念之接着说道,“虽然暂时解决了粮食的问题,可还是要和府衙打交道,毕竟有些事必须依靠官府的力量才行……” 几人细细商讨一番,很快便制定好计划,分散行动。 …… 天越来越冷了,几个小孩一边吸溜的鼻子捡着干柴,一边抖着声音讨论着。 “那个漂亮哥哥说,朝廷会派人赈灾救济,是真的吗?” “肯定是骗人的!我爹爹说那帮当官的日日大鱼大肉,家中还有烧不完的热炭,根本就不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还有那些粮食,卖得一日比一日贵,那些商人最是心狠了。”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搓着红肿的满是冻疮的小手,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可那个哥哥给我们银子了啊,也没要我们卖身为奴。那哥哥长得像神仙一般,心地也像神仙一样的好。” 头发枯黄,乱蓬蓬的小丫头,一边吃力地将捡到的干柴放进自己身后的小破筐里,语气满是憧憬,“爹爹回去还有些后悔嘞,说我要是跟了这样的神仙哥哥回去,一定能吃得饱饱,穿得暖暖,可是小丫舍不得爹爹娘亲……” 一旁沉默不语的小武,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皱了皱眉头,“别瞎想了,快些回去吧,再多呆会,只怕要冻死在这儿了。” 腹中饥肠辘辘,几个小孩早已冻得面色发青,挤挤挨挨地互相打气,“回去喝碗热热的野菜汤,就不冷了。” “可是还是饿啊,而且柴火也不经烧,很快便用尽了……” 小丫越想越饿,脚丫子冻得都快没有知觉了,嘴巴一瘪,又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好……好香啊,我好像闻到了米香味。”小丫吸溜着鼻子,口中分泌出大量唾液。 一群大孩子跟着深深吸了一大口冷气,却什么也没闻到,想笑她白日做梦,可只是抱紧了手中的柴火,催促道,“快走吧!” 远远瞧见集市人头攒动,人群中升腾起一团团白气,几个老人孩子聚在一起探头张望,是不是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 几个孩子下意识地朝着人群奔去,真是太奇怪了,自从入冬以来,街上行人寥寥,就算有人经过,也是低着头,瑟瑟缩缩,行色匆匆,集市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小丫,大牛,小武快来!有热乎乎的米粥喝!” 几个同样衣着破烂的小孩,此刻正远远朝他们招手,个个激动得又蹦又跳,眸中熠熠生辉,迸发出浓烈的喜悦。 那群孩子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奔了过去,“真……真的?” 还没等小伙伴解释,便听见重重一声锣响,紧接着夜影和上官思冷着脸站在粥棚两侧,“人人都有,排队站好,扰乱秩序和插队的人一旦被发现,立刻逐出,永不接济!” 说着夜影拔出腰间的佩刀,“寻衅闹事者,绝不姑息!” 闹腾不休,推推搡搡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抱紧自己怀中的空碗,满怀希冀地等待着,夜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人开始施粥。 巨大的锅盖揭开,蒸腾的热气驱散了严寒,点燃了众人的生机。 熬的还算浓稠的杂粮粥,一碗一碗地分发下去,衣着破旧的穷苦人面上浮现出生的喜悦。 晚来的几个小孩在人群中瞧见自己的亲人欢欢喜喜地冲了上去,只剩下小武一个人愣愣地呆在原地,他没有双亲,是个孤儿,依靠的只有自己。 排在队伍的末端,焦急地跺着脚,生怕那粥不够,尽管手中连个盛东西的器皿都没有,可他更怕他一转身,便再也吃不到一碗热乎的粥了,忍不住踮脚向前张望,一时不小心竟踩了前面排队的脚跟。 还没来得及反应,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打得他鼻血汩汩外流。 那老头嫌弃地啐了一口,“离我远点,你个臭乞丐。” 那小武不敢生事,生怕被逐出队伍,失去救济的资格,只能咬牙忍耐,胡乱地抹了一把鼻血,畏畏缩缩地站起身来,接着等待。 上官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这年头,人命比草贱。 要不是为了哥哥,自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这帮难民死不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思及此,眸光变得越发冷硬,嗤笑着看着眼前的闹剧。 可没想到,那少年竟忍着那人的辱骂,一直跟随着队伍前进。 ------------ 第210章 挑事 思及此,眸光变得越发冷硬,嗤笑着看着眼前的闹剧。 可没想到,那少年竟忍着那人的辱骂,一直跟随着队伍前进。 施粥的队伍行进得很快,领到粥的众人喜笑颜开,端着碗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很快便排到了老头这里。 那老头看着锅里不算浓稠,几种杂米粗粮混合而成黑乎乎的米粥时,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但还是掏出怀中的大海碗,笑得一脸谄媚,“家中还有八十老母,一岁幼儿没法出来领粥,还望大善人,发发善心,多给些,让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吧。” 施粥的人一愣,转头看向身侧的上官思,那老头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上官思唇角微勾,果然让哥哥猜中了呢,只是没想到到这些人竟这么不安分,才刚开始施粥,便坐不住来探听虚实了。 轻笑着上前两步,接过他的晚,在他的目光下,手一松,那碗便径直的掉在地上。。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那老头先是一惊,眸中闪过一丝紧张,紧接着拍着大腿,一屁股坐着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杀的,欺负老人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孩,你不愿施粥就算了,又何必这么欺辱我啊。” 他的哭闹声很快便引得围观众人。 可他身后的小武,却面不改色地绕开他,走到施粥的小厮面前,红肿肮脏裂开多处血痕的双手捧起,给我一点粥,我没有碗。” 那小厮先是迟疑一瞬,此刻锅中只剩下一个小底,那小厮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将一勺粥扣在了他的手心中。 粥不算烫,小武迫不及待地就着手掌大口吞咽起来,生怕浪费一点儿。很快那活着血和泥的粥全部进了肚子。 那老头还在嚎叫,指着上官思怒骂,“一看就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你们自己吃些山珍海味,却给我们吃这些陈米烂粥,里面还掺了沙子,说不定,是什么发霉的烂米熬的! 乡亲们可要小心啊,饿一两顿倒不打紧,可要吃了有毒的米粥,只怕全家都要上西天见佛祖了。 我们本就是穷苦百姓,所求不过一日温饱,他丧心病狂……” 周围百姓舔舔嘴唇,眸光变得有些游移不定,四周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小武此时舔干净了手中的残留的米汤,看向始终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上官思。 忽然开口道,“你不是穷苦百姓!看看你的手,再看看我们的手,更别提你粗布麻衣里套着一件兽皮小袄,你刚才打我时动作太大,我看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老头厉声呵斥,可却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像是害怕被人注意到他的手一般,又慌张地将光滑的手掌缩进袖子里,迎向众人怀疑的目光。 “呵,你光藏手有什么用,你脚上的棉靴子有锦绣坊的标记,锦绣坊可不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穿得起的。”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头连忙站起身来,不自在地拽了拽下袍,可怎么也藏不住脚上的靴子。 老脸涨得通红,“你个小崽子,关你什么事,我只是担心……你们被人所骗,吃下毒米粥,一命呜呼! 明明是一番好心,却被你们当成馿肝肺! 你们也不想想,连朝廷的赈济粮都没有拨款下来,又怎么会有什么好心人在此施粥行善!肯定是别有居心!乡亲们不要被骗了!” “呵……” 那少年嗤笑,“一看大掌柜就是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的人,真正饿过肚子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米究竟是不是陈米、馊米、坏米! 我们要的只是填饱肚子!你是哪家米铺的掌柜?怎么有人施粥行善,影响你抬高米价所以才来搞这么一出是吗?我看你今日就是来摸摸底细,明日便会来投毒!”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真的假的?” “也许只是来占便宜的人?” “就是,看他的样子根本不需要救济……” “……”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少年浑然不惧,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的一番话,获得了大家的信任,看向老头的眼神满是猜忌狐疑…… 很快人群中有人惊叫出声,“这……这人好像周记米铺的二掌柜啊。” “是啊!就是他!我昨日去买米,说好四十天前,我结账要拿走时,他又不肯了,非要多收我十分,说什么米价上涨,一时一个价!” “这般黑心肝烂肠子!真让这个小伙说中了,他就是来闹事,阻止大善人施粥的!他要断了我们的活路,要害死我们啊!” 人群中一个妇人抱着怀中的孩子嘤哭泣,“这世道难道真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吗?” 说着愤怒的众人起身逼近,那掌柜吓得腿脚发软,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你们这群穷酸刁民,现在粮食减收,买不起就别买啊! 哼,就你们这群贱民,毒死也是活该!” 话音刚落,便被突如其来的石头砸破了头,那群民众压抑许久的怒火,对生活的不满,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的,紧接着他的衣衫被人剥去,兽皮小袄连同脚下的棉靴也一并被人趁乱偷走。 直到他被剥得只剩里衣,口鼻淌血的一动不动,众人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沾了人命,转瞬间化作鸟兽,溃散奔逃。 小武周身燃起大仇得报的快意,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看着那老头被众人殴打致死。 除了最早丢下的那块石头,他再也没有参与分毫。 上官思冷漠地轻笑一声,那少年倒是个有心机的狠人…… 看完了热闹,也算完成了哥哥布置的任务,上官思一刻都不想多待,转身便想回客栈。 不料,那小武却忽然拦在他身前,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发问,“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你这么有钱? 出行有车马,穿得起绫罗绸缎,还有闲钱布施!” 若说之前的闹剧,让上官思兴致缺缺,可如今他却对眼前的人,升起来几分兴趣。 “你这小鬼,倒是有趣?你真的想知道?” 上官思轻笑着,那少年立刻跪倒在地,砰砰砰,真心实意地扣了三个响头,“求恩人赐教!” 眼前人浑身污糟,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好看,此刻正亮得惊人。 上官思嗤笑,眼神中满是恶劣的嘲弄,“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倒不如还是白日做梦来得实在!” ------------ 第211章 钱袋子 上官思嗤笑,眼神中满是恶劣嘲弄,“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倒不如白日做梦来得实在!” 观这少年行事举动,是个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的主,本以为他必然羞愤且怀恨在心…… 哪成想,那少年听后只是神情微怔,丝毫不见着恼,“一觉梦醒一场空,白日做梦固然快,可我想要些真实的,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能不能让我跟在你身边,我什么苦都能吃,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呵,说得不错,终是大梦一场空……” 上官思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怅然,又看着那脏兮兮的少年,“可我身边并不缺干苦力的下人!” “我知道公子并不想呆在这里赈灾,我愿意替公子守在这里。 我能分辨哪些才是真正需要救济的穷苦百姓,哪些是来浑水摸鱼占便宜的人,也能认出哪些是粮食米铺派来扰乱秩序的人!” 小武用力磕着响头,“求公子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证明自己,绝不是废物!” …… 回到客栈已经是午时了,上官思亲自端着饭菜进了哥哥的厢房。 “你来了,快来看看,我写的可以遗漏?若无问题,你便将他交给知州大人,其中细节再行商讨。” 秦念之伸了个懒腰,这些都是他凭借历年来的赈灾良策,从中反复比较,综合得出适合渝州雪灾冻灾的赈灾方略,其中包括,以工代赈,控制粮价,以及安抚灾民,灾后重建…… 上官思眉眼变得柔和,一目十行地匆匆看完,轻笑着,“哥哥所总结的赈灾策略,灵活适用,倒是便宜永州知州了。” “谈不上便宜不便宜的,我也不过是借鉴了前人的智慧,对了,你们去商讨的结果如何,那永州知州可愿意开仓赈灾?” 上官思嗤笑,“别提了,哪那么容易,没有陛下的命令,他誓死不肯开仓放粮,因此导致整个永州粮商哄抬米价,价格节节攀升,百姓惶恐不安。 米价从在开始的三十分一斤如今已经涨到一百五十文一斤。就连最次的陈米也涨到了六十文一斤。” 秦念之眉头微蹙,却明白永州知州的顾忌,只能无奈摇头。 “粮价不稳则民心动荡,更容易生乱。 他作为永州知州,却如此迂腐呆板。根本没将百姓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一味守成,只求无功无过,实在愧为一方父母官。” 上官思轻笑,“不是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海晏河清,更多的是汲汲营营,只求安稳度日,政绩过得去就行,哪管得了底层的百姓。 哥哥快来吃饭吧,这天下又不姓秦,咱们已经尽力了。” 奶白浓稠的鱼汤,用砂锅细细煲了一个时辰,过滤了鱼骨肉渣,鲜香四溢,霸道的香味勾得秦念之肚中的馋虫“咕咕”直叫。 上官思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细细叮嘱着,“小心烫。” 早就饥肠辘辘的秦念之忍不住舔了舔唇,嫣红粉嫩的舌尖在唇齿间一闪而过,将那诱人的粉色唇瓣染上一层薄薄水光。 上官思轻描几眼,忽然耳根一热,脸颊发烫,连带着身体深处也烫了起来,他按耐住这异样的情绪,声音带着喑哑,“哥哥,慢些喝。” 秦念之搅拌的汤勺的动作一怔,神色不解,“我还没喝呢?” 上官思一僵,干笑两声,“对了,我今天在施粥时候瞧见了一个少年…… …… ……他倒是颇有手段,三言两语便挑拨起百姓的愤怒,那粮铺老板被扛走时,我瞧着出气多,进气少,只怕是活不了了。” 见秦念之神色淡淡,试探道,“哥哥可是觉得那少年手段狠辣,若是不喜,我一会就将他打发走。” 秦念之嗤笑,“手段狠辣?你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用人不疑,你既然看好他,便只管用,现在是非常时期,自然要采取些非常手段。 对了,永州知州不愿意开仓赈粮,那么让他派些士兵守着赈灾点,免得被些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破坏,我不方便出面,此事就交于你了。” “可以,那哥哥打算什么时候起程,如今雪越发的大了,再停留下去,只怕大雪封路,倒是时被困在此处……” 见秦念之面带犹豫,上官思眼眸一转,“哥哥别忘了,夜影他们的任务,便是护送你去西戎求医,在拖延下去,耽误了你的病情,就算事出有因,陛下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知道了,等你办好了此事,我们即可起程。” 上官思闻言一愣,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哥哥要等我一起走。” “自然!没有你这个钱袋子在身边,我可不习惯。” 秦念之慢条斯理地喝着香浓的鱼汤,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湘禾在渝州过得如何?” “哥哥,有我就够了,总是想着那个女人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让她当我嫂子?”上官思心情不错,忍不住打趣道。 “不行吗?要不是当初被元宝绑走,她早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以后我要是有个万一,还要拜托你多照顾照顾她,她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最是敏感脆弱……” “嘭!”上官思将手中的汤碗重重一放,显然很是排斥,语气带着怒意,“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有事的! 别说落云珠就在西戎,就算她治不好你,我还有其他办法!” 他甚少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罕见的板起脸来,倒是将秦念之镇住了。 呐呐地扒着碗里的饭,忍不住嘟囔道,“我就是说说,这么凶干嘛!我还不放心把湘禾交给你照顾呢。 哼!男人果然都靠不住!” ------------ 第212章 官商勾结 呐呐地扒着碗里的饭,忍不住嘟囔道,“我就是说说,这么凶干嘛!我还不放心把湘禾交给你照顾呢。哼!男人果然都靠不住!” 永州府衙内。 年过半百的永州知州陈希,正在堂内来回踱步,手上盘着两个黑亮的核桃,“可查清来人身份?” “那队人马暂居在福临客栈,小的查探过,一行人都是京城口音,来人中有一个病弱的少年,长得很是貌美,整日蜷缩在房内,甚少露面。一行人隐隐以他为主,昨日来府衙的两人,一人是他的暗卫,一人是他的弟弟。” “恩,这就对上了。看来永州那个被刺客刺杀的秦念之不过是幌子,正主到咱这了!” 那陈希脸上没有半丝慌乱,可屋内的其他富商已经汗流浃背。 “陈大人,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啊,那上官思可是苏州首富,他要是铁了心要自己掏腰包赈灾,那咱们之前囤的米粮可就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 大人,我之前可是因为相信大人,才将全部身家都用作屯粮了,如今收来的粮食将粮仓堆得满满,粮食又不经放,这要是砸在手里,那可就是逼我去死啊!” “是啊,是啊!” “本来今年收成不好,我们收粮食时的价格就比往年贵了三成……” “大人,你可不能不管啊!” “听说这上官思财力惊人,短短一日便在永州城内开了两家米粮铺子,均是平价售卖,还搞什么限购政策。 搞得一大群人天不亮就去他们米铺门口排队等着卖粮,这两天我们米铺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诶呀,就是啊,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啊!跟个散财童子似的!真是气死个人!” “是啊!是啊!” “嘿!我就不信了,就他那铺子能支撑几天,不如我们将所有人手都派出去排队买他的米,将他的米都买光! 很快就要大雪封路了,他就算是苏州首富,运货的车队进不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散财童子,也没辙,哈哈哈…… 就是这大雪何时才能封上路啊,他多呆在永州一天,咱就损失一天啊。 要不还是陈大人出面,直接将他赶出永州算了!” 周记米铺的大掌柜苦着脸,“你以为我没试过吗,那上官思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人,那眼神跟隼鹰似的毒辣。 我今早将我铺中的伙计派出去买米,买的时候一声不吭,结账的时候却说,同行调货,按照三倍价格,哼,一斤米收了我足足三百文! 那帮百姓就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那些伙计根本不敢不结账,啧啧啧……别提了,我现在还肉疼呢!” “这么厉害?”张记米铺的老板大惊失色,“还好我没去,不然亏大发了。” 一众老板急得面红耳赤,纷纷让陈大人拿个主意。 陈大人轻笑,老练地盘着手中的核桃,“从现在起,都给我去排队买米,不管他出多高的价格,通通买回来。 本官早有先见之明,已经将进出永州的官路堵死,做成大雪封山的假象,倒是运货的车队进不来,我倒是要看看,他这散财童子到底做不做得成。 本官已经派人查探过,他每日施粥用的米虽次,可至少也要二百斤打底,这么下去,没了补给,单凭两家粮米铺子能有多少存货,又能支撑几天。 斗米恩,升米仇。这帮难民日日习惯了他的救济,一旦没了救济,我们再派人挑拨几句,只怕下一个被横尸街头的就是他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闹哄哄的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接着爆发热烈的喝彩声,“高!实在是高!还是陈大人有本事!” “是啊,我这就派人去买米!” “对!多贵都买!” “走!现在就去!本掌柜亲自去给他捧场!” “走!我也去!” “……” 等这群人走之后,一旁的心腹忧心忡忡,“这秦念之可是深的陛下盛宠,那上官思也是他的亲弟弟,大人这么公然与他作对,就不怕他回京时参大人一本?” 陈大人摸了摸唇边的胡子,笑得惬意,“此事与我有何关系,买米粮的是各大粮铺的老板; 大雪封路是天意如此; 再说众人都知道真正的秦念之被无名刺客偷袭,此时正带着天子剑和未婚妻在渝州养病,本官根本就没见过他。 就算意外死在永州和本官又有何关系? 老李,你跟了本官这么多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那心腹背脊一寒,“是,大人,属下这就悄悄把秦大人在永州的消息放出去。” 陈大人满意地眯了眯眼,“本官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管辖之地发生灾情而坐视不理呢。 现在就修书一封,将本州遭遇雪灾,百姓流离失所的,生活困苦的惨景告知陛下,希望朝廷早日拨下赈灾款项,好救济灾民……” 那心腹讪笑一声,“大人忧国忧民,真是难得的好官啊。” 心里也忍不住暗骂:呸!说得好听,打点的一切都是我,最后却都进了你肚子里! …… 福临客栈内 夜影眉头紧锁,神色有些焦急,“出入永州的道路都被堵死了,看上去像是天灾所致。 可属下派人查探,是有人用火药炸山导致的山体滑坡,落石封路,加上连日落雪,道路一时很难疏通开来。” 景明一惊,“难道是玉白那边露馅了,天朝圣教的人追来了?” 上官思白了他一眼,“这帮人习惯暗杀,倒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动静。” 夜影也犹豫道,“应当不是,若是露馅了,玉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就算他出了意外,监察司暗卫也会将消息传出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收到。” “那日你们去知州府衙,那陈大人可有异样?”秦念之思索一番,倒是有了怀疑。 “哥哥是怀疑陈大人?” “这年头火药可是稀罕物,除了各州府衙存了少许,常人很难弄到,更别说要用火药开山,所需分量不少。” “秦大人所言甚是,我那日去府衙亮出监察司的令牌,那陈大人的神情很是不对。 属下当时有所怀疑,可见他做事一板一眼,颇为迂腐。 觉得他是天性使然,倒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他分明是在推拒之词。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好端端的为何要将永州变成一座孤城?” ------------ 第213章 黑心钱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将永州变成一座孤城?” 上官思眼眸闪烁,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颇为瘆人,“若陈希真的是幕后主使,他的意图就不难猜测了。 他正是要让永州成为孤城,杜绝了外来物资的救济,只有这样粮价才能节节攀升,他们才有利可图,官商勾结,这是要压榨百姓的最后一滴血。 只是我们误打误撞地坏了他们的好事。只怕从明日起,不管我们的粮食卖得有多贵,他们都会全盘接手。 只等我弹尽粮绝,别说赈灾了,就连我们自己的口粮都难以保证。 到时城中的粮价还不是由他们一手操控,百姓要是不想饿死只能去买他们的高价粮……” 景明倒吸一口凉气,“天呐,没想到这帮人心肝竟如此之黑,太可怕了!” “呵,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断粮之后,他们只需要煽风点火,只怕数以千计的饥民会将我们撕碎……”上官思嗤笑,漫不经心的接着说道。 “秦大人不必担忧,监察司的暗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定能护住秦大人安全离开此地。” “我不走,大雪封山,车马难行。 陈希心怀鬼胎,必定留了后手,此时出行危险太了。若是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只怕此时已经放出风声了。 我们现在冒雪出行和自投罗网又有何区别?倒不如安心呆在此处,等陛下派来的赈灾的人马到达。 别忘了,我们在进入永州的第一天,十万里加急的密信就已经送了出去了。陛下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耐心和他们周旋下去。” 见哥哥对宣和帝的如此信任,上官思压下心头的酸涩,神情不忿,“哥哥倒是对陛下很有信心,可是就算是加急的密信传回京城至少要十天,在等陛下的援兵到达,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夜影不满道,“秦大人在渝州遇刺时,属下已经告知陛下,陛下定然是放心不下。 加派的人手此时已经在半路上了,只等他们达到渝州,和玉白会合,倒时自然会来相助。” 开玩笑,以秦大人在陛下心中他的地位,要不是北狄形式险峻,夜影毫不怀疑,陛下会亲自领兵杀来。 秦念之眉头微蹙,“你那粮食还能支撑几天?道路封堵,商行的补给车队迟迟不到,只怕会生出乱子。” 上官思自然不愿被宣和帝比下去,言辞有些不悦,“哥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说过,在陛下的赈灾粮款到达前,我会一力承担的。” 秦念之有些疑惑,总觉得上官思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自然是信的?可是你的银子也是银子啊?能省一些不好吗?” 上官思一怔,“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生得漂亮,眉眼精致,可此刻却带着谁也不怕的狠劲,“既然他们官商勾结,置永州城的百姓于不顾,那我们还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倒不如来个黑吃黑?” “哥哥打算如何黑吃黑?”上官思只觉周身血液在沸腾,这种和哥哥密谋干坏事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景明险些惊掉的下巴,“秦……秦念之、上官思你俩疯了!你们是官啊!是朝廷命官啊!你们想干什么!可别连累我!” 秦念之没搭理咋呼的景明,转头看向夜影,“你那还有多少人手?” 夜影吞了吞口水,此刻的秦大人看上去实在是陌生得很,猛地跪在地上,“监察司暗卫共十二人,誓死追随秦大人!” 景明手动阖上自己的下巴,很好,跟着这群疯子,早晚被人打成筛子! 秦念之的黑黝黝的杏眸像是沾了细碎的星光,亮得不可思议,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勾勾手指,上官思轻笑地附耳过去。 想起小时候,每每哥哥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自己要倒大霉了…… 如今倒霉的对象是别人,而自己是哥哥的共谋者,这种身份的转变让他喜不自胜。 …… 第二日 苏州商行的米铺照常开业,大清早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一群百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间小厮开门,立刻兴奋的欢呼起来,接着又愁容满面,“掌柜的,今日的米粮可还够?还是昨天的价格吗? 听说进出永州的道路都被堵死,那补给的车队可怎么进的来啊?我们早早等在这儿,就是怕来晚了,就再也买不到平价米粮了……” 那苏州商行的二掌柜正是洗刷一新的小武,他笑着招呼道,“各位乡亲别急,排好队,米价和昨天一样,大米三十五文钱一斤,小米三十文一斤,杂米二十五文一斤。 同行来进货,那就四百五十文,凑个整五百文一斤吧。 多谢各位捧场,大家只管放心,不管是大米小米还是杂粮米通通管够。 各位也不必早早就来这排队,如今天儿越来越冷了,要是冻病了,可是个麻烦事。” 这番话刚落,人群中爆发重重欢呼声。 躲在人群中的各大米铺老板则忍不住暗中骂娘,好个凑整,头一次看见卖货的人是这么凑整的,真是呕也呕死! 他上官思上辈子是土匪吧,怎么不去抢呢! 可来都来了,再说,就算他上官思有先见之明,在封路之前运了大批米粮进来,可没了补给,还不是要关门大吉。 想到自己身后站的可是永州城的父母官,他就算是孙猴子,也不可能翻出五指山! 几个掌柜的对视一眼,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咬咬牙,“买!必须买!” 小武一边笑意盈盈地给百姓装粮食,一边看着暗中咬碎牙往肚里吞,心疼到掏银子的手都抖个不停的掌柜们。 脸都要笑烂了,这就是赚黑心钱的快乐吗? ------------ 第214章 再逢蒋年 小武一边笑意盈盈地给百姓装粮食,一边看着暗中咬碎牙往肚里吞,心疼到掏银子的手都抖个不停的掌柜们。 脸都要笑烂了,这就是赚黑心钱的快乐吗? 而另一边的赈灾施粥依旧继续,看清陈大人的真面目,上官思一行人心下有了决断,夜影依旧频繁的出入知州府,时不时地提一些让他没法拒绝的小要求。 知州陈大人自然敷衍着打着哈哈,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打着太极。 夜影的扑克脸都有些绷不住了,可想到秦大人的嘱咐,愣是压住本性,和那狗官寒暄了一天。 陈大人盘核桃的手都要盘出茧子了,实在忍无可忍,最后只能“突发急症”谢绝访客。 夜影大人被当成“瘟神”一般急急被送出府衙时,两方人马终于都松了口气…… 而上官思已经趁此机会买下了永州近一半的成衣店,又屯了大批药材。 等到米铺的掌柜得了风声之后,更是恨得直拍大腿,纷纷破口大骂,“有钱了不起啊!又让这人抢了先!” 可想着还是粮食更重要,若是没有衣物保暖,大不了龟缩在家不要出门,可要是没有粮食,那就只能活活饿死,更是派出店铺里的所有掌柜、学徒、杂役出门排队买米。 双方暗暗较劲,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的势头。 客栈内,秦念之兴致勃勃地听着上官思汇报战绩,“一切如哥哥所料,他们见我大张旗鼓地买下成衣店,以为我要屯棉花,根本就没空关注自己的米仓的究竟少没少,又少了多少。” 秦念之眉眼带笑,“少搬点,别让人发现了,还有,从明日起停止免费施粥,除了老弱病残和妇女小孩,让灾民中的青壮年搭建抗寒火墙,和土炕。” 上官思眉眼带笑,“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可哥哥为什么不直接暗杀了永州知州?以夜影的本事,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做到。” “你真是疯的厉害,暗杀朝廷命官,我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啊!”秦念之显然被他惊着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哥哥怕言官弹劾,还是怕陛下难做?”上官思笑意盈盈,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直接杀了他和造反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合情合理,最起码在明面上我们抓不到他的小尾巴。” 秦念之耐着性子解释着,“只要等到陛下的救援到来,我们便可功成身退。” 上官思轻笑,郑重承诺,“哥哥不必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身后,哪怕你将天捅出个窟窿,我也会护着你。” 秦念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行啦,堂堂大男人,别整日酸唧唧的。 对了,永州是蒋年的家乡,也不知他现在在不在这里……” “哥哥想见他?”上官思掩下眼底的晦暗,对于这个试图跟自己抢哥哥的少年还有几分印象。 “有点吧,毕竟他性子挺讨人喜欢的,长得也不错……” 上官思猛的凑近一步,弯下腰,一张清俊矜贵的面容怼到眼前,两人面面相对,几乎触碰到了鼻尖,深邃眼眸如浓墨重彩的挥毫,俊美无双…… 上官思潋滟的眸子眨巴眨巴,满是濡慕,委屈巴巴地说道,“哥哥,他长得没我好看。”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要被他那双棕黑色的双眸吸附进去,一时有些怔然。 直到夜影的敲门声响起,她这才缓过神来,瞬间脸颊热度蹭蹭上涨,自己刚才竟被上官思迷住了眼,犯了花痴? 难道真的是被湘禾的话本子荼毒了吗?尴尬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猛地灌了几大口。 上官思来不及阻止,“哥哥,别喝茶凉了!” 秦念之神情微微带着些许不自在,恶声恶气地说道,“你管我,我就喜欢喝凉茶!” 一旁的夜影眼神在这兄弟二人来回流转,心下对上官思多了几分防备,“秦大人,有故人来访?” “故人?” “故人?” 屋子里的兄弟俩同时回头,疑惑的神态如出一辙,上官思心头浮出不妙的预感。 “恩公!” “蒋年?”秦念之的眼眸带着故友重逢的欣喜,“你果然在这?” 短短一年时间,曾经阴郁的单薄少年,如今已经褪去青涩,一身玄色长袍,披着厚厚的披风。 看向秦念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恩公,我就猜到是你。 一直隐忍着不能来找你,生怕坏了恩公的大事。 直到今日,陈大人被夜影大人逼的无奈,才让我出门送客,我这才得了机会……” 蒋年一身文官打扮,说话举止进退有礼,有条不紊。 秦念之神色一亮,像只闻到肉味的小狐狸,笑得眉眼弯弯。“你特意过来总不会就是为了打声招呼?” “恩人在哪,我自然在哪? 我知道恩公一直在为永州雪灾忧心,赈灾施粥,稳定粮价,这些都需要强大的经济支撑。 想必……也打了永州粮仓的主意。 在下不才,如今也算是陈大人身边的心腹,府衙的粮仓的钥匙我都可以偷盗出来,交给恩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上难掩惊喜,上官思神却色漠然,语气讥讽,“果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秦念之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小年明明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为了永州的百姓着想,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呵,小年?” 上官思咀嚼着这个亲昵的称呼,神色莫名,“哥哥就这么容易相信外人?就不担心是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我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蒋年立刻对天起誓,“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帮帮秦大哥,也想为永州的百姓出一份力,我的父母就是在十五年前的雪灾中被活活饿死的……” 少年神色落寞,像是被上官思的怀疑伤了心,神情透着小心翼翼,脆弱又无助,“秦大哥,你也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会,如今为陛下办事,那就是自己人,我怎么会怀疑你。” 秦念之急急宽慰,接着说道,“我本以为你在办些秘密任务,还不知道该不该联系你。 却没想到你如今在陈希身边做事,还愿意帮我们拿到粮仓钥匙,简直是雪中送炭,我高兴还来不及……” 眼见哥哥眸子欣喜,注意力都集中在蒋年身上,上官思心头的烦躁更甚。 “哥哥,你该休息了,具体细节我们会自行讨论,你就不要操心了。” 说着端起桌上的剩菜,将二人推出厢房,油腻腻的残羹冷炙就“无意”的撒了蒋年一身。 蒋年嫌弃的皱起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可上官思已经将托盘往他手中一塞,“嘭”的一声将房门阖上。 对着夜影嘱咐道,“哥哥的身体你是知道的,受不了累,现在是该休息了。 还请夜影大人守好门,别让无关紧又不长眼的人扰了哥哥的清梦。” 这话指摘意味明显,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满。蒋年好脾气地笑笑,隔着房门口提高音量,“秦大哥,我晚些再来找你。” 眼见房间内传来窸窣的声音,上官司一把拽住房门,不让哥哥从里面打开,一边怒斥道,“哥哥知道了,蒋公子还是别浪费时间,快些离开吧!” ------------ 第215章 盗粮仓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天空阴沉沉的,厢房外的风声呼呼作响,吵闹得惊人。 秦念之不由得担心起那些难民,不过才十月,天便冷成这样,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扛过去。也不知北狄的疫情解决了吗?要是五哥在…… 秦念之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屋外寒风呼啸,意识很快回笼。 推开房门,夜影正抱剑守在自己的房门口,“秦大人醒了?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上官大人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风雪呼啸,深夜的寒风几乎要将人的脸皮刮下,可雪夜中,一帮夜行者却隐藏在夜色里,任凭寒风肆虐,依旧一动不动。 蒋年冒着风雪赶到粮仓中,守仓的兵士正瑟瑟发抖地挤在一间不大的房内。 屋里仅有一个简陋的炭盆,见到来人,收仓的兵士立刻起身,脸上带着被抓包的窘迫。 “蒋文书,实在不是兄弟们不尽心,实在是外头太冷了,我们进来烤烤火,就去巡逻。 两个小兵哆哆嗦嗦地就要往外走。” 蒋年连忙叫住他们,“兄弟们误会了,这鬼天气真是辛苦兄弟们了。 我也是没办法,陈大人对着粮仓盯得紧,三申五令,一刻也不能放松,我也是被逼着没办法,才时时督促。 这不,知道兄弟们辛苦,我自掏腰包买了些碳,也希望兄弟们能好过些……” 说着蒋年直接将怀中的一大兜木炭添进了没什么热度的破炭盆中,眼见炭火要熄灭,连忙将随身带着的烈酒撒了些上去。 瞬间炭盆冒出炽热的火焰,浓浓的暖意袭来,本想去巡逻的一群人,更是贪恋地迈不动步,凑近了火盆几分,有些眼馋地看着蒋年手中的烈酒。 蒋年犹豫一瞬,“不是我小气不愿意给兄弟们,实在是怕耽误你们当值。 要不我把酒囊放着,兄弟们休息的时候,喝两口,驱驱寒气。 只有一点,当值的时候可不能喝啊,这酒可烈得很,小心误事。” 说着将手中的酒囊放在炭盆边上,再次叮嘱,“这粮仓可是永州百姓的最后活路,万不能掉以轻心。” “那是自然!蒋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尽心看守。” 蒋年像是没看见那些兵士眼底的贪婪,这才微笑着告辞。 见蒋文书裹着厚重的披风的身影满满消失在风雪中,原本还装模作样在外头巡逻的兵士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回木屋中。 “快快快,让我暖和暖和。” “诶呀呀,别抢啊,给我留一口!” “冻死大爷我了!王三,你个老王八,给我先喝口!” “该你去值班了,你进来做什么!” “你个瘪犊子,说得好像到你值守时,你尽心尽责了一样。” “嘿嘿,那倒是,主要是天太冷了!那些当官的自己抱着娘皮在暖房里翻云覆雨,咱们却在这苦哈哈的,守着鸟不拉屎的地方。” “哈哈,真要是有鸟就好了,火上烤烤,也能尝个肉味。” “诶哟,这蒋年为人倒是仗义,这酒还不错呢,上头!烈性!” “不行,不能喝多了!耽误事!” “怕什么,这粮仓东南西北各有一队人马看守,咱么少看一晚能咋滴!粮食还能凭空丢了不成!” 很快屋内的一群人喝了掺着秘药的烈酒,在浓浓的暖意的炭盆边上睡得人事不知…… 而蒋年如法炮制,分别往剩余的三个方向转了一大圈,很快偌大的粮仓静悄悄的,守卫的兵士尽管再三保证,可等蒋年一走,立刻钻进暖房内,喝着烈酒,酩酊大醉。 …… “大人,一切安排妥当。” 夜影叹了口气,堂堂一州粮仓守卫,却如此玩忽职守,实在是可恨。 蒋年掏出怀中的钥匙,“大人行动快些,陈大人为人谨慎,每日晨起时,都会检查粮仓和库房的钥匙。 属下还要在天亮之前悄无声息地放回去,免得被他发现端倪,坏了恩公的计划。” 粮仓大门被打开,夜影抬起手一挥几十道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在粮仓中进进出出,很快便消失在风雪夜色中。 上官思远远地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粮仓,想到哥哥光明正大使坏的模样,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真冷啊,也不知哥哥睡醒了没。 他的身后立着两人,“主子,我们需要去帮忙吗?” “不必,有人出力,我们坐享其成便好,最近那边可有异动?” 龙三立刻恭敬回道,“那边已经知道渝州养病的秦大人是假的了,独孤轩气地杀了不少教徒。很快他们便会赶到永州,对秦大人不利。” 上官思轻笑,“那不是正好,我正愁没机会甩开这么大帮人和哥哥独处,正好借独孤轩的人手用用。 对了上次让你办的事,做得如何了?” 那下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属下按照主子的意思,独孤轩那侍妾腹中的孩子已经处理掉了…… 只是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何不直接从源头切断,直接对独孤轩下手,毕竟嘉敏公主已经成婚,搬到了公主府,到时守卫森严,更不好下手。” “呵,那帮老顽固疯得厉害,要是独孤轩没了生育能力,还不对本座穷追猛打,我可不心思搭理这帮疯子,更没心思孕育什么独孤家血脉…… 就让他们高高捧着独孤轩好了,可怜的玩意,根本看不清,他不过是那帮疯子圈养的牲畜罢了,什么圣子,简直可笑。” 翌日 苏州粮铺照常照常开门,米铺老板惊恐地发现,针对自己,米价已经涨到八百文一斤了。 那众人心颤抖的厉害,“昨天还是五百文,今日怎么就是八百文了?” 那小武叉着腰,看上去身份蛮横,“滚滚滚,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快滚,被挡着我们做生意。” 身后的平头老百姓更是怨声载道,“就是啊,不买就滚蛋,没看见我们还排队吗?” 一想到自己只需要用三十五文就能买到的米,各大掌柜却要用八百文来买,不少人心下异动,升起了倒卖倒卖的念头。 小武叉腰大声吆喝,“我们店铺里的米粮存货也不多了!我们愿意平价卖给你们是我们老东家行善积德,各位父老乡亲,应该有不少人都是经历过十五年前的雪灾的。大雪封山足足五个月,饿死冻死不计其数。 你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手头上的余粮究竟够不够你们吃的。要是起了倒买倒卖的念头,趁早滚蛋,去别处买去。 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此话一出,之前还动摇的几人立刻变得坚定,毕竟这粮食来之不易,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雪灾又要持续多久,而那些两铺老板也则心下打定,看来这上官思也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手脚通天,这才区区几日,便存量不足了? 当下信心满满,“买!必须买!” 小武要几乎要掐烂了自己的掌心,才能将将压住唇角不上翘,心中暗爽,该!就坑死你们这群丧良心的奸商!哼! 虽然不知道东家是怎么做到的,每日明明空了大半的米仓,第二日便整整齐齐地原封不动的填满。 可不该问的不问,这个道理他懂,东家是个好人,虽然看上去冷心冷肺,可他愿意施粥,收留难民,就冲这点,他小武便愿意一直跟着他。 ------------ 第216章 公主大婚 皇城内 长宁宫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贴满喜字,侍奉的宫人们人人面上带笑,进进出出,一派喜气洋洋。 可新房内的气氛却压抑到极致,嘉敏公主却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丝毫没有新娘的羞涩和紧张,若不是穿着喜服,她这神情只怕说是治丧也不为过。 一旁的喜婆婆强撑着笑脸,请十全妇人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接着巧手的宫女为上妆,挽发,更衣…… 嘉敏公主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很快新嫁娘装扮完毕。 一人高的铜镜中,倒映出嘉敏的窈窕身姿。身着正红色的金丝云纹广袖婚服,外罩锦绣华彩的祥云金璎珞霞帔,层层叠叠的繁复精致,更衬得嘉敏公主庄重华贵,身段玲珑有致。 腰间佩戴着鸳鸯交颈香囊和并蒂莲花玉佩,随着身形微微晃动。 裙尾绣着百子百福的暗纹,边缘滚着金丝缀,镶嵌着拇指大的东珠,行走时“漱漱”有声。 头发挽作妇人样式,带上沉重的六尾凤凰金冠,那垂下的东珠珊瑚流苏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美不胜收。 嘉敏对着铜镜勾勾唇,铜镜中的新娘亦也回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态。 一旁伺候的人纷纷赞着,“公主真是仙女下凡,容颜绝世。” “容颜绝世?” 她嗤笑着咀嚼着这四个字,脑海中却浮现出秦念之那清冷艳绝的眉眼,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转头看向伺候的几位宫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寒意。 王嬷嬷奉命来长宁宫主持大局,见此上前几步,贴在嘉敏的耳边吩咐道,“公主殿下,切记收敛好自己的脾气,伺候好夫君,免得自讨苦吃。” 嘉敏露出一抹苦笑,眼底尽是脆弱,“嬷嬷还在担心什么呢?明明知道嘉敏已经无力反抗……”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宫女的通报,嘉敏的眼底闪过惊恐,急急下拜,繁复的婚服让她的行动慢了一拍,“嘉敏见过皇兄,见过母后。” 孝仁太后满脸笑意急急地迎了上去,一把将人扶住,轻轻整理着嘉敏的头上的流苏,“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何必在乎这些虚礼……” 一脸慈爱不舍的模样,像是一个真心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娘亲。 嘉敏一时有些恍惚,竟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知道宽袖下的剧痛刺醒了她,这才如梦初醒,瞧见孝仁太后眼底的警告,忙挤出一丝笑意。 “母后说的是,儿臣只是舍不得皇兄和母后。一时失神,还请母后见谅。” 宣和帝轻笑,“你舍不得太后,可朕瞧着太后可巴不得早早将你打发出去。 寻常公主成婚,怎么也要准备个一年半载,你母后可倒好,竟连一个月都等不了,竟这么着急将你嫁了出去。” 太后脸色一僵,眸光闪过恼恨,还不是最近出现的变故太多,这种脱离掌控的恐惧让她焦躁,她已经等不及了。 讪笑着,“陛下也知道,那吴老夫人已经年近古稀,说不准那天就奉召而去。 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瞧着张家唯一的血脉早早成婚,哀家实在不忍让吴老夫人一把年纪,抱憾而去啊。 再说,嘉敏的嫁妆从她出生起便在准备着了,公主府也早早建好,一应俱全,哪里算得上仓促。 她可是哀家的心头肉啊,哀家又怎么会委屈了她呢。 若那吴家老太有个好歹,吴政元那孩子岂不是要守孝三年,白白耽误嘉敏的花期。” 说着又暗中掐了嘉敏一把,嘉敏苦笑着,上前一步,“此事怨不得母后,也是我和吴公子商量后的结果。” 宣和帝眸色深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孝仁太后脸上的尬笑几乎要维持不住。 “陛下,时间差不多到了,可别耽误了拜堂的吉时。” 好在宣和帝并没有深究到底的意思,只是淡淡嘱咐道,“你毕竟也是朕的妹妹,若是结婚后过得不好,被人欺负了,大可直接回宫,有朕在,总不会不管你。” 孝仁太后强压住心头的慌乱,干笑两声,“陛下说的这是哪的话?嘉敏可是堂堂公主,吴家那小子敬他爱他还来不及的,又怎么会欺辱。” 嘉敏心头百感交集,喉头哽咽,眼眶微红,“是,嘉敏谢过皇兄。” 一旁的喜嬷嬷高高举起红盖头,罩在嘉敏头上。 王嬷嬷也连声催促道,“公主,时辰到了……” 没人知道盖头下的嘉敏公主是何神色,只听见她微微喑哑的嗓音隔着盖头悠悠传出,单薄的身子盈盈下拜,“嘉敏拜别皇兄、母后。 愿皇兄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愿母后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接着在众人的拥簇下乘上花轿,伴随着喧闹的统鸣声,礼炮声,花轿缓缓抬起,朝着宫门外走去。 身后跟着绵延不断的嫁妆,蜿蜒着像一条红色的巨龙…… …… 公主府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新婚的府邸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热闹的前厅,人声鼎沸,前来观礼的客人络绎不绝。 年近古稀的吴老太太也难得红光满面,他的夫君和儿子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丁点血脉。 本无意尚公主的,奈何这傻小子在赏花宴后,便郁郁寡欢,老婆子多方探听还不确定呢,宫中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 自此一向玩世不恭的孙子像是变了一个人,沉稳了许多,也不往外跑了,日日守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吴老太太一时竟有些不太习惯,想来都是脱了公主殿下的福啊…… 随着夜幕的降临,新房内龙凤红烛摇曳,熠熠生辉。 烛光映照着墙面上的大红喜字,嘉敏静静地坐在喜床上,等待着自己未知憎恶的命运。 “恭喜驸马,贺喜驸马!” 直到门口传来侍女讨巧的笑声,嘉敏藏在宽大秀袍下的手指紧紧攥起。 入目所及一片赤红,耳边传来那人温润的嗓音,“都下去吧。” “是,”接着是侍女们窸窸窣窣的告退声,紧接着门被轻轻阖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嘉敏内心的恨意浓烈得如有实质,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杀意。 金丝皂靴停在眼前,那人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缓缓露出那张明媚动人的面容。 只是还来不及瞧仔细,原本坐在床榻之上的嘉敏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那人直直扑了过去。 ------------ 第217章 刺杀 只是还来不及瞧仔细,原本坐在床榻上的嘉敏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那人直直扑了上去。 两人交叠着向身后倒处,重重地砸在地上,巨响让门外守着的侍女们惊声询问,“公主,驸马?” 嘉敏本想拔起簪子再刺,那驸马却紧紧抓住金簪的尾端,痛得神色狰狞。 隐忍着没有惨叫出声,只是一手锁住嘉敏的喉咙,先是高声呵道,“本驸马没事,都不许进来打扰!” 门外的侍女这才停止了敲门,再次安静了下来。 独孤轩神色狠戾,猛地将那金簪子甩开,“噌!”的一声,重重钉在红柱上。 随着他掐住脖颈的大手缓缓用力,嘉敏公主的脸色涨得红紫,额间青筋暴起,艰难地骂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你个只敢躲在娘亲身后的窝囊废!” “我看你是找死!”独孤轩眼眸变得猩红,手中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嫡公主吗?那你可错了!在这府中,你就是我的贱婢! 这府中全是我的人手,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嘉敏公主闻言心如死灰,逐渐放弃了挣扎,与其受尽折辱,倒不如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窒息感产生的晕眩让她思绪飘散,过往如走马观花般一帧帧地闪过…… 不甘懊悔涌上心头,不!嘉敏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独孤轩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果然独孤轩一愣,接着狠狠将她甩到床榻上。 “咳咳咳咳!”急促喘息着,眼底满是不甘,更多的是对生的向往,怒视着对面的仇人,既然死不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赵纤羽,你以为我看不出的小把戏,你故意激怒我,想逼我杀了你,你就省省吧……” 嘉敏公主捂着受伤的脖颈,正伏在床上咳得厉害,眼角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更显得她脆弱不堪,像一朵娇弱的菟丝花,可偏偏还带着不该有的尖刺。 独孤轩的阴冷的目光从她娇弱的脸庞上逐渐下移,纤瘦的脖颈,丰满的雪白,再到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眼神越发炽热。 缓缓地走进床榻,邪肆地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不明地说道,“母后说你娇纵成性,愚蠢无脑,贪生怕死。 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粘腻的目光扫视了一番,最后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也算有几分烈性,看在母后养育你多年的情分上,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孕育出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不介意给你些体面……” “你做梦!” 独孤轩轻笑着翻身上榻,大红色的喜服瞬间便撕破,嘉敏公主惊惧之余,眼底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猛地抬手朝他扇去,却被他轻松反手制住,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嘉敏公主倔强愤慨,又无能无能为力的怒色,独孤轩竟觉得往日那些姿容绝世,柔顺乖巧的女子都失了味道。 一时心神荡漾,掐住嘉敏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嘉敏挣扎着,踢踹着…… 可在实力悬殊的力量压制下,她的反抗像是小猫挠痒般,不过是徒增趣味罢了。 …… 许久之后,喜床上一片狼藉,独孤轩俊朗的面容带着意犹未尽的快意,垂眸看向身侧虚弱疲惫的嘉敏公主,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早跟你说乖乖听话,也可少受些苦楚,来,让我看看可是伤着了……” 嘉敏公主眼神微颤,费了支起身,狠狠地咬在他的虎口上,用尽了毕生的狠劲,大有要撕下一块肉的架势。 “啊!”独孤轩一时没有防备,被她咬了个正着,反应过来后,一掌敲在她的后颈上。 嘉敏公主身娇体弱的,哪受得了这样的重击,顿时喉间腥甜,可依旧咬死了不松口。 独孤选又猛地一甩手,嘉敏被他带着狠狠砸在了床柱上。 “咚”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接着她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独孤轩吃痛地查看自己虎口上的伤口,“你他妈属狗的!连我也敢咬!赵纤羽,我看你是……”活腻了! 半截话咽下肚中,见刚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鲜活的少女如今散乱着青丝,软软地倒在床榻上。 独孤轩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拽起,在她白皙的脸上不客气地拍了拍,“赵纤羽?赵纤羽?” 少女睫毛微颤,一松手,头颅又软软地垂了下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独孤轩这才注意到大红床柱上深色的血迹,伸手在她后脑一摸,果然沾了一手湿漉粘稠…… 望着手掌上的腥红,一时头痛不已,高声喝道,“都死了,这么大动静也不滚进来。” 门外的两位侍女立刻推门而入,跪地请安,“主子有何吩咐!” 独孤轩暴怒地狠狠捶着床柱,“都瞎了吗,没看见嘉敏公主受伤了,还不快去请把青芜长老!” “是……” 公主府彻夜通明,动静不小,尽数被独孤轩一力压下,外人并未得知嘉敏公主受伤。 可三日后的回门还需要嘉敏一道同行,万般无奈下独孤轩还是派心腹将话递到了长宁宫中。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独孤轩竟然隐瞒了嘉敏公主意图刺杀的一事,只说自己为了教训嘉敏公主之前的冒犯,一时失手,将她伤得厉害。 孝仁太后得知此事倒是神色淡淡,对着王嬷嬷轻笑,“嘉敏刁蛮任性,是该给她点教训,一想到她竟敢如此折辱我儿,我这心头就很不能将她撕碎了喂狗。 你派人告诉轩儿,先哄她一段时间,等她平安产下孩子,倒是随他怎么折腾,哀家自会为他兜底。 轩儿毕竟年轻,对后宅女人的阴司还是不懂,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膝下也没个子嗣。 派人个年长的嬷嬷,平日多注意着点,熬些助孕健体的药物,一切以皇嗣为重。” 一想到那群蠢笨东西为了争风吃醋,平白害了两个皇孙的性命,孝仁太后气到呕血。 一旁的王嬷嬷自然了解太后的心结,忙上前宽慰道,“圣子年轻康健,孩子迟早会有的,许是那些女人出身卑贱,不配孕育圣子的子嗣。 嘉敏公主毕竟是太后一手养大的,若不是因为和亲一事和太后离了心,诶,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 如今她和圣子夫妻关系,荣辱与共,今后自然会懂事些。太后不必焦心……” 孝仁太后眸光晦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 第218章 密信 宣和帝裹着狐裘站在重华阁高高的阁楼之上,俯瞰着整个京中夜色,寒风阵阵,他却像无知无觉一般,神色郁郁。 玄色的常服盖不住骨子的凛然贵气,身段健硕挺拔,深邃的眼眸却泛着幽冷而深不可测的光泽。 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檀香木平安小木牌,神色变得几分柔软,喑哑的声线消散在风中。 “算算日子,若是脚程快的话,念之此刻应该已经到达西戎边境了,这几日的密信怎么还没到…… 这家伙这么记仇,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竟连一封书信也不肯给朕寄,是不是路途的风光太美,将她迷住了……” 沈峤立在身后,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他知道,陛下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夜影的密报每隔三日便会送达,从不间断。 自从秦大人离京后,陛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弦,整个人扑在政事上,肃清朝野,整治党派…… 好不容易才平安将北狄大皇子押送出境,顺利接手北狄边境三城。 可那北狄王狼子野心,竟想着趁乱传播疫症,幸亏陛下英明,早早提防,加上康王世子坐镇边境,孟尧派兵镇压,这才成功控制住那群疫民。 只是次疫症来得古怪,军医和御医们翻遍古籍,依旧没有应对之法。只能暂时沿用北狄王之前的策略,封城管控,并派士兵镇守,严防病情扩散。 可此举并不是长久之计,尽管医师们全力救治,每日依旧有患病之人死去,更加深了边城百姓的恐惧。 各种流言纷纷传出,只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而宣和帝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此疫症不消,劳民伤财,单单每日投进的药材粮食便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朝中文武百官,也对此颇有微词。 毕竟那三城中,绝大部分都是北狄子民。虽不曾言明,但话中隐晦的含义都是:断其补给,围城严守,任其自生自灭,便可收获三座空城…… 届时放火焚城,将城中疫症彻底消除。虽然残忍,却是最行之有效的,从根本上消除疫症的方法。 沈峤知道,陛下已经动心了…… …… 这时阁楼内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江德福小跑过来,“陛下,密信到了。” 宣和帝眼神一亮,急急接过,揭开密封的火漆,倒出里头的信纸。 宣和帝一愣,不同往日的轻薄,今日的信桶内有两封密信。 嘴角忍不住上扬,急切地打开其中一封,隽秀飘逸的字体,正是秦念之的亲笔。 宣和帝迫不及待看完,笑意凝固在嘴角。 信上详细说明,到达永州时遭遇的极端天气,以及永州知州身为一方父母官,非但视人命如草芥,还和当地粮商勾结,肆意囤积粮食,借机哄抬米价。 导致百姓为谋活路,只能卖儿卖女,或远走他乡。 更可恨的是为了阻止上官思等人的施粮布粥,竟敢动用火药,炸山拦路,将进出永州的道路全部堵死…… 沈峤亲眼瞧见陛下脸色由晴转阴,如今更是阴云密布,只怕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一时汗颜,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道,“可是秦大人路途不顺,遭遇麻烦……” 宣和帝嗤笑一声,将夜影的信件扔到沈峤怀中,“麻烦?何止是麻烦! 永州遭遇大雪,永州知州陈希知法犯法,还敢炸山拦路。将秦念之一行人围困在永州。” 沈峤惊得瞪大双眼,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叹道,“幸好秦大人聪慧果敢,救了永州城的百姓,还反将陈希一军。 秦大人这主意实在太妙了! 既解了灾民困境,又不动声色地让这帮为富不仁的粮商割肉放血。 这帮奸商要是知道自己每日高价买回的原本就是自己家的粮食,还不知该怎么呕血呢。” “胡闹!简直胡闹!” 宣和帝却急得双目腥红,猛地拍在身旁的雕花栏杆上,精致的栏杆上瞬间多了一道深深裂纹。 “念之一行不过十几个暗卫,如何能敌得过永州城的兵马? 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敢胡来,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她有没有想过,此事一旦发生变故,便会受到永州知州倾尽全力的追杀。 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呢,她这么做,和虎口夺食又有何区别!” 宣和帝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以念之的性子,定然看不得百姓受苦,可夜影和上官思两个混账干什么吃的! 不帮着劝阻,还纵然她胡闹!” 沈峤安抚道,“陛下上次派去的援兵已经和玉白等人汇合,正日夜兼程赶往永州。 秦大人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算事情真的暴露,定能护着秦大人安全逃离!” “逃到哪去?永州遭遇雪灾,念之本就体虚畏寒,如今道路又被封死…… 不行,你去安排下,朕要亲自去西州一趟。” 沈峤一惊,立刻跪倒在地,“陛下三思,秦大人聪慧绝伦,上官大人亦是人中英豪,加上玉白夜影以及众多暗卫的保护,秦大人定然安全无虞。 虽说如今政局稳定,可北狄依旧虎视眈眈,陛下若是贸然前往,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想想秦大人,她生了那么久的气,这次却肯给您写信报平安,定然是为了免去陛下担忧。 若陛下一意孤行,岂不是坏了她一番苦心。” 宣和帝身子一怔,他何尝不知道秦念之并非是依靠自己而生的藤蔓,她聪慧坚韧,往日再难的局面她也能从容应对。 再次看向信纸的最后一句,“臣一切安好,区区困境,不足为惧。 望陛下珍重自身,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宣和帝苦笑着喃喃自语,“朕就是一时意气用事才狠心将你送出京城,如今你我之间隔着万水千山,朕日日忧心,夜不能眠。 你却只留下一句"莫要意气用事"。念之在你心里真的有朕吗?” ------------ 第219章 报信 永州城内 “大人,我们每日派人去买米,这么多天都过去了,按理来说那上官思早该没有存粮来才是,可为何直到现在那两家米铺还在营业。 这里头一定有猫腻!道路封死,他们究竟从哪里来的存粮?” “是啊,我们可是听了大人您的话,将全部身家都换成了粮食,这要是砸在手里……” “不行,老朽实在不放心,不如先平价卖出一部分……” “对!先卖一部分……” “……” 有几人神色满是赞同,看上去有几分意动。 永州知州陈大人盘着手中的核桃,眉眼中暗藏杀机。 冷冷地扫视着那个提议卖粮的老者,“童掌柜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一旦你开始卖粮,永州市内粮价只会一跌再跌,便正中他们下怀了…… 倒时别说回本,只怕这屋中所有的粮商都会因为你的愚蠢,亏的血本无归……” 陈大人眉眼锐利,吓得提议卖粮的几人一阵哆嗦,“大人,小人不是故意扰乱大人计划,实在是这上官思太邪性了……” “参见大人。” 一身青衣长袍的文质彬彬的青年行礼作揖,“上官大人的粮铺,今早并未开门营业。各位大人清早来得太急并未察觉。 今日他们门口贴了告示,粮食已经售罄,关门大吉了。” “当真!太好了!”那群粮商,喜不自胜,只差拍手叫好。 陈老板摸了摸唇边的小翘胡子,“城外那些难民呢?” 蒋年垂下头颅,恭敬地回道,“已经派人去查看了,施粥否铺子已经撤了,不过…… 那上官思为灾民建造了不少安置房,虽然简陋,但火炕和火墙一应俱全,倒是帮了不少灾民。” 周记米铺的老板嗤笑一声,“还以为他上官思有天大的本事,还不是半途撒手不管了。 他自以为为灾民建了辟难所,便会得到这帮人的感激吗,真是愚蠢至极。 人性都是丑陋的,更别说在天灾面前。 只怕,要不了几日,就会因为争抢地盘而发生的斗殴流血事件。 大人到是不妨找个借口将他们通通抓起来,再让他将赚进肚中的银子原原本本的、加倍地吐出来!” 其余的粮商闻言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听说那上官思也不是免费让他们居住,提出什么以工代赈,那些房屋都是那些苦力们自己建的。 不仅如此,那帮难民团结得紧,还选出了几个人,专门负责巡逻和维护秩序,我瞧着倒不像要出乱子……” “那怕什么,雇点人混在其中,这年头谁还没点私心,多挑拨几句,费些银钱,定要让那上官思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敢坏我们的好事,岂能让他全身而退。” “他以为他关了商铺,停了施粥,便可缩在新买的宅子里,安稳度日? 做梦!在这永州里,他就是龙也要缩着,虎也要趴着!敢得罪我们陈大人,必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记米铺的老板面上满是谄媚的笑颜,吊三角眼满是阴狠,冲着陈大人献计道,“大人不妨直接找个借口,将那群难民驱赶,惹得他们心生不满,再加以引导,让他们冲着上官思发难。 毕竟寡不敌众,又是一群流民,饿红了眼,可是什么混账事都敢做……” “周大掌柜说得轻巧,那帮难民如今可是将上官思当成菩萨供着,又怎么会调转枪口对付他……” “他们去不去都不打紧,找个风大雪大的夜里,派几个好手潜入院子,造成难民洗劫的样子……” 周大掌柜说着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画一下,又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一时室内无声,身边的一群富商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些…… 见众人心生防备地瞅着他,周大掌柜嘴角一抽,又变了脸色,笑着打着哈哈。 “我就是开个玩笑,瞧把你们吓的。咱可都是本分老实的生意人,这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能干? 实在是这上官思太气人了,要不是他多事,大家伙早就发财了。 如今哪还需要冒着风雪出门,苦哈哈地寻求对策? 在自己的暖房里舒舒服服地用着点心岂不快哉! 我就是一时气糊涂了,才说了昏话,你看你看,你们怎么还当真了呢……” 一旁的蒋年将这群人的诡计听在心上,面上却丝毫不显,一副以陈大人马首是瞻的模样。 清俊的面容,在一群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中很是显眼,更让陈大人高看了几分。 “蒋文书,此事你怎么看?” 蒋年俊秀的眉头微蹙,“我年纪尚轻,且处世未深,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陈大人冷笑一声,面上带着虚伪的善意,“大家伙不过是图财,万不可害人性命,既然他已经关门大吉了,各位也都散了吧……” …… 入夜上官思正哄着自己哥哥多喝两口燕窝粥。 府中却迎来了不速之客。蒋年乔装打扮一番,冒着风雪,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眉眼处沾满风霜。 秦念之眉头一皱,立刻担忧道,“快去换身衣服,这般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敢独自一人深夜出门,不要命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雪停了再说!” 见他冻得厉害,脸色铁青,当下也顾不得,将自己才喝了两口的温热的燕窝盏塞在他手中,“快喝两口暖暖身子。” 见蒋年的手指已经冻得麻木红肿,甚至微微发抖,秦念之忙动手帮他取下已经湿透冻的硬邦邦的披风…… 一旁的上官思只觉得碍眼的厉害,又见不得哥哥这幅紧张他人的模样,登时上前一步,拉开哥哥,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蒋公子深夜冒雪前往,想必定有要事,倒不如直接说吧,别耽误时间。” 秦念之不满道,“让他先烤烤火,缓一缓……” 蒋年牙齿都在发颤,依旧对着秦念之展开一抹温柔笑意。 “秦大哥,我……我不冷。 上官大人说的是,此事紧急,知州大人已经对你们起了杀心,打算找个机会动手,并做成流民入室抢劫杀的假象。 永州城你们是呆不了了,陈大人这人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嗜财如命,如今你们触碰了他的核心利益,他是不会放你们走的。秦大哥你们的处境实在危险……” 上官思嗤笑一声,“我的哥哥,我自然能护住,何劳烦旁人操心。” 一旁的夜影神色凝重,如今风大雪大,道路被堵,玉白等人迟迟未到…… 见上官思不以为意,神情自负,蒋年眉头紧皱,“你的人马再厉害,能敌得过火药的威力吗……”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上官思猛地攥紧拳头,“他敢?” ------------ 第220章 灯下黑 见上官思不以为意,神情自负,蒋年眉头紧皱,“你的人马再厉害,能敌得过火药的威力吗……”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上官思猛地攥紧拳头,“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你们莫名闯入永州,坏了他的好事,他面上不显,可心底早就想将你们除之而后快。 我劝你们别低估他,陈大人在永州经营多年,势力比你们想的要庞大得多。 永州里的九成商户都要向他上贡,你们这次损害的也不仅仅是他的个人利益……” 夜影眉头紧皱,“我们不能拿秦大人的性命冒险,必须尽快转移。我等初来乍到,对永州并不算熟悉,不知蒋公子可有好的去处。” 上官思眸色晦暗,他自然知晓蒋年所言非虚,必要时刻,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护住哥哥…… 蒋年对着秦念之望去,“秦大哥若是相信我,不妨跟我走,我便是豁出命来,也会护你周全,秦大哥信我吗?” 秦念之瞬间就领悟了蒋年的意思,“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想让我跟你回府衙藏着?” 见他点头,秦念之轻笑,“确实是个好地方。 灯下黑,那陈大人肯定做梦也没想到我们敢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不行!”上官思立刻挡在秦念之身前,“这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蒋年不甘示弱,神色凛然,“上官思你应该知道,陈大人已经着手开始对付你了,秦大哥跟在你身边才是真的危机重重,你怎么忍心拿他性命冒险! 永州已经封城,短时间内根本出不去,就算你有本事带着秦大哥躲过他们的搜捕,可是天这么冷,东躲西藏,风餐露宿,你当真忍心!” 说着他又转身看向夜影,“大人,我知道你是秦大人的贴身暗卫,我如今正居住在永州府衙内的一处僻静院落,平日鲜少有人来,只有我自己独居。 你和秦大人都可以藏在我的院落中,绝不会有人发现。 若是可以给秦大人安排个替身,按照你们在渝州的套路,不说瞒天过海,但是藏上一段时间绝对没有问题!” 上官思被堵得哑口无言,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时在渝州,他就是这么劝李湘禾留下来的,如今同样的说辞竟被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天道好轮回…… 怒极反笑,上官思神色恹恹,“你倒是策算无遗,怎么,想将我从哥哥的身边赶走?” 蒋年神情严肃,“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对秦大哥的安全考虑。究竟要不要采纳,还要看你们的意思。” “蒋公子此计甚好,我赞同。” 上官思愤怒地站起身来,“夜影!” 夜影冷冰冰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属下奉命保护秦大人,一切以秦大人的安危为重,除非上官大人能找到更好的藏身点……” 上官思胸腔憋闷得很,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可是总有碍眼的人想要横插一脚。 “哥哥,你要和他走吗?” 秦念之莫名感到一阵凉意,“我……我觉得蒋年的计划还不错。 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时常犯困,跟在你们身边,确实不太方便,但是……” “哥哥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懂! 既然哥哥心意去意已决,我自然不好阻拦。” 上官思一张俊脸冷得厉害,转身夺门而出,浑然不顾身后的哥哥的惊呼声。 “上官!” “上官大人!” 蒋年一脸担忧,“上官大人这么置气地跑出去,会不会发生意外?我还是去找找他!” “不必!这么大的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年你身份特殊,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端倪。雪天路滑,让夜影派人护送你。” “秦大哥不如现在便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 …… 夜色茫茫,寒风呼啸,上官思甚至连狐裘也来得及穿,便消失在风雪中。 远远守在宅子外的几道黑影瞬间跟上。 冷风刺骨,上官思很快便清醒了过来,随意钻进一间破旧的老屋。 里面的百姓已经尽数搬去了附近的安置点,毕竟那里有取暖的火墙,火炕。 甚至为了防止那帮富商狗急跳墙,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上官思直接将剩下的存粮,按人头分发到各家各户…… 如今想想,上官思只觉得自己可笑得厉害,巴巴地做着这一切,只希望能让哥哥高看自己一眼。 可在她心里,自己比不过李湘禾、比不过宣和帝、甚至连见过几面的蒋年都比不上…… 上官思静静地站在寒冷的破屋内,身子依然觉得很冷,龙七脱下自己的身上的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主子,当心圣体,这么晚出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上官思修长矫健的身背影如青松挺拔,透着寒冰般的戾气。往日眉目疏朗如山涧清泉,如今却透着野兽般的凶残的狠辣,“那帮人现在在哪?” 龙七一怔,不太确定主子说的是谁,只能将知道的情况一股脑的说了个遍,“监察司暗卫玉白已经带着陛下派来的援兵和李姑娘,到达永州入口。 只是被碎石拦路,估摸着修整一夜,很快便会和主子汇合。 独孤轩派来的龙血卫已经潜入永州,正伺机动手。我们的人已经暗中跟着,绝不会让他们伤了秦大人一根头发丝。 至于知州陈大人,今日频繁召集手下门客,但是知州府衙守卫森严,属下暂时不确定他们密谋了什么……” 上官思唇角勾起一抹笑,却带着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狠劲。 “集合人手,随本座出发。” ------------ 第221章 惊喜 上官思唇角勾起一抹笑却带着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狠劲。 “集合人手,随本座出发。” …… 漆黑的夜幕下,风雪渐渐停歇,寒意却越发浓烈。 上官思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暂居的小院。 哥哥的厢房黑漆漆的,他静静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的炭炉早已经熄灭,房间里冷得像个冰窖,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床榻内侧,一看便知房间的主人早已离开多时。 偏偏不甘心,绕着屋子转了几圈,就连不大的衣箱也打开瞧瞧,始终空空如也,一丝人气也没有…… 上官思嗤笑一声,摇摇头,低低地嘲讽道,“到底在期待什么?上官思你到底要犯贱到什么时候……” 说着一脚踢翻挡路的炭炉,溅起一大片灰屑,将桌上的早已凉透的茶盏尽数挥落在地,走了两步又抄起身旁的圆凳砸向不远处的木窗…… 原本整洁的房间瞬间变得一片狼藉,这才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间房相隔不远,上官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心中的不甘、怨恨、痛苦、嫉妒一点一点翻腾着向上翻涌。 只觉得又累又冷,从骨子里泛出的寒意,像是要将他的血液凝结成冰,偏偏不甘心,总是心存期待,却被无情的击碎,这让他满腔愤恨。 恨不能立刻冲到那人面前,狠狠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心?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自己将李湘禾丢在渝州,她既生气又担心,生怕李湘禾吃亏遭罪! 可到了自己这里,她却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和别人跑了,甚至还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 她就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一点也不怕自己真的死在了外头! 是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就是个没有心的哥哥…… 心中的愤恨委屈让他生出浓浓的无力感,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眶都气红了…… 此刻他觉得身心俱疲,又冷又累,只想倒头大睡一觉。 睡醒之后便忘了秦念之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就此和她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再也不管她的死活了! 上官思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又重重阖上。 这动静不小,夜影一直守在暗处,自然对上官思的举动了若指掌,此刻也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半夜不睡觉,在外头冻了一个晚上,回来一身血腥气,还特意跑到自己兄长的房间内,大发脾气,一通打砸。 自己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就摔门进去了? 夜影的多年如一日的扑克脸,此刻也有些皲裂。 上官思奔波了一夜,此刻连灯也不想点,更没察觉到屋内的融融暖意,直直朝着床榻走去。 绕过屏风,忽然一滞,神色戒备,袖中寒光一闪,便朝着那人袭去…… “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清冷的怒喝响起。 上官思眼底的戒备瞬间转为惊喜,急急收势,锋利的刀刃慌忙转朝向自己,重心不稳,急急朝着前方扑去。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掌心传来刺痛,湿漉漉的血腥味更加浓稠了。 秦念之也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懵。 在他房里等了大半夜,实在太困,便趴在桌子上小憩一番,哪成想猛地被他的踹门声惊醒,小心脏现在还在“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 本就不太好的心情雪上加霜,再叠加上睡眠不足的烦躁。整个人像是蠢蠢欲动的即将喷发的火山,正要大发雷霆,可他却直接跪下了? 跪下了! 这让秦念之剩下的话愣是卡在嘴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快快请起? 好好跪着反省? 好像都不太合适。 黑漆漆的厢房内,看不清彼此的神态,只能相互瞧见对方亮晶晶的眼眸。 上官思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哥哥……你没走啊,我以为你跟着姓蒋的那小子跑了,不要我了……” 秦念之眉头微蹙,头痛得厉害,对这个弟弟他实在无奈。 难道真的是爹娘死得早,才让他养成了这样别扭的性子,谁家七尺好男儿,成天腻歪歪地喊“哥哥,哥哥,哥哥啊……” 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南风馆的头牌逃出来了…… 见秦念之沉默着没说话,那人又膝行了几步,伸手搂住他纤细的腰肢,“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秦念之心中的不适感更重,可想到自己那薄情寡义、心怀鬼胎的爹;满脑子情情爱爱、疯疯癫癫的娘;以及骨子里阴狠毒辣,面上却笑得纯真善良的月姨娘…… 终是悠悠叹了口气,或许秦家的骨血里本就透着不正常。 费劲地扒开他的长臂,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了桌面上的油灯。 灯火瞬间照亮了厢房,以及跪在自己身前的上官思。 清俊的脸庞,微红的眼眶,楚楚可怜的神态,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披风下的衣袍沾着血渍…… 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又像是一块满是裂痕的冰晶,似乎下一秒就要在自己眼前碎掉…… 心头的无力感更甚,秦念之开始反思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小时候强行将他送走,所以才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心理阴影? 嘴上却冷冷地呵斥道,“看看你现在像的样子?还不快站起来!” 上官思麻溜地站起身来,讨好的盯着哥哥,眸光炽热似火,左手紧紧拽着她的袖口,轻轻摇了摇,右手蜷缩在衣袖里。 “滴答”一声,浓稠的鲜血落在地板上,秦念之寻声望去…… 上官思连忙将手藏在身后,“刚刚不小心伤到了,就破了一点皮,一点事儿也没有。 哥哥,你别生我气了……” 明黄的烛火映着秦念之莹润白皙脸庞,周身萦绕着微微怒意的哥哥显得那样鲜活真实。 杏眸如星,娇颜似火,她就静静坐在这里,清贵如玉,流泄出无边风华。 又像是带着无穷魔力,只冷冷的扫了自己一眼,满腔的愤懑,毁天灭地的戾气,便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甚至一想到哥哥竟然等了自己整整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自责内疚便齐齐翻涌上来,心脏也揪成一团,到底是自己任性了,害得哥哥受累…… “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秦念之不耐的抽回自己的袖子,实在见不得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揉了揉自己隐隐泛痛的额角。 “闭嘴!先去把药箱取来!” ------------ 第222章 迷惑 秦念之不耐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实在见不得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揉了揉自己隐隐泛痛的额角。 “闭嘴!先去把药箱取来!” “哦,”上官思此刻面颊微红,像是什么得了疯症的痴汉,傻笑着一步三回头地从柜子中找出药箱。 秦念之克制着想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不停地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忍住,毕竟只有这么一个蠢弟弟了,看上去已经傻得可怜,再打出个好歹,自己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默念几遍,总算控住想要暴走的情绪,拽过他藏在身后的右手,一道一指来长的血口子横在手心,伤口很深,还在不停地冒血…… 秦念之一惊,再瞧他一副浑然不知痛的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抓起药箱中消毒用的烈酒,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朝着伤口倒了下去。 “嘶……” 清透的酒水瞬间变成淡红色,血肉翻飞的伤口深可见骨…… 上官思清俊浅笑的面容总算有了变化。脸色疼得煞白,五官拧巴在一起,冷汗涔涔,“啊啊啊,哥哥,疼疼疼啊……” 秦念之忍了一晚上的恶气,总算有了发泄口,冷笑着,“疼?疼就对了!叫你大半夜还在外瞎跑,活该……” “哥哥,这是担心我了?” 剧烈的痛感略略缓和些,上官思忍不住挑眉轻笑。看着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替自己处理伤口的秦念之,他眉眼中的温柔笑意从倾泻而出…… “哥哥,你能留下我真的很开心呢。不过我想了想,蒋年说得没错,你跟我待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秦念之一边在他的伤口上撒上止血药,一边凉凉地嘲讽着,“之前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负气离去,这会又装什么大度?” 上官思俊脸一红,难得语塞,结结巴巴地辩解着,“我……我那是一时想差了。” 秦念之杏眸微抬,神色带着一丝了然,“我本以为是大家一起藏在府衙内,才觉得主意不错,并没有要将你丢下,让你去做活靶子的打算。 说到底,这事也是因我而起,你又出钱又出力,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没道理这么欺负你,再让你替我挡枪……” “我愿意的,哥哥!” 上官思像一只急急表明决心的小狗,“什么出钱出力,我的东西都是哥哥的,我愿意替哥哥挡住一切风险……” “啧!别乱动!” 眼瞅着纱布又渗出鲜血,秦念之嫌弃地攥住他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拽了拽。 温热的触感猛地袭上自己的手腕,上官思身子一僵,只觉得心头一烫,麻酥酥地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秦念之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疼?” “不……不疼……” “那你抖什么?” 上官思连忙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 秦念之手脚麻利地重新包扎好伤口,不耐烦地说道,“夜影已经派人查探过,玉白已经到了永州城外,最迟明日就会带着援兵赶到。 我本想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风雪小些,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若是那永州知州不知死活,非要寻咱们的晦气,那陛下赐我的天子剑也不是摆设……” 秦念之眉眼精致,漂亮的杏眸中此刻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意,神色淡然却杀意尽现。 “虽说人死了,后续麻烦了些。 但蒋年对永州的政务熟悉,灾民也已经安置妥当,撑上些时日,等陛下派来接替知州位置的大臣赴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哥哥对他倒是信任,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哥哥竟觉得他能担起知州的重任?” “那我把你留下,从旁协助如何?” “呵呵……” 上官思尴尬笑笑,立刻改口,“嗯,我觉得蒋公子少年英才,天赋异禀,在陈知州身边潜伏已久,为人处世通透练达,一定能胜任这份重任。 我还是跟在哥哥身边,时刻保护哥哥,就不去给他添麻烦了。 对了,我回来时,风雪已经停了,趁下一场雪还未到来,不如尽快组织村民清雪开路。” 秦念之神色凝重,不太赞同地说道,“天气太冷,道路难行,若是出了意外……” 上官思连忙承诺道,“哥哥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绝不会亏待这帮开路的村民们……” “嗯,此事你看着处理吧……” 见他心有成算,又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模样,秦念之也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等了一夜,此刻心神放松,便觉得倦意困意如潮水般忽地袭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秀气了打了个哈欠,头重脚轻地起身便往外走,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上官思这才惊觉,哥哥竟然一夜未眠,忽然想到被自己毁得一片狼藉的厢房,以及今夜发疯似的屠杀,脸色一白,瞳孔微颤,糟糕,可不能让哥哥发现…… 立刻从背后追了上去,打横将哥哥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秦念之心下一惊,浓浓困意,让她身心俱疲,“上官思你又发什么疯?” “哥哥房内一夜无人,炭炉早就熄灭了,此刻屋里冷得和冰窖似的,不如先在我房中休息。” 说着直接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秦念之困得厉害,也懒得计较,蹬了鞋袜,卷过被子,很快便陷入沉睡中…… 夜影一直守在门外,见厢房内的烛火忽地一灭…… 又静静等了一会儿,便瞧见上官思脚步轻快,满面红光,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冲进秦大人的房间,勤快得跟只小蜜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得锃光瓦亮…… 夜影被这操作弄得十分迷惑。 愣愣地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诶,算了,这人脑子有病…… …… ------------ 第223章 报官 翌日 风雪初停。 永州府衙已经闹腾得厉害。 周记米铺大掌柜的妻儿,大清早便哭着赶到府衙报案,身后两个米铺的小厮用简易担架扛着一具尸身紧随其后。 “大人,大人,请为民妇做主啊。” 那妇人披头散发,神色惊慌,拖拽着两个白胖的男童,亦是满眼惊惧,看上去还有几分痴傻。 “大人、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蒋年身为府衙内的文书,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周记米铺的大掌柜,昨夜被人吊死在自己的米铺前,清晨被人发现时,早已经上冻,成了人形冰雕,吓坏了不少人。 围观者先是害怕,可又见米铺的大门敞开,各种粮食一应俱全…… 这般大的诱惑,便是放在风调雨顺的年头,也很难保证不起贪心,更何况是现在,眼瞅着冬季漫长,粮食的价格日日飙升…… 可想而知,没过多久,根本就没人在乎挂在牌匾上的死尸,一众百姓蜂拥而上,将铺子中的粮食抢了个精光…… 闻风而至的百姓很快又发现了第二家和第三家…… 于是,便有更多的路人抢了粮食后,又惊叫着前来报案。 很快三具冻得硬邦邦的尸身被抬到衙门,家属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分别是周记米铺,李氏粮铺,和王家米铺,他们的家人齐聚堂上,哭天抢地,哀嚎不止,因为死去的亲人,更因为被洗劫一空的粮铺。 蒋年眸光晦暗,心中隐隐有了怀疑,他的记性很好,很快便回忆起,昨日便是这三人在内堂叫嚣的厉害。 扬言要洗劫上官思,谋财害命,在将一切推到灾民身上。 陈大人对这个点子颇为心动,只是他刚部署好,还没来得及实施…… 此时知州陈大人,阴沉着脸,坐在案台之后,强行克制心中的滔天怒火。 先不说死的这三人都是自己的得力心腹,更别提那些粮铺自己更是占了五成股,如今人死粮丢,损失惨重,更是抓心挠肺难受。 漆黑光亮的核桃被盘得飞快,不动声色地打量在场的所有人。 是谁?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人夺粮!根本就是公开和自己叫板! 陈大人脑海盘算着可疑人选,心下隐隐做出决定,不管是不是上官思,这黑锅他都背定了。 自从这群人来了永州,先是坏了自己的发财大计,又喧宾夺主,对自己的政务指手画脚。 要不是看在监察副使夜影的份上,区区一个上官思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虽说现场没有证据,可很快自己便能造出证据。这笔损失,必须要有人来赔付。 陈大人猛地敲响惊堂木,众人一惊,惊天动地的哭嚎声也停顿一瞬,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周氏:“大人,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李氏:“是啊,当家的死了,铺中的粮食被人哄抢而空,这不是要活活逼死草民吗?” 蒋年安抚道,“先别哭了,各位好好想想,昨夜可有异样,死者生前可有与人结仇?” 那几个妇人哭哭啼啼,许久才平静下来。 周记米铺的掌柜夫人,抽抽搭搭,“我家掌柜的平日与人为善,从不结仇,昨夜我们还一同休息,早起时,便不见人影。 民妇只当他出去巡店,哪成想,竟被歹人害了去!呜呜……呜呜……”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一众哗然,嗤笑声四起…… 周氏硬着头皮接着哭诉道,“大人,并无异样,最近这天冷得厉害,我家老爷自然呆在自己的宅子中,早早安寝,哪成想,不过一觉睡醒,就天人永隔了!” 王氏米铺的老太爷同样大声哭嚎着,“是啊,我昨夜还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同饮酒哪成想,他说没就没了……” 大人!请您为我们做主,一定要严惩这帮歹人!” “……” 百姓听闻一阵哗然,虽说凶手行事狠辣,可这几个人仗着家中富裕,背有靠山,平日没少欺男霸女,横行霸道。 如今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无不拍手称快,“死得好,叫他们哄抬粮价!” “就是!叫他们恶意屯粮!” “没错,收粮食的时候,联合所有粮商恶意压价。眼瞅着变天了,又压着粮食不卖,就为了剥削我们这些劳苦百姓。” “说不定就是什么大善人,看不顺眼,这才出手替天行道! “就是!就是!” “也不枉我们大冷天出来看热闹,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就是!活该!” “……” 堂上几人哭声一頓,被众人指责嘲讽,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眼瞅着舆论朝着越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陈大人的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又朝着蒋年看去,蒋年收到他的示意。 清了清嗓子站出身来。 “此案性质恶劣,本府衙已经知晓,自会派人前去调查,争取早日抓到凶手,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今日暂且退堂,等有了切实的人证物证再行开堂。 各位乡亲们快散了吧,散了吧。” 蒋年对着堂上的苦主劝慰道,“查案缉拿凶手还需时日,这尸身已经经过仵作查探,记录在案。 各位可将尸身先领回去,早日安葬。 至于凶手,我们会全力缉拿,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周氏哭得不能自抑,身旁的两个胖小子也哇哇大哭,“大人您看,我带着连个孩子实在日夜惊恐,生怕那歹人再次袭来。 真凶一日不除,我等寝食难安啊。 再说,我家中的粮食全部丢失,就是回去了,只怕也是活活饿死啊,此事你们不能不管啊,一定要追回我们的损失……” 蒋年眼里闪过不耐,转身看向高座上的陈大人,那人早已经重重拍响惊堂木,丢下两个字“退堂!” 很快便消散在众人眼中。 …… 蒋年这才褪去了恭顺的模样,冷冷地瞧着在堂上哭闹不止的几人,神色淡淡,“周夫人,你家铺子中的粮食丢失,此事已成定局,与其在此哭闹,不如快些回去盘点家财,看看可有其他损失。毕竟法不责众,你那被哄抢的粮食是暂时找不回来的…… 这冬天才刚开始呢,你一昧的悲伤也不是办法。 不如听我的劝,早早领了尸身回去安葬,该囤的粮食、棉花、木炭早早备齐。若是抓到凶手会通知你的。” 那妇人苦恼的身形一怔,似乎是想到漫天上涨的粮价,立刻变得惶恐不安。连连扯过还在哭嚎着孩子,“多谢大人提醒,民妇这就告辞……” 说着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搀扶着孩子着急离去。 剩余的苦主自然将两人的谈话听了进去一时眉眼都是恐惧,连连告罪,仓皇离去…… 想到往日他们都是粮商,从不愁没有粮食,肆无忌惮地操纵着粮价,如今一想到要去别的粮商那买粮,以及那高昂的粮价,这才心有戚戚。 悔之晚矣…… ------------ 第224章 永州之乱 三家粮铺老板被吊死在自己铺前,铺中粮食被洗劫一空的消息,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最后百姓一致认为是一些侠义之士,见不得奸商屯粮,这才惩奸除恶,为民除害…… 一时可愁坏了不少粮铺老板,他们同样心有戚戚,高价屯的粮食不敢售卖,不少粮店暂停营业,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看着满仓的粮食更是愁白了头发,可若是降价卖粮,那就是公开和知州大人作对,毕竟知州大人虎视眈眈,更是把控这永州的粮价,谁也不敢做第一只出头鸟。 一时间整个永州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夜影等人自然得知这个消息,甚至派人偷偷前往打探。 “属下偷偷查探过,那三位掌柜身上并无外伤,都是被人一手拧断脖子,死后才被挂在粮铺门口的。 家中金银财宝并未丢失,并不是为了钱财,更像是蓄意报复、寻仇、示威之类的。 不仅如此,昨夜那帮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的人马,遭到了敌袭,全军覆没。” 夜影一愣,“什么?全军覆没?” 那负责监察的暗卫,神情凝重,“属下查探过他们的尸身,背后都有天朝圣教的刺青,和之前渝州的那帮此刻一样。 就是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他们刚到永州没多久,便被人收拾了。” …… 景明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日日为村民义诊,难得闲暇,如今正趴在窗柩上光明正大地听着墙角。 “嘿呀,这不是好事吗! 那帮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天天粘着咱们,又阴测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捅咱一刀。 如今被人收拾了,你们怎么还板着脸啊?” 夜影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景大人有空还是去看看秦大人,她到现在还未起身,属下有些担心。” “放心,死不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人重重一拍,他不满地回头怒视动手之人,刚想破口大骂,看清来人,又偃旗息鼓。 呵呵,这金主可得罪不得。 这几日大家可是对他雄厚的财力又有了清晰的认知。 毫不夸张,要不是上官思慷慨解囊,只怕永州城的那群难民,要饿死、冻死大半…… 如今有食果腹,有屋避寒,甚至连自己每日义诊的药材,也是他免费提供的。 景明委屈巴巴地摸着自己的被暴击的后脑,内心却想着,究竟该朝哪个方向磕头,下辈子才能有如此财富…… 诶……人不人气死人啊…… 上官思冷冷地看向夜影,神色如常,“哥哥昨夜没有休息好,现在还在沉睡中。这样没头没尾的糟心事,也不必说给她听。 我已经组织村民清雪开路,趁着雪停,尽快将路疏通开来,夜影大人若是有空,不妨一起来帮忙……” 夜影的目光落在他包裹严实的掌心上,眼中满是狐疑和探究。 “我的职责是守护秦大人,自然寸步不离,不过我会派出一半人手,帮忙开路。 只是不知上官大人昨夜去了哪里?又为何受伤了?” 上官思闻言一怔,抬了抬受伤的手掌,神色不满,“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大人,你的职责便是守护哥哥安全,可是昨夜哥哥在我房间里,你为何不出言提醒。 屋内黑灯熄火,我又喝了些酒,还误以为房内进了贼人,险些伤了哥哥,幸好最后及时收手,却误伤了自己……” 夜影有些无语,自己倒是想提醒,可某人昨夜看上去行迹疯癫,此刻却倒打一耙。 自己当时确实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想提醒时,他已经踹门进去了,说到底确实是自己的失职。 但心中对上官思的怀疑却不曾消减,“上官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在下只是想问问上官大人昨夜负气离去后,都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毕竟你昨夜回来时便已经带着一身血腥气了……” 上官思轻笑,“夜影大人这是怀疑在下吗?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生意人,除了有点小钱,一无是处。 你该不会认为,死掉的粮铺老板,和那群被人暗杀的天朝圣教的刺客和我有关系吧?” 景明只觉得这两人间火药味有些重,不自觉的清清嗓子,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怕事的模样,可眼底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光却出卖了他。 夜影板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下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过是例行询问,毕竟出门在外,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呵,说得没错,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可你莫不是忘了我原名"秦衡之",我可是她的亲弟弟,难道会害她不成。 昨夜你们众口一词要推我出去做挡箭牌,我气不过,去天香居小酌几杯,暖暖身子,有什么问题? 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调查,相信那的倒酒小厮一定对我印象深刻,毕竟像我这样出手大方,随手赏银百两的客人的可是不多见了。 至于血腥气,怕是夜影大人犯了监察司暗卫的通病,有些疑神疑鬼吧。” 景明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又气又怒,满脑子只听得见“百两银子!百两银子!百两银子!” 这一刻仇富意识达到顶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讨人厌的败家子! 自己苦哈哈地在太医院兢兢业业干上一年,俸禄也不过二百两白银。 可那小厮不过是给他倒个酒,他便随手赏他百两。 景明上前两步,义愤填膺,看上去气势汹汹,众人不明所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可景明却谄媚一笑,张口道,“景大人下次若还想喝酒,不如叫上小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毕竟行医多年,别的有点没有,就是手稳,绝对是个倒酒的好苗子!” 众人:…… ------------ 第225章 诬陷 夜影大人,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任由他们诬陷好人呐!” 夜影:“……” 是不能任由他们诬陷的你的财神爷吧! 这时领兵的头目已经踹开院子的大门,手上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带着两队人马将小院围得严严实实,神情凶恶,要不是穿着一身府衙的兵服,更像是山上跑下来的土匪。 那领队的士兵,在众人中环视一圈,对着身后的士兵摆摆手,“将人拿下,给我搜!” 这还了得,想到还在厢房内休息的秦念之,众人脸色一变。 夜影、上官思、景明当即挡在众人面前。 夜影神情漠然,抱着长剑拦住众人去路,身后十道黑色人影,从天而降,两方人马成对立之势。 “监察司副指挥使夜影。” 象征着身份的令牌在那领兵将士的眼前一晃,“可看清楚了,我等身负要职,途经永州,不知所犯何时事?” 那领兵的将士撇嘴一笑,亦从自己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晃了晃。 “永州校尉井江龙,奉永州知州陈大人之命,带上官思过衙问话,还请闲杂人等回避,不要妨碍公务。” 上官思轻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有意思,倒是不知我犯了何罪,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井江龙满脸横肉,“知州大人怀疑你与多起命案有关,还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我可是朝廷命官,不知你们可有证据,否则空口白牙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你们应该知道的。” 上官思眉目疏朗,周身气质清冷,带着凛然不可犯的贵气。 井江龙和陈希多年来沆瀣一气,配合默契,来之前自然将上官思的背景打探得清清楚楚,对这个苏州首富自然很是感兴趣。 嗤笑着,“证据? 我现在不方便给你们看,毕竟这些都是案件的机密,不能随意呈现在外人面前,免得被别有用心的歹人毁了去。至于人证,等到了开堂公审那日,你自会见到。” 见几人面色凝重,井江龙得意一笑,“你还是跟本官走一趟,放心,若真是误会,我们我们也不能冤枉了你。 还有你这个院子,我们也是要搜一搜的,万一藏了什么东西,那可说不清了。” 夜影周身气势一盛,眼底尽是冷意,“你敢!” “我奉命行事,有何不敢?倒是你们一直阻挠在下公办,莫不是心虚? 还是这院子里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说着,井江龙身后的两队士兵猛地拔出佩刀,明晃晃的刀身,泛着雪白刺眼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 双方人马剑拔弩张,景明悄悄往后退,却被井江龙当场点名,“那个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去,怎么屋里还藏着匪头?要去通风报信?” 景明:…… 我可去你奶奶的,谁贼眉鼠眼?谁贼眉鼠眼!你全家都是贼! 刚想上前理论,可那人雪白长刀一指,景明瞬间向霜打了的茄子,不甘心地嘟囔,“可别胡说八道,我可是正三品的太医,论品阶在你之上!” “那又如何,现在是永州的地界,区区一个御医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众人此时都感觉到了蹊跷,这人横行霸道,面对品阶比他高的朝臣,依旧嚣张得紧,果真土霸王做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夜影顾念着还在休息的秦念之,不愿生事,再次上前理论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上官大人官居要职,如今更有皇命在身,你们想拿他,必先拿出证据,否则耽误了我们的任务,坏了陛下的嘱托,你和你身后的陈大人有几条命够砍的!” 周身煞气尽现,井江龙身后的士兵面露犹豫,渐渐放下长刀。 “呵……好大的官威啊,吓唬谁呢? 奉旨办事?办的什么事?可有密旨?拿出来让本官看看……” “你……”见此人像个滚刀肉一样难缠无力,夜影也失了耐性,自己奉命护送秦大人前往西戎,本就是秘密出行,何来密旨。 一向畅通无阻的监察司令牌,在他面前竟失了作用,只能等玉白携天子剑赶来震慑这帮军匪。 “没有?本官现在合理怀疑,你们都是些心怀不轨的匪徒,冒充监察司暗卫和朝廷命官,统统拿下,违者格杀勿论!” 井江龙猖狂一笑,拍了拍巴掌,身后两队人马纷纷退让,一个简易的炮筒被抬了上来。 景明双腿一软,“我天,你们疯了吧,这玩意不用在战场上,居然……居然要用在我们身上!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我看你……” 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景明,景明瞬间清了清嗓子,“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们这帮人,就是路过此地,路过路过……” 夜影的脸色也难看得紧,想到睡得人事不知的秦大人,额上冷汗涔涔,“没有批准,滥用火药,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滥用?哼!你们要是识相乖乖跟我走,我自然不愿意动用这个大家伙。可你们若是执迷不悟,阻挠本大人,后果就应当自负才是。 各位可要想清楚了,这玩意一点,那可就四分五裂,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上官思眼底尽是杀意,要不是为了哥哥隐忍至今,这样的跳梁小丑,也敢在自己面前叫嚣?真是不知死活,上前一步,“我跟你们走。” 井江龙得意一笑,见上官思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上手对着他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此举侮辱意味严重…… “怎么,之前不是挺横,现在也别怂啊,我是想见识见识这新式火炮的威力呢!” 上官思暗暗捏紧拳头,眼眸下垂,凝视他的心口,自己只需用足全力,打出一掌…… ------------ 第226章 变脸 井江龙得意一笑,见上官思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上手对着他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此举侮辱意味严重…… “怎么,之前不是挺横,现在也别怂啊,我还想见识见识这新式火炮的威力呢!” 上官思暗暗捏紧拳头,眼眸下垂,凝视他的心口,自己只需用足全力,打出一掌…… “好呀,我也想见识见识。” 清冷如山涧冷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上官思行动一顿,随着众人转身向后望去。 少年倚在门上,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袍,举步穿廊而过,修长纤瘦的身姿似青竹般挺拔坚韧,清冷艳绝的眉眼淡漠疏朗,冷冷地瞧着跋扈的校尉,黝黑的眼眸深不可测。 “秦大人,你醒了?”夜影神色关切,“外面风大,先回屋等会儿,属下会处理的。” “哥哥。”见她穿得单薄,上官思快步走到她身边,解下身上的狐裘,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将你吵醒了?真是该死!” 景明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搏,神色带着一丝凝重,语气责备,“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众人紧张关怀的神色做不得假,井江龙很快便意识到,这个病弱少年,便是传说中内阁大学士秦念之。 心下一沉,可想到陈大人的嘱咐,面上却丝毫不显,装出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 “原来还有同党啊,那就一并拿下吧。” “呵,区区永州校尉,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怎么?这是料定我们没法活着走出永州吗? 也是,连战时用的火炮都带上了,可见军纪对井校尉而言就是个摆设!” 厚重的狐裘大衣,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可语气中的冷意却比寒风更甚。 井江龙神色戒备,尽管一切还在掌控中,可他不会小瞧这个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的少年探花郎。 “看你身子单薄,我也无意为难你,不如乖乖跟我们走一趟,也免受皮肉之苦。” 上官思眉眼间尽是怒火,“笑话,我哥哥凭什么跟你们走?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井江龙神色锐利,接着轻笑着,“我劝你们最好乖乖识相,你们怕是不清楚,除了昨夜的三条命案,今晨还有不少粮商前来报案。 声称米仓中的大米被人调包了大半,白花花的粮食竟通通变成了沙土,在你们这行人来之前,永州城向来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几人对视一眼,虽然早就料到纸包不住火,此事早晚被发现,可如今被发现的时机实在不妙…… 上官思神色很是不满,“那又如何,你们办案靠的是凭空猜测吗?凭什么认为此事与我有关?” “永州城的道路早就堵死,本官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你们进入永州城的时候,不过是轻车简装,哪里来的粮食? 本官怀疑你偷盗粮食,也是合情合理,除非,你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上官思嗤笑出声,神情很是傲慢,“我苏州商行遍布天下,上掌握着大启朝近三分之一的商路。 我在永州城内有几家粮食铺子有什么稀奇的? 难道事事都要向知州大人报备吗? 难道非要和你们沆瀣一气,恶意囤积粮食,哄抬米价,看着无辜的百姓饿死,才是正常?才能洗脱嫌疑? 你们这般作为,就不怕我上奏陛下,参你们一本!” 井江龙瞳孔微颤,这群人果真留不得了,当即抬手,“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音刚落,呜啦啦的一群人从屋顶上探出头来,锋利的箭芒在日头下闪闪发光,瞄准了上官思一群人。 众暗卫连忙戒备,将秦念之等人护在身后,“秦大人小心!” 夜影忍不住心头埋怨,玉白这个蠢货,莫不是迷路了,竟还不没赶到。 随着井江龙一声令下,“弓箭手准备!” 屋顶上的士兵,即刻将弓拉满,只等一声井江龙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射向众人。 气氛瞬间焦灼紧绷起来……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且慢!” 这时院外匆匆传来一身厉喝。 蒋年驾着高头大马,直接冲入院中,“且慢!” 两队士兵惊恐避让,队形瞬间乱了一团。 “蒋年!你这是做什么?” 井江龙看清马上之人,瞬间暴怒,“别以为有知州大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耽搁了大人的要事你担待得起吗!” “吁!” 蒋年拉紧缰绳,马蹄高高昂起,又重重放下,“蒋年从马上一跃而下,在下正是奉知州大人的命令,请秦大人入府一叙。” 此话一出,井江龙眉头拧成一团,这……怎么跟最初的计划不一样。 狐疑地打量着蒋年,又将目光转向秦念之等人,莫非这小子和这帮人有什么渊源。 却见蒋年下马,茫然地看向众人,试探的朝着几人问道,“哪位是秦念之秦大学士?我家大人请秦大人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秦念之自然没有错过蒋年的眼神示意,上前两步,伸手作揖,“正是在下。” 蒋年立刻作揖回礼,“我家大人本应亲自来请大人,奈何临行前不慎跌倒在冰面,扭伤了脚,只能请大人屈尊降贵,前往府衙。” 井江龙神色诧异,猛地上前拉扯蒋年,“你在说什么胡话。” 蒋年被扯了个趔趄,压住心头的不悦,附耳在井江龙耳旁,一阵低语。 原本暴怒的井江龙逐渐变得平和,眼里闪过贪婪之色,很快又收敛起来。 正色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各位大人不要介意啊,我老井是个老大粗,都怪这情报有误,弄错了。 哈哈,还请各位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说着大笑几声,面上毫无尴尬之意,“既然各位千里迢迢而来,我等怎么能不尽尽地主之谊呢,还请各位移驾府衙,知州大人已经摆了酒席只等各位光临了……” 景明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收回了手中的银针,又不满地瞪着秦念之一眼。 就知道跟着这两秦家兄弟俩,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但是想到那两间铺子,心下又稍稍舒服了些。 上官思和秦念之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夜影虽然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自然不愿意贸然踏入敌人的地盘,置众人于险地。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趁早散了吧,至于知州大人的盛情,我们实在……”消受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大人打断,“路过永州本应前去拜访知州大人才是,倒是我等考虑不周,做事欠妥当了……” 夜影诧异地看向秦大人,可秦念之却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子,轻点几下。 ------------ 第227章 雪崩 夜影诧异地看向秦大人,可秦念之却摸了摸头上的白玉发簪,轻点几下。 夜影瞬间了悟,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一语不发的退到秦念之身侧。 蒋年再次毕恭毕敬地说道,“雪地难行,我瞧着大人脸色不好,不如先用些热食……” 此话一出,上官思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哥哥自己会照顾。” 这话听着耳熟,蒋年神色没有分毫改变,退后两步,对着上官思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至于上官大人,可能还要委屈下,先去牢房待几天,等我们查清真相,自然会放您出来。 毕竟你也知道,昨夜那三家粮铺的老板被吊死在自己店铺前,此案性质恶劣,苦主至今哀嚎痛哭。 当然,我们相信上官大人的清白,只是有两家苦主一口咬定,昨夜瞧见了上官大人身影…… 因此还希望上官大人配合些,争取早些洗刷掉身上的嫌疑,不要让在下难做。” 上官思眼眸锐利,蒋年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神情坦荡,似乎真是迫不得已。 可只有上官思看清他眼底的冷意和讥讽,一时不忿上前便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秦念之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别闹。” 微凉的手掌半包住自己的坚硬的拳头,上官思满腹的怒火,在这清清冷冷的两个字中溃不成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哥哥,我没闹。” 秦念之再次看向蒋年,又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一脸戒备的井江龙。 “我们兄弟俩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必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不如就让我带着舍弟亲自登门拜访,和知州大人解释清楚,毕竟我不善经营理财,有些事还是需要我这弟弟亲自点头……”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井江龙眼眸一亮,笑着打着哈哈,“那是自然!” 说着又重重地拍着蒋年的肩膀,“我说小蒋啊,你就是死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一点也不知道变通,胡诌什么!” …… 最终秦念之和上官思坐上马车,在井江龙的“全面保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知州府衙。 夜影和蒋年骑着马一左一右地跟着马车,缓缓前行。 井江龙自负至极,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想着即将到手的滔天富贵,脸上的笑意便抑制不住。 马车内,秦念之打开蒋年悄悄塞在自己手心中的小纸条,神色更加焦灼,“玉白他们出事了,也不知湘禾她……” ........ 永州城外 铺天盖地的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边。 乱石残雪下,李湘禾被玉白死死压着,护在身下。 察觉那惊天的雪崩已经停止,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这才敢微微动了动身子,吐出口中的冰渣碎雪。 身上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来,“玉白,玉白,你还好吧……” 身上传来玉白隐忍的闷哼声,“别动……别碰我的腿……” 说着强撑着一口气,微微拱起身子,身上的碎石纷纷落下,李湘禾趁机从他身下爬出。 玉白看上去气力不继,嘱咐道,“动静轻点,不要高声叫喊,免得再次引来雪崩。不要慌,也不要乱跑乱叫,保存好体力。 你身上的衣服是大红色的,这很好,很是显眼,他们很快便会发现你的……” 李湘禾难得见他一副沉稳可靠独当一面的模样,倒有几分稀奇,多瞧了几眼,心下的不安惶恐又扩大了几分。 “你……为什么不起来……” 想到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永州城附近,见山路被落石挡死,本可以翻山而过,可考虑到这是附近村民进出永州城的唯一道路,便冒着风雪着手清理道路。 一连两天,眼见道路清理得差不多,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就有火药在半山腰炸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大规模的雪崩便发生了,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掺杂着大块落石…… 事发突然,玉白说了一声“跑”,便夹着自己,施展轻功,争分夺秒的逃命去了。 要不是因为带着自己,想来以玉白的身手,定然能安全逃出,何至于伤成这样。 李湘禾心有戚戚,想到那细小的冰粒石块砸在脸上身上那剧烈的疼痛,又想到玉白竟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护在身下,挡下来大部分的落石,甚至还呕了一口鲜血。 心头升起浓浓的愧疚,“都是因为我,你当时应该扔下我,自己逃命去的,保护我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玉白惨白着脸,嗤笑着,“看不起谁呢,谁说保护你不是我的责任了? 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放着你不管不顾的独自逃生!还要不要点脸了。 再说,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秦大人交代!” 李湘禾眼眶微红,见他上半身还算完好,下半身掩埋在碎冰落石之中,四周到处是殷红的血色,在日光下像是血色冰晶…… 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压制住语调中的哭腔,李湘禾此刻的脸色竟比受伤的玉白还要惨淡几分。 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徒手开始刨雪,清理玉白周身的落石碎冰,十个指尖很快便被磨破。 玉白吓得头皮发麻,“李姑娘,快被管我了,你这么下去,手还要不要了……” 李湘禾固执得很,像是没听见他的劝告,十个指尖渗出隐隐血色,很快又被冰雪冻住,湘禾像是无知无觉一般,一声不吭地继续刨着残雪。 玉白苦笑,哄劝道“李姑娘,没用的,我的左脚被压在两块巨石的缝隙处,你搬不动的,不如找个高处站着,很快便有暗卫来寻你,你再带他们来救我。” 李湘禾的动作一僵,挡住视线的碎石被清理干净,她也看清了玉白的伤势…… 左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幸好冰天雪地,减缓了血流的速度,否则只怕等不到救援,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玉白趴着侧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势,眸色晦暗,深吸一口气,恨恨地吐出一口瘀血,“天杀的!若让我知道是哪个鳖孙算计老子,老子定要他不得好死,将他剁成八块送出去喂狗。” 情况危急,李湘禾猛地擦干自己的泪水,脱下自己厚重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我去找人,玉白,你一定要撑住。” 说着不等他阻止,踉跄着往上爬。 这时几道黑影如鬼魅般袭来,一把将她拉起,关切道,“李姑娘?” “李姑娘!你没伤着吧!” 李湘禾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暗卫便皱着眉头,问道,“玉白那个废物呢!出事时他离你最近,怎么……” “……” 脚下传来玉白哆哆嗦嗦的叫骂声,“你才废物,还不快把我刨出来,我的腿要没有知觉了……” ------------ 第228章 干票大的 在摇摇晃晃中,马车终于抵达知州府。朱红色的大门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吞噬。 井江龙神色得意,似乎料定他们无处可逃,将马鞭一丢,大步踏进府内。 蒋年借着引路,悄声在秦念之耳侧叮嘱,“恩公,按照计划行事,可保自身周全……” 上官思“啧”了一声,神情尽是不耐,自然地走到两人之间,“该怎么做,不用你提醒。” …… 与想象中的不同,知州府衙竟意外地简朴,甚至有些破败。 很快穿过游廊,来到正堂,秦念之一眼便瞧见那身形略微臃肿,周身闪着市烩之气的知州大人,此刻他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手正盘着两颗黑亮的核桃,一副养精蓄锐的模样。 蒋年快走两步,躬身上前,“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知州大人这才睁开眼睛,唇边的小胡子微微上翘,眉眼带笑地站起身来。 蒋年立刻上前搀扶,“大人小心。” “诶呀呀,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啊,这不,一不小心就伤了脚,倒是让秦公子见笑了。” 秦念之心下暗忖,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倒是有些意思,“秦公子”,看样子是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夜影上前一步,“陈大人,这位是内阁大学士秦大人,您莫要失礼才好。” 陈知州花白的眉毛一抖,“倒是老夫想岔了,以为秦大人有要事在身,应该不方便亮明身份才是。” 说着推开搀扶他的蒋年,认真地行礼作揖,“永州知州陈希,见过秦大人。” 秦念之神色冷冷,她自诩看人颇准,可眼前这人,却让人有些看不透,也猜不出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索性坦然落座,这才开口道,“免礼。” 陈大人神色如常,全然没有被轻视的恼怒,倒是井江龙嗤笑一声,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还是先谈谈正事吧!” 陈大人这才慢哟哟地坐回主位,“倒不是下官有意为难,只是这三桩命案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实在恶劣。 老夫身为一方的父母官,自然要秉公办理。想来秦大人官居一品,自然不会包庇袒护亲弟,置三条人命于不顾。 如今有人状告……” “有人状告,那就该过堂过堂,该审问审问,只要有真凭实证,一切依律法办理就是。 可大人却将我们请到这里,想来也是清楚,所谓的指认,不过是无稽之谈…… 大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兜兜转转。” 既然猜不透秦念之也懒得去想他们肚中的弯弯绕绕,更不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索性先发制人。 神色轻慢地继续说着,“陈大人自诩身为一方父母,不知又是如何做的? 是收受贿赂?是要求商户定时上贡?是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还是致灾情于不理?亦或者巴不得灾情更严重些,好多贪污些赈灾粮款?” 众人皆惊,本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大人来此是为了稳住知州大人,和他虚以逶迤,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和玉白等人汇合。 哪成想这秦大人竟当众将永州知州的所作所为,藏在暗中的阴私全部挑破,直接摆在明面上。 景明险些打翻茶盏,战战兢兢地看着重兵把手的大门,吞了吞口水,心下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全完了,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蒋年亦神色紧张,颇为迟疑,恩公怎么会如此莽撞,就不怕陈大人恼羞成怒,将他们全部灭口吗? 堂上气氛顺便变得焦灼紧绷,陈大人盘着核桃的手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花白厚重的眉毛轻轻抖动。 井江龙更是偷偷摸向腰间佩刀…… 秦念之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嗤笑着,“井大人不必紧张,我身边的暗卫可是监察司副使,真要动起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陈大人也不必费心想着如何将我们一举拿下,或是杀人灭口。我既然敢来,自然有着十足的把握。 听说井大人和夫人恩爱多年,只有一子,不过十岁,却聪明伶俐,在读书上颇有天分。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不带上来见见?” 井江龙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病弱的少年才是最大的刺头,心思狠辣不说,堂堂一品大员竟然行如此下作之事。 陈大人脸色煞白,家中三代单传,膝下只得这么一子,那可是自己的心头肉,骨中血,平日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的紧。 他们初来乍到,怎么可能…… “今日不太凑巧,我那孩子还在外祖家探亲,大人若想相见,不如在府中留宿,明日……” “大人怕是记错了吧,令公子不是拜在当时大儒孙老的名下,一直在孙老的私塾中求学。 不过我这人心善,早就猜到大人思子心切,便早早做了这好事,大人若是相见,不如等等……” “秦念之,你休得胡言!”陈大人一斤个,顾不得风度,猛地拍案站起,指着他的鼻子,抖个不停,“你休想诓我!” “陈大人别动怒啊,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私塾问问,看看陈公子到底还在不在私塾中。 陈大人年近半百,与爱妻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那陈大人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攒下的万贯家财,可就都要充入国库了……” 少年杏眸弯弯,像是闲话家常,可吐出的话语冰冷无情,犹如冰锥,正中陈大人软肋。 井江龙猛地站起,“老陈,别听他胡说,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今日不杀了他们!来日死的就是我们!” ------------ 第229章 善男信女? 井江龙猛地站起,“老陈,别听他胡说,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今日不杀了他们!来日死的就是我们!” 秦念之轻笑站起身来,神情讥讽,步步靠近,“井校尉你不会以为区区火炮造成的雪崩,便能尽数斩断本大人的后援? 你实在蠢的可爱,说来本官还要谢谢你,正好帮本大人处理了陛下派来的眼线。” 井江龙被他幽深黑眸中的戾气吓到,不自觉地步步后退。 秦念之嗤笑着,言词轻蔑,“怎么?怕了?看来井校尉的胆子和你的体型很是不符啊。 我秦某人自十六岁入仕来,短短五年便爬上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你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秦念之是什么心地纯善,手段干净的善男信女吧? 不妨去打听打听,那些不长眼开罪本官的蠢货,那些挡了本官晋升之路的倒霉蛋,如今都是何下场!” “咚”的一声。 井江龙身子一软,跌坐回凳中,碰翻了茶盏,湿了衣袖却浑然不知。眼神带着惊惧,却不敢直视秦念之的精致的面容。 陈大人亦是心惊,早就萌生了退意,可为了爱子只能强撑,“秦大人究竟是何意,不妨明说。” “呵……既然都是贪,何不贪笔大的!区区赈灾粮,经过层层剥削,到你们这能剩个五成就不错了。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联手……” 少年神色清冷,明明生了副悲天悯人的菩萨面容,可眉眼间的尽是戾色狠辣,瞧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陈大人心头微颤,心下泛起惊涛骇浪,干笑两声,似乎被这个反转吓得不清,又像是难以置信。 “很难理解吗?银子是个好东西,你想要,我自然也要想要。 只要你乖乖地听本官的话,按我说的去做,我秦某人保证让陈大人自此坐拥金山银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井江龙将信将疑,“这……” 两人对视一眼,同样对方眼中看到惊惧,或许是少年秦念之的名头太过响亮,晋升的速度实在太快,又或是他的面容过于清丽…… 当她毫无保留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贪欲时,让陈希,井江龙二人升起的不是怀疑,反而有种“理所当然”,“果然如此”的快意。 “当然,本官并不是和你商量。 你的儿子现在在我手中,你若是乖乖配合,便是互惠互利的共赢局面。 但你若不知好歹,非要和本官作对,那就别怪我手段狠辣! 本官给你一个晚上时间思考,至于井校尉,管好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需要本官和你重复吧。” 陈、井二人已经完全被震慑住,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秦念之轻慢的瞥了二人一眼,似乎很是鄙夷,接着指着蒋年,“给本官安排处清幽的住处。” 说着又嫌弃地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再拿这些破玩意招待本官,我现在就抄了你的银库!” 清脆的茶盏应声碎裂,不仅是陈希和井江龙,就连相处多年的夜影和景明等众人也心头一颤。 现在的秦大人周身气势大变,实在是令人陌生的紧。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可若说之前的秦念之是冷冷清清的天上月,月中仙,此刻的秦大人就像开在极恶之地的妖娆艳丽的罪之花…… 陈大人倒吸一口凉气,蒋年请示地看向他,见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才上前一步,“各位大人请!” “哼!” 秦念之冷哼一声,他身侧的上官思亦是如此,似乎对几人很是嫌弃,大摇大摆的出了院门,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井江龙依旧神魂未定,看向地面上碎成几瓣的茶盏,语气复杂。 “老陈,他威胁我们? 奶奶的,本来想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威胁一通,让他们将银子全吐出来后,全都杀了。 没成想竟反被要挟了! 真没想到这秦念之竟然是这样的人!亏他之前名满天下,合着都是假的!” 井江龙琢磨一会,又有几分怀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虚张声势,骗咱们,好拖延时间?” 陈大人现在心中乱得很,匆匆叫来心腹,“快去隔壁青州的孙家私塾看看,勇儿还在不在? 多派几个人,确定平安后,留一个报信,其他的守在暗地,保护勇儿安全。” “老陈!” “闭嘴!” 陈大人像是被激怒般大声吼道,“我赌不起!勇儿是我命!给我些时日……” 井江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下的恐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刚炸了永州的出行的官路,一来一回至少……” “官路堵了还有小路,最多五天,只要有勇儿的消息,我就能下定决定。 若勇儿真的在他手里,说明他确实和我们是一路人。 你可别忘他可是天子宠臣,位高权重。若今后我们有他做靠山,何愁没有进项。 你看那上官思,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苏州首富,掌控这大启近三分之一的商路,这背后若说没有秦念之撑腰,你信吗?” 井江龙吞了吞口水,“我滴乖乖,他究竟贪了多少啊! 呵呵……和他们相比,那咱都算得上清正廉洁的好官了。 那秦家兄弟才多大?二十三四岁,啧啧,这心机手段…… 难怪你突然改了主意。” 陈大人盘着手中的核桃,捏了捏额角,“要不是蒋年提醒,今日险些就酿成大祸。 蒋年说得没错,秦念之手段了得,这晋升速度堪称千古第一人,能交好便千万得罪不得。 可他若是使缓兵之计,非要置我于死地,那本官也不是吃素的菩萨,必让他有来无回! 那批新式火药,你可要放好了,千万不能出了纰漏,那是我们最后的保命符了。” “放心……” ------------ 第230章 怀念 秦念之被带着游荡在府衙内的深处,穿过拱形圆门,又经过一处破败的家庙…… 众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大摇大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直到穿过通幽的小径,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小厮仆妇,鱼贯而入。 秦念之不耐烦地摆摆手,“都给本官退下,本官喜欢清静,没事别来打扰,都滚远点。” 眼见仆役退了个干净,夜影等人检查了四周,确认安全后,秦念之这才褪下骄纵狠戾的伪装。 重重地松了口气,“夜影,多派些人去找找玉白和湘禾他们,我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夜影面露不忍,“我知道大人忧心他们,可如今大人置身于虎狼窝中,实在不宜再分散人手,这太危险了。” 景明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眼眸晶亮,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爱不释手,“怕什么,你们不是抓了他们的命根子吗,有人质在手,他们哪敢造次……” 见众人神色凝重,景明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秦念之,你别跟我说,你根本就没有这张王牌,刚才只是框他们的。” “自然是诓他的,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还能提前绑了他的宝贝儿子?” 景明双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指着秦念之,“你你……你你…… 不行,老子现在就要走,等他们发现了,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捡起自己的宝贝医药箱,冲到门口…… 上官思眼眸带笑,“你尽管走,你前脚走,他们后脚便将你灭口。” 景明已经将门打开一半,闻言,惊恐回头。 “嘭!” 又重重将门阖上,哭丧着脸,“老子早晚被你们两兄弟害死。” 见他实在委屈,秦念之也深觉对不起好友,上前劝道,“我现在的形象可是开国第一大贪官,这几日你就尽情享受,使劲折腾。 等到玉白湘禾等人一到,我们立刻离开此地,可好?” “尽情享受?” 景明神情一怔,貌似生出几分期待,“使劲折腾?” “对,闹腾得越厉害,越显得我们底气十足,夜影会派人拦截寻找陈公子的人马,在没有确切消息前,陈希、井江龙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思:“哥哥真是好算计,竟连我都唬住了。 若不是了解哥哥的为人,我都要相信你才是那个大贪官了,不过哥哥怎么知道他的独子在何处求学的。” 秦念之已经困乏得厉害,看向蒋年,“还要多谢小年了。” 蒋年叹了口气,“秦大哥此举太过冒险了,虽然暂时唬住他们,可……” “小年,他的目标本就不是上官……” “怎么会这样?”蒋年惊讶地瞪眼双眼,“明明在我的劝说下,陈大人明显只想求财……” 上官思嗤笑,“真是愚蠢至极,用钱买命,哪里有杀人夺财来得痛快。 再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我们撞破了永州城内发生的一切,他们又怎么会给我们留出生路,难道要等着我们秋后来算账吗?” 蒋年一愣,“是我……天真了,险些害了恩公。” 见他面上满是自责,秦念之连忙宽慰道,“此事与你何干? 要不是你和李大人周旋,只怕在别院时,井江龙便会不管不顾地全力击杀我们。 只是李大人这人心思缜密,这几日你不要再和我们联系了,保护好自己。 我相信玉白,也相信陛下的援兵很快便会赶到。 如今,让我担忧的……” 夜影:“可是那批军火。” 秦念之敛眉,神色凝重,“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若真的不管不顾,不止我们要有大麻烦,就连永州城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此事确实棘手。 “恩公,你身子不好,便不要强撑了,先休息休息,办法总会有的。” 蒋年见他脸色苍白,揉着额角,不禁开口劝慰,“至于火药,我可以暗中打探一番……” “不!此事危险,你什么都不要做,此刻他们一定高度戒备,你之前帮我们说话,没准已经引起怀疑了。 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暴露。” 见他还想辩驳,秦念之难得冷下脸,“你若还想叫我声秦大哥,就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蒋年这才讷讷的收了声,心下酸软,眼眶泛红…… 这样的神态上官思太熟悉不过,立刻在他开口前将人往外赶。 “行了,蒋公子不便久留,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咱们都撤吧撤吧,让哥哥好好休息。” 秦念之此刻确实是疲乏的厉害,可身在敌营…… 上官思已经将一群人推搡到门外,“咣当”一声关上门,又搬来一把椅子随手从架子上扯了本书,坐在门口。 “哥哥,我就在这儿,远远的守着你,安心睡吧。 我保证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念之轻笑,只当这是他的宽慰之语,但有他的保证和守门,心中确实踏实了许多。 随手脱了外袍,搭在屏风上,又放下薄纱帷帐,钻进被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疲乏的困意如滔天洪水汹涌袭来,很快便讲她淹没。 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 上官思眼睛盯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心头犯上焦虑,这才不过几息功夫,便传来哥哥清线绵长的呼吸声。 哥哥的身体……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哥哥已经睡熟,这才起身,绕过屏风,隔着床幔,影影绰绰,看不清哥哥的脸。 屋内光线昏暗,他的眉眼间尽是心疼,悄无声息的撩开轻柔的床幔,缓缓坐在榻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沉沉入睡的容颜。 上官思自小便知道哥哥生得极好,小时候娘亲总是抱着自己咒骂哥哥,骂他是个短命鬼,偏偏像青砖缝里顽强挤出头的小草,顽强的恼人…… 那时自己不懂,只觉得娘亲不喜欢那个生得过于漂亮的哥哥,可自己却喜欢得紧。 偏生这个哥哥对自己一点也不好,连带着自己也对她生了怨怼,没少仗着自己身体康健欺负她。 却每每被她教训得毫无还手之力,明明身子孱弱,长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可教训起人来,更像是小恶魔转世。 小气又记仇,半点亏也不肯吃,哪怕暂时处于下风,总也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似乎想到了童年时被气得跳脚,哇哇大哭,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上官思轻笑着摇头,眼眸的中温柔倾泻而出,简直要将人溺毙。 这时窗外传来“咕咕”的叫声,上官思神色微凝,收起面上的笑意,轻轻打开后窗窗户。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屋内的床幔微微晃动…… ------------ 第231章 御驾亲征? 上官思轻笑着摇头,眼眸中的温柔倾泻而出,简直要将人溺毙…… 见哥哥的手腕露在外面,宽大的袖子已经滑落到手肘,一条闪着金色光泽的手链映衬着白皙的肌肤,煞是好看。 哥哥什么时候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了? 上官思认真打量一番,很快便瞧见了这手链的特别之处,竟无法摘下,又捏住手链的一端,用尽内力一捏,手链完好无损。 “呵,果然混着金蝉丝。” 金蝉丝材质特殊,刀枪剑斧皆砍不断,不惧烈焰,火烧不融。 上官思的脸色变得难看,想也知道这手链出自谁的手笔。 怎么,这是把哥哥当做他的私有物?还是当做家养的牲畜? “赵-君-玄-” 上官思磨牙般的吐出那个令他憎恨的名字,恼火地盯着那条手链,恨不能将它盯出两个窟窿。 这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咕咕”“咕咕。” 上官思神色微凝,压下心头的怒火,轻轻握住哥哥纤细的手腕,塞进被窝,又掖了掖她的被角。 这才起身,打开后窗,窗柩上停着的信鸟正歪头打量着他,绿豆大的黑眼球来回转动,看上去颇有灵性。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屋内的床幔微微晃动。 上官思连忙解下密信,阖上窗户,生怕哥哥受了凉气。 见哥哥依旧睡得香甜,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匆匆看完密信将它化为齑粉,只是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永州城外。 玉白被压在巨石的缝隙下,动弹不得。众影卫无计可施,石头太大,以致人力无法挪动,强行拖拽又会造成二次伤害。 玉白也明白自己的处境,阖上眼,沉重道,“别犹豫了,秦大人还等着咱们呢,砍吧。” 李湘禾的眼泪当即落了下来,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别砍,我们在去找找人,多找些人,将这巨石挪开,还不行吗……” 一旁的暗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李姑娘不必自责,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是刀口舔血,能活着已经是很幸运了。” 那影卫神色戚戚,看着玉白气若游丝,周身被血色染红,语气沉重,“这荒郊野岭的去哪找到帮手? 况且……玉白他也等不了。” 众暗卫面色凝重,尽管不忍,可也知道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方法了。玉白咬着牙催促道,“下手利索点,再拖延下去,我们都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李湘禾愤力看向天空可泪珠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风也越来越大,乌云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了附近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被裹胁着,先是小朵小朵的像柳絮一般,轻飘飘的漫天飞舞,逐渐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弥漫了整个永州城。 最终李湘禾抹了一把冻僵的脸,蹲下身子保住玉白的上半身,“砍吧,以后我照顾你一辈子!” 玉白神色惊愕,一直被震的忘了剧痛,只结结巴巴道,“李……李姑娘……” 这时远处放哨的暗卫神色焦灼,“快些决定,有敌袭!” 众人神色紧绷,隐隐察觉到地面的颤动,心下骇然。 一个暗卫深吸一口气,拔出身边的佩刀,双手微微发颤,可神色十分果决,“好兄弟,你忍着点。” 雪亮的刀锋,在雪地里几乎要亮瞎众人的眼,猛地被高高抬起…… 玉白闭着眼睛,也顾不得感动将脸埋在李湘禾的腰腹中,紧张的在她腰上重重一掐…… “啊~~~” “啊~~~” 两声男女混合的尖利惨叫响起! “等等!是陛下?”放哨的暗卫大叫着。 持刀的暗卫耳朵一动神色由十个果决,变得十分惊恐。 电光火石间,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劈下去的宝刀已经收不住劲儿,只能强行改变方向。 “嘭!”的一声巨响。 重重砍在玉白身侧的大石头上,火星四溅,震得手都在发麻。 “啊~~~” 玉白的惨叫还在继续,“我的腿……我的腿……” 京城 长春宫。 “消息可准确,赵君玄那小子真的前往北狄了。” “千真万确,陛下昨夜召了荣亲王和罗御史入宫,商谈许久,明日御驾起程,百官送行。” “好,好,真是太好了!” 孝仁太后保养得当的面旁情不自禁地溢出笑意,忍不住拍手称快,可冷静之后不免陷入疑惑。 “那三座边城的疫情不是被控制住了吗?怎么选在这个时候出巡?” 那心腹抬眸看了太后一眼,悄声说道,“北狄大军有异动,边防军队调遣活跃,许是有不臣之心。” 孝仁太后两手撵着佛珠,带着几分轻蔑,“赵君玄那小子莫不是打算御驾亲征?那他未免自视甚高了些。 北狄军强马壮,全民皆兵,北狄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上至六十老叟下至六岁孩童,个个骁勇善战。 几十年来,大启和北狄摩擦征战不少,可赢过几回? 先皇在世时,都是以交好安抚为主,每年还会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说是友好邦交,却也不过是明面上的遮羞布。 堂堂大国每年竟然给异域番邦进贡,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一旁的王嬷嬷为太后换了一盏热茶,“那北狄人最是狡诈多变,欺软怕硬,每年冬季总要搞出些动静,大部分都是雷声雨点小,也就是为了讨些好处。 可自打宣和帝登基后,一改之前重文轻武的局面,大力提拔武官,他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怕不会延用先皇那套安抚政策。 只怕这北狄那边倒是怂了,只敢在边境练练兵,虚张声势,不敢来犯。” 孝仁太后神情舒展,就连眼角的细纹仿佛也淡了几分,“不敢来犯?怎么打不起来吗? 那就给他们一个必须打起来的理由,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番,实在是可惜了。 通知轩儿,北狄那个废物大皇子也该派上用场了。” ------------ 第232章 疯症? “通知轩儿,北狄那个废物大皇子也该派上用场了。” 孝仁太后笑得一脸和善,可吐出的话语却暗藏杀机。 似乎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孝仁太后抿了一口清茶,神情很是愉悦,“轩儿那可有好消息传来。” 王嬷嬷轻笑,“圣子正值壮年,何愁没有子嗣,喝了有助生养的秘药,又有个美人传来好消息了。 太后只管安心静待,过上八个月,便能抱到白白胖胖的大金孙了。” “当真?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也是我独孤一脉命不该绝。” 孝仁太后轻抚着发髻上的钗环,心情大好,“看来连老天都在助我们,对了,嘉敏呢?最近可还安分?” 王嬷嬷捂嘴轻笑,“公主和圣子成婚的时日毕竟还短呢,太后也太心急了些。” “没用的东西。” 孝仁太后微微皱眉,嫌弃地咒骂了一句,“要不是轩儿心善,哼,就凭她曾经那么折辱轩儿,哀家必不能留她。 也罢,总归我的轩儿不愁子嗣,她能不能生也不是那么重要,大不了今后将孩子放在她的膝下。 等我的轩儿名正言顺夺回王位,便让她下去和她家人团圆吧……” 公主府内 独孤轩皱着眉头,“你是说她那日撞坏了脑子,所以失忆了。” 青芜桀桀怪笑,“不是失忆,是撞击引起的血块,导致的疯症。” “疯症?我看她好得很,哪里像个疯子?” “这种疯,是指患者活在自己的假想中,或许过些时日,等到脑部中的血块自行消散便能恢复正常了。” 青芜神神在在,似乎对嘉敏的病症很感兴趣,“也有可能是她之前遭受的刺激太大,潜意识想逃避,所以暂且遗忘,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 就像失去孩子的妇人,总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天天抱着枕头自言自语一般,或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妇人,总幻想着她的夫郎回来接她……”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独孤轩不耐烦地打断她,半晌又迟疑地问道,“她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青芜一愣,“也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嘉敏公主若是装的,那她图什么呢?” 确实,她图什么呢? 独孤轩看着在屋中打砸乱发脾气的嘉敏公主,很快便打消了怀疑,“什么时候能治好?” “这个属下说不准,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个月,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青芜见圣子脸色难看得紧,慌忙跪下请罪,“等嘉敏公主脑后的瘀血消散,她就能记起一切,不过属下瞧着,嘉敏公主如今这样,除了脾气大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独孤轩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下去吧,尽心医治。” 说着转身朝嘉敏走去,一踏入闺房,就迎面砸来一个暖白玉花瓶,独孤轩袖子一挥,花瓶应声碎裂。 嘉敏皱着眉头看向他,“好大的狗胆,本公主砸的花瓶也敢躲! 别以为你是驸马就能对本公主无礼,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进宫告诉母后,休了你!” 骄横无礼的小公主,叉着腰,明明矮自己一头,鲜活明媚,偏偏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独孤轩只觉有趣。 “公主莫气,可是在下做得哪里不好,惹得你生气了。” 嘉敏犹豫一瞬,“我不喜欢你,你若是有自知自明,便滚出公主府,本公主会酌情给你些赏赐。” 独孤轩简直被气笑了,“公主此言差矣,你我的婚事可是你亲自开口像陛下求来的。 不然,以你的脾气,谁又能强行捆了你来成婚。 只不过你在园中游玩时,不小心磕伤了脑袋,这才忘了在下。公主稍安勿躁,在等个几日,没准就能想起一切了。 再说,公主与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没准,此刻你的腹中,如今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儿。” 话音刚落,嘉敏惊恐地捂住自己腹部,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浑说什么?什么……夫妻之实? 本公主……本公主怎么会和你……” 初为人妇的嘉敏像是被滋养过的玫瑰,羞红的脸颊娇艳欲滴,更令人垂涎。 独孤轩只觉得喉咙发紧,嗓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喑哑,只觉得这样蛮横鲜活的嘉敏甚是可爱。 故作心碎神伤的模样,开口诱哄道,“我知道公主受了伤,忘记了你我之间的情缘,但我相信公主早晚会想起一切的。 只是母后年岁已高,之前为了公主的婚事已经心力交瘁,难道,公主如今还要让她老人家伤心难过吗?” “这……” 嘉敏似乎被他劝动,撅着红唇,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看在母后的份上,本公主暂且相信你,不过,在我没想起来之前,不许你踏入本公主的闺房半步!” “是是是。” 独孤轩轻笑着,退到了门槛之后,神情宠溺,“公主殿下,这样如何?” “哼,这还差不多。”嘉敏傲娇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本公主就给你这个殊荣,让你陪本公主出去转转!” “怎么?你有意见!”见独孤轩犹豫,嘉敏秀眉微蹙,眼瞅着又要大发雷霆。 独孤轩连连应下。 很快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上,嘉敏似乎很是新奇,东走西逛,难得对独孤轩都有了几分好脸色。 直到走到城中的一家成衣坊,独孤轩轻笑,“公主想要裁新衣了?” 嘉敏公主便被店中的绣娘带到楼上雅间量尺寸,独孤轩神色一暗,眼神闪过一丝戒备,脚尖轻点,很快便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雅间。 “蠢货,你笨手笨脚的连个尺寸都量不好吗。” 刚靠近雅间就听见嘉敏不满的呵斥。 “是小人笨手笨脚,还请贵客息怒。” “滚开,还不换个手脚麻利的来。” “....” 独孤轩这才放下心来,又忍住不住轻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了,嘉敏那个蛮横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心机。 当下推开门走了进去,“蠢才,还不滚下去,笨手笨脚的惹怒我的夫人,小心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那绣娘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嘉敏身着单衣,双手抱胸,更衬得酥胸饱满,一张俏脸红霞满天,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谁是你夫人,哼,在乱说小心本公主割了你的舌头。” 独孤轩眼神一暗,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将屏风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小心着凉,我毕竟是公主夫君,公主总要试着习惯才好……” ------------ 第233章 查粮仓 永州城内 知州陈大人正盘着手中的核桃,可眉眼中的焦躁越发明显。 井江龙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不停地来回走动,“不行,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我们收拾收拾跑路吧。 毕竟咱们囤下的金子足够咱们尽情挥霍下半生了。 不如趁现在,那帮人肯定想不到我们……” 陈大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跑?我的勇儿怎么办?那么多金子没有这身官服保驾护航,单凭咱俩能护得住吗!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听那姓秦的摆布?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知道? 你真的要将半生的努力全压在他的一念之间!你就不怕他是缓兵之计,回头就带人来抄家问责! 要知道咱们之前干的那些事,足够咱们死上八回了。 就连盛极一时的老国公百里寒,最后在他的弹劾下也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秦念之此人邪性的厉害,和他作对的通通没有好下场。并且……” 井江龙神情戒备,明明屋内无人,依旧忍不住四处张望,似乎是怕隔墙有耳,凑近几步。 “并且……传说他和……他和当今陛下不清不楚的,有那么一腿……” 知州陈大人沉默了,想起那张芝兰玉树的面容,的确美得雌雄莫辨,若传言是真…… 难怪他的官路晋升的如此顺遂。 井江龙还在喋喋不休,“大哥!还是听我一句劝,要么一不做二不休! 现在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定能逼问出勇儿的下落,说不定还能趁机吞并上官思的万贯家财。 最后在再统统将他们灭口,天高皇帝远的,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陛下想要问责,咱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陈大人似乎被他说动,“你让我再想想……” 井江龙神色亢奋,“别想了,还想什么呢?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我知道你担心勇儿,可我们实在赌不起啊!咱要是真出了事,勇儿又怎么逃得过! 昨日你就不该让蒋年那厮拦我,趁他们不备,万箭齐发,管他什么监察司暗卫,定能让他们折损大半。 到时那秦家兄弟,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银子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似乎想到什么,井江龙气的脸色涨红,忍不住破口大骂,“要说这帮人可是真黑啊,他俩要不是贪官我都不信! 明明自己已经是富得流油了,还能干出偷别人家粮食再高价往外卖,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大哥,你可是不是知道啊,昨天两家粮铺老板盘货时,发现了自己粮食被掉了包,粮袋里装的都是沙土。 接着几乎全城的粮商都着急盘货清点去了。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好家伙,陆陆续续有十几家粮商,上衙门哭诉,说是自己粮食被贼人盗了去。 难怪这上官思之前和散财童子似的,那白花花的大米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搞了半天是偷的别人家粮食啊。” 井江龙猛地一砸桌子,周身煞气四溢,“断了咱们的财路,拿着咱们的粮食做好事,还落得一身美名,就没他这么干的! 再没见过比他们更缺德、更丧良心、更气人的人了! 总之,这口气我可是咽不下! 恨不能现在就拿我的火药将他们轰个稀巴烂!” 陈大人盘核桃的手忽然一顿,忽然身子发颤,怒目圆睁,“阿龙啊!你刚说什么?” 井江龙气的耳红脖子粗,神色不满,“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走神!” 陈大人声线颤抖,花白的小胡子也一翘一翘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咱们的粮仓查了吗。” 井江龙一怔,吞了吞口水,和陈大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惊惧。 “不……不能吧,盗官粮,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接着似乎是想到了这帮人进入永州后的操作,井江龙哭丧着脸,“快去检查检查吧,一看这帮人平时就没少干缺德事,可别真打了咱粮仓的主意。” …… 粮仓巡卫营。 巡卫营的小头目点头哈腰道,“陈大人和井校尉今日怎么亲自来了,风雪这么大,可别冻着您……” 井江龙神色不耐,“废话少说,最近可有闲杂人等出入粮仓!” “没有,当然没有,兄弟们日夜巡逻,这么冷的天也从不懈怠。 别说人了,连个鬼影也没见着啊!”那人义正言辞,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陈大人捏着手中的钥匙,心头的忧虑不减反增,“带路!” 直到看见空空如也的仓房,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陈大人一时也气得周身哆嗦。 身后的小兵顷刻间全傻了眼,紧接着呜啦啦地跪了一排,“大……大人,小的真的不知啊,这……这……” 陈大人深吸一口气,“再开!” 很快五座粮仓尽数打开,其中有三座粮仓已经被人搬空。 陈大人双目猩红,几乎要呕出鲜血。 蒋江龙一脚踹开刚才信誓旦旦,保证粮食安全的小头目,“你怎么守得粮食!这就是你的保证!不是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吗!” 那小头目被踹得呕出一口鲜血,却不敢辩驳,只是爬起身来不住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 “欺人太甚!这简直欺人太甚! 姓秦的,你竟敢将主意打在我头上,你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大哥,我这就抄家伙,杀了这帮狗娘养的!” 眼瞅着井校尉就要暴走,身后跪伏着的小兵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拉去祭天,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陈大人深吸几口气,强行咽下喉中腥甜,拉住暴怒的井江龙,“切忌冲动,敢动老夫的东西,这笔账我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但当务之急万是先抓住内鬼……” 井江龙一愣,接着勃然大怒,“内鬼?对!一定是他! 我早看那个小白脸不顺眼了!果然读书人就没个好东西,最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大哥你别拦我,我现在就将他抓来,碎尸万段!” 知州陈大人此时冷静得可怕,重重拍在井江龙的肩上,猩红的眸子里尽是杀意。 “我要秦念之一行人的命! 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万不可打草惊蛇。” …… ------------ 第234章 调教 …… 雪越下越大,寒风呼号。谷粒大小的雪粒霹雳里啪啦啦地打在屋檐顶上,院子里头…… 可知州府内最奢华的主院内却隔绝了冬日的严寒,暖意融融。 珍馐美酒,觥筹交错,一副宾主尽欢的场景。 “来,秦大人,下官敬您。 是下官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知州陈大人难得放下他常年不离身的核桃,此刻正端着酒杯,笑得一脸谄媚。 左下首坐着的井校尉也大笑着站起身来,“是啊,咱也算不打不相识,说来都是同道中人。 之前一切都是下官鲁莽,下官先自罚三杯。” 说着井江龙端起酒樽连饮三杯,豪迈地一擦唇角,“大人请!” “哥哥身子不适,不便饮酒,这酒还是我替哥哥喝了吧。 说来,也是我做得不对,初来乍到,倒是给两位大人添麻烦了。” 上官思一把夺过哥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兄弟二人对视间清楚地看到哥哥眼眸中的不满,忍不住轻笑,做了口型,“哥哥别担心。” 接着言笑晏晏地看向二位大人,“只要两位大人今后听从哥哥的安排,自此金山银山更是享之不尽。如何?” 此时房顶上早就埋伏好了弓箭手,暗中的躲藏的杀手也时刻待命,只等屋内的知州大人一声令下…… “那是自然,我陈某人今后自然以秦大人马首是瞻,今日家宴,招待不周,还望秦大人见谅。” 说着陈大人拍了拍巴掌,门外缓缓走来两男六女,个个媚骨天成,穿着单薄的纱衣,柔若无骨跪伏在地,“参见各位大人。” 上官思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 井江龙大笑着,“秦大人不胜酒力,总不能连美色也不沾啊。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大人可千万别拒绝下官的一片心意。” 上官思刚想婉拒的话被卡在嘴边,多少还记得哥哥此刻是大贪官的人设,酒色都不沾未免有失常理。 又收到哥哥警告的眼神,一时郁郁,神色不满地埋头喝酒。 很快那几位美人娇笑着凑了上来,其中一个眼神晶亮的小姑娘麻利地挤开众人,一屁股坐在上官思身边,亲昵地贴着上官思的胳膊,“大人,奴家给您斟酒。” 上官思厌恶地正想推开,那女子却冷不丁地凑到他面前,瞧见她的面容,上官思一怔,此人正是小武,她凑近大人,“你们中计了,这四周都有埋伏,知州大人今夜要将你们活捉……” 上官思一怔,唇角微勾,伸手揽住小武光裸的肩头,一副沉迷美色的模样,只是那大掌险些将她的肩头捏碎。 贴近她的耳边,阴恻恻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女扮男装,故意接近我有何目的……” 小武吃痛,眼眶含泪,“娇羞”着埋进他的颈肩,“你有病啊,我就要觉得这个消息应该挺值钱!傻缺玩意!你要不是有钱谁稀得捧你臭脚!” …… 两人亲昵的举止,看得景明一愣一愣的,好家伙,这厮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本性毕露…… 此刻来不及细想,耳边呼吸如兰,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大人,怎么一直看着别人,是兰儿不美吗?” 说着捧着景明的脑袋,对着他的侧脸奉上个鲜艳的红唇印。 “额……” 这满满压迫感让景明无处可逃,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块砧板上的鱼,要被身侧的美人蛇吞噬殆尽。 冷汗热汗交替而下,从没想过贪官竟能当的这般煎熬。 偏偏不敢坏了众人计划,只能硬着头皮,喝着美人喂的酒,被那美人上下其手,吃尽豆腐。 好一个惨遭蹂躏的良家妇男…… 屋顶上的夜影一行人犹如鬼影一般,暗中将人屋顶上的弓箭手一一解决,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可没想到陈大人竟下了血本,不仅准备了弓箭手,暗中藏了刺客,甚至在小院四周设下陷阱。 一时不察竟暴露的行踪,眼瞅整个小院躁动起来,很快便要惊动屋内之人,倒是秦大人性命危已…… 夜影等人惊得一身冷汗,头皮发麻…… 可又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浮现,将陈大人的暗卫尽数抹了脖子…… 很快拖着尸身退到一边去了。 风雪交加中,一道魁梧威严的身躯缓缓靠近。 夜影等人心有余悸,暗中防备,直到看清那人的面容,心下大惊,猛地跪在地上,“参见陛下!” …… 今夜的鸿门宴,秦大早有预料,早早便部署好了一切,唯一让自己忧心的便是那批火药的藏匿地点,始终没有头绪,这才和他们虚以委蛇…… 眼瞅着陪酒的美人举止越大放浪,秦念之亦不好过,伸手挡住了美人的进攻,见上手陈大人狐疑地扫视过来,心下一沉。 清了清嗓子,冷着脸,呵斥道,“滚开,这等货色也敢往本大人身上凑。” 一旁还在斟茶的姑娘一惊,慌忙跪下,“大人饶命。” 场上气氛瞬间僵硬下来,井江龙冷笑着,“大人说的是,既然他们伺候不周,来人,拖出去打死。” 那两个侍者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拼命叩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秦念之何曾不知道,这不过是二人的试探,可眼睁睁见这二人因自己丧了命,到底于心不忍…… 还未开口,便听见陈大人发话,“秦大人乃老夫的贵客,怎能让贵客败兴而归。 老夫这手上还有个珍品,就是不知大人是否赏脸一观。” 秦念之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面上的笑意也冷了几分,可顾念后续的计划,一时倒不好撕破面皮。 宽袖交叠,深深吸了口气,只能祈祷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 很快一袭白衣的蒋年被推搡着扔进堂中,他周身狼狈,面色潮红,一瞧便知被人喂了药,秦念之故作不解。 “陈大人这是何意?这不是大人身边的文书小吏吗?” 井江龙讥讽大笑着,推开身侧的小倌,大步走到堂前,鞋尖勾着蒋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来。 “什么东西,老子给他几分薄面,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是个下贱的玩物!” 蒋年羞愤欲死,自己此生所有的狼狈不堪都在暴露在恩公眼前,当即挣扎着起身。 却被井江龙一脚踹倒,被下药的身子软弱无力,井江龙嚣张大笑,脏污的靴底在他胸前来回磨蹭,又不怀好意滑向他的小腹,讥笑着。 “果然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浪货,这样还能有反应,你不如现在求求我……” “够了!放开他!”眼见少年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秦念之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站起身来制止。 “怎么?秦大人看上他了!”井江龙讥笑着。 “有几分眼缘。就是不知井校尉肯不肯割爱了。” “能入了秦大人的眼,也是他的荣幸,虽然他之前得罪了本大人,不过谁让他运气好,得了秦大人青睐,下官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陈知州看着场上的闹剧,看似诚惶诚恐,面上带着恭敬,可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大人看上这小子,是这小子的福气,未免扰了大人兴致,下官下带下去调教调教……” 秦念之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本官看上的人,自己也会调教,就不劳陈大人费心了。” ------------ 第235章 失算? 秦念之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本官看上的人,自会调教,就不劳陈大人费心了。” 屋檐上砖瓦悄无声息地移开半块,夜影笔直跪在屋檐上,根本不敢去看陛下此刻的脸色…… …… 秦念之说着,看向堂中勉励保持清醒,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自尊的蒋年,呵道,“蒋年,过来!” 蒋年眼神迷离,却下意识地看向秦念之,身形踉跄,摇摇晃晃爬起身,勉强走了到酒案前,猛地倒在秦念之怀中。 上官思恨得连酒樽都要捏碎,倒是让这家伙捡了便宜。 清冷的药香让蒋年神思一震,恢复了几许清明,可看清楚半抱住自己的,是矜贵清冷的恩公,只觉得心底深处的热浪涌得更甚,情潮一浪一浪几乎将他吞没。 努力克制着,指甲掐破掌心,一脸的难堪,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望着秦念之,“对不起,我……” 秦念之半扶着他,柔嫩无骨的素手划过他的白皙的脸颊,蒋年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麻酥酥地泛起战栗,险些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恩公,像是控诉,更像是勾引…… 秦念之一愣,素手快速拂过他的薄唇,一颗小小的药丸悄无声息塞进了他的唇中。 浓郁的苦涩险些让他吐了出来,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慌忙挣扎着想从秦念之的怀中爬起,手掌本想借力,却意外摸到不该有的弧度和柔软。 脑海惊雷大作,震惊地看向恩公…… 秦念之自然也没料到,莫名其妙地被人袭了胸。 她倒是神色坦荡,只是微微蹙眉,将他从自己的怀中推了出去,扶他坐稳,又抿了一口清茶,轻咳两声。 还没等蒋年从震惊中醒来,上首的陈大人忽然大笑,“看来秦大人倒是怜香惜玉得很……” 秦念之已经没了和他们拉扯的耐心,指尖轻点着桌面,又忽然顿住,这个动作…… 好在陈大人也终于说道正题,“秦大人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来不往非礼也。 我送了秦大人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就是不知秦大人能否高抬贵手,将我的勇儿还给在下。” 宣和帝沉眉看向夜影,“勇儿又是谁?” 夜影慌忙附耳,将最近所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叙述一遍。最后轻声说道,“陛下此处太冷,您不如……” 宣和帝摆摆手,近乎贪婪着看那单薄笔直的背脊,眼眸中满是笑意,似乎感受不到半分寒冷,还生怕雪花落下,被人发现,索性蹲坐在屋檐上将那漏洞遮得严严实实。 “多派几人去找找那批火药,别坏了念之的计划。” 夜影只能听命离去…… 井江龙猛地一拍桌子,“秦大人怎么不说话? 别以为你们抓了勇儿,我和我大哥就要低头认命,呵!我井江龙最看不起你们这种黑心肝的烂货! 今天你们只有两条路: 一、乖乖地交出勇儿,在将所有贪了的粮食银钱统统吐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二、死! 秦念之你可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才是最合适的!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你身边那个日日形影不离的监察司暗卫去哪里?是不是去打探我的火药了。 可惜他就算翻遍全城,也别想找到我藏匿火药的地点。 我瞧你细皮嫩肉,也不像能吃苦的样子,倒不如乖乖跟我们合作……” 井江龙怒目圆睁,气势慑人。 秦念之轻笑,“井大人如今倒是底气足得很,就这么确定能拿下我们?” 知州陈大人冷冷一笑,“对付您,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可您带进永州的暗卫能有多少人呢? 就算个个以一当百,难道还能对抗得了我整个永州的兵力。 我们之前被你唬住了,真以为你有什么援兵,可我已经派人查探过,永州城外到处是乱石残雪,死了不少无名尸体,哈哈,你还想骗我! 本官现在大喝一声你是乱臣贼子,将你当场砍杀,天高皇帝远,又有什么人能为你申冤,更何况我可不算冤枉你不是。 你若识相,乖乖告诉我儿子的下落,否则本官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秦念之心下一颤,不免担心起玉白湘禾一行人。 可面上却丝毫不显,“陈大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不是说好,你我共同合作,互惠互利,这么着急撕破脸,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哼!秦念之,你诓骗到我头上,连我粮仓的粮食这主意都敢打,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粮仓的粮食那可是老夫的命!来年开春交不上粮食!老夫就是个抄家灭族死罪!” 秦念之一怔,“你竟敢私自开粮仓!” 向来秋收的粮食清点入库后,封锁盖印,非交粮不得开。 本以为陈大人拒绝开仓赈灾是个作风古板的老者,定不敢私自毁官印开粮仓,没想到竟然失算了? “你他娘的还有脸跟我提!粮仓你都搬空了三座!你是打定主意要害死我全家! 欺百姓!盗官粮!绑人子!秦念之,你该死!” 陈大人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勃然怒斥,口沫横飞。 上官思眉眼带笑,偷瞄这哥哥略带心虚的神色,难得瞧见哥哥失算吃瘪,倒是有趣…… 井江龙哈哈大笑,“秦大人还是别白费心机想退路了。难道你们还没发觉身子里的异样……异样……” 井江龙威猛的身躯猛地摇晃了一下,陈知州也同样身子疲软,瘫坐在地。 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念之,“这……这不可能!中毒的怎会是我们? 是……是你!” 陈知州咬牙切齿道,“秦念之你果然卑鄙!你是什么时候……” 景明推开瘫软在自己身上的美人蛇,“呵,总算轮到本大人出场了! 这么拙劣的熏香我要是在闻不出,我这御医也别干了吧,还不如早点卷铺盖回家。” 景明难掩面上的得意,“我只是少少的,在你那香炉里又加了一味药,嘿嘿,你们提前服下的解药,便被我催化成毒药。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四肢乏力,腹痛如绞啊。” ------------ 第236章 变故 景明难掩面上的得意,“我只是少少的,在你那香炉里又加了一味药。嘿嘿,你们提前服下的解药,便被我催化成毒药。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四肢乏力,腹痛如绞啊。” 井江龙和陈希对视一眼,眼底尽是不甘愤恨,恨不能将眼前这群人碎尸万段,咬牙切齿,“卑鄙无耻的下作小人!” 听着这二人倒打一耙的叫骂,秦念之忍不住嗤笑,“你们究竟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们自己。怎么只许你们投毒,却不许我们反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那井校尉气得目眦欲裂,“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努力站直了身子,拔出身侧的佩刀,对准秦念之,高声喊道,“来人!” 上官思早在他行动前,越在上前,想将哥哥护在身后,哪料秦念之却反手扯过他,右臂伸直,亮出袖中的箭弩。 “嗖!”的一声。 一支小巧的箭镞猛地射出,那井江龙慌忙闪躲,却还是被击碎了头上的金冠,凌乱的长发铺面,井校尉眼神中满是惊惧。 似是没料到看上去单薄柔弱的少年竟随身带了这样的利器,如今闪着寒光的箭弩牢牢地盯着自己。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破口大骂,“你……你……好你个秦念之,是我小瞧你了!” 秦念之轻笑,和上官思并肩而立,看上去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我猜井校尉手中的刀,定然没有我手中的箭弩快。你不妨再叫得大声些,让你手下的兵看看你现在“柔弱不堪”的模样? 又或是再试试看,下次会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躲过我的箭。” 上官思眉目疏朗,笑意盈盈,侧头望去,“哥哥,你这样倒是显得我们很没用呢。” 秦念之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将人绑起来,真等他手下那帮人进来将咱都砍了?” 话音刚落,两方人马都陷入沉寂,按理来说屋内动静这么大,不管是敌是友,怎么也该有人闯进来了。 秦念脑海思绪转得飞快,心下一横,管他外面是什么情况,先拿下二人才是正事。 箭弩直指二人,“大人可别挣扎,也别瞎叫唤,要是我一时手抖,伤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少年一身锦绣华服,漂亮的杏眸完成月牙的弧度,周身却弥漫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又对着上官思、蒋年等人吩咐道,“等下要是他们的人先冲进来,就用这俩老头做挡箭牌吧。” 蒋年似乎也被这样杀伐果决的恩公镇住,木愣愣地回不了神。 很快知州陈大人和井校尉就被几人捆得严严实实。 井江龙尤为不甘的怒吼着,“秦念之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手里的炸药将整个永州都夷为平地吗!” 上官思冷着脸就给了咒骂的井江龙一拳,“闭上你的臭嘴!” 井江龙被重重砸倒在地,摔倒在一旁的小武身边,吓得小武惊叫连连,脸色煞白,又往后退了退。 可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一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几个陪酒的美人猛地窜起,拔出腰间锐利长剑,直逼秦念之门面。 上官思心下大惊,却被另外两人缠住,只晚了一瞬,便已经来不及回援。 只能眼睁睁地瞅着那粉衣女子持着匕首朝秦念之心头捅去…… 上官思目眦欲裂,“哥哥!” 四周惊叫四起,众人也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稳操胜券的场面,惊现刺杀。 明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在众人眼中却变成了一帧帧的慢放镜头…… “恩公!” “秦念之!” 可一切已无可避免,在高手面前,孱弱的秦念之就像只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刺来…… “叮!” 一颗银锭狠狠地击打在粉衣刺客的手腕上,那刺客惨叫出声。 接着从天而降一伟岸男子,那人一身风雪,却无碍他的俊美,猛地飞一脚将粉衣刺客狠狠踹翻,飞出几米远,撞碎了案几。 “噗!” 那刺客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昏死过去。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他已经紧紧将秦念之禁锢在怀中。 秦念之心头猛地狂跳起来,明明知道那人远在千里,绝不会出现在此处。 可闻着周身熟悉的雪松暖香,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鼻子一酸,竟不敢抬头去看。 只是僵直了身子,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垂着的眼眸,瞧见了那把柄象征着陛下亲临的天子剑。 景明被这变故吓得“吱哇”乱叫,却也下意识地怒吼,“放开她!” 赵君玄闻言缓缓转过头来,露出那张英伟不凡的面容。 景明瞬间双膝一软,忽地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上官思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惧中,神情恍惚至极,直到胳膊传来剧痛,紧接着夜影等人破门而入,一阵狂风袭来,自己被推出战圈。 很快刺客被彻底制服了。 众人这才下意识地看向相拥的二人,上官思看着哥哥依赖的神态,心头苦涩,却罕见没有开口阻止。 赵君玄等了许久,可怀中的人浑然像只扎手的刺猬,直到现在还不肯抬头瞧上自己一眼。 忍不住轻笑,用自己的斗篷将她罩住,大手掐住她的细腰,脚尖轻点,带着他从屋顶的破洞飞了出去。 “啊……这……” 景明还傻愣愣地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破了个大洞的屋檐,亲眼瞧见这不走寻常路的君臣。 嘴上嘀咕道,“有门不走,这是什么癖好?” 夜影已经见怪不怪,着手处理场上的乱象,今日的知州府可真是热闹得紧,先后混进了三帮人,个个心怀鬼胎,八百个心眼子。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稍稍松下一口气…… 井江龙早趁着混乱磨开了身上反绑的麻绳,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离开的二人身上,眼神闪烁,不懂神色地挪了挪…… 接着他像是抓到什么生机,翻身而起,一把抓住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小武,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让我走!不然我杀了她!她应该也是你们的人吧!” 夜影沉默不语,转头看向依旧魂不守舍的上官思,若没记错,此女是上官大人的人。 “上官思,救我!”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小武,她挣扎地求援,看向上官思的眼中满是希冀。 上官思这才回过神来,像是才注意到他手中的人,浑不在意的轻瞥了井江龙一眼,轻蔑至极。 “呵,你当我是什么活菩萨,会为了一个陪酒丫头,放虎归山?” “井大人有空乱抓人,倒不是不妨提前为自己选个体面点的死法。” 小武难以置信地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公子,似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冷血。 ------------ 第237章 想你了 “呵,你当我是什么活菩萨,会为了一个陪酒丫头,放虎归山? “井大人有空乱抓人,倒不妨提前为自己选个体面点的死法。” 小武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公子,似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无情。 心头一阵阵的泛冷,暗暗捏紧了拳头…… 要不是看在他施粮布粥,救了不少灾民的份上,自己怎么可能冒死混在陪酒的侍女中过来报信。 虽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利益驱使,可多少也包含了自己的真心。 也好,若能侥幸活下来,自己也算还了他的一饭之恩,从此也算两清了。 蒋年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 “井校尉,还是趁早认清形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才好。陛下仁慈,说不准会网开一面。” 呵,小武在心头冷笑,又是一个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的狗官。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救来得现实。 当即眼神变得坚定,语气却柔柔弱弱,“大人,小的不过贱民一条,您抓了我也没用,反倒还是个累赘……” “闭嘴!”蒋江龙恶狠狠地收紧大掌,小武瞬间觉得无法呼吸,脸色涨得通红,却勉励保持冷静。 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趁他不备狠狠地插进井江龙的眼眶中。 “啊!” 伴随着井江龙的惨叫,剧痛和失明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松手,捂住左眼不停地颤动,小武抓住时机,对着他薄弱的下三路狠狠踹了过去。 “啊啊啊~~” 井江龙接二连三受到暴击,似乎从没料到自己竟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瘦弱女子手中。 悲愤痛苦的惨叫几乎要掀翻房顶,健硕的身躯弓成虾米,痛得在地上翻滚,眼眶上的银簪还未拔出,看上去颇为吓人。 一时场上的所有人都夹紧了双腿,神色戒备地看向那个柔弱娇小、瘦得有些脱相的女子。 夜影轻咳两声,很快,暗卫便将场上的刺客和陈希、井江龙二人一齐拖了下去。 眼见危机彻底解除,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此时才感受到凛冽的寒意。 谷粒大的雪从屋顶上的破洞“扑硕硕”地落了下来…… 上官司神情带着几分自嘲,不顾手臂上的伤,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中。 而知州府的小院内。 此刻乌漆漆的小院亮起了温暖的柔光。 赵君玄不舍地将人放下,“怎么,芝芝还在生气?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见少年沉着脸不搭理自己,赵君玄又拉过她,将头埋在秦念之的颈肩,“念之,我真的好想你,我后悔了,不该将你送出京,让你一人前往西戎求医。” 秦念之冷笑一声,“陛下是九五至尊,说一不二,臣哪有辩驳的余地。焉知明日天亮后,陛下又会随手将我打发到哪去。” 赵君玄一时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她的气性竟这么大,一时有些语塞,“胡说什么?我……” 秦念之已经挣脱出他的怀抱,伸手将他往门外推,“天色已晚,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赵君玄见她俏脸微凝,面上泛着薄薄的愠怒,只能配合着往外走。 “嘭!”的一声被关在门外。 秦念之这才吐出一口郁气,坐在茶几旁的圆凳上,看着门外浮动的人影,她眉头一簇,转身背对着窗户,眼不见为净。 可没过多久,便瞧见软榻上的披风,想到外头风寒交迫。 索性堵住耳朵,随手抽出本古籍翻阅…… 依旧是心浮气躁,终是叹了口气,起身打开了房门,“不是请陛下去休息了吗,为何还在这吹冷风。” 赵君玄贪恋地看着少年的眉眼,就连她此刻愠怒的神色都觉得可爱。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在这里等你气消,好不好。” 少年不可思议地抬眸,杏眸圆睁,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赵君玄却将她推进屋内,“外头太冷了,念之你快回屋。 身子不好,小心受了凉气。你不用管我,我就在门外站着,等到你气消为止。 你若还是嫌烦,我便再站得远些,定不碍你的眼。” 说着作势往外又走了几步…… 秦念之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面前这俊朗挺拔的男子,哪有半分往日英明神武的模样,怎么短短两个月,竟变得如此无赖。 当即叹了口气,“你也进来吧。” 赵君玄面上一喜,相识多年,他对秦念之自然十分了解,她看似淡漠对周遭一切浑不在意,实际上最是固执、最讲原则。 自己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她送出京,已然是犯了她的忌讳。如今她肯松口,已经是难得…… 当即,欢欢喜喜地踏进屋子。 秦念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湘禾和玉白呢?怎么没瞧见他俩?” 赵君玄眉眼浮现淡淡的无奈,又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真是个没良心的,我日夜兼程赶来见你,你却只担心李湘禾? 你放心,李湘禾她好得很。 只是玉白为了救她伤了腿,暂时不方便挪动,便暂时留在客栈疗养,明日我便派人去接他们。” 秦念之淡淡地应了一声,精致的眉眼还带着淡淡冷意,“陛下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永州,朝中……” “因为想你、担心你,便来了。” 他的眸光炙热深邃,不容逃避地扶住她的肩头,直视着她,浓烈而炙热的情意就这么扑面袭来。 秦念之一时竟有些无措,微微偏过头,不敢去瞧他那幽深的黑眸。 “你呢?分别两个月,你可有半分想我。”赵君玄看出她的窘迫,偏偏要追问道,见她神情抗拒,忽然又软下语气。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还要时时提防那些数不胜数的暗杀。 朝中那帮老顽固,看不见隐藏在平静下的危机,看不见北狄的狼子野心,也瞧不见太后的和天朝圣教的虎视眈眈,日日抓着朕后宫虚置这点儿事,翻来覆去地说。 弄得朕好生烦躁,恨不能将他们都拉出去砍了。 芝芝,我真的很想你。” 秦念之心头一跳,这才惊觉赵君玄语气中的疲惫,连忙拉着他坐下,“五哥,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明日再细谈。” 赵君玄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念之,乖,让朕抱一会,就一会。” 想到陛下面对繁杂的政务,一路披星赶月,只为见自己一面。 秦念之原本抗拒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伸手揽住他的精瘦的腰身。“五哥,辛苦了。” “确实,你不在的日子,我觉得每天都好辛苦啊。” 赵君玄难得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将秦念之搂得紧紧的,恨不能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秦念之一时竟也无话,自己心中明明有那么多的疑问:京城怎么办?北狄的疫症可控制住了?太后最近可安分?边境三城是否划归到大启版图了…… 脑海乱糟糟的,可这些问题在嘴边绕了又绕,最终化为一声沉沉叹息,“五哥,我也想你了。” ------------ 第238章 妄念 秦念之一时竟也无话,自己心中明明有那么多的疑问:京城怎么办?北狄的疫症可控制住了?太后最近可安分?边境三城是否划归到大启版图了…… 脑海乱糟糟的,可这些问题在嘴边绕了又绕,最终化为一声沉沉叹息,“五哥,我也想你了。” 赵君玄的身子一僵,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狂喜,这瞬间,空荡荡的胸腔终于被填满,巨大的喜悦翻腾着,充斥着全身。 多日来奔波的疲乏焦躁,在这短短的几个字中消失殆尽。 眼眶泛潮,将脸埋进她的颈肩,近乎贪婪地深深嗅着,许久才挤出一个,“嗯。” 秦念之也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哽咽,犹豫片刻,伸手环上他精瘦的腰身,安抚似的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折腾了大半夜,一直心神紧绷。 尽管不认同宣和帝的做法,可不得不承认,有他在,秦念之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卸去了身子上的重担。 困意袭来,忍不住推了推死死搂住自己赵君玄,可那人却置若罔闻,像只黏人的八爪章鱼…… 许久直到赵君玄终于平复了心境,却发现怀中人异常安静,早就沉沉地睡着了。 忍不住轻笑,“就对朕这么放心?” 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儿,此刻终于落在了自己的怀中,终于有了真切的实感。 目光落到那水润的红唇上,忽然想到离京前在万千烟花下的那一吻,眼神逐渐变得晦暗,又克制移开目光…… …… 门外风雪哭嚎,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上官思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哥哥暂住的厢房。 直到厢房的灯火忽然熄灭,他似乎怔愣了一瞬,很快杀意弥漫,几乎抑制不住,快步走了上去…… 厢门被轻轻推开,赵君玄脚步轻盈,眉眼间总是挥散不去的沉郁之色,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往日压迫感十足的冷峻面容,现在却带着浓浓的笑意,在刺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扎眼。 夜影和周斯守在暗处,看着遥遥相对的两人,周斯忍不住咬起了耳朵,“陛下现在跟偷腥成功的猫一样,乐不可支。 就是着上官大人,看见咱们似乎……不太高兴? 特别是他看陛下的眼神,怎么?陛下抄过他的家吗?” 夜影依旧板着一张扑克脸,沉默得像个石雕。 忽然身旁的周斯一手成拳,一手成掌,猛地一击,语气有些兴奋,“我懂了!上官大人和陛下……” 夜影略微挑眉,难得带了几分探讨欲,“怎么?你也发觉上官思他对秦大人……” 周斯一脸了悟的神情,“这不就是小舅子看姐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吗!了解,非常了解!” 夜影抿了抿薄唇,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冷模样,将目光投向院子中的二人,冷笑一声,“你了解个屁!” …… 赵君玄恋恋不舍地从厢房出来,一转身便和上官思打了个照面。 亦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上官思嗓音清冷,寒意逼人,“陛下之前不知道哥哥的真实性别,如今既然知道了,便该时刻注意些。大半夜出入哥哥的厢房,实在于礼不合。” 赵君玄嗤笑一声,“我和念之之间,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于礼不合?简直是笑话!念之十岁便入宫伴读,这多年相伴,我和她早就亲密无间,朝夕相伴,也曾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赵君玄说话的时候语速放得很慢,像是怕他听不清,又像是在炫耀…… 上官思藏在宽袍大袖中的拳头,早已捏得“咯吱”作响,恨不能一拳砸碎面前这张可恶的面容。 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勉强挤出一抹笑,“倒是臣多虑了。” “确实多虑。” 赵君玄收起脸上笑意,“你对念之抱着什么心思,朕不想知道,也没兴趣了解。 只有一点,念之当你是弟弟,那你这辈子就只能是她的弟弟,你最好恪守本分,千万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让念之为难!” 赵君玄说着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话语中满是警告的意味。尽管没有挑明,可眼中杀意尽现,黝黑的深眸像是窥破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直到赵君玄健硕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上官思依旧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 这一夜,或许除了秦念之,再无人成眠。 蒋年因为不小心勘破了恩公的真实性别,此刻依旧面色泛红,神色也微微扭捏,眸光灼灼,熠熠生辉。 “恩公怎么会是女子呢? 那样名满天下,风光霁月的神仙公子,竟然是个女娇郎。” 蒋年喃喃自语,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欣喜。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可满腔热血,隐秘的欢喜,在想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过往时又猛地褪了个干净,躁动的心最终又重归平静…… 翌日 “参见陛下。” 赵君玄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此事你做得很好,朕自会论功行赏。” 蒋年神色平静,“属下不敢贪功,一切是秦大人……” “陈希,井江龙已经缉拿入狱,你在陈希埋伏许久,对永州政务也颇为熟悉,这几日便暂且处理永州政务……” ------------ 第239章 爆炸 陈希,井江龙已经缉拿入狱,你在陈希身边埋伏许久,对永州政务也颇为熟悉,这几日便暂且处理永州政务。” 周斯上前一步,“井江龙的嘴严实得很,怎么也不肯交代剩余的那批火药藏在何处。 还在不停地叫嚣,说明日正午前,他若是不能平安离开永州,他的亲信便会炸了整个永州城。” 夜影冷冰冰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这正是秦大人之前所担忧的,本想着与他们虚以为蛇,查出火药的藏匿地点,再行动手。 却没想到陈希等人提前发现粮仓被盗,狗急跳墙,提早做好了准备,反倒将了我们一军。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恐吓之语,还是……” 蒋年:“可我们赌不起,永州的百姓更赌不起。不如……” 宣和帝忽然抬手阻止蒋年再说下去,目光灼灼望向门外,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快便听见轻盈的脚步声。 果然几息后,门外出现了秦念之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条长腿正跨过门槛,冰蓝色的素袍,腰间束着同色的宽边锦带,更衬得腰身纤细,素袍的下摆处用银丝绣着吉祥流云纹,行走间隐隐有流光闪过,更显灵动。 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带着一顶嵌玉银冠,银冠上的白玉如同她的肌肤一般晶莹透亮,更衬得他清韵华贵,不似凡人。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秦念之有些意外,眉眼弯弯,大大方方地露出一抹浅笑,“可是我打扰了你们议事?” 明明那张脸已经见过成百上千次,可每次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惊艳到,感慨上天的不公。 众人的眸光默契地转回到陛下身上,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秦念之眸光一转,脸上的笑意有些讥讽,“怎么,陛下有事要瞒我?是不是下一步又打算提前将我送走?” 宣和帝有种被看穿的尴尬,摸摸鼻头,干咳两声,念之太过聪慧,想瞒过他倒也不是易事。 只能接着之前的话头,示意几人继续说,“来得刚好,正在讨论那批被藏匿的火药。” 秦念之眉头一皱,这事显然有些棘手,“井江龙还不肯招供吗? 不如从陈希那边入手,我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倒不单纯像是被捆绑的上下级。” 夜影沉思片刻,“秦大人说得有理,只是,陈希自打昨夜入了监牢,便一句话也不肯说。 问得多了,他只说……” 吞吞吐吐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侧目,夜影又看了一眼坐在上手的宣和帝,这才继续说道。 “他说要和秦大人面谈,否则宁愿拉着永州城的百姓一块下地狱,给他陪葬。” “面谈?难道他真的回过味了,猜到我没绑他儿子?” 秦念之眉头一挑,难得有几分促狭的笑意,“我倒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卑鄙无耻,这感觉到还挺新奇的。” 赵君玄也想象不出,一身雅正的翩翩公子冒充启朝第一大贪官的模样。 据说当场就震住了陈、井二人,就连夜影和上官思也当场被他唬住。 只能在心底暗暗道一声“可惜”。 夜影思索片刻,“陈希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被我们拦截了。 而我们之前派去抓捕陈天宝(陈希独子)的人,至今未归,属下怀疑或许也糟了不测……” 事实顿时变得棘手,众人都有些有些遗憾,毕竟少了陈天宝这颗重要的棋子,再想拿捏陈希可就不太容易了。 事情似乎又陷入僵局…… “也罢,他既然想见我,我便去会会他。”秦念之说着站起身来。 蒋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见此立刻说道,“不如让我陪大人去吧,我对陈大人多少有些了解,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秦念之微微颔首,“也好,我确实有些地方不明白,还想问问你。” “可是赃款?”蒋年试探地问道。 秦念之眉眼带笑,“正事,我观陈希行事,是个不折不扣的贪腐之人,可不论是衙门还是府邸,大多是以简朴为主。 一般贪婪之人,多纵于享乐,可他实在不像……” 众人想到陈希那副模样,确实不像是穷奢极欲之人,可昨夜翻遍全府,也未曾找到贪污受贿的钱财,此事实在有些蹊跷。 监察司搜查能力可是一绝,周斯更是其中翘楚,连他都毫无所获…… 看来陈、井二人还有不少秘密等待挖掘啊。 众人忍不住陷入沉思,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房梁上的尘土都纷纷掉落。 众人神情惊惧。 这是……火药的爆炸声。 宣和帝早在爆炸声响时,大步走到秦念之身边,紧紧拽着她的袖子,“跟在朕身边,不许乱跑。” 不明的爆炸声,像是晴空中平白出现的阴霾。 很快暗卫来报,即使见惯血腥的监察司暗卫,想到那场面也忍不住作呕,“是安置难民的房屋发生了爆炸,当场死亡三十几人,重伤五六十人。” 纵然早有猜想,可真的听到这样惨绝人寰的消息,秦念之还是气红了眼,“井江龙!他竟然真的敢!” …… 此时城内已经是寂然无声,比荒凉的原始旷野还要沉寂。 城内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原本还算热闹的城镇瞬间门户紧闭,人心惶惶。 宣和帝本不欲带秦念之来现场,奈何拗不过她,一行人只能匆匆前往。 到达爆炸的地点,那里原本是上官思组织众人加班加点盖起的安置房。 想起这安置点盖成时,秦念之也曾坐着马车遥遥来看过一眼。 那时这些百姓虽然衣着褴褛,可面上都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对生活的向往。 如今到处可见的残肢断臂,孩童的哭声,大人的哀嚎,还有那一双双惊惧不定却满是死灰的双眸…… 秦念之从未觉得心头如此沉重,是自己一时失察,才导致这样的惨剧,若是自己不去动他们的粮仓,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一个雪块猛地砸在秦念之的身上,“是你!就是你们这些狗官,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什么要激怒那井江龙!那看看这些尸骸,你们不觉得愧疚吗!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 混着鲜血的雪团砸在自己的胸前,又散落开来,秦念之一时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 夜影已经将那人押住,语气冰冷却带着淡淡疑惑。 “怎么又是你。此事是井江龙和他的同伙所为,与秦大人有什么关系?” 小武已经恢复了男子的装扮,灰扑扑的脸上,还挂了彩。 “呵,你们怎么敢说和你们没关系。陈希和井江龙固然狼狈为奸,是群狗官,可你们又好到哪去? 为什么?为什么?被炸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这些无辜百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是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一群妇人哭嚎着,有的怀中还抱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小孩…… ------------ 第240章 脆弱 “是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一群妇人哭嚎着,有的怀中还抱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小孩…… 悲痛欲绝的哭嚎声,响彻灰扑扑、阴沉沉的天空,惊起一串的飞鸟,“扑灵灵”地飞向远方。 秦念之的喉头像是塞满了棉花,沉默得说不出话来,小武愤恨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刺穿,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能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 而自己用尽全力却连安安稳稳地活着都是奢望。 秦念之叹了口气,“夜影,放开她吧。” 小武看见那神仙之姿的秦大人缓步走向自己,恨恨地吐出一口唾沫,“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想要杀我灭口。” 秦念之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是我的错,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凭什么是你的错!哥哥有什么错!”闻讯而来的上官第一时间将秦念之护在身后,看向小武的眼眸满是戾气。 “又是你,你阴魂不散地想要做什么?怎么,这安置营是哥哥炸的吗?人是她害的吗?你们之前缺衣少食也是她克扣的吗? 这么厉害,怎么之前不见你们去打砸的知州府,杀了陈希那狗官? 现在又在我哥哥面前狗叫什么!要不是哥哥心善,你们早就冻死饿死了!” 小武被这接二连三的质问,压得抬不起头,涨红着脸却说不说辩驳之词,“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吗? 为什么没有调查清楚再发难,你们上位者的博弈,却要我们流血牺牲……” “滚!” 上官思眉眼间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小武正对上他猩红的眼眸,瞬间吓得一哆嗦,咽下了满腹牢骚。 秦念之拉着他的胳膊,往后拽了拽,“当务之急,还是先排查看看,其他地方是否有炸药,走吧。” 此话一出,小武只觉得头皮发麻,颤抖着声音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她上前想要拉扯自己,上官思橫起手上的佩剑,神色闪过厌恶,“字面意思,你听不懂吗?再耽误下去,说不定整个永州都会炸成灰烬。” 这话实在说得吓人,小武怔愣地松一瞬,见二人走远了几步,却突然像是鬼上身了一般,冲了上去。 “带上我,我可能知道他们将火药藏在哪里。” 闻言,众人一惊,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夜影冷声道,“带走” …… 暗牢内 井江龙的伤势已经过简单的包扎,左眼上的纱布依稀还渗着血迹。 秦念之瞧见他这副样子有些怔愣,还没等她发话,上官思便看出她的疑惑,凑在她的耳边解释了一番。 井江龙桀桀怪笑,“怎么样,对我的礼物可还满意? 秦大人聪明绝顶,不知能不能猜到下次爆炸的地点会是哪里呢? 闹街、酒馆、亦或是你们的脚下…… 井江龙面目可憎,神态张狂,“等到明日正午,我的那帮兄弟若是还没看见我平安离开永州城,那就让整个永州给我陪葬吧!” 说着他张开手,做出一个绽放的姿态,嘴里配合着喊着,“嘭!嘭嘭!” 秦念之克制着周身的怒气,确实愤怒,越要冷静。 可如今谁也奈何不了他,井江龙就像一条没理智的疯狗,谁也预测不到他的同伙究竟藏在何处。 好在夜影和周斯已经在全城排查了,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的永州是否安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即使离开了永州,又能去哪呢?你和陈大人多年积攒下的基业,难道就舍得就这么放弃? 秦念之嘲讽一笑,“还是在你眼里,我们就这么高尚?会留在这儿等死?永州炸与不炸与我又有何干? 你随便炸,想拿这个要挟我,你做梦!你不会以为我来看你是为了那批火药吧,呵,我说过,我只对银子感兴趣! 给你机会了,可你不中用啊。既然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还留着你干嘛给我打,留口气就行。” 说着秦念之歪头一笑,少年容貌精致,此刻却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想来永州的刑罚你熟悉得很,不如就让你试试这京城的玩法……” 井江龙骇然地退后几步,就瞧见秦念之身后那几个,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暗卫,提着刑具缓缓走来,惊得面如土色。 不不,不对,不对,怎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竟然威胁不了他? 对他一定是在强撑。 井江龙暗暗说服自己,“别装了,你若是想知道火药的下落,就快些放了我……” 可秦念之只是讥讽一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很快身后便传来井江龙的惨叫,以及不绝于耳的咒骂,“不不不!别过来,啊!秦念之你不得好死!” 秦念之在牢房的拐角处静静听着井江龙的咒骂,神色晦暗不明。 上官思一语不发伸手捂住哥哥的耳朵,“别听。” 秦念之一愣,嗤笑着将他的手拽下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做得没错,哪怕换任何一个人来,也没办法比你做得更好……” 上官思轻声说道,“越是紧急状况,越要冷静,万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 第241章 佛堂 “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做得没错,哪怕换任何一个人来,也没办法比你做得更好…… 哥哥,你不要被那帮人的话影响了,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秦念之冷笑,“我又不是活菩萨,永州炸不炸,与我何干? 不过是那井江龙不知死活,非要犯在我手里,我这人最是小气记仇,自然不会放过他……” 看着明显口是心非的少年,上官思没忍住轻笑起来,“是是是,哥哥才不是心善,我们心黑着呢! 不过哥哥可要坚持住,免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不,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束手无策,被他们牵制住,不得不放人。”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 “他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就算打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只不过现在留着他还有用。 等夜深了,将半死不活的他扔出去,他势单力薄,又浑身是伤,总不可能真的靠自己徒步走出永州。 自然会有人在接应,到时我们只需尾随而上,看看他们的大本营究竟在何处。” “井江龙不可能不防咱们,万一他带着我们兜圈子……” “呵,以永州如今的气温,深夜兜圈,怕不是自寻死路?” 秦念之杏眸微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剩下的只能交给陛下了,若是小武提供的线索无用……” “哥哥不必担心,这天下又不姓秦,你已经尽力了。 再说,在夺嫡大战中胜出的宣和帝能是什么良善之辈吗?他的手段狠辣着呢!哥哥你不要被他骗了才好。” 秦念之白了他一眼,“五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用你说。 倒是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可是有事瞒我?” 上官思委委屈屈,一副大受冤枉的神情,“哥哥,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我明明是好意提醒你,正是因为你和宣和帝走得太近了,我才担心你一叶障目,被蒙蔽而不自知。” 见秦念之板着一张脸,明显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上官思满腹郁愤,“哼,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 眼瞅上官思还要啰嗦个没完,秦念之连忙打断他,转身朝外走去。 “我没有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想那批赃款到底会藏在哪? 根据蒋年和夜影的情报,这陈希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了,生活简朴,只进不出。 以他谨慎的性格,这么大笔银钱定然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啊。 上官思眉头紧锁,紧紧跟在她的身侧,“知州府衙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根本一无所获。 这个人难道是属仓鼠的吗?这么能藏!” 许是他的比喻太过形象,秦念之忍不住侧头望去,见他神态悠哉,浑然看不出事态紧迫感,也忍不住调侃。 “你竟还有空说笑,就不怕永州真的炸了,波及你,倒时奋斗多年积攒下的家业可就便宜了他人……” “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先不论这里是知州府,陛下的下榻之地,早就排查得干干净净,我又有何可惧? 再者,这火药也是金贵之物,极难生产制造,朝廷管控严格,每州每郡的存量都记录在案。 可自打我们进了永州,他们已经炸了两次山路,又炸了难民安置点,又能剩下多少? 我猜就是只纸老虎,在吓唬人呢!” 两人一路探讨,游走在知州府内。 秦念之满腹心事,满脑子都在思考着那批赃款藏在何处,上官思却浑不在意,只静静享受和哥哥独处的时光。 两人再次路过府中的衰败的佛堂,秦念之忽然停住脚步,脑海灵光一现,猫儿似的圆瞳弯成了月牙儿。 笑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果然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哥哥有头绪了?” 上官思微微惊讶,毕竟监察司的人将整个知州府来来回回翻找了几遍,也毫无下落。 少年精致的眉眼流光溢彩,拉着上官思,“走,进去看看。” 上官思看着眼前破败的佛堂,一时无话,“哥哥,这里到处都是监察司翻找过的痕迹,并没有发现。” 秦念之跨步走进那破败的佛堂,一眼便瞧见那尊巨大的佛像。 并不像寻常人供奉的那般,位于高高的供台之上,只是席地而放。 面前摆着一张简陋的供桌。 秦念之围着那高大的佛像走了一圈,见佛像上的金箔已经被人挖掉一大块,露出里面的泥塑…… 上官思也到处翻阅,可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简简单单的破败佛堂。 忍不住调侃道,“哥哥这回可猜错了。” 秦念之丝毫不在意,只是围着那佛像静静打量,许久清冷的嗓音像是讲故事般,缓缓道来。 “陈希幼年时恰逢饥荒,一家八口,最后只存活了他一个。 因此对粮食和金钱的渴求远远高于寻常人,简直就是病态的着魔。 据蒋年所言,他并不信佛。 一个并不信佛,平时又节俭过头的人,却花重金在自己的居住的院落修建了一座佛堂。 修建好之后,既不礼佛念经,又不打坐修道。 你瞧这屋檐四角密集的蜘蛛网,便知道此处并无人来打扫。 堂堂知州府,我们所到之处皆干干净净,唯有此处破败脏乱,显然不是下人不尽心,那就只能是知州大人陈希不准下人靠近这佛堂。 再瞧瞧这佛堂内连个贡品供果、香烛纸钱什么都没有。 他供的什么佛? 谁家佛能忍得了他?” 秦念之一一点明这佛堂的怪异之处,上官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这佛堂别扭,偏偏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 第242章 金砖 “他供的什么佛? 谁家佛能忍得了他?” 秦念之一一点明这佛堂的怪异之处,上官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这佛堂别扭,偏偏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上官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少年身上,愈发地炙热痴迷。 哥哥那修长而纤瘦的背影如青竹挺拔,总是透着沉着不惊的疏冷气息。 好像只要有哥哥在,再难的问题也能抽丝剥茧,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人影和十岁时的病弱少年逐渐重合起来,世事沧海,斗转星移,似乎什么都变了,可只有他,依旧不曾改变……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既笨拙又聪慧,明明满腔热血,心怀大义,偏偏为人处世淡漠疏离,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 “扑哧”一声娇笑,忽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秦念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李湘禾从背后抱住,“阿念!” 上官思一直注视着她,自然没错过哥哥面上细微的变化。 她的杏眸一喜,寒芒消散。 刚刚还恰似一朵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清贵如玉,高不可攀。 下一刻周身清冷孤寂的气息骤然消散,莹白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只一眼便让上官思吃味至极。 忍不住出言讥讽,“呵呵,李姑娘一来,哥哥脸都要笑烂了。” 秦念之转身对着李湘禾来回打量,“你回来就好,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想你。” 李湘禾娇笑着挑起她的下巴,“哦,有多想?” “恩,茶饭不香,日思夜想。” 赵君玄刚踏入佛堂,便听见秦念之直白的、热烈地、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思念,瞬间脸色黑得犹如锅底。 想到秦念之见到自己时,一个好脸色都吝啬的给,偏偏一对上李湘禾就让变了一个人,一张小嘴和抹了蜜一样甜。 越想越是不甘,当即面沉如水,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亲热地搂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那眼神和妒妇看负心郎时如出一辙。 想给李湘禾婚配的念头越发强烈了,暗暗捏紧拳头,重重干咳几声,这才换来秦念之的注意。 “恩?五哥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念之有些懵,似乎不明白为何破败的佛堂忽然出现了这么多人。 眼瞅着陛下就要气出内伤,夜影连忙开口解释,“陛下想着秦大人惦记李姑娘,特意命人将她接了来,想给秦大人一个惊喜。” 秦念之杏眸弯弯,眉眼间的愉悦显而易见,“多谢陛下。 对了,我好像发现陈希藏匿赃款的地方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君玄被她脸上明媚的笑意晃花了眼,甚少瞧见少年这般毫无遮掩的愉悦。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长而缓的吐出一口郁气,那股憋了许久的闷气,忽如沸腾茶水上的气泡,“咕噜噜”的破碎消散了个干净。 “罢了,你高兴就好。” 夜影的注意力全然被赃款吸引,常年冰冷的扑克脸,此刻也有些热切,“秦大人当真发现赃款了?在哪?” 秦念之轻笑着走到那座巨大的佛像面前,素白的指尖轻点,“我猜在这儿。” 夜影面上露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失望,“这佛像我们已经检查过,里面只是单纯的泥塑,只有外头这一层,是用金箔贴上去的,只是看上去好看,并不值钱。” “把他敲碎。” 少年语气淡淡,既没有邀功的欣喜,也没有被人怀疑的不悦。 很快赵君玄的身后浮现出两道黑影,两人上前对着那尊佛像,又砍又劈。灰扑扑的土屑纷纷掉落,毫无异样,众人难掩失望。 秦念之绕着佛堂又走了一圈,又淡定的回到佛像面前,“继续。” 那两人便再次挥动手上的武器,不过几息间,利刀砍在佛像上的声音骤然变化,不再是沉闷的响声,而是金属碰触的尖锐。 “这……这……” 夜影激动地上前查看,此时金箔包裹的泥塑佛像被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了黄灿灿的内里。 “是……是黄金……” 暗卫难掩惊喜,忍不住出声惊呼。 更多的暗卫加入其中,很快巨大的泥塑佛像褪去了他的伪装,露出了他真实的样貌。 这是一尊重达几千斤的黄金佛像,周身金灿灿的,几乎亮瞎了众人的眼。 “噗通”一声。 闻声而来的景明猛地跪倒在地,“哦,我这是在做梦吗?竟然看见金佛显灵了!” 李湘禾没好气地踢了踢他的屁股,“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擦擦口水吧。” 众人还沉浸在这金佛的震撼中。 夜影也忍不住感慨,“这陈希真是太贼了!先是用泥塑裹住黄金佛像,又在泥塑佛像外包上薄薄的金箔。 众人在检查时,下意识会剥开金箔,一旦发现里面的泥塑,自然会失望,会被误导,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个普通的佛像。 谁能料到,不管是金箔还是泥塑都只是隐藏金佛的障眼法。 真是多亏了秦大人,否则我们真的要被那大贪官蒙骗过去了。” 秦念之已经走到屋外,相比众人的激动,实在显得淡定得多,“这墙的厚度有些不对,砸开来看看,要是我猜得没错……” 此时众人哪还有半分怀疑,纷纷抄起手中的工具,就连景明和周斯也不例外,眼神热切,像是要吃人似的。 吓得秦念之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干嘛?这……这些都要充入国库的,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少年坦诚地浇下一大盆凉水,众人的行动一滞,看向秦念之的眼神饱含哀怨。 赵君玄忍不住扶额轻笑,“念之站过来些,免得被误伤。 放心,此事结束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众人心齐,瞬间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丁零咣当”的敲击声,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哇哇”惊叹。 很快便将那厚度异常的墙刨了下来。 “我的天爷啊!是金砖! 是!金!砖!啊!” 景明欢喜的惊叫几乎要冲破云霄。 千秦念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看着眼前激动的众人,一时也忍不住轻笑,“五哥,这笔赃款充进国库,你想攻打北狄的计划,便可以提前了。” 赵君玄一愣,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敲,“你倒是敏锐,朕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北狄王狼子野心,对我大启疆土始终虎视眈眈,朕不想再被动下去了。 我们和北狄间,迟早有一战,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们重重一击。 事关国运,朕马虎不得,还需思之慎之。” ------------ 第243章 同伙落网 事关国运,朕马虎不得,还需思之慎之。” 秦念之目光如水,歪头浅笑着看向赵君玄,“陛下为了这一天,已经做足了准备,只等一个名正言顺的发兵机会。 往年冬日,北狄人总是不安分,不是调兵遣将,在边关演练行兵,就是时不时地小规模骚扰边境的百姓,掠夺财物,屡禁不止。 先皇在世,总以安抚为主,年年以赏赐为名送上黄金粮食,只为安抚北狄。却将他们的野心和贪婪越养越大,年年进犯,骚扰边关百姓。 可朝堂反战者极多,主战者寥寥。 我知陛下不甘此辱,我亦支持陛下,主战!北伐!” 少年容貌秀丽,明明单薄纤弱的身躯,偏偏有着铁血男儿的杀伐果敢。 “此次去西戎,正是联盟的好时机,西戎已经是大启的附属国,若能听从陛下的调令,到时双面夹击,定能杀北狄王一个措手不及。 若一切顺利,要不了两年,便能将北狄收归大启版图……” 赵君玄静静看向她,胸腔充斥着满满热血豪气,纵使天寒地冻,亦不能阻止周身热血沸腾。 看向秦念之的眸光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恋慕,“念之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此次西戎一行……” …… 两人的站在屋外的雪中,雪花薄薄地积在了秦念之的肩头,赵君玄伸手轻轻替她掸去,两人相视而笑,低声探讨,看上去是那么合拍默契。 上官思侧头便瞧见这幅光景,一时心中五味俱陈。那日赵君玄的警告还犹在耳边,眼眶发酸。 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克制着冲上前将哥哥打包带走的冲动…… 陈希多年来贪污受贿得来的黄金,很快被清点完毕,封存入库,众人再次忙碌起来。 秦念之在宣和帝的三申五令下,总算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在李湘禾的严加看管下,安心静养。 可永州的大雪还在继续,在爆炸中惨死的人们要安葬,受伤的人要抚慰,难民的安置点也要从新安排。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井江龙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嘴里还在不停地嘶吼,“放了我!放了我!不然整个永州都要给我陪葬。” 凄厉的惨叫几乎要将陈希逼疯,可他依旧强装镇定,一声不吭,直到宣和帝踏进了这间灰暗的牢房。 那日夜宴太过混乱,陈希只知道在刺客击杀秦念之时,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从天而降,救下了秦念之。 可当时还没来得及看清,宣和帝便带着秦念之退出了混乱的大堂。 陈希看着眼前面容清俊英武的年轻帝王,心下大骇,神态不负之前的冷静,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罪臣,陈希参见陛下。” 宣和帝嗤笑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怎么料定你藏在佛堂里的黄金,无人知晓? 还是确信你的亲信已经带着你那宝贝独子离开了永州? 只简单两句话,瞬间击碎了陈希的心防。他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糠筛,依旧强装镇定,“陛下在说什么?臣不知道。” 夜影在一旁冷飕飕地补刀,“说来还要感谢井江龙,要不是他受不住刑罚,透出佛堂有古怪,我们也没法及时发现那么大批黄金。” 陈希闻言愕然抬头,面容逐渐变得铁青,“这……这不可能,阿龙最讲义气,他知道那批黄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绝不会出卖我。” 夜影点点头,表示了解,沉稳的面容格外可信,“说来也怨不得井校尉,可就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在我们监察司的手下走过一遭,也要化为一滩铁水,更遑论井校尉也只是个肉体凡胎…… 所以他没能受得住考验,已经将一切都交代了。” 陈希痛苦地阖上双眸,接着又膝行几步,涕泪泗流,“还请陛下开恩。我多年贪污来的银钱尽数藏在那佛堂,这么多年来,我一分都不敢多花。 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饶我一命,我愿将功抵罪,告知井江龙剩余的火药藏在何处。” 夜影眸光一喜,小武在山上砍柴时曾经见过井江龙秘密上山,奈何井江龙警惕性极高,小武也只能指出个大概方向。 如今大雪封山,更是毫无头绪,单凭一个模糊的方向想要找到井江龙的大本营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是能从陈希口中得到藏匿火药的真实位置,永州之难便可迎刃而解。 宣和帝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陈希,朕只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能令朕满意……” 陈希颤抖着抬起头,英俊挺拔的年轻帝王冷冷一笑,却不带一丝温度,只是抬了抬手。 身后的影卫瞬间会意,很快铁链碰撞的声,伴随着小孩的哭闹声从远处传来。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这些坏人!我爹爹是永州的知州大人!你们竟敢对我无礼,我回去我就让我爹杀了你们!” 一声声的哭喊,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希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他颤抖地抓住栏杆,拼命用手摇晃栏杆,哭嚎惨叫,“陛下,陛下,稚子何辜啊!求陛下开恩啊!” 夜影嫌恶地一脚将他踹翻,“你也配说这四个字?"稚子何辜"? 怎么只有你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了吗? 你自己儿时饱受穷苦,深知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一朝翻身,成一方的父母官,不思为百姓谋福利,反倒是更加严酷地剥削和迫害那些可怜人。 冰雪灾害时不想着救济百姓,反而联合米商恶意屯粮,哄抬米价。 逼得百姓不得不卖儿卖女,谋条活路! 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真想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宣和帝冷眼看着面前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上去满心悔过的陈希,嗤笑道,“朕只给你一次机会,若能将功赎罪,找到那批藏匿的火药,朕便网开一面,留你儿子一条性命。 否则,朕一定将你那儿子剁碎了喂狗。” 陈希终是颓丧地垂下了头,眼底腥红,痛苦挣扎后,彻底丧失了斗志,“是!罪臣多谢陛下,绝不敢有所欺瞒……” 深夜 陈希搀扶着“井江龙”,跌跌撞撞地在永州城外的山脉处不停徘徊。 走了大半个雪夜,几乎快要冻僵的时候,山上终于下来了几个蒙头的匪气大汉。 那人先是试探地说了几句暗号,见陈希对答如流,这才匆匆下山。又问道,“龙哥怎么不说话?” 陈希冻得直抖,哑着嗓子,“被宣和帝用了刑,只怕情况不好。” 那几人一听,立刻飞奔而下,骂骂咧咧道,“龙哥?竟敢这么欺辱我龙哥?奶奶的,看我不炸了他们老窝!” 潜藏的暗卫这才偷偷跟上了他们的据点,总算将他们一网打尽,缴获了几百斤简易火药,彻底消除了隐患。 ------------ 第244章 嘉敏有孕 京城内 公主府 嘉敏公主正秀眉微蹙,白嫩的素手捂住胸口,一副作呕的模样,“都撤走,什么东西,闻着就腥气!” 伺候的宫人忙不迭地撤下了桌子上的珍馐美味,一旁的嬷嬷眼中闪现出喜色,却还是沉住气,匆匆请了御医。 直到那胡子花白的御医微微点头,“恭喜公主殿下,您这是有喜了。只是日子尚浅,胎象还不明显,还需小心静养……” 嘉敏的面容隐在层层的床幔之后,御医自然没瞧见她眼神中的厌恶冰冷,只听见那娇娇弱弱的小公主,像是受着惊吓一般。 “什么?我有孕了? 这……这怎么可能! 庸医!给本公主拉出去打死!” 一旁的嬷嬷连忙给御医使了个眼色,那胡子花白的老者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公主殿下扔出来瓷枕砸破了头,此刻正“诶哟诶哟”慌忙逃窜。 得到消息的独孤轩快步走进厢房,就瞧见了屋内一片狼藉,面上依旧难掩喜色,“听说公主有孕,可是真的?” 王嬷嬷:“恭喜驸马,贺喜驸马,公主殿下确实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可嘉敏已经尖叫着冲了出来,“这不可能!这孩子是谁的?我明明……明明什么也不记得……” 一旁的王嬷嬷连忙上前,握住嘉敏公主的素手,安抚道,“公主别怕,您之前撞上了头部,忘记了之前和驸马爷间的情缘。 如今这有了身孕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千万别再闹脾气了,老奴还要进宫回禀太后娘娘。” 独孤轩也快步走进内室,一把抱住光着脚就想往外跑的嘉敏公主。 “公主殿下怎么又不听话了?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 嘉敏公主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本公主怎么会和你有孩子,明明是那庸医误诊!” 独孤轩却丝毫不怒,反倒是柔声安抚道,“好好好,你先冷静一点,别气着自己,回头我在和你慢慢解释。” 一旁的王嬷嬷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何曾见过圣子对女人有如此耐心? 心下骇然,看向嘉敏的眸光带着审视和狐疑…… 独孤轩自然没错过王嬷嬷眼神中的深意,沉声道,“王嬷嬷,公主之前意外磕伤头有些不记事,你回去跟母后好好回禀一番,万不可让母后担心,免得生出祸事……” 这话中的警告意味明显,王嬷嬷连连点头应声,悄然退下。 嘉敏公主巴掌大的小脸,布满泪痕,眼底尽是茫然恐慌,却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小腹。 可怜可爱的小模样,看得独孤轩心头一软。 “我真的有孕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独孤轩轻笑一声,“那是自然,公主一时想不起也没什么紧要的,日子久了,你总会慢慢想起我们之前的恩爱。 当务之急,可是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宝宝。” 说着将小公主打横抱起,嘉敏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一副乖巧示弱的娇柔模样。独孤轩喜不自胜,却没瞧见嘉敏眼底的冰冷和恨意…… 长春宫内 王嬷嬷将嘉敏公主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了太后。 孝仁太后激动地站起身来,“当真?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快快,必须派最好的医女稳婆,一定要保证嘉敏这胎顺顺利利地产下。 对对,将嘉敏有喜的消息散播出去,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如今满朝皆知,先皇膝下只剩赵君玄和赵纤羽(嘉敏)这点骨血。 赵君玄自己作死,和男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致使后宫虚置,膝下无子,朝中老臣不满已久……” 王嬷嬷也面带笑意,“可不是,如今他又一意孤行,御驾亲征亲赴边境。 正好方便我们的人动手,只需要再等上七个月,嘉敏公主腹中胎儿,瓜熟蒂落,我们便可着手铲除宣和帝,扶持小皇孙即位。” “哈哈哈,说的是! 为保万无一失,一定要提早做好准备,将其他有孕的美人好好看管起来,务必保证“小皇孙”平安降生。” “是,”宫中阴私不少,王嬷嬷自然知道孝仁太后的手段,一时也有些毛孔悚然。 沉默片刻,想到圣子的警告,到底没说出心底对嘉敏公主突然失忆的疑惑…… 孝仁太后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对了,北狄大皇子的病情如何了?” “一切如太后预料的那般,北狄大皇子一回到故土便病倒了。 缠绵病榻,北狄王心急如焚,却找不出病因,听说连大巫医都惊动了。 我们只需要安静等待几日,等到大皇子油尽灯枯,魂归故里。 北狄王的精明狠辣,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们自然就会将这笔账算在宣和帝头上。” 孝仁太后满意地拊掌,“说得不错,届时我们只需要从旁煽风点火,坐山观虎斗。在他们斗争疲乏之际,趁机要了赵君玄的狗命。” …… 看着手中百里加急送上的密信,赵君玄的本就乌黑冷峻的眸子,更添了几分杀气。 周斯战战兢兢地汇报着,“阿里罕药石无医,只怕活不了几日了。 北狄的大巫医,已经断定阿里罕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已经有三月之久。 北狄王勃然大怒,要求陛下给他个交代!” 沈峤:“呵,阿里罕离京时还活蹦乱跳,怎么一回了故土反而要死了? 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宣和帝眸光轻闪,面上了然,“不管这毒是谁下的,显然阿里罕病的很是时机。正好给了北狄王借机作乱的理由。 传朕的密旨,让赵允成速速亲点五万精兵镇守边关,严阵以待。” 周斯沈峤心下一惊,陛下这是准备正面迎战了,一时气氛有些凝重,面上闪过忧虑。 宣和帝却浑然不惧,“切断北狄的一切供给和贸易,命孟尧火速赶往风月关驻守,万不能让北狄人踏入大启境内!” ------------ 第245章 报恩的小武 宣和帝却浑然不惧,“切断北狄的一切供给和贸易,命孟尧火速赶往风月关驻守,万不能让北狄人踏入大启境内!” “是。” 周斯犹豫片刻又问道,“陛下可要赶往北狄?陛下的御驾再有半个月便能到达边境,陛下现在起程,刚好可以和御驾汇合。” 宣和帝冷厉的双眸,闪过一丝寒芒,“不,尽快处理好永州的政务,朕要去西戎走一趟。” …… 漫天的雪花仍像春日里的柳絮,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舞。 爆炸产生的阴霾还未在人们的心头淡去,许多人还沉浸在失去亲人家园的痛苦悲伤中,在这寒冷的冬日更显得悲凉。 “秦大哥!”蒋年一眼便瞧见远远停靠在树下的简朴马车,转身对着小武吩咐一通,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秦大哥!我认真研读了你之前写的“赈灾十策”。 重新规划了难民的安置点,受伤的村民也已经送去了医馆。 以工代赈,让这些村民都参与安置点的建设,自食其力。 并且按照秦大哥之前的提议,在这附近建立一所普济院,专门收留那些残疾和无依无靠的孤儿,让这些失去亲人的村民相互照应……” 对上秦念之鼓励的目光,蒋年心下一酸,想到之前这帮村民对她的诋毁,忍住不忍紧紧攥住了拳头,红了眼眶。 “这帮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之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说来也是我没用,明明一直埋伏在井江龙和陈希的身边,却连他们什么时候埋下火药都不知道……” 秦念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蒋年眼眸一暗,恩公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日日离不开汤药。 “小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等到这个寒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井江龙和陈希也会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至于那些村民的话,我也从未放在心上……” 蒋年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秦念之,想到初次见面时,原以为这只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在锦绣富贵堆里长大的贵公子。 可他却一把将自己拉出了泥潭,给了自己指了一条光明大道。 明明永州的一切与她无关,她却甘愿冒着风险,停留下来,帮助这些和她毫无关系的难民。她的所思所想敏锐周到,比起那些整日高谈阔论的男子,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落在了实处,比朝堂那些庸碌之辈不知强了多少。 这样的人,这样的风光霁月,为何…… 蒋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玉腮樱唇,杨柳细腰,一双杏眸灵动如波。也不知之前遭遇了什么,才会以女子之身,混迹在满是泥泞的朝堂中。 想到那日的失礼,蒋年张了张嘴,可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瞬间吞下了嘴边的话,看见来人是小武,眼眸中满是被人打扰的不悦,“你怎么来了。” “我……我……我是来道歉的。 那日我太害怕,太气愤,才一时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对不起。” 小武看向秦念之,黑眸微闪,语气哽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从小便是孤儿,饥一顿饱一顿艰难活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温暖的庇护所,一夕间被毁去……” 秦念之点头,“不必道歉,此事我们确实有责任,也会重修安置点,你不会再无家可归。” 小武着急地摆摆手,“不不……” 又猛地跪在地上,重重叩头,“我想请你帮我说说情,让上官大人不要赶我走,我想跟在他身边。 我看得出,他对你很是尊敬,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原谅我。” 小武身形单薄,肤色微黑,黑黑的大眼睛满是希冀还有一丝不容忽视的野心,“我真的穷怕了,我想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做个打杂烧火的丫鬟。” “你不必跪我,你应该去求他。” 秦念之微微蹙眉,身子侧了侧,避让开她的跪拜,“他虽是我弟弟,可我不想干涉他。” “你……你可是是不肯原谅我? 就因为一时气愤,往你身上砸了个雪球,上官大人便不分青红皂白,让管事将我从米铺赶了出来。” “她竟用雪球砸你!”蒋年一愣,神色很是愤然,看向小武的眼神带着不善。 秦念之也不愿再做纠缠,只是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小武不甘心,想要上前来拉扯,却被蒋年一把拦下。 冷脸道,“你应该去找上官思,而不是来为难秦大人。” “我已经知道错了,就真的不能再给个机会吗?明明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为何非要与我为难,抓住我的错处不妨。 之前在赈灾的时候,我也为你们出过力,发现知州大人准备对你们下手事,我也曾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报信……” 秦念之回过头来,看着她眼底流露的不甘,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不欲与她多言。 可小武却犯了倔脾气,猛地拦在马车前,直直跪倒在地,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是我的错,还请秦大人大人大量,原谅我。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闹剧很快就引起附近百姓的围观,夜影看不下去,一个闪身,将那小武拎起,扔到一边,“秦大人,需要属下将她处理了吗?” 小武这才感觉到后怕,可她不愿放过这次机会,她想为自己博出一条康庄大路,一份锦绣前程。 还是还是咬咬牙,“秦大人,我并无恶意,无意冒犯,只是想报答上官大……” “是吗,你既然是来报答我的,那么为难我哥哥做什么? 看上去不像是要报恩,更像是找事呢?” 上官思阴测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武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我……我……你能收留我吗,我什么都能干,学东西也很快……” 上官思看了眼停在一旁的马车,哥哥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车帘都不曾掀开。 明明这女人心怀鬼胎,哥哥竟丝毫不关心自己,还有那该死的蒋年,总往哥哥身边凑。 “好,好得很。”上官思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小武,“你不是要报恩吗,行啊,我成全你,跟上来吧。” 说着一头钻进马车,和哥哥四面相对。 秦念之皱眉头,“出去!” “我不!”上官思不仅不听话,还往她身边又凑了凑。 “哥哥,那小武不怀好意,你就不怕我被他害了?” 秦念之没忍住,杏眸一横,“你自找的,怨得了谁?” 上官思委屈道,“之前觉得她有心计,有手段,有点意思。 可现在她想把这些手段用在哥哥身上,我便无法容忍她了……” 秦念之微微掀开车帘,便瞧见了费力跟在马车后的小武,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那日冒着风险给你提醒……” “哥哥,你怎么什么人都想帮一把?可惜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她配不上哥哥的善心。” ------------ 第246章 马车上的吻 两匹皮毛溜光水滑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身后跟着一众骑兵护卫,匆匆行驶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 毕竟是陛下的御驾,比寻常马车宽大了不少,香榻软枕,茶几糕点一应俱全。 马车行驶平稳,就连茶杯里的清茶也只是微微晃动。 有了宣和帝的保驾护航,秦念之自然将心放进了肚子里,悠哉地蜷缩在车厢内品茶看书,好不惬意。 玉白伤了一条腿,本可以留在永州静养,偏偏一副期期艾艾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湘禾自觉对他有愧,便提议将他一并带着,这几日便忙着这后头的马车照顾他。 秦念之正想着事,车帘被猛地掀开,一阵寒意袭来,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赵君玄立即放下车帘,关切地问道,“可冷?” 秦念之摇摇头,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白玉糕的碎屑,宣和帝眼神暗了暗,坐在秦念之身侧。 压迫感瞬间袭来,秦念之微微的一愣,他已经伸手拂过她的唇角,“糕点甜吗?”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猛地让秦念之想起离京时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当即有些别扭,清咳两声,将身前的糕点往前推了推,“陛下可以尝尝。” 赵君玄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轻笑,“你喂我……” 空气中的温度瞬间升高,秦念之身子坐正,故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不着痕迹地往车厢壁上靠了靠,拉开了两人距离。 宣和帝将他的小动作尽数收在眼底,心里翻腾起莫名的酸意。 永州事忙,根本没有机会独处,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可念之竟避自己如蛇蝎,长臂一捞,便将她捉了回来。 “怎么,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离京明明是你先提出要在一起的,难道忘了? 还是分别的两月,念之已经变了心,有了新欢,才要将朕一脚踢开。” 秦念之慌忙抬头,正对上宣和帝的饱含控诉的灼灼目光,好似自己真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红着脸挣扎道,“别胡说,我没有?” “哦,没有什么?是没有忘记对朕的承诺?还是没有厌倦,没有新欢? 可朕我星夜兼程,赶往永州,顶着寒风可是亲耳听到,你对蒋年说,"自己的人自会调教"。 我怎么不知道小秦大人竟还有这种本事?怎么也不见你来调教调教朕呢?” 整个车厢弥漫着浓浓的醋味,赵君玄将人困在怀里,秦念之觉得自己像被野兽叼住后颈。 心中警铃大作,挣脱开他的怀抱,讪笑着,“我那是怕蒋年被陈希带下去磋摩,才随口胡诌的。你……你怎么能当真?” “可我当真了,怎么办?小秦大人?你可从没在众人面前承认过,我是你的人。” 赵君玄不容她推拒,反手将她圈在车壁和自己怀中,目光炙热痴迷,“念之,你看看我?我愿意做你的人,更愿意被你调教……” 此话一出,秦念之双瞳震颤,红唇微张。 赵君玄眼眸一暗,当即捧着她的脸,便附唇而上。 秦念之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热情痴缠的吻。 唇瓣被吸得发麻,舌尖交缠,带来麻酥酥的战栗,微微窒息所带来的心跳加速和眩晕感。 许久赵君玄才克制地微微松开她的红唇,气息不稳地抵着她的额头,身体深处涌出阵阵里的热浪,只觉得越发的煎熬难耐…… 可怀中的人还微微有些怔愣,红唇微微肿着,沾着莹莹的水光。 偏偏精致面上还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魅惑,抿了抿红唇,杏眸水润,懵懵懂懂地看向自己…… “轰……” 赵君玄只觉得自己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瞬间崩断。 一手掐住她的细腰,一手护住她的后脑,将她摁在车厢内的软榻上,两人的青丝混乱地纠缠在一起,车厢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哥哥……” “哥哥,你在里面吗?” 清冷的声音像是瞬间唤回了二人的神智,秦念之猛地推开赵君玄。 莹白的面容此刻泛着淡淡的粉色,眼眸中满是羞赧,恨恨蹬了他一眼。 这一眼含嗔带怒,如同夹霜带露的月下蔷薇,只一眼便勾得赵君玄失了魂,像得了心疾般,小心脏一阵狂跳…… 可惜秦念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车帘,甚至要起身要往外走。 赵君玄慌忙拉住她。 夭寿啦,如今她这副含羞带怯,满目春情的模样,要是让外人看见那还得了…… 连忙上前替她整理了好凌乱的衣物,哑着嗓子,“念之可真是无情,刚刚还和朕亲得难舍难分,对朕又亲又咬,转眼便抽身离去,说扔就扔……” 秦念之猫儿似的圆瞳颤了又颤,这人怎么这般无赖,还是自己眼中风光霁月的圣明君主吗? 秦念之委屈控诉的小模样瞬间取悦了赵君玄,他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眸光深邃悠长,直到两人都平复了呼吸,脸颊热度微微褪去。 赵君玄这才克制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念之,别让朕等得太久了……” 说着起身下了马车,和上官思打了个照面,两人眼神相接,都带着淡淡的杀意…… ------------ 第247章 西戎王 说着起身下了马车,和上官思打了个照面,两人眼神相接,都带着淡淡的杀意。 上官思克制着杀人的念头,掀开了车帘。 车厢内暖意融融,秦念之正端坐着品茶,可上官思一眼便注意到哥哥的异样。 向来莹润白皙的脸颊,此刻染着不正常的绯红,一双漂亮的杏眸水润润的,尽显多情。目光向下游离,往日唇色淡薄,如今红艳艳的微微泛肿…… 胸腔盈满怒气,却在哥哥抬眸望向自己的瞬间尽数收敛,可眼角的微红和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引得秦念之侧目。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表情?坐下说吧。” 秦念之整个人跪坐在茶几前,整个人如同一支文竹般挺拔,不疾不徐,伸手替他斟了一杯茶,清亮沸腾的茶汤升腾起袅袅的水汽,模糊了上官思的视线。 上官思阖上黝黑的眸子,将心中所有的不甘,怨恨,嫉妒尽数藏好,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怎么?没事就不能找哥哥吗?” 秦念之睨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怎么?你是三岁小孩吗?对了,那个小武你打算如何安置?” 上官思眉眼闪过燥意,“不过是个汲汲营营,一心向上爬的女人,我自会处理,哥哥还是不要提她了。” “人在低谷时,想往上爬,也不是什么错处……” 上官思幽幽叹了口气,显然此时并不想和哥哥谈论无关紧要的人。 伸手拢了拢秦念之有些凌乱的发丝,眼神晦暗,“北狄和大启的战事很快便要兴起了,哥哥预备怎么办?” “恩?什么怎么办?难道你指望我冲锋陷阵,砍下北狄王的头颅?” 上官思眼眸微闪,语气酸涩,“我以为哥哥会不管不顾地跟着陛下去前线,毕竟哥哥看上去是真的很在乎他。” “他是五哥,我自然在乎他,不过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自不量力的人吗?” 秦念之似乎有些疑惑,恨不能理解上官思为何问出这样的蠢问题。 听见哥哥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对赵君玄的关心和在乎,上官思只觉得心脏又疼又涩,狭小的马车内弥漫着浓浓的醋味。 “哥哥,你赵君玄更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帝王,他的目光不会永远停留在你的身上,我知道他现在对你是有几分情意……” 秦念之歪头浅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你倒是想说什么?” 上官思又靠近几分,一双潋滟的清眸暗含悲凉,“最是无情帝王家,从古至今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佳丽无数。 我怕他做不到从一而终,我也担心哥哥太过相信他,一时被眼前的情爱蒙住了双眼陷得太深,日后被辜负会伤心?” 秦念之嗤笑,一把将他推开,“他做不到从一而终,难道我就长了一张忠贞不二的脸吗?” 上官思一愣,似乎没想到清冷出尘的秦念之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的目光要落在谁身上,是他的自由,我愿意和谁在一起也是我的自由。 喜欢时便在一起,腻了厌了倦了就分开,不过是人之常情。” 秦念之神情淡漠,言辞讥讽,看上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官思胸口的郁气忽然消散了许多,一双潋滟的清眸泛着幽光,“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背弃你。” 秦念之白了他一眼,对他时不时的肉麻抽风,已经有些免疫了,总觉得这个弟弟黏人的厉害,并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就要到达西戎,你因为我也耽误了太久,不如去忙些自己的事……” 上官思见她晃动着手中的茶盏,上好的青瓷泛着朦胧的微光,更衬得哥哥手指修长白皙,心下一紧,慌忙表态。 “没什么耽误的,在我心里,没什么比哥哥的事情更重要。 我会陪着哥哥,直到你痊愈为止。” 秦念之微微侧目,“要是我永远也好不了呢?” 上官思端起茶盏,轻轻和秦念之碰了碰杯,清脆的碰撞声霎时好听,“我陪你,你活着我陪着,你若真的熬不过去,我也陪着你。” 秦念之心头微微一震,抬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神色,可上官思清俊面容上满是认真。 金质玉相的少年郎剑眉斜飞,棱角分明,神色是意料之外的虔诚,像是承诺,又像是不可更改的誓言。 秦念之心头猛地一跳,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眸光。 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他了,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没看透过…… 车厢内的氛围一时有些沉重,上官思忽地轻笑,伸手戳了戳哥哥白皙的脸颊,“怎么,怕了吧? 既然害怕我殉葬,那就乖乖遵从医嘱,再让我发现,你拿补身子的药去浇花,我可不会饶了你!” 上官思像是恶作剧得逞的顽劣稚童,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秦念之心头上那沉甸甸的诡异感,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秦念之将手中的茶水饮尽,嘀咕道,“管得真多。” 又走了两天。 在上官思和李湘禾有意无意的阻挡下,宣和帝再也没抓到和秦念之独处的时间。 很快马车终于到了西戎和大启的交界处。 桑卓骑着一匹高大的红砂马,纵使大雪漫天,依旧微微露出宽阔健硕的胸膛,肩头上的狼头装饰依旧威风凛凛,身后跟着几十个彪悍的骑兵,此时远远瞧见车队,便打马而来。 高声唤道,“秦念之!秦念之!你可算来了!” 马车缓缓挺稳,沈峤等人还来不及阻止,便瞧见那已经身为西戎王的青年像一阵旋风般,扯开马车的车帘。 探头望去,面上的讶异之色难掩,接着爽朗大笑,“陛下?没想到您竟也来了?我听闻御驾明明朝着北狄去了……” 赵君玄和善一笑翻身下了马车,秦念之从身后的马车内探出头来,却被宣和帝制止,“天冷,别下来。” 秦念之只好轻笑着朝桑卓打招呼,“上次见面您还是西戎的三王子,如今您已经是西戎的王了?” 桑卓爽朗大笑,“多亏你们的帮助,否则我早就死在禾娜拉和王后的算计下。 我听陛下说过了,你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放心,只要我能力范围内,不管是什么珍稀药材还是名医神医,我都能给你绑来。” 说着桑卓对着身后的骑兵命令道,“开路,回城!” 与两年前的内敛不同,如今的桑卓言语间不仅有了上位者的傲气,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秦念之撩开车帘,望着周遭的景物,李湘禾难掩兴奋,纵使大雪漫天,四周空寂,依旧阻止不了她探寻的热情。 西戎国本就地广人稀,加上此时正值寒冬,古朴破败的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长街两侧的商铺也少得可怜,整一个萧条破败之感。 李湘禾微微有些失望,很快又眼眸晶亮,打量起桑卓一行人,转头和秦念之咬起了耳朵。 马车又在路上行驶了近两个时辰,才在夜色来临时,终于抵达了西戎的皇城。 ------------ 第248章 始乱终弃 马车又在路上行驶了近两个时辰,才在夜色来临时,抵达了西戎的皇城。 比起大启的建筑的巍峨壮阔,西戎的建筑更偏向古朴大气。 宣和帝并未公开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使臣的名义出访西戎。 桑卓对秦家两兄弟很是热情,眉宇间都是止不住的喜气。 接风洗尘宴上,两人推杯换盏,舞女鱼贯而入,奔放热烈的舞姿,将夜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西戎民风开放,女子热辣多情,坐在贵宾席上的秦家兄弟,自然变成了这场夜宴上的焦点。 不同于西戎族勇士高大魁梧,秦念之和上官思,就像是画卷中走出神仙公子,温润如玉。 特别是少年低头浅笑的模样,更是让一众贵女芳心大动。 酒过三巡,宫灯璀璨,桑卓眸光灼灼,眼神诚挚满是欣赏,“我从未见过比念之还要俊的男子,就是比起最美的姑娘也毫不逊色。” 这话说得有些轻佻,可秦念之并未生气,桑卓的面色酡红,明显有了几分醉意。 接着桑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拉过一身锦衣,满面娇羞的西戎九公主, “这可是我的亲妹明珠,她是我们草原的珍宝…… 念之你可愿留下……额!” 说着又打了个酒嗝,脚步有些虚浮,“本王的诚意,你能感受得到吗。” 秦念之正痴迷地欣赏舞女妖娆舞姿,一时有些走神,上官思轻笑,拽了拽她的衣袖。 秦念之这才回过神来,正巧对上小公主明媚的笑脸,连忙起身作揖,“九公主好。” 一旁的九公主明珠,含羞带怯的看着秦念之,“秦大人,我敬你一杯,我听哥哥说过你的事,要不是你的帮助,只怕他早就遭贱人算计,尸骨无存。” 小公主的笑容明媚天真,五官深邃立体,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濡目的盯着秦念之,像是森林中的小狐狸实在灵动可爱得紧。 上官思扶额暗叹,“不好!”。 果不其然,侧头就瞧自己哥哥,直勾勾地盯着九公主,荡出一抹笑,伸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又温柔地说道,“臣愧不敢当,是西戎王,自己有魄力挣扎出里泥潭,我只是顺势帮了他一把,不敢邀功。” 见她不居功自傲,又温柔和善,一双漂亮的杏眸像是盛满星光。 小公主的面颊更红,取下自己身上挂着的一串金铃铛,“我瞧秦大人一直盯着舞女的腰间的铃铛发呆,可是喜欢? 我的这个便送给你,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小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神态落落大方,眉宇间却带着少女的娇羞。 秦念之一愣,只当这是普通的谢礼,伸手接过,“多谢公主,这金铃铛做工精巧,声音悦耳,我很喜欢。” 桑卓在一旁难掩喜色,声音洪亮如钟,“念之你收了我妹妹的礼物,怎么能连个回礼都没有?我瞧你腰上的玉佩还不错……” 秦念之被这声音震得头疼,也觉得有些失礼,摸上腰间的配饰,酒精上头,让她的思绪有些迟钝。 解了半天才将那玉佩解下,交到小公主手中,“喏,公主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小公主羞红了脸,眉眼间尽是羞涩的喜悦,桑卓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秦念之有些茫然,却跟着附和道,“大启和西戎本就是一家。” 上官思难得见到哥哥如此笨拙不开窍的一幕,不停忍笑。 偏偏坏心眼的不去提醒,谁让这哥哥整日连个好脸色都舍不得给自己,那明珠小公主,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可爱,就将哥哥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赵君玄要处理了政事,稍稍耽搁了些时间。 来到夜宴时,就见秦念之眼神迷离。明珠小公主和上官思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上官思贴心地给她递上水果,她来者不拒,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还时不时地捏捏明珠小公主娇艳欲滴的小脸蛋,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眸,直勾勾的盯着明珠小公主,十足的纨绔子弟,好一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子。 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强忍着一声不吭。 桑卓注意到宣和帝的到来,慌忙起身迎接,接着拉着他一同拼酒。 赵君玄低头猛地喝上一大口,辛辣的酒劲瞬间如刀片般刺过嗓子,眼神晦暗盯着秦念之的方向。 可那人偏偏无知无觉,依旧和明珠公主打得火热。 桑卓更是烈火浇油,“你看他们多般配啊。 启皇陛下,小王有个不情之请,不如你就多留几天,等秦大人和小妹完婚后,在起程北狄。” 赵君玄一愣,脸色黑得像个锅底,“谁和谁完婚?” “自然是秦念之和我妹妹明珠啊。额!” 桑卓一身酒气,满面红光,打着酒嗝,“我见秦念之对你很是尊敬,也听说过,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过命的交情。 他要成婚,你这个兄长不在怎么能行呢。” 赵君玄怒极反笑,“他答应了。” 桑卓喝得晕晕乎乎,却下意识地回道,“自然,他们都交换定情信物了,,难道还想始乱终弃?” “定情信物!始乱终弃?” 赵君玄欲言又止,眸光深深盯着那个醉意上头,面色酡红的少年。 嗤笑一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呵,可不就是始乱终弃吗?” 招惹了一个李湘禾不够,又来了一个明珠小公主,秦念之,你可真是好得很! ------------ 第249章 定情信物 嗤笑一声,只是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招惹了一个李湘禾不够,又来了一个明珠小公主,秦念之,你可真是好得很! …… 很快酒劲上头,秦念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告辞。 上官思扶住他,对着西戎王告罪,“哥哥不胜酒力,我先带他下去休息。” 桑卓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念之酒量未免太浅,这才刚开宴没多久,怎么就醉了,今后可要好好练练才是。 也罢,念之酒量不好,那陛下可要好好品尝下我们西戎的烈酒!” 上官思轻笑,转身扶着秦念之告退,宣和帝眸光晦暗,对着夜影使了个眼色…… …… 身侧的秦念之面颊酡红,眼神迷蒙,乖巧得不可思议,紧紧地拉住上官思的衣袖,亦步亦趋,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幼崽。 上官思只觉得自己小心脏都要被萌化了,“哥哥……” “嗯?”秦念之抬眸,往日疏离淡漠的脸上,如今带着几分稚态的憨傻。 似乎对眼前人有些疑惑,又凑近几步,贴了上去,仔细打量一番,忽然唇角微勾,“阿衡,你长得真好看。” 上官思原本被哥哥身上混合的冷香和清浅的酒香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又冷不丁地听见哥哥说出这样一句话。 登时,眼眶潮红,“你叫我什么?” 秦念之此刻额头抵着身边的廊柱,困意的正浓,全是被打扰的不悦。 一把扯住他俊秀的脸颊,大力拉扯,嘴里嘟囔着,“阿衡,臭弟弟,讨厌鬼……” 醉鬼上身的秦念之下手没轻没重,很快,便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留下红印。 上官思浑然不恼,甚至为了配合哥哥,微微弯了弯腰,贴心地将摇摇欲坠的哥哥扶稳,“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听不见这个称呼了呢,哥哥。” 秦念之一愣,像是酒醒又像是没想,松了手,目光直直地看向上官思,“讨厌鬼!” “哥哥,我在。” 少年的眸光没有焦距,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的人,水润的红唇微启,再次唤道,“阿衡。” 上官思不厌其烦地应着,“嗯,哥哥我在。” 秦念之却忽然情绪很是低落,杏眸满是淡淡的水汽,抱着游廊上的抄手,不肯挪动一步,“累了,不想走。” 上官思一愣,轻笑着,转身半跪这秦念之身前,“上来,我背你。” 秦念之醉意酣然,猛地扑了上去。 上官思眉眼带笑,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稳稳地将人背了起来。 秦念之晃荡着两条小腿,下巴搭在上官思的肩头,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全心全意信赖的模样,让上官思内心酸软,“哥哥……” 秦念之侧着头,红唇对着上官思的耳朵,浅浅的呼吸喷在上官思的侧脸,脸上的热度一浪高过一浪。 偏偏始作俑者还浑然不知,伸手拽着上官思红透的耳尖,将微凉的素手凑了上去,捂了又捂,还发出一声喟叹,“好暖和……” 上官思被这酒鬼闹得哭笑不得,他竟然不知道哥哥喝醉了有这么磨人的一面。 可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忍着身子里的热浪战栗,耐着性子哄到,“乖,别……别捏我的耳朵。” 上官思只觉得甜蜜又痛苦,哥哥难得和自己这么亲近,全心全力地信赖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小身体,伏在自己背上,微凉的脸颊蹭着自己的侧脸。 只是一双柔软微凉的酥手不太老实,圈住自己脖颈不停作乱。 直到哥哥不经意间摸到自己的喉结,像是觉得有趣,指尖轻点,上下划拉…… 上官思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将背后之人甩了出去。 幸好反应及时,这才堪堪站稳,此刻他气息不稳,挣扎地扭着脖子,侧头看向哥哥,言辞中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秦念之,别胡闹了。” 许是他的语气有些凶,秦念之怔愣一瞬,瞬间偃旗息鼓,缩在他宽大的后背上,委委屈屈地骂道,“臭阿衡。” …… 秦念之像是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梦中的自己回到了秦府,那段逼仄压抑的时光。 母亲的疯魔癫狂,父亲的厌恶和漠视,下人的白眼和轻视。 唯有那鲜活的弟弟,虎头虎脑,像自己偷偷养的流浪狗,总也记吃不记打,蠢笨粘人。 直到被下令活活打死,那湿漉漉的小眼睛,直到死了那刻,还蠢呆呆地望着自己…… 秦念之醒时,还有些怅然若失,一摸软枕,湿漉漉的一大片,自己竟是哭了。 秦念之自诩性子刚毅,很少落泪,可如今想起幼年时被打死的小狗…… 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却被身侧的铃铛引得了注意力。 那铃铛被碰到床榻下,叮铃铃的响声很是悦耳。 秦念之有些怔然,自己身上怎么会有铃铛,探出身来,想去拾铃铛,却被门外的黑影吓了一跳,“谁?谁在那?” 似乎是听见屋内的响动,门外的人没有在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赵君玄踱步绕开屏风,黑白分明的眸子从秦念之的脸上划过,又落在地上的精巧的铃铛上,俯身拾起,一步步走向床榻。 秦念之半抱着被子,神情疑惑,“五哥你怎么在这?夜宴散了?你怎么在这儿?” “这就是那西戎九公主送你的定情信物?”赵君玄只是摇了摇手中的铃铛,神色看上去有些危险。 “什么?什么定情信物?”秦念之刚从梦中惊醒,脑子还有些混沌。 身侧的床榻已经陷下去一块,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秦念之眉头微蹙,“五哥,你喝多了?” 赵君玄却痴迷地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面容,伸手摩挲着。 “芝芝,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明明说要和我在一起,一定是我没照顾好你,所以你生气了……” 秦念之登时心头警铃大作,紧张地吞咽口水,胡言乱语地哄道,“五哥,我……我没有生气,没有始乱终弃……” 赵君玄却一把揽住她的细腰,轻抚她腰间的软肉。 粗糙的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从薄薄的衣衫上透了出来。秦念之只觉得身子有些燥热,伸手推了推。 可赵君玄却将她抱得更紧了,语气带着埋怨委屈,神色隐隐有些癫狂。 “说好的在一起,你要变卦吗? 我每日每夜都想你,可你却只顾和别人打情骂俏,难道朕还不能满足你吗?” “不是……”眼瞅赵君玄越说越浑,倒不像是喝醉了,像是陷入了什么癔症中,周身气息不稳,和平时判若两人。 秦念之心下存疑,却下意识的耐着性子哄着,“没有别人……” “没有?可是桑卓却说你和西戎小公主互换了定情信物。” 赵君玄却叼住她莹白的耳垂,炙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间,果然怀中的人一阵战栗,周身腾腾的冒着热气,耳尖脖颈也瞬间也红得厉害。 耳根处的传来湿濡和细密的疼痛,让秦念之周身一抖,思绪瞬间又混乱了几分,“别……别……” 赵君玄轻笑,衣襟在自己的拉扯下微微大大敞着,露出健硕的胸膛,向来冷厉的眸子如今也水润润的,满是痴迷。 怀中的人像一块香香软软的白玉糕,让他心神荡漾,忍不住在她颈肩留下一个又一个醒目的红痕。 秦念之此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翻烤,脸颊嫣红。 赵君玄的低笑在她耳边徘徊,震动着她的耳膜,本就敏感的部位,如今像火一般要烧了起来…… ------------ 第250章 把柄 赵君玄的低笑在他耳边徘徊,震颤着她的耳膜,本就敏感的部位,如今像火一般要烧起来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窗外透进微弱的星光,旖旎的气氛正好。 赵君玄过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两人呼吸交缠,空气都变得炙热焦灼。 粗粝指尖托着她的下颌,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辗转厮磨,时不时地轻咬两口,将那原本粉嫩的唇瓣,吻得水润红肿。 秦念之修长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心跳剧烈如鼓。 “害怕吗?别怕,别躲。” 赵君玄的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深情,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摩挲着手腕上细链,语气带着诱哄,“念之,我们成婚吧……” 秦念之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得吓人。 双手撑住他的胸膛,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陛下,你喝多了。” 清冷的眸子哪还有半分情欲的旖旎,眼底的冷静让他心惊。 赵君玄心中的挫败和失落几乎要将他逼疯,头部也开始隐隐作痛,胸腔盈满狂躁暴怒的愤懑…… 直到秦念之克制地发出一声闷哼,“疼……” 赵君玄这才如梦初醒,像受到惊吓般,猛地松开攥住她的手腕,一道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下更显刺目…… 他心下一惊,便想上前查看,却对上了秦念之略略疑惑是神色,“五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赵君玄苦笑一声,神情复杂难辨,“是,是我喝醉了,你明明说得很清楚,是朕太过贪心了…… 今日是朕饮多了酒,失了态,你好好休息吧,落云珠已经到达西戎皇城,一会就让她给你看看……” 天空隐隐泛白,整个西戎皇宫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上官思立在窗前,身前跪着的黑衣人正是龙七。 “主子,宣和帝确实有异,绝不似表面这般温和,我们的密探潜藏许久,终于探知庆和帝未死,只是被赵君玄囚禁起来。 他在宫中建了一间暗牢,专门囚禁折磨那些曾经和他作对的仇家。 而且据说,宣和帝有疯症……” 上官思神情一怔,这两个消息着实令人吃惊。 庆和帝竟然未死,还被他囚禁折磨。大启崇尚孝道,先皇庆和帝对于赵君玄来说,既是君,又是父。 若真如探子回禀所言,那么这赵君玄可就是不孝不义,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了。 上官思嘴角微勾,很快又消失不见,“疯症是怎么回事?” 龙七低垂头颅,不敢有丝毫隐瞒,“是孝仁太后动的手,庆和帝膝下的骨血都遭过她的毒手。 赵君玄幼年在冷宫时,孝仁太后在他的饮食中投入慢性毒药。” “怎么没把他毒死。”上官思冷冷开口,似乎很是遗憾。 龙七一怔,有些汗颜,“虽然没毒死,但是从此落下头痛的毛病。虽然极力隐藏,但李院使锁在匣子中的手札记录得清清楚楚。 宣和帝发病时,头痛难忍,暴躁易怒,嗜杀嗜血,严重的时候还会产生癔症……” 上官司轻笑,神色有些阴冷,“不错,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总算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龙七有些跃跃欲试,“可要属下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上官思沉默许久,龙七难掩脸上的激动,“主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只要把这两个消息放出去,宣和帝必然失去民心,倒是朝中大乱,我们……” “闭嘴!” 上官思冷冷的呵斥道,眼神是止不住的杀意,“将他推翻了又如何,难道要让独孤轩那个蠢货上位吗?” 龙七瞬间沉默了,自己主子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再抛开立场而言,赵君玄算是个难得的英明的君主了。 上官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北狄大皇子已经病逝,北狄王蠢蠢欲动,很快便要打着为子报仇的名头出兵讨伐,这天下就要乱了…… 这个时候赵君玄若是失去了朝中的支持,军中定然哗变,大启便岌岌可危。 一旦北狄的铁骑踏破风云关,便可长驱而入,你可想过后果。” 龙七背脊一凉,北狄人残忍嗜杀,所到之处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上官思眉宇间亦是烦躁,哥哥虽然看上去淡漠冷清,可心底最是柔软,定然见不得百姓受苦。 自己只是想将二人分开,可若是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导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自己又有何面目再见哥哥。 “可恶!明明抓住了他把柄!” 上官思狠狠地捶着窗柩,想到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拥着哥哥,心中郁愤更是难平。 龙七一愣,小声提议道,“不如将这消息偷偷透露给大公子。 让大公子早点看清宣和帝的为人,什么囚禁亲父,虐杀宫人,最重要的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发兵,万一伤着大公子……” 上官思轻笑,“你当哥哥蠢吗,这消息如此隐蔽,赵君玄隐瞒了这么些年,我们是如何得知的?你是想让本座身份暴露吗!” 龙七猛地垂下头,“属下并无此意,不过,宣和帝自两年前头疼加剧,每隔七日需要服用李院使配制的药丸,方能抑制……” ------------ 第251章 神医 龙七猛地垂下头,“属下并无此意,不过,宣和帝自两年前起头痛加剧,每隔七日需要服用李院使配制的药丸,方能抑制……” 上官思嗤笑,“难怪他会忽然出现在西戎,我还当真以为他是为了哥哥。 连北狄的战事都先行放下,原来是不想让他人知晓自己的疯症,秘密来求医啊……” 龙七面上难掩得意,“要不是主子,谁能请得动神医落云珠。 她可是最排斥和皇族的人打交道。 只是这么大的功劳,主子怎么不在大公子面前提一嘴,白白让宣和帝得了便宜。” 上官司轻笑,“只要哥哥能好起来,神医是谁找到的,又是谁送到哥哥身边的都不重要。 正好,便借这神医之口,让哥哥知道她心中英明神武的帝王,不过这个不折不扣疯子……” …… 此刻厢房内的秦念之正对着自己手腕上红痕发呆。 她向来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宣和帝的异样,想到刚才赵君玄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秦念之心头惴惴不安。 当即起身,打开厢房,想找宣和帝问个清楚。 可她刚刚起身,便听见隔壁厢房门被粗鲁踹开,伴随着景明哀怨的咒骂,很快两道人影便急步匆匆的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秦念之正欲跟上,夜影从天而降,“秦大人,当心着凉,还是进屋休息吧。” 秦念之一愣,“这么晚了,周斯带着景明去哪?” 夜影沉默一瞬,“玉白伤口裂开了,需要景明去一趟……” “那陛下……” “陛下已经回房休息了……” 秦念之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厢房,暗暗嘲笑自己多心…… 此刻赵君玄额间青筋暴起,面容也有些扭曲,双拳紧紧攥住,眼眸猩红,实在骇人的紧…… 景明战战兢兢上前,“陛下,臣景明,为您施针,得……得罪了。” 宣和帝扫了他一眼,景明犹如被野兽盯住一般,吓得险些瘫软在地,很快又重复道,“臣景明,为陛下施针。” 宣和帝克制住嗜血的冲动,阖上眼眸,淡淡点头。 景明连忙呼出一口气,手中银针飞舞,很快,便扎满宣和帝的头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宣和帝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没有暴起伤人的征兆,景明连忙松了一口气,将宣和帝头上的针取了下来。 “陛下的头疼一直控制得很好,今日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突然发作。” 赵君玄抬眸看向他,眼底的戾气还未散尽。 景明当即讪笑,“是臣多嘴了,臣这就告退……告退。” 见陛下没有反对,忙不迭的逃走了。 周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自然清楚,陛下今夜发病全然是因为秦大人。 斟酌再三开口劝道,“李院使说过,陛下应当顺应内心,万不可郁结于胸…… 陛下何不和秦大人明说,秦大人一向心疼陛下……” “呜……陛下饶命!” 周斯猛地被掐住脖子,惊恐得瞪大双眼,却不敢挣扎。 宣和帝将他随手一甩,“管好自己的嘴,此事绝不能让念之知道。” 周斯劫后余生般的连连应声,“是,是,属下知道了。” …… 神医落云珠来得比预想中的要快。 也和预想中的绝世神医相差巨大,是个容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老妪。 皮肤干枯如同树皮,拄着一根灰黑色的拐杖,身旁仅跟着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男子,眼睛灰蒙蒙的,竟是个瞎子。 可没有人会小瞧这两人,客客气气将人请进皇宫。 那老妪也不拿乔,在众人中环视一眼,直直朝秦念之走了过去,“就是你吧,小丫头片子,倒是运气不错,有人费劲心机请我出山救你……” 秦念之慌忙作揖,“晚辈秦念之,见过老前辈。” 落云珠脸上似笑非笑,也不答话,只是起身往屋内走,“我生性喜静,除了患者,闲杂人等在门外候着。” 宣和帝有些不放心,上前两步,又听见那老妪言辞犀利的警告。 “怎么还怕我害了她不成? 既然求到我头上,自然要按我的规矩办事,否则,老婆子我即刻带我孙子离开此地。” 宣和帝的脚步顿时止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妪拉着秦念之进了厢房,他那个瞎眼的孙子“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落云珠对着秦念之上下打量个遍,撇撇嘴,发出一声怪笑,“伸出手来。” 秦念之乖顺地伸出手腕,干枯的手指覆了上去,落云珠的神色逐渐凝重。 “你的身子是谁调养的? 倒是有几分手段,能将你的命续到今日。 想必他的毒术应该比他的医术更高,否则也不会用这以毒攻毒的手法,将你的性命吊住。 这逆转丸的毒性复杂,又是前朝秘药,实在有损阴德,所以成了禁药。 世上难得,倒是没想到竟在你的身上见到,也算缘分。” 见落云珠不过几息间便能将自己所中之毒和治疗方法说得清清楚楚,秦念之面露敬佩,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老前辈果然医术高超,不知可还有救……” 那老妪一脸同情地看向秦念之,可语气却十分冷漠。 “你这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那毒素在你身体里沉积多年,就算能拔出,这过程也非常痛苦。 并且风险极高,就算你能忍住万般痛楚,勉强熬过祛毒的过程,可你身子骨也被拖垮了。 无非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倒不如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时间。 老婆子我可以尽心帮你调配药物,让你仅剩的时日里,过的舒坦些……” ------------ 第252章 药石枉然 秦念之一愣,神情落寞,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准备,不会再失望失落,可如今心头却升起浓浓的悲切。 罢了,一切都是命。 可她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像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站起了身来,对着落云珠郑重道谢,“多谢神医。” 那老者眼眸中露出一丝兴味,“你这丫头倒是洒脱,一般人得知自己必死无疑,不是哭着喊着求我救命,就是翻脸不认人,对我破口大骂。 你倒是特别,特别……平静。” 秦念之露出一抹苦笑,“不是洒脱,而是早有预料。 我习惯万事都做最坏的打算,早早就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 如今想想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仁慈了,没什么好埋怨的。只是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成全……” 落云珠微微抬眸,摩挲着拐杖上的花纹,“说说看……” “请神医帮忙隐瞒我的病情。” “怎么,你要我骗人,做个沽名钓誉之徒?小丫头,要不是有人求我……” 落云珠止住话头,又说道“……总之老婆子我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 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秦念之无暇猜测她的未尽之语,只是当即跪下,重重叩拜。 “不需要前辈帮我骗人,只需要前辈帮我拖延下时间,暂时不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情况就好……” 落云珠眸光闪闪,看不出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只是桀桀怪笑。 “也罢,老婆子刚好要在这皇宫找点东西,就多呆几天……”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身旁的男子,立刻帮她打开了厢门。 一开门便瞧见众人屏息凝神的,忍不住讥讽,“都围在这做什么?” 宣和帝上前问道,“老前辈,她的身子如何?” 落云珠嗤笑一声,“暂时死不了。” 宣和帝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只要你能治好她,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老者的眼神落在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帝王身上,又和他身后的上官思对视一眼,语气缓和了些。 “放心,我既然走了这一趟,自然会尽心尽力救治,只是她的病症复杂,我暂时还需要观察下。” 宣和帝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向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卑微。 秦念之也从屋内走出,神色如常,看见宣和帝,“五哥,我没事,你还有要事在身……” 赵君玄神色黯然,像是想到昨夜的不愉快,冷哼一声,甩袖子大步离去。 秦念之忍不住轻笑,李湘禾上前抱住她的手臂,咬着耳朵。 “怎么你俩又吵架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家伙昨天深更半夜地摸进你的厢房,不到半个时辰又急冲冲地走了。难道他不行……” 眼瞅李湘禾的思绪越跑越偏,秦念之慌忙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八道!” …… 入夜 上官思摸到了落云珠的住处。 很快屋内传来了两人的秘密交谈,“你这么关心她,不可能不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积毒已久,命不久矣。 既然知道,又何必麻烦老婆子我走这一趟,不过是徒劳……” 此话一出,上官思脸色煞白,双眸猩红,“怎么可能,你不是神医吗? 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齐全了,报酬不是问题!” 一旁的龙七拉住激动的上官思,作揖道,“老前辈的医术已然登峰造极,难道连你也没办法拔出大公子身上的毒素吗?” 那老妪嗤笑一声,“世人称我一声神医,我是人,又不是神仙。 那毒素早入肺腑,她身子早就亏空了,就算勉强将毒素拔出,她也活不了多久,何必让她受这个罪呢。” 上官思像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冷声质问,“那……那你今日白天为何不说。” “说来有趣,是那小丫头片子求我的。 老婆子我平素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不过,对那小丫头却狠不下心肠。 见她可怜兮兮,才答应帮他保守秘密。不过你不一样,你可是要付我报酬的人,我可不敢瞒你。 说好的只要我出诊,不论救不救得活,该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上官思一怔,显然他的关注点不再报酬上,“你说什么? 哥哥……哥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落云珠皱巴的老脸上,全是讥讽,“当然!她可比你淡定得多,要死的人是她,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 眼瞅着自己主子就要控制不住情绪,龙七连忙硬着头皮开口。 “落前辈,既然毒素可以被拔出,不如先祛毒,只要大公子还有口气在,我们便拼劲拼全力,在想办法为大公子续命如何?” 山官司很快也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得多,满是期待地望向落云珠。 那老者冷笑一声,“毒素留在她身体里,麻痹了她的部分感知,所以她只是嗜睡,并无其他征兆。 可要强行将这毒素拔出,这过程痛苦煎熬不说,一个不慎还会丢了小命。 最重要的是,毒素拔出又如何,她的身体已经破败,活不了多久了……” …… 西戎边境驿站,一匹马倒在路边,口鼻处尽是白沫,显然是过度驱策,力竭而亡。 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往他嘴中塞着参片,这才吊住了一条命,勉强可以开口说话,“求见陛下,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 宣和帝得知消息后,立刻召见,“免礼,直接说。” 那报信的亲兵面含悲戚,“北狄突发袭击,世子殿下带三千精兵围剿,不料落入敌军包围,至今下落不明。” 说着又掏出一个带着火漆的信筒,双手奉上,“世子殿下出征前便料到敌军有诈,这是他亲笔写的奏报,请陛下预览。” 宣和帝当即拆开信筒,眼角眉梢凝聚着怒意,“胡闹!” 赵允成在密信中将事情的始末说得很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北狄王所图甚大,纠集二十万大军,预计分三路攻打大启。 赵允成却准备在大战来临之际,给对方重重一击,竟身先士卒,带着最擅长打游击战的将士,预备潜入北狄境界,趁机烧毁大军粮草。 可敌军将领哈伦鲁为人机警,近乎狡诈,又擅长布局。 为了取信于他,也为了麻痹敌方奸细,赵允成以自身为饵,他故意装作好大喜功的模样,和军中的老将领大吵一架,不顾众将士的劝阻,执意率领三千士兵冲入敌军腹部,自此消失在北狄境内。 宣和帝既怒他的擅作主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又不得承认赵允成兵行险招,若是能成功烧毁敌军粮草,必能重重打击北狄的士气。 秦念之接过陛下手中的密信,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平,“陛下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世子殿下此举虽然冒失,可胜在奇巧,还需人配合。想必过几日便会传来赵允成战死的消息。 只是哈伦鲁是北狄老将,身经百战,不会轻易相信,还会在北狄境界大规模搜寻世子殿下的下落。 陛下此时应当迅速回援,亲自接回世子殿下的尸身,让他们相信世子殿下真的死了。 这样才方便赵允成行事……” 宣和帝何尝不知,只是担心念之的身体。 ------------ 第253章 等你凯旋 宣和帝何尝不知,只是担心秦念之的身体。 见赵君玄面上闪过犹豫之色,秦念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陛下,军情紧急,此事不能再拖了,众人皆知陛下御驾亲征,算算路程,再有七八天便可到达北狄边境。 军中还藏着敌军的细作,一旦发现陛下不在,只怕会引出大乱子。” 宣和帝眸光深深,转头看向周斯,正要发号施令…… 秦念之难得疾言厉色,“陛下!你再拖延下去,只怕赵允成假死也要变真死了!” 见宣和帝眉宇间尽是焦躁,秦念之又软下声音来,“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打败北狄,凯旋而归!” 宣和帝目光沉沉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拥在怀中,语气喑哑。 “好。朕还有些细节要和桑卓探讨,明日一早便出发。” 秦念之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伸手回抱住宣和帝精瘦的腰身,“五哥一定平安归来,我等你……。” 周斯等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将这空间留给二人。 怀中的人儿难得主动,宣和帝眸光晦暗,心中一片酸软不舍,“真想将你踹进怀里,一并带走,可朕舍不得让你四处奔波受苦。 从前朕是皇子的时候,总想着登上帝位,便可一辈子和你一起,谁也没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可现在朕现在坐拥四海,依旧害怕留不住你。” 秦念之抬起头来,踮脚亲在了宣和帝的下巴上,赵君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少年,秦念之目光坦荡,唇角微微勾起。 “不需要你留,是我自愿留在你身边的。” 少年清浅的目光满是认真,宣和帝身子一僵,眸光闪过狂喜,“当真?念之你……” 秦念之轻笑,“好了,也算告别过了,想来时间紧迫,五哥还要和西戎王商量借兵一事,我就不打扰了……”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秦念之忽然话头一转,苦着一张脸,“落神医开的药,实在是苦得厉害……” 赵君玄轻笑,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乖,良药苦口。 我已经问过神医了,她说你身子亏空得厉害,要先调养一段时间,在彻底将毒素拔出,你要乖乖配合,五哥忙完就来接你。” 秦念之猛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掩藏住眼底的悲凉和难过,“战场上刀剑无眼,五哥可万事小心。 上次你趁我熟睡时,偷摸将我送走,这次也一样吧,我也不喜欢告别的场面。” 宣和帝听出少年语气中的哽咽,暗暗捏紧了拳头,克制地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回道,“好。。。” …… 边关战事吃紧,纵然心中再有不舍可赵君玄身为一国之君,肩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 临行前,他望着古朴的西戎殿宇。 桑卓不解地问道,“陛下在看什么?可是在等人。” 宣和帝摇摇头,“我将念之托付给你,还请你多多照料。” 桑桌爽朗一笑,“我早看出你们之间有古怪,只是没想到念之竟然是个女郎。本来还想将她留下来许给我妹妹……” 见宣和帝忽地沉下脸来,立刻安抚道,“如今…… 罢了罢了,就当多了个妹妹。 放心,我以西戎天神起誓,今生今世誓死效忠于陛下,视秦念之为亲妹,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宣和帝这才和缓了面色,翻身上马,“我此去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念之就拜托你了。 至于边疆战事,你多防备着些……” 桑卓右手成拳抵在胸口,身子微微下躬,眸中尽是热血豪气,“愿陛下早日凯旋!” 宣和帝最终深深地忘了一眼乌压压的宫檐,勒紧缰绳,“驾!” …… 眼见那人已经消失在浓浓夜色中,秦念之才从八角檐下走出。 “既然舍不得他,为何不去送送他。”上官思站在她的身后,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样就很好,已经道过别了,不必徒增伤感……” 秦念之神情漠然,好似一尊没有感情的玉人儿。 可上官思知道,藏在冰冷面具下的她,骨子里有颗炙热柔软的心。 低低地叹了口气,“哥哥,你还是对他动心了。” 秦念之坦然轻笑,她仿佛山涧自然成长起来的青竹,风姿戳然,进退自若,“也许吧,总归相识多年,早就习惯彼此的陪伴。 走吧,这里太冷了。” 上官思心头酸涩,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嫉恨,拉住秦念之的袖子,“哥哥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念之看着眼前的上官思,眉头微微簇起,明明高了自己一头,可总是像个幼稚别扭的小孩,总觉得自己和他似乎是生错了性别。 “有。” 上官思眼眸晶亮,“是什么?” “回去洗洗,早点睡。” 秦念之从他的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身便走。 却不知那清俊的翩翩公子却在她的身后红眼眶。 一旁的龙七从暗处走出,“主子,南疆圣女的下落已经有了,只是……” “只是什么?” “宣和帝也派了人手找她,你说,他们的目标会不会和我们一样,都是共生蛊。” 上官思收起眼底的脆弱,“是又如何?告诉所有分部据点,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要为哥哥续命。” ------------ 第254章 绝嗣 京城公主府。 嘉敏公主披散着青丝,身着轻薄的里衣,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神情讥讽不耐。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没?” 那跪在榻前的侍女毕恭毕敬,双手递上一只绣工普通荷包。 “公主放心,这里面的香料绝对查不出问题,但和驸马爷每日的食谱相冲。 此药物只伤子嗣,并不影响男子行房事,因此很难被人察觉,只需要坚持佩戴几个月……” 嘉敏公主总算有了点笑意,伸手接过那荷包,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味道不错,他会喜欢的。” 忽然那侍女眼神一闪,垂眸不语,上前为嘉敏公主捏脚。 独孤轩踏入香阁时,便脱了大氅,嘉敏公主畏寒,整个公主阁被热龙熏得热乎乎,随意走两步都能惹出汗来。 想到那个娇气的公主,独孤轩脸上闪过一丝纵容宠溺。 绕过披风,便瞧见衣着单薄的美人斜倚在自尊美人榻上,把玩这一只荷包,青丝铺散,媚态横生。 见他了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抬抬下巴,一副恩赐的傲慢模样,像极了母后曾经娇养过的一只碧瞳金丝白毛猫。 一旁的侍女正尽心尽责地给她捶着小腿,她随意踢了那侍女一脚,“滚下去。” 独孤轩轻笑,“公主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宝宝可还听话?” 嘉敏横了她一眼,“哼,你是不是傻,一个刚成型的肉块,有什么听不听话?” 独孤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腹,眸光熠熠生辉,“这可是公主殿下和我的宝贝,自然天赋异禀,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嘉敏垂眸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冰冷,语气不明,“是啊,本公主也期待得很呐。” 见嘉敏手中把玩着荷包,独孤轩忍不住上手接过,看着上面粗糙的绣工,忍不住调笑道,“可是公主亲自绣的?” 嘉敏身子一僵,像是恼羞成怒般,猛地将荷包抢了回来,“是又如何,本公主自己绣得玩的。” 可这荷包以天青色为底色,又绣着松柏青竹,虽然绣工不佳,可一眼瞧着便是给男子。 独孤轩拉过嘉敏的酥手,又放在鼻尖深深嗅了嗅那那荷包,顿时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公主殿下不喜欢,我可喜欢得紧呢,不如公主殿下行行好,就将这荷包赠予我吧。” 嘉敏故作傲娇地瞥了他一眼,“好吧,那本公主可就赏你了,但是你可不准摘下来,走哪都要带着。” “是是是,公主殿下亲手绣的荷包,我自然要日日佩戴。” 独孤轩一把将嘉敏公主打横抱起,走进身后的床榻上。 嘉敏公主强压住心头作呕之感,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令人心惊,可已经沉迷在温柔乡中的独孤轩却丝毫不察。 没多时,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 赵君玄远赴边疆。 秦念之像是毫无影响,每日依旧吃吃睡睡,唯一不同的,她对待周围人的态度更加柔和。 上官思明显感觉到哥哥的变化。 她似乎对自己更为宽纵了。 旁人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就连一向贴心的李湘禾也不曾发觉。每日拉着秦念之东奔西跑,原本亲亲密密的二人行,被西戎九公主横叉一脚,愣是成了三人行。 “哼,你们大启人就是坏,竟然诓骗本公主的一腔真心。” 西戎九公主珍珠,一边往自己头上插着好看点翠簪子,一边抱怨道。 转头看向李湘禾那娇艳欲滴的面容,又忍不住置气埋怨,“你都有这么好看的夫人了,还要招惹我。果然话本子诚不欺我,果然越漂亮的书生越会骗人……” 李湘禾被这小公主的酸言酸语逗笑,忍不住捏着她的脸颊。 “是是是,小公主说的都对,我们不跟她玩了,你跟姐姐我玩吧,姐姐这漂亮的首饰全都给你。” “当真?”小公主的圆溜溜的眼睛熠熠生辉。迅速抱着李湘禾的胳膊晃了又晃。 “那你可不许反悔。”贪心又可爱的小模样让两人直发笑。 忽然喉间发痒,涌上一股腥甜,秦念之转身出了厢房,站在宽阔的抄手游廊上,任凭冷冽的寒风剐着面皮。 最近神医开的药越发的苦了,还有呕血的征兆,秦念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哥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风大。” 上官思不知从何处冒出,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她的身上,“老神医还在找你呢,你今日的药可喝了?” 想到那酸苦浓郁黑漆漆的药汁,秦念之打了个寒战,“我……喝过了……” 上官思眼底尽是疼惜,“哥哥可别骗人了,我知道那药苦,你不愿意吃。 可落神医说了,要想……” 上官思忽然止住话头,轻笑着催促道,“总之今后我要日日盯着你把药喝完才是。” 秦念之一愣,脑海中灵光乍现,狐疑地看向上官思,“你和落神医很熟……” 上官思没想到哥哥如此敏锐,当即否认,“当然没有,落神医脾气古怪,怎么会和我相熟?” 秦念之猛地逼近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活不……” “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跟我回去吃药。”上官思固执地打断他,反常的样子更让秦念之坚信自己的猜测。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根本治不好的。是你让她改了我的药,对吗?” 秦念之步步紧逼,上官思步步后退,眼神闪躲,“哥哥再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做无谓的治疗。剩下的日子,就让我舒舒服服的过完不好吗? 你到底在瞎折腾什么!” 上官思压抑许久的怨气猛地爆发一把抓住秦念之的肩头。 “哥哥,你果然狠心,你怎么不继续瞒我了? 为何?为何你欺骗了所有人,现在却偏偏对我开诚布公! 你怕别人难过,却不怕我伤心?哥哥,我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秦念之看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只是想不到人可以操持我的后事,是我太贪心了。” 听见秦念之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操持后事”这四个字。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低落,上官思苦笑一声,“哥哥是吃定我不会拒绝你,你想如何?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药石无医,在你死后还要帮你照顾李湘禾? 还是帮你甩开夜影玉白等人,帮你选个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安静等死?” 上官思炙热的泪珠滴滴落下,“哥哥,就当为了我,勇敢一些,只要能将体内毒素清除,我们就有机会活下来。 我如今已经是……苏州首富,什么样的珍稀药材我找不到? 我知道驱毒的过程十分痛苦,我会陪着你,好不好? 哥哥,求你坚强些,千万不要放弃……” 秦念之轻笑,神色却有些恍惚,“抱歉,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一直是个运气不太好的人,能活到如今已经是上苍恩赐。 我不想在折腾了,也不愿为了那缥缈的期望,将自己仅剩点时间泡在药罐,针灸中,每日痛苦煎熬…… 太疼了,我受不住的,阿衡……” ------------ 第255章 身不由己 “太疼了,我受不住的,阿衡……” 久违地称呼忽然将两人拉回儿时,因为帮助自己脱身,哥哥被嫡母重重鞭笞,伤口引发高热。 那时他躲在哥哥的床下,听着幼小的秦念之在睡梦中一声一声地低低哭诉,“疼,阿衡,我疼……” 那时自己便发誓,今生今世都要守护好哥哥,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可如今自己强迫她接受治疗,又何曾不是将痛苦再次加注在她身上。 上官思眸中闪过动摇,眼底尽是痛苦纠结,很快他咬牙说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也不能放弃着最后一丝希望。” “呵……” 秦念之冷笑一声,可见他痛苦自责的模样,到底没说出狠话,只是转身离去,纤瘦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游廊上。 …… 因为治疗方案的分歧,两人很快便陷入了冷战。 一向冷静自持的秦念之竟像个小孩一般,闹起了脾气,开始拒绝服用药物,一连两天,将熬好的药汁倒入了花盆中。 秦念之自诩行动隐秘,可这日前脚刚将药材倒入花盆中,后脚上官思便端着药碗登堂而入,“哥哥,把药喝了。” 秦念之冷哼一声,将空碗往前一推,“我已经喝过了。” 上官思也不恼,只是将药碗放在桌上,起身走向窗前的那株寒梅处。 看着湿润的盆土,嗤笑道,“哥哥如今是病得糊涂了,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三日浇死一盆花,这么幼稚的手段,竟觉得我不会发现?” 秦念之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很快又理直气壮,“要不是你非要强求,我何至于此。 命是我自己的,你却不经我同意,擅自和落云珠一起更改我的治疗法案,可曾尊重过我?” 上官思阖上眼眸,耐着性子哄道,“哥哥,你听话些……” “凭什么?不要再管我的事!”秦念之站起身来,眼神锐利,眸光中的厌倦深深刺痛了上官思。 他冷笑一声,“我管不了,那赵君玄呢?正好也让我看看他对你的真心。 我现在就将你命不久矣的真相发秘函告诉他,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不管不顾地从北狄赶回来!” “你敢!” 秦念之猛地将桌上的药碗扫落在地,瓷碗碎裂,浓稠的苦味弥漫了整个厢房。 “上官思,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边疆战乱,赵允成生死不知,你却拿这事来开玩笑,你疯了吗!” “是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半分生机也不剩!” 上官思捏住她的肩,眼神满是痛意。“我宁愿哥哥恨我,我也不希望失去哥哥。 总之现在由我说了算,你若不配合治疗,我一定将你真正的身体状况,告知天下。 你若是不怕赵君玄难过分心,贻误战机,不怕李湘禾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你尽管任性……” 说着上官思将她重重一推,转身就走,“等会儿我会在送一碗药来,喝不喝随你。” “你就不怕我根本熬不过去,活活疼死在袪毒的过程中吗!” 秦念之冷冷的嗓音,却在上官思的心中翻去惊涛骇浪。 他身子一颤,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果决,“怕!你若死了,我给你陪葬!” 秦念之被他的话震住,可下意识却并不相信,忍不住怒骂,“真是个疯子!” 偏偏又被这个疯子拿捏住,此刻怒火中烧,冷玉般的人儿,也染上了怒气,忽觉喉咙腥甜,竟吐出一口乌血,昏死过去。 …… 秦念之迷迷糊糊中像是被人扶起,又灌了极苦的药材。 紧接着周身上下,一阵又一阵的麻痛酥痒,像是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自己的筋脉中爬行,又像是无数细密的闪电在自己的身躯内肆虐穿刺。 她痛得冷汗淋漓,想叫喊却发不出声,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足全都被牢牢固定住。 又忍不住嗤笑,何必多此一举,自己此刻甚至连眼皮都无法睁开,唯有意识越发的清醒。 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落云珠指尖翻飞带起的轻微风动,举止间衣物的摩擦,直到那银针像似飞一般地扎满她的双足,就连脚底和双膝处也没放过。 也不知那神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些针竟在同一时间密密麻麻地震动起来,秦念恨不能当场尖叫出声,可无人能听见她的此刻无声的呐喊悲鸣。 从没觉得时间如此煎熬,她绝望地想着,便是世间酷刑也不过如此吧…… 震颤足足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上官思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神医施救。 可是很快他发现了哥哥的异样,她的睫羽颤动,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颗颗滑落,消失在乌羽似的青丝中。心下一惊,“哥哥她……” 落神医瞥了他一眼,微微摇摇头,“这才是刚开始,治疗的痛苦还在后头呢。 有时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太在乎她,还是太恨她? 明明是将死之身,还要这般折腾…… 啧啧啧,作孽啊!” 上官思此刻心如刀绞,“哥哥她能感受得到?” “自然,她现在只是受了毒素的影响,动不了而已,脑子还是清楚的,痛觉也在。” 那老妪掐着时间,长袖一挥,上官思还未看清,那密密麻麻的银针便被她拢到袖中,又扔到火盆中。 接着她那瞎眼的孙子,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光一闪,秦念之的十个脚趾被尽数割破,浓稠的乌血滴滴答答放了许久,血色依旧带着浓重的黑气。 那老妪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今日便到此为止。 还是同样,让她按时服用汤药,万万不可间断,七日后,再次施针。 直到九次之后……如果她能熬到那个时候,估计毒素便清得差不多了。” 那老妪顿了顿,神色有些怜悯,“虽说你才是那个出报酬的人,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这个治疗的过程只会一次比一次痛苦,她未必熬得下去。 纵使侥幸活了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多了那一两年寿数,总归是要死的。 只怕她不会感激你,还会将你视为生死仇敌……” 上官思咬破舌尖,掩下眸中的痛苦,“多谢前辈提醒,我……我自有打算。” 落云珠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摇头讥讽,“痴儿啊,痴儿啊!” 说着那瞎眼的男子便扶着她蹒跚离去。 秦念之此刻如同虚脱一般,里衣已经湿透,疲乏困倦如浪潮般涌了上来。 可怕的折磨终于结束了吗,她沉沉地想着,很快意识便陷入昏沉…… ------------ 第256章 首战告捷 边境的寒风凛冽,像刀子般割着人的面皮。 宣和帝坐在主帐中,面前是一张巨大的沙盘。 老将领王全度指着一处山坳,“世子殿下便是消失在此处,没多久便传来世子战死的消息。 尸身被北狄人截获,如今吊在城墙下……” 一旁的将领义愤填膺,闹哄哄地吵个没完。 有的埋怨赵允成逞能,自寻死路,如今还要连累众将士。 有的想到赵允成的生母安平大长公主,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哭喊着,无论如何也要接回世子殿下的尸身…… 还有的大敌当前却叫嚷着以和为贵,不断劝说和北狄和谈。 一行人吵吵嚷嚷,几乎将主帐掀翻。 宣和帝的眼眸泛着幽冷而深不可测的光泽,眼见这帮人喋喋不休地咒骂个不停。 终于一拍案儿站起身来,重甲包裹下的更显得身躯高大挺拔,有种不可言说的戾气。 “来人,将周于安拖下去军棍二百,全军观刑!” 此话一出,营帐内瞬间鸦雀无声,这是要将人活活打死啊。 那周于安更是惊恐跪倒在地,“陛……陛下,臣犯了何罪!” “两军交战在即,不想着歼灭敌军,竟敢鼓吹两军和谈。 于军不利,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铿锵有力的话语,瞬间让营帐中主和一派的将领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哪还顾得上为周于安求情,恨不能缩到地缝中,生怕被陛下注意到。 众人皆知,这只是一个开始,周于安,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宣和帝不顾众人的脸色,很快又颁布了第二条指令,“全军休养生息,留一小队巡逻,将士们明日随朕前往敌营,接回世子的尸身。” “是!”此刻营中的哪还有异义,震耳欲聋的喊声几乎掀翻营帐。 等到那群将领鱼贯而出时,老将领王全度却被宣和帝留了下来。 “准备准备,随朕夜袭,抢回赵允成的尸身回来安葬。” 王将军震惊的睁大双眼,“陛下刚才是故意放出假消息……” 宣和帝微微颔首,“自然,宫中的细作会将消息传递出去,而朕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全度踟蹰一番,“陛下当真认为那城墙上挂着的是赵世子吗?” 宣和帝嗤笑,“赵允成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配做安平姑母的儿子。 不过尸身肯定是要夺回来好好安葬的,一方面安平姑母虽然仙逝多年,可在军中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独子被害自然损害了我军士气,可为了蒙蔽敌军,也为了将敌军的火力尽数吸引过来,只能先认下。 方便赵允成那小子在敌军后方行事,希望早日截断对方粮草,便可不战而胜。” 王将军此刻跪拜在地,原本担心陛下年轻气盛,没有领军作战的本事,可没想到竟是个胸有沟壑,心有成算将才。 暗中在军中潜藏几日,摸清了所有将领的秉性,这才随着御驾出现。 短短几日便将暗藏的细作尽数找出,又当机立断杀了周于安那个动摇军心窝囊软蛋,震慑三军…… 一时心潮澎湃,得此明君真是天佑大启。 …… 冬天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赵君玄亲自率领一对精兵,埋伏在北狄边城的城楼下。 一双双明亮的双眸,在夜色中犹如狼群,匍匐着,只等狼王一声令下,蓄势待发,咬断敌人的喉管。 北狄将领哈伦鲁得到奸细的传讯,忍不住哈哈大笑,和身边的将士说笑。 “这个宣和虽有几分治国之才,可是在行军打仗上却是一窍不通。 哪有开战在即先斩自己将领的,还打算阵前叫阵,让我们归还赵允成尸身,哈哈哈,他可真是天真!” 一旁的副将面露喜色,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一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哈伦鲁继续说道,“明日便当着那宣和帝的面,将赵君玄的尸身踩踏成泥。借此将大启的颜面踩在脚底。 再趁着他们盛怒之际偷袭宣和帝,若是运气好……” 一旁的将领猖狂大笑,“大将军此举甚妙! 我们要是能生擒大启陛下,那可真是无上荣耀,称得上战绩彪炳,名留青史! 哈哈哈……” 哈伦鲁很快又冷静下来,“不不不,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宣和帝刚到营地,拒探子所言人马疲乏,正需要修整一番。 咱们今夜便带着将士偷袭敌营! 不必恋战,打完就跑,如此他们必然士气大跌。” …… “一切如陛下所料,敌军咬饵了。哈伦鲁派了他的副尉,率领五千将士,已经悄悄朝着我军营帐出发了。” 沈峤趴在宣和帝身侧,汇报着探子得来的消息。 宣和帝眼眸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狠辣,看着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尸身,抬起右手,“行动。” 一行人如同鬼魅般,趁着北狄营中此刻守卫薄弱,冷不丁地敲响重锤擂鼓,喊打喊杀的口号响彻夜空。 还没等北狄将士反应过来,这三千精兵,已经冲进了北狄的军营,一通砍杀,还在睡梦中的士兵,已经被铁蹄踏破肚皮。 宣和帝等人并不恋战,很快又在营帐中放了几把火,在对方成包围之势前,冲出敌营,顺带带走了城门上挂着的“赵允成”的尸身。 这场酣畅淋漓的屠杀,让这群将士心中的快意达到高点,这么多年来北狄兵强马壮,大启积弱。 每每还没交战,便已经失了三分士气,今夜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奶奶的,真他娘的爽!”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没忍住,在夜空中嗷嗷大喊,很快军队中的将士也跟着附和,“哈哈哈,是啊,真他娘的爽快!” “杀!杀光这帮蛮夷!哈哈哈!” 夜风凛冽,可这帮人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豪气冲天。 宣和帝眉眼渐渐舒展,清俊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残血,更显狠辣,他勒住缰绳,转身看向众将士。 灼灼黑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众将士听令,原地掩藏,等待敌军回营,一个不留,尽数歼灭!” …… ------------ 第257章 一个不留 “众将士听令,原地掩藏,等待敌军回营,一个不留,尽数歼灭!”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紧接着眼底闪过狂热。 “哈哈哈!好!太好了!” “老子定让这帮北鞑子有来无回!” “尽数歼灭!一个不留!” “杀!” …… 此时北狄军躲藏在暗处,望着大启黑漆漆的营帐,看着那几个懒懒散散的巡营的士兵。 北狄副将眼眸闪过一丝轻蔑,以及势在必得的狠辣,“果然让大将军猜中了!大启陛下舟车劳顿,此刻正是松懈疲惫的时候。 就这帮废物,还敢和我们叫板? 来啊,兄弟们,烧了他们的粮仓,杀了他们的狗皇帝,冲啊!” 那群骑兵个个跃跃欲试,在那副将一声令下后,一群人亮出雪白的弯刀,骑着高头大马,冲进营地。 那副将更是不管不顾地直奔主帐,满脑子都是杀了宣和帝后的加官进爵,眼眸猩红炙热,越发地癫狂。 可这次他们却失策了,当这群骑兵冲进营帐时,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帐忽然亮起重重火把。 绊马索猛地拉起,紧接着这四处都是战马悲鸣的惨叫,北狄将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从马背上高高摔落。 一群又一群的大启士兵,从身后包抄而上,冲乱了他们队形,围着他们分而绞之。 “杀!陛下有旨,杀五十个北狄鞑子便可晋升一级! 将士们!冲啊!” 铺天盖地的嘶吼,彻底激发了大启将士们的血性。 “不好,是圈套,撤啊!” “中计了!” “啊,撤啊!” 北狄军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瞬间慌乱起来,打前阵的将士顷刻间尽数覆灭,滚烫的热血四溅,大启的兵士更是杀红了眼一般,提刀便砍。 那个攻打王帐的副将刚靠近,便被躲藏在王帐中的老将军王全度一枪挑下马,生擒活捉了。 这是混乱的一夜,可也是大启将士扬眉吐气的一夜。 前来夜袭的五千北狄将士,死伤大半,剩下的小半人马,在仓皇回营的路上,遇上了守株待兔的大启伏兵。 那北狄残兵本就吃了败仗,失了主帅,回营途中又遇伏兵,当即吓得肝胆俱裂,溃不成军。 很快火光冲天,尸骸遍野,残存了北狄兵士被尽数歼灭,无一生还。 这场酣畅淋漓的争斗,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众人更是对宣和帝敏锐的军事才能心悦诚服。 等到这一行人马回到营地时,便看到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北狄将士的尸身累得像小山一般高,全营的将士个个精神亢奋,像是打了鸡血般,恨不能在冲到敌营杀上三百个回合。 宣和帝却丝毫没有半分激动的神色,只是吩咐大军原地休整,又将命令王全度负责全营的安全调度。 接着便钻进了营帐,将众将士炙热钦佩的目光隔绝在外。 卸下重甲,再次推演沙盘,清俊的面容上难掩疲色。 沈峤和周斯对视一眼,眉头紧锁,陛下平日不苟言笑,可只有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他将自己逼得有多紧。 之前不眠不休连夜赶路,终于赶在御驾前抵达边境,一刻也不曾休息,便以副将身份,将军中情况了解个遍。 大启高祖一把银枪平定天下后,接连之后的两代帝王,对武将猜忌过重,总担心他们拥兵自重,不着痕迹地削弱军需,致使边境大部分将士心存怨言,边境防守松散。 更是抗拒京中来人,说来实在可笑。 面对北狄军时心生怯懦,可排斥起自己人来,倒是团结得紧。 因此赵允成来到边关两个月,依旧被这帮老将排斥,面对他们的阳奉阴违,和不作为,最后不得不兵行险招,潜入北狄境内…… 沈峤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陛下,今夜咱们重创哈伦鲁,他生性谨慎,此刻定捶足顿胸,短期内绝不敢进犯,陛下不如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周斯也劝道,“是吧,陛下何苦这么难为自己,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呢。 若是……若是秦大人知道,定要担心了,还望陛下珍种龙体……” 赵君玄推演沙盘的手一顿,捏了捏鼻尖,“夜影可有传消息过来,也不知念之的身子调养得如何,那日匆匆别离,朕总觉得念之有些反常……” 周斯干笑两声,“许是秦大人舍不得陛下,又不好意思开口。” 宣和帝一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平安木牌,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 自那日施针后,秦念之足足昏睡了一日一夜。 李湘禾担忧不已,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秦念之的状态不对。 “怎么回事,念之不是说,他的身体只是虚弱些,会好起来吗? 可你看她,她已经昏睡了这么久,脸色那么白,眼角也有些肿。 她……她哭了?为什么? 是哪里不舒服吗?” 落神医脾气古怪,除了上官思,对谁都不搭理,日日板着一张脸,在药房鼓捣着瓶瓶罐罐。 李湘禾急得团团转又无计可施,只能揪着上官思的衣领不放,脾气也越发急躁,“到底怎么回事? 你那什么表情?说话啊!” 上官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别吵,哥哥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 “谁家休息是这么个睡法? 不对,你们到底给她吃的什么药?” 一旁的玉白拄着拐,伸手拉了拉李湘禾的衣袖,却被她一把挥开。 那家伙化身独脚鸡,蹦哒哒跳出老远,正想吐槽,就察觉到床幔轻轻晃动…… “诶呀,秦大人被你吵醒了!” 众人一怔,忙不迭地回头看,果然床幔微微晃动,人影绰绰。 玉白自觉地退到屏风之外,和夜影使了个眼色,李湘禾和上官思焦急地扑到床榻前。 “阿念,你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啊?” 李湘禾一张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你一直陷入昏睡不行,我真的好害怕啊,阿念。” 上官思见哥哥抿了抿唇,一向水润的唇瓣干裂的厉害,当即倒了一杯温水。 李湘禾一边哭,一边揽着她坐了起来,拉过床榻内侧的丝绸大软枕垫在了她的腰后,又从上官思手中接过温水,递到她的唇边。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直到现在周身还能切实地感受到那密密麻麻如蚁蚀骨的疼痛。 浑身绵软无力,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就着李湘禾的手将那杯中的水缓缓喝尽。 李湘禾自然察觉到秦念之的不对劲,神色更是惊慌,哭着问道,“阿念,你到底怎么了?” 温水润喉,总算缓解了嗓子内火燎的刺痛感。 秦念之这才有力气看向跪在脚踏上的人,上官思避开了她的眼光,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许久又克制不住,悄悄抬头打量哥哥的神色,正好对上秦念之那厌恶冰冷的眼神。 往日清脆的嗓音如今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又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直直扎向上官思的心窝,“滚!” 身体中的血液似乎霎时凝结成冰,嗫嚅着,“哥哥……” ------------ 第258章 抉择 “滚!” 身体中的血液似乎霎时凝结成冰,嗫嚅着,“哥哥……” 秦念之已经阖上眼,转头将脸埋在李湘禾的颈窝。 许是秦念之那一刻迸发出的杀意太过明显,李湘禾有些怔愣,狐疑地打量着半跪在地失魂落魄的上官思,寻思着这兄弟俩发生了什么事? 可紧接着锁骨处传来濡湿之感,李湘禾紧紧搂住秦念之,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 当即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上官思的肩上,“没听见阿念的话吗!还不滚!” 上官思一时不慎被踹个仰倒,很快又挣扎地爬起身来,想要靠近哥哥,却被李湘禾厉声呵斥。 “念之不想看见你,你没看出来吗?滚出去,还是你诚心要惹她生气!” 上官思一怔,止住脚步,喉咙间像是塞满了棉花,连连后退,“我走,我走,哥哥你别生气……” 说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厢房。 那失魂落魄,脚步虚浮,饱受打击的模样,瞬间引起夜影玉白的怀疑。 对视一眼,玉白从容地瘸着一条腿,守在了厢房门口。 夜影责脚尖轻点,消失在屋檐下。 屋内的李湘禾尽管心急如焚,却强忍着什么也不问,只是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秦念之的后背,不过短短两日,念之似乎更瘦了,背脊单薄,摸着都有些硌手。 怀中的人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了,呜咽着哭出声来。 直到哭尽心头委屈恐慌,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湘禾轻轻将人安顿好,又仔细检查了秦念之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快就发觉了脚趾上的伤口,眼眸闪动,心中的不安越发放大。 当即站直了身子,替她掖好被角,退到门外,嘱咐玉白,“照顾好念之,我去厨房看看……” 说着脚步匆匆,玉白摸着下巴,眼底狐疑更甚,打了个响指,很快,从屋檐下又冒出两个影卫,“看好秦大人,我没回来前,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说着,将手中的拐杖扔进暗卫怀里,脚尖轻点消失在游廊上。 两个影卫面面相觑。 “白统领的腿好了?他之前天天装瘸,吱哇乱叫,合着都是装的?” “你这就不懂了吧,陛下不让他好,他就是好了,也要给他打瘸……” …… 李湘禾气冲冲的直接冲到落神医的居住的药房。 “小丫头片子,未免有些不太礼貌,怎么,我老婆子的门也是你想踢就踢的?” 李湘禾俯身行礼,态度虔诚,“抱歉,无意惊扰前辈,只是有些话要问问上官思。” 上官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李湘禾却固执得很,“出来,我有话问你!” 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上官思心头忽然恶意升腾。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压力、痛苦、纠结都要自己承受!哥哥不是最爱她了吗? 他倒要看看,在同样的情况下,她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说这么想着,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拽着她便往外走。 两人拉扯着,走到一处无人的假山后。 “你干什么?” “怎么,你慌了?刚才不是还怒气冲冲要找我兴师问罪吗?现在怕什么?” 上官思将她一甩,李湘禾险些撞到假山上。 还没等李湘禾发怒。 上官思直接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哥哥要死了。” 李湘禾原本怒目而视,忽然怔住,瞳孔微颤,声音颤抖,“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你应该有感觉才是,景明的名声虽不如落神医,可也是家学渊源,医毒圣手。 让他束手无策的多年顽疾,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被治好? 为此哥哥特意将景明支走,甚至态度强硬,要求赵君玄带着景明去北狄战场,就是怕被他发现端倪……” 李湘禾还是不敢置信,“不……不可能的,念之明明说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支开景明,只是……只是因为她担心陛下。 对,这就是这样,你这个骗子,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信!” 躲在暗处的玉白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仔细…… 上官思嗤笑,神色晦暗,看着李湘禾像是想拉着她一同坠入深渊,“我有办法救哥哥。 落神医说了,她可以将哥哥身上的毒素完全祛除。只是……” 李湘禾猛地抬头,念之向来冷冷清清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必然是…… “念之她不愿意,你强迫他了?” 李湘禾瞬间拼凑出事实的真相,一步一步的逼近上官思,言辞犀利。 上官思眸光一闪,“是又如何?” “念之不是任性的人,她不愿意治疗,一定是权衡下的结果…… 解毒后,念之能和常人一般,寿终正寝吗。” 无声的沉默便是答案。 李湘禾眼底的希冀逐渐破灭,上官思没想到李湘禾这般敏锐,一语中的问题的核心。 哑着嗓子说道,“祛毒过程,千难万险,痛苦异常,就算解了,以哥哥的身体,也不过是向天多争个一两年的寿数。” 李湘禾猛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腾她! 她在哭!她在哭!你没看见吗!” 李湘禾泣不成声,“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你非要让在最后的日子饱受痛苦。 你怎么忍心?” “那你怎么忍心,我们明明有机会救她的,我们明明可以让她活得更久! 难道明知道她作出的是错误选择,还要纵着她吗!” ------------ 第259章 共生蛊 “那你怎么忍心,我们明明有机会救她的,我们明明可以让她活得更久! 难道明知道她做出的是错误选择,还要纵着她吗!” 上官思此刻几乎是咆哮而出。 “不,不行,念之受不起你这么折腾,我要带她离开。 她曾说过,真到了药石枉然的地步,她只愿珍惜最后的时光纵情洒脱,寄情于山水中。 而不是被药汁针灸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我能救她!你听说共生蛊吗?” 李湘禾的脚步忽然顿住,躲在一旁偷听的玉白也瞪大双眼,“共生蛊,不就是陛下一直在找的东西吗?拿东西涉及前朝秘辛,他怎么也知道?” 上官思低哑着嗓音,犹如恶魔的低语,“共生蛊,分子母二蛊,只要将母蛊重在哥哥身上,子蛊重在我身上,我们便能共享生命,只要我活着,哥哥便能活着…… 我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所以由不得哥哥任性,身上的毒必须解!” 李湘禾不敢置信地回过身来,“闻所未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你莫不是被人诓骗了!” 上官思眼底尽是疯狂,“听上去确实离奇,可这样的蛊毒确实真实存在的。 南疆百年前的一位圣女,爱上了前来求医的乾朝四皇子独孤宗政。 这位四皇子先天不足,有心疾,却颇得乾朝陛下宠爱,自幼时起便寻访天下名医,皆断言活不过二十。 因此在十七岁时,被秘密送往南疆。当时的南疆第四十八代圣女南姝,是南疆百年来天分最高的巫女。 那四皇子为了活命,蓄意勾引,果然引得她芳心大动,不惜动用禁术。 后被南疆族长发现,依旧死不悔改,被驱逐出境,她却甘之如饴,跟着四皇子回了乾朝皇宫。 南姝为了给爱人续命,默默用活人来练蛊,手段残忍至极,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四皇子默许的。 直到在四皇子濒死前,终于炼成一蛊,名曰“共生”。她将那蛊重在独孤宗政身上,原本气若游丝的四皇子奇迹般恢复了健康。 南姝并未告知四皇子真相,那蛊虫实则吞噬的是自己的寿命,她以自己的寿命为祭,挽救了爱人的性命。 两人确实浓情蜜意了一阵,可一切不过是四皇子蒙骗南姝做出的假象,没过一年,宫中就爆出南姝用活人养蛊,残忍血腥的一面。 最后朝中内外称她为妖女,要求将她烧死。 那四皇子以为自己今后高枕无忧,恢复了康健,竟也同意了。 南姝这才惊觉从来没有什么真心相待的爱人,有的不过是一个针对自己彻头彻尾的骗局。 自觉迷失本心,又满手血腥,当即欣然赴死,最终惨死在烈火中。 就在她行刑当日,四皇子竟也觉得烈火焚心,没多久再次陷入昏迷。 这时众人才在南姝的手札中得知,“共生蛊”,以子蛊为祭,豢养母蛊。 南姝已死,没有子蛊的供奉,四皇子便回到了之前的模样,缠绵病榻,没过多久便死去了。 乾朝皇帝大怒,可又对此续命之术很感兴趣,妄图再次培养出“共生蛊”,不仅如此他还异想天开,希望能培养出一母多子的共生蛊,以多人献祭,已达长生不老的目的。 为此不惜出兵攻打南疆,抓了不少南疆巫女,导致南疆险些灭族。 自此更加厌世,南疆巫族便多了一条族规,凡南疆圣女,不得见外人。 就连南疆的巫女也不准踏出南疆半步。” 玉白惊讶至极,这些阴私之事,上官思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还知之甚详,就像是亲眼见过那段历史一般。 李湘禾也皱着眉头,“不对,你说的这些都是百年以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能证实此事的真假。 再说就算是真的,那共生蛊也早就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怎么还能留存至今。 上官思我知道你对念之的感情很深,我们都想让她好好活着。 可她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自小便饱受汤药的毒害,你比谁都清楚……” 李湘禾说完,眼眶又忍不住红了起来,“所以……所以我们尊重她的决定吧,让她体面轻松地度过最后的时日!” “你根本就不懂!我将此事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帮忙劝劝哥哥,务必让她坚持下去!” 李湘禾愤怒道,“她疼!你也知道那解读过程千难万险,痛苦异常……” “疼又如何!只要再给我些时间,我就能得到共生蛊,倒是我自愿献祭自己的生命,难道一时的痛苦换回二三十年的寿数不值得吗!” “你是不是疯了!先不说你为了一个传说中,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说,就要拿你哥哥的性命去搏! 再说就算你真的得到那个东西,念之她又怎么可能同意,用你的命献祭,你会折寿的! 我了解念之,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 他怨我也好,恨我我也,我甘之如饴,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当年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上官思眸光灼灼尽是坚定。 李湘禾难免也有些动容,可又觉得脑子乱的很,嗫嚅的张张嘴,却什么也受不住话来。 “可是……可是万一念之根本抗不过解毒的过程……” “熬不过也要熬,我相信哥哥,他从来就不是个懦弱的人,如今不过是没有求生欲。 所以,我希望你帮我……” 见李湘禾依旧沉默不语,上官思怒斥道,“李湘禾!你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去死吗!” 李湘禾像是被他的话语镇住,猛地退后几步,撞到身后的假山,发出一声闷哼。 与此同时,上官思敏锐抬头怒斥, “谁在那!” ------------ 第260章 身份暴露 与此同时,上官思敏锐抬头怒斥, “谁在那!” 玉白转身想逃,不料暗中飞出一人,一脚揣在他的初愈的断腿上。 “咔嚓”一声。 玉白闷哼一声,从高空坠落,“咚”的砸在李湘禾身侧。 李湘禾一愣,“玉白?你不守着念之,怎么在这?” 又见他抱着腿一脸隐忍的痛色,当即大怒,看向攻击他的人影。 却见那人毕恭毕敬的立在上官思身后,怒斥道,“你疯了!好端端的,为何下这么狠的手!” 山官思却眸光闪闪,最后冷漠的问道,“你偷听我们说话!说都听见了什么?” 玉白咧嘴一笑,眉头微挑,“呵,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怎么,上官大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怕被我发现吗?” 龙七斜肆的掏出身上的匕首,李湘禾这才意识到这事的古怪,猛的拦在玉白身前,“你到底是谁?” 龙七:“我只是主子的人。” 玉白却看着那龙七的武器,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天朝圣教的人? 上官思你和天朝圣教是什么关系?” 李湘禾一愣,为什么突然攀扯到那个天朝圣教了,“玉白你在胡说什么,他是上官思,怎么会前朝余孽扯上关系……” 李湘禾忽然噤声,想到刚才上官思笃定地说出前朝辛秘,一时有些怔然。 上官思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狠辣。 玉白眸光深深,“上官大人你和落神医串通一气,蒙蔽陛下,究竟意欲何为! 究竟是秦大人不想让陛下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体状况,还是你蓄意欺骗!” 上官思嗤笑,“自然是哥哥的想法,哥哥不愿让陛下分心,才故意隐瞒。” “别骗人了,我终于明白为何我们多次请落神医出山,她都不肯。可你却轻易请动了这尊大神。 落云珠祖上可是专门给前朝皇帝诊治的御医,还有你身边这位,我若是没看错,应该是天朝圣教中能力最强,专门负责保护圣子的龙血卫! 你不是圣子,却能驱使龙血卫……” 玉白却恍然大悟,嗤笑一声“原来你就是一直隐藏在暗处,亦正亦邪的圣王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李湘禾此刻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这天下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癫的如此厉害。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震惊玉白竟然有如此聪明灵活,剥茧抽丝的推理能力。 还是震惊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圣主大人竟然是上官思。 不!不对! 上官思是天朝圣教的圣主! 李湘禾这才反应过来,惊恐的看向面前这个清俊的青年,“你……你是天朝圣教的圣主!” 上官思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二人一眼,又将眸光落在玉白身上。 “哼,没想到最后看破本座身份的,竟然是你。 你倒是没有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蠢。 原本看在你几次维护哥哥地份上我不想动你,可你太多事了!既然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我也留不得你了。 龙七,给他个痛快!” 李湘禾一愣,猛地上前挡在玉白身前,“你敢!上官思你是不是疯子! 你不怕我跟秦念之说?还是……”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惧怕,“还是……你打算连我也一并杀了灭口。” 上官思轻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哥哥对你很是依赖,我也不想让她伤心…… 等我处理了玉白,自然有办法让你忘记今天的一切……” 玉白一把拉过李湘禾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寻找得逃跑的路径。 可屋檐下又冒出几个龙血卫,将他的退路挡得严严实实。 “你真是疯的厉害,阿念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阿念最重感情,玉白是她的暗卫,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念之问起,你如何交代!” 见上官思有些犹豫,龙七上前一步,“主子,他猜到了你的身份,万不可心软。” 玉白神色凝重,悄悄摸上腰间的信号弹,暗自惆怅,不知夜影来不来得及赶来救援。 只能试图缓和气氛,拖延时间, “其实大家都是为了秦大人好,倒也没有必要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至于你说的共生蛊,许久之前,陛下也在派人寻找,已经有些线索了……” 李湘禾震惊地回头,“真有这玩意?那念之岂不有救了。” 玉白苦笑一声,“圣主大人自然是消息灵通,可我们陛下也不是吃素的。 可那南疆圣女可是因为前朝才险些阖族全灭,圣主大人留着前朝皇嗣的血脉,说来和南疆巫族可是有种血海深仇呢。 倒不如和陛下合作……” 上官思眉头微蹙,似乎被他说动,可很快又阴沉下脸来,“我自己哥哥,自己会救!” “你会个屁啊!” 玉白忍不住冒出粗口,趁机放出信号弹,火红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龙七猛地跳起,长剑直逼他的喉间。 玉白拖着关断腿,一把将李湘禾推开,原地一滚,躲过致命一击。 又拔出腰间软剑,反手攻去。 刀关剑影间,玉白很快就落了下风,忍不住吱哇乱叫,试图扰乱上官思的心神,“圣主大人你这么疯,你哥哥知道吗! 他和天朝圣教不共戴天,你想好今后他发现你的身份,你该怎么解释吗? 我不过是个小暗卫,杀了我能堵住悠悠重口吗!” 一会又骂道,“哇,夜影你没有心!你还不出手,要看到什么时候。” 众人的动作一顿,夜影轻飘飘的从屋檐下飞身而下。 “上官大人,我劝你收手,这里是西戎王的地盘,真要打起来,你可讨不找好。 而且你真的不在乎秦大人的感受吗……” 上官思脸色阴沉得想要滴出水来。 夜影冷冰冰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你以为你之前动的那些手脚陛下不知道吗,只是看在秦大人的份上,懒得计较罢了。 若你今日执意要和我们撕破脸皮,有没有想过怎么像你哥哥解释。” “龙七,收剑!” 被拿捏的感觉不太好,上官思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暴怒,“我倒是小瞧了赵君玄,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座的身份?” “那日在永州城,追杀秦大人的天朝圣教的余孽,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还有那个三个主张找秦大人麻烦的粮商,被吊死在自己商铺前。 除了你,还能是谁。” “好好好,我上官思自诩聪慧,却没成想,早就被你们利用了个干净。” 夜影似笑非笑,“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是上官大人护哥心切,才甘愿为之驱使。 ------------ 第261章 断粮 夜影似笑非笑,“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是上官大人护兄心切,才甘愿为之驱使。” 上官思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两方人马成对立之势,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湘禾却猛地挡在夜影和上官思的中间,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闹够了没!要打要杀都滚到外头去。 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当务之急一切以阿念的身体状况为主。” 李湘禾凤眸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目光最后沉沉地落在上官思身上,“解毒之事暂且缓缓。” 见上官思还要辩驳,李湘禾不满地打断他,“等你真的找到共生蛊再说吧!” 又看向夜影,“你应该知道念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上官思再不对,也是秦念之的亲弟弟,如何处置,应当由念之来决定。” …… 北狄边境 大雪漫天好像永远没有结束的那天。雪片密密地飘着,到处都是苍茫茫的一片白色。 一脚踩下去,便没过膝盖。厚重的积雪填满了沟谷,遮掩了战壕。 宣和帝神色凛冽,营帐内聚集了几个高层将领,个个如丧考妣,神色萎靡。 “陛下,本该十日前抵达的军需,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派出去查探的士兵,直到现在也不见回来,在这么下去,没有粮食,军队必然陷入恐慌,只怕发生哗变。” “是啊,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之前虽说朝廷拨粮食总有克扣,可也能按时到达,可这次已经迟了整整十日,在这么下去……” 赵君玄:“军中的粮食还能支撑几天?” 王将军上前一步,“五天,若是每日缩减至一顿,便可……” “不行,天寒地冻,将士们在吃不饱饭,只怕不用北狄人打来,军中便已经生乱了。” 王老将军面露难色,“不如先将军中年老体弱的战马筛选出来,必要的时候,只能杀马充饥了。” 此言一出,众将士皆面露不忍。 宣和帝轻敲桌面,营帐内瞬间鸦雀无声,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只能如此了,众将士先散了吧。” 话音刚落,众将士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纷纷告退。 王老将军却留在了营帐中,等到众人散尽,这才开口,“陛下可有办法解决燃眉之急。” 宣和帝一改刚才凝重的模样,挑眉轻笑,“赵允成传来了密信,已经找到了北狄人屯粮的地方。” 王老将军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 很快又皱着眉头,“可是粮仓重的,向来把手严密,单凭世子殿下只怕很难得手。” “正是,所以朕准备亲自前往接应。” “陛下万万不可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你还是万金之体,这如何使得?” 王全度猛地跪倒在地,连声劝阻。 宣和帝却将他一把扶起,“王老将军,你也是从前跟着安平姑母的老人了……” 那王老将军瞬间老泪纵横,“是啊,当年我才十三岁,还没有安平长公主的银枪高。 她见我年幼,便破格让我跟在她身边做了个亲卫兵,负责照料她的起居,还请了军中老将教我习武。一转眼已经是三十多年了……” 宣和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上次一战后,朕拔出了军中大部分的北狄细作,可连续几次对战都不太顺利,北狄人对我们的动向了若指掌。” 王全都一愣,“陛下是怀疑,刚才在我们中……有细作。” 他像是受了打击,连连后退几步,“不,不可能,刚才那批人都是守在这北狄边境的老将了。 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通敌卖国之事?” 周斯:“王将军,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没有奸细一试便知。” “如何试?” “军中粮食迟迟不到,陛下生怕动摇军心,因此严防死守防止泄密,还命沈峤等做出运粮的假象,可那真正的北狄细作,自然巴不得我们生乱, 因此,他一定会将军营缺粮的风声放出去。甚至煽动言论,引起军中哗变。” 王老将军苦笑着摇摇头,“都是相处几十年的兄弟,老夫真的不愿怀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宣和帝嗤笑一声,似乎对王全度这副心慈手软的模样很看不上。 可一切果然如料想的那般…… …… 京城内 长春宫内 孝仁太后难掩心头得意,“本宫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如何? 算算日子,赵君玄那小子已经抵达边境月余,哀家倒要看看,没有了这军需补给,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旁立着的王嬷嬷眉间闪过忧虑,“如今大雪封城,本来两军都是小规模的摩擦,可严冬一过,大战势必爆发。 若是宣和帝不敌,那北狄的铁骑踏破风月关,只怕会引起大祸。” 孝仁太后轻笑,“不过是输几场败仗,死几个人罢了,有何可惧? 不这样做,如何让赵君玄那小子尽失民心? 他最好死在战乱中,等到危急存亡之刻,刚好让轩儿领兵出发,挽大厦将倾,救万民于水火。 到时名声有了,功绩也有了,嘉敏又是先皇唯一留下的血脉,她的孩子立为储君再合适不过,届时我儿便是摄政王。” 这段时间的顺风顺水,让孝仁太后沉浸在自己美梦中无法自拔,王嬷嬷倒是有几分忧虑。 嘉敏公主虽然一如既往的刁蛮任性,和闺阁时一模一样,可圣子对她的迷恋却是与日俱增,这样的转变实在让人心惊。 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太后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嘉敏公主了,不如挑个日子,让公主进宫陪陪太后,你们也好续续母女情分。” 孝仁太后皱着眉头,“青芜长老不是说她撞坏了脑子,一如既往地骄纵无礼吗,就让她老实呆着就好,如今一切肚子中的骨肉为主。” “正是因为嘉敏公主暂时忘记了一切,太后您才要和她多多亲近,免得引起她的怀疑,毕竟嘉敏公主在闺阁时,可是最黏您了。 自大婚后,更是几次闹着要回宫看望太后娘娘,都被圣子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也罢,就当提前见见我那皇孙了,找顶软娇接她入宫小住几日吧。” ------------ 第262章 离间 “也罢,就当提前见见我那皇孙了,找顶软娇接她入宫小住几日吧。” 。。。 “什么?母后要见我?” “怎么?公主之前不是一直惦记要进宫看望太后娘娘吗?”一旁伺候的嬷嬷语气带着探究。 嘉敏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随即洋溢着笑脸,“本公主可太高兴了,母后之前生病,一直不许我去看她,我可是惦记得很呢。 对了,本公主最近新学了一道点心,自然要做给母后尝尝。 嬷嬷你去告诉传旨的公公,稍微等会。” 说着不顾那嬷嬷的阻拦,转身朝膳房走去,一旁的侍候的宫女连忙跟上。 终于甩开了盯着自己的眼线,嘉敏公主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一旁随侍的宫女紫嫣手脚麻利的做起了点心,一边担忧道,“太后可是发现了什么?无端端的怎么会要接公主回宫小住。” 嘉敏面色阴冷,抬手在那些面团中又加了一大把糖,“做一份花生酥,我要给我那好母后送去。” 又摸了摸自己明显怀的孕肚,“总归我的肚子里,留着的可是他们独孤家唯一的血脉了,她又能对我怎么样? 对了,等我走了之后,你去寻驸马,不经意间将此事透漏给他。” “是。” 嘉敏又犹豫道,“你之前配制的香包还有吗?” “有,公主可是要送给太后?可这荷包必须搭配着食谱方能奏效……” “哼,太后那个老狐狸,对我早有防备,不过,本公主自有计划。” 紫嫣连忙垂下头颅,专注眼前的糕点,她是百里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奴,如今百里家家族尽灭,只剩下嘉敏公主,自然是便成了他们这些暗奴效忠的对象。 说着她抬眸悄悄打量嘉敏公主的神色,眸光又不经意地落在她的小腹上。 任是谁也没料到这样娇软蛮横的小公主,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一点一点地织下这天大的网,将一众势力耍得团团转。 许是见她做得太过精细,嘉敏眉头微蹙,“本公主可没有这么巧的手……” 紫嫣吓出一身冷汗,手上失了力道,“是……是奴婢知错。” 嘉敏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听说百里家的暗卫都有不同分工,看你这姿色倒是一般,不知这床上功夫如何?” 紫嫣面色平静,跪倒在地,“愿为公主殿下效劳。” 嘉敏轻笑一声,上前将她扶起,“你倒是识趣,不过不必担心,等此事结束后,本公主必不会亏待你的。” 紫嫣咽下心头苦涩,“谢公主,属下是百里家的家奴,便一辈子都是您的奴婢,不求奖赏……” …… 此时紫嫣的耳朵微微一动,将手中有些变形掉渣的花生酥递给嘉敏公主。 很快伴随着催促声,那嬷嬷推门而入,“公主还是快些,莫让太后久等了。” 紫嫣上前一步,重重扇在她的脸上,“好你个老货,公主一片纯然孝心,你在这催什么? 太后是公主殿下的生母,又怎么会介怀这点小事,岂容你在这说三道四,挑拨离间!” 那嬷嬷登时跪倒在地,眼神闪过不甘,却强忍着不敢发作,她也是孝仁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地位仅次于王嬷嬷。 一时愤愤,可这里是公主府,只能低头求饶,“是。是老奴多嘴,还请公主恕罪。” 嘉敏轻笑,明亮的音色如泉水般动听,“恕罪?恕什么罪? 本公主瞧见你就觉得晦气,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那嬷嬷惊恐得瞪大双眼,连忙站起身来,“不……不行! 我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公主便是要责罚,也要问过太后才是。” 嘉敏上前,神色天真明媚,“我可是母后唯一的孩子,她最疼我了,区区一个刁奴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说着声音猛地提高八度,“你们是死了吗?将她拖出去,打死!” 那几名侍卫对视一眼,伸手抓过还在挣扎的老嬷嬷,很快庭院中,便响起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那老嬷嬷还想叫嚣,却被人堵住嘴。没几棍便没了气息…… 嘉敏这才满意地勾勾唇角,坐上了入宫的软轿子。 一入宫她便哭唧唧地冲向孝仁太后,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母后,儿臣好想你啊。” 孝仁太后一愣,眼角上的皱眉越发明显,下意识地排斥和她亲近,抽出自己的胳膊,指着旁边的凳子,“坐,都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还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一点也不庄重。” 嘉敏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母后教训的是,嘉敏只是想你了,高兴的忘了形……” 这是大婚后孝仁太后第一次见到她,与之前的预想不同,本以为,她应该面容憔悴,吃尽苦头。 可如今看来,倒是容光焕发,白嫩水灵,周身还萦绕着一股子媚态,一看就知道是在公主府过得不错。 手下人多次汇报,驸马和公主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她一直以为,一切不过是轩儿的权宜之计,做做样子,可亲眼瞧见嘉敏如今的状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恨得牙痒痒,她那么折辱我儿,没想到竟还能被轩儿宠爱呵护,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一时怒火中烧要不是还保留些理智,此刻恨不能将她的脸撕碎。 一时郁郁,半晌无语,王嬷嬷率先发现端倪,“怎么不见李嬷嬷?” 嘉敏公主一愣,眉眼带笑,“你说的可是那个去公主府传话的嬷嬷? 她冲撞本公主,已经被杖毙了。 母后您身边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礼数的老货?我亲手给她做了糕点,都差点被她毁了。 对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花生酥,母后快尝尝看……” “什么?杖毙?”王嬷嬷惊讶出声,嘶哑的声线微微发抖,后脊一阵阵发凉,“公主殿下,您……您将她杖毙了?” “怎么?她冲撞本公主,不该死吗?” 孝仁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将那花生酥挥落在地,胸脯起伏不定,大口点喘着粗气,“赵纤羽,你好大的胆子,李嬷嬷可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岂容你放肆!” “母后息怒!” ------------ 第263章 夫复何求 一袭锦衣长袍的独孤轩走进大殿,一来便将小公主护到身后,从上到下检查个遍。 这副过于紧张的模样,更激起了太后的怒气。 独孤轩:“母后何故发如此大的脾气,公主殿下还怀着身孕呢……” 嘉敏缩在他的身后,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母后别生气了,那个刁奴对我出言不逊,还差点弄坏了我给母后做的花生酥。 本公主一时气不过才……” 说着轻轻拽了拽独孤轩的袖子,一向骄傲眼高于顶的小公主难得示弱,娇娇怯怯的小模样,自然惹得独孤轩心疼不已。 又见地上凌乱被踩得稀碎的花生酥,眼眸中闪过几分不满,“公主也是一番好意,不过是个刁奴,死就死了,母后何必如此生这么大的气。” 太后闻言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独孤轩,见他一副袒护到底的模样,顿时怒不可遏。 指着嘉敏的指头都在颤抖,“你……你……” 一旁的王嬷嬷眼见太后要失控,忙不迭地扶住她,“那李嬷嬷也是服侍太后的老人了,一向勤勤恳恳,确实是公主冒失了。” 嘉敏却忽然捂着肚子,咿呀呀地叫了起来,“我……我的肚子好痛。” 独孤轩当即吓了一跳,慌忙将人打横抱起,“快,宣太医!” …… 太医把脉的时候,嘉敏还在低低哭泣,“都是我不好,惹的母后生气了,一会我就去给她老人家赔罪……” 独孤轩心疼的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心中对孝仁太后的严厉越加不满。 “乖,不过是一个刁奴,死就死了。这事怎么能怪你呢? 母后只是在气头上,回头她会想明白的。当务之急还是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太医连忙开口,“嘉敏公主受了些惊吓,胎象有些不稳,老臣这就开些安胎药,公主每日要保持心情愉悦,多多休息。” 独孤轩刚冷着脸点点头,就听见王嬷嬷在殿外请安,“太后请驸马爷到正殿一叙,有事商议。” 独孤轩刚起身,衣角就被人拽住,回头便瞧见嘉敏公主的脸色苍白脆弱,眼神中满是依恋…… 心中对母后的过多干涉愈发厌烦,不耐地冲着王嬷嬷嚷道,“知道了,我一会过去。” 直到太医开了安胎药,嘉敏依旧是惊惶不安的模样,独孤轩哄着她喝下药。 她却一反常态地主动环住独孤轩的腰身,泫然欲泣,“母后一直不喜欢我,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喜欢。 她刚才真的好凶。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回家”二字触动了独孤轩的心弦,当即目光柔和宠溺,“好,我们回家。” 太后的得知这二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竟直离开回了公主府,当即气得又摔了一屋子瓷器。 “哀家倒是小瞧了她,没成想还是个成精的狐狸!你瞧瞧轩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岂有此理!” 一旁的王嬷嬷心中的不安更甚,可眼下也只能柔声安慰,“太后息怒,圣子殿下一直都是最孝顺的,再说公主腹中还怀着圣子的骨肉,圣子紧张她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嘉敏公主如今对圣子的态度和之前大相径庭。太后可还记得嘉敏公主曾痴恋秦大人,怎么会说变就变了呢?” 孝仁太后眉头紧皱,很快不以为意道,“哼,难道哀家的轩儿还比不过那个文弱的秦念之不成,轩儿这般优秀,她若是不动心才有问题。” 这副迷之自信的模样落在王嬷嬷眼中,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深知再说下去也讨不到好只能将满心的疑虑和担忧通通咽回了肚子中。 陪着笑脸,“是,太后娘娘说的是,圣子自然是极好的,都是老奴多虑了。” …… 西戎皇城 “怎么醒了?天色还早,是该多睡会儿的时候。” 李湘禾揉了揉微微红肿的双眼,侧头看向坐起身子来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单薄,一头青丝垂至腰间,里衣松松垮垮,露出鹅黄色肚兜,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一双杏眸水润明亮,却隐隐透着躁郁不安,“做了一宿的噩梦,睡不着。” 李湘禾也坐起身来,替她拉高锦被,自从得知真相后,她便整日缠着秦念之,甚至夜里直接搬着枕头爬上秦念之的绣榻。 “阿念,梦都是相反的,不要担心?” 秦念之想到梦中的断恒残垣,满地残骸,死不瞑目的众将士,以及……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两日可有战报传来?” “你还在病中的,别想这么多了,再说你还不了解陛下这人吗,他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秦念之缓缓吐出口气,“说的是,是我多虑了。只是着天寒地冻,两军还要僵持良久……” 李湘禾捋了捋她额间的碎发,眸光深深,荡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阿念,我们……私奔吧。 去江南如何,据说哪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人美景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秦念之一愣,神色莫名,“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有夜影和玉白保驾护航,想来安全上不成问题,你之前答应我。 我尊重你选择,不管你剩半年还是一年,我都陪着你,你一直想无拘无束四处走走看看,我陪着你。 湘禾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秦念之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留下来解毒。” 李湘禾吸鼻子,神色带着埋怨,“我还不知道你吗,从小心思就重,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别人对你一分好,你恨不能还他十分。 就算找到共生蛊,你也绝不愿这东西重现人间,更不会接受上官恩的献祭。” 秦念之轻笑,“真好,果真只有娘子懂我。” 李湘禾破涕为笑,“真讨厌,什么时候了,还故意逗我。 至于上官思他……他也是一心为了你好,虽然他有错在先,但……”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实在不想提他。” 秦念之垂下眼眸,神色恹恹。 李湘禾只能转开话题,“那陛下呢?” 像是想到什么,她擦了擦眼角,“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陛下,我怕……” “晚些吧,至少等到大战结束,等到这天下平定,毕竟北狄王虎视眈眈,纠集了三十万骑兵,此时万万不可让他分心。 比起这万里河山,天下百姓,儿女私情实在不值一提。” 秦念之眉眼弯弯,我倒是还有件事要拜托你,“若是……哪天我真的走了,我藏在盒子里的信,你便按时帮我发给陛下吧。” 李湘禾吸鼻子,一向注重仪态的贵女此刻却苦得泣不成声,“好,我一定做到。” 秦念之眸光水润,压抑住心头的悲凉伤感,不舍,一把环住湘禾纤细的腰肢,故作轻松的打趣道,“得妻如此,夫妇何求啊。” …… ------------ 第264章 睚眦必报 尽管秦念之有心躲避,可依旧被上官思堵了个正着。 “哥哥当真这般厌恶我,连多看我一眼也嫌烦吗?” 夜影挡在秦念之身前,语气毫无波澜,“圣主大人,还请自重。” 上官思浑然不顾及挡在胸口前的利刃,又往前走了一步,剑尖猛地戳进胸口,晕开一抹血色。 夜影瞳孔一颤,猛地收回佩剑。像看疯子一般地看向上官思。 可上官思却像是毫无痛觉一般,眸光死死地盯着秦念之的神色,想从她的面上找到一丝不忍和动容。 可秦念之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她的乌睫乌黑而浓密,瞳色深深,平静得像是山林间不染纤尘的浅溪,明亮透彻。 可此刻他看相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躺着的野猫野狗,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给他,转身便走。 夜影也是一怔,很快便跟了上去。 上官思双眸充血,眸光狠狠的盯着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忽然对着也夜影冲了过去。 夜影灵巧一闪,转身抬腿,上官思也不在掩藏,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直接大打出手。 上官思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口,招式杂乱无章,显然是为了泄愤。 夜影倒想一刀宰了他,可到底顾忌秦大人在场,因此下手虽狠,却不致命。 眼瞅两人将四周的建筑打砸得稀烂,闻声而来的西戎卫兵,面面相觑,却不敢阻拦。 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甚至有个别竟眸子发亮,止不住地喝彩。 秦念之越发的烦躁,眼瞅上官思脸色越发惨白,胸口的鲜血滴滴答答,实在忍无可忍,怒喝,“上官思,你到底有完没完!还不收手!” 话音刚落,上官思脚尖轻点,落在秦念之身前,一如既往地讨巧卖乖,“哥哥,你终于理我了。” 秦念之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几乎用尽全力,打的上官思偏过头去,很快左脸颊便红肿起来。 龙七从暗处飘然而至,神色愤慨,“大胆!秦念之你竟这般不知好歹,我家主子明明是为了你好……” “闭嘴!”上官思回头一声厉喝。 龙七眸光闪闪,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默默退一边。 看着平日里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圣主大人,低三下四地道歉,“是我不对,哥哥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秦念之依旧冷漠,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转身就走。 “哥哥,你难道不想知道赵君玄如今的处境吗?” 此话一出,秦念之停住脚步。 夜影立刻挡在身前,“秦大人别被他骗了,边境的战事他怎么会知道?” 果然,只有赵君玄的事情才能引起哥哥的注意,上官思此刻竟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一江苦水中。 偏偏,还要笑着哄着,“哥哥真的不想听吗?” “跟上!”秦念之清冷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厌烦又似无奈。 上官思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失血过多,不然怎么会感受到这浸入骨子的冷意。 …… 茶室内,两兄弟隔着茶几端坐。 青铜兽耳香炉旁,秦念之挽起衣袖,素白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只鲜香,漂亮的眸子微微垂着,气定神闲地将雪松香点燃。 直到白烟袅袅升起,秦念之才抬眸看上对面狼狈的上官思,“说吧。” “这香可真难闻,哥哥素日不爱熏香,怎么如今竟有了这样的闲情雅致。究竟是因为喜欢这香,还是因为某人。” 上官思又自顾自的举起茶壶,对着那香炉淅淅沥沥地浇了上去,又对着秦念之露出一抹笑。 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反正哥哥都生我的气了,怎么也哄不好,也不差这一点儿了。” 秦念之顿觉无语,目光直视他,像是时光回朔,回到了若干年前的秦府。 忽然轻笑,“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也是这样,故意用茶壶将我练了一下午的字尽数浇湿,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对你的?” 上官思一愣,眸光竟闪过一丝缅怀,“哥哥可是不吃亏的主,后来趁我午睡,翻窗来到我榻前,一大盆冷水对着我就浇…… 那时和现在一样的,也是冬天呢。后来我果然被冻得大病一场。 可哥哥你也没好到哪去,身子孱弱还要逞能,不过在寒风中走了一趟,竟也发起高热。” 说着,上官思身子前倾,“怎么,就因为我浇灭你这香,哥哥打算收拾我了?” 秦念之冷不丁地伸出素白的手指,直直戳向他的伤口,“不单单是因为这些。” 上官思疼得周身一阵,猛地扶住茶几,茶几上的瓷盏顿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可他却强忍着,硬是一声不吭,激时额头冒出虚汗,甚至还能露出一口白牙,“如此哥哥可解气了?” 双目对视。 秦念之漂亮的杏眸,满是狠辣,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阴鸷,与往日淡漠寡言的样子大不相同,“解气?还早着呢? 你背着我和落神医达成协议,不经我的同意,将我束缚在那榻上,我的所受的煎熬又何止如此。 我当时便暗暗发誓,干脆就让我活活疼死在那床上,否则生不如死的就是你了!” 秦念之说完,才收回手指,指尖的还带着浓稠的血色,嫌弃地在他的衣襟上蹭了个干净。 上官思虚脱般落座,定定地看向对面的神色狠戾,容貌精致的兄长。 如今称他为兄长已经不太合适,上官思的眸光落在她略略起伏的胸前,哥哥已经不再束胸,虽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着襦裙,戴钗环。 但一身简单的素袍,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长发已及腰,松散地束在脑后,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洒脱肆意,实在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忍不住轻笑出声,摸出腰间里的匕首,把玩着…… “哥哥如何能解气,不如就用这个匕首,在我身上捅上十七八个洞。” “你以为我不敢?”秦念之嗤笑。 上官思却拔出匕首塞到她手中,“我自然信哥哥,哥哥从小便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我再了解不过。 动手吧,我绝无怨言。” 说着拽着秦念之的手,就往自己心口带。 ------------ 第265章 绝嗣药 上官思却猛的拔出匕首塞到她手中,“我自然信哥哥,哥哥从小便是个睚眦必报的之人,我再了解不过。动手吧,我绝无怨言。” 说着拽着秦念之的手,就往自己心口带。 上官思下手毫不犹豫,几乎是半点停顿也没有。 秦念之也被他这操作吓得头皮发麻,慌忙松开了手,素手抵在他的心口上。 那匕首直直掉落,只是那方向实在微妙,上官思下意识地叉开腿。 “噌”的一声响,闪着寒芒的匕首正好牢牢钉在他两腿之间。 无声的沉默和尴尬瞬间弥漫开来,刚才还面不改色,要以死谢罪的上官思,此刻额间全是冷汗,松了一口气,面上浮现一抹羞赧。 秦念之感受着手掌下疯狂跃动的心跳,忽然失笑,猛的收回自己的手腕,嘲讽道,“怎么,死都不怕,还怕成太监?” 上官思瘪瘪嘴,拔出匕首,“这怎么能一样呢?事关男子尊严,自然马虎不得。” 秦念之垂下,没好气的继续讥讽,“哟,现在知道男子尊严了,也不知道小时候是谁在密室中,抱着我哭嚎了整整一夜,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 话音刚落,空气再次凝固。 上官思忽然笑的粲然,“哥哥原来都记得啊。 哥哥总是这么嘴硬心软,今后怕是要吃大亏的,我还记得当时你也是嘴上嫌弃得不行,可最后胳膊都被我枕麻了,也不吭声。” “闭嘴,我今日并不想跟你叙旧。边境战况如何?” 秦念之杏眸微敛,又摆出那副淡漠疏冷之态,午后的夕阳打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上官思掩下眸底的失落,越发怀念,那些曾经针锋相对又互相作伴,相互挣扎又相互救赎的岁月。 像是被一坛被封存多年的老酒,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越发珍贵。 尽管哥哥恶声恶气,可上官思却丝毫不以为意,“哥哥果然关心他。” 秦念之越发不耐烦,杏眸微抬冷冷地扫视过去。 上官思轻笑,“别急,哥哥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绝无隐瞒。” 秦念之这才勾起一抹笑,眸子中满是兴味,“包括你的身世?以及天朝圣教的辛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惹了哥哥生气,自然要想办法弥补。” “好,那我问你,边疆战况如何?” “两军对垒对日,各有胜负。 不过大启积弱已久,赵君玄一到边境,便突击成功,重创哈伦鲁,首战告捷,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只是朝中有人作祟,粮食迟迟供应不上,若是处理不当,军中很快便会生出乱子……” 秦念之眉头微蹙,“陛下临行前,已经朝堂彻底肃清。将政务交给英国公和豫亲王二人代理,他们为人正直又是陛下的忠实拥立者,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哥哥猜得不错,确实是孝仁太后的旨意,不过她在朝中的爪牙已经尽数被赵君玄拔除。 所以这次截粮几乎出动用了天朝圣教的七成龙血卫。 不过哥哥不必担心,我已经派龙七去解决此事,粮食很快便会安全抵达。” 秦念之一愣,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上官思忍不住失笑。 “哥哥,在想什么? 莫不是打算趁机将天朝圣教一举端了?” 秦念之瞬间有种被看破的囧意,干咳两声,“怎么会,我只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放心,赵君玄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下的孟尧已经领兵去了……” “你怎么知道,孟尧一直在调查天朝圣教……” 上官思忽然对上秦念之锐利审视的目光。忍住心头苦涩,轻声安抚道,“我知道哥哥一心向着赵君玄,我不会与他作对,哥哥尽管放心。” 秦念之似乎在猜测他话中的真假,又试探的问道,“当初……绑我的人和你有关吗?” “哥哥可愿耐下心来听我讲个故事。” 上官思伸手将茶盏斟满,眸光柔和定定地看着她,隐隐带着请求。 秦念之接过茶盏,微微颔首。 上好的青瓷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泽,煞是好看。 “一切要从哥哥将我送走那年说起。 众人皆知,我在苏州白鹿书院求学,一呆就是三年。 可在白鹿书院求学的并不是我。 真正的我,在踏入白鹿山的那刻便被人掳走了,掳走我的正是天朝圣教的大长老青衣。 说来有趣,我被关在一处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他们称我为二皇子。 每日像圈养牲口一般,好吃好喝的供着。 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备选,是个流着乾朝血脉的物件。 为的不过是等我成年后,生下更多具有天朝圣教的子嗣。让他们那可笑高贵的血统得以延续 他们给我讲乾朝的历史,灌输对大启朝的仇恨,日复一日似乎永无止尽。 我听着他们讲着乾朝的总总,每日都想着逃跑,离开那个鬼地方,可总是不成功。 后来我才知道想要离开,只有强大起来,自此我乖顺了许多。 找了个机会让他们请了名师教导我,每日认真完成课业,努力习武,抓住一切可以变强的机会。 直到五年后,我终于成功的说服他们,暂时逃离那个地方,但我依旧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下。因此,我不敢来找哥哥。 我不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为了降低他们对我的戒心,也为了在暗中积攒自己的势力,我创建了苏州商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只要有游商的地方便有我的眼线。 天朝圣教需要养兵养暗卫建宫殿,这些都需要银钱的支撑,恰好我能提供。 可独孤轩还对我很是戒备,就因为我和他留着一样的血脉。他认为我是他的威胁。天朝圣教就应该以他为中心,只需要他一个圣子。 多么可笑,他引以为豪的身份,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道枷锁而已。 所以我当着他们的面服用了绝嗣药,彻底打消了他的戒心…… ------------ 第266章 永远只是弟弟 所以我当着他们的面服用了绝嗣药,彻底打消了他的戒心…… “绝嗣药?” 秦念之的手一颤,澄亮的茶水洒了出来。 上官思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道,“没多久恰逢老国公百里寒派人来苏州调查,想诬陷你杀母弑弟,趁机将你除掉。 我便借着这个机会,出现在大众面前,回到了你身边。” 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秦念之却能从这寥寥几句中听出他的辛酸不易。 当年以为将他送走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想想又何尝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私自做下的决定。 上官思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哥哥不必内疚,我从未怪过你。 就算我留在京城,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到时没准还会连累了你。” 秦念之沉沉叹了口气,心中那被欺骗的郁气早已消失殆尽,“然后呢,你是什么时候成了圣主的?” “对不起,我本想作壁上观,看着天朝圣教和赵君玄争斗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 等我了解清楚之后,想去救你,可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从那游船上一跃而下,生死不知。 当时我得知这个消息,只觉得天都塌了,我沿着那条江,日夜寻找,终究是一无所获……” 上官思阖上眼眸,显得极为痛苦,“我真的怕了,哥哥……” 浓郁的苦涩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念之叹了口气,生硬道,“我若真死在那江中,也是我自己的命数,你不必为此自责。” “我怎么会不自责? 我怎么能原谅自己? 若不是我一时疏忽,哥哥又怎么会遭此大罪。” 上官思显得有些激动,缓了缓又接着说,“我绝不会放过他们,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哥哥的人。” 秦念之一愣,想到之前夜影的调查,天朝圣教自两年前起,内部出现严重分歧,自此一分为二,原来竟是因为自己。 一时内心五味陈杂,眸光也柔和了些。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问下去了。 “哥哥不必为难,我不会和赵君玄作对,相比乾朝遗孤这可笑的使命,我更愿意做上官思,做秦衡之。 我生在大启,长在大启,虽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义士,却也没有搅起这血雨腥风的狼子野心。 上官思身子前倾,笑着望向她,“我只愿做个富贵闲人,这不是哥哥一开始便为我选好的道路吗? 只要哥哥愿意陪着我,我愿意倾尽所有……” 秦念之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似乎有些陌生。抿了抿唇,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那句话。 心中疑惑重重,月姨娘其人美丽且轻浮,这样的人真的会是传说中的隐忍负重,不堪所迫,逃亡在外的前朝遗孤独孤星月吗? 如果月姨娘不是独孤星月,那么上官思…… 上官思轻笑,“怎么哥哥怕了?为何不问?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良久秦念之垂下眼眸,缓缓问道,“月姨娘真的是你的生母吗?” 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上官思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意,又带着隐秘的希冀,“那哥哥呢?哥哥希望她是吗?” 目光灼灼,满含爱恋,那沉甸甸的眼光看得秦念之心头一慌,过往的一切如水中月镜中花,曾经朦朦胧胧的,不敢细想的一切,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秦念之慌乱中打翻了面前的茶盏,她猛地站起身来,“算了,月姨娘是不是独孤星月这一点也不重要,我并不想知道……” 上官思忽然伸手拉着他的衣袖,眼底的情绪晦暗复杂,“秦念之,我……” “谁准你直呼我对我名字了,我是你兄长!”秦念之却猛地大发脾气,甩开衣袖,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呵呵,哥哥,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男子。” 上官思也不恼,拖着下巴看着面前纤弱的女子,语气玩味。 “你要改口叫我姐姐我也没意见。” 似乎被他的目光看得羞恼,秦念之有些恶声恶气。“还有,重要的是你是我弟弟,从前是,现在是,今后永远都是!” 清冷的嗓音如玉碎,如冰裂,重重敲在上官思的心头。 上官思苦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笑声带着几分悲凉,可他依旧固执地拉着秦念之的衣袖站了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或者假设我不是你的弟弟……” “没有如果,没有假设,没有万一。你是上官思亦是秦衡之,你是我弟弟,这点永远不会变!” 秦念之清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像有慌乱,又似警告。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呵呵…… 我知道了。” 上官思只觉得喉头腥甜,强压下去,起身便往外走。 摇摇晃晃的背影看上去分外落寞,忽然他停住脚步,“你不必担心,我粮草事情我早有准备,现在那批粮草已经准时到达,至于赵军玄他也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说着一脚踏出门槛,可身子却猛地一晃,喷出一口鲜血。 “阿衡!” 秦念之心下一慌,猛地冲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上官思像是虚脱了般,倒在她的怀中,见秦念之神色惊慌,粲然一笑,唇角还残留着瘀血。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竟昏死过去。 “来人,来人,快来人!” 秦念之一时也慌了手脚,夜影龙七闻声而动,将人带走。 秦念之仓皇地跟着走了两步,却停在原地,盯着素白的手掌上殷红的鲜血,想到两人多年相处的每一帧画面。 竟有些不知所措,向来无所畏惧,哪怕是面对生死,也能泰然处之的秦念之此刻竟升起了逃避之心…… 直到李湘禾闻讯赶来,失魂落魄的秦念之站在冬日的夕阳下,整个人显得脆弱又无助,像只迷路的幼崽,惶惶不可终日。 …… 北狄边境 北狄主营帐。 威风凛凛的二皇子大刀阔斧地坐在营帐内。 一旁的老将哈伦鲁,神色强忍住心头的不耐,汇报着这段时间两方交战的情况,以及损伤人数。 可那二皇子一眼便瞧出他的敷衍,嗤笑一声,“今日怎么没瞧见你的副将,他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向来形影不离吗?” 此话一出哈伦鲁的脸色瞬间难看得紧。 “哦,本殿下差点忘了,那家伙奉你的命令去偷袭大启军营,反倒是被人包了饺子,全军覆没!” 说着二皇子将那海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 第267章 激将 说着二皇子呼其索将那海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哈伦鲁慌忙跪下请罪,“是本将疏忽,本将愿意领罚,只是两军开战之际,贸然更换主帅,只怕引得军心动荡……” 二皇子冷笑一声,猛地站起,高大威猛的身躯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本皇子可不是阿里罕那个蠢货,你别想忽悠我。 据我所知,因为你的失职导致我们五千将士尽数惨死,还损失了三千匹骏马,他们大启人烧锅炖肉的香味隔着百里都闻得到! 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竟能着了大启那群软脚虾的圈套! 还让他们将赵允成的尸身抢了回去,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 本皇子已经像父王下了军令状,要将宣和帝的人头献上。 从今日起,大军的一切调度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哈伦鲁也是叱咤北狄的一方老将,何曾被小辈这般下了面子,老脸涨得通红,呼呼地喘着粗气,可偏偏发作不得…… 毕竟北狄王年老体衰,膝下子嗣虽多,可皇子只有五个,大皇子英年早逝,七皇子出身低微,和十一皇子尚且年幼…… 二皇子的母族颇有实力,又正值壮年,不仅如此还深受北狄王的宠爱。 隐隐压过众皇子一头。 如今攻打大启这么重要的一战,竟然也让他全权负责,不得不让人怀疑二皇子便是北狄王心中的继承者。 哈伦鲁虽然憋屈,却不敢贸然地得罪他…… 这时营帐的门帘被人猛地掀起,那人白发苍苍,精明干瘦,一双鹰眼锐利异常。他一进营帐,便在二人周身扫视一圈。 立刻伸手将哈伦鲁扶起,“看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了,一时失意又算得了什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倒是二皇子年轻气盛,言辞莽撞,多亏大将军心胸开阔,不和他计较才是。” 说着又略带责备地瞪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呼其索瞬间收敛了刚刚嚣张的气焰。 来人正是北狄王的心腹巴图,早年跟随北狄王南征北战,感情很是深厚。 此次跟着二皇子前来,便有压阵的意思,担任监军一职。 哈伦鲁一惊,哪敢托大,立刻表现得十分谦卑,“监军大人言重,哈伦鲁誓死追随二皇子,一切愿听从二皇子和监军的调遣。” 巴图对他的识时务很是满意,又询问起军中事务,哈伦鲁不敢有隐瞒,细细地交代了。 “那启皇来到边境也有月余,你对他究竟有多少了解?” 一提到宣和帝,哈伦鲁的神色变得十分郑重,“双方交战各有输赢,如今两军隔着丹江,两军对峙已有多日。 启军一向胆小慎微,可这几次行军,对方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兵行险招,以奇巧致胜,实在不是那些老将的风格。 根据军中探子得知,这几次奇袭都是启皇的主意,此人胆大心细,心思诡谲,实在防不胜防啊。 不过,本将军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他们的粮草供应出了问题,大军昨日已经斩杀了不少年老的马匹?” “当真?杀马充饥?看来对方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二皇子摸了摸想下巴,难免心思活跃,“我此番前来,奉父皇的命令,率军二十万,只为了将其一举拿下。 如今他粮草匮乏,正是我们出征的好时机。 河上早已上冻,只要我们趁着夜色悄悄渡河,正好打得他的猝不及防。” 哈伦鲁刚在宣和帝手中吃了暗亏,又见二皇子如此鲁莽轻敌,立刻跪地劝阻,“正值寒冬腊月,他们也自然防备着有人从冰上袭来。 更何况,大军对峙,粮食所耗巨大,只要忍耐得住,敌军缺粮,迟早生了变故……” “荒唐,他们缺粮,难道我们就不缺吗,加上本皇子带来的二十万大军,我们共有五十万大军,每日所需近万担粮食。 这么大的损耗,难道不应速战速决吗? 再说,那宣和帝就算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大启总共就二十万兵士,如何敌得过我们五十万铁骑! 你不过是输了一场仗,便被他们吓破了胆子,简直可笑!” 哈伦鲁被二皇子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又羞又怒,依旧耐着性子劝说,“还望二皇子三思,切莫轻敌……” …… 大启营帐内 王老将军:“粮草问题已经解决,奸细孙盛已经被关押,军心已定。” 宣和帝摩挲着手中的平安木牌,“北狄二皇子,率领二十万大军昨夜已经抵达对岸。 二皇子此人各位可以了解?” 王老将军上前一步,“北狄二皇子呼其索在北狄军中颇有威望。 此人天生巨力,因为好斗勇猛,在武力至上的北狄很受欢迎,据说北狄王属意他继任王位。 随行的还有北狄王的心腹巴图,之前就是他主张割让固北、安北、宁北三城。 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如今敌众我寡,实在有些难办……” 王老将军此话一出,众将士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宣和帝指着沙盘上的山脉,“敌方人数虽是我军的两倍,可他们临阵换主帅,此乃兵家大忌。 更何况北狄二皇子此人,朕略有耳闻,看似勇猛果敢,实则好大喜功。 如今北狄的皇位之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他正迫不及待地杀出些功绩,在军中站稳脚跟,好像北狄证明他才是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 既如此,我们不妨帮帮他……” …… 很快军中传出风声,北狄军换了主帅,将身经百战的哈伦鲁换下,正是嫉妒贤能。 现在由北狄二皇子呼其索掌军,根本不足为惧,大启此战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胜。 漫天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北狄军也意见颇深。 原来驻守边境的三十万北狄军,自然不满自己主帅被换。对二皇子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多有微词。 加上驻守边境的人数众多,每日口粮不得不减少,时常发生摩擦,军中人心浮动。 而北狄二皇子听闻消息,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要率军突袭,攻打大启。 却被巴图连连阻止,“万万不可,二皇子此举正是中了大启的圈套。 他们就是要故意激怒你,逼得你不得不出兵……” 二皇子呼其索健硕的身子犹如一面石墙,猛地砸烂了一张案几,“该死的,本皇子何受到如此奚落。” 一双锐利的鹰眼猛地看向哈伦鲁,“怎么你也觉得本皇子是嫉妒你的才能。” 哈伦鲁内心叫苦连天,启人果然狡诈,几句流言便将自己架在火上烤,纵使外头天寒地冻,如今他的额上也冒出阵阵冷汗。 “末将绝无此意,还请主帅莫要信了他人的挑唆。” 二皇子冷冷地扫视了他几眼,总算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哈伦鲁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底隐隐升起寒意…… ------------ 第268章 离间计 二皇子冷冷地扫视了他几眼,总算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哈伦鲁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底隐隐升起寒意…… …… 入夜,哈伦鲁的营帐外突然出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还没等哈伦鲁起身,二皇子呼其索的人,便冲到营帐中将他逮捕。 哈伦鲁一脸莫名地看向同样被抓的亲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心底隐隐觉得不好,像是陷入了敌人细细的网兜中,挣扎不开。 很快魁梧的二皇子便怒气冲冲地走进营帐,二话不说着,就命身边的将士将哈伦鲁身边的亲卫兵拖出去打。 一杖又一杖,鲜血淋漓,很快便将那小将打得奄奄一息。 二皇子身居高位,“你究竟是哪边的细作,给谁传递消息?” 哈伦鲁一惊,心头预感不妙,这是在自己亲卫兵中发现了奸细? 当即开口,“二皇子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可有证据? 既然是抓奸细,你又何故绑我?” 二皇子冷眼扫视,语气不满,“此人是你身边的亲卫兵,从他身上搜出你写给敌军的密信,你有何解释?” 哈伦鲁当即目眦欲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亲卫兵虽然已经跟了我整整五年,可是一直就是一个守营帐的普通小兵。 整整五年都毫无动静,隐藏得如此之好,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被发现? 一定是敌军的离间计,还请主帅三思!” 监军大人巴图摸着花白的胡子,眼神锐利冷静,“二皇子稍安勿躁,哈伦鲁是军中老将,他没有理由做出这个的事,此事应该另有隐情。” “是啊,二皇子,我对北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叛国呢? 难道非要我以死明志才能表明我的忠心吗。” 话音刚落,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亲卫兵忽然奋起挣扎,夺过一旁将士的佩刀,抹了脖子。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一群人愣在原地,可为时已晚,那奸细睁着大眼抽搐着死去了。 二皇子目光沉沉,一觉踩在尸体上,发出一声冷笑,“倒是忠心耿耿,宁死也不愿连累你。 难怪我北狄的铁骑所向披靡,却偏偏栽在一个初出茅庐,连战场都没上宣和帝手中, 五千勇士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亡魂,原来竟是出了内鬼!” 哈伦鲁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如坠冰窟,奸细已死,这是要坐实自己通敌的罪名啊。 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是冤枉的。 巴图却命人将哈伦鲁扶起,亲手为他解绑,可眼神中的猜忌和防备却那么清晰。 哈伦鲁心头苦笑,深知自己如今再难洗清身上的嫌疑。 巴图伪善一笑,“哈伦鲁,你作战多年,为我北狄立下汗马功劳,我们自然是相信的你的忠诚的。 只是事情还未调查清楚前,为了稳定军心,还请你呆在自己营帐不要外出。” 这就是要软禁的意思了,哈伦鲁还想据理力争,“我镇守边境多年,这边境的布防,和这附近的地势、水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敌军正是清楚我的才能,才会出此下策,将我一军,还请二皇子和监军大人不要中了敌人的诡计……” “闭嘴! 怎么,你觉得的除了你,这营中的其他将军都是酒囊饭袋? 只有你哈伦鲁才是我们北狄的勇士和智者? 你该不会认为,没了你本皇子便攻不下大启吗? 来人,快将这个老东西押下去!” 二皇子明显动了众怒,不仅关押了哈伦鲁,还撤换了他身边的副将和亲卫兵。 一时营中人心惶惶。 此消息自然传到了宣和帝的耳中。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果然如朕预料的一般。 哈伦鲁如今已经彻底遭了二皇子呼其索的厌弃和防备,没有这个老将,朕倒要看看,他凭什么守住北狄。 吩咐下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 大启将士日日在阵前叫嚣,气焰嚣张,对着二皇子呼其索极尽辱骂,二皇子在强行忍耐三天后…… 第四天,终于不顾监军巴图的阻止,率领五万精兵,越过丹河,直直追着大启将士。 那大启领兵的将士,是个年方二十的少年将军王锦,其父正是老将军王全度,自是名将之后。 眼见二皇子上钩,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双腿夹紧马腹冲了上去,与二皇子正面交锋,两人一人手持弯刀,一人手持长枪,骑着马在冰上斗了几个回合。 王锦嘴上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很快便激得二皇子怒火中烧。 可王小将军王锦却不敌北狄二皇子的勇猛,边打边退,很快便率领自己部下仓皇逃窜。 二皇子呼其索自然不肯放过,一拍马头猛地追了上去,身后的副将追着大喊,“穷寇莫追!二皇子当心有诈!” 可已经憋屈了太久,急于证明自己,又杀红了眼的二皇子呼其索哪里能听得进去。 当即大吼,“将士们跟本帅冲,砍下敌方将领头颅的,赏黄金百两! 此话一出,同样压抑许久的五万铁骑,更是热血沸腾,一甩缰绳,对着大启退败的小队全力追击…… 拦不住二皇子呼其索的副将,气得直直拍马,这可如何是好?回去又怎么和监军交代? 最终望着残雪飞溅的身影,勒紧缰绳,打算转身回营报信去了。 …… 沈峤:“可惜了,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谁?” 那副将惊慌回头,可为时晚矣! ------------ 第269章 神机妙算 沈峤:“可惜了,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谁?” 那副将惊慌回头,可为时晚矣!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插中他的胸口,将他射下马来,剩余的几十名将士也惨遭屠杀。 …… 王锦带着那一小队精锐将士,在林中上下翻飞,身形时隐时现。 此时二皇子已经追着他跑了一阵子,上头的热血逐渐冷却,渐渐发现不对,这大启的小将分明是吊着他,引诱他来此。 害怕掉进包围圈的呼其索,慌忙勒紧马蹄,神色变得凝重。 他身后的将士也纷纷勒马,雪亮的刀锋在雪地里泛着惨白的光…… 二皇子捏紧拳头,一声怒吼,“藏头藏尾的鼠辈,可敢与我一战!” 话音刚落,空中都是利箭,密密麻麻朝北狄将士袭来。 众人惊慌,却还算冷静,一把弯刀耍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将二皇子护在队伍中心。 王锦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得意扬扬的笑脸显得格外刺目。 “行兵打仗靠的是脑子,谁要和你拼蛮力。” 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壳嘲讽之意明显。 二皇子气得双目通红,可他深知此时已经中了敌军的包围。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身边将士们大吼,“给本帅杀!” 兵刃交接,两方人马很快动便混战起来,北狄人在身型力气上占了优势,他们似乎是天生的骑兵,个个都是操控马匹的好手。 但是启军提前备好陷阱,绊马索、暗箭,层出不穷,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一身火气。 北狄军死伤惨重,启军却越打越勇,呼其索不得不下令撤退。 可启军反倒穷追不舍,直到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信号弹。 王锦眉宇一皱,敌军的援兵来了。 对着身边的信号官使了眼色。 刚才还陷入战斗中的大启将士,瞬间有条不紊地撤出战圈,一甩马鞭,飞速撤退。 二皇子已经杀红了眼,偏偏不敢再追,生怕又着了他们的道。 直到不远处传来轰轰的马蹄声,身边的亲卫兵汇报,“皇子,援兵来了。” 两方人马汇合,来人正是监军巴图的心腹,“得知二皇子遇险,监军特命我等援驰。” 呼其索一掌甩在他脸上,“怎么才来!” 又恨恨地问道,“带了多少兵士?” “三万。” 二皇子嗤笑一声,“全体将士听本帅号令……” “二皇子!” 那人顾不得得罪这个祖宗,看着满地同胞的残骸,眼底带着恨意,“二皇子,监军请二皇子速速回营,不得耽误!”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皇子?” 那副将却梗着脖子上,重复道,“监军有令,请二皇子速速回营!” 二皇子呼其索不甘心地看着王锦逃走的方向,又看看了身后狼狈的将士,以及满地的残骸,终是恨恨一拍马背,“回营!” …… “哈哈哈……” 王锦畅快大笑,“爹你是没看到,那二皇子率领五万骑兵,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折损大半! 要不是他们援军来得太快,我敢保证,我能杀他个寸甲不留! 哈哈哈……这仗打得真是爽快!” 说着目光灼灼地望向宣和帝,心悦诚服地重重扣了三个响头,“此战多亏陛下神机妙算,步步为营。 要不是陛下这招诱敌深入,我们也不能打得如此痛快! 陛下圣明!” 宣和帝神色如常,“行军打仗,忌骄戒燥,莫要得意忘形。呼其索身边的监军巴图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北狄军在我们手中了这么大个暗亏,必定按耐不住,一定要加强巡视,提高警惕,小心敌军的偷袭。” 王锦点头称是,“如今呼其索中了我们的离间计,对哈伦鲁起了疑心,便不会在相信他的布防,很快便会调动兵马,重新排阵。 只希望此举能将他们兵力尽数引来,也好方便世子殿下在后方行事。” 其余将领有些担忧,“敌方毕竟有五十万大军,虽说几次奇袭颇有成效,可若敌方真的决意率领全军突袭,我们区区二十万将士如何抵挡得了啊。 可孟尧将军的驻守的风月关却有足足三十万人,这驻军分布明显不合理,陛下何不命驻守风月关的将士驰援,如此双方势均力敌。” 宣和帝古井无波的眸子冷冷扫视过发言的将领。 王老将军眉头皱起,破锣似的嗓音洪亮如钟,“鲁将军此言差矣。 风月关的重要性众人皆知,一旦被敌军攻破,便可直通大启腹地,实在轻忽不得。 况且,风月关战线极长,一旦有了疏漏,便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可是敌军的主力在此,他们哪还有兵力去奇袭风月关,再说风月关易守难攻,你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放屁,老鲁你就是鼠目寸光,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全然没有大局观!” “胡说!我明明是根据敌军兵力,提前进行布防!”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很快整个主营便吵成一团,各有各的看法。 宣和帝揉了揉额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搁,瓷器碰撞的脆响并不大,可营帐中忽然鸦雀无声。 刚才还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一群武将,瞬间如同受了惊吓的鹌鹑,个个缩着脖子,跪倒在地,垂眉耷眼的,却忍不住悄悄抬头打量坐下书桌后的年轻帝王。 “各位将军的意见朕已经知悉,风月关的兵力调动,朕自有决断。 今夜,鲁将军率领三万将士,一定要避开北狄探子,前往空仓岭。” 众人不明所以,大敌当前,陛下不请援军反倒是将军中将士往外掉,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还没等众人发问,宣和帝再次下达第二条军令,“王锦,你率领三万将士,准备从太行岭的侧翼包抄。” 王锦当即领命,“是!” 可很快又挠挠后脑勺笑了起来,“陛下,空仓岭和太行山都是前往风月关的必经之路,陛下可是怀疑那群北鞑子会兵分两路,秘密前往,围攻风月关?” 鲁将军犹豫片刻,“陛下可是得了探子的密信?” 宣和帝冷笑一声,“巴图和呼其索……” ------------ 第270章 纸短情长 等众将士商议完毕,陆续离开时,银盘大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 宣和帝望着天边的月色,神色落寞,“真快啊,今儿又是十五,再有半月便是新年了,看来今年的除夕夜又不能与念之一同守岁了…… 也不知念之此刻在做什么?身子好些了吗?” 沈峤隐在暗处,怀中正揣着夜影送来的密信,不仅如此,夜影还特意捎带一封秘函,是给自己的。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夜影违规夹带?很显然,此事定然紧急,很可能与秦大人有关。 等到沈峤抽空看了密信,只恨不能当场戳瞎双眼,密信上不过了几字,却让他周身血液凝固,恨不得没见过此信。 可眼下战况焦灼,此时若告知陛下实情,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知情不报隐瞒圣上更是死路一条。 沈峤斟酌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了舍身取义。 他作出一副欢欣的样子,急急上前,“陛下,秦大人来信了。” 赵君玄一愣,面上瞬间浮现出欣喜的神情,周身冷厉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当即大步回到营帐中,小心翼翼地揭开信桶上的火漆。 展开信纸,赵君玄一愣,很快通读一遍,面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又从头细细地看了起来,仿佛透过那行云流水的字迹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念之向来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如今竟洋洋洒洒的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 整整两页,信上事无巨细,嘱咐自己注意保暖、按时吃饭、切莫急躁、保重自身…… 又说了自己一切都好,只是落神医开的药,实在苦得难以下咽…… 末了信的结尾,又说着盼望大军早日得胜归来…… 赵君玄将那信纸紧贴胸口,脑海中都是那人的一颦一笑,就连喝苦药时拧巴的小脸也显得分外可爱…… 沈峤站在一旁,瞧着宣和帝这副心神荡漾,魂不守舍的模样。内心却如同吃了千年黄连般,苦不堪言。 只因夜影信中的寥寥几笔,“圣主上官思,已找到南疆圣女,正同落神医一道,全力救治秦念之。” 明明每个短句都挺正常的,可偏偏组合在一起,让人这般心惊肉跳。 究竟是什么情况,才需要南疆圣女和落神医一道全力救治秦大人? 这……这话中的隐晦含义不就是秦大人她……她……药石无医了? 夭寿啊! 这个消息要是让陛下知道,只怕当即会丢下这三十万将士,没准还会被激得头疾发作,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沈峤苦笑一声,已经做好了事情败露后坦然赴死的准备,甚至连今后的墓地设在何处,都已经想好了。 如今他也只能祈求老天开眼,让秦大人安然活到陛下得胜归来的那日,否则,陛下得知秦大人死讯那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 赵君玄还在对着烛灯,将那薄薄的两页纸翻来覆去地查看,直到倒背如流,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信纸叠好,贴着胸口将信纸放好。 亲手磨墨,神情眷恋温柔,狭长的眼眸满是柔情,许久才提笔,写下回信,装进信桶,又封上火漆…… 神情虔诚,像是在完成一件及其神圣的事情。 赵君玄的往日沉稳的声线,带着难得的跃雀和欢愉,“将这信百里加急,送给念之。” “是!”沈峤低头应道,不敢去看宣和帝的脸色。 心中也为这对君臣抱不平,世上这么多长命百岁的恩爱夫妻,多他们一对也怎么了? 可想归想,还是逃不开现实。 垂下眸子,想到监察司的密报,斟酌着开口,“陛下,监察司已经查到南疆圣女的下落。只是……” 宣和帝一愣,神色凛然,想到念之的身体,还是有些担忧,“只是什么?” 沈峤:“是上官大人,他……他的人捷足先登,抢先带走了南疆圣女。” 赵君玄冷笑,“他倒是上心…… 也罢,有他在念之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证。等此战结束,朕也该和他好好清算一番了。” 沈峤只觉得冷汗淋漓,这秦家兄弟一个赛一个可怕。 本以为,秦念之以女子之身,入宫伴读,高中探花,入朝为官已经够离谱了。 可没想到这她这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是监察司秘密查探多时的“圣主”,是留着前朝皇室血脉的遗孤。 沈峤真想将秦誉从地下挖出来,好好问问,我监察司是挖了他的祖坟吗,怎么每每涉及秦家,这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监察司暗探便哑了火,成了瞎子聋子,成了无用的摆设? 明明查过多回,竟回回都让他躲了过去。简直该死! 这次要不是他主动暴露身份,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呢? 可偏偏和大启争斗百年的天朝圣教,竟出了这么一个反骨,不说和教众对着干,竟然还上杆子给大启送军需。 沈峤一想到,现在那堆地满满当当的粮仓,心中对上官思的恨意便烟消云散。 算了,总归有秦大人在,那上官思就是五指山下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是沈峤的面部表情实在过于活跃,终是引起了赵君玄的注意,“怎么,你有心事?” 沈峤一僵,讪笑道,“没……没有。 只是没想到上官思竟然是圣主大人,还帮了我们这么……”大个忙。 沈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君玄打断。 “难怪你魂不守舍,黯然神伤,也是,你有一妻一妾,可惜你在战场上刀光血影,以命相搏,却连一纸家书都没收到。 诶。看来往日你们夫妻恩爱,不过是表象而已……” 赵君玄感叹般的微微摇头,似乎对他很是同情。 沈峤:…… 陛下你炫耀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还有去他娘的黯然神伤,魂不守舍…… ------------ 第271章 贱皮子 皇城 长春宫 孝仁太后一脸疲惫,跪着诊脉的太医脸色凝重。 许久,摸着花白的胡子,悠悠说道,“太后是忧思过甚,郁结于胸,引起的胸闷气短,食欲不振,应当放宽心,静静修养才是。 下官这就为太后开药,太后只需按时服药,情况很快便会改善……” 王嬷嬷点点头命宫女随太医去取药。 见太后依旧愁眉不展,王嬷嬷也颇为头疼,嘉敏公主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邪,短短几月便将圣子的心抓得牢牢的。 为了嘉敏公主,这对母子已经置气许久。偏偏圣子呼妻护得厉害,甚至不许太后单独召见嘉敏。 太后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这对母子的关系越发紧绷了。 “太后娘娘可是担心圣子……” 孝仁太后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别跟哀家提那个逆子,几次三番为了嘉敏那个小贱人忤逆哀家。 想当年哀家为了保全他,不得不委身先帝,为了复国大业忍辱负重。 可他倒好,为了这么个小贱人,辜负哀家一片苦心……” 王嬷嬷连忙陪着笑脸哄劝道,“圣子殿下还是孝顺您的,只是圣子殿下子嗣一直不顺。 他后院的那些女人都是些福薄没用的,受不住龙气,致使圣子至今膝下空虚。 如今嘉敏公主腹中龙子已有五个月了,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再说那小皇子更是我们复国的关键。 太后娘娘更应放宽心才是,等到嘉敏公主平安产下皇子,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还不是任由您处置。” 听了这番话,孝仁太后总算舒展了眉眼,挑眉看向王嬷嬷,“你这老货倒是说得不错。 为了她腹中的金孙,哀家暂且在忍忍,对了,已有月余不见轩儿来请安,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嬷嬷心道不好,却也不敢隐瞒,“听说是处理教中事务,昨日才归……” “嘭!” 孝仁太后重重击打桌面,“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昨日归京,直到今天也不见人影,亏哀家日夜牵挂于他。 你去找个人告诉他,就说哀家病重!” “是……” 眼见太后脸色越来越差,胸膛起伏剧烈,似乎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王嬷嬷只能连声安抚,“许是府中有事绊住了。” “哼,能有什么要事?怕不是又被那只小狐狸精迷了心窍。” …… 公主府 书房内,独孤轩脸色阴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书房内的几人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好个上官思,吃里扒外,竟敢公然与我作对,早知道这贱种靠不住,就该早早将他打死才是。” 青芜长老亦是气得周身发抖,“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病秧子。 圣子之前下令追杀秦念之惹得他大怒,不仅毁了我们好些据点,还将派去追杀秦念之的血龙卫尽数绞杀。 不仅如此,他还公然叛变,我们之前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才截断了宣和帝的军需军粮,他不仅反手偷袭,还将那批物资送往大启营地。” “简直该死!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竟然投靠了宣和帝! 简直是对我们独孤氏的侮辱,此等不忠不义不孝的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独孤轩此刻恨得牙痒痒,“他的脑子里怕装的都是浆糊吧! 怎么?还真以为他和那个姓秦的是亲兄弟吗! 为了那个病秧子,跟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我看他真是活腻了。 之前倒是装得乖巧无害,如今倒是亮出他的狼子野心。 好好好,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既然如此,我便替独孤氏清理门户。 他既然要护着那姓秦的,便一起去死吧。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叛徒上官思……” …… 此时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独孤轩收起面上的阴狠表情,对着青芜等人使了个眼色,青芜和另外两名谋士便从书房的密道消失不见。 密道的门刚刚关上,门外便传来嘉敏蛮横的语调,“狗奴才,连本公主都敢拦,拉出去……” “杖毙”二字还未说出口,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对上独孤轩那似笑非笑的眉眼。 “我的小祖宗啊,你还怀着咱们的孩儿,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杖毙? 这可不好,这么血腥,若是吓着孩子了,那可怎么办?” 嘉敏公主冷哼一声,摸着孕肚,“我的孩子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若这么容易被冲撞,留着也是无用!” 独孤轩最爱她这副傲娇的小模样,当即将人搂在怀中,哈哈大笑,“公主说的是,我们的孩子生来命格贵重,怎么会随随便便被这些贱民冲撞到,是为夫多虑了。” 说着冷眼扫视着门口守候着的侍卫,“惹了公主不快,还不自己滚下去受罚。” 那侍卫早就冷汗淋淋,如今侥幸活了下来,忙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嘉敏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入书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大方方地坐在主座上。 见独孤轩神色有些紧张,娇笑着,“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莫不是背着我打算金屋藏娇吧?” 一副拈酸吃醋的小女人模样,瞬间让独孤轩心头一软,一把将人搂在怀中。 “胡说什么,我对公主可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除了公主我的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半人。 倒是公主,失忆前对秦念之那文弱书生可是情有独钟……” 这语气酸溜溜的,嘉敏公主垂下眼眸,掩下眸子的鄙夷,微勾唇角,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怎么,你对本公主后意见? 大可以给本公主滚出公主府!” “公主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我哪敢有意见,我只要公主和腹中的孩子好好的……” 独孤轩连忙哄道,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在嘉敏公主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嘉敏公主微挑凤眸,似真似假地娇嗔着,“贱皮子……” ------------ 第272章 香囊 独孤轩连忙哄道,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在嘉敏公主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嘉敏公主微挑凤眸,似真似假地娇嗔着,“贱皮子……” 独孤轩早已习惯嘉敏公主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浑然没有瞧见她眼底的那沁入骨髓的冷意。 反倒是将她搂得更紧,“王嬷嬷派人来传话,说是母后身体不适,明日一早我便进宫……” “母后病了?”嘉敏眼底闪过寒光,语气却十分紧张,“哪里不适?我要进宫去侍疾! 只是上次我惹得母后不快,不知道她老人家气消了没。 听闻她一直睡不好,我还特意问了御医,做了个清心静气的香囊,有助眠安神之效……” 独孤轩抚摸着她的青丝,眼底闪过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惜,“你呀,平日对我吆五喝六,可一提到母后,你倒是孝顺乖巧得紧。” 嘉敏语气有些委屈落寞,“她可是我的母后啊,虽然从小她就不喜欢我亲近她……”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的香囊,递到独孤轩鼻下,“你闻闻看,母后会喜欢这个味道吗?” 一脸期待的小模样,让独孤轩心头酸软,“真香。 你的身子逐渐重了,也不方便进宫,明日我帮你把这香囊送上,保证母后会喜欢的。” “当真?母后真的会贴身佩戴吗?”嘉敏似乎很是欣喜,难得给了独孤轩一个明媚的笑脸,主动在他的侧脸上印上一个香吻。 可似乎又有些迷茫,嘟着红唇委委屈屈地埋怨,“明明我才是母后的亲闺女,可是我觉得母后对你,比对我和善多了……” 独孤轩身子一僵,忍不住仔细观察嘉敏的神色,生怕她察觉到异样。 怀中蛮横的小公主却猛地揪住他的脸颊,狠狠一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独孤轩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忍不住轻笑,“是是是,还是公主殿下聪慧,可不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 嘉敏得意一笑,目光自然下垂,落到了独孤轩腰间那个青色的荷包,抚摸着自己的孕肚,笑得越发开怀。 只需要再忍耐些时日…… …… 翌日 独孤轩早早进宫给孝仁太后请安。 刚进大殿,太后便迫不及待地将殿内侍奉的宫人屏退。 这才看向独孤轩,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哀家还以为你贵人事忙,想不起我这个母后呢?” 独孤轩眉头一皱,还是耐着性子哄着,“母后这说的是哪的话?只是最近教中是忙,儿臣一时……” “忙? 哼,我看你是被嘉敏那个小贱蹄子绊住了脚吧!” 独孤轩的心头隐隐升起怒气,“母后,嘉敏从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虽然骄纵蛮横了些,可对您却是一份纯然孝心……” “你闭嘴!她当初那么折辱你,这才多久,你就全忘了? 还有这么些年,哀家为了你,为了我们独孤氏,忍辱负重,牺牲了多少,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大好局面! 你却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和我顶嘴!” 独孤轩越发不耐烦,这些年母后但凡有些不顺心,便要一遍一遍提及自己的劳苦功高。 可笑,她在宫中锦衣玉食,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自己和一众教徒,在外拼搏厮杀,难道还比不得她一个妇人? 碍于是自己的母后,他这才一忍再忍。 独孤轩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香囊,递了上去,“听闻母后梦多觉少,夜里总也睡不踏实,这个香囊里的药材是精心调配,有清心助眠的功能,母后不妨随身携带……” 孝仁太后一愣,心头一暖,忙伸手接过,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这香气清新淡雅,还带有淡淡的药材香气,果然不错。我儿有心了,这里面的药材可是你亲手调配?” 独孤轩下意识的没有否认,生怕母后知道这香囊出自嘉敏之手又要大发雷霆。 孝仁太后没注意到独孤轩的不自在,摸着香囊爱不释手。 “好好好,我儿一片孝心,我今后定日日随身佩戴,今夜就寝便将它放在枕头边上,定能睡个好觉…… 对了,那是贱种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他公然叛变,劫了那批军粮送给宣和帝?” 独孤轩眉头皱得更紧,此事他已经严令封锁消息,可母后还是知道了,想也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不耐烦地抿了抿唇,整个人越发的浮躁,语气也有些生硬,“母后,此事我自会处理,您如今年事已高,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此话一出,孝仁太后脸色一僵,“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现在不需要哀家的帮扶了,便觉得哀家碍手碍脚了? 当年要不是我压着教中那群老不死的,你真以为你圣子的地位能坐得这么稳当! 你是不是忘了,那个贱种的身体里也留着我们独孤氏的血脉。 要不是因为哀家还有些用处,就那帮偏心的老不死,早就奉独孤星月那贱人生的贱种为主了,那教中哪还有你的位置?” 独孤轩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从前从前从前!您能不能不要老翻旧黄历了! 现在教中以我为主,您要是真有本事,怎么当年没杀了上官思,反倒留着这么个祸害给我……” “你……” 孝仁太后气得心脏突突翻腾,一旁的王嬷嬷慌忙给她顺气。 “诶哟,圣子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当年教中老臣执意要保上官思,要不是孝太后略施小计让他自愿服下绝嗣药,断了那帮老臣的念想。 殿下你又如何能坐稳如今的位置,再说那人在经商上颇有头脑…… 如今他突然叛变,我们也始料未及啊。” 独孤轩浑然不领情,对着王嬷嬷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 “既然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又有什么脸来邀功。左右不还是要我自己收拾烂摊子。” 说完又对着孝仁太后作揖告退,“母后,儿臣还有要事要处理,最近事忙,暂时没法进宫给母后请安了,母后还是好好修养,不必在插手儿臣的事……” 这话意有所指,孝仁太后气得喘不上来,可独孤轩已经毫不留恋地掉头离开。 孝仁太后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竟留下了浑浊的泪水,“真是造孽啊,我的轩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关心他难道有错吗?当年要不是我护着他,他以为他能在教中安稳长大,那些老臣看似忠心耿耿,一心复国,实则各怀鬼胎。 我若不看着点,他早就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现在他翅膀硬了,倒嫌哀家多事了……” 一旁的王嬷嬷连忙抚摸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安慰着,“太后多虑了,殿下最是孝顺,肯定是最近事忙,积郁已久,这才说错了话。 您看,他还是孝顺的,不然怎么知道您睡不好,还特意调制了着清心安神的香囊……” ------------ 第273章 宫变 “您看,他还是孝顺的,不然怎么知道您睡不好,还特意调制了清心安神的香囊……” …… “怎么样?那香囊她用了吗?” 嘉敏公主披散着青丝,素手撑额,慵懒地半躺在贵妃椅上。 紫嫣低垂着头颅,神色恭谨,“独孤轩果然和太后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不过,毕竟是亲儿子,太后虽然生独孤轩的气,依旧将他送的荷包贴身佩戴,就连睡觉也要放在床头。” “呵呵…… 那就好,本公主便耐心多等几个月。毕竟母女一场,能让她体面的离开,已经是本公主最大的仁慈了。” 嘉敏眉眼带着一丝冷意,清丽的容颜在烛火的跳动下显得有些诡异。 “对了,之前让你调查紫宸宫下的暗牢调查得如何?” 紫嫣垂下头颅,声线有些颤抖,“属下……属下无能。 那暗牢日日有暗卫把守,守卫实在森严,我等暂时还无法获悉其中情况,无法确切得知关押的是谁……” 嘉敏眉头微挑,神色有几分耐人寻味,“看来这牢里关的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儿,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皇兄这般防备。 紫嫣垂下眼眸,在公主面前她总是感到无端的恐惧,明明是有这一张天真无邪的外表,看上去是个娇嗔可爱的小女娘,可心思阴毒手段狠辣,常常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像一只匍匐在暗处的毒蜘蛛,细细的密密的,不疾不徐地织着一张滔天大网,竟将所有势力都算计其中。 紫嫣试探地说道,“关押在暗牢中,却不处决,多半是身份特殊或有什么血海深仇,才留着不杀…… 传闻前太子在夺嫡的宫变中下落不明,暗牢中关着的会不会就是前太子赵青阳……” “若说跟皇兄有深仇大恨,又身份特殊……” 嘉敏一愣,脑海忽然浮现出一张面容,心下隐隐有了猜测。 很快她眼底眸光一转,轻笑着,“将紫宸宫下有暗牢,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太后。 她一心要将赵君玄拉下马,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们只需暗中等待,自然会有人费心费力地查探。 对了,北狄和大启这场仗,很快便会分出胜负,在那之前,有些事情也该解决了……” 紫嫣:“是,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公主一声令下。” 嘉敏公主满意地勾起红唇,“希望这份新年礼物,他们会喜欢……” …… 转眼已是除夕。 西戎城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热闹模样。 九公主明珠一身大红的新衣,腰间缀着一圈亮闪闪的小金铃铛,行动间伴随着轻灵悦耳的声响,实在是灵动有趣得很。 她正叽叽喳喳地围着桑卓和一位着华贵中年男子说着什么。 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满是笑意,冷不丁瞧见了在庭院观雪的秦念之,便拎起裙摆,加快脚步,远远朝她喊道,“阿念,明天便是新年了,我们一起出城去逛逛吧。” 秦念之的眸光落在那明晃晃的小铃铛上,像是想起了上次闹出的乌龙,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立于梅树下,修身斜倚,慵懒又清冷的眉眼,带着空远的清贵冷寂。 只是她这一笑,便像春雪消融般,带着融融暖意。 一时看呆了站在游廊上的几个人。 特别是桑卓身侧站着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很有侵略感。 秦念之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见他衣着华丽,腰间佩戴着镶着宝石的弯刀。 能在西戎王宫带着利器,还需要桑吉亲自作陪的…… 微微思索,便猜出他的身份,此人定是在桑吉夺位时,和他里应外合,杀死上一任西戎王的哈丹。 他是桑吉的亲叔叔,很得桑吉尊敬,在西戎王室中颇有威望…… 秦念之只是略略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被赶来的明珠公主拖着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抱怨。 “秦念之,你那媳妇日日欺负我,你可是要替我做主!” “当真,湘禾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明珠公主……” “真的!她……”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桑吉身边的人的摸着下巴,笑着开口,“这人便是你的贵客?确实妙不可言,难怪你藏得这般严实。” “三王叔莫要开玩笑了,她不仅是我的贵客,也是我的恩人,若不是她和宣和帝,我早就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了。 她是我桑吉的妹子,也是启皇陛下的心上人,万万不可唐突。” 三王叔(哈丹)脸上笑意一滞,“好小子,我只是随口一赞,看把你吓的。 放心,你王叔我又不是什么色欲熏心之徒,再说我可不喜欢大启的女子,个个弱不禁风,好似说话声音大些便要吓哭了。 还是我们犬戎族的女子结实爽快,更合我心意。” 桑卓傻笑着摸摸后脑勺,“王叔说的是。 对了,听说你府中的姬妾又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这次在哪里没带回来? 我学着大启的习俗,特意命工匠给他打造了一个长命锁,镶嵌着五彩宝石,好看得紧,明珠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她。” 三王叔哈丹爽朗大笑,“好好,那我可替那孩子谢谢王上了。 只是他还太小了,路上颠簸,便让他留在封地,等明年定带他来拜见你。” “好,说不定等明年三王叔回来,我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哦,那感情好,不知王后定的是哪家姑娘……” “今日夜宴,三王叔自然就看到了,帖木日家的小姑娘……” “好好好,那今天晚上,咱们叔侄可要不醉不归,好好庆祝一番!” “那是自然,不醉不归!” ……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除夕夜宴上,桑吉的三王叔哈丹竟然发起了叛变…… ------------ 第274章 托孤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除夕夜宴上,桑吉的三王叔哈丹竟然发起了叛变…… …… 大殿之上,众人还在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间,好不热闹…… 大殿内伴随着激烈的鼓点,容貌艳丽的舞姬欢快地扭着腰肢,露出惑人微笑,逐渐靠向王位,柔软的丝带,在空中划过绚丽的色彩,猛地袭向桑吉…… “王兄小心!” “王上!” “……” 众人惊呼。 桑吉酒意酣然,身边的侍卫却颇为机警,猛地踢翻面前的桌案,与那丝绸相撞,瞬间四分五裂。 那领舞女子竟然是个内家高手,一击不中,很快又缠了上来,柔软的丝带在她的手中却是收割人命的利器…… 九公主珍珠也被这变故吓得说不出话,身子却下意识地朝桑吉奔去。 李湘禾一把将她拉住,“别去,你去了也是添乱!” 此时大殿已然乱了起来。 夜影玉白等人神色凝重,将秦念之牢牢护在身后。 唯有上官思依旧是漠不关心的神态,却牢牢地守在自家兄长身侧。 场上的舞姬尽数化作刺客,直直冲向了主位上的桑吉。 桑吉目呲欲裂,眼底满是不敢置信,这群舞姬是哈丹带来的,若是混进一两个刺客,或许是巧合,可若整支队伍都是刺客,那只能说明…… 桑吉眼底满是受伤,“哈丹,你……你竟然背叛本王。” “哈哈哈,背叛?我从未真正归顺于你,何来背叛。 当年明明是我亲手杀了你父王,这位置本来就该由我来坐。 可你小子倒是狡诈,搬来启皇做帮手,我才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 说来你有什么资格做这西戎的王上,你瞧瞧你那狗尾乞怜的模样,简直丢尽了我们西戎的脸。 靠着出卖自己的国家出卖自己的族人才搭上启皇,才坐上王位,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这就送你去见西戎天神,让他好好审判一下你这个贱种!” 桑吉双目腥红,“我没有!我没有出卖任何人! 你别妖言惑众,西戎和大启多年来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可自打西戎和大启交好之后,百姓生活安定富足,商路互通,百利而无一害。” “你放屁,什么交好?什么附属国? 说白了,还不是将西戎的疆土归于大启,你简直愧对西戎天神! 我这就杀了你,再用你的头来祭旗,接着挥师大启,我们西戎勇士,绝不会居于人下! 只要和北狄联手,大启这块富饶之地,便如囊中之物……” 哈丹说着又不怀好意地看向秦念之,对着身后人吩咐道,“刚好,启皇陛下的心上人也在此处。 真是天助我也,一并拿下,小心点,别把她弄死了。” “是!” 哈丹的话音刚落,周遭的宫人也猛地亮出身上的利器,冲着秦念之攻来。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骤变,哈丹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秦念之和上官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惊惧,北狄和西戎勾结,那么大启危矣…… 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赵君玄才是,夜影玉白等人护着秦念之往殿外逃去…… 桑卓没想到哈丹竟然敢勾结北狄,神色大变,“北狄王狼子野心,你竟然和他合作,你难道忘了我们两族这么多年来血海深仇……” “哈哈哈,桑吉这么多年来,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正所谓无毒不丈夫! 血海深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合作? 他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和他携手打下大启江上,到时便将白云岭往西一带尽数划归西戎……” “简直愚不可及……” 秦念之忍不住开口嘲讽,“只怕你做了别人的帮凶,回头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哈丹愤怒道,“你闭嘴!你们启人占据着最为富饶的地域,为我们西戎只能在草原上靠牧马放羊讨生活,凭什么! 等我攻下大启,我就可以带领我的族人过上真正富足安定的生活!” 拔出腰间弯刀,桑吉一刀砍向偷袭自己的舞女,语气带着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狠辣,“秦念之,带着我妹妹快走,离开这里,去找启皇陛下! 今日是我连累了你,若有机会……” …… 秦念之自然明白桑吉的托孤之意。 上官思早就将乱喊乱叫挣扎的九公主打晕,此刻扯着秦念之,“走!哈丹准备周全,再不走,我们都要陷在这里!” …… 桑吉对这个当年力挺他,在他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的三王叔没有半点防备。 因此在哈丹周密的设伏下,根本溃不成军。 秦念之一行人且战且退,周遭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厮杀的怒吼。 伴随着尖叫,四处可见惊慌失措,四处逃命的宫人。 夜影一行人显然也没料到,本以为西戎皇宫内安全无虞,可竟会在此时遇上了宫变。 偏偏上官思伤势未愈,秦大人病弱,落云珠祖孙,一老一残,玉白身上还背着被打晕的九公主。 一行人虽然武力高超,可要想平安将这群老弱病残者带出西戎王宫,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幸好宫中的禁卫军是桑吉的心腹,并未叛变,察觉宫宴异常,及时带人来救援。 又奉桑吉的命令,拼死保护九公主明珠和秦念之一行人,将他们送出王宫。 直到远离西戎王城,到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地势。 这群人总算停下来脚步。 那统领面带难色,“皇上命令我们送你出西戎,直到返回大启境内,才算完成卑职的职责。 可哈丹野心勃勃,王上毫无准备……” 他身后的那群侍卫亦是双目腥红,义愤填胸,恨不能现在就杀回去,助桑吉一臂之力。 想到那个爽朗英气很是仗义的西戎王桑吉,秦念之叹了口气,心中也十分担忧。 大启和西戎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友好邦交,却因西戎内部的政权倾轧,只怕毁于一旦。 “哈丹明显筹备已久,计划周详,桑吉已经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你们还是快些回去祝他一臂之力。 也帮我带句话给桑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务必珍重自身。” 秦念之话音刚落,那统领便红了眼眶,随着秦念之深深一拜,“九公主就拜托你们了,你们一路保重,希望有缘再见。” 说着那小队人马便疾驰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一群人有些茫然地望着低垂的夜空。 周遭的寒气入骨,可远处的西戎王宫已经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明明是象征着幸福欢乐的除夕夜,却因这场政变,染上血色阴霾。众人的心情都变得十分沉重,气氛压抑到极致。 直到落云珠不耐烦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冷死人了,你们请老婆子来治病,可没说还要跟着你们逃命!” 他身旁的瞎眼孙子倒是镇定如常,依旧面无表情,好似对什么都不敢兴趣。 有时秦念之都怀疑他不单单是瞎子,也许还是个哑巴? 夜影等人自然不敢得罪这尊大佛,辨别了下方向,一行人总算在天亮前找到了落脚点。 …… ------------ 第275章 人质 夜影等人自然不敢得罪这尊大佛,辨别了下方向,一行人总算在天亮前找到了落脚点。 为了防止哈丹贼心不死,也怕客栈酒楼等地暴露行踪,秦念之等人暂且在一处破庙中歇脚。 春寒料峭,夜里的气温更是低得可怕。 秦念之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依旧手脚冻得冰凉。好在夜影等人很快便升起火来,破庙里,总算有了些温度。 赶了一夜的路,此刻破庙里除了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安静得可怕。 夜影:“再往前走上两个时辰,便是大启境内,回到大启,我们便安全。” “安全了?那我王兄怎么办?我王兄怎么办!” 西戎九公主明珠刚醒,便挣扎地爬了起来,“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我王兄,哪怕死,我也要死在那里。” 李湘禾拦住她,她却又哭又闹,尖锐的哭喊声,让众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直到“啪!”的一声。 明珠被打得偏过去半张脸,木然地瞪着李湘禾。 李湘禾语气嘲讽,“你想死我不拦着,你走啊! 你王兄明明身处劣势还分出一队人马将你送出西戎,他对你的拳拳爱护之意,你不会不懂,你现在回去,只是为了送死吗? 或许,你那三王叔会留你一命,将你活捉了,再去要挟桑吉。 原本还有三分胜算,有了你这个送手上的人头,他不如直接抹了脖子,也好过今后受人折辱。” 明珠捂着红肿的脸一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只是周身颤抖,尽是哀痛之色。 李湘禾又软了语气,“局势复杂,你要乖乖听话,不要去添乱。” “王兄会死吗?” 小公主哽咽着颤抖地问出心中的恐惧。 李湘禾避开她的目光,小公主又环视场上的所有人,固执地问道,“他会死吗?” 秦念之叹了口气,“过来烤烤火吧。在休息一会,我们就出发赶路了,等到了大启……” “等到了大启又如何?启皇会派兵支援吗?我的哥哥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小公主咄咄逼人,像只愤怒的刺猬,疯狂地攻击这场上的所有人,“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逃呢? 你们不是启皇陛下最厉害的暗卫吗?为什么不能等等我王兄呢?为什么不能将他一起救出来!” “因为他是西戎的王!他宁愿战死,也不会将丢下自己的臣民将士。他要为自己的轻信、大意、失察付出代价! 上官思站起身来,直勾勾地听着她,言辞犀利,“你又有什么资格这般质问我们?” 九公主像是被问住一般,愣在原地,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李湘禾到底还是心软,拉过她低声安抚,破庙内又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九公主低低的啜泣声。 上官思敛着眉坐到秦念之身侧。 自那日茶室谈话,兄长便避自己如蛇蝎,上官思心头泛起苦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中掏出瓷瓶。 秦念之下意识一颤,抗拒之意明显。上官思却不容推拒,倒出五颗黝黑的药丸。 火堆旁的落神医一笑,“你小子倒是精明,早早就让我将汤药炼成药丸,确实方便。 “秦丫头,你可要按时吃药,这可是耗费了不少……” “耗费了不少名贵药材!哥哥你还是快些吃吧……” 上官思截住落神医的话,略带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落云珠意味不明的冷笑几声,阖上眼皮,不再搭话。 秦念之垂眸,目光落在上官思手心上乌黑的药丸,心中闪过狐疑。 “怎么?哥哥莫不是怀疑我?” 上官思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我已经答应哥哥一切遵从你的心意,绝不会再逼你解毒,这些不过是正常调理身子,延长寿命的药物罢了。” 上官思的神色十分坦然,秦念之终于打消心头疑虑,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苦得厉害,隐隐带着点腥气,秦念之不适的皱了皱眉头,猛地又灌了几口水。 苦涩的腥气依旧在口腔中弥漫,上官思轻笑着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梨膏糖,往前递了递,“吃点甜的,压一压。” 秦念之犹豫一瞬,将橙黄色的糖块塞进嘴里,细细琢磨着目前的情形。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大启和北狄开战,又有西戎援军在旁助阵,不出半年,便可顺利拿下北狄。 却不成想西戎哈丹反倒与北狄王联手,打得人措手不及。 上官思见她眉头紧蹙,出声宽慰,“夜影已经将传讯给陛下,他身边能人众多,监察司个个都是查探消息的好手,你不必担心。 我已经留下龙七在暗中打探息,只是桑吉他……” 秦念之明白上官思的未尽之意,在历史的洪流下,每个人都弱小的可怕,被裹挟着向前奔袭,却不知最终的结局…… 宫变的残酷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没想到时隔七年,在西戎的王宫再次上演。 只是七年前自己和赵君玄无疑是幸运的,七年后的桑吉却未必拥有这份幸运…… …… 此刻西戎王宫内 桑卓被围困在宫道上,明明宫门近在咫尺,可此时却像一道难以触及的鸿沟。 入目皆是刺眼的鲜红,耳边尽是搏命厮杀的怒吼。 和自己对峙的,是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三王叔,那个曾在教自己习武练刀,也曾将自己举过头顶,逗得自己哈哈大笑的亲人。 此刻他眼里再也不见从前的温情,只有对权力的渴求、兴奋、迫不及待。 “桑吉!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便留你一命!” “哈哈!陪!我桑吉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那你看看这些人,我也不想将事情做绝,可是你逼我的!” “呜哇哇哇……” 孩子的啼哭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 熙熙攘攘的宫道上,还在拼杀两对人马不自觉的分开,泾渭分明的对峙着。 桑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哈丹,你疯了!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哈哈哈! 成大事不拘小节,能以最小的伤亡,平息这场战乱才是本事。” 哈丹一把拉过身后的人质,这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的身后还有更多的衣着华贵的亲眷,这些人都是他们的血亲,是桑吉的,也是哈丹的。 似乎是为了震慑,又像是表明自己的决心,弯刀猛地划破那女孩的纤细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还懵懵懂懂的女孩就这么瞪大双眼,连最后一声求救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啊啊啊……” 身后人质惊声尖叫,神色惊恐,哭嚎连天。 哈丹面不改色,冷冷地看向桑吉,“我那大哥一生风流,子嗣众多,随便在王宫里搜一搜,便搜出这么多人。 怎么?要我一个一个当着你的面都杀了吗? 你若现在投降,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桑吉,他们的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桑吉双拳颤抖,面上闪过狰狞之色。 ------------ 第276章 再次遇袭 桑吉双拳颤抖,面上闪过狰狞之色。 身后的将士连忙劝阻,“王上,万不可,哈丹绝不会放过您的。 您若投降,必是死路一条! 我们护着您,一定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来!” 哈丹桀桀冷笑,“果是个心狠的家伙,来人把娜依带上来……” 哭哭啼啼的娜依,被两个士兵押着推搡到了哈丹身边。 哈丹大笑着,用沾血的弯刀挑起她的脸,“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帖木日那老东西竟能生出这般标致的姑娘。” “你别碰她!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有本事冲我来,你对这些老弱妇孺下手算什么英雄!哈丹我看不起你!” 桑吉如同疯了般怒吼着,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人死死拽住。 “想要做什么?我要做这西戎的王!我要成为这西戎的主宰! 凭什么?凭什么你父亲那个没用的窝囊废能坐上王位,我却只能有一块巴掌大的封地。 好不容易杀了你的父王,可凭什么最后坐上这王位的,却是这个卑贱的毛头的小子! “我哈丹绝不屈居人下!我要将这些曾经反对本王的人通通杀光!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西戎真正的王!” 说着又将那弯刀凑近几分,在娜依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桑吉,你到底降不降!” 娜依耳朵眼神逐渐变由惊惧惶恐,变得冷静决绝,“桑吉!别信他,你就是投降了,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哈丹眯起双眸,眼底尽是阴狠,狠狠地拽住她的秀发,“别废话!桑吉,我最后给你次机会,你若放下兵器,我就放过娜依和我身后这群人……” “我娜依看上的男人,绝不是畏手畏脚的废物!” 娜依却不顾头皮被撕裂的疼痛,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猛地朝着那刀刃撞了上去,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娜依!” 桑吉悲痛欲绝,“我桑吉对西戎天神起誓,此生必取你哈丹的性命!” 身后的将士也被这壮烈的一幕感染,群情激奋,“杀!杀了哈丹这个叛徒!” “杀!” 一场混战就拉开帷幕,桑吉不敌,带着残留的余部,杀出重围。 自此,西戎大乱,陷入长久的内战之争中。 新年伊始,西戎哈丹登基为王,全面封锁西戎,切断了西戎和大启互通的商路,两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 秦念之一行人终于踏入大启境界。 玉白倒是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瘸子久了,总是习惯地黏在李湘禾身边。 “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了永州境内了……” “我老婆子走不动了,你们派个人背我,还有,好好的出了趟诊,竟是连家也回不去了。 上官思,你之前承诺我的报酬可不够,要加倍才行。” 山官思面不改色,微微点头,“落前辈到了永州,我会给你安排一处舒适的落脚地,你想到的东西,我都会寻到……” 玉白生怕被落下似的,连忙帮腔道,“那是自然,落神医想要的东西,陛下自然会满足。” 时隔三个月,这群人再次踏入永州,可心境大不相同。 秦念之垂下眼眸,面上竟有几分自嘲,也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还是笑这难以捉摸的命运。 叹了口气,很快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模样。 “走吧,说来咱们和永州倒是有缘分,也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陛下究竟派谁来接手永州,没准还是个老熟人呢。” 西戎九公主珍珠像是一夜长大,变得格外沉默,默不作声地跟着队伍。 众人刚翻过半山腰,远远瞧见永州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迎来了一场刺杀。 这群人像是蛰伏许久,分工明确,一伙人负责绊住夜影玉白等暗卫,另一伙人朝着上官思便是一阵猛攻。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李湘禾紧紧拉着西戎九公主,珍珠的脸上满是坚毅,牢牢握紧手中的匕首,眼神如饿狼一般盯着这群黑衣人。 上官思拉着自己兄长,牢牢将他护在身后,又对着夜影吩咐道,“务必保护好落神医……” 夜影率领的暗卫在昨夜的西戎内乱中已经有所折损,如今要保护的人数众多,又是被多人伏击。 虽然个个武功高强,可也有些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秦念之看着混战的人群,倒是冷静得很,躲在上官思身后,手中的袖箭例无虚发。 老神医大骂晦气,抬手间,便撂倒几个,很快倒地的刺客脸色乌紫,七窍流血,死得透彻…… 袭击的黑衣人行动一滞,不自觉地绕开了她,逐渐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上官思那。 秦念之抬起手臂,对着这群人放出袖剑,金光闪过,防不胜防。 很快便惹恼了这群黑衣人,出手越发狠辣,上官思拉着自己兄长且战且退。 趁机放出身上的信号弹,安慰道,“哥哥别怕,我的人马很快就来支援。” 话音刚落,秦念之一把将他推开,一只箭猛地钉入身后的树干上。 秦念之脸色煞白,一夜没有休息,加一路奔波,此刻胸口翻涌,喉间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乌血。 流箭再次射来 上官思猛地将她扑倒,一支箭羽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紧接着,两人便顺着山腰的斜坡滚了下去…… …… ------------ 第277章 受伤 上官思猛地扑了过来,一支箭羽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紧接着,两人便顺着山腰的斜坡滚了下去…… “秦大人!” “阿念!” “上官思!” 变故来得太快,众人还来不及伸出援手,便惊恐地看着那两人从山腰上滚了下去。 那群的黑衣人也是一愣,目标忽然消失,显得有些犹豫,对视了几眼,开始撤退。 玉白惊恐看着自己的保命金牌就这么消失在视野里,哀嚎惨叫响彻山野,“我的秦大人啊~” 悲愤惊惧交加,竟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简直像杀疯了的索命阎罗,一掌打爆了一个黑衣的脑袋,吓得身旁众人一机灵。 黑衣人撤退的速度更快了,逃命般地消失在山野中,只留下满地的残骸。 玉白还想追杀到底,却被夜影厉声喝止,“回来,找秦大人要紧! 再派个人去永州城报信,让蒋年带兵来搜山。” …… 秦念之本就胸闷气短,吐出一口瘀血,还没缓过劲来,就被上官思抱着滚落山下。 天旋地转间,只听上官思隐忍的闷哼声。也不知滚了多久,总算停了下来。 仰面躺在雪地里,动了动手脚,出了左脚脚踝传来阵痛,一切安好,忍不住轻笑出声,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要是景明在的话,又要笑自己是“祸秧子”、“倒霉蛋”了。 总算恢复了平稳的气息,这才意识到不对,上官思! 侧头一看,那人他脸色苍白的紧,仰面瘫在地上,像是晕死过去。 秦念之吓得不轻,站起身来,又猛地跌坐在地,脚腕痛的厉害,也顾不得许多,想将他扶起,却双手颤抖,不敢该碰哪里…… 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恐,轻拍着他的脸颊,“上官思!上官思!你……你伤到哪了?怎么……怎么这么多血?” 上官思睫羽轻颤,费了睁开眼,“哥哥,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疼……” 秦念之慌得不敢说话,轻轻触碰他的发顶。 入目都是刺眼的腥红,秦念之清冷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先扶你起来……” 上官思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却推开她,“别……别管我了。趁天色还早,找个地方躲着。 他们是冲着你我来的,没见到我们的尸体定然不会放手,很快便会找来……” “你闭嘴!你闭嘴!” 眼见他脑后的残血已经被染红,秦念之有些崩溃。 眼角通红,慌乱地在自己的腰间荷包里翻找,总算找出了止血伤药。 小心地将他扶起,分开被血浸湿的乌发,果然在头顶处,看见一道豁口,伤口不大,但有些深,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秦念之反倒冷静了许多,好在不是伤在后脑,将止血药一股脑地倒了上去,又用手帕按住。 上官思痛得龇牙咧嘴,反倒是没了之前气若游丝的模样。 秦念之垂眸,恨恨地盯着他,“你要是敢死在这儿,我绝不会给你收尸!” 狠话刚放完,眼底的潮气太重,一颗晶莹的泪珠滑了下来。 上官思竟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我哥哥最是心狠,肯定不会管我的。 就让我一个人在这自生自灭,等着野狼将我叼走好了……” 秦念之被他这笑意弄得着恼,怒斥着,“笑什么!你还有脸笑!你是不是蠢啊! 从山上滚下来,第一时间难道不是护住自己的脑袋吗?” 秦念之忽然怔住,他不是不知道护住脑袋,滚下来的时候,上官思第一时间护住的是……是自己的脑袋。 泪水像是失控了般,再次滚滚落下,这段时间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是自作主张! 总是让我觉得我欠了你!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 你到底懂不懂! 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些自以为是的对我好!” 秦念之自诩是个冷清淡泊的人,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的激起她所有的火气…… 上官思怔怔的望着她,清亮的杏眸簇满怒火,可他却轻而易举的读懂她的委屈害怕。 “懂的。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我不会有事的,哥哥别哭了……” 上官思心疼的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再哭真的要把刺客招来了……” 秦念之却觉得十分难堪,猛地别开脸,使劲蹭着自己的脸颊,力道之大,瞬间在白皙的脸上留下红印。 又转过脸来,恶声恶气地问道,“你好点没,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上官思眸光温柔,“还有点晕,可能需要哥哥扶我一把。” 秦念之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脚踝也痛得厉害。 眉头微蹙,强忍着没有吭声,拉过上官思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走吧。” 茫然地环顾四周,又抬头看向上官思。 明明伤得不清,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直喘粗气,可上官思的心情却像踩在云端,轻盈快乐。 甚至有些忘乎所以,竟觉得就这样和哥哥一直逃亡下去也不错…… 秦念之的方向感向来不好,在这荒山野岭,相互支撑的两个人,彼此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上官思忍不住勾起唇角,打趣道,“怎么不走了,哥哥?” 秦念之恨恨咬牙,眼角的红晕还未退去,气鼓鼓的略带暴躁,“不认路。” 上官思失笑,扯到伤口,又猛地收回笑意,带着秦念之往山里走去。 “为什么走这里? 夜影他们等会能找到我们吗?要不要我留下些信物……” “哥哥就不怕,引来不是夜影玉白,而是天朝圣教的人马……” 秦念之沉默,脚腕上的疼痛越发明显,她冷笑一声,“怎么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自己人了? 我看比他们追杀你时,可没留情啊。” 上官思苦笑一声,故作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 “谁跟这帮反贼是一家人?我早就与他们割裂开来了。 哥哥还是不信我吗? 我将他们辛苦夺下的军粮送到赵君玄面前。他们自然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是……哥哥的人。” 像是怕秦念之误解一般,他又很快的补上,“我是秦家人,父母都不在了,自然要听哥哥的话,自然是哥哥的人。 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秦念之杏眸微挑,唇角微勾,心情总算好了些,“以后离那群疯子远一些。” “是,我都听哥哥的……” “还有,你既然和天朝圣教划清界限了,为什么他们都称你为"圣主"? 难听死了,一听就和天朝圣教没断干净……” 上官思心头泛起隐秘的喜悦,“也是,那哥哥不如来做我们的首领,我们都跟着你,你再给我们的势力取个新名字,如何?” 秦念之喘了口粗气,这具身子实在弱得厉害,不过几步路,便冷汗淋漓。 冷笑道,“我才不要。” 上官思察觉到哥哥的不适,胳膊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身上,生怕让她受累。 “哥哥不妨好好考虑下,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起来,哥哥若是愿意,我便是哥哥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指哪打哪。 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你,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 第278章 选谁? “哥哥不妨好好考虑下,这天下马上就要乱起来了,哥哥若是愿意,我便是哥哥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指哪打哪。 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你,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秦念之却停下脚步,脚腕钻心的疼痛,让她没有心情去考虑上官思的言外之意。 “那里好像有个茅草屋,我们暂且去那休息下。” 上官思却有些不依不饶,“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秦念之敷衍地点点头,“听着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天我和赵君玄站在了对立面…… 哥哥,你会选谁?” 上官思吞了吞口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秦念之斜撇了他一眼,“你很闲?还是脑子撞坏了?” 上官思一愣,“什么?” “我都要死了,我还管你们站哪面? 我看你现在好好的,还有心思胡言乱语,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秦念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甩了下来,忍不住暴躁,“自己走!” 上官思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神色有些落寞,可转念一想,哥哥也没有选赵君玄。 “嘿嘿……” 忍不住开心起来,傻笑着跟了上去,“哥哥等等我,我头还晕着呢,快来扶我……” …… 终于抵达茅草屋。 看样子应该是山中猎户临时休息的搭建的。 屋内虽然简陋却还算干净整洁,必要的物品都在。 秦念之这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左脚的脚踝已经肿得厉害,沾地便疼,纠结着要不要取下鞋袜看看。 幸好自己倒霉惯了,出门总是随身携带了许多药物,说来还要多谢景明,这些必备的药物,都是从他那搜刮来的。 上官思似乎也有些撑不住,倚着墙柱休息,却还低低安慰道,“哥哥不必担心,我的人很快便会寻来,咱们暂且在着屋内歇一会……” 秦念之叹了口气,在门外随意取了捧残雪。 又背对着上官思取下鞋袜,果然脚腕处已经肿得像个猪蹄。 秦念之顾不得冷不冷的,将那捧雪团成一团,搭了上去…… 瞬间又冰又痛,激得他抖了三抖。 上官思一直闭目养神,却在此刻忽然睁开眼,见哥哥背对着自己,单薄的背脊一抽一抽,慌忙爬起身来,探头一看。 秦念之察觉他的视线,慌忙用身上的披风,盖住自己的脚,神色不悦,“你做什么?非礼勿视!” “哥哥你受伤了?你的脚怎么了?” 秦念之的速度太快,上官思并未看清她伤在何处,只是看见她放在一边的鞋袜。 “无碍,就是扭了一下,冰敷一会儿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上官思却已经动手拉开她的披风…… 就见一只赤足,白玉雕刻般的玲珑秀气,只是被原本纤细的脚踝却高高肿起,在冰雪的刺激下,红得厉害…… 他的速度太快,秦念之来不及阻止,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却疼得直抽气,语气更加不耐,“看完了没!” 上官思像是被点醒一般,猛地别开脸,面上也有些发烫,说话也有些结巴。 “这样……这样不行的。 哥哥你身子弱,脚底受寒,要生病的。先把鞋袜穿袜子穿上……” 说着又撕下自己的衣袍的下摆,从门外砸了些碎冰。 包裹好,递了过去,“用这个吧,雪容易化……” 秦念之只觉得冷气更甚,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脚趾,以及高高肿起脚腕,点点头,“好……” 上官思避开视线,听见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我穿好了。” 这转过头去,见刚才那一抹玉色已经掩盖在鞋袜之下,这才微微呼出一口热气。 坐在了哥哥身侧,折腾了这么久,秦念之早就累得瘫软,连根手指也不想动。 随意将那布料包裹的碎冰搭在脚腕上,总算缓解了些疼痛。 “哥哥伤了脚怎么也不跟我说?刚刚是走了这么长的路……” 秦念之的眼皮越发的沉重,阖上眼皮昏昏欲睡,嘟囔着,“跟你说有什么用? 你都这样了,还能让你背我不成……” 上官思侧头看着她,精致的容颜沾着些尘土却未损其颜色,有一种近乎妖异的天然美好。 他不由得屏息,强忍着咳嗽,胸腔震颤,又痒又疼。 秦念之已经沉沉睡去,透支了太多体力,让她身心俱疲。 见她睡熟,上官思一改刚刚虚弱不堪的模样,神色眷恋,麻利的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木门开了一条缝,龙七探头张望,正巧对上上官思的目光,眸子一亮,正要开口。 见自己主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识趣的掩上木门,静静在门外等待。 直到上官思将碳盆中的炉火拨得更旺,这才走到门外。 “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将夜影引到山的北面去寻了,不过他们精的很,很快就会回过味来…… 我们可以宣和帝的人先拖住,主子不如趁这个机会带着大公子远走高飞。” 上官思眸光清浅,暗流涌动,确实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 第279章 色诱失败 “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将夜影引到山的北面去寻了,不过他们精的很,很快就会回过味来…… 我们可以将宣和帝的人先拖住,主子不如趁这个机会带着大公子远走高飞。” 上官思眸光清浅,暗流涌动,确实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从他们遇刺的时,他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所以才会在流箭射来时,顺势抱着哥哥滚落山腰,只是运气不太好,自己确实吃了些苦头。 可脑海浮现哥哥泛红的眼角,晶莹的泪珠,猛地一颤,终是叹了口气,声音又冷又轻,带着深深的无力与自嘲,“她不会愿意的……” 龙七也暗暗叹了口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主子栽得彻底啊。 忍不住劝道,“主子对大公子一片真心,却总是藏着掖着,为大公子续命几乎跑遍了整个大江南北,就连南疆的圣女您都挖来了…… 大公子也太铁石心肠了些……” “呵……” 上官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龙七瞬间闭了嘴。 “那南疆圣女可安置好了?” 龙七点头,面上有几分忐忑。 “那圣女固执得厉害,不肯交出共生蛊,非要见您一面…… 还说……还说除非您跪下来求她…… 实在可恶,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她区区一个南疆圣女,有什么资格让您跪……” 上官思微微颔首,神色倒是淡然得紧,“事关哥哥性命,自然要慎重。 她如若真能给哥哥续命,便是我的大恩人,我跪她又有何妨?” 龙七:“……” 早就知道一涉及大公子,主子就变得毫无原则,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都是屁话…… 忍不住偷偷打量主子的神色,却发觉他眉头紧锁,神色十分慎重。 龙七心头一紧,“主子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要交于属下去办……” 上官思目光沉落在龙七的身上,“这件事挺重要的……” 龙七一脸期待地看向他,主子终于要开始搞事业了。 “去打两只野味来,哥哥折腾了一夜,醒了也该饿了……” 说着转身回到屋内,关上木门,隔绝了屋外的寒风。 龙七眸光瞬间暗淡,颇有些垂头丧气,也只能认命去找食物。 …… 看着还倚在墙角休息的兄长,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巴掌大的小脸半藏在毛茸茸的狐裘中,眉头微微簇起。发丝凌乱,浓翘卷密的睫羽微微颤动,呼吸清浅长缓。 整个人褪去了平素的淡漠清冷,看上去乖巧可欺。 她就静静地蜷缩在那里,只这样元元地望着,便让人心生柔软,喜不自胜。 上官思满腔柔情几乎抑制不住,目光又落在她冰敷的左脚上,神色略略带着焦急。 隔着袜子一摸,消肿了不少,只是哥哥整个脚都冻得像块冰一般,这样下去非要受了寒气不可。 上官思垂下眼眸,斟酌再三,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的怀中暖着。 似乎感受到了浓浓暖意,哥哥皱着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了,上官思忍不住勾起唇角,平时像是扎人的刺猬,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有这副乖巧亲人的模样。 …… 秦念之是被阵阵的香味熏醒的。 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上的披风便滑了下去。 上官思轻笑着,“哥哥,快来,这肉香着呢……” 秦念之眸光一亮,肚子确实饿得厉害,“从哪弄的?你的头不疼了吗?” “嗐,都是些小伤,血止住了便没有大碍。倒是哥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脚肿得那般厉害,可要小心些。” 上官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秦念之扶起。 两人围坐在火盆边上,破旧的小屋弥漫着诱人的肉香。 秦念之直勾勾地盯着油亮亮的焦黄的烤鸡,眼眸亮晶晶的,像只嗷嗷待哺的幼崽。 “嘶,小心烫啊。” 上官思扯下鸡腿,吹了吹,递了过去。 看着自家兄长,腮帮子微鼓,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模样,寻常的烤鸡都变得格外美味,又贴心地递上水囊。 秦念之杏眸微抬,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我睡了多久?夜影等人还没来吗?” 上官思垂下眼眸,“恩,许是山太大了,他们有不清楚我们走的具体方向,所以迟了些……” “他们若是找不到我,自然会回永州,我们不如去那,和他们汇合……” “哥哥就这么迫不及待?你的脚踝还肿着,并不适合远行。” 上官思忽然挑眉看向秦念之,故作夸张地惊呼道,“不是吧,我还伤着呢,哥哥你该不会想让我背你下山吧?” 秦念之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身,一副气鼓鼓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上官思双眸盛着满满的笑意,又隐隐的透着一丝坏。 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懒散地斜卧在地,墨发披肩,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倒有几分勾人夺魄的风情。 秦念之本不想搭理他,偏偏又担心其他人的状况,忍不住开口询问。 一回头,便瞧见往日矜贵温润的世家公子,如今却像只成了精的野狐狸,面色熏红,漂亮的眼眸水润润的,尽显多情…… 秦念之吃惊之余,却忍不住被他那张脸吸引,不自在地吞吞口水。 哥哥喜欢美人,不论男女,是个十足的颜控,这点上官思很早之前便知道。 费尽心机才将夜影玉白等人引走,才难得有机会独处。 难免心思活跃,确实存了几分引诱的心思,此刻更像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般,在不停地展示着自己漂亮的尾羽。 果然见哥哥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微微敞开的胸前,他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哥哥,怎么不说话?” 秦念之竟探过身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朝着微微裸露的胸膛,伸出素白的纤长的手指,“你……” 上官思强装镇定,可心跳的却似擂鼓,激动、紧张、期待,甚至微微闭上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可秦念之却猛地将他的衣襟拽起,左右两边都扯了扯,直到严丝合缝,连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 “这么冷的天,衣服也不穿好,露着这么大一块,不冷吗?” …… 上官思听见自己的心碎的声音,挫败地叹口气,又亲眼看见哥哥顺走了自己面前的另一只鸡腿,坐回原位,心无旁骛地继续干饭。 冷笑两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气愤。 怎么?在她眼中,自己还没有那鸡腿来得有诱惑力。 行啊,秦念之,你是会打击人的。 猛地从她手中夺过那只鸡腿,狠狠地咬下一大块肉,嚼碎入腹,不像是吃肉,倒像是在泄愤…… 又对上哥哥不明所以的眼神,上官思冷笑几声,又将剩下的烤鸡往自己面前扒拉。 语气却郑重得紧,“哥哥你还在病中,吃多了肉食不消化……” 秦念之有些懵,“可是我还没吃饱呢?” 上官思对着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肠胃弱,吃多了容易积食……” …… ------------ 第280章 天人交战 本来没吃饱就已经够郁闷了。 可不仅没吃饱,还要继续吃苦哈哈的药丸。 秦念之一张秀气的脸,拧巴得厉害。 上官思却颇为强硬地递了过去,冷笑连连,“哥哥自己吃,还是要我亲自喂你吃!” 秦念之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的今日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视死如归般,仰脖将那药一口吞下,又吞了好几口水。 还是苦涩的厉害,皱着眉头伸出手掌,“糖呢?” 上官思轻笑地看着她,从怀中掏出,“喏,就剩最后一颗了。” 秦念之自然地伸手去接,却被他“啪”的一掌打落。 紧接着上官思将那颗澄黄色的糖块扔进自己嘴里,“啧,真甜。” 又得意扬扬地看着兄长瞪得溜圆的眼睛,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甚至隐隐有些气愤不解。 心底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些,哼,让你无视我…… 秦念之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掌心,又看了看行为举止倒退,宛若幼稚孩童的上官思…… 脸上的神色变幻许久,从震惊,到了然,隐隐又变成担忧,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试探地问道,“你有没有不舒服?你的脑子……脑子……” 原本还在得意小小报复了哥哥的上官思,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般,“你脑子才坏了呢!” 秦念之也不气,一副你脑子坏了,我不和你计较的包容模样,瞬间让人恨得牙痒痒。 秦念之这个家伙,是有些气死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上官思磨着后槽牙,挤出一丝笑意,带着故意的恐吓,显得十分聒噪。 “哥哥,山里有狼、有野兽,身后还有追兵刺客,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 不过若是能跟哥哥死在一起倒是不错……” “闭嘴!” 秦念之伸手捂住他的嘴,微微侧着头,神色有些紧张。“好像有人在叫我……” 突如其来地靠近,暗香浮动,让上官思心旌摇曳…… 外头寒风呼啸,隐隐传来呼叫,不太真切。 “秦大哥……” “恩公……” “秦大人……” “……” 确实是夜影和蒋年等人找来了,上官思内力不凡,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当即却摇摇头,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挣开她,却舍不得这温柔的触感。 含含糊糊地辩解,“你听破(错)了,是轰(风)声……” 秦念之疑惑地皱着眉头,偏偏那呼喊声越来越近。 她杏眸一亮,猛地收回手,语气兴奋,像只归队的孤雁,“是他们,还有蒋年!他们找来了!” 上官思见她跛着脚,蹦蹦哒哒的,毫不留恋地扔下自己,甚至带着几分迫切,雀跃地奔向门口。 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奔赴到自己的对立面。 自己好像永远都抓不住她,永远只能望着她的背影…… 心底蓦然升腾起嫉妒、愤怒、酸涩的种种复杂情绪。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刺骨的寒风呼呼倒灌…… “把哥哥抓起来,就趁现在,多好的机会啊……” 脑海忽然出现一道声音,那声音震耳欲聋,疯狂叫嚣,不停地催促着自己,快些动手。 “哥哥从不对自己设防,就趁现在,将她打晕带走,便再也没有人能将自己和哥哥分开。 有龙七等人给自己断后,再找两具尸体冒充自己和哥哥,自此隐遁。 这世道虽乱,可自己总能护好哥哥,藏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声音越来越响,吵得他脑壳疼,缓缓走向哥哥,打晕她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秦念之已经推开木门,夕阳的余晖尽数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橘黄色的暖光中。 上官思眼底情绪难辩,阴郁异常,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来…… 可哥哥忽然回头望向自己,粲然一笑,杏眸弯弯,伸出素白纤细的小手…… “快走啊,还不跟上?难不成真打算在这喂野狼?” 脑海中疯狂叫嚣的声音忽然消失了,眼里只剩下那只纤细的手掌。 “发什么愣?难不成真打算在这喂野狼?” 上官思死死地盯着她,忽然失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走!哥哥去哪,我便去哪。 你可休想甩开我!” …… “秦大哥!” “秦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蒋年满身风霜,身上衣袍也破得厉害,一看就吃了不少苦头。 夜影等人脚尖轻点,落在了秦念之身前,神色戒备地盯着上官思。 “秦大人,你可有受伤……” 玉白眼含热泪,仔细地将秦念之打量了一番,重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小命总算保住了。 秦大人,你没事就好,李姑娘差点把这座山都要掀翻了……” 想到李湘禾那暴躁的模样,秦念之忍不住轻笑,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蒋年也凑了上来,只是对上上官思,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中满是敌意。 上官思嗤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打横将秦念之抱起,眼神在扫过蒋年时,更是嘲讽意味十足。 失重感袭来,秦念之条件反射的拽住他的衣领,不解,“你发什么疯?” 上官思垂下眼眸,“哥哥你的脚腕还伤着呢? 我抱你回去……” …… ------------ 第281章 夜袭粮仓 西戎王宫 战争的血腥气久久不散,青砖石上还残留着浓稠的血渍。 大量的宫人惨遭杀虐,侥幸活着的宫人除了对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对未知前路的忐忑和害怕。 哈丹比前几任西戎王更为血腥残暴,一登上王位,就大量屠杀反对他的西戎贵族。 除了逃亡在外的桑吉,和九公主珍珠,其余的王室血脉几乎被他屠戮殆尽。 正殿内,哈丹正意气风发地坐在王座上,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快意。 摩挲着王座上的扶手,锐利的鹰眼难得舒展。 “传本王命令,在各个路口设置路障,往来进出人员定要仔仔细细盘查。一旦发现桑吉,格杀勿论! 谁敢包庇窝藏桑吉等人的,同样以谋逆罪论处。 凡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黄金百两。” “是。”一旁的侍卫沉声应道。 此时哈丹的心腹匆匆赶来,送来一封急报。 哈丹匆匆看过,猛地拍案而起,神色亢奋,“好好好,北狄已经集结五十万大军,不日便可攻破风月关,一路南上,直达大启都城。” 说着将急报递给身旁的心腹乌和勒。 几人传阅之后,反倒神色凝重。 乌和勒眉头紧锁,“大王,这北狄的巴图,命我们增兵援助,从西面全力攻打大启,可桑吉还流窜在外,此刻西戎内政不稳,贸然出兵,只怕民心动荡。 再者,北狄虽然率兵围困风月关,可风月关易守难攻,又有名将坐镇,是块难啃的骨头。 巴图阴险毒辣,他让我们增兵进攻大启,好分散大启的注意力,这分明是拿我们当出头鸟,让我们吸引大启火力…… 王上,还请三思啊。” 其余大臣纷纷出言劝阻,“是啊,王上。” “还请,王上三思。” 哈丹锐利的鹰眼,野心勃勃,“信上也说,北狄和西戎分两路进攻,打下的地盘,尽归本国所有。 我们与永州只一山相隔,之前桑吉那小子和大启交好,因此大启对我们并不设防,永州的驻兵不过区区两万,远不及风月关等地。 我们突发政变,更应该趁大启还未反应过来,援兵未赶来之时,一举拿下永州,再向东推进。 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大启最富饶的几州……” 众人闻言神色难掩激动,大启如今就像一块到了嘴边,香喷喷的肥肉,实在是没有放弃的理由。 “大王所言甚是,自古富贵险中求,我支持大王出兵永州,攻打大启。” “老子早就受够了,凭什么我们只能偏安一隅,在这草原上放马牧羊,那群小白脸,却能占据最肥沃的土地! 王上,出兵吧,早日攻下大启!” “好!” 哈丹一拍王座,野心勃发,“集结兵马,不日攻打永州。” …… 北狄内境 已经开春了,山坳内依旧白雪皑皑。 赵允成已经在这附近隐藏近两月有余,深入北狄境内,出发前的三千精兵,如今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赵允成率领着这群人马伪装成响马盗,穿北狄服饰,手握弯刀。 在北狄境内迂回扫荡,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不仅骚扰军士,还将附近真正的响马盗连窝带人一并收拾了,盘踞在附近的山里,时不时的下山打打秋风,颇有几分山大王的感觉。 两方人马来来回回交战十几次,可愣是没有发现这帮匪里匪气的人马,竟是大启士兵伪装的。 北狄境内向来响马盗猖獗,北狄将士反倒习以为常。 又因宣和帝御驾亲征,几乎吸引了北狄将士的全部火力,反倒使北狄将士暂且腾不出手,来彻底收拾这群“盗匪”。 赵允成光明正大地带着这群手下,数次与北狄军遥遥相望,还时常吹哨挑衅,异常嚣张。 落在北狄人眼中,反倒更是坐实了响马盗的身份,躲过了北狄将士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终于不负众望,经过仔细的盘查,彻底摸清了北狄军的两处军粮囤积处,以及运粮的路线。 每个粮仓各有近两万士兵,守卫森严,便是一只飞鸟也别想从其头上飞过…… 蛰伏多日的赵允成终于要有所行动了,成败便在此一举。 宣和帝收到密信,亲自镇守军营,派出沈峤和王老将军接应…… 赵允成一双眸子熬得通红,手上满是冻疮,脸上皲裂,灰头土脸脏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浪荡不羁、玉树临风的世子模样。 那双总是多情风流的桃花眼,在没半分轻浮浪荡的模样。眼底满是势在必得的狠戾。 一群人伏在雪地上,接着黑夜掩藏自己的身形,只等夜深一些,再深一些。众人的身子已经冻得僵直,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西南风起,又急又猛。 赵允成微抬双手,一群黑影悄悄闪现,白色的烟雾混着风吹到粮仓内。看守的士兵毫无察觉,困意上涌,等白烟随风散尽。 黑影犹如鬼魅般手持匕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大部分岗哨。 紧接着掏出携带的火油,潜入粮仓,四处泼洒。 很快便有北狄将士发现,惊叫着敲响战鼓。 犹如一瓢凉水浇入沸腾的油锅中,那鸣金的战鼓好似信号一般。 忽然一支带着火焰的利箭射死那鸣金的哨兵,紧接着,漫天的火箭像流火般纷纷落下。 那群黑衣人也迅速扔下随身的火折子,迅速后撤。 北狄粮仓事关此次大战的胜负,北狄将士自然怒不可遏。纷纷红了眼,一时间整个营地杀声震天。 还有部分人慌忙救火,抢救粮食。 此刻的营地简直乱成一锅粥。 哀嚎遍野,火光漫天。 火油助阵,风势滔天。 赵允成等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等到火势席卷了半个营地,他率着骑兵,从山坡冲进北狄军营。 抛下了响马盗的伪装,一身银色铠甲,一杆银枪耍得虎虎生威,招招要人性命。 所向披靡,如同战神下凡,势不可当。 北狄将士拼死点燃信号烟,请求援兵,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 赵允成一行人计划周全,虽只有区区八百余人,却个个以一当十,如杀神附体。 等到援兵赶来时,他们早已骑马狂奔,和同样火烧粮仓的沈峤等成功汇合。 等到粮仓失守的消息传到被第二皇子呼其索,和监军巴图耳中时,沈峤等人已经绕开北狄军,一路奔袭,前往空仓岭了。 ------------ 第282章 共进退 北狄主账内 二皇子呼其索正和营妓调情,衣衫半褪的女子正吊着酒杯殷勤的讨好呼其索…… “报!不好了,大启军队夜袭粮仓。” “什么?”北狄二皇子呼其索难掩震惊之色,猛地推开膝盖上的女子。 他声音带着颤抖,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那士兵垂下头颅,面容上皆是畏惧之色,“呼延将军战死,南北粮仓皆遭敌袭火烧,抢救出来的粮食不足十分之一。” 呼其索跌坐回主位,神色茫然,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接着他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案几,一脚踹开匍匐在脚边的营妓,狠狠前来报信的将士的脖领。 “你们都是死的吗! 大启人究竟是怎么绕过层层封锁,跑到我们北狄境内的? 还将夜袭敌营,火烧军粮! 你们这群玩忽职守的蠢货!简直该死!” 说着将他一推,转身拔出随身的佩刀。 “且慢!”迟来的巴图高声喝止,可在暴怒中的呼其索如何能听得进去。 一道寒光闪过,那侍卫的已经被二皇子一刀捅了个对穿,死死地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呼其索!” 巴图晚了一步,愤怒出声,“你这急躁鲁莽的行为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杀了他,难道失守的粮仓就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吗!” 呼其索胸口剧烈起伏,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该死的,该死的赵君玄,该死的大启人! 我这就率领全军,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巴图叹了口气,二皇子勇猛善战,放在战场上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勇将,可他的缺点却也十分明显,易暴易怒,极容易冲动。 “二皇子莫急,你难道不想知道偷袭我们粮仓,领兵的大启将领是何人吗?” “何人?” 此时二皇子稍稍冷静了些,察觉到此事的蹊跷,“难道是出了细作,否则,那粮仓的选址颇为隐秘,怎么会被敌军知晓。” 巴图:“是安平长公主的独子,康王世子赵允成。” “什么?他……他不是死了吗? 宣和帝特意将他的尸身抢了回去,风光大葬,怎么可能还活着?” 说完他周身一震,猛地醒悟过来,“可恶,大启人果然狡猾,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赵允成。 他们这么做就为了麻痹我们,该死的!哈伦鲁那个废物,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如此被动!” 二皇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顿时怒不可遏,“我们都被他耍了,好个心思深沉的赵允成,假死脱身,却混迹在我们北狄境内。 摸清了粮仓的位置,和赵君玄里应外合,是我们大意了。 巴图,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粮草损失近九成,我们的五十万大军,很快便会面临断粮的绝境。” 巴图的脸色也难看得紧,这段时间两军对峙,几次交锋,都没讨到好,反倒处处被他们牵制,如今竟连粮仓都失守。 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呼其索已经按捺不住,沉声说道,“如今粮仓已毁,士气低落。 此时倒不如整顿军马,清点物资,背水一战。 只要打下大启的城池,何愁没有补给……” 巴图摸着胡子,微微点头,二皇子能想通其中关键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主帅所言甚是,只是这仗该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还是大有讲究的……” …… 大启营帐内 宣和帝收到捷报,营中的将士个个欢欣鼓舞,笑声震天。 “好,这可太好了!” “真不愧是安平殿下的独子,果然悍勇非凡,孤军深入,焚烧粮草,妙!实在是妙计!” “还是陛下圣明,和世子殿下里应外合,才能有这出火烧敌营的大戏!” “陛下圣明!” “……” 可比起营帐内的将士,宣和帝却显得格外平静。 清冷眸子依旧透着淡淡的戾气,周身散发着波澜不惊的疏冷之气,眉眼间的压迫感,使得他的俊美的五官都带着攻击性。 此刻他轻咳几声。 刚才还喧闹盈天的主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揣度他的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明明捷报频频,可陛下看上去却并无半分喜色,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老将高望摸着花白的胡子,神色有些凝重,他上前一步,“北狄失了粮草,正怒火冲天,此刻敌军若是背水一战,敌我双方兵力悬殊,只怕……” 高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营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这是在生死存亡的战场上。 北狄军失了粮草,无法在打持久战,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以全军之力,正面对决,敌我双方实力悬殊,胜算实在小之又小…… 宣和帝面色疲倦,却更显得漆黑的瞳仁明亮深邃,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主位上,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便奇异地让众将士狂躁的心安定下来。 众人像找到主心骨般,目光灼灼期待地望向高位上的君主…… 赵君玄丝毫不慌,像一只蛰伏许久的野兽,周身尽是肃杀的戾气。 有条不紊地指挥全军调动。 “齐将军带两万将士守住南边通道。” “高将军率领三万将士死死守住丹河,谨防敌人渡河夜袭。” “此外,张副将带兵四处巡视,一旦发现敌情,立刻点燃信号弹……” “……” “此战关乎国运,我赵君玄在此立誓誓,与众将士共进退!此战必胜!” 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整个营帐。 众将士只觉得热血沸腾,豪气干云,“臣等与陛下共进退,此战必胜!” “臣等与陛下共进退,此战必胜!” …… 对峙的两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双方隔着丹江遥遥对望,可空气中焦灼的火药味却越发的严重了。 仿佛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两军人马都犹如紧绷的弓弦,只等一声令下,拼死一搏…… …… ------------ 第283章 军临城下 仿佛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两军人马都犹如紧绷的弓弦,只等一声令下,拼死一搏…… …… 与此同时。 新任西戎王哈丹,集结十万大军,终于在这日,正式向大启发起宣战。 永州和西戎交界,此刻敌军马蹄声轰轰作响,逐渐逼近城下。 好在秦念之等人自进入永州后,便料想到哈丹狼子野心,早早封锁城门。 此刻秦念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眼便瞧见了那身披铠甲,手持弯月大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立于阵前的主帅,正是那谋权篡位的哈丹。 “他竟然亲自来了?” 夜影面露疑惑,“这王位还没坐稳,便亲自披阵挂帅,看来所图不小。” 蒋年面露担忧,“我们已经向陛下求援,可这一来一回,援兵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 敌军来势汹汹,我们却只有两万兵马,对方若是强攻,只怕撑不住……” “撑不住也要撑!” 秦念之语气坚定,“永州是大启对西的第一道防线,若是我们挡不住,这群西戎兵,便可长驱直入,一路向东,直取皇都。 陛下还在与北狄僵持,一旦永州城破,便是腹背受敌,大启危矣!” 众人一惊,似乎想到那样的场景,皆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哈丹的浑厚有力的嗓音响彻上空,“大启官员听着,打开城门,投降不杀! 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只要你们打开城门口,放本王入境,我哈丹对天起誓,厚待战俘,绝不滥杀! 否则三日之后,我哈丹便率领二十万铁骑踏破永州,屠尽全州百姓!” 哈丹说完,又命身边的传话官,将这话连传了三遍。 城中的百姓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民心动荡,城中慌乱。 接任永州知州的大臣匆匆赶来,安抚好百姓,登上城墙,望着黑压压的西戎军队,心生惧意。 身形微晃,不由得后退几步。 秦念之夜影上前扶住他的肩头。 他茫然回头,认出了秦念之和夜影等人,相互见礼后,依旧忧心忡忡,神情凝重。 “秦大人,不妨一同入内商讨对策。” …… 知州府衙内 张大人正着急上火,愁得不行,“哈丹此人野心勃勃,永州孤立无援,敌军势众,和他们相抗,如同以卵击石,城破是迟早的事。 不如趁他们给的这三天时间,我们率领民众整体撤退,退守到渝州,渝州有兵二万,两军汇合,倒有一战之力。” 此话一出,蒋年率先发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永州城破,西戎军便可长驱直入。 到时便不是一州一郡的得失,而是关乎整个大启的存亡!” 秦念之沉声道,“张大人不想这两万将士枉送性命,想保存实力,我能理解。 可先不说率领整州百姓撤离的难度有多大,又会有多少跟不上队的老弱妇孺惨死在追兵的铁骑下。 再者退守渝州,将永州拱手相让不战而逃,士气便已经弱了一大截。 还未开战,便已经败了! 张大人,此举不妥!” “诶,秦大人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并不是我张德元贪生怕死,只是这区区两万兵马留在此处负隅顽抗,最终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既然明知是死路……” “可我等身为守城将士,职责便是如此。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刘义也要和西戎军血战到底!” 来人正是永州新上任的城防军统帅刘义,他对着秦念之等人深深一拜。 “还请秦大人、张大人带着城中百姓撤离,我刘义一定会拖住西戎军,死守永州!” 张大人站起身来,像是做出艰难的决定,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带着视死如归的奋勇,“我张德元身为一方父母官,断没有离开的道理。 既然刘将军要血战到底,我自然以命相陪。 本官会和刘将军一起留下来抵抗敌军,为整州的百姓争取逃亡的时间。 只是我张家三代单传,我膝下只有一子,难免娇惯,宠得无法无天,还请秦大人带他一同撤离,多多照顾……” “不行!爹爹,我不走! 我也要留下来!” 门外忽然走进一个华服锦衣的青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浑然没将场上的众人放在眼里。 张大人瞪了那男子一眼,大声斥责,“胡闹,你一无官衔,二无军级,留下来不过是添乱。” 又向众人介绍道,“秦大人,这便是犬子张英杰,他不懂事,还要麻烦你一路照应……” “秦大人?”张英杰一愣,转头打量起议事厅的一行人,瞬间眸子放光,大步走到秦念之身前。 “秦大人!竟真的是你! 没想到竟有缘再次重逢,我……” 上官思皱着眉头,挡住热切兴奋的张英杰,语气冷淡,“张公子,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像是想到永州如今的处境,张英杰瞬间变得义愤填膺,“秦大人,难道就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西戎王究竟为何突然背信弃义,撕毁两国和谈协议,贸然开战……” 上官思沉声解释道,“西戎发生内乱,西戎王的桑吉的皇叔发起政变。 如今的西戎王是哈丹,他好勇善斗,野心勃勃,私底下已经和北狄勾结在一起。 意图联手攻下大启。” 刘义大吃一惊,“难怪这帮西戎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发兵。 呸!原来是乱臣贼子谋权篡位! 只可惜这边疆百姓,还没过几天太平日子,又要再次陷入战乱之苦……” 可眼下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刻。 秦念之直截了当的问道,“刘大人,若是三日后西戎军攻城,你有几分把握守住城池……” 刘义眉头紧锁,微微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若西戎军全力攻城,我军勉力支撑,最多能支撑五六日吧。”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可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的援军最快也要半月后方能到达…… “若是现在向临近的渝州求援,渝州有两万兵马,如此可能守住城池半月不破……” 刘义点点头又微微摇头,“若是有了这两万援军,自然可以多撑些时日。 只是没有陛下的指令,私自调兵可是死罪,渝州知州绝不会擅自出兵相助,更何况……” 秦念之打断他,站起身来作揖告退,“调兵之事,我来想办法。 战场刀枪无眼,还请刘将军、张大人保重自身……” …… 离开议事厅,秦念之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张英杰的叫嚣,“爹爹,我不走!我誓死捍卫永州! 你就是将我打晕送走,我醒了,爬也会爬回来!” “胡闹,你知不知道,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 ------------ 第284章 共存亡 “胡闹,你知不知道,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 上官思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愚不可及。哥哥不必担心,有我在,我一定安全护送你离开。” 玉白撇撇嘴,“我们才是秦大人的贴身暗卫,你在这抢我台词做什么……” 蒋年面露不舍,可也知道永州之困,秦大哥离开此处才是最好的选择。 “事不宜迟,秦大哥,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说着深深看了眼秦念之,像是要将她的容貌刻在脑子里,眼眶微红,却露出一张笑脸,“我这就去通知百姓,让他们收拾细软,尽快出发……” 说着转身便想走,秦念之却叫住了他,“蒋年,找两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 蒋年不解,“带路?” 秦念之转身看向夜影,“你向来机敏妥帖,又是监察司副指挥使,此事我只能交给你。” 说着摸出怀中代表“陛下亲临”的信物交给夜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渝州,调兵前来支援永州。” 夜影一愣,“秦大人,属下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您的安危…… 再说那刘义刚才的话不可尽信,还是让我等尽快护送您离开……” 李湘禾已经听闻消息,远远见他们从议事厅出来,急急迎了上去。 “阿念,西戎和大启真的要开战了吗?” 秦念之微微一笑,“不怕,很快便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湘禾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含义,神色焦急,拽住她的胳膊。 “念之,永州……永州如今的情形很不好,你身子又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 秦念之看着她紧蹙的秀眉,神色眷恋,“湘禾,我也舍不得你。 可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寿数有限,就算离开这里,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倒不如留在此处,尽我最后的能力,帮一帮他们……” “哥哥?” “秦大人!” 上官思和夜影皆惊,眸光满是不赞同。 秦念之叹了一口气,“我意已决。并非为了逞英雄在此添乱。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永州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我宁愿死在这儿,也不愿看着大好河山落入敌寇之手。 我愿与永州共存亡!” 少秦念之身子单薄,可眼底眸光坚毅。 众人皆知永州的重要性,也清楚知道以永州的两万兵马根本无法支撑到援军的到来。 可若是有了渝州援军,以及监察司暗卫的帮助也能多守些时日,或许就能撑到陛下的援军…… 夜影玉白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纠结…… 夜影率先跪倒在地,“监察司暗卫夜影一切听从秦大人安排。” 玉白苦着一张脸,很快又释然了。 “照顾不好秦大人,属下也是个死,倒不如就死在战场上,也能混个烈士英魂当当,这买卖不亏!” 随即也跪倒在地,“玉白愿跟随秦大人,守护永州,守护大启。” 李湘禾忽然露出一抹笑意,拍着玉白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人虽然平时不太靠谱,关键时刻倒有几分义气。 阿念,我支持你,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些拳脚功夫,包扎照顾伤员也不在话下, 杂事可以尽数交给我来办!” 眼见大家达成共识,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上官思。 秦念之想了想,沉声开口道,“你不必管我,遵从自己的意愿便好,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没必要……” 上官思看着哥哥清秀的眉眼,轻笑道,“我早说过,我就是哥哥的利器,哥哥指哪我打哪。 哥哥在哪,我便在哪!” 蒋年目光灼灼,恩公明明是一介女流,偏偏有着不输男子的英雄气概,真诚热忱,一心为民。 朗声大笑,“我蒋年愿与恩公共进退,誓死守卫永州。” 一行人热血沸腾,尽管前路艰险,可这世上之路本就崎岖难行,他们偏偏要迎难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 既然打定主意留守永州,一行人便转身回到议事厅,此刻议事厅内已经热闹非凡。 张英杰左脸盯着个五指印,正和张大人大眼瞪小眼,“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要留在永州,留在你身边。 不然,万一你有个好歹,连个收尸地都没有!”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张英杰红了眼眶,“爹,我已经二十五了,不是小孩子我若是丢下你一人逃走你让我今后如何还能直起腰杆子做人! 我张家,绝不出孬种!” 张大人也颇为感怀,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既欣慰又心疼,嗫嚅地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此时见秦念之一行人去而复返,以为是来辞行的。 却不料那秦念之开口说道,“张大人不必多虑,我们一定能守住永州!” 刘义一愣,先是不可置信,“秦大人……” 众人重新坐下来探讨,研究对策,制定方案。 “将老弱妇孺先行撤离。 城中剩余的青壮年,作为后备役,随时准备顶上。 连夜加固城门,召集城中所有的能工巧匠,制造武器,还有火药。 还有成立后勤队,保障伤员的救治。 城中两万兵马,每千人一队…… ……” 一番细细商议,众人心中微定。 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各司其职。 慌乱的人群被安抚,老弱妇孺先行撤离。 可也有一部分人迟迟不愿离去,“大人,我们不愿走!” “是啊!我男人和爹爹都留下来,我带着孩子又能去哪呢? 还不如留下来,我会包扎,还有力气,就让我留下来帮帮忙,抬抬伤员,做个后勤。” “是啊,我绣工好,针脚又细又密,我就留下帮将士缝补衣物,缝制铠甲!” “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不跟着去添乱了,我什么都不会,可也能熬熬粥,熬熬药。 留下来照顾伤员,我在永州呆了一辈子,正所谓落叶归根,就算死也要死在永州……” …… ------------ 第285章 绑个人 “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不跟着去添乱了,留下来煮粥熬药,照顾伤员。 我在永州呆了一辈子,正所谓落叶归根,就算死也要死在永州。” 。。。。。。 夜影带着信物,连夜赶往渝州。 玉白站在秦大人身后,目送夜影离去,总觉得秦大人的表情有些微妙,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果然,秦大人回头,望向自己,笑得一脸和善,“玉白,我一向认为你是监察司中最为可靠的、机敏聪慧的人才……” 玉白却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总觉得秦大人笑得不怀好意,让人脊背发凉,“秦……秦大人,你有事不妨直说。 倒也不必如此昧着良心说瞎话……” 秦念之干咳两声也不再拐弯抹角,勾了勾手指,示意玉白附耳过来。 听完秦大人的低语,玉白眉头紧皱,“那个瞎子可是落神医的宝贝孙子,秦大人你绑他做什么? 若是惹怒了神医,您的小命可不保啊……” 秦念之眉头紧皱,“我最近模糊想起一些事情,想要证实一番,你只管听我的话去做……” “不行,不行……”玉白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拒绝。 秦念之轻笑一声,也不生气,“好吧,既然你不肯帮我只,那我只好找湘禾帮忙了……” 见秦大人转身要走,玉白脚尖轻点,一个飞身挡在她身前,“秦大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诶诶诶,行吧行吧,李姑娘累了一天了,就让她好好休息,我这就去……” 秦念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意,“记得动作轻点,别让人发现了。” …… 入夜 秦念之便在偏远的柴房内,见到了落神医身旁的瞎眼的男子。 他整个人被铁链锁住,捆得严严实实。 玉白神色凝重,附在秦念之的耳边说道,“秦大人,我去的时候,他正打晕了一个小孩,往她嘴里喂药…… 我已经将他全身搜查仔细了,连跟头发丝也没放过,保证他现在毫无威胁……” 听见木门推开的声音,那男子灰蒙蒙的眼睛看向门口,明明是个瞎子,却准确说出来人身份,“秦大人,你这是何意?” 秦念之并没有说话,又走进几步,静静地打量眼前的瞎眼男子。 柴房内安静得厉害,只能听见两人呼吸声。 许久没听见答话,那瞎眼男子眉头微蹙,“秦大人将在下掳到此处,究竟想做什么?” 秦念之轻笑,“落神医,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那男子一愣,像是有些不能理解,“秦大人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秦念之嗤笑,“自然。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落云珠落神医。” 那瞎眼男子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秦大人看来是毒入肺腑,连脑子也受了影响,怎么开始说起胡话了。 我怎么可能是神医落云珠呢?” “我曾见过你,你那眼睛也不是天然瞎的,是为了追求长生秘术,做了太多阴毒事,遭了报应吧。”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明明之前你根本就没有起疑……” 他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啦作响。 玉白一愣,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满是不可置信,“他……他真的是神医落云珠。 这不可能啊,神医落云珠成名已久,至少也年过半百,怎么会这般年轻……” “呵,你果然承认了。” 秦念之从怀中掏出药丸,碾碎,空气中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 “开始时,我确实没有认出你来,当时我年幼,又整日在病重,昏昏沉沉。 再加上当年你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明明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者。 可如今的外貌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任谁都不会将你和落神医联系在一起。 是这药却出卖了你,多么恶心的味道,偏偏熟悉得很。 我这人自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喝过的药比水还多少,可这样的药丸,却让我记忆深刻。 你和你那师弟,也就是景明的父亲景鸿狼狈为奸,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说来可笑,偏偏我几次踩进鬼门关都是被你们师兄弟二人拉了回来。” 落云珠灰蒙蒙的眼眸看向秦念之,“呵呵…… 是我失策了,当年你病殃殃地,年纪又小。 一般孩童在年少时大病,那段时间的记忆总会模糊不清,像你这般头脑清楚的倒是少见。 不过是药丸中掺杂了少许我的毒血,凭着这点微末的气味竟能认出我来,实在是厉害……” 落云珠神色带着赞许,接着满含期待地问道,“怎么样,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吃惊!” “确实厉害,返老还童,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只是,也遭了报应,瞎了眼睛……” 落云珠醉心医术,他们的师祖便是乾朝皇帝身边的大御医,专门为乾朝陛下研究长生不老药。 后来乾朝灭亡,师门解散,他的师傅带着景鸿、落云珠等人辗转流浪,一直想继续研究。 可长生不老本就是天方夜谭,所需所耗巨大,前途缥缈…… 师门因此落寞,师兄弟各奔前程,景明的父亲因此做了江湖游医。 直到一次为苏州富商李家嫡女诊治,李家乃巨富之家,待遇丰厚,景鸿也厌倦了漂泊,因此留在李家做了府医。 后又跟着李黎,随着秦誉的升迁举家去了京城,师兄弟分别已久,直到一次偶遇,恰逢年幼体弱的秦念之病入膏肓,景鸿将秦念之视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自然舍不得她就这么死去。 当时便是景鸿的师兄,在自己嘴里塞入这苦涩腥臭的药丸,吊住了秦念之一条小命。 她那是昏昏沉沉,气若游丝,又只是个幼童,这师兄弟说话做事自然没有顾忌…… 落云珠自然也想起那段往事,他的师门一生都在追求医术的最高境界,而他和师弟更是其中翘楚。 不同的是,他那师弟景鸿只对男女转换感兴趣,而自己却执着于长生之术,返老还童。 两者都是逆天而为,说来自己这般成就可以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 本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人知晓真相,未免可惜。 可多巧啊,竟然在若干年后,遇见见证自己返老还童的“老熟人”。 当年瘦弱不堪的幼童已经长成大人,而自己这个耄耋老人却正值壮年。 多么奇妙的相遇,像是一身功绩无人倾诉,如今却遇上知音一般。 落云珠面上难掩激动狂喜,“当年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痴人说梦,可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我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见秦念之面色平淡,他忍不住发问,“你难道就不好奇,不想知道我的真实年龄?” ------------ 第286章 杀了他 见秦念之面色平淡,他忍不住发问,“你难道就不好奇,不想知道我的真实年龄?” 玉白已经被这二人的对话震得脑子发昏,下意识地跟着问道,“你多大岁数?” “八十一。 我实际的年龄已经八十一岁了,可你看看我如今的头发、皮肤、牙齿、骨骼,我拥有最健康的体魄,我……” “可你是个瞎子!” 秦念之嘲讽道,“一个出门需要人扶着走的瞎子!” 像是被戳住痛脚,落云珠怒吼,“闭嘴,只要我凑齐药材就能治好自己的眼睛。 你根本不知道,我所做的事是多么有意义,返老还童简直就是……” 秦念之冷冷的嘲讽,“什么返老还童,别自欺欺人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这副皮囊都做了什么污糟事,你逆天而为,坏事做尽,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秦念之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柴房内瞬间安静如鸡。 “你……你说什么?你要杀我?” 落云珠灰扑扑的眼眸茫然地“看”向秦念之,语调陡然拔高,“你要杀我?你疯了吗?我可是落云珠,我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甚至只要给我足够的支持,我一定可以研究出长生不老的……” 玉白似乎也没料到秦大人将人绑来,竟然是为了灭口,一时惊诧。 毕竟他医术实在骇人听闻,长生不老这个词听上去实在诱惑太大了,忍不住出声提醒,“秦大人,他……” 秦念之的目光却毫无温度,甚是满是厌恶,“你若知道他为了这身皮囊都做了什么,你就不会阻止我。 他曾经在一天之内杀了七个童男童女,放干他们的心头血……” 秦念之看着他那光滑的皮肤,只觉得恶心反胃的厉害,“你说的没错,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确实记不太清楚,可那些模糊的片段已经足够了。 今日你非死不可!” 秦念之说着抬起右臂,一道银光闪过,锋利的血箭直直朝他的心口射去。 落云珠本能的感觉到危机,扭动身子,可他被铁链牢牢束缚住,一时挣扎不得,“啊!” “叮当!” 一道寒光闪过,那小巧的短箭被击落在地。 秦念之看着意外闯入的人影,语气带着怒意,“上官思,你这是何意!” “哥哥。你不能杀他!” 玉白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郁闷不已,“上官大人,好好的怎么做起了梁上君子,偷听我们说话?” 上官思冷眼看向玉白,“我和哥哥讲话,没有你插嘴的份,你擅自将人绑了过来,我还没有找你麻烦!” 秦念之的杀意太过明显,甚至连废话也没有,落云珠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离死亡这般近,大脑疯狂运转,自然知道目前能救自己的唯有上官思。 而上官思最在乎的便是他这位“兄长”。 秦念之此刻漂亮的眉眼,满是阴鸷,“你早知道他是落云珠?” “不不不,我也是刚刚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上官思慌忙辩解道。 “好,既如此,你闪开,我今天定然要杀了这个祸害!” 秦念之冷冷的说道,再次举起右臂。 “别杀我,秦念之,你要是杀了我,你身上的毒可就无人能解了!”落云珠立刻威胁道。 秦念之冷笑着,一语不发,再次扣动扳机。 上官思却下意识再次挥剑打落。 眼见哥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官思避开他的视线,“哥哥,他还有用,不能杀!” 落云珠显然吓得厉害,几乎是尖叫出声,“我不能死,别杀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我有办法,救你的命!” 上官思眸光一闪,脸上闪过狂喜,回头问他,“你说什么?你能救我哥哥!” 那落云珠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我能,我真的能! 我知道你打算共生蛊给她续命,可那蛊虫百年前早已灭绝,你不过是徒劳无功,可我不一样,我有办法……” “闭嘴!”秦念之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点,“上官思滚开!” 两人对峙,秦念之眸光狠戾,满是杀意。 “哥哥你现在有些激动,他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可哥哥,如今再也没有比他医术更高的人了,他可以救你。” “他骗你的,你也信!” 秦念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你说过的,你就是我的武器,指哪打哪,我现在要你杀了他。” 上官思一愣,“哥哥?” “你若不动手,今后便别叫我哥哥!” 秦念之眼底满是决绝,上官思眼底闪过痛苦纠结,“哥哥,你别逼我!” “选择权在你,我说到做到,城外大军压境,我没空在这浪费时间。 你根本不知道,他到现在每到月圆之夜依旧要杀童子,取其心头血,否则维持不了自己容貌,这样可怕的妖怪,你当真还要将他留下吗! 玉白今夜抓他的时候,他正打晕一个孩童,准备动手…… 我和他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就算我肯让他诊治,你能放心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杀了他!” 落云珠还在拼命叫喊,“别,别杀我,我一定尽心尽力地救治秦大人,我保证,保证今后绝不会滥杀。 你相信我,除了过世的景鸿,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逆转丸了,我一定能……” 眼见上官思迟迟没有动手。 秦念之只好求助玉白,“玉白,帮我杀了他!” 玉白斟酌着不敢动手,毕竟关乎秦大人的性命,“不如先将他抓起来,严刑拷问!” 他的踟蹰,更惹怒了秦念之,忽然她冷笑一声,“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 第287章 天命不可违 “我和他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就算我肯让他诊治,你能放心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杀了他!” 上官思几乎是祈求地看着他,“哥哥,我们先将他关起来好不好。” 他的踟蹰,更惹怒了秦念之,忽然她冷笑一声,定定地看着上官思,眼眸中满是失望,“果然都是骗人的。” 说着转身就走,上官思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头皮一麻,心底乱得不成样子,“秦念之!” 连忙追上前去拉住她,秦念之顺势拽过他,抬手。 “噌!”的一声响,一道寒芒闪过。 落云珠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短箭正中他的眉心。 那双灰蒙蒙的眼眸怨毒的盯着秦念之,死不瞑目。 猝不及防的一击,玉白和秦念之反应不及。 “你……你……” 上官思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兄长,头皮发麻,她眉眼冷漠,像是一尊杀神,“你看,我说我要杀他,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能做到。” 说着一点点从上官思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 上官思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玉白惊恐的叫声,回头望去。 落云珠整个人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像一株被抽走生命力的树木,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便从青葱到枯败,这样的场景实在骇人。 秦念之却镇定得很,像是曾亲眼见过一般,没有半分诧异,只是淡淡嘱咐玉白,“他周身上下都是毒,小心些处理。” “是……” 玉白苦着脸,难怪秦大人非要杀了他,此人确实妖异得可怕,想到那个昏迷的幼童,心里忽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 秦念之没走出几步,迎面便撞上拄着拐杖的“落云珠。” 上官思当即将秦念之拉到身后,神色戒备地盯着她。 “你身上有他的血腥味。 怎么,你真的把他弄死了? 哈哈哈,我倒是真没看错人! 放心,我这人守信得很,答应你的绝不更改。” 那老妇哈哈大笑,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击着地面,笑着笑着,眼角竟流出了浑浊的泪珠。 紧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毕竟夫妻一场,不论怎样,我也要好好送他一程。” 上官思一惊,“夫妻一场?” 秦念之侧开身子,“前面柴房,您请自便。” 上官思眼底的震惊已经压不住了,看向哥哥平静的面容,“你……你究竟怎么知道的?你又是什么是时候和她合谋?” 秦念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嗤笑着,“你猜?” 明明日日和哥哥黏在一起,可却越发看不透眼前人,哥哥究竟是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和“落云珠”勾结在一起的。 可很显然秦念之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脸色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回到了自己厢房,“嘭”的一声,将上官思关在门外。 “滚远点,我要休息了。” …… 上官思被碰了一鼻子灰,自然知道哥哥这回气的不清,她性子又倔,除非自己愿意开口,不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上官思清亮的眼眸难掩浮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掌控,揉了揉眉心,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躲在暗处的龙七立即闪身跟上,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最近的永州真是乱得可以。 上官思一见龙七,剑眉微拧,“落云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连人都弄错了!” 龙七汗颜跪倒在地,“属下……属下不知。我们一直寻找落神医的下落,找到他们时,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个老妇才是落神医…… 再加上他们有心欺瞒,是属下失职,还请主子责罚……” 上官思阖上眼眸,“算了,哥哥明显和他积怨已久,又不知和那老太婆达成什么协议。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只剩南疆圣女一条路可行了,这回……” 龙七当即跪倒在地,“属下以性命担保,这次绝对不会再出意外。” 上官思微微颔首,“事不宜迟,我要尽快和她见面……” …… 这两日众人忙到不可开交。 刘义身为驻军统帅,亲自率领将士竖野清壁,囤积粮草,积极备战。 张英杰混在人群中,修筑城墙,挖筑壕沟,加固城门,又在城墙上加设了瞭望塔和箭楼。 城中大部分的老弱妇孺已经撤离,剩下都是青壮年和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 城中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大军压境的紧迫感,像是一柄悬挂在众人头上的利刃,所有人都像一柄绷得过紧的弓弦,只等一声令下,便和敌军拼得你死我活,用尽全力守护自己的家园…… ……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 入夜,城中静得可怕。 秦念之毫无睡意,孤身站在庭院中。 抬头望去,天空中只有几颗发亮的星子,寥寥的几朵浮云,一轮满月如玉盘般嵌在夜幕中,他好似在慢慢地移动,将它的清辉撒在人间。 “哥哥,赏月怎么不叫上我呢?” 秦念之没有回头,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上官思和她并肩而立,同样抬头望月,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荧光般快速地从空中斜落而下,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秦念之这才侧头看向消失了两天的人,“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哥哥在这儿,我能去哪?” 上官思轻笑,“大战在即,哥哥怕吗?” 秦念之微微点头,“怕!” 上官思有些意外,“哥哥?那我带哥哥离开!” “怕,可是无路可退,永州城必须守住!” 上官思垂下眸子,神色有些茫然,“哥哥,这么执意留下来,究竟是见不得这一城的百姓受苦,为了天下大义。 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帮助赵君玄守住大启。” 秦念之杏眸微抬,“有区别吗?” “没有吗?” 月光下余晖撒在秦念之的身上,她的眉眼慵懒又清冷,越发显得清贵安静。 上官思忽然轻笑起来,压下心头的苦涩,故作释然地说道,“确实没有区别,只要是哥哥的心愿,我都会尽力满足。” 秦念之垂下眼眸,“阿衡,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将那些人送走吧,不论是神医落云珠,还是南疆圣女,他们都不该出现在这儿。” 上官思惊讶于哥哥的敏锐,“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似乎是被他的吃惊的模样取悦到了,秦念之伸手轻拍他的脸颊,竟笑得有几分得意。 “我可是你哥,你小的时候就斗不过我,长大了也是一样。 说起来,从小到大,你一次也没赢过我。 这次也一样,趁早收起你那些奇怪的想法,我不会同意的,你应该知道,天命不可违。” “天命不可违?” 上官思喃喃自语地重复到,“天命不可违?简直就是笑话! 秦念之,别人若是说这话我会信,可你呢,你绝不是会认命的人。 你自小便过得不如意,这中间有多少辛酸苦楚,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真的不明白,那时你身处困境,却像一株杂草一样,从没放弃希望,艰难求生。可为何如今却轻飘飘的,就要放弃自己!” ------------ 第288章 攻城 “我真的不明白,那时你身处困境,却像一株杂草一样,从没放弃希望,艰难求生。为何如今却轻飘飘的,就要放弃自己! 还要将一切归结于天命! 那我的努力是不是全无意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上官思眼眶通红,情绪激动,秦念之忽然环住他的腰肢,轻拍他的后背。 “一点也不可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们都尽力了,你拼了命地想救我,我知道的。 只是那乾皇残虐,当年几乎屠杀了整个南疆巫族,族中秘术十不存一。 那共生蛊也早在百年前便绝迹,你实在不必在费心,尽快将那南疆圣女送回去吧……” 清冷的药香萦绕周身,上官思眼眶一热,惊讶于哥哥竟然对乾朝秘史这般了解。 手臂收紧将人搂得更紧,心脏像是泡在一汪苦水中,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语气哽咽。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才会说出天命不可违这样的话……” 秦念之刚想推开他,却感到脖颈处湿漉漉的,上官思几乎是痛哭出声,“哥哥,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秦念之叹了口气,见他哭得这般伤心,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不是你没用,是天意如此,别伤心了……” …… 秦念之是被开战的号角惊醒的。 猛地坐起身来,一时头昏得厉害。 李湘禾慌忙扶住她,“你做什么?本就身子虚弱,这么激动做什么!” 秦念之侧耳倾听,神色凝重,“西戎大军准备攻城了?” 李湘点点头,笑着宽慰道,“不必担心,刘将军和张大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永州城也不是纸糊的,再加上上官思的龙血卫,和监察司的暗卫,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我们一定能守住永州,等到陛下的援军。” 倒是上官思,昨夜送你回来时,他那表情和死了爹娘一样,听玉白说他还连夜送了个女人出城……” 秦念之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他应该是想开了,送走的那女人应该是南疆圣女了。 两人正说着话。 “秦家丫头,我来看看你。” 秦念之看向那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老妇一笑,不复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我本名邓玉。” 李湘禾从善如流,“邓神医快进来坐。您快来看看念之,她脸色不好,我实在是担心。” 邓玉伸手把脉,半晌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用。 我已经配好了药丸,每日服用,能让你在剩下的时间内舒服些,不至于疼痛感难眠。” 秦念之接过药丸,杏眸弯弯,“多谢邓神医。” 那老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满是遗憾,“你倒是通透。 可惜我老婆子用了大半生都没能领悟,一辈子看不开。 受落云珠的胁迫愚弄,最后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惨死他手,要不是你,只怕我到死也无法摆脱他……” 秦念之不知该如何安慰,“您今后有何打算?” 邓玉也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原本阴郁的眸子变得柔和,“我医术不错,走到哪,算哪吧。……”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几张药方,“这是我研究的金疮药和止血药,比市面上流传的功效要更好,可用的药材却更为常见廉价。” 秦念之一惊,这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当即站起身来,冲着她深深一拜,“我替边关将士谢谢邓神医的大恩大德。” 邓玉哂笑一声,“不必,我这辈子也算作恶多端,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可怜我那女儿,就当是为她积些功德吧。” 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递给秦念之,“这是你托我炼制的……” 邓玉斟酌一番,还是开口劝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用……” ……………… 城墙上,刘将军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目光锐利,“射!” 漫天箭雨从城墙上飞下,西戎士兵一个不察,打前阵的士兵纷纷中箭。 剩余的士兵慌乱拿起盾牌抵挡,继续向前推进。 张英杰此刻趴在城墙上,怒骂,“奶奶个腿,这群龟孙子,躲得倒快。快换大石头,砸死这群西戎狗!” 可他话音刚落,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天而降,猛地砸了下来。 “是投石车!大家小心!” 刘将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 可张英杰身后的将士就没有这么幸运的,顿时被那巨石砸死,红红白白的脑花溅了张英杰一脸。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那石头下的惨状,转头干呕起来。 监察司的暗卫瞬间飞身上前,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滴溜起来,“张公子快找个地方避避吧。” 刘将军当即大声呵斥,“别慌,投石机笨重难行,拿火炮来!” 话音未落,城门处传来重重的撞击声,“不好,是西戎兵在撞城门!” 一旁的将士兵惊恐道,“他们架着云梯上来了!” 上官思沉着指挥,“倒滚油,沸水,金汁。” “啊啊啊!” 躲过丛丛箭阵,踩着壕沟中战友尸体,层层突围,终于爬上城墙的西戎将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沸腾的金汁从天而降,直直泼到这群西戎兵身上。 瞬间被烫得面目全非,从城墙上掉落,惨叫声此起彼伏,嗷嚎遍野。 不仅如此,满是铁钉的狼牙锤无差别地进攻试图攀爬城墙的西戎士兵,稍有不慎,便会砸得脑浆四溢。 就算有个别西戎勇士突破重重困境登上城墙,也会立刻被躲在围墙后的大启士兵乱刀砍死。 。。。。。。 这场战役从晌午打到天黑。 西戎军队伤亡惨重,最终不得不得鸣金收兵。 ------------ 第289章 监视 西戎军队一连几日持续不断的攻城,伤亡惨重,城墙下满是西戎将士的骸骨,高高叠起。 前赴后继的西戎士兵踩着战友的尸身,依旧前赴后继地奋勇前进。 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火油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到处都是绝望的厮杀怒吼。 城墙之上,滚滚狼烟被火光照亮,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战旗已经残破褴褛,却依旧坚挺地高高矗立。 身边死尸无数,血流不止,有敌军更有自己人,却无人清理。 西戎军队如同蚂蟥般,密密麻麻奔涌而上,一旦城墙上出现了一丝缺口,敌军就像是苍蝇逐臭般蜂拥而至。 战争的残酷让人难以想象,最初的热血退去,曾经的斗鸡溜狗的纨绔子弟如今已经蜕变。 张英杰的眼神坚毅,埋伏在围墙上,麻木冷酷地又挥着手中的钢刀,将爬上城墙的西戎兵士尽数砍死。 四周都是凄厉的嘶吼,疯狂的杀戮,炙热的战火,使得两方军士越发的愤怒,早就杀红了眼,战况越发的焦灼激烈。 上官思守在城墙之上,看着城楼下的密密麻麻涌动黑点。龙血卫和监察司暗卫放下隔阂,守分散守在各个据点,联手驻军一次又一次击退了西戎疯狂的进攻。 …… 西戎军队一连几日持续不断地攻城,可看似摇摇欲坠的永州却像个难啃的骨头,反倒让西戎军损失惨重。 “该死的!该死的!城中不过两万兵马,竟顽抗至此!” 西戎王哈丹气得掀翻面前的案几,“究竟是你们太没用,还是敌人太强悍? 本想着直捣黄龙,南下皇城,如今竟然连区区的永州城都拿不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跪在营中的几个将士,脸色也难堪的紧。 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将军,皱着眉头,“启人有句话说的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永州城本就易守难攻,城池又修筑的固若金汤,况且他们龟缩不出,以逸待劳。 我等久攻不下反倒是士气大减,不如将永州城层层围困,切断补给,要不了两月,定将他们困死城内……” “不可!开战已有十日,宣和帝绝不会放任永州不管,必然会派遣援军。 我们必须尽快拿下永州城,否则一旦援军抵达……” 哈丹的鹰眼满是锐利,众将士心中一寒,自然清楚此战对于西戎来说有多重要。 “西戎单方面撕毁和谈公约,对大启开战,宣和帝如何能忍的下这口气,如今他和北狄交战,无瑕顾及。 可一但腾出手来,绝不会轻易绕过…… 现在只能期望北狄军强悍一些,打的大启溃不成军,为西戎多争取些时间。” 哈丹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绪,沉着道,“已经连续攻城十日了,想来永州城内也到了弹尽粮绝,军民疲乏的地步。 通知下去,今日鸣金收兵,大军休整一日,后日发起总攻,一定要赶在大启援军来临之际,拿下永州!” …… 皇城内 西戎进犯大启的消息已经传开。 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都被荣亲王和太后压了下来。 可时局动荡,外加陛下御驾亲征,难免人心浮动。 长春宫内 孝仁太后神色不悦,“荣亲王这个老匹夫,油盐不进,实在可恶。” 独孤轩倒是不见喜怒,“荣亲王要是这么容易被威逼利诱,赵君玄又怎么敢让他代理朝政,母后还是太着急了些。 没听见这段时间朝臣都是怎么议论您的,说您牝鸡司晨,妄想垂帘听政。 儿臣早就和您说了,您年纪大了,好好颐养天年就是,何必如此冒进,惹得一身骚。”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孝仁太后捂着心口,脸色涨红,“你……你这孩子,哀家这般劳心劳力,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再说赵君玄如今不在京中,我们更应加快步伐,趁机笼络朝中重臣。 这些时日灾祸频发,兵变四起,哀家觉得这是个难得好时机,不如就此机会制住荣亲王,在发起兵变……” 孝仁太后喋喋不休,对朝堂大事分析得头头是道,却见独孤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时有些气愤,喉头腥甜。 “轩儿,你有没有在听!是不是又被嘉敏那个小狐狸精勾走魂魄了,怎么日日心不在焉的!” 独孤轩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够了,教中事务自然有我和长老们处理,对于西戎进犯大启之事,暂且观望。 如今大局未定,母后却打算贸然发起兵变,就这么迫不及待? 难道太后的尊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非要这般急切……” 独孤轩眉眼间都是失望,“母后,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您自己心里清楚,儿臣不想多说。 你对着朝堂指手画脚,又不停地干涉教中内务,儿臣已经一忍再忍。 可您现在连儿臣后院的也要干涉,实在太过分了,难道在您眼里,我就该是个任你摆布的提线木偶吗?”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火药味十足。 “好好好,果然是取了媳妇忘了娘,那个小狐狸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孝仁太后也有些想不明白,心口剧痛,自从独孤轩成婚后,母子俩的关系便越发疏远。 别说推心置腹的共商大计,就连见面的次数也越发的少,还经常闹得不欢而散。 一旁的王嬷嬷自然猜到,定是上次太后赐给圣子的几个美婢引的祸事,立即挺身来为太后辩解。 “圣子误会了,太后娘娘只是见嘉敏公主孕中辛苦,怕照顾不好圣子,这才贴心赐下几个暖床婢子,为了就是更好地服侍您和嘉敏公主啊。 太后娘娘一片拳拳爱意,您可千万别误解了。” 独孤轩冷哼一声,“是吗,什么暖床婢子,仗着有母后撑腰,几次三番冲撞嘉敏,害得她险些小产。 不仅如此,还将公主府的一举一动都传信给你,这和监视又有什么不同。 我已经下令将他们统统打死,母后也不必过问。” 王嬷嬷一愣,太后确实赐了美婢下去,可也不过是想着分分嘉敏公主的宠,如何成了监视? 又何时将公主府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太后了? “圣子是不是误解了,太后绝对没有监视您的意思。” 太后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可见独孤轩笃定的神色,竟也无从辩解。 独孤轩冷笑一声,“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人我已经打死了。 也是死无对证了,母后儿臣还有要事,就暂且告退。 至于朝中之事,儿臣自有计较,还请母后不要操心。” 最后几个字语气格外的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完转身离去,一丝留恋也无。 浑然不顾身后王嬷嬷的惊呼,“太后?太后晕倒了!快,快请御医!” ------------ 第290章 母子离心 浑然不顾身后王嬷嬷的惊呼,“太后?太后昏倒了!快,快请御医!” 独孤轩背对着慌乱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脚步一顿,接着疾步走出这个让他感到逼仄的地方。 公主府内 嘉敏将懒洋洋地往池中撒入鱼食,看着池水翻涌,一群鱼儿争先恐后地夺食,忍不住勾起唇角。 随侍的紫嫣站在一旁,轻声细语道,“独孤轩果然上当了,他认为是太后派来的暖床婢故意监视他。 一点也没顾及太后的面子,昨夜将那些女子尽数打死,扔到了乱葬岗。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公主的计谋。 不仅如此,他最近发觉身子不适,下令彻查起居饮食,就连公主您送给他的那个香囊也被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 不过那香囊里的东西都是在寻常不过的,必须配合食谱方能见效,他始终没有怀疑到公主身上。 我们已经有意无意地太后身上引,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太后了。 今日太后当着他的面晕倒,他也无动于衷,听报信的小太监说,独孤轩走后,太后竟气急攻心,咳出来血沫。” 嘉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眸光诡异温柔,“是时候了,最近在独孤轩的饮食上多用点心。 对着他那张脸,本公主连饭都吃不下了。不是说那方子时间长了,可以让人身子亏空,虚弱致死吗? 怎么都过去五个月了,他还活蹦乱跳的,惹人心烦。” 紫嫣斟酌片刻,还是出言提醒道,“是,奴婢这就着手准备。 只是独孤轩对公主爱护得紧,反倒是太后一直对公主步步紧逼,为何不先处理了太后,再……” 嘉敏轻笑,神色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独孤轩这人自负得很,一旦他认定母后是毒害他的凶手,你说,他会放过孝仁太后吗? 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岂不是更有意思?” 嘉敏眉眼弯弯,心情很是愉悦,抚着自己的肚子。 “我腹中的孩子便是他们所有的指望,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就是本公主手握大权之日,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 独孤轩回到公主府一进内院,便瞧见那娇气的小公主在廊下赏景。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自己似乎对她越来越纵容了,甚是总是担忧嘉敏想起两人之前的不愉快,这是过去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独孤轩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对她心动了,这才引得母后反感,对嘉敏越发的苛刻,甚至还想除掉嘉敏…… 母后野心勃勃,满脑子都是对权利的渴求,甚至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 独孤轩冷笑几声,虎毒尚不食子,可母后竟然对自己下手。 要不是青芜长老机警,从母后送的玉佛吊坠上发现端倪,自己只怕…… 果真是天家无情。 一想到自己险些丧命,独孤轩对孝仁太后仅存的一点亲情也消失殆尽了。不主动对她出手已经是看在她的生养之恩的份上了。 “还站那干什么,进宫见过母后了?” 娇俏的女声响起,独孤轩抬眸望去。 嘉敏正歪头不耐烦地打量自己,因为怀孕七月,略显丰腴,更添了小妇人般的娇媚,乌黑的发髻上簪着华贵精美的步摇,更衬得得她明艳动人。 在冬日的暖阳下,莹白的脸颊透着健康的薄红,今日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眼眸明亮,唇角的微勾。 独孤轩一时有些晃神。 明明是在母后的教养下长大,可嘉敏却和母后完全不一样。 她娇纵单纯,不谙世事,是一朵娇弱娇贵的牡丹,能对母后产生什么威胁呢,值得母后几次三番对她下手。 偏偏这小公主单蠢过了头,骨子里还觉得那是她的亲娘,日日想着回宫请安。 说到底,母后不过是怕嘉敏母凭子贵,成为第二个自己。 独孤轩自认为看透了一切,却没发觉嘉敏眼中的嘲讽是多么的明显。 “呀!” 独孤轩猛地抬头,就见嘉敏抚着肚子,眉头微蹙。 当即凑上去,“怎么了,可是孩子不听话?” 嘉敏扬起一个天真的笑脸,“你摸摸看,孩子在踢我!” 说着柔软无骨的手掌附在独孤轩的宽大的手背上,将他往自己的肚子上带。 独孤轩隔着衣物感受静静的感受了一会,果然腹中的胎儿非常活跃,隔着肚皮、衣物都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动静。 独孤轩眉眼睛满是惊喜,看向嘉敏的目光更加柔和,“这么活泼好动,一定是个结实的壮小子!” 嘉敏皱着眉头,不满意地埋怨到, “”我才不喜欢,我希望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儿。 怎么,难道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你嫌弃她?” 独孤轩轻笑着,宠溺地捏着她粉嫩的脸颊,“怎么会,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孩子。 我疼她宠她还来不及呢,我只是怕生了姑娘和你一般……娇纵蛮横。” 嘉敏一愣,生气叉腰,一把将他推开,“你居然说本公主骄纵蛮横,好,你现在就给本公主滚出去!” “好好好,是为夫说错话了,公主殿下不要生气了。虽说开春了,可春寒料峭,可别冻着你。” 说着将小公主打横抱起,朝暖阁走去。 嘉敏垂下眸子,语气淡淡的问道,“母后最近的身体如何了?有段日子没进宫,也不知……” “她好的狠,还都有心思给你添堵,你还这般记挂着她做什么?” 嘉敏委委屈屈道,“母后只是不放心你我罢了,你何苦将她送来的人都打杀了,让她老人家知道,只怕又要责怪我没有容人之量,蛮横无理了。” ------------ 第291章 夜袭北狄大营 “她好得很,还都有心思给你添堵,你还这般记挂着她做什么?” 嘉敏拧着他腰间的软肉,“母后只是不放心你我罢了,你何故将她送来的人都打杀了。 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只怕又要责怪我没有容人之量了,蛮横无理了。” “嘶,公主手下留情啊,我可真是冤枉,还不是为了给公主殿下出口恶气。谁让那不长眼睛的贱婢竟敢对你不敬。” 独孤轩轻笑着,眉眼间的宠溺倒是真心实意。 嘉敏嗤笑,掩下眼底的嘲讽,独孤轩如今就像自己身边的狗,指哪咬哪,好用得很。 “对了听说那帮犬戎狗反了?” “公主倒是消息灵通。” 独孤轩将她放到暖阁间的软榻上,半搂着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了。” “还不是担心我皇兄这江山不稳,我这公主的位置坐不稳当。” 嘉敏把玩这一缕秀发,红唇微嘟,模样娇俏,看上去实在天真得很。 独孤轩眉头一皱,很快又释然了,一想到这大启的疆土,最后都会是自己,他自然容不得那些异族番邦染指。 这也是天朝圣教最近低调老实的原因,一切只等尘埃落定,再徐徐运之。 “不必担心,据我所知,宣和帝在领军上颇有才能,几次和北狄交手,都大获全胜,两军对峙许久,很快便会分出胜负。 倒是永州,情况不容乐观,北狄大战在即,难以分出援兵支援。” “什么?那永州岂不是会沦陷,听说西戎军凶残……” 嘉敏惊呼一声,神色略略紧张,“那可怎么办?要是西戎军队打了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独孤轩忍不住轻笑,“不必担心,永州易守难攻,永州将领刘义更是个死脑筋,绝对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西戎大军虽然强悍,可攻城的难度可比守城大多了。 等到西戎军队费劲心力,付出大代价攻下永州城,正是疲乏之际。 还来不及休整,附近州郡的援兵一拥而上,西戎军队便不成气候,便可轻松将他们剿灭。” 嘉敏惊讶得瞪大双眼,“这样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永州的将士战死沙场……” 独孤轩把玩着她柔软纤长的手指,语气轻描淡写,“为了天下大义,一州一郡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嘉敏自然猜到他们的算计,却言辞轻快,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那我皇兄一定会将他们全都打败,大胜归来吧。 他虽然和我母后不对付,对我倒是不错,那年我那母后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送我去北狄和亲。 那北狄王都半截身子入土,要不是我皇兄力排众议,我只怕早就自裁在和亲的路上了。” 冷不丁听到嘉敏提及这段往事,独孤轩有些心虚地摸鼻子。 心中越发的懊悔,对孝仁太后也越发嫌恶,为了自身的利益当真是任何人都能舍弃。 不论是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还是从小娇养在膝下的小姑娘,对她而言都只是利用的工具而已。 想到此处越发心疼,不由得收紧手臂,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郑重地宣誓。 “公主放心,今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我一定让你成为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 北狄边境 大启军营 主账内围坐着众将领商议军情。这是沈峤神色凝重,匆匆走进军营,将怀中密报递给陛下。 宣和帝接过,一字不漏地看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营中众将士见状也安静下来,王老将军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北狄军情有变?” 宣和帝将密信递了下去,神色有些焦躁,“西戎政变,原西戎王桑吉,生死不明。 哈丹勾结北狄,双方达成共识,已经率兵二十万,包围了永州。” 王老将军接过密信,倒吸口冷气,“如此一来,我军岂不两面受敌?” 沈峤站起身来,“北狄和西戎两面来兵,若他们合军,必酿成大祸,不如趁此时机与北狄决战,直捣黄巢。” 众将士纷纷应和,起身向宣和帝请求出战。 宣和帝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案,看向营中众人。 王锦站了出来,“末将以为,不可轻举妄动!” 其父王老将军却猛地打断,皱着眉头说道,“趁他们尚未汇合,我军又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势头正猛,可借着这个士气将北鞑子一举歼灭,此乃战机,等什么等!” 宣和帝微微侧头,直直看向王老将军,语气沉着坚定,“王锦所言有理,敌军粮草被毁,定会背水一战,期望速战速决。 我军此时轻率出击,必中敌军之计,此战关乎国运,轻率不得。” 帐内一时争论不休,不自觉将目光凝在上首的宣和帝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这时营帐外的暗卫竟不顾众将士还在讨论军情,直接闯入营帐,匆匆承上一个被火漆封着的信桶。 一向古井无波的宣和帝竟猛地站起身来,浑然没有怪罪,反倒是颇为急切地接过。 匆匆阅信,惊得神色大变,猛地敲击桌面,站起身来,在沙盘前来回踱步。 众将士大气都不敢喘了,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消息,能让陛下如此焦躁。 良久宣和帝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抬头看向众将士,语气沉着坚定,“即刻整兵,夜袭北狄大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明明刚刚陛下属意暂缓出兵,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可年轻的帝王此刻眼神狠戾,周身尽是杀伐之气,周身煞气比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还要可怕。 宣和帝沉着冷静,指着沙盘,“这是敌军的主力,二更天时,朕亲自率领五万将士以一字长蛇阵直面敌军主力,王老将军和王小将军从左右两面夹击包抄。”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宣和帝在沙盘上的推演。 “北狄军精兵猛将都聚在此处,正盼着与我军一决胜负。 我们人数上不敌,却占了地理优势。” 宣和帝指了指离此处不远的空仓岭,这两边高山密集,道路狭窄,赵允成和早早摸清地形,在此设伏。 等我们将敌军主力冲散,便将大军引诱到此处,与赵君玄和孟尧的援军南北夹击,分而绞之。” ------------ 第292章 全军追击 宣和帝指了指离此处不远的空仓岭,这两边高山密集,道路狭窄,赵允成和早早摸清地形,在此设伏。 等我们将敌军主力冲散,便将大军引诱到此处,与赵允成和孟尧的援军在此等候,南北夹击,分而绞之。” 众将士听完接目光灼灼,一时间主战声一浪高过一浪。 宣和帝示意众将士冷静下来,接着说道,“此次征战,战线不宜拉得过长。 北狄二皇子呼其索虽然为人暴躁,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否则也不会在北狄王一众子嗣中脱颖而出。 巴图更不用说,他是北狄王的心腹,多年征战,心思诡谲,启朝的多少好儿郎,便是死在他的刀下。 我们将他们往空仓岭赶,他们也不是傻子,很容易发现端倪。 所以我们这一路的伏兵关卡便必不可少,将他们的主力分散隔开,使得首尾不能相连。 挫其先锋,截其心腹,偷袭尾部。 每一步都不能有一丝的差错。” 王老将军,眉头紧锁,“陛下思虑周全,战法甚妙。可实在不该以身涉险。 老臣虽然年岁已高,可宝刀未老,不如让末将率领那五万将士,直击北狄军的主力。” 宣和帝眉眼淡淡,“不,只有朕亲自出马,负伤而逃,才能引得呼其索上钩。 他向来自负,活捉敌军君王这搬天大的战功,他绝不会放弃。” 众人自然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这是以身作饵将北狄军的主力引到空仓岭。也只有由陛下亲自出马,才能彻底打消巴图的疑心…… 宣和帝的计划严谨周密,众将士听得热血沸腾,宣战声震耳欲聋。 随着一道一道军令的颁布,整个作战计划越发的完善精妙。 一时间众人情绪激荡,“是!末将领命!” …… 二更时分 宣和帝亲自率领五万将士偷偷渡过丹江,奇袭北狄大营。 正巧呼其索和巴图正在研究作战计划。 营帐外冷不丁的传来了将士的厮杀火拼声。 哨兵慌慌忙忙地滚进营帐报信,“杀……杀过来了! 大启陛下亲自率领大军杀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巴图一把推开哨兵,和呼其索对视一眼冲上了瞭望台。 “好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们还想着怎么袭击启朝大营,活捉赵君玄。他倒是好魄力,竟敢抢在我们前头,打上门来! 真当我呼其索是泥捏得不成!” 北狄二皇子呼其索看上去十分亢奋,猛地抽出身侧的弯刀,“我这就下去会会他,等我砍下他的人头献给陛下,祭奠战死的兄弟们!” 巴图一把拉过呼其索,神色凝重,仔细观察了一会,“不对,人数不对。清朝驻北将士足足有二十万,可眼下的将士人数明显不足,剩余的将士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从北狄的大营的东西两侧传来更猛烈的厮杀声。 人群中不停有将士在呐喊,“东侧西侧均有敌袭!注意警戒!” 夜色浓厚,尽管皆着熊熊火光,可视线依旧受阻,整个旷野都充满了刀剑相搏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中夹杂着悲怆的嘶吼声,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放眼望去,旌旗蔽野,尘土遮天,擂鼓呐喊声震天动地。 身穿金色铠甲,在夜色中格外耀眼的清俊面孔,正是大启陛下赵君玄。 呼其索怒吼,“原来是兵分三路,这不都在这吗! 赵君玄御驾亲征,他本人都在此处,可想而知启军的主力必然跟随!” 巴图微微点头,下意识的相信了。 毕竟在他们潜意识中,没有哪任陛下会轻忽自己的性命。 呼其索已经拔出弯刀,大喝道,“北狄将士听令,全军出击! 活捉大启陛下赵君玄者官拜大将军,赏黄金万两! 将士们,杀啊!杀啊!” 呼其索冲下瞭望台,抢过一匹战马,身先士卒,冲着宣和帝杀了过去。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刀剑相击,惨叫声四起,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四处可见残肢断臂,飞溅起的鲜血在空中抛洒,将士的头颅滚落在地,又被马蹄践踏,令人毛骨悚然。 …… 赵君玄忽然感到身边呼呼风声,下意识仰身后倒,一柄雪亮的弯刀从自己身前划过。 那人一击不中,收刀再砍。 沈峤提刀来挡,“陛下小心!” “噹!”的一声,两刀相撞。 震得沈峤手臂发麻,神色骇然,这人的力气大得恐怖。 “呼其索!”宣和帝目光沉沉,神色中却带着几分轻视。 瞬间惹怒了北狄二皇子,“赵君玄,你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赵君玄嗤笑,提剑便刺,剑光闪烁,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奔呼其索的心口。 刀鸣响起,利刃划破长空,呼其索身姿魁梧却矫健异常,他出手狠辣,刀刀要人性命。 刀光剑影交错,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的浓厚的杀意,不过片刻间,两人已经交手百招。 赵君玄环顾四周,忽然身子一侧,露出一丝破绽,弯刀如影而至,狠狠的砍在他的肩膀上,要不是有着铠甲的遮挡,只怕这条胳膊都要被当场砍断。 一旁的将士惊呼,“陛下!” 宣和帝捂着肩膀面露痛苦,不甘地死死蹬了呼其索一眼,调转马头,转身飞驰而去,“退!” 一旁的将士得令,围在宣和帝的左右两侧,杀出重围。 大启的将士见状,也丢盔弃甲,跟着主帅仓皇而逃…… 呼其索得意地哈哈大笑,扛着弯刀,打算继续追击,没跑出几步又勒住缰绳…… 想起那日被敌军诱导,损失了三万铁骑。 一时踌躇不前,却不甘心错过此次活捉赵君玄的大好机会,眼见赵君玄就要突击出包围圈,越发心急。 马蹄来回踱步,恨不能立刻冲出去。 巴图随手砍死一个拦路的大骑将士,拍马而来。 见一路上,旌旗潦倒,大启将士跌跌撞撞,仓皇溃逃毫无撤退路线可言。有的连兵器都掉了,正可谓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当即下令,“全军追击,剿灭敌军!活捉赵君玄!” ------------ 第293章 埋骨之地 巴图随手砍死一个拦路的大启将士,拍马而来。 见一路上,旌旗潦倒,大启将士跌跌撞撞,仓皇溃逃毫无撤退路线可言。 有的连兵器都掉了,正可谓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当即下令,“全军追击,剿灭敌军!活捉赵君玄!” 。。。。。。 赵君玄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全军杀出包围圈。 沈峤紧随其后,有些担忧地向后望去,生怕敌军止步不前,所有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陛下向来不是冒进之人,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定然和夜影传来的密信有关,难道秦大人出了什么意外? 可身后突如其来的箭雨让他心下大定,敌军果然上钩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的大地都在轻轻颤动,鲜艳的旌旗在迎风飒飒作响,明亮的铠甲和锋利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瘆人的寒芒,喊杀声四起,犹如海潮般袭来…… 赵君玄满意的勾起唇角,心中念着被困在永州的秦念之,周身上下那嗜血的躁意越发明显。 扬起马鞭,战马嘶鸣,整只队伍不着痕迹的放慢了速度,像是故意吊着后面的军队,始终和身后的追兵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呼其索的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队伍,眼底尽是势在必得的恨意,弯刀狠狠抽打,战马吃痛,很快便冲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北狄军的战队不知不觉中被拉得老长,很快便追着赵君玄等人来到了狭长的山道。 孟尧和赵允成等人早早埋伏在此处,高腰两侧尽是寒芒点点,那是早早埋伏的弓箭手。 天快亮了,天边已经渐渐显露出鱼肚白。赵允成居高临下地望着狭窄的山道,那这里便就是北狄军的埋骨之地。 “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出现了什么变数?”孟尧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焦躁。 就在这时,整个山谷震颤起来,马蹄声传来沉重的轰轰巨响,以不可阻挡的之势奔涌而来,赵允成激动地站起身来,远处扬起的尘土滚滚,犹如海浪一般。 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奔袭在最前端的一小只队伍,领头战马上的士兵,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上面写的正是大启的国号。 “成了!” 孟尧难掩激动,胜负就在此一举,整个山谷内的伏兵心跳如擂鼓,静静地匍匐等待。 很快赵君玄带领的一队骑兵,率先冲进狭长的山道,却放缓了速度,最后直直地堵住山道的出口。 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威风凛凛地注视着身后的追兵,个个犹如杀神附体,浑然不见刚才被追兵追逐,狼狈逃窜的模样。 率领追兵的呼其索显然察觉到异样,慌忙勒住缰绳,可是已经迟了,还未收住马蹄的战马,被拦路的绊马索偷袭,冲在最前方的北狄将士纷纷滚落马下,有的折断颈部当场横死。 更可怕的是身后的北狄军队已经有一大半进入山道,纵使呼其索喊破喉咙,声嘶力竭地嘶吼,“退,退!有敌袭!往后退!” 依旧无济于事。 此时半山腰上的赵允成激动得高声大喝,“放箭!” 北狄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暴雨般的箭矢穿透了战甲军衣,惨叫声四起。 而后惊天巨石滚滚落下,不计其数的北狄士兵被落石砸死,不仅如此,山道的进口也被巨石堵死。 此时北狄将士,被完完全全地分割开来。 呼其索一脸惊恐愤怒地从地上爬起,赵君玄打马上前,天子剑直至他的眉心,眼神依旧带着轻蔑。 “这里便是朕为你选的埋骨之地,二皇子觉得如何?” 呼其索震惊中夹杂着滔天愤怒,将最后一丝惧意消散,翻身踹倒一名骑兵,抢过他的战马,“赵君玄,你该死!你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赵君玄剑眉微挑,拍马上前,呼其索亦持刀砍去。 “噹!”的一声巨响。 呼其索惊讶得瞪大双眼,转瞬间看向他的肩头,咬牙启齿地怒骂道,“你刚刚是故意的,故意负伤引我上钩!” “蠢才!现在才发现!” 言辞中的轻蔑嘲讽,几乎要逼疯呼其索,两人交战数十招。 呼其索便背部负伤,吐出一口鲜血,他恨恨地擦擦嘴角,突然疯狂大笑。 “你赢了我又怎样?你的大启还不是守不住!我父王早在五天前便增军西戎,你猜猜看,你那不堪一击的永州又能撑过几日。 纵使我今日战死在这,可我北狄的铁骑依旧会踏破永州,直捣皇城! 你便是现在插上翅膀也赶不及救援,哈哈哈哈!” 呼其索的声音不小,附近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一惊,宣和帝更是恨得双目猩红,一想到念之执意留守永州,想到那人倔强的性子,越发心如刀绞。 滔天的怒意和杀意倾泻而出,提剑便刺,招招致命。 呼其索只想乱他心神,并未想到,竟然激发了他的凶性,从没见过哪任帝王,竟是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只能狼狈抵挡。 又过了几百招,呼其索已经生了惧意,被宣和帝一眼看穿,瞅准时机,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呼其索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赵君玄又猛地抽回佩剑,呼其索跌下马去,身子还在挣扎蠕动,口中不停地吐着鲜血。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惊叫连连。 赵君玄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拽住呼其索的发髻,割下了他的头颅,往后一抛。 沈峤立刻将呼其索的头颅插在长矛之上,高高举起。 “呼其索已死!投降不杀! 敌军主帅已死!投降不杀!” ------------ 第294章 大获全胜 赵君玄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拽住呼其索的发髻,割下了他的头颅,往后一抛。 沈峤立刻将呼其索的头颅插在长矛之上,高高举起。 “呼其索已死!投降不杀! 敌军主帅已死!投降不杀!” 被围困的山谷中的北狄军,就像待宰的羔羊,对上埋伏已久的大启军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先是被层出不穷的陷阱、箭矢、落石打的四处溃逃,山道内狭窄,大量的骑兵涌入,相互踩踏,连掉头都费劲,更遑论展开骑兵优势作战。 孟尧和赵允成各带着将士冲到山下,对着敌军奋勇拼杀。 赵允成一杆银枪虎虎生威,一枪便将敌军的将领挑下,回旋收势,反手又直刺敌人心口。 收回长枪,当空扫下,转身又爆开了敌人的头颅。 银色的铠甲泛着寒光,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戾气令人胆寒。 持枪作战,如虎添翼,令敌军闻风丧胆,不敢近身。 而被阻隔在山道外的骑兵,同样被山腰上的启军伏击,仓皇溃逃。 又被王老将军和王小将军左右夹击,进退不得。 只能握紧手中的弯刀长矛,奋勇厮杀,搏出一线生机。 可惜大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尽管巴图察觉到不对,可已经为时晚矣,北狄军的三十万大军犹如困兽,正准备拼死一博。 又听见大启将士的欢呼呐喊,“呼其索已死!投降不杀!” “敌军主帅已死!投降不杀!” “敌军主帅已死!投降不杀!” 北狄军茫然地抬头张望,便瞧见二皇子呼其索的头颅,和其他将领的头颅被长矛插着,高高举起,风中招摇。 忽然一杆利箭袭来。举着北狄军队旗帜的士兵应声而倒,旌旗落地,被人践踏…… 一时间军心溃散,溃不成军,哭嚎嘶吼声,震耳欲聋…… 然,北狄败势已定…… 五十万大军被歼灭大半,剩下的残兵溃不成军,仓皇逃窜。 此战大启军大获全胜。 …… 可赵君玄的脸上全无打了胜仗的喜色。 众将士忙着清扫战场,原地扎营,赵允成乐颠颠的打马而来。 他一身血气脏污,可双眸锐利明亮,恍若脱胎换骨般,再也看不见从前那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模样。 对着赵君玄的胸口就是一拳,“陛下好魄力啊,这战打得爽快,以少胜多足以名流千史。 歼灭敌军三十二万,俘获敌军五万,巴图带着剩下不足十万的残兵败逃走了。 要我说,不如在拨我五万将士,看本世子千里奔袭,将他们尽数绞杀!” 这时沈峤拖着景明匆匆赶来,“陛下,您肩头上的伤还未包扎,快让景大人看看。” 赵允成这才注意到宣和帝肩头带伤,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你们这帮暗卫是废物吗?” 沈峤有苦难言,若没有陛下这苦肉计,北狄二皇子如何能上当呢? 景明慌忙卸下药箱,短短几月的军医生涯,让他沧桑得厉害。 原本儒雅俊逸的青年,如今却憔悴得像个老大叔,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叹了口气,忽然怀念之前跟在秦念之身边,那时他只是时不时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而已。 可如今他可现在他连个床都没有啊,伤员太多,经常累得他倒地就睡。 幸好幸好,战争结束了。 景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想到上官思之前承诺自己的豪宅商铺,瞬间又活力满满,“陛下,此战告捷,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景明一边麻利地为陛下包扎伤口,一边期待地问道。 赵允成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多年未见到念之,怪想念的。 可惜她不能见到小爷我帅气挺拔的英姿,一人连挑一营的场景,实在太可惜了!” 赵君玄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疲惫。对着赵允成说道,“此处交给你,我要连夜率兵赶往永州。” 沈峤已经料想到,此刻神情平静。 可其他人面色诧异,赵允成一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西戎政变,原西戎王桑卓不知所踪,现任西戎王哈丹率领二十万攻打永州,不仅如此,五日前北狄王已经增兵十万,赶往西戎。 算算日子,再有七八日,两军便会汇合……” 赵允成怒目圆睁,“他娘的!在这玩阴的,西戎北狄竟相勾结,想两面夹击我大启。 难怪你突然改变了作战计划,力求速战速决。 可是大军刚刚经此大战,实在疲乏,需要休整……” 赵君玄点点头,“我知道,我率五千精兵连夜出发。让大军休整一夜,明日拨出一半的将士,由孟尧领兵,火速赶往永州支援。” 赵允成一怔,“你疯了,你肩上还带着伤呢!” “念之在那!我一刻也等不了!” 赵君玄站起身来,眼底尽是急躁,右手微蜷,摩挲着小小的平安木牌。 赵允成猛地拽住宣和帝的胳膊,“什么?念之! 念之怎么会在永州?她……她不在京城,跑去那做什么?” 沈峤生怕世子殿下没轻没重,将陛下刚包扎好的伤口扯裂开了,连忙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下官等下和世子细说…… 秦大人有夜影玉白保护,就算永州失守,也定能提前护送秦大人离开……” 可想到秦念之的性子,众人心下依旧隐隐担忧。 宣和帝眉眼间的躁郁愈发明显,对着赵允成说道,“你留下来,休整两日,率兵向北,直击北狄皇城……”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赵允成不敢置信到,紧接着涌起一阵狂喜,“陛下你……你什么一意思? 一路向北?我没听错吧! 你小子要我一路打到北狄皇城!” 沈峤想到永州之困,当下了然道,“陛下此举,可是为了解永州之困。 逼的北狄王,不得不将增兵西戎的十万军马调回来?” 赵君玄面色沉稳,语气不疾不徐,“北狄王狼子野心,这么多年仗着北狄骑兵强悍骁勇,年年进犯,屠戮百姓杀人越货,屡禁不止。 朕容不得他们这般放肆,此战北狄元气大伤。 偏偏此刻北狄王又将兵马调往西戎,如今国防空虚,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将北狄王一举歼灭,也是时候将北狄的草原并入我大启的版图内……” 寥寥几语,却勾得众人热血沸腾,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好!我赵允成定不辱命!誓死拿下北狄皇城!” ------------ 第295章 支援永州 宣和帝召集众将士,营帐内众人的脸上带着疲惫,可眼眸晶亮,尽是打败敌军的喜色。 王锦年纪尚轻,下了战场,脱下战甲,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孩子的般的稚气。 “陛下急召我们前来,可是有要事。” 赵君玄神色凛然,很快便将分两路攻打西戎和北狄的计划说了一遍…… …… 一切安排妥当,赵君玄竟一刻也不停歇,立刻点兵,整装待发。 赵允成看着他肩头上的伤,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保重!” 又将景明提溜起来,不顾他惊惧的神色,推到宣和帝的面前,“把他带上!你伤在肩上,本就不容易愈合,要是留下病根可就遭了。 对了,到了永州见到念之,记得告诉她,我很想她。 也不知上次送她的宝贝有没有好好珍藏……” “你又给她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瞅赵君玄猛的拉下脸来,赵允成哈哈大笑,“别这么紧张吗,都是小爷我的珍藏,大师级著作春宫……呃……画本子……” 声音越来越弱,说着摸摸鼻子似乎也觉得有些心虚,生怕赵君玄来找麻烦。 骑着高头大马小跑几步,拉开了些距离,猛地挥挥手,面上又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 “嗐,她早些接触接触,学习学习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小子。 你不谢谢我,这么凶做什么? 算了算了,本世子才不和你计较,快走吧,念之还等着你呢!” 赵君玄也没心思和他纠缠,当即一扬马鞭,带着五千精兵,疾驰而出,披星戴月,恨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 转眼已是三日后 北狄的十万大军已经在昨夜抵达西戎和大启的交界处,此刻正距离永州三十里处的旷野地里,安营扎寨。 永州城的上空,几只秃鹫在空中久久盘旋不散…… 西戎军久攻不下,可永州城内也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上官思立于围城之上,远远望去,对面便是整整齐齐的西戎大营。 …… 石阶两侧随地躺着,或坐着小憩的将士,接连几日的攻城,让众人身心俱疲。 趁着敌军退兵之际,才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秦念之拾阶而上,鞋底的触感粘腻湿滑,她避无可避,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满地的污血,尽显战争的残酷。 接连几员大将的战死,让整个永州的更添一丝悲怆无助。 从未觉得如此无力,可一旦对上将士们的目光,她又收起心中荒凉无力之感。 眸光坚毅,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道,“你们做得很好,援兵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一定能守住永州城!保护住身后的父老乡亲!” 可按照计划十天之内夜影率领的渝州援兵必将赶到,可直到今日依旧不见人影…… 秦念之缓步走向围墙之上,站到上官思身侧。终于卸下所有的伪装,语气沉沉,略带颓丧之意。 “渝州的援兵应该不会到了,夜影他至今未归,一定是出了变故,永州怕是守不住了……” 上官思轻笑,刘义战死,他临时接替了刘将军的位置,此刻斜靠在城墙上,侧头望去,“哥哥,可是后悔了?” 他剑眉斜飞入鬓,眸如星辰,鼻如峰脊,意态风流。明明脸上带着笑,可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秦念之难得沉默了,低垂的眼眉,周身死气沉沉,许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后悔了……” 上官思惊讶地瞪大双眼,扶住她的肩头,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不热啊,今儿是怎么了?” 秦念之却定定地看着他,眼角微红,眼底满是纠结懊悔愧疚,“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留在此处。 如今刘将军、方副将、孙校尉通通战死,夜影那也出了变故,如今我们已经孤立无援…… 我死便死了,可你和湘禾,你们本该有大好的时光,不该留在此处……” 上官思一怔,忽然轻笑,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几分,“哥哥,这是在担心我,怕我死在战场上……” 秦念之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厉声疾色道,“别胡说八道!这不吉利!” 两人四目相对,上官思眉眼间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伸手轻握住秦念之纤细的手腕,执着地追问,“哥哥是担心我?” 秦念之看着那双眸子中满是期待,说不出违心话,终是点了点头,“是,我很担心你,我希望你平安顺遂过完此生,而不是因为我……” 上官思露出一口白牙,眉眼间的快意兴奋毫无遮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哥哥。” 见她依旧情绪低落,忽然一手搭在她的肩头,秦念之下意识想挣扎,却听见上官思嗓音略带疲乏,“哥哥,让我靠一靠,好累。” 秦念之一愣,到底没有拒绝,“你走吧,带着湘禾……在城破之前……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找找夜影,我怕他遭遇不测……” 上官思嗤笑,“秦念之,你看不起谁呢?临阵脱逃?我上官思还没有那么废! 要走也是你走,你看你弱不禁风,身上没有二两肉,留下来做什么?” “我一日没有正式辞官卸职,一日便还是内阁大学士秦大人,拿朝廷俸禄,自当坚守到最后一刻……” “你这嘴硬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嗯?” 上官思忍不住重重地在她头上揉了揉,调笑着,“我还是苏州首富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打通这些商路花了多少心思和财力和人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这规模,将我的铺子开遍整个大启,要是这大启沦陷,我上哪赚钱去? 再说,你这般金尊玉贵的,我不努力,怎么养得起你…… 还有,你在瞎操什么心? 你忘了,我可是让赵君玄都头疼的"圣主",真到了城破那日,我还能傻傻地留在这等死吗? 你当我身后的血龙卫是摆设?他们抗也会把我抗走的!” ------------ 第296章 献降 眼见他越说越不着调,秦念之心头的愧疚烦闷总算散了些,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的战营,心头再次盘算起来…… 上官思嘀嘀咕咕半响,也不见哥哥回话,见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眉头微蹙,神色冰冷,眼眸中还带着几分狠戾。 一时心思活跃,试探地问道,“哥哥,你今早和蒋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死刑犯","出城"……” 秦念之眉头微蹙,“你是顺风耳吗?隔那么老远都能听到?” “怎么?难道在哥哥眼里,我这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弟弟,还没有你那半路认识的外人可靠? 你跟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商量有什么用……” 空气中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酸味,秦念之按下心头的无奈,解释道,“小年是永州人,自小生活在此地,自然比你更为熟悉这里的天气和地势。 我不找他商量,找谁?” “哦,看样子,哥哥心中有了妙计,快说来听听,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我不通兵法,却也知道,打仗无非借助天时、地利、人和……” 上官思忍不住轻笑,捏了把哥哥的脸颊。这段日子难熬,哥哥又清减了许多。 “嗯,没错,可天时利地人和,我们似乎都不具备呢,哥哥你预备怎么办……” 秦念之打落他作乱的手掌,神色认真,“眼下西戎军据我军大约二十里的西北方安营扎寨。 而昨日赶来的十万北狄军在据我们三十里处的西南方。 两军已经汇合,若是勠力同心,我们自然毫无胜算。 可若是两军主将不合,各自生了私心呢?” 上官思剑眉微挑,眸光灼灼,“人心齐泰山移,可反之,人心散搬米难……” 秦念之微微一笑,看向远处的落日长空,又恢复往日淡定从容,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攻城所需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西戎久攻不下,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如果我是哈丹,这时援军已至,我自然希望由盟军冲锋陷阵,减少自己军队的伤亡。 可同理,北狄军将领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上官思眼眸一亮,“哥哥的意思是使用离间计,让他们内斗。 只是这方法虽然不错,可这实施起来难度却很大。” 玉白从暗影处冒出,之前二人谈话,他屏息凝神听得认真,此刻连连表态,“秦大人可有具体计划,我监察司的暗卫全听秦大人的调遣……” 对于玉白的神出鬼没,随意插话,时常打断自己和哥哥间独处的行为,上官思早已免疫。 此时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对,“哥哥别理他,你继续说……” 秦念之点点头刚想继续。 城墙上又冒出个人头,“秦大哥、上官大人,知州张大人请你们去议事厅,有要事商议。” 。。。。。。 议事厅内 张德元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短短半个月已经增添了半头白发…… 一旁的两位守城将领也垂头耷脑,一副死气沉沉的颓败模样。 张英杰正坐在一旁安抚道,“爹,你急也没用,管他来了多少敌军,杀一个回本,杀两个,小爷我还赚了。 大不了打开城门和他们拼了!” “混账东西!又乱说话!” 张德元显然对这个爱子很是无奈,又舍不得斥骂,“你……你……你……”了半天,最终也只是沉沉叹息一声。 张英杰何尝不知老父亲的担忧,此刻也忍不住心酸,“爹,别担心了,说不定援军很快就到了。” “但愿吧……” 张大人微微摇头,心中已经不抱希望,这段时间,不管派出多少哨兵打探消息,依旧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这时蒋年带着秦念之一行人匆匆赶到。 张英杰的眼眸瞬间一亮,“秦大人,您来得正好,快劝劝我家老头,别敌军还没攻破永州城,他就要愁死了。” “你个小兔崽子,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给各位大人看茶!” 紧张的氛围被张英杰的无赖耍浑冲散开来。 众人落座。 张大人率先开口,神情沮丧,语气沉重,“夜影大人迟迟没有带回援军,想来渝州是那边出现变故。 陛下那边也迟迟得不到消息,也不见援兵。 可北狄的增兵却于昨夜赶到,秦大人,永州危矣啊……” 一时间议事厅的再次陷入了沉闷压抑中。 秦念之微微点头,“张大人所说的我已经了解,如今我们不能再被动的等待救援了。” 张大人眸光带着希冀,“秦大人可有办法解永州之困?” 秦念之斟酌片刻,“若是我们主动献降呢?” 玉白一愣,惊讶道,“秦大人,你可是气糊涂了,说什么胡话呢?” 张英杰猛地打翻茶盏,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秦念之,那模样实在骇人,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人一般。 “姓秦的,你说什么疯话!亏我之前还那么崇拜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般贪生怕死的小人! 你若是害怕,大可让这群暗卫送你离开,小爷我!宁死不降!绝不投降!” 上官思神色如常,很快便联想到哥哥刚才说的离间计。 倒是蒋年十分不满张英杰的无礼,沉声呵斥,“张公子何不听秦大人把话说完? 就算你是张大人独子,可也不能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 张英杰恨恨地盯着秦念之,像一只炸毛的狮子狗,“好,姓秦的你说,小爷我倒是要听听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秦念之无奈扶额,经历了这么多,这张公子怎么还是改不掉这咋咋呼呼的性子。 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沉声道,“张公子误会了,我说的是假意献降。” 张大人摸着花白胡子,疑惑道,“假意献降?何解?” “这敌军有两方,可永州只有一个,我们只向一方假意投降,献出永州。 永州如今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西戎想要,北狄自然也不会放过。 西戎军和我们僵持了整整半个月,死伤的士兵,至少也在七万以上。 还有那些花了大功夫才造起的攻城车、刀车、云梯、投石机,被我们破坏了一半以上,正可谓损失惨重。 然,我们此时却对北狄献上降书,说明自愿献出永州,唯一的要求便是让西戎自动退兵,滚回西戎境内。 你们觉得哈丹得知会怎样? 而西戎将领会不会因此,强行逼迫西戎退兵……” 张英杰听完神色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转为幸灾乐祸,当即抚掌大笑。 “我要是哈丹,只怕当场便会气吐了血。 自己累死累活强攻半个月,没能啃下来的硬骨头。北狄不费一兵一卒,却摘了现成的桃子。 这双方将领还不闹个你死我活?” 秦念之轻笑,“正是,西戎北狄两国之间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牵扯,才捆绑在一处。 我们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那两军主帅定然会因为永州的归属权发生争执。 毕竟这可关乎到他们今后的行军路线,是利益之争,自然分文不让,两方必然生出嫌隙。 若是此时,我们再派出两对先锋军,一队假冒西戎军夜袭北狄。 而另外一队同理,冒充北狄军偷袭西戎…… 必然引得两军龃龉,相互怀疑,哪怕他们猜到是我们做的手脚,可依旧会对对方产生怀疑和防备……” 玉白眸色一亮,“说不准还会发生大规模摩擦,届时我们便有热闹可看了……” 众人听完这个计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低头品茶的秦念之身上…… 明明瘦弱得不堪一击,可秦念之却有着令人叹服的勇气和智慧。 北狄军不过昨日才刚刚到达西戎边境。 可在这么短时间她竟然已经想到了如此绝妙的对策…… ------------ 第297章 北狄助阵 可面对众人的钦佩热切的目光,秦念之却显得格外淡然冷静。 她放下茶盏,神色微凝,“我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实在不知这个法子能否行得通,不知各位可有其他的想法……” “行得通,可太行得通了! 秦大人自谦了,这个计策若是运用得当,我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瓦解西戎和北狄的结盟。” 张大人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忍不住自言自语。 “让老夫好好想想,北狄昨夜刚抵达边境,定然要休整一两日,再和西戎王哈丹好好商议一番……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千万要赶在他们达成共识之前。 对,老夫这就去写降书,派人传话……” 上官思止住神色焦虑的张大人,劝道,“张大人不必心急,做戏要做全套。 这降书可不能这么轻易地交出去,自然要做出我们是万般无奈之下,权衡利弊,才不得不舍弃永州的假象。” 张大人一拍脑门,“是是,老夫急糊涂了,不知上官大人有何打算。” 众人目光灼灼,就连秦念之也抬起亮晶晶的杏眸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上官思忍住心头的燥热,“先等等,再放出些风声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已经无力反抗,弹尽粮绝,不得已而为之,以此增加可信度……” 可另外两个将领却有些悲观,神色恹恹,打不起精神了。 “我们已经被朝廷放弃了,陛下迟迟没有派援军来接应,我们就算用献降之策拖延了时间,可迟早还是会被他们发现。 到时西戎和北狄定然联手,整整三十万大军啊。 我们……我们剩下的人马不足一万人,如何抵挡得住,城破不过是迟早的事……” 说话的正是新提拔上来的李校尉,他神色仓皇,眼底尽是悲怆。 秦念之知晓抱有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连日来的高强度作战,让这些人心生疲惫。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看不见援军,看不见得救的希望,整座城池死气沉沉,士气也越发的低迷…… 当即站起身来,“我相信陛下绝不会放弃永州,援军一定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要做的便是坚持下去。 永州,是大启对西戎的第一道防线。 一旦北狄和西戎的铁骑踏破永州,便可一路南下。我们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血亲家人,更是千千万万的大启同胞。 难道我们要将这片肥沃的土地拱手相让,你们甘心我们的子孙后代成为亡国奴,任人欺凌吗!” 李副将怒骂道,“不!不行!他娘的!我老李头可以战死,但是想让我的孩子成为西戎狗的奴隶,做梦! 老子就是拼上性命,堵也要堵住城门!” 张英杰更是义愤填膺,“对!绝不做亡国奴!这帮龟孙子想踏入大启境界,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孙将军面露羞愧,“秦大人说得对,我等身为守城将领,更应该打起精神,鼓舞士气。 哪怕永州城最后真的失守,我们也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的列祖列宗!” 李副将:“说得没错!我们都是些粗人,平时都是刘将军指挥我们作战,如今刘将军英勇就义,我们全凭上官大人和秦大人调遣!” 眼见大家的士气逐渐高昂,秦念之也微微松了口气。 议事厅内,众人再次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与此同时在距离永州三十里外的西戎王帐也迎来北狄军的主帅乌纳。 …… “区区一个永州都攻打不下,实在让我们王上怀疑是否选错了人啊。你那侄子桑吉……” 哈丹面色铁青,“你是何人也配这般跟本王说话。” “我是此次北狄军的主帅乌纳,奉王上指命,特来助阵……” 哈丹冷笑一声,“既如此,不如明日攻城,就由乌纳将军打头阵,如何? 正好也让本王见识见识,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北狄铁骑。” 乌纳眼皮一掀,语气有些轻蔑,“让我们打头阵自然是可以,只是,若是我们率先破城,这又该如何?永州城是否就归我国所有?” 哈丹怒急反笑,“乌纳莫要欺人太甚,我等攻城已经半月之久,破城不过是早晚的事,可你这般行径和坐享其成又有何差别。 便是攻下这永州,也该……” 乌纳轻笑,“您不妨眼光放得长远些,何必在乎这一州一郡的得失?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整个大启,还没开始和敌军交手,盟军便起了内讧,这可不妙……” ------------ 第298章 真诚才是必杀技 乌纳轻笑,“您不妨眼光放的长远些,何必在乎这一州一郡的得失?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整个大启,还没开始和敌军交手,盟军便起了内讧,这可不妙。” 乌纳又作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实不相瞒,我和如今龟缩在永州的秦念之也算有些过节。 我国的大皇子,就是着了她的道,才被宣和帝扣押,最后身中剧毒,丢了性命。 我此番前来,新仇旧恨自然要一并清算。” 哈丹见他言辞诚恳,不似作假,也收起了敌意,“你有何计策不妨直说!” 乌纳冷冷一笑,“永州共同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其中北门有护城河,东门靠内。真正进攻的不过是西门和南门。 你我两军各负责一个,谁先强攻进永州,永州便归谁所有。” “不行,围困永州一战,我军已经付出极大的代价,你们却想后来居上,这不公平……” 哈丹脸色铁青,直接拒绝,“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北狄和大启在边境之争,连连败退,被宣和帝大的抱头鼠窜,五十万大军剩下的不足十万。 若非对北作战不顺利,你们北狄王,又怎么会想起从西进攻,不就是因为大启驻军主要集中在风云关以北附近,西面防守稍弱。 你们打量着永州孤立无援,便想来分一杯羹。” 哈丹不留余力的极力嘲讽,令乌纳的脸皮有些挂不住,心中将巴图和二皇子骂了个便,要不是这两人作战失利,自己又怎会受此侮辱。 “既然西戎王并无合作的诚意,那在下也不浪费时间了。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失去友军,只希望西戎王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乌纳大人带着他身边的亲随赶走,哈丹便气的破口大骂,“北狄人果然担心狡诈,还想趁火打劫。” 他身边的亲随却开口劝道,“王上,永州久攻不下,我方死伤惨重,何不暂且答应与他们合作,先攻下永州再说。” 哈丹阴涔涔的模样十分骇人,“确实需要合作,可是我们不着急。且等等看吧……” 那心腹不解,“为何?” 哈丹嘲讽一笑,“北狄是对大启的作战并不顺利,同样久攻不下,这才想和我们联手,从西边打开一个缺口…… 可那宣和帝也不是吃素的,北狄兴兵在前,其后又和我连手,搅的这个天下血雨腥风。 你说宣和帝年轻气盛,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这……王上的意思是,宣和帝很有可能继续兴兵北上……” 哈丹冷笑,“十有八九,先等着吧。吩咐大军,这两日小心戒备。 大军先原地休整,我们且安心等着,北狄一定比我们更急着攻下永州,倒时有他们求我的时候……” “是,王上英明。” 。。。。。。 永州城内 李湘禾正忙的焦头烂额,伤兵越来越多,药材越用越少,哪怕有了神医给的新药方,可在被封锁永州内,伤药依旧紧俏。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那些重症的伤者,这半个月来的征战,对于永州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除去战争开始前,提前撤离的部分老弱妇孺,剩余的青壮年自发留下来抵抗敌军,几乎到了全员皆兵的程度。 尽管如此,可面对人数明显是自己十几倍的敌军,伤亡依旧是不可估量的。 李湘禾越发的沉默,短短半个月,她送走了太多的伤员,听到了太多的惨叫。战争的残酷,如同在地狱中挣扎的日子,是她之前从未想象过的。 她自小锦衣玉食,人生最大的苦楚便是发配边疆那几年,可如今置身于这样残忍的环境下,过去那些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困境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她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撑不下去,或许她会比这些伤兵死得更早? “嘘嘘……” “嘘嘘……” 冷不丁一个不明的野果砸到自己头上,李湘禾茫然地抬头望去。 玉白正倒挂在屋檐下,头发倒垂,像只巨型蝙蝠一般,“嘘嘘……” 见李湘禾望了过来,眼神陡然一亮,“李姑娘!快来!” 李湘禾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神色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安顿好手中的伤员,大步跟着玉白走出伤兵营。 “你来干嘛?” 话还没问出口,腰间陡然一紧,整个人被提起,惊叫声卡在喉间,转瞬便被玉白带上了房顶。 “你有病啊!”李湘禾怒目而视。 “嗯,李姑娘厉害啊,一眼便瞧出来了。” 玉白满眼佩服的,语气听上去还有几分诚恳,“我脑子确实不太灵光,这这么明显吗,嘿嘿……”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李湘禾满肚子骂人的话只能咽了下去,没好气地问道,“拽我上来做什么?念之呢? 你不好好守着她,万一她遇上危险怎么办?” 玉白竖起手掌,“天地良心,我可不敢玩忽职守,我们暗卫也是要休息的,现在是石心和石墨守着她……” 李湘禾微微点头,“你的腿脚好了?” “嗯,多亏李姑娘之前的照顾,我才能恢复如初。” 玉白笑嘻嘻的模样在这个苦大仇深的城池里,显得有些刺目。 李湘禾定定的瞅着他的大白牙,忽然摇头苦笑,“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也挺好的,既不会悲伤,也不会害怕。” 玉白一愣,接着扬起一个更加欠揍的笑意,“那可不,我弟弟天生就说我缺了个筋,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只要完成好陛下的指令就行。” “要是完成不了呢?” “嗯?那就更简单啦。” 玉白歪头,向上翻个白眼,舌头一吐,指尖在脖间一划,“放心,我下手很快的,应该不太痛苦……” 李湘禾简直被他气笑了,“你……说得对,难怪我看你那脑袋成天摇摇欲坠,要掉不掉的……” 玉白从怀中摸出几个野果,在身上擦了又擦,递给湘禾,“可甜了,尝尝!” 李湘禾撇撇嘴,看着他手中又小又青的野果,“你当我傻?看着就酸酸涩涩,不吃……” ------------ 第299章 好兄弟,来生见 李湘禾撇撇嘴,看着他手中又小又青的野果,“你当我傻?看着就酸酸涩涩,不吃……” “尝尝吗?” 玉白说着咬了一口,眼底泛着泪花,身子一抖,偏偏还一本正经点说着,“可……可甜了……” 又往李湘禾的嘴边怼了怼,李湘禾拗不过他,当即咬了一口。 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果子,竟然酸成这样。 酸味直冲脑门,又直达心底,舌尖都被酸得麻木,猛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身子不禁直打哆嗦,眼角也控制不住地泛起泪花…… 要不是多年名门闺秀的教养,只怕当场就要吐到玉白脸上,“你有病啊!” 李湘禾眼角沁泪,忍不住破口大骂。 可玉白又拿出个果子递了过去,“这果子厉害吧,我摘的,能把人酸哭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心里的某处开关般,李湘禾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掉个不停。 接过果子,李湘禾一边小口,小口的啃着,一边默默地落泪,嘴上还不停地咒骂,“都怪这破果子,都把我酸哭了,就没吃过这么酸、这么难吃的果子……” “是啊,是啊,就没吃过这么酸的果子……” 玉白看着不远处的落日,在屋檐上晃着两条腿,“被酸哭了也没什么丢人的,对吧。 喏,我的衣服是干净的,借你擦擦……” 李湘禾再也忍不住,一手捏着手里的果子,一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 “呜呜”地放声大哭,压抑了许久的惊惶恐惧、憋闷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 单薄纤细的背脊一抽一抽的,玉白伸出手在空中停留许久,最后也只是默默放下,继续一口一口地啃着果子。 “啧,真酸呀……” 许久,李湘禾终于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 虽然有些丢脸,可心里头却像是卸下了万斤重的担子,周身上下轻松了不少,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两人并肩坐着屋檐上,看着落日余晖撒在满是疮痍的城镇上,心中却格外的平静坦然。 李湘禾用胳膊肘戳了戳玉白,“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我有眼睛会看,你以前跟个炮仗似的,除了秦大人,就算陛下的面子你也不卖。” 玉白把玩着手中的酸果,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大人很担心你,不过她有心无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瞧着她也快哭了……” 李湘禾眉眼一横,“胡说八道,念之才没这么软弱。” “哭才不代表软弱呢,逃避才是。” 玉白站起身来,“所以,我玉白就是这永州最强的勇者,什么西戎北狄,尽管放马过来,我玉白眨一下眼便算我输!” 李湘禾抬头看着他,实在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蠢啊!” 余晖落在两人身上,实在耀眼得很。 。。。。。。 难得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被一阵嘈杂声打破。 夜影回来了。 平日冷得像冰块一般的面容毫无血色,半趴在马上,要不是上官思眼尖,只怕他会被当做奸细射杀在城下。 当即放下城门将他带了进来。 “秦……秦大人呢?” 夜影吃力抬头,发现扶着自己的是一直不太对付的上官思。 “先别说话,你伤得很重,哥哥马上就到了。” “多谢,渝州知州拒绝出兵,又怕事后被追责,见我势单力薄竟起了杀心。” “嗯,我们猜到了。你先别说话,省省力气。” 秦念之赶来时,上官思正在给他检查伤口,夜影整个人被血浸透,可依旧面无表情,好似没有痛觉般,语气内疚沉痛。 “秦大人,属下没用,是我的错,没能搬回援兵……” “这不是你的错……” 秦念之眼眶发酸,眼泪倏地掉了下来,“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没有援兵我们也能守住城池,你别担心……” 夜影平素总是板个脸,此刻嘴角微微扯起。 “属下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探知到重要军情,陛下在空仓岭大败北狄军,歼灭敌军三十万,俘获七万,正日夜兼程在赶来永州城的路上。 我们……我们只要在多撑些时日,一定能等到援军……”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别说话了……” 秦念之的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任谁都能看出来,夜影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秦大人不必为我感到难过,监察司的暗卫在入司的那一刻,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是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同胞的暗算下……实在有些憋屈。” 闻讯赶来的玉白愤怒得周身颤抖,“是谁算计了你,我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站住!咳咳咳……” 夜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秦念之慌忙掏出帕子帮他擦拭,又翻找荷包中的瓶瓶罐罐。 一向清冷的嗓音如今慌乱得不成样子,“夜影,夜影,你别说话了,神医临走时给我留了好些药。 这个……止血的一定能治好你……” 他浑身是伤,秦念之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先找出一瓶治疗内伤的,颤抖地想要打开瓷瓶中的木塞。 夜影却摁住了她的手,“别……别浪费神医的药了。 我怀中有渝州知州和朝中官员的来往的密信。 是我察觉不对,夜探书房时发现的,还要麻烦你帮我交给陛下…… 监察司内部出了奸细,宫中情况不明,一定要让陛下……小心防备……” 说完这段话,夜影的脸色越发衰败了,又费力看向玉白,“我走了以后,监察司剩余的暗卫就以你为首。 可别再不着调了,保护好秦大人……我……” 玉白眼眸猩红,跪倒在他身前,“别说了,别说了! 我不行的,监察司暗卫的头儿,只能是你,你别想推卸责任!” 夜影却只是笑笑,右手成拳缓缓抬到半空中,“好……兄弟,来世……来世见……” 玉白红着眼睛怒吼,“谁要跟你来世见!” 却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和他碰拳,最终还差了一点…… 那被鲜血染红的拳头已经无力支撑,玉白慌忙摊开手掌去接,颓然悲伤地将自己的脸埋在夜影已经松开的手掌中,呜鸣的痛哭声,压抑悲愤。 如野兽般的低鸣哀嚎,让人心头发酸,泪流不止。 “好兄弟……来生见……” ------------ 第300章 头疾 夜影的死,让所有人沉痛不已。 可永州的军情已经不容大家再沉寂悲伤下去。 西戎和北狄两军在严阵以待。 张大人急得嘴角燎泡,永州已经是弹尽粮绝,摇摇欲坠,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的大规模进犯。 于是在这个深夜,特意派遣了使臣带着降书前往北狄大营。 在派送降书的人选上,大家僵持不下。最后在李副将的极力自荐下,最终确定了人选。 。。。。。。 “你说什么?永州派人递上降书?” 在暗处蛰伏许久的桑吉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不可能,秦念之和监察司的暗卫还在永州,她不可能主动投降。” 他身边的心腹阿木肯定地点点头,“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千真万确。 秦大人不过是一介文官,又是女流之辈,或许在永州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况且,永州经历了大大小小三十几场攻城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在北狄十万大军赶到时,递交了降书。 愿意打开永州城门,迎接北狄大军,唯一要求是不准伤害永州城内的百姓。” 桑吉还是皱着眉头,“不……不太对劲,秦念之是女流之辈没错,可她是宣和帝的心上人,也是大启的内阁大学士。 身边又有上官思和夜影,李湘禾等人。 这些人个个非富即贵,手握权柄,怎么可能居于人下,这个主意必定时经过他们商议过后的。” 阿木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王上的意思是,这是他们使得离间计,可这未免太明显了,北狄王和哈丹会中计吗?” “会,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们,不费一兵一刃拿下永州城,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北狄将领肯定不愿放过……” 桑吉的眼底闪过狠戾,想到哈丹,在王权面前,连血亲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阿木:“属下打探过来,九公主就在永州城内,我们要不要送信给秦大人,带走九公主。” “暂且不必,我们还有要事要做。” 阿木神色凛然,“主上可是打算暗杀哈丹,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桑吉冷笑,“不,我要助秦念之一臂之力,夜袭北狄大营!” 。。。。。。 长日寂寥 一只大鸟从空中低低掠过。 宣和帝披星戴月,日夜不休,一想到秦念之等人被围困在永州,恨不能长出双翅,立刻飞到她身边。 可偏偏路途遥远,脑壳似针扎般痛到极致,隐隐有狂躁嗜血的驱使。 沈峤驾马奋力追来,“陛下,歇歇吧,再跑下去,就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无奈下,一行人只能暂时停下休整一夜。 景明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两条腿不停地打着哆嗦,大腿内侧早就磨破了皮,走起路来像只鸭子,一拐一拐的。 还没来及喘口气,便被沈峤拽着送到了陛下面前,“景大人,快些,陛下的头疼加剧了。” 宣和帝修长的指节扶着额头,眉头紧蹙,薄唇紧紧地抿着,神色隐忍痛苦。 景明不敢耽搁,上前一步,想为陛下请脉,奈何刚靠近他三步远,宣和帝忽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眸子,眼底尽是的嗜血戾气。 吓得景明双腿一软,跪坐在地,“陛……陛下,是臣……景明。” 宣和帝冷冷扫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景明擦了擦额间冷汗,慌忙爬起身来,牵动大腿,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陛下,感觉如何,好端端的为何会头疾加剧?” 沈峤急得团团乱转,生怕陛下出来岔子。 景明皱着眉头,“陛下,李院使给你开的药丸虽然有抑制头痛的作用,可也不能过量服用,以免形成依赖……” 宣和帝已经不耐烦地收回手,“我现在头疼的厉害,你可有办法。” 景明冷汗落下,“施针可以暂缓疼痛,只是现在环境不太适合。 另外,陛下可以想想让你心情愉悦的人或事,或者做些能让你释放情绪的事……” 沈峤神色变得十分紧张,不着痕迹地踢了踢景明,垂下眼眸,心中惊涛骇浪,这个蠢货是想害死谁? 对战北狄整整三月,陛下每每头疾发作,便越发的嗜血狂怒,每当这时,倒霉就是北狄军士。 可现在荒郊野岭,别说敌军,连窝土匪也没有一窝啊,都是自己人啊。 要是陛下听了他的话,等会真的放开性子…… 沈峤有些不敢想象,脑海中浮现陛下残忍嗜杀的一面,忽然打了个抖。 “陛……陛下。再有五日我们便可以赶到永州,想来秦大人一定很想念您,您不妨想想秦大人……” 赵君玄冷冷地扫了沈峤一眼,他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好在宣和帝收回了视线,并没打算做什么,左手紧紧攥住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平安小木牌,克制着一波又一波足以让他发狂的尖锐疼痛? “药。” 景明一愣,从药箱中找出,递了上去,宣和帝拔开瓶盖,一仰头,将剩下的几颗一并倒入口中。 景明和沈峤惊呼,根本来不及阻止,“陛……陛下,你怎么能都吃了,这药吃过量了有毒啊。 而且这是仅剩的记科,下批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如今行军在即,又没有药材,臣也没法给您炼药啊……” 宣和帝冷冷一瞥,“我现在头疼的想杀人,别再聒噪。” 景明瞬间像一只被捏住脖颈的鸭子,噤了声。 宣和帝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指节摁压着太阳穴,“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吩咐大家将士原地修整,天亮后立刻出发。” ------------ 第301章 值不值得 北狄军营内 “大人,永州果然怕了我们北狄将士,竟然未战先降,派了使臣来和谈,愿将永州城拱手相让。” 乌纳满是皱纹的老脸,带着些许惊疑,来回在营帐中走动,时不时地看向手中的永州知州的亲笔信。 那心腹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慎重起来,“大人可是担心有诈?” “那秦念之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狡诈得狠,实在不像是这般轻易认输的人。 你以为西戎军都是废物吗,整整三十万大军,耗时近一个月强攻不下,怎么我们一来他们就要缴械投降了?” 那心腹却不太赞同,“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州确实支撑不下去了。 早就弹尽粮绝,据说因为缺乏物资,他们甚至征用了百姓的房子,不仅缺衣少食,甚至受伤的将士连一碗药材都分不到。 他们再不投降,也就只能等死了。 如今他们主动献降,我们何乐而不为。不废一兵一卒,便可轻松拿下永州。” “糊涂,你可想过那虎视眈眈的西戎王哈丹!他们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偏偏临门一脚被我们截了胡,你觉得那哈丹作何感想。” “这……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若是惹怒西戎王……” 那心腹还没说完,营帐外传来惊叫,鸣金声响起。 两人瞬间脸色大变,“敌袭!是敌袭!” 说着冲出帐外,外头已经陷入混乱,马匹的嘶吼声,士兵的咒骂哀嚎,刀剑相击的搏杀声…… 忽然一只利箭冲着乌纳的门面直射而来,一旁的心腹慌忙推了他一把。 利箭擦过他的胳膊直直射入营帐内,乌纳朝那人望去,那人身材魁梧,黑巾蒙面,眼神锋利…… 那人见一击不中,皱了皱眉,很是失望的模样,调转马头,大喊一声,“撤!” 说完骑着高头大马,高举佩剑冲出包围,剩下的几十名黑衣人跟着且战且退。 营帐内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火光阵阵。身旁的心腹率领一队人马立刻追了出去。 乌纳留在营帐中,吩咐众人救火,抢救伤兵,仔细巡逻,很快便结束了这场骚乱。 …… 没多久那心腹又率着将士赶了回来,“启禀大人,我们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护城河附近,才失去踪迹…… 一定是那帮大启人!他们什么意思? 前脚刚派使臣送来降书,后脚便派人来袭击我们,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明日便联合西戎王攻城,杀光这群反复无常的小人。” 乌纳皱着眉头制止,“等等,仔细检查那几具尸体,这批人究竟是不是大启人还不好说……” “大人是怀疑有人冒充大启将士,故意使坏?” 乌纳神色紧绷,“刚刚那领头人虽然说着大启话,可听着实在有些别扭,武器明明是剑,可却惯用劈和砍的姿势,说不出的古怪。” 那心腹慌忙仔细查验,神色敬佩,“大人猜得果然没错,这些尸体身上有西戎的图腾,他们不是大启人。 是……西戎王?他竟这么迫不及待?” “呵……”乌纳冷笑。 “看来是哈丹得知这个消息,着急了,生怕我们和大启达成共识……” 。。。。。。 永州城内。 玉白带着桑吉一行人从护城河的暗道中游回城内。 一旁接应的将士看见桑吉那充满攻击性的五官瞬间暴怒,立刻大喊起来,“西戎人混进来了!” 要不是玉白拦住那小兵,只怕整座城池都要骚乱起来。 上官思悠悠赶来,见到桑吉倒也不惊讶,反倒是九公主珍珠,见到失而复得的亲人,当即哭成了泪人,“哥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桑吉周身湿漉漉的,冷风一吹,纵使再好的体格,也忍不住打抖。 上官思将人带进知州府,尽管刻意低调,可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他们当着上官思的面不敢做什么,可还没等人走远,便能听见低低的唾骂,有的人甚至还在他们的背后愤愤地吐口水。 阿木气得两眼发红,恨不能上前理论,却被桑吉一把拽住,“不要闹事,一切等见到秦大人再说!” 因为两国敌对的关系,这些人对桑吉的纷纷怒目而视,要不是玉白上官思在一旁护送,只怕早就乱成一团,打了起来。 珍珠也有些害怕,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时日,秦念之总是将自己拘在房中,还派了两个暗卫日夜保护自己。 两国交战,尽管自己对大启并无敌意,可还是挡不住国仇家恨对这些百姓的影响,他们对自己的滔天怒意,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得到。 玉白生怕引起骚动,亲自护送桑吉一行人前往议事厅内。 上官思看了看夜色,眉头皱起,心生不满,这么晚了哥哥应该已经休息了,可桑吉…… 站在厢房门口轻叩门几声,许久得不到回应。 石墨石心两名暗卫,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秦大人……睡得有点沉…… 李姑娘忙于在伤兵营照顾伤兵,并未在屋内过夜。” 上官思自然清楚,微微点头,“桑吉在议事厅有要事找哥哥商议,我进去叫她……” 那两名暗卫果然没有阻拦,上官思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只点着一盏小灯,烛火明明灭灭,屋内的炭炉烧得正旺。 上官司微微叹了口气,已经入春了,可哥哥体质虚弱,越发的畏寒怕冷,绕过雕花屏风,便瞧见缩在床榻里,小小的一团…… 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青丝凌乱地铺了满床,浓密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一瞧便知道这段时间并没有休息好。 眉头微微蹙起,睡得也不太安稳,像是陷入梦魇中,轻轻叫了几次,依旧没办法唤醒。 上官思也不着急,坐在床边,床榻微微陷下去一块。 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哥哥的后背,十足的耐心。 神医走之前给哥哥调整了药方,虽然还是会嗜睡,却不会像之前那般沉睡不醒。如今这般,可见哥哥这段时间劳心劳力,累坏了。 上官思垂下眼眸,眸底难掩心疼,盯着哥哥顺滑的长发,心神有些飘远。 直到烛心爆裂发出的“噼啪”一声,猛地将他惊醒。 他伸手捋了捋哥哥凌乱的青丝,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想到神医临走前问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不止别人,就连自己也曾在无数个冷寂的夜晚,扪心自问。 “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呢? 默默地守在哥哥身边,却始终得不到她一个回眸。 倾尽所有,甚至可能搭上性命,她却浑然不知……” 上官思摇头苦笑,哥哥说得没错,在那样疯魔的环境下长大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正常人呢? ------------ 第302章 桑吉 哥哥说得没错,在那样疯魔的环境下长大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正常人呢?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可自己却偏偏愿意倾尽一切来换哥哥安好…… 上官思想着,忽然释怀一笑,伸手揉着她微蹙的眉心,力度不算太小,一下一下。 睡梦中的秦念之终于察觉到不适,扭了扭脸。 上官思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见她睫毛轻颤,眼珠动了动。 可没想到,哥哥只是换了个姿势,像只猫崽一般,在软枕上蹭了蹭,扭过头去,又睡了过去。 上官思此刻也不忍心强行将她叫醒了。可想到事后哥哥若是知道桑吉一行人在议事厅等候许久,定然要生气。 踟蹰再三,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这可怨不得我了,哥哥…… 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对着秦念之玲珑小巧的耳垂,重重一捏,敏感的耳垂果然泛起了红晕,还不过瘾,又拽了拽…… 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哥哥,桑吉有要事求见,哥哥快些起身吧……” 果然秦念之眉头一挑,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又阖上。 上官思下意思地远离几步,站在离床榻两米远的地方。 静静地看着哥哥整个人先是懒洋洋地缩进被子中,抱着被子滚了几圈,接着揉着被自己捏红耳垂,茫然地做起身来…… 眼眸湿漉漉雾蒙蒙地带着困意,柔顺的青丝也变得蓬乱炸毛,神情恍惚,带着几分傻气,还有几分被强行叫醒的怒意…… 上官思忍不住轻笑出声。 便瞧见哥哥瞬间变了神色,转头看向自己,一脸惊讶,“你怎么进来了?” 上官思自然地走到屏风后,摊摊手,“实在对不住了,我在门口敲了许久,都没办法叫醒哥哥,只能进来叫你了。 前西戎王桑吉来了,玉白带着暗卫假扮西戎士兵突袭北狄大营时,正巧碰上。 两人一拍即合,桑吉扮成启人偷袭北狄军营,玉白在外接应。 现在乌纳不得不相信,是西戎人攻击他们,想必很快便会问责哈丹,马上就有热闹瞧了…… 哥哥也可以开始你的下一步计划了。” 强行开机的痛苦,导致秦念之现在的脑子还有些卡顿。 这几日因夜影的去世,众人心思沉重,夜不能寐,可眼下却也不是悲伤的时候。 秦念之消化着上官思的说的信息,抱着被子还有些迟疑。 “我要穿衣了,你还不出去……” 上官思轻笑一声,“哥哥在担心什么?又不是没帮你穿过衣服? 你……在我眼里,确实和哥哥无异。” “哥哥”二字特意加重了声调,秦念之低头看着自己确实不太明显的胸部,一时无语,怀疑他在嘲讽自己,偏偏没有证据。 当即也不再纠结,直接站起身来,登上鞋袜,穿上中衣,外袍…… 上官思这才绕过屏风,见哥哥急急忙忙就像往外走,一把拉过她,摁在妆凳前。 哥哥别急,我帮你束发。” 说着拿过桌上的木梳,不容拒绝抓起一把青丝,先梳顺了发尾,又从头顶,慢条斯理地开始打理。 秦念之心头焦急,“你这是做什么,桑吉他们不是还在议事厅等着……” “哥哥可要想清楚,现在的桑吉,可不一定是以前的桑吉了。” 秦念之一愣,看向铜镜中的上官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你觉得桑吉是那么凑巧出现在北狄营外碰上玉白,还是听到消息,猜到了我们的行动,故意为之呢? 哥哥,夜影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让你丧失了往日的戒备和谨慎……” 上官思一针见血地指出。 秦念之难得沉默了,在她心里,那个阳光热情的西戎王桑吉并未死在那场宫变中。 他还活着,这个消息足以让她跃雀,竟忘了考虑,为何如此碰巧…… 她不愿用最坏的想法来揣测这个曾经的朋友。 上官思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自己的头皮,青丝渐渐聚拢在他的大掌中,拿惯长剑的手掌,此刻却熟练地为自己束发,最后又为自己带上白玉发冠。 这才满意地看向铜镜中的身影,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我的手艺不错吧……” 秦念之却没什么心情,旧友重逢的欢欣在现实的打压下逐渐退去,她开始思量桑卓此行的目的…… 上官思忽然捏着她白皙幼滑的脸颊,笑得开怀,“怎么,哥哥看上去有些失望…… 那哥哥不如看看我,人心诡谲,可我待哥哥一如从前,绝不会变。 与其在这猜测,哥哥不如直接去问问他。 有我在,哥哥放心。 他若是存心隐瞒,有了异心,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 议事厅内。 桌上的热茶已经换了两盏。 秦念之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桑吉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念之,你可算来了,最近身子可还好?” 秦念之扯起一抹笑,又看向桑吉身后泪目盈盈的九公主明珠,荡开一抹笑意。 “桑吉,你还活着,我真的很开心,我也算不负所托,将你的明珠安全无虞地还给你…… 只是不知你此次前来……” 秦念之落座,上官思随即坐在她的下首,将她面前的清茶端走,吩咐道,“换盏清水来。” 桑吉轻笑,可眼底依旧带着执拗,“我就知道瞒不过秦念之你,我如今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确实存了利用你的心思,也猜到了你们的计划,故意蹲点……” 玉白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一行人,“故意的?” 秦念之微微垂眸,“谢谢你的坦诚,我也算没看错人。 只是如今我们自保都难,毕竟你也看到了,永州城摇摇欲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敌军攻破。 我并没有多余的兵力帮你拿回西戎王城……” ------------ 第303章 各显神通 “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帮你拿回西戎王成。” 九公主珍珠一愣,似乎不太明白为何一向对自己温柔有礼的秦念之忽然变得如此疏离。 抽咽声也渐渐停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解的望着秦念之,“你在说什么啊,我哥哥怎么会……”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对你来说十分为难,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只能拼死一搏。我一定要夺回西戎王城,夺回西戎大军的控制权,才能为那些惨死的族人报仇……” 秦念之神情淡淡,“那你想怎么做……” 。。。。。。 此刻西戎大营,乌纳正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抬着几具尸体扔到哈丹面前。 哈丹不解,直觉不妙,“乌纳大人,半夜不睡觉,带着几具尸体不知有何贵干?” 乌纳冷笑一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吧,西戎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却派了人偷袭暗杀本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哈丹当下警铃大作,“胡说什么,本王何时派人暗杀你了。乌纳大人可千万不要中了大启的离间计才是。” 乌纳冷笑,“此事刚发生,我第一时间自然是怀疑大启,本大人也相信西戎王您竟然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 可谁料,这群穿着大启服饰,手持佩剑的却根本不是大启监察司的暗卫……” 乌纳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扯开那几具尸体的衣物,这些人的背后正是西戎的图腾。 “如此,你们可还有什么辩解。本大人特意查验过,这些刺青至少都有十几年了,绝不可能造假。” 哈丹的心腹再凑上前一看,神色凝重,冲着哈丹微微点头。 哈丹倒吸一口凉气,快步走上前去,认真辨认,脸色越来越黑,想也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桑吉的手下。 他不仅没死反倒是给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以前那个赤诚的傻小子,竟然也学会了玩心眼,借刀杀人,这招他倒是用得不错…… 哈丹坦诚道,“确实是西戎人,但并不是我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王位是从我那个侄子手中抢来的,这些是他的部下。” “哈哈,你觉得本大人是傻子吗? 这些若真的是前西戎王的人手,他们应该去刺杀你才是,怎么天太黑了,昏了头了,竟错跑到本大人的营帐,来刺杀本大人? 哈丹,你这个借口可编得不太高明啊。” 乌纳开口嘲讽道,“今日这事,你若是不给本大人一个交代,那我们只能战场上见了。” 哈丹沉下脸来,“此事本王已经解释过了,这事是那桑吉做下的,与本王无关。 乌纳大人何不好好想想他为何在这个关节上不顾生死来刺杀你呢? 必然有所图才是,眼见大战在即,他却用这样拙劣的计量来离间你我二人。 什么“献降”,什么“刺杀”,不过是大启人鬼蜮伎俩,乌纳大人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吧……” 乌纳自然心存疑虑,可也存了借此事拿捏哈丹的心思。 可不料哈丹却并无半分畏惧,反倒脸上带笑,这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据我所知,宣和帝已经派手下大将孟尧,率领五万先锋军,日夜兼程赶往永州,最多不过七八日的光景便可以抵达……” 乌纳脸色骤变,“此话当真。” “军情要务,岂能玩笑?” 哈丹冷冷一笑,“宣和帝此人最是记仇,我们和大启早就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身为您的友军,只能言尽于此。 若是在拖拉下去,只怕倒是你我都讨不着好。如今更应放下嫌隙,一致对外才是,赶在孟尧带援兵抵达之前,攻下永州城,到时反攻为守,一路南下才是……” 乌纳依旧不忿,“我凭什么和你合作,永州知州已经向我递上降书,我不费吹灰之力……” “呵……”哈丹直接冷笑,“凭什么?就凭给你送降书的李副将是我的人,他是我安插在永州城多年的内应。 城中早已不堪重负,所谓的献降之计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他们在等孟尧的援军……” 见乌纳不信,哈丹将“献降文书”上的公文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该死的,这帮大启人竟敢耍我!” 乌纳恨恨的咒骂着。 “好,就依你所言,明日便攻城……” 。。。。。。 永州城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李副将几次路过,旁敲侧击的问话都被玉白等人瞧在眼底。 “确定是他吗?” 那日他慷慨激昂,誓死不做亡国奴的宣言至今还回荡在耳边,还有他主动请缨,不畏生死前往北狄大营送“降书。” 这样的人会是叛徒?是北狄的细作? 秦念之的脑子阵阵发昏…… 自从夜影死后,玉白就便的越发沉稳,那个爱说爱笑爱闹的的身忽然就淡去了。 “八九不离十,那日永州城险些被西戎大军攻破,是刘将军舍了命,才堵住了那个城墙上的缺口。 可那个位置原本军力充足,正是李一舟将守卫调走,才导致西城门附近出现了巨大的纰漏,险些城破。 若是论资排辈,这副将的位置可轮不到他来坐。 可蹊跷的是,再此之后,连续几次战役中,比他资历高,年长的大将陆续死在守城战中。 他便被提了上来…… 那日哥哥提出离间计后,张大人和蒋年都愿意前往北狄军营递交降书,可都被他阻止了。 他带着六名将士去了敌军大营,回来时却是只身一人,身上都是伤,同行将士皆成了英魂…… 他解释说,回来的途中遇上了西戎巡逻的士兵,因此遭了伏击,自己九死一生才逃了回来。” “可是他身上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刀刀避开要害,不仅如此,他还拒绝军医给他诊治,我命人偷窥他换衣时,发现他的刀口不像是敌袭,更像是自残导致的。” 秦念之并不怀疑上官思的判断,只是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想来北狄和西戎也该知道我们是假降了…… 那我们不如假戏真做,将哈丹和乌纳同时骗到城中,若能成功击杀了两军首领,外面的士兵便是无头苍蝇,只能乱转。 不但永州之困便可迎而解,西戎和北狄便再也掀不起浪花了…… 上官思轻笑,“我以为你会等着赵君玄来救你,你倒是贪心,竟直接打起灭了主帅的主意……” ------------ 第304章 戏中戏 上官思轻笑,“我以为你会等着赵君玄来救你,可你倒是胆大,竟然直接打起灭了主帅的主意……” “他若能赶来最好,可我们也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在他身上……” 玉白一脸狠戾,“要不是李一舟那个奸细,秦大人之前的离间计一定能取得成效…… 城中可用的人手本来就少,李一舟又是西戎奸细,他很可能趁着之前送降书的时机已经将城中的布防图送出了。” 上官思嗤笑地回怼着,“永州城这幅样子,不需要布防图也能攻进来。”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玉白苦笑一声,“说得没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弃城而逃吧。” 秦念之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既然已经确定李一舟是西戎的奸细,那他就是一把双刃剑,我们不妨……” 。。。。。。 议事厅内 李一舟双手抱拳行礼,焦急说道,“大人,大事不妙,北狄和西戎已经识破我们的计划,如今正在城外叫嚣,准备攻城了。” 张大人一脸慌乱,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一阵头晕目眩,“怎么会,之前北狄不是收了"献降书"。 说好三日后开城门投降,怎么会突然变卦?陛下的援军可没有这么快到达啊……” 张英杰慌忙将他扶住,“爹,爹,你没事吧? 不怕,大不了就跟那帮狗杂种拼了!” 李一舟面色沉痛,“末将也不清楚,之前那北狄军的将领乌纳大人明明是心动的模样,也亲口承诺,只要我们在三日后打开城门献降,便既往不咎,绝不伤害城中人。” 孙将军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狐疑道,“乌纳忽然变卦,肯定是我们走漏了消息。 会不会是那群西戎人? 他们假意帮我们袭击北狄大营,最后却反手将我们卖了,否则实在说不通啊。” 李副将当即眸光一闪,他正害怕大家怀疑到他身上,如今有了背锅对象,恨不能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往桑吉身上引。 “对,一定是他们! 西戎人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那桑吉也是一样,说什么感念陛下之前扶持,我看都是放屁! 一定是他两面三刀,一边忽悠玉白大人在营外接应,一边装作刺杀的模样冲进北狄大营。 他究竟是不是去刺杀乌纳的还两说呢,肯定是他泄露了我们的计划,没准还想和敌军来个里应外合。 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见秦念之一脸狐疑,那李副将越发激动,“大人,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蒙蔽啊。 如今大战在即,属下建议即刻处死西戎王桑吉,杀了他们祭旗,以振军心!” 一旁的孙将军也附议,大约是想到正是秦念之一行人将桑吉等人带进永州城的,眼神也带着淡淡的不满。 “就算永州最后不能保住,我们也绝不妥协,这帮西戎狗,杀一个是一个。 还请张大人立刻下令,处死桑吉和珍珠一众人西戎人!” 张英杰眉头紧蹙,“罪不及妇孺,要我说,桑吉是该杀,可那九公主明珠,便将她放出城外,自生自灭吧。” 秦念之早就不耐烦了,“放出城外?自生自灭? 你干脆直接让她和桑吉一块上路,他们兄妹俩路上还能有个照应,城外不仅有西戎敌军,还有北狄,你让他一个小姑娘怎么活?” 张英杰一时被梗住,又带着几分气恼,猛地一拍桌子,“爹,那就快点下令,趁他们现在没有防备,都杀了!” 张大人似乎还有些犹豫,看向秦念之。 秦念之刚想反驳,却被上官思拉住,“哥哥,宁愿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现在是非常时刻。 难道你要让全城的人陪你冒险吗!” 秦念之像是愣住一般,许久不曾言语。 李一舟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下大喜。 “既然秦大人也同意了,末将这就去拿人,杀了他们以告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孙将军性子冲动,此刻满腔怒火根本控制不住,如今已经抢先站起身来,往门外奔去。 李一舟虽面色如常,还想跟上,却被张大人叫住,“李副将,大战在即,可城内人手不足,就由你负责西城门的把手……” 闻言,李一舟一愣,眼底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是,末将一定不负重托!拼死守住城门!” 永州城本就势弱,城中驻军不堪一击。能苦撑到现在,主要得益于监察司暗卫,以及上官大人的家奴。 也不知这上官思就是什么来历,手下竟有一批能人异士,个个身怀绝技,以一当百。 若不是这秦家两兄弟多事,这永州早就拿下。 偏偏前西戎王也与秦念之交好,李一舟本就怕秦念之得了桑吉的助力。 如今名正言顺的彻底除了这祸害,便能助大王早日成就大业。 只要桑吉莫名其妙死在永州城内,他躲在暗处的精兵只怕会疯了一般为他报仇,倒是还怕除不掉这碍眼的秦家两兄弟? 思及此,李一舟激动的周身发颤,自己这一石三鸟之计真是高明! …… 上官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对方黑压压的密集方块。 忽然嗤笑,“一个守城人数不足五千的小城,竟也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 秦念之探出头,“看来他们也收到消息,知道陛下的援军就要到了这还着急了……” 秦念之的语气平淡,可上官思依旧觉得心中酸酸涩涩,“赵君玄是厉害,可我也不差,就算他不来,我也能保护好你。” 秦念之心思都在这次的计划上,根本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酸味,漂亮的星眸中带着几分紧张忐忑,“我们的计划能成吗?若是出了变故……” 上官思垂眸看向他,眸光中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哥哥放心,李一舟认定我们已经杀了桑吉,又主要负责守卫西门,必然会放水让西戎军入城。 要不是怕骗不到他们,我可使不得让哥哥站在城墙受累。 毕竟哥哥这么大的筹码站这儿,不怕他们不上钩呢……” 话音未落 号角声响起。 北狄和西戎大军已经开始攻城。 哈丹乌纳各自骑着高头大马,缓缓逼进城下。 瞧见城墙上站着的醒目的两人,一个清风朗月,一个温润如玉,正是那秦家两兄弟…… 哈丹轻笑,“这是没人了吗?竟要秦念之一介女流亲自督战,也好就让他看看西戎的铁骑是怎么踏破永州的……” 乌纳忍不住高声嘲讽道,“秦大人,好久不见了,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何不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喝杯茶叙叙旧!” 哈丹眼底闪过志在必得的狠戾,看向秦念之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侧头对着乌纳说道,“城中的其他人都可以杀了,唯独这秦念之必须要活捉。这可是咱们今后和宣和帝谈判的最大筹码!” 乌纳嗤笑,“不用你提醒,本大人自然知道,秦家两兄弟,一个富可敌国,一个身居高位,还是宣和帝的心上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咱还是小心为上,静观其变吧。” 秦念之沉默地看着这两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想骗他们进城,比登天还难呢,幸好还留了后手……” ------------ 第305章 瓮中捉鳖 上官思微微一笑,这种和哥哥并肩作战的感觉,让他的心潮起伏,周身热血上涌,“哥哥,我将他们的王旗射下来送你,如何?” 果然瞧见秦念之眼眸一亮,神情很是期待,“这距离有些远了,你行吗?” 上官思唇角微勾,身后的龙七师将手中的弓箭递了上去。 城楼之上,上官思剑眉星眸,棱角分明,眼底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一身流云铠甲,凛然如战神降世。 城下的哈丹嘲讽大笑,看向上官思的眸子带着讥诮,“不知死活的东西,拿本王的“射日”来!” 两人遥遥对峙,同时搭弓引箭,目光如炬,气势如虹。 剑拔弩张氛围下,秦念之也不由得屏息凝神,攥紧了双拳。 上官思却忽然偏过头,对上秦念之的视线,忽然勾唇一笑。 手挽长弓,箭弦张满,风声呼啸,一只利箭倏地离弦而出,划破寂静,如长虹贯日,闪电般疾驰而去…… 哈丹与他几乎是同时脱手,箭矢银光闪烁,箭如霹雳惊弦,随着尖锐的破空啸响,两只箭矢在空中相撞…… 电光火石间,哈丹瞳孔微颤,猛地偏过身去。 那寒光一闪,上官思的箭矢竟将他的箭羽击落,精准地擦过他的脸颊,依旧带着万钧之力,猛地穿透了西戎战旗的旗杆…… “咔擦”一声。 旗杆应声而倒,绣着西戎图腾的战旗,在空中摇摆一瞬,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鸟儿,猛地坠落…… “哇,啊啊啊!” “太棒了!” “上官大人威武!” “……” 城墙上的众人发出阵阵惊呼,畅快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不论此战能不能得胜,这一刻他们的喜悦已经足以撼动人心。 “阿衡,你太厉害了!” 就连一向清冷的秦念之也忍不住露出欢欣跃雀的情绪,杏眸弯弯,甚至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探头张望哈丹的狼狈。 上官思侧头与她对视,见她双眸晶亮,忍不住轻笑,“还有更厉害的……” 几乎是在刹那间,搭箭、扣弦、拉弓、松弦…… 三只箭矢宛若流星一般…… 声起,箭至。 眨眼间已经将城下的三位西戎兵射了个对穿,血花四溅。 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技,不得不让人叹服,就连监察司的暗卫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可此举已经彻底惹怒了攻城的敌军将领,也激怒了攻城的众将士。 哈丹眼底猩红,怒火如有实质,一声厉喝,“给本王杀!拿下上官思首级者,连升三级,赏黄金百两!” “杀啊!” “杀!” “杀!” 瞬间两国敌军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前赴后继,踩着战友的尸体,堆起血海尸山。 疯狂的杀戮,炙热的烽火,使得攻城兵愈发的愤怒,战况愈发的激烈胶着。 城墙再次被滚滚狼烟照亮,两国盟军此刻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鬣狗,只想疯狂地咬下敌军的血肉。 李一舟站在西城门上,此刻他的面容竟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西戎军还在奋勇攀爬城墙。 城中能扔的大石头,木柱早就被扔光了,就连熬制金汁和沸水的柴火都不够了,可他们依旧奋勇杀敌,毫不怯懦…… 可就在此时,李一舟忽然反手砍向身旁的将士,并对自己的手下喊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分外响亮,吊起城门的铁链被缓缓放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永州城内的众人像是被这一幕惊到了一般,一时傻愣愣的,竟来不及阻止。 直到城门彻底放下,城墙上才响起孙将军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李一舟,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奸细,老子要杀了你!” 城墙上顿时乱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敌军攻进城内。 哈丹眼眸一亮,抚掌大笑,“成了!” 可和乌纳对视一眼,诡谲的暗流在双方间涌动,瞬间催促身下的战马,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身边的心腹提醒道,“大王,秦家两兄弟的价值,远远高于永州城,可别被乌纳抢先了……” 哈丹扬起马鞭,眼底尽是狠戾,冲进城中,直直朝着秦念之和上官思的方向奔去,将身后的将士远远甩在身后。 沉浸在久攻不下的城池终于被拿下,等抓到秦念之和上官思,他就有了和宣和帝对峙的筹码…… 这个念头让他愈发兴奋,浑然没有察觉到,控制城门的铁锁再一次“咯吱咯吱”的运转起来…… 乌纳比他晚了一步,此刚刚踏进城内,心头隐隐犯起不安,又见城门正在缓缓上升,当即一愣,振臂高呼,“后退,后腿,有诈!” 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涌入的骑兵将提前入城的将士赶到满是陷阱的瓮城中。 李一舟茫然地看着瓮城中的一切,对着手下大喊,“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可当他看清那控制城门的将士时,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你。你是谁?你不是我的人!” “哈哈哈…… 当然不是,蠢货,我还要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把哈丹和乌纳顺利引到城中!” 孙将军畅快大笑着,对着他挥出一剑,“你个奸细,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西戎狗,这般忠心,便提前去阴曹地府给你的主子探路吧!” ------------ 第306章 诱敌深入 李一舟这才惊觉上了当,面色惊恐地望向哈丹疾驰而去的方向,“你……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了我的身份? 杀了我的人,却故意放敌军入城,好歹毒的心思……” 孙将军却招招致命,根本没有解惑的意思,招式凌厉。 李一舟狼狈不堪,仓皇躲闪,脑海中灵光一现,不可置信地问道,“桑吉……桑吉没死!你们竟和桑吉联手,难怪能驱动他的亲卫!” “哈哈哈,是又如何,哈丹的小命,自然有人去取,你就受死吧。” 眼前寒芒一现,一剑封喉,李一舟慌乱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依旧止住那喷薄而出的血液…… 孙将军狠狠啐了一口,依旧不解恨,抬手将他拖到城墙边上。 冷笑着看着还在攀爬城墙的敌军,招呼了身旁的小兵,两人合力一抬。 将还残留最后一口气的李一舟,狠狠扔了下去。直接砸到敌军身上,又被敌军踩在脚下,碾成肉泥…… 。。。。。。 而此刻一心活捉秦家两兄弟的哈丹,还没注意到战局的变化,一把镶嵌宝石的圆月弯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大启将士的性命,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路朝着秦念之的方向杀去。 直到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时愣在原地,他身边的亲随也犹如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地喊道,“是……是桑吉,这不可能啊?他不是死了,李一舟他明明亲眼……” “啊!” 话音未落,便被身后的西戎兵捅了心窝,横死当场…… 桑吉却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最信任的叔叔,眼神中只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杀意,“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哈丹这才发觉自己早就被桑吉亲卫兵紧紧包围了,而自己的亲信已经被屠杀殆尽。 战局反转,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如今却转瞬沦为别人的猎物。 他瞬间明白自己上套了,嗤笑一声,握紧手中的弯刀,言辞却十分轻蔑。 “确实失望!桑吉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窝囊无用,吃里扒外。 竟然联合大启来算计自己的族人,你根本就不配成为西戎的统治者!” 桑吉眼眸猩红,“是你!是你为了一己私欲,是你残暴不仁,是你不顾百姓的生死,是你执意要挑起争端,是你残害了我们的族人! 你才该下地狱,该真心忏悔!” “呵呵,成王败寇,我哈丹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想本王的命,就自己来取吧!” 桑吉心底的恨意犹如岩浆喷发,提起手中的弯刀,冲了上去,两人瞬间战成一团…… 曾经手把手教导自己的王叔,曾经彼此亲近依赖的叔侄,如今却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 随着城门的关闭,除了先头部队涌进城内,可更多的敌军被阻隔在外。 瓮城之中的敌军,被藏兵洞中的西戎友军(桑吉的亲兵)打得措手不及。 一时间众将士大乱,西戎军队茫然无措,北狄军更是怒不可遏,怒吼着“怎么回事?西戎人竟然反了!” 早就潜伏在众将士中的冒充北狄军的大启将士趁机大喊,“西戎人勾结大启,要灭我北狄啊!” “西戎狗背信弃义,将背刺友军!杀啊!” “西戎走狗勾结大启!背刺友军,将士们,随我杀了这帮狗杂种!” “……” 一时间人人自危,战场混乱,北狄军已经没有分辨的余地,桑吉的人马穿着打扮和哈丹的人手一模一样,见到北狄军便砍,毫不留情。 再加上大启将士蓄意煽动,两方人马瞬间内斗起来。 一时间哀嚎连连,根本不用大启将士出手,瓮城内的敌军已然乱成一团,敌我不分,杀成一片。 有几位西戎的高层将士,奋力高呼,“不要中计了,这是大启人的奸计!” “住手……” 可话还未说完,墙洞内射出的箭矢直击他的心口,他茫然地低头看着伤口处的箭簇,喃喃自语,“住手,我们中计了……” …… 秦念之和上官思等人手持弓箭,以墙体为掩护,对着统领模样的将士无差别射杀。 上官思轻笑,“哥哥,我们这暗箭伤人,浑水摸鱼,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嗖!”又一支袖箭精准无误地射入敌军眉心。 一袭白衣和这个血色战场格格不入,一张小脸精致得犹如画中人,偏偏眼底中的狠戾让人心惊,秦念之嗤笑,“呵……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惯会使坏,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上官思摇头轻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是是,我早该知道的……” 秦念之的不耐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对了,桑吉那边应该快要结束了。 放出信号弹,通知桑卓亲兵,全部上城墙。就让这群西戎兵自己解决自己的族人吧。” 一旁的是石墨石心两兄妹大气都不敢喘,此刻终于意识到,用脑子的人比起他们这些喜欢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恐怖太多了。 看着瓮城内敌我不分的厮杀,只觉得热血沸腾,上一刻的友军,如今已经成为生死仇敌,西戎和北狄的联盟已然彻底瓦解。 玉白矫健的身子,游刃有余地在城墙上游走,所到之处,血沫横飞。 普通将士如何能是他的敌手,不过三招之内,必然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他腰间挂着两个监察司的令牌,行走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听觉灵敏,眼底划过一抹浓浓的哀伤,很快又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 “夜影,你看到没,小爷我厉害吧,这帮狗杂种完全不够打啊……” 。。。。。。 城墙上原本力有不逮的大启将士,忽然生龙活虎起来,身边还站着不少西戎将士,个个对着攻城的敌军抬手就是一刀,毫不手软。 被关在城门外的西戎将士,失去首领,再看看城墙上,对着自己刀剑相向的同族人,一时陷入迷茫…… 就在此时,桑吉提着哈丹的头颅走上城墙。身上满是鲜血,一张脸阴沉得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阎罗。 冷冷看见城墙下的西戎军,一刀劈开射向他的流箭,浑厚沙哑的声音响彻天际,“众将士听令!叛贼哈丹已经伏诛!” ------------ 第307章 援军赶到 冷冷看见城墙下的西戎军,一刀劈开射向他的流箭,浑厚沙哑的声音响彻天际,“众将士听令!叛贼哈丹已经伏诛! 我西戎王桑吉,以西戎真神的名义起誓,过往一切概不追究,若是还有人执迷不悟,叛贼哈丹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又将那滴滴答答还在流血,死不瞑目的哈丹头颅又往高举几分。 城墙上的桑吉亲兵当即高喊,“参见王上!” 一时间城下的西戎军茫然地看向四周,还有几个还在犹豫观望的哈丹亲随还未开口就被利刃射杀。 一时间众人惊惧,纷纷后退,最后只能跪地拜服,“参见王上!参见王上!参见王上!” 于此同时乌纳的项上人头,亦被玉白高挂城墙之上,友军倒戈,主帅被杀,北狄将士同样人心惶惶,一时止步不前。 可北狄军的副指挥使心知北狄连连败仗,若是今日再败,北狄王的怒火绝对会将自己撕成碎片,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索性心一横,振臂高呼,“北狄的将士听令,西戎狗勾结大启当众倒戈,背信弃义,害死主将,我们跟他们拼了! 只要攻进永州,数不完的金银财宝,享不完的漂亮女人,肥沃的土地都是我们!冲啊!” “杀啊!” “跟他们拼了!” 秦念之心叹不好,“北狄军凶悍残忍,主帅惨死更激起他们的凶性!” 上官思冷笑连连,“不是还有西戎军吗,总归狗咬狗,何必担忧。” 玉白眉头紧皱,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城墙上的西戎王桑吉,此人已经和之前判若两人。 秦大人的计划实在冒险,虽然之前已经说好,帮助桑吉拿回西戎控制权后,以此制衡北狄骑兵,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刻,众人心中的莫名的忐忑不安。 如今永州不过是一座空城,兵力不足三千,西戎军占据了整个永州城,若桑吉他此刻反水…… 城墙上的桑吉像是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像是浴火而生的霸气王者,一身杀气不怒自危。 他的眸光穿过人群,精准无误地对上了秦念之的眼眸,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 玉白紧张地上前一步,神色紧绷,真要出了变数,自己就是拼上性命不要也要护住秦大人。 秦念之面上不显,对上桑吉的眸光,神色坦然,可心绪实在复杂。 上官思不着痕迹地虚扶在她腰上,“怕什么,他不是当着你的面服下毒药了,珍珠又在我们手里……” 可秦念之知道,在桑吉吞下毒药的那刻,他俩之间的友情便消失殆尽了。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是她赌不起,赌不起人性,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情意似乎不值一提…… 思及此她眸光坚定的看向桑吉,“西戎王要言而有信才是!” 桑吉收回视线,对着城下的西戎将士缓缓高举右手,只要他一声令下,城下的西戎军便会立刻攻向北狄军…… 这时玉白惊呼,指了指天边,那里正尘烟滚滚,“看!看!” 北狄将领显然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不由地朝着那边望去…… 马蹄泥泞,却好似踏着霞光万丈,清一色的铁甲黑马,背挂强弓,长枪在手,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寒芒。 风中军旗飒飒作响,越来越近了,永州城的将士屏息凝视…… 直到玉白石心欢呼呐喊,“是陛下!是陛下的亲兵!是陛下的援军到了! 我们的得救了! 哈哈哈哈!” 永州城上幸存的将士欢欣鼓舞,大声呼叫。 上官思明显察觉到哥哥杏眸一亮,一直紧绷的腰身放松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神情跃雀欢欣…… 还在攻城的北狄副指挥使,脸色一黑,不可置信地望着地平线。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宣和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短短几日,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赶到了,难不成真的插上了翅膀? 可为首的将士一身银色铠甲,血气至勇,背脊如松,气势凶猛,不像是人,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 露出的一张冷峻桀骜的面容,正是宣和帝赵君玄无疑。 那副将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猜测,“途中的阻截部队……都死了吗?” 北狄王明面上命乌纳率领十万将士赶到西戎和大启边境,增兵永州,可实际上,同时出行的共二十万人马。 其中十万人马悄悄埋伏在龙泽山附近,就是打着歼灭援军的主意。 可如今宣和帝竟然亲自率着黑甲军赶来驰援,那只能说明……说明阻截他的北狄伏军已然失败,甚至很有可能全军覆了…… …… 赵君玄骑着高头大马,远远看到一片残垣的永州城墙,城墙上烽火连天,隔着这么远便能闻到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 远远又瞧见身着西戎将士立于城头之上,误以为自己来迟了,永州城已破…… 当即喉间腥甜,心头绞痛,连声哀嚎,“念之!念之!” 随行左右的沈峤亦是惊惧交加,连日的赶路,又遇敌袭。陛下忧心秦大人,又头疾发作,连续几日都不曾休息。 整个人如同要崩断的弓弦,生怕陛下失控,连忙大声安慰道,“陛下,有玉白夜影还有上官思,就算城破也定能护秦大人安全无虞!” 赵君玄却是阵阵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只瞧见那破败的城墙,悲愤怒吼,“给朕杀!” “杀!” “杀!” 数千精锐悍勇将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山呼海啸一般,又像平地惊雷,开山裂石般,势不可挡。 城墙之上的大启残兵也被这滔天的战起激的心潮澎湃,振臂一呼,“杀!” 西戎将士不自觉的聚拢在起,茫然地盯着立于城墙上的西戎王桑吉。 北狄将士却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仓皇不安。 攻城战刚开始,主帅便惨死,盟军倒戈,如今大启的援军以至,他们再无活路。事已至此,两军已经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北狄副指挥使,高声怒吼,“给我杀!” 赵君玄策马飞驰,反手抽出一只长箭,手挽长弓,在急驰中便射。 箭如霹雳弦惊,随着尖锐的破空啸响,那北狄副指挥使应声坠马。 一箭得手,并不停歇,身后的骑兵亦是搭弓连珠疾射。 在疾风骤雨的箭雨中,北狄将士慌忙挥刀抵挡,可以依旧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连连败退,如同被驱逐四处逃命的猎物,纷纷挣扎倒地嘶吼…… “开城门!” “快开城门!” “是陛下!陛下来了!开城门!” ------------ 第308章 大悲大喜 玉白惊声高呼,宛如看见了主心骨。 沈峤也注意到了,慌忙提醒到,“陛下,陛下!是玉白,秦大人也在!他们都好好的!” 赵君玄杀红了眼的眸子忽然震颤,是她,真的是她…… 高高站在城墙之上,眉眼弯弯,正冲着自己招手,小口一张一合也不知在说什么…… 赵君玄只觉得心头紧绷的弦忽然松懈,眼前一黑,险些坠下马去。 沈峤慌忙一扶,吓出一身冷汗,“陛下!冷静!” 赵君玄咽下口中的腥甜,随着铁链“咯吱咯吱”逐渐放下城门…… 赵君玄一夹马腹,高头大马在空中掠过,直接踏上了还未完全放下的城门,疾驰而去。 “陛下!”沈峤惊呼,紧随而上。 而踏入城门的惨象,简直令人作呕,瓮城内,用尸山血海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马儿已经寸步难行,赵君玄弃了马飞奔至城墙…… …… “秦大人,是陛下,他入城了!”玉白欢呼道。 秦念之一甩袖子,丢下城墙上的众人,也转身朝着围城下走去,一向清冷自持,淡漠疏离的人竟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浑然没有注意到上官思想要扯住他袖口的手僵在空中。 上官思看着自己落空的指节,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可转瞬又恢复如昔,静静地看着城楼下的厮杀。 桑吉缓缓走了过来,忽然打趣地看向他,“你喜欢他?” 上官思嗤笑,“与你何干? 倒是你,想好怎么解释,你刚才迟迟不发令的缘由了吗? 若是宣和帝的援军今日不来,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会做出何种选择。” 桑吉冷笑,“我……从来就没有选择,你们也没有给过我选择的余地。 珍珠呢,什么时候放了她。” 上官思侧头嘲讽道,“你之前什么样我并不清楚,可哥哥曾说你是个赤诚之人,可如今依我所见,你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罢了。 你求哥哥帮你夺回西戎王权、军权,哥哥做到了。 作为交换,在你夺回西戎军权时,必须帮助大启守住永州。” “可他竟不相信我!”桑吉神色愤怒。 “那有如何?你敢说在你居高临下享受将士叩拜时,没生出别的小心思,一点攻城掠地的想法也没有? 或许你自己都不曾察觉,你如今的眼底里尽是勃勃野心与仇恨。 哥哥不过是未雨绸缪,留了一手,免得你脑子一热,彻底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上官思嗤笑着扔给他一个瓷瓶,“这是解药,至于你那妹妹,放心,她和李湘禾呆在一起,安全得很。 等战事彻底结束,便会完好无损地送到你的身边。” 。。。。。。 秦念之匆匆走在石梯上,忽然怔住,赵君玄正拾阶而上。 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儿,脚尖轻点,猛的将她搂在了怀中。 秦念之还没来的及反应,冰冷的铠甲便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上,腰部被紧紧勒住。 赵君玄紧紧的拥着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低哑的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带着哽咽,还有浓浓的惊惧,“念之,念之,念之…… 我以为城破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念之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轻拍着赵君玄的后背,“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全,吓到五哥了。 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而且我们守住了永州。” 秦念之终于有了得救的真切感,语气满是自豪欢欣,“五哥!五哥!我真的做到了!我们守住了……” 身上突然一重,秦念之话还未说完,赵君玄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沈峤一直守在不远处,第一时间发觉陛下不对,慌忙上前搀扶。 “陛下!陛下!” 秦念之茫然一瞬,吓得脸色苍白,“五哥!五哥,你怎么了?” 玉珂上前,简单检查一番,松了口气,“连日苦战奔波,情绪激动大悲大喜,一时惊惧,吐出胸口瘀血反倒是好事。具体调理,还要景明来才是……” 沈峤架着宣和帝,对着周斯吩咐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北狄杂碎,一个不留,尽数歼灭!我带陛下先去休息。” 刚走出一步,却发觉宣和帝依旧牢牢的锁住秦念之的手腕。 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玉珂为难道,“秦大人还是陪着陛下吧……” 。。。。。。 上官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兄长亦步亦趋地守在另一个男子身旁,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弟弟孤零零的守在城墙上。 自嘲一笑,冷冷地望着城楼下的厮杀。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无着无落,又冷又疼。 永州守住了。 可有的人即使拼尽全力也守不住。 。。。。。。 饱受摧残的景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秦念之眼前。 见怪不怪,面如死灰看着昏厥过去的陛下,又瞧见被捏住手腕,一脸焦急的秦念之,瞬间激动起来,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委屈感动。 正想诉说自己这段时间生活的多么不易,多么的水深火热…… 就听见秦念之不耐烦地打断他,“先被别哭了,快给陛下看看!” 景明抽着鼻子,认命的拖着药箱走近,眼神幽怨,活似被渣男搞大了肚子又被抛弃的怨妇。 “五哥,怎么样?他没事吧?什么时候能醒来?” “呵,放心,死不了!” 有秦念之在身边,他忽然底气足了许多,大夫的傲气也油然而生。 “醒来干嘛?让他睡,睡醒了,见到你了,他的毛病就好了七七八。哪里用得着我。” 确定陛下没有大碍,秦念之总算松了口气,也没有计较景明的阴阳怪气。 这才有心思处理后续事情。 可赵君玄明明已经睡死,依旧死死拽住不放。 秦念之无奈,只能简单的吩咐下去。 永州此战大获全胜,可代价也是惨痛无比。 家家户户男丁尽绝,十室九空,居民房屋尽数毁坏,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处处狼藉。 别的且先不论,战场的清理和善后,便要花费许久功夫。 北狄军尽数被剿灭,西戎军在桑吉的带领下再次退回了西戎境界。 战事终于结束,宣和帝带了的五千骑兵,忍不住高声呼唤,奔走相迎。 永州城内存活下来的百姓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将骑兵迎进城内。 众人休整。 春天终于到了…… ------------ 第309章 酸涩 赵君玄被噩梦惊醒,猛地睁开眼,便瞧见伏在床榻边上睡得正香的秦念之。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尾通红,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才低低笑出声来。 周身绵软,双脚轻飘飘好似踩在棉花上,脑袋一片空白。 可胸中一腔热血又无处发泄,烫得自己快要炸裂开来,念之她是自己的珍宝,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当看见城墙上站的西戎大军时,他万念俱灰,好似人生的至暗时刻,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失去念之是多么可怖的情景。 如今瞧见她像只小猫崽似的窝在自己身边,只觉得岁月静好,死而无憾…… 想伸手去默默她的脸颊,才发觉自己还攥着她的手腕,素白的手掌被攥得有些久,血液不通,微微透着紫红色。 慌忙松手,见那人嘤咛一声,动了动手指,显然是累得厉害,依旧没有醒。起身,轻手轻脚将她抱到床榻之上,又替她脱了鞋袜,盖上锦被…… 少年眼底乌青明显,睫羽轻颤,眼珠转了转,蹭了蹭软枕,反倒是睡得更沉了。 赵君玄此刻眼眸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浑然顾不得一切,什么军务政务,通通都搁置一边,只痴痴地望着她…… 空荡许久的心口终于被填满,“芝芝,芝芝……” 一声一声,明知没有回应,依旧忍不住低低唤道,往日威严凛凛的威武帝王,现在去笑得有几分傻气…… 最终轻轻靠在她的身边,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恨不能将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又怕扰了她的清梦。 佳人在怀,终于有了真切的实感,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或是幻觉…… 许是他的叫声实在恼人,秦念之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入柔软的锦被中,全然没有防备的模样,看得他心头一软。 以指为梳,一下一下的轻拢着她软蓬蓬的长发,窗外明媚的日光透过水色的床幔透了过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缱绻。 赵君玄把玩着一缕青丝,秦念之身上清冷的药香若隐若现,令他如痴如醉,从没觉得如此畅快。 从前那颗冰冷孤傲的心,被早就被怀中的小人塞得满满当当,一想到可以和她厮守终身,便觉得心头滚烫,宛若吹进了暖烫的春风。 两人的青丝交缠着,像是割不断解不开的羁绊。 宣和帝饱含爱恋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宣誓,更像承诺,“念之,如今天下大定,朕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不论生死……” 。。。。。。。 秦念之醒时,已是正午。 厢房内安静的可怕,让她隐隐不安,甚至怀疑之前见到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慌乱从床上爬起,有些头重脚轻的晕眩感,“五哥?五哥?” 甚至顾不得穿鞋袜,光着脚下了床。 上官思推门而入,正巧瞧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眸光下垂落在她裸露的玉足上,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哥哥,这么着急做什么?” 秦念之仿若大梦初醒,“敌军退了?永州守住了?五哥他……” 上官思自然知道她睡得太久,此刻脑子还有些迷糊,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忘记关心赵君玄。 像是被什么硬物卡住喉咙,心头一下子被注入涩意,酸酸胀胀的。只要有那个人在,哥哥的眸光便永远驻足在他身上…… 上官思只觉得心浮气躁,嫉妒、压抑、痛苦像是天边的堆积的乌云,不断涌上心头,所有的情绪急速放大,急需一个突破口……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受伤了?” 秦念之的嗓音轻轻柔柔,因着刚睡醒,还带着丝软糯糯的鼻音,手背毫无预兆地贴上他的额头,轻柔的触感烫得上官思一激灵。 可对上哥哥澄澈的双眸。 “哥哥还是关心自己的”,思及此,上官思轻轻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气息均匀下来,竭力抚平那些酸闷和烦躁的情绪。 捉住哥哥的手腕,带了下来,将她往榻上推,“我没事,哥哥别担心了。不论是永州城,还是赵君玄,亦或是李湘禾他们都很好。 你快裹好被子,别着凉了。” 秦念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掌轻拍脑门,钻回了被窝中,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还有些晕晕沉沉。 微微有些羞赧,露出半个脑袋,“是我睡糊涂了,还有点晕,我在躺会儿,你忙去吧。” “呵……” 上官思冷笑,“哥哥这是用完就扔啊,怎么说我也是又出钱又出力,帮了哥哥大忙,守住了永州城。 守住了赵君玄的江山。 你现在一副着急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寒啊。” 见上官思一脸备受打击点模样,秦念之嘴角微抽,“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想赶你,也没有想和你划清界限。我是真的有些头晕,想在休息会儿。” 话音刚落,上官思便察觉哥哥的异样,微凉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秦念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我没事。” 明显过高的体温,让上官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蠢不蠢啊,发烧了都不知道吗?好有心思惦记别人!” 秦念之这才后知后觉,缩回了手掌,底气不足地嘟囔到,“我睡一觉就好,这么大声做什么?” 可冷不丁地被人一骂,心里头又有些不舒服,抱着被子转身不愿搭理他。 上官思的眸光落在倔强的后脑勺上,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嘴角扯起一抹苦笑,真是被那人影响了情绪,变得易爆易怒,还牵连哥哥…… 哥哥还在病中,自己竟没忍住脾气,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此刻僵硬的气氛…… 走廊内便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李湘禾闯进厢房时,瞧见床边半跪着的人,清脆的嗓音响起。 “干什么呢?念之还没起吗?” 秦念之眼眸一亮,坐起身来,“湘禾!” 上官思松了口气,让开位置,对着湘禾吩咐,“你先陪着她,我去叫景明过来看看,哥哥有些发热……” ------------ 第310章 母子反目 皇城公主府 气氛紧绷到极致。 独孤轩躺在床榻之上,双眸凹陷,瘦得颧骨凸起,脸色苍白,看上去骇人的紧。 青芜神色焦急,可眸光隐隐瞟向太师椅上坐着的嘉敏公主,欲言又止点神情被人尽收眼底。 嘉敏公主抿了一口茶,掩下眼底的笑意,“你们看我做什么?驸马究竟染了何种疾病,无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如此虚弱? 你们这些江湖游医,若没本事治好驸马,本公主便讲你们通通处死!” 嘉敏疾言厉色,眸光殷切的望向床榻上的独孤轩,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担忧,语气还带着一如既往的蛮横,“我说了再去太医院请几个医术高明,信得过的御医来,你偏偏不听。 整来这几个游方大夫能管什么用?” 独孤轩见她挺着孕肚,眼眶微红,一时只觉得心头熨烫,强撑着坐起身来,“我没事,倒是想吃公主亲手做的核桃酥……” 嘉敏眉头一皱,傲娇的别过脸去,“哼,别以为你生病了便能使唤本公主……” 言辞凶悍,可身子却朝着门外走去,还嘟囔着,“才不是因为你想吃核桃酥,只是本公主今日心情好,难得想下厨了……” 嘴硬心软的模样惹得独孤轩越发爱怜。 眼见嘉敏公主走远,一旁的青芜脸色凝重,“圣子,你这病得古怪,何不如按照公主所说请御医来看看。” 想到宫中的孝仁太后,独孤轩眼神阴狠,“哼,叫来了又如何?没有我那好母后的旨意,谁又敢说真话。” 青芜一愣,“或许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准。 圣子怀疑太后可有证据,属下倒是觉得嘉敏公主颇有嫌疑……” 独孤轩痛苦地阖上双眸,语气带着丝丝悲凉和痛苦,“我也不希望是她,可之前在她送我的玉佛吊坠上发现了毒物,若不是你发现的及时,只怕我早就成了一缕冤魂。 我这病也来得蹊跷,仔细想想,正是那日在长春宫中喝了一盏茶之后,才忽然病发的。 如此种种早已说明,我那好母后已经容不得我了。” 青芜倒吸一口凉气,“太后怎么会如此行事?这……这……实在荒唐!” 独孤轩冷笑,“比起我,自然襁褓中的婴孩更方便她控制,培养一个全新的傀儡,垂帘听政,独揽大权。 哪怕是亲生的儿子,阻碍了她的道路,她也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咳咳咳……”独孤轩说着又急急咳嗽了起来。 青芜慌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可瞧见手帕上的殷红的血渍,心下“咯噔”,神色也有些惊恐,“圣子……” 独孤轩也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咳血?你到底能不能找出确定的病因?” 青芜眉头皱得死紧,神色越发凝重,“圣子体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属下……属下暂时只能开药调理,尽快找出导致圣子身子虚弱的原因……” “没用的废物,日日排查,整整查了半个月了,大到衣食住行,小到配饰熏香,到现在也弄不清楚我身上的病因,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那毒妇奸计得逞吗!” 青芜慌忙跪地请罪,脑海思绪万千,“圣子千万不要动怒。 属下……属下已经尽量在想办法了。” 忽然灵光一现,“对了,传闻高祖在位时,一直在寻找长生不老之秘法,更是为了研究秘药,耗费了半生心血。 最后几乎屠尽南疆巫女,以全族性命相要挟才炼制成一种蛊虫……” 独孤轩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乾朝的秘史我比你熟,那共生蛊早就灭绝。 近百年来,南疆巫女一代更比一代弱,根本就没能成功复刻培养出新的的共生蛊。” 青芜低垂着脑袋,“可是,当年的南疆圣女南殊曾研制成功,并且成功留下一对子母蛊,藏在密盒中。 只是高祖还来不及用心头血喂养,乾朝便沦陷了,高祖自刎于勤政殿前,那密盒被当时高祖身边的亲卫兵带走,自此失了下落……” 独孤轩揉着眉心,神情越发的烦躁不安,“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索性拿东西都丢了一百多年,就算找到,里的蛊虫难道还能活着吗?” 青芜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启禀圣子,那东西需要用人的心头血喂养,否则不会孵化,便会一直陷入沉睡。 若是能找回来,也算至宝一件,可保人性命……” 独孤轩忽然一愣,想到了康亲王和母后一直执着关注秦家老宅,这么多年一直秘密在老宅搜寻一样物品。 自己曾不止一次问过,可母后总是避而不答,过往零碎的片段猛地串联起来。 独孤轩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的晴明之感,“或许母后一直在找到东西,正是藏有共生蛊的密盒…… 对!一定是这样,而这东西一定就在秦家!” 独孤轩只觉得心头隐隐泛冷,苦笑着摇头,“原来她早就有取而代之的打算,这些年一直默默寻找能续命的共生蛊,却不敢让我知道。 这些年来,几乎将秦家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哈哈哈,真是可笑…… 我不过就是她巩固地位的一颗棋子,好好好,既如此,那就且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 小厨房内 嘉敏公主神色悠哉地看着紫嫣在灶前忙碌。 “哼,他再不找借口打发我出来,本公主只怕要装不下去了,想想用不了两个月,便不用在见到那张脸令人作呕的脸,真是令人愉悦啊。” 紫嫣低垂着眸子,不停地剥着手中的核桃,“咔嚓咔嚓”的声音在空荡的厨房内格外清晰。 嘉敏红唇微勾,露出一抹笑意,“此事你做得不错,如今他已经认定是宫中的孝仁太后要暗害他,这对母子如今相互防备,心里头甚至恨不得对方去死,偏偏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还是主子的计策高明,那太后最近日日噩梦,是独孤轩送去的香囊发挥了作用。” “哦,她发现了?那更有意思了,本公主越发期待这接下来的大戏该如何唱下去了,哈哈哈哈……” 嘉敏的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静了片刻,“边境战事如何? 赵君玄和赵允成到底行不行,那北狄王城究竟什么时候能攻打下来? 本公主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一想到那样恶心的糟老头子竟然曾肖想本公主,我就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 ------------ 第311章 上官思,朕要你死! 永州城内 一直紧绷的心神,在宣和帝到达永州后彻底放松下来,秦念之不出意外地病倒了,持续不退的低烧,揪紧了所有人的心弦。 景明诊过脉后,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这身子就像一个满是破洞的水桶,任再好的药材倒下去,也无济于事……” 秦念之早已坦然面对生死,可其他人却并不能接受。 赵君玄克制着没有当场发脾气,转身便将玉百和李湘禾拘起来问话,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总之脸色难看得像是亡国了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 之后又神色如常地陪伴在秦念身边,只有贴身的侍候的沈峤周斯二人,才知道陛下究竟疯得有多厉害。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在众人的精心照顾下,秦念之总算恢复如常…… “唔,真的好苦,我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你这汤药能不能停一停。” 秦念之一脸抗拒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汤药,条件反射般地打了个抖。 上官思将药碗端了起来,试了试温度,不容推拒地往自己兄长面前推了推,“没得商量,哥哥快喝了,凉了更苦。” 两人四目相对,秦念之认命地将苦药一饮而尽。 上官思这才满意一笑,从怀中摸出蜜饯,递了过去。 秦念之两腮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仓鼠,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也有些不太清楚,“陛下去哪了,政务很忙吗?我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了……” 秦念之今日依旧穿得素净,一身月儿白的长袍,仅袖口衣领处绣着几道暗纹。 墨发松松散散,仅用一根发带绑住,发带的末尾吊着两颗珍珠小坠,隐在飘逸的黑发中,更显得人清雅贵气。 此刻赵君玄正站在游廊外,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绷得死紧,没有任何表情,透过窗柩,一双漆黑的眼眸近乎贪婪地望着她,目光说不出的专注深邃。 头部传来的阵阵钝痛,几乎要将他逼疯,嗜血的残暴,似乎只有不断地毁灭,才能让他稍稍缓解一番。 只有距离少年近些,他心中的狂躁暴戾才会稍稍平息,像是浸泡在雾气腾腾的温泉中,又像是徜徉在浩瀚的星海里这种温暖平和的感觉让他贪恋。 可他不敢出现在她眼前,治疗头疾的药丸已经用尽,可永州本就药物缺乏,更别提其中还有几味珍贵药材更是难以寻觅,每日只能依靠施针暂时压制缓解头痛。 可这两日头痛的频率越发的密集,针灸镇痛的效果也越发微弱。 赵君玄满是毁天灭地的狂躁嗜杀,根本无法自制,可一想到秦念之那清冽如水的眸光,心跳的频率便陡然加快,倒是稍稍能缓解将人逼疯的痛感。 因此他来了很久,一直笔挺地站立在阴暗的角落里,贪恋地注视着心头朝思暮想的人儿,想将她拥入怀中,可又怕自己无法自控,误伤了他,整个人陷入了焦灼的拉锯中。 如今听到她问起自己,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心下熨烫至极,就连头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不由得抬起脚步,想走进厢房,告诉秦念之,“自己一直在,会一直守着她……” 可还没迈出的步伐,因为屋内的争吵猛地停住…… 厢房内正收药碗的上官思,冷不丁听见哥哥问起宣和帝,收药碗的动作却没有停,眼眸闪过一丝讥讽。 “大概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要处理,不想被你知道,才故意躲着你呢。” 秦念之杏眸微抬,眼底带着几分不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又不像你,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嗯?” 毫无保留的信任像是一把利刃直插在上官思的心口,积聚了几天的酸意怒气,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 上官思将药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哥哥你不妨说个清楚,什么叫不像我?我怎么了,我除了隐瞒了圣主的身份外,可曾有过半分对不住你! 怎么?在你眼里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圣贤明君,我就是那地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做尽坏事?” 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秦念之有些不太明白,可依旧被他这样不依不饶的语气弄得有些着恼。 “我没说你不好,只是五哥他真的很好,你能不能别总一提到他就阴阳怪气的。 我自小和他相识,我很了解他的为人,他……” “你了解?哈哈哈! 你真的了解他吗? 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秦念之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子里看看,平日顶顶聪明的一个人,偏偏一遇上赵君玄,那双眼睛就如同瞎了一般,简直愚不可及!蠢的无可救药!” 本就被关了几日,日日汤药不离口,心情烦躁得很,如今又遭了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嘲讽。 秦念之就是泥人也要生出怒气,猛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你再说一遍,究竟是谁愚不可及?蠢的无可救药?” “是你!是你!是你! 你以为赵君玄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天生疯症,残忍嗜杀,你知道他在紫宸宫下修建密室,囚禁了所有得罪过他的人,只为日日折磨,其中还有他的亲生父……” 猛地听见上官思就要说出自己埋藏在心头许久,恐于暴露在秦念之面前的秘密。 赵君玄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下有惊又怒又怕,杀意尽显,情绪越发的狂躁…… 猛地揪下自己衣袍上的玉石纽扣,猛地朝上官思射了过去…… “闭嘴!” 秦念之正和上官思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等着听他到底要编排出什么故事时…… 细微的破空中传来,上官思还来不及反应,龙七忽然出现,“叮!”的一声,一颗玉石纽扣掉落在地…… 要不是龙七阻止得及时,这样蕴含全部内力的扣子直直打在上官思的太阳穴上,只怕要命丧当场。 秦念之也吓了一跳,当即拉住上官思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 上官思一把将哥哥扯到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冷眼看向窗外,“谁!滚出来!” ------------ 第312章 发疯 上官思一把将哥哥扯到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冷眼看向窗外,“谁!滚出来!” 两方人马隔着窗子泾渭分明,自己好像要永远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让赵君玄苦苦维持的清明尽数消散,心头紧绷的弦陡然断裂。 “上官思,你该死!” 脑海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赵君玄缓缓踏入房内。 秦念之探出头来,原本欣喜的神情怔住,“五哥?” 赵君玄现在的模样太过可怕,他那双眼睛冷漠得厉害,纯粹的杀意无遮无掩。 干净到了极点,也浓烈到了极点,比这世上最凶穷极恶的暴徒还要令人胆寒。 秦念之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瞬,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彻底击垮了赵君玄。 他怒吼着冲了上来,“上官思,我要你死!” 龙血卫瞬间挡在了上官思身前,和赵君玄缠斗起来。 监察司的暗卫反倒束手束脚,陛下如今明显急需人来泄火,若是没有命令贸然上前,惹怒陛下那才是真的要命…… 上官思却冷笑一声,眼底还带着几分即将揭破他真面目的兴奋。 “哥哥,你就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认为的圣贤明君,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被他骗了!” 秦念之不可置信的望着肃杀嗜血的帝王,往日清俊威严的面容,如今陌生的可怕。 “别打了!五哥!五哥!” 秦念之明显察觉到五哥情况不对,上前几步,试图劝阻。 可场上缠斗的人群并不理会,秦念之愤怒回头,“上官思,让你的人停下来!立刻停手!” 上官思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你说什么?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是冲着我来的。 怎么,哥哥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嗯?” 他的尾音上扬,神色轻佻,可眼底却满是受伤,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念之。 秦念之一时语塞,可还是执着道,“让他们停下来,五哥状态不对,再打下去,会受伤的。” “哈哈哈,你只关心他受不受伤,就没想我会不会受伤吗? 秦念之,你真的好不公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偏!不!” 上官思明显被刺激到,眼眸猩红,神色有些癫狂。 玉白玉珂等人看着混乱的战局,又瞧见上官思这幅模样。 玉白紧张地吞口水,“完了完了,又疯了一个!” “上官思!我再说一遍,让你的人停手!”秦念之已经失了耐心。 上官思冷冷地注视着哥哥,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没看见他的暗卫都不敢插手吗,哥哥你怎么不猜猜这是为什么?” 秦念之这才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向玉白玉珂众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将人拦下来?” 玉白玉珂微微低头,避开秦念之的目光,嗫嚅的张了张唇,没有发出声音…… “哥哥何必难为他们,赵君玄如今已经失去理智,满脑子都是杀戮,现在不管是谁加入战局,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斩杀。他已经疯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话音刚落,一个龙血卫,惨叫着被击飞几米远,吐出一口鲜血,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 赵君玄眼底猩红,冲着上官思全力杀来,龙血卫再次一拥而上,拖着赵君玄。 上官思却像是故意激怒他一般,“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疯?” 秦念之有些茫然,变故来的太快,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五哥会突然冲进来对着上官思喊打喊杀。 明明五哥答应过自己,永远不会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呵,傻哥哥,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以为当年你为何会轻易的被元宝掳走?一直守在你身边的暗卫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他明知嘉敏要对你做什么,偏偏冷眼旁观。只等你被嘉敏下了药,他好浑水摸鱼,坐享其成。” “你胡说!”秦念之一愣,下意识反驳,可上官思却不依不饶,好似要强迫她面对真相。 玉白等人惊恐地怒吼,“上官思,你住嘴!” 上官思却笑得开怀,“我是不是胡说,哥哥自己心里清楚!你们紧张什么,还不是心里有鬼? 还有哥哥你入朝为官多年,为何连几个知交好友都没有,真的是因为你性子冷吗? 根本就不是,但凡和你走得稍微近些的朝臣最后不是外放,就是被贬。 你仔细想想,这些事情真的无迹可寻吗?不过是你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罢了! 哥哥,你自始自终不过是赵君玄豢养的宠物……” 秦念之像是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神色茫然。 赵君玄已经连杀三人,鲜血溅了他一脸,一步一顿的走向上官思,天子剑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又像是落在秦念之的心上。 “陛下!” 玉白嗓音微颤,神色惊慌,试图提醒,“陛下,那时秦大人啊!” 赵君玄神色狰狞,看向秦念之时明显一愣,像是获得了片刻的清明,“念之?念之……” 接着手中的天子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快走几步,伸出手,可入目尽是浓稠的鲜血。 他瞳孔乱颤,似乎被吓到一般,猛地收回,藏在身后,用力在衣袍上蹭着。 神色惶然,不敢抬眸去看秦念之此刻的神色,“念之……” 上官思却像故意激怒赵君玄一般,将秦念之拉到身后,“哥哥,别过去,他是疯子,会伤害你的。 或者说,他一直就在伤害你……” 赵君玄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似乎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惊恐地看向秦念之,“不是,不是这样的…… 念之,你……” 可心心念念的人儿却被上官思挡得严严实实,秦念之错开两步,想要上前,却被上官思一把拦住,“别过去。” 绝对的占有的姿态,令赵君玄的脑子再次疯狂抽痛起来,抑制不住的狂躁杀意再次席卷而来。 “是你!上官思!朕要杀了你!” 脚下的佩剑被踢起,赵君玄一把握住,寒芒一闪,直逼门面…… ------------ 第313章 只是家人 “是你!上官思!朕要杀了你!” 脚下的佩剑被踢起,赵君玄一把握住,寒芒一闪,直逼门面…… “陛下!” “陛下!” “五哥!” 上官思本可以躲过,可偏偏可狠了心,站在原地不动,他就是要让哥哥好好看看,眼前这人究竟有多疯。 可谁也没料到,秦念之却猛地将上官思拉到身后,直面剑锋…… 赵君玄一愣,漆黑嗜血的双瞳猛然放大,满是慌乱…… 秦念之紧闭双眼,剑锋带来的寒气刺得她面皮生疼,那满是戾气的剑锋堪堪停留自己的眉心处。 “哥哥!” 上官思被秦念之的举动吓得冷汗直流,恨不能当场给自己两拳,就差一点,要不是那个疯子及时收手,哥哥就…… 秦念之这才松了一口气,才睁眼便直直撞进赵君玄的眼眸中,他的眼神那么受伤、空洞、满含悲戚。 秦念之心下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 赵君玄已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 高高在上的冷清帝王,何曾这般卑微脆弱,他抬眸看向秦念之,眼底再也没有了刚才凛冽的杀气,像是做错事的孩童,又像是被遗弃的幼崽,“念之……” 秦念之刚想走上去,上官思却拉住他的胳膊,“哥哥,你别过去,他很危险,你看到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狂,伤害你,别过去……” 赵君玄满是祈求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他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强撑着不露出脆弱。 却不敢面对秦念之的神色,她一定很生气,她会怨我,恨我吧…… 赵君玄只觉得头痛欲裂,可心上的疼痛和害怕失去秦念之的恐惧,远比头痛的折磨来得更加强烈,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碎成千片万片了。 脚步不自觉地朝后挪去,不想在那双亮晶晶的杏眸中,瞧到对自己的厌恶和恐惧。 一向无惧无畏的宣和帝,此生第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在秦念之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转身快步离去。 浑然不顾身后秦念之的叫喊,“五哥!” 玉珂也惊叫着追了出去,“陛下!陛下!” …… 上官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伸手拽住了哥哥的衣袖。 “啪!” 可猝不及防地挨了哥哥一个巴掌,他被打偏了头。 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像是受伤,又像是自嘲,许久他回过脸来看着哥哥愤怒的神情。 “哥哥,这是怎么了? 我告诉哥哥真相,哥哥不感激我就算了,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发现自己尊敬爱戴的宣和帝不过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象,接受不了,气急败坏了?” 秦念之神色冷漠,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他就站在窗外,你故意激怒他,使他发狂。 还有刚才那一剑,你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傻站那!为什么?” “呵呵……” 上官思眼底含着雾蒙蒙的水汽,“哥哥,你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小心思。”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我故意让他伤我,我就想看如果赵君玄真的杀了我,哥哥会不会对我有一丝丝的抱歉,会不会因为有一点点难过。 再说,我说实话也算故意激怒他吗? 我只是不希望哥哥被他蒙蔽,我只是想让哥哥看清楚,他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他值得!”秦念之神色清明,坚定的说道。 “哪怕他曾经骗你,他还是个嗜杀成性的暴君。” “那又如何?他的双手满是血腥又如何,我的手又何曾干净? 上官思,我挡在你身前,并不是因为我选择了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确实在乎你,但不代表我能容忍你伤害五哥。 若是再有下次,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上官思仿佛被利刃插入胸口,他宁愿刚才被赵君玄刺中,可好过此刻听见哥哥亲口偏袒赵君玄。 他既崩溃又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危险来临时,你愿意挡在我身前,可现在为了他又对我如此绝情。” 秦念之避开他的眸光,垂下眼眸,转瞬又坚定的直视着他,“上官思,你和湘禾一样,在我心里永远是家人,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 可五哥……” “你爱上他了,对吗?”上官思心如死灰。 “是。”秦念之坦然回道。 上官思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心头最后一点希冀也消散了,像是燃尽的火堆,再怎么努力,也只剩灰烬…… 。。。。。。 “陛下呢?” 秦念之匆匆赶来,跑得太急,胸腔起伏不定,喘得厉害。 玉珂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秦大人,本以为今日之后,秦大人定然对陛下避之不及…… “陛下将自己关在里头,我们不敢贸然进去,怕刺激到他。” “五哥究竟怎么了?他什么时候有的……”疯症。 玉珂沉默,“没有陛下的许可,属下不能告知,抱歉。” 秦念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自己问五哥的……” 玉珂慌忙挡在秦念之身前,“不可,秦大人,陛下如今状态不稳,刚才景明大人进入,差点被陛下斩于剑下。 刚刚受了刺激,现在不宜见人。” 秦念之这才注意到座在一旁萎靡不振着的景明。 两人四目相对,景明从怀中掏出药瓶,“他的状况越发严重了,还是尽快服药得好。 实在不行,等他在里面折腾够了,只能让暗卫将他摁住,强行喂下。” 秦念之伸手接过瓷瓶,“吃几颗?” “三颗。 嗯?秦念之你什么意思,别闹了,他现在已经不认人了,你要找死啊!” 景明慌忙拽住她的袖子,“我知道我知道,你在他心中地位不一样,但是那是他清醒的时侯。 你要赌吗?拿你的命去赌吗?” 秦念之却冷冷地看着他,“他是赵君玄,大启的王,你却想让暗卫拿下他,强迫他给他灌药,我看你才是疯了! 让开,我相信他,五哥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也绝不会成为一个疯子。” 玉珂还想阻止,玉白却拦住了自己弟弟,“秦大人,务必小心,属下送您进去。” 秦念之微微摇头,“不必,我自己进去,你们在我外面等着。 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走漏一丝一毫。” “是!” 玉白玉珂抱拳,恭敬地目送秦念之缓缓走进那扇紧闭的房门。 秦念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半点灯光。 ------------ 第314章 剖白 玉白玉珂抱拳,恭敬地目送秦念之缓缓走进那扇紧闭的房门。 秦念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黑黑的,没有半分光亮。 满地狼藉,被掀翻的桌椅,满地的碎片。 秦念之抹黑前行,有些试探地踢了踢脚下的碎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黑暗中传来暴怒的呵斥,“滚出去!” “五哥,是我……” 屋子深处传来“叮当”碰撞的声音,似乎是撞翻了什么东西。 许久传来的嗓音低沉喑哑,像是在努力克制,声线还带着一丝颤抖,“你……你先出去,我不想见人。” 那涩哑的嗓音于平日截然不同,秦念之的心往下一坠,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又酸又疼。却没有停下脚步,寻着声音摸索着往里走。 细微的脚步声像是敲在赵君玄的心头,他有些恐慌,声音又高了几度,“你站住!出去!” 秦念之蓦然停住脚步,黑黝黝的眸子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五哥,当真不想见我,也没话想和我说吗……”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高大健硕的身躯却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寝室内,靠在宽大的紫檀雕花床边上。 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窗柩处遮挡不住的微弱细光透了进来。 秦念之站在黑暗中,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仔细地观察着角落里蜷起的那团人影。 四周安静的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喘息声。 秦念之又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赵君玄却猛地拿起手边的物件砸在了秦念之的脚下,“滚出去!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听声音语气,倒不像完全失了理智。秦念之心头微微一松,又往前走了两步,“五哥,你……” “滚!” 像是林间被激怒的野兽,私人领域被人触碰,赵君玄忽然暴起,随手拿起身边的软枕,劈头盖脸地朝秦念之砸了过去,“滚!” 秦念之的心剧烈的往下一沉,闪身躲过了砸来的软枕。 景明说的不错,陛下现在的状况…… 赵君玄一愣,伸出手,很快又收了回去,“ 赵君玄呼吸急促,脑海如针扎般让他生不如死,偏偏想在爱人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只能苦苦煎熬着。 “滚啊!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贤明君主,我自私狭隘,残忍嗜杀。 我从一开始就想将你据为己有,我卑劣执拗,早就对你动了心思……” 秦念之被他这剖白震的不清,许久才缓缓的应了声,“嗯……” 赵君玄觉得好不容易才稍稍清明,如今要被眼前这个傻愣愣的人逼疯了。她为什么可以这般淡然无所畏惧? “上官思说得没错,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紫宸宫下的密室,不仅囚禁了曾经得罪过我的人,还有我的亲生父亲赵子显。 我用最珍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我要他日日活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我折磨了他整整十年,我就是这样……” “那又怎样,当年他那般磋磨五哥,我早就恨他恨的牙痒痒。 他在宫变中不知所踪,我还一度觉得可惜,想找到他的尸首,剁碎了喂狗。 原来是被五哥带走了。如此也好,也算完成了我的遗憾。 等回京之后,不如把他交给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赵君玄忽然愣住,觉得自己好似病得更厉害了些,出现了幻听,“你……你说什么?” “让我来吧,我帮你杀了他,弑君比弑父听上去好多了。” 那清雅如山涧青竹的人,竟然轻描淡写地说要“弑君。” 赵君玄的喉结耸动,有些怔愣,针扎似的疼痛缓和了些…… 秦念之却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地上的杂物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 赵君玄本能抬手将人揽住了,周身萦绕着淡淡清冷药香,怀中温热的体温透着厚实的衣料传来。 秦念之抬头看着他,面上毫无芥蒂一如既往的信赖依恋,“五哥,太黑了,我看不清……” 赵君玄沉默着没说话。 秦念之也没强求,只是反手搂住他的腰,“行吧,黑就黑吧,习惯一会儿就好了。” “你不怪我吗?”赵君玄的贪恋怀中的柔软,可心头的恐慌却无尽放大。 “当然怪你。” 秦念之嗤笑着,赵君玄的身子紧绷得厉害,阖上眼眸,心底的荒凉一点一点的扩大,果然如此。 “为什么不早说呢?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偏偏这般冒险地将人囚禁在宫中,一旦被人发现,只怕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此事不能再拖了,我们此次回京,立刻将他处理了你若还不解恨,不如见他换个地方囚禁,再折磨个十年八年,直到你心里头的怨气消了为止……” 赵君玄茫然地看着怀中的人,下意识的挑起她的下巴,想看清楚他的神色,“你说什么?” “脑子坏了,听力也不好了?” 秦念之调笑着,“你觉得秦家老宅的密室如何?宫中人多眼杂,你关着他也不是个事,反正我那老宅已经荒废许久,用来藏人在合适不过。” 呼吸间透出的热气,带着仿佛能烫伤人的温度,赵君玄从没觉得如此舒坦,心底畅快,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巨石猛地被人移开。 他自幼偏激执拗,偏偏想成为她眼中的圣人君子,压抑扭曲的内心,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作呕。 就连贴身侍候的周斯和沈峤,对自己的做法也多是不赞同。 他知道,他都清楚。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这般变态的行为,所以他一直藏得很好,生怕被她发现。 可现在她对自己说,她愿意弑君,愿意囚禁先皇,她愿意成为自己的同谋……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慰藉痛快的了。 赵君玄低低笑出声来,手臂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秦念之安静地伏在他的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次又一次,安抚他的情绪。 “芝芝。” “嗯?” “我头疼,很疼很疼……” 赵君玄鼻音浓重,还带着深深的委屈。 素白的双手,抚过他的脸颊,摸索着揉着他的太阳穴,“知道头疼,为何不吃药,还把景明打了出去。你知道的,我可没几个朋友……” 赵君玄将脸埋在她的颈肩,“我知道的,我已经很克制了,我不会伤他的……” ------------ 第315章 在一起 “知道头疼,为何不吃药,还把景明打了出去。你知道的,我可没几个朋友……” 赵君玄将脸埋在她的颈肩,“我知道的,我已经很克制了,我不会伤他的……” 赵君玄还没说完,忽然呼吸急促起来,一把将怀中的人推了出去,猛地用手垂着自己脑袋,高大的身躯缓缓弯下,微微打着抖,像是在极力克制。 “滚出去,你是谁?竟敢冒充念之!朕现在就杀了你!” 秦念之的心忽然往下一坠,五哥的情况竟然真的和景明说的那般,严重的时候竟然连人都认不得。 秦念之慌忙从怀中掏出瓷瓶,“五哥,我是念之,把这个吃了会好些。” “滚!” 那药瓶被打落在地,“咕噜噜”滚远了。 秦念之一愣,惊呼出声,“五哥!” 慌蹲下身子摸索着,被散落的瓷片割破了指尖,“嘶。” 好不容易才抓住瓷瓶…… 腰间忽然一紧,紧接着天旋地转,被摔在了床上,眼前一阵晕眩,赵君玄已经捏住了她纤细的喉颈,只要稍稍用力…… “五哥,是我,秦念之。” “念之?” 伏在身上的人像一只野兽一般,怔愣了一瞬,凑上前,两人离得极近,“念之?” 昏暗的床榻间,两人四目相对,秦念之目光柔和,一手抵在他的前胸,轻声哄道,“是我,秦念之,我一直在……” 赵君玄捏在她脖子的大掌缓缓向下,直直圈住了她那截纤细的腰肢,越收越紧。 秦念之被勒得差点背过气去,大脑一片空白,搞不清目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想将他推开,又怕刺激到他,加重病情,可……总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啊,感觉五哥的状况越发不对了。 秦念之仰躺着,紧紧攥住手中的瓷瓶,身上的赵君玄像只威风凛凛的巨虎,慢条斯理的在自己身上吸吸嗅嗅,充满依恋地在自己的颈肩,侧脸,鼻尖落下细密的吻…… 太过亲昵的举动,让秦念之的脸颊爆红,轻微地推了推,“五哥……别这样……” “嗯。唔……” 赵君玄不满她的挣扎,锁住了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粗粝的手指,顺着手腕摩挲,很快便摸到了那条细细的金锁链,“唔,是我的芝芝,芝芝……” 秦念之身子一僵,不敢乱动了。 赵君玄衣着散乱,极具侵略的雄性气息,透着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炙热的体温,烫得秦念之当即想逃。 可赵君玄一声痛呼,几乎带着哭腔,“别走……” 又令秦念之软了心来,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不走。” 手中还紧紧地攥住瓷瓶,哄着,“你把药丸吃了,我就不走,好不好……” “嗯。” 赵君玄大掌顺着手腕又往下摸,秦念之顺从地摊开手掌,冰冷的瓷瓶已经被攥得温热。 赵君玄从她手中接过,秦念之满怀期待,“吃吧,吃吧,吃了头就不疼了……” 赵君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视力却极好,身下人眸光潋滟,眼角微红,粉唇一张一合,润泽的水光,更显惑人。 “嗯,吃了就不头疼了。”他重复道。 秦念之欣喜地点头,“是的……” 赵君玄忽然抬手,那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啪!”坠落在地。低头猛地擒住那抹朝思暮想的红唇。 秦念之欣喜的眸光转为愕然,羞恼,想要张嘴控诉,却给了他可乘之机,攻城略地…… 秦念之被这炙热的吻吻得晕头转向,舌尖交缠以及屏住呼吸带来的微微窒息晕眩感,让她心悸,甚至想不起被赵君玄丢掉的究竟是什么。 赵君玄亦沉迷在这般美好的触感中,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红唇,两人额头紧贴。 秦念之还有些茫然,“五哥……” “嗯?” “你……” “我想要你。芝芝……” 秦念之一愣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可显然赵君玄并不想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一手大掌在她腰身上游离,细细密密的吻再次贴了上来…… “好不好,芝芝……” 赵君玄此刻眼底的疯狂暴戾已经尽数褪去,眸光炙热明亮,漆黑的瞳仁却显得很深邃,带着眸中勾人摄魄的魔力,令人移不开眼。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般,炙热的温度透过他的掌心传来。 若有若无,酥酥麻麻,勾起心底里最深沉的欲念,像是被被狐狸精勾去了心神,只会傻愣愣应和着,“好……” 赵君玄一怔,满目狂喜,喉结耸动,一股热浪席卷全身…… 一手按住他的腰,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炙热的吻就这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 (以下画面少儿不宜,宝子们自己想想吧……) 安静的厢房内只能听见压抑的喘息声,又夹杂着变了调的惊喘,痛苦和愉悦交杂着并存其中,听起来分外勾人…… 玉白的肌肤,亮得晃眼,细腻幼滑,像是上好的白瓷,让人爱不释手,轻轻一捏一揉便留下了红痕。 秦念之只觉得自己想被架在火上炙烤,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浅浅的薄红,往日淡漠清冷的面容如今带着情欲,又妖又媚,像是只勾人的山野精怪…… 。。。。。。 晕头转向中,秦念之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此的目的,慌忙止住到处点火的大掌,气息不稳,还带着丝丝火气,“五哥!你该不会在装疯吧?” 明明是气愤至极的语气,可染上了情欲,听上去又别有一番滋味,像是春药一般,将欲望催生到极致。 赵君玄轻笑着,剑眉黑目,薄唇微勾,爱怜地亲吻她的手心,“唔,还有点头疼……真的头疼……” 。。。。。。 ------------ 第316章 呆头鸟 赵君玄轻笑着,剑眉黑目,薄唇微勾,爱怜地亲吻她的手心。 “唔,还是有点头疼…… 真的头疼……” 。。。。。。 厢房外 玉白一脸迟疑地看向自己弟弟玉珂,“秦大人怎么还不出来?也没个动静,该不会……” 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玉珂翻了个白眼,冷眼怼道,“刚刚你不是挺赞成秦大人进去的吗,怎么现在知道后怕了?” 景明犹豫再三,“要不我们还是冲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们功夫好,打个头阵……” “我们只是功夫好,又不是命硬。没有陛下的指令贸然闯入,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景明瞬间泄了气,“说的也是,若是连秦念之都没法治住他,那估计咱们去了也白搭。” 可心里还隐隐担忧,“要不我们凑近听听,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总不能这么干站着,眼瞅天都黑了,这也不是个事啊。” 玉白点头,脚尖轻点,飞上屋檐。 景明也蹑手蹑脚的靠进厢房,靠着墙根一点一点的贴近窗户,耳朵紧紧贴着,试图听见一丝响动。 屋檐上的玉白像一只倒挂的蝙蝠,长发倒垂,和景明对视一眼。 屋内传来细微的响动,却不是很明朗,景明一时心急忍不住上手扒拉窗户…… 玉白耳朵微动,一声似痛非痛的,可疑的低喘已经飘进他的耳中。 他吓得的瞳孔乱颤,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又因为太过震惊,直接从屋檐上栽倒下来,险些扭断脖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留下一脸蒙圈的景明,指尖还在拨弄窗户,发出“吱呀”一声,窗户打开了一条细缝,傻乎乎地探头往里张望。 隔着层层的床幔,正对上赵君玄不满的黑眸…… 景明当即软了双腿,瞬间如丧考批,一颗脑袋猛地沉到窗户下面,贴着墙根瘫软的不成样子。 又颤抖地伸出手,将窗户严丝合缝的关上,手脚并用地狼狈爬走。 玉珂见这二人的狼狈逃窜的傻样,忍不住嗤笑,“蠢了吧唧,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 厢房内 秦念之被人吃干抹净,翻来覆去的蹂躏,猛然听见一声脆响,从迷乱之中逐渐恢复过来,感觉有风佛过…… “什么声音?” 赵君玄轻笑着,再次覆了上来,“没什么,一只呆头鸟,芝芝不必管他……” 秦念之挣扎的推拒,“唔……不要了……” 赵君玄食之髓味,自然不肯罢手,疾风骤雨,更胜从前…… 纠缠的身躯渐渐升温,陌生的情潮涌动,雪白的肌肤染上动人的红晕,更勾得赵君玄移不开眼。 秦念之有些受不住,抬手推开,却被他制住,赵君玄咬着他细嫩的耳垂,带着委屈不甘,声声追问。 “可是我伺候得不好,小秦大人不太满意,这么快就腻了我?” 秦念之望着他晶亮的眼眸如狼似虎般的紧紧盯着自己,生怕下一刻他又要身体力行的好好“伺候”自己。 只能忍着羞耻哄道,“不……不是…… 你很好,非常好…… 我……我很满意……” 赵君玄轻啧一声,颇有几分遗憾可惜的模样。 可念之身子实在太弱,倒也不好折腾太过,只好作罢。 秦念之困倦的厉害,身心俱疲,很快便沉沉睡去。 窗外投进微弱月光,映照在她如玉面容上,光线太暗,可却不妨碍他的清楚的看清她的睡颜。 指尖落在唇角上,虚虚描绘着,饱含爱意,轻轻柔柔地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又将她拥在怀中,赵君玄眉眼处尽是餍足的快意舒畅,只觉得便是死在此刻也无憾了。 。。。。。。 翌日正午 秦念之总算醒了。 醒来的时候,一时还有些迷糊,不知身处何时何地,昨夜零零散散的记忆,很快完整地呈现在脑海中。 脸颊爆红,起身时的锦被滑落,露出满是红痕的肌肤,深深浅浅,煞是醒目。 羞耻的记忆再次全部回到自己的脑海中,她羞恼地将头蒙在被子中。 怎么搞的,明明是来送药的,怎么会……滚到了床榻上? 她现在只想跳进池子里溺死算了。 床边摆着干净整洁的衣裳鞋袜,秦念之慌忙爬起身来,只想离开这个让她不自在的地方,速度地穿上衣物,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 就听见厢房外,传来五哥的低沉的嗓音,“念之还没醒吗?” 石心垂眸,“是,没有陛下的命令,属下不敢打扰,连只是连着一天未用膳,只怕秦大人身子受不住……” “给朕吧。” 秦念之杏眸圆睁,慌乱得不成样子,转头看向窗户…… 。。。。。。。。 赵君玄一手拿着托盘,轻轻推门而入。 “念之?” 床榻上空空如也,赵君玄陡然一惊,心跳骤停。 “噹!” 绣凳被踢翻在地,秦念之正卡在窗户上,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直直对上赵君玄的目光,两人面上皆泛起可疑的红晕。 “咳咳……” 赵君玄干咳两声,镇定自若地将秦念之从窗台上抱了下来,“好好的门不走,怎么想起翻窗户了。” 秦念之心中尴尬,面上却墙装镇定,“我想见湘禾了,这样比较快……” 赵君玄自然猜到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眼下也不敢取笑,生怕惹怒了她。 只是将燕窝粥推了推,“一日未曾用膳,快些尝尝。” “哦。”秦念之像是个乖巧的娃娃,木讷的低头喝粥,气氛带着诡异的甜蜜尴尬…… 赵君玄的眸光落在她的脖颈处的红痕,眼神越发的热切,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宠溺。 伸手把玩着她的青丝,怀中掏出吊着珍珠小坠的发带,轻柔地替她拢了拢秀发,系好。 秦念之垂眸一看,嘴角微抽,难怪晨起时,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发带,原来是被他顺走了。 可……瞧着他这份过分温情的样子,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想到赵君玄的疯症,倒是镇定了很多,试探地问道,“五哥,你……你旧疾无碍了?” “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无碍,只要芝芝在我身边,便可无药而愈……” ------------ 第317章 昨夜去了哪里?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罢了,芝芝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些,还是怨我在床上伺候不好?” 秦念之满脸羞恼,猛的捂住他的嘴,“五哥,你快别胡说了。” 赵君玄眉眼带笑,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爱恋的吻着,“知道了,不逗你了……” 秦念之不太适应地缩回手,总觉得五哥现在比之前更可怕了。 “五哥,如今战事已平,我们不如早日起程回京。 还有夜影他,遭人算计导致惨死,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秦念之眼角微红,眼底尽是沉痛之色,“夜影性子沉稳,临终前说监察司中有奸细。他武功高强,若不是遭了算计,怎么会……” 赵君玄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五哥知道了,已经命沈峤去彻查此事。 这大半年来,一直征战在外,朝中难免人人浮躁,各怀鬼胎。是时候回京处理那些上蹿下跳的臭虫了。” 这时玉白走进来禀报,“陛下,孟将军求见陛下,此刻正在议事厅等待。” 秦念之杏眸微挑,“孟尧,他也来了?” 赵君玄轻笑,“嗯,之前在沧澜山,遭到敌军围攻,朕带着五千精兵先行突围,留他断后……” 赵君玄说着就起身,拉着秦念之议事厅走去。 秦念之看着自己一身裙装,想要回避,却被赵君玄拒绝。 “无论你是不是男子,都有资格进入议事厅。你的才能,不应该埋没在罗裙之下……” 秦念之心下触动,也放下心中芥蒂,随他踏入议事厅。 “参见陛下。” 孟尧一进门就恭敬的跪下,作揖叩首,余光瞄见陛下身边的女子…… 眉头微蹙,可想到陛下后宫空虚,难得有位红颜知己,倒是没有多嘴,更不敢直视那女子的容貌,倒是比之前在京城更为守礼。 秦念之也坐在陛下身侧,光明正大地打量孟尧,时隔一年多未见,孟尧一身沧桑,看上去倒是比实际年龄更大了些。 为人更加沉稳,声音低沉洪亮,却没有半分骄傲自得,态度恭谨有理,之前的倨傲张狂尽数收敛。 “臣幸不辱命,歼灭敌军三万。 前往永州的途中,遇见四处逃窜的北狄流兵,已经尽数俘获,还请陛下示意,如何处理这帮北狄俘虏?” 赵君玄伸手虚扶,“免礼,孟将军一路辛苦,看座……” 至于那群北狄俘兵,赵君玄一时也有些为难,毕竟人数众多,养着也是耗费粮食,可尽数斩首,未免过于残暴,不利于自己的声名。 秦念之显然也意识到,思索片刻,“不如让这帮俘虏开山修路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孟尧眼神晶亮,“好主意,臣这一路走来,翻山越岭,极大地延续了行军速度,若是能将连接两个州郡的官路修好。” 可这声音太过耳熟,孟尧没忍住顺着声音望去,当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惊呼,“秦……秦念之!” 秦念之站起身来拱手道,“孟大人,好久不见。” 孟尧震惊的站起身来,打翻茶盏,茶水沾湿了他的袖子,他却毫不在意。 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 “孟将军你失礼了。”赵君玄不悦地出言提醒。 孟尧这才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宣和帝,可这两人并没有想给他解释的意思。 他只能傻站在原地,面上依旧带着恍惚之色。 秦念之倒是淡定自若,浑然没在意的继续说道。 “开山修路不单单是为了行军。 一旦大启的所有官路修设完好,那么各个州郡再也不是偏安一隅的的独立据点,将会被整个串联起来。 就像大树的分枝一样,一旦任何一处有异动,相邻的的州、郡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上报京城。 大大减少了地方官员仗着手中权势为非作歹,仗着消息不通畅,成为盘踞一方的土皇帝,更加方便陛下的控制和管理。 从经济上而言,官路等同于商路,一旦将道路修好,更方便了南来北往的的生意人,也能使百姓生活的更加便利,有助于地方经济的发展…… 陛下,觉得如何?” 赵君玄眉眼带笑,眼眸中都是坦荡的欣赏和爱意,“念之总是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朕也正有此打算……” 说着对孟尧吩咐道,“这帮北狄兵一定要好好驯化,分开管理,以免逃跑或是起了别的心思。 今后的修路、开山、开矿、采石等等先从这帮俘虏中抽选劳力,总之大启朝未来的建设可都要靠他们了!” 一想到这帮无恶不作,百年来不断骚扰边境的北鞑子,就要成为大启的免费劳力。 议事厅的众人便忍不住热血沸腾,眉开眼笑,总算出了心头恶气。 只有孟尧有些心不在焉,尽管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此时明显不是质问的好时机。 孟尧努力将心神转到朝政上,又问道,“不知世子殿下的进展如何,需不需要属下增兵援助!” 赵君玄嗤笑这,“暂时不用,北狄王室如今就是一副空壳。 北狄王接连下了六封求和书,再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还真以为朕像历代君王那般好哄。 认个错,送上几封言辞恳切的求和书,在附赠些美人珠宝,朕就会罢手妥协,班师回朝?简直可笑! 他们胆敢进犯,就要做被朕吞并的觉悟! 赵允成送来的战报,朕已经看过,信上说一切顺利,他有信心在一个月内,攻下北狄王宫。 朕已经派了王都全和王锦父子前往支援,我们只需要确保粮草的供应,静待捷报。 只是这负责押运粮草的路线还要在斟酌一番……” 玉珂当即搬来舆图和沙盘,众人再次围着讨论起来…… …… 秦念之心下还记挂着上官思和李湘禾,当即对着上首的宣和帝作揖告退,转身出了议事厅。 还没走出多远,又迎面撞上了李湘禾。 “念之,可算见到你了,你昨晚去哪了?我到处寻你也找不到。 你也没有回自己厢房睡觉,我问玉白,那家伙还支支吾吾的不肯告诉我。 你没事吧,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可不要瞒我?” ------------ 第318章 不告而别 秦念之慌忙摇头,颇有些尴尬“我没有不舒服,昨夜……昨夜…… 对了,你看见上官思了没?” “啊?” 李湘禾一愣,很快被秦念之带偏。 仔细想了想,“说的也是,从昨夜开始,我也没瞧见那家伙,那家伙向来黏你黏得厉害,怎么不见了?” 秦念之心下隐隐不安,昨日自己正在气头上,又担心五哥的病症,说的话也有些重。 又当着上官思的面追着五哥走了,以那小子的心性,只怕又要气上好几日了。 算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自己便哄哄他…… 秦念之一边想着,一边往上官思的厢房走去,“我去看看他……” 李湘禾调笑着,“诶哟,小秦大人亲自去哄他,这小子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你呀,就是嘴硬心软,天天说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可心里还是挺在乎他的。 要我说,就不能惯着他,兄弟俩拌嘴吵架常有的事,他让让你怎么了?” 秦念之微微抿唇,“我就哄他这一次……” …… 可哪料在上官思的厢房外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 秦念之推门而入,厢房内空空如也,干净整洁,半丝人气也无。 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只锦盒,秦念之打开,里面放着一只暖白玉雕刻的发簪。 正是自己曾送给上官思的那只发簪,他一向都很宝贝,如今却被孤零零地舍在这里…… 秦念之的身子一晃,心头猛地升起无边的怒火,嘴角扬起一抹讥讽,“这是要和我恩断义绝啊。 谁稀罕啊!行啊,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李湘禾也有几分茫然,“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最黏你了?怎么突然走了? 最近我最近忙着照顾伤员,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哦。 玉白是,你也是,还有这上官思,怎么突然这么大的脾气,这是离家出走了?” 秦念之双手撑着额头,尽管没有说话,可也能感受到她此刻心情很糟。 李湘禾适时地闭上了嘴,安慰道,“嗐,他可是圣主诶,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了。 就当是不听话的熊孩子,放出去遛遛,等他回来,我帮你教训他。” 秦念之语气落寞,忽然升起一丝不确定,“他还会回来吗?” 李湘禾一时语塞,“这……肯定会啊,他有多在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 京城内 天朝圣教的据点。 青芜大长老正在研究乾朝秘史,乾朝几代陛下都追求长生之术,一心求仙问道。 因此,在乾朝时,到处都是道观庙宇。也出了不少高僧,研究了不少古方秘药。 这些都被当时的秘医署搜集归纳起来,而自己的师祖正是当年秘医署内的大御医。 可惜最后乾朝国破,师祖便跟着小皇子逃了出来。 (乾朝密医师就是之前研究逆转丸,共生蛊,长生不老药的那批人。 景明的父亲景鸿,神医落云珠,青芜大长老都是师承一脉。) 可惜那些古方名典,都被付之一炬,埋葬在大火中。 圣子病的越发严重了,青芜大长老这段时间日日泡在医药房内,研究古籍药方,想寻找共生蛊的下落,或是其他的续命良方。 独孤轩不是没想着利用教中势力扳倒孝仁太后,可却悲哀地发现,在这帮人的眼中自己远不如母后来得有威望。 多么可笑,所谓的“圣子”不过是个留着前朝血脉的吉祥物,一个摆设。一旦有了其他替代品,便可以随时被舍弃。 如今这帮人明显选择了太后和嘉敏腹中的骨肉,自己这个“圣子”自然是可有可无,甚至还有些碍眼。 独孤轩只觉得悲凉可笑,扶着窗户向下望去,远处嘉敏正悠哉悠哉在湖边喂鱼。 日光撒在她的身上,小公主的神色还是这般天真烂漫,独孤轩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孕肚上,神色却越发的厌恶,目光越发阴狠。 曾经自己有多么期待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如今就有多么厌恶。他的出生,注定自己要被替代,要被舍去。 “公主殿下,驸马……驸马在暖楼处望着您呐。” 紫嫣出声提醒,嘉敏轻笑,勾着的唇角却带着嘲讽。 “他如今还有多少光景?怎么还有力气下床,我本公主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紫嫣托举鱼食,微微凑近了些,“驸马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天朝圣教也不知得了谁的示意,奴婢查看过那些药渣,下的都是些狠药。 别看他现在还能站立行走,实际上不过是用狠药催发身体中的最后生机,一旦停药,便…… 不过他毕竟是圣子,自幼的底子在那,倒是比奴婢预计时间的撑了久了些。 除非是寻到什么能续命的灵丹妙药,否则依着驸马爷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了……” 嘉敏露出一个愉悦的神色来,“最近公主府进进出出来了不少生面孔,看样子着独孤轩也不像表面上这般平静,心里不甘的紧,偏偏杀的的人是自己的母后,这样的煎熬足以将他击溃…… 啧啧啧,想想也是可怜呢,自以为是执掌生杀的“圣子”,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可惜了,也不过也只是棋盘上小小一颗的棋子罢了。” 紫嫣下意识绷紧脊梁,有些忐忑,“可独孤轩若是突然死了,只怕太后那里……” “呵呵,她? 她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她埋在这公主府中的爪牙,可都被她的好儿子尽数拔掉了。 现在全部人都认为是她舍不得权势,暗害了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本公主的肚子上,你说一个野心勃勃,浸淫朝野多年的老太后,和一个单蠢无知的小公主哪个更好掌控? 天朝圣教的那帮老顽固会选择帮谁?且看着吧,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说完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在湖中,果不其然,池水翻涌,鱼儿竞相争食,水花四溅。 嘉敏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心,转身朝着阁楼望去,对着独孤轩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紫嫣低垂的头颅,低低应道,“公主测算无遗,属下佩服。” 嘉敏抬头望着天际,碧蓝的天色透亮不染尘埃,少女笑容明媚娇艳,纵使身怀六甲却不损她丝毫容颜,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朝着暖阁走去…… ------------ 第319章 持刀之人 。。。。。。 一入暖阁,嘉敏不适地皱了皱眉,已经快要入夏了,可独孤轩因为身子虚弱畏寒,整个暖阁只除了一扇小小的窗户开着,其余的关得严严实实。 屋内浓重的苦药味,配上独孤轩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嘉敏公主只觉得格外的赏心悦目,压下心底的快意,面上却带着几分怜悯。 “咳咳咳…… 嘉敏你怎么来了,我这病得厉害,可别过了病气。” 独孤轩眉头紧皱,短短几个月,他便从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成了如今一步三喘的病弱西施。 嘉敏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搀扶到榻上,“我见你在暖阁上望我,我以为你想见我……” 小公主神色落寞,对着独孤轩眨眨眼,眼眶一红,很快就落下泪来。 “你的病好些了吗?那些庸医究竟是怎么治的,怎么这么多的苦药灌了下去,却毫不见起效。 不行,我还是进宫求求母后,让她想想办法。” 独孤轩嗤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听我的话,离母后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嘉敏神色一愣,“你……你胡说什么,纵然母后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不许你这般编排她。” 独孤轩冷笑,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嘉敏公主真相,母后野心甚大,只怕嘉敏腹中胎儿落地之日,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思及此,同病相怜的情绪,使他看向嘉敏的眸光更加柔和。 “你听话些,莫要离开公主府。 一定要小心母后,我手下的青衣、青云、清平等部下都会以你为尊,我若有个万一,他们今后便任你差遣,护你周全……” 嘉敏嘟着唇,眼眸浮起薄薄的水光,“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究竟在怎么了?为什么要将你的人手都留给我?” 独孤轩摸摸她蓬松的云鬓,“总之,母后野心甚大,她容不下你皇兄,更容不下你我。 若是你皇兄意外离世,你腹中的骨血便是皇室的唯一血脉,她大可以扶持你腹中的孩子为帝,自己垂帘听政。 嘉敏你懂吗,我们就如同刀俎上的鱼肉,而母后就是持刀之人……” 独孤轩说完满脸痛苦,猛地咳了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并咳出,痛苦地伏下了身子,呕出一大口血。 嘉敏愣在原地未动,似乎没想到独孤轩竟是真的在替自己着想。 除了他和太后是前朝余孽的身份未向自己透露,字字句句都是在替自己和孩子考虑。 嘉敏微微蹙眉,压下心底的异动,眉眼冷漠,啧啧啧,真讨厌,都要死了,还这么啰里啰嗦…… 还是伸手将他扶起,掏出怀中的绣帕,擦着他唇角的鲜血。 独孤轩已经气若游丝,青芜大长老进来时,便瞧见嘉敏公主动作生疏,却亲力亲为侍候圣子,心下涌起一丝微妙的怪异感。 “嘉敏,我有些话要和青芜单独说,你先去休息吧……” 一向任性妄为的小公主,此刻却乖得不可思议,“好,那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小公主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眷恋的模样,更让独孤轩下定决心。 等到嘉敏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独孤轩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 吓得青芜脸色一白,“圣子,圣子,你怎么样了……” 独孤轩狠狠攥住青芜大长老的手掌,“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青芜大长老也十分不忍,“圣子莫要灰心,那密盒已经有了消息。” 独孤轩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真,在何处?” “属下怀疑,现在那密盒在宣和帝手中。”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具体的下落!青芜你知道的,我根本撑不了太久,我不甘心啊!” 青芜大长老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宽慰道,“快了,我们的人已经潜入军器司了。 趁着宣和帝还未归京,只要部署得当,一定能将那东西偷换出来……” 独孤轩却死死地拽住她的袖子,“那……东西会……会不会已经被宣和帝得到了。” “不会,那密盒是有乾朝千机大师耗费毕生心血打造而成,水火不浸,刀枪不入,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独孤皇氏的血液,才能打开盒子。 这也是为何,赵君玄的得到盒子后,不管请了多少工匠都无法打开的缘由。” 独孤轩重重缓了一口气,“好好好,一定要尽快……尽快……” 不过短短几句话,他却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面如金纸。 青芜正想帮他顺气,可独孤轩竟直接昏死过去,吓得青芜脸色大变,连续给他喂了好几颗药丸,又抚上他的脉搏,这才沉沉叹了口气。 无奈起身,回头却发现本该离去的小公主,正抚着肚子站在厢门外。 心下大惊,自己被独孤轩的状态搞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竟连小公主什么时候去而复返都不清楚。 “公主为何在此?” 嘉敏公主却未语泪先流,“你们想要什么东西?那东西能救驸马的命吗?我愿意帮忙……” 青芜一愣,目光又落在她的腹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试探道,“公主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借你的公主令一用……” 嘉敏掩下眼底的流光,慌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命人去取,你稍等……” 青芜显然没想到嘉敏公主竟如此干脆,三角眼微微眯起,像是想透过这嘉敏公主这具年轻漂亮的皮囊,窥伺她的真实想法。 “公主就不担心我们是什么乱党逆贼?就这么轻易地交出这么重要的信物?” 嘉敏公主细细鼻子,“我只知道到他是我的夫君,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青芜心下大定,对嘉敏也有了几分好感,目光柔和了些。 “公主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想找到能给驸马续命的良药,只是这东西……也算至宝,自然谁都想要。 陛下远在边关,驸马根本等不及,就算陛下回宫,您去向他讨要,他也不愿意给你的,所以属下才出此下策……” 嘉敏点点头,“你是驸马最信任的人,一切按你说的办吧……” ------------ 第320章 什么样的人 这两日任谁都能看出秦大人神不思属,心不在焉的。 尽管秦念之嘴上不说,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惦记上官思。 只是他们兄弟俩之间,一向都是上官思主动,似乎不论秦念之走到哪,他都会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随。 往日只要秦念之一回头,那人便会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叫着“哥哥哥哥……” 秦念之努力忽视心头空落落的落差感,将精力投在永州的重建上。 她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上官思对自己的情感本就过于炙热黏人,隐隐还有变质的趋向,如今他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便也打消了去寻他的念头。 只是心中郁郁,难免失落。 “他应该说的是气话,再说那日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请陛下派人找找,或是去苏州商行留信,他总会知道的……” 秦念之心头自然也是憋着一股火,“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去哪。 他都既然不告而别,我何必上杆子讨人嫌……” 李湘禾憋笑,相处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这好友是个嘴硬心软的,特别是遇上上官思,总是控制不住坏脾气。 当下也不多言,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是,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反正我也不关心他去哪了,我就是好奇,你和陛下进展到哪一步了,那天晚上你们……” 羞耻的记忆再次袭上心头,秦念之抿了抿唇,神色不太自然,正想着如何开口……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孟尧低沉洪亮的嗓音响起,“湘禾,我是孟尧,我有话想和你说……” 秦念之眉头微蹙,“他来做什么?” 李湘禾一脸了然,“能做什么?估计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觉得自己被愚弄,来找我麻烦的。” 想起上次议事厅的会面,秦念之犹豫道,“我看他如今沉稳许多,不复以往的骄傲自大,估计是知道我是女儿身,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想来找你求和……” 李湘禾美目圆睁,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刚想开口,门外的孟尧再次催促道,“湘禾,我知道你在里面,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让我们把话说清楚。” 秦念之看向湘禾,“你若是不想见他,我就去打发了他。 左右有五哥在,他就是在看不惯我,也不能对我如何。” 门外的孟尧还在不依不饶,执着要见李湘禾一面。 李湘禾嗤笑,“是是是,就你的五哥最厉害了。不过不必了。我倒要看看,你家伙又要发什么疯……” 说着一把拉开房门,孟尧持续拍门的手瞬间顿住,有些讪讪地收了回来,眼神飘忽。 “湘……湘禾,你终于肯见我一面了,能不能姐一步谈谈……” 他的眸光落在李湘禾的美艳的面容上,在战场出生入死,本以为自己早已经看开。 可得知秦念之是女子时,那种忘乎所以的狂喜,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如同枯木逢春,死灰复燃。 心底也升起了巨大的期盼,秦念之是女子,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还有机会,和李湘禾能再续前缘…… 李湘禾凤眸微挑,微微点头。 得到她的应允,孟尧几乎克制不住眸光中的欣喜,慌不迭地带路…… 秦念之透过木窗,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冷不丁的一头飘逸的黑发从空中垂落,秦念之微微皱眉,“玉白,你好好的,这是要扮鬼吓我?” “哼!” 玉白冷哼一声,翻身落下,“那厮一看就不怀好意,秦大人你也不管管,就让李姑娘这么去了,这和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秦念之眉头一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瞧着孟尧如今稳重许多。” “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秦大人怎么知道他人模狗样的,肚里却藏着怎样的黑心烂肺。” 玉白双手抱胸,滔滔不绝,语气中带着愤然,仿佛当年被辜负的是他而不是李湘禾,看上去比正主更窝火。 秦念之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玉白已经在低低催促,“秦大人你不好奇孟尧那厮打的什么坏主意吗?不如……” 秦念之“嘭”的一声关上了窗户,“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习惯偷听别人的墙角……” 玉白尴尬地摸鼻子,“嘿嘿,我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这……这不是担心李姑娘被人骗了吗?” 。。。。。。 庭院里,枯枝发出新芽,满园尽是勃勃生机的浅绿色,暖风和煦,让人心神舒畅。 两人默默走了许久,直到李湘禾有些不耐烦,风景虽好,可一同赏景的人却不对,在走下去也是徒劳。 索性停住脚步,“不是有话要说?” 孟尧嗓音干涩,“我……湘禾……我……” “有话就说,这般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是不是因为念之,所以你觉得我骗了你?” 李湘禾皱眉,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抱歉,当初我并不知道秦念之的真实身份,曾经用那么难听的话……羞辱于你。是我错了,我和你到道歉。” 孟尧言辞恳切,“我当时误以为你找好下家,才言辞激烈,但在我心中,我从没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哈哈哈……”李湘禾忽然笑了起来,孟尧一时怔愣,不明白究竟是哪句话引得她发笑。 “我是哪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任何人来评判,是水性杨花,还是贞节烈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孟尧,你不会因为秦念之是个女子,所以想和我……重归于好?” “不行吗? 从前我误以为你移情别恋,喜欢上秦念之,所以才放手。可秦念之是女子,你并没有心上人,我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 人生这么长,谁能保证永远不犯错?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好好照顾你……” ------------ 第321章 求包养 “凭什么?你想弥补我就要配合你?你以为你是谁。 或许你说的没错,人生这么长,谁不会犯错。可错了就要认,请不要再纠缠我了,更不要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样,不过是徒增笑料。” “李湘禾,你当真如此绝情!” 孟尧备受打击地退后两步路,尽管难堪可依旧还是想要继续争取。 “湘禾,我知我伤你很深,我愿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见李湘禾没有抗拒,孟尧又上前一步,“战场上刀光血影,我几次濒死,可那时脑海里却都是你的身影。 儿时你追着我,我们一起纵马,一起踏青,那时我们两小无猜……” “够了,说过了没?” 李湘禾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我平心而论,你是个还算个不错的好人,更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我在永州的这些日子,才切身体会到战争的残酷,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将士负伤作战,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依旧拼死守护这片疆土…… 我敬重他们,同样也敬重你,但也到此为止了。我说过,我绝不会原谅你。 孟将军,你我之间再无可能,我们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是因为念之,或是方姑娘,是我真的不爱你了,一点也不。 你说你在外征战常常想起我,可自从京中一别,整整一年多了,我一次也没想起过你,一次也没有。 说实话,若不是你今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压根想不起你这个人。” 孟尧只觉得喉咙中像是灌满了铅,却依旧不愿放弃。 “你不爱我不要紧,我……我愿意等,等到你想嫁人的时候,你总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不认识的……” 李湘禾越发觉得不耐烦,“我为什么一定要成婚?我有自己的封地,略有薄产,有郡主尊荣…… 我是疯了吗,非要给自己找个不痛快? 这世上能做的事那么多,你的脑子那套女规女训能不能放放,或者,你能不能滚远点,别来恶心我!” 李湘禾说着转身就走,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曾经真真切切地爱慕追随过的少将军真该死在战场上,好过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来恶心人…… 孟尧又悲又怒,猛地拽住李湘禾的胳膊,眼底燃着怒火,“这个世道除了我,谁还能接受一个婚前失贞……” “又来了,又来了,你他娘能不能死开!” 李湘禾是真的怒了,“又是那套我和你睡了就该从一而终的理论。 老娘告诉你,想睡老娘的人从这能排到城门口!我有钱有颜,我想养几个小白脸就养几个,你别逼我扇你,给我松手! 还有老娘当年能跟你睡,现在就能跟别人睡。你以为你是谁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我大街上随便找个都比你强。” 眼瞅李湘禾被气得口不择言,孟尧也有些失控,“好啊,我倒要看看……”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猛地击打在孟尧的手腕上,孟尧一时吃痛,李湘禾瞬间挣脱开来。 玉白脚尖轻点将她护在身后,一副保护着的姿态,“孟将军还请自重。” 孟尧一怔,看向眼前人,“玉白大人,你这是何意?” 见李湘禾和他十分亲昵的模样,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危险的意味,“你们……你们……” “你自己龌龊,看谁都龌龊。”李湘禾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玉白却一声不吭,许久才坦然一笑,“我确实龌龊,诚如李姑娘所言,爱慕她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城门口,在下正是其中一位……” 话音刚落,别说孟尧吃惊,就连李湘禾也吓了一跳,当即又退后几步,和玉白也拉开了距离。 “别闹了,这个玩笑开得实在不好。” 玉白却郑重其事地对她作揖行礼,“我没开玩笑。 在下玉白,父母自幼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家世简单清白,人也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表姐表妹。 我知道李姑娘并不想成婚,我只是想毛遂自荐一番,若是哪日李姑娘想养上几个小白脸了,可以考虑我吗? 我倒贴钱都可以…… 我长得好,身材好,床上……我也没试过,不过我可以学!” 玉白挠着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几分傻气…… 李湘禾倒吸一口凉气,这世界真是有些玄幻了,可偏偏玉白却说得一本正经,好似要应聘上岗那般,又继续说道。 “我脑子不太灵光,绝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 李姑娘,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就想提前排个队,让你知道我玉白对你是诚心诚意的,我可以不要名份,还可以随叫随到……” 四周皆是沉默,屋檐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憋笑声。 李湘禾恼羞成怒,心却乱了几分,却没有了面对孟尧的冷静,忍不住低低咒骂,“你有病啊。” 玉白却丝毫不恼,冲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我玉白对天起誓,刚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李姑娘,我心仪你已久……” 眼见李湘禾已经跑得没影了,庭院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孟尧双目通红,后槽牙都咬紧了。 “玉白你这是何意,诚心要和我过不去了?” 玉白一脸无辜,“孟将军误会了,属下绝无此意。但我确实心仪李姑娘。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玉白虽然书读得不多,可也知道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我和李湘禾自幼相识,相知,相爱……”孟尧一字一顿的像是故意在炫耀,更像是在提醒。 可玉白一摊手,“然后呢?那你们为何至今还没成婚?是因为孟将军您不想吗? 再说,我只是希望李姑娘包养我而已,和你要娶她,也没什么冲突啊。 不如各忙各的,一起努力吧?” 玉白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分外天真,屋檐下的那帮暗卫连隐藏都不屑了,光明正大的笑声,此起彼伏…… 神他娘的一起努力! 孟尧气得脸色铁青,恨不能破口大骂,偏偏玉白这样滑不溜手,毫不知耻,还是陛下的亲信。 孟尧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只是这冲天的怒气,便是隔着几十米都能感受得到。 路过庭院的蒋年下意识地避让到一边,这孟将军的气势可真骇人啊。 直到孟尧走远,才收回视线,客气地朝玉白拱手,“玉白大人,我有事想求见秦大人,您能否代为通传。” 玉白一愣,想到陛下最近看秦大人和眼珠一样紧,刚才还急吼吼的亲自给秦大人送点心呢…… 摸摸下巴,有些为难,“是什么要紧事吗,秦大人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不如等到晚上庆功宴时……” ------------ 第322章 庆功宴 厢房内。 秦念之搅着碗中的牛乳羹,赵君玄将手便的荷花酥往前推了推,“尝尝?” 层层叠叠酥脆外皮,一口咬下酥松香甜带有淡淡的花香和牛乳香,内陷绵密清甜…… 可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儿。 “哪里来的厨子?” 秦念之眉头微蹙,永州城如今支离破碎,还在重建中,这荷花酥做工繁琐,工序复杂,出现在此处实在有些违和。 赵君玄轻笑,“你倒是乖觉,确实奇怪,永州城内竟然莫名来了位专门做杭帮菜的大厨,还毛遂自荐地进了知州府,不像是为了谋生,倒像是专门为你而来……” 秦念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眸光不自觉地闪过一抹笑意,“是上官思?是他……他送来的人?” 赵君玄嗤笑一声,“不过是小孩子把戏,先是不告而别,让你烦心担忧。 又怕你真的恼了他,偷偷送来了名厨,怎么,是觉得朕照顾不好你?” 秦念之眉头一松,多日的沉闷一扫而空,胃口也好了几分,“他没事就好,之前确实是我不对,他不告而别,着实令人担心……” “你担心他? 就连天朝圣教那群成了精的老狐狸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还是别瞎操心了,倒不如好好看看五哥我……” 赵君玄有些吃味,眼眸黝黑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泉,目光灼灼。 “这……他是我弟弟,自然是担心的……” “那我和他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这……这……” 秦念之瞪大双眼,一向威严冷峻的陛下如今像极了拈酸吃醋的妇人,一时间有些无措。 “怎么?答不上来?” 赵君玄剑眉一挑,清贵的面容带着几分危险,不甘心地继续试探道,“那在你心里李湘禾和上官思谁更重要?” 秦念之转身想跑,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却被人一把拉住。 赵君玄将她圈在怀中,颇有几分咄咄逼人,“那他俩在你心中谁更重要?” 秦念之认真思索一番,“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自然一样重要。” “那我呢?我和他们在你眼中谁更重要?” “都……都很重要,都一样重要。”秦念之有些讨好的笑了笑。 “不行,必须选一个。”赵君玄不依不饶,神情热切,执着地追寻一个答案。 赵君玄见她眼神飘忽,再次追问道,“谁更重要?我想听实话。” 秦念之被他这样的逼问弄得有些无措,“这很重要吗?” “自然。” 赵君玄忽然面露委屈,褪去周身戾气,像只黏人的犬科动物,“怎么?连说句谎话哄哄我都不愿意?只要你说我就信……” 秦念之唇角微翘,杏眸弯弯,宛如春花明媚,忽然卸下心防,“你重要,你最重要。” 赵君玄一怔,像是被莫名戳中了笑穴,也跟着笑了起来,“算你识相,小骗子,知道你是骗我的,我也认了。” 秦念之扬起小脸,看上去乖巧又羞涩,“唔,真不是骗你的……” 赵君玄一愣,心跳顿时如擂鼓,狂喜在他胸腔激动,几乎无法遏制,“芝芝,等我们回京就结婚吧,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不要再拒绝我了。可好?” 秦念之一愣,“可我……” “我知道,你又想那套“命不久矣”来搪塞我。 可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个名分,哪怕最后我真的留不住你……” 赵君玄眼中的光芒犹如点点星光,深邃而明亮,“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和我结婚吗?我绝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你就当行行好,成全五哥吧……” 秦念之被他这般卑微的语气惊得说不出话来,可赵君玄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将怀中人搂紧,像一只魅惑人心的海妖,深情缱绻,“得不到和终将会失去,不论怎么选都会有遗憾,如果非要选一个,那五哥希望是后者。 生同衾死同穴,我想和你结为夫妻,百年后埋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 秦念之怔愣许久,最后缓缓点头,“好,回京后我们就完婚。” 。。。。 很快夜幕降临,天空逐渐染上了一片深邃的蓝色,月亮高悬,撒下淡淡的银辉,照亮了整个永州城。 短短几日,这座被战火侵袭,疮痍满面的城镇正努力焕发着新的生机。 百姓的面容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亲人逝去的悲痛,是家园得以保存的欣喜,更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十万驻军这一年来,南征北战,更是跟着宣和帝一路奔袭,从北至西一路奔袭,如今终于彻底将敌军歼灭,守护住了这大好河山。 庆功宴还未开始,不少八尺高的壮汉已经是泪洒当场,泣不成声。 秦念之和蒋年等人也是永州城的幸存者,此时此刻更是百感交集,为死在战火中的同胞,更为活下来的勇士。 当宣和帝高举手中的酒碗,“这第一碗酒,敬在战火中死去的将士、同胞、亲人,愿他们一路走好。” 说着将手中的酒撒在面前的土地上。 百姓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抹眼泪了。 众将士同样将这酒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铁血男儿,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宣和帝接着说道,“这第二碗,敬苍天大地,感谢上苍垂怜,佑泽苍生,垂怜世人。” 赵君玄目光看向身侧的秦念之,心头尽是柔软,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灼尽是炽烈坦荡的爱意。 秦念之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却想起本该一同参加庆功宴却不告而别的上官恩,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好似本该缺了角的圆环玉佩… 紧接着宣和第三次举杯,“这杯敬我们自己,在场各位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不畏艰难险阻,驱除鞑虏。 保护这大好河山,你们是国家的英雄,更是自己的英雄! 干!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干!不醉不归!” 十万将士的热血沸腾,豪气云天,声浪直插云霄。 宣和帝开场结束,众将士迫不及待地豪饮起来,载歌载舞,且哭且笑。 十万人被分成好几百组人群,个个围着篝火,又笑又闹。 酒过三巡,众将士纷纷壮着胆子来敬酒。宣和帝难得露出笑脸,倒是来者不拒,不论谁来敬酒,都给面子的浅酌一口。 ------------ 第323章 切磋 这般热闹的宴席,竟让人无端的生出一丝荒诞之感,明明不久之前,这里还战火纷飞,满地哀嚎…… 可转眼,人们便在这片土地上载歌载舞欢声大笑…… 秦念之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明明是庆功宴,可她的心里就像吸饱水的乌云,说不上沉闷。 看向上首的宣和帝,或许是感叹自己命运多舛,有些后悔答应了五哥的求婚。 又或是那个本该和他们一起参加庆功宴,追在自己身后一直叫“哥哥”的人,却不告而别…… “阿念,你怎么了?” 李湘禾秀眉微凝,有些迟疑,“心情不好?” 秦念之不想让她担心,强行打起精神,露出一抹浅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倒是你,我听说玉白毛遂自荐,想做你的面首……” 李湘禾猛地捂住她的嘴,耳根微红,神色慌张地四处飘忽,没瞧见玉白的身影,不知道又躲在了哪里。 “别……别胡说。他只是看不惯孟尧,想替我解围,撑场面罢了……” 秦念之轻笑,挣开她柔软的手掌。 “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的,玉白这个人看上去缺根筋,却是个实心眼的,他若是想做你面首,那便是真的想了…… 不过他想做面首,也要你同意才是……” 李湘禾带着羞恼,但眼眸晶亮,偷偷抬眉,忽然凑到秦念之耳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仔细想来,玉白他长得好,身材也好,洁身自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且他看上去蠢蠢的,很好被拿捏的样子……”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尽数落在对面席位上的孟尧眼中。 见李湘禾脸颊微红,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模样,恨得牙根痒痒。 他本就生的高大威猛,如今看上去更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却克制着自己不去找李湘禾的麻烦,心头无明之火却越燃越旺,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场上的将士已经喝多了,明明还是春天,竟也有不少大汉脱下上衣,围着篝火比试玩闹起来。 永州与西戎交界,民风更为开放,倒是无人觉得不妥,李湘禾也忍不住拉着秦念之上前凑去。 躲在暗中的玉白见李湘禾朝着那群汉子走去,气得只拍大腿,嘟囔着。 “那帮白斩鸡有什么可看的,也不怕污了眼,还敢拉着秦大人去凑热闹,也不怕陛下回头找他麻烦!” 玉珂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哥哥清秀的脸庞,再看看篝火处各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猛汉。 “你平时脑子不好就算了,可现在是连眼睛也坏了?你和他们到底谁看上去更像白斩鸡,你心里当真没数?” 玉白一僵,眼神逐渐由愤慨变成哀怨,甚至有些担忧地问道,“李姑娘会喜欢这种一身腱子肉的粗人吗?我现在加练还有机会吗?” 玉珂只觉得头大如斗,眼见孟尧已经靠了过去,慌忙提醒道,“孟将军已经下场了,快去,可不能输给他!” 。。。。。。 孟尧紧抿的唇轻蔑地翘着,微微眯着狭长的深邃的双眸,一动不动的漠然厉视着,就像苍鹰不屑里利爪下的雀鸟,眼神凌厉的让人不敢直视。 愈发衬得他脸庞棱角轮廓分明,线条明朗,充满戾气,倒三角似的背膀布满伤疤,腰身尽瘦,肌理分明,满满的冲击力。 玉白也不遑多让,将上衣褪去一旁,只着了月色绸裤。露出性感分明的肌肉线条,腰薄而劲窄,紧致充满力量感。 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像两只求偶的雄兽在争夺配偶,四周都是哄笑打闹的笑声…… 李湘禾不自在的撇来视线,又没骨气的咽了下口水,游离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定格在玉白漂亮的人鱼线处,实在挪不开眼…… 秦念之倒是兴致缺缺,太过嘈杂环境让她不适,顺了一壶酒,转身悄悄离了热闹的人群…… …… 玉白和孟尧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了一段激烈的肉搏。 他们的拳脚如同雨点般密集地落到对方身上,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沉闷的肉体碰撞声。 身形在快速移动着,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劲,出招快得都能瞧见残影…… 众人纷纷喝彩,高声叫着二人的名字,就连围在暗处的监察司暗卫们也忍不住探头观望,捏紧拳头,默默为玉白鼓气。 时不时将眸光落在人群中李湘禾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容上,毕竟玉白的宣誓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永州。 大家都知道了,玉白一心成为李湘禾的面首,还是愿意倒贴的那种…… 李湘禾神色紧张,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二人的争斗,心生担忧,这两人未免打的太凶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李湘禾紧张的情绪,玉白还抽空对着她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张扬欠揍。 孟尧见这二人“眉目传情”,更是怒火中烧,于是,玉白还没来得及收回笑脸,便被一拳打了个趔趄…… 李湘禾惊呼一声,玉白已经被孟尧死死压在地上,孟尧正抡起碗口大的拳头,想要打花他的脸,让他再勾搭李湘禾…… 没想到,玉白率先一步,挡住了脸,“我认输!我认输!你不能再打了!” “诶啊!” 暗处偷窥的暗卫不由得叹了口气,暗自咒骂,“没用的东西!” 这厮认输认得太快了,孟尧根本来不及发泄怒火,只能恨恨地放下拳头,又觉得奇怪,这厮好歹也是监察司暗卫,怎么会如此不济…… 哪料玉白却跟碰瓷一般,躺在地上,痛苦地叫了起来,“诶呀呀,痛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好像又伤着了……” 李湘禾当即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将他搀扶起,眼眸中满是心疼,“你没事吧?腿怎么了? 让景明给你看看,可别是之前落下病根了!” 玉白虚弱地靠在李湘禾怀中,“嘶,太疼了,可能要麻烦你扶我过去。” 孟尧当即怒目圆睁,看着亲昵的二人,心头的妒火几乎将他烧穿,“你放屁!老子根本就没伤着你的腿!” 李湘禾扶起玉白,不满道,“不过是切磋而已,孟将军便下这样的死手,真是心胸狭隘!” 玉白得意一笑,却在李湘禾看过来的瞬间忍痛抽气,语气落寞,“是我技不如人,不怪孟将军……你不会嫌我没用吧……” 孟尧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时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又慌乱的看向李湘禾,慌忙想辩解,“湘禾,别信他,他装的!” 李湘禾已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搀扶着玉白转身走远了。 ------------ 第324章 不算欺负人 一人在空旷的道路上闲逛,石心石墨紧随其后,两人隐在暗夜中,见秦大人摇摇晃晃,一步三摇,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中。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悄然松了口气,像两尊门神般,守在门外。 厢房内秦念之随手抽下自己的发簪,一头青丝如流光般倾洒而下。 秦念之抚着胸口,怀疑自己的病情加重了,不然为何会觉得心里又酸又涩,难受得厉害…… 不胜酒力,眼前晕晕乎乎,细微的情绪一点一点放大,被抛弃的难过感,向潮水般蜂拥而至,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向来清冷自傲的人,此刻泪眼迷蒙,越想越气,从怀中摸出那只暖白玉的簪子,对着微微晃动的烛光,似笑非笑。 “说什么一辈子不离不弃,说什么指哪打哪,说什么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结果呢,连声再见都不说,骗子!” 秦念之想将越看越心烦,恨不能将那白玉簪摔碎,可最后也只是嗤笑一声,轻轻放在梳妆台上…… 转身摇摇晃晃走到床榻上,鞋袜随便一甩,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只小小的蚕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赵君玄推开房门时,秦念之正因为口渴,在被子中一拱一拱,瞧见来人,意识还未完全清晰,倒是理所应当地指挥起人来。 “给我倒杯水……” 见他不动,秦念之歪歪头,“请给我倒杯水,谢谢……” 赵君玄忍着笑意,端着茶盏坐在床沿上。 臂弯刚刚打开了点,秦念之便自然地凑了上去,就着他的手慢吞吞的喝着茶盏中的温水。 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贴近的姿势间,她几乎被赵君玄半环在怀中。 赵君玄垂眸看她,光洁的额头近在咫尺,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碰上。 他的喉结动了动,放缓了呼吸,感觉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 秦念之咽下最后一口水,舒服地叹息一声,赵君玄随手将茶盏抛了出去,稳稳的落在桌面上。 秦念之抬眸看他,杏眸不复往日的清亮,看上去雾蒙蒙地透着水光,无端端地勾得人小心脏砰砰直跳,赵君玄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把扶住她的细腰,轻轻一带,将她抱到膝盖上,问道,“我是谁?” 烛火将他的面目轮廓勾勒得更加柔和,眼底的缱绻的爱意倾泻而出。 秦念之只觉得思绪都被冲散,浓密的睫毛轻颤,冲着她乖巧一笑,“五哥……” 两人贴得极近,隔着薄薄的外衫,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赵君玄像是忍耐到了极致,忽然轻笑。 “很好,还认得人,那就不能算我欺负你了……” 说着低头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轻轻啃咬,顺手放下了闪烁着流光的鲛丝帐…… …… 皇城内 公主府 嘉敏公主顶着大肚子,看上去有几分焦躁,“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消息?你那门客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独孤轩费力地撑起身子,眼神中满是不甘,却只能故作洒脱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别胡说八道,你是我嘉敏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定会长命百岁,若是你有个好歹,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 向来娇纵任性的小公主此刻红了眼眶,泪珠盈睫,欲落不落。 独孤轩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放心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今后圣教会以你为尊,至于母后,自会有人处理……” 嘉敏像是忍受不了一般,留着泪,转身几步离开了暖阁。 这段时日,独孤轩生怕嘉敏过于天真丧了命,竟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本以为小公主柔弱定然受不住,却没料到嘉敏只是沉默了几日,很快又回到自己身边,更加尽力地照顾自己,想尽办法为自己求医问药……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独孤轩轻叹一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殊不知离开暖阁的嘉敏,随手抹掉脸颊边的泪珠,眼眸中满是不耐,这独孤轩倒是命硬,竟然拖着一口气,死活不肯给自己一个痛快。 害得自己还要陪着他做这夫妻情深不离不弃的戏码…… 正想找个地方透口气,便瞧见青芜面露欣喜匆匆赶来。 嘉敏神色一动,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可是找到了救驸马的好办法?” 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望向青芜身后的紫嫣。 见紫嫣微不可察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嘉敏心下大定,言辞却越发急切。 “驸马如今危在旦夕,你们的办法到底能不能行?” 因着公主令的缘故,青芜对嘉敏的态度很是恭谨,如今又见嘉敏公主如此焦急,不由得感慨,倒是患难见真情。 此刻面露难色,“东西确实是找到了,只是这东西流传已久,究竟有没有效果,谁也说不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众人再次来到独孤轩的病床前,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独孤轩猛地睁开眼,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求生欲。 “青芜大长老,可是寻到东西了。” 青芜大长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四四方方的木盒。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做,只是通体漆黑,看上去带着几分诡异的光泽。 独孤轩满目狂喜,短短几个月,伸出干枯瘦削的手掌,颤颤巍巍又急不可耐地接过,“快,快将他打开,救救我。” 青芜上前一步,面露担忧,“圣子别急,这……这东西需要你们独孤皇室的血脉才能打开,要将鲜血浸透这木盒……” ------------ 第325章 一杀 青芜上前一步,面露担忧,“圣子别急,这……这东西需要你们独孤皇室的血脉才能打开,要将鲜血浸透这木盒。” 话音刚落,嘉敏不赞同道,“可是驸马已经如此虚弱,如何能受得住?” 青芜点头,“公主的担忧正是,属下也有此顾虑。” 独孤轩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地坐起身来,“说得不错,冤有头债有主,看来只能劳烦母后了。” 嘉敏像是受到惊吓般,“可……母后年事已高,万一她受不住,那可如何是好?” 独孤轩一把握住嘉敏的手腕,眼眸满是狠戾,“受不住?受不住她也只能受着!别忘了我如今这幅模样究竟是拜谁所赐!” 见嘉敏的眼泪扑朔朔的落了下来,独孤轩又放缓了语气,“我们当她是母后,她又何尝当我们是亲子。 虎毒尚不食子,可她为了皇权竟不惜害了我,以后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直知道你心善,还念之她的养育之恩。放心,我们只是取母后一点血,不会伤她性命的……” 见嘉敏还有些犹豫,又辞严厉色道,“你若是不愿意帮我,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吧!” 嘉敏像是被吓着了般,腿脚一软,紫嫣适时的扶住了她,跟着劝说道,“公主殿下,自古夫妻一体,只有驸马才是您最后的靠山啊。 您还是听从驸马的安排吧。” 独孤轩满意的看向紫嫣,嘉敏像是被劝动了一般,咬了咬牙,“好,那我听话,我们何时进宫?” 小公主的声音打颤,众人只当她是过于害怕。却不知道,嘉敏此刻浑身战栗,兴奋得不能自抑,清算报仇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 长春宫 孝仁太后正心慌的厉害,额角阵阵钝痛,“王嬷嬷,快去传御医,哀家。” “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正巧儿臣带着公主府的府医来了,不如让她给您看看。” 嘉敏公主正提着裙摆,仪态万千地走进内室。 太后皱着眉头看向来人,“越来越没规矩了,未经通报,谁准你随便踏进哀家的寝殿!” 嘉敏丝毫不恼,抚着肚子,“儿臣身子不便就不给母后请安了,向来母后也心疼孩子已经腹中未出世的孙儿,不会与我为难。” 孝仁太后神色微凝,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你不在公主府好好呆着,莫不是……” 身后青芜已经不耐烦地上前一步,“太后娘娘,圣子的性命垂危,属下不敢耽搁。 这才未经太后娘娘允许,带着公主殿下,赶在宫中落锁前进宫,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你说什么?轩儿怎么了?” 孝仁太后虽然被这儿子伤了心,可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乍闻独孤轩生命垂危,如何能不担心。 当即血气上涌,慌忙问道,“轩儿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危……” 青芜长老只觉得这女人直到如今还在做戏,当下也懒得拆穿他,只是从怀中拿出那只漆黑的木盒。 “太后娘娘既然如此担心圣子,倒不如做点实事,这盒子里装的是共生蛊的蛊虫,只能请太后娘娘损伤凤体,贡献些血液。” 太后这才意识到这群人来者不善,当即狐疑地看向他们。疾言厉色地呵斥道,“你再说什么胡话?” 可青芜是天朝圣教内的大长老,此刻她的眼神狠戾,气势大盛。 “太后娘娘,如今病床上躺着的可是您唯一的孩子,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忽然她冷笑几声,“看来我真的老糊涂了,圣子如今的境地正是拜您所赐,要不是您觊觎权势,又怎会毒杀亲子!” 孝仁太后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青芜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令人费解…… “我怎么可能毒害自己的孩儿。” 自从和嘉敏成婚后,独孤轩越发觉得孝仁太后干涉得太多,再加上嘉敏公主的诱导,早就将公主府内太后的人脉全部铲除。 此刻她就是再糊涂也该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一旁的王嬷嬷慌忙上前扶住太后,“这里一定有误会!青芜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嘉敏公主神色一转,泪水连连,对着青芜长老说道,“如今在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先就驸马要紧啊。 我也觉得母后不可能毒杀驸马,只是现在人命关天,只能暂且委屈母后了,等到驸马好起来,我们一家三口再来谢罪……” 跟着青芜大长老来的其他教众纷纷赞许,“公主说的是,救圣子要紧,耽误不得。 太后娘娘得罪了!” 眼见众人步步紧逼,王嬷嬷惊恐叫道,“来人!快来人!救驾!” 可四下却安静得紧,青芜不耐烦地下令,“还请太后娘娘赐血,救救圣子吧。” 身后的两人像是得得令一般,一个箭步掐住了王嬷嬷的喉咙,轻轻一捏,颈骨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嘉敏公主像是害怕一般,惊叫一声,紫嫣上前挡住了公主殿下的视线。 可只有紫嫣知道,公主殿下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太过兴奋,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太后更是骇然得说不出话来,重重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一阵头晕目晕。 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体是否有恙。 青云长老一把拽过太后的手腕,锋利的刀光一闪,殷红的血液瞬间流出,青芜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面上,任由浓稠的血液滴向漆黑的木盒…… 一向高高在上的孝仁太后,何曾这般狼狈过。 腕间的疼痛和失血的恐惧,已经足以让她发狂,更别说贴身伺候几十年的王嬷嬷就这样被当场掐死。 她的胸腔不停起伏,满眼的愤怒惊恐,“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是太后!我是独孤艳阳!你们是疯了吗?快放开我!” 可众人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鲜血浸润的木盒上,眼神有期待,有狐疑,更有好奇。 疯狂叫嚣的太后才可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提供鲜血的供体,她的感受又有谁会在乎? 嘉敏站在青芜长老的背后,直直对上孝仁太后的惊恐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一抹挑衅嘲讽的笑意。 孝仁太后当即一震,接着是不可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忽然暴怒,可惜她垂垂老矣,又被人治住放血,尽管她努力挣扎,可青云长老只是轻轻一用力,她便痛得惨叫一声,瘫在太师椅上…… 可鼻翼呼扇,向来保养得当,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涨得通红,怨毒的眉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毫无半分体面。 嘉敏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这种大仇得报,将众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快意让她舒爽不已,像是吸了五石散一般,飘飘欲仙。 “你……你个畜生! 都是你,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你个贱人,我就该早早杀死你,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算计哀家!哀家要杀了你!” ------------ 第326章 空的? ……你个贱人,我就该早早杀死你,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算计哀家!哀家要杀了你!” 众人忍不住顺着她的怨毒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瞧见眼角含泪的嘉敏公主,挺着孕肚怯生生地看着众人,“还没好吗,母后年岁大了,若是再不止血,只怕受不住的……” 孝仁太后这才惊恐地意识到,或许今夜自己会死在这个贱人手中。 先皇昏聩,自从熬死先皇后,自己便是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 多年来顺风顺水,如今竟要折在这个从不放在眼中的嘉敏身上,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大长老,大长老,你听我一言,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快,快给哀家止血!哀家……哀家真的不行了。” 失血带来的晕眩,以及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几乎让她痛哭出声,“你们这帮蠢货,别人愚弄而不自知! 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气喘吁吁,额头冷汗直冒,拼劲全身力气地挣扎,可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直到那漆黑的木盒被鲜血浸透,发出“啪嗒”一声…… 众人一愣,面上涌上狂喜。 “这……这……竟然开了! 传闻竟是真的!” 众人已经顾不得气若游丝的太后娘娘,一脸欣喜地看见桌子上的木盒,却又不敢贸然靠近。 毕竟那帮善用蛊虫的南蛮人,可不是什么善种,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冒出什么毒虫呢?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嘉敏躲在人群之后,眉头紧锁,竟然真的打开了,难道共生蛊的传闻是真的? 许久也不见盒中爬出什么东西,青芜大长老见多识广,又将古文秘籍翻阅了不下百本,自认为对这共生蛊十分了解。 当即安抚众人,“别慌,根据古籍记载,打开木盒只是第一步,里面的蛊虫卵必须继续用人血孵化,而这次供血者,便是子蛊的供体……” 众人脸色一变,子蛊的供体,那不就是献祭生命的人…… 一时间众人又退后几步,瘫软在太师椅上的太后,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可此时并没有人去关注她。 青芜自然知道大家的顾虑,当即脸色沉了下来,“为乾朝尽忠,为圣子效命这是你们无上的荣耀,如今这般推诿如何对得起教中多年的栽培……” 嘉敏上前一步,打断青芜的话,“就算要为驸马续命,当然在众多龙血卫找个身强体壮又年轻的。 这蛊虫如此珍贵,子蛊的人选更不能马虎了,不如先将这蛊虫带回去,再行商讨吧……” 嘉敏话音刚落,众人看向他的神色都带着感激和欣喜,“是是是!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就是,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只怕耽误了圣子的寿数,这才是罪该万死啊。” “对对,我们还是先回去,将找到蛊虫的好消息告知圣子。” 青芜这才缓和了脸色,从怀中掏出刀枪不入的天蚕丝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众人虽然站得远,可个个伸长的脖子探头观望,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青芜的动作…… 毕竟共生蛊的传说已经流传近百年,南疆巫族更险些因此蛊,合族全灭。 如今这传说中的“圣物”重见天日,众人自然目光灼灼,看上去尽是担忧紧张之色,只是心中的真实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嘉敏躲在紫嫣身后,对着东西着实好奇,紫嫣倒是神色淡定,只是随着大流看向青芜的举动。 青芜长老额间冷汗直冒,心里也有些发怵。 可想到古籍记载,此刻的共生蛊应该还是个未孵化的虫卵,到底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被鲜血浸润,散发着诡异幽光的盒子。 “空的!” “竟然是空的!” 众人皆惊,这怎么可能! 青芜更是将忍不住上手,将那盒子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个遍。 嘉敏一愣,险些笑出声来,今天这场戏着实精彩,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露出一抹痛色…… 她上前两步,面露惊惶,“这怎么可能呢? 青芜大长老这盒子不是你们费劲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怎么会是空的? 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共生蛊?传闻都是假的?” 青芜此刻也并不好受,犹如五雷轰顶,这可是救圣子的最后的希望了…… 众人脸色大变,眸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瘫软在太师椅上昏迷不醒的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又别开目光,将矛头指向青芜…… 青云更是破口大骂,“你到底在搞什么? 青芜你带着我们闯宫,强压着太后献血,要是能救下圣子,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们也就认了! 可闹了半天,东西呢?共生蛊呢?你耍我们玩呢?” 青芜此刻也有种被上苍玩弄了的无力感,“你怪我有什么用,我所做的一切不还是为了救治圣子吗! 这秘盒可是我从军械司偷换而来的,其中付出了多少艰险,折损了多少人手,你知道吗!” 青云冷哼一声,神色嘲讽,眼见两大长老互别苗头,战火逐渐升级…… 嘉敏忽然上前扯了扯青芜的衣袖,泪目盈盈。 “青芜长老为了救驸马尽心尽力,我们有目共睹,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此事如何能怪在青芜长老身上。 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尽快再想办法,看看可还有其他救命良方……” 青芜感激地对嘉敏作揖,“多谢公主愿意为老身说句公道话。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担心救不了圣子,又得罪了太后,怕事后被怪罪,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放心若是太后醒来要问罪,青芜便一力承担!” 嘉敏当即拭泪,“本公主留下来照顾母后,母后醒来我会好好解释的。 所有罪责本公主会一力承担,只是驸马那边暂时离不开人,还请各位先回去好好照顾圣子。 等母后情况稳定了……” 此话一出,嘉敏再次收获了天朝教众的好感,青芜颇为感动,“万万不可,公主殿下乃万金之体,又怀着身孕……” “正因如此,本公主才该留下。 母后就算生气,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网开一面,可各位长老若是留在此处,可就不一样了……” 嘉敏话音刚落,青云当即表态,“公主说得及时,属下教中杂事繁多,属下先行告退!” “是,我等还要回去寻找救治圣子的良方,万万不可耽搁了……” 很快众人便退了个干净,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嘉敏公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 第327章 来日方长 很快众人便退了个干净,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嘉敏公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紫嫣一把拽起太后,在她嘴中塞入药丸,又狠掐她的虎口,总算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太后深吸一口气,从昏迷中醒来,可失血过多,让她感到头晕的厉害,周身发冷。 她嘴里念叨着,“王嬷嬷,王嬷嬷……” 嘉敏公主捂嘴轻笑,清凌凌的笑声像是魔鬼的低语,吓得孝仁太后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怨毒看向高高在上的嘉敏,“你个贱人,竟敢……竟敢害我!” 嘉敏挑眉,对着紫嫣微微示意,太后猛地被人拎起,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 嘉敏笑意盈盈,宛若儿时撒娇的娇软模样,唤道,“母后……” 可下手却毫不留情,“啪!” 孝仁太后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她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呼扇呼扇”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个贱人,你想干什么? 我是你母后,你这般对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的轩儿绝不会放过你!” 嘉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嘴笑得险些沁出眼泪,她嘲讽道,“你的轩儿如今只怕恨死你了。 毕竟,你可是毒杀他的恶妇…… 哈哈哈……你们这对母子可真有意思,看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你……你什么意思?”孝仁太后此刻遍体生寒,混浊的眼眸满是震惊。 可嘉敏浑然不惧,对着紫嫣吩咐到,“动手吧……” 紫嫣将太后一丢,又从怀中掏出银针…… 孝仁太后吓得惊慌失措,周身颤抖,她就是再蠢也意识到,如今自己孤立无援,像是案板上的人肉,任人宰割。 她哭嚎着,再也顾不得体面尊严,颤抖着求饶,“别……别这样对我! 嘉敏,母后的好孩子,看着看咱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上饶了母后吧! 母后是疼你的啊,你忘了你小的时候…… 啊啊啊!” 孝仁太后还想打感情牌,可紫嫣已经毫不留情,将长长的银针扎入了她的腰脊处。 一声惨叫声响起,又戛然而止。 孝仁太后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竟然感觉不到疼痛,眼神逐渐从惊恐变得慌张,再到惧怕…… 双手颤抖地往自己的下身摸去,却毫无知觉…… 她瞪大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双手指向嘉敏,“你……你个毒妇…… 你不得好死!” 话还未说完,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口歪眼斜地昏死过去…… 嘉敏不屑地踢开了她一脚,“快看看,可别真让她死了,本公主还没玩够呢……” 紫嫣上前检查一番,见她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个不停,嘴角还流出口水…… 当即恭敬地回禀,“太后这是受了刺激,中风了。 醒来之后,神智倒是无碍,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彻底动弹不了了……” “哈哈哈哈……” 嘉敏忍不住畅快大笑,“倒是比本公主想象中的更好,本想让她成为个半瘫子,没想到竟然全瘫了! 哈哈哈,这是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啊……” 嘉敏嫌恶地看着孝仁太后面容,“吩咐下去,一定要好好照顾母后,务必让她活得长长久久,寿终正寝。” 紫嫣后脊发凉,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瘫在地上的老人,只怕对于现在的孝仁太后而言,“寿终正寝”才是对她对大的诅咒…… 。。。。。 处理好了一切,嘉敏走出长春宫 明月高悬,初夏的夜晚也还有些凉意。 可她的心头火热,她知道这是对权势的向往,是自己那勃勃向上的野心在止不住地燃烧。 她望向冗长的宫道,又看向皇宫内那最高的建筑,八角屋檐上,盘踞着五爪金龙,那是皇兄的寝宫…… 可未来是谁的,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肚子中的孩子越来越大,算算日子,不出月余这孩子便要呱呱坠地。 嘉敏心情略有浮躁,自古妇人产子犹如一条腿迈进鬼门关,她可不想为了肚子中的孽种,丧了命……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下的事暂且放放,一切等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儿再做打算。 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对着紫嫣沉声道,“趁皇兄回京前,动作再快一些……” 。。。。。。 永州城内 暖香帐内,秦念之迷迷糊糊的醒来,正想挣扎着起身,背后便贴上一具健硕的胸膛,“去哪?” 秦念之脸颊绯红,还没来得解释,腰间一紧,又被人抱了个满怀。 赵君玄肌肉紧实的双臂锁在他的腰间,闷声在她耳后说道,“我做噩梦了,梦见你和李湘禾大婚,我却坐在证婚人的主位上…… 一想到之前你总想着和李湘禾双宿双栖,我就堵得慌,气不顺……” 联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秦念之也有些心虚,讨好地亲亲他的下巴,“那是以前,现在就算我想和湘禾私奔,玉白也不准了……” 赵君玄心情大好,“怎么玉白要是同意,你就……” “不会不会,我已经答应你了,绝不会食言!”秦念之连忙表态生怕刺激到某人脆弱的神经…… 赵君玄心情大好,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要不是着急回京和你大婚,朕真不想离开了,不过来日方长……” 见秦念之有些怔愣,赵君玄勾唇坏笑,“准备起驾回京吧,朕的皇后……” 秦念之这才知道,原来昨夜自己提前离席后,宣和帝便下了指令,今日大军拔营,起程回京。 。。。。。。 ------------ 第328章 良家少男 此刻隔壁院落中,玉白衣衫不整地被李湘禾赶了出来。 “别……别啊,湘禾,我哪里做得不好?干嘛赶我呢? 诶呦,诶呦! 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啊……” 白玉见李湘禾迟迟不开门,当即又耍起了无赖,抱着腿坐在湘禾门口哼哼唧唧…… 李湘禾忍无可忍,拉开房门,“你够了啊,你个骗子,你根本就没伤着腿,还想讹我! 信不信我真的给你打断!” 玉白瞬间止住了哭嚎着,露出一口白牙,诚恳地解释道,“我那都是内伤,不信你摸摸看……” 少儿不宜的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滚了又滚,想起昨夜明明是给他上药,可最后上着上着却变了味…… 李湘禾俏脸一红,低低唾骂自己,竟然沉迷男色,果真堕落。 又冷下脸来,“昨夜的事你就忘了吧,大家都喝多了!” 玉白睁大眼,看向李湘禾的目光满是控诉,“好哇,我就知道你垂涎小爷的美色,得手了便不珍惜。 好好好,我玉白绝不能吃下这么大的亏,好歹我也是良家少男,清清白白地给了你。 你却想始乱终弃,哼,我这就去找秦大人和陛下给我评理,讨个公道!” 李湘禾被他的骚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天爷啊,他到底再说什么,什么良家少男? 眼见玉白还赤裸着上身,怒气冲冲地朝院子外头走去。古铜色的肌肤,宽肩窄腰,紧实的肌肉,加上周身凌乱的红痕…… “啊呸!” 李湘禾慌忙摇摇头,甩开脑子里荒诞的废料,“站……站住!你先把衣服穿好了,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玉白冷笑,“我就不,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后背上都是你的抓痕,这都是你负心薄心的证据! 我这就让众人来给我评评理。” 李湘禾吓了一跳,显然也没想到玉白竟如此无赖,天杀的,虽然自己不在乎名声,可也受不住他在外头胡说啊…… 当即服软,“好了好了,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玉白得意一笑,很快又压了下来,委屈巴巴道,“我能怎么样,我都这样了,自然要李姑娘负责。 入赘也好,当个小白脸也罢,总之你不能翻脸不认人,也不许装作什么没发生……” 李湘禾嘴角微抽,想起昨日自己竟还鬼迷心窍,觉得这货看上去,傻傻的,很好拿捏…… 如今自己被他吃干抹净,他反过来倒打一耙,还要自己负责。 “怎么?你看上去很为难,也罢,那我只好找陛下来为我做主了。” 李湘禾又羞又怒还有几分想笑,上前两步,抬起漂亮的眸子,命令道,“穿好衣服!” 见她发了火,玉白立刻收敛了神色,麻溜地穿好上衣,系好腰带,对上李湘禾的目光讨好一笑,“那李姑娘这是同意收下我了?” 李湘禾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随你,但是,你不能干涉我的私事。” 玉白瞬间像捡了个捡元宝,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话算话,那从今天起,我玉白可就是你的人了。” 孟尧刚踏入院门便听见这样一番话,顿时沉下了脸色。 玉白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来人,面露得意。忽然撩起长发,露出被抓伤的脖颈,神色坦然地打着招呼。 “早啊,孟将军,昨夜睡得可好?” 孟尧瞥了他一眼,眸光落在那刺目的抓痕上,瞬间一怔,眼底闪过愤怒,正想开口…… 又听见玉白矫揉造作的说道,“诶,看孟将军这气宇轩昂的模样,就知道昨夜一定休息得不错。 不像我,折腾了一夜,如今腿还有点软呢……” 此话一出,孟尧脸色铁青。 李湘禾也忍不住臊的脸颊绯红,出声呵斥,“你给我闭嘴,别胡说八道了!” 孟尧咬紧牙关,恨恨地看向李湘禾,“他说的是真的?” 一副受伤的神态,好似被人背叛了一般。 李湘禾嗤笑,她的容貌本就极盛,黛眉微蹙,眉眼精致冷艳,又带着几分媚态,纵使嘲讽讥笑也是一等一的绝色。 “是又如何,怎么,你又要骂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孟尧只觉得心头苦涩沉重,为何明明是想挽回,可她却如此决绝。 本以为没有了秦念之,自己就能和她重归于好,可如今才明白,放不下的只有自己。 可心里又忍不住憎恨,为什么,她会如此随便,还未成婚便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或许自己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想到此处,他彻底冷了心肠,“我是来特意来告辞的,今夜便会率领大军回北狄边境。 哦不,现在那里已经是大启的地盘了,今后应该会驻守在那里……” 李湘禾不太在意地摆摆手,“你其实没有必要特意来辞行,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充其量也就是……认识得比较久的陌生人。” 玉白倒是看上去心情不错,伸手揽住李湘禾的肩,“哦,那祝孟将军一路平安。若有机会欢迎赏脸来吃我和湘禾的喜酒……” 李湘禾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谁要嫁给你。” 玉白当即从善如流,“那……入赘酒,入赘酒也行啊,欢迎孟将军倒是赏光……” 李湘禾懒得留下来看玉白幼稚的模样,转身往厢房内走,玉白立即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去。 在湘禾关门的刹那,用脚抵住门槛,闪身进了房间,徒留孟尧一人满心苦涩,五味杂陈的呆呆站在院中…… …… 大军起程。 宣和帝带着秦念之一路浩浩荡荡像京城进发。 不同于来时低调,隐藏行踪,回京时声势浩大,沿路百官相送,百姓竞相夹道欢迎,只为一睹圣颜。 毕竟宣和帝战绩彪炳,威名远扬,先后收复了西戎、北狄,就连一直避世不出的南疆也有意交好,递上国书,祈求庇护…… ------------ 第329章 医嘱 御驾内,宣和帝正襟危坐,翻阅密函。 沈峤面露凝重,“宫中异动频发,之前从秦家旧宅找的密盒,一直存放在军械司,几日前却不知所踪。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来看公主府很有嫌疑……” 赵君玄神色淡淡,“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不必查了。” “陛下怀疑此事跟上官思有关。” 赵君玄并未回答,“可有上官思的下落?” 沈峤有些为难,“大概在京城,至于确切位置,还需要……” “嗯,无碍。 等朕和念之的婚期公布了,他自然会现身。看在念之的份上,朕绝对不会与他为难,不过事关念之的性命,朕不得不谨慎一些。 南疆巫族那边……” 沈峤心思活跃,很快便想到了那个传闻,见宣和帝讳莫如深,自然不敢多言…… …… 这段日子宣和帝越发黏人,每夜必须抱着秦念之,方可入睡。 但凡秦念之表现出一点异议,赵君玄便捂着额头,哼哼唧唧直嚷着头疼,反复几次,纵使秦念之知道,赵君玄大多数时候是装的,可也忍不住纵容…… 今夜依旧是如此。 秦念之已经准备睡了,赵君玄又忍不住凑了上来,一双黝黑的眼眸满是神情…… 秦念之只觉得头皮发麻,用被子盖住头,求饶道,“不行,我真的累了……” 赵君玄轻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景明说,你平日懒散得厉害,适量的锻练,对你的身子大有裨益,芝芝听话,要遵医嘱……” 秦念之瞪大双眸,满是不可置信,“景明他……他说的也不是这种锻练吧……” 赵君玄忍不住亲亲她的脸颊,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可景明也说了,朕头疼的时候,便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可以有效缓解…… 朕虽然是九五至尊,可也要遵医嘱啊……” 秦念之杏眸圆睁,看着明显耍无赖的五哥,面色羞赧,“景……景明不是这个意思!五哥,你还是想点别的吧……” 赵君玄将人一把搂在怀中,“可我现在只想做点快乐的事……” 摩挲着秦念之腰间的软肉,怀中人敏感又怕痒,此刻身子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摁住赵君玄使坏的手。 却被赵君玄反手扣住手腕,拉过头顶,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乖一些,芝芝……” 。。。。。 御驾入京 文武百官夹道相迎。 赵君玄本意让秦念之跟着一同回京,奈何秦念之性子执拗。 幸好赵赵君玄早有准备,早早在城中准备了新宅子,毗邻康亲王府,后院相连,只开了一个角门,又相互独立开…… 秦念之以安平长公主,赵允成义妹的身份独居在此,李湘禾自然不放心,日日相伴左右。 每每对上玉白幽怨的眼神,秦念之都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这院子不错,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李湘禾一边参观着院子一边打趣道,“他怕是早就算计着要将你娶回去,倒是难为他竟忍了这么久。 你是没瞧见,你不肯跟他入宫去,我瞧着他的脸耷拉得那么长,都快赶上驴脸了……” 秦念之轻笑,“普天之下也就你敢在背后这么编排五哥了。” 李湘禾冷笑,“那可不一定,要是让上官思知道你要成婚了,肯定骂得比我难听多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怔住,李湘禾暗暗后悔,一时嘴快。 见秦念之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尽是担忧和落寞,慌忙安慰道,“嗨,也不知道这小子去哪快活了? 你也别担心,他可是上官思,苏州首富,走到哪不是人人簇拥,称霸一方。 身边还有那么多龙血卫,指不定现在在哪欺负人,干什么坏事呢。 说不定,过段时间又冒出来粘着你了……” 秦念之叹了口气,“但愿吧……” 。。。。。。 此刻京中别院 “大公子昨夜已经回到京中,只是……” 龙七欲言又止,上官思垂眸并无半点不悦,“只是什么?” 龙七还在犹豫,龙三已经愤愤不平道,“大公子并未回之前的别院居住,而是直接住进了康亲王府。 她现在的身份是安平长公主的义女,宣和帝的准皇后,如今正在后院待嫁呢! 主子,你你这般费劲心机,到头来不过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属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上官思本就惨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她竟然……答应了?” “那可不,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跟着,这一路上宣和帝日夜都粘着大公子,晚上还……留宿了……” 龙七忙不迭的用胳膊肘捅了捅龙三。 可龙三去世不吐不快,“主子,你之前为了大公子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如今还要日日用自己精血孵化这该死的虫子。 可大公子却什么也不知道,日日和那狗皇帝卿卿我我,恩恩……” “闭嘴!” 龙七实在忍不住出言呵止。 龙三瞧着上官思备受打击的模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咽下了后面的话。 上官思身子虚弱,此刻不得不扶住书案才能稳住自己身形,不至于摔倒在地,“都去吧。” 龙三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圣主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如今能救大公子性命的,普天之下唯有你而已。 正所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大公子和你才是……” “滚出去!”上官思语调更冷了些。 龙三瞬间噤声,冷汗淋漓,两人忙不迭的退下了。 “哟,身子都这么虚了,还有力气发这么大的脾气?” 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嘲讽,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闲庭散步般闯进书房。 双手一撑,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书案上,来人正是南疆现任巫女——南囍。 她随手搭过上官思的手腕,“嗯,不错,还没被毒死,还要继续吗? 听说你的心上人要和被人成亲了,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上官思的眼底同样满是痛苦煎熬,阖上眸子,可语气沉着坚定,“继续。” 那少女一愣,讥笑道,“真是无法理解你们这样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真想剖开研究研究……” 上官思叹了口气坐下,朝着她伸出胳膊,并不理会她的讥讽,直接问道,“今天是什么,蜘蛛、蜈蚣、还是蝎子……” ------------ 第330章 无可救药 上官思叹了口气坐下,朝着她伸出胳膊,并不理会她的讥讽,直接问道,“今天是什么,蜘蛛、蜈蚣、还是蝎子……” 南囍嗤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些都是些开胃菜,哪里比得上我的宝贝赤水。” 上官思这才将眸光转到她的白皙的手腕上,那里正盘踞着一条小拇指粗的赤色银斑小蛇,此刻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此刻正“嘶嘶”地吐着毒信…… “你那心上人毒入肺腑,想要给她续命,以普通精血孵化而出的共生蛊自然无用。 只怕刚进入她体中,便被她血液中的毒素毒死了,因此只有用剧毒之血孵化而出的蛊虫,才有可能成功。 可孵化蛊虫的毒血也大有讲究,必须要循序渐进,否则蛊虫受不了。 之前的蚂蚁、蜘蛛、蜈蚣、蝎子,这些都是些开胃菜……” 南囍面露得意,把玩着小蛇的尾巴,接着说道,“我手上这条赤水,算得上是天下至毒。 别说被它咬上一口,就是被它的毒信在伤口上舔上一舔,毒素便会立即蔓延至全身,无药可救。 而且中毒者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周身如同置身在烈焰中焚烧,直到活活痛死……” 上官思似乎并不在乎,只是一手撑住额头,“那你还在等什么?” 南囍无趣地撇撇嘴,“你这人可真奇怪的,当真点也不害怕吗? 若是我解毒的不及时,你可就真的毒死了。那人对你真的这么重要,让你不惜以命相搏? 要我说,这人各有各的命数,早早认命不好吗?何必一意孤行,逆天而为?” 上官思嗤笑,“认命? 呵,我和她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不认命,而我们做的事,哪件不是逆天而为?” 南囍见状也不再相劝,“行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姑娘今后绝不多嘴,只是……” 上官思抬眸,神色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这是为你考虑,被赤水咬一口可不是开玩笑。 就算我解毒及时,可你之前先是大量放血打开密盒,又反复被毒虫啃咬,放出毒血来孵化蛊虫。 如今你这身子已经是脆弱到不堪一击,我实在是怕你挺不过赤水这一口…… 万一你死了,你手下那帮人还不杀了我给你陪葬?” 南囍眉头皱得死紧,一副生怕被他讹上的模样。 “要不你先将你的那群手下叫进来,吩咐下后事…… 实在不行,你先写封遗书,总要证明下我的清白吧!” 上官思忍下心头的不耐,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莲花玉佩,晃了晃,“我要死了,你就拿这个玉佩。 放心,没人敢拦你,保证你平平安安回到南疆。” 南囍神色一亮,伸手便想接过,上官思虚晃一下,放在了桌面上,“我还没死呢?” 南囍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道,“等会儿我就毒死你!” 上官思并未理会,只是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宽口白瓷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里面正安静地躺着一颗黑豆大小的虫卵,仔细观察,那虫卵还在轻微颤动。 南囍凑上前,“长大了些,之前不过是绿豆大小,不过几日已经长大了一圈,想必再过几日,便可以孵化成功了。” 上官思闻言,脸上浮出一抹笑意,“那就好……” 赤色银斑的小蛇在南囍的指引下,“嘶嘶”地吐着毒信,很快便从南囍白皙的手腕上游了下来,缓缓爬到上官思的手上。 滑腻阴冷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上官思面无表情,伸出食指,很快食指的指腹侧面留下两个黑红色的血孔。 这赤水不愧是天下至毒,不过几个呼吸间,上官思的脸上已经氤氲着一层黑气,食指已经肿胀发黑,可以清楚的看见连着手臂上的经脉血管都变成了可怕的黑紫色。 上官思头晕目眩,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四肢经脉每一分,每一寸都痛的抓心挠肺,让他痛不欲生…… 南囍生怕他要出事,掏出解毒丹,便要往他嘴里送。 可上官思却偏过头,咬破舌尖,堪堪保持一抹清醒,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划破手指。 浓稠的黑血“滴滴嗒嗒”尽数落入了瓷瓶内。 那黑色的虫卵动了动,将落在他周身上的毒血缓慢地吸收了。 上官思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困难,瞳孔涣散,全然凭借着意志力强撑着,这个过程让人痛不欲生,他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眼瞅瓶内的蛊虫吸收毒血的速度已经慢了,可上官思还没有罢手的样子。 “够了!” 南囍忍无可忍,怒声呵斥,一把掐住上官思的脖子,将解毒丹塞进他的嘴里。 毒素在周身血液中游走,烈火焚烧般的折磨几乎让人昏厥,可上官思依旧强挺着,直到亲眼瞧见那黑豆般的蛊虫逐渐将毒血吸收殆尽,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尽管及时服下解药,可那剧烈的痛楚依旧没有褪去,又熬了近一盏茶的时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灼痛感才慢慢褪去。 上官思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瘫软在凳子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色,“真好……” 南囍忍不住咋舌,虽然不理解,可实在是大为震撼,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傻子…… 一旦决定孵化着蛊虫,便要日日喂养毒血,不可间断。也就是说这样的痛苦折磨要每日都经历一遭。 虽说每日都能及时解毒,可这些毒素依旧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上官思的身体已经撑不住,将将收好蛊虫后,便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南囍一边端详着他清俊的面容,一边把玩着赤水的尾巴,摇摇头,“这人长得不错,可惜脑子却不太好……” 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将那小蛇从手腕上拽下,拉直,摁着蛇头,紧张地和它对视。 那赤色银斑小蛇赤水挣扎扭动着蛇身,瘆人的毒信“嘶嘶”作响。 “完了,他这么蠢,宝贝你可别被传染了! 毕竟你的毒有解,可他……蠢得无可救药!” ------------ 第331章 油尽灯枯 翌日 天光大亮,日丽风清。 上官思从昏睡中挣扎醒来,体内余毒让他虚弱不已,他费力抬起自己的右手食指瞧了瞧,伤口上的红肿还未曾消失,指甲盖和周身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他有些犯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一定很丑,哥哥自小喜欢美人,无论男女,自己如今这副憔悴的鬼样子,可千万不能让她看到…… 上官思叹了口气,看样子只能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去见哥哥了…… 想到龙七传来的消息,上官思心头苦涩,思绪混乱…… 自己不辞而别,哥哥一定很生气,又或许她根本不会在意?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他便心痛如绞,甚至不能呼吸…… 幸好幸好,蛊虫就要孵化成功了,只要能救哥哥,一切就是值得的。 当初在永州城,南囍便说了,这以毒血喂养的蛊虫或许能救哥哥一命。 只是这个方法谁也没用过,况且活生生的人日日遭受五毒的啃咬,这样的危险实在太大了,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上官思实在没有把握能挺下来,他也知道哥哥绝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所以才早早将南囍送走,装作已经放弃的模样。 直到血影卫传来消息,成功拿到那密盒…… 那日,本想和哥哥好好道别,可偏偏自己因为嫉妒心作祟,当面戳破了赵君玄的真面目。 引起一场不小的混乱,两人不欢而散,哥哥追着赵君玄而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自己…… 上官思自嘲一笑,自己早就知道了哥哥的选择,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 嘉敏公主刚踏出独孤轩的病房,正巧和青芜大长老打了个照面。 “驸马他……可还有救?” 嘉敏公主眼角微红,哽咽着,继续问道,“能不能撑到我腹中孩儿的出世……” 青芜叹了口气,面色沉重,“诶,驸马如今对共生蛊抱有极大的希望,这才勉强撑到今日,一旦让他知道,我们无功而返,只怕……” 嘉敏微微点头,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恳求道,“还请青芜长老约束好底下的人,千万别说漏嘴了……” “公主放心,我早已吩咐下去,没人敢在圣子面前嚼舌根。 倒是公主殿下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过悲伤了,毕竟你也要考虑下府中的皇嗣,轻忽不得……” 青芜微微点头,心中却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个娇纵任性的小公主对圣子倒是情根深种,处处体贴。 事事为圣子考虑,要不太后行事过于狠毒,诶…… 想到宫中已经瘫痪在床的孝仁太后,她心中郁气稍稍散了些,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青芜的目光落在嘉敏的腹部,这腹中的孩子可是天朝圣教最后的希望了。 嘉敏自然没有错过她带有深意的眸光,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入夜。 独孤轩从昏睡中醒来。 隐隐听见屏风后头有人在低语,还伴随着低低的啜泣。 他本就在病中,身子难受得紧,此刻更是觉得晦气。 眉头紧皱,要不是虚弱的叫不出声,当即就会命人将这晦气的侍女拖出去打死。 “呜呜呜……怎么办啊? 驸马就要死了,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也逃不过殉葬的命运……” 独孤轩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她们再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要死了? 共生蛊正在孵化中,用不了几日,自己便可重获新生。 这般胡说八道的下人,竟敢咒我! 独孤轩气得周身发抖,费力张口喊人,可那声音嘶哑虚弱, 屏风后的人更像没有听见般,继续哭诉。 “诶,这都是命啊。 青芜大长老明明已经找到存放共生蛊的密盒,甚至为了打开那盒子,逼得老太后不得不放了好多血,才将那盒子打开。 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老太后因为失血过多,又气又怒,如今中风瘫痪在床,听说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两眼珠能动,也是可怜……” 独孤轩听到这里,忍不住舒出一口郁气,瘫痪得好,就该让自己那好母后受尽折磨,感受下日日濒死的痛苦…… 可哪料那两侍女后面的话,让他瞬间冷了身子。 “呜呜呜…… 谁说不是呢?老太后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可谁料,那密盒打开后竟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共生蛊! 根本就没有什么续命良药,驸马现在不过是用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连累我们这些下人…… 呜呜呜……” 那两个侍女接下来说的什么,独孤轩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空的,空的,空的……” 难怪这么多天,每当他提出想看看那神奇的蛊虫究竟长什么样,青芜长老和嘉敏总是再三推拒…… 独孤轩自言自语道,“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续命良药,不过是骗我罢了……” 忽然他头一偏,呕出一大口鲜血,猛地昏死过去。 屏风后的紫嫣这才走了出来,看见床上人的惨状,和另外一个侍女交换了下眼色。 紫嫣则四处张望了一番,翻窗离开了。 而那侍女则惊叫着,跑出去报信了,“不好了,驸马他又吐血了! 不好了,驸马他昏死过去了!” …… 青芜长老得知消息,赶来时险些被惊得瘫软在地。颤抖着摸着他的鼻息,似有若无,又摸了摸独孤轩的心口,许久才能感受到胸腔内那微弱的跳动。 她知道圣子已经油尽灯枯,回天乏力,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能忍心让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当即施展金针刺穴,命人去请了嘉敏公主速速赶来。 。。。。。。 见下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嘉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终于是时候了,也不枉本公主演了这么久的戏。” 紫嫣扶着小公主,神色还有些紧张,“天朝圣教中的其他人未必相信公主殿下,毕竟太后和圣子接连出事,若是他们怀疑……” “怀疑又如何,只要独孤轩和青芜大长老对本公主足够的信任,便足够了……” ------------ 第332章 二杀 “怀疑又如何,只要独孤轩和青芜大长老对本公主足够的信任,便足够了……” …… 嘉敏登上暖阁时,青芜长老正一脸哀凄,“公主殿下,驸马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你和小皇子去送他吧,别让他留下遗憾……” 嘉敏微微点头,手帕拭泪,看上去柔柔弱弱,毫无主见,“好,本公主也想和驸马说些体己话……” 。。。。。。 “嘉敏,你来了……” 独孤轩已经瘦得脱了相,形销骨立,像一具可怕的骷髅,只是在上面抱抱的覆了一层血肉。 可此刻他的眼睛却像两簇无法熄灭的幽火,看着嘉敏公主的目光饱含柔情和不舍,心中有了最后的决断…… 嘉敏握着他的手,自然地坐在床榻前,“夜都深了,你不好好休息,身子何时才能好起来……” “你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咳咳咳……” 独孤轩咳了几声,整个人像个坏掉的风箱,发出的声音沙哑刺耳。 嘉敏掩下心底的嫌恶,体贴地抚着他的前胸,为他顺气,“你别胡思乱想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独孤轩面如死灰,眼神死死地盯着嘉敏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我走了以后,留下你们孤儿寡母,教中的长老除了青芜和青云,其他的人你都要……:小心提防。 我早就请妇科圣手为你诊过脉,你此胎必定是个小皇子,肩负……肩负着复国的重任。 青芜、青云二位长老,以后他们会扶持你……以你为尊……” 他已经是弥留之际,一段话断断续续,时不时便要停下来喘息一会。 独孤轩接着从床头的密盒内,拿出一块玄铁令塞进嘉敏的手中,“有了这块……这块密令,你就可以号令教中血影卫,保护自己……和孩子……” 嘉敏眼底闪过一抹狂热,很快又压制下去,带着哭腔,“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留下这密令又有何用,谁又会信服我呢?” “不怕,这血影卫是天朝圣教最核心的力量,我已经见过那血影卫的首领,他会认你为主,誓死……誓死效忠于你。 有了这个密令,他们便只会服从你一人,不必担心……” 嘉敏听后,擦干眼角的泪珠,从独孤轩手中接过这密令,神色淡淡,“当真?他们今后只会听命于我一人?” 独孤轩吃力地点点头,“你如今势单力薄,这支血影卫,便是你的保命……保命符…… 只要有他们在,纵使最后夺位失败,他们也能护你和孩子平安。 至于……至于宣和帝,你……你不必担心,虽然他现在看着威风,可他有头疾又有疯症,只要膝下一直无所出,这个皇位他就坐不稳…… 我走了之后,青芜他们会一心辅佐你,朝中还有我们暗线,名单都在我书房柜子的第三个密盒里,只有你拿到那些东西,便可以将他们拿捏在手掌心中。 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 你只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安稳的生下我们的孩子,等到合适的时机,青芜会联合众人推你上位……” 说完这些话,独孤轩已经虚弱的连喘气都费劲。 可他的目光那么深情,“嘉敏答应我,不要伤心,好好……活着,养大我们的孩子……” 嘉敏忽然看了紫嫣一眼,她四处巡视一番,冲着嘉敏公主点点头,守到了门口。 嘉敏忽然收起面上哀戚,整个周身气势大变。满意地勾起红唇,对着独孤轩露出一抹讥讽又得意还带着丝丝怜悯的笑意。 “伤心?本公主怎么会伤心呢?明明开心都来不及呢。” 独孤轩一愣,濒死的面容灰白带着死气,如今更多添了几分迷茫和难以置信,“嘉敏,你……你在说什么?” 他试图去触摸嘉敏的脸颊,却被嘉敏狠狠打落,“别碰我,你个恶心的臭虫!” 独孤轩一怔,急促地喘息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低低盯着嘉敏娇柔的面容,嘴里发出可怖的“嗬嗬”声。 “你放心,本公主好不容易才将你们都送走,自然会好好地活着。 不然,怎么对你起你精心为我铺的路。说来我也要感谢你,这些东西若不是你亲手送到我手中,单靠我一人,只怕费尽心机也没法得到。 至于我肚子中的野种,等他发挥了自己的价值,本公主就大发慈悲,让你们祖孙三代一同在地下团聚,如何?” “是……是你……你……” 独孤轩死死地拽住她的裙摆,样子狰狞又恐怖,执着地想要质问她,得到一个答案。可他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只能粗粗地喘着粗气,“你……你……”。 这幅可怜的惨状,让嘉敏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嘉敏公主凑到他的耳边,“对,是我,我从来没有失忆。 你们母子的感情是我离间的;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你母后的瘫痪也是我一手促成的! 哈哈哈,怎么样,被人愚弄的感觉如何? 可怜你们这对母子两,兢兢业业几十年,最后却为本公主做了嫁衣。 本公主本来还担心你们死后,我该怎样拿下天朝圣教的剩余势力,可你人倒是怪好的,竟然心甘情愿的双手送上。 诶,独孤轩,你可真蠢啊。 蠢的我都有些可怜你了! 哈哈哈哈。。。” 实事的真相是那么的狠辣无情,独孤轩受不住刺激,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 嘉敏嫌弃的坐直了身子,可裙角还是沾上了点点血渍,她厌恶地看着病榻上的男子。 “呵呵,等你死了以后,你猜我会如何处理你的尸体?野狗分食如何? 还有你那好母后,如今瘫痪在床,全身上下除了两个眼睛,哪都动不了,我定会日日请安问候,贴身照顾:” “毒……毒妇!” 独孤轩用尽全力也不过吐出这么两个字。 嘉敏闻言却神色舒畅,“毒妇?好得很,本公主不介意更毒一些。 那就将你的尸体扔在粪坑中如何?还是将你剁成肉泥,做成肉羹,再一口一口喂给你那好母后,也好让她补补身子……” 独孤轩惊惧悲愤地瞪大双眼,她做得出,她真的做得出此事,一想到自己死后竟连尸身都无法保全…… 他像是回光返照般,颤抖的手猛的掐上了嘉敏纤细的脖子…… 可嘉敏只是眉眼弯弯笑盈盈地看着他,甚至还将纤细白皙的脖颈往前送了送。 独孤轩的眼底满是不甘,憎怨,可最终也只是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双手无力滑落,口中溢出鲜血,瞪大双眼,不甘心地死去了…… ------------ 第333章 赵姑娘 “诶,你听说了吗,七公主的驸马前两日暴毙了!” “可不是,听说是病死的。 诶,这嘉敏公主也是可怜,这才成婚不到一年,便死了夫婿。看来这老天爷收人也不分贵贱……” “嘘,可别胡说了,这帮皇天贵胄,可是你我这等平头百姓能议论的?” “就是,当心被割了舌头。” “倒是世子殿下不日就要回京了,听说这世子殿下勇猛非凡,一路打到北狄王城,将那北狄王砍死在王座上。 这次回京还押解了一大批北狄贵族……” 旁边的大汉忍不住嗤笑,“什么北狄贵族,北狄都亡了,他们合该是奴隶才对。” “就是,就是,而且我听说啊,这世子殿下这么着急回来,也是事出有因……” 那人一脸得意,“我那婆娘的侄女在康王府当差,我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 世子殿下此次这般着急回来,就是为了送嫁。咱们陛下和那位安平长公主的义女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定在下月十六!” “下月十六?这么急?” “这大婚早已经筹备许久,之前是陛下北征,这才耽搁了下来……” “原来如此……” …… 宣和帝自登基以来,后宫一直空虚,如今这封后大典,自然引得世人关注。 相比之下,“公主丧夫”,“世子归京”倒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 公主府挂着白绸,嘉敏以动了胎气为由,并未出席丧仪,一切事务通通交给了青芜长老,四处都是披麻戴孝的下人,府中一片哀戚…… 嘉敏公主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嫡公主,就连当今陛下对其也是关爱有加。 更有传言,陛下之所以攻打北狄,就是因为那北狄王恬不知耻,厚着脸皮求取嫡公主,才惹怒陛下,引得灭国之祸。 因此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紫嫣奉嘉敏公主的命令,认真留意了前来吊唁的大臣,很快便照着独孤轩给出的名单,一一对应上。 李湘禾听闻此消息,一时也忍不住唏嘘,想起当年夜宴,嘉敏公主对自己的刁难,似乎还近在眼前。 “我们离京不过短短一年,嘉敏公主便已经经历了成婚,丧夫,如今又即将临产。 诶,也是个可怜人……” 秦念之静静听完,也叹了口气,还来不及多想,江德福便亲自上门来接秦念之入宫。 李湘禾刚想跟上前去,玉白“蹭”的一声,从树上落下。 “未得陛下传召,闲杂人等不得入宫。” 李湘禾当即冷下脸来,“哼,你说谁是闲杂人等?” 玉白讨好一笑,“陛下请秦大人进宫,定然还有要事相商,你去了反倒不美。 而且自从回了京,你便日日躲着我,莫不是想赖账,可你那日将我吃干抹净……” 李湘禾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拖着他慌忙开溜了,完全忽视了玉白得意的眼神…… 秦念之忍不住摇头一笑,跟着江德福上了马车。 “一年未见,江总管可还好?” “诶哟,多谢秦大人关心,老奴好得很。看我这张嘴,该改口了称您为“赵姑娘”了……” 江德福一张老脸笑得灿烂,“当年在冷宫时,老奴就惊叹这世上怎么会有您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当时便觉得您和陛下站在一起,那就是珠联璧合,登对得紧啊。” 秦念之俏脸微红,“赵姑娘”这个这个称呼,不论听几遍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这次回京,自己便用的是“赵芝芝”这个身份。 别院中的下人,也都是陛下亲信,将自己护得周全,外人多方打探也没露出一丝一毫。 递来的拜帖可以说是堆积如山,尽数交给宫中女官,皆以自己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推掉了。 说来,这倒是自己回京后第一次出门。马车在青石板上缓缓行驶,清脆的马蹄声很快便淹没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 秦念之掀开车帘朝外看,熟悉的街道,人声鼎沸。一切好似从未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不远处一道青色的身形,一闪而过…… 猛地引起了秦念之的注意,她愣了愣,声音急促,“停车!” 石墨拉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住,“秦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秦念之却顾不得搭话,焦急地跳下马车,朝着那人影奔去。 石心石墨对视一眼,紧紧地跟了上去,可怜江总管,年纪一把,只能着急地拍着大腿,“诶哟,秦……赵姑娘,你干什么去啊!” 那淡青色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街头,秦念之并没有追上,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许久。 神色有些落寞,身后的石心和石墨不敢上前打扰,默默地守在身后。 直到江德福喘着粗气,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诶哟,秦……赵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主子还等着您咧……” 秦念之这才缓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下,那人身形消瘦,明显和上官思相差很多,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认错人了……” 石心石墨自然猜到秦念之说的是谁,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石心上前劝道,“主子已经派人去寻了,秦大人不必担心。” 秦念之神情恹恹,微微点头后,转身上了马车。 乌篷马车再次缓缓前行,朝着皇宫驶去。 上官思这才从面摊后走了出来,痴痴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哥哥刚才是瞧见自己,才着急追了上来,她也是记挂着自己的…… 想到此处,上官思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摸着自己依旧红肿的伤口,“哥哥,再等等,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了……” ------------ 第334章 压寨夫人 公主府内 嘉敏正半卧在贵妃榻上,把玩着那枚玄铁令。 紫嫣站在一旁轻轻地打着扇,垂下眸子,“属下负责联络如霜时,正巧瞧见了陛下身边的大总管亲自前往康王府,接赵姑娘入宫……” 嘉敏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哦,可有瞧见那赵姑娘的长相,也不知那姑娘生得何等天姿国色,能让我皇兄动了娶妻念头。 甚至不惜动用暗卫一直护得严严实实,京中想与之交好的人不在少数。 不少名门贵女,诰命夫人几次送上拜貼,或上门宴请,都被她婉拒。 直到现在竟不曾有人窥见到那赵姑娘的真容,倒是神秘得紧。” 紫嫣斟酌一番,还是如实汇报,“属下瞧见,那接赵姑娘的马车中自始至终只有秦大人一人……” “啪!”的一声,嘉敏的手中的玄铁令应声落地。 她的秀眉拧起,“你说什么?马车内坐着谁?” 紫嫣跪伏在地,低垂着头颅,语气带着微微颤,“属下已经确认过马车内确实只有秦大人一人。 陛下身边的江总管也称秦大人为“赵姑娘”。 属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多方查探,那秦念之确实是女子无疑。” 嘉敏一愣,难以置信地微张红唇,腹中的孩儿此刻正动得厉害,“女子?你是说秦念之是女子? 这怎么可能呢?” 嘉敏回想起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脑海思绪万千,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那……安平长公主的义女芳名是?” “赵芝芝。” 紫嫣生怕公主殿下动了胎气,慌忙劝道,“公主殿下可万不能动气,秦念之此刻正在宫中,不如属下在派人查探一番……” 嘉敏忍着腹中的疼痛,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境,冷冷道,“不必!本公主要亲自进宫,他究竟是男是女,我一定要亲自验证!” “万万不可,公主临盆在即,若是出了差错……” “正是因为临盆在即,我才不能留在公主府,我要在宫中生产,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紫嫣有些不解,“公主可是不相信青芜和青云两位长老?可驸马死前已经将所有势力尽数交给公主,他们……” “呵……” 嘉敏勾起红唇,露出嘲讽一笑,“自古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本公主手上握着天朝圣教最核心的力量,如何保证他人不会起了贪心。 妇人产子正如一脚踏入鬼门关,难道要本公主将自己的性命压在他们的虚无缥缈的忠诚上? 自古以来争权夺利,去母留子的案例还少吗? 纵使青芜青云等人忠心耿耿,可天朝圣教中的其余人,未必没有其他的想法。本公主赌不起。 倒是皇兄此人手段狠辣,一向对本公主多有照拂,有他的庇护,本公主定能平平安安产下这个孩子……” 。。。。。。。 秦念之被江德福带着,一路穿过层层的宫殿楼阁。 再往前便是紫宸宫了,秦念之习惯性抬头向上看,果然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双手随意搭在步廊外的栏杆上。正居高临下含笑地望向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赵君玄的眼底眉梢都迸发出强烈的喜色,“念之,你来了……” 秦念之拾阶而上,今日天高气爽,确实适合登高远望。 赵君玄迫不及待地朝秦念之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语气中带着丝丝委屈。 “念之,你好狠的心,都不肯入宫陪我。五哥一刻也等不及了,真想立刻将你抢到宫中来。” 秦念之失笑,“五哥你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如今这话说得倒像个土匪头子……” 赵君玄对着她的光洁的额头轻轻一敲,“是啊,朕就是个土匪头子,这就要将你这小娘子抢了,好做我的压寨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眼波中情意融融,共同沐浴在日光之下,明黄和湖蓝色的衣摆在风中鼓动起来,青丝缠绕,生出几分缱绻…… 秦念之心中的郁气忽地散了许多。 赵君玄在秦念之来之前便得了消息,自然知道她心中感怀,“上官思也在京中,你若是想见他,我派人……” “不必,他不想见我,又何必勉强……” 秦念之神色淡然,心底却不似面容上的这般平静,自己终归不是个好兄长,借此和他拉开距离,也正好断了上官思不该有的想法…… 似乎是不想再谈论此事,秦念之微微侧头,“世子殿下就要回京了,此次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陛下打算如何封赏?” 赵君玄神色一顿,眼眸闪过一丝暗芒,“暂时保密。” 秦念之似乎有些意外,倒也没多想,很快便被天空中低低掠过的一只飞鸟吸引了视线…… 目光所及,落到了那四四方方的院墙内,秦念之猛然想起一件要紧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五哥,那人处理了吗?留着他终归是个隐患。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引起大乱……” 赵君玄自然知道秦念之说的是谁,想起暗牢中的赵子显(先皇),尽管折磨他多年,可依旧不解恨。 可看着眼前人,想到下个月的大婚,忽然有些释怀了,“好,我会尽快解决此事,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此事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秦念之杏眸微抬,见宣和帝神情严肃,当即也认真起来,“什么事?” 赵君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低头耳语道,“试……婚……服。” ------------ 第335章 嘉敏临产 赵君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低头耳语道,“试……婚……服。” “这就是五哥说的正事?” 赵君玄神色略略不满,“怎么,当年你和李湘禾筹备婚事时,我记得那婚服上样式,纹绣,包括镶嵌珍珠,都是你亲自选定的。 怎么到了我这里,帝后大婚上用的典服都算不上正事吗? 竟连试都不愿一试?如此轻忽?” 这话中的酸味实在明显,秦念之忍不住失笑。 “当然是正事,我只是没料到,宫中绣娘的动作竟这么快,婚期刚刚定下,婚服便做好了?” 。。。。。。。 直到被拐到了赵君玄的寝宫,秦念之还有些晕晕乎乎。 一旁的侍女有条不紊地服侍她穿上层层嫁衣,整理好厚重的裙摆,幸好那寝宫足够大,那九天翱翔的凤,才得以完整的展示…… 繁复华丽的大婚典服,如明光锦灿般耀眼,秦念之乌发明眸,未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 赵君玄几乎看呆了眼,许久才抬手,吩咐道,“都出去吧。” 侍奉的宫女这才缓过身来,掩下眸底的惊艳,鱼贯而出。 一时间偌大的宫室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秦念之不期然地对上赵君玄的灼热的目光,难免有些不自在,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 赵君玄似乎有些不满,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往前一带,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了秦念之的脸颊,“真美,比朕想象中的,梦中的都还要美……” 说完又仔仔细细地将秦念之打量了个彻底,眸光最后落在她的胸前,忍不住轻笑。 “只是这里还需要改改,这件婚服的尺寸,还是朕当年一寸一寸亲手量的,没想到如今这胸口处竟然有些紧了……” 秦念之白皙的面庞上,当即染上一抹绯红,“胡说什么,这件婚服怎么可能是那时候做的?” 话音刚落,秦念之一怔,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上的刺绣,意识到这样华丽的婚服,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绝非短期可以完成……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五哥便对自己动了心,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命绣娘赶制了这件华丽的凤袍…… 秦念之杏眸浮现出薄薄的水光,心中一片酸软,也不知当时五哥是什么样的心情,“可……那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是啊,所以我这件婚服,朕珍藏至今。没想到上苍垂怜,竟让朕得偿所愿……” 赵君玄的眼尾也染上薄红,他长臂一揽,将秦念之拥在怀中,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哽咽,“芝芝,你终于是我的了……” 。。。。。。 秦念之醒时,已经是正午了。 周身酸软得厉害,微微一动,锦被滑落,白皙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痕…… 昨夜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一张俏脸瞬间又红又热。 幸好寝室内无人,秦念之才稍稍缓和了些尴尬。 。。。。。。 秦念之正穿着鞋袜,寝宫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死奴才,连本公主也敢拦!” 秦念之眉头蹙起,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嘉敏公主不在公主府待产,怎么进宫了,还闹到这儿来。 “公主饶命,只是陛下有令,谁也不准惊扰了赵姑娘的休息。” “呵…… 本公主就是听闻我那未来嫂嫂昨夜留宿宫中,这才赶来拜见,你个狗奴才竟敢拦路!来人,将他拖出去打……” 眼见那守门的小太监就要遭了无妄之灾,秦念之忍不住开口劝阻,“公主息怒。” 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喑哑,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嘉敏死死地盯着那扇殿门,“嫂嫂何不出来说话,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要遮遮掩掩吗?” 秦念之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身份终归是藏不住的,索性推开殿门,袒露在众人眼前,恭敬地行了个女子的万福礼,“参见公主殿下。” 嘉敏抚着肚子,定定地看着那张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容颜,果真是她。 “呵呵……” 嘉敏冷笑两声,“嫂嫂这是何意?谁不知道你是皇兄的心头肉,骨中血,更是未来后宫之主,嘉敏如何受得起你的大礼。” 秦念之缓慢的站起身来,想到这小公主曾经对自己的痴恋,心头难免升起丝丝愧疚,想着和她好好将话说开。 “公主殿下身子不便,不妨坐下来休息下,喝杯茶。” 嘉敏冷哼一声,并未拒绝。 很快宫人便在院中的石亭内摆好茶水糕点。 嘉敏率先入座,凤眸里满是复杂的流光,秦念之坐在她的身侧,两人一时无言。 此时院中槐花正盛,如叠云堆雪般,漱漱地随风轻摇,落得一地洁白…… 嘉敏公主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想起当年秦念之仿若神仙公子般,替自己折下心仪的一枝梨花,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记忆中的那枝梨花,也如面前的槐花般同样的轻盈洁白,甚至空气中都是那幽幽的香气,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嗤笑一声,“也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你,是"秦大人"还是"赵姑娘"?” 秦念之轻叹一声,“公主见谅,我并非有意欺瞒。我对之前给公主造成的困扰,感到很抱歉,实在对不住……” “呵,我痴恋你多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此,我不惜忤逆母后,几乎将女儿家的尊严都丢了个干净。 京中的名门闺秀,当面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多言,可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嘲笑本公主。 而如今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轻轻揭过?” 嘉敏看上去颇为气愤,猛地一拍桌子,又将桌面上的点心茶盏扫落在地,“秦念之,你真当我赵纤羽是这么好欺负的?” 秦念之一愣,并不觉得自己“欺负”过嘉敏。 自己虽然女扮男装出入朝堂,可之前对嘉敏的多次示好向来都是直接拒绝,从不曾给过嘉敏一丝希望…… 可目光落在嘉敏高高隆起的腹部,还是再次诚恳道,“实在抱歉,在下从未想过惹得公主伤心,若是公主实在生气,不知在下能做些什么,才能稍稍弥补殿下……” 嘉敏正想提条件,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上罗裙也一阵濡湿…… 她眼底眸光一闪,惊呼一声,猛地捂住肚子,惨叫起来,“疼……” 秦念之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哪里不舒服?” “一定是动了胎气,孩子要提早生产了!” 嘉敏咬着牙,脸色惨白,死死地拽住秦念之的胳膊。 秦念之登时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若不是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嘉敏公主也不至于气得动了胎气。 慌忙唤人,“快,快请御医和稳婆来!” ------------ 第336章 母子平安 身旁的侍女早在第一时间赶了上来,可嘉敏就是死死拽住秦念之的袖子,“我疼,我真的好怕,秦念之你能不能陪着我…… 我不怪你了,要是我真的不幸难产……” 嘉敏公主脸色惨白,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惊惶无依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让秦念之软了心肠。 “公主放心,宫中御医稳婆都在,你一定不会有事……” 秦念之轻言细语地好声安抚着,又吩咐石心将嘉敏公主转移到最近的偏殿内,宫人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秦念之将嘉敏送到产房,安抚了两句便想在产房外头等候,可小公主却泪眼盈盈,死死地拽住她的袖口,“求你了,秦大人,你就陪陪我……” 秦念之只好柔声安抚,“好,那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你别害怕……” 。。。。。。。。 剧烈的宫缩使得嘉敏倒吸一口凉气,产婆已经简单地检查一番,“公主不必担心,你的胎相很好,只要配合得当,一定会顺顺利利产下孩子的。 先趁着阵痛过去,喝点参汤提提神才是。” 秦念之想让开位置,却被嘉敏紧紧握住,她的手心汗津津的,颤抖得厉害。 秦念之叹了口气,接过紫嫣手中的汤碗,“我来吧。” 便小心翼翼地,将嘉敏扶了起来一勺一勺地喂到小公主的嘴里。 嘉敏靠在她的身前,眼眸中的情感实在复杂得厉害,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人总是这样,看上去冷漠得厉害,偏偏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最是撩动人心。 可眼下的情景也容不得她多想,才喝了几口参汤,那熟悉的阵痛便再次袭来…… 。。。。。。。。 得了消息的宣和帝此刻匆忙赶来,在殿外转了一圈,没瞧见秦念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怎么回事?” 石墨上前一步解释道,“嘉敏公主来找秦大人,忽然动了胎气,便要临盆了。 因为过于害怕,抓住秦大人不放,所以秦大人正在产房内,陪着公主生产……” “胡闹,念之又不是稳婆大夫,抓着她做什么,她身子本来就弱,快让她出来……” 石墨不好进入产房,一旁的宫女进去传话。 阵痛一阵比一阵剧烈,嘉敏已经痛到视线模糊,可神智却清醒得很,缓缓地松开手,语气也冷得厉害。 “也是,产房污秽,满是血腥,皇兄定然怕冲撞了你,倒是本公主不知礼数了,赵姑娘还是出去吧…… 啊啊啊……” 又一阵剧痛袭来,嘉敏话音未落,便惨叫起来。 一旁的稳婆慌忙劝道,“公主殿下,千万别大喊大叫,快省些力气,向下用力……” 嘉敏公主额上冷汗涔涔,茂盛乌黑的秀发,此刻已经被打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秦念之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 “别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直到你顺利生下孩子……” 说完秦念之又主动地握住嘉敏的手,“你听问稳婆的,再加把劲,千万别泄气。” 可嘉敏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声音也虚弱得紧,“秦念之,我好疼,我不想生了……” “公主,你使劲,再使些劲儿,孩子就要生出来了。” 那稳婆不停地抚摸这嘉敏的孕妇,指挥着公主用劲。 可嘉敏已经脱力,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秦念之也无端地紧张起来,见嘉敏已经气若游丝,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忙掐着她的虎口,唤着她的名字。 “嘉敏!嘉敏公主! 你不是还要找我算账吗,我就在这儿!等你生完了,我随你处置! 你快加把劲啊,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一旁的女医见状,慌忙凑了上来,用银针刺穴…… 也不知是银针的效果,还是听见了秦念之的呼喊,嘉敏公主猛地清醒过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对,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睡,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嘉敏像是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嘉敏疼得面目狰狞,将全身的力气,都往腹部使去…… 便陡然觉得身子一松,听到一阵孩子的啼哭声,黑暗瞬间席卷而来。 “生了!生了!生了!” 那稳婆高兴地大喊,“母子平安!” 秦念之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她甚至来不及看那孩子一眼,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赵姑娘!赵姑娘!” 产房内,一下子昏过去两人,瞬间惊叫连连。石心一把将秦念之抱起,大步走出了嘈杂的产房…… 赵君玄见秦念之这副模样,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打着抖。 “念之!念之!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叫景明过来!” …… 秦念之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一旁的景明正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见她醒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公主生孩子,你凑什么热闹?还被吓得昏了过去,瞧你这点出息!” 秦念之一愣,脸上浮现薄红,很快反应过来,“我真的是被吓晕的?是不是我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 “诶,自然有身体虚弱的缘故,不过你放心好了,你最近调养得不错,一时片刻死不了的……” 景明一如既往的毒舌,只是眼神不太自在飘向另一侧。 秦念之并未发觉,只是问道,“那嘉敏公主如何?她的孩子可好?” “哼,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有闲心关心其他人!” 赵君玄大步跨过门槛,神色带着些许恼怒,“她生孩子,你凑什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亲爹呢?” 景明缩缩脖子,识趣的告退了。 “要不是因为我,嘉敏公主也不至于气得动了胎气,若是她真有个好歹,我这心里也过不去啊。 对了,陛下可有瞧见她的孩子?” 赵君玄神色漠然,“没有,你都昏过去了,朕哪有心思管别人。 我已经将嘉敏公主挪到长宁殿了。等她出了月子,立刻滚回她的公主府去。 还有,你离嘉敏远一些,她远没你想象的那般单纯。” 秦念之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君玄本不想让她担心,可有些事情一知半解才是更危险。 “嘉敏的驸马你可知道?” 秦念之微微点头,“听说身份不算高,但也算得上勋贵人家。” 赵君玄叹了口气,“嘉敏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孩子,所以太后对她只有利用,北狄和亲不成,便动了让独孤轩尚公主的想法……” ------------ 第337章 解毒 赵君玄叹了口气,“嘉敏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孩子,所以太后对她只有利用,北狄和亲不成,便动了让独孤轩尚公主的想法……” 秦念之一愣,心头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宣和帝微微颔首,“你想的没错,真正的驸马早就死了,嘉敏的真正的夫君便是天朝圣教的圣子独孤轩。 嘉敏成婚后,我便追着你去了西戎,后又御驾亲征,实在腾不出手来收拾他。 等我得知消息,想要收拾他时,木已成舟,嘉敏已经怀有他的骨肉。 而在我们回京前,那独孤轩便忽然暴毙。而与此同时,宫中的孝仁太后,却忽然成了个无法自理的瘫子。 她一向身子强健,其中必然有猫腻……” 秦念之神色凝重,“陛下怀疑,独孤轩的死和嘉敏公主有关?” “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反常。若嘉敏只是一个无知的小公主,那她是如何得知你已经回京,还留宿朕的寝宫中?” 秦念之仔细回想,今日越嘉敏公主见面的情景,“嘉敏公主今日突然造访,说要来拜会未来的嫂嫂。 可见到我时确实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 秦念之忍不住后背发凉,最近这段时间被众人保护得太好,她竟然对嘉敏毫无防备之心。 嘉敏能第一时间得知自己留宿宫中,想必这宫中还有不少她的眼线…… 赵君玄摸着她秀发安慰道,“或许是朕太过多疑,目前来看,嘉敏确实没有这样的能力……” “那……那嘉敏生下的孩子,五哥打算如何处理?” 见少年神色带着紧张,宣和帝嗤笑,“就算是前朝余孽又如何,那天朝圣教已经努力近百年了,依旧像是个阴沟中的老鼠般见不得光。 如今独孤轩已死,太后又瘫痪在床,天朝圣教走早就不成气候了。 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帮人若想借着那孩子复国,只怕还要在等上二十年了。” 秦念之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矛盾的厉害,明知道那孩子不该留着,可一想到生产时,那小公主仓皇无依的眼神,便有些心软。 还有上官思,独孤轩已死,也不知那帮天朝圣教的人会不会又找上他,他毕竟是…… 秦念之不愿再深想下去,“五哥。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赵君玄轻笑,“是啊,确实为难。 明明朕就站在你眼前,可你偏偏记挂这个,惦记那个,就不能抬起头来,好好瞧瞧朕吗?” 赵君玄眸光满是柔情,“赵允成明日便可抵达京城。到时让他以你哥哥的身份送嫁。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真想立刻便将你风风光光的娶回来……” 。。。。。。 京城别院 上官思周身蔓延着黑气,指甲嘴唇青紫得厉害,眼眶也深深凹陷下去,周身肌肤甚至长出来淡淡的黑斑。 可他看着敞口白瓷瓶中两只蠕动的小黑虫…… 一下子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捧起,心里头舒畅痛快,激动喜悦。 只觉得的这段日子以来受得折磨苦楚,流的血泪在这一刻通通都值了,太值了! 老天待他不薄,哥哥她终于有救了!他恨不能立即回到哥哥身边,可南囍却拦住了他。 “你暂且还不能走。” “为何?这蛊虫已经成功孵化,按照古籍只要服下汤药后,将这母蛊种在哥哥身上,子蛊种在我身上,我们便可共享生命。” 南囍嗤笑,一把掀开他的衣袖,指着他身上的黑斑,“你也知道你是子蛊的载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跟死了三天,又诈尸一样。 你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躺下来休息,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 至少还需要服下解毒剂七天,最后在用银针刺穴,再次放出毒血。” 上官思皱眉头,“怎么这么麻烦,还是先救哥哥,再回来解毒!” 南囍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会有人日日让毒物啃咬,放血孵化蛊虫时不嫌麻烦,解毒的时候倒嫌麻烦了?他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吧? 见他脚步虚浮,还兴致冲冲地往外走,她冷笑一声,“你确定你现在能承受得住子蛊的寄生?” 上官思一愣,“蛊虫中到身子里的时候,疼吗?” 南囍抚着额头,似乎不太理解,“你连赤水的毒都不怕,还怕区区虫子?” “我是不怕,可是哥哥怕疼……” 上官思似乎有些纠结,“有没有缓解疼痛的办法,最好让哥哥无知无觉,就将这母蛊种在她的身上。” 南囍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纯粹的傻子,他那心上人到底是什么类别的狐狸精,竟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的追随,爱慕,甚至一点儿疼痛都舍不得让她受。 南囍越发好奇了,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上官思不明所以,“怎么了?” 南囍纠结再三,“若是哪天你意外身故,可不可以把你的尸体送给我?” 上官思一愣,神色变得冰冷,“为何?”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这脑子和常人的有何区别?” 。。。。。。。 清晨,初夏的气息已经弥漫开来,到处都是青葱郁色,偶尔听见枝头小鸟的“叽啾”的叫声。 拔毒的过程,痛苦又漫长,上官思终日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犹如烈火在灼烧,可想到今后哥哥的命便系在自己身上,再也不敢马虎大意。 不论男人端来的药有多么苦涩古怪,用料可怕,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可短时间内的反复中毒,到底让他吃了大亏,身子虚弱得厉害,好在身上骇人的黑斑和唇上以及指甲上的乌黑色逐渐褪去,不再是一副诈尸的模样。 上官思对着铜镜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哥哥这么聪明,定然会发现端倪,真让人苦恼…… ------------ 第338章 乘风 “哇哇哇…… 哇哇哇……” 长宁宫内,刚出生的小婴孩正扯着嗓子嗷嗷叫唤。 嘉敏公主颇为烦躁地抚着额头上的抹额,“哭哭哭,你们这帮蠢货都是干什么吃的? 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吵得本公主头疼!还不快抱过来给本公主看看!” 乳母讨好一笑,将襁褓小心地递了上去。 皱巴巴的小脸红彤彤的,胎毛还未褪去,像只小猴子一般,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发出嘹亮的哭声。 嘉敏不耐烦地在他臀部拍了拍,原本哭闹不止的婴孩,竟然逐渐停止哭嚎。 青芜长老此时一副老嬷嬷的装扮,正满眼慈爱地看着那红彤彤的一小团…… “果然是母子连心,你看小公子一到公主怀中多么乖巧啊。 这么小就知道心疼自己的娘亲了,长大了,一定是个体贴乖巧的好孩子。” 嘉敏神色略略复杂,看向怀中这个婴孩,原本冷硬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紫嫣上前一步,“这小公子长得真像公主,长大了定然是个风度翩翩别的美男子,还不知道会迷到多少大家闺秀呢? 对了公主殿下,小公子还未曾取名?” 嘉敏愣了一下,嗤笑一声,将孩子往前一送,紫嫣慌忙接过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脆弱得紧,紫嫣有些后怕地抱紧怀中的襁褓。 “赵乘风。” 悦耳的清冷的是那个音在空荡的寝室内,格外的清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青芜长老此刻眉眼带笑,“好好好,赵乘风,真是个好名字,我们的小公子定然如公主期盼的那般,成就一番伟业。” 紫嫣则识趣地垂下眼眸,看向怀中的婴孩,只怕这个孩子注定成嘉敏公主乘风而上,翱翔九天的踏板…… 很快在嘉敏的示意下,乳母抱着孩子下去歇息了。偌大的寝室瞬间沉寂下来。 嘉敏公主脸色冷凝,“那人可成功的转移出去?” 青芜大长老立刻恭敬道,“公主殿下放心,虽然损失了不少人手,不过好歹有惊无险,赵君玄绝对想不到。 此事还是多亏公主机敏,任谁也无法料到,早早陨命的先皇赵子显竟然没死,反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折磨,整整十二年了…… 如今我们手上握着这么大的杀器,若是运用得当,赵君玄绝对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之地,到时他这皇位只怕做不稳当……” 嘉敏神色冷冷,还没等青芜开口,便吩咐到,“去请赵姑娘过来。” 青芜眉头紧皱,“公主如今还在坐月子,为何要见这外人? 虽说她是宣和帝的未婚妻,可到底还未入主中宫,公主未免对她太过客气了些。” 嘉敏沉下脸来,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倒是没有说破秦念之的身份,只是冷冷地解释道,“若不是去拜见她,本公主何至于受到惊吓,导致孩子提前生产。 说来她还欠本公主个人情,此刻向她讨要再合适不过。” 紫嫣眸色微闪,领命后转身离去。 。。。。。。 “公主要见我?”秦念之有些惊讶。 紫嫣不卑不亢,柔声说道,“是,公主不方便出门,烦请秦大人跟奴婢走一趟……” 秦念之心头百转千回,对着身后的是石墨使了个眼色,也想瞧瞧这公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等我带上送给小公子的贺礼,就去……” 。。。。。。。 秦念之来到长宁宫时,嘉敏正在床榻上小憩。 秦念之等在殿外,本想等人通报一声,哪料从殿中走出一个老嬷嬷(青芜长老),“公主等了赵姑娘许久,还请赵姑娘快快进殿。” 石心紧紧跟在秦念之身后,却被那嬷嬷拦了下来,呵斥道,“公主殿下刚刚生产完,容不得外人打扰,还请这位女官在殿外等候吧。” 秦念之停下了脚步,“嬷嬷说得有礼,公主殿下如今正是虚弱之际,确实不适合见外人,不如等公主出了月子,民女再来拜见。” 说着,竟是毫不犹豫,抬脚便朝殿外走去。 “留……留步。” 青芜显然没想到这个孤女竟有这么大的脾气,情报上明明说,赵芝芝此人自小抱养安平长公主膝下。 自安平长公主仙逝后,便自愿入了庙宇清修祈福…… 可如今看来,这人丝毫不见孤女的怯懦,反倒是通体贵气,一双眸子淡漠清冷,可周身气势大盛,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心头思绪转了又转,青芜长老立刻陪着笑脸,“是老奴说错话了,赵姑娘快快请进,公主已经等了许久。” 秦念之的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身后的女官,是陛下下令贴身保护我的,也可以进吗?” “当然,刚才是老奴冒犯了,还请赵姑娘见谅。” 见秦念之神色漠然,青芜大长老嘴角一撇,压下心底的气愤,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扇了两下,“都是老奴僭越,还请赵姑娘恕罪……” 秦念之这才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迈进公主殿下的寝宫。 嘉敏公主正在坐月子,见不得风,大殿内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你终于来了?怎么,站得那么远是怕本公主算计你?还是觉得本公主刚生产完,身上晦气的很?” 嘉敏神色不悦,眼神冷冷地扫着秦念之。 秦念之走到榻前,见嘉敏公主正要起身,便抬手将她扶了起来,拉过床榻内侧的大软枕垫在了她的腰后。 “公主刚生产完,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多思多虑于身体无益……” 嘉敏垂下眸子,看上去实在脆弱可怜的紧。“多思多虑?呵呵,我若不这么着,只怕早就被人算计得连渣都剩了。” 秦念之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表态。 嘉敏眼底眸光流转,忽然让紫嫣将熟睡的孩子抱了进来,又将寝宫内的侍女嬷嬷通通遣散遣了出去。 秦念之眉头微微一皱,还未开口,嘉敏便说道,“我知道她是皇兄留给你的人,你若不放心,让她留在就是。 本公主和你说的话,也是我想对皇兄说的……” ------------ 第339章 以退为进 “我知道你和皇兄是一体,这些话我便直接同你说清楚。 我知道我的孩子是前朝余孽,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我是孩子的母亲,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瞧着这孩子就因为这可笑的血脉,凭白丧了命!” 许是没料到嘉敏公主这般的直白,秦念之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嘉敏公主已经挣扎从床榻上下来,猛地跪在秦念之身前。 “所以,我求你帮帮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总归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 秦念之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想将她带起来,可嘉敏公主却固执得很,“秦念之,就当我求你,你救救他……” “公主,你快起来!” “不,你若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秦念之侧开身子,冷冷唤道,“石心!” 石心上前一步,她是暗卫出身,力气大得惊人,轻轻松松将公主“扶起”,安置在榻上。 嘉敏脸色有些黑,神色十分气恼,“你这是何意,那孩子也是你看着他生的,难道非得要了他这条小命吗?” 说着抱起床榻内侧的孩子,强行塞进秦念之的怀中。 刚出生的孩子身子软得像一个面团,秦念之猝不及防,吓得方寸大乱。 她并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两人的动作太大,那孩子被惊醒,再次嗷嗷地哭了起来。 秦念之有些无措,想将孩子塞回她的怀中,“你这是做什么?” 嘉敏却拒不接受,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他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既然你们容不下他,不如你直接将他摔死好了!” 秦念之也有些恼了,可怀中的孩子哭哭唧唧,吵得她疼,“你何必为难我?还是真的觉得,我不敢对你孩子做什么?” 嘉敏眼中迸发强烈着怒火,晶莹的泪珠“扑朔朔”地往下掉。 “你觉得我在为难你?可我从前夹在母后和皇兄间,现在又夹在道义和孩子间,难道我就不为难吗? 没错,我昨日就是特意去寻你的。 本想着,你若是有点良心,看在我痴心错付多年的份上,多少也能对我们娘俩有几分照拂。 可我却没料到,你竟这般心狠,你亲眼见证他的诞生,可依旧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他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你们便这般容不下他!” 秦念之一时语塞,“公主……陛下并没有想要他的……” “你有气不如直接朝朕撒,谁准你找念之的麻烦!” 明黄色的衣袍翻飞,赵君玄急色匆匆,脸上的怒气尽显,“赵纤羽,朕对你还是太宽纵了些!” 嘉敏身着单薄的中衣,猛地跪在地上,“皇兄,嘉敏绝无冒犯之意。 还请皇兄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便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嘉敏泪流满面,“我绝无不臣之心,否则当年在五台山上发现孝仁太后的真实身份,也不会第一时间来告知皇兄…… 皇兄当年庇佑我,使我免去北狄和亲,这份恩情,嘉敏永世难忘。 我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见不得光……” 嘉敏阖上眼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决绝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怕他被那些逆臣反贼利用,我愿意将这个孩子交给你们抚养。 只要能让他活着,不论是送去庙宇清修,还是送给他人抚养,亦或是终身圈禁…… 嘉敏绝不干涉……” 秦念之一愣,和赵君玄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上襁褓中的婴孩,那孩子似乎是饿了,嗦着自己的大拇指,吃得正香…… 赵君玄冷冷的我扫了她一眼,“先起来吧,你刚生产完,这是做什么?” 嘉敏眼中闪过喜色,“皇兄这是答应了?嘉敏谢过皇兄!多谢皇兄开恩饶这孩子一命。” 。。。。。。。 秦念之抱着孩子出了长宁殿的宫门时,还有些怔愣。 直到回了紫宸宫,赵君玄从他怀中接过孩子依旧没缓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本以为嘉敏公主请我过去,是存了要挟我的意思,让我务必保住她孩子的性命,怎么到了最后,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赵君玄轻笑,“我这个皇妹倒是越发聪明了,这招以退为进用的不错。 她知道这个孩子在她手中也会被人惦记,索性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们,又保住了这孩子的命,又向朕投了诚……” 秦念之看着这个孩子,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若是……嘉敏公主已经和天朝圣教达成共识……” 赵君玄轻笑,“你是担心嘉敏成了第二个孝仁太后?” 秦念之微微点头,曾经的嘉敏娇纵任性,使坏那些招数也拙劣得厉害,可如今的嘉敏却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 长宁宫内 宣和帝和秦念之前脚刚走,青芜大长老就忍不住上前质问道,“公主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让他们把小圣子抱走?” 嘉敏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面上却悲戚的厉害,“他是本公主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血,我又何尝忍心。 可我那皇兄也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他对母后当真没有怀疑?” 青芜大长老眼眸闪过惊惧,“公主……公主的意思是宣和帝猜到了小圣子的真实身份?” 嘉敏哀哀戚戚,“我皇兄并未见过驸马本人,因此也只是有些怀疑,如今死无对证,他想探查也无计可施。 可他毕竟心存怀疑,他是陛下,想要将孩子带走,本公主也无力阻止……” 说着,小公主已经泣不成声,“青芜大长老,你可有办法?” 青芜面色铁青,“公主不必担心,宣和帝若是还在乎自己的名声,便断然不会对自己的小圣子动手。 毕竟明面上,她可是孩子的舅舅,或许他只是心存怀疑,想要试探一番,此时,我们更要沉住气。 倒是公主殿下,为了小圣子也要坚强起来,不能如此柔弱了。早些养好身子,多去看看那小圣子才是。 毕竟你是孩子的母亲,宣和帝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太阻止你们见面。 如今赵子显在我们手中,只要他愿意配合,在天下人面前指正赵君玄大逆不道,囚禁折磨亲生父亲……” ------------ 第340章 玉面战神 皇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两旁的临街门市,也被挤得满满当当。 赵允成进城这日,不少人早早包了临街的雅间,就为了一睹战神的风姿。 赵云成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色铠甲,身姿挺拔如苍松,正是意气风发,雄姿勃勃…… 众人终于得见那从北狄得胜,班师回朝的世子殿下,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赞叹、褒奖之词层出不穷。 赵云成那双漂亮多情的眉眼,朝着阁楼上的女眷轻扫而过,瞬间引得众贵女激动不已。 很快手帕、荷包、香囊、珠钗跟不要钱似的纷纷冲赵允成兜头砸去。 赵允成眼底闪过笑意,偏头躲过,可苦了跟在他身侧的亲卫兵,“诶哟,世子殿下,你快收敛些,属下要被这些东西砸死了。”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赵允成,此刻又恢复了浪荡多情,玩世不恭的模样,对着阁楼上的贵女抛着媚眼,像是开屏的孔雀,实在有些招摇。 “没办法,本世纪的魅力太大,男女通吃,可惜,本王最爱的……” 话还没说完,赵允成的目光落在高楼临窗处的一抹熟悉的身影上,眸间的笑意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激动的冲着那人招招手,瞬间又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李湘禾忍不住摇摇头,“这家伙,一年多未见,怎么还是招摇。 也不知他那玉面杀神的名号是谁传出来的,看他那风流多情的模样,知道的是大将军得胜归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魁巡街呢?” 秦念之忍不住被她这形容逗笑,也冲着赵允成招了招手。 赵允成激动的就要翻身下马,一旁的亲卫兵慌忙苦着脸劝道,“诶诶诶,世子殿下,你可不能跑啊! 文武百官都在宫门口等着迎接您呢,这可是陛下赏赐殊荣,无上荣耀。 你可千万别坏事,可别砸了场面,陛下还在勤政殿等您汇报呢。” 赵允成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能撂挑子走人。 只能冲着秦念之露出一口白牙,挥了挥手,进宫面圣去了。 李湘禾脸上的笑意在瞧见跟在赵允成身后那个挺拔健硕的人影时,猛地一愣…… 她的神情太过古怪,很快便引得玉白注意,他定睛一看,也有些意外,脱口而出,“怎么我大舅哥也回来了?” 李湘禾面不改色在他身上狠狠一锤,“我已经和李家脱离关系了,别乱叫人,胡攀关系。” 秦念之也忍不住侧目,“李家大公子竟也回京了?” 转念一想,北狄已灭,茶马司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许是回京述职,陛下应该会对他另有安排。 李湘禾淡然一笑,似乎真的对这位兄长毫不在意,扯着秦念之的袖子撒娇道,“都说了今日要好好陪着我的,怎么一个个的都心不在焉的? 可是出了出了什么事?” 。。。。。。。 长春宫内 孝仁太后躺在床榻上,两个眼珠突出,死死地瞪着一旁侍候的宫女,嘴角抽搐,面目狰狞,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水……水……” 那大宫女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像是没瞧见一般,端起茶盏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 气得孝仁太后怒目圆睁,偏偏她全身瘫痪,使劲浑身力气,也只是微微抬起右手…… “参见公主殿下。” 这时门外传来宫人拜见的声音,那宫女慌忙放在手中的茶盏,恭敬地跪在床榻边上,“参见公主殿下。” 一旁的紫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公主小心,还不过去给公主搬张软椅!” 很快嘉敏公主在孝仁太后阴毒的目光下坦然入座,紫嫣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燕窝粥。 嘉敏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瓷勺和碗相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室内回荡,像是击打在孝仁太后的心头上,一下又一下…… 她渴得要命,可伺候自己的宫人并不上心,每日只是定时喂水喂饭,换衣擦身,其他的一概不理。 许是孝仁太后渴求的目光太过炙热,嘉敏轻笑一声,“怎么,想喝?” 孝仁太后攥紧手指,阖上双眸,“……滚!” 费劲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个字。 嘉敏轻笑,“我的好母后,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太后娘娘吧。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和一条狗又有何区别的呢? 哦,对了,你现在能勉强保持体面,还要多亏了我心善,你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孝仁太后猛地睁开双眼,面容抽搐扭曲,狰狞地骂到,“贱……贱人!” 可她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抹额一愣,视线又努力往下移动,见她腹部平坦,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孩……孩子……生……生了……” 嘉敏忍不住嗤笑,“母后现在一定很得意,想着孩子已经出世,我的用处便结束了……” 说着摊开柔软的素手,紫嫣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恭敬地递上。 孝仁太后瞳孔微颤,那密信上的火漆实在醒目,那明明是自己写给教中青宇长老的…… 只见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嘉敏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 “母后的心,当真是够狠的。 竟然早在我生产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只等我生产后,要求教中长老立刻将我处死,还一个去母留子。 哈哈哈,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不……不可……可能!” 孝仁太后眼底满是震惊,这封信怎么可能落在她的手里,青宇大长老是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出,除非……他遇害了。 想到这种可能,孝仁太后眼底满是惊惧,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可如今那密信落在嘉敏手中,孝仁太后还有什么不懂,她痛苦地阖上双目,眼角处流出浑浊的泪珠…… ------------ 第341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如今那密信落在嘉敏手中,孝仁太后还有什么不懂,她痛苦地阖上双目,眼角处流出浑浊的泪珠。 嘉敏上前轻拍她的脸颊,不疼,但侮辱的意味十足,“母后是不是很疑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公主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哈,说来还要谢谢你那好儿子,他对本公主,那可真是痴心不改,一往情深,殚精竭虑…… 临死前连教中最机密的血影卫都送给本公主了。 你说,你还想拿什么和我斗?还指望拿什么翻身? 啧啧啧,可怜了那青宇长老,死状凄惨,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苦苦祈求本公主留你一命……” 孝仁太后像是被激怒般,右手竟然抬高了几分,颤抖地指向嘉敏,“毒……毒妇!你……不得……不得好死!” “哈哈哈!”嘉敏笑得猖狂。 “毒妇?本公主是你一手教养起来的,本公主如今这副样子也不过是有样学样,母后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我得了您的真传,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是眼神能够化为利剑,只怕嘉敏早就被孝仁太后伤得千疮百孔。 可嘉敏对上她怨毒的目光,忍不住得意笑道,“你猜,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孝仁太后一愣,“孩……孩子……你把他……” 嘉敏掏掏耳朵,“听您说话真的怪费劲的。 呵,告诉你也无妨,我亲手将那孩子送给了皇兄了。 你猜皇兄会如何对那孩子…… 啧啧啧,据我所知,那可是你们乾朝皇族最后的血脉了……” 孝仁太后气急攻心,喉中一片腥甜,“畜……性,虎……毒不……食子。” “诶呀,你别着急啊。 放心青芜和青云两位长老一定会拼了命的帮我抢回来,搞不好他们会去刺杀皇兄。 到时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你猜以皇兄如今的实力,你们那苟延残喘了近百年的天朝圣教,又有几分招架之力…… 到时,教中长老尽数覆灭。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孝仁太后身子无法动弹,可脑子转得飞快,此刻哪能不明白嘉敏的诡计偏偏她有心无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 “呕……”孝仁太后猛地吐出一口浓血,昏死过去。 “啧……”嘉敏公主嫌恶地退后两步,“这就不行了,真没意思。” 有对一旁伺候的孝仁太后的大宫女吩咐道,“照顾好她,本公主可要母后活得长长久久。” “是……”那宫女原是百里家的暗卫,和紫嫣同是嘉敏公主的左膀右臂。 此刻面露疑虑,“青芜长老向来谨慎,若是她迟迟不肯动手……” 嘉敏公主抬手,紫嫣当即上前搀扶住她,“蠢才,青芜动不动手不重要,重要是陛下认为是她动的手就好!” 。。。。。。。 赵允成班师回朝,陛下按照惯例在太和殿设宴,在为他接风洗尘。 秦念之本不想参与夜宴,可实在拗不过陛下。因此正儿八经地穿上宫装,出席了宫宴。 她一袭天水碧色的襦裙,更衬得雪肤娇嫩,一双水星般的眼眸顾盼生辉,轻盈灵动。微暖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正如灯下看美人,当真是越看越美。 她就静静站在这里,便让周围的白玉廊桥,琉璃瓦顶的宫廷美景黯然失色。 参加宴席的众人眼底满是惊艳,秦念之强忍着不耐,目不斜视,穿过人群,在石心的指引下坐上了自己的席位。 瞧见她落座的位置,众人这才惊讶,原来这就是那位安平长公主义女,大启国未来的王后,赵姑娘。 慌忙收回乱飘的视线,有几个名门子弟暗暗松了口气,还有刚才没有贸然上去搭话。 谁都知道陛下对这位还未过门的妻子爱护有加,自打入京起,监察司暗卫便轮番值守,生怕有不长眼的眼冲撞了这位赵姑娘。 秦念之的容貌太盛,着实引人注目。这时也有不少大臣回过味来,怎么这姑娘的长相和气质,与那位因病归隐的秦大学士这般相似。 众大臣越想越心惊,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果然,市井流言都是真的…… 陛下和秦大学士并不清白,难怪陛下多年空置后宫,一直不肯娶妻。 如今突然松了口,娶的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孤女,原来是因为她这张与秦念之相似的脸啊…… 众大臣自以为窥探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眼底精光熠熠,场面更热闹了几分。 “嘿,我的好妹妹,哥哥回来了,你怎么也不给个笑脸。” 赵云成坐在秦念之的对面,大大方方地欣赏着她的容颜,“啧,这般美娇娘,倒是便宜了某人。 对了,陛下怎么没同你一块来呢?他怎么舍放你一个人……” 赵允成还在絮絮叨叨,秦念之眉头一皱,心也往下沉了几分。 出席宴会前,沈峤忽然急色匆匆赶来,原是紫宸宫暗牢出了问题。 关押在暗牢内的先皇竟然被人调包了,这可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可还来不及抓住那人询问,那假冒先皇之人,便咬破舌后的毒包,当场身亡。 此事非同小可,秦念之心中隐隐不安,心头思绪起伏…… 直到众人参拜的声音这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随着众人起身参拜。 宣和帝穿过层层众人,径直走到她身前,将她扶了起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捏了捏她的指尖,在她耳边轻笑道,“不必担心,朕自有成算。” 说完竟拉着秦念之走向御座,几乎是强迫她一同落座,这才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众爱卿平身……” 主角已到,宫宴开场,嘉奖众将士,宣和帝论功行赏,赵允成不仅袭承父亲爵位,更是加封超一品亲王。 这样的荣宠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引得众人哗然。 赵允城显然成了是整场宴会的中心,年少有为,得封一品亲王,至今未曾娶妻,义妹乃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众人看向赵允成的眸光热切,像是在瞧一块绝世美玉,家中有未婚女儿的,不免动了心思…… 纷纷上前敬酒,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赵允成倒是很给面子,通通笑着接纳,对来敬酒的同僚,也一视同仁,一饮而尽。 只是时不时地 朝着秦念之扬起眉眼,笑得灿烂。 很快酒至中场…… 大殿内,一群添酒侍菜的小宫女鱼贯而入。 赵允成朗声笑道,“各位可要好好品尝一番,这道炙羊肉所用的羊,可是本王不远万里,从北狄王城内带来的。 之前只供北狄王,肉质鲜嫩肥美,毫无腥气……” 这样的战利品自然引起众人的兴趣,众人颇为期待。 哪料,给宣和帝侍菜的小宫女,忽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挥向宣和帝…… ------------ 第342章 投鼠忌器 哪料,给宣和帝侍菜的小宫女,忽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挥向了宣和帝…… 变故来得太快,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宣和帝侧身躲过,那刺客一击未中,反手攻向了秦念之…… 玉白,石墨等人慌忙上前救驾,可很快又被其他刺客纠缠,一时脱不开身。 此刻那锋利的刀影直直朝秦念之劈来劈去,石心拔出随身的佩剑挡下这一击,“秦大人,小心。” 那刺客接连几次都不得手,神色越发焦躁,石心则稳稳地将她拖住。 赵君玄也退后几步,紧紧地将秦念之挡在身后。 场面混乱不堪,惊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赵允成更是毫无顾忌地骂嘞,“娘的,在本王的庆功宴上高刺杀,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 他伸手夺过刺客的佩剑,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脚尖轻点,护在了宣和帝和秦念之的身前。 几个刺客对视一眼,围了上来,赵允成,蜻蜓点水般避开凌厉的攻势。 同时手中利剑出鞘,在一个刺客还没反应过来时,喉间处传来一阵凉风,接着剧痛袭来,鲜血喷涌而出…… 秦念之躲闪不及,天水碧色的襦裙染上了浓稠的血色,眉眼间闪过一丝丝无奈,“这血……都溅我身上了……” 偏偏赵允成还得意挑眉,“怎样是不是被本王英勇的身姿迷晕了…了。” 赵君玄神色冰冷,看上去行动轻缓,可只在一瞬间便制一名偷袭的刺客。 手掌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只是稍稍用力,便听见了瘆人的骨骼碎裂的声音,转眼间,那人面口鼻流血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没动静…… 一时间觥筹交错的宫宴,瞬间沦为血色屠场,寒光剑影,血光迸现。 沈峤面色凝重,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精美的瓷器瞬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刺客的惨叫。 不消片刻,那混入宫宴中的七八名刺客便尽数倒地不起,死状惨烈。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陛下的!”石墨抓住了一个活口,锋利的剑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很快便跪倒在地,“我说……我说,只求你们给个痛快。” 接着她怯懦地看了秦念之一眼,“是……是……” “噗。”的一声,银光闪过…… 她的速度极快,倏地从嘴里吐出一根银针,直直朝着秦念之的门面射了过来。 秦念之根本躲闪不及,可是身旁的赵君玄出手将她一把推出,闪着寒芒的银针猛地定在身后的蟠龙柱上。 秦念之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前之间那刺客眼底浮现一抹得意,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甚至还不曾感到痛楚,一根淬了毒的银针已经尽数没入她的胸口。 “念之!” 赵君玄目呲欲裂,神色仓皇,颤抖地冲上前,抱住秦念之的身体。 可怀中人只是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便昏死过去。 。。。。。。 好好的一场庆功宴,竟混入了刺客…… 天子震怒,监察司彻夜调查,整个皇城几乎都被翻了遍。 宣和帝从未如此震怒,下令彻查到底,赴宴的大臣被当场扣押,宫中上上下下的经手夜宴的宫女内侍一个都没逃过,很快,便将矛头对准的天朝圣教。 赵允成亲自请缨,誓死将天朝圣教彻底剿灭。皇城上下弥漫着恐怖的威压,像是暴雨欲来前的宁静…… 。。。。。。 京城别院 龙七等人正在商议,“主子,我们还是暂且离开这里,宣和帝这会儿跟疯了一样,但凡和天朝圣教沾上一点关系的,不论是勋贵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当场斩杀。” 一旁的龙三也说道,“就是,我看这赵君玄是一点名声也不顾了,现在城中不少人私下都在咒骂他,说他有商纣遗风,骨子里残暴至极。” 上官思一愣,忽然站起身子,“此事蹊跷,赵君玄这般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哥哥不可能坐视不理。 除非,哥哥她根本就没办法阻止,难道哥哥受伤了。一定是这样! 不行,我要立刻进宫一趟!” 龙七慌忙阻止,“主子,你疯了,那宣和帝明显是要赶尽杀绝,你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如先避风头,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上官思垂眸不语,忽然冷声问道,“南囍呢?” “已有两日未曾瞧见南囍姑娘。” 龙七皱着眉头,“她浑身上下不是蛊就是毒,旁人若是起来坏心思,只怕也要掂量掂量。” “速速去找,我要带她进宫,有哥哥在,赵君玄不敢对我怎样。” 龙三倒是恍然大悟的神色,猛地拍手,“好主意,只要成功将共生蛊种在主子和大公子身上,那大公子岂不是成了主子的保命符! 哪怕赵君玄对主子起了杀心,可只要共生蛊在主子体内一天,赵君玄便投鼠忌器。 嘿嘿……就奈何不了主子……说不定还要将您好生供着。” 龙七一掌拍在他的后脑上,“你说谁是老鼠?你那是什么比喻? 主子英明神武,要不是顾忌大公子,这皇位上究竟是谁的,那还两说呢?” 上官司没工夫理会这二人的嘴仗,“此事发生的蹊跷,独孤轩已死,独孤艳阳【孝仁太后】据说受不了刺激已经中风在床。 天朝圣教此刻手段却如此激进,选择在庆功宴上动手,刺杀赵君玄…… 不对,这和他们一贯的作风不符合,只怕其中别有内情……” 龙七一时语塞,“主子担心得不无道理,可要属下去调查一番。” 上官思抬手制止,“暂且不必,赵君玄也不是酒囊饭袋,叫我们的人藏好,不要和他们起了冲突。 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操纵,虽然目的不明,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 耳边是嘈杂,伴随着哭喊,秦念之似乎陷入了冗长的噩梦中,努力挣扎都无法醒来, 四肢僵硬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黑暗中,自己的五感变得格外的敏锐,她甚至能感受到,泪珠砸在自己手臂上。 那是湘禾,她在哭…… 也能听见景明在一旁骂骂咧咧,不停地咒骂那刺客。 还有五哥,似乎是盛怒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砸碎了什么东西。 秦念之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自己真该好好的和他们一一道别的。 还有上官思,也不知他去了哪,是不是还在生气…… ------------ 第343章 不遑多让 景明急得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陛下,陛下饶命!臣……臣实在无能为力。” 赵君玄身子摇晃了一瞬,周身泛起冷意,额头突突跳起,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此刻他却咬破舌尖,努力维持脑海清明,“快,快去南华寺请云一大师……” 这时石墨匆匆赶来,“陛下,上官思携南疆巫女求见。” 。。。。。。。 南囍神色轻快,对着宫中的建筑十分好奇,路过花花草草总是驻足观看。 江德福急得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催促,只能陪着笑脸,“贵客若是喜欢,不如稍后吩咐工人将这些花草移栽到贵客下榻的院落。 只是现下时间紧迫,陛下还等着您呢。” 南囍漫不经心地笑道,“急什么,上官思还没跟陛下谈好条件,本姑娘去了也没法施展,倒不如看看这些花花草草。 也好过,面对你们这些表里不一,心思诡谲的大启人。” 江总管被噎了一下,可对方到底是南疆巫女万万得罪不得,只好轻声细语地介绍着院中的花草。 而上官思早已经先一步来到南书房,此刻他并未行叩拜大礼,两人一坐一站,冷冷对望着。 “那军械司的密盒是你带走的?”赵君玄冷声问道。 “是又如何,实话告诉你,共生蛊就在我的手里。” 赵君玄神色一亮,“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朕要用那共生蛊救念之性命。” 上官思冷笑,“别在这惺惺作态,那密盒难道不是你故意送到我手里的吗? 你费尽心机却根本打不开那盒子,又不知从哪打听到那密盒必须要独孤家的血脉才可以打开。 所以我派去的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将密盒偷换了出来。 又或者说,你算计了所有人,甚至连嘉敏公主腹中的孩子也在你的算计中……” 赵君玄面不改色,“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为了念之我会不择手段。 你若识趣,朕绝不会为难你,念之现在情况很不好,朕没有耐心和你在这耗。” 上官思冷冷一笑,“呵,你以为你在命令谁?” “朕不是在命令你,而是在恳求你,你也不想见到念之出事吧。 你有什么要求不妨尽管说。” “什么要求都可以?”上官思言辞讥讽,还带着几分试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答应交出共生蛊,任何条件朕都答应,哪怕要这皇位,朕也愿双手奉上……” 赵君玄说着从暗格内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了上官思。 上官思轻慢地接过,可眸光落在那圣旨上的内容时,也不由得睁大了几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子,“这……这是禅位诏书,赵君玄你疯了!” 赵君玄此刻眸中满是郑重,“我知道你的能力,除了皇位,朕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你的。 我只要念之好好活着,这皇位就当你朕付给你的报酬。” 上官思只觉得这世界疯魔的厉害,这么多年来天朝圣教兢兢业业,蛰伏近百年呕心沥血都没有做到的事…… 如今赵君玄竟就这样轻飘飘地让出了皇位,简直荒谬至极。 上官思恨恨地攥住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这皇位我不稀罕,你想救她,就用你的命来换!” 果不其然,赵君玄沉默了。 上官思嘴角扯起一抹轻笑,“呵,做不到?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情种……” “好,但是我要亲眼瞧见念之的身体无碍,倒是我的命你只管来取。” 赵君玄神色淡然,可眼底坚决做不得假。 上官思也被他的决绝镇住。 忽然有些释怀了,他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圣旨扔了回去,“你就是吃定我我不敢取你性命,才这般有恃无恐。 我若真的杀了你,只怕哥哥会恨我一辈子。也罢,到底是我欠了她……” 赵君玄并不在意他话中的深意,此刻,声音颤抖,“你愿意交出共生蛊? 太好了,云一大师马上就到,有他在,定然可以为念之续命成功。” 上官思一愣,面色古怪,“云一大师,他不是已经闭关许久,不问凡尘俗事,你竟然请得动他出山……” 赵君玄没有搭话,只是颇为急切,“别啰嗦了,现在随朕去看看念之。” 。。。。。。 秦念之依旧陷入昏睡,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更像是具没有气息的假人…… 上官思当即红了眼眶,捏紧拳头,“哥哥,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秦念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上官思的声音。 很快云一大师和南囍两人赶到了寝宫内。 云一大师白发苍苍,道骨仙风,眉眼间带着一丝悲悯,“阿弥陀佛,万般皆有因果,也是秦施主命不该绝……” 南囍挑了挑眉,把玩着手腕上的赤色银斑小蛇,“原来是是大师暗中出手相助,难怪,她能安然的撑到现在……” 说着揶揄的看相上官思,“看来陛下对她用情至深,比起你也不遑多让啊。” 上官思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抹笑意,“挺好,她本来就值得更好的爱,今后有赵君玄护着他,我也能放心了。” 南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越发不能理解上官思的想法了,几乎搭上了大半条命,就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可如今却轻飘飘地就要放手了? 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他脑子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这边云一大师认真地检查一番,语气有些凝重,“蛊虫何在?” 上官思小心翼翼地恭敬奉上。 敞口白瓷暖瓶中,两个小黑虫正缓慢蠕动,其中一只背部有一圈血线便是母蛊,体型也比子蛊要大上一圈。 这样其貌不扬丑陋至极的虫子,真的能救秦大人的命吗? 众人有些怀疑,可瞧见宣和帝紧绷到极致的模样,瞬间不敢吭声。 上官思上前一步,“哥哥体内毒素沉寂已久,因此这蛊虫是我用毒血孵化而出的……” 赵君玄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上官思竟做到这般地步,他只听过共生蛊,可事关乾朝辛秘,尽管监察司费尽心思调查,可也一知半解,竟不知这虫子也需要鲜血孵化。 他上前一步,“还请大师将这子蛊种在我的体内,救念之一命……” ------------ 第344章 同生共死 他上前一步,“还请大师将这子蛊种在我的体内,救念之一命。” 南囍忍不住嗤笑,“这蛊虫也不是陛下您想种便种的上的。” 云一大师也一脸为难,“老衲虽然于医术一道颇为精通,可这共生蛊也是第一次得见,在南疆圣女面前,还是不要班门弄斧的好。” 赵君玄将目光移到南囍身上,“你这是何意,我自愿献祭,愿与念之共享命数,这有何不可?” “这共生蛊需要以人血孵化,谁日日用精血供养,谁便是子蛊的宿主,这点毋庸置疑,陛下若想做这子蛊的宿主,如今已是晚了……” 南囍语气轻快,可言辞却毫不客气,“秦念之早就毒入肺腑,上官思为了她,可是日日忍受五毒舔咬,这蛊虫更是吸饱了他的毒血,才成功孵化。 所以这子蛊的宿主只能是他,今后他俩同气连枝,同生共死。” 赵君玄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眸中的情绪复杂。 上官思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情绪竟有些微妙,竟觉得能和哥哥“同生共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上前一步,对着赵君玄冷声道,“哥哥情况不能再拖了,你还要墨迹到什么时候? 都这个时候了,不会还有什么该死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吧。” 两人四目对视,赵君玄终是败下阵来,他沉声问道,“到底需要怎么做?” 南囍一愣,“秦念之的情况复杂,服下我南疆秘药后,还需要内力高深的能者时刻温养她的经脉,以便蛊虫顺利寄主。 在此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而这个过程少则三日,多则七八日。 但具体能不能成功,却还要看天意了……” 一旁的云一大师双手合十,“便让老纳来为秦施主温养经脉……” 赵君玄点点头,“多谢大师。” 对着几人道,“医药房储备了全天下所有的珍惜药材,景明和李院使都会听从你们的吩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为你们做到。” 他的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秦念之身上,伸手摸了摸秦念之苍白柔软的脸颊,眼底炙热的爱意几乎克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良久他郑重地站起身来,朝三人拱手作揖,“如此,念之就拜托你们了。” 随着偏殿寝宫的大门缓缓地阖上,赵君玄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无论生死他都想留在这里,陪着秦念之。 可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 朝中已经乱成一团,先皇没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乱飞,宣和帝囚禁先皇,屠戮辅政大臣,暴戾成性,残忍嗜杀的名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雁过留痕,更何况赵君玄所做之事并未一点痕迹也没有,舆论像被一双未知的黑手操控。 一封封泣血的控诉,一张张铁证如山的供词,都将宣和帝钉在了耻辱柱上。 不仅如此,太医院的脉案流出,陛下患有头疾,且时常失控狂躁,早年身子亏空,膝下子嗣艰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把利刃,刺向了宣和帝。 众所周知,坐在王座上的人,可以平庸、可以无能、甚至有些昏聩,可唯独不能是个疯子,还是个残忍嗜杀,子嗣艰难的疯子…… 一时间,宣和帝的名声糟透了,曾经在北狄边境一举歼灭十万北狄军的赫赫战功,如今也成了他残暴不仁的证明。 加上天朝圣教隐藏在朝中的最后一股势力,彻底集合在一起,在嘉敏公主的示意下,讨伐声愈演愈烈。 御史台那帮老臣上书直谏,不少老臣已经跪在宫门外,要求宣和帝给百姓和天下一个交代。而更多的朝臣还在观望…… 荣亲王作为一直支持陛下的皇亲族老,不论在朝堂中,还是在皇亲国戚中,他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他的态度更像是一杆风向标…… 。。。。。。 两日后,荣亲王府内来了群不速之客。 这几日风声鹤唳,不少人明里暗里地上门想试探荣亲王的口风。 荣亲王不胜其扰,闭门谢客。 可今夜为首的那人却拿出了先皇御赐的金牌,守门的侍卫是早年跟着荣亲王出入疆场的老兵,当下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不敢再拦。 荣亲王的得到消息时,匆匆赶来花厅,瞧见那几人穿着黑衣斗篷,藏头藏尾的模样,便觉得头大如斗。 “你们是何人,怎敢擅自闯入本王的府邸?” 那人摘下黑色的斗篷,露出了那张毁了半边的脸。 荣亲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是……方远安。” 那人露出一张略显风霜的面容,苦笑道,“荣亲王好记性,我还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方家,不会有人记得我父亲的惨死。” 【方阁老方明轩(辅政大臣),辅佐过三代帝王,本书中第十章出现过,宣和帝登基时告老还乡,却全家死在回乡途中,其子方远安失踪,自此下落不明。】 荣亲王一时也有些感慨,“你父亲一生勤勤恳恳,辅佐过三任帝王,门生遍布天下,他的功勋伟绩,世人如何能遗忘。” 方远安冷笑一声,“呵,只怕有人不仅要遗忘,还要刻意毁灭我们方家留下的痕迹。” 他这话意有所指,荣亲王心头警铃瞬间大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轩兄运气不好,回乡途中恰逢匪寇作乱,遭遇不幸,本王也深表惋惜……” “哈哈哈哈……” 那方远安忽然放声大笑,只是那笑声悲戚,眼角落泪,“遭遇匪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方家世代显赫,我父亲清名天下皆知。就连先皇在世也要客客气气地称我父亲一声‘太傅’。 我父亲携家归乡,身边护卫近百人,更别说因家中还有姊妹妇孺,又特意雇了镖局护送。 青天白日的,天子脚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土匪流寇,竟有胆子对我们这样一只装备精良,护卫齐全的队伍下手! 更别说他们一不图财,二不图色,上来便一言不发下了死手,我方家整整九十八口人啊,除了我自己,竟无一人生还! 你说,究竟是什么竟敢如此大胆,屠戮我方家满门!” ------------ 第345章 先皇现身 荣亲王吞吞口水,心下骇然,却并不搭话…… 那方明轩却执拗地吼道,“怎么,一向刚正不阿的荣亲王也怕了? 你心中明明猜到了凶手,为什么不吭声!就是他赵君玄!他卑鄙无耻,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先皇根本就不曾传位于他,他趁着当年先太子发起政变,宫中混乱,几方势力混战,他趁机杀了先太子,囚禁先皇。 嫁祸先太子,对外称先皇被先太子所害,临终前留下遗诏,自己登基为帝。 我父亲察觉到蹊跷,可那时赵君玄羽翼渐丰,我父亲为了保命,只能告老还乡。 可他赵君玄丧尽天良,又虚伪至极,明面上赏赐珍宝,准我父荣归故里,暗地里却派下暗卫,伪装成流寇山匪,将我一家赶尽杀绝! 老天有眼,我方远安侥幸活了下来,这就是被老天给我机会,让我将一切真相昭告天下,揭穿宣和帝的仁和圣明的假象!” 荣亲王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方明轩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先皇……先皇不是被先太子所害?是陛下派人杀了你们全家? 不不不,这不可能,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陛下登基多年,他的圣明,才干,建树足以比肩高祖。 他是一代明君,如今天下一统,百姓生活富足安定,你无凭无据短短几句话,就想掀起腥风血雨,实在可恶。” “你不信他,总该信我才是!朕还活着,难道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那黑袍兜帽下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的,又像被炭火烫坏了喉咙。 方远安让开身来,荣亲王才发觉他们身后还坐着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袍男子,那人不良于行,甚至身子骨看上去畸形的厉害。 方远安后退一步,跪下身子,缓缓摘下那人的兜帽…… 荣亲王双腿一软,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陛……陛下(先皇赵子显)您竟然还活着!” 赵子显语气悲鸣,泪如雨下,“王叔(荣亲王)那孽畜害得朕好苦啊。” 。。。。。。。。 公主府内 “殿下,荣亲王真的会帮着咱们吗?之前宣和帝和太后争斗许久,他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王室间的斗争,如今……” 嘉敏轻笑,“中立?所谓中立,不过是砝码加得不够而已,不敢轻易允诺。 他若是真的像他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就不会拼了命的,想将他那孙女明月郡主推上后位。 可惜喽,我那皇兄都是个难得的情种,别说是后位,只怕除了那人,这世间再无女子可入他的眼…… 更何况现在世人皆知我那皇兄是个杀人饮血的疯子,一个杀兄囚父的暴君。 又有谁会真心拜服他,失了民心,这皇位,他赵君玄便坐不稳了。” 紫嫣拜服道,“公主英明,属下佩服。 只是公主如今将先皇推了出来,就不怕那帮老臣,转头再次拥立先皇,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忙活了……” “我那父皇,本就昏聩无能,被我那皇兄囚禁多年,早就怕了。 如今他恨不能给自己打造个安全屋,层层将自己保护起来。要不是害怕被皇兄再捉回去,只怕他绝不肯走这一趟。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能有两君,他们父子相杀,本公主只需要坐享其成……” 嘉敏神色轻蔑,“皇兄如今已经失去民心,朝臣也对他有颇多怨言,本公主便再加一把火,我倒要看看这次老天爷还会不会站在他那边儿。” 。。。。。 整整五日了,偏殿的大门紧闭双眼,南囍和云一大师始终没有露面。 赵君玄的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反复煎熬,终日浑浑噩噩,偏偏头疾复发,周身萦绕着可怕的气压,将自己困在寝殿内。 几日不曾上朝,朝中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沈峤等人急得嘴角燎泡,言臣一封一封的弹劾奏章如雪花般,堆积成山…… 赵允成再次捣毁了一个天朝圣教的分据点后,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对,自己似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已经离皇城越发的远了。 恰逢此时,听到了先皇赵子显未死的消息。 嘉敏公主护着先皇,荣亲王率领八千精兵,联合朝中重臣,逼进紫宸宫,要求宣和帝给个解释。 说是解释,可明眼人一看便清楚,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逼宫罢了。 赵允成的亲卫兵抹了一把脸,“他奶奶个腿,那个昏君竟然还活着,若不是他,长公主殿下年纪轻轻便早早去了!” 他是安平长公主留给赵允成的亲随,了解当年赵子显勾结康亲王害死安平长公主的内幕。 之前便有着滔天恨意,奈何一直以为先皇赵子显死在了宫变之中…… 如今听闻仇人还活着,一时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杀回京中,替仙逝的安平长公主讨回公道。 赵允成亦是眸光深深,他从未想到宣和帝竟然隐瞒如此重要的消息,此刻他迫不及待地要回京找他问个清楚。 一行人当即连夜赶回皇城,奈何却被拦截在城门口。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本王是圣上亲封的超一品亲王,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本王的路!” 城门口站着一魁梧男子,赵允成定睛一看,“李襄江,竟然是你?你关上城门,不准他人进出,这是要造反吗!” 那人远远地冲着赵云成拱了拱手,“康亲王说笑了,只是如今城中情况复杂,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趁乱行凶,属下特奉陛下旨意,暂且关闭城门,暂时不许进出。” “陛下?” 赵允成怒斥道,“我奉陛下之命出城绞杀天朝圣教的余孽叛党,如今有了新的发现,正要向陛下复命,你敢别拦我? 还是耽搁了,本王怕你承担不起!” “呵呵…… 不知康亲王口中的陛下指的是谁?众所周知,先皇未死,所谓的遗诏更是子虚乌有,你说的陛下又是何人? 难道是那个杀兄囚父,不忠不义不孝的赵君玄吗? 他算什么陛下,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还有那假凤虚凰的秦念之,这二人狼狈为奸,霍乱朝纲。 我劝你还是尽早和他们划清界限,免得陛下清算时,你也难逃一死!” “放你娘的狗屁!自古成王败寇,有能者居之。他赵君玄一日为君,我等便一日效忠于他,臣服于他。 他赵子显算什么玩意,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 若不是我母亲安平大长公主在外平战乱,在内扶社稷。 就他,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有什么资格坐上那至高之位。 我呸! 他若死了那便算了,乖乖在地底下,给我母亲大人好好磕头请罪。 本王看在赵家列祖列宗的份上,此事也就揭过,不再计较。 可老天有眼,他还活着!那我赵允成今日便要杀进宫去,亲手为我母亲讨回个公道,将这禽兽不如的玩意斩于剑下,替母报仇!” ------------ 第346章 讨伐 “杀!为公主报仇!为公主报仇!” 跟随着赵允成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其中还有不少安平长公主的旧部,如今群情激奋,眼瞅局势就要控制不住。 李襄江倒吸一口凉气,他早就听闻赵允成是个混不吝的,可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放肆,张口闭口就要弑君,真是好大的胆子…… 。。。。。。。。 公主府内 庆和帝赵子显正一脸讨好地看着嘉敏公主(赵纤羽),“羽儿,父皇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当真有办法除掉你皇兄?” 一提到赵君玄,庆和帝赵子显浑身颤抖,显然对他的畏惧已经刻到骨子里了。 嘉敏公主掩下眼底的厌恶,上前一步扶住庆和帝,果不其然,那人应激般地猛然一抖,想将人甩开。 可他的手筋脚筋走就被人挑断,根本使不上力气,又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害怕地解释道,“好孩子,父……父皇不是有意的……” 嘉敏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我懂,都是皇兄太过残暴,才害得父皇成了今日的模样。 只是我一介女流,若不是皇兄子嗣艰难,强行抢了我的孩子,我又怎么敢和他作对…… 呜呜……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先发制人,先揭露皇兄的真面目,得到百官的支持。 否则一旦皇兄回过味来,只怕父皇又会被拖回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不!” 庆和帝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我……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被他抓到! 嘉敏,羽儿,朕的好孩子,你快将我送得远远的,快!” 眼见庆和帝已经被吓破了胆,嘉敏悠悠地叹息道,“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皇兄一日还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我们又能逃到哪去呢? 如今父皇身子已残,皇室血脉凋零,朝臣便是想拥立新主,也没有人选啊。除非……” “除非……他死! 朕要他死!朕要他赵君玄死无葬身之地!只有这样,朕才能安稳活着!” 庆和帝面目扭曲,看上去实在可怕得紧,他的脑子转了又转,目光落在嘉敏身上。 “那个畜生夺了你的孩子? 好,那我们就将那孩子抢回来,立他为储!朕做太上皇监国,封你为护国长公主! 嘉敏,嘉敏你会帮我的吧,我可是你的父皇,小时候朕有多么疼你,你应该还记得吧。 只要你全心全意帮朕,朕会给你享不尽的尊荣,你的孩子也会是这大启未来之主。” 嘉敏机会要笑出声来,可面上还是那副哀哀戚戚的模样,“当然,我一定会站在父皇这边。皇兄残暴无道,嘉敏只能靠父皇来主持大局,还我和孩子一个公道……” 。。。。。。 民间传言语言愈演愈烈,已经将宣和帝渲染成一个残忍无道,嗜杀成性,夺人孩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朝臣兢兢战战,颤抖着观望着。 直到这日,荣亲王亲自跪倒在公主府门口,声泪泣下地请出了先皇庆和帝赵子显。 当庆和帝坐着轮椅被嘉敏公主推出来,彻底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时…… 朝宇震荡,群臣皆惊。 宣和帝赵君玄之前的所有恶行,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民众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在讨伐斥责宣和帝。 “天啊,囚禁虐待生身父亲,他可真是丧心病狂,天理不容!” “就是啊,之前还以为都是些污蔑之词,没想到竟是真的!” “呸,我大启朝向来崇尚孝道,他这种不忠不义的不孝之徒,有什么脸面忝居高位!” “……” 。。。。。 “陛下,不好了。荣亲王率领八千亲卫兵,护送庆和帝,身后还跟着文武百官。 如今这群人正堵在宫门口,气势汹汹,要陛下给个说法。” 赵君玄站在寝殿外,背后天光散射,他一身明黄色织锦袖袍,金腰带玉佩环。 俊美的脸上毫无波澜,可背在身后的紧握成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整个人宛若一尊静默的雕像。 沈峤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庆和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您不孝不悌,还对外宣布,要你立刻交出嘉敏公主的孩子,他已经立其为储君……” 赵君玄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说的一切并不关心,继续痴痴望向寝殿内,语气中透着紧绷,“已经七天了,念之怎么还没出来……” 周斯和沈峤对视一眼,“陛下,秦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但是若是让那帮人冲进宫来,只怕会惊扰道秦大人的治疗……” 赵君玄身子陡然一顿,抬眸,“你说的没错,将监察司的所有暗卫都调集在此,将这座寝宫严严实实的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全……全部?” 周斯哑然,“陛下,可是荣亲王率领八千精兵已经将……” 沈峤轻轻拽了周斯的袖口,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周斯有些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只能拱手领命。 沈峤上前一步,“属下按照陛下的吩咐,果然找到蛛丝马迹。这些事确实和嘉敏公主脱不开关系,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理。 嘉敏公主如今占据了大义,文武百官和百姓纷纷攻讦陛下,若是让他们将罪名坐实,只怕连带秦大人也会留下佞臣之污名……” 赵君玄一愣,漆黑的双眸锐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找死,让他们先闹吧。 一场好戏怎么能少了配角和看客呢,对了赵允成回来了没?” “已经到达城门口,不过被李襄江的人堵在城外,康亲王有所顾忌,所以并未采取激进手段。” 赵君玄黑眸中杀气尽显,沈峤看到后不禁感到胆寒。 “让他滚过来见我,他不是一直想要替姑母报仇吗,送到手的机会,希望他能握住了……” ------------ 第347章 荣幸之至 寝殿内。 云一南囍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女子。 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些,秦念之服下南疆秘药后,因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并不能适应药效如此强烈的猛药。大口大口地不停地呕出鲜血,气息渐弱…… 吓得上官思心脏骤停,慌忙扶住她,声音颤抖不已,“快救救她,快想办法……” 云一大师当即用金针锁住心脉,保留她最后一线生机,一时犹豫不决,这共生蛊究竟该不该种下。 “你们到底在犹豫什么,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为何还不动手,替她续命!” 南囍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不忍,“是我们高估了秦念之的承受能力,没想到她根本受不住这药性。 如今只剩心口这最后一丝热气,此时种下蛊虫,只怕你和她都会陷入死局中。 她这般孱弱,根本就承受不住,只会连累你……” 景明眼眶通红,他看着秦念之一步一步挣扎,几次在死亡线上徘徊,每次都顽强地挺了过来。 可如今,到底是撑不下去了,这便是她的命吗? 他声音哽咽,“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去请陛下,让他来送念之最后一程吧。” “你胡说什么!哥哥的心口还是热的,她还活着!只有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快,快替我和哥哥种下蛊虫!” 景明一把摁在上官思的肩头,“你冷静点,如果可以,我们都希望她能活着! 可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若是念之知道,她该有多心痛! 她向来嘴硬心软,可却是真心拿你当亲人,她绝不会愿意你因她而死……” “可我愿意!若是救不活她,我愿意和她共赴黄泉!” 上官思周身颤抖,之前用毒血喂养蛊虫,已经让他的身子极度消瘦,如今更是容色癫狂,可眼眸中的决绝,令人动容。 他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你们若是不帮我,我只能自己来了。” 南囍咬咬牙,“好,我帮你。” 上官思眼眸中闪过狂喜,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谢谢。” 南囍撇过脸去,“不必,等你能活下来,在感谢本姑娘吧。” 云一大师见他心意已决,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痴儿啊!” 景明更是惊讶地连连后退,“疯了,你真是疯了!你们这群疯子!” 上官思却洒脱一笑,“各位大恩,我上官思无以为报。我在来之前已经交代好,无论最后我和哥哥能不能活着,我手下的人都会给各位送上丰厚的报酬……” 南囍嗤笑,“谁稀罕你的报酬。” 景明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们这两兄弟啊,可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活下来,倒霉就倒霉了,我景明认了!!” 上官思眸光温柔落在秦念之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哥哥,弟弟这条命可就靠你了。你若是不想欠我,那就努力活下来吧。” …… 秦念之并非一无所知,她像是一具被禁锢住的孤魂,此刻拼劲全力呐喊,却也没人能听见,“不要,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要欠你的!” 可是上官思依旧坚定的躺在了她的身侧,紧紧的攥住了秦念之的手,缓缓开口道,“动手吧,生死有命!” “不,这不是你的命……” 秦念之的眼角缓缓地划过一滴泪珠,濡湿了鬓边的青丝。 只是众人并未发现,都将注意力落在那敞口的白瓷瓶中,其中两只黑豆大小的蛊虫正缓缓蠕动着。 南囍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一旦蛊虫入了心脉,便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活你活,她死,你就是那个陪葬的……” 上官思侧头轻笑,嗓音沉着坚定,“荣幸之至。” 。。。。。。 心口传来剧痛,紧接着这四肢百骸都想被蚁虫噬咬,密密麻麻的痛,锥心刺骨。 秦念之痛到颤抖抽搐,却无法叫喊,无法挣扎,更无力阻止,似乎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她觉得痛极了,想要永久地陷入黑暗中,不想在挣扎…… …… “糟糕,念之她……我摸不到她的脉搏了……”景明的哭腔传来。 与此同时上官思猛的呕出一大口鲜血,陷入了昏迷中。 云一大师慌忙护住他的心脉,可心却猛地一沉,“诶,共生蛊已经种下,同生共死,同气连枝,他的生机正在飞快消散,老衲也无能为力。” 景明不可置信地探了又探,可秦念之只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无半分气息。 豆大的泪珠,忽然砸了下来,他哭着喊道,“秦念之,你个浑蛋!你真的不管你弟弟了?” 。。。。。。 与此同时,像是有所感应般,殿外等候赵君玄只觉得心口剧痛,心慌到几乎站不住脚。 他摇晃着身躯,沈峤一把将他扶住,“陛下,你已经几日不曾合眼了,还是先回去休息……” “闭嘴,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 赵君玄红了眼眶,向来生死关头不该面色的,杀伐果断的威武帝王,如今竟像个胆小鬼一般,身子抖得厉害,“念之,念之……” 沈峤茫然抬头,看向上寝宫,“没……没有啊。陛下你一定是太担心了秦大人了。” 赵君玄却缓缓的站直了身子,推开了搀扶自己的人,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这才推开了那扇宫门。 寝室内一如既往地空旷,浓稠的中药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赵君玄一颗心莫名地往下坠,他不敢相信,可云一大师的叹息声,英明的呜呜咽咽地哭泣,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绕过屏风,终于瞧见了,那张位于正中央的床榻,正并排地躺着两人。 云一大师一脸沉痛地收回两人身上的金针,瞧见赵君玄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陛下节哀!” 他在说什么?赵君玄茫然地想着,什么节哀?念之好好地睡在那,节什么哀? 这个该死的秃驴,竟敢咒自己的念之,真是该死! 景明抬头看看向宣和帝,“陛下,秦念之她……她……” “你闭嘴!” 赵君玄忽然咆哮出声,他不想听见任何一个不好的字。 他的念之,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就像睡着了一般,对她一定会醒过来。 赵君玄上前试图将秦念之抱起。 南囍看出他的古怪,伸手拦了一下,“陛下,她已经去了,你就让她……” 南囍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暴怒的开关,赵君玄双目腥红,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看在你们救了念之的份上,朕就绕过你们一次。 再让朕听见你们咒朕的念之,朕一定诛你们九族!” 湘禾玉白赶来的时候,就瞧见这样的一幕。 湘禾当即捂着嘴,痛哭出声。 谁知,赵君玄忽然暴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来干什么?你哭什么? 你又想用你的眼泪勾走念之!朕现在就杀了你,看看谁还敢和朕抢人!” 他疯得厉害,胡言乱语,可下手却不清,吓得玉白也顾不得尊卑,猛地一掌打向宣和帝,“陛下,这是李湘禾,你若是伤了他,秦大人会伤心的……” ------------ 第348章 你可别哭了 玉白也顾不得尊卑,猛地一掌打向宣和帝,“陛下,这是李湘禾!你若是伤了她,秦大人会生气的。” “念之会生气,对,不能让念之生气……” 宣和帝像是被人定住,愣了半晌,神色茫然,转头看向还在沉睡的秦念之,慌乱地奔了上去。 “念之。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李湘禾被玉白扶住,脖子上的青紫指痕十分明显,她低低的咳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赵君玄这个疯子,他刚才是真想杀了自己…… 有了她的前车之鉴,大殿内安静极了。 任谁都能看出宣和帝已经接近癫狂,更没人敢出声阻拦,生怕再次惹的他发狂失控。 沈峤站在殿外,看到了这一幕,吓得腿脚一软。 他是宣和帝近身伺候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念之对陛下的重要性。 如今秦大人已死,陛下只怕会彻底癫狂,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可荣亲王和嘉敏公主还率着文武百官堵在宫门口…… 赵君玄轻轻的摩挲着秦念之冰凉的肌肤,神色逐渐变得焦急恐惧,“念之,你怎么还是这般贪睡? 念之,你快醒醒,我的头好疼啊,真的好疼……” 可怀中的人依旧冷冰冰的,没有半分回应。他似乎有些急了,轻轻拍打的秦念之的脸颊,摇晃着她的身子,“秦念之,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见宣和帝神色癫狂,动作也越发粗鲁,李湘禾猛地推开玉白,冲了上去,一巴掌狠狠扇在赵君玄的脸上。 “你疯够了没有!念之……念之她已经死了!死了!难道你要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寝殿内是死一样的寂静,宣和帝眼眸充血,玉白吓得腿软,依旧快步将李湘禾拽住挡在身后。 “陛……陛下,湘禾说得没错,你就让秦大人安心的走吧。” 宣和帝紧紧搂住怀中的人,陷入了茫然无措中,周身萦绕着沉沉的死气,铺天盖地的窒息几乎要将他吞没,他都低头缓缓看向怀中的人,像是终于接受爱人的消亡…… 心口剧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哀恸地哭嚎着,“念之……念之……” 。。。。。 是谁,是谁在哭嚎,吵得自己不得安眠。 秦念之的意识模糊,像是濒死之人留存在世间的最后一丝神思。 混杂的哭声让人头疼,是五哥,是湘禾,是景明,还有玉白,他们好似都在哭? 是哭自己吗?哦是了,自己就要死了…… 秦念之早就知该会这么一天,本以为大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惹的他们伤心了…… 可是,似乎少了什么? 上官思呢?怎么,我这个兄长就做的这么失职,都要死了,他也不来哭一哭? 秦念之混沌的思绪陡然清明一瞬,上官思!共生蛊! 濒死前最后的记忆涌入脑海,自己身侧躺着的是上官司,是阿衡,是那个舍了命,也要将自己从阎罗那拉回来的犟种。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开,早就洒脱,可当这么多亲朋好友都在殷殷切切的等着自己,还有那个愿意堵上自己性命也要将自己拉回来的蠢弟弟,秦念之忽然生出了强大的不甘。 自己绝不能认命,她要活着,哪怕千难万难,也要回到他们身边。 像是无边的力量涌进了她的身体,原本停跳的心脏,忽然再次注入了新的生机,“噗通!” “噗通!” 秦念之感受到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能跳动得如此有力。 “扑通,噗通!” 她的胸口又感受到了另一阵让人心悸的跳动。 那是阿衡的心跳声,像是同频一般,“噗通,噗通。” 两颗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跃动了起来,自此他们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云一大师,他看向上官思恢复了起伏的胸膛,有些不敢置信的探上他的脉搏。 直到感受到指腹下那条已经平静的脉搏再次缓缓的,微弱地跳动起来,直到逐渐从虚弱变得平缓有力……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开口,生怕是共生蛊并未成功的缘故,只能用眼神示意的看向南囍。 南囍自然也察觉到上官思的变化,可她清楚的知道那共生蛊已经在二人身上成功寄生,如今上官思恢复了气息,那便证明秦念之还活着! “陛下,各位,先别哭了,上官思还活着呢……” 可此刻赵君玄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哀痛地紧紧抱住秦念之,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直到,怀中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唔……唔……” 赵君玄僵直了身子,他不敢看,不敢动,生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太过悲痛产生的幻觉,直到感受到怀中的人轻微的挣扎。 他这才满目狂喜,低头看她,身子颤抖不成样子,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既惶恐又狂喜更怕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想,“念之……” “唔,五哥,你可别哭了……” 秦念之像是长途跋涉,虚弱得不成样子,努力挤出一句话,再次陷入昏睡中。 “快!快!快看看她!” 不需要宣和帝吩咐,云一大师早早探上了秦念之的脉搏。 风仙道骨的大师此刻也难掩惊喜,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后,他朗声大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秦施主如今脉象平和稳健,是她命不该绝,自有一番造化。” 赵君玄依旧不敢置信,哽咽着再次问道,“当真?念之她……” 南囍上前再次对二人进行检查,肯定道,“陛下放心,他们二人已经死里逃生,并无大碍。 至于往后你那心上人能活多久,全看上官思那个蠢货能活多久了。你可要小心照看些,可别让他轻易死了。” 上官思此刻已经恢复了意识的,胸口多了一丝悸动,隐隐感觉到,自己和哥哥间有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羁绊。 尽管还在虚弱中,可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摸着自己心口,侧头看向宣和帝怀中昏睡的秦念之,眷恋道,“哥哥……” 赵君玄经历大悲大喜,如今又对上官思似是而非的挑衅笑意,竟也生不出半分怒意,心头涌动的全是劫后余生,和失而复得的胆怯,及狂喜…… 他收拢手臂,将秦念之抱起,像捧着这世上最宝贵的明珠,对着上官思道了一声谢,“多谢,念之欠你的,朕都会补偿给你,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对着沈峤吩咐道,“一定要保护好上官公子,半点不容有失。” ------------ 第349章 有来无回 赵允成通过密道来到紫宸宫时,只觉得宫中的氛围十分诡异。 先不说宣和帝急召自己入宫,可自己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人来。 难道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手脚? 赵允成不免焦躁起来,望着紧闭的紫宸殿,生了强闯的心思。 江总管慌忙阻止,“诶,使不得,使不得,陛下和秦……” 赵允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把推开了殿门,踏了进去,“陛下!臣来了,有要事相商……” 赵君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念之看,见她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不满的看向赵允成,“小点声。你吵到念之了。” 赵允成一愣,床幔层层叠叠看不清楚,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神色有些惊恐,慌忙转过身去,“是……臣打扰陛下好事了?” 赵君玄压住心头不耐,抱着秦念之坐在了主位上,“到底什么事?快说?念之还需要休息。” 赵允成试探地转过头,见两人虽然姿态亲密了些,但衣衫齐整,连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松了一口气。 “你们要秀恩爱,也要分个时候,敌人都要杀进宫里了,还这般腻腻歪歪。 还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出京之前你还是人人称颂的贤君明王,不过短短几日,便成了与商纣王齐名的暴君了?” 赵君玄自顾自地将怀中沉睡的人搂得更紧,时不时地摸着她的脉搏。康亲王说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康亲王赵允成,也意识到不对,“念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宣和帝这才分出一个眼神,“共生蛊刚在她体内寄生成功,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完又调整了下姿势,让秦念之睡得更舒服些。 “什么?共生蛊?” 赵允成有些不可置信,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赵君玄眉眼间带着疲态,可眼眸中精光烁烁,亮得吓人。 “你莫不是被人骗了,这共生蛊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如何能当真……” “不劳康亲王费心,我南疆蛊术之精妙,你这等粗人如何能懂?” 来人正是上官思和南囍。 宣和帝的眸光落在上官思身上,看向南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上官思都可以行走如常,可念之为何还是昏睡不醒?” 南囍上前仔细检查一番,“上官思是习武之人,之前身子健硕,自然恢复得快。 可你这心上人可不一样,天生不足,后天体弱,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上官思的眸光也落在秦念之身上,离得近了,那种奇妙的羁绊牵扯越发明显。 “哥哥如今需要好好休息,你总是抱着她,扰了她的清梦,她会不舒服的。” 赵君玄神色冷了下来,可他是真的怕了,一刻也不愿和秦念之分开。 眼见两人间的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赵允成拦在两人中间。 “你俩之间的恩怨先放放,还是先处理下要紧事。 陛下,臣只问你,宫门外头的那个,当真是先皇庆和帝赵子显?” 赵允成一改往日的风流浪荡,神色郑重,周身围绕着凌厉的杀气,“真的是他吗?” “是!” 赵君玄神色如常,“当年朕和他的恩怨你也知道些,朕的母妃以及母妃的母族被他利用过后阖族尽灭。 朕不愿他死得太过痛快,所以在宫变之时,便活捉了他,将他囚禁在暗牢中,留着他慢慢折磨,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一个不察,被嘉敏钻了空子,竟将人救了出来。” 赵允成竟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 好,好,好!他没死就好,如此我便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说着他的目光灼灼看向宣和帝,“陛下应该没意见吧。” 赵君玄垂眸看向怀中的人,“随你,要杀要剐要囚禁折磨都随你。朕如今只想陪着念之……” 这话中的信息量未免太大,殿中几人都睁大了双眼,赵允成眉头一皱,“陛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皇妹和荣亲王带着满朝文武,聚集在宫门口,徼文写了一张又一章。 执笔的还是李家大公子李襄江,那缴文写的,真是笔阵森严,气凌天地。 一一列举了你的暴行,什么囚亲父、杀恩师、宠佞臣、夺人子、屠战俘等等等等,总之说你残暴嗜杀,性情暴戾,德不配位,堪比夏桀商纣…… 别说寻常百姓,连本王看了也被煽动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将你这暴君就地正法。” “宠佞臣?” 赵君玄咀嚼着这项罪名,神色变得凝重,“这佞臣该不会指的是念之吧?” “自然,秦念之入朝为官时,为你冲锋陷阵,可没少得罪这帮权贵。如今虽说已经因病归隐,可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恶意摸黑。 如今他和你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原本的明君良臣,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暴君佞臣……” 赵允成看上去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出言调侃道。 “啧……还别说,这听上去还是挺配的。” 事关秦念之上官思也忍不住开口,“这嘉敏公主的意图如此明显,她和荣亲王狼狈为奸,野心勃勃,劝说赵子显立他儿子为储君。 说来可笑,难道满朝文武就没人看出他俩的野心? 再说,你犯下的恶行,与哥哥何干?我哥哥一世清名,为官时尽心尽责,处处替百姓考虑。 如今却被这群鸡鸣狗盗之辈,却肆意抹黑哥哥,真当我上官思死了不成!” 宣和帝显然也被点燃了怒气,“暴君也好,贤君也罢,朕根本不在乎? 可那群墙头草竟敢招惹念之,那朕便容不得他们了,通通杀了便是。 不论是荣亲王的八千精兵,还是嘉敏手中的血影卫,朕都要他们有来无回……” ------------ 第350章 周斯叛变? “不论是荣亲王的八千精兵,还是嘉敏手中的血影卫,朕都要他们有来无回…… 只是,朕很好奇,他们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赵允成摸着下巴,神色轻佻,“说来也怪,荣亲王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滑头。 真不知道嘉敏公主究竟如何说服他的,让他冒着九族尽灭的风险,也要与你为敌。 毕竟他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忠君爱国,正义感爆棚之人。 就算方远安说的都是真的,可身居高位者,谁的手上又是完全干净的? 他们总不会这么天真地觉得,陛下会迫于舆论的压力,退位让贤? 这事蹊跷,必然还有后手。 还有,嘉敏那孩子不是还养在宫中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不怕咱一不做,二不休……” 赵允成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眉宇间尽是疑惑不解。 。。。。。。。 公主府内 四周的护卫将庆和帝守得严严实实,任何苍蝇都近不了身,可他依旧控制不住的恐惧。 “嘉敏,听说那孽子,一举收复了北狄和西戎,实在是厉害。虽然我们有百姓和百官的支持,可他若是拼着名声不顾,只怕荣亲王的那八千精兵根本护不住我们啊……” 嘉敏掩下眼底的嘲讽,出声安抚道,“父皇放心,皇兄已经人心尽失,只怕连老天也看不过眼,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她神色轻慢,眼底灼热,充斥着野心和亢奋。 这几日文武百官以及义愤填膺的百姓,其中不乏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这些人自发聚集在宫门口,聚众示威。 这些可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宫中的侍卫根本不敢伤了他们。 眼瞅着赵君玄的名声已经落到了尘埃里,自己也该着手下一步计划了。 嘉敏眼角带着妖异,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夜,供奉祖先的牌位的先贤殿发生大火。 紧接着离京城最近的燕都山发生地动,举城哗然。 那燕都山上是大启开国皇帝的寝陵,修建在龙脉之上,如今陵墓坍塌,龙脉有损,像是不祥之兆,笼罩在整个皇城之上。 紧接着,一夜间不少百姓病倒了,高烧不退,又吐又拉,病情凶猛迅速,有许多孩子甚至没能熬到天亮,便死在了母亲的怀抱中。 可想而知,群情激奋的百姓,迫不及待地寻找一个发泄口,坐在高台之上的宣和帝变成了那个明晃晃的靶子。 民众的咒骂不停,纷纷怒斥宣和帝残忍无道,私德不休,愧对列祖列宗,致使降下天罚,龙脉断裂,国运有损。 这种说法甚嚣尘上,要求陛下退位让贤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更有几个激进的老御史,一头撞死在宫门外,浓稠的血液更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推向了高潮。 深夜,紫宸宫内 石心石心尽心尽责地守在寝宫外。 石心叹了口气,“秦大人究竟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不知道,秦大人不醒,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我现在看见陛下就打怵……” 石墨也唉声叹气的继续说道,“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天罚","祖宗显灵","时疫",听着就让人憋屈。 一群蠢货明明是中了毒,还傻乎乎成了幕后黑手手中的利器。 要我说,那群听风就是雨的百姓,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要死就死好了。 偏偏陛下还命太医连夜彻查,想找出投毒的源头,救助那些蠢蛋……” “闭嘴,陛下如何行事也是你们能妄加评论的?我看你们是想回去加练了吧!” 石心石墨瞬间不吭声了,垂下脑袋,有些畏惧到,“周统领,属下知错。” 周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妄议陛下,自行滚下去领罚吧!” 石心石墨眼底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周斯竟如此不近人情,但还是低低应声,“是。等玉白和夜风等人来接班,属下就去领罚。” “现在去,我在这里守着!”周斯面容严肃,冷冰冰地下达着命令。 石心石墨对视两眼,领命告退。 周斯站在寝殿门外,四下环顾了一周。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身材健硕的小太监闪身进了寝殿,周斯紧随其后。 进殿后,那小太监一眼便瞧见了还在床榻上昏睡的秦念之,嗤笑一声,“果然倾国倾城,容颜绝世,确实生的一副好相貌,难怪勾得宣和帝昏了头……” 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要触碰秦念之的脸颊。 “你动作快些,陛下对她看得很紧,很快就会察觉不对。” 那人轻笑,神态散漫可手下的动作却不慢。很快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小太监服饰套在她的身上。 “周统领何必紧张,我已经查探过了,这紫宸宫,外紧内松,还有你这周统领保驾护航,怕什么……” 周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落在秦念之的脸上,露出不满,“她这张脸实在打眼……” 说着上前一步,当着那人的面掏出怀中瓷瓶,对着秦念之的脸涂涂抹抹,很快就将秦念之易容成一个脸色蜡黄,其貌不扬的小太监。 接着又将秦念扶起,“快走!” 就这样在周斯的指挥和掩护下,那人竟在众目睽睽下从紫宸宫带走了秦念之。 很快便奔着太后的长春宫而去。 孝仁太后瘫痪在床,瞧见他的模样,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喜色,“血……杀,你……你来救……救哀家……了……” 那人随手将秦念之丢在周斯怀中,恭敬朝孝仁太后行了跪拜大礼。 “大公主殿下,我们已经将小圣子安全带回,如今又抓了宣和帝的软肋,复国大业将成,你且安心去吧……” 孝仁太后瞪大双眼,眸光中有震惊欣喜,也有不解,可当他看向那血影卫首领血杀,从袖口处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惊恐地几乎失声,“啊啊……啊不……” 可血杀的速度很快,快到甚至没让孝仁太后感受到太多的痛苦,颈间一凉,浮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眼瞅孝仁太后断了起身,血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很快又将秦念之扛起,转身走向殿内的小佛堂,那里有直通冷宫的密道,到了冷宫,自然会有人接应,护送他们出宫…… 血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神色依旧紧绷,任务未完成前,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忽然他的耳朵一动,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坏了!” 周斯脸色大变,“一定是他们发现秦念之不见了,追了过来。” 血杀脸色凝重,身子快如闪电,威胁道,“拖住他们,否则,你永远别想见到你妹妹。” 周斯跟随他的脚步一顿,面上尽是愤怒,“你……你这是要我去死!我背叛了陛下,落入他的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血色神色轻蔑,“你死或者是你妹妹死,你总要选一个的。” 周斯眼眸猩红,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中,紧紧攥住的拳头青筋暴起,“不要动她!” “可以!”血杀眉眼冰冷毫不犹豫的打开密室的入口…… 身后的暗卫如影而至,怒吼道,“周斯,你个叛徒,快放了秦大人!” 血杀冷笑一声,眼见密室大门缓缓阖上,周斯无奈转身迎敌,昔日战友,如今刀剑相向。 在密室门被紧闭的那瞬间,血杀清晰地瞧见,沈峤凶狠的一剑,直直刺入周斯的心口…… ------------ 第351章 入戏太深 在密室门被紧闭的那瞬间,血杀清晰地瞧见,沈峤凶狠的一剑,直直刺入周斯的心口…… “啊!!!” 周斯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啊!不是,兄弟你真刺啊!” 剑尖刺破心口,流出丝丝嫣红的鲜血,沈峤收回佩剑,“抱歉,入戏太深,差点没收住手。” 看着已经缓缓关闭上的密室门,一旁的暗卫立刻上前,检查一番,回禀道,“打不开了,应该是被反锁了。” 沈峤神色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快撤吧,估计血杀很快就会炸毁密道,这座宫殿已经不安全了。” 果然如沈峤预料的那般,众人前脚刚踏出宫殿,后脚长春宫便内便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很快便坍塌了一半。 周斯拍着胸口,一脸后怕,“做戏做全套,我如今已经死在你的剑下了,不方便在露面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沈峤微微颔首,“走,去冷宫,血影卫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劫人,就该有大出血的觉悟。” 血影也没料到,这帮人竟这么快就追到冷宫来了。 “头儿,他们的速度未免太快,我们特意炸毁了长春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宫中竟然这么快就戒严了……” 那个血卫很快便闭上了嘴,因为沈峤等人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推着一辆泔水车,装扮成普通内侍的模样,正准备出宫。此刻也忍不住吞了吞了口水,紧张得很。 沈峤冷冷地吩咐道,“宫中出现贼人,暂且封闭宫门,不论是谁,不论在做什么,立刻停下,接受检查。” 眼瞅着沈峤离泔水车越来越近,血煞的一颗心也绷得紧紧的。 “你是干什么的?这辆车留下,仔细盘查!” 沈峤眼神锐利如锋,对着身后的几人吩咐道。 眼瞅着已经逃不过被检查的命运,血杀只能无奈地打了个手势。 瞬间,不远处传来异动,沈峤当机立断道,“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监察司暗卫立刻踮起脚尖,朝不远处追去。 血杀的心在滴血,血影卫人数稀少,个个都是精锐。 如今为了掩护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只能暴露接应自己的小队人马,只怕这些人要尽数折在宫里了…… 宫门森森,守卫的士兵并未因刚才的插曲而分神,依旧不肯放行。 血杀朝着沈峤离去方向望了望,心里愈发焦躁。沈峤此人是宣和帝的左膀右臂,他心思缜密,没有发现秦念之的身影,只怕很快便会折返回来。 自己也只能趁他们没有回来之际,强行闯出去了。 他和同伴使了个眼色,很快臭烘烘的泔水桶被掀翻,宫门口乱成一团,血杀在同伙的掩护下,带着秦念之想要突围…… 却不料,这几个守宫门的小侍卫实力竟然不俗,意外的难缠。 最后逼得血杀不得不得丢下同伴,拼死带着秦念之逃出宫去…… 沈峤赶回来时,宫门口臭气熏天,还躺着横七竖八几具尸体,“怎么样,他没发现端倪吧。” 玉白得意道,“当然,要不是我刻意放水,他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还想逃出宫去,简直是笑话。” 沈峤松了口气,又被这臭味熏得头昏脑涨,心下不免有些同情那易容成秦念之模样的夜魅,真是难为她了,被迫藏在这么臭的泔水桶下面。 。。。。。 紫宸宫内 秦念之正端着一盏热茶,懒洋洋捂住半张脸,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赵允成轻笑,“你这才清醒多久,就又困了?这共生蛊到底靠不靠谱啊?” 秦念之没理他,死里逃生,直到现在还有种大梦初醒的荒诞感,悠悠地叹了口气。 “易容术虽然精妙,可也不是万无一失,若是夜魅被……” 周斯上前一步,解释道,“秦大人放心,夜魅易容成你的样子,血杀已经验过了。 我又将夜魅易容成另一幅样子,他们不会起疑的,谁怀疑一张易容的脸下,是另一张易容过的脸。 如今只等夜魅顺利回到天朝圣教的秘密据点,拿到青芜投放的毒药配方,我们便再无顾忌,便可动手将他们的老巢一举歼灭。” 一说道天朝圣教,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上官思的身上。 上官思冷笑,“都看我做什么,天朝圣教的地宫入口,我根本就不知道。 我当时被他们圈养时,根本就没有资格入地宫。” 南囍轻笑,“放心好了,我在那夜魅身上撒上了药粉,可别小看我的赤水,有它在,想要找到地宫入口轻而易举。” 众人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赵允成抖了抖,头皮发麻,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威风凛凛的玉面战神,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他十分惧怕这种没有腿的生物,小到蚯蚓,大到蟒蛇…… 此刻南囍像是看出他的窘迫,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手腕反转,那赤色银斑小蛇便从她的手腕蜿蜒而下,朝着赵允成游了过去。 吓得赵云允成凌空跳起,“赶紧给本王收回去,不然本王一剑将它斩成两半。” 南囍嗤笑,“你敢!没有它,你们休想找到地宫入口。更别想找到庆和帝的下落!” ------------ 第352章 软肋 “启禀陛下,那血杀极其谨慎,一直在皇城内兜圈子,属下无能,追踪到燕都山脚时,还是将人给跟丢了……” 对这个结果,众人丝毫不感到意外,索性有南囍的帮忙,找到地宫入口不过是时间问题。 “燕都山?那不就是高祖寝陵附近。这帮乾朝余孽实在是有意思,竟然将自己的大本营,地宫设在那里自己仇人的坟茔底下。 难怪几次搜城始终都找不到。委实是个人才……” 赵允成嗤笑着接着说道,“既然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那还等什么呢,本王立刻带人杀过去,赵子显那个老东西,以为藏在地宫就能万无一失,保住他的狗命,简直可笑,本王立刻带兵……” 秦念之眉头微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杀了他们事小,可全城的百姓怎么办,早一日拿到毒药样本,太医院也能尽快研究出解药……” 赵君玄微微颔首,“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 。。。。。。。。 赤色银斑的小蛇在乱石堆里蜿蜒游行,南囍兴奋地跟在身后,不停地向后招手,“快些……” 赵允成不紧不慢地跟着,夜色中监察司暗卫的身影犹如鬼魅,隐秘在茂盛的松柏之间。 很快众人在一处乱石堆积的石壁前停住脚步,拖长的影子投在不远处,加上乌鸦嘶哑怪异的叫声,更显荒凉瘆人。 南囍却神采熠熠,眸光亮得惊人。 赤水已经回到她的纤白的手腕上,细长的蛇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她的手臂。 上官思上前仔细研究那堆乱石,很快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找到了。” 。。。。。。。 “人呢?” 嘉敏公主慵懒地斜靠在王位之上,语气散漫,“你不是血影卫中的最强者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血杀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宣和帝对她看得太紧了,属下一时大意…… 不过好在属下还是成功地将秦念之带回来了,如今人正关押在地宫里,公主可要去见见?” “呵……” 嘉敏冷笑,“不必,物是人非,去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那秦念之可是我那皇兄的软肋,他素来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如今她落在我们的手上的,只怕我那皇兄真要彻底发狂了。” 血杀微微抬起头,瞧瞧打量嘉敏公主的神色,“公主可是怕了?” 一旁的紫嫣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公主讲话?” 嘉敏冷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否则就凭血杀这般桀骜不驯,自己便留不得他。 “属下一时失言,还望公主恕罪。属下只是担心公主顾念旧情,复国在即,实在容不得半点差错。” 嘉敏把玩着自己的护甲,看不出喜怒。 血杀一时冷汗淋漓,不敢再吭声。 一旁的青芜大长老上前打着圆场,“血杀也是心急了,绝无冒犯公主之意,如今胜负在此一举,难免浮躁了些…… 只是公主为何如此笃定,宣和帝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明日当着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的面乖乖认罪,退位让贤?” 嘉敏朝着紫嫣使了个眼色,懒洋洋地打断青芜的话。 “务必将这封信送到赵君玄手里,我那皇兄根本不在乎舆论,不在乎骂名,更不在乎皇城会死多少人…… 但只要秦念之在手,他便是我手中的风筝,是松是紧,一切由本公主说了算。” 。。。。。。。 地宫曲曲折折,阴暗森冷,“秦念之”被单独关押在一处暗牢中。 大约是“秦念之”实在太过柔弱,这帮守卫着实没将她放在眼里,甚至连手铐脚镣都没上,就只是随意扔在冰冷的地板上,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魅伏在地上,确定看守的侍卫已经走远。 她活动了下手骨,抽下头上的发簪,对着那精钢锁捣鼓了几下,很快传出“咯噔”一声。 她面色一喜,悄然打开牢门,消失在幽深的甬道中…… 。。。。。。。 议事厅内 沉香木的书案上放着的正是嘉敏的亲笔书信。 见赵君玄迟迟不拆,秦念之生出了好奇,“五哥就不想看看公主殿下写的什么?” 赵君玄一把将她搂住,提着她的腰身,轻轻一带,将秦念之安置在膝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懒洋洋道,“那念之不妨替五哥看看……” 温热的吐息骤然贴近,秦念之耳垂通红,不自在地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便随了他去。 动手拆开了信封,匆匆阅过,脸色有些难看。 “信上怎么说?” “和五哥猜的一样,她要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自己的暴行,并主动退位。否则就要将我五马分尸,同时还要皇城几万的无辜百姓殉葬……” 秦念之幽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怀疑,眼前的嘉敏公主还是从前那个因为摘不到心仪的梨花就生闷气的小公主吗? 我好像从未认清过她,要不是孝仁太后和天朝圣教,嘉敏公主又怎么会……” 赵君玄嗤笑,“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外界因素,可更多的却是她的野心作祟。 不过朕倒是有些佩服她,能在朕和天朝圣教的眼皮子地下蛰伏许久,就连老谋深算的孝仁太后最终也折在她的手中。 若不是周斯还算忠心,我们提前部署,让夜魅假扮成你的样子朕真的不敢想象你落在她的手中的场景……” 宣和帝心有余悸,不由得紧紧收住手臂,“有一点她猜得没错,你就是我的软肋。 若是你真的落在她的手中,倒时别说她只是要朕的皇位,她就是要朕的命,朕也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 第353章 笑话 翌日 天阴沉沉的,说不上的潮湿,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四周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压抑。 荣亲王和嘉敏公主护送着庆和帝,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再次齐聚在宫门外讨要说法。 不同的是,宣和帝并不像前几日那般避而不见,此刻正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冷冷地望着宫门下的众人。 他的目光冷如刀锋,目光所及之处,众人不自觉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威严冷峻的帝王,只是往宫墙上一站,便抵得过千军万马。 嘉敏眸光深深,朝着李襄江挑了挑眉。 李大人得了示意,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怒斥道,“历世圣人扶持教法,敦序人伦,君臣,父子,尊卑,秩然如履之不可倒置…… ……然陛下暴戾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弑君囚父…… 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致使天罚降临,先贤庙宇焚毁,高祖陵寝崩塌,龙脉有损,城中时疫突降,民不聊生。 因此臣忠诚挚直谏,烦请陛下退位让贤,还朝宇之清明。” 李襄江的徼文如雷贯耳,振聋发聩,他身后的大臣也纷纷跪了请命,“烦请陛下退位让贤,还朝宇之清明……” 声浪震天,穿云裂石。 赵君玄身边的大臣,刑部尚书伍子毅气得怒发冲冠,脸色涨红,忍不住当场开骂,“你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陛下自登基以来,贤明圣德,至今已有七载,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修复河道,赈济灾民,废除徭役,民生税收减至三成,国库充盈,百姓生活富足…… 镇守疆土,收复失地,一统天下,此乃不世之功! 岂是你一个黄毛小子三言两语便能抹灭的,你算什么东西,在此妖言惑众! 至于你说的什么天罚,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小人作祟,妄图利用无知百姓,引发动乱。 我等已经查明,先贤庙宇焚毁乃乾朝余孽所致,高祖陵寝亦是被人故意炸毁。 所谓时疫更是无稽之谈,你难道不知道,太医院已经连夜制出解药,分发给中毒的百姓。 那下毒之人已经被抓获,而这幕后主使,正是妄图染指朝政,牝鸡司晨的七公主嘉敏。 各位若想要证据,我刑部早就将宗卷整理归纳,任人查阅。”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嘉敏脸色一沉,对着宣和帝扬了扬手中的小木牌,威胁意图明显。 宣和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神色不悦,“你倒是舍得,连平安符都给了。” 扮作小太监的秦念之偷偷捏了捏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呢,我那平安符,你不是特意请大师给我开了光,我怎么舍得。 嘉敏手上的那个,是我之前求的,柜子里还有呢。” 赵君玄轻咳两声,耳尖微红,似乎也觉得自己这飞醋吃得有些无理取闹。 。。。。 好在嘉敏没有沉寂太久,她脸上的怒意浮现,对着身后的血煞吩咐道,“秦念之呢,将人提上来。” 血杀领命前去。 荣亲王此刻额上冷汗汩汩,“怎么搞的,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三言两语就转变的舆论方向……” 嘉敏不耐烦道,“怕什么,只要父皇站在我们这,赵君玄他就翻不了身!” 说着她站起身来,将瘫软庆和帝推上高台,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在庆和帝的耳畔轻声说道,“父皇,你瞧瞧皇兄,直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今日若是不能把他拉下皇位,死的可就是你和我了。 难道父皇还想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一边用珍贵药材续命,一边被人日日折磨吗?” “不!不!朕不要!” 庆和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恐惧,嘉敏得意一笑。 荣亲王的心当即一定,有庆和帝在手,就足以将赵君玄钉在耻辱架上。 “赵君玄!你且好好看看,本王身前之人。 一个泯灭人性,大逆不道的畜牲,为了争权夺位,竟然连自己生身父亲也不放过,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将他囚于暗室日日毒打,你简直该死。 身为臣子,你不忠,身为人子,你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徒有何颜面舔居高位,还不速速受降!” 那轮椅上的庆和帝亦是愤慨咒骂,怒斥赵君玄的种种恶行。 这样的控诉犹如一瓢冷水落入油锅中,瞬间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百官也忍不住攥紧拳头,在庆和帝和宣和帝之间来回观望。 可谁也没料到,宫墙之上的宣和帝竟然一句辩解也没有,只是冷笑一声,“拿弓箭来……” 江总管立刻拱手奉上,赵君玄自箭篓中抽出一只箭矢,瞄准了庆和帝…… “孽子,你要做什么?” 荣亲王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喜色,就差拍手叫好,他巴不得逼得赵君玄失控,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赵子显,坐实他屠父的暴行。 嘉敏同样兴奋,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随即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平安符上,冷笑一声,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罢了,这老东西死在今日也算死得其所。 只有庆和帝吓得惊声尖叫,“护驾,护驾!” 可荣亲王和嘉敏公主却默契地躲在了侍卫身后,并未理会庆和帝的求助。 宣和帝的箭矢依旧死死地盯着轮椅上的庆和帝。 不少大臣脸色大变,跪地大喊恳求道,“陛下,不可一错再错,快快收手!陛下! 护驾,快护驾,保护先皇!” 可赵君玄却置若罔闻,一抬手,一支箭如白虹贯日,自宫墙上俯冲而下…… 尖叫声回荡在众人耳中,伴随着惊声尖叫,箭矢直直地射向庆和帝赵子显。 可出乎众人意料,原本瘫痪且不良于行的赵子显,竟一个鲤鱼打滚从轮椅上翻了下来。 那支利箭滑破他的面颊,将他身后的轮椅射了个粉碎。 众人惊呼,嘉敏意识到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 众目睽睽之下,从庆和帝赵子显的脸上掉下一张人皮面具。 露出一张容貌姣好的女子面容来。 “这……这是谁?” “女子,竟是女子?不是庆和帝?” 夜魅似遮非遮地挡住自己脸,惊恐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主恕罪!” 说着好似怕公主要杀她灭口一般,猛地从高台跃下,脚尖轻点,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怒气冲冲的替天行道,讨伐昏君行动,此刻像一个笑话般。 。。。。。。。。。 ------------ 第354章 原来如此 刑部尚书唇角的笑意根本压制不住,“先皇?不是说先皇被陛下挑断手筋脚筋,折辱多年? 哈哈哈,简直就是个笑话?随便找了个女子冒充,便敢信口雌黄,污蔑当今陛下。 好好好,荣亲王,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伍大人主掌刑部多年,平日不苟言笑,此刻横眉倒竖,活脱脱一个黑脸的包拯。 荣亲王被他的诘问弄得浑身一抖,脸色更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实在想不明白,庆和帝赵子显明明还活着,这可是自己亲自验明正身的,不然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敢淌这趟浑水啊。 可他究竟是何时何地被人掉了包? 自己竟毫无察觉,想到此处,他不禁朝嘉敏望去,见她也面露惊惧,神色慌张。 可很快她又镇定下来,微微抬手,紫嫣抬手放出信号弹,红色的烟花在阴沉沉的空中格外的扎眼。 她冷脸看向荣亲王,“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我手中握着最精锐的一支血影卫,加上您的八千精兵,足以保护我们安全撤退到东边,我知道那里有您的旧部,最适合休养生息……” 身后已经隐隐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紫嫣提醒到,“公主殿下,血影卫已到,一会我们便可撤退……” 这动静不小,荣亲王还在挣扎,沧桑的面容显得有着狰狞,看向嘉敏的眼神带着怨恨。 “公主如今可谓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可本王在城中还有牵挂……” 嘉敏嗤笑,“荣王不必担忧,你的家眷,本公主早就命人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你若想和家人团聚,便乖乖听我指令便是。” 荣亲王目呲欲裂,此刻肠子已经悔青了,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祖父!祖父!万万不可一错再错!” 嘉敏瞬间脊背发凉,身后精锐的骑兵已经赶到,为首之人生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潋滟多情,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玉白石墨等人紧紧跟随,身后是精锐的黑甲骑兵。 那声惊呼正是荣亲王最疼爱的小孙女明月郡主发出的,“祖父!康亲王救下了我!” 赵允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解下马鞍出挂着的布包,朝着嘉敏所处的位置狠狠扔了过去。 那布包湿漉漉的,很快在地上滚了几圈散了开来,露出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是血影卫的首领-血杀。 众人惊呼,再定睛一看,不仅是康亲王,其他骑兵的马上也挂着不少人头,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在鼻尖…… 一道闪电猛地冲破浓重的乌云,巨雷声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 紧接着赵允成的话如雷声轰鸣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启禀陛下,臣幸不辱命,将乾朝余孽一网打尽。共歼灭反贼八百余人,其中反贼头目的首级已尽数割下,还请陛下检阅!” 嘉敏骇然地退后一步,紫嫣挡在她的身前,小声道,“公主别怕,你还有我们,属下一定拼死保护你撤离。” 荣亲王脸上血色殆尽,遥遥望向自己最宠爱的孙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宣和帝早就有所防备,不,这或许宣和帝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将存有异心的党羽尽数铲除。 想起宣和帝的狠辣手段,心中不寒而栗,为今之计也只有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荣亲王形状癫狂,奔下高台,素日威武老当益壮的威严王爷,如今却像行将就木的老者。 猛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着响头,“陛下饶命,此事臣也是被嘉敏公主蒙蔽了。 她先是让方远安污蔑陛下清白,又找人假冒先皇,对外捏造陛下的暴行。 是老臣年迈蠢钝,失察受骗。 老臣念及与方阁老的情意,又十分思念先皇,这才酿成大祸,险些颠覆了我大启江山,就算是死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臣自知罪无可赦,污了圣上清名,万死难恕其罪。” 许是猜到荣亲王要做什么,明月郡主挣扎着从马背跳下来,奔了过去,“祖父不要!” 可荣亲王只是慈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决绝说道,“只是请求陛下看在老臣早年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臣的家人!” 说着在众人的惊呼中,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自己脖前…… 顿时血花溅起,荣亲王的年迈的身躯,骤然倒地。 伴随着电闪雷鸣,积蓄许久的暴雨猛的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迎头砸下。 。。。。。。 豆大的雨水胡乱的拍在脸上,嘉敏公主清楚的意识道大势已去。 紫嫣咬紧牙关,对着身后暗卫打出手势。 之前那群摇摆不定的大臣猛地被人治住,冰冷的刀刃架在他们的脖颈上。 这变故来得太快,之前跟在嘉敏公主和荣亲王身后逼宫的大臣太多,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紫嫣掐住一名大臣的脖颈,威胁着宫墙之上的宣和帝。 她的内力充沛,声音穿透滚滚惊雷,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陛下,放我们走,否则在场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说完她纤细的指骨用力,“卡拉”一声,被她捏碎喉骨的大臣当即口吐鲜血,送了性命。 瞬间宫楼下彻底乱了起来,被治住的大臣至少也有三四十人,看热闹的百姓也不在少数,紫嫣狠绝的手段着实震慑住了众人。 大家不禁将目光投降了宣和帝,有的已经两股战战,哭嚎起来,“陛下,救命!” “救命啊!陛下!” “救命!” “……” 原本成包围状的赵允成忍不住骂了声粗口,烦躁至极,马儿来回踱步,发出一声嘶鸣。 谁也没料到,嘉敏公主竟然会对跟随她的大臣发难,可被制住大臣不是一个两个,实在是人数众多,两方人马不由得僵持在原地。 倾盆大雨迎头泼下,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嘉敏却不肯露怯地死死盯住宣和帝,只要他松口,放自己一马,自己便可逃出生天…… 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等着一个答案。 嘉敏公主也不禁生出了一抹期待,众目睽睽下,除非赵君玄想要在史书下留下暴君之名,否则就不可能不管这些大臣的性命。 风急雨急,天似乎一下就冷了下来…… 可宣和帝只是神色淡漠轻慢地朝下一望,仿佛在看什么闹剧。 接过石心手中的披风,仔仔细细地将秦念之罩了个严严实实,慢条斯理的为她系好绑带。 这才对着赵允成打了个手势,“杀!” 低沉冷漠的嗓音如穿云裂石,瞬间震的众人心头一颤。 嘉敏瞳孔微颤,终于看清那个立在赵君玄身侧,太监装扮的人正是秦念之。 那本该在自己手中,成为制衡宣和帝的最佳利器的秦念之,如今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毫发无伤…… 嘉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我输的彻底……” …… ------------ 第355章 有缘再见 赵允成一行人终于得了指令,文武百官包括紫嫣等百家的暗卫亦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可单方面的屠杀已经开始。 宫墙之下,像是下了一场血雨,铺天盖地的血色,像是人间地狱般…… 天牢内 嘉敏公主身形单薄消瘦,可背脊却挺得笔直,她跪坐在地上,自有一番铮铮傲骨。 她在等一个人,神情无悲无喜,无怨无怒。 直到幽深的暗牢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这才侧过头望去。 果然瞧见那张清冷艳绝的面容。 秦念之神色淡然,微微点头,“见过公主殿下。” “阶下囚而已,哪称得上一声公主。倒是要谢谢你,替我保留最后的体面,让人伺候我梳洗,让我能体面的离去……” 到底是年少是相识,秦念之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你还有什么遗愿,不妨告诉我,我尽力……” “没有。” 嘉敏公主扬起一抹天真明媚的笑意,与这阴森幽暗的地牢格格不入。 你能来送我最后一程,让我体面地离开,也算全了我们年少相识点情分了。” 嘉敏公主轻笑着,整理好身前的裙摆,轻抚自己云鬓,姿态优雅地端起了面前的毒酒,没有半分犹豫,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腹中传来剧痛,脑海中闪现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有母后、有独孤轩、有父王、有奶嬷嬷、还有自己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错错错,自己人生就像一个巨大错误。出生是错,爱人是错,走的每一步路好像都是错的,细细想来自己的一生竟是这么短暂。 爱而不得,滋生恨意,野心欲望,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真是可笑至极…… 好似一生都在寻爱,却从未有一刻感受到真挚的、毫无保留的、坚定的爱意…… 嘴角涌出大量鲜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眼神迷离朝着秦念之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握不住…… 最终纤细白皙的素手颓然落下…… 随着嘉敏公主的离世,这场宫变彻底落下帷幕。朝堂上空空荡荡,至少三分之一的大臣死在了那场宫变中…… 哪怕是多年之后,人们谈起这场宫变也是闻之色变,惊惧不已。 只是没有人再敢妄论宣和帝,对他的畏惧和恐惧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根深蒂固。 。。。。。。。 几个月后 皇城外的十里渡口。 “喂喂喂。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就这样走了?留在我孤零零一人守着这偌大孤寂的皇城,这合适吗?” 赵允成苦着一张脸,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要碎了一般,“念之,不要这么无情地抛下我……” 秦念之轻笑,“陛下,你该自称为“朕”了。” 赵君玄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赵允成讪笑着松开了秦念之的袖子,“小气,我和自己的妹妹单独说两句话都不行,呸,见色忘义!” 虽说如今自己才是这大启的王,可赵允成对赵君玄的惧怕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赵允成哭丧着脸,做着最后的挣扎,“非走不可吗?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赵君玄眸光落在秦念之身上,温柔缱绻,语气中带着愉悦的笑意和期待。 “非走不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或许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年……” 前来送别的李湘禾哭红了眼,“阿念,你真的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行,我回去收拾行李,跟你一起走!说好的一起游遍天下,你怎么能食言?” 赵君玄瞬间黑了脸,后槽牙磨了磨,强行忍住没有说话…… 好在玉白来得及时,紧张地扶住李湘禾的腰,“诶哟,小祖宗,你肚子里可还有孩子呢,千万别哭了……” 赵君玄这才微微放缓了脸色,难得朝玉白投向一个赞许的目光,“这孩子不错……” 眼瞅李湘禾又要放声大哭,秦念之慌忙掏出手帕,“怎么会呢,等你孩子生了,还要认我做干娘呢。 我保证,在你生产前一定回来陪你。我也舍不得你,可你现在身子脆弱得紧,实在不宜长途奔波。 就乖乖呆在京城,我会每隔十日就给你写信,你乖乖地等我回来,我给你和肚子里的孩儿带礼物,可好……” 秦念之心疼地给李湘禾擦眼泪,又是哄,又是承诺,总算让李湘禾止住了金豆子,让她破涕为笑。 玉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世上除了秦大人再也没有人能劝得动李大姑娘了。 李湘禾也知道自己最近情绪起伏太大,明明念之已经提前告知,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情绪。 如今大哭一场,倒是心情舒畅,离别情绪也消散了许多。 见秦念之频频向后张望,就知道她在等人。可直到登船时,依旧没有瞧见那人身影,心头说不上的烦闷。 赵君玄黑眸沉沉,看出她的顾虑,“你若想和他道别,不妨在等等……” 秦念之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有些落寞,“已经等了许久,他若是想来送我,早就来了……” 忽然察觉心口一阵悸动,像是有感应般,秦念之抬眸,不远处传来“咯哒咯哒”的马蹄声。 “哥哥!” 上官思一身玄色锦衣,骑着白马,脸上带着薄汗,匆匆赶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差点就来不及送你了。” 秦念之感受着胸腔内疯狂跃动的心跳,“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 几人识趣的退开几步,给这兄弟俩让出独处的空间。 “这蛊虫真的对你身体没有影响吗?” 上官思嗤笑,调侃道,“当然有影响,咱俩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哥哥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我还要活到九十九呢……” “那就好……” 秦念之微微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自己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弟弟。” 总觉得欠他太多太多了,也罢,时间还很长,自己总有机会回报他一二。 “哥哥可别忘了给我写信,可不能厚此薄彼,光给李湘禾带礼物……” 似乎是想到那只簪子,上官思的语气有些沉闷,“我不是不喜欢哥哥的簪子,只是当时……” 秦念之轻笑,“低头。” 上官思下意识地垂下来脑袋,秦念之从怀中摸出那只白玉簪,替他带上。 “喏,我送出点东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思眼眸中的惊喜几乎要溢了出来,唇角上扬,笑得洒脱又肆意,“哥哥,江湖很大,我们总会再次相遇的,重逢,也只是时间而已……” …… 秦念之和赵君玄登上大船时,天边的落日美得惊人,山和水,天和地,都沉浸在这一片璀璨耀眼的霞光中…… 正文完 ------------ 第356章 异世之魂(番外) 许是共生蛊的缘故,上官思作为子蛊的宿主,越发的虚弱嗜睡,一日中有大半时间在昏睡,时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南囍为此研究许久,可能供参考的文献古籍实在太少,她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阻止上官思的身子一日日的虚弱下去。 “是不是只要我还活着,哥哥就能不受影响。” 南囍心头一跳,“你又要做什么?” “听闻你们南疆有一种秘药,吃下去能最大程度地减缓衰老……” “你疯了,那东西确实可以减缓衰老,可服下的人就如同活死人般。 除了还能喘气,和死了没有区别。就算能多活个十年二十年又有何用!” 南囍简直被他气笑了,可见他神色决绝,那种无力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秦念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那就永远别让她知道……” …… 上官思服下秘药的那晚,夜空上有一轮明月,莹白色的月光温柔撒在他的身上。 正是月白风清,天空地净之时,上官思觉得自己像是银河中缥缈的一粒尘埃,轻盈自在。 他拿起身旁的瓷瓶,倒出第一颗药丸。 南囍皱着眉头,“你可以感受一下,服下第一颗,你会沉睡一日之久,服下第二颗,你会沉睡一个月,当你服下第三颗,就会彻底成为一个活死人……” 上官思轻笑,没有搭话,捻起那颗药碗扔进了嘴里。 …… 原本以为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再次醒来。 还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脑海一阵阵钝痛,他像是灵魂被撕裂又被融合不断被拉扯…… 也不知过了多久,钝痛终于消失,可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几乎要将他撑爆,大脑超负荷运转,身子承受不住,他再次昏死过去…… 他从没想过,在自己沉睡之后,自己的魂魄竟然会穿越到异世界中。 “穿越”和“异世界”这两个新鲜词还是自己新学的。 他好似翻书般阅读着他人记忆,又像是灵魂和意识被禁锢在一具陌生的躯体里,感知着他的一切…… 这个世界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人群,这里的人通讯不用面对面,交通靠的不是马车,路上的汽车,海里的轮船,天上的飞机,等等等等都挑战着他认知的极限…… 在此之前,这些如同天方夜谭般甚至没有人能想象得到。 这是个人人生而平等,是个法律健全,讲究人权的新世界。 到了年纪的孩子,都要接受教育,虽然也有贫富差距,却没有阶级之分。 这是人类历史发展了一千多年的结果。 这真是个奇妙美好的世界。 不是那种雾里看花,朦朦胧胧,而是真真切切地触碰到,感受到,这个奇妙的新世界,这种新奇的体验感让他欲罢不能……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误入异世的一抹孤魂,可当他从镜子中,彻底地看清自己现在的长相时,他瞬间僵住了…… 这副躯体的长相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他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虽然发型衣着怪异,可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就连腰腹上的胎记也生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副躯体更为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房门被人推开,上官思下意识地寻声望去,一时愣在原地,眼眶发红。 “上官思,你能不能快些?你到底要墨迹到什么时候!” 上官思抿了抿唇,心头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震个不停,喉间像是堵满了棉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才哽咽道,“哥哥……” 那少女眉头皱得死紧,往自己身后望去,确定身后空空如也,并无他人。 眼底带着疑惑,很快了然,以为这又是他捉弄人的把戏,冷冷地骂道,“有病!” 见她转身下楼,毫无半分留恋,上官思焦急地追了上去,“别走,哥哥别走!” 那少女眼底闪过厌烦和不耐,侧身一让,上官思一时不查,竟是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 一声短粗的惊呼,秦念之来不及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楼梯口滚落…… 上官思昏迷前最后见到的画面,就是秦念之因为惊惧地放大的双眸,和试图抓住自己伸出的手…… 。。。。。。。。。。。。。。 “啊!” 上官思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吓得南囍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她没好气地骂道,“有病啊!” 上官思额头冷汗淋漓,环顾四周,这是……自己的房间,“哥哥!” 他慌忙再次躺下,闭上双眼。 南囍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你……诈尸啊?” 上官思急于回到梦中,对着她不耐烦挥挥手,“别吵,我要睡觉。” 可脑子乱得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无奈又爬起身来,对着南囍发问,“我穿越到了异时空,那里有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 南囍翻了个白眼,“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秦念之。” 上官思点头如捣蒜,“是,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 南囍伸手在他额间一探,神色迷惑,“按理来说,这药只会让你沉睡可是你看上去倒像是被这药毒傻了。 就算是共生蛊,也应该是寄居在你的心脏中,难道它把你的脑子吃空了?” 上官思没好气地扶开她的手,就知道这样的天方夜谭,没人会相信。 可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记忆,让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那并不是幻境。 …… 很快他不顾南囍的阻止,服下了第二颗药丸…… 再醒时四周都是一片雪白,上官思知道这是医院,看来自己的那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头,哥哥送自己来的。 趁着输液的期间,他总算弄清了眼前的状况,脑海中已经多了一段自己和哥哥之前相识和相处的记忆。 他越是回忆脸色越黑,该死的自己,怎么会对哥哥这么无理…… 怎么办,哥哥就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 上官思急得团团转,输液管已经回血了也不放在心上。 很快走廊传来脚步声,隐隐还有哥哥清冷的嗓音,上官思眉头一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快便计上心头…… 。。。。。。。。 ------------ 第357章 你是我未婚妻 主治医生和秦念之推门而入,“患者磕到头部,伤口有些深,有轻微脑震荡,醒后还是要留院,在观察几天…… 诶,你已经醒了?” 主治医生抬头正好看见上官思乖巧地坐在病床边上,有些惊讶。 秦念之寻声望去,对上了上官思的幽深的黑眸,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压下这种奇怪的年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让医生给你看看。” “念念,你怎么才来?” 上官思一开口,秦念之瞬间石化,终于知道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来自哪里。 他迅速望向身侧的大夫,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恐,“他……他……的脑子磕坏了?” 上官思却委委屈屈,举着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秦念之又惊恐的退后几步,那人却不顾输液已经回血的手,紧紧抓住秦念之的衣角。 秦念之茫然无措,惊恐又不安,“你到底怎么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上官思似乎很是不解,却还是老实回答,“我当然记得啊,我是上官思啊。” “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秦念之。” 见他对答如流,秦念之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估计刚才就是一时抽风。 可刚放下的心瞬间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再次提到嗓子眼…… “你是秦念之,是念念,是我最宝贝的未婚妻啊?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秦念之被他吓得语无伦次,慌忙看向身旁的主治大夫,求助道,“快,快,看看他! 一定要救救他,他实在病的厉害!” …… 最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大夫也有些无奈,“之前倒是见过不少因为伤了头失忆的,或是因为记忆紊乱,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况。 可像上官思这种,莫名其妙多出一段记忆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秦念之神色紧绷,“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这个不好说,或许几天?几个月?又或许是好几年……” 大夫见她生无可恋的模样,也不好打击太过,“他现在看上去很脆弱,最好不要再刺激他。 既然他很依赖你,你先顺着他,等他将后脑的伤彻底养好,来做个复查,再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法。 或许也不是脑子的伤导致的,也可能是心理问题……” 秦念之一愣,“心理上的问题吗?” “暂时还不好说,只能等他先养一养,不那么排斥外人接触,再做检查……” 听完医生的话,秦念之只觉得烦躁至极。 自己幼年丧母,爸爸再婚,上官思是后妈带来的孩子。 两人一直相处得不太愉快,可碍于爸爸和后妈,只能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 可没料到几个月前,爸爸和后妈去旅游的路上遭遇车祸,双双殒命。 两人都失去至亲,虽然悲痛,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好在两人都已经成年,爸爸和后妈小有积蓄,秦念之和他都不愿意在维持这样尴尬的关系。 协商之后,将家产一分为二,打算就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那天正是上官思叫来的搬家公司,可搬家公司等了许久,也不见上官思出房门,她这才想去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哪料,他那日就好似失了智一般,傻乎乎地乱叫自己“哥哥”,还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差点出了命案…… 醒来之后,还是那张脸,偏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的,还口口声声地称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自己母胎单身至今,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这么被他讹上了? …… 秦念之抿了抿薄唇,只觉得无语至极,偏偏他失足摔下楼梯和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无奈之下,之前的安排也只能暂时搁浅,等他好些了再说。 观察了两天,见他除了多出一段莫须有的记忆外,倒也没有其他征兆。 秦念之只能带着他回了家。 之前打包的行李还堆在房间的一角,上官思看了一会儿,委屈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赶我走。” 秦念之:“……” 真恨不得是自己摔坏了脑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我没有赶你走。这是我们协商后的结果。还有,我不是你未婚妻,你记错了。” 见上官思的眼角瞬间红了一片,整个人脆弱的像是一下秒就要碎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可惜秦念之这人向来冷心冷肺,没有半分动容,坚定地重复道,“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话音刚落,就瞧见上官思一脸受伤地望着自己。紧接着,似乎在回想什么…… 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低哑暗沉,“啊,疼! 我头疼……我头疼得厉害……” 秦念之一惊,糟了,自己一时没控制住。明明知道他还病着,自己说什么大实话。要是刺激到他,使他病得更厉害,这可怎么办? 内心十分后悔,慌忙将他扶起,“你没事吧,头疼就先别想了。 别想了,可千万别想了……” 上官思蹙着眉头,眼神还有几分茫然无措,“你真的不是我的未婚妻吗?” 秦念之恨得牙痒痒,偏偏只能挤出一抹假笑,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是,我是你未婚妻。” “真的?” 上官思还一脸执拗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否认? 是因为我之前惹你生气了,你才故意不认我,是吗?” 想到自己一时失察,害得他摔成这样,秦念之也只能自己咽下这苦果,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上官思掩下眼眸中的得意,伸手搂住她的细腰,姿态亲昵,“我就知道,一定是我之前做错事了,你才故意说这样的气话。 我的念念,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秦念之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是上辈子了欠你的!” 上官思身子一怔,忽然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意,“你说得对,你确实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