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步步惊心—康熙老房子着了火 ------------ 第1章 四福晋(1) 【本文食用指南:重度无脑玛丽苏×苏爽×一见钟情×万人迷×修罗场×独宠×甜宠×无固定Cp×每个小世界都是1v1×不要仔细推敲×作者逻辑废×别找茬别找茬×存在即合理】 【逻辑条理缜密者,脑子请存放这里,记得带走哦】 星云斗转,沧海桑田。 大千世界的虚无空间里,绝色纤弱的女子站在其中,她手捧着心口,秀眉微蹙,一派弱质纤纤,病态娇柔。 她名为施夷光,又名施挽,而世人称她为……西施。 施挽从没想过,即便身死之后灵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虚无空间,她原来的心痛病竟也跟了过来,若非那系统团团承诺,穿梭在三千小世界中能积累功德,从而让她再复生一次,她当真是想就此魂飞魄散罢了。 而积累功德的方式,便是夺得旁人的真心……真心的感激,真心的亲情,真心的爱情。 尤其是气运最为深厚之人的真心。 心口一阵闷痛,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冰凉的湖水漫过口鼻的窒息,她微微俯下身,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缥缈。 那一面通往小世界的轮回镜自昏暗中亮起,她轻咳一声,就听得那系统团团独有的清脆童声说道。 【挽挽,来了】 施挽顺着亮光望去,只见对面走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眉清目秀,端庄秀雅,一举一动皆是温婉守礼。 走近了一看,女子隐约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轻声问道。 “您是仙人吗?” 仙人? 施挽自嘲的弯了弯唇,她不过也是个死于非命的孤魂野鬼罢了。 然而她到底也是个温柔的性子,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不甚明显。 “你只需知晓,我能帮你。” “你所求为何?” 女子恍惚着心神,她从未见过如此容色之人,哪怕是花开百朵的紫禁城里的娘娘们,也莫不如其两分,或许,她真的能如愿。 她神色哀戚,一瞬间周身的浓郁怨念都尽数涌了上来,声音哀婉。 “妾身为雍亲王胤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名为思馥。” “妾身一求,让我的弘晖能长命百岁,一世无忧。” “二求……” 她停顿了一瞬,神色凄苦,眼底是一片心如死灰的茫然。 “若仙子能做到,就让四爷所得皆失,求而不得吧。若是做不到,也无妨。” 她骨子里就是个温柔极了的人,唯恐自己所求会给旁人带来负担,心里唯有一片慈母之心天地可鉴。 瞧着她的神魂越来虚弱,已然是要进入轮回道了,施挽走上前,手指点在她的眉心,一缕白光闪过,她的声音低低响起。 “你会如愿的。” 转瞬间,思馥的魂魄便消散在了虚无空间里,她前身的所有记忆全都涌入了施晚脑海中,而她将用她的身份,为她完成心愿。 系统团团的本体是一个白色的小团子,这会儿正飘了过来,脆声叽叽喳喳道。 【挽挽,你该去了】 【不过,我可以让你抽一次奖哦】 施挽抬起眼,疑惑的看向它:“抽奖?” 系统团团在她跟前转了一圈,紧接着,一个光润的水幕显现了出来,上面涌动着一个个淡黄色的小方块。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试探的点开了一个,那小方块顺势翻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小字。 “云娇雨怯。” 看着她美目中满是茫然的神色,系统团团“嘿嘿”一笑,难得的有了些不好意思。 【晚晚,反正你的脸是会跟过去的,这就是个小福利啦,我送你的】 云娇雨怯,指女子的娇羞之态。 施挽好似明白了什么,瞥了一眼白茫茫一团的小团子,下一刻,她就合上了眼。 …… 深秋,四贝勒府。 傍晚时分,已经有了些凉意。 正院里,思馥坐在床边,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弘晖,眼眶微红,面色苍白一片,娇美的眉眼间满是忧色。 身旁的贴身侍女乘云也是忧心不已,轻声劝慰道:“福晋,大阿哥已经吃过药了,会好的,您还是要当心身子,去歇息歇息吧。” 思馥摇了摇头,默默地垂着泪,声音有些低柔的哽咽:“我要陪着弘晖。” 她拿起帕子轻拭着眼尾的泪痕,一旁的乘云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恍惚,她自小服侍福晋,可再看到这张脸还是止不住惊艳。 在她看来,恐怕满京城压根就没有比她们福晋更貌美的人,可为什么四爷就这么眼瞎呢?一味的偏宠着那矫揉造作的李侧福晋,对福晋只是相敬如宾。 那李侧福晋仗着生了二阿哥弘昀,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明目张胆的挑衅福晋。 福晋性子好,可这也不是她们不敬主母的理由。 正当她暗中腹诽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是向来冷峻少言的四贝勒没让人通传便走了进来。 她连忙躬身行了一礼:“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她的声音不算小,可坐在床边的纤弱女子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 胤禛神色不变,看着床边昏睡的嫡子,眼里也带着几分忧色,他摆了摆手,乘云只能不放心的退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他也坐在了床的另一边,隐约是叹息了一声,低声道,“福晋,苦了你了。” 思馥没有转过身,她声音轻柔,又有些哭过之后的沙哑,不刺耳,倒有种莫名的婉转。 “只要弘晖没事,妾身怎么都不辛苦。” 胤禛眉梢微动,下意识的抬起眼望了过去,看着她那弱质纤纤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过去,伸出手,犹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还有爷在呢。” 闻言,思馥原本极力克制的泪意再也忍不住了,她仰起脸,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发出小声的抽噎声。 “爷,妾身真的好怕,弘晖的身子本来就弱,一场风寒也可能会让他受不住……” 说着说着,她兴许是觉得太过羞怯,便垂下眼,就近搂住了他的腰身,明显察觉到他的身子猛然一僵,随后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抽泣着。 她方才说的什么,胤禛已经听不清晰了,他神色怔松,眼中还犹自浮现着方才泪眼盈盈的惊鸿一瞥。 他与福晋夫妻十几年,朝夕相对,怎的就没发觉,她有一张桃花玉面呢? 细细一想,记忆中好似一直都是这张脸,只不过往日里福晋过于规矩守礼,谨言慎行,就连房事,也要熄灭了烛火才肯,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等娇弱之态。 倒是他的不好了,竟让这般的明珠蒙尘多年。 作者说:温柔娇软美人×宠妻狂魔皇帝 ------------ 第2章 四福晋(2) 思绪回转间,胤禛抬起手,轻轻的揽住她的腰身,哑声道。 “莫怕,有爷在呢。” 隔着一层布料,手下是不盈一握的细腰,他微微收紧,明显的察觉到她僵硬了一瞬,随后抽噎着抬起头来。 看在胤禛的眼中,女子云鬟雾鬓,面如凝脂眉似月,一双秋水剪瞳,睫毛浓密纤长,微微一颤,那圆珠儿的泪滴就将落未落的挂在上面,唇色稍淡,妩媚纤弱,当真是一张琼脂花颜。 眼尾一抹氤氲的微红,更给她添了几分娇弱的风情。 胤禛喉结微动,手中的力道慢慢加重,另一只手探了过来,用指腹为她抹去了那几点湿润,随着他的动作,女子的娇颜也染上几分羞红。 他顿了顿,看着那饱满的唇瓣,鼻尖也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一股幽香,他气息明显变得粗重了许多,不受控制的低下头,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 唇边扫过她的侧脸,胤禛合上了眼,轻轻喘息着,方才险些迷失的心神渐渐清醒。 他从不算是个重欲之人,平日里跟在太子后头踏踏实实的办差,还要小心翼翼的藏住已经有了苗头的野望,更是不敢疏忽。 进后院的时候不多,相比较夫妻多年依旧规矩木讷的福晋,当然是娇柔粘人的李氏更能引起他的兴致,且李氏肚皮争气,先后为他生下了两儿一女,自然也就多宠了一些。 李氏虽说骄横愚笨了些,但在他跟前却是另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是以,他也只觉得是女子的娇憨罢了,却从未想过,如此偏宠一个侧福晋,会让嫡福晋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自以为已经给了嫡福晋足够的体面与敬重,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不是今日听高无庸提及弘晖染上了风寒,他怕是还会往李氏院子里去。 出于对唯一嫡子的爱护与担忧,才初一进府就来了正院。 一瞬间涌起的欲念始终平息不了,他顺势将思馥抱在了怀中,沙哑着声音问道。 “躲什么?” 被紧紧扣住了腰身,思馥垂下眼,红着脸小声说道。 “爷,于礼不合。” 又是这句话。 若是往常听到她这般扫兴,他大概是会直接拂袖而去,可今日却罕见的多了几分耐心。 “规矩是守给外人看的。” “怕甚?” 思馥抿了抿唇,声音娇柔又低落,又带着几分轻微的哽咽。 “妾身担心弘晖。” 胤禛沉默了片刻,而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放轻了声音哄道。 “爷问过府医了,弘晖已经发过热了,一剂药下去,等明日醒了也就好了。” 良久,思馥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胤禛有些心热,手指轻点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腿弯,下一瞬就把她打横抱起往正屋走去。 她微弱的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随后便是沉默的羞意蔓延。 乘云心下一喜,远远的跟在后头,让另一个大宫女闲月留在侧屋里照顾弘晖阿哥,她则是守在了正屋门口。 眼瞅着福晋和贝勒爷的感情有所好转,她心里高兴着呢,总不能让李侧福晋一个妾室频频的仗着得宠,就下福晋的脸面。 …… 刚进了屋,乘云就轻手轻脚的把门给关上了。 胤禛抱着怀中羞涩的软玉温香,轻柔的把她放在了床上。 屋里只点着一根烛火,昏黄的烛光中,他抬起女子的脸,险些被那潋滟柔美的一眼勾了魂去。 往日里只知福晋规矩内敛,却不想,是如此的温柔娇羞。 气息逐渐变得灼热起来,他俯下身正要吻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喧闹声。 动作顿住,他拧眉细听着。 “……贝勒爷,弘昀阿哥病了,求您去瞧瞧吧,侧福晋的眼都哭肿了,奴才求见贝勒爷……” 他已然听出来了,是弘昀病了。 乍一听闻,他一时有些迟疑。府中子嗣不多,除了嫡子弘晖,便是李氏所生的弘昐与弘昀了,可弘昐两岁便夭折,他便又少了一子。 如今弘晖病未愈,弘昀又病了,且李氏腹中还怀着孩子,他有些意动,可又顾念着如今是在正院,李氏如此光明正大的截人,着实是过于放肆了。 在昏暗中瞧了他一眼,思馥唇角微弯,语气却变得极为失落低婉。 “贝勒爷,您还是去瞧瞧吧。” “李氏身怀六甲,无论如何,爷都应该去宽慰一二的。” 一片混乱中,胤禛耳中只能听到她缱绻绵软的声音。恍惚中垂下眼,就瞧见她漂亮到了极致的眉眼,上面萦绕着委屈,眼中隐约还闪着泪光。 只这么一眼,他就好似定在了原地,外面的那些吵闹声全都不做数了。 色令智昏,他果真也只是个寻常的庸碌男子,被美色绊住了脚。 可这等容色哪里是旁人能抵挡的住的,且李氏惯爱装模作样,无病呻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惯的她恃宠生娇。 想明白了之后,他不再游移,走到窗前沉声说道。 “病了就去找府医,爷又不会治病。” “让李氏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猖狂。” 听他这么一说,那本来还扯着嗓子嚎的侍女瞬间哑了声,一瞬间冷汗淋漓,却也不敢放肆了。 看着她灰溜溜走远的背影,乘云没忍住“呸”的一声,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颇为扬眉吐气。 方才她是真的害怕贝勒爷就这么被李氏用这种小花招给截走了,毕竟往常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福晋也都只是默默垂泪。 可今日不同,大阿哥还病着呢,福晋更是伤心欲绝,李氏这个不安分的,连这个时候都要不遗余力的给福晋添堵。 想到这里,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心想着,贝勒爷还不算是眼盲心瞎到底。 屋内与她所想却极为不同。 胤禛本以为将那扫兴的侍女赶走,就能与让他心痒难耐的佳人共度良宵。 可就这么一会儿,思馥就开始轻轻抽泣了起来,连他想要一亲芳泽,也被她轻轻推开。 “贝勒爷怎么不走?” 胤禛有些怔愣,听出她话里淡淡的埋怨,他本该动怒的,可却压根气不起来。 只能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放低了声音轻哄道。 “爷不走,爷今日陪着福晋。” ------------ 第3章 四福晋(3) 他心里明镜似的,想必是他多日以来的冷待让她心生恐慌,一时间倒是多了几分自责。 屋内复又恢复了一片静谧,昏黄的灯光打在眼前女子的侧脸上,映衬着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胤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抚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扣在腰身,下一瞬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了床上。 他眸中满是散不去的欲色,且越来越浓郁,气息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在他又要吻上来的时候,思馥侧过了脸,一只手轻轻的推拒着他的胸膛,抿了抿唇,无声的抗拒着。 胤禛僵了一下,随后眯起了眼,语气也变得极为紧绷。 “你不愿?” 沉默了片刻,她小声抽噎着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哀戚。 “妾身身子不适,怕是不能服侍爷了。” “弘晖还没醒,妾身去瞧瞧他。” 她说完就要走,可胤禛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推不开,移不走,放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思馥面色羞红,轻声细语的说道。 “爷,让妾身起来吧。” 如此娇软的声线,压低声音说起话来,就跟撒娇一样,挣扎间弄的他浑身都紧绷着,眸色也越来越暗沉。 “莫要再动。” 一开口便是嘶哑至极的声音,思馥从其中嗅到了不同的意味,没敢再动。 良久,胤禛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他深深的看着眼前女子,随后咬着牙从她身上翻过,看着她羞怯的模样,多少气也暂时消下去了。 他坐在了床边,思索着改口出了正院的可能性,耳边又传来她清软的声音。 “爷,若是难受,不必硬撑,去宋氏院里吧,妾身不介意的。” 话是这么说,胤禛虽有些意动,可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好在如今欲火已经平息,若是就这般走了,明日福晋定会成为旁人的谈资。 他心里有些微痒,不愿让这般女子经受这般难堪的境地。 须臾,他解开了外袍,只着里衣躺在了床上,合上眼沉声道。 “爷不去,睡吧。” 合上了眼,别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身边便是一沉,一股掩不住的淡淡幽香钻了过来,似梅又似兰,并不十分馥郁,却也让他喉间发痒,无法忽视。 本想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尽管不能行敦伦之事,也能亲近一二,可没想到她另盖了一个被子,缩到了墙角,一副离他远远的架势。 他的心情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心里知晓,她定是还在埋怨他往日里的不管不顾,尽管明了事出有因,可心里还是一股不悦升起。 他没再动,浑身笼罩着低气压,虽心下不愉,可着实有些疲惫,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最里边的思馥平躺在床上,外衣褪去,一头青丝尽数落在胸前,昏暗中,那双极美的眼睛却格外亮。 察觉到身边人已经沉睡,她垂下眼,在心里轻轻唤道。 “弘晖已经度过死劫了吗?” 紧接着,一个清脆的童声在她的意识里响起。 【挽挽,你放心,团团出品的保命丹,必属精品,弘晖已经保住了。】 它虽说是个有部分能力的系统灵球,可对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却陌生的很,只能疑惑的问道。 【挽挽,许愿人说要让四阿哥所得皆失,可是你还是她的嫡福晋,要怎么做才好?你会不会被连累?】 女子唇角微弯,摸了摸察觉不到熟悉疼痛的心口,她轻声喃喃道。 “自然是要让那最有权势之人,主动奉上。” 原主为费扬古的嫡女,额娘是皇室的一位多罗格格,姓爱新觉罗,与皇家沾亲带故。是以,彼时的孝懿皇后在临终前,择了她为当时的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 原主自小便备受宠爱,被教养的端庄温婉,取名为思馥,也是有着心如明镜,温柔贤淑的蓄意。她是四阿哥的贤惠福晋,也是弘晖的温柔额娘,可好景不长,弘晖八岁那年便一病不起,继而夭亡。 许是遭了后院的算计,许是身子弱经不住一场病,嫡长子弘晖就这么没了。 众所周知,四阿哥府中子嗣最少,可她从未动过任何手脚,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每日里对着弘晖往日里的衣物伤心欲绝,默默垂泪。 嫡子殇,侧室挑衅,当时已经被封为多罗贝勒的胤禛却不管不顾,反倒是一心迷恋上了与众不同的马尔泰家的二格格,马尔泰若曦,并多番追逐,纠缠了将近二十年…… 思及脑海中的所有记忆,思馥只觉得头昏脑涨,合上了眼,想起她这么多年的任劳任怨,谨慎妥帖,心下暗叹。 无论如何,既是她所愿,那她便要竭力成全。 …… 翌日。 今日休沐,胤禛便待在了府里,没多久,十三阿哥胤祥就来了四贝勒府,二人在书房待了许久。 弘晖今日已经退了烧,瞧着面色也有了些红润,思馥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柔声问道。 “弘晖,还难受吗?” 弘晖才六岁,模样随了她,长得白净秀气,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倒是随了爱新觉罗家,一脉相承的丹凤眼,笑起来弯成了月牙,又乖又软。 “额娘,不难受了,我自己来吧……” 他性子内敛,又极爱害羞,尤其是对着温柔的美人额娘,稍微多说几句话就容易脸红。 瞧着他乖巧可爱的模样,思馥也弯唇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药碗,摸了摸温度适宜,先用木勺喂了他一口,温声问道。 “苦吗?” 尽管很苦,可弘晖觉得,良药苦口,他喜欢让额娘温柔的喂他。 “不苦,额娘喂的,都不苦。” 思馥不禁莞尔,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唇角的药渍,顺着他的心意,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门口一阵脚步声,她顿了顿,转头望去,瞧见的便是面色沉沉的胤禛,以及……肆意风流的胤祥。 看着胤禛仍旧脸色不好,好似在与昨日的她置气一样,她并没有在意,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边,又给弘晖擦了擦嘴角,这才起身福了一礼。 “妾身见过贝勒爷。” 停顿了一瞬,她又接着柔声唤道。 “十三弟。” 胤祥本就被那一眼看的晃了神,这会儿更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所措的握了握拳。 “四嫂不必多礼。” ------------ 第4章 四福晋(4) 许是还带着昨夜的郁气,胤禛的态度不冷不淡,只“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片刻,才转而看向弘晖。 “弘晖如何了?” 看着额娘垂眸端着药碗站到了一边,弘晖抿了抿唇,睁大眼睛看着他,脆声说道。 “阿玛,多亏额娘费心照料,弘晖已经好了。” 胤禛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发顶,却被他下意识的躲开,他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小孩子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他多日来的忽视冷待,到底是让弘晖心中有了隔阂。 蜷缩着手指收了回来,他冷着一张脸,虽说是情有可原,可那也不代表他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与他生疏,心中难免不快。 思馥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了桌子上,略显拘谨的搂住了弘晖的小肩膀,柔声解释道。 “爷,弘晖大病初愈,精神有些恍惚,怕是困了。” 一旁的胤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一张芙蓉面上露出了那般脆弱的神情,心下不由得一紧,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道。 “四哥,既然弘晖困了,就让他歇息吧,想必四嫂也累了。” 胤禛神色稍缓,看了眼思馥一派柔弱娇美的模样,却始终没有对他露出几分求和的意愿,他总有种莫名的躁郁,沉声道。 “既如此,爷改日再来看弘晖。” 说完他还停留了一瞬,随后置气般转身就走,一只手还背到身后,攥着自己的辫尾。 胤祥迟了他几步,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俊逸风流且有一颗难得的侠心,瞧见向来稳重端庄的四嫂处境竟这般艰难,他便先一步起了怜惜。 转头之时,正巧瞧见了思馥轻抬的眉眼,那双状若秋水的眸子就望进了他的眼中,他手指攥紧,心中一片慌乱,耳根也有些发热。 他以往从未注意过,四嫂竟有这般洛神之貌,怕是满京城的春色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压抑着心中无端升起的萌动,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四嫂,也莫要太累了。” 思馥唇角微弯,笑得一派温柔端庄。 “十三弟慢走。” 最后又看了她一眼,胤祥才转身朝外面走去,只是脚步略显匆忙。 思馥垂下眼,看着向来聪慧过人的弘晖,无奈的点了点他的眉心,柔声道。 “那是你阿玛,为何要这样?” 弘晖依赖的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虽说年纪小,可他什么都懂,格外认真的说道。 “阿玛对额娘不好,弘晖心疼额娘。” “阿玛可以有许多个儿子,可额娘却只有弘晖,弘晖也只有额娘。” 思馥神色怔松,看着他纯净的眼中满是依赖与心疼,突然间心下一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 “好,弘晖是好孩子。” 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这辈子定要平安长大,长寿长安才好。 * 过了几日,弘晖的病彻底好全了,而胤禛却从未再来过正院,她也未曾示好。 像是有意在跟她置气一样,每日里变着花样的往李氏的闻香院送赏,却又拘着她,不让她往正院跟前挑衅。 倒是让李氏颇为纳罕,爷每次来了就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她心里揣着几分忐忑,也不是什么聪慧之人,自然也就消停了下来。 宫里传了信,德妃担忧大病初愈的弘晖,思馥只好带着弘晖坐上马车朝紫禁城驶去。 若非德妃传信,多日不曾进宫,她也是打算要去请安的。 * 永和宫。 牵着弘晖的手刚进了正殿,思馥就察觉到一道极为犀利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她面不改色的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身边的弘晖也被她教导的乖巧守礼,有模有样的跟着行礼,童声清脆。 “弘晖给玛嬷请安,玛嬷万安。” 德妃虽不喜她这个由孝懿皇后挑选的儿媳,但对于弘晖这个嫡孙还是很看重的。 见此童趣的一幕,脸上就先带了几分笑,对着他招了招手。 “弘晖,快来玛嬷这儿。” 她一张容白脸,妆容精致,却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依稀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风韵楚楚,这会儿带着笑意,倒是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弘晖担忧的看了眼低眉敛目的额娘,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摸了摸他温热的手,低声关怀了几句,德妃这才抬眼看向仍在行礼的思馥,笑意减淡。 “免礼吧。” 思馥有些摇晃的站直了身子,如弱柳扶风般纤弱,看的德妃眼皮子跳了跳,心下更是不悦,还没等说什么,就瞧见了她微微抬起了眼,露出了那张方才被掩盖的桃花玉面。 德妃心下一惊,抓着弘晖手臂的那只手也渐渐收紧,着实没留意过,这个被她磋磨忽视了多年的儿媳,竟还长了这么一副好颜色。 想来也是,当年这乌拉那拉氏嫁与胤禛的时候,也才只有十岁,经过这十几年的沉淀与滋养,说是长开了也情有可原。 况且,长得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又有何用?性子却沉闷无趣,还不是留不住老四,任由府中的妾室肆意挑衅。 思及此处,她神色稍缓,慈爱的拍了拍弘晖的小手,又让大宫女春芝拿了糕点坐在一边吃着,这才收回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头看向思馥。 “老四福晋,如今天越来越凉,弘晖染上了风寒,你这个做额娘的罪过最大。” 瞧了眼她抿唇娇柔的模样,德妃心中莫名火起,接着说道。 “老四府上子嗣不多,你这个做嫡福晋的必定要有容人之量,本宫挑了几个性情温顺且家中善生养的,待会儿回府的时候,你便领走吧。” 无论她说什么,思馥都是端庄顺从的应了下来,丝毫没有不敬忤逆之意,倒是让德妃心里的火不知从哪撒起了。 良久,她也觉得无趣,又定定的看了一眼她的脸,便打发她带着弘晖出了永和宫的门。 走到宫道上,只觉凉风习习,思馥俯下身,给弘晖把身上的小披风系紧了,这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个极面善的老太监,穿着打扮皆是上乘,瞧见她的模样隐约是愣了一下,开口先带了一副笑脸,和气的说道。 “奴才李德全给四福晋请安,万岁爷听闻福晋带弘晖阿哥进宫请安,心里惦念着弘晖阿哥身子骨如何,便让奴才走了一趟。” 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李德全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低声道。 “福晋带着弘晖阿哥去给万岁爷请安吧。” 思馥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后敛去眼中所有的思绪,轻声应了下来。 “有劳李总管跑一趟了。” 李德全打了个千儿,臂弯托着拂尘,落后一步走在她身侧,低头笑道。 “福晋客气。” ------------ 第5章 四福晋(5) 乾清宫。 一片静谧中,康熙推开了已经批阅完的奏折,阖上了眼。 他身子微微后仰,倚躺在了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窗外的光线若有若无的打在他面上,透出一股玉白模样,轮廓清隽,英气十足。 大权在握了几十年,他眉宇沉沉,龙章凤姿,周身是掩盖不住的威仪。 须臾,门口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便是李德全的恭声禀报声。 “启禀万岁爷,四福晋领着弘晖阿哥来给您请安了,求见万岁爷。” 康熙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幽深的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间,他坐直了身子,沉声道。 “传。” 李德全低声应下。 下一刻,便从门外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本是随意一瞥,目光却无端的凝滞了些许。 一旁的孩童像模像样的恭敬行礼,玉雪可爱,很是俊俏。 身边的那女子一袭浅绿色旗装,云鬓乌发,极为守礼的微垂着头,只能瞧见露出的一小截霜白的皓腕,虽是弱质纤纤,却有着宽松旗装也遮不住的身段风流。 他阴沉着脸思索着,莫不是最近入后宫少了,才让他见着个女子就开始移不开眼,尤其是,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儿媳。 正想摆摆手让她们起身,就听得那女子轻声细语的开了口。 “儿媳携弘晖,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圣安。” 他刚抬起的手就此顿住,那嗓音娇柔婉转,恰如娇莺初口,莫名的让他指尖一痒。 他抬眼望去,耳边犹自听着弘晖清脆的童声,可目光却隐隐落在了思馥身上。 “孙儿弘晖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 约莫几息过去,才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免礼。” 他目光没有移开,自然瞧见了那女子隐约是松了口气的神态,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缩,姿态端庄。 手指微微摩挲着,他唇角微动,开口间先含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弘晖,过来皇玛法这边。” 思馥只觉得拘谨,察觉到了一股威势极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垂眸遮住眼中的神色。 耳边听着康熙的传唤,可弘晖却还是先转头看向了她,她心下难免不安,牵住儿子的手往前走去,低声告罪,嗓音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轻颤。 “皇阿玛恕罪,弘晖大病初愈,并非有意不敬,都是儿媳的错。” 自进了乾清宫的门,她便无一处不恭谨守礼,可眼下情势不对,上首之人又迟迟不出声,她拿捏不准态度,便忐忑的抬起眼望了过去。 一直朦胧的那张桃花玉面终于映在了康熙眼底。 在康熙眼中,女子生的肌骨莹润,眉目如画描,殷红的唇,雪白的肤,可称为姿容绝色。 此刻正眼尾泛红的瞧着他,一抹雾气萦绕在眼中,秀眉微蹙,藏着几分未知的忐忑,颇为拘谨,却是楚楚可怜。 没有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多久,他目光像是锁在了她的眼中,面色沉沉,神色无一丝变化,可那只垂落在桌下的手却是缓缓握住,心中掀起一片消不去的涟漪。 …… 他不动声色的身子前倾,喉结滚动着,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哑意。 “无妨。” 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他眸色暗沉,心口处微痒,语意不明道。 “过来。” 瞧见思馥微微睁大了眼睛,眉宇间暗藏着一丝慌乱的疑惑,玉面薄红,我见犹怜。 康熙垂下眸子,遮掩住了不明的情绪,唇边有了些弧度,唤道。 “弘晖,还不快过来?” 她这才微松了紧绷的神色,红唇紧抿。 弘晖好似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氛围,不过他到底年纪小,怎么也琢磨不出,闻言,便走上前去,板正的站在康熙跟前,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这才脆声道。 “孙儿向皇玛法请罪,是孙儿一时失敬,与额娘无关,还请皇玛法不要责怪额娘。” 他个子小,行起礼来其实并没有这么标准,神态却端正极了,倒是让康熙朗声笑了出来。 余光还是稳稳的落在思馥身上,可他却是双手拍了拍弘晖的手臂,语气也变得温和。 “眼下可好全了?” “皇玛法不曾责怪你,也不曾责怪你的……额娘。” 弘晖心下一松,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稚气未脱,羞赧的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孙儿已经好了,多亏额娘日夜照料。” 听着他几句都离不开额娘,康熙便顺理成章的将目光光明正大的放在了思馥身上,面不改色的夸赞道。 “你是个贤惠得体的。” 看着乖巧伶俐的弘晖,思馥唇角微弯,眉眼柔和中满是温柔,可受“云娇雨怯”的作用下,两颊未语先羞红。 “是皇阿玛过誉了。” 笑语盈盈间,康熙却是被她晃了下神,垂眸思索着。 他往日里的耳目不少,自然能知晓四阿哥胤禛与嫡福晋相敬如宾,且过多偏宠妾室一事。 前几日又得知老四唯一的嫡子病重未愈,甚至险些夭亡,他便是动了怒,想着传召嫡福晋与嫡子入宫,一是关怀弘晖,二是敲打老四,不论如何,嫡妻当敬重。 他自小便是活在皇阿玛宠爱董鄂妃的阴影下,从未得过几分关爱,更是厌恶宠妾灭妻的行为,自然对老四也没几分好脸色。 而眼下……瞧着面前这绝色佳人,他颇为困惑,老四的眼光竟这般挑剔的吗? 思绪回转只在一瞬间,他仍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眼中却流淌着几分笑意。 “并非过誉,当赏。” * 他难得这般和颜悦色,候在一旁的李德全微微低下了头,掩盖住了脸上的感慨之色。 伺候万岁爷几十年了,他平日里最是了解不过,万岁爷威严愈重,倒是难得能和四福晋相谈甚欢。 他一时间很是唏嘘,低下头没有露出端倪来,只是心里却开始暗自琢磨起来了。 四阿哥如今在太子身后办差,近些日子也得了些夸赞,而这个时候四福晋又得了万岁爷的青眼,倒也是好事一桩。 太子可是万岁爷最疼爱的儿子,四阿哥跟着他,前途差不了。 乾清宫内一片紧绷的氛围,有弘晖童言童语的说着话,倒也不显得十分怪异。 须臾间,门口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遥遥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皇阿玛今日听起来兴致不低,可有什么趣事,也让儿臣听听?” ------------ 第6章 四福晋(6) 人未到,声先至。 思馥眸光微动,好似是下意识的侧过身,就正面瞧见殿门口进来了两人。 为首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身形高挑清瘦,眉眼与康熙有几分相似,五官轮廓清隽柔和,气度高华,芝兰玉树。 这便是太子胤礽了。 而他身后则是紧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容冷肃,姿态隐隐带着些许谦卑,便是弘晖的阿玛、她名义上的夫君,四阿哥胤禛。 如今太子简在帝心,与康熙父子情谊深厚,他自然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太子身边,充当一个好弟弟了。 迎面对上了她的目光,胤禛神色怔愣,倏然间面色一紧。 对着对喜爱且寄予厚望的嫡子,康熙未开口就先含了几分笑,余光好似掠过一旁女子的脸上,朗声道。 “左右什么都瞒不过你,今日你侄儿弘晖病愈,又来乾清宫请安,朕心里着实熨帖。” 随着他话音刚落,眉眼含笑的胤礽就先侧目望了过去,恰好对上了思馥尚未收回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怔松,唇边笑意微顿。 即便下一刻那女子就略显慌乱的垂下了眼,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出神。 自小在皇宫里长大,他竟从未见过有比这女子更鲜艳的好颜色,秋水般的眸子,桃腮杏面,眉眼间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意味,宛若秋月。 到底是康熙精心教导出来的,心计城府都不缺,他也只恍惚了一瞬,便移开眼看向了弘晖,借以掩饰方才的反常,笑道。 “儿臣只说大老远就能听到皇阿玛的笑声,想必当真是开怀不已了。” “弘晖今日气色不错,四弟妹也难得一见。” 猝不及防被他点了名,思馥唇角微抿,恭谨的福了一礼,柔声道。 “给太子爷请安。” “不必多礼。” 胤礽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虚扶一下,可突然间察觉到什么,他指尖微顿,蜷缩着收了回来,面上含了几分担忧。 “这弘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既病了许久,四弟,怎的也不见你请个太医瞧瞧?” 看着弘晖板板正正行礼的模样,他心里也起了几分爱惜之意。 “四弟,孤不得不说你几句,你这个阿玛当真是不太合格。” 经他这么一说,身后的胤禛才算有了几分存在感,袖口下的拳头紧握,他低眉敛目,尽管心中紧绷着一根弦,可面上却是惭愧的。 “是弟弟的疏忽。” 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康熙目光沉沉,心思转瞬间便开口训斥道。 “你这哪是疏忽?朕看你是压根不上心!一味的偏宠那个侧福晋,对待唯一的嫡子弘晖也不甚关注,不可宠妾灭妻,朕素日教导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被他当着妻儿的面这般训斥,胤禛心下一紧,却丝毫不敢反驳,只能低垂着头,任由皇阿玛把气撒了。 余光瞧见思馥隐晦且感激的目光,康熙喉结微动,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面色沉郁,一锤定音道。 “既然你如此拎不清,便把弘晖送到宫里来,与弘皙一起,朕亲自教导。” 这下不光是胤禛,就连胤礽也面露惊讶,心底暗自揣摩着皇阿玛究竟是何用意,左右是个孩子,他扬唇笑了笑。 “皇阿玛英明,正巧弘皙嚷嚷着缺个伴,弘晖来了,正合适。” 不同于他的态度温和,胤禛可就是实打实的震惊了,到底是摸不准康熙的脉,便试探性的问道。 “皇阿玛,弘晖年纪还小……” 他只开了个头,就被康熙语气沉沉的打断。 “就是年纪小,才要细细教导,未免在你的府中被忽视,从而左了性子。” “老四,朕不是在跟你商量。” 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胤禛很是心惊肉跳,恭敬的低头应了下来。 “儿臣遵旨。” 思馥本该是欢欣的,毕竟,不管康熙存的是什么念头,能被他亲自教导,对弘晖来说都是一件倍加荣幸的事,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舍,福身谢恩的时候,语气中就带出来几分端倪。 “儿媳遵旨。” 听出她话里掩藏的失落,康熙眸色一暗。 弘晖年纪小,对思馥还过于依赖,闻言,便仰起头好奇的问道。 “皇玛法,进宫被您教导,还可以每天见到额娘吗?” 康熙沉默了片刻,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期待神情,他眼中划过笑意,佯装不悦的沉下了脸,浓重的威势散开。 “弘晖,皇玛法让你进宫是为了开蒙学识,你怎能一味地挂念额娘?” 见他突然间动了怒,弘晖虽有些担忧,却并不怯怕,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条理清晰的说道。 “皇玛法,自弘晖记事以来,每每便是额娘细心照料,衣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弘晖并非有意冒犯皇玛法,而是担忧额娘惦念,皇玛法,弘晖知错。” 这一席话落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尤以胤禛为甚。 他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在皇阿玛和二哥面前实在臊得慌,他这个阿玛确实做的不合格。好在他向来冷脸惯了,也没人能瞧得出来他的不自在。 一片沉寂中,胤礽唇角微翘,温声开口道。 “皇阿玛,弘晖倒是一片难得的赤子之心。” 康熙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明明满含担忧,却还是克制着没有出声的思馥,又定定的看了弘晖片刻,突然间和缓了神色,笑了出来。 “既如此,你住在宫中,朕便准许你额娘可每两日前来宫中探望,如何?” 弘晖已经是惊喜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应了下来。 “孙儿多谢皇玛法!皇玛法最好了!” …… 弘晖被留在了乾清宫,思馥倒是与胤礽二人一同退了出来。 走远了些,她停了下来,就像是随时在关注着她的动作,那两人也停了下来。 没去看胤禛欲言又止的模样,思馥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福了一礼,轻声细语道。 “方才多谢太子殿下。” 胤礽负手而立,他眉眼俊逸,姿态闲适,目光在她浅淡羞红的脸上顿了顿,而后笑道。 “无妨,弘晖是个好孩子,孤很喜欢。” “不当谢……弟妹。” ------------ 第7章 四福晋(7) 马车上。 思馥端庄的坐在一侧,低垂着眼,神色温婉,却带着几分落寞。 无声的沉寂过后,对面面色紧绷的胤禛先低声开了口。 “福晋,弘晖能留在宫中,是一件好事。” “得皇阿玛亲自教导,向来是只有弘皙才有的待遇,如今弘晖也……” 正说着,他突然哑声了,因着对面的女子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不悲痛,但可怜。 他伸出手想要帮他拭去泪痕,可却被她躲开,便顿在了半空中,随后默默垂下。 沉默了许久,他隐约像是轻叹一声。 “福晋,爷知晓你舍不得弘晖。” 说话间,思馥微抬起头,那张像是染了红霞的脸也映入他眼中,娇艳欲滴,可鼻尖微红,眼尾也微红的啜泣模样,更是让他心下一软。 他们是年少夫妻,十几年来,福晋向来是温婉恭谨的,很少在他跟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更是心生悸动。 “爷,妾身不是舍不得弘晖,得万岁爷教导是弘晖的荣幸,妾身怎会如此不识抬举?” 迎着他暗含怜惜的目光,思馥眨了眨眼,长睫上挂着的几滴泪珠霎时间就掉落了下去,她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一边轻声细语的喃喃道。 “妾身是心疼弘晖大病初愈,心里还在担忧着额娘,他才多大啊,就……” 她没再往下说,可胤禛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堵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强行拉住了思馥的手,声音也有些沉闷。 “是爷不好,是爷这些年对你们母子二人关心太少了。” “弘晖是个好孩子。” 本来心里还对于她推拒躲避自己而郁气满满,可如今瞧见她这般模样,瞬间就软了心肠,再想不起因何置气了。 说到底,还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做的不对,让她们母子二人受了委屈。 【挽挽,他好像后悔了。】 系统团团的童声响在她的识海中,思馥神色不变,借着拭泪的动作遮掩住眸光微闪。 “不如何,他还应该更后悔。” 团团好似在思量着什么,没多久就开口道。 【挽挽,康熙起的是掠夺之心,太子的是觊觎之心,胤禛的是愧疚之心,胤祥的是怜惜之心,他们的目光都频频落在你身上,有朝一日转化成真心后,你就赚了。】 【如果再多几个心,挽挽,你这一趟就来的值了!】 说到最后,他竟隐隐的兴奋了起来,声音本就像小孩子,思维也简单,这会儿与其说是一个冰冷的系统,倒不如说是个有人情味的孩子。 思馥眼中流淌着笑意,心绪宁静又平缓。 真心吗?她曾经得到过一人的真心,可却又亲手将他背弃,恐怕,死于非命她也并非全然无辜。 冷风萧瑟中,她的心也一片寒凉,没有一丝涟漪,车帘被微微吹起一片缝隙,又悄然落下,隐隐露出了她那张昳丽的脸,一闪而逝。 不远处的糕点铺旁,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突然间愣了神,他穿着打扮皆是不俗,腰间还挂着佩剑,眼瞧着马车走远,竟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 “二哥,你看什么呢?” 耳边是一个清脆的女童声,男子回过神来,掩饰住自己的反常,而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妹妹想吃什么?快些挑选。” 女童乖巧的应了一声。 鼻尖满是糕点的浓香,男子的心中却觉得有些空荡。 …… 翌日。 坐在正屋内,思馥颇有些昏昏欲睡。 乘云也了解些始末,虽骄傲于弘晖阿哥入了康熙爷的眼,保准气的李氏饭都吃不下,可却也心疼福晋思念儿子,郁郁寡欢。 突然间,她思绪一转,脸上也露了笑,蹲在思馥跟前,低声细语的说道。 “福晋,奴婢这几日听了件新鲜事,说给您听个热闹。” 思馥挑眉:“那便说来听听。” “听说前几日,八福晋的妹妹明玉格格与侧福晋的妹妹若曦格格起了冲突,竟直接把若曦格格从台上推了下去,伤势不轻。” “可奇怪的是,若曦格格醒来之后,性子就变得极为跳脱,行为也很奇怪。” “就昨日,还当街拦了贝勒爷和十三爷的马,若不是贝勒爷及时勒住了马,恐怕她也要非死即伤了。” 思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张晓已经穿越过来了,想必如今还在困惑挣扎,自己究竟是张晓,还是马尔泰若曦? 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本就是比邻而居,那边出点什么动静,向来是这边最先知晓。 也因此,若曦这几日闹出的鸡飞狗跳的所有事迹,全都在四贝勒府的下人口中流传,全当热闹看了。 乘云又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福晋,那若曦格格好像格外招人喜欢,不仅八阿哥驳了嫡福晋的面子向着她,就连十阿哥也都因着她,将自己的生辰宴交给了侧福晋举办,这可真是把八福晋的面子扯到地上了。” 闻言,思馥突然间想到原剧情中与若曦情同知己的胤祥,便抬眸问道。 “那十三阿哥呢?” 乘云想了想从隔壁听来的消息,随后摇了摇头。 “福晋,十三阿哥好似对她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优待。” 端起一旁的茶轻抿,思馥抬眼望向窗外,唇边隐隐有笑意清浅。 …… 另一边的皇宫内。 刚下了朝,随着胤禛去永和宫给德妃请了安,胤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在宫道的拐角处,又遇见了胤禩一行人。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九子夺嫡之势还未露出端倪,是以,几个不同阵营的兄弟明面上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 “四哥,十三弟。” 胤禩身形挺立,面上一派笑意温和,胤禛虽面无表情,却也微微颔首。 而在他身旁跟着的是胤禟则是挑了挑眉,看着出神的胤祥,出声调侃道。 “十三这是被谁把魂都给勾去了?” 他这么一说,胤䄉瞬间来了精神,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道。 “九哥,十三是不是又找了哪个红颜知己?” “之前的那个我还没见过呢!” 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胤祯也起了兴趣,目光灼灼的往最边上的胤祥脸上瞟。 被兄弟们这么打趣,胤祥心下一慌,面色也僵硬了下来,因着他眼前随即浮现的,便是最不该肖想的那人。 ------------ 第8章 四福晋(8)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他佯装镇定的扬唇笑道。 “九哥十哥可别拿弟弟取笑了,只不过一时困倦晃了神罢了。” 胤禟挑了挑眉,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显是不怎么信的,可也懒得深究。 一边的胤䄉则是撇了撇嘴,好在他心思浅显,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咧开嘴笑眯眯的说道。 “八哥,我跟你回去,正好看看若曦在做什么。” 胤禩依旧是笑意温和,微微颔首。 “十弟倒是挺跟若曦合得来。” “嘿嘿,八哥,我是觉得,若曦太与众不同了,平常遇到的格格们全都是规矩守礼的,太死板了,若曦就不会啊,她活泼可爱,脑子里总有想不完的鬼点子。” 胤䄉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气,他本就是浓眉大眼的长相,倒是凭空多了几分敦厚之感。 他话音刚落,十四胤祯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还是提了一句。 “若曦是不错,只不过有时候过于跳脱了些,规矩学的也不够好。” 这么一说,胤䄉就不乐意了,他眉头皱了皱,很是不赞同。 “十四弟,若曦那是不受拘束,自由自在,若都是如京城里的女子那般,把规矩都刻到了骨子里,那就不是若曦了,你不懂。” 胤祯并不十分赞同,英气的眉眼扫向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是是是,知道十哥你喜欢她。” “老十四,你,你可别乱说……” 胤䄉的脸破天荒的红了一片,倒是让众人都看了个新奇,一时间朗笑声不绝入耳。 这几个兄弟凑到一块,胤禛寡言,胤禩温和,胤禟懒散,胤祥心里又藏着事,也就只有出了名的铁憨憨老十最是活泼,还有一个尚且年轻气盛的老十四沉不住气,两人时常斗上几句嘴,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息,让最沉闷的胤禛都能看个趣。 出了宫门,胤䄉便嚷嚷着跟胤禩回八贝勒府。 如今也只有她对若曦的兴致最浓,到了地就连忙跳了下去,一眨眼就跑没了影。 眼下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胤禟懒得掺和,就跟着就跟着去了一墙之隔的四贝勒府,胤祯虽说与亲哥的关系别别扭扭,但也没到互相仇视的地步,就也跟着进了四贝勒府的门。 …… 思馥正卧在榻上小憩,乘云便放轻了步子走了过来,轻声唤道。 “福晋,四爷回来了。” 睫毛微颤,她缓缓睁开了眼,乍一醒,里边便好似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着股慵懒的美。 在乘云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瞧着天色尚早,思馥抿了口茶水,声音温婉,语气却极为淡然。 “乘云,昨日从宫里带过来的美人,记得调教一番,早早的送去前院,让贝勒爷挑选,到了夜间……便近身服侍吧。” 闻言,乘云有些犹豫,心里直打鼓。 “福晋,九爷、十三爷和十四爷也来了前院,这青天白日的,会不会……” “无妨。” 思馥坐在妆台前,拿起殷红的口脂盒,指腹轻点,而后贴在自己的唇上。 她抬起眼,看着镜中目盼神清的美人,肌肤似雪,却因着这一点殷红,无端的多出了几分娇艳来。 “都是自家兄弟,爷岂是这般小气之人?” 乘云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嫡福晋青天白日的给前院送女人,还是在自己的兄弟跟前,这不是贝勒爷小不小气的问题吧…… 福晋近日的做法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不过好在她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足够忠心,也不会去追问,对她来说,只要主子舒心,那她才不管贝勒爷难不难堪、丢不丢面呢。 乘云刚领了命离去,外边的闲月就走了进来,轻声细语的回禀道。 “福晋,贝勒爷身边的高无庸来了,说是,爷请您去前院待客。” “知晓了,让他先回吧。” “是。” 等闲月走了出去,思馥才站起身,目光看向窗外高无庸低头离开的背影,神情没什么变化。 若是胤禛不遣人来请,身为嫡福晋,且又是那几人的四嫂,为了不失了礼数,她也是要去一趟的。 【挽挽,这几人都是将来参与九子夺嫡的,气运深厚,若是将他们的真心拿到手,最是值当了。】 听出它话中显而易见的愉悦,她也弯唇笑了笑。 对她来说,那些不完全是旁人的真心,而是能支撑她往返前世的筹码,自然是越多越好,越醇厚越好。 …… 前院。 这四人倒是难得聚上一次,是以,胤禛便使人早早备上了酒菜,喝了几杯酒打头,闲话也就多了些。 “我说四哥,听说你还被那若曦格格拦过马?” 胤禟一只手执酒壶,另一只手端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来了一杯,活脱脱就是一个酒鬼的模样,他唇边还含着调侃的笑意,动作间倒是尽显风流。 胤禛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副沉闷的神情,沉声道。 “十三弟也有份。” 他这么一说,胤禟的目光移开,落到了闷头喝酒的胤祥身上,挑眉问道。 “十三弟怎的学你九哥我喝酒?” 许是喝了几杯酒,心里莫名的郁气散了些,胤祥扬唇笑了笑。 “九哥真是好生霸道,喝杯酒也算是随你?” “那我出钱多开几家铺子,你岂不是就要说我断你财路了?” 他这般调侃,让胤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 “听你这口风,莫不是想学我与民争利了?” “九弟。” 胤禛瞧了他一眼,他才挑了挑眉,收敛了些,毕竟这句话乃是皇阿玛当初知道了他在民间敛财,当众训斥他的话。 不过他脸皮也够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与民争利怎么了?照他来看,这世上最值得去追逐的东西就是钱了,花了还有,没了再赚,他总有法子能捣鼓到大把的钱。 皇阿玛如今看不上,说不定有朝一日,那国库里还没他的口袋里重呢。 须臾,院中突然间传来些许动静,胤禛眉头微蹙,下一刻就瞧见高无庸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斟酌着回禀道。 “爷,福晋遣人送了几个女子过来,说是……” 看着几人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身上都出冷汗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说是让爷挑一挑,夜间服侍。” 席间的氛围一僵,胤禛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阴沉了起来。 胤禟则是缓缓的移开目光,隐约能瞧见院中的几个环肥燕瘦的女子。 若不是情势不合适,他都想吹一吹口哨了。 四嫂真乃奇人也。 ------------ 第9章 四福晋(9) 气氛莫名的有些沉闷,胤祥心里有隐忧,生怕那女子会落了埋怨,便只能岔开话题,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四嫂来前院了吗?” 胤禛不言,一边的胤祯则是瞥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气盛,唇边翘起的弧度都险些压不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又抬头看了眼那几个女子,这才朗声道。 “四哥,四嫂还挺体贴你的。” 听着他们一言两语,胤禛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对着还在一旁候着的高无庸吩咐道。 “送回正院。” 高无庸一脸为难,迎着九爷和十四爷调侃的眼神,只能尴尬的退了下去。 胤禟正想要笑出声,就对上了胤禛冷冷的目光,他无趣的撇了撇嘴。 不过他向来是个随心的性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到了门边,刚要去瞧瞧高无庸是怎么把那几个女人送走的,迎面却瞧见一个姿态端庄的女子进了前院的门,正侧过脸,好似在吩咐高无庸什么。 他眯了眯眼,不过须臾间,那女子就转过了脸,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待到离得越近,模样就越清晰,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往日里他的相貌在众兄弟中便足够盛,皆因他有着一个美人额娘,宜妃便已经是皇宫里难得的最为貌美的那一茬嫔妃了,可眼前这女子,更是远盛多矣。 由远及近,女子活脱脱就是一副圣颜仙姿,肤如凝脂,宛如温玉,眉如细柳,眸如秋水,当真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女子分明就是…… 迎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思馥脚步微顿,随后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他跟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柔声唤道。 “九弟安。” 许是只沉默了几息,胤禟一只手背到身后,不受控制的摩挲着,随即侧过身,让开了门,低声颔首道。 “四嫂。” 思馥弯唇笑了笑,一举一动皆是温婉似水,出于礼数,她便轻声寒暄了几句。 “九弟怎的不进去?” “外面已经有了凉意。” 明明是端庄到了骨子里的人,耳边的嗓音却是无比娇柔,胤禟眸色幽深,不过片刻,便已经平复了过来,又是往日里那副模样,挂着笑挑了挑眉。 “方才听了个热闹,便想着出来瞧瞧。” 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调侃,思馥颊边多了几分薄红,垂下了眼轻声道。 “没什么热闹了,九弟还是进去吧。” 说话间,她正要掀开帘子走进去,抬起的那只手却扑了空,抬头一瞧,已经被他抢先一步高高掀起,那张俊美出挑的脸上含着笑意。 “这是弟弟该做的,怎么能让四嫂亲自动手呢?” 听多了他往日里的混不吝性子,思馥移开了眼,柔声应下。 “多谢九弟。” 说罢便径直进了里屋,在他眼中,只余那个纤细窈窕的背影,鼻尖隐约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他垂下眼静默了片刻,唇角隐约是微扬了一些,随即便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不改色的跟着走了进去。 …… 越往里走,里边的胤祯无所顾忌的调侃声,就越清晰,自己亲哥的冷脸可完全吓不到他,左右他本就看不惯老四。 “四哥,四嫂一片好心,你给人送走做什么?” “你整天沉着个脸,别给人吓到了。”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他喝了一杯酒就释放了本性,眼看着胤禛的脸越来越黑,他笑得就越欢实。 突然间外面传来些许动静,他若有所感的转过了头,瞧见来人的那一瞬间,面上的笑意就彻底僵住了。 须臾,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很是局促的唤了一声。 “四嫂。” 仔细一瞧,他耳根都红了一片,神情莫名的有些呆愣羞赧,讷讷说不出旁的话来。 往日里不是没见过四嫂,可今日这么直面着,恍惚间才发觉,四嫂竟是这般……他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前女子,堪称国色。 自一进了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思馥垂下了眼,颊边呈现薄红,是一副说不上来的娇羞之态,可她的神情却是极为温婉的。 对着几人微微福身,她唇边含着笑意清浅,柔声道。 “贝勒爷,九弟,十三弟,十四弟,妾身来迟了,还请莫怪。” 胤禛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眼中透出几分烦躁的火气,却只能强压着不表露出来。 望着那困扰他好些天的女子,胤祥呼吸一窒,既为自己心中升起的大逆不道的念头而感到心惊肉跳,却又在瞧见她的一瞬间心下欢喜,片刻间,他暂且摒去所有不伦的思绪,扬唇笑起,语调温和。 “四嫂,不迟,弟弟们也才来没多久,是我们叨扰了。” 他这么一开口,犹在愣神的胤祯才算缓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笨拙的找补着。 “对,四嫂,才刚来没多久,而且……” 他忍不住又抬眼看向她,声音越来越低。 “你能来就很好了。” 胤禟也跟着走了进来,面上仍旧笑着,大咧咧的坐到了自一旁,含笑道。 “坐啊,四嫂。” 迎着这几人的注目,思馥颇为不自在,她微微摇头,笑意清浅。 “不了,你们吃喝便是,我便是来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尽管跟四嫂说。” 说到这里,她才总算与浑身冒冷气的胤禛对视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他沉声说道。 “爷不需要什么服侍的,福晋还是全都领回去正院伺候吧。” 在几个弟弟跟前,他极力忍着心中的不满与烦躁,昨日自皇宫里回来,他还满心以为两人已经消除了隔阂,不说鹣蝶情深,那也定是相敬如宾的,正如他如今的想法,是想要和福晋好好做一对恩爱夫妻的,可她却毫不顾忌的给他的前院送女人,还送的这么光明正大,让他如何能不恼? 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也就带出几分来,而几人眼睁睁的看着思馥抿唇红了眼,低声细语的回道。 “爷,是额娘吩咐的,妾身,妾身也……” 瞧着她隐忍至极的模样,饶是胤禟这个向来没心肝的,都忍不住心中烦闷,怜惜不已。 ------------ 第10章 四福晋(10) “四哥,额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赐下了人,四嫂怎么能拒绝?” “额娘不也是为了你着想?” 胤祯皱着眉头看向冷脸的胤禛,话里话外诸多维护。 “这事,不怪四嫂。” 胤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这个向来不亲近的弟弟训斥了一通,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看着眸光潋滟的思馥,他语气也还是硬邦邦的。 “爷又没说怪你。” 思馥弯唇笑了笑,接着便又轻声道。 “方才妾身已经吩咐了高无庸,将那几人送去了前院的偏房,额娘的吩咐,妾身不敢不从,怎么处置,就由爷说了算。” “左右府里人也不多,爷就是都留下了,也是好的。” 胤禛垂在一侧的手慢慢握紧,看着那女子表面温顺,实则暗藏锋芒的模样,心中郁气横生,旁的福晋都是恨不得与自家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倒好,想着法的给他院里塞人,左不过是拿额娘做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觉得烦躁,索性直接应承了下来,也顾不上是在兄弟跟前了。 “既如此,那就留下吧,劳烦福晋给她们个名分,再拨几个院子给她们住。” 话音刚落,他就紧紧的盯着思馥的神情,企图从里面看出几分的落寞神伤来,可却并没有如愿,她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柔声应了下来。 “自当如此,爷放心便是,妾身会置办妥帖的。” 他闷头喝了一杯酒,没再说话,对面的胤禟倒是看出了几分猫腻来,这一对向来相敬如宾的夫妻,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和乐。 咂摸出味儿来,他眼中的笑意更浓,只偶尔看向那女子的目光,却是莫名悠远。 待到思馥礼数周全的退了下去,胤禛心下烦闷的多喝了几杯酒,倒是没瞧见他的几个弟弟全都跟过去的目光。 真是乐哉。 …… 回了正院,思馥便倚在窗边的软榻前,耳边听着团团如同汇报战利品一样愉悦的声音,她唇边也含着笑意。 【挽挽,胤祥已经转化成爱慕之心了!他是最快的一个哎,胤禟的也是觊觎之心,胤祯的是萌动之心。】 【挽挽你真厉害!】 思馥轻轻的揉了揉眉心,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当年她不就是凭借着这一张脸,帮了那背弃她的家国吗? 思及此处,她合上了眼,遮掩住那一闪而过的冷意,心底一片寒凉,眼中也少有温度。 左右她本就不自诩为什么善良的好人,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算是多算计几分,对她来说也并无不同。 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 晚间,许是为了和她置气,胤禛便真的宠幸了一个德妃赐下的女人,她给的名分是格格,可他却又难得任性的将那女子抬成了庶福晋,口称既是额娘所赐,便要给够体面。 对此思馥并无异议,做足了一个贤惠的嫡福晋该做的事,甚至还大方的赏下去不少额外的分例,也算是与他“夫唱妇随”了。 胤禛生不生气她不知道,但她却是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在他赶过来质问之前,就坐上马车往皇宫驶去。 至于理由?自然是想念儿子了,需要去他的皇阿玛那里瞧瞧弘晖。 * 进了宫门,出于礼数,自然是要先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而她来到的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乾清宫里。 今日休沐,康熙正低眉敛目的站在桌前,执笔写着一张大字,可却明显的有些神思不属,刚把笔搁置在一旁,余光就瞧见李德全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 他抬眼瞥了过去,沉沉的舒了一口气,问道。 “何事?” 李德全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半边脸,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恭声回禀道。 “启禀万岁爷,四福晋方才进了宫,眼下已经去了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将近一刻钟的沉寂,李德全的头越发的低,额间都冒了冷汗,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疑不定。 自那日四福晋离宫,万岁爷便下了死命令,若是四福晋再进宫,便要即刻回禀。原先他只以为,万岁爷是怜惜看重弘晖阿哥的缘故,可方才他下意识的一瞥,就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那纸上影影绰绰写的是 “思馥”二字,而这却又是四福晋的闺名。 如此说来,万岁爷如此怜惜的哪里是弘晖阿哥,分明是弘晖阿哥的额娘才是啊! 他只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多那一眼,知晓了这天家的是非伦常,只能低着头让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降低。 良久,正当李德全浑身僵硬的时候,上首才传来康熙泛着冷意的声音。 “做好你该做的。” 他心下一凛,慌忙的就跪在了殿中间,语气愈发恭敬。 “奴才是万岁爷的奴才,自当无论何时都为万岁爷效力。” “您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他变着法的表忠心,康熙倒是多瞧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路过他旁边时还停了下来,嗤笑一声。 “你倒是个滑不溜秋的。” 说完他便踏出了乾清宫的门,李德全猛的松了口气,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连忙跟了上去,压低声音又说道。 “奴才所言句句真心。” 在他看来确实如此,自太皇太后薨逝,万岁爷如今大权在握,威势愈重,少有不得意之时,自当是该享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供养,还有……最美的女子。 如此说来,万岁爷对四福晋起了心思,也是情有可原,是他一叶障目,一开始就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想来也是,万岁爷的孙子也不少,其中最为看重的便是太子爷家的弘皙阿哥,怎的就因为这一次弘晖阿哥遭了一场罪,就突然间另眼相看了呢? 还不是因着那个温柔贤淑、貌若天仙的四福晋的缘故。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若万岁爷当真能得偿所愿,那四贝勒的处境可就尴尬了,自己的嫡福晋被皇阿玛瞧上了,恐怕怎么说出去,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左右他只是一个奴才,还是万岁爷身边最忠心的奴才,他只要当好差便是了,至于四贝勒惨不惨的,关他什么事呢? 他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而康熙却是因着他的话微微眯起了眼,途径御花园,瞧见已经凋零了不少的花朵,他眼前却总能浮现那张娇怯的脸,挥之不去。 李德全说的没错,他是天子,自是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左右是老四宠妾灭妻不知珍惜,那他起了心思要将那女子救出苦海,有错吗? 当然没有。 ------------ 第11章 四福晋(11) 永和宫。 思馥行礼后便坐在了一侧,如今弘晖被康熙要到了身边亲自教养,饶是德妃,也不敢轻易为难她了。 瞥了眼她那晃人的容貌,德妃到底是心气不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那日赐下去的几人,眼下如何了?” 听出她的试探,思馥神色恭谨,语气温婉,没有一丝不得体之处。 “额娘放心便是,那几位都安排进了后院,封为格格,有一位格外讨爷喜欢,还被爷破例封为了庶福晋。” 听她的口气,并没有任何吃味不平,反倒是格外宽宏大方,倒是让德妃摸不准她的脉了,不管是后院还是后宫,都是需要争宠的,即便她是嫡福晋,可若是没有夫君的爱护敬重,又如何能在后院里有几分威严呢? 可她却是实打实的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任凭老四宠爱谁,都不甚在意,难道是说,乌那拉那氏的女子,当真能贤惠至此吗? 她心里极不愿意承认这个猜想,这女子是已故的孝懿皇后挑选的,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明她的眼光极好?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下郁气横生,当年佟佳氏抢了她的儿子,甚至连早死了也能让胤禛频繁惦记着她,从而对自己的亲生额娘不亲近,这口气,她如何能咽的下去。 思及此处,她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微微用力的放在了桌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殿内格外明显。 不光思馥一脸惊惶无措,行至门外的康熙也顿住了脚步,他神色莫测,摆了摆手,阻止了那小宫女的通报。 “如此甚好。” 瞧着她坐于下座那一副端庄的模样,德妃轻嘲的扯了扯唇,语气也稍显刻薄。 “如今老四年纪也不小了,可府里却还是只有那小猫三两只,子嗣不丰,便是你嫡福晋的错处。”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有弘晖一子,也不知是不是当初伤了身子,若是不能再生下嫡子,那就要大度些,多给府里添些人,也好为老四绵延子嗣。” 看着思馥一瞬间苍白的面色,却更是柔弱不已且楚楚可怜的模样,德妃心头的火越烧越盛,说起话来也愈发没了忌讳。 “你是嫡福晋,便要宽宏大度,不可如此善妒不容人,若真是如此,不光本宫饶不了你,就连万岁爷那边,怕是也容不得你。” “朕今日才知,德妃好大的威风。” 一个泛着冷意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德妃心下一慌,抬眼就瞧见康熙正大步走了进来,面色是十足的阴沉冷峻,看着她的目光都好似夹着冰碴子一般,让她陡然间变了脸色,惊惶不已。 她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躬身行了一礼,手心都有了一股黏腻的感觉,恭声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康熙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叫起,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余光瞧见思馥自怔愣中回过神来,正要起身行礼的时候,他却突然出了声。 “老四福晋,弘晖正在乾清宫,你便去瞧瞧他。” “李德全,带路。” 他此时的威势极重,就连德妃都不敢有丝毫怨言,咬着牙坚持着行礼的姿势,思馥恍惚了一瞬,只能犹豫的应下。 “皇阿玛,儿媳告退。” 说完她便垂眸退了出去,却总能感觉到一道侵略性极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李德全倒是很有眼力劲儿,知晓了万岁爷的心思,他自然是对这位目前的四福晋极尽恭敬,话里话外多说了不少。 “福晋,弘晖阿哥很受万岁爷看重,与弘皙阿哥也合得来,您放心便是。” 思馥颇为内敛的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漫不经心的随意。 “多谢李总管告知。” 李德全头垂的越发低了,恭声道。 “福晋客气。” …… 德妃身子都摇晃了,面色苍白,康熙才沉声说了一句。 “起来吧。” 那股劲儿刚松下去,她险些直接跌倒在地上,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才堪堪的站在了原地。 可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心里是一片惧怕的恐慌,毕竟在康熙跟前,她向来就是扮温顺柔弱的谢语花才受得宠,即便近些年不怎么侍寝了,也能在他心里多些分量。 可眼下却被他瞧见了苛责儿媳这一幕,恐怕多少会影响在他眼中的形象吧? 她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扬起笑脸,语气轻柔的说道。 “万岁爷,臣妾去给您沏一壶茶,您常说臣妾的手艺好呢……” “不必了。” 她刚想试探的转过身,就被康熙语气凉凉的打断了。 “朕不渴。” 看着德妃面色僵硬的抬起头来,他心念一转,沉声道。 “你担忧老四府中子嗣不丰,朕可以理解,可又怎能一味的苛责嫡福晋?” “弘晖被教养的很好,老四福晋的功劳不小,怎能被你如此敲打折辱?” 德妃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却还不敢反驳,只能讷讷道。 “万岁爷,臣妾只是训诫了几句。” “训诫?” 康熙一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摩挲着,眸色一片幽暗。 “如何训诫也轮不到你,自有朕来,你若是实在担忧,便给老四的府中多赐下几个人,在朕往日里的印象中,你都是和气贤淑的,可不想今日竟如此磋磨儿媳,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 德妃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开头那一句是什么意思,就被他一连串的重话给吓到了,而后就又听到他最后吩咐道。 “既如此,你就在永和宫禁足一个月吧,朕如今不想见到你。” 话音刚落,他就大步朝外边走去,脚步隐隐约约有些许急促之感,听着耳边几声恭敬的“恭送皇上”,德妃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一脸丧气的跌坐在了地上。 虽说罚的不重,可这却是真切的意味着,她这么多年在万岁爷跟前营造的温柔谢语花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了,还惹了他的厌烦,日后要再想出头,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咬牙切齿的埋怨着,都是因着老四和老四福晋,她才会遭此大难,恐怕这个儿子是天生跟她犯忌讳。 想到这里,她无比庆幸还有十四这个备受万岁爷宠爱的小儿子,即便到时没了宠爱,她还有儿子可以依靠。 她这边极力说服着自己,那边的康熙已经是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思,终于进了乾清宫的门。 ------------ 第12章 四福晋(12) 门外李德全规规矩矩的守着,康熙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那女子娇柔婉转的声音,让他倏然间停顿了一下,眸色愈深。 “……额娘一切都好,弘晖要乖巧,听皇玛法的话……” “弘晖会听话的,不让额娘担忧。” 他眼中好似翻涌着莫名的情绪,随即便大步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女子笑得温柔的半边脸,极尽柔美。 思馥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对上了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她面色一紧,连忙牵着弘晖的手俯身行礼。 “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弘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行礼。 “孙儿弘晖给皇玛法请安,多谢皇玛法让额娘进宫看望弘晖。” 他人虽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都是极有条理,一点也不怯场。 看着她们母子二人恭敬俯身的身影,他的目光都放在了思馥垂头露出的一小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从他的角度,甚至都能瞧见她因着慌乱而轻颤的长睫。 唇角微微勾起,他眼中更多了几分笑意,低声道。 “起,不必多礼。” 思馥心下微松,神色依旧恭谨端庄,柔声细语的说道。 “多谢皇阿玛,皇阿玛日理万机,还要忧心弘晖,实在是辛苦……” 康熙就在她跟前负手而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就这么沉沉的看着她,看着那张殷红的唇慢慢吐露出低软娇柔的话,看着那张芙蓉面上逐渐染上红晕,娇羞不已。 他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尽显,眸色也变得一片幽深,直到她略显无措的抬起眼,与他的目光撞上,这才哑声开口道。 “朕不觉得辛苦。” “弘晖天性聪颖伶俐,定是你这个额娘平日里教导有方,朕应该赏你才是。” 他的语气越来越低,眸中的情绪已经浓烈到不想要遮掩了,思馥心慌意乱的移开了眼,一只手下意识的攥紧的袖口。 潋滟的眸子里升起一片水雾,心下已经察觉到了他并不隐晦的心思,吓得她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皇阿玛,儿媳,儿媳不用赏。” 瞧着她怯怕到屡屡逃避的目光,甚至连眼尾都泛红的模样,康熙心里的痒意愈发难挨,他轻咳一声,略微收敛了些,勉强让自己移开了视线。 “朕说该赏,那就是该赏,你何必推诿?” 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深长,思馥无话可说,只能垂眸小声应道。 “皇阿玛说的是,儿媳知晓了。” 又看了她一眼,康熙便伸出了手,在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的时候,摸在了弘晖的头上,余光瞧见她尴尬且羞红的俏脸,他眼中笑意加深,语调温和。 “弘晖很聪慧,朕并没有费太多心神。” 听着地位最崇高的皇玛法这般夸赞他,哪怕是性子沉稳的弘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羞赧的挠了挠头。 然而下一刻,康熙就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更加温和的对着他嘱咐道。 “昨日朕教你写的字,去御书房把他拿过来给你额娘瞧瞧。” 即便再聪慧,弘晖到底也是年幼懵懂,闻言便兴冲冲的应了一声。 “是,皇玛法,弘晖这就去。” 而被康熙淡淡的扫了一眼的李德全也心下一凛,连忙跟了上去,不由得咋舌。 御书房与乾清宫相距不是甚远,可哪里就轮得到弘晖阿哥一个小主子去拿了,万岁爷分明就是想找机会与四福晋独处,才拿这个当了借口。 看着一旁笑得灿烂的弘晖,他低下头遮住脸上的唏嘘,心下暗道,弘晖阿哥哟,看样子,你皇玛法是铁了心的想做你皇阿玛了哟。 …… 乾清宫内陷入一片静谧,只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犹在耳侧,思馥早已察觉出了不对之处,迎着眼前的男子深沉的目光,她唇角紧抿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 “皇阿玛。” 内敛的性子让她也说不出什么失礼的话,只是尽量躲避着那灼人的视线。 须臾,康熙终于低声开口道。 “你在躲朕。” 思馥垂眸不言,那只攥着衣袖的手却越发用力,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似乎是在作着无声的抗拒。 见此,康熙唇角微勾,没有再步步紧逼,而是大步走向了桌前,看着桌面上铺开的白纸,他提起笔,抬眉望了过去。 “可愿帮朕磨墨?” 迟疑了几息,思馥还是妥协般的走了过去,她走的极慢,到了桌前,才柔声应了一句。 “儿媳遵旨。” 她着重了强调了“儿媳”二字,试图用这一层身份来提醒他,不可越界,也不可荒唐。 可她这般略显笨拙的提醒,却让康熙觉得犹如蚍蜉撼树,唇边的笑意更深。 侧目瞧着她动作轻柔,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在地下墨渍的映衬下,更是如同被打磨的白玉一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晶莹。 他目光始终未移开,勉强克制住了想要触碰那只手的念头,呼吸也逐渐发沉。 瞧着已经有了着墨汁,康熙执笔凑了过去,便见她瞬间僵直了手,不敢再动,他动作微顿,随后不紧不慢的沾染了些许墨迹,而后移到了纸上。 思馥神色稍缓,发觉那只手有些许的疲累,便收回换了另一只手,望着他正在神色专注的写着大字,她抿了抿唇,不经意间瞥了过去,却陡然间睁大了眼睛,手中动作也僵住了。 那纸上赫然写的是她的闺名,他竟是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康熙停住了笔,将那张纸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余光看到她已经是面露震惊的盯着他手中之物,他还大方的往一旁递了递,挑眉道。 “是这两个字吗?” 思馥没有回答,那张堪称为圣颜仙姿的脸上一片苍白,鸦羽色的长睫轻颤着。 康熙心有不忍,他将那张纸放在了桌上,还是低声询问道。 “思馥有心如明镜之意,朕观你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心中可懂了朕的意图?” 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只能垂下了眼不再去看,娇柔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儿媳愚笨……不懂。” ------------ 第13章 四福晋(13) 侧目瞧着她明明怕极了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模样,康熙心下一软,并没有步步紧逼。 他扯下腰间的盘龙玉佩,抬手递给了他,眼中含笑,挑眉道。 “不懂无妨,朕有的是耐心。” “说好了赏你,便将此物拿去。” 知晓有多贵重,思馥定然不能顺理成章的收下来,她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脸露出了那一片薄红,轻声细语道。 “皇阿玛,这太过于贵重了。” 哪料这一次康熙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退步,反倒是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接触的一瞬间,他只觉手中娇软至极,指尖不禁轻颤了一下,不舍放开。 可看着她双目潋滟的含着水光,眼尾泛着一抹红晕,这般可怜又极美的模样,心里像是被轻轻的拨弄了一下,不疼,但痒。 “皇阿玛……” 那酥软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险些没忍住心下磅礴的欲念,多有唐突,幸而他强忍住了,喉结上下滚动着,掩盖不住略显粗重的气息,他好似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感受到她僵住了的那一瞬,才收了回来。 瞧着她好似劫后余生的庆幸松懈,康熙突然间笑了出来,低声道。 “叫皇阿玛作甚?” 思馥唇角紧抿着,手中被迫的握紧了那个玉佩,怯怕的抬眼看向他,只瞧见他眼中陌生却又灼热的幽深,她僵硬的垂下眼,轻声道。 “皇阿玛是天下万民之父,自当作为表率。” 康熙唇边犹还挂着淡淡笑意,眸色更显暗沉,他指腹轻点着桌面,须臾间,意味深长道。 “既是万民之父,而非一人之父,又有何不能随心所欲,得偿所愿?” 思馥握着玉佩的手渐渐收紧,面色苍白又羸弱,却还是反驳道。 “天理昭昭,众目睽睽,万岁爷是明君。” 康熙唇边笑意更深。 “明君何为,政绩与功勋自当可论,又与风流韵事有何相关?” 他嗓音低沉,语气随意且轻松,却让思馥无话可说,只能执拗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便是不能。” 倏然间,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思馥借机往后样旁边退了些许,下一刻,弘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外。 “皇玛法,额娘。” 他脸上还挂着天真灿烂的笑容,手中拿着一张纸,先是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这才语气雀跃的递给了思馥。 “额娘,快看,是皇玛法亲自教弘晖写的。” 接过那张纸轻轻展开,看着儿子纯真的笑脸,又迎着康熙并不纯粹的目光,思馥垂下眼,捏着纸边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弯了弯唇,柔声道。 “弘晖真厉害。” 一只手摸了摸弘晖的头,转头看向含笑的康熙,当着孩子的面,她只是低声谢道。 “劳烦皇阿玛费心了。” 康熙眉梢微挑,也跟着她摸了摸弘晖的头,语调和煦,却是意味深长。 “无妨,左右都是朕的孩子。” …… 出了乾清宫的门,思馥便往宫外走去,过了长长的一段宫道,迎面却碰上了从毓庆宫出来的太子胤礽,他此时眉头紧锁,面色沉沉,显然不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思馥犹豫了一瞬,还是侧过身微微行礼,垂下眼不去瞧他,嗓音也稍显紧绷。 “太子殿下万安。” 娇声入耳,胤礽停下了脚步,眯了眯眼看着她如弱柳扶风般的身段,朝中诸事繁杂,他也是疲惫不堪,如今倒像是缓了缓,颇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想要伸手虚护住她,可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他僵了一瞬,只能慢吞吞的收回手,不急不缓的应道。 “四弟妹不必多礼。” 胤礽负手而立,思绪一转,不由得温声问道。 “弟妹入宫可是为了弘晖?” 她从乾清宫的方向出来是作不了假的,可一思及方才殿内发生的混乱,又心下慌张,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正是。” 胤礽还想再说上几句,就瞧见她好似很急迫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端庄从容,匆匆行了一礼,便小步子的走远了。 自觉不妥,便又回头望了望,随后又垂下头,脚步略显急促的往前走去。 而那涵盖着万种风情的波光潋滟一眼,却让胤礽怔愣在了原地。 直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须臾,他沉沉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涌动的绮念,大步往乾清宫走去。 …… 马车到了四贝勒府外,乘云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下来,耳边听到隔壁的八贝勒府传来一阵嘈杂声。 思馥抬眼望去,就瞧见一个模样清丽动人的女子正往外跑来,神情颇为愤愤不平,却被几个侍女给拦住,又硬生生的给她拉了回去,她口中还嚷嚷着。 “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个人自由,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放开我,我要出去……” 随着八贝勒府的门被“嘎吱”一声关上,那片声音也渐渐飘远。 思馥收回了目光,等进了四贝勒府的门,乘云才小声嘀咕道。 “定是那西北来的若曦格格,当真是一天也不能安生,整日里闹出笑话来……” “福晋,她可真是一点也不像个闺阁格格,在王府里闹了个人仰马翻,又当面不敬八福晋,这会儿还总想着往外跑,八侧福晋看起来挺温吞的一个人,怎么有个这样的妹妹?” 思馥悠闲的抚了抚发髻,眉眼轻抬,语气颇为漫不经心。 “那又如何,左右是八贝勒愿意惯着罢了,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乘云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一边又给她说着才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那日之后,若曦格格还妄图接近十三爷,可惜十三爷对她却很是冷淡,不过……” 迟疑了片刻,乘云瞧着她娇美的侧脸上是一片从容的平静,便低声道。 “听说贝勒爷倒是对她颇为不同。” 闻言,思馥目光一凝,唇边竟也隐约有了笑意。 看来他们还真是一对命中注定的鸳鸯吗?纠缠在一起也好。 她即便是要入了那后宫,也绝非要是自己主动勾引筹谋,必定要让那权势最高之人,自愿的双手奉上。 由此来作为她手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 第14章 四福晋(14) 进了正院,竟然瞧见胤禛独自坐在桌前,好似是在等她。 她脚步顿了顿,便提着裙摆走了进去,轻声唤道。 “贝勒爷怎会在此?” 就着午后的光线,胤禛抬眼看向她,那张仍旧秀雅绝俗的芙蓉面映在他眼中,却只有表面的客套和恭谨,没有一丝爱意流露出来。 他本来被强自压下的郁气瞬间又涌了上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语气不悦。 “福晋今日匆匆进宫,倒是让本王好找。” 他摆明了是来找茬的,思馥看了他一眼,就坐在了另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 “妾身实在是惦念弘晖,便入宫去瞧了瞧。” 胤禛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 气氛又陷入一片沉寂,他面色沉沉的看着那绝美的女子,只冷冷道。 “福晋既然回府,明日请安时便要好好关照一下云馨,勿要让她受了委屈。” 云馨便是他昨晚封为庶福晋的女子了,德妃赐下的,姓柳,家道中落。 思馥唇角微翘,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妾身自会贤惠得当。” 许是对着她的态度气闷不已,胤禛站起身便甩袖离开了正院。 徒留思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背影。 …… 一晃几天过去,这日八贝勒府可谓是热闹非凡,十阿哥胤䄉的生辰宴便是在此举行。 思馥装扮的并不十分隆重,便是不喧宾夺主的用意,看着沉着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的胤禛,她笑意温婉,便跟着他去了一墙之隔的八贝勒府。 迎面便遇到了面色不好的八福晋明慧和她的妹妹明玉。 瞧见她之后,明慧好似是怔愣了一下,出于礼数,还是强撑起笑脸,福了一礼。 “四哥,四嫂。” 明玉则是盯着她的脸看,满眼惊艳,又莫名羞涩,便跟着姐姐行了一礼。 “明玉给四贝勒、四福晋请安。” 胤禛向来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只微微颔首,思馥则是走上前虚扶了一把,柔声道。 “八弟妹不必多礼,明玉格格请起。” 在她温柔和煦的态度中,明慧也稍稍放下了心,暂时压下了郁气。 “四嫂来的早些。” 明玉也盯着她瞧了许久,向来活泼的性子如今竟莫名的内敛起来了。 她们女眷在此,到底是不方便,最后看了思馥一眼,胤禛便去往了前院。 看出他们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明慧垂下眸子,便带着她往女眷的院里走去,走到荷花池边上,迎面却瞧见了侧福晋若兰和她的妹妹若曦。 双方都是体面人,即便关系不和,哪怕是为了八贝勒府的颜面,也不会闹到今日这种场合。 若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恭声道。 “妾身给嫡福晋请安,给四福晋请安。” 听她这么一说,若曦当即就愣住了。四福晋,那岂不就是历史上未来雍正皇帝的孝敬宪皇后?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目光控制不住的往思馥脸上瞟,心里止不住的惊叹,这么多人考古清朝历史,可怎么从没人说过,孝敬宪皇后竟然长得如此貌若天仙,在她看来,怕是连多少现代的当红明星都远远不及。 这般出众的美貌,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竟也舍得不独宠,那她不由得深深好奇,将来备受宠爱的年妃是何等美人,才能越过这么一位正妻,得雍正皇帝专宠多年。 想到了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四贝勒,倒是颇有冷面王爷的模样,长得还挺帅。兴许是慕强心理,对于这位将来九龙夺嫡的最终赢家,她总是忍不住多关注几分。 正出神间,忽听得那不讲情面的八福晋轻咳一声,紧接着,姐姐若兰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隐晦的朝她使着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在这封建的清朝,盯着别人的脸看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更何况,这人的身份还比她尊贵。 她瞬间收回了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极为生疏且别扭的行了一礼。 “若曦给四福晋请安,给……嫡福晋请安。” 看出她一系列的反应,思馥唇边笑意清浅,柔声道。 “若曦格格不必多礼。” 听着她的声音,若曦再一次感叹,不愧是孝敬宪皇后,连声音都这么温柔好听。 她脸上的表情着实太好懂,可看在明慧眼中却是无比怪异,不过在外人跟前,她倒是不会过多为难,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若兰和她想法一般无二,维持着明面上的平静。 可他们两个的妹妹却都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便斗嘴吵了起来,明玉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撇嘴道。 “马尔泰若曦,你今天穿这一身红,是想抢谁的风头?” 若曦很不服气,不顾若兰的阻拦,撸起袖子指着她的鼻子就回嘴道。 “穿什么衣裳是我的自由,要你多嘴啊,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你!” 明玉气鼓鼓的指着她的脸,扬声道。 “你姐姐不过是个小妾,我姐姐才是八阿哥的嫡福晋,谁知道你们使了什么龌龊手段,才让十阿哥把寿辰交给你们,竟还有脸我面前叫嚣?” 若曦双手握拳,两眼冒火的瞪着她。 "你不服气就去找八阿哥啊?凭什么在此辱骂我和我姐姐……" “我就骂了,怎么了?贱蹄子,毒娼妇……” “我打死你!” 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吵了,可这次却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了起来,没完没了的怎么也分不开,一个扯头花,一个咬手臂,口中还不停的咒骂着,转瞬间就双双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掉进了荷花池。 “扑通”一声,这场面着实惊到了几人,思馥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便跌倒在了地上,耳边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 前院聚在一起的几位皇子都听到了动静,匆忙间赶了过来。 但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水里扑腾的两人,而是面色苍白的跌在地上,神色娇怯的思馥,那是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让人忽略的模样。 转瞬间,她身边就无意识的围上来几人,胤祥满眼急切,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揽住腰身将她搀扶了起来,胤祯也着急忙慌的扶住她一只手手臂,口中喃喃问道。 “四嫂,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胤礽缓缓收回了欲伸出的手,眸色极暗的扫了思馥一眼,随即看向了一旁最为名正言顺却是面色铁青的胤禛,他唇角微动,不紧不慢的瞥了眼怔愣的胤禩和胤䄉。 “还不去救人?”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听着耳边明慧和若兰焦急的呼声,连忙跳进了荷花池。 ------------ 第15章 四福晋(15) 直到两人一人救上来一个,这场闹剧才暂时停歇。 胤礽眉梢微挑,看着思馥娇颜一片薄红的挣脱开那两人的手,他垂下眼,遮住了那一瞬间的幽深。 十三和十四是未成婚的弟弟,即便是大庭广众下焦急的搀扶了一下四嫂,在旁人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但若是他方才没忍住伸了手,那对她来说,怕不是什么好事。 思绪转圜间,他打量了一圈众人,除了胤禛面色阴沉着以外,他其余弟弟们的目光,可却是都若有若无的往那人身上瞟呢。 果然,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不瞎,除了老四。 实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几人的不自然之处,因着那刚被救上来的明玉艰难的吐出几口水之后,便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若兰上前担忧的询问,还被她猛的推开。 “你走开,呜呜呜,姐夫,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呜呜……” 胤禩还怔怔的没有反应,那边的若曦却是刚缓过来,看着被推倒的姐姐,又听着明玉刺耳的哭嚎,她挣扎着站起身,手指着她的脸,厉声喝道。 “你闭嘴!” 明玉下意识的住了嘴,憋着泪意抽泣腔不敢吭声,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齐齐转过目光。 在这种极为安静的氛围中,明玉憋屈的哭声就格外明显,一旁的明慧已经是心头火气,看胤禩没有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拉偏架,她也算多了几分理智,顾忌着众位阿哥都在场,只冷冷问道。 “侧福晋,你妹妹这是何意?” 若兰方才就觉得眼皮子直跳,她连忙抓住了若曦的手,语气满是歉意。 “福晋,若曦不是有意的……若曦,快向明玉格格道歉!” 若曦犹自不服气,甚至还想上前踢明玉一脚,愤愤不平道。 “姐姐,她说你是小妾,侧福晋怎么了?大家都是平等的,八贝勒爷喜欢谁才最重要,她凭什么骂你……” 若兰被她又一的糊涂发言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恰在此时,胤礽突然间轻笑一声,对着一旁面色稍显尴尬的胤禩笑道。 “八弟,你府中的若曦格格,倒还真是骁勇。” 胤禩垂在衣袖里的双拳紧握,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谦卑。 “太子爷说笑了,若曦是性格跳脱了些。” 他话音刚落,若曦的目光就“唰”的一下移了过来,看向了面如冠玉的胤礽,心下啧啧感叹,原来这个历史上被两废两立的太子竟还长得像模像样的,只是可惜喽…… 想到这里,她看过去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怜悯,而准确捕捉到的胤礽则是缓缓眯起了眼。 胤䄉也忽的反应了过来,不受控制的看了眼面色薄红的思馥,突然间觉得耳根一热,掩饰性的大声说道。 “是啊,太子爷,若曦就是这个性子。” 眼见众人准备和稀泥,明慧沉下脸给明玉擦了擦水渍,虽说她也知道这事自家妹妹也不占理,可她好歹也是嫡福晋,怎能万事都被侧福晋那边夺了风头,心里想着,未免脸上就带出来几分。 倏然间,思馥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两声,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本就没怎么移开的目光。 她低眉敛目的没有抬眼看,踩着花盆底鞋走上前,瞧着这一场混乱的闹剧,柔声细语的劝慰道。 “弟妹消消气,如今人已经救上来了,还是先回屋里换件干净的衣裳,让她们喝些热汤,以免感染了风寒为好,其余的,不妨先放一放,左右你们都是一家人,也不好说两家话。” 她语气极温柔,听得身旁的几人都频频望了过来,明慧也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图。 无论如何,今日都是十阿哥的寿辰,即便是关系再不合,在外人看来,她们都是八贝勒府的人,矛盾再激化,岂不是让旁人白白的看了笑话,尤其是太子爷也在,若是传到皇阿玛耳中,她们怕是都吃不了好果子。 看着她面色稍有缓和,思馥用手帕掩口,轻咳了一声,柔弱的身形颇有种摇摇欲坠的意味。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胤禟却罕见的出了声,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略停顿了一瞬,随后懒洋洋的说道。 “四嫂说的是,八哥,这到底是你们府里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赶紧找人好好照顾着呗,不然一会儿再打起来就不好了。” 因着与胤禩关系亲近,他说话向来随心所欲,一边走上前又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状似无意道。 “我说四哥,四嫂方才跌倒了,也不知有无受伤,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而一旁的思馥讶异的抬眼看向他,却正对上了他扫过来的目光,眼底好似有一片莫名的焦灼,她弯唇笑了笑。 “九弟放心,我没事。” 胤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神色慌张的想要上前询问,可又因着方才的事暗自置气,只硬邦邦的问了一句。 “当真没有受伤?” 胤䄉这个粗心大意的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他皱着眉看了过去,瞧见思馥明明很柔弱,却还要强作端庄的委屈模样,突然间心里一阵火升起。 “四哥,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四嫂如果受伤了她会说出来吗?” “你平时脾气臭也就算了,对着四嫂竟然也这样,哼。” 他到底是弟弟,混不吝的话说上几句也没什么,可教训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只是向来心思浅的他倒是难得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胤禛被他说的面色紧绷且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边的胤禩余光瞥过一派绝美娇柔的思馥,突觉心下一动,眸光微闪,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 思及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他处置,便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波动,安排人将若曦和明玉领了下去,本来若曦还不愿意息事宁人,可瞧见向来温柔的姐姐若兰难得沉下了脸,唬的她终于老实了。 等那几人各回了各院,一群人中,便只剩下了思馥一个女眷。 她有些慌乱的垂下了眼,在他们几人若有若无的目光注视中,受“云娇雨怯”的作用,不受控制的羞红了脸,恰似朝霞映雪,娇艳夺目。 ------------ 第16章 四福晋(16) 一片微妙的沉默中,胤礽清润悦耳的嗓音就格外明显。 “左右府邸离得也近,弟妹若是不舒服,便回去让府医瞧瞧。” 没等思馥来得及有反应,一向大大咧咧的胤䄉却瞧出了她的不自在,他挠了挠头,朗声道。 “四嫂,让四哥送你回去吧。” 迎着众人隐晦的目光,思馥抬起眼看向一直不言的胤禛,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羞怯,却还是强作端庄的摇了摇头。 “无妨,妾身无事,劳烦太子爷与十弟忧心了。” “还是莫要扰了十弟的寿宴。” 她话音刚落,胤禛刚要说出口的话就此咽了下去,神色莫名有些郁卒。 他身边的胤祥却是垂下了眼,遮住了不合时宜的焦灼。 方才他情急之下的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然是冒犯了,若是此时再流露出非同寻常的情绪,可就真的是出格了。 * 寿宴好似没受几分影响,实则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包括胤䄉这个寿星。 出于礼数,思馥走之前便先离席,由八贝勒府的宫女领着去了正院,去瞧一眼始终没出现的八福晋明慧。 倒不是明慧不识大体,而是明玉落水后被救了上来,又被若曦吓唬了那一通,精神恍惚之下便发起了高热。 尽管她迫切的想出去站在八贝勒身边主持大局,以免总是被侧福晋抢了所有体面,可明玉迷迷糊糊中拉着她不让走,到底还是妹妹更重要,她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躁动,耐下心来看着她,又请来府医煎了药。 思馥进来时,她正在怔怔出神中,经过一旁贴身宫女的提醒,这才发觉了她的身影,连忙站起身迎了过来。 “四嫂。” 思馥与她行了个平礼,而后眉眼柔和,温婉的笑了笑。 “席间并无旁人,我自作主张过来想瞧瞧明玉如何了,倒是叨扰八弟妹了。” 看着她晃人的容貌,饶是明慧,也不由得有些许恍惚,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可被她强自按捺下去,语气和煦的说道。 “多谢四嫂关心,明玉方才喝了药,如今已经睡了过去,再醒来应当也就好了。” 说话间,她状似不经意间揽着思馥的手臂往床边走去,经过一旁的梳妆镜时,又下意识的抬眼望了过去。 瞟了眼铜镜中被衬得黯然失色的自己,她面色一紧,抓着思馥手臂的力道也下意识的收紧,听到她轻微的“嘶”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连声歉意道。 “四嫂,我不是有心的,我是太担忧明玉了……” 思馥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随即微微摇头,笑意好似一如既往。 “无妨,八弟妹莫要心急,明玉格格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转的。” 因着莫名的心虚,明慧垂下眼连连附和,佯装失落道。 “但愿如此,多谢四嫂吉言。” * 没多久,思馥便起身告辞了。 今日她身边没带着乘云和闲月,便只能独自一人往前院走去。 刚越过正院,行至小道,迎面便遇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八贝勒胤禩。 她脚步顿了顿,侧过身停了下来,而胤禩走到她跟前也停了下来,清俊的面上一派温和的笑意,看不出旁的情绪,对着她微微颔首道。 “四嫂怎会在此?” 思馥垂眸应道。 “八弟。” 瞧见周遭并无旁人,她抿了抿唇,端庄得体的说道。 “我来瞧瞧八弟妹和明玉格格。” 胤禩面上不动如山,眸色却深了些,他一只手负于身后微微摩挲着指腹,语气依旧温和。 “让四嫂费心了。” 思馥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几句话,她也略微放松了些,唇边笑意清浅。 “无妨,我没费什么心,受惊的是明玉,妥帖照顾的是八弟妹。” 微风吹拂,胤禩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不浓,但极幽远,他目光微灼的看向思馥露出的一小截雪白后颈,突然间开口问道。 “四嫂当真没伤着?” “并无。” 思馥移开了眼,面上是一派客套疏离。 “八弟还是去瞧瞧弟妹吧,我先回府了。” 胤禩微微颔首。 “也好。” 等思馥的身影从身边走远,他侧过身,目光始终落在那一处,眸色明明暗暗,隐约暗含探究,却不甚清晰。 * 回到了四贝勒府,沉着一张脸的胤禛便被召去了皇宫,他欲言又止的瞧了思馥一眼,还是不敢耽误,急急的进了宫。 思馥眉梢微挑,在乘云的服侍下卸去珠钗首饰,又净了面,这才懒懒的斜倚在床边的软榻上,合上眼小憩。 【挽挽,那个八贝勒的真心有点奇怪耶】 耳边传来团团的疑惑的童声喃喃,她缓缓睁开了眼。 【挽挽,他对你有觊觎之心,可却隐隐有些不对劲……】 思馥眸光幽幽,眉宇间一派闲适,隐隐透着一股悠远意味。 须臾,门外一阵嘈杂声,她蹙眉望了过去,瞧见的便是一向沉稳的闲月惊惶失措的样子,甚至还险些跌倒在地,她声音都在发抖,小声道。 “福晋,外面,万岁爷……” 【是康熙故意把胤禛召进了宫,又领着太医秘密的来府中找你,挽挽,他就在外面】 思馥已经全然换了一副神色,她面色苍白的坐起身,紧接着便瞧见康熙大步走了进来,高大挺拔的身形造成极大的压迫感,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她慌乱且不知所措的移开了眼,颤声道。 “皇,皇阿玛,您……” 康熙瞧着她不施粉黛的娇弱模样,心下就先软了一块,低声道。 “朕听说你受伤了,便来瞧瞧。” 一旁的闲月已经是接近于震惊的瑟瑟发抖了,牙齿不知不觉的都在打颤。 万岁爷,万岁爷竟然对福晋有这般心思,可福晋是他的儿媳啊!怎么能,怎么能…… 正在混乱的胡思乱想时,下一刻她就被轰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门口站着一个同样瑟瑟发抖的老太医,那只提着药箱的手都在颤抖。 她瞬间平衡了,心情也诡异的平复了些。 对上李德全暗藏威胁的眼神,又识趣的低下了头。 ------------ 第17章 四福晋(17) 屋内的氛围隐隐透着一股紧绷的暧昧。 思馥坐在软榻边,看着那高大威严的男子逐渐靠近,她怯怕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皇阿玛……” 看着她娇怯慌乱的模样,康熙瞬间心下一软,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 “可有受伤?” 思馥移开了眼,双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裙摆,强作镇定的轻声道。 “并无。” “皇阿玛,您,您不该来的。” “因何不该?” 康熙唇角拉平,眸色沉沉的盯着她被自己咬住的唇角,伸出手试探的轻轻覆在她的小脚踝上,垂眸问道。 “这里不疼?” 思馥不语,娇颜薄红,睫毛轻颤着摇了摇头。 “这里呢?” “这里也不疼?” 他的手先是覆在脚踝,又到了小腿,而后到了膝盖边缘,思馥面色彻底羞红,惊惶无措的摇了摇头,急声道。 “皇阿玛,是脚踝,是右边脚踝痛。” 闻言,康熙略显遗憾的收回了手,迎着她泛着雾气的眸子,他纡尊降贵的蹲下了身,小心翼翼的脱下她的罗袜,在她慌张的要往后撤时,终于如愿的抓住了那小巧盈润的脚。 她的肌肤太过莹白,是以脚踝边的一片红肿就格外显眼,如同最美好的画卷上平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被他这般大咧咧的看光了脚,思馥侧过了脸,倏然间便小声抽噎了起来,将原本愣住的康熙猛的惊醒。 他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目光中闪过几分心疼之色,可还是没松开手,只是凑近了她,语气低柔的问道。 “莫哭,朕帮你涂药,好不好?” 向来自持威严的帝王罕见有这般温柔的时候,思馥好似是怔了怔,下意识的抬眼忘了过来,看在康熙眼中,便是她泪盈于睫的楚楚可怜模样,那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漂亮的瞳仁像是被水洗一般,莹润透亮,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眸色微深,一只手无意识的磨磋着,而后拧眉转过头吩咐道。 “李德全,把伤药送进来。” 门外的李德全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眼珠子转了转,连声应下。 “奴才遵旨。” 做到他这个位置,光有资历和眼力劲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通过只言片语学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万岁爷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心里就得疯狂思索着。 万岁爷只说了送伤药,却并没有提太医,想必是四福晋伤的不重,万岁爷想与四福晋独处一番,最重要的是,四福晋伤的很可能是脚踝和小腿,那他就得仔细着了,哪里是他一个阉人能不小心瞧见的,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思绪转圜只在一瞬间,李德全指挥着仍旧没缓过神的老太医慌忙的找出所有对症的伤药,随后又找了个托盘放了上去,便果断的交给了一旁低眉顺眼的闲月,又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赶忙送进去。 闲月有些惊惶,可看着李德全暗含敲打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了内屋,她低垂着头,压根不敢抬头看,恭恭敬敬的将手中之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恭声道。 “皇上,伤药送到了。” 听出是个宫女,康熙紧皱的眉头微松,沉声道。 “嗯,下去吧。” “是。” * 察觉到脚踝上一股微凉湿润的感觉,思馥垂眸看向他,他正蹙着眉小心翼翼的帮她把红肿的伤处揉开,并没有几分痛意,取而代之的些微的酥痒。 其实本就不严重,只不过在八贝勒府里跌倒那一下蹭到了,她走了这一路都没发觉不对劲,没想到他…… “皇阿玛。”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派人盯着我?” 康熙面色一僵,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抬起眼,看着她秀眉微蹙,美目圆睁的模样,他难得有了些心虚的感觉,后知后觉的找补着。 “朕,朕是担心你……” 趁着他不备,思馥收回了在他手中的脚,往后退了退,侧过脸闷声道。 “您是皇阿玛,我是儿媳,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贝勒爷若是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她絮絮叨叨的担忧着旁的男子,即便那个男子是他的儿子,她的夫君,可康熙还是一阵郁气上涌,径直坐到了她身边,沉声道。 “知道便知道,朕巴不得他早知道。” “你!” 她越是震惊羞恼,他就越诡异的觉得心下舒缓,强自性的又把她的脚踝抓在手中,轻柔的揉了揉,嘴上却丝毫不饶人。 “老四宠妾灭妻,连朕都有所耳闻,你怎的还如此念着他,对他死心塌地?便没有读过一句诗吗?” 思馥一脸怔松,下意识的问道。 “什么诗?” “君若无情我便休。” 他这句话一落,思馥便是恍惚的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眼中的深沉,就知他并没有调侃玩笑,他竟然认真的。 失语了许久,她才艰难的发出声来。 “我是贝勒爷的嫡福晋,是弘晖的额娘。” 康熙沉沉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想要伸出手触碰一下,却还是克制住没有动,他从未像此刻般庆幸过,庆幸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庆幸自己还有为所欲为的资本。 他微微俯身靠近,嗓音极为低沉。 “当年是朕给你们赐的婚,老四还可以有专宠的侧福晋,甚至有德妃赐下来的格格,他何曾将你放在眼里。” “他宠妾灭妻,不敬嫡妻,不在乎嫡子,表面忠心耿耿的追随太子,实则野心勃勃,这些朕早就知道。” “可笑他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中,这样的心怀不轨且心机深沉之人,当真是你的良配吗?” 他本就是出了名的嘴毒,尤其是说起亲儿子来,更是恨不得抽丝剥茧的一条一条的细数罪过,起码胤禛眼下便是被说的一文不值了。 沉默片刻,思馥失神的垂下了眼,耳边又传来他的低声诱哄声。 “朕可以,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什么都可以吗? 思馥怔怔的抬眼看向他,恍惚间并没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可鸦羽色的长睫却在微微颤抖,娇怯的眸光流转间,让他移不开眼。 ------------ 第18章 四福晋(18) 像是解除了某种威压,正院复又变得空荡,乘云和闲月面面相觑的守在门口,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担忧与后怕。 而思馥却气定神闲的倚靠在软榻上,合眼小憩。 【挽挽,你又拒绝了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团团有些困惑不解的声音犹在耳边,她不急不缓的睁开了眼睛,眸色冷凝,不见丝毫惊慌。 “不会,轻易得到的,总不会过于珍惜,他只会迁怒于我那个名正言顺的夫君。” “毕竟,他儿子可是历朝历代出了名的多。” 团团的脑袋想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听出她胸有成竹,便也没再担忧。 【挽挽,我现在可操控的灵力不多,不过你放心,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思馥垂下眸子,唇角微弯,她不知这系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它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但却是显而易见的对她抱有善意的。 如此也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康熙面无表情的回到了乾清宫,看着叠成一摞的奏折,他一只手不停地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如此沉默片刻,才沉声开口道。 “四阿哥回去了吗?” 李德全规规矩矩的低垂着头,恭敬的回禀道。 “启禀万岁爷,四阿哥还在校场练习” 座中,康熙稍显冷峻的眉眼轻抬,语气好似漫不经心道。 “老四向来骑射不佳,四力半的弓他用起来都费劲,日后在子侄跟前也是没有颜面,为了他的颜面,以后每日下朝,都需单独去校场练上两时辰才好。”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席话,让李德全止不住的暗暗咋舌,看来万岁爷还是迁怒四阿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上既然瞧上了那天仙似的四福晋,那作为四福晋名正言顺的夫君的四阿哥,可不就是太过碍眼了吗?哪怕他心下茫然无知也无用。 更何况,四阿哥也并非无辜之人,干过的糊涂事也不少,皇上明面上是求而不得的迁怒,心里却指不定怀着给四福晋出气的念头呢,亲儿子又如何,如今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皇阿哥了。 心绪思索只在一瞬间,下一刻,李德全就恭声应道。 “万岁爷说的是,想必四阿哥定会感念皇恩浩荡。” 感不感念他不知道,但四阿哥累个半死是肯定的。 事实正是如此,两个时辰的“折磨”下来,他只觉得手臂酸涩疼痛,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可他却一句不好的话也不能说,只能佯装感激涕零于皇父的用心良苦,可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近日他的差事办的也还不错,也踏踏实实的在太子身后跟着,明面上没有丝毫越矩之处,可为什么皇阿玛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 在朝堂上屡屡看他不顺眼不说,分给他的差事也都是最枯燥最垄杂的,甚至还每日都单独留下他胡乱的训斥一番,最让他感到痛苦的就是骑射。 他本就不精于此,能拉动四力半的弓已经是极限了,可皇阿玛却非要逼着他每天都要加练,他还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每日疲乏至极,回府之后别说去和思馥生闷气了,就连正常的生理需求也没有精力了,只能倒头就睡。 没有了争宠的由头,一时间王府里倒是陷入了难得的风平浪静中,一墙之隔的八贝勒府却是因着那若曦格格的缘故,整日里鸡飞狗跳。 转眼间,便到了中秋晚宴的这一天。 两府临近,思馥装扮好出了府门,正在胤禛的搀扶下上马车之际,忽而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落在了她身上。 她停顿了片刻,状似无意的回过了头,却是瞧见了旁边的马车上,温文尔雅的八贝勒胤禩正在朝她淡笑颔首,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她眉眼柔和的浅笑着,随即转过了头,笑意变淡,坐进了华丽空旷的马车里,眼底含着若有所思。 对面的胤禛则是满脸遮不住的疲惫,本就少言,这会儿更是被逃不掉的拉弓骑射折腾的沉默寡言。 看着娇美动人依旧的嫡福晋,他本来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平息了下来,嘴唇动了动,伸出手便想要覆在她手上,却又被她下意识的躲开。 他顿时沉下了脸,数不尽的郁气自心底涌起,冷声道。 “福晋这是何意?” “嫁给爷十几年了,怎的突然间躲避起来了?这便是你的为妻之道吗?” 思馥没有抬眼看他,只微微侧过脸,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那一片莹白似雪的肌肤,还有微微颤动的长睫。 她的嗓音极细,极软,往日里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端庄合身份,眼下却是轻声喃喃道。 “妾身不是一向如此吗?” “是爷在心里定了妾身的罪。” 闻言,胤禛有些哑然,看着她乌黑的发髻,他想要抬手,却只觉的酸痛不已,只能郁闷的垂下了头,老老实实的没再出声。 马车缓缓驶动,胤禩却是眯起了眼,目光与方才的温和全然不同,反倒多了几分探究与痴迷。 他周身的气势与往常差别极大,并非是纯粹的温和笃定,而是一种莫名的苍凉与深沉。 良久,待到属于四贝勒府的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黑点,而后消失不见,他才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目光。 府内嫡福晋明慧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待到瞧见不远处的若兰与若曦相携而来时,笑意便收回不少,对着他语气低柔。 “贝勒爷,可以走了。” 若曦撇了撇嘴,隐晦的白了她一眼,又被一旁的若兰轻微的扯了扯袖子,这才收敛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 “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嫡福晋吉祥。” 胤禩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转了转,在格外灵动的若曦眉眼上停顿了片刻,接着便温声道。 “免礼。” 他并没有与任何一人同乘马车,而是自己独骑一马往皇宫走去,转过身的一瞬间眸色也随之变暗。 远远看向了紫禁城的方向,唇角拉平,握着缰绳的手慢慢收紧。 ------------ 第19章 四福晋(19) 时至傍晚,乾清宫。 弘晖乖巧的坐在一旁吃着点心,身旁是昏昏欲睡的弘皙,他好奇的看着康熙状似认真的看着手中奏折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问道。 “皇玛法,您的折子上的字怎么是倒着的?” 康熙面色僵硬了一下,随后轻咳一声,强做淡定的将奏折放到了一边,目光止不住的往外瞄。 “朕没看。” “朕在思考。” 弘晖将手中的点心都塞进了嘴里,秀气的小脸上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皇玛法在思考什么?” 许是这些时日康熙待他太过慈爱温和,便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局促不安,自然而然的与他亲近了起来。 这几句话的功夫,弘皙也清醒了过来,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 “思考什么?课业做完了吗?” 他比弘晖年长三岁,九岁的年纪身高开始抽条,已经有了小少年的模样,模样随了胤礽,格外俊秀,眉宇间却又夹杂着几分英气,聪慧过人。 见两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康熙摇头失笑。 “你们两个,何时好奇心这般重了?” 正说着,殿外李德全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恭声道。 “皇上,时辰到了,几位爷和福晋们也都已经入席。”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康熙就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和煦。 “你们两个,快去各自找自己的阿玛额娘吧,许久未见,他们定是想念的。” 弘皙的反应不是很大,毕竟他与阿玛胤礽是常在乾清宫碰面的,太子妃向来与他不亲近,亲额娘李佳氏又一心只有荣宠富贵,把他当做邀宠的工具,他自懂事起便也不亲近她了。 所以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好惊喜的。 可弘晖就不一样了,满脸惊喜的行了一礼,就要跑出去见额娘,弘皙着实是太过好奇,这位四婶究竟有什么魔力,才能让弘晖这么依赖爱重于她,每天都把额娘挂在嘴上,甚至连他阿玛都…… 眼珠子一转,便跟着他身后跑了出去。 康熙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心,便大步往外走去,出了乾清宫的门,脚步肉眼可见的急促了起来。 设宴是在体元殿,他一眼便瞧见了座席中温柔娇美的思馥,身边围着的便是弘晖和弘皙。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侵略性,思馥下意识的抬起眼望了过来,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眸色愈深,而她却慌乱的垂下了眼。 又是这样。 每次见了他都要逃避,他难道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皇上驾到!” 耳边是李德全的扬声通报,他怀揣着满腔的郁气,抿唇走了进去,方才还在喧闹的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了最上首,以胤礽为首的众人恭敬的起身行礼。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福寿安康。”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若曦也混在人群中,借着前人的遮掩,她好奇的抬起头看了过去,想知道历史上那个“擒鳌拜、平三蕃”,被称为千古一帝的康熙皇帝,究竟长什么样子。 只看了一眼,她就慌忙低下了头,无他,在她眼中,康熙皇帝的神情冷峻,模样清隽,隔着这么远,她好似都能察觉到那股睿智深沉的目光扫了过来,心下一阵惊惶,不敢再看。 直到此刻,她才对自己的陡然穿越有了股真切感,她是真的穿进了这个三百年前的封建王朝,在这里,皇权至高无上,人命如草芥,任何一个不仔细的行为,都可能会害了她。 她抿了抿唇,强自抑制住过快的心跳,那显得无比低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准确的落到了每个人的耳边。 “都免礼,今日不必太过拘束。” 起身的时候,她又下意识的抬眼过去,就瞧见了那貌若天仙的四福晋,无论见到过多少次,她还是会止不住的一阵恍惚,也只有这般美丽又温柔的四福晋,才会是史书上那个娴静谦和的孝敬宪皇后吧。 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子却没能得到雍正皇帝的偏爱,前有李氏,后有年氏,哎,这吃人的封建社会,从后院到后宫,几乎是困住了她的一辈子。 想到这里,若曦有些伤感,前些时日她一直想着受伤出车祸,想知道能不能再回到现代,可事实证明是回不去了,她只能在这个时代以马尔泰若曦的身份活下去,而非二十一世纪的张晓。 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一旁的若兰担忧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 “怎么了?” 若曦这才勉强从满心迷茫中回过神来,她强笑着摇了摇头。 因着对四福晋先入为主的好感,她如今连看未来皇帝、如今的四阿哥的眼神都不对了,只觉得男人果真都是一种类别,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她的心思没人知晓,坐在一侧的思馥却是无聊间喝了几杯酒,关怀了一番弘晖,就瞧见弘皙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弘皙,怎么了?” 迎着她美眸疑惑的目光,弘皙突然间有点紧张,他咧开嘴笑了笑,小声道。 “四婶,你长得可真好看。” 怪不得阿玛总会趁着教导弘晖的时候,借机打听他额娘的喜好,甚至他方才还无意间瞧见,阿玛看着四婶的侧脸都出神了。 在他这个年纪,甚至还是皇家子弟,基本上该懂的也都懂了,况且,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四婶这么美的人,连他见了都心生欢喜,阿玛喜欢也不怎么稀奇。 瞧见阿玛朝他招手,他便拉起了弘晖,笑嘻嘻的对着思馥说道。 “四婶,我带弘晖去找别的弟弟玩。” 说完便牵着弘晖的衣袖往前边的座席走去,思馥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清浅。 她本就不胜酒力,眼下虽意识还清晰,可脸上已经一片薄红了,眉宇被间醉意弥漫,衬得她多了几分往日不曾显露的娇憨之色。 一时间,席间几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尤其是最上首,她却还一无所知。 席间靠下,一男子怔怔的盯着她的方向,手中的酒杯倾斜,洒出了一半的酒,他方才如梦初醒。 身旁的同僚稀奇的看向他,调侃道。 “亮工,你怎的像丢了魂一样?可是要娶妻了?” 年羹尧摇了摇头,俊俏的脸上一层薄红,只目光有些许的闪烁。 “没影的事。” 他没想过,那日惊鸿一瞥的女子竟是四贝勒的嫡福晋,这般尊贵的家世身份…… 莫名的,他心里一阵空荡的失落。 * 须臾,思馥只觉得有稍许头昏目眩,瞧见一片觥筹交错中无人在意这边,便揉了揉额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想要去外边透透风。 她自觉不引人注目,却是一叶障目。 康熙眼睁睁的看着她略显笨拙的退了出去,他手指缓缓握紧,随后便起身跟了出去。 ------------ 第20章 四福晋(20) 明镜高悬。 思馥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慢吞吞的往前边走着。 殿内是一片觥筹交错,庭外则是宁静如水。 迎着夜间的凉风,她昏沉的思绪也变得清明了些,走到了凉亭中坐了下来,隐约像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垂眸不言。 一阵沉稳中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思馥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不过须臾间,那人就来到了她跟前。 就着朦胧的月色瞧着她的娇颜,康熙只觉得方才急切的郁气已经消散了大半,余下的便是满腔柔情。 他蹲下身,脊背微弯,双目近乎于眷恋的看着她惊惶抬起的水眸,低声道。 “你醉了?” 思馥迷茫的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歪了歪头,软声道。 “我没醉,我只喝了两杯,就两杯而已。” 她眸光潋滟光华,双颊映红,竟罕见的露出了娇憨之态,在昏暗的光线下美的惊人。 康熙只觉得心都软了下来,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想要伸手抚在她的侧脸,又怕她会一如既往的躲开,僵持了片刻,他那只手缓缓紧握,轻声诱哄道。 “好,没醉,馥儿没醉。” 闻言,思馥迟钝的垂眸看向他,酒劲上来,她眼中少了几分清醒,却大多都是一塌糊涂,疑惑的呢喃道。 “你是谁,你是皇阿玛?” 康熙唇角拉平,眸色也逐渐变得暗沉,语气低沉,却极为认真。 “朕是你的夫君,未来的夫君。” 他仗着她此时不够清醒,便无所顾忌的肆意哄骗。 “你已经应下了朕,会入宫陪朕。” 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微微摇头,口中小声反驳道。 “不,不是,我不是……” 许是多了几分酒意的侵蚀,康熙原本所有的沉闷与压抑都尽数迸裂开,只余下一片本能的渴望与掠夺。 他缓慢的站起身,随即在她逐渐变的慌乱的视线中弯下腰,越来越近,直至鼻尖相触,他呼吸粗重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噙住了她的唇瓣,一只手扣在她的后颈让她的所有挣扎都变得徒劳。 被迫与他唇齿相依,思馥原本混沌的思绪终于缓了过来,她发出微弱的嘤咛声,眼尾渗出了泪珠,却还是只能被他操控,逐渐沉迷。 凉亭内一片撩人的缠绵春色,守在不远处的李德全老脸一红,兢兢业业的看守着,心下感叹,万岁爷既然已经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那恐怕离四福晋入宫不远了,毕竟,谁能忍得住不给心悦之人一个名分呢?莽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万岁爷。 就是不知道万岁爷会给四福晋什么位分了,若是低了,会被惠宜德荣四妃死死压着,受委屈也未可知,可若是往高了给,那多高才算是高呢?毕竟不光是四妃,就连后宫里的庶妃们小主们,也都是生育过皇子公主的,若是让一个新人压了下去,依着常理,恐怕也说不过去。 可话又说回来,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太皇太后又仙逝了,如今的太后又不掌权不管事,万岁爷就是铁了心的非要宠着,谁又能置喙一二呢? 想到这里,李德全连忙打起了精神,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好在眼下乾清宫设宴,并没有旁人出来乱逛。 可不远处,在灌木丛的遮掩下,有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隐匿了身形,恰巧能瞧见亭内那一幕,虽面上波动不大,可瞳孔却是肉眼可见的震了一下。 胤禩从未想过,他鬼使神差的跟着思馥走了出来,竟会猝不及防的撞见这般荒唐且不可思议的一幕。 皇阿玛竟然心悦四嫂,竟然…… 心中是翻江倒海的震惊,可他却强自镇定下来,细细思索。 他沉沉的面色一半投射着月光,一半彻底藏匿在了黑暗中,这般明暗交错下,也让他遮掩了许久的秘密,逐渐浮现出水面。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前世老四登基为帝的那一日,他便在府中幽愤暴毙了。 可再醒来,却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们兄弟还未有明面交锋的这一年,回到了太子依旧地位稳固,九子夺嫡尚未发生的这一年。 他近乎是狂喜的认为,这是长生天怜悯他败的凄惨,便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比前世还要更早的筹谋,他的目标从来都是登临帝位。 前世他有前朝众多的拥护,也有着九弟十弟十四弟的支持,本是意气风发的必赢之局,却还是棋差一着,输给了老四,尽管不甘,可他也知道,在皇阿玛心里,他从来就没有资格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心有不甘,他想要当上皇帝,想要让额娘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想要让追随他的弟弟们能有个好下场,想要让老四不痛快。 一切都如他所设想的一般,经过缜密的算计筹谋,他在皇阿玛那里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也让老四本就升起的野望早早的摆在了皇阿玛眼皮子底下,若曦也如前世一般来到了八贝勒府,他一如既往的待她和气,可却再没有投入一丝感情,在他看来,那是注定会属于老四的女人。 可唯一的一个变数,便是四嫂。 他的记忆好似变得一片混乱,他一心只有大业,从未关注过原先的四嫂是不是这般模样,只记得是一个极为温婉贤淑的女子,任凭老四和若曦虐恋情深,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不满,最后虽当上了皇后,可应当也是不幸福的。 他从不知道四嫂的模样是这般的天姿国色,这般惑人心弦,甚至就连皇阿玛都……这是前世所没有的,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重活一世,才让原先蒙尘的明珠,展露出了属于她应有的光彩。 若真是这般,老四眼瞎不轻,那他也是与四嫂渊源颇深……听说她闺名为思馥。 思绪回转,他垂下眸子,掩盖住了其中的幽深暗沉。 既然如此,这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迹象,若是皇阿玛将那女子抢进宫,那他不光是能看老四的笑话,日后也能…… 待有朝一日他做了皇帝,在满人中,父死子继,是常态。 ------------ 第21章 四福晋(21) 回府的马车中。 思馥像是兴致不高,一直低垂着头,隐约像是昏昏欲睡,纤细的身形缩在一旁,看起来格外娇弱。 胤禛则是满身酒气,只觉得头昏脑胀,压根就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更没发觉那过于娇艳欲滴的唇。 今日席间不知为何,老八老九几人轮番上阵的灌他的酒,即便他酒量不差,也已然是有了大半的醉意。 马车停在了贝勒府门口,胤禛紧皱的眉头略松,揉了揉额角,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思馥,想要说什么却转头就忘,只能先一步下了车。 胤禩比他早来一步,此时正静静的站在门口,面上带着笑意的调侃道。 “四哥可是喝醉酒了?” 被他灌了这么多酒,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胤禛都有点瘆得慌,强自性的站直身子,连连摇头。 “无,无妨。”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那满身的酒气,踉跄的步伐,还有满脸的昏红,却是骗不了人的。 胤禩移开眼,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紧闭的马车帘上,下一刻,一只纤细凝白的手就伸了出来,掀开了帘子,露出了那张瑰姿艳逸的脸,果然,唇瓣略带些红肿,他唇角紧抿,目光灼灼。 越过了昏昏沉沉的胤禛,他一只手背到身后,佯装从容的走了过去,温声道。 “四嫂,我扶你……” 不知怎的,胤禛突然间精神一振,思绪有了一丝清明,正要上前,却听得思馥轻柔的婉拒声。 “不劳烦八弟了,我自己可以。” 话毕,她便小心翼翼的扶住马车边缘,略显笨拙的跳了下来,身子摇晃了一下,胤禩下意识的就想要伸手搀扶,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便僵住了动作,瞧见她脸上疏离的浅笑,他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四嫂看起来也喝了不少酒。” 他好似调侃的说出口,思馥却不受控制的面色薄红,轻声道。 “只是小酌了一杯罢了,让八弟见笑了。 ” 胤禩依旧笑意温和,只是眸色略深了些。 思馥没再同他打机锋,只是微微颔首,她转过身,眼瞧着高无庸已经很有眼力劲的搀扶住了胤禛,便也跟着进了府。 转瞬间,门口就变得空荡荡的。只余胤禩一人站在其中,伫立良久。 按理来说,今日是十五,也该在嫡福晋的正院歇着,可高无庸心里又门儿清,这两位主子好像还因着柳庶福晋的事不痛快着呢,思来想去,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胤禛领去了思馥的正屋,走到门口,看着她依旧温婉的神色,连忙赔了个笑脸。 “福晋,您看这……” 思馥只微微一笑,语调温和。 “我身子乏了,不方便服侍贝勒爷,还是送去馨兰院吧,让柳氏仔细着些伺候。” 高无庸瞬间面上一僵,心里叫苦不迭,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恰在此时,胤禛迎着门口的凉风,头脑中昏沉的感觉也减轻了些,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那女子眉梢处内敛的冷淡,沉声道。 “爷不走。” 思馥惊讶的瞧了他一眼,迟疑着刚要说什么,就听得他冷冷的补充道。 “高无庸,还不扶爷进去?” 高无庸赶忙搀扶着他走了进去,总觉得很是尴尬,把他放在了床边,就赶紧低下头退了出去,和乘云闲月两人大眼瞪小眼。 正院的树枝好似被一阵风吹拂,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瞬间就归于一片平静,并无人发觉。 屋内的氛围一片莫名的沉寂。 胤禛半躺在床边,看着不紧不慢的坐在妆台前的女子,仅仅一个侧脸,就晃了他的眼。 她慢条斯理的摘下发间的珠翠,动作轻柔的梳理着纤长的青丝,不发一言。 这种安静的氛围下,胤禛略显急促的呼吸也平复了些许,他迷迷糊糊的好似睡了一觉,醒来又发现不知过了多久,可她仍旧坐在妆台前。 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夜色,他借着酒劲站起身来,脚步有些凌乱的走到她跟前,俯下身,看着镜中的娇人,眸色逐渐变深,哑声问道。 “福晋,你喝醉了?” 明明他比谁都要醉的离谱,还要挣扎着看向她。思馥唇角微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妾身没醉。” 胤禛定定的盯着她的唇看了片刻。 “你的嘴,为什么这么红?” 思馥眼中的笑意更深,柔声回应道。 “许是因着酒的缘故。” 她的声音极其娇柔酥软,听在胤禛耳中,只觉得哪里都痒,心中升腾起了无穷无尽的渴望。 醉意弥漫,他忽然间气息粗重了起来,浑身的气血下涌,静默了没多久,便猛的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床边走去。 思馥惊呼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下来,他虽拉弓的力气不甚大,在兄弟中也是倒数,可挟制住她却是绰绰有余,甚至她越挣扎,反倒是越助长了他的兴致。 本能的力道放轻柔,把她放在了床上,随即便倾身覆了上去。 思馥猛然侧过脸,躲开了他凑上来的炙热的吻,语调微扬,带着一股恼意。 “放开!贝勒爷,你果真是醉的不轻,妾身让人给你煮醒酒汤……” 然而跟一个醉鬼是没有道理讲的,尤其还是心怀郁气、觊觎已久的醉鬼,他急促的喘息着,眸色暗沉且一片迷蒙,原本冷峻的面上一片潮红,低声喃喃道。 “你,你本是爷的福晋,为何要躲?” “福晋,弘晖久不在府中,我们,我们再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他所有的思绪都被执拗的情意侵占,他想是他错了,他不该因着与她置气就去宠幸别的女子,他想与福晋重修为好,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吗? 她在挣扎,她为什么在挣扎,她还没有原谅她吗? 胤禛心里莫名的一阵委屈,他低下头想要紧紧的抱住她,可却突然间听到“嘭”的一声,好像是门被踹开的声音,他迟钝的怔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厚重的力道猛的扯开,顺着那个力道直接摔在了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拳头就落了下来,他只觉得浑身都疼,那人下了死手。 艰难的睁开眼睛,他呆呆的愣在了原地,与他对视的,竟是皇阿玛冰冷漠然的目光,好似压抑着极其浓重的怒火。 他瞬间停止了挣扎,眼睁睁的看着皇阿玛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将默默垂泪的思馥抱在怀中,声音极其轻柔的抚慰着她。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荒谬,他不知所措且震惊的看着皇阿玛抱走了他的嫡福晋,一步一步,最终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 第22章 四福晋(22) 当垂眸看着她含泪潋滟的娇颜,康熙的心疼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不想要再屡屡纵容她的心意,不想再一直隐忍克制了。 就如今日一般,会让她受到伤害。 毕竟胤禛是她明面上的夫君,若非他早早遣人护着她,早早的发觉了不对劲之处,怕是今日也来不及赶来救她。 女子不愿,如何能强求? 他不愿强求她做自己不喜不愿之事,他隐忍了许久,可今日,不想再忍了。 做了几十年的皇帝,经历过的波折变故不知几何,如今大权在握,他只想护住怀中这一心悦的女子。 他是情急之下策马而来,如今便是置于马背上,将她轻柔的拥在怀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一手扣住她的细腰,放缓了力道,低声抚慰道。 “别怕,有朕在呢。” “朕会永远护着你,没有任何人再敢伤害你。” 思馥被他正面搂在怀中,她双手依赖的攥住了他胸前的衣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须臾,怯怕的抬起眼看向他,盈盈泪光闪烁着,更衬得她眉眼绝俗。 “皇阿玛,您,你怎么会来?” 每当她露出这副娇怯的神态,康熙就只觉得自己被拿捏了,他心里酸软一片,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随心的俯身吻她。 他唇角微抿,眸色暗沉,却满是庆幸和心疼之色,就连嗓音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嘶哑不堪。 “因为,朕担心你。” 所有的挣扎自苦全都汇成了这一句话,他冷峻的轮廓在昏暗不已的光线中显得尤为柔和,好似彻底放下了某种束缚和枷锁。 思馥没再说话,而是垂下眼依偎在他怀中,遮掩住了一闪而逝的笑意,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唇角微翘。 夜色弥漫,一路无言,在他温柔且小心翼翼的爱护中,马停在了乾清宫外。 康熙翻身下马,后又将她抱了个满怀,一手托住腿弯,一手护住腰身,便大步往内殿走去。 一路追随的暗卫悄无声息的现了身,默不作声的把马儿牵了下去。 李德全恭敬的守在门口,在他的身影进去之后,便力道极轻的将门关上,随后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担忧之色。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能让万岁爷这般不管不顾的将四福晋带进宫来,这层窗户纸恐怕也要彻底戳破了。 他抬头望了眼后宫的方向,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下暗叹,看来,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康熙动作轻柔的将怀中女子放在了床上,随即蹲下身,仰头看着她,她好似还在委屈怯怕,他语气温柔且郑重。 “别怕,有朕在呢。” “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思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有种莫名的执拗。 僵持片刻,终究还是康熙先妥协了,他上了床,强劲的手臂一揽,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半是抚慰半是轻哄的搂着她躺了下来,把自己的胸膛给她做枕头。 摸了摸她略显凌乱的青丝,他心下软塌塌的,轻声细语的哄道。 “睡一觉,听话,好不好?”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思馥原本有些微僵硬的身子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在他轻柔力道的抚慰下,她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听出她呼吸清浅又平稳,康熙轻拍她肩背的手才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住。 温香软玉在怀,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可眸色却是极为幽暗,明明灭灭,翻滚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良久,等怀中女子睡熟,他垂下眼,手指轻柔的将她额间的乱发拂去,目光柔和的注视了许久,再次合上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黄色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康熙低下头,很轻柔的在她仍泛着湿润的眼尾吻了一下,而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李德全板正的站在殿门口,忽听得一声“吱呀”响动,抬头便瞧见康熙大步走了出来,敛眉侧目交代道。 “召钦天监正使去御书房。” “乾清宫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连忙应下,随后派人去传召,又吩咐人守在乾清宫,这才脚步急促的跟着走远的康熙去了御书房,心里有点摸不准万岁爷究竟是什么打算。 * 钦天监正使恭谨的走近御书房,殿内烛光昏暗,在帽檐的遮掩下,隐约能瞧见万岁爷坐在上首,神情模糊不清,气势却惊人。 他连忙跪了下来,恭声道。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良久的沉默,他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慌得可怕,直到那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才松了口气。 “起来吧。” 他下意识的擦了擦额间的汗,强忍住不平坦的呼吸,站起身来。 康熙睁开了微阖的眼,指尖轻轻的点在桌面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 他眸底黑沉一片,看着殿中恭敬垂首的人,沉声问道。 “你就职多久了?” 正使不知他所为何意,只能打起精神来,规规矩矩的回禀道。 “回禀皇上,已有十六年了。” 康熙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一只手微微摩挲着指腹,语气略有些虚浮。 “朕只问你一句,你必定要如实道来,否则,性命不保。” 闻言,正使浑身一震,牙齿都有些打颤了,低下头万分恭敬的回道。 “皇上放心,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片刻,在一片冷清的沉默中,康熙低声问道。 “朕究竟是不是克妻的命格?” 正使把为官以来做过的所有好事坏事全都回忆了个遍,还以为是被抓到了什么错处,结果没想到皇上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他瞬间松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将所观察到的天象在脑海中回转了一圈,他心下稍定,连忙恭声回禀道。 “回禀皇上,如今紫薇星位于正中,且光芒正盛,天府星位于一侧,本该是相辅相成之象,并不存在相克一说。” “皇上是真龙天子,福泽鼎盛之人,定会惠及万民,惠及妻儿,相克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当真?” “当真。” 他面色镇定的侃侃而谈,也让康熙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原是如此。 他并非是克妻之人,也断不会伤害到思馥。 心下踏实了,他沉沉的舒了一口浊气,眉宇间似有似无的透露着轻松之态。 既然如此,那皇后这个位置,只能是他心爱的女子,才能坐得。 ------------ 第23章 四福晋(23) 一路回到乾清宫,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女子恬静娇美的睡颜,康熙目光柔和,心中软胀不已。 须臾,他低下头,在她的眼尾处印下一个很轻柔的吻,一触即分。 昏黄的烛光下,他清隽入骨的面貌不甚清晰,可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温柔至极的气息。 自八岁登基以来,他从未如此心悦过一个女子。 不忍她受任何委屈,不想强迫她的意愿让她入了宫闱,不愿让她难过。 可如今他一味的退步纵容,却还是让她猝不及防间受到了伤害,除了那次的亲吻,他从未舍得强迫冒犯她半分,胤禛是怎么敢的。 思及此处,他胸口郁气翻涌,眸中满是压抑的黑沉,好似风雨欲来。 他本想徐徐图之,却不想让她受委屈。 既然如此,他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即便熟睡中也依旧蜷缩不安的女子,康熙站起身走向了前殿的桌前,执笔蘸墨,面无表情的写着什么,而本该熟睡的思馥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分明是一片清醒。 【挽挽,他在写和离圣旨,还有封你为皇后的圣旨】 团团有些好奇不解。 【为什么他要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你们的关系在人间来说不是不伦的吗】 【他难道不怕旁人说嘴吗】 思馥神色不变,只唇角微翘,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除非是心有顾虑,或是……不肯。 只要他想,就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只要他想,就能违逆伦理纲常,让心爱之人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皇后。 世间事哪有什么强行的不得已,单看他的心诚不诚便是。 康熙自然是心诚的。 将最后一个字置于纸上,他长舒了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缓缓合上了眼。 他大可以用最简单的法子,譬如宣扬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病逝,譬如李代桃僵,册封费扬古养在深闺的嫡次女为皇后,自此,明面上谁也不敢有任何异议,也可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可他不想。 若是那般行事,无论明面上伪装的有多合情合理,有多完美无缺,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永远都不再是她自己。 思馥就是思馥,他不愿让她披上旁人的身份伪装,他只想让她名正言顺且光明正大的坐上皇后之位,享受天下万民的供养,她会是大清的皇后,也是玄烨的妻子。 任何人皆不可与之相比。 他是大清的皇帝,大权在握了几十年,前朝后宫无有挟制,如何不能给心爱女子应当有的体面了? 窗外是一片昏暗的光线,月亮被乌云遮盖,可周围却有着数不尽的繁星点点,转瞬间便是旭日东升。 * 四贝勒府。 胤禛自混沌的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酸痛,只觉得像是处在冰天雪地中,冷的的止不住的发抖,不一会儿又只觉得热的发烫。 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他杂乱无章的思绪逐渐回转,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所及,便是熟悉至极的床围,他强忍着身上钻心的疼痛坐起身来,昨夜的记忆全都涌进了脑海中。 “嘭!” 门外的高无庸猛然间听到屋内传来沉闷的响声,心下一紧,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瞧胤禛正狼狈的趴在地上,面上满是遮不住的伤痕,呈灰败之色,额角青筋暴起,双目几近赤红。 他心底有些酸涩,赶紧走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让他坐在了床边,耳边却传来他压抑至极的嘶哑声。 “福晋呢?” 高无庸唇角紧抿,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可他却执拗的又问了一遍。 “福晋去哪了?” 高无庸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自是知晓这对贝勒爷来说有多难以接受,就连他昨夜眼睁睁的看着万岁爷踹开门抱走了福晋那一幕,都觉得不可置信,可事实就是这般,万岁爷是天下之主,贝勒爷如何能与之抗衡?他暗自摇了摇头,低声道。 “爷,那位是万岁爷。” 胤禛久久无言,神色冷凝,忽而间嗤笑一声。 他自是想起来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想承认,也不愿相信,他向来尊敬敬仰的皇阿玛竟然明目张胆的抢走了他的嫡福晋。 皇阿玛竟对他的嫡福晋有情…… 为什么?凭什么?简直是荒谬至极! 他面色铁青,心口满是浓烈的怨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又觉得酸楚不已。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僵硬的抬眼望去,却是李德全领着圣旨走了进来。 随着李德全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那明黄色的圣旨,皇阿玛可真是他的好阿玛啊!这竟是强迫他们夫妻二人和离的旨意,甚至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宠妾灭妻,为父不慈,结缘不合,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 胤禛双拳紧握,几乎都要掐出血痕,他额角青筋暴起,险些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是想笑这旨意的荒唐不伦,更是想笑他自己的可悲窝囊,因为,他没有任何底气可以与皇阿玛对抗,他只能接受这个理由,这个宣判。 李德全宣读完,看着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心生唏嘘,却还是走上前,将圣旨递了过去。 “四贝勒,快接旨吧。” 胤禛久久不动,他也没催促。 良久,他才僵硬的伸出了手,将那代表着屈辱的圣旨拿在了手中,手中的力道慢慢收紧,越来越紧,余光瞧见李德全就要转身离去,他急急的低声问道。 “她如何了?” “皇阿玛会怎么对她……” 李德全脚步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他脸上还有青紫的伤痕,是康熙昨日亲手打的,面色更是惨白憔悴无比,双目无神,只余一片不甘的麻木。 此次出宫的第二件要务便是要去乌拉那拉府宣读圣旨,恐怕不过半日,万岁爷要册封原先的四福晋为皇后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京城,此时先一步告诉了他,也无妨。 带着几分微弱的同情和感叹,李德全缓缓开口道。 “自当是册为国母,珍视之。” ------------ 第24章 四福晋(24) 事实上,就连李德全自己也是震惊万分,他先前有猜测过万岁爷会心悦补偿,可却是实在没想到,万岁爷竟直接册封了四福晋为皇后,甚至还大张旗鼓,光明正大。 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着实让人动容,于那未来的皇后娘娘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归宿了。而四贝勒即便再恼恨,也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的结果。 李德全刚出了四贝勒府的门,迎面就瞧见八贝勒立于不远处,他没有多言,还算恭敬的打了个千儿,便转身离去了。 胤禩微微颔首,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又瞥了眼四贝勒府的牌匾,神色没什么变化,只眸中闪过暗芒,心下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皇阿玛还是忍不住了,昨夜的动静虽说隐晦,可他对于隔壁的关注非比寻常,多少了解个始末。 老四失了人,对他来说是乐得看个笑话,就是不知,皇阿玛对那人的在意有多重了。 他垂眸转过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甘之色。 *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乌拉那拉氏、乃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 “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乌拉那拉府中。 随着李德全宣读完圣旨,不光觉罗氏震惊恍惚,就连费扬古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万岁爷竟,竟册封馥儿为皇后,他的女儿做了十几年的四福晋,一直是温婉守礼,恭谨有加的,怎的突然间就与四贝勒和离了?还不声不响的就要做皇后了? 圣旨上有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掩不住是父夺子妻这个事实,虽说女儿登临高位他是有惊异的隐秘欢喜的,可同时也有不少隐忧,万岁爷究竟对馥儿有几分真心? 他是皇帝,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有他护着,自然是万事无忧,可那也就意味着,一旦有朝一日情意耗尽,背负骂名的就只有他的女儿了。 可皇权至上,他们不能有丝毫不满,馥儿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强夺…… 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李德全也不催促,而是笑眯眯的将圣旨递了过去,语调温和中隐约又多了几分恭敬。 “大人快接旨吧。” 费扬古目光落在了那明黄色的圣旨上,迟疑了一瞬,连忙接了过来,他面上带着笑,低声打探道。 “李总管,万岁爷那边……” 他并没有直言,可人精似的李德全还是明白了过来,打量着卖未来的承恩公一个好,他扫了眼周围,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 “大人放心便是,万岁爷已经将皇后娘娘接进了乾清宫。” “爱重非常。” 他只说了这两句,费扬古已然是放下了悬着的心。无论如何荣耀门楣,只要他的女儿无碍便好,这些年来,思馥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也不知在四贝勒府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进了宫…… 目送李德全的身影远去,恍惚许久的觉罗氏终于回归神来,面色征松的看着他手中紧握的圣旨,喃喃道。 “这,这太过于荒唐了……” 费扬古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沉声吩咐府中的下人散开,这才松了手,把她拉进了屋内。 “夫人慎言。” 他又怎不知此举荒唐,可既然皇上下了旨,那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接下来,况且,对他们乌拉那拉一族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 与他来说,虽也有爱女之心,可还是牵挂着家族,觉罗氏则是一心牵挂女儿了。 “馥儿她怎能受得了。” 她眼含热泪,自是心疼不已,声音哽咽着说出口。 “这哪怕是放在寻常勋贵人家,也是不……” 费扬古轻叹一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温声安慰道。 “夫人莫要过于忧心,皇上既然给了馥儿如此体面,那定是不许旁人说道的,届时,你也可递牌子进宫瞧上一瞧。” 觉罗氏沉默片刻,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 随着李德全功成身退的回了宫,这桩旨意也传遍了前朝后宫。 一片震惊的哗然。 胤祥策马过街,径直停在了四贝勒府门口,他翻身下马,大步跑了进去。 正院的正屋中,胤禛颓废的坐在地上,周身围绕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一动不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他迟钝的抬起了头,望见的却是胤祥沉怒的脸。 “为何会如此?” 胤祥强压着心里无尽的慌乱,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问道。 “为何?” 片刻的沉默中,胤禛已然从他不同寻常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间嗤笑一声,满脸冷嘲之色。 “为何?我如何能知道为何?” “我不知为何皇阿玛会肖想我的嫡福晋,不知为何会被夺了妻,甚至也不知为何……” 他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只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道。 “就连你,我一直以来的好弟弟,也对自己的四嫂怀有觊觎之心!” 胤祥并没有反驳,他垂眸蹲下身,良久,才低声道。 “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因着一时的怜惜而生了爱慕之心,可却从未敢有过失礼的行为,怕会污了她的眼。 本以为此生只能这般交集了,可皇阿玛突如其来的圣旨让他瞬间恍惚不已,怎会如此呢?为何会如此呢? 屋内一片沉寂,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他们又如何能与皇阿玛抗衡呢? 那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那是皇帝。 胤祥站起身,遥遥看向窗外,他轮廓疏朗秀雅,只眸色乌沉沉的,眉宇间的生动意气也全都归于一片沉寂。 他只心疼,那般好的女子却始终不得安生。 四哥待她不算好,这些年本就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皇阿玛又强夺而去。 他是最没有资格为她忧心的人,可却始终放不下心。 ------------ 第25章 四福晋(25) 不光前朝震惊不已,后宫也着实因着这两份圣旨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毕竟,自孝懿皇后薨逝,宫中再未有过高位嫔妃,万岁爷连皇贵妃都吝啬册封,更遑论皇后之位了。 可如今却猝不及防的封了皇后,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那新皇后竟还是原先的四福晋,是儿媳,也是旁人之妻。 先不说没有人敢嚼舌根,大肆谈论新后的往昔身份,就说皇上竟然对一个相当于二嫁之人如此情深,还给了她这般的尊荣体面,这才是后宫嫔妃们最恍惚与向往之事。 毕竟,她们虽无权置喙,可却还是会在心底羡慕嫉妒这新后,能得万岁爷如此爱重。 如今太皇太后已然薨逝,万岁爷大权在握了几十年,前朝后宫,还真没有能挟制之人,他想要宠爱一个女子,更没有人能够阻拦。 * 永和宫。 德妃才堪堪熬过了一个月的禁足,迎面就得知了这一在她看来荒唐无比的消息,自是惊骇不已,恍若在梦中。 那个向来受她磋磨敲打的儿媳,竟然摇身一跃成了中宫皇后?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直接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险些吐出一口心头血。 被宫女搀扶起来,她面无人色的站在殿中,心里的不平和惊吓达到了顶峰。 万岁爷究竟是何时瞧上的那乌拉那拉氏,还下旨勒令老四与她和离,佟佳氏那个贱人为何如此阴魂不散,选的儿媳本就不招她喜欢,而如今却又越过她成了皇后,与她共侍一君不说,还死死的将她压在底下。 难怪,难怪那日万岁爷会为了乌拉那拉氏出头,她当日怎么就没瞧出来呢?那么一张狐媚子的脸,不就是个会勾人的吗? 她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来,无论如何,如今已经成了定局,就算她再恼怒,再气闷,也没有丝毫办法可以转圜。 毕竟,是万岁爷亲自下的旨,也是万岁爷给了那狐媚子这般的偏爱与体面,前朝后宫有谁能够与之抗衡呢? 没有。 正是这一清晰无比的认知,才让德妃如同抓心挠肝般的郁卒难受。 为什么?凭什么? 她再不甘,也只能强自的憋在心里,毕竟,她如今在康熙眼里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了。 暂时蛰伏才是合适她的生存之道。 * 乾清宫。 思馥迷迷糊糊自一片昏沉中醒来,她伸出手遮挡住投射而来的光线,睫毛微颤,耳边就传来一个低沉却温柔至极的声线。 “醒了?” 她动作僵了一下,昨夜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如今处于乾清宫。 片刻的怔愣后,思馥连忙坐起身来,抬起眼看着床前清隽的男子,一时间很是不知所措,面上不自觉的羞红了一片,轻声细语道。 “我、皇阿玛……” 听着她的称呼,康熙眉目微沉,可却是轻柔的执起了她的手,柔声道。 “不可再唤皇阿玛,朕已下旨你与老四和离,如今,你并非朕之儿媳。” 瞧见思馥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唇角微翘,又温声补了一句。 “而是朕的皇后,朕的妻。” 这句话的效果不亚于平地惊雷,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由震惊转为恍惚,继而茫然。 “万岁爷何故……” 思馥下意识的搅弄着手指,面上满是无措,可她到底是个温柔恭谨的性子,饶是眼下,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她所有的慌乱无措,看在康熙眼里都是无可代替的珍宝,在她的手心上印下一吻,他低声喟叹道。 “何故?” “朕也不知究竟为何故,朕只知道,此生从未这般心悦过一个女子,不愿你受苦,不愿你委屈,只想让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置于你的名讳之上。” “朕想让你做皇后,想让你做朕的妻子,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讳,朕也无惧。” 女子垂下了眼,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有那不停颤动的长睫和紧抿的唇泄露了些许。 康熙轮廓柔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语气极为低柔。 “思馥,你是朕心爱之人,你早就知晓的。” “朕从未隐瞒过。” 思馥久久无言,在一片静谧又灼热的氛围中,她试探性的抬起眼,便对上了男子温润的目光。 大抵是从未经历过这般离奇荒唐之事,她呼吸略显急促,有些语无伦次的喃喃道。 “可是……” “可是,弘晖,我的弘晖……” 听她如此一言,康熙面上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喜色。 他本还在暗自忧心她对老四还有没有余情,却苦于心魔不敢直言相问,眼下观她唯一的顾虑便是弘晖这个亲子,也不由得心下稍安。 “这不难。” 他弯唇笑了出来,伸手轻柔的将她鬓边的乱发拢到耳后,看着她羞红的玉面,含笑道。 “弘晖既是你亲子,那就也是朕的亲子。” “改弘为胤便是。” 他好似轻描淡写的就做了如此混不吝的决定,思馥还处于茫然的怔愣中。 良久,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她紧紧握住,只能艰难的发出声来。 “万岁爷,这,这怕是不妥。” “如何不妥?” 康熙目光沉沉,里边却含着笑意,低声诱哄道。 “弘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难道你想让他留在老四身边,被妾室磋磨?” 自然不是。 思馥不知为何,话题是会转变到了这个层面,她思绪被他带乱,还尚有理智的辩驳道。 “并非如此,只是,妾身的身份,弘晖乃是您的……” 康熙已然是摸准了她的命穴,虽说柔中带刚,却也最是良善心软,便坐在了她身旁,揽住了她的纤细的眼神,微微收紧,感受到了她无意识的僵硬,他眸中闪过笑意。 “你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朕的皇后。” “弘晖也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朕的第十九子,胤晖。” 任孙作儿这种堪称荒唐的行为,他也无畏做下,毕竟那孩子着实可怜乖巧,且都是爱新觉罗子孙,不必计较良多。 更何况,弘晖乃是她的骨血,她的爱子,他既心爱怀中女子,便不吝啬于爱屋及乌,给予弘晖身份与体面。 至于胤禛……无权干涉朕之决议。 ------------ 第26章 四福晋(26) 兹事体大,朝堂上众说纷纭。 劝阻反对者有之,维护皇权与皇后者有之,中立不言者也有之。 当今天子迎娶已和离的儿妻入宫为后,着实罕见且荒谬,更何况,二人和离还是天子亲自下的旨意,这其中,是不是四贝勒心甘情愿所为,恐怕还得打个问号。 毕竟,今日四贝勒已经称病不朝了,究竟是他对皇父心生恼怒刻意退却,还是天子直接将他踢出局了呢? 谁也不知。 看着大殿中争辩的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体面的众臣,康熙只冷眼旁观,并未置一言。 良久,似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原本喧闹如菜市场般的声音终于渐渐地小了下来,其中吵嚷的最凶的几人,也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心下惶惶不已。 不过须臾间,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纷纷垂下了头。 康熙把目光投向了最左边,以胤礽为首的皇子们赫然恭敬的垂立在侧。 “太子,你可对此事有所不满?” 胤礽随即上前,他神色恭谨,身形如青松般挺直,眉眼微垂,恭声道。 “儿臣无有不满,谨遵皇阿玛圣旨。” 他乃中宫嫡子,正儿八经的东宫太子,如今出言,怕是比朝臣们吵上几架都更有说服力,一时间,众臣面面相觑。 迎着道道目光,胤礽垂下的眼帘却是遮住了其中的暗色,如实所言,他是无尽震惊恍惚的,甚至昨日圣旨下发之时,他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知晓那女子风华万千,他亦是心所往矣,可他着实是没有想到,就连皇阿玛也对她情有独钟,甚至不惜引起朝臣后宫非议,也要光明正大的迎娶她为皇后。 易地而处,他不知自己登临高位之时,能否也有如此真心魄力呢? 他不知道。 那女子成了皇后,连带着弘晖也变相的成了嫡子,他倒不是担忧弘晖会威胁他的地位,也不是担忧如今所谓的皇后会威胁了他的地位,他只是觉得,有些许的不甘,在心中缓慢的发酵。 饶是他如此心智都出神恍惚许久,更遑论其余皇子,皆是低头不言,却也不出声反驳。 康熙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他们,英挺的眉眼带着一股冰凉的冷意,忽而沉声问道。 “你们呢?你们也对朕册封皇后有所不满?还是在为你们的额娘心有不平?” 几人皆是心下一惊,与太子上赶着别苗头的大阿哥胤禔自然是不能落于他后太久,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便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附和道。 “皇阿玛,儿臣也无有不满,自是谨遵皇阿玛圣旨。” 而后立于后侧的胤祥先一步出列,恭声应道。 “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 他心里是一片波涛汹涌,眼中也满是低落的黯然,可在此刻都尽数归于平静,既然他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就只能祈祷她能顺利平安的在皇阿玛身边得取高位,一生荣华。 他话音刚落,胤禩便垂眸出列,温声应道。 “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 有他们四人带头,剩下的几位低头不语的皇子也纷纷出列,向上位表忠。 胤禟:“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 胤䄉:“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 胤祯:“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 “……” 殿中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甭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全都恭恭敬敬的站了出来表示支持皇阿玛,甚至还对这位新鲜出炉的皇额娘敬意满满,甚至连原本的侄子变成了所谓的四不像的弟弟,也都欣然接受。 惊呆了一众朝臣。 你们爱新觉罗家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可是皇族啊!不是城外的地主乡绅!这立的可是一国之母啊!又不是普通的填房或续弦! 原本的四嫂或四弟妹都成皇额娘了,原本的大侄子转眼间就成了弟弟了,虽说皇上威仪愈重,天威难测,可这些个天潢贵胄竟一个反对的都没有!你们有没有问过四贝勒的意见?你们礼貌吗? 心里是这般想的,可迎着康熙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朝臣们皆是闭口不言,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 其实以大阿哥为首的众皇子们的想法倒是很好理解。 如今康熙御极数十年,威严愈重,且大权独握,他既已经下了旨意,那皇后的位置便是板上钉钉了,何必再过多纠缠惹火上身呢? 更何况他们业已长成,甚至多半都已娶妻生子,宫中的额娘也都年岁不小,早就过了强求宠爱的时候了,如此一来,便也无关痛痒。 且太子的地位稳若磐石,那有了中宫皇后,最应该有危机感的,不应该是太子吗?连太子都不动如山,他们着什么急啊? 最重要的事,难道这件事最该色变的不是老四吗?当了皇后的是他的和离之妻,甚至连唯一的嫡子也都归了皇阿玛,他连一丝一毫的选择权也没有,与他们的局外人相比,老四怕是心有郁卒且悲痛不已吧? 啧啧啧,反正对他们来说,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啦。 而以胤礽为首的,与思馥有所交集的几人……皆是心下酸涩,静默不语。 本以为只是明月高悬,入了旁人之怀,只管观望便是了。可那轮明月却又硬生生的被夺走,换了一个更尊贵之人享有。 其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就连胤禟这个没心肝的,还有胤䄉这个脑子少根筋的,都忍不住心下郁郁,更遑论其余几人了。 跟皇阿玛掰腕子又掰不过,自己又没有能力扭转乾坤,除了乖乖顺服,又能如何呢? 瞧见众人皆是不语,康熙面上仍不动声色,良久的静默中,他冷哼一声,徐徐开口道。 “众卿皆是好本事!连朕的内宫之事也要掺和一二,莫不如,这皇家权柄,朕也分于诸位一二?” 这可谓是诛心之言,众臣心下大骇,纷纷跪地陈情请罪。 “皇上恕罪,臣绝无此心!” 跪伏于地,众臣只觉得心惊肉跳,几乎是转瞬间就冷汗涔涔,在此等高压之下,混沌的大脑疯狂运转,这才方觉出办了蠢事。 即便皇帝再过荒唐不伦,可事关内宫,他们也不该如此插手其中,更何况当今天子可称为英明神武,并非昏庸之辈。 皇后的名头听来金光闪闪,可说到底也是皇帝的枕边人罢了,虽有关国祚根本,但不多。 左右若是日后有什么非议,也是冲着皇帝和皇室去的,他们操这么多心又是吃力不讨好。 何必呢? ------------ 第27章 四福晋(27)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有帝王的威势笼罩在前,众人自是连连请罪,不敢多言。 纵观全场,康熙当即发作了几个叫嚣的最狠之人,降职革职不等。 朝会也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未有旁人再敢以臣子之身插手天子决议。 …… 宫闱内。 以胤禩为首的几位皇子转身去往了后宫,名为给良妃与宜妃还有德妃请安。 行至御花园,看着鲜艳的满园春色,胤䄉心情很是低落,垂着头不发一言。 “十弟,兴致不高?” 瞧出他的反常,胤禩心下了然,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语调温和的侧目询问了一句,胤禟也慢吞吞的抬眼看了过去,他好似是叹了一口气,闷声道。 “八哥,我是觉得,四嫂她……” “十弟慎言!” 胤禩面色一变,连忙打断了他,放眼望去没有旁人,这才松懈下来,沉下脸低声道。 “宫墙内,你说话也该有个忌讳。” “如今哪还有四嫂,只有我们的皇额娘罢了,莫要说胡话。” 胤䄉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觉得心里意难平息。 尽管他与四嫂的交集不多,可却觉得,那般毓秀天成的女子,不该入此深宫磋磨。 哪怕他向来是个万事不过心的痴愚莽直性子,也还是忘不掉那一日的惊鸿一瞥,心有独钟不外乎如是。 他是蠢笨,可他也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这些逾越且又大逆不道的念头,又怎好对旁人言呢?哪怕是他最亲近的兄弟,也不行。 思绪回转,胤䄉唇角紧抿,沉默的点了点头。 “八哥,我知道了。” 他自以为隐藏颇深,可最为了解他的胤禟又怎能看不出来呢? 胤禟移开眼,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训斥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侧目看向了高耸的宫墙,只觉得,当皇帝可真好啊,像皇阿玛一般,瞧上了那美人,哪怕是费尽周章也要将她夺与自己身侧,光明正大的给她荣宠加身。 那她呢?她会因此怨恨,还是惧怕,或是沉迷呢? 他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浊气,再多杂乱的念头,也都与他无关,左右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垂下的眼帘却遮住了一闪而过的不甘。 最小的胤祯也是一言不发,低垂着头,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看着这几个向来亲近的弟弟,胤禩心下暗叹,到底是心思浅,将自己萌动的心事暴露的如此明显,可他却又做不到再去约束责怪他们,因着他自己,也不是全然的光明磊落。 可是如今他既重来了一世,许多变数也接踵而来,尤其是如今的皇后。 虽不知究竟是好是坏,但他今生最大的执念必定还是要夺嫡为帝。 当初皇阿玛在朝堂上的声声斥责谩骂还犹在耳,“辛者库贱妇之子”更是诛心之言,额娘病逝,他被囚禁,所求皆废。 怨吗?自然是怨的。 恨吗?也不是不恨的。 可他又能如何呢?招兵买马、举兵造反吗? 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他想要用尽所有筹码,所有谋算,所有先机,堂堂正正的去赢一次。 他们不仅是君臣,也是父子,他做不出这种违逆祖训之事,即便要做皇帝,他也要皇阿玛亲口认可,让皇阿玛知道他并非一无是处,他不输于太子,不输于老四。 他要保全他的亲近之人,保全他的额娘,保全八贝勒府所有人,保全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保全……他自己。 眼前闪过那张昳丽的娇颜,胤禩突然间有了片刻的恍惚,心下微哂。 本以为他已经是铁板一块,却不想竟还是有了薄弱之处。 就算皇阿玛如今将她立为皇后,那又如何呢?他会老,也会死。 应当是他阴差阳错的重生回转,才引来了那女子此生接二连三的变数,就连他的兄弟们也无一不…… 乌云散去,阳光浮现,胤禩唇边的笑意不显,眸色却忽明忽暗,无论如何,他始终认为,既然是由他所引起的变数,那也就证明,他与她才是今生该有的羁绊。 …… 乾清宫。 昏黄的光线透过半开的窗,影影绰绰的洒落在了窗边的软榻左右,那妩媚纤弱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其上,眉目微阖,秀眉微蹙,似是有数不尽的愁绪萦绕,却怎么也遮不住这一张极美的脸,堪称为玉质天成。 康熙脚步轻缓的进了内殿,入目所及,便是这么静谧柔美的一幕,他本就满涨的心更是猝不及防的软了软。 行至榻边,他弯下腰,看着连睡梦中都愁绪不展的女子,一阵的心疼涌来,俯首在她的眼尾处落下一个轻而灼热的吻,抿去了挂在她长睫上的泪珠。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额间,思馥睫毛轻颤,随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漂亮的瞳仁忽而迷茫,却是如同宝石般光辉夺目。 甫一有了意识,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她们离得太近了。 他的亲吻刚离开,思馥就倏然间红了脸,难掩娇怯的抬眼看向他,那一眼明晃晃的风情委实晃人。 康熙此时只觉得,心里既痒且痒,他眸色暗沉的盯着那如同献祭般猎物的女子,一只手轻柔的覆在她纤细的后颈,气息慢慢的粗重了起来,随后便随心的俯下身凑了过去。 就在将要吻在她唇上的一瞬间,思馥惊慌的侧过了头,温热的唇瓣便划过了她细嫩的面颊,留下一阵酥痒的痕迹。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羞怯的娇颜,那只手从脖颈间下滑,继而搭在她的腰间,扣住细腰的同时,将她往怀中揽了过来,到底是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便只低声轻哄道。 “怎的躲了?” 他的语气是旁人少见的温柔,又是贴的极尽,灼热的气息打在思馥脸上,她眨了眨眼睛,微微转过身。 “一是怕。” 思馥面色略显苍白,却还是没有丝毫怯懦的抬眼看向他,柳眉如叶,秋瞳似水,眉宇间的灵动极为惑人。 “二是羞。” “三是恍惚不知今夕几何。” 她的言中意康熙尽数能懂,扣在她腰身的手却是越发收紧力道,随后轻轻揉捏,感受到她短暂的僵硬,他眼中满是笑意,情意也剥不去,含笑柔声道。 “无需怕,无需羞,今夕,乃是你我良辰花烛之时。” ------------ 第28章 四福晋(28) 如今才刚过傍晚,乃至于天边尚有余辉。 康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清澈而瑰丽的瞳仁,那里边倒映着他的模样。 看出她仍有羞怯之意,许是对他并未敞开心扉,他眸色微沉,随即俯下身,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吻在她的唇瓣上。 那只挟制住她腰身的手也随之收紧,透过掌心,他能察觉到怀中女子在微微颤抖。 可这次,他没有再度怜惜。 思馥微仰起头,被动的接受着他的侵略与摄取,唇齿相依间,如灵蛇一般互相交缠,彼此的气息围绕,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对方的脸上,既麻且痒,她却无法逃脱。 两只手更是下意识的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是一种潜意识中极为依赖的姿势,或许,自从那日将她从四贝勒府救出,他就隐隐已经有了不同之处,起码对她来说是可以信任的,可她自己却不得而知。 康熙便是发觉了这一点,并加以妥帖的使用。 他肆意的勾勒着她灵巧的唇舌,汲取着她口中所有的清甜,剥夺着她细密的气息,可谁料到,最先迷失的,却是他自己。 他一只手轻柔的揉捏着她纤细至极的腰身,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脆弱的后颈,几乎是以一种极为掌控的姿态圈住了她。 他享受这种与她亲密交欢的感觉,不多时便气息粗重,眸中灼热的像是燃了一团名为欲望的火,轻易灭不得。 自心悦于她之日,他已经忍了许久,也克制了许久,最多不过是一亲芳泽,可如今终于等到了她以一种合情且合理的身份来到了他的身边,焉能还有忍耐之理。 鼻尖若有若无的一阵说不出的幽香,他本就很难自控的气血更是尽数下涌,艰难的从一腔躁动的情潮中回过神来,两人也已经是紧紧贴合的亲密无间了。 思馥被他紧紧的覆在身下,想要躲避他看似温柔、实则凶猛的侵略,却始终不得章法,她压根招架不了这般浓烈的情潮,只能用两只没什么力气的手,轻轻的推拒着他的胸膛。 “唔……” 她的力道太小,恰如隔靴挠痒,可那一小声微弱的嘤咛,康熙倒像是被定了身,慢吞吞的停了下来,依依不舍的自她的唇瓣上离开。 微微喘息着看向她,目光透着一股暧昧的粘稠,他眼中的女子姝色无双,香娇玉嫩。 一双含情凝睇眼欲说还休,雾气隐隐环绕,更是我见犹怜,冰肌莹彻,细润如脂,娇怯的神态如霞光荡漾。 腮晕潮红,春色无边。 康熙便又要忍不住的凑上前索吻,却还是克制住,只与她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不喜欢吗?” 他的嗓音沙哑到了极致,乍一听便是压抑着数不尽的绮念,炙热且幽暗的目光与她对视,只余一片并不隐忍的心动。 “你要习惯,你要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思馥自一片浓烈的昏沉中平复过来,她长睫微颤,看着面前的天子好似能总览万物的眸子,里面却写满了情意和忐忑。 她轻轻的喘息着,致使鸦羽色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上投落出一片娟秀的剪影,泛着红晕的桃花面看起来如同凝脂玉,剔透且不染纤尘。 良久的沉默后,她唇角微抿,极轻的应了一声。 “嗯。” 只这一字,康熙却如获珍宝,心底止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灼烧的他心口热烫酥软。 一直压在心上的担子终于落了下来,他眉眼弯弯带着笑,疏朗俊雅的轮廓也柔和了下来,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得偿所愿的蓬勃意气。 他此时再也无法克制了,大手一挥便放下了床帐,将他们两人的身形朦胧的掩盖。 “馥儿,朕真的很欢喜。” 思馥没有开口,只是垂下眼作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却也让他心软至极。 方才仅仅算是浅尝辄止的亲近,他已经有了汹涌不堪的欲念,如今正是将要疏解之时。 一片旖旎中,他的气息越发粗重,双目接近于克制的猩红,放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继而覆盖住温软的山峦。 这是他自打一亲近开始,就觊觎良久的美物,迫不及待的就要握在手中。 触碰到的一瞬间,思馥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了软而媚的轻喘声,霎时间让他僵硬住,接着便是更激烈的探寻与索取。 她本就是只着里衣,眼下更是衣衫半褪,露出了似霜雪般的晶莹肌肤,还有那隐在雪地里的巍然山峰。 心上人这般春光外露的勾人模样,康熙只觉得所有的理智与清明全都消失殆尽,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中所握之物。 正当他想要褪去最后一层遮羞布之时,殿门口传来李德全苦哈哈的试探声。 “万岁爷,十九阿哥求见,可要召见?” 他有些晃神的愣住了,而思馥却是猛然间反应过来,将自己的衣裳复又围上,难掩急切的抬眼望向他,眸中还残留着几分氤氲的春色雾气。 “是弘晖,让我见见弘晖吧,好不好?” 康熙骤然回过神,这才想起,是他前几日将弘晖记名为了他的十九阿哥,连玉牒都已经改在了他与思馥的名下,名字按说也已经改为胤晖了,或是再重新择取一个,可毕竟是叫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哪里能轻易转换的过来呢? 就像是这个在外人看来荒唐无比的身份转换,在弘晖看来,又岂能不荒唐呢? 自欲望中平复过来,他垂下眼看着眼前急切的女子,伸手拭去了她眼尾的湿润,温声细语道。 “傻姑娘,我怎会阻拦你与弘晖相见?” “别怕。” 思馥下意识的抓住了他抚在面上的手,漂亮的眉眼带着一股哀求的意味,纤弱的身子微微靠近了他,却让他的心如同擂鼓般狂跳了起来。 “万岁爷,你一定要疼他,你既说心悦我,便要对弘晖好,那孩子向来乖巧,却又最是敏感……” 她突如其来的顺从和依赖,让康熙心下酸软的同时,眸中也溢满了情意,他低声许诺道。 “他如今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了,我岂会不疼他?” “我既心爱于你,便必定会善待你的骨肉,善待你欢喜的一切。” “如此,你也会欢喜。” “这才是我最向往之事。” ------------ 第29章 四福晋(29) 弘晖被李德全恭恭敬敬的请进了乾清宫。 他向来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此刻却像一个小炮仗一般,猛的跑了进去,看到了旁边坐着的康熙,他小脸紧绷,一把就扑进了思馥的怀里,控制不住的小声抽泣着。 “额娘……” 思馥吓了一跳,也来不及询问什么,就连忙摸了摸他的发顶,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弘晖别怕,额娘在呢。” 听着额娘温柔的声音,扑在熟悉至极的怀抱中,弘晖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终于定了下来。 他不知道近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阿玛和额娘怎么就突然间和离了,紧接着,额娘又被他向来敬爱的皇玛法册立为了皇后,连带着他也成了皇玛法的孩子。 这一切的比变故对他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来说,都有些太难以接受了,事到如今,他还犹自懵懂茫然,不知所措。 他担忧额娘,尽管他这个年纪再不懂世事伦常,可也知道从皇子福晋变为皇后这个天差地别的变化有多荒谬,他不为皇阿玛担忧,也不为自己的未来迷茫,他只担心额娘是不是自愿的。 在他眼里,皇玛法固然是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掌权天下的至尊皇帝,还是他尊敬且爱戴的长者,可若是牵扯到了额娘的身上,他便再也不能保持原本清澈乐观的态度了。 额娘是他的母亲,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他不想让任何人伤害额娘。 是皇玛法强迫的吗?额娘是不得已而从之的吗?他又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以前的皇玛法、如今名义上的皇阿玛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他的脑海中蹦出,他眨了眨眼睛,眨去了大滴恐慌的泪珠。 电光石火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当日皇玛法如此看重于他,将他留在乾清宫中,与弘皙堂兄一起接受他的亲自教导,究竟是因着怜他不得父宠故而心慈,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的额娘呢? 皇玛法是对额娘早有图谋吗? 他犹豫着不敢认同,可事实却几乎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只是尚且年幼的他并不能准确无误的理解且了然这种感情,这种念头。 许是果真母子连心,思馥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安和恐慌,她垂下眼,面上是一片温柔慈爱,细心的抚慰着他几近崩溃的情绪。 这副场景,倒显得一旁的康熙有些碍眼了。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没出声搅了她们母子之间的温情。 弘晖发泄了一番,而后心里的担忧又占了上乘,仰起头,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额娘,你是愿意的吗?” “还是皇玛法强迫于你?” 康熙:“……!!!” 知道他向来早慧,思馥秀眉微蹙,轻柔的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 “虽世事无常,可额娘并非被迫,晖儿,莫要担忧。” 听她这么一言,一边面色紧绷忐忑起来的康熙这才舒缓了神色,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仍旧稚嫩的弘晖。 到底也是真心疼爱过的孩子,左不过是从孙子变成儿子了嘛,他心态倒是接受良好,只是这么看,这孩子好像有点抗拒。 他一时间也犯了难,思馥是他心爱之人,可弘晖又是她的爱子,他定不能委屈忽视,只是这该怎么拿捏与这孩子相处的分寸呢…… 这边他还正犯难呢,就看到弘晖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神色认真的说道。 “额娘,既然皇阿玛待您甚好,那儿子就放心了,儿子一向敬仰皇阿玛非常,却没想如今竟做了亲父子,儿子心里着实高兴。” 闻言,思馥一时间有些怔松,却又听得弘晖对着康熙脆声道。 “弘晖如今也可以叫您一声皇阿玛了,皇阿玛,额娘向来温厚贤淑,您既与她结为夫妻,那弘晖便祝您和额娘伉俪情深,鸾凤和鸣。” 康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朗笑出声,清隽的面上挂着温和且慈爱的笑意,竟是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语气很是松快。 “好,以后弘晖就是阿玛的好儿子!” 弘晖也很是配合的陪着他乖巧的回应了几句,一来一回之间,场面一时间竟还真的有些一家天伦之乐的意味了。 许是受了这身体原主人的影响,思馥倏然间鼻尖一酸,眼前一片遮不住的雾气弥漫。 这傻孩子,明明自己年岁还小,却也一心想着依仗着自己的唇舌让她过的安稳。 皇玛法突然间成了皇阿玛,他哪里会顾得上高兴呢?又怎会这么快就摒弃满心茫然呢?又何故会兴高采烈的出言祝贺呢?这般言语,多半都是为了她这个额娘。 想让她后继无忧的做了这个皇后,也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康熙待她更宽厚一点。 毕竟在他现有的懵懂认知里,对于夫妻所有的概念,皆是来源于她和胤禛这对父母,母亲慈爱,父亲不亲,他没有见识过他们恩爱的模样,自然也无从想象出会有真心以对的男子。 他并不觉得额娘与阿玛和离有什么不好,阿玛待额娘不甚亲厚,额娘受了很多委屈,他心疼额娘。 康熙把他放了下来,更是和蔼的像往常一般询问着课业,他一脸认真的听着,可却微微有些出神。 此刻,他满心只以为,是因着额娘姝色无双,才会引得皇帝短暂的迷了心。 可尽管他年纪小,也从周围的亲属中隐约有了这么一个概念,世间男子多薄幸。皇阿玛有三宫六院,阿玛也有妻妾成群,八皇叔也并非专情之人,更别说其余已经成婚了的亲族。 那额娘即便如今得了皇阿玛的偏爱,可这种偏爱能长久吗?更别说还有他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孩子,他的身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他不想让额娘因为他而遭受非议。 他心里这般想着,却突然间被一双温热的手摸了摸发顶,而后搂入了怀中,继而传来了额娘温柔至极的声音。 “弘晖是额娘的好孩子,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弘晖僵硬了一瞬间,随后眼眶一热,放松了身子依偎在额娘怀中,闷声应道。 “额娘也是世上最好的额娘。” 康熙在一旁暗叹一声,唇边却是含着些许笑意的。 稚子心思澄澈无比,作为一个御极几十载的君王,他又怎会看不出弘晖隐藏的不明显的心思呢? 可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喟叹。日久天长,滴水石穿,他的心思,他们母子二人总会明了的。 ------------ 第30章 四福晋(30) 是日夜间,承乾宫。 思馥被乘云服侍着梳洗完,便红着脸坐在了床边,乘云则是极有眼力劲的和闲月退到了殿外守着,一时间与李德全倒颇有些大眼瞪小眼了。 看过万岁爷对娘娘的爱重珍惜,也看过了承乾宫的华丽精致,想必是提早了许久就吩咐了修缮装潢的,她们两人也不免有些感慨唏嘘。 左右也都是庆幸舒心,毕竟,娘娘原先为四福晋时,宫中有德妃磋磨,后院又有妾室不尊挑衅,贝勒爷又着实不能为她撑腰,甚至连最根本的尊敬都做的不到位,是以,如今她们也只觉得扬眉吐气。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娘娘,她们俱是自小便服侍在娘娘身边的,自然是一心护主。眼下娘娘被尊为皇后,万岁爷又足够重视,起码,怎么都比原先的境地要好上许多。 细细想来,四贝勒猝然失妻,倒是不值得可惜。 …… 红烛燃烧,发出轻微的“霹雳吧啦”响声,在安静的殿内倒是显得格外清晰。 借着昏黄的烛光,康熙垂下眼,看着被自己覆在身下的女子。 娇颜似雪,面上染上了一片惑人的红晕,眸中似有无限情意萦绕,眼波流转间更是楚楚动人。 他忍着快要喷薄的渴望,俯下身,噙住了她的唇瓣,轻柔的研磨。 心中的满足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痴恋许久,如今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瞧瞧是不是热烫的,欲念侵占了所有的思绪,他一只手伸进…… “唔……” 思馥下意识的发出娇软的嘤咛声,情不自禁的想要微微蜷缩着身子,可却不得所愿,被他一只手紧紧的扣住腰身,动弹不得。 身上人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浓浓的侵略气息,她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羞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 倏然间,身上猛的一凉,她声音极轻的惊呼一声,却是身上的遮羞布被他彻底褪去,一阵微薄的凉意袭来,她难为情的想要伸手遮住,又被他轻轻的拨开。 “你,别看……”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泛着一股轻软的媚意,让康熙本就克制不住的欲念愈发浓烈,温柔的挑逗着。 思馥竭力忍耐着,不愿发出奇怪的声音,可又哪里是她能忍得住的,因着那慢慢显露出霸道本性的男人已经不再收敛。 他微微喘息着抬起头,眸色幽暗,清俊的面上一片灼人的笑意,可声音却是低哑至极。 “为何不能看?我偏要看。” “馥儿,我晚膳用得少,如今倒是有些饥渴了,需得你成全……” 思馥羞恼的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盈盈美目带着些许蓬勃的怒气,更显的她姿容绝丽,娇艳无双。 “莫要说些浑话,还不住嘴?” 康熙反倒笑了,就连眼中也是遮不住的肆意浅笑,顺势在她的手心轻吻了一下,她就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猛的收回了手,支支吾吾道。 “你,登徒子……” 说完这一句,她猝不及防红了脸,想来也是知晓自己这句话有多可笑,因着他们此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不过是夫妻敦伦,如何能算得上刻意冒犯呢? 试探的抬眼看了过去,瞧见他仍旧笑得温柔,只眉眼间却是多了几分紧绷之意,她长睫微颤,本想说两句软话,可却突然间发出了两声短促的娇吟。 他竟然胡乱的…… “非也,此乃名正言顺。” 迎着她控诉的目光,康熙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他还有心思边笑边吻在她的唇上,与她唇齿相依,做尽亲密之事。 洞房美景画良辰,我见犹怜绝代人。 俏枕依来春色撩,新裳褪去欲情焚。 …… 皇后已经册封,无论新后之前是什么身份,但如今是康熙亲口认定且经历过盛大隆重的册封典礼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先前往事也容不得旁人再说嘴,给皇后请安也成了最理所应当之事。 宫嫔们虽说心下不平,但也仅仅是不平而已,毕竟已经无可转圜,可德妃却是实打实的难堪恼恨了。 尽管康熙明令禁止谣传说嘴,也无人敢当面挑衅,可新后的身份谁人不知?那分明就是原先的四福晋,德妃嫡亲的儿媳啊! 可怜见儿的,如今儿媳越过前婆母直接成了皇后,死死的压在她的头顶,莫说再如往常一般磋磨,怕是德妃怕的不敢出门才是吧? 毕竟,她待原来的四福晋可不算亲厚。 观皇上如今这般爱重新后,想来也是,德妃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看个热闹得了。 宜妃倒是兴致勃勃的出了宫门,迫不及待的就到了承乾宫,她与德妃向来不睦,眼下终于能瞧见她倒霉,恐怕都能高兴的多吃两碗饭。 左右万岁爷向来博爱,以她们这个年纪,其实也不怎么在意恩宠如何,只要底下的阿哥公主长成,也就算是有了指望。 不过……想起近几日小九的反常,宜妃缓缓的蹙起了眉,艳丽的眉眼有着不浅的担忧。 这孩子向来混不吝,行商赚钱,她也无谓管束,可如今推拒这么久还不娶嫡福晋,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怀着隐秘的担忧,她连取笑德妃的兴致都减弱了几分,但还是很想取笑的。 …… 承乾宫内。 嫔妃们两侧各坐其位,目光纷纷若有若无的看向了其中第二个座位的人。 德妃到底还是来了,当然,她也不敢不来,毕竟,她如今在康熙那里挂了个号,原先伪装的贤淑谢语花的形象全部崩塌,若是再为此表现出对皇后的不满,恐怕她要吃的瓜落只会多,不会少,是以,即便心里恼恨的要死,咬着牙她也得过来请安。 耳边时不时传来宜妃状似很小声的装模作样的取笑声。 “啧啧啧,这德妃脸色怎么这么不对?莫不是对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 “这么多年了,她这人向来如此……” “哎,装什么啊……” 德妃:“……” 真的好想走上前狠狠地给她一巴掌,然后大声告诉她,她听得见的! ------------ 第31章 四福晋(31) 今日休沐,康熙便留在承乾宫陪着思馥,一是不愿离她半步,二是想在后宫众人跟前树立起她后宫之主的威信。 他倒是好,嫔妃们都规规矩矩的坐在殿外,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的心爱之人描眉画眼,姿态极为闲适。 镜中美人眉目如画,容颜娇丽,此时便是娇嗔的横了他一眼,软声道。 “我自己来。” 康熙很是自得其乐,神色温柔的给她描摹着细长的柳眉,口中含笑道。 “不可。” “为我妻梳妆打扮,是夫君应做的。” 思馥倒也没有十分抗拒,只是轻声细语的提醒道。 “宫嫔们还等着呢。” “让她们静心等着便是。” 恰好细眉描摹完,他轻哼一声,一只手揽住怀中心爱之人的腰身,亲昵的吻在她殷红的唇瓣上,一触即分。 “好叫她们知晓,该如何服侍一国之母,该如何敬重她们的主子娘娘。” 闻言,思馥眉眼轻抬,瞧见他满眼的细润情意,好似动容的柔和了目光,嗔道。 “你这又是何必……” 康熙却只觉得心软成一团,又像是被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渗入骨缝里的酥麻弥漫开来,他唇角微翘,认真的承诺道。 “我既把你拉进了这深宫,便是要让我的馥儿永享安乐,谁若是让你不痛快,那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思馥怔怔的看着他虔诚的目光,良久,倏然间莞尔。 “瞧你,怎么说的像是个不分缘由的暴君一般?难不成,所有对我不满的人,你还要全都杀了吗?” “我会。” 康熙并没有丝毫躲闪,执起她纤细的手,而后低下头,轻柔的吻在她的手心,低声喃喃道。 “我真的会,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他越说声音越低,思馥本该是听不见的,她眸色柔和,雾气氤氲间,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隐约瞧见她好似是有了笑意。 【挽挽,他说的是真的】 团团的童声小声的在她识海中响起,压抑着兴奋跟她分享好消息。 【此刻他的真心是你唾手可得】 思馥神色不变,只觉得手心微痒,她作势想要抽开,却被他握在手中,继而十指相扣。 一片旖旎的脉脉温情中,她垂下眼没有回应。 团团的声音又有点疑惑。 【挽挽,为什么那个四阿哥也变成真心了?】 【你已经嫁给了他的皇阿玛,他不是应该生气恼怒吗?为什么还……】 思馥心底淡淡的应了一声。为什么?自然是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珍惜,自然是有人争抢的,才觉得是最好的。 不过是他心里的掠夺和劣根性在作怪而已。 【挽挽,我知道那个八阿哥为什么不对劲了!】 【系统检测到,他竟然是重活了一世的前世之魂,他有四阿哥登基之前的所有记忆】 团团恍然大悟,又懊恼自己发现的有些晚了,闷闷的问道。 【挽挽,他会不会影响你啊?】 闻言,思馥并未有任何情绪起伏,不忘安抚它一句。 “不会的。” 丧尽天良的野心家可以不顾一切,而八阿哥胤禩,从骨子里就不会是全然豁出去的那一类人,即便是重生一次,也改变不了。 他是想坐上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但他也有太多在意的人了,他做不到孤注一掷,也斩不断父子亲缘。 既如此,便不足为惧。 更何况……想到近几次他的试探与模糊不清的态度,她唇角微动。 有些人,即便是再活几世,也逃脱不了被人摆布的命运罢了。 …… 众嫔妃们正百无聊赖的面面相觑之时,就听得李德全的通报声猛然间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心下一凛,纷纷恭谨的站起身准备行礼,就连面色紧绷的德妃,也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思馥被康熙紧紧的牵着手入了外殿,该被他亲手搀扶着坐在了上座,爱护之情溢于言表,余光随时观望着的嫔妃都瞧见了这一幕,心下更是忐忑不已,对皇后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就连嫔妃请安,万岁爷也要陪着皇后,皇后已经占领名分大义,恐怕就是担心她们会不识好歹的使绊子为难皇后…… 可是,照万岁爷这态度,凭什么新后是宝,她们就是杂草了啊,他们就没有人权了吗? 对不起,还真没有。 众嫔妃们面上怂兮兮,心里哭唧唧,瞧出他给予皇后的权柄与爱重,这下谁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反正她们不敢。 德妃…… 德妃也不敢。 德妃是心思重,又小心眼,再加上几分刻薄和狠毒,可她又不傻。 她该知道眼下的局势对她来说十分不利,别说挑衅新后了,若不是必须请安,短时间内她都不会出了永和宫的门的。 她要是老实些,保不准万岁爷还能看在十四的面子上,给她留几分体面,若是真的迫不及待的上赶着作死,那怕是真的活够了。 毕竟说实话,她之前可没少为难过原先的儿媳、如今的皇后,就这还不夹着尾巴做人,真当她傻啊? 至于老四……老四被抢了福晋,那是他没用,跟她这个额娘可没有什么关系。 真是不中用啊! 心底思索嘀咕了不少,可她面上还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的,即便她心里恼恨不已,可也是万不可让人在明面上拿出错处来。 在深宫沉浮多年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傻子。 康熙坐在上首,一只手压根就没有松开,明目张胆的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与思馥十指相扣,瞧着她温婉娇美的脸,他唇角微弯,移开眼却是猛然沉下了脸,一瞬间的威势极为摄人,听着底下人恭敬的躬身请安,后又齐声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福,皇后娘娘吉祥……” 明面上没看出什么跳脱不敬之人,康熙面色稍缓,沉声道。 “起身吧。” 听出他语气微沉,众人的心始终提着,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个个都恭恭敬敬的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抬头都不敢。 德妃僵硬的一动不动,荣妃如今淡然不争,也就只有惠妃与宜妃表现稍稍得体,甚至还状似无意的抬眼看向了那尊贵受宠的皇后。 瞧见的一瞬间,两人霎时间目光一凝,紧接着便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 心下啧啧感叹,到底是万岁爷眼光高,这么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谁能忍得住不全心全意的爱重呢? 果真也是荣宠养人,当年的四福晋温柔贤淑,时常入宫给德妃请安,她们也都是见过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只觉得温顺貌美,却从未想过,日后会有如此绽放光彩的一日。 帝王盛宠,又有谁能等闲视之呢? ------------ 第32章 四福晋(32) 看向宫嫔众人,康熙并未多言,只郑重其事的沉声道。 “皇后乃大清国母,朕之爱妻,尔等皆应当敬之,若有以下犯上、不尊皇后之人,朕是万万容不得!” 此言一出,不管是心里埋怨,还是私下腹诽之人,通通不敢作色,只能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而后规规矩矩的捧着皇后。 “臣妾等定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无有违逆。” 康熙这才满意,摆了摆手就让她们全都退下,莫要留下碍眼。 众人只得行礼告退,颤颤巍巍的退出了宽敞华丽的承乾宫,心里的个中滋味,也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明了。 …… 殿内。 思馥半躺在软榻上,窗外些许光亮透了进来,洒落在她的身上,颇有种暖洋洋的意味。 她垂下眼,瞧着正屈尊降贵的给自己揉腰捏腿的人,眸中笑意一闪而逝,接着便是用些许不安的语气劝慰道。 “万岁爷,快停手,这些事让乘云来做就好了,何必……” 康熙揉捏着手下娇软的皮肉,本就有些心猿意马,眼下又听她软声阻止,却是面色柔和的抬起眼,眉宇间透露着几分灼人的紧绷,却还是强自克制着,哑声道。 “你这般乏累,是我种的因,自然也要由我……” 他刚开了个话头,思馥就已经羞恼的转过了脸,只小声啐道。 “又说些没脸没皮的话,还不快住嘴。” 康熙弯唇笑了笑,强忍着想要吻他的念头,凑了过去低声诱哄道。 “哪有在床上愿做君子的?” “若真的是有,那也必定只是梁上君子,又有何用?” 思馥瞥了他一眼,眉眼间的娇怯还未消散,又沾染了几分嗔恼,冲着他轻哼一声。 “尽是歪理邪说。” 她如今能有这般亲近的态度,康熙早已经是喜不自禁了。想当初自顾自的将她带入宫中,他心中着实是万分忐忑焦灼,唯恐她再次将她推拒于外,更怕她还对老四有夫妻之情。 可幸而长生天保佑,终究还是眷顾他的,他将要得到了妻子的宽恕,献上他所得到的所有,也要求得与她两情相悦。 曾几何时,他受先帝影响,此生最厌恶的便是宠妾灭妻,偏听偏宠之事。 他信奉的是雨露均沾,妃嫔和睦,后宫祥和,帝王可多情,唯独不可专情,一碗水要端平。 可自从那日乾清宫一见,中有几次纠缠至今,他隐忍许久,克制许久,还是不顾规矩体统将她强掳进宫,封为皇后,百般情意绵绵,却也只能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被拿捏了。 自此,他便将两情相悦奉为圭臬,心中所思所想皆是思馥。 吾爱终为吾妻,吾将至死不渝。 朕心中有偏爱,自当独宠之,皇阿玛,儿子懂你! 他按捺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情意,俯身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吻,低声道。 “有用的便是真理。” 垂眸看向她含着水汽的盈盈美目,从那漂亮的瞳仁里,能轻易的瞧见他满是情欲的眼,他气息渐重,低低的喟叹一声。 “馥儿,莫要看我。” 再多的话,都被他淹没在了与她的唇齿相依中,温柔至极的拥吻,逐渐下移的手,他总是能坦然的承认,在她的跟前,他是永远都无法做一个正人君子了。 ……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的落在高耸的宫墙上,自上而下。 雨过天晴,恰好便是来到了今年八旗选秀的日子。 在八贝勒府借住的若曦却是愁眉苦脸,心中担忧自己的去处。 自从前些时日康熙下旨,勒令四贝勒与四福晋和离,紧接着便迎娶了先前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入宫为皇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和懵逼中,直到这几天才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 合着自己穿越的并不是什么正史,也许是某个作者写的历史同人,或者是清朝野史? 不然这也太荒唐了家人们,所有的元素集合在一起,父夺子妻,背德文学,甚至还老房子着了火,独宠皇后,置东西六宫为无物,这种情节,在真正的清朝怎么可能发生?在康熙皇帝的身上又怎么可能发生? 未来的趋势没有一件是顺应历史潮流的,让她怎么可能不有所怀疑,继而恍惚不已。 按照正史来说,四阿哥胤禛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更是赫赫有名的孝敬宪皇后,况且,康熙中期压根就没出现过高位嫔妃,更遑论皇后!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全都发生了变化,对于她所拥有的后世先知记忆,也只能全都洗牌重来。 四福晋的嫡子弘晖阿哥并没有在今年夭折,康熙皇帝甚至做出了认孙为子的荒唐事,可却没有人胆敢阻拦。 住在八贝勒府中许久,她大致也能通过历史和他们的言行,了解八爷党几人的性格。 八阿哥待她虽表面上和善,可实际上却像是隔了一层,极为疏离,九阿哥与她不熟,十阿哥原本算是她志同道合的玩伴的,可自从那次寿辰之后,就不知不觉中疏远了她,也没再找过她一次。 而其他的天潢贵胄们她更是没有机会见到过,只隐约听说四阿哥日日借酒消愁,拒不出府。 她抬头望了望天,不由得心生茫然。 未来的皇帝还会是四阿哥吗?太子还会被废吗?八爷党还会支离破碎吗? 而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如今虽是对八阿哥这般温润如玉的人产生了些许微薄的好感,可她这具身体的姐姐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她也时常称呼一声姐夫的,又如何能与姐姐共侍一夫呢?更何况,八贝勒待她,也并没有男女之意…… 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性子本就有些拧巴,如今脑中思绪过多,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照康熙皇帝对如今皇后的宠爱,彼此情浓,想必是不会留人进宫的,那她又会被胡乱的指给谁呢?她真的愿意接受这种盲婚哑嫁吗? 可是,她要是不愿接受,又有谁能帮她呢?她没有相熟之人,也没有任何靠山,难道真的只能接受这种既定的命运吗? 那她穿越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就只是为了见证这番历史的偏移、封建的迫害吗? 可她不愿意,但又好像无能为力。 若曦坐在院中,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心中的迷茫越来越浓烈。 ------------ 第33章 四福晋(33) 承乾宫。 思馥懒洋洋的依偎在软榻上,双眼微阖,手中还拿着一本名册。 乘云低眉顺眼的走上前,力道适中的为她揉捏着小腿,小声嘀咕道。 “娘娘,这宜妃倒是会讨巧,头一个求到了您的跟前……” 窗外光线渐盛,思馥神色不变,只唇角微扬,淡淡道。 “宜妃也是一片慈母之心罢了。” “本宫如今掌管后宫大权,她求来承乾宫也是人之常情。” “九阿哥如今年岁不小了,也该指婚了,即便她不提,想必万岁爷也不会漏过他而独独为十阿哥赐婚,更别提还有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乘云自是忠心不已,闻言更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那娘娘还要帮她在万岁爷跟前开口吗?” 思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向窗外,只觉得有些晃眼,随口笑道。 “自然要提。” “可听与不听,那就不是本宫能做主的了……” 如今后宫权柄尽在她手,康熙的态度就是最明显的指向标,有谁敢给她找不自在呢? 垂眸翻看着手中的秀女名册,她突然间眉梢一挑,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马尔泰氏,若曦。 须臾,思馥抬眼望了过去,问道。 “万岁爷可还在乾清宫议事?” 乘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方才李德全专程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万岁爷怕娘娘您久等。” “无妨。” 将手中的名册放到了一边,思馥眉眼间透露出几分慵懒,恰如明月光辉。 “给本宫梳妆,往乾清宫走上一趟。” …… 左右承乾宫离着乾清宫不远,她并没有坐轿辇,而是不紧不慢的沿着宫道往前走着。 离乾清宫不远处,却是迎面遇着了一个熟人。 胤祥双手攥紧,隔着一层宽大的袖筒,也能瞧出有些许的震动,他俊俏的眉眼低垂,往日里的肆意好似也收敛了许多,走上前恭敬的对着她行了一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思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十三……不必多礼。” 这对曾经的叔嫂相对间也唯有沉默可言,胤祥牢牢的压抑住自己心底汹涌的念头,好似隐晦的抬起眼,将克制的目光投落在她娇美依旧的脸上,一片恍惚之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觉得不合适。 良久,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低低的说道。 “皇额娘好似清减了些。” 思馥唇边笑意清浅,透过浓密纤长的长睫,能看出她眸色柔和,不经意的低叹道。 “原先也就只有你会注意这些……” 胤祥眼皮一颤,垂下的手攥的更紧。 “罢了,本宫如今过的很好。” 她神色很温柔,眉宇间满是被娇宠的疏阔恬淡,并无在四贝勒府的疲惫乏累。 “十三弟,我知道你担心我。” 暖阳照在身上,倏然间便是一阵温热,随着这声熟悉至极的称呼,她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莫要担心了。” ……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逐渐走远的纤细背影,胤祥垂下了眸子,眼眶发热,遮住了那一瞬间汹涌的水光。 良久,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片后知后觉的酸涩钝痛。 原来,他一腔见不得人的心思,她都是知道的,或者说,她是有察觉到的。 既然已经掩藏了这么久,又为何不能再掩藏下去呢?露出来也只会害了她。 他不会害她,永远都不会。 想起仍旧在府中酗酒昏沉度日的胤禛,他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 四哥,又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呢? …… 乾清宫。 康熙坐在最上首,太子胤礽为左侧,而以八阿哥胤禩为首的几人正在其中,商议着不久之后的出塞行围之事。 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胤礽心中念头一转,朗声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 他刚开了个口,几人就瞧见康熙猛然间站起身来,脚步略显急促的往门口走去,须臾,他们隐约能听到一个熟悉的轻柔声音,还有皇阿玛的低声关怀。 怔愣了一瞬,纷纷抬眼望去,入目所及的便是那耀如春华的女子,眉如柳,眸似月,当真是风流蕴藉,世所罕见。 自从做了皇后之后,她更显娇艳华贵了……如今正被皇阿玛小心翼翼的护着,更甚者还略显出格的牵着她的手。 皇阿玛当真是爱极了她吧? 片刻的恍惚之后,几个心思不纯的人纷纷移开了眼,心中究竟作何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才会清楚了。 “不是让李德全传话了吗?待会我就回去了,你何必再跑一趟……” 门口的李德全心下一紧,强装淡定,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 殿内,康熙见着心爱之人过来寻他,心下欢喜的同时,更是温声细语的絮絮叨叨,丝毫不怕被儿子们听到损了威严。 思馥被他轻柔的牵住手,而后又被揽住肩膀,不顾众人的目光,搀扶着她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就在他身侧。 她面色微红,神态煞是娇羞,余光瞧见座下几人,轻声回应道。 “李德全说过了,是我想要出来走走……” “是不是耽误你们议事了?” 听出她语中内含不安,康熙一如往日床榻间那般,轻轻揉捏着她手心的软肉,思馥僵了一下,随后嗔怪的横了她一眼。 他反倒笑了出来,声音听在底下的几个儿子耳中,更是如同春风般和煦温暖。 “怎会?”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令他们退下便是。” 思馥眉眼轻抬,恰好对上了最左侧的胤礽的目光,他的眸子极英气,看似无波无澜,实则暗潮汹涌。 她随即移开了眼,又大致扫过了胤禩几人的神色,着重把视线放在了胤禟的脸上,瞧见他好似僵了一下,她唇角微翘,柔声道。 “先不着急退下,臣妾今日来有一桩事,便是与几位阿哥有关,让万岁爷拿拿主意。” “哦?” 康熙眉梢微挑,目光压根就没有离开她,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与她十指相扣,接着便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含笑问道。 “说来听听。” 他随即转头看向了几个面不改色的儿子,眸色却深了些,语气略显压迫。 “你们皇额娘既然有话要说,都踏踏实实的听着便是。” 无论心里的念头如何混乱不已,几人面上却恭谨万分,连连称是。 ------------ 第34章 四福晋(34) 瞧出他刻意对外释放出来的威势,思馥不禁莞尔。 又哪里用他再百般维护,底下的几个皇子哪个不是眼明心亮之人?可能十阿哥略次些。 但知晓她做了皇后,便是知晓了他的态度,即便她曾经为四福晋,又有谁还敢来说嘴呢? 她是皇后,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皇额娘,他们只能给予她敬重,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思绪回转,思馥感受着手上被握紧的力道,唇角微弯,柔声道。 “万岁爷,如今接近选秀的日子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婚事,也该早做打算了……” 她话音刚落,胤禟瞬间就心下一紧,一只手缓缓攥紧,心中波涛汹涌却不敢抬头。 而胤䄉到底心思浅,抬起头看向她,下意识的就反驳道。 “皇阿玛,儿臣年纪还小,不急的。”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而康熙却是侧目看向她,与她温柔潋滟的目光一交汇,随即笑了出来,低声附和道。 “馥儿说的有理。” 再转头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心下已经多了几分计较。 当日中秋晚宴,他本就想要为老十指婚的,只不过那日……便耽误了下来,而老九向来是个混不吝且有主意的,他也乐得放任不管,可如今,倒也真的得提上日程了。 他这边兀自思索着,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胤䄉心中一股难言的郁气涌了上来,可他也知道,身为皇室子弟,不可避免会被赐婚,即便他不愿意,皇阿玛又不会听。 隐晦的目光看向了上首凤仪动人的思馥,他有些失落的难过,可又不能对人言。 都知道他没脑子,她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 胤禟思虑的要多一些,想必是额娘去找了她,她才会将这件事放在了明面上…… 康熙瞥了眼底下的众人,转而对着思馥神色温柔,就是不提松开她的手的事,细细摩挲着,还凑近了些低声道。 “待朕好生思量思量,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委实也该成家了。” 女子面色微红,不易察觉的娇嗔了他一眼。 心爱之人这般娇态,康熙自然是心乱不已,眸色也肉眼可见的深了许多,他不愿让底下的几个成年的儿子瞧见这一幕,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尽管有人心下不愿,可面上还是只能顺从的退了出去,乘云与李德全也察言观色,跟着退下。 思馥复又看了一眼一边的乘云,后者便立马把手上的名册恭敬的递了上来。 “万岁爷。” 瞧着康熙接了过去随手翻了翻,思馥也好似漫不经心的柔声提醒道。 “有个马尔泰家的若曦格格,是八贝勒府上侧福晋的妹妹,要把她指给谁,还得您拿个主意。” 突然间,她抬眸看了过来,语气温婉且善解人意。 “若是您想把她纳入后宫,也是可唔……” 殿中无旁人,她被康熙直接揽住腰身抱在了腿上,刚开了个口,就又被他噙住了唇,堵住了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他像是被人觊觎珍宝的恶龙,发了狠的想将她吞吃入腹。 待到思馥只觉得舌根发麻了,他才低喘着松了力道,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眸色极深,炙热的情意几欲要溢了出来。 “朕只要你一人。” “莫要再说这些混账话……” 浓烈的旖旎氛围中,思馥抬起了眼,眼尾好似氤氲着雾气环绕,溢出了些许情动的湿润,唇瓣殷红,娇颜如朝霞映雪,芳菲夺目。 康熙萦绕在她鼻尖的呼吸愈发灼热,控制不住的又噙住了那微肿的唇,轻轻研磨,细细勾勒,不舍放开。 良久,胸膛被她小幅度的推拒了一下,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你,你也太过霸道了些……” 思馥气息不稳的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他却只觉得险些没将他的魂勾走,恍惚了一瞬,继而低低笑开。 “你笑甚?” 瞧着她漂亮的眸子定定的望了过来,康熙神色柔和,低下头吻在她的眉心,哑声道。 “想亲你。” 思馥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嘴,可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她才反应了过来,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娇哼了一声,移开眼不再看他。 “怎么了?” 康熙又凑了过去,装模作样的轻叹道。 “不给亲也就算了,怎的又生气了?” 他这般得寸进尺,思馥索性直接埋进了他的怀中,就是不露脸瞧他,闷声闷气的控诉道。 “你戏弄我……” “我哪有?” 康熙心下一软,唯恐她真的生了闷气,连忙低下头,在她最低的发髻中印下一吻,柔声细语的诱哄道。 “好好,是我的不对,如若不然,馥儿就让我亲回来?” 思馥险些气笑了,在他的腰间不情不愿的拧了一下,听着他夸张的“嘶”了一声,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合着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占了便宜?” 闻言,康熙扣住她腰身的手缓缓收紧,唇边噙着盈盈笑意,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心中所想,正是如此。” 怀中抱着娇软的心爱之人,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满涨,不禁生出了“岁月静好、此生足矣”的感慨。 往常思馥虽顺从他,可他能瞧得出来,大部分都是因着皇帝权势不可违抗,也为着弘晖的将来前程,才与他做了一对夫妻。 她心里应当是不愿的,或许也是害怕的,是以,在两人的相处中,她从不会反驳他,也不会主动与他过分亲昵,像是有一条楚河汉界,将他们两人从正中隔开,他心中暗中忧虑,却茫然不知所措。 可方才的一番追逐笑闹,他才总算是放下了心,也将她抱的更紧,只觉得两心也好似就此贴的更近了些。 只要馥儿能慢慢的接受他,多久他也愿意等,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迎着乾清宫窗外洒进来的袅袅光线,还有萦绕在鼻尖的缕缕幽香,他气息逐渐平缓,飘浮不安的心思也慢慢安定。 天长地久,他相信总有一日,他终究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顺着他的力道,思馥倚在他的胸前,面色舒缓,有些许红晕,她垂下了眼,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 第35章 四福晋(35) 良久,思及她方才所提之人,康熙也后知后觉的记了起来。 便是那日在老十寿辰上与郭络罗家的明玉吵嚷打闹的那一个,还间接的连累思馥受了伤,得以让他入了府细细安慰。 他眉头微蹙,心底涌起淡淡的不喜。 马尔泰家的女儿,老八侧福晋的妹妹,竟如此不懂规矩,以下犯上,且据他所知,此女原先还当街拦过老四的马……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心头的念头倏然间一转,便低声道。 “让朕拿个主意?” 瞧着思馥眼波流转间的婉约模样,他眼中含笑,若有若无的一丝微光闪过。 “她是老八侧福晋的妹妹,那便赐给老四做个侧福晋吧,左右身份上倒也使得,馥儿觉得如何?” 说话间,康熙垂下眸子,略带些不自知的忐忑看向思馥,唯恐会从她的面上看出来难过和不舍,可思馥神色从始至终都很平淡,甚至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 康熙倒是愣了一下,强忍着心中的窃喜,小声问道。 “真心的?” 看着他唇角压不住的弧度上扬,思馥眼中含笑,娇嗔道。 “若是这般疑心,为何还要再问?” 将她牢牢的搂在怀中,康熙满足的喟叹一声,继而伏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开。 “馥儿,我并非疑心于你。” 他视若珍宝的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下,语气很轻,却带着满满的虔诚意味。 “我是太怕了。” “太怕你会对他还心有所感,毕竟……毕竟我迟了他十几年才娶到了你,将你揽在身边。” “我虽怕,心中却也是无畏的,所以我可以坦诚的问出口,无论你给了我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坦然接受。” “幸而长生天保佑,让我没有输。” 看着怀中女子春水似的眸子,微颤的长睫,他心中柔软极了,低声许诺道。 “朕此生唯心悦馥儿。” “玄烨也是。” 一是他以身为皇帝的滔天权势许诺。 二是以他本身的情意许诺。 他是大清皇帝皇帝,也是爱新觉罗玄烨,他心悦思馥。 不用团团提醒,思馥也能准确的察觉到,他的真心已经渐渐凝结成实质了。 她若有所觉的抬起眼,与他眸中的情意撞了个正着,有些微微的灼烫。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吻便席卷而来,唇舌交缠中,她好似能隐隐约约感觉出,他心中并不隐秘的雀跃欢喜。 竟有这般欢喜吗? …… 选秀前夕,若曦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李德全带着圣旨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八贝勒府,她总算知晓了自己日后的归宿如何。 竟是四贝勒,竟是侧福晋…… 她恍恍惚惚不知该作何反应,呆立在当场,一旁的若兰心下急切的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让她猛然间回过了神。 时至今日,她已经学会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了,只不过动作显得无比僵硬。 “……谢主隆恩。” 瞧着她的反应,胤禩面不改色,笑意温和的与李德全寒暄了几句。 等李德全的身影离开了贝勒府,若曦还是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然而他心中却并没有半分波动,眸光微闪,接近于冷眼旁观的看着,心里虽觉得皇阿玛此举过于出人意料,却也在理解的范畴之中。 老四如今已经碍了皇阿玛的眼,而若曦前世与他牵扯过多,虐恋几何,如今免去了在乾清宫当差的几年时光,他们两个还会如同前世那般两情相悦吗? 他不知道来日之事,他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直觉,怕是不可能了。 既如此,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心中是漫不经心的冷静,面上却还是往日里的温和有礼。 “若曦,如此也好,不用参加选秀,你也算是有了归宿,这么一来,若兰也可放心了。” 闻言,若兰低垂着头,面色忧虑的细细安慰着她,唯恐她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如今是皇上赐婚,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她原先如何任性都不要紧,眼下这个关头,可万万不能再任性,若是招致祸事,恐会连累马尔泰家全族啊! 嫡福晋明慧也就是看个热闹,瞧着胤禩负着手去了书房,她也无心再围观她们姐妹情深了,姿态端庄的转身回了正院。 多新鲜的事,马尔泰家一府两女,全都做了皇家的侧福晋。 况且,谁不知四贝勒如今君心尽失,上一个四福晋如今已经做了高高在上的皇后,皇阿玛甚宠之,如今马尔泰氏入府为侧福晋,谁知道是不是皇阿玛有意敲打一二呢? 想起那与她做了十几年妯娌的皇后,她心下万分复杂,再多思绪也只能全都抛之脑后,多思无益,想来也是,那般绝色的美人,又怎么会明珠蒙尘。 …… 若曦从一片迷茫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面前坐着的是眉头微蹙的若兰,正满心忧虑的看着她。 她突然间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暖和的屋子里,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想起前些时日已经崩坏的历史,还有四贝勒如今的堕落,她实在是恐慌不已。 既然已经改变了这么多,那四贝勒将来还会做皇帝吗?他还会是将来的那个最后赢家吗?八贝勒还会如记载的那般落败吗?她若是真的嫁给四贝勒,她将来的命运可就跟他绑在一起了,她真的能够接受吗?她就不能终身不嫁吗?女子也可顶起半边天啊! 可是,若是不接受,她也根本无路可逃,在这个封建的皇权时代,皇帝的圣旨谁也不可违抗,皇帝的威严谁也不能挑衅,她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这个世界的家人,父亲,姐姐,她也没有任何靠山,又要如何才能反抗呢? 阿玛官职不高,姐姐自顾不暇,八贝勒明哲保身,十阿哥与她联系过少,其余的皇亲国戚……更没有理由帮她。 所谓的反抗,不过是空话罢了。 除了妥协,她目前唯有妥协这一条路可以走。 往好处想想,四贝勒好歹是史上最终的赢家,即便有了偏差,又被夺了妻,但是,应该……应该会有个好结局的吧? 她按捺住内心的慌张,对着若兰僵硬的扯了扯唇角。 “姐姐,我没事了。” 大不了,她也只能学着姐姐的模样,清心寡欲度日罢了,四贝勒府,总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吃白饭的人。 ------------ 第36章 四福晋(36) 四贝勒府一片寂静。 胤祥此次前来,与上次的心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昏昏沉沉、满身酒气的胤禛,他并没有说教或劝诫,而是默不作声的坐在了一旁,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颇为洒脱肆意。 “皇阿玛给你赐了婚。” 瞧着他好似僵了一瞬,胤祥扯了扯唇,眼中并没有多少温情。 “你这副作态,是想向皇阿玛反抗吗?” “她为你的妻室时,你不加以珍惜,甚至屡有冷落。” “那为何她如今有了更好的归宿时,你却又有了迟来的深情了呢?” 胤禛面色阴沉,一只手紧紧的攥着酒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出声道。 “你也认为,那是更好的归宿?” “可皇阿玛是抢了我的……” “抢了又如何?” 胤祥面有悲色,冷冷的打断了他。 “她在你府中,可没过上几天的安生日子。” “皇阿玛是皇帝,能给她无上的尊荣,也能给她至高的地位,甚至还有视若珍宝的爱重。” “这些你做到了吗?” 胤禛像是一瞬间被人遏制住了喉咙,面色僵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做不到。” “却在失去后百般追思,百般懊悔。” “四哥,我真的有一点看不起你了。” 一片死寂中,他徐徐轻叹一声。 “我言尽于此,你多保重吧,起码,不要连累了她。”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胤禛脱力般的松开了手,酒杯“嘭”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他合上了眼,任由心口的闷痛不断蔓延。 果真是他错了吗? …… 选秀的日子过得极快,康熙一个人不留,全都指给了宗室,或自行婚嫁。 出于老九老十插科打诨的极力反对,他到底也没能赐下婚事。 左右他与馥儿恩爱如常,其他的癞癞头儿子们怎么作怪,他也不甚在意。 底下的十三十四相比来说年纪还小,他也就没有赐婚的打算。 是以,这一次的选秀,也就只有马尔泰家的若曦格格作为侧福晋被赐给了四贝勒,没过几天,便以侧福晋的礼数被迎娶进了府中。 这番旨意引来的自然又是众说纷纭,可康熙腰杆子硬,威严愈甚,没有人敢上赶着触他的霉头,最多也就是私下感叹一声罢了。 万岁爷莫不是在补偿四贝勒?不像啊。 这一世当初寿辰之乱,没有太子打圆场而出的那一句“拼命十三妹”,可若曦的彪悍名声还是传了出,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一时倒是猜不透万岁爷究竟怀着什么心思了。 是夜。 胤禛面无表情的掀开了盖头,对着打扮的格外娇艳的若曦冷声道。 “迎娶你入府非我本意,日后府中的中馈由你暂管,你踏实度日便是,旁的不要肖想。” 他只觉该说的已经说尽,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所谓的洞房吉时,眼中流淌着说不出的疲惫。 尽管他原先短暂的被性子跳脱的若曦吸引过,可经历了失妻之痛,那点儿仅有的旖旎也都尽数散了个干净,只剩一片惘然罢了。 等他走远了,若曦才终于缓过神来,心里一阵不服气的气闷,实在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娶她不是本意,难道她就乐意嫁给他做小妾了吗?果然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臭脾气。 现在想来,那漂亮至极的四福晋指不定在他这儿也受了多少委屈呢,如今转而成了康熙皇帝的皇后,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吧? 巧慧如今是她的陪嫁,瞧见四贝勒就这么走了,就满心担忧的走了进来,轻声安慰道。 “二小姐,您别难过……” 若曦对着她摆了摆手,面上毫无异色,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走到了桌边吃了口点心。 “巧慧,我没事。” “反正是皇上赐婚,我也拒绝不了,就当换了个地方住呗。” 尽管她表现的很乐观,可巧慧还是有点担心。 “可是,四贝勒竟然在今晚走了……” “走就走呗。” 若曦又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始畅想着自己日后的日子有多潇洒了。 如今府中没有嫡福晋,只有一个汉军旗的李氏因着生了孩子才当了侧福晋,其余全是比她位份低的格格。而她好歹也是康熙赐婚的侧福晋,又是满军旗,眼下还有了中馈大权,姐姐还就在隔壁,最重要的是,四贝勒不喜欢他了,她不用伺候男人啊! 这岂不是天胡开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她想象中的处境要好了许多了啊! 想到这里,她彻底兴奋了起来,唯一的那一点儿对包办婚姻的迷茫和不满也全都消失殆尽。 挺好,挺好。 至于会不会有先婚后爱的小说戏码……拜托,想想连原先那美若天仙的四福晋都不能让这四贝勒收心,她怎么可能做的到,再说了,她也没必要非得跟他有什么感情牵扯。 如今皇上显而易见的是对四贝勒不满了,可毕竟是亲父子,想来,将来即便不能顺应历史当上皇帝,起码也能当个亲王吧? 亲王也行啊,她情愿当个亲王侧福晋,最好不要搬家,还与姐姐做邻居,反正她自从穿越过来,就只有姐姐和巧慧对她最好了,旁的那些天潢贵胄……也就草包老十与她有过短时间的接触,可却又莫名其妙的不搭理她了,她也懒得考虑那么多。 再说,既然如今的历史有了些微的变化,那她是不是可以顺着这条线延伸一下,将来会不会有更大的变化,比如清朝国力的发展,比如近代史的改变…… 不过,这也并非她一个人动动嘴就能做得到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怀揣着对轻松未来的设想,她咧开嘴笑了笑,如果注定不能回到现代,那就这么过也还不错。 …… 承乾宫。 傍晚已至,弘晖乖巧的坐在软榻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额娘检查他的课业,瞧着他一脸振奋的模样,一旁的康熙不由得失笑。 “晖儿天资聪颖,甚是好学。” 弘晖抿唇笑了笑,两颊边涌起一抹红晕,声音里都带着一股抹不去的雀跃。 “是皇阿玛教的好。” 闻言,思馥眸色柔和,含笑嗔道。 “你们两个,互相表功吗?” 康熙低低的笑出声来,从身后揽住了她的细腰,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一家人,不讲究这个。” “孩子聪慧,就得多夸一夸。” 思馥顺势倚在他的怀中,唇边笑意清浅,柔声接了一句。 “你们两个好,倒是把我衬成恶人了。” “岂敢?” “在我心里,馥儿便是比那天上仙还要高上几筹……” 思馥面染薄红,娇嗔的横了他一眼。 “孩子还在呢……” 对面的弘晖瞧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浓重的爱意包围着,他人小鬼大,向来乖巧的人也笑眯眯的捂住了眼睛,心里却是踏实极了。 对额娘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过的快乐,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只要额娘幸福,他才会快乐。 窗外的光线昏黄,零零散散的落到了软榻边上,将那三人的影子若有若无的圈入其中,是一种从未所有的闲适温馨。 ------------ 第37章 四福晋(37) 入夜。 床帐垂落,遮住了一片旖旎。 感受到如此亲密的距离,思馥捂住了嘴,竭力忍耐着将要溢出口的娇声,换来的则是他更为温柔的抚慰。 恰如雨打芭蕉,和风细雨,娇嫩的花朵儿被雨滴拍打的七零八落。 那灼热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唇上,将她所有将要溢出口的嘤咛细语全都吞吃入腹,与她唇舌相依,抵死缠绵。 雨过天晴,云雨初歇。 康熙唇边挂着餍足的笑意,轻柔的抱起怀中香汗淋漓的女子往后殿走去,看着她晕红的眼尾,上边还颤颤巍巍挂着莹润的泪珠,他心软不已,低下头轻轻吻去。 迷迷糊糊的被他清洗干净,思馥再有了意识,却是回到了床上,被他满足的揽入怀中。 思及方才的灼热旖旎,她后知后觉的轻哼一声,浑身酸软,声音也变得极为娇软。 “你怎么能……” 那酥软的嗓音像是绕了一圈,带着十足的撩人味道,尽数钻进了他的耳中,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欲念又躁动了起来。 他一只手扣在了她的腰身,轻柔的揉捏着,眸色柔和的几欲能滴出水来。 “馥儿乖,是为夫的不是。” 思馥无力的依偎在他的胸口,任由他低声细语的轻哄着,时不时的应和一声。 “你哪次都是这么说的……” 她漂亮的眉眼亮的惊人,不满的戳着他光滑的胸膛,可脸上却是一片娇羞的红晕,饶是不动也勾人。 康熙喉结微动,颇有种口干舌燥之感。他垂眸看了过去,目光划过她的圆润,眼中含着笑意,声音却极其暗哑。 “馥儿动情之态煞是……我又如何能忍得住?” 瞧着她羞恼的横了一眼, 他覆在她的颈窝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浅香,低低笑出声来。 娶到了心爱之人,便如同得到了一块宝藏,他将精美的包装拆开,没料想,里边是更华美的一幕。 情动之时,那一身如绸缎般白皙柔顺的肌肤竟会染上一层粉色,还有那花骨朵儿,绽放的这般糜艳…… 唯恐她恼,康熙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臂,这才把涌上心头的愉悦暂时压了下去,他抬起头,轻咳一声,连忙转换了话题。 “过几日便要出塞行围,让晖儿也跟着去瞧瞧,孩子还小,不能总拘着学习……”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思馥有些疲乏,也渐渐有了睡意,没多久,便依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察觉到了她睡意渐沉,康熙的声音由低到无,垂眸注视着怀中女子娇柔恬静的睡颜,他唇角微弯,眼中却似暴雪初融,带着一种溺人的温柔缱绻。 良久,他小心翼翼的吻在了她的眉心,而后低低的喟叹一声。 情深几许,相拥而眠。 …… 出塞行围刻不容缓,论身份资历,只有太子监国方可服众。 临行前日,思馥在御花园中的凉亭中小坐片刻,迎面却瞧见了太子胤礽。 他本该避嫌,可还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笑意温润,可眼中却含了几分莫测的情绪。 “皇后娘娘万安。” 他躬身行了一礼。 思馥抿唇看向他,却与他直勾勾的目光相对,她移开了眼,眉头微蹙。 “太子不必多礼。” 胤礽也知自己太过失礼,他弯唇笑了笑,好似轻叹一声。 “皇额娘,确实比弟妹好听些。” 思馥垂眸不语,可在他的视线看来,瞧见了她垂落的那只手轻颤了一下,继而缓缓收紧。 他心头一软,不知怎的,突然就歇了缠绕在心中那种莫名的不甘,一句重话也不愿说了。 沉默良久,却是俯身行了一礼,低声道。 “此行出围,皇阿玛令儿臣行监国之职,弘皙年少,还请皇额娘多多看护。” “……胤礽拜谢。” 亭边些许微风吹拂,伴随着袅袅花香,思馥抬眼看向他,锦衣华服,芝兰玉树,眉眼间像是压抑着什么,乍一看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她突然弯唇笑了笑,如同沁了水的眸子一派柔和夺目, “自是应当。” …… 出塞行围早早便做了准备,此行除去太子留下监国,其余皇子皆随行在侧,其中就包括多日称病不朝的四阿哥胤禛。 马车上,思馥懒洋洋的只觉得困倦,被康熙轻柔的搂入怀中,心甘情愿的给她做了人肉抱枕。 倏然间,她眉头微蹙,迷迷糊糊睁开眼轻声问道。 “晖儿呢?” 瞧着她这般娇憨可爱的模样,康熙眉眼柔和,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唇瓣,低声道。 “与弘皙出去学骑马了。” “馥儿别忧心,有十三看护着呢。” 闻言,思馥神色松懈了下来,依赖的钻进了他怀中,被他小心翼翼的揽住腰身。 “好困……” 康熙唇边笑意清浅,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轻哄道。 “馥儿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了。” “哪有那么快,你尽会哄骗我……” 听出她小声的嘀咕呓语,他眸色更柔,垂下头轻柔的吻了吻她的发髻,低低笑开。 “乖馥儿,快快睡着……” 马车内一片温柔缱绻,外边则是暗潮汹涌。 弘晖说是学骑马,可他年纪太小,只能被胤祥提溜着与他共乘一骑,弘皙到底大上几岁,平日里也练过骑射,这会儿自己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背上,笑眯眯的看着以前的堂弟、如今的……小叔叔。 哎,他也是真的想不到,天仙似的四婶竟被皇玛法娶进了宫中,还成了他名义上的皇玛嬷,连带着也成了他阿玛的皇额娘。 到底是世事无常,连带着弘晖也长了他一辈,虽说有些郁闷,但他与弘晖关系甚好,倒也没生出旁的心思。 一旁的弘晖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背上,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心绪低沉,他好奇的问道。 “十三哥,你不开心吗?” 胤祥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他将目光于马车一侧移开。 “没有。” 许是天边的光线太过耀眼,他不经意间垂下了眸子,遮住了其中的苦涩。 “临近塞外,只觉得天广地博,翱翔在天空的那一对鸟儿甚是缱绻,一时感触罢了。” 弘晖仰头看了过去,看着天上成群结队的鸟雀,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懂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懂。 ------------ 第38章 四福晋(38)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弘晖好奇的抬眼望去,瞧见的便是冷着脸的胤禛策马前来,他瞬间心下一紧,俊秀的小脸上也没了笑容。 他心疼的是生他养他的额娘,当原先对他们母子二人冷眼旁观、不管不顾的阿玛并非是阿玛的时候,他又怎会再保持如往常一般最基本的濡慕之心呢? 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他人虽小,却又不傻,与生俱来的聪慧让他从错综复杂的大人世界里理清了思绪,他如今已经是上了玉牒的额娘和皇阿玛之子了,无论是为了额娘的处境,还是因着他自己的私心,都不想与如今的四贝勒有丝毫的牵扯了。 旁的事小,可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万万不能给他人以此作为攻讦额娘的理由。 他近乎是冷静的理清了脑中的来龙去脉,而面无表情的胤禛已经是来到了他的跟前,强忍住心底的郁气,沉声道。 “弘晖,如今连阿玛都不愿认了吗?” 胤祥拧眉望了过去,瞧了眼默不作声走远的弘皙,还有远远在前的人群,他面有愠色,低声斥道。 “四哥,众目睽睽之下,你当真要如此犯浑吗?” 胤禛咬了咬牙,死死的盯着侧前方的马车,心底是无尽的不甘与钝痛。他又如何不知此时应当低调行事,应当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凭什么呢?皇阿玛抢了他的嫡福晋,抢了他的嫡子,还要让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恭恭敬敬的当个孝顺儿子吗?他做不到,那明明是他的正妻,却摇身一变成了皇阿玛的皇后,大清的皇后。 更可笑的是,弘晖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可眼下竟然连玉牒都被下令更改,彻彻底底的成了皇阿玛的儿子,在礼法上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甚至还与他从父子变为兄弟! 他心里的苦闷又有谁能知道,这些天他逃避似的在府中酗酒昏沉度日,直到今日,皇阿玛倒是没有处置他,也没有压迫他,甚至还让他随行在侧,可这分明就是他身为上位者和胜利者的宽松和自信,自信他压根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可他到底是不甘,哪怕如今接近不了思馥,也要问一问弘晖,究竟有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尊贵迷了眼? 看着原先与他兄弟相宜的十三弟如今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又想起了他并不隐晦的心思,他忍不住扯了扯唇。 “十三弟又是以什么立场这般阻拦我的?” 胤祥俊逸的脸上一片冷凝,移开了眼不再看他,可嗓音却是泛着冷意。 “我只知如今四哥与我皆没有资格谈论往事,旁的一概不论。” 胤禛目光沉沉的盯着他,心里却愈发感觉到了悲哀迷茫。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失去了结发妻子,失去了嫡亲的儿子,失去了光明的前程,失去了十三弟的扶持,也失去了皇阿玛的看重,甚至于,他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是皇阿玛加诸于他身上的。 心下重创,颓废度日,太子疏远,众人议论纷纷,朝臣更是敬而远之。 他好像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所有。 周身笼罩着一层沉沉的暮气,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就瞧见弘晖绷着脸转过了头。 “阿玛。” 闻言,他瞳孔微缩,心里像是一片翻江倒海的汹涌,正待松下口气来,就听到弘晖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玛了。” “如今我名为胤晖,是皇阿玛和额娘的儿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面色僵硬,艰难的转动了下眼珠,难以置信的听着他向来乖巧懂事的儿子这般言语。 “在府中的这么多年,您并没有那么在意额娘和我,也少有关怀,可为什么如今却又有了迟来的质问了呢?” “你照样有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侧福晋,有向来最得您疼爱的弘昀,作出这副情态来是为何呢?” “额娘这些年来没有一日不辛苦的,眼下她终于过上了安生日子,为何您就不能成全了她呢?” “您有很多个儿子,也可以有很多在意的人,可额娘只有我了,我心疼额娘,也只在意额娘,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听,额娘想必也是不愿听的。” 弘晖到底还是红了眼眶,他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泪花,拽着胤祥的衣袖,低声哀求道。 “十三哥,我们走吧。” 胤祥侧目看了眼呆愣在一旁、面无人色的胤禛,将心底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掐去,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笑道。 “好,我们去追上你十四哥。” 马蹄声响起,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转瞬间,原地就只剩了胤禛一人。 良久,他合上了眼,遮住了隐忍的泪意,倏然间嗤笑出声。 他当真是失败至极,所得皆失,当真是他的报应吗? 为什么,为什么呢…… …… 思馥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个轻柔的吻叫醒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已然是到了地儿了。 她不满的推拒了一番面前的胸膛,从唇齿间溢出软声抱怨。 “都等着呢,你快起开。” 直到温柔的索取了个够,康熙才低喘着松开了她殷红的唇,含笑道。 “怕什么?老子没下来,儿子可不是得等着?此乃天经地义。” 被她那波光潋滟的水眸横了一眼,他只觉得呼吸一阵发紧,又凑上前啄吻了一番,这才遗憾的松开了手,为她整理着稍显凌乱的发髻。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即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搀扶住了将要下来的思馥,搂住她的腰身并抱在怀中,轻柔的落了地。 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康熙随意的瞥了眼四周,便是众人恭谨的纷纷站在一旁等候,他着重看向胤禛的位置,只看到了他躬身垂头的样子。 他眸色微沉,握着思馥的手缓缓收紧,却不再如往日那般心有不安了。 摆了摆手使众人散开,他又把弘晖叫了过来,不紧不慢的领着妻儿踱步在草原中,远远望去,倒似是一对神仙眷侣并一稚儿,说不出的美满和乐。 以胤禩为首的几人面面相觑,心下怅然若失,目光却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面无表情的胤禛身上,紧接着又状似若无其事的移开。 ------------ 第39章 四福晋(39) 是日夜间,康熙正在营帐中处理快马送来的政务,在他的万般不舍下,思馥便带着乘云出来走走。 营帐周围处处火光通明,空气中充满着草原的新鲜泥土味道,仰起头便能看到圆月高悬。 思馥吸了一口气,沿着营帐边不紧不慢的走着,她神色柔和且轻松,姿态闲适,在朦胧夜色的映照下,眉眼清绝惑人。 没走多远,拐角处迎面却碰见了面无表情的胤禛,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并没有避而不见,而是站在了原地,淡淡的回望了过去,眸中没有一丝一毫对于以往的怀恋与感慨,甚至难过,有的只是一片平淡的陌生与漠然。 他有想过思馥会恨他,怨他,厌恶他,却从未想过她会漠视他。 他若所在意的一切,所不甘的一切,所耿耿于怀的一切,所意难平的一切,在她的眼中竟是可有可无的吗? 这个认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浑身僵直,双目泛着猩红的血丝,艰难的低声问道。 “你还好吗?” 思馥一如往常般笑意温婉,可他却从中品不到一丁点温度,只觉得浑身发冷。 “本宫自然很好。” 她唇角微弯,眉宇间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漫不经心,语气轻柔。 “更深露重,四阿哥莫要挡住本宫的路了。” 她说的不紧不慢,可胤禛却从中听出了其中的寓意,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了些,他双拳紧握,在手心掐出一片暗红的淤痕,却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咬着牙低声问道。 “你可曾对我有情?” 思馥脚步顿住,她并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过脸,在他还怀揣着一丝丝希望的时候,语气温和的将之摧毁。 “从未。” 胤禛彻底愣在了原地,随着她身影逐渐远去,他眼底的微弱亮光一点点消弭,直到归于一片沉寂。 心好似被尖刀刺过一样,生剜般的刺痛,他僵硬的蹲在了地上,不过须臾间便是满头大汗,神色恍惚。 从未……他从未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他们是少年夫妻,在这十几年中,当真没有过丁点的眷恋缱绻吗? 应是没有的,她已经没有理由骗他了,她是真的从未对他有过一丝感情。 胤禛蹲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脖颈间青筋暴起,心里压抑难受极了。 他试图去回想与她这些年的恩爱温馨,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深处是一片模糊的身影,他竟忽视到连记都记不起来。 心里一阵嘲讽的悲凉,怎么也压不住其中的痛意,可他却不管不顾的躺在了草地上。 仰望着满天星空,他突然间轻嗤一声,良久,缓慢的伸出手覆在了眼睛上,任由泪水汹涌而下。 是他的错。 所以他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得不到,一直都在失去。 是他的错啊。 …… 思馥转悠了一小圈,便想着要转身回去,余光瞧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坐在草地边的小山坡上,把酒对月,煞是逍遥。 她眯了眯眼,这才发觉,竟是历来风流肆意的十三阿哥胤祥。 本没想要惊动他,可思馥走在必经之路上,还是不免被他瞧见了,四目相对,随后,她便亲眼瞧见他顷刻间就站起身来,“哐当”一声,手中的酒壶也被他扔的不知所踪。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到了她跟前,而后拘谨的在衣摆边擦了擦手上残留的酒水,脸上有几分薄红,更显风流俊逸,举世无双。 “皇、皇额娘。” 他本就有些醉意,眼下虽霎时间酒醒了一大半,却还是有些迷糊,随手揉了揉脸,他掩去心中所有的低落,扬唇笑了笑。 “怎的这么晚还不歇息?” 四嫂与皇额娘这两个称呼,对他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分别,只要她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唤出口来。 他心里一阵黯然,却还是想着不能让她为难。 看着他难得露出的些许醉态,思馥也有些新奇的多看了几眼,闻言便弯了弯唇,笑意清浅的说道。 “万岁爷在处理奏折,我出来走走,这便回去了。” 胤祥面不改色的笑了笑。 “也好,更深露重,皇额娘当心莫要着凉。” 随即他便躬身行了一礼,唇角却始终是上扬的。 思馥移开了目光,一阵微凉的晚风袭来,她难得多嘱咐了几句。 “十三,早些回去,酒喝多了伤身。” 胤祥好似是愣了一下,看着她慢慢走远的纤细背影,他垂眸遮住眼底的伤怀,低声喃喃道。 “好,十三会听话的。” 微凉的晚风裹挟着少年赤诚的情意,沿着宽广无垠的草原,逐渐飘向远处,经久不散。 …… 回到了烛火通明的营帐中,康熙刚好处理完加急的奏折,她前脚刚坐在床铺边,后脚就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紧紧抱住。 她并没有挣扎,而是放松了力道,顺势依偎在他的怀中,耳边传来他略带些困倦的低哑声。 “怎么去了这么久?” “累不累?” “是不是碰见老四了?” 思馥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随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不是都瞧见了?做什么还多此一举的问我。” 闻言,康熙伏在了她的颈窝里,想起那“从未”二字,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随后小声解释道。 “馥儿,我从没有怀疑你,我只是不放心他。” “所以才派人盯着他。” 他轻柔的吻了吻怀中女子的耳尖,嗓音温柔又缱绻。 “日后不会了。” 思馥被他一把抱住放在了床铺上,接着高大的身躯便小心翼翼的覆在了她的身上,感受着极重的侵略气息袭来,她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娇嗔道。 “你别闹。” 她眸中一片水润,眼尾潮红,红唇微张,声音极其娇软,让康熙本就汹涌的情意更加抑制不住的倾泻而出,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从唇齿间溢出低哄声。 “好馥儿,就闹这一次。” “给了我,好不好?” 他分明是轻柔的哀求着,一只手却拉着她的手覆在了一处热烫上,已然是蓄势待发了。 思馥羞恼的横了他一眼,推开了他靠的极近的胸膛,喘息着控诉道。 “你又装可怜。” 康熙低笑出声,眼中的爱意无处藏躲,只能喟叹一声。 “没有,我是真可怜。” “没有心悦你的每一天,我都很可怜。” “你油嘴滑舌……” “长生天可见,句句真心……” “唔……别碰……” “馥儿乖……” 夜色渐深,春意正浓。 ------------ 第40章 四福晋(40) 翌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这次出塞行围,若曦作为康熙赐婚的侧福晋,有那么几分体面,便也跟了过来。 昨日她眼睁睁的瞧着胤禛满脸灰败的回了营帐,浑身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悲恸气息,好似一瞬间便失去了某种生机,变得麻木了起来,如今还颓废的躺在里边。 她在草地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会儿一想起来,也觉得颇为唏嘘,心里想着,许是碰到了皇后娘娘吧,毕竟在现代意义上讲,还算是他的“前妻”来着。 正这般想着,就听到前边一阵欢笑的声音,抬眼望去,便是那高贵美丽的皇后娘娘和弘晖阿哥,还有太子家的弘皙阿哥,好似正在学骑马。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敢上前打扰。 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虽说她有些怀疑皇后娘娘究竟是不是穿越人士,也有些担忧这般改变了历史会不会有不好的变化,可心里还是觉得,可能她穿越的是某个野史,或是某个作者写的同人文,而不是正史。 不然的话,bUg也太多了点,未来的孝敬宪皇后成了如今康熙皇帝的皇后,本该娶妻了的九阿哥十阿哥至今仍是单身,最重要的是她姐姐的身份,历史上八阿哥胤禩可是没有一个姓马尔泰的侧福晋的,这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她和姐姐或许都不是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可却莫名其妙的随之变化,姐姐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她又阴差阳错的成了四阿哥的侧福晋……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做无谓的担忧挣扎呢?反正她与其他人都不太熟,就只要跟姐姐好好的,过好当下便是。 她自认本就心思细腻且有些拧巴,一件事若是想不通便会容易钻牛角尖,可历经这么多天,总算捋清楚想明白之后,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通畅了,哼着名不经传的小调,脚步轻快的往回走去。 …… 思馥姿态娴雅的站在一边,唇边笑意清浅,看着弘皙仰起头装着一副大人的模样要教弘晖骑马,她柔声细语道。 “当心些,莫要摔了。” 弘皙到底是大了几岁,也高了弘晖将近一个头,正扶着他上马背,此时转过头笑嘻嘻道。 “皇玛嬷别担心,我的骑术可是阿玛亲自教的,厉害着呢。” 思馥抿唇笑了笑,温柔的调侃道。 “你这么早就开始学骑射了?” “那当然,阿玛五岁就跟皇玛法学骑射了,我已经算是惫懒的了。” 她神色微怔,继而笑道。 “原是如此。” 一旁有教骑射的师傅看着,弘皙小心翼翼的扶着弘晖坐稳,再亲手帮他牵着马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额娘,你看,我会骑马了!” 弘晖坐在马背上不敢乱动,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欢喜,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 “额娘,好高呀!” 思馥眸色温柔,难掩担忧的跟着走了过去。 “晖儿,小心些。” 弘皙眨了眨眼睛,迎着有些温暖的阳光,他歪头看了过来。 “皇玛嬷,你会骑马吗?” 看着小少年清澈的目光,她微微摇头,弘皙又小声喃喃道。 “如果我阿玛能教你就好了,他很厉害的。” 恰巧一阵风吹过,思馥好似是没有听到,抬眼疑惑的问道。 “什么?” 弘皙咧开嘴笑了笑,突然间又问道。 “您的名字是思馥吗?” 思馥愣了一下,随即也笑开。 “是啊,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有种恍惚之感。” 弘皙又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您是不是想说我没大没小啊。” 思馥挑眉笑道。 “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弘皙笑嘻嘻的走远了些,目光落在了她玉质天成的脸上,隐约像是叹了口气,有种莫名少年老成的意味。 他原先自是不知的,毕竟她是长辈,如今又是皇后,没有人会私下议论她的闺名。 他是在阿玛的书房瞧见的。 有一日他要找书,阿玛去后边的书架帮他寻,他无意间一扫,却瞧见桌面上摆着一幅画,像是才画好,上边还有些未干的墨迹。 他起了好奇心,心中有所预料,悄悄的走上前瞟了一眼,果真是他所猜测的那人,左上角还题了字,是为“思馥”。 他佯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走远了些,拿了书笑嘻嘻的便出了书房的门。 行至窗边,却又隐约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糊焦味,像是纸张被烛火燃烧的味道。 他握紧了手中的书,垂下眼帘,脚步极轻的大步走远了些。 心底也已经大抵猜到了,许是阿玛将那幅画的极为传神的画烧掉了,尽管他才刚落笔没多久。 他虽还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年纪,可这些年却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皇玛法对毓庆宫的掌控几乎是无孔不入的,阿玛不能有任何反常的表现,不能有任何不轨的念头,不能暴露出自己这一致命的觊觎,更不能展露出隐秘的心思。 他连情难自禁之下画出的那一幅画,也要随即亲手烧掉。 这样紧绷压抑的日子,阿玛已经过了许多年。 思绪绵长中,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发顶,耳边是轻柔舒缓的声音,令人只感觉到如沐春风。 “小弘皙,发什么呆呢?” 弘皙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绝俗眉眼间的轻盈灵动,他抿唇笑了笑,心底倒是释然了。 这么一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女子,引得阿玛倾心倒也不甚稀奇了。 他年纪还不大,并未生出成人的情意烦恼来,只是站在了他阿玛的角度,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句感慨,这世上,谁能拒绝思馥呢? 不远处,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迎面便是康熙一马当先的身影,他身姿挺正,英挺的轮廓舒阔隽秀,眉宇间是沉沉的威势,瞧见她却像是冰雪消融,笑意盈盈。 他身后是跟过来的几个成年阿哥,围猎归来,马背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不少猎物,转瞬间便到了跟前。 康熙径直翻身下了马,提起被他攥住皮肉的一只白毛狐狸,献宝似的递到了她跟前。 “馥儿,喜欢吗?皮毛没脏。” 小狐狸嘤嘤的叫了两句,极通人性。 思馥新奇的看了几眼,随后伸出手指戳了戳,笑意清浅道。 “喜欢。” 瞧见围在一旁眼巴巴的两个孩子,他难得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眼,却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狐狸,只问道。 “弘晖在学骑马?馥儿也想学吗?” 思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就被他一把揽住了腰身,眼前一花,就被他抱着上了马。 她瞬间惊呼了一声,有些啼笑皆非。 “我又不是非要这会儿学。” 康熙将手中狐狸扔给了时刻待命的李德全,两只手亲密的围住了她的细腰,朗笑道。 “今日学,正合适。” 他拉动缰绳,马儿原地转了一圈,转头看向已经将要围过来的几个儿子,摆了摆手。 “朕与皇后这里不需人打扰,你们看护着弘晖二人便是,好好的教教他们。” 与心爱之人紧密相贴,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便夹杂着些许尘土朝远处奔去,乍一看,倒是如同一对自由自在的侠客,在这喧嚣的尘世中执剑相守。 ------------ 第41章 四福晋(41) 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 胤祥先一步回过神来,走上前牵住了弘晖所骑的小马驹,挑眉笑道。 “小弘晖,学会了吗?” 这么多原先的叔伯、如今的兄弟中,弘晖跟他最为亲近,闻言便抿唇羞赧的笑了一下,小声道。 “十三哥,有点难……” 他年纪尚小,模样秀气精致,笑起来眉眼却像极了他的额娘,胤祥有些微怔,随后垂下眼遮掩住其中的情绪,若无其事的笑道。 “来,十三哥教你。” 说话间,胤祯也跟着凑了上去,笑眯眯道。 “我也来,弘晖,你十四哥的骑射也不差。” “我也来我也来!” 胤䄉到底是心大,在短暂的失落过后,又元气满满的恢复了过来,看着弘晖那乖巧的模样,只觉得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慈父之心爆棚,兴冲冲的跟了上去,还不忘回过头招呼道。 “弘皙,你也过来啊!” 大阿哥胤禔倒是没什么兴致,还犹自沉浸在方才皇阿玛不加掩饰的偏爱中,还有那新皇后……他一时有些微的恍惚,看了眼前边围着的几个弟弟,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开了。 转瞬间,原地就只剩下了面色温润的胤禩和莫名有些沉郁的胤禟。 听着不远处欢快的笑声,胤禩侧目看了过去,低声道。 “九弟,收敛些。” 胤禟唇角紧抿,怎么也笑不出来,目光落在了弘晖在马背上的笑脸,喃喃道。 “八哥,你觉不觉得,弘晖很像她。”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胤禩神色微顿,继而眸色柔和了些。 “他们是至亲母子。” 胤禟扯了扯唇,面若好女的脸上一片浅淡的笑意,乍一看极为薄情,可却是低叹了一声。 “是啊,到底是母子……” 她是皇后,什么都不缺,那么,对弘晖好,她应当也会欢喜的吧? …… 风声吹在耳边“呼呼”作响,微暖的光线撒在脸上,思馥依偎在他的怀中,眯了眯眼,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自由味道。 勒紧缰绳,康熙将速度逐渐放缓了下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细腰,低笑道。 “馥儿,怕不怕?” 思馥仰头看向他,暖洋洋的日光下,她星眸微嗔,腮晕潮红,眼波流转间煞是惑人。 “再怕你不也是把我掳过来了?” 康熙当真是爱极了她这般亲近的嗔怪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软化了,低头吻在了她的唇角,他只觉满腔的爱意几乎无处释放,只能低声喃喃道。 “有我在,馥儿莫怕。” “我总会护着你的,倾尽我所能。” 他话里话外意味深长,思馥垂下了眼,柔顺的接受着他格外灼热的亲吻,唇齿相依,由里到外,都被打上了他的烙印。 渐渐地,马儿还在老老实实的走着,他的手却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不是要教我……” “骑马,乖馥儿,骑马不只是一种……” “你无耻……” 在他轻柔的戳弄下,思馥忍不住轻泣出声,被他掐住细腰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格外浓烈的渴望,她羞耻的满面潮红,泪盈于睫的控诉道。 “有人的,玄烨,你太过分……” 康熙甚是心疼的低头吻去她的泪珠,小心翼翼的护住莫要伤了她。 “好馥儿,莫怕,不会有人来的。” 瞧见她哭的可怜,虽心疼怜惜,却还是……又堵住了她微张的唇,低声喘息道。 “骑马之事,唯有为夫可以教馥儿……” 宽阔无垠的草地上,马儿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低头吃一口地上的青草,而背上两人却始终颠簸着,靡靡之音羞的鸟儿慌忙展翅飞走…… …… 自来到草原这几日,思馥刚开始心情甚为舒缓,可紧接着却总是有些食欲不振,颇为困乏无力,康熙忧心不已,将随行太医全都召过来诊脉,才发觉竟是有孕在身了。 他自是惊喜不已,一时间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却还是极为心疼她有孕初期便这般乏累,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帮她揉捏着酸痛的小腿,心底暗骂自己太过于混账粗心,前几日竟还带着她在马上那般…… 垂眸看着他极为珍视的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之上,思馥还犹自有些恍惚无言。 她竟真的有孕了,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孩子。 康熙的欢喜雀跃好似也有些感染到了她,她也弯唇笑了笑,敛去眸中的霜色,思绪不自觉的飘向了从前。 担负着越国复国的希望被送进吴宫为细作,行美人之计,她是不会有孕的,勾践之流也绝不可能让她有孕的。 他们依仗女子,利用女子,防备女子,却又看不起女子,唯恐她一旦有孕在身,便会彻底的倒向吴国,倒向夫差,背叛他们的复国大业。 她那时多傻啊,家国破灭,悲痛欲绝,顺从的服下那绝了自己子嗣的药,一心为着亡国驱使,在吴宫蹉跎筹谋多年,也成功让夫差对她爱重非常,才终究如了他们的愿。 可她的一番付出换来了什么呢? 狡兔死,走狗烹,客死异乡,与水长眠。 她要如何才能不悔呢?如何才能不怨呢? 若说一啄一饮皆有定数,却也不知,当初意气风发的吴王国破身亡之时,会不会也对她恨之入骨呢…… 尘封的往事席卷而来,牵扯出了她心底最为隐秘之痛楚,察觉到了她心绪始终难平,郁气翻涌,团团及时冒了出来,小童声生涩的安慰道。 【挽挽,你别难过,等你收集够了真心,化作能量,系统会送你回去重来的】 思馥垂下眼,眉宇间有些许冰霜之色并未完全消去,她却已经平复了过来。 对她来说,左不过便是筹谋算计几分,得到它所许诺的重来一世的契机,没有什么好失去,也没有什么好眷恋,只不过乍一听闻腹中有子,这才引起了她蕴藏许久的记忆。 看着眼前对着她笑意欢喜的康熙,她也弯唇笑了笑,漂亮的水眸中溢满了温柔。 营帐内极尽温馨,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她伸出手抚了抚他的浓眉,听到自己在心底轻声问道。 “当真要在此一世才可吗?” 【历久弥新的真心才最为珍贵】 “好。” “那就不走。” ------------ 第42章 四福晋(42) 思馥有孕,康熙也无心再行围猎了,提前了好些时日下令回京。 一直回到了紫禁城,皇后有孕的消息才总算是传了出来,紧接着,康熙便下旨册封皇后之父费扬古为一等承恩公,皇后之母觉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后宫御嫔们都还算稳得住,毕竟就在当日万岁爷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册封乌拉那拉氏为皇后时,就能预见她日后的圣宠了,眼下不过是怀了个孩子而已,且最有可能是嫡子,该着急的,也应该是毓庆宫。 毕竟,弘晖阿哥虽说改了玉牒为万岁爷亲子,可实际上他的身份无人不知,只能说是半个嫡子,对太子造不成什么威胁,可如今皇后腹中之子就不同了。 而前朝中,太子面不改色,并无任何表态,可索额图心里的危机感却是猛的加重。 心思一急就容易出昏招,临近年关,他还是动了手。 康熙可以暂且容忍他许多,可他却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在了思馥腹中孩子身上。 幸而他对承乾宫的保护密切,没能让那罪臣得逞,心慌过后缓过神来,便是雷霆之怒。 朝堂上陡然发难,明珠一派察言观色,狠狠的参奏了他一本。 康熙大怒,将索额图以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去了官,下了大狱,而后便要赐死。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胤礽迟疑过后还是连番求情,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视而不见。 怒气渐缓的康熙虽暂时歇了赐死的打算,可看他仍站出来求情,却也是在朝堂上对着他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太子一党气势萎靡,胤礽的人望也大受打击。 胤禩踌躇许久,还是打算按兵不动,并未不自量力的掺和进去。 雷霆过去,便是风平浪静。 …… 待到思馥怀胎八月,觉罗氏进宫陪产。 虽说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可看到女儿如今容光焕发、气色极好的样子,稍显忐忑的心也暂且放了下来,看来,万岁爷目前应当是真心对馥儿的。 瞧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觉罗氏欢喜之余又迟疑的问道。 “太医可说了,腹中……” 看出她满眼的担忧,思馥笑意柔和,温声道。 “额娘,太医说了,是个女儿。” 觉罗氏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也好,先开花再结果。” 并非她重男轻女,而是始终心有忧虑,馥儿是皇后,在皇家,在后位上,若是没有一个皇子……到底是底气不足。 太子如今虽因着索额图失了些圣意,可到底是没有动摇他的地位。 万岁爷如今眼瞧着是真心喜爱,可若是经年以后呢?还是有个皇子为好,弘晖虽好,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谁能知道万岁爷心里究竟有没有介怀呢? 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所思所想皆是无可厚非,思馥只弯唇笑了笑,安抚了她一二,却并未回应。 觉罗氏到底是年纪不轻了,稍显乏累,思馥便吩咐闲月搀扶她去后殿歇息。 没多久,弘晖下学归来,小跑着来到了她跟前,看着她的肚子,眉头微皱,很是担心的问道。 “额娘,妹妹有没有闹你呀?” 思馥拿起一旁的手帕,温柔的给他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柔声道。 “不曾,妹妹很乖巧,晖儿今日的课业完成了吗?” 自有孕五月以来,太医便诊脉得出,她腹中所怀为女,康熙却是极为欢喜,声称与她之子无论男女,都将爱重不已。 自此,弘晖就每天都来承乾宫报到,一是陪伴额娘,二是要和肚子里的妹妹说话。 他眨了眨眼睛,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完成了,弘皙很照顾我,还有在校场上练习骑射,太子二哥和十三哥他们,都帮了我很多,九哥也是,还有十四哥,额娘,他们都好热情……” 思馥听得不禁莞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哥哥们教你,你便要仔细学,但也不要累着了,额娘会担心。” 弘晖心中满是雀跃,一双秀气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好,弘晖不让额娘担心。” 须臾,他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拿出来几张纸,走去殿内的桌上拿出来笔墨,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额娘,你看,这是我的课业。” 瞧出他好似想让她批改的祈求,思馥神色微怔,随后弯唇笑了笑,拿起来细细翻看了一遍,并不吝啬鼓励与夸奖。 “晖儿很厉害,字很漂亮。” 看着弘晖亮晶晶的眼睛,她很配合的提起了朱笔,像模像样的批注了几句,以勉励之。 刚要放下笔,就听到他又羞赧的小声补充道。 “额娘,要写日期的。” 思馥佯装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疑惑的看向一旁的乘云,问道。 “今儿是……” 乘云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娘娘,今儿是五月十三呐!” 思馥抿唇笑了笑,又执笔在纸张的右下角写下了几个字,是她近些时日闲暇时练的簪花小楷,颇有风骨。 她将朱笔放在了一边,那张纸边上静静地躺着四个不大不小的字,极为秀雅。 【五月十三】 …… 康熙从乾清宫赶回来的时候,思馥正躺在软榻上小憩,泛黄的光线点点照耀在她的身上,眉目如画,岁月静好。 远远瞧见这一幕,康熙眸色温柔,原本有些躁郁的心也彻底软了下来。 他脚步轻缓的走上前,坐在软榻边上静静地看了许久,唇边含笑,只觉得此心安处是吾乡。 须臾,伸出手轻柔的将她耳边的乱发拢开,他低下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他不知默不作声的看了多久,思馥才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像是呓语般轻软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弘晖才刚走……” 康熙连忙扶住她的腰腹,让她坐起靠在了自己的怀中,低声道。 “不久。” “馥儿,腰还酸吗?” 思馥微微摇头,懒洋洋的不想开口。 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康熙逐渐陷入了一片怔然的思绪中。 因着索额图之事,这些时日他是沉郁不已,说是迁怒也好,说是忌惮也罢,他有意废除胤礽的太子之位,只叫他做一个亲王也便罢了。 可若是废除储君,将来又有何人能堪为太子呢?谁当了太子,能在他百年之后还善待馥儿母女呢? 他的其余儿子们各有各的长处,可在他眼中却没有一个是适合当皇帝的。 老大勇武但谋略不足,老八圆滑但过于仁懦,老九聪慧但颇为市侩,老十……不提也罢。 十三侠义却太过重情,十四率直但少年桀骜…… 馥儿腹中是他期待已久的小公主,他的女儿只需受尽万千疼宠,自在逍遥便是。 本还在游移不定的思索,可今日却是突然间思绪明朗。 还有弘晖。 弘晖是馥儿的亲生骨血,母子连心,且这孩子向来聪慧明理,小小年纪就已经隐约有了君子之风。 若是他日后再细细教导,也未尝不能担起大任…… 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如今弘晖还改了玉牒,成了他的儿子,如何不能堪承大业了? 至于老四……与他何干。 ------------ 第43章 四福晋(43) 上书房。 看着弘晖郑重其事摆在一旁的一叠课业,胤祥挑了挑眉,笑着翻了翻,随口道。 “小弘晖,怎么摆这么多……” “十三哥,那是额娘给我批改过的,当然要放在最上面了!” 胤祥手上翻看的动作猛的一顿,指尖微颤,随后他便垂下眼,敛去眸中的神色,笑道。 “原来如此……” 坐在了一旁靠窗的空桌上,他面不改色的拿过第一页,就着昏黄的光线,缓慢的看过她写的每一个字。 忽然,他目光微凝,看着右下角那几个风骨极佳的题字,一时间有些怔松,心里一阵酸涩的怅然。 “昨儿是十三?” 弘晖乖巧的点了点头。 “对啊,十三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 胤祥垂眸,攥着那张纸的手微微收紧。 等他离开了上书房,弘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额娘写过的那张纸不见了。 …… 产期将近,思馥近些时日便会出来散散步,有着团团的保驾护航,她这一胎怀的并不辛苦,只是偶尔低头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会有些许恍惚感慨。 如今后宫嫔妃都甚是安分,有几个不太安分的被康熙干脆利落的打入了冷宫,自此,她们心中害怕的同时也不得不安分。 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她一路上遇到的低位嫔妃们无不恭敬行礼,像是被驯服了的猫儿,没有一个胆敢伸爪子的。 思馥有些百无聊赖,正要回去,抬眼间,却突然间目光一凝。 本该在前朝顶着皇父给的压力硬扛着的太子胤礽,竟是不骄不躁的负手而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悠闲的看了过来,像是在等人。 她唇角微抿,在乘云的搀扶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太子好兴致。” 走近了些,她余光瞧见对面那人的手好似动了动,却又强自性缩了回去。 看着她鼓起的肚子,胤礽垂眸,随后便弯唇笑了笑,面容俊逸,眉宇间满是懒散的闲适,与原先那个风光霁月的尊贵太子颇为不同,却也仍旧芝兰玉树,风采不减。 “皇后娘娘有孕辛苦。” “孤被一问题困扰多时,不知今日……娘娘可否为孤解惑?” 思馥抬眼看了过去,倏然间眉眼弯了弯,柔声道。 “太子问便是。” 他眸色微沉,声音依旧温润,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孤闲来无事,看这满园的春色过于夺目,便一时生了观赏的心思,可瞧得久了,反倒是移不开眼了,耽误了朝政。” “您说,是孤的错,还是春色的错?” 四目相对间,思馥并没有躲闪,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风声吹动花丛的声音,随着浅淡的花香飘散,她真真切切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涌动的情意和自苦。 她长睫微颤,先他一步移开了眼,声音依旧低柔,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满园春色无错,可太子又何错之有呢?” 胤礽瞬间愣住了。 “春色或许更是孤芳自赏,太子心生欣赏也无可厚非,多半,只是不合时宜罢了……” 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无论何时都温柔不已的模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微攥紧。 他好似突然间有些释然了。 良久的沉默中,他垂眸笑了笑,低声道。 “是啊,只是不合时宜而已……” 心头的所有情绪汹涌翻腾,一股难言的愧疚涌了上来,他声音极轻。 “抱歉。” 思馥神色微怔,好似不解的望了过去。 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落在她凸起的腹部,陡然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弘晖很聪慧。” 思馥隐约领会到了他的意图,并没有说话。 胤礽脚步动了动,走远了些,对着她行了一个堪称为庄重的礼。 “儿臣胤礽,告退。” 思馥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还是未发一言,可他却弯了弯唇。 他转过身,只停顿了一瞬,便大步离开了这里,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温暖的日光落在身上,他合上眼,想起了方才的未言之语。 是该说声抱歉的。 是他一时不察,才让索额图动了那等念头,险些伤了她的孩子。 尽管觉得皇阿玛的处置合情合理,可为了所谓的大业,他还要竭尽全力保下索额图。 如今朝堂上他的压力顿生,皇阿玛与日俱增的猜疑与打压让他神思紧绷,数十年如一日的太子之位,更是坐的他疲惫不已。 他并非愚钝之人,与皇阿玛更是至亲父子,甚为了解他的脾性,近日朝堂上大刀阔斧般的改革打压,与索额图的骤然被赐死,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自是有造反的资本和政治底蕴,也频频被心腹谋士鼓动进言,心中时有绮念作祟,偶会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被全然推翻。 何必呢? 皇阿玛待她极好,她也才过了没多久幸福安生的日子。 不能由他来打破这份宁静,在皇阿玛真正动手之前留下最后一份体面,就很好。 行至乾清宫,看着威严不减当年的康熙,他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躬身行礼,一字一句道。 “儿臣自感无德,请皇阿玛废储君之位。” 康熙眸色沉沉,心底却是早就有了预料,这本就是他这些时日着手去做的,胤礽向来聪慧,如何能看不出来呢? 时至此刻,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沉声问道。 “保成,你可想好了?” 胤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并没有抬头,低声道。 “儿臣心意已决。” 定定的看着这个他往日里最爱重的儿子,康熙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声音里莫名多了几分苍凉的意味。 “……好,朕准了。” 乾清宫内光影浮动,静若无声,天家父子就在这个堪称为平平无奇的午后,悄无声息的完成了权利的交付。 转瞬间,庄严的殿内就只剩下了康熙一人,他沉沉的叹息一声,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思绪。 良久,他站起身,大步朝着承乾宫走去,那里有他钟爱的妻子,未出世的幼女,是他的家。 ------------ 第44章 四福晋(44) 五月二十,朝堂上,太子胤礽自请废除储君之位,康熙应允,并封其为和硕理亲王,掌管吏部,引起满朝哗然。 六月十三,思馥诞下一女。 承乾宫正殿外,一声嘹亮的婴啼声响起,本是心急如焚的康熙霎时间愣在了原地,面色紧绷,恍若失神一般。 他僵硬的垂下头,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弘晖,低声问道。 “方才,是不是你妹妹在哭?” 弘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是妹妹!” “馥儿呢……” 康熙神色虽舒缓了些,可心却仍旧是高高悬着,间或有一阵不安的闷痛,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只能无措的自言自语道。 “你额娘如何了……” 弘晖的反应也与他一般无二,急切的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张小脸焦急的紧绷着。 “我额娘怎么样了……” “我能不能进去……” 他们父子二人正在殿外担忧不已,而殿内陪产的觉罗氏却是抱起了刚出生的小公主,满眼心疼的凑近了脸色苍白的思馥身边,一边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一边柔声道。 “馥儿,好孩子,苦了你了。” “快看,这是你的女儿。” 思馥略显疲惫的抬眼看了过去,她目光柔和,唇边笑意清浅,看着那连眼睛都没能睁开的小婴儿,心里也不由得激起一片涟漪,稍纵即逝。 有着系统团团的帮助,她生产并没有察觉到痛意,甚至好似没有亲身经历一般,只是瞧着往日里从未见过的襁褓小儿,难免短暂的升腾起了一股母爱。 【挽挽,你喜欢这个孩子?】 “喜欢,当然喜欢。” 许是她冷心冷情,她的喜欢却与旁人并无不同。 团团有些不解,却也并没有多问。 【挽挽,系统用能量给你屏蔽了痛觉,你虽不疼不痛,可还是会虚弱一段时间。】 思馥没再说话,它便自动的消失在了她的意识中。 身体太过疲乏,在康熙满心急切的走进来之时,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便已经是夜半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抬手的些微动静吵醒了趴在床边的康熙,他连忙坐起来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虚弱的模样,满是心疼,眼眶泛红的低声问道。 “馥儿,是不是还疼?渴了吗?饿不饿……” 思馥已经感觉到恢复了不少,便微微摇头,轻声道。 “好些了。” 瞧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还有眸中的血丝,一副狼狈不已的模样,她唇角微动。 “怎么不去歇着?” 康熙紧抿着唇,低下头在她的手指上吻了一下,声音里有股掩盖不住的哽咽。 “不去。” 他满心满眼的心疼不安,思馥都看在眼里,她唇角微弯,嗔怪道。 “这么大啊还任性啊?” 康熙突然间被她说的莫名窘迫羞赧,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俯下身轻轻的吻在她的唇角,低声喃喃道。 “任性就任性吧。” “我担心你。” 思馥伸出手指,轻轻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瞧见他顺从的凑了过来,忽而问道。 “孩子呢?” 康熙愣了一下,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讪讪的移开了眼,有些心虚的小声说道。 “我,我怕她哭起来吵到你,让人拿远了些……” 思馥:“……” …… 皇后平安诞下嫡公主,得知这一消息,那些暗地里挂心之人也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康熙大喜,嫡公主出生第二日,便封其为固伦永安公主,名为姝言,特下旨大赦天下。 永安公主满月之日,下令改皇十九子胤晖之名为胤祗,又以东宫储位多悬为由,册为储君,以承宗庙。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朝臣们仰起头,看着龙椅上满脸肃容的康熙,纷纷生出了一股荒唐凌乱之感,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一侧低着头的四阿哥胤禛身上。 且不说十九阿哥的真正身份,就单单是摒弃了这么多的成年皇子,转而扶持一个七岁稚儿为太子,就极其于国朝不利啊! “皇上,十九阿哥时年七岁,如何能当好一国储君?” “是啊皇上,储君之事关乎国朝根本,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微臣以为实在不妥……” 有忠君爱国的忠臣忧心不已,有大阿哥与八阿哥一党的朝臣心生急切,还有想要借机谋利之人暗潮汹涌,但无一不是想让康熙收回成命。 可一旁站立着的几位皇阿哥却是无一人出声反对,倒是让他们震惊不已。 康熙目光沉沉,将殿中众人的反应全都尽收眼底,他面色冷凝,威势全开,沉声道。 “尔等如何能知十九当不好储君?” “难不成……朕把皇位交给你们,才能皆大欢喜?” “扑通”一声,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骇的连忙跪下,膝盖都砸出了声响,其余人也纷纷恭敬的垂首,连称惶恐。 “皇上恕罪!臣绝无此心……” “无此心?还是不敢有?” 康熙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龙椅边上,随即冷哼一声,气势越发浓重。 “朕看你们一个个都大胆的很!” 众臣纷纷瑟瑟发抖,噤若寒蝉,胤礽眯了眯眼,而后出列一步,恭声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九弟可堪为太子。” 随着他清润的声音在朝堂上缓缓响起,方才恍惚的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心绪更是复杂不已。 他不只是普通的皇子,还曾是前太子,几十年为储君,威势犹存,拥护官员也决计不少,眼下竟公然开口支持年幼的十九阿哥为太子,给朝臣们造成的震撼只多不少。 胤祥紧随其后,俊逸的面上一片清正,朗声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九弟可为太子。” 接着是胤禟,胤䄉,胤祯乃至于……胤禩。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九弟可为……” 胤禩低垂着头,遮住面上所有的紧绷异色,内心焦灼的挣扎良久,不知是自觉大势已去,还是为着心里那些不可说的绮念,他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于他来说,做皇帝是他此生执念,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 第45章 四福晋(45) 保住额娘和兄弟,在皇阿玛跟前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臣子,清风朗月的八贝勒,不再是前世那个汲汲营营的小人,不再听得那句成为他余生心魔的“辛者库贱妇之子”“柔奸成性”。 种种,他已经做到了很多了,真的很多了。 所以,因着这些,放下折磨了他两世的执念,真的值得吗? 应当是值得的吧…… 瞧着这么多兄弟都站了出去,其中还包括他一直引以为对头的胤礽,大阿哥胤禔颇为纳闷,却还是非常合群的也跟了过去。 连老二这么个吹毛求疵的人都认可,那小十九应当是聪慧的吧? 老二既然都觉得好,那他也觉得好。 虽然他看不惯老二,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优秀呀。 最后站出来的一个,便是默不作声的胤禛,他好似面无表情的沉着脸,可眼底却藏着极为浓重的担忧。 他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好阿玛,那……愿用余生,为她们母子做些什么吧。 抄家整治贪污就挺不错的,反正他一直冷脸示人,也不怕得罪人,做个令人生厌的独臣,也没什么不好的。 费扬古不好直接出面,便眼神示意其余姻亲与友人,他则是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心里却也不是不震惊的,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喜意,被他强自按捺住。 眼瞅着直接站出去了朝堂上的半壁江山,甚至还连带着那几位阿哥的拥护者,余下的朝臣们惊骇不已。 这个并非皇上亲子的十九阿哥,何以积蓄起了这么厚重的一股政治力量?这么一堆强有力的支持拥护者? 那些阿哥们都疯了吗?啊? 可他们再震惊也没有用了,康熙目光沉沉的扫视了一圈,直接一锤定音。 十九阿哥胤祗为大清储君,不可转圜。 弘晖就这么在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猝不及防的当上了太子。 他虽年幼,可文治武功却有几个优秀的兄长连番教导,胤礽胤禩善文,胤祥胤祯善武,胤禟兜里有钱,胤䄉逗个乐子。 他成长的很优秀,他也必定会成长的很优秀。 而胤禛……在刑部领了差事,铁面无私整治贪官污吏,差事虽办的好,名声却是臭不可闻,几近到了官官生厌的地步。 他从未再进后院,可李氏又接连生事,以子邀宠,致使弘昀早夭,且愚笨疯魔成性,私下嘀咕谩骂议论前嫡福晋、现皇后。 他面无表情的吩咐下去,将年幼的弘时还有唯一的女儿,都交由宋氏抚养,李氏幽禁,不出半月便病逝于院中。 若曦掌中馈大权,自然知晓其中内情,也免不得操持几分,见此不由唏嘘几分。 在她看来,四贝勒或许是可怜,或许是爱而不得后知后觉,可却也不值得同情。 早干嘛去了?孩子长大了你来奶了,头发长了你知道剪了,车撞墙了你知道拐了……哎,晚了啊。 孰是孰非,她只是个局外人,或许不甚清楚,可只需要知道如今的皇后娘娘地位尊崇、幸福美满,那就够了。 即便原先的弘晖阿哥做了太子,可跟他这个名义上的四哥又有什么关系呢?早就斩断了的父子情缘、夫妻情分,可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四贝勒如今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忙碌于朝政,没有朋友,没有兄弟,未尝不是在麻痹自己,为愧疚半生的妻儿赎罪吧…… 若曦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眉宇间有些许轻松释然。 尽管她不知道如今的历史这般改变,将来会不会还有她的存在,还会不会有张晓的存在,可她哪里还能在意这么多呢?既做了若曦,那就从始至终以若曦的身份活下去吧。 兴许,因着这些历史轨迹的不同,将来的那些战争和屈辱也都会发生改变……那也算是福报一桩了。 “二小姐。” 巧慧走上前为她递上一杯香茶,温声道。 “大小姐等着您呢。” 若曦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笑,又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是啊,快,把我给姐姐带的胭脂水粉找出来,我要亲手给她化妆……” “二小姐,什么是化妆?” “哎呀巧慧你真笨,就是梳妆啦……” …… 承乾宫。 思馥坐在床边,背过身去,好似在低着头做些什么,让走进门的康熙不自觉放轻了步子,笑意温柔的凑了过去。 尽管没有亲自给女儿喂奶,可她却也是时不时的需要疏通一二。 眼下她衣裳半解,娇颜羞红,间或发出难为情的声音……康熙眸色微暗,一只手抚住了她圆润的肩头,哑声问道。 “馥儿,你在做什么?” 思馥惊呼一声,羞涩的就要遮住几乎半敞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按住,动也不得。 “你,你放开……” 她声音软绵绵的,夹杂着些许羞意,没什么威慑力,微弱的挣扎间,康熙却是闻到了一股香甜无比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他本就不甚坚定的心神。 一室旖旎。 垂落的床帐中,是男子低柔的轻哄声。 “馥儿,太多了,我帮你……” 女子羞恼的声音逐渐变成娇声…… “你,你别……” 眼前春色无边的美景,康熙将她剩下的也尽数拨开,低下头,尽职尽责的帮她…… “玄烨,你,你得寸进尺……” “馥儿乖……” 午后的承乾宫春情无限,余音袅袅,窗外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离了枝头,接着便飞进了另一个春意盎然的世界。 五年一晃而过。 弘晖这个太子做的很称职,因为……很多事都不用他做。 他的兄长们个个都文韬武略,还都个个对他掏心掏肺,疼爱不已,有时他也会纳闷一二,却还是不明所以。 不过,兄长们也不只疼他,对他的妹妹小姝言更是极尽爱护,就比如……此刻的十三哥。 “十三哥,驾!哈哈哈哈哈……” 御花园里一片欢声笑语,小姝言被十三哥背在肩头,像是骑大马一般转来转去,他看着还真有点微妙的羡慕,可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长开的长手长腿,只能讪讪的放下了这个念头。 …… …… 这一张卡的我想鼠,求求别打回了!!! ------------ 第46章 四福晋(46)完 转过头,香香软软的额娘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他乖巧的一动不动,一如儿时那般,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思馥笑意清浅的坐在凉亭里,目光柔和的看着正前边这热闹的一幕。 “额娘,皇阿玛呢?” “朝政繁忙,自是兢兢业业批改奏折去了。” 弘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皇阿玛本来想推给儿臣的,可儿臣偷溜了。” 思馥不禁莞尔。 “那你可要小心了哦……” 恐怕日后再不会有这么清闲的玩耍时候了。 “啊?” 弘晖一脸茫然。 看了眼日头,瞧着时辰不短了,思馥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柔声道。 “十三,快歇一歇。” “言儿,快下来,你十三哥已经很累了。” 胤祥抬眼望去,俊逸的眉眼仍旧肆意,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低低的应了一声。 姝言是个很活泼的孩子,自出生起便被千娇百宠,性子却极为乖巧,伏在胤祥的背上乖乖的点了点头。 等胤祥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地上,她就小跑着扑进了思馥的怀中,仰起头,漂亮的眼睛转啊转,软乎乎的撒娇道。 “额娘,十三哥累了,言儿也累了,要额娘抱抱才能好。” 思馥温柔的帮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瞧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挑眉笑道。 “有多累呀?” “好累好累的,哥哥快帮我倒杯水……” 弘晖尽职尽责的当一个好哥哥,细心妥帖的照顾着年幼的妹妹。 看着站在阳光下温柔浅笑的胤祥,思馥弯唇笑了笑。 “你今日怎的这般闲适?不用当差吗?” 胤祥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还是克制的停在了原地,手指微微蜷缩,他笑道。 “差事不忙,来看看小姝言。” 来见见你。 思馥好似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在御花园的盈盈花香中,她有些惊讶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腰间,柔声调侃道。 “怎的还随手带了个荷包,十三,哪个姑娘送的?” 胤祥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腰间的荷包,像是在护住此生最珍贵之物,里边是他唯一的念想。 他眼帘微垂,声音依旧温润。 “皇额娘说笑了,不过是府上嬷嬷随手做的。” 思馥并未再追问什么,瞧了眼满园的鲜艳春色,余光是他长身玉立的身影,如一棵耸立的青松,她隐约像是轻叹了一声。 “十三,你该娶妻了。” 胤祥没有说话,抬眼间,看着她依旧美好温柔的眉眼,突然垂眸笑了笑。 这一次,十三不想听话了。 …… 承乾宫。 康熙刚一踏进宫门,就被一个柔软的小炮弹扑了过来,接着便是可爱至极的童言童语。 “阿玛!你怎么才回来,言儿都想你了……” 他满脸笑意,心下柔软,熟练的把她抱了起来,边走边柔声问道。 “小言儿,有多想阿玛呀?” 姝言咯咯笑出声来,濡慕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脆声道。 “好想好想,额娘也想,哥哥也想……” 她掰着手指头就要数数,玉雪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亲近,撅着嘴思索道。 “好几个人呀……” 看着最疼爱的幼女这般童真可爱的模样,康熙眼中流淌着柔和的笑意,好似案牍劳形的疲惫也都一散而尽了,只余一片温情。 进了内殿,迎面便是倚在软榻上蹙眉翻看话本子的思馥,他不禁莞尔,抱着女儿走上前,轻柔的揽住了她的肩。 “怎的不午睡一会儿?” 思馥娇嗔的横了他一眼,眸色潋滟如秋水一般,透着一股惑人的意味。 “看的不舒坦,睡不着。” 康熙喉间一阵发紧,将好奇的翻看着额娘手中的书的姝言放在一边,大手一揽,将思馥软软的搂入怀中,低低笑开。 “这所谓的话本子本就是民间穷书生杜撰的,不喜欢不看便是,气什么?” 思馥轻哼一声,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软声抱怨道。 “怎的都是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还为了他背井离乡,失去所有,我不喜欢……” 她极少这般抱怨撒娇,康熙心里软成一片,当着女儿的面,低下头吻在她的眉心,低哄道。 “馥儿别气,你想看什么样的,我就让人专门写了给你看。” 他拧眉略一思索,随后笑道。 “就老三,老三文采出众,成天摆弄些酸诗文章,让他来写。” “还有老八,我记得老八的文章写的也不错……” 他说做就做,接着就让李德全出宫去传旨,按照她的口味,三天之内必定要一人见到一本。 接到旨意的胤祉和胤禩:“……” “???” 皇阿玛口味奇特,儿臣就大可不必…… 承乾宫内,瞧着他这么一副无条件妥协的模样,思馥轻笑出声,难得主动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对他来说,可堪为奖励,他眉眼温柔,便下意识的回吻了回去。 一旁看不懂字的姝言抬起眼来,瞧见这一幕,连忙抬手捂住了眼睛。 “哎呀!阿玛,额娘,羞羞!” 可她分明是偷偷的展开了手指,露出两条指缝,好奇又害羞的看着。 闻言,思馥羞恼的钻进了他怀中,伸手掐了掐他手臂上的软肉。 康熙连忙抱住他此生的珍宝,又瞧见小珍宝姝言这一副可爱至极的模样,不由得朗笑出声。 承乾宫内一片温情脉脉,欢声笑语不绝入耳,天伦之乐不外乎如是。 (完) 后记: 孝元仁皇后乌拉那拉氏,为侍卫内大臣费扬古之女,初为皇四子福晋,十余年终。 时年,得帝钟爱之,遂下旨其与皇四子和离,以皇后之尊迎娶宫中,独宠之,对其子视若己出,是为皇十九子。 次年五月,帝废太子胤礽储君之位。 六月,皇后诞下嫡公主,帝大喜,是为固伦永安公主,名为姝言,得万千疼宠。 七月,帝明旨册立皇十九子胤祗为太子,以承宗庙。 太子一十八岁,帝传位之,遂携妻南游,偶有来信,踪迹不详。 …… 野史传闻,孝元仁皇后姿容绝丽,秀色天成,诸位亲王皆爱慕之,终身不娶者也有之……许是空谈,无证可论。 ------------ 第47章 弘晖番外(1) 我名为爱新觉罗胤祗,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孩子,是大清的皇太子,可我还是习惯称自己为弘晖,额娘也习惯唤我晖儿。 我很爱额娘,比世上所有的人都要爱,她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世人皆知,额娘曾为四福晋,我也降生在彼时的四贝勒府中,为四贝勒胤禛的嫡长子。 额娘温柔,可阿玛却不慈爱。 那些年我逐渐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李侧福晋恃宠生娇,挑衅额娘,可阿玛却始终不置一词。 额娘总宽慰说他忙,可是,究竟有多忙呢?额娘是他的正妻,我是他的嫡子,我们加起来竟都不能让他多关心一分吗? 我心里很难过,是为额娘难过,曾无数次看到她默默垂泪,却又强装坚强,在我跟前永远都是那么温柔慈爱的模样。 额娘心里很苦,我知道的。 后来,我因着一场猝不及防的风寒被当时的皇玛法留在了宫中教导,而自那一日起,好似一切都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 同在乾清宫接受教导,我逐渐和弘皙相熟,乃至于之后的莫逆之交。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中秋夜宴那一日,我震惊的得知,额娘被皇玛法带入了皇宫,紧接着,便是和阿玛因旨和离,被封为了中宫皇后。 我当时年纪还小,不太懂这真正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是有些隐秘的高兴的,因为我知道,阿玛待额娘不好,而皇玛法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只有他才能真正的保护额娘不受欺负。 额娘成了皇后,可她并没有抛弃我,在她心里,我也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我真的好开心。 我甚至一丁点都没有留恋原先的阿玛,为着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为着额娘将来的幸福美满,我改口唤皇玛法为皇阿玛了。 自此,我就成了皇阿玛与皇额娘的儿子,不再是四贝勒胤禛的嫡长子了。 * 相比较前些年的坎坷艰难,额娘后半生从未有过一件不顺心的事,皇阿玛真的做到了对她爱若生命,视若珍宝。 我心里很欢喜,我觉得,皇阿玛是大清最厉害的巴图鲁,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在这世上,我只心疼额娘,只要额娘过得好,让弘晖做什么都可以。 许是因着爱屋及乌,皇阿玛待我也极好,甚至还让我做了太子。或者说,不光是皇阿玛,二哥,八哥,九哥,十哥,十三哥,十四哥,他们都待我很好。 有时我都在怀疑,为什么我会得到这么多毫无理由的偏爱呢? 我好似从蛛丝马迹与只言片语中,渐渐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茫然。 是十三哥马背上的苦涩一言,是二哥权衡过后还是放弃了储位的决绝,是九哥千金散尽的豪迈,是八哥温润儒雅的相护,是十哥赤诚的一腔热情,是十四哥少年意气风发…… 我是不是受之有愧呢? 皇阿玛只独宠额娘一人,从未踏入过承乾宫之外,我眼看着额娘由原先的怯懦温顺,到如今的温柔灵动,额娘如今反倒更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那是经年沐浴在被爱里,才会有的模样。 我有时候会偷偷的哭上一场,为了那个往日里受尽委屈的额娘,哭过之后又抹了抹脸,让自己重新笑出来。 我是额娘的孩子,是额娘与皇阿玛的孩子,我叫胤祗,也叫弘晖。 * 额娘有了身孕,我也有了至亲的妹妹,妹妹姝言自出生起便受尽疼宠,皇阿玛与皇额娘珍视,我更是欢喜,几位兄长们也极尽爱惜。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模样漂亮极了,眉眼间与额娘如出一辙。 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姝言,她与额娘长得极像,比我还要像。 十三哥最喜欢姝言,也最爱来承乾宫,哪怕每次只能待很短的时间,他还是会来。 我渐渐察觉到了,十三哥的目光总是会落在额娘的身上,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记得是克制又欢喜的。 我明白了,十三哥他,是喜欢额娘的。 可我却并不觉得稀奇,在我所有的认知里,额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没有人会不爱她。 十三哥也爱额娘,我不以为奇。 * 我很佩服二哥,他经常教导我文治武功,教我为储君之道,其实我知道的,我的太子之位是抢了二哥的,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他安慰我说,他是主动退却,他是心怀愧疚。 我一开始并不懂,多年过去,二哥也始终没有给我解答,可二哥极喜爱姝言,有时看着可爱的她会沉默良久,有时会望着承乾宫的方向怔怔出神。 直到有一日宫宴,二哥喝醉了,我和弘皙哥俩好的扶着他去后殿歇息,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额娘的名字。 弘皙瞬间如临大敌,插科打诨的想要让我忘记这件事,我佯装顺从了。 心里却终于明白过来,二哥他,也是喜欢额娘的。 可是,额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也没有人会不爱她。 二哥也爱额娘,我司空见惯。 * 八哥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向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人称八贤王。可他教导我却说,我不需要学这些东西,我是国朝储君,我不需要汲汲营营,我应该走的是煌煌正道。 我似懂非懂,可却得到了他几乎是掏心掏肺的对待,他性子很温和,几乎从不会说一句重话,却教了我许多。 他待我极好,比对弘旺还要好,我原先不明白,可当我偶然间在他跟前提起额娘之时,瞧见了他陡然变得温柔的眼神,我恍然大悟。 我终于明白了,八哥他,也是喜欢额娘的。 可,额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也没有人会不爱她。 八哥也爱额娘,我屡见不鲜。 * 没有人比九哥更有钱,九哥每次在宫外倒腾到了一些新鲜玩意,先是送到了承乾宫给额娘,而后再是宜妃娘娘的翊坤宫。 他待我极好,给我大把大把的银钱,他待姝言也极好,还在宫外专门为姝言开了一家小儿的玩具店,童装店,听说好多都是从海那边的国家流传过来的,京城从未见过。 …… ------------ 第48章 弘晖番外(2) 宜妃娘娘的头发都愁白了,九哥也未娶妻,一心折腾钱财,跃跃欲试的想要出海。 他的心思并不难猜,我也隐约看出来了。 九哥也喜欢额娘。 十哥性子直,有点憨憨的,那可就太好懂了,他每次看到额娘都会面红耳赤。 我又看出来了,十哥也喜欢额娘。 十四哥最是英武,近些年能征善战,逐渐传出了大将军王的名头,可他每次打仗回来,都会来给额娘磕头请安。 我本以为这是对于额娘皇后身份的敬重,可是当德妃连番痴缠胡闹,也没能让他改变终身不娶的心意时,我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十四哥也喜欢额娘。 可我并不觉得震惊或稀奇,我额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也没有人会不爱她。 兄长们都爱额娘,我习以为常。 * 可最爱额娘的人,一定还是皇阿玛。 皇阿玛对额娘爱之入骨,思之如狂。 他是个功勋卓著的皇帝,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更是一个慈爱非常的父亲。 他也并不恋权,在我刚满了十八岁时,就传位于我,带着额娘南游逍遥去了。 我做了皇帝,只有姝言陪着我。 姝言说她将来不想嫁人,我也由着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是额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们两个体内都流淌着额娘的血。我爱额娘,我也爱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听从皇阿玛的谆谆教导,在几位兄长们的全力支持下,逐渐掌握了朝堂,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我对所有的兄长子侄们都很好,知人善用。我始终认为,本就同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更应该劲往一处使,不应该相互猜忌和防备。 所有成年的阿哥们全都获封亲王,稍次一等便为郡王,其余年纪小的为贝勒贝子不等。 大哥和十四哥善武,便去了兵部发光发热,带上了跃跃欲试的弘皙。二哥仍旧掌管吏。三哥文采很好,还曾经给额娘写过话本子,额娘很喜欢,那就去礼部吧…… 雍亲王胤禛……我其实并没有很多怨恨了,可他却好似在拼命补偿,额娘已经有了幸福的归宿,我也已经长大了,我不怨他了,但我也不会再叫他一声阿玛。 他这些年好似一直在致力做一个孤臣,公正廉洁,铁面无私,我虽怨恨过他的薄情,却并不会质疑他的能力。 我下旨让他掌管刑部,为这背地里已经千疮百孔的王朝掘开一个口子,剜去腐肉,让它重新焕发出应有的朝气。 我信任了他,我从他那张这些年苍老了很多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明显的笑意,他好像很高兴,眼眶却悄悄红了。 十三哥更擅长文治,他本想辞官四处游历的,可他还是留了下来帮我。 九哥和十哥自请去航海下西洋,带上了长袖善舞、极善于外交事业的八哥。我迟疑过后还是答应了,我也想为这个朝代带来一些新的变化,我也想让子民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活的安生。就像额娘教我的那样,我要做一个好皇帝。 ------------ 第49章 弘晖番外(3) 我能做到吗? 我一个人可能根本没办法做到。 可是我有那么多兄长帮我,有皇阿玛的暗中把关,有朝臣们的支持,有额娘的爱护,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我并不比别人差,我为什么会做不到呢? 我可以做到。 * 又一年的中秋设宴,皇阿玛没有带额娘回来,我很失落。 宴会结束之后,我与十三哥坐在离承乾宫不远处的凉亭中,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思念着同一个人。 须臾间,一个煮茶的宫女面露羞红,竟直直的往十三哥身上倒去,她是想攀图富贵,做怡亲王府上唯一的女主人。 十三哥眉头紧蹙,连忙躲开,那宫女没能得逞,倒在了地上,可她手中的茶盏却歪斜了,里边热烫的茶水尽数倒在了他腰侧,浸湿了那个几年来从不离身的荷包。 十三哥瞬间愣住了,连忙解开了荷包,颤抖着手想要擦去上边的水渍,可却只是徒劳无功。 我下旨把那个攀图富贵的宫女带了下去,重重惩罚。 亭内复又恢复了安静,十三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荷包,几乎是目眦欲裂的掏出了里边一小张已经被茶水浸湿的、皱皱巴巴的纸,已经有些发黄了,上边的字迹也被晕开,我却隐约能瞧出来,那是当年额娘给他批改的课业,是他后来再也找不到的那一张。 是处于纸张右下角,额娘写下日期的那几个字。 【五月十三】 竟被他将这几个字剪了下来,折成规规整整的一块,放在了自己腰间平平无奇的荷包里,一戴就是多年。 随着水迹的晕染,那几个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可他还是执拗的想要擦干,想要让它恢复原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僵硬的停了下来。 我从未见过十三哥露出过这种神情,眼眶泛红,眉宇间满是浓浓的哀戚与颓废,那是一种失去了此生所寄托的信仰,才会有的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他好像哭了。 我不知所措的想要安慰十三哥,可却始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安静静的陪伴着他。 我亲眼看着十三哥双手捂住了脸,滚滚湿润的泪珠从指缝滑落,只能听到他压抑到了极致的哽咽声。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又很是难过。 我知道,他是在想额娘,他在自苦,他在怨自己把跟额娘唯一与他有关的证据弄丢了,磨灭了,他在难过。 良久,伴随着亭内呼呼的凉风,还有御花园内常有的清甜花香,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在说什么,却又不甚清晰。 “十三弄丢了……” 十三只不听话了那两次,一次是不成婚,一次是偷藏了这几个字。 可如今,它没了。 十三见不到她,没办法从她口中再听到那声温柔缱绻的称呼,就连这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我不知他心中所想,却只知,他的一腔真心,大概只有岁月可鉴吧。 我站起身,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明月,心中一阵叹息。 十三哥啊,那个风流肆意、侠义心肠的怡亲王,到底是意难平息。 却也别无他法。 (完) ------------ 第二卷:如懿传—乾隆立了贞节牌坊 ------------ 第50章 高晞月(1) 功德圆满后,脱身回到了熟悉的虚无空间,施挽下意识的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心口。 她缓慢的合上了眼,隐约察觉到,原本极其难挨的痛意好似减轻了些。 耳边是团团喜滋滋的清脆童声,正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赚了赚了】 施挽抬眸看了过去,便瞧见一小坨白色的团子转来转去,晃晃悠悠,分外活泼。 她如今只关心,此行究竟收敛了多少真心,究竟还需要轮回多少次,她才能回到过去…… “算好了吗?” 听着她格外温软的声音,团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羞愧的说道。 【挽挽,我只能看到你还需要很久,看不清具体的进度……】 闻言,施挽也并没有感觉到很失望,索性于她来说,再过游历多久也无妨,只要最后能够如愿……那就一切都值得。 “无妨。” 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面色接近于透明的莹润,好似永远都是那么处变不惊,不急不躁,永远都不会失态。 团团有些愧疚,将此行得到的所有真心都喂给了系统,好让它多多积蓄能量,在小小的赚上一笔的同时,赶紧帮挽挽达成心愿。 虚无空间的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好似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间。 昏暗的轮回镜亮起,娇俏如枝头杏花般的女子满面风霜的走了过来,明明是极为娇艳明丽的人,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沉沉暮气,杂糅相交,极为矛盾。 施挽好奇的走近了些,瞧见她眼底的哀痛和愤恨,便斟酌着语气,柔声问道。 “你所求为何呢?” 女子尽管很是生无可恋、心灰意冷,可猝不及防望见这般无边的姝色,还是不由得愣了愣神,印在骨子里的性子轻易改变不了,她有些恍惚的移开了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生动的光采。 “本宫……我,我是乾隆皇帝的慧贵妃,后来的慧贤皇贵妃,名为高晞月。” 开了个话头,接下来就好说许多了,高晞月眨了眨眼睛,微亮的目光落到了她极美的脸上,尽管是在说自己的诉求,却罕见的有些出神。 “……我太累了,死前唯一的念想便是来世嫁的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做一回贤德良善之人。” “可是,若是你肯帮我……”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天与施挽面对面,低声喃喃道。 “我本就不算极为良善之人,也做了不少错事,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在利用我……我要让那些加害过我的人机关算尽却也输得一塌糊涂。” “我不是良善人,我不是聪慧人,即便如此,我也要弘历护着我,我要弘历的真心……” 迎着施挽柔和的目光,高晞月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不敢与她漂亮到了极致的眸子对视,只能垂下眼,像是在呢喃细语。 “我知道这很难,因为,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心……” 看着她怔然失语的模样,施挽弯唇笑了笑,声音很缥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奇异的让她安下心来。 “既是你所求,我便必定会让你如愿的。” 高晞月抬起眼,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她心中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好姑娘,去投胎吧。” 直到魂魄将要消逝的一瞬间,她才后知后觉的记了起来,她是想问那人的名讳的。 轮回镜灭,施挽也没有再迟疑。 …… 乾隆六年的深秋,冷风萧瑟,往日里恢弘贵气的咸福宫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再无一丝光亮透进来。 茉心端着已经变得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掀开门帘,走进了内殿,瞧着那缠绵于病榻却依旧容色昳丽无匹的女子,心里一阵酸涩。 主儿自打报了病,后宫却好似没她这个人一样,皇上这些年本就待主儿冷淡,心心念念的娴妃出了冷宫,他便整日作陪,皇后更是及时撇清了干系,嘉嫔更是可恶,竟敢掌掴了主儿。 可是主儿向来便有寒症,如今更是缠绵病榻,气血两亏,内务府这些个拜高踩低的,竟敢光明正大的克扣咸福宫的炭火…… 想起近些时日的不平之处,她舒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面无异色,这才往床边走去。 “主儿,该起身喝药了。” 在她轻柔的呼唤下,床上浅眠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眉心微蹙,眸中好似含着无限轻盈的雾气,虽是无比孱弱,眼波流转间,却颇为惑人。 高晞月随着她搀扶的力道坐起身来,虚弱的倚靠在床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药碗,目光一瞥,极短促的笑了一声。 “茉心,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活像个小老嬷嬷一般。” 见她还有精力与她取笑,茉心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面色舒缓,笑眯眯的哄着她。 “奴婢是被双喜手里的蛇吓到了,主儿您快喝药,等您的身子大好了,就让他耍给您瞧瞧。” 高晞月几近顺从的一口气喝完了碗中温热的苦药汁,她眉头微蹙,紧接着便接过茉心递过来的蜜饯含进了口中,这才将那股苦到心脾的味道压了下去。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唇角,忽而冷嘲一声,颇有种心灰意冷之意。 “本宫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咸福宫……便不瞧了吧。” “主儿,您别灰心,只要好好吃药,肯定会好的。” 茉心心下一紧,连忙蹲下身来,仰起头,满是担忧的看着她,心里越是忧虑,她就越要按捺住。 “您的病得温养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饶是不是头一次直面这一张堪为绝艳的脸,她还是忍不住心神恍惚,又更是怜惜不已。主儿向来是个娇纵张扬的性子,皇上登基,更是封为唯一的贵妃,荣宠加身,骄傲肆意,如今竟被这等冷遇磋磨的没了心气儿,她看了着实难过。 高晞月抬起眼看向窗外,一片昏黄的光影,俨然已经是傍晚了。 她呼吸微紧,面露怯怕的瑟缩之色,连连问道。 “茉心,那个鬼还会来吗?我好怕……” 茉心心中一跳,连忙宽慰道。 “主儿放心,有奴婢和星璇双喜呢,定不会让那不入流的脏东西碍了您的眼……” …… 刚才分卷弄错了,重新修改挪了一下章节,呜呜呜宝子们的段评都没了!!!心疼死我了!!!! ------------ 第51章 高晞月(2) 养心殿。 刚送走了前来议事的高斌,李玉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身形是不合乎太监身份的高挑,他揣度着上位之人的心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皇上,可要摆驾咸福宫?” 弘历面无表情的合上了眼,沉吟片刻后,终究还是开了口。 “无需摆驾,你跟朕去便是,不必大张旗鼓。” “奴才遵旨。” 良久,他站起身,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郁卒,沉着脸大步朝外走去。 高斌是个能臣,也是个疼爱女儿的阿玛。平日里他可以视而不见,可今日当阿玛的明里暗里提了两次女儿,哪怕是为了安老臣的心,他也得去瞧瞧久病不出的慧贵妃了。 可终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唇角紧抿,已然是有些烦躁了。 近些时日如懿出了冷宫,手上做了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着她怎么说也是受了苦,他也对之有愧,便任由她发泄一二罢了,可却得知,她竟把手伸进了咸福宫中。 装神弄鬼乃是不入流的鬼蜮伎俩,如懿如今的心境到底还是大不如前了。 那贵妃呢?在之前的桩桩件件事端中,她就真的全然无辜吗…… 心里的思绪不停的转换着,他步子迈的极大,李玉恭恭敬敬的跟在一旁,额间都冒出了一层汗,暗自思忖着,瞧着皇上眼下的态度,他倒是不甚看好贵妃借此复宠了。 养心殿离咸福宫不算近,隔着长长的一条宫道,朦胧的夜色中,两道修长的身影垂落出稍显凌乱的影子,映射在了暗红的宫墙上。 …… 一进了咸福宫的门,弘历的眉头缓缓皱起,映入眼帘的,是院墙内一片略显荒凉的空荡,压根就看不出这是曾经备受皇恩的贵妃住所。 他许久不曾驾临,如今乍一瞧见,心底难免觉得荒唐且难堪。 即便贵妃再不受他宠爱,也是堂堂的贵妃,阿玛是朝中大臣,怎的就落到了这种下场?皇后管理后宫为何如此无能?那些人都大胆,都放肆! 他面色霎时间阴沉了下来,却也不愿就此发作,在院中冷冷清清的几个宫人的跪迎下,负手大步往内殿走去,李玉连忙上前掀开了门帘。 甫一踏进,就闻到一股袅袅药香,不浓不淡,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让他躁郁的心不自觉的平静了些。 茉心听到了动静,转头一看,心中且惊且喜,连忙俯身行礼。 “奴婢给皇上请安。” 她刚想转头提醒一下主儿,却瞧见皇上对着他冷脸摆了摆手,她虽忧心,却也不能违令,只能满怀忐忑的退了下去。 …… 高晞月才喝了药,此刻稍显困顿的侧躺在了床榻上,只露出一个半遮半掩的背影,却也能瞧见乌发散落,纤细的脖颈若隐若现。 察觉到殿内陡然间的安静,她眉头微蹙,睡眼惺忪的微微睁开眼睛,转过身,一边揉眼一边柔声嗔道。 “茉心,你去哪了?” 没有得到回应,她发觉了不对劲之处,松开了手,疑惑的看了过去,待到瞧见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慢慢走来,丰神俊朗,俊逸风流,她双眸微微睁大,眉宇间一瞬间盈满了欢喜,娇声道。 “皇上!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须臾间,还没等那人有反应,她就抿住了弯起的唇,眼眶一瞬间泛了红,满是委屈的小声哽咽道。 “您怎么才来呀……” “臣妾过得好辛苦……” 她模样极美,是御花园满园春色加起来,也不能比拟的绝色,乌发雪肤,细润如脂,眉目如画,一双清眸顾盼生姿,因着病症,只面色苍白莹润,唇色浅淡,孱弱的不可思议,却丝毫不损容色。 此刻泪眼涟涟的可怜模样,更是足够勾人心弦,长睫上的泪珠将落未落,眼尾晕湿了一片痕迹…… 弘历几近于愣在了原地,从一片莫名的恍惚中平缓过来,就瞧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看了过来,极为娇弱,却又含着几分说不出的娇纵。 他眸色微暗,下一刻便缓缓抬步走了过去,停在了她的床前,垂眸与她四目相对。 对着这么一个香娇玉嫩的美人,他暂且摒弃了方才驾临之前的郁气,而是喉结微微滚动,哑声唤道。 “贵妃?” 高晞月仰起头看着他,大颗的泪珠从眼尾滑落,双手却是下意识的攥住了他的衣袖,以一种极为依赖的姿态,怯生生的抽泣道。 “皇上竟不认得臣妾了吗?是不是臣妾病中模样太过丑陋了?” 弘历眯着眼打量着她此时惶恐的模样,被那双漂亮的水眸瞧着,他竟只觉得心尖一颤,指尖一阵发痒,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滚。 倏然间,他伸出了手指,指腹从她脸上的湿润划过,为她擦拭着好似流不尽的泪珠。 触及她莹润的肌肤,他只觉得指腹也发起痒来了,怎么摩挲也解不了痒。 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的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哑声道。 “不丑。” “很美。” 他难得这般亲密的作态,高晞月眉宇间浮现出怯怕的神色,却又羞红了脸,顺着他给的话慢慢的往上爬,娇声娇气,还带着几分止不住的抽噎。 “那皇上怎的不来看臣妾,臣妾在咸福宫,真的好怕,这里有可怕的东西……” 她这般依旧如往日般依赖的模样,还有酥软至极的声音,让弘历喉间一阵发痒,伸出手抚在她娇美的脸上,低声应道。 “朕如今不是来了吗?” 手中如绸缎般光滑软嫩的肌肤,还有微张的唇,昳丽的眉眼,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最原始的冲动,久久不能平息。 他着实是没有预料到,相当于是被幽禁多时的贵妃竟并未对他有怨怼或隔阂,而是依赖,亲昵,和浓烈的爱恋。 也从未想过,这些自生自灭的日子里,她竟如同破茧成蝶一般,蜕变成了另一副美好至极的模样。 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从未收藏过的美。 他想要剥去她所有的衣裳遮掩,想要在那张堪称为绝色的脸上印下一个个轻吻,想要在她纤细的颈间,留下一片痕迹。 如同盖章一样。 就连她眉宇间隐隐萦绕着的些许病气,都能让他一瞬间气血上涌,克制不住。 他甚至偶然间升腾起……想要将她藏起来的冲动。 …… …… 不算崩人设,这个剧情点的高晞月是失宠许久的,甚至病逝离得不远的时候,依着情理,她的性子会软弱一些,草木皆兵一点,恐惧一点,慢慢的,过几章就会转化为本性的娇纵……别找茬别找茬!! ------------ 第52章 高晞月(3) 顺着他抬手的动作,娇弱的女子亲昵的依偎进了他的怀中,攥住了他的衣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羞怯,声音极娇,又带着几分哽咽。 “皇上,臣妾真的好怕……” 只单单听她无助的酥软声音,弘历就觉得心里一阵痒意袭来,手指下移,覆在她浅淡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渐渐地,苍白的唇变成了诱人的殷红色,微微张开,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像是在勾引他。 须臾,他慢慢的低下头,直勾勾的看着她,与她潋滟的目光相对,喉结微动,他哑声道。 “这么委屈啊?” 他此刻侵略的气息格外浓重,高晞月眨了眨眼,长睫有些瑟缩的轻颤着,便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倏然间,温热的泪珠便大滴的落在了他的手上,明明不烫,却让他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 “臣妾好委屈,皇上不来看臣妾,臣妾真的害怕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 她小声抽泣着诉说着这些天的恐惧和无助,甚至有些许的埋怨和控诉,妄图求得眼前之人的怜惜或同情之心,不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香娇玉嫩的美人在他跟前哭的可怜兮兮,楚楚可怜,弘历只觉得此刻有些心软,可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大手覆在了她纤细的后颈后,只觉得细腻柔滑,心猿意马,不轻不重的抚慰着她。 “是朕疏忽了……” 弘历垂下眼,看着她扬起满是依赖的盈盈水眸,里边像是承载着几分说不出的情意,娇柔婉转,又暗藏锋芒。 他一向自负,听不得一点儿批评指责,这会儿却是下意识的吐露出哄人的话,清浅的呼吸也变得灼热了些。 “朕政务繁忙,少有空闲。” “念着贵妃向来体弱,待在咸福宫中静心养病,倒是冷落了你……”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柔和的味道,高晞月听的有些怔松,眸中像是含了一团雾气,泪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如同一朵枝头海棠,被雨露浸湿,由里到外都透露出糜艳的美。 “那皇上还喜欢臣妾吗?”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唇角微抿,却倔强的仰着泪眼看着他,好似一旦他说出一句狠心薄情的话,就要忍不住哭出来一样。 这般透着极致脆弱感的美人,怕是满紫禁城的春色加起来,也都远远不如,迎着那双氤氲着湿润的水眸,弘历喉间微痒,俊逸的轮廓不自觉的绷紧,声音低沉悦耳。 “喜欢,朕自是喜欢。” 顺着两人亲密的姿势,他大手一伸,就把面前弱质纤纤的女子揽在了怀中,放在了他的腿上。 女子身娇体轻,细腰不盈一握,一股清幽的体香弥散开来,如梅似兰,在他鼻尖萦绕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乖巧的靠在他怀中,察觉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高晞月后知后觉的有些羞怯,泪盈于睫,腮晕潮红,她依赖的圈住了男人的脖颈,小声嘤咛道。 “皇上,臣妾真的好欢喜……” “臣妾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弘历眸色微暗,仅仅是与她贴近而已,他便有些失控的冲动,看着那张吐出娇软声音的殷红唇瓣,他气息加重,顺从本心的吻了下去。 噙住了那肖想的唇,他忍不住喟叹一声,先是勾勒着她的唇形,轻柔的撬开她的唇缝,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唇齿相依。 “唔……” 猝不及防被他吻住,纤细的后颈也被他的手掌控着,高晞月只能顺从的仰起下巴,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舌尖清甜的气息带着一股微弱的苦涩,那是她长年累月被药汁浇灌才会有的味道,可却奇异的勾着他的心神,本是浅尝辄止,倒是险些真正失了控。 良久,弘历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扣住她腰身的手轻轻的揉捏着,低低喘息着,垂眸看向她。 怀中女子小幅度的轻喘着,云鬓乌发,垂落在胸前,双眸中一片氤氲的水汽,泛红了眼尾,含情凝涕,唇瓣被他吸吮的一片刺目的殷红,极为鲜艳。 娇软的身子愈发无力,只能倚在他的怀中,眉宇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春情萦绕,冲淡了方才苍白羸弱的病气,变得灵动了些,却也更显柔弱无依。 她几乎是一直待在床榻上养病,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白嫩的双脚光溜溜的,却极为精致,肌骨莹彻,莹白似雪。 弘历呼吸愈发粗重,颇为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心里的怜惜和欲望同时攀升,最终还是疼惜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道。 “朕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朕的贵妃,唯一的贵妃……” 高晞月抿了抿唇,眼眶又悄悄的红了,小声抽泣,又试探性的告状。 “臣妾算什么贵妃,皇上,臣妾被欺负了……” 她虽说是在告状,可眼中的灵动忐忑却夹杂着委屈,让他看了心里只有怜惜,也难得多了几分愧疚。 “朕给你出气好不好?” 接连被他这么温柔的对待,高晞月眨了眨眼睛,长睫上的泪珠随之掉落,露出一副单纯懵懂的神态,在她那张绝艳的脸上,更显惑人。 她试探性的亲了亲他的下巴,感觉到他气息更重,便满怀希望的问出了声,语气亲近中带了几分灵动的娇纵。 “谁欺负了臣妾,皇上都会给臣妾出气吗?” 弘历此时被她撩拨的心痒不已,浑身绷紧,嗓音也嘶哑不堪。 “当然。” 她唇角弯了弯,眉眼间霎时间添了几分明媚的光采,更显娇艳欲滴,接着便变了脸,气鼓鼓的控诉道。 “皇上,是嘉嫔,嘉嫔来咸福宫掌掴了臣妾……” 闻言,弘历面色发沉,眼中情绪翻涌,随后便冷声问道。 “嘉嫔当真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看着她抿着唇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心里的怒气接连上涌,拧眉看向殿门口的,沉声道。 “李玉!” 门外守着的李玉心下一紧,连忙掀开了门帘,躬身走了进去,余光只瞧见帝妃二人相依偎着,从他的角度却能瞧见那双精致小巧的脚,如玉般莹白,正微微蜷缩着…… 他像是被烫到了,瞬间垂下了眼,不敢再看,只走上前恭声应道。 “皇上,奴才在。” 弘历眯了眯眼,无尽的戾气和怒火充斥在心头,揽着怀中娇软的女子,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他冷冷的吩咐道。 “去启祥宫传旨,晓谕六宫,嘉嫔金氏以下犯上,不敬尊位,特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禁足一月,四阿哥送去撷芳殿。” 李玉心下一凛,接连应声。 “奴才遵旨。” ------------ 第53章 高晞月(4) 随着李玉恭敬的退了下去,殿内复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高晞月抬起眼,有些怔怔的看着男子俊逸的眉眼,明明好似有泪光闪过,可声音里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雀跃。 “皇上,您真的罚了她……” 被她以一种极尽依赖的目光这般瞧着,弘历心下微动,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顿生,伸出手指不紧不慢的拨弄着她的鸦羽色的长睫,微弱且撩人的痒意袭来,他不由自主的低声道。 “朕自是要护着你的。” 心生怜惜想要护着她是一方面,深觉被冒犯到了帝王威严是另一方面。 无论先前怀中女子有多不受他的宠,可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受朝中命妇朝拜的贵妃,也是他登基以来册封的第一位且是唯一一位贵妃,家世显赫,位份不低,就算再如何落魄,也轮不到嘉嫔来掌掴折辱。 且不说以下犯上、逾越不敬的罪过,单说打人不打脸的规矩,这么一张姣若春花的脸,这么一个身娇体软的美人,若是打坏了,谁能赔得起? 嘉嫔位卑,玉氏一个撮尔小国来的贡女,仅是供他享乐而已,怎么敢的? 更何况,这样一来岂不是打了高斌的脸?更是也打了他的脸,往大了说些,那便是玉氏狼子野心,公然折辱大清高位嫔妃。 他如何能忍? 玉氏有罪,嘉嫔更是有罪。 无论如何,朕的面子高于一切,想要打朕的脸,那你属实是活腻了。 思绪回转间,他垂眸看了过去,看着女子美眸盈盈的模样,心中的怜惜愈重。 贵妃原先是一个多么娇纵跋扈的性子,从骨子里就带着一股任性活泼,可如今短短几年,就被磋磨成了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怯弱模样,当真是可怜兮兮。 不过,他倒是更喜欢如今这个顺从娇弱的她,如一朵颤颤巍巍开在枝头的鲜艳花朵,正等着他去采撷品尝…… 感受到他气息愈发浓重,高晞月依偎了过去,轻柔的吻在了他的唇角,一股撩人的幽香袭来,随之便是她忐忑却期待的声音。 “皇上,你别把臣妾扔下,好不好,臣妾真的好害怕,这里有脏东西……” 说着说着,许是又想起了往日里恐惧的经历,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不盈一握的腰身贴的越发紧密,扬起凝脂玉般的小脸,眼尾晕红,娇弱不已,让弘历骤然有了一种可以掌控她所有的感觉。 他隐约像是轻叹一声,眼底却是流淌着笑意的,略显粗糙的指腹划过她娇嫩的肌肤,不光是指尖痒,心里更痒。 “怎么这么爱哭呢?” 他这般带着宠溺的语气说出口,高晞月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又落了下来,抽噎着搂住了他的脖子,好似是在试探一样的轻声问道。 “那,皇上应不应呢?” 弘历慢吞吞的垂下眼,望着她如芙蓉泣露般的娇颜,眸色微暗,倏然间轻笑了一声。 “朕有说不应吗?” 瞧见她陡然间亮起来的秋眸,他抱住她的力道慢慢收紧,微不可察的喟叹一声。 近些日子咸福宫闹出的动静,他也有所耳闻,多半是如懿因着心中不平,戾气横生,才想着发泄一二,可这如此娇柔绝美的人儿,如水做的娇娃一般,怎能承受得住她这般接二连三下作的手段? 如懿的手,到底是伸得太长了。 贵妃的身子向来娇弱,这么长时间的卧病,更是虚弱胆怯,看着她露出那种依赖委屈的神情时,他的心就软成一团。 罢了,左右他是皇帝,即便是顺从本心护她一护,又能有谁敢置喙呢? 他微微舒了口气,弯起唇角,满是愉悦的挑眉看向她。 “咸福宫到底浸染了太多药味,且年久失修,于你养病不利……” 低下头吻在了她的舒缓的眉间,低低笑开。 “暂且搬去养心殿与朕同住罢,待空闲时,朕再为你细细择一个合适的住处。”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怀中的美人眸中溢满了欢喜,娇软的声音也越发清脆了些。 “皇上真好!” “臣妾最喜欢皇上了!” 被她这般打直球的示爱,弘历心里很是受用,眉宇间也满是飞扬的意气,他这副皮囊本就优越,清隽入骨,丰神俊朗,如今眼中含着笑意,着实是俊逸非凡。 不经意间眉梢微挑,如今心情大好,他细心起来,还是挺细心的,使唤门口守着的进忠备下轿辇,又给她围上一件厚重的披风,便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 顺从的搂住他的脖子,高晞月一双含娇带怯的美眸就这么看着他,随着他的走动,垂下眼的同时,也遮住了眼底的流光。 【挽挽,他好像……他的心里夹杂了好多好多的欲望,好像要把你吃了一样】 团团很是疑惑不解,清脆的童声都有些许迟缓。 【但他确实是动了心了】 高晞月心中无波无澜,情绪淡淡。 “他只爱自己。” “起码目前是。” 并不像原主说的那般,他有心,但装进去的东西太多了,他自己就占了十之八九,再想从中剥夺情意,只能硬生生将他的心尖凿开,削去他的自负和冷淡,让他真真正正体会到,心里住了一个人的感觉。 让一个薄情寡性之人动心,譬如朝露待日晞,难矣,却也极易。 团团不懂这些人心的弯弯绕绕,但它却是无条件的相信施挽。 【挽挽,系统随机掉落了一个小奖励,我已经发给你了】 高晞月微微诧异。 “什么?” 【冰肌玉骨哦,嘿嘿】 她没有再回应,眯起眼微微摩挲着指腹,便敏锐的发觉柔嫩了许多。 …… 进忠躬身站在龙辇旁边,等着皇上抱着病弱的贵妃坐了进去,心中不由咋舌,着实没想到这缠绵病榻许久的贵妃竟还有翻身的一天,眼下皇上竟直接将之带去了养心殿,不论是因为高斌大人的面子,还是自己的心思,恐怕日后的恩宠总不会缺了,也好过在这咸福宫中任人作践。 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贵妃的陡然崛起,他心里是有些微弱的快意的。 与李玉不同,他自己个儿就是个野心勃勃不服输的性子,也曾眼睁睁的瞧着失宠多时的贵妃过的凄惨,是以,他天生就对着从逆境中爬上来的人,多少有些赞同的敬意。 更别提贵妃家世不错,却还是落得如此境地,怎么看都是可惜。 就是不知,这次大起大落以后,娇纵的贵妃有没有变了性子,值不值得他提前卖个好呢? 心中胡乱的思忖着,他眉眼轻抬,目光不经意的一扫,从那厚重披风的遮掩下,却瞧见了一截探出来的精致皓腕,乍一看如同凝了霜雪,白的晃眼。 片刻的怔愣之下,他连忙移开了眼,姿态恭敬的跟上了走动的轿辇,一切都一如往常。 可在泛着凉意的秋风中,他的心底却是悄然掀起了一片躁动的涟漪。 ------------ 第54章 高晞月(5) 随着李玉去启祥宫传了圣旨,嘉嫔就成了金贵人,四阿哥也被夺走,继而禁足,紧接着便是久居病中的贵妃重获盛宠、并与皇上同乘一辇回养心殿的消息传开,后宫众人纷纷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金贵人怎么招惹皇上了?竟这般不给她体面。 还有贵妃,都失宠病重多久了?眼瞅着都快活不下去了,竟然在这个关头又重新入了皇上的眼?这也着实太过不可思议了点。 只是唏嘘羡慕两句,看个热闹罢了,可心里藏着事的人却都坐不住了。 * 启祥宫。 眼瞧着李玉遣人将四阿哥抱走,金玉妍颤抖着手挥落桌前的花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咔嚓”几声巨响,也灭不掉她心里的恼火和痛恨。 她面色阴沉的可怕,眼底却又有些惶恐,看向同样面色焦急的贞淑,压低声音问道。 “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然怎么贵妃那个病秧子怎的会突然间又得了宠?” 贞淑拧眉思索着,压下心里的杂乱忐忑,犹豫的安抚道。 “主儿别太担忧,想必皇上是看在高斌大人的面子上,还会对贵妃多加安抚,毕竟您上次虽是为着皇后才掌掴了她,可到底也是以下犯上了…… ” 听她这么一分析,金玉妍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也终于松了口气,又问道。 “手脚可都清理干净了?” 无论如何,朱砂案绝对不能和她有任何干系,明明是皇后起的恶念,贵妃做的帮手,阿箬寓意背叛,她可是什么也没做过。 “主儿放心,绝对牵扯不到咱们启祥宫身上。” 虽是心下稍安,可金玉妍心里还是恼恨的不轻,恨恨的谩骂道。 “贵妃到底是不安分,都病这么久了,还在苟延残喘,看她还能得意几天!不过,皇后可能比本宫还要心慌吧……” 长春宫里正如她所说,皇后正忐忑的坐立不安,不安的看向一旁的素练,低声问道。 “素练,你说,皇上是不是发现那个镯子的问题了?不然,怎么突然间就对贵妃这么……” 瞧着她这般心下惴惴的模样,素练实际上比她还要慌,毕竟许多罪恶的事都是她瞒着皇后与贵妃做下的,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强装镇定。 “娘娘,怎会?那镯子无比隐秘,贵妃久病不出,乃是寒症发作且气血两亏,皇上想必也是眷顾高家,才会关心一二。” “您别自己吓自己。” 皇后的心理防线本就不高,自觉只做了这一件亏心事,更是日夜难安,忐忑不已,唯恐哪一日东窗事发。 眼下贵妃的骤然得宠,让她本就忐忑的心里又加上了几分恐慌,贵妃病中就曾说过些胡话,且被当时的嘉嫔掌掴,才没有再胡乱攀扯,如今复又见了天日,也不知还会不会再神志不清。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嫡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皇上的信重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瞧瞧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届时她再主动为其分忧便是。 * 翊坤宫。 如懿自得知了这个消息,就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看着那一盆绿梅怔怔出神。 惢心见状,走过来给她递了杯热茶,柔声关怀道。 “主儿当心着凉了。” “惢心,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她装扮素净,气度高雅,容色却比进冷宫之前损了许多,饶是再细细调养,也终究是在这争奇斗艳的紫禁城中,逊色了不少。 前些时日因着有弘历的悉心陪伴,她不曾在意这些瑕疵,可今日却是不得不正视了这个事实,摸了摸脸上略显粗糙的皮肤,她神色低落。 闻言,惢心心下一紧,手足无措,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连连反驳。 “怎么会呢?” “主儿天生丽质,又正值青春年华,您莫要胡思乱想。” 听着她笨拙的安抚,如懿弯唇笑了笑,坐到了床边,她抬起眼看向窗外,低声呢喃道。 “可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合上了眼,“弘历对我,没有原先那么爱重了……” 惢心面露不解,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自主儿出了冷宫,明明皇上眷顾咱们翊坤宫是最多的……” 如懿微微摇头,轻叹道。 “傻姑娘,你不懂。”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间开口问道。 “贵妃当真没再说胡话吗?” 惢心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罢了。” 她收回了外露的思绪,神色极淡,眼中流淌着几分复杂。 “既然弘历要护着贵妃,那便收手吧。” “本宫要报仇,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再试探一二。” 惢心领命退下,殿中只剩如懿一人。 她站起身,走到了那盆绿梅跟前,微微俯下身,眸色暗淡,心里也盈满了酸涩。 如何能不在意呢?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虽待她好,却不只待她好,他有太多太多在意的人,也时不时顾不上她。 冷宫受苦三年,她心意仍不曾改,却生出许多不甘的戾气,她想要报仇,想要还手,是不是在弘历眼中,她已经变了呢? 咸福宫是她下的手,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反倒是把高晞月推进了弘历的怀中。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墙头马上的情意她仍旧铭记于心,而那个往日里爱重她的少年郎,却好似忘了许多。 还真是……不甘心啊。 * 养心殿。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高晞月躺在内殿的龙床上,明黄色的被褥微微晃眼,身后是健壮的胸膛,那心思多变的帝王垂眸看了过来,低声道。 “醒了,还怕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只觉得酥痒不已,转头凑近了些,搂住他的脖子便亲昵的撒娇。 “不怕了。” “有皇上在身边,臣妾就不怕了。” 弘历低头吻在他的唇瓣上,眸色微暗,嗓音也多了几分暗哑。 “朕倒是不知,自己还有这般辟邪的能力?” 高晞月抿唇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模样漂亮极了,连眉宇间萦绕的病气也仿若消散了许多,她娇声娇气的说道。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是能够驱凶辟邪,庇护臣妾这个病秧子多活几天。” 她笑意盈盈的眨着眼睛看了过来,饶是弘历,也抑制不住的有些心软。 ------------ 第55章 高晞月(6) 一个历来娇纵任性的人,是要受了多少委屈和磋磨,才学会如眼下般小心翼翼,小意讨好。 这么一想,弘历倒是觉得心里不舒坦极了,她抬起怀中女子的下巴,在她含着水雾的目光中,低声喟叹道。 “先在养心殿仔细养着,届时病好些了,朕再把永寿宫装潢一二,你便搬进去。” 感受到他别扭的许诺和安慰,高晞月目光一亮,伸出手胡乱抹了抹眼尾的湿润,她吸了吸鼻子,很是熟练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娇软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臣妾记下了。” “皇上,您真是世上最好的夫君了……” “朕是什么?” 弘历眯了眯眼,瞧着她撒娇时格外娇羞的脸,不由得挑了挑眉,又问道。 “再说一遍。” “皇上……” 高晞月眉头微蹙的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羞涩的春情险些将他的心神吸走,感受到他浑身都僵住了,喉结微动,她弯了弯唇角,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了几分他熟悉的娇纵了。 “是夫君,皇上喜欢吗?” 不光喉间痒,心里更痒,弘历垂下眸子,唇边的笑意莫名的有些许风流的邪气,将她紧紧的贴在胯间,他随即笑道。 “喜欢,自然喜欢。” “那臣妾日后还可以叫吗?” 她像是一只刚跳出陷阱的兔子,磨灭了胆量,不再蹦蹦跳跳,每走一步,都要试探性的伸伸爪子,唯恐自己再落到那种境地中去。 弘历颇为感慨,又觉得有些捉摸不透的心疼,他伸出手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嗓音略有些沙哑。 “朕既把你带来了养心殿,便是要护着你,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的害怕,朕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弱女子。” 听他一言,高晞月眨了眨眼睛,乖顺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唇角却微微上翘。 弘历也只觉心情大好,难得的多了些耐心,便对外吩咐了一句。 “把药端上来。” 进来的是宣旨归来的李玉,他低垂着头,手里端着温热的药碗,躬身走上前去。 瞥了他一眼,弘历抬眉问道。 “可晓谕六宫了?” “谨遵皇上旨意。” 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便摆了摆手,本欲叫他退下,忽而想到什么,又交代道。 “去将太医院所有值守的太医全都召来,给贵妃诊脉。” “嗻。” 李玉恭声应下,往后退了两步,正待转身离去,可听得皇上的低哄声和女子娇声娇气的撒娇声,却不由自主的抬头瞧了一眼。 那美人雪肤丽貌,姿容绝艳,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贵装饰,露出的肌肤却白的晃眼,让他只敢停顿了一息,再不敢看。 他转身退出了一片温情的内殿,步子稍显凌乱,只觉得心跳比寻常时候要快上许多,耳根也控制不住的一阵发热。 被殿门口的凉风迎面吹拂,他混乱犯上的思绪终于冷却了些许,强自按捺住心底莫名的躁动,面色如常的踏步出来。 看着恭敬的立在一侧的进忠好似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他轻咳一声,吩咐道。 “我去趟太医院,你好好守着。” “师傅放心便是。” 等他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进忠才缓缓的抬起了头,眯着眼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唇角微动。 从殿内远远传来一阵娇柔清脆的微弱女声,慢吞吞的进入他耳中,他垂下了眼,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两根手指却下意识的微微摩挲着。 * 慈宁宫。 太后玩弄着手中的水烟袋,时不时悠闲的吸上一口,瞧见福伽匆匆走了进来,她眯了眯眼,随着她低声回禀,原本舒缓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高氏一个将死之人怎会突然又入了皇帝的眼?” 福伽小心翼翼的不敢抬头,只能估摸着回话道。 “想必,想必是因着念旧……” 太后冷笑一声。 “你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皇帝是什么人,哀家再清楚不过,与其说是念旧,倒不如说是念着高斌的面子来的实在。” 福伽讷讷无言,踌躇片刻,还是将养心殿请了太医的消息说了出来。 太后略显苍老的面上一片冷意,又夹杂了几分急切,低声道。 “齐汝不是傻子,轻易不会说出来下药之事,只是怕皇帝若是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知晓哀家与他交往过密……” 她从不吝啬揣度一个皇帝的疑心与防备,若是知晓齐汝首尾两端,怕是她也落不着好。 沉吟片刻,她眼中寒光一闪。 “尽早让他永远的闭上嘴!” * 皇上传召太医为贵妃诊脉,齐汝自然不是蠢笨之人,也不知他圆滑讨好的太后已经动了杀心,将有破绽的药方和医案销毁,便面色如常与几个同僚去了养心殿。 他先前开的那些致使贵妃气血两虚的药到底温和,长年累月才会要了人命,是以,几个太医轮番诊脉,也只是得出了贵妃体弱虚寒的结论,并未察觉,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弘历眼中含着担忧,看着孱弱不已的女子,沉声问道。 “贵妃的病症可有法子?” 几个太医慌忙的恭声回禀道:“回皇上,贵妃娘娘乃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症,且近些时日又气血亏损的严重,需得细细调养,但不会危及性命。” 他心下微松,安抚的攥住了高晞月泛着凉意的手,吩咐道。 “去开些药吧,即刻煎来,让贵妃服用。” 太医们恭敬的退了下去,只有齐汝因着有些心虚,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被向来细心的进忠瞧了去。 他眼前浮现出贵妃娘娘那病弱的模样,又瞥了眼老太医不甚平静的背影,心念微动,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 * “不喝……” 高晞月不停地摇着头,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本就单薄的寝衣更是散落大半,露出了凝霜般的肌肤,在乌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的浮动,却更为惑人。 被她这么一耍赖,手中的药碗险些要洒落出去,弘历浓眉微拧,淡淡幽香混合着药香萦绕在他鼻尖,若甜似苦,霎时间便撩拨的他口干舌燥。 明明方才还柔顺极了的女子,见了这黑乎乎的苦药汁,却是避之不及,怎么也不愿入口,难得的显露出了几分任性来。 可弘历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他一张俊脸微沉,目光暗含着灼热,低声哄道。 “躲什么?” “喝了药,你的病才会好。” “朕亲自喂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你倒好,还挑捡上了……” 察觉出他的底线一再降低,高晞月仰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楚楚可怜的软声道。 “皇上,太苦了,臣妾不要喝……” 盯着这双故作可怜的眸子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他退了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弘历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闷声道。 “惯会装模作样,朕怕了你了。” 她看不见,别的感官就格外敏感,一股沉沉的气息袭来,紧接着,唇瓣相贴,她像是被一片柔软包裹住了,张合间,泛着苦味的药汁便溢入了她口中,逃脱不开,也推拒不得。 一碗药就这么见了底,可那堪称温柔的亲吻却并没有停歇。 ------------ 第56章 高晞月(7) 储秀宫。 意欢独自站在窗边,望着院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怔怔出神,她秀丽的眉宇间满是惆怅和恍惚,低声喃喃道。 “皇上待贵妃可真是情深义重……” “贵妃病弱,皇上便一个多月来从未让她出过养心殿,只舒心养病,情深至此,贵妃真是幸福啊……” “我真的好羡慕贵妃……” 她虽羡慕,可却并不嫉妒。 她进宫的晚,不曾见过抱病的贵妃,可还是坚信能引得皇上这般全心爱重的女子,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想必是个极为风华绝代的美人吧…… 这般想着,她轻叹一声,可眉宇间却是有些浅淡的笑意的。 在她心里,皇上自然是千好百好,可也只有这般有血有肉、钟情贵妃的皇上,才会让她一直不忘初心吧? 她喜欢的人虽不眷顾她,可却依旧是个顶好的男儿,又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呢? 从前在宫外,曾听传言皆是皇上与娴妃两心相许,可自她重阳宴入了宫闱之后,才堪堪了解了内情。 娴妃当年乃是谋害皇嗣才会受了惩罚,称得上是罪有应得,而今皇上许是念着旧情,才会放她出来又复了妃位,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身上的罪名就洗清了。 往日里只知道贵妃久闭宫门,卧病不出,如今细细想来,说不定也是皇上在有意相护,不愿使贵妃深陷于后宫的尔虞我诈中吧? 如此说来,真正与皇上两情相悦之人,哪里会是娴妃这等狠毒之人,传闻究竟只是传闻,那人分明是贵妃才对。 或许等改日贵妃病愈,她当真应该去请安拜见一二…… 一旁的贴身宫女荷惜轻柔的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满是关切的看着她。 “主儿,您当心着凉了。” 意欢缓过神来,目光却并没有从窗外移开,她眸色柔和且低落。 “无妨……” …… 养心殿。 天色大亮,躺在龙床上的美人长睫微动,随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间迷蒙不已,慢吞吞的坐起了身。 守在门口的进忠先是瞧见了这一幕,又察觉到茉心不在里头,他连忙躬身走了进去,接着便跪在了床前,微仰起头,用一种暗含虔诚的语气低声道。 “可要奴才服侍贵主儿更衣?” 闻言,高晞月抬转眸看向他,漂亮的眉眼灵动鲜活,又难掩柔弱,这会儿正稀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你想服侍本宫?” 进忠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俊俏的面上一片紧绷,目光却蕴含着压抑的灼热,他竭力想要让自己不紧不慢的徐徐道来,却还是泄露了些许情绪。 “娘娘您是贵妃,又哪里会缺服侍的人呢?奴才只是想尽自己所能,让您能再无所忧……” 他声音压的极低,高晞月听的眸色微暗,心里悄无声息的思索着,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接着便柳眉微蹙,不满的伸脚踢了踢他离得不远的肩膀,作足了娇纵的模样,轻哼一声。 “你在打什么哑谜?不愿意说就滚出去!” 进忠愣了愣,险些没有忍住内心的渴望而抓住那只莹白如玉的小脚,他呼吸顿了顿,瞧见她美眸怒视着他的样子,随后又哑然失笑,恭恭敬敬的跪的更低了些。 “奴才是想说,娘娘您生来就该是最尊贵的人,而奴才,愿做您手中的一把刀,一条狗……” 也是几近被这些时日养心殿的温情平静迷惑了,致使他差点忘了,这位主儿原先可不是个和善的性子,满宫的娇纵跋扈之人,贵妃若是排第二,怕是没人敢排第一了。 可他却分毫也不觉得贵妃跋扈,在他看来,那就如同是一朵被娇宠长大的玫瑰,家中父亲得力,自己个儿又姿容绝艳,在后宫本就该肆意绽放,而非刻意低调。 打个比方说,若是他有手段有靠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李玉拉下马而自己上位,人之常情而已。 只不过,贵妃到底是被教养的单纯了些,先前病弱失宠,受尽磋磨,直至一月之前才骤然得宠,使皇上上了心却还不自知,他就知道,贵妃绝非明面上这般浅显易懂,亦或是……当真能纯真至此。 就连他自认是心思诡谲之人,一心只攀图前程,却也不可避免的升起了该死的绮念…… 他果真是低贱之人,可若是真的能攀附几分,怕是怎么都甘愿了。 他思绪回转之间,高晞月懒洋洋的坐在床边,两条腿微微晃动着,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便拧眉反驳道。 “拿一把刀还要当心被割了手,养条狗还要时不时的喂食,本宫才没有这等闲工夫,也不喜欢狗。” 进忠低垂着头,须臾,才轻声道。 “不需要喂食的……” 他声音极低,高晞月好似并没有听清,从床上下来,刚想喊茉心服侍,就瞧见他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弯着腰,帽檐遮住了眉眼。 “奴才说的话永远作数。” 在茉心进来之前,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挽挽,他喜欢你,可是他心里好多欲望掺杂,野心很重,真心却也同样纯净】 团团很不理解,只觉得人的心真的很多弯弯绕绕。 高晞月唇角微翘,难得有兴致回了一句。 “他只是有野心而已,又不是坏坯,与他的真心如何并不相干。” “我始终都欣赏有着明确诉求野心的人。” “前提是……不要阻碍我。” …… 弘历甫一下朝,就连忙赶回了养心殿,瞧着殿门口规规矩矩守着的进忠,他脚步微顿,低声问道。 “贵妃可醒了?” 进忠低垂着头,恭敬的回禀道。 “回皇上,娘娘眼下正在梳妆。” 探出头看着背对着他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弘历眸色柔和,唇角微扬,背着手仰首挺胸的就走了进去。 走近跟前,摆了摆手将正要行礼的茉心挥退,他拿过了一旁台上的梳篦,又托起她乌黑的一缕长发,姿态闲适的梳了起来。 “嘶……” 他到底是笨手笨脚,尽管尽力的小心翼翼,却还是力道重了点。 高晞月睁开了微合着的眼,眉头吃痛的紧蹙着,从铜镜中瞧见了他的身影,眼睛一亮,却还是轻哼一声,娇声娇气的埋怨着。 “好疼……” 一听她喊疼,弘历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作案工具”扔到了地上,随后轻柔的揉了揉发根处,笨拙的哄着她。 “朕,是我太用力了,我,我不对……” ------------ 第57章 高晞月(8) 瞧着他下意识展露出来的爱护,高晞月转过身,朝着他伸出手,颇为骄横的颐指气使道。 “皇上犯了错,罚你抱我。” 这些日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娇纵鲜活,弘历却莫名的多了几分心安的成就感,还有一股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隐秘欢喜。 他微微俯身,与她鼻尖相抵,一只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明明心里很受用,他反倒是故意拧眉问道。 “如今都敢来指使朕了?” 高晞月并没有害怕躲避,而是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瓣上啄吻了一下,颇为嚣张的问道。 “皇上不喜欢吗?” 看他目光沉沉没有作声,她又佯装怯怕的抿了抿唇,离得更近了些,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皇上,别这么凶好不好,臣妾害怕……” 娇软的身子不停的磨蹭着他的胸膛,鼻尖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弘历喉结微动,指尖一阵控制不住的发痒,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床边走去。 一把被他压在身下,高晞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满面羞红的伸手抵住他凑过来的胸膛,娇声娇气的控诉道。 “皇上,人家还病着呢……” 弘历面色紧绷的看着她,眸中暗沉的灼热几乎要压抑不住,他面貌清隽入骨,额间一片薄汗溢出,像是笼罩了一层水雾,俊逸绝伦,欲念也愈发汹涌。 一只手放在她的细腰处不停地揉捏着,他气息粗重的靠近了些,只贴着她的唇瓣辗转研磨,始终没有更进一步,低哑至极的声音隐约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便是仗着自己病弱,肆意的拿捏于朕吗?” “以为朕会舍不得吗?” 高晞月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会儿倒是不躲避了,却是伸出手指围着他硬挺的胸膛打着转儿,一双潋滟的眸子如同含了一汪春水,氤氲着擦不干的雾气,艳冠绝伦,却又好似柔若无骨,无声无息的散发着惑人的韵味。 “那……皇上会舍不得吗?” 弘历紧紧的盯着她暗含挑衅的秋眸,那只抚在她腰间的手略显躁动的用力紧扣着,唇角紧抿,气息越发粗重。 良久,他才状似恶狠狠的噙住了她微张的唇,克制住磅礴汹涌的欲念,竭力轻柔的与她唇齿相依,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清甜,体会着与她亲密无间的滋味。 两人灼热的呼吸交缠围绕,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激起一阵发热发痒的战栗,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能听到她受不住的嘤咛声,他才终于松了力道,放开了她已经变得殷红如血的唇。 他的气息很不平静,俊秀的脸上一阵泛红紧绷,就连额间的青筋都微微暴起,这时候,高晞月才能听到他从喉间艰难溢出的声音。 “……会。” 像是终于得到了承诺,她弯唇笑了笑,一双漂亮如水洗般的眼睛亮的惊人,没心没肺般,也不顾他还仍旧翻腾的欲望,软声撒娇道。 “那,皇上,臣妾什么时候能去请安呀?永寿宫什么时候能搬进去呀?” 弘历低低喘息着,眸中像是含着一团火,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哑声问道。 “想离开朕的身边?” 高晞月愣了愣,随后眨了眨眼睛不敢看他,迟疑的回应道。 “臣妾没有……” 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抬起了她的下巴,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可能,盯着那张昳丽的脸,弘历眸色不由得发沉,一字一句的问道。 “想去请安……你身子好了?” 不知为何,高晞月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慢慢的将她包围,她目光流转间,颇为娇怯的看着他。 “……没,没,臣妾是,是想要去炫耀一二,皇上如今对臣妾那么好,那些人,那些人原先肯定以为臣妾失宠了……” 她好似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却丝毫也没有宽慰到弘历,看着她日渐红润的脸,眉宇间的灵动肆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他眸色愈深,却像是含着浓重的威势,低声问道。 “为何不愿给朕?” 高晞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小脸苍白一片,又怯怯的摇了摇头。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看出她蓄意装傻逃避,弘历只觉得心口火起,灼烧的整个心尖都在发热、胀痛,他虽是气急,却也只是用力的吻了吻她的唇,接着又重复的问道。 “为何不愿给朕?” 高晞月这次没有再逃避,她吸了吸鼻子,水润的眸中霎时间就有了泪意,可怜兮兮且控诉的看着他。声音轻软的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惶恐。 “因为,因为臣妾总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一样,这个梦里一切都很美好,可臣妾害怕……” “臣妾害怕一觉醒来又会恢复原状,臣妾可能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咸福宫,没有人关心臣妾,皇上也没有把臣妾接回养心殿,臣妾会慢慢的越病越重,臣妾这么怕冷的人,或许会死在冰天雪地里也无人可知,皇上也冷漠以对,丝毫不曾在乎……” 引出了伤心事,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不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落在了弘历的手上,却让他觉得像是灼烧般的发烫。 “臣妾真的很怕,皇上,你之前对臣妾太差了,你不喜欢我,你也不管我,我被欺负了你也不帮我,你真的是太坏太坏了,我才不要……” 娇软的声音微微哽咽,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自己心中埋藏许久的不安和恐慌,弘历本还在茫然的怔愣中,突觉心里一阵酸涩,好似能与她共情一般,他眼眶一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发泄完了之后,高晞月揉了揉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唯恐他会生出厌恶不喜的情绪。 良久,在她泪眼涟涟的忐忑中,弘历隐约像是轻叹一声,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又用指腹轻柔的为她擦去湿润的泪珠,他轻声道。 “是朕的错,是朕对不住你……” “但朕没有不喜欢你……” 他从未想过,向来堪称为高傲自负的自己,竟也有这么心甘情愿低头道歉的一日。 可他心中一阵酸软的难受,不想看到她哭,不想看到她委屈巴巴,不想看到她小心翼翼,更不想看她一直活在往日里的惶恐中。 终究还是他太过于混账薄情,让她这么多年来饱受委屈,也险些被磨平了性子,更是差一点就失去了以往的鲜活。 是他的错,一切委屈都是她受的,又怎么能怪她呢? ------------ 第58章 高晞月(9)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风平浪静中,后宫众人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 胆小怕事者不敢吭声,心里有鬼者不好发声,就连皇后这个立志要做贤后的人,也因着心中的那点忐忑,不敢劝阻,只能任由弘历胡闹般的将高晞月拘在养心殿养病。 太后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重,这些天都没能除掉齐汝,还隐约让他有了防备,再加上高晞月竟真的有了让皇帝上了心的苗头,一时间更是恼怒非常。 思来想去,她还是忍着满腔怒火,把弘历叫来了慈宁宫敲打一二。 * 弘历甫一进了正殿的门,就瞧见她面色沉沉、故作高深的坐在软榻边上,手中还拿着她那个几乎没有离手的水烟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就是不出声。 心里大致知晓她的意图,他眸色微沉,面上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让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吐出了一口烟雾,烟雾缭绕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目露寒光,看着已经坐在一旁且面色如常的皇帝,沉声问道。 “皇帝近日政务繁忙,哀家怎敢打扰?” 弘历垂眸应道:“皇额娘言重,岂不是折煞儿子了?” 看出他口不对心的样子,太后在心里冷嘲一声,她眉头微蹙,佯装沉闷的叹息一声。 “皇帝忙于政务,是大清的幸事,也是臣子和百姓的幸事,哀家怎会无故责怪?可终究还是不能太过儿女情长啊!” 听出她话里话外皆是意在贵妃,弘历眸色微冷,并没有作声。 “你身为皇帝,后宫嫔妃们全都是你的人,个个都是花儿一样的面孔,不说雨露均沾,也不该对某一人偏听偏宠……” 瞧着他始终不接话茬,太后冷哼一声,深觉自己占理,端着长辈的架子循循善诱道。 “那慧贵妃究竟得了什么磨人的病症?怎的皇帝如此给她脸面,养了整整一个月还不见好?” “若真是这般,那更得搬出去了,若是有朝一日损伤了皇帝的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高氏向来娇纵跋扈,在后宫里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也就前一段时间抱了病,才消停了下来,皇帝你可要当心……” 听到这里,弘历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唇边的笑意也变得无比阴冷,不辨喜怒的抬眼问道。 “那皇额娘以为,朕该如何做才最合适?” 太后好似没有瞧见这一幕,将手中的水烟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发出“啪嗒”的轻微响动,她眉头一皱,冷声道。 “依哀家的意思,自然是狠狠的罚上一顿这等恃宠生娇的嫔妃,才可彰显后宫的宫规法纪,可她到底是皇帝你的新宠,你既喜欢,倒也不必太过苛责,褫夺封号,遣送回咸福宫,小惩大诫即可。” 太后能从先帝的后宫中全身而退,自然不是个蠢人,依着她往日里的心机谋算,必定不会这么直白了当的与皇帝呛声,毕竟弘历不是她亲子,往日里二人的母子情分也多半是试探博弈,互相防备着对方。 可如今她自己心里先乱了分寸,那高氏的阿玛高斌是造成她的胧月和亲的最大推手,凭什么她的女儿要去那荒蛮之地受尽苦楚,而高氏就能富贵加身、荣宠一生了? 原来高氏失宠病重,她指使齐汝调换了药方,眼看着就要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咸福宫里了,谁承想那女子倒是有几分运道,又入了她这个薄情寡性的养子的眼,重又得了恩宠。 她本还坐得住,毕竟弘历向来就是个多情的性子,却从来都不会专情,恐怕也只不过是找个乐子罢了,不值得上心。 可如今整整一个月过去了,高氏竟还住在养心殿中一动不动,弘历也没有丝毫厌倦的意思,就连她举荐的叶赫那拉氏都被冷落了,她不由得有些惊疑不定,难不成,事实与她所想的有太大的出入?弘历转了性子? 她心思转圜间,却依旧冷着脸,左右她与弘历本就关系浅淡,她好歹也占着辈分大义,并不觉得他会为了区区一个高氏就与她这个养母撕破脸皮,左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憋着气罢了。 良久的沉默中,弘历分外冷淡的声音自一室沉寂中响起。 “皇额娘何以对贵妃偏见颇深呢?” 闻言,太后心下一紧,拧眉看了过去,不可置信的问道。 “哀家对她有偏见?” “这般不顾规矩体统之人,皇帝觉得,难道不该施以惩罚吗?” 弘历面上好似无波无澜,唇边的笑意却是没什么温度,眸中更是泛着冷意。 “朕倒是没有觉得贵妃有越矩之处,她向来体弱,气血亏损,只不过留她在养心殿休养几日,便有不长眼的狗奴才来皇额娘身边说嘴了吗?真该拉下去杖毙。” 太后神色一滞,对着他明晃晃的威胁意思,她出奇的愤怒了。 “皇帝如今当真是威仪无双啊!连哀家的慈宁宫都能喊打喊杀的,来日岂不是还要着手废了哀家这个太后?” “儿子不敢。”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活像一个笑面虎一般,不紧不慢的与她打着太极。 “您是儿子的额娘,是大清的太后,还是弘曕和姮缇妹妹与和亲在外的姮娖妹妹的额娘,更别说前朝还有钮钴禄氏的帮持,儿子如何会有这般大不敬的念头呢?” 自他开口,太后就咬着牙面色紧绷,如今听着他并不隐晦的敲打,更是险些气了个倒仰,却又只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沉声道。 “果真还是哀家眼光好,皇帝你,当真是个天生就该做皇帝的料子。” 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不敬不孝,哀家怎么当初选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皇额娘过誉了。” 弘历扬唇笑了笑,沿着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他清俊的轮廓好似也蒙上了一层光晕,看起来颇为捉摸不透。 “儿子能有今日,与您的扶持脱不了干系,您大可不必自谦,儿子还要好好的孝敬您呢。” 换赛道了就得服输,皇阿玛死了,老老实实的养老吧,老太太,多活几年,看看朕究竟是怎么宠爱贵妃的。 太后本是着手敲打一二却反被养子敲打,弘历本就防着养母却又被置喙内宠,两人相看两厌,不过须臾间便不欢而散。 ------------ 第59章 高晞月(10) 本还迷茫于他眼下对高晞月的情意究竟分量几何,可太后这么一插手,叛逆的弘历回了养心殿便直接下旨,册封慧贵妃为皇贵妃,即刻晓谕六宫。 这下不光后宫一片震惊的哗然,太后也已然是被他气的心绞痛了。 前脚她刚提了一句,后脚他就直接册封高氏为皇贵妃,若说不是为了打她的脸,鬼都不信! 好啊!弘历当真是好啊!竖子!竖子不堪与谋!她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本还想利用前朝讷亲的势力出一口气,可又一想到他拿她的三个孩子来威胁,顿时就咬牙歇下了这个念头,不敢轻举妄动了。 左右最该着急的也该是皇后,该是富察氏。 可思来想去,她还是心火难消,直至气的卧病在床。 好后悔,当初就该让景仁宫那一碗绿豆汤把那个狗东西毒死! …… 这个圣旨一下,他倒是无比快活了,可皇后本就惶恐不安的心就更加惶恐了,如懿本就伤怀的心也更加伤怀了。 长春宫。 皇后面色惨白的站在殿中,素练小心翼翼的搀扶住她,感觉到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素练,本宫,皇上是不是真的发现什么了,所以对本宫不满了?” “若不然,若不然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打本宫与富察氏的脸,为什么,本宫还在,就册封了皇贵妃……” 她一旦想到这个可能,就心慌的可怕,她如今没有嫡子,也没有皇上的宠爱,却在这个时候册封了高晞月为皇贵妃,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光她惊慌不已,素练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就不十分聪明,却兀自干下了这么多惊天大案,又不敢说给皇后听,又怕自己泄露了什么马脚,只能磕磕巴巴的安抚着。 “娘娘,您别多想,先冷静下来,许是……许是皇上念着她病重未愈,想要以皇贵妃之位与她冲喜也未可知啊!”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也越说越理直气壮。 “定是如此,娘娘,您想想,贵妃本就不算十分受宠,如今却接连让皇上为她破例,想必也只有因着这个了……” 听着听着,皇后竟逐渐被她说服了,颤颤巍巍的问道。 “当真吗?” “应是如此!” 看着素练信誓旦旦的脸,皇后的那口气还没松下去,就迎来了送口谕的李玉。 “皇贵妃娘娘气色渐好,明日便会来长春宫请安,还请皇后娘娘妥善安置。” 李玉恭敬的行了一礼,紧接着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余光瞧了眼面无人色的皇后,便垂下眼,躬身退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长春宫门口,皇后捂着心口剧烈的喘息着,满头大汗,险些跌倒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道。 “皇贵妃,皇贵妃啊……” 皇上当真是对她没有一丁点的夫妻情分,也没给她留一丝的颜面,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素练笨嘴拙舌的想要安慰她,却被她摆了摆手,只得闭上了嘴。 “罢了……” 她合上了眼,满脸的绝望哀戚,却仍旧强撑着皇后的体面,只淡淡道。 “既然皇贵妃明日要来请安,本宫等着便是。” “娘娘……” 素练担忧的看着她此刻格外憔悴的脸色,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找个时机与金贵人筹谋一番,将挡了娘娘和富察家路的人……除掉便是。 皇后满心悲戚,却不知她的忠仆又暗戳戳的想要搞事了。 …… 翊坤宫主人的心情与她相差不大。 瞧着李玉低眉顺眼的回禀,如懿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李玉,你实话告诉本宫,皇上究竟对高氏是否真心?” 她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人,本以为他还会如往常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只看到他垂眸摇了摇头。 “娴妃娘娘,皇上的心思,奴才如何能猜得到呢?” “你……” 如懿怔怔的看着他,神色有了一瞬间的迷茫错愕,她转头看了眼一旁同样愣神的惢心,心瞬间沉了下去,强笑着问道。 “李玉,你当真……” 李玉犹豫着抬起头来,那张俊秀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卑,他目光掠过惢心,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悸动的感觉,稍一停顿,随后便移开,恭声道。 “娘娘,奴才终究只是皇上的奴才,还请您……莫要让奴才为难。” 说完,不等如懿有什么回应,他就躬身告退了,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如懿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惢心搀扶住她的胳膊,心跳的极快,快到她滋生起了眸中不可言喻的慌乱,她此刻面色青白,满是惊愕。 “李玉,李玉他……” 她侧目看向模样清秀的惢心,忍不住低声问道。 “惢心,你最近,是不是对李玉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惢心被她此刻的神色吓得微微发抖,只能连连摇头。 “主儿,奴婢没有……” 如懿逐渐的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于情绪外露,又扯了扯唇,柔声安慰道。 “别怕,惢心,方才本宫只是太过意外了。” 惢心不敢出声,却又听得她低柔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李玉应当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是同乡,自然要互相扶持,等下了值,你便去瞧瞧,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本宫说……” 明明是阳光普照,可惢心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主儿知道,主儿一直都知道李玉原先对她的心思……可她并不喜欢李玉,眼下这个状况,对她来说是无碍的,反倒是松了口气。 但,主子的命令,她可以拒绝吗?当然……不可以。 她垂下眼,唇角紧抿,恭声应了下来。 “奴才知道了。” 见此,如懿隐约像是松了口气,又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往正殿走去,可心里的不安苦痛还是不停的在蔓延。 她想,或许她应该再去见一见弘历了,她应当跟弘历好好聊一聊的。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情分,无人能够代替,也不应该就此断绝。 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 第60章 高晞月(11) 养心殿。 刚一踏进,弘历就听到一阵娇俏且欢快的笑声,他也不自觉跟着露出了笑意,走近一瞧,突然间目光一滞,失声喊道。 “拿远些!” 这么一声断喝,吓得双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中耍弄着的花蛇也跟着被摔了个头晕眼花,他圆滚滚的身子匍匐在地微微发抖,连声请罪。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一边的茉心和星璇也连忙跟着行礼告罪,只有高晞月满脸懵懂茫然的坐在软榻上,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呀眨,不解的看着他。 他倏然间心下一软,瞧出她脸上并无怯怕之色,才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揽住了她的腰身,垂眸关切的问道。 “怎么玩起蛇来了?不怕吗?” 高晞月乖巧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弯唇笑了起来,脆声道。 “皇上,双喜可会玩蛇了……” 说到这里,她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不满的扁了扁嘴。 “你方才都吓到人家了!” “那么大声做什么?” 弘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柔的摩挲,挑眉笑道。 “小没良心的,朕还不是怕吓到你,不过……” 他侧目看了过去,还是没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条蛇可真丑。” 双喜尽管是跪伏在地,闻言也不由得抽了抽唇角,暗道,皇上这不是不识货吗! 硬是缠着他给每个人都留了赏赐,高晞月才心满意足的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 弘历扣住她的腰身,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紧密相贴,吻了吻她的耳垂,含笑问道。 “你倒是个好主子。” 高晞月骄傲的轻哼一声,窗外光线照耀进来,她昳丽的脸上似一片光辉夺目。 “那当然了,我可从来不亏待自己人!” “她们都是顶顶忠心的,我自然要向着她们。” 弘历只觉得她单纯可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角,他低哑的声音自唇齿间溢出。 “那朕呢?你能奖励朕什么?” 她娇颜薄红,娇哼着想要躲避他灼热的亲吻,却反倒被他禁锢的更紧,只能被动承受着,喘息的间隙中,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皇上又不是臣妾的奴才,又没有对臣妾忠心耿耿,如何用得着臣妾来奖励了?” 弘历享受着与她唇齿相依的感觉,一只手沿着腰线往上,与她鼻尖相抵,良久,才低喘着说道。 “皇贵妃如何?” “啊?” 高晞月满脸怔愣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所说是什么意思,便蹙眉问道。 “皇上在说什么?” “朕说……” 他终于准确无误的覆盖到了那一片温软,唇边含着不浅的笑意,颇为俊逸。 “朕封你为皇贵妃,你能奖励朕些什么?” 高晞月眨了眨眼睛,捂住嘴掩盖住将要溢出口的声音,确认了许久才发觉他好似是认真的,便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嗓音里满是遮不住的欢欣雀跃。 “那皇上得到的奖励可就大了!” 迎着他灼热的目光,她笑眯眯的宣布道。 “是臣妾全心全意的欢喜呀!” “你得到的臣妾最真实、最值钱的情绪,这不比金银珠宝更有价值吗?” 弘历罕见的有些震惊,手上的动作也突然间僵住了,须臾,才终于反应过来,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佯怒道。 “好你个女子,竟还想空手套白狼,满嘴的歪理邪说,朕的皇贵妃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 高晞月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倏然间,突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又轻咬了下他的喉结,感受到浑身僵硬,她仰起头来,状似乖巧的问道。 “那这样呢?这样做能当吗?” 弘历的目光像是淬了火一样,带着股深沉灼热的味道,似是想要将她一口吞吃殆尽,暗哑至极的声音缓慢的从喉间溢出。 “……能。” 即便如今还不知他自己究竟是怀着几分心思,但在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许给她高位,给与她荣宠,甚至,想要她赤诚的情意,也同样回馈给了她情意……几分。 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收敛,反倒是更加用力的揉捏着柔软,眼中已经盛满了渴望,却还是低声问道。 “朕可以收点利息吗?” 这么多天来,他已经憋到了极致,只想要与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正要低头拨开之时,却被她伸出双手猛的遮盖住,耳边是她羞怯却暗含挑衅的声音。 “不可以哦。” 他气息粗重,目光几近灼热的看着她这般推拒的模样,很是着恼的轻轻的咬了咬她的唇瓣,闷声闷气的问道。 “为什么还不可以……” 弘历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划过她的脸颊,激起一阵痒意,俊俏至极的眉眼微微蹙起,他竟是在装可怜。 “可以吧,好不好?” “要是再不同意,朕可就快要憋死了……” 不是没想过要强来,可瞧着她这一副纤细柔弱的模样,唯恐会伤到了她,亦或是又哭哭啼啼的不饶人,只能按下不提。 可这会儿眼瞧着就要有机会了,却又被拒绝了,他心中一阵沉闷的郁卒,又升腾起一股难掩的火气。 高晞月怯怯的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料,漂亮的瞳仁中都能倒映出他的脸,玉面飘红,殷红的唇瓣几欲滴血。 “那,那皇上怎的不去找娴妃……” 听着她娇娇软软却又没心没肺的声音,弘历心下一堵,紧绷的面色也沉了下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自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高晞月在心底暗自数数。 一、二、三、四…… “你就这么想让朕去翊坤宫?” 还没有数到五,他就阴沉着脸转过了身,却并没有挪开步子,只是倔强的站在原地。 高晞月抬眸看向他,而后眨了眨眼,紧接着眼前一阵雾气,眼泪就顺势落了下来,她轻声抽噎着,委屈巴巴的控诉道。 “你不是想要去找她吗?还来问我作甚?难不成还要我欢欢喜喜、敲锣打鼓的把你送走吗?” “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弘历就先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却又察觉不出来在哪。 他却还是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大步走上前,把她抱在了怀中细细抚慰,明明不想要服软,可嘴却先是开了口。 “是朕错了,朕不去找她还不行吗?” “别哭了,朕不走,朕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朕知道你心里委屈,朕陪着你,陪着月儿……” ------------ 第61章 高晞月(12) 被他温柔细腻的安慰了许久,高晞月才终于小声抽噎着缓了过来,一张桃花玉面湿淋淋的,水眸流转间欲说还休,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哼,满宫里谁不知道,娴妃才是皇上的心上人、梦里客,臣妾如何能与她比呢?怕不是在自取其辱才对!” 她就像是一朵娇艳到了极致的玫瑰,内里软嫩又鲜活,可外边却围了一圈荆棘花刺,稍微一触碰,便会戳人。 弘历有些怔怔的戳了戳她微微鼓起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又引来了她不满的怒目而视。 大手扣住了她纤细娇柔的腰身,他的神思有些许的恍惚,尤其是在她提到了如懿之后。 这才接近于惊诧的反应过来,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如懿了。 如懿与他少年相识,堪称为青梅竹马,入府为侧福晋更是荣宠加身,直至进了宫,三年前的谋害皇嗣之事,无奈之下她被贬入冷宫,他也是时刻惦念,直至将她接出冷宫,洗刷罪名,一直追溯到了一个月之前…… 他思绪近乎于迷茫的怔然,却是极为意外的发觉,再提到如懿,他好似并没有了往日里的心动怜惜,有的只是对于一个旧友的唏嘘感叹,这,这怎能不令他恍惚至此。 难道,他竟然这般轻易的就变心了吗?那他究竟喜欢的是谁?他真的会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吗? 瞧出他的出神,高晞月眸色微敛,抿着唇离他远了些。 说着说着,她便又作出这般泪盈于睫可怜模样,被他这些日子的宠爱所惯,口中的话却硬气的很。 “满宫里的人我最讨厌的便是娴妃,你若是去找了她,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还不如把我再送回咸福宫,孤苦一生也好比看你们两情恩爱的好……” 弘历猛的回过神,瞧着她又在装模作样的想要拿捏他,他眉头紧蹙,心里却无端的因着她这几句话升起些许恐慌来,不由得气恼的抓住了那柔软之处,低声斥道。 “又胡乱说什么胡话呢?” “在朕的身边,你哪也别想去。” 高晞月抽噎着看向她,眼中晶莹的泪珠将落不落,不依不饶的问道。 “那你说,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娴妃?” 弘历浓眉微拧,想要逃避,却又被她伸手扯住了衣袖,目光触及她漂亮的瞳仁,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一阵心颤。 他本不愿被人威逼拿捏,甚至还反骨颇深,可对着这么一个如水做的娇人儿,却生不出一点不愉的心思来。 罢了,她向来是个心思稍显且心气高的,与如懿别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苦要为着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惹了她恼呢? 他俊秀的眉眼微沉,须臾间,才状似无奈的叹息一声。 “喜欢你。” “喜欢你行了吧……莫要气了。” 高晞月这才勉强满意的收了神通,眉梢微挑,颇为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就知道,娴妃如何能比得上我……” 弘历不由得有些失笑,随口附和道。 “好好好,比不过你……” …… 像哄孩子一般,将高晞月抱在腿上,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被她兴致冲冲的捣着乱,他也依旧乐此不疲。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弘历抬眼望去,便是李玉躬身走进来的身影。 “皇上,奴才已经传旨晓谕六宫。” 他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左边的手臂揽住了怀中女子的腰身,又补充了一句。 “让礼部准备着,一个月之后行册封礼。” “嗻。” 李玉恭声应下,而后状似不经意的微微抬头,却恰巧对上了那娇贵至极的美人瞧过来的清澈目光,他瞬间垂眸不敢再看,心里却好似一片波涛汹涌。 他从不知,自己这般低贱之人,有朝一日竟也敢悄悄的觊觎起了高高在上的谪仙,似皇贵妃娘娘这般的仙姿玉色,好似就连卑微的仰望,他也并不配。 因着这些卑不可言的妄念,他从对惢心的一腔情意中清醒了过来,他竟也是个微不足道的俗人,学会了移情变心那一套。 左右惢心对他本也无意,如此反倒是两方皆安。 只是……如此一来,原来的一叶障目之处,如今也都尽数瞧个清晰了。 那些时日因着惢心的帮扶,而娴妃娘娘怕是使唤他使唤惯了,险些将他当成了那翊坤宫的奴才来指使,甚为越界。 他是皇上的奴才,是养心殿的奴才,日后……或许也是永寿宫主子最忠心的奴才,与翊坤宫却是全然无关了。 心神转圜间,他险些忘了正事,连忙躬身回禀道。 “启禀皇上,和亲王在外求见。” “弘昼?” 弘历眉头微皱,对于这个向来荒唐的弟弟这个时候求见,一时间倒是稀奇不已。 “他来做什么?” 而后便无谓的摆了摆手。 “传他进来。” 等给予退了出去,高晞月眨了眨眼睛,伸出纤细的手指戳在他的下巴上,脆声问道。 “皇上,臣妾近些时日还没见过和亲王呢!” 她这么一说,弘历猛的一震,低头看着她愈发娇艳欲滴的花颜,心下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与占有欲层生,不想让任何男人看到这样的她,哪怕是他的兄弟……那就更不行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人抱进内殿,弘昼那个混不吝的就大步走了进来,口中还朗声嚷道。 “皇兄,给臣弟批点银子呗!最近的丧事办的太寒酸了,一点都不尽兴……” 弘历瞬间僵在了原地,暗骂李玉动作竟这么快,抱着怀中女子的手微微收紧,他暂且按捺住了心中的躁动,面不改色的坐了回去,想要让她转过头背过身,可她不听,他只能手上用力,拧眉看了过去,沉声训斥道。 “荒唐!你这像是什么样子?哪有给自己办丧事的?” “这些年你是愈发不像话了!” 弘昼混账惯了,一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察觉到他怀中抱了一个女子,刚要好奇的看过去,就只瞧见了那露出的小半张脸,殷红的唇,莹白如玉的下巴……还有被皇兄狠狠的瞪了一眼的微怔的他。 感受着弘历有些沉郁的情绪,高晞月哼哼唧唧的想要逃离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脱不动,只能蔫蔫的消停了下来,抬眼看了过去,下一刻又被他伸手捂住了眼。 高晞月:“……” ------------ 第62章 高晞月(13) “唔……” 她刚要不满的抗议,就被他抚在后颈,一把将她带进了怀中。 “……” 弘昼也终于回过神来,仍旧是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好似并没有察觉到这奇异的一幕,舔着脸笑道。 “皇兄,臣弟也就只有这一个爱好了,您就成全了臣弟呗。” 知道他往日里的德行,弘历瞥了他一眼,又训斥了几句,才勉强松了口风。 “下不为例,日后切要收敛些,不然,朕头一个收拾你。” 又看了眼他颇为俊俏的眉眼,他心里的危机感更是浓烈,浓眉微蹙,低声道。 “日后,无事尽量少进宫。” “……” 弘昼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虽觉奇怪,可心里却隐约有些猜测。 恰在此时,高晞月吭吭哧哧的从那个怀抱中探出头来,对着那罪魁祸首柳眉倒竖,一张姣若春花的脸硬生生泛起一层红晕,眼尾一片生理性的湿润,酥软的声音因着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出几分哑意,她不满的指责道。 “起来些,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看出她嗔怒的气恼,弘历也顾不上暗自防备了,连忙伸出手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和额间的薄汗,声音压的极低。 “是朕的不对……” 她轻哼一声,一点儿也不领情,还借机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 “就是你的不对……” 正说着,她终于如愿的转过了头,与弘昼小心翼翼探过来的清润目光相撞,紧接着,两人便同时眨了眨眼。 和亲王弘昼历来传出来的都是极为荒唐的名头,却不料竟还有这么一副好相貌。 风姿俊逸,清隽出尘,到底是亲兄弟,与弘历倒也不相上下。 与之对视的弘昼眸色微暗,随后将所有的波动都暂且按捺在心里,掩饰住那一闪而逝的惊艳,挑眉笑道。 “皇兄,臣弟久未进宫,一时也忍不住,这是哪位小皇嫂?” 他的话打破了一瞬间的沉寂,弘历抱住怀中之人的力道越收越紧,唯恐她喊痛,便又松了些,与她十指紧握,这才满意的抬眼看了过去,语气显而易见的柔和了不少。 “这是皇贵妃。” 闻言,弘昼瞳孔微缩,几不可察的震惊了片刻,隐晦的目光落在了那绝美的女子脸上,这才隐约能从熟悉的眉眼中瞧出来,原来是之前的贵妃高氏。 新皇登基之时,他是见过曾经的高氏的。哪怕他在宫外也有所耳闻,她近几年沉寂于咸福宫,不得荣宠,谁知竟有一日又登临高位,得了皇兄的盛宠…… 他心中唏嘘感叹一二,却也莫名的有些移不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经意的摩挲着手指,他只觉得,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他面色不动声色,复又行了一礼,笑眯眯的唤道。 “臣弟参见小皇嫂。” 见他还算规矩,弘历总算是略微放下了心,但余光瞧着高晞月好似好奇的往那边看去,他心里又是一堵,薄唇紧抿,翻了脸就要赶人。 “行了,快滚出宫吧。” 既然得到了好处,弘昼也不跟他犟,慢吞吞的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养心殿门口,高晞月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没看够?” “……” 她小心翼翼的仰起头,便瞧见他皮笑肉不笑的阴沉模样,顿感心中不妙,却还是习惯于倒打一耙。 “看什么?”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还是皇上总是不信任臣妾,想要试探一二?臣妾真的很心寒!” 弘历:“……” 他险些都要气笑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内殿走去,不理会她微小力道的挣扎,径直放在了床上覆了过去。 自上而下看着那张昳丽的脸,他喘着粗气靠近了些,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吻住她的唇角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惯会如此无理变有理,是打量着朕脾气太好了?” “我哪里无理了?你们做皇帝的心都黑……” 话刚落,高晞月便被他略显粗暴的堵住了唇,沿着唇缝交织缠绕,她眼中氤氲出一股雾气,只能发出一股娇柔的嘤咛声,却是挣脱不开。 她两只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胸膛,又反而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放在了头顶,被动的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汹涌欲念。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都发软了,才终于被他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肿胀的唇,转而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在那格外娇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痕,就算被她状似不小心一巴掌打在了脸上,他也仍旧乐此不疲。 抬起头来,看着她泛着潮红的娇颜,那眉眼中撩人的春情若隐若现,还有殷红微张的唇隐约能瞧见舌尖,娇弱的喘息声更是尽入耳中,弘历气息愈发粗重,衔住了她红透了的耳垂微微舔舐,声音愈发嘶哑。 “还心寒吗?” 正说着,他一只手竟灵活的从她旗装的一侧钻了进去,准确的覆在了心口的柔软处,稍显粗糙的指腹轻轻揉搓着。 “若是再心寒,朕便帮你暖上一暖……如何?” 他猝不及防的使劲一揉,高晞月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娇喘,她眸如春水,媚眼如丝,娇弱不胜衣,且羞且恼的别开了脸。 “不要!” “你就只会欺负我,人家还病着呢……” “你这叫病着?惯会仗着你体弱来戳挑衅于朕,究竟是谁欺负谁?” 弘历虽气恼,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拿开了手,泄愤般的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紧绷的眉眼欲念浓郁,到底是没有再进一步。 “你就作吧。” “等朕哪天忍不住了,你就等着……” 见他光说不做,高晞月瞬间又来了精神,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娇声试探道。 “皇上,您让臣妾等着什么呀?” “是春宫图上的东西吗?” “你……” 弘历拧眉看着她,目光灼灼,眼底像是烧着一团火,还是只能咬牙切齿的忍了下去,将她紧紧的贴在身边,良久,才低声道。 “是让你一夜都睡不成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极好的东西。” “……” 高晞月佯装有些瑟缩的想要退开些,却被他手臂死死的揽住,纹丝不动。 ------------ 第63章 高晞月(14) 入夜,冷风萧瑟,高晞月沉沉睡去,弘历却负手站在殿外,冷声问道。 “你所言为真?” 进忠躬身垂首,略显阴柔的声音此刻却极为坚定,恭敬的回禀道。 “回皇上,前些时日奴才便瞧着齐汝齐太医为娘娘请脉时精力不济,恍惚有心虚躲闪之意,便多留心了几分,一日下值后,奴才斗胆悄悄跟去了太医院,恰好看着了慈宁宫的福伽姑姑与齐太医好似在密谋什么……” 他顿了顿,只听到上首之人的气息愈发沉重,便捏了捏手心的冷汗,接着半真半假的说道。 “奴才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了,高氏,药,脑袋……旁的,就听不清了……” 良久的沉默后,弘历只觉得心口怒火上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暴虐气息,他紧咬着牙,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不敢想象月儿当初究竟被他们算计的有多凄惨,也不敢想象太后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长。 “……去查。” 他面色阴沉,语气冰冷道。 “此事就交由你去查,朕让毓瑚在旁协助,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得有丝毫隐瞒!” “奴才遵旨。” 隐晦的看了眼处在暴怒边缘的帝王,进忠躬身退了下去,走到殿外,被沁入骨髓的凉风吹拂,他浑身的冷汗才察觉到有如实质的凉意。 查,当然要查,甚好。因为他说的是真的,他这么多天细细查探过,齐汝和太后确实曾想要害过娘娘,也差一点儿就要成功了。 此时来查,交给他来查,甚好。因为他说的是假的,齐汝这几日压根没有和福伽密谋,是他编造的。 但他可曾冤枉过他们?当然不曾。 那些恶事都是他们曾经做下的,而他只不过是让这些恶事以一种最合适的手段呈在了皇上跟前而已。 娘娘何曾不冤?何曾不委屈?她那般柔弱高贵的人,生来就不该受这些苦楚。 而造成娘娘所受苦楚的人,通通都该去死。 他虽能力有限,可皇上能做到,而他最应该做的,就是让皇上的刀子准确的落在那些恶人身上,为她除去所有的障碍。 他有野心,也有欲望,更想往上爬。但前提是,娘娘要安好,要尊贵,要做人上人。 如此,他才可心安。 …… 翌日,长春宫内座无虚席。 嫔妃们皆是早早就来到,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就连刚解了禁足的金贵人金玉妍和向来清高不争的娴妃如懿,也都提前入了座。 金玉妍目前是处于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尤其是看着一脸淡然自若的如懿,心里的恼恨都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整整一个月,她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封号没了,位份降了,孩子被抱走了,宠爱短时间内估计也是痴心妄想了! 就因为皇上往咸福宫走了这么一趟,她被罚了,而贵妃那么个眼瞅着不久于人世的病秧子竟复了宠了,皇上竟还封她为皇贵妃,那可是皇贵妃啊!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就这么给了她了?凭什么啊! 她心里愤愤不平,看着向来看不惯的如懿仍是一副清高不屈的模样,就憋不住自己那张嘴。 “哟,娴妃娘娘今儿来的倒是早,也对,咱们毕竟都是妃妾,对皇后娘娘敬重有礼也是应该的,就是瞧见您突然间这么规矩守礼,嫔妾心里着实意外惶恐啊!” 一派安静的殿内只有她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如懿面色冷淡的看向她,其余人都缄默不言,只竖起了耳朵听个热闹,而身怀有孕的海兰却是看不了姐姐受一点委屈,立马站起身冲锋陷阵。 “金贵人,你为贵人,娴妃娘娘是妃位,你怎可如此以下犯上?” 金玉妍嗤笑一声,抬眼看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无所畏惧的讽刺道。 “海贵人,你既也知道位份尊卑,可如今你我同为贵人,缘何要听你教训我?就凭你肚子里揣着的皇子?当谁没生过呢?”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冒犯娴妃了?我可没有一个字无礼之处,怎么,娴妃难道要在皇后娘娘的长春宫,肆意冤枉惩罚嫔妃吗?” “你!” 海兰清丽的面上一片薄红,双目圆瞪的还想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如懿摇头制止,她只好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 如懿明面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眼底却压抑着几分沉怒,沉声道。 “金贵人,本宫如何,自有皇上和皇后评断,你既已被皇上下旨罚过,便要学会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才是。” 闻言,金玉妍脸上的冷笑都维持不住了,果然还是那个她最讨厌的如懿,仅凭几句话,就能将她心底最深处的厌恶全都勾起来。 “娴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受教了。” 她眼下反倒是不紧不慢了,端起一旁的茶水慢吞吞的喝了一口,佯装惊讶道。 “怎么这贵妃娘娘还没到呢?” “娴妃娘娘,嫔妾禁足的这些时日,倒是隐隐约约听说,皇上对贵妃娘娘宠爱有加,接去养心殿悉心照料不说,好似还晋封为皇贵妃了,不知是真的假的?” 片刻的沉默后,是如懿微哑的声音缓慢响起。 “自然是真的。” 看着她明明面色惨白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金玉妍深深的舒了口气,接着又勾唇问道。 “原是如此。这么说来,皇上对皇贵妃娘娘当真是爱重不已,一时间连您都忽视了呢!” “不过啊,您也别心里闷气,您和皇上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呢,当初谋害了玫嫔和仪嫔的皇嗣,都能齐整的走出冷宫,皇上还给您昭了雪,复位娴妃,眼下不过是多宠了皇贵妃几分,免不得冷落了您,您心里可不能不痛快,要体谅一二才是……” 随着她无所畏惧的将这一番话说完,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如懿握着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只有海兰对着她怒目而视。 良久,突兀的响起一声冷笑。 “娴妃当然应该体谅,她还应该反省,应该忏悔才对啊!” 金玉妍余光瞧了眼玫嫔含怒疯魔的样子,默不作声的抿了口茶水,遮掩住唇边的笑意。 ------------ 第64章 高晞月(15) 长春宫殿内一片焦灼的紧绷,白蕊姬更是恶狠狠地盯着如懿,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好解了心头之恨。 如懿出冷宫的理由本就不十分光明正大,说是平冤,可三年过去了,许多证据早就理不清了,弘历也只把阿箬扔出来顶罪了事,尽管让人改了口供,可任谁瞧不出来那是屈打成招,理不直气不壮,只是他硬要给了清白罢了。 旁人或许不甚在意,只啧啧感叹几句也就罢了,可白蕊姬却是实打实的失了孩子的,为死的可怜的孩子报仇几乎已经成了她此生的执念了,她此时不在意所谓的恩宠,更是深恨明为始作俑者却仍旧享尽荣华的如懿,心底的怨气浓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会儿金玉妍刚开了个头,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冷嘲热讽起来了。 “娴妃在冷宫才待了三年,恶毒的心肠和满身的罪孽兴许都还没冲刷干净,哪里还懂得什么贤惠尊卑啊?更别说体谅一二了。” “眼下怕不是深恨皇贵妃得宠,抢了她的风头,拥有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哪里还高兴的起来呢?金贵人倒是为难她、也高看她了……” 闻言,金玉妍险些直接笑出声来,转头看了眼面色一片铁青的如懿,拧眉叹道。 “玫嫔,你稍稍有些放肆了,人家好歹也是妃位呢,咱们如何议论得起?” “妃位?” 白蕊姬冷笑一声,原本清秀的脸上满是愤恨,丝毫不曾畏惧。 “是啊,娴妃如今复位又成了娴妃,只是本宫时常会想起自己和仪嫔惨死的孩儿,还有抱憾离世的仪嫔,午夜梦回之前,娴妃会不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呢?” “怕不怕她们来找你追魂索命呢?” 话说到这里,金玉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懒洋洋的不再接话茬,殿内众人也纷纷噤若寒蝉,如懿面色青白交加,呼吸急促,胸口处剧烈起伏着,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哑声道。 “玫嫔,本宫不曾谋害过皇嗣,皇上已经还了本宫清名,本宫便是清白的,从未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你口口声声追魂索命,难道就不怕搅了你那孩儿的往生因果吗?你当真爱你的孩儿吗?” 白蕊姬就像是被戳到了命门,几乎是勃然大怒的站起身,伸出手指着她的脸,声声泣血道。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的孩儿?当年之事就是你乌拉那拉氏心怀鬼胎,如今竟还有脸在我跟前口出狂言,你当真是无耻至极……” 她好似癫狂的谩骂声响彻整个殿内,须臾间,只有海兰怒不可遏的反驳声猛的响起。 “玫嫔!你莫要血口喷人!” “娴妃娘娘如今既已出了冷宫,身上的冤屈便都已洗清,当年的事是阿箬那个贱婢蓄意陷害,姐姐是清白的!” 白蕊姬已经平复了许多,闻言便瞥了她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清白不清白的,谁能知道呢?指不定,阿箬也是做了她的替死鬼呢?” “不过,海贵人,你最好好好的揣着你肚子里的龙胎,娴妃可不是什么良善人,更不是福泽深厚的吉祥人,免得哪一天两两相克,失了……” “皇后娘娘驾到!” 素练的通禀声打破了这一阵没有体统的混乱对峙,众人不管心里怎么作想,都是连忙躬身行礼。 皇后在后殿听了许久,本还对她们挤兑如懿甚为满意,可听着这玫嫔越说越没个忌讳,就不能再事不关己的放任不管了,无论如何,若是皇嗣有损,都是她这个皇后的错处。 被素练搀扶着不紧不慢的坐在上首,她目光扫视一圈,着重停在了如懿铁青的面上。 须臾,她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而后沉下了脸,拧眉斥道。 “玫嫔,你也过于没有分寸了些,方才本宫离的老远,都能听到你那般大逆不道的话。” “不管娴妃罪过如何,可皇嗣都是无辜且尊贵的,如何能轮得到你来评说?你可别没个忌讳!” 身为皇后,她还是有威势的,白蕊姬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寓意,尽管心里仍对如懿怨恨不已,却还是顺从的应了下来。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日后一定注意。” 皇后面色稍缓,又道。 “既如此,本宫也不得不罚你,就罚半年月俸,抄写宫规五遍吧。” “是,臣妾领罚。” 看着她足够乖顺,皇后复又转头看向了如懿,神色舒缓,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娴妃,到底是玫嫔不敬,可她却也是凄惨失子,悲痛之下情有可原,本宫也已经罚了她,你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如懿双手缓缓握紧,面色苍白不已,却还是一副淡然无争的模样,不卑不亢道。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自然不会与她过多计较。” 见此,皇后眸色微暗,唇角微微拉平,善于察言观色且致力于抱皇后大腿的金玉妍瞧见这一幕,眼珠子一转,便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 “还得是娴妃宽宏大度啊!” …… “皇贵妃娘娘到!” 高晞月伸手搭在茉心的手腕上,慢悠悠的往内殿走去,刚一踏进,便察觉到了一股莫名压抑焦灼的氛围,迎着众人并不隐晦的打量视线,她挑了挑眉,微微行了一礼,如莺啼般清脆的声音溢出唇边。 “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了,娘娘勿怪。” 她这么一张口,打破了满殿的沉寂,众人这才从方才的惊艳恍惚中回过神来,连皇后与如懿亦是。 多日不见,原本以为在病中会形销骨立、憔悴不已的高晞月,竟会如此的容光焕发,甚至姿色更胜以往。 一眼望去,那女子身纤体弱,着一身妃红色旗装,鬓发间装饰的珠光宝气,却丝毫不显俗气,更衬得她雍容娇丽。 往下瞧,她神色带着些许笑意,杏面桃腮,粉光若腻,一双剪水秋瞳如雾里看花,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如此月貌花容,可称得上是端丽冠绝,后宫众人无人可与之比拟,乃至于世间少有。 来自于帝王毫不收敛的宠爱,果真能让一个女子重获新生吗? ------------ 第65章 高晞月(16) 好似是片刻的沉默中,殿内一片安静,皇后气息微重,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面上却是一派端淑和善,语气温和道。 “快快免礼,你身子向来不好,赶紧坐下歇一歇。” 她话里话外暗含亲近,也顾不上有旧怨的娴妃了,便是想要试探一番,手镯的事究竟有没有被发现,毕竟在她看来,高晞月向来都是一个单纯蠢笨、藏不住事的性子。 高晞月眉梢微挑,一点儿也没有客气的就坐到了左侧上首,漂亮的眉眼间难掩轻狂娇纵,见此皇后反倒是放心了些。 毕竟,当日高氏于咸福宫中病重,她确实没有待她亲厚些,乃至于断尾求存,如今一朝得势,轻狂些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应当不是知道了手镯的秘密,不然,依着她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怕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身为皇后,她不怕底下的嫔妃们轻狂,怕的是他们有所依仗,越俎代庖……而如今高氏竟哄得皇上给了她皇贵妃之位,着实算得上是她心腹之患了,毕竟,高家可是抬了旗的,不再是包衣了。 金玉妍自诩为皇后座下“第一谋士”,自然是要为之排忧解难,更别说她早就与原先的贵妃、如今的皇贵妃结了怨了,那一耳光可不是白打的,她也早就受了罚,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后身边得点好处,反正,皇后脑子不算聪明,挺好忽悠。 ……虽然贵妃也不聪明,可她跋扈啊。 想明白了关键之处,她撇了撇嘴,看了眼那极尽娇艳欲滴的美人,眼中划过隐晦的嫉恨,嘴上啧啧叹道。 “皇贵妃娘娘,您来的可真不算早呢,早就听说您病愈了,怎的也不早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虽说您地位尊崇,可该守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她总是这般,借着心直口快的虚假面皮遮掩,肆无忌惮的抒发着心里的不满和嫉恨,轻而易举的挑拨和鼓动旁人去行恶事,而她却施施然的坐收渔翁之利,这一招无往不利,从不脏了自己的手。 而今日高晞月就来给她上一课,夜路走多了,总是能撞上鬼的。 “啪!” 这重重的一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纷纷震惊的看向金玉妍跟前那个纤弱的身影,就连皇后都惊的回不过神,眼睁睁的看着她扬起的手还没完全收回去,正垂眸嗤笑道。 “什么礼数?” “本宫是皇贵妃,这个位份,够胆子打你了吗?” “你!” 金玉妍已然是震惊惶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她一只手捂住了被打的红肿的脸,本来艳丽眼睛怒视圆睁,声音尖锐的吼道。 “你,你打我?你凭什么……” “啪!” 她捂住了左边脸,右边脸又遭了罪,被眼前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下两边疼肿的倒是足够对称了,她只觉得头脑思绪一阵混杂不堪,几乎都要眼冒金星了,恼恨震惊的她咬牙切齿,可紧接着就听到高晞月冷笑一声,接近于轻描淡写道。 “打你就打你了,怎么,还要挑日子吗?” “今天是吉日,要打双倍?” 金玉妍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她,却不敢过多反驳,只能忍着恨意低声道。 “臣妾不知,到底哪里冒犯……” 高晞月沉着脸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她的手指从来没有戴过护甲,莹白纤细,好看的紧,然而此时却并没有人有心情欣赏。 “不知?” “金贵人,你所冒犯可不少呢?” “身为一个进贡来的贡品,一个没有封号的贵人,竟敢自称臣妾,你冒犯的可不是本宫。” “当日身为嫔位便敢掌掴本宫贵妃之尊,如今本宫只是还回来而已,你在委屈什么?金玉妍,你不是活该吗?” 金玉妍双手捂着脸,眼中都溢出泪花来了,想要反驳,却怕她又犯浑,只能咬着牙不吭声。 随着高晞月施施然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众嫔妃才终于如梦初醒,皇后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掩震惊的脱口而出道。 “慧贵妃!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当着本宫的面掌掴嫔妃,你还有没有尊卑体统!你……” 高晞月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却还是好心肠的提醒道。 “娘娘记错了,臣妾如今是皇贵妃,可不是您口中那个可怜巴巴的慧贵妃了。” “还有……” 她抬起眼,看着皇后气的面红耳赤的震怒模样,仍旧是不加收敛的挑衅道。 “打了又怎样了?当初嘉嫔当着您的面冒犯了臣妾,也没见您阻拦惩罚一二啊?还是说娘娘您的尊卑和体面是随机的,单看那个被冒犯的人看着顺不顺眼,才决定要不要出头维护吗?” “若是这般的话,那臣妾可真是心寒呢!” “臣妾向来跟您亲近,几乎以您马首是瞻,可换来的却是这般冷心冷肺的对待,这么说来,皇后娘娘您的庇护,当真是一文不值,也毫无可取之处,就当臣妾当初是瞎了眼!” “你,你……” 皇后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指着她,却突觉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座的嫔妃们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极度的震惊,她们真的是万万没想到,皇贵妃竟这么勇猛无比,当着她们这么多人的面,不仅正大光明的折辱了金贵人,又在长春宫就直接与皇后撕破了脸皮,还扔在了地上狠狠的踩了踩。 这一出,就连如懿都看的眼皮直跳,瞧了眼像是越战越勇的高晞月,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劝慰了一句。 “皇贵妃,您……” “娴妃,这没你什么事,本宫劝你别多嘴。” “……哦。” 瞧着她不耐的瞥过来一眼,那昳丽至极的眉眼更是鲜活无比,灵动惑人,如懿下意识的合上了嘴,神色莫名的有些僵硬。 高晞月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四处扫视了一圈,并无一人敢与她对视,纷纷慌乱的移开了眼,只有那孤高清丽的舒贵人好似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她也并不在意。 又看了眼面色铁青却并没有出声的皇后和金玉妍,她颇有种打了一场胜仗的扬眉吐气感,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就踩着花盆底鞋袅袅婷婷的往外走去。 连那一声“臣妾告退”都懒得说。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整个长春宫像是一片闹了饥荒的树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 第66章 高晞月(17) 神清气爽的出了长春宫的大门,高晞月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她身边的茉心却是颇为忧心。 “主儿,金贵人打了就打了,您的手疼不疼啊?奴婢看着都红了。” 她随手摆了摆,并不以为意,娇艳的眉眼灵动跳脱,在日光下犹如明珠生晕。 “茉心,应该疼的是金玉妍那张脸,本宫才没事。” 闻言,茉心倒是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有点忧虑了。 “可您就这般与皇后撕破脸皮,会不会不太好啊?她会不会私下为难于您……” “茉心,你就是胆子太小了,皇后若是对本宫不满,那她尽管去找皇上告状啊,我才不信皇上会向着她!” 茉心欲言又止,尽管觉得主儿有点太单纯善良了些,可细细想来,这些日子皇上对主儿的宠爱并不是虚的,想必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后欺负主儿,怎么着也会护着些…… 瞧着天色尚早,高晞月便兴致勃勃的往御花园走去,后边双喜带着几个小太监跟着,乍一看,老长一个队伍。 倏然间,她眯了眯眼,往远处看去,极短促的笑了一声。 “金贵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茉心和双喜赶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瞧见一个抱着硕大花盆的小宫女正在艰难的俯身行礼,不知维持了多久,身子都有些发抖了,而对面赫然就是才被他们主儿掌掴过的金贵人。 茉心也愤愤不平的嘀咕道,“主儿,这金贵人未免太放肆,您才教训了她,她紧接着又去欺压旁人了……” “就是,”双喜也隐晦的瞪了一眼,“最重要的是,还碍了主儿的眼。” 高晞月轻哼一声。 “遇着本宫,那是她又要倒霉了。” 话落,她就踩着花盆底鞋就摇曳着走了过去,茉心和双喜连忙跟上。 她也没看那可怜兮兮的小宫女,只让茉心搀扶她站了起来,她单纯就是跟金玉妍过不去,瞧见她陡然间变得怨毒的眼神,颇为嚣张的仰起下巴,昳丽的脸在光线之下好似在发着光。 “金贵人,莫不是你的面皮又痒痒了?” 金玉妍忍气吞声的吸了口气,感受到脸上还在泛着痛意,也只得憋憋屈屈的行了一礼,硬邦邦的开口道。 “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也真是巧,又碰见您了,嫔妾惶恐。” “大胆!” 高晞月拧眉看向她,一脸跋扈的喊道。 “你的意思是这条路只有你能走,本宫走不得吗?”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你一个贵人在嚣张什么?” 金玉妍难得懵然的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就是在无理取闹的想要欺负她,瞬间怒了。 “嫔妾没有!” “你还敢吼本宫,双喜!去请皇上!” 这下金玉妍慌了,用脚指头想,如今高氏正得宠,皇上也不会向着她啊,就算要去向皇上告今天受辱的状,也不能是在她跟前。想了想,她只能咬着牙低下头又行了一礼,憋屈的说道。 “……皇贵妃娘娘,是嫔妾的错。” “知道错了就滚回去你的启祥宫,抄写宫规五十遍!” “你!”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恶狠狠的瞪了一旁的宫女一眼,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都怪那个晦气的如懿!若不是看这个宫女长得像她,她怎么可能会上去为难?又怎么可能被这个嚣张跋扈的高晞月莫名其妙的又罚了一顿! 瞧见她气急败坏的背影,高晞月颇为得意的轻哼一声,瞥了眼那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并没有说什么便转身往前边走去。 待到走远,那宫女微微抬头,看着她纤弱的身影,眼中莫名的透出一股灼热的意味,稍纵即逝。 …… 刚收拾了一番金玉妍,她心下松快,转头望了过去,隐约瞧见那边的树影旁好似有人,便蹙眉问道。 “谁在那里?” 那个身影顿了顿,沉默了片刻还是低着头走上前来,瞧着身形清瘦高挑,像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对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话落,他微微抬头,低眉敛目,露出了那张极为俊俏却稍显稚气的脸。 原来是大阿哥永璜。 高晞月神色微松,并无什么旁的情绪,只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大阿哥,你怎么会在此?” 只这淡淡的一声,便如同娇莺入耳,永璜心中微动,试探性的抬起眼看了过去,恰巧高晞月挑眉瞧了过来,四目相对间,他有了片刻的恍惚。 以他毕生所学的词汇来褒赞,也说不尽这堪称为轻飘飘的一眼,他只觉得,紫禁城的御花园中满园春色,怕是都不及亭中那一朵来的娇艳。 早有耳闻,皇阿玛近些时日极为宠爱皇贵妃,他是见过往日里的慧贵妃的,却不想,那位高高在上的宠妃如今竟是这般的雍容绝色,如此说来,也就不稀奇了。 他手指微微蜷缩着,敛去心中杂乱的思绪,恭声回应道。 “回皇贵妃娘娘,儿臣是来等娴额娘……娴妃娘娘。” 高晞月神色慵懒,正想要随意的摆摆手让他走开,耳边就传来团团压的极低的小童声。 【挽挽,他是皇子,身上的气运……也有点,有总比没有强】 她神色一滞,下意识的抬眸看了过去,看着有些紧张的少年,沉默了两息,她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大阿哥真是好礼数,怎么对着娴妃便是娴额娘,对着本宫就是皇贵妃娘娘了?本宫不配你尊称一声额娘吗?” 永璜霎时间愣住了,唇角紧抿,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 “儿臣绝无不敬之意……” 高晞月站起身来,走下凉亭的石阶,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软的声音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气。 “想来,在你心里自然是不配的,毕竟,当年本宫差点就当了大阿哥你的额娘了,皇上都快要点头了,可那不是你不愿吗?” “你想要的是最受宠的娴妃,哪里看得上本宫?” 永璜心下一紧,本是慌乱的就想要解释,可却又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好奇怪,头好痒,是要长脑子了吗? 他仍处在一片茫然无措中,高晞月却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颇为骄横的宣布道。 “如今本宫苦尽甘来了,你就算送上门来,本宫也不想要你这个儿子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花盆底鞋在地上踩出几声略显沉闷的声音,永璜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去,只能瞧见她格外纤弱的身影,走动间腰身微扭,乍一看却是颇为风流。 他不受控制的移不开眼,连心底的那点惊惶都被莫名的悸动所掩盖,鼻尖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一股甜香,不知是满园春色的,还是……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起,他猛然间回过神来,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只觉得耳根一热,羞臊的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去找如懿了,脚步略显凌乱的转身跑开,倏然间就没了踪影。 …… 永寿宫早早的就被下旨布置的奢华无比,恰巧她这几日闹着要搬出养心殿,弘历便也只得顺了她的意。 知道今日是她请安的日子,弘历本想早些下朝去接她回来,可因着他昨日下的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朝堂上众说纷纭。 如高斌等一派汉臣满口支持者有之,有中立不言者有之,如讷亲与富察氏一派蓄意反对者也有之。 他阴沉着脸听着他们争吵不休,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几百只鸭子在朝堂上争先恐后的“嘎嘎嘎”,听的他心烦意乱。 讷亲带头反对定是太后暗中授意,而富察氏更是为了皇后的地位稳固才加以阻拦,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朕安生! 不就是册封了一个皇贵妃吗?至于吗?朕的月儿难道不配吗? 太后当真是小气至极,还头脑发昏、多管闲事,皇后更是小肚鸡肠、排除异己,全都拦着朕,不让朕舒心快活! 你们都放肆!全都放肆! 朕是皇帝,朕难道连一个皇贵妃的名分都不能给喜欢的女人吗? 富察氏再敢叫嚣?惹恼了朕,朕直接让月儿做皇后! 钮祜禄氏再敢阻拦?气急了朕,朕直接让弘曕去给先帝守皇陵! 朕想到做到! 心里一番激烈的自我斗争后,弘历面上更显森寒,目光冰冷的扫过了几个钮钴禄氏蹦跶的最高的官员,大手一挥直接革职下狱。 大殿中众臣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皇贵妃是朕亲旨册封,哪位爱卿不懂亲旨册封的含义,不若亲自去问问先帝?” “扑通”一声,一片黑压压的滑跪。 “皇贵妃位同副后,也是朕的枕边人,册立之事更是皇族的家事,哪位爱卿这般热心肠,不若骑在朕的头上管一管?” “扑通”一声,另一片黑压压的滑跪。 看着瞬间老实起来的朝臣,弘历冷笑一声,便站起身扬长而去。 这一局,到底还是朕赢了! ------------ 第67章 高晞月(18) 神清气爽的大步往永寿宫走去,弘历长长的舒了口气,一时又担忧起来高晞月会不会在长春宫受委屈。 毕竟,就她那个恃宠生娇的作精性子,恐怕也只有他能受得了了,可他又没跟在身边,会不会被旁人给欺负了也未可知。 他越想心里越急,抬头瞧了眼时间,便转身去往长春宫的方向。 长春宫离与永寿宫相距不远,穿过长长的宫道,迎面却瞧见了如懿几人正往这边走着,他扫了一眼,并没有高晞月的影子。 脚步顿了一瞬,刚想转身就走,如懿就眼睛一亮的出声叫住了他。 “皇上!” 他浑身一僵,只能停住了脚步,看着走上前的如懿干巴巴的笑了笑。 “是如懿啊。” “找朕有事吗?” 瞧着他的反应,如懿本来热腾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她抿了抿唇,纤长的眼睫微微下垂,很是低落的问道。 “皇上,您已有许久不曾去过翊坤宫了……” 弘历莫名的有些尴尬的心虚,只能轻咳一声,敷衍道。 “朕,朕最近政务繁忙……” 见此,如懿在心里苦笑一声,政务繁忙却有空陪着高晞月,却有兴致封她为皇贵妃,却把她拘在养心殿独宠一月……弘历究竟是没有心,还是心里那个人已经不是她了呢? 帝王之心,当真如此凉薄吗? “如懿啊,皇贵妃不在此处吗?她还在长春宫?你见着她了吗?” 看着他难掩焦急的模样,如懿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弘历满怀愧疚,也或许是心怀补偿,而她伤心难过,亦或许是两人重修旧好,再无隔阂……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弘历在她的跟前担心爱护着另一个女子,他眼中的担忧和急切不是假的,还有那不可言说的情愫,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可是她极为了解弘历,她能看懂。 如懿扯了扯唇,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荡的可怕,也钝痛的可怖。 她眨了眨眼睛,遮住了一闪而过的水雾,哑声道。 “皇贵妃早早便回宫了。” 闻言,弘历总算是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不自在,又耐下心来安抚了两句。 “那,如懿啊,你也早些回去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如懿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她看的很清楚,那是永寿宫的方向…… “姐姐……” 海兰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说道。 “我陪你回翊坤宫吧?” 如懿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 “好。” …… 永寿宫。 弘历刚踏进宫门,便被跑过来的高晞月扑了个满怀,如乳燕投林一般,带着满满的亲近和依赖,让他霎时间心下一软。 下意识的护住了她的腰身,就瞧见她仰起头,眼尾泛红,一张昳丽至极的脸上满是委屈的控诉。 “皇上~臣妾被欺负了……” “谁这么胆大包天?!” 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殿内的软榻上,弘历拧眉看向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心疼怜惜。 “是谁?” 她这会儿又不说话了,只移开了眼,小声抽泣着,让他猜。 平日里作天作地的人,这会儿又可怜兮兮的什么也不敢说,弘历面色越来越沉,心里火气上涌,不由得想到,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把她吓成这样? 放肆!她们都放肆!当朕是死的吗?! “进忠!” 守在门口的进忠瞥了眼暗自着急的李玉,撇了撇嘴,随即连忙躬身走了进去。 “皇上,奴才在。” 弘历已经把独自啜泣的女子揽入怀中细细抚慰,这会儿抬起脸看向他,忍着怒气冷冷的吩咐道。 “去查,今日长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胆敢欺负皇贵妃!” 高晞月有些不安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抽噎着小声道。 “别去了吧皇上……” “不行,朕怎么能容许让人欺负你?在朕这里你倒是硬气,这会儿怎么……” 皇帝在那儿闷声闷气的哄着宠妃,进忠恭声退下,面色却是彻底沉了下来,怀着数不清的怒意便带人往长春宫走去。 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娘娘?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风风火火的走了一趟,他满腔的怒火在看到事情原委后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继而颇为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 他眼中明明还含着笑意,可在走到永寿宫之时,却立马变了脸,满脸沉重的对着弘历回禀道。 “皇上,奴才查到,是金贵人对禁足降位之事心怀不满,恶念陡生,胆大包天,当众讽刺冒犯谩骂娘娘,口出恶言,以下犯上,以卑犯尊,而皇后娘娘却并没有加以阻拦,甚至还隐隐有放纵之意……” 他悄悄抬头,看着一脸无辜的高晞月,还有已经面沉如水、怒上心头的弘历,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接着说道。 “是以,娘娘便小惩大诫,训斥几句,又罚了金贵人,本该是让宫女代为掌掴的,可娘娘顾忌着金贵人好歹也是嫔妃,就屈尊降贵的亲自动了手,娘娘仔细手还疼着呢吧……” 弘历瞬间勃然大怒,“啪嗒”一声,就把一旁的茶盏扔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 “金氏放肆!皇后更是放肆!” 说罢,他垂眸看向怀中眼睛红红、格外无辜的高晞月,心疼的问道。 “手还疼吗?” 她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疼,可疼了……” 抓起她白嫩的手心轻吻了一下,弘历更是心火难消,冷声吩咐道。 “去传朕的旨意,贵人金氏,以下犯上,屡教不改,便贬为答应,在启祥宫禁足一年,少出来碍朕的眼。” “皇后毫无国母风范,既不能德泽后宫,温和贤良,糊涂至此,那边暂且不要碰宫权了,一切都交由皇贵妃代掌,皇后闭宫静思吧……” “奴才遵旨。” 等进忠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他才抬起了怀中之人的下巴,看着她暗自偷笑的眼睛,挑眉问道。 “怎么不装了?” 高晞月拍开了他的手,有些心虚的小声嘀咕道。 “皇上说什么呢……” 低头恶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一只手又用力的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弘历哼笑一声。 “你就作吧……” ------------ 第68章 高晞月(19) 高晞月不开心的在他怀中磨蹭来磨蹭去,直到听到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才终于消停下来,闷闷不乐的问道。 “那,那你都知道了,怎么还罚她们……” 弘历被她撩拨的满眼欲色,微微喘息着又吻了过去,低声道。 “因为她们确实欺负你了。” “虽说你这次硬气了起来,又欺负了回去,但也挡不住她们曾经欺负过你……” “报复回去,不是应该的吗?朕罚她们,不也是应该的吗?” 鼓着脸看了他一眼,高晞月抿了抿唇,小声说道。 “这才像人话……” “……” 弘历险些没忍住笑出声,佯装气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朕可是帮你出了大气了,你就这么报答朕?” “那要怎么报答?” 高晞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吻了下他的唇角,软声问道。 “皇上,这样报答可以吗?” 他一瞬间呼吸粗重,盯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凶狠了起来,却嗤笑道。 “你也就只会这一招了。” “那,皇上觉得有用吗?” “……有用。” …… 这两份圣旨乍一晓谕六宫,请安时围观的后宫众嫔妃都只觉得凭空凌乱,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我的长生天哪!是皇贵妃打了金玉妍,是皇贵妃大闹长春宫,是皇贵妃毫发无损且斗志昂扬,可最后受委屈的却是她? 皇上您要不要看看自己有多偏心? 连看热闹的嫔妃们都这般唏嘘,更别说真真切切被罚了的金玉妍和皇后了。 金玉妍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开始谩骂高晞月狐媚惑主不可理喻,皇帝眼盲心瞎颠倒黑白,她可是玉氏贵女啊!凭什么受了她的打,还得受皇帝的罚?想跟你们两口子拼了……可又不敢。 一番权衡之下,便憋憋屈屈的忍了下来,当然,她也只能忍下来,尽管身边的贞淑算是有些才智,可那也仅限于后宫阴谋算计,眼下是皇帝直接跟你玩明的,就差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朕就是看你不顺眼,你能怎么样? 她当然不能怎么样,看着紧闭着的宫门,咬着牙不停的安慰自己,她还有四阿哥,早晚有一天她会出来的…… 皇后更是觉得天都塌了,那可是实打实的宫权啊!还是她作为一个无嫡子皇后最大的尊严和体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了,皇上就这么给了高氏。 高氏已然是皇贵妃了,还备受恩宠,如今又执掌宫权,这与做了皇后有什么区别? 皇上竟这般宠爱于她,那直接把她杀了给你们两个助助兴好吗? 皇后本就体虚身乏,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便彻底的病倒了,整日里躺在床上默默垂泪。 素练本就不甚聪明,如今金玉妍也没办法与她密谋商议,尽管心里恐慌于皇后的处境,却也只能暂时的忍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受罚的人一个比一个消停,整个后宫也彻底安静了下来,此刻都在心里达成了一个共识,惹谁也不敢惹皇贵妃。 连中宫皇后都折戟沉沙,遭受了无妄之灾,她们能有皇后的血条厚吗? 万一一不小心再碍了皇贵妃的眼,指不定也要被皇上顺手收拾了。 是以,紫禁城前所未有的和睦了起来,嫔妃之间互相友好往来,要么就是闭门不出,总之,很祥和。 可太后她老人家不高兴了,想作妖。 皇后被夺不夺权她不关心,她在意的是怎么什么好事都被那个高氏赶上了? 好容易快被无声无息的毒死了,结果又入了皇帝的眼,本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妃,因着皇帝与她赌气,就被封为了皇贵妃,请个安还大闹了长春宫,结果皇后吃了瓜落她却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还把宫权拿到了手…… ……她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在后宫推人挑事,不就是为了那点子宫权吗?结果全都给高氏这个仇人之女做了嫁衣? 她气的咬牙切齿,连素日最爱的水烟也觉得没了滋味。 她心火难平的想要把高晞月找来折腾一顿,被福伽心惊肉跳的连忙阻止了。 “太后,您上次本就与皇上不欢而散,朝堂上钮祜禄氏的官员也有不少遭了罪,眼下这个时候皇上正在兴头上,您何必与他对着干呢!” 道理太后都懂,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眼中满是恼恨的暗色。 “哀家何尝不知道,可皇帝当真是大逆不道,欺人太甚!竟然拿哀家的孩子来威胁……那高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病死她!” 说着说着,她到底是平复了些,没再不管不顾的去招惹高晞月了,长长的舒了口气,沉声道。 “去,把舒贵人找来,哀家跟她说说话。” 这次福伽连连应下,赶忙去让人往储秀宫传旨,希冀于舒贵人能让太后消消气,别再这么冲动了,一把年纪了,别这样,真的。 可当意欢顶着一张清冷且无欲无求的脸进了慈宁宫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后:“你去争宠。” 舒贵人:“我不去。” 太后“为什么?” 舒贵人:“我羡慕于皇上和皇贵妃之间两情相悦的情意,又怎么会去寓意破坏呢?” 太后:“那哀家要宫权,你去劝说皇帝。” 舒贵人:“我不去。” 太后:“又为什么?” 舒贵人:“我心爱于皇上,又怎么会让他为难呢?” 太后:“……那你去除掉高氏。” 舒贵人:“我不去。” 太后“……这次是为什么?” 舒贵人:“皇贵妃是皇上所钟爱之人,那她必定是个心有七窍的好女子,我如何能为了您一己之私就让皇上永失所爱,难过终生呢?” 太后:“……” 舒贵人:“太后,您心里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想法,皇上如此敬重您,您不该如此利欲熏心……” 太后:“……” “滚!福伽,让她滚!别来碍哀家的眼!” 意欢神色清冷,漂亮的眉眼极为悲悯疏离,蹙眉开口道。 “太后,嫔妾自己会走,但还是希望您莫要走错了路,皇上这般好的人……” “滚出去!” 福伽瑟瑟发抖的走近了内殿,瞧见了里边的情形,瞬间大惊失色。 “来人呐!快传太医!太后晕倒了!” ------------ 第69章 高晞月(20) 自那日请安回来,如懿就郁郁寡欢,时常盯着那盆有些枯萎的绿梅怔怔出神。 偶尔会念叨着那句连惢心都已经烂熟于心的墙头马上,一点儿也没有往日里的精气神了。 就连皇后与金答应被罚,也没能引起她太多的反应,只在宫权被交于皇贵妃的时候,才愣愣的喃喃道。 “果真,果真是心悦于她了吗……” 惢心不敢接话,只能默默的陪伴着她。 良久,如懿长长的舒了口气,又合上了眼,低声道。 “无论如何,我要再问一次,我要他亲口说,我再要最后一次机会……” 惢心冷眼瞧着,她是有些恍惚的疯魔了,带着几分明知是绝望的希望。 她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何必呢? 连她都能瞧出来,皇上待皇贵妃的情谊颇为不同,可主儿却好似一直在逃避,其实她们能从冷宫里出来,主儿能复位娴妃,有皇上的愧疚,就已经很好了,为何还要去一味的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情意呢…… 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奴婢,哪怕是曾与主子共患难过的奴婢,也依旧是奴婢,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行事罢了。 …… 傍晚,弘历刚从养心殿处理完政务,大步流星的就往永寿宫走去,却被翊坤宫的三宝拦住,恭声哀求他移驾一趟。 他本不欲去,摆了摆手便要离开,可三宝低声传达了如懿的话,倒是让他犹豫的停住了脚步。 “皇上,主儿说,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当年墙头马上的情谊,若是真的忘却了,那就请给她一个体面些的告别吧。” 迟疑片刻,弘历还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说清楚了也好。 他转身朝着进忠吩咐道。 “去告诉皇贵妃,朕去去就来,莫要让她贪凉,莫要……” 意犹未尽的说了许久,他莫名的有些恍惚,眼中却分明是有笑意的。 等进忠恭敬的领命离开,他才心下微松,怀着一腔复杂的思绪,往翊坤宫走去。 * 翊坤宫。 弘历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正殿,一眼就瞧见了那盆落地摆在一侧的地上,而如懿正坐在桌前,上面摆满了合他口味的菜式,还有一壶酒。 她并没有起身迎接,而是浅笑着抬起酒杯,柔声道。 “皇上,您真的来了,臣妾敬您一杯。” 殿内点着烛火,她稍显寡淡的容貌也显出几分清丽来,可弘历心里却并没有一丝波动,停顿了片刻,才走上前坐在了她的对面,低声叹道。 “如懿,你这是何必呢?” 如懿的笑意霎时间僵在了脸上,只觉得口中的酒好似黄连,又苦又涩,她扯了扯唇角,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皇上,您当真爱上高晞月了吗?” 弘历默然,他端起跟前的一杯酒,垂眸看着里边的酒水,良久后一饮而尽,才低低的回应道。 “朕也不知道……应当是爱的。” 她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瞧着他喝了那一杯酒,唇角微动,喃喃自语道。 “那她呢?你觉得,她真的对你有情吗?” 弘历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攥住酒杯的那只手却在缓缓收紧,她也没有在意,而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 “弘历,我以前都是叫你弘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生疏至此。” “我们少年相识,一起听过墙头马上,少年慕艾,很幸运的是,我心悦你,而你也恰好有意于我,我嫁入了王府,后来又成了娴妃……” “……被陷害进过冷宫,也不是没有反击,你应当知晓的,我怀疑过她,也对她下过手……” “或许,我不该一味的埋怨怪罪于你的变心,我们都变了,我自诩为坚守本心,对你一往情深,却也在深宫多年的苦熬中变得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她又哭又笑,用力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定定的看着他,执拗的又问道。 “弘历,这么多年来的相守相知……你当真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了吗?” 良久的沉默,在她逐渐暗淡的眸光中,弘历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些许的感慨和叹息。 “如懿,朕不想骗你。” “是朕对不住你,日后,你便在翊坤宫荣养吧,朕许你贵妃份例,想做什么都好,旁的……就放下吧。” “放下……” “好啊,放下挺好……” 如懿苦笑出声,将手中的酒杯随手一扔,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声响,她好似也有了些醉意,扶着桌子摇晃着站起身,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哑声道。 “弘历,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弘历只觉得莫名的有些浑身燥热,喉间发痒,他轻咳一声,只觉得思绪也有些昏沉,缓慢的抬眸看向她。 须臾,他摇了摇头。 “不能。” “她会不高兴的。” 如懿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倏然间嗤笑一声,带着满满的自嘲。 “好,好,好……” 看着他额间溢出一层薄汗,面色也带着不正常的紧绷,她指尖微缩,心里却一阵寒凉,只低声道。 “你走吧。” “去找她吧……” 弘历此刻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他唇角紧抿,最后眯着眼看向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大步转身离去,脚步略显凌乱。 等他走出了翊坤宫的大门,惢心连忙进了内殿,很是慌乱的问道。 “主儿,这……” 如懿擦了擦满眼的泪,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 “走吧,走了也好。” “可是,那酒……” 她挣扎着往软榻边走去,断断续续的说道。 “无妨,是本宫的错,不会追究到江与彬身上的,惢心,你放心便是……” “况且……” 她突然间顿了顿,极短促的笑了一声,呢喃道。 “弘历未必就会追究。” 惢心略微放下心来,又是复杂不已,连忙搀扶她坐在了榻上,听从她的吩咐拿来了剪刀。 如懿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夜色,急促的喘息了几声,忽而平静了下来,淡淡道。 “惢心,去把那盆绿梅扔了吧,已经枯萎了,养不活了。” 惢心愣住了,紧接着,就瞧见她不紧不慢的拆开了发髻,长发散落下来一片,她伸手执起一缕,盯着看了许久,便面无表情的用剪刀剪断。 “主儿!” 惢心大惊失色,却只听到她极低的喃喃声。 “弘历,是我不要你了……” 虽不曾结发为夫妻,可许是青樱总是这么不合时宜,她在心里是大逆不道的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的,如今希望落空,心如死灰,还守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 将那缕发丝扔在了桌上,她疲惫的合上了眼,浑身散发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惢心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却莫名的鼻尖一酸,只觉得,这翊坤宫是越来越冷了,而她,还能陪着主儿多久呢? ------------ 第70章 高晞月(21) 永寿宫。 殿内一片静谧,烛火明明晃晃,伴随着香炉内的袅袅烟雾缓缓升起,窗边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渐渐落下。 进忠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目光隐晦且贪婪的看着茉心轻柔的为那高高在上的主子揉捏着小腿,恨不得以身替她。 可惜,他不能,也不敢。 须臾,高晞月懒洋洋的坐起身,睡眼惺忪的问了一句。 “几时了?皇上回来了吗?” 不等茉心回答,他便先一步走上前,低声回应道。 “娘娘,已经戌时了。” 余光瞧见茉心隐晦的瞪了他一眼,他也毫不在意,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着那如轻云薄雾的美人,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 “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高晞月抚了抚微微凌乱的发髻,转眸看向他,语调上扬,难掩娇纵。 “皇上当然会回来,难道本宫还比不过娴妃吗?” 进忠反倒是笑了笑,腰弯的更低了些,连声附和。 “娘娘说的极是,满宫之人,无人能与您比拟。” 由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莫名的虔诚缱绻意味。 高晞月轻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边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眼望去,竟是李玉艰难的搀扶着满头大汗、好似意识模糊的弘历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皇上怎么了?” 李玉不敢抬头看过去,可声音却有些紧绷。 “回娘娘的话,皇上,皇上大抵是醉了,奴才已经叫了太医前来……” 他正说着,思绪昏沉的弘历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看着那梦寐以求的女子正满脸惊慌的坐在那里,他呼吸粗重,却强自性的咬了下舌尖,刺痛和血腥味一同袭来。 他拥有了短暂的清明,便挣脱开了李玉的搀扶,步伐凌乱的走到了她的跟前,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而后侧目沉声道。 “都滚出去!” 面色紧绷,大汗淋漓,声音嘶哑,好似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他的状态太不正常了,几人心中虽担忧那娇弱的女子,只能听命的退了出去,只期着太医能快些到来。 感受着他过于灼热的气息,高晞月不安的挣扎了一下,娇声娇气的抱怨道。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弘历呼吸粗重的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烧的他心尖都在发颤,气血下涌,欲念也前所未有的浓烈了起来,只有与她紧密相贴,鼻尖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才能稍缓一些。 虽已经忍到了极致,可他还是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怀中女子的娇颜,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突然间觉得很是委屈,喉间一阵发痒,他哑声问道。 “月儿,你怎么不喜欢朕了?” “什么?” 高晞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与他沉沉似火的眸子相对,听到他呼吸急促的低声问道。 “你先前在咸福宫,是不是装的?” “是不是只想让朕把你救出咸福宫,所以才哄骗朕的……” 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高晞月眉头微蹙,不满的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翻什么旧账啊?” 定定的看着她纯净如往昔的眼睛,弘历双手紧握,挫败的垂下了眼,只强忍着体内涌动的情潮和欲望,低声喃喃道。 “月儿,朕好难受。” “这次,能不能给了朕。” “朕会小心一点的……” 他试探性的低下了头,轻柔的吻在她的唇上,灼热的呼吸好似也感染了她,激起她一阵难耐的战栗。 他又抬起头来,双目接近于猩红的看着她,低喘着又问道。 “可以吗,月儿……” 好似看出来他的确很难受,这次高晞月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推拒,只是羞恼的移开了眼,鸦羽色的长睫不安的轻颤着。 这对于弘历来说,莫过于是珍贵恩赐的讯号,他心底涌现出狂喜,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伸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得到了心爱之人的准许,他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磅礴汹涌的欲望了,却还是竭尽温柔的噙住她的唇瓣,轻柔的研磨着,逐渐与她唇齿相依。 他的手渐渐下移,小心翼翼且慌乱的解开她身上的轻薄寝衣,手心触碰到了细嫩软滑,不可抑制的粗喘了一声。 怕她冷,弘历呼吸急促的松开了她被亲吻的殷红的唇,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床榻走去。 床帐垂落,遮住了一片香艳的旖旎。 只那一瞬间,他瞬间满足的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止是身体的欲望可解,也是心中的一片迷茫的空荡。 他知道,如懿说的是对的。 月儿是不够爱他的,甚至不够喜欢他,她依赖他,讨好他,甚至拿捏他,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是君主,手中有决定她命运的权利。 她明明不够聪明,也没有心机,却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最利于自己的一条路,想要倚靠他,利用他,从一片泥潭中脱身而出。 得到他的宠爱和爱重,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让欺负过她的人得到报应。 可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她有什么错呢? 这些年,她受尽了委屈和磋磨,他却从不在她身边。 直到那日无奈之下去了一趟咸福宫。 当初那朵娇纵肆意的枝头玫瑰,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打击和迫害而坠落枝头,被雨水和泥泞践踏,被风霜和冷凝裹挟,她被迫丢失了自己的骄傲,变得惴惴不安。 他非但没有帮她、护她、爱她,甚至于,他还是始作俑者。 当初是他因着莫须有的罪名便冷落了她,让她在这冷寂的后宫中失了宠,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从未想起过她,见她一面。 细细想来,他始终是亏欠她良多的。 所以,哪怕后来给予了她万千宠爱,又让她逐渐在身边娇纵绽放,可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看着在他身下娇柔婉转的女子,弘历从未觉得如此刻这般清醒过,他眼眶一热,摒弃了深入骨髓的自负和薄性,心里涌动的情意到了他无法自控的地步。 他从未想过,如他这般薄情的人,有朝一日竟会这般喜爱一个女子。 可是,又凭什么因为他如今心爱于她,就若无其事的抹去那些曾带给她的伤害呢? 不应该这样的。 他俯下身低低喘息着,轻柔的吻在她的眉心,眼角的湿润一闪而过,他声音极轻的呢喃道。 “月儿,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检测到真心转化为百分之百】 ------------ 第71章 高晞月(22) 夜色沉沉,听着殿内传来的暧昧声响,李玉抿唇低下了头。 “还要让太医进去吗?” 一旁的进忠闲适的倚在了柱子旁,他扯了扯唇角,俊秀的模样莫名有股邪气,眸色却极暗,只懒懒道。 “还进去做什么?” “皇上的病症……怕是早就好了。” 李玉拧眉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默不作声的转过了身,把累的气喘吁吁的太医又安排人送了回去。 …… 天色只微微亮起,弘历就醒了过来。 他手臂一阵酸麻,垂眸看着怀中娇弱的人儿,眸色柔和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尾,大手搭在她纤细至极的腰身上,微微摩挲,他们好似天生就契合,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不再去想那些愧疚与酸涩,闷痛和满足,他只想和她好好的过日子,和她,只有她。 要他怎么补偿都好,只要她还在,只要她不走,哪怕还没有对他敞开心扉,他都愿意。 瞧着她连睡梦中都微蹙的眉心,弘历心疼的轻轻揉了揉,低声叹道。 “抱歉,月儿。” 尽管极力克制,可昨夜到底还是他太过于放肆了。 良久,穿上了里衣,他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神色温柔的瞧了她一眼,便大步往外走去。 …… “……奴才与毓瑚姑姑仔细查探后,发觉齐太医不光为皇上您效命,另一边还暗地里为着太后娘娘驱使……” “……当年高斌高大人向先帝进言,使太后之女姮娖公主远嫁准格尔,是以,太后怨恨非常,奈何不了高斌大人,便迁怒于宫里的贵妃娘娘,指使齐汝将娘娘温养身子的药换成了致使气血两亏的,长年累月的,娘娘的身子早就垮了,若不是……” 看着低头跪在殿中的进忠与毓瑚,弘历眸色冰冷,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其上的玉扳指,心里涌动着一股浓烈的暴戾念头。 若不是他当日将月儿带来了养心殿,怕是早就被他们得了手,她怕是真的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想到那日初进咸福宫,月儿委委屈屈的红着脸看着她,说她怕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他就心疼的要命。 那是她此生最爱之人,是他竭尽全力也要保护之人,却被她们这般糟践,这般迫害,齐汝该死,太后也该死,他们都该死…… 连他自己当初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合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冷肃的杀意一闪而过。 “自姮娖妹妹远嫁准格尔,皇额娘的身子就落下了病,近些年更是时好时坏,虚弱难耐,性子也阴晴不定,动辄打骂随侍的太医……” “齐汝这个狗奴才却是怀恨在心,竟动了歹念谋害与皇额娘……” 他声音冷的像是沁了冰碴子一般,不带丝毫感情,却又在娓娓道来。 “齐汝,杖毙。” “夷三族。” 进忠低眉顺眼的跪在原地,心里只觉得无比解气,当看到这罪奴做的所有针对娘娘的恶事,他都恨不得亲手捅死他,太后这个老太婆自然更是罪魁祸首…… 余光瞥过面不改色的毓瑚,他眯了眯眼,跪的更规整了些。 “即便朕处死了齐汝,可皇额娘却还是逐渐病入膏肓,神仙来了也难救……” 弘历扯了扯唇,面上冷意不减,只淡淡吩咐道。 “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暗处有人恭声应了下来,随即便恢复了一片沉寂,进忠就知道,剩下的事,已经不需要他来参与了。 皇上会派人光明正大的处死齐汝,会悄无声息的让太后死在慈宁宫。 即便太后前朝有钮钴禄氏又怎样呢?皇宫始终都是皇帝的皇宫,前朝后宫层层隔断,只要他想要太后无声无息的死,那宫外的讷亲就只能听到太后被谋害的死讯了。 就算知道太后死的蹊跷,难道他还能为着一个不能给钮祜禄氏带来任何利益的死人,跟皇上不顾一切的翻脸吗?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 本该退下的,可他瞧着毓瑚犹豫着上前一步,又便垂眸留了下来。 “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 弘历眼下心绪稍平,却还是心火难消,便拧眉看了过去,冷声道。 “说。” 毓瑚心下迟疑,可毕竟她忠心的人是皇帝,便定了定心,恭声道。 “回皇上,奴婢与进忠这些时日无意间查探到,当年娴妃娘娘谋害皇嗣一案,另有真凶。” 进忠心下一紧,没等她再接着说下去,便抢先一步回禀道。 “皇上,当年之事真凶另有其人,金答应与长春宫的素练合谋,皇后娘娘更是脱不了干系,皇贵妃娘娘因着性子单纯,便被金答应挑拨利用,又被素练假借皇后之名强制命令,挣扎之下,才会使手下人动手喂了喂朱砂鱼食,旁的是一概不知……” 毓瑚:“……” 她低下头,良久,也只能跟着回了一句。 “……的确如此。” 大致明白了他所说的来龙去脉,弘历眸色暗了暗,却并不以为意。 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眉眼舒朗,俊逸的轮廓微微绷紧,沉声道。 “此事与皇贵妃有何相干?” “今时旧事,自有朕为她筹谋,她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进忠心下猛然一松,连忙磕了个头。 “皇上圣明,此事乃启祥宫与长春宫蓄意合谋……” 毓瑚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循着皇帝的态度,立马决定抱皇贵妃的大腿,学着进忠的样子俯身恭声道。 “皇上圣明,皇贵妃无端被牵连何其无辜,罪魁祸首当真是罪大恶极……” 进忠隐晦的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好似输了她一截…… 弘历颇为满意的瞧了他们一眼,只觉得底下人还是颇为识时务且有眼力劲的,尤其是进忠。 他轻咳一声,冷冷道。 “既如此,进忠,你去长春宫提了素练杖毙,关闭宫门,让皇后亲自观刑……” 见进忠恭敬的应了下来,他又转而吩咐毓瑚。 “答应金氏,谋害皇嗣,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至于证据?有时候,皇帝办案,是最不需要证据的。 ------------ 第72章 高晞月(23) 长春宫中一片肃穆,众人皆是噤若寒蝉,两股战战,耳边只能听到“啪啪”的声响,那是木板子打在素练身上的声音。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宫墙内,可她却被堵上嘴,一句惨叫也发不出来,她面色狰狞,惨白一片,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湿。 皇后眼前一黑,几近摔倒在地,被身旁的宫女及时搀扶住,她心跳的极快,僵硬的转头看了眼几乎没有生息的素练,又惊惧的移开了眼,看向唇边隐隐含着笑意的进忠,她脸色惨白一片,艰难的张口问道。 “进,进忠,你,皇上他……” 进忠微微躬身,明面上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可他的语调却是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笑意微敛。 “皇后娘娘,您该知道的,皇上没有迁怒您和富察家,没有明旨六宫,已经是给三公主和已逝的二阿哥留颜面了,毕竟,这等塌天大恶,您说全然不知,可说出去,有谁肯信呢?” 皇后死死的攥住手心,面无人色的摇了摇头,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本宫,本宫是真的不知,素练竟会如此……” “那也是您富察府养了个好奴才,这结果……不是您应得的吗?” 皇后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她面白如纸,本就是卧着病,如今又接连遭受打击,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进忠唇角微动,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说了,素练死后便送回富察府,此事便与长春宫没有干系,由庶人金氏一人承担罪名,但皇后娘娘您,日后恐怕就要连日卧病了……” 良久的沉默中,只能听到“啪啪”的拍打肉体声,素练已然是没了气息,皇后苦笑一声,低声喃喃道。 “好,多谢皇上……肯给臣妾一个体面。” 她合上了眼,任由心底的悲痛不断蔓延,她知道,经此一来,她额娘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毕竟,素练接连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可全都是受了她的指使,以臣妇之身插手宫闱之事,乃至于皇嗣去留,哪怕她是皇后的嫡亲额娘,也不够格,也大逆不道。 素练的尸首由皇帝的人送回富察府中,他们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的,多半也会是……病逝。 而她自己,空有皇后的头衔,却没有任何权利体面和宠爱,日后怕是连皇上的信任也一丁点都没有了,哪怕不是她做下的恶事,可一个愚蠢无能的罪名是跑不了了,闭宫养病……她又能苟活多久呢? 她曾经唯一做下的那一件亏心事,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呢? 依着皇上如今对高晞月的爱重,若是知晓了致使心爱之人不能生育的罪魁祸首是她……她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她这一生,当真是只做了那一件违背良心的事,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那她的璟瑟该怎么办,她的女儿日后可怎么是好呢…… 随着长春宫的宫门缓缓合上,大半的奴才也被遣回了内务府,可那刺鼻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散不去。 皇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眸中满是沉闷的悲痛,可却没有丝毫办法。 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能怎么办呢…… …… 素练杖毙,被送回了富察府,得知了她与富察夫人竟胆大包天至此,众人皆是惊骇万分。 如今的富察家掌权者乃马齐之子傅良,也是皇后的堂兄,他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让富察夫人抱了病,不过一两日,便病逝了,唯恐碍了皇上的眼,甚至连丧礼都没敢大办。 而启祥宫的金玉妍本还在垂头丧气、暗自谩骂,急切的想要出了这相当于冷宫的启祥宫,可谁承想,下一刻就被废为庶人、打入了真正的冷宫,连她的外置大脑贞淑也被遣送回了玉氏。 她万分惊惶之下,才得知当年的筹谋竟然暴露了,她再也没有希望爬起来了。 本被她寄予希望的年仅两岁的四阿哥也被弘历下旨改了玉牒,自此不再是金氏之子,但四阿哥的去处却暂且搁置了下来。 玫嫔这才得知真正的仇人是谁,惊怒激愤之下,便日日去冷宫与金玉妍“作伴”,抒发心中堆积的怨恨。 若说金氏的陡然跌落和皇后的闭宫不出让后宫众人惶惶不安的话,那太后被太医齐汝谋害、乃至于到了弥留之际的消息才是真正的让人惊骇万分。 齐汝被施以杖毙之刑,夷三族,可再重的处罚,太后也好不过来了,只能是苟延残喘罢了。 整个紫禁城好似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氛围,没有皇帝的旨意,嫔妃们无不战战兢兢,禁闭宫门,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宫里,连去慈宁宫侍疾都不敢。 …… 高晞月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才震惊恍惚的发觉紫禁城变天了,她所有的仇人全都作茧自缚、得到了报应。 ……甚至于她还没来得及出手。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便是弘历那张俊逸风流的脸,正含着笑朝她走来,他步子迈的极大,不过三两步,就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问道。 “还难受吗?” 她面色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起来,别别扭扭的挣扎了一下,而后闷声闷气的说道。 “不要你管。” “你太虚伪了……” 弘历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头亲昵的埋在她的颈窝,低低笑出声来。 “是我的错,我太过分了,不该在月儿说不要的时候还在用力的……” “啊!” “弘历你闭嘴!” 她羞恼的抬起眼,猛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张漂亮如宝石般的眸子流光溢彩,正凶巴巴的盯着他,可一张昳丽的脸却红了个透亮,更是一丁点威慑力都没有,只能让他心动,心软,心疼。 顺势吻了吻她的手心,在她下意识的缩回去的时候,弯唇笑了笑,嗓音低柔极了。 “好,弘历闭嘴,弘历不惹月儿生气。” 高晞月有些不自在的轻哼一声,而是垂下了眼不看他,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些许思绪。 见此,弘历将她抱的更紧了,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心里更是一团满涨,汹涌灼热的情意不停盘旋,让他只想要与她一刻不离。 他知道她并不聪明,也不算十分良善之人,甚至也曾心生恶念,做过恶事。 可那又如何呢? 无论是怎样的她,都是高晞月,都是他心爱的女子,他既爱她,便要爱她的一切,爱她的优秀,爱她的不完美。 甚至于她的不完美,在他的眼中,也成了一份难得的圆满。 她向来单纯娇纵,即便做了坏事,也是有心之人蓄意挑唆,又如何能怪她呢? 如若要怪,那也该怪他没有早早的将她护在怀中,该怪他眼盲心瞎、才致使她受苦良久,应该怪他才是。 他会为她筹谋,为她打算,为她奉上她想要的一切,若是做不到…… 那就是他无能。 ------------ 第73章 高晞月(24) 三日后,崇庆皇太后钮祜禄氏于慈宁宫薨逝,皇帝大为悲恸,宣布罢朝十日为皇额娘守孝,以尽孝心。 朝臣无不悲叹,盛赞皇帝纯孝,只有讷亲觉得内有蹊跷,却也无可查证,无奈之下只得随波逐流,装聋作哑。 太后的丧仪操办的极为隆重,朝廷张贴告示以展示皇帝悲痛,民众纷纷效仿,普天同悲。民间婚嫁明令禁止,不许剃头,不许奏乐,不许举行典礼,此禁令直至百日后才堪堪解除。 自此,乾隆皇帝至纯至孝之名得以传遍京城内外,百姓拥护爱戴非常。 不由得深深感叹,得子如此,太后夫复何求啊! …… 而声称要为太后守孝的大孝子弘历,如今正享受着难得的空闲假期,与心爱的女子在永寿宫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咦?怎么,怎么有两个弘历……” 高晞月被他哄着小酌了几杯,眼下正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眼前的人好似重影了一般,胡乱的伸手拍了拍,“啪”的一声,正打在眼前人的脸上。 她也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扁了扁嘴,瞬间就委屈巴巴的伸出了那只手,小声抱怨道。 “什么东西,打的,手疼……” 看着她这般娇憨可爱的模样,弘历的心都快化了,只觉得脸上酥痒的一片,他慌忙的揽住了她的细腰,又抓住那只手凑近嘴边,轻柔的吹着热气,低低哄道。 “朕给吹吹就不疼了,是朕的脸皮太厚了,膈到了月儿的手……” 高晞月眨了眨升腾着雾气的眼睛,而后弯唇笑了出来,脆声道。 “脸皮厚,你脸皮厚。” 被他温柔的亲吻着手心,她只觉得痒痒的,下意识的便挣脱开,很是不满的嘟囔着。 “别,别碰,别碰本宫……” 弘历瞬间乐了,笑眯眯的靠近了些,几乎与她唇瓣相贴,柔声问道。 “那,皇贵妃娘娘您说,卑下要怎么着,才能够一亲芳泽呢?” 高晞月轻哼一声,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她舒适的眯了眯眼,红唇微张。 “你,你是贱骨头,想要亲本宫?才不配……” 不知怎的,这么一来,弘历反倒有了股莫名心颤的舒爽感,他气息粗重了些,低头鼻尖抵住她的鼻尖,呼吸交缠中,哑声哀求道。 “那要如何,才能引得娘娘您垂怜则个呢?” “卑贱之人、如何、如何胆敢觊觎本宫?双,双喜,给我打他……” 她满面酡红,神色迷离,眼中更是一塌糊涂,不见几分清醒,春色无双,却美得惊人,对他有着致命的蛊惑。 弘历眸色暗沉,眼底藏着压制不住的灼热和渴望,都抵不过心里的无边情意。 他好似是低叹了一声,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喃喃道。 “觊觎便觊觎了,但求娘娘垂怜……” 察觉到她有了睡意,便动作轻柔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继而也跟着躺了过去。 瞧着她饶是醉酒,却还是下意识的蜷缩进了他的怀中,尽显依赖和亲近,弘历眸色柔和的不像话,低下头,无比珍视的吻在了她的耳边,而后相拥沉沉睡去。 …… 等高晞月再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酒醒了大半,她又来了兴致,缠着弘历跑到软榻上下棋。 弘历自然无有不从。 如今已是入了冬,殿外边冷风萧瑟,却是艳阳高照,却还是难抵风霜凛冽,而殿内点着几个炭盆,红箩炭不要钱似的往里边加,透着窗边的日光,说是温暖如春也不为过。 “欸?不行不行,我下错了,重来重来……” 娇美的小脸上一片生动的红晕,眉眼精致,眼波流转间,满是灵动与鲜活。 她不是头一回悔棋了,虽说琵琶堪称为国手,少有人能够比拟,但她的棋艺却无臭棋篓子强不了多少,且一旦下错了,就会立马蛮横耍赖的要撤回去,而弘历只笑眯眯的看着她,极尽纵容。 “好好好,重来,我刚刚没瞧见!” 高晞月娇嗔的横了他一眼,悠闲的威胁道。 “你最好是真的没有瞧见。” “娘娘当真是霸道至极,让小子心下难安啊……” 望见他装模作样的又作怪,高晞月狠狠的来了兴致,“啪嗒”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微微靠近了些,葱白纤细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佯装轻佻的挑了挑眉。 “本宫若是偏要霸道到底呢?” 她离的越近,那股撩人的幽香就越明显,弘历唇角微弯,眸色却极深,抑制住亲吻她的念头,低声道。 “那小子只好从命,甘为娘娘裙下臣了……” 正说着,他猝不及防的翻身而动,就把跟前的女子压在了身下,大手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身上游离,低低笑开。 “不知娘娘,可否允之?” 高晞月微微喘息着,一双潋滟含水的眸子嗔怪的看着他,似是萦绕着无限春意,嘴上却不饶人的拒绝道。 “当然不可。” “你本是低贱之人,怎可唔……” 她所有口是心非的未尽之言都尽数被堵了回去,唇舌交织间,只能含糊不清的溢出微弱的嘤咛声,怎么也逃离不开。 等到他终于克制的松了力道时,她本就殷红的唇却是变得鲜艳欲滴,似沁了血一般,肤色如雪,更是衬得漂亮的脸愈发绝艳。 高晞月侧过头慢慢的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耳边是他低沉的喘息声,她缓过来劲儿了,就拧眉看了过去,两只手捏住了他腮边的软肉,很是不满的控诉道。 “你大胆,谁让你兀自强吻本宫的?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她惯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他如今宠溺到了极致的态度,更是疯狂的试探着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可即便是她再怎么言语冒犯或挑衅,他好像都不会生气一样,就如此刻,更是将她的手贴近唇边轻吻了一口,含笑道。 “脑袋不行,不过……胸口的一颗心倒是可以完完整整的给了娘娘,如何?” 高晞月怔怔的眨了眨眼睛,而后连忙收回了发痒的手,她不自在的垂下了眼帘,小声嘀咕道。 “谁想要你的心了?掏出来血淋淋的,我才不要……” 弘历眼中笑意弥漫,将她抱得更紧,接近于执拗的低声弥漫道。 “你得要……” ------------ 第74章 高晞月(25) 【挽挽,你爱上他了吗?】 团团有些不解,小声的问了出来。 高晞月垂眸遮住微凉的目光,几不可察的弯了弯唇。 “没有。” 【他的真心很是浓烈,可是,你演的真的好像】 她没再继续解释,团团也半知半解的没有再问。 她虽冷心冷情不会动心,可却也会根据那人的真心与否,给予恰当的情意回馈,不然,怕也骗不过他。 弘历如今既爱她入骨,那她也不会吝啬于分给他些许浅薄的喜欢,或许与他献给她的比起来不值一提,也微不足道,但那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多的了。 弘历该知足了,不要贪心。 …… 软榻上如同一对璧人一般,相依偎在一起,丝丝缕缕刺眼的光线落在她的发丝上,他会细致的伸手为她挡去。 须臾,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袭来,高晞月好奇的抬眼望去,便是茉心躬身走了进来,恭声道。 “皇上,娘娘,是花房的人。” 她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半倚在弘历的怀中,随口道。 “让她进来吧。” “是。” 下一刻,殿门口就进来了一个瘦弱的小宫女,吃力的抱着一盆花,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声音透着一股紧绷的意味。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这是花房新培育出的姚黄牡丹,献给皇贵妃娘娘。” 看着她莫名有些发抖的样子,高晞月微微坐起身,百无聊赖的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抱着花盆的手慢慢收紧,低声细语道。 “奴婢花房宫女,卫嬿婉。” 高晞月目光一凝,而后缓缓笑开。 “倒是个好名字。” 卫嬿婉心下一紧,呼吸都好似窒了一下,恭声应道。 “多谢娘娘赞誉。” 一来一回中,弘历浓眉微拧,不愿她的心神被旁人占据,便轻咳一声。 “花放下,你下去吧。” 没再听到那极为娇柔的声音,卫嬿婉莫名的有些失落,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将花盆放在了一旁。躬身行礼退下。 她步子迈的小,隐约能听到那高贵的美人娘娘不满的娇嗔着。 “谁让你开口的……” “月儿莫要看旁人,只需看我便是……” “呸,忒霸道了你……” 她垂下眼,出了殿门,被凛冽的冷风迎头一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余光瞧见那一旁的俊秀到有些邪气的公公好似瞧了她一眼,却暗含着防备,她抿唇大步走远了些,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把她当作想爬龙床、攀图富贵的人了吗? 她仰慕与感激的分明是那尊贵无比、好似仙人的皇贵妃娘娘。 那日在御花园,若不是皇贵妃娘娘出面相助,她指不定还要被金贵人如何折辱为难…… 当日娘娘是垂眸看过她一眼的,她恰好鼓起勇气抬起了眼,便险些晃了神。 她知道娘娘没把她看在眼里,可她不能因为旁人的举手之劳,就心安理得的丢下这一份恩情,那样与忘恩负义之人有什么区别? 可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抢着往永寿宫送花的机会,再就是,挑选花朵的时候格外用心一些。 娘娘或许压根就不会注意,今日的姚黄牡丹,格外的鲜艳怒放一些…… 若是……若是能来娘娘身边当差就好了。 她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耳朵,又往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而后怔了一下,有些出神的看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无端的觉得,这东西有些碍事且碍眼了。 她俏丽的脸被寒风吹的泛红,眼中好似闪过什么,再捂着耳朵大步往前跑去的时候,手指上,已经不见了方才那一抹红色…… …… 翊坤宫中,如懿正在面色平缓的抄写着佛经,许是真的有用,她只觉得近些时日的心神都定了定,心如止水也不为过。 须臾,惢心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回禀道,“主儿,凌云彻求见您。” 如懿拿着笔的动作顿了顿,一滴墨汁就这么落在了纸上,可她眼中却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淡淡道。 “让他走吧,本宫尚在禁足中,不见任何人。” “况且,本宫答应他该帮忙的,也已经帮了,让他日后瑾守规矩,莫要再来了。” 惢心恭敬的应了下来。 待到她退了出去,看着那已经作废了的白纸,她摇了摇头,喃喃道。 “可惜了……” …… 临近年关,紫禁城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高晞月最是畏寒,本是在屋殿内老老实实待着,可看着外面的厚厚一层皑皑白雪,心里有点痒痒的,想堆雪人。 忍了又忍,她还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出去玩一玩,披上大氅,不顾茉心的担忧的劝阻,便大步往外面跑去,可下一刻就被提溜了回来。 刚下朝归来,弘历连忙脱下泛着冷意的披风,一把将她扛回了温暖的内殿,感受着她还在不停的挣扎着,他眉头紧皱,沉着脸轻轻的拍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自己身子弱不知道吗?你是想染上风寒,再喝些苦药汁子?” 待到将她放在了床上,又给他包裹上了厚厚的被褥,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高晞月这些时日被他养的太娇了,那是连一句重话也听不了,眼下便红着眼看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控诉道。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你还打我,还凶我……” 她这副模样太过可怜又娇弱,饶是弘历知晓她又是在作天作地的拿捏他,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妥协、让步,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将她揽在怀中,他只能闷声闷气的认错。 “是我不对。” “月儿莫哭,我是怕你着凉,到时候……会遭罪的。” “你现在都敢打我了,还这么大声对我说话……” 高晞月吸了吸鼻子,移开眼就是不看他,他更是心疼了,低下头轻轻的吻在她的眼尾,轻声许诺道。 “我错了。” “月儿若是喜欢雪人,我去堆,你就在窗边远远看着,好不好?”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沉默片刻,高晞月瞥了他一眼,看着他眼底的灼灼情意,“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 第75章 高晞月(26) 高晞月懒懒的坐在软榻边,顺着微开的窗口,看着殿外在雪堆里独自忙忙碌碌的男子,她眸色微敛,继而弯唇笑了笑。 她抿了一口茉心端上来的热茶,瞧着那松散的雪堆在他的手中逐渐成了形,有了一个笨拙的身子,圆圆的脑袋,变为了一个雪人的模样。 倒是不丑,只是看起来笨重极了,想必是弘历的极限了。 正想着,外边的人就转过身来朝她摆手,笑意盈盈的朗声唤道。 “月儿,你看,喜欢吗?” 高晞月状似认真的打量了一二,而后趴在窗口,学着他的模样大声喊道。 “尚可!” 接着她便扬唇笑了出来,像是没心没肺,就连那错落的日光都十分眷顾她,影影绰绰的打在她的脸上,让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弘历微微喘息着,有些出神的看着这一幕,手指冰凉的有些僵直,尽管带着厚厚的手套,他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纤长的睫毛上也凝结了一层冰霜,但在此刻,他无暇理会,眼中只能瞧见那一个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他也跟着笑了出来,心里一片暖融,无端的有些鼻酸的感动。 月儿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和苦楚,有他的错,有他的疏忽,他欠她许多难熬的岁月与陪伴,要一点一点的还。 爱人如养花,他要一点一点的,把他的月儿养的娇艳明媚。 一如往日,更胜往日。 …… 翻过一场大雪,便来到了除夕。 今年的除夕夜宴比往年稍显冷清了些,皇后却是难得的被准许出了长春宫,她不愿坐轿辇,走在去宫宴的路上,有些恍惚的看着这满地的白雪,心里一片平缓,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她的病总也不好,怎么能好呢,身子垮了,就轻易站不起来了,若不是还有璟瑟和富察家让她放心不下,她怕是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了。 这么多时日的静思沉寂,她性子也好似平和了不少,见着往日里最如鲠在喉的如懿,如今竟也能温和的唤一声“娴妃”了。 她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走着走着,竟是如懿走过来搀扶住了她。 转头望去,她扯了扯唇,虚弱的笑了笑。 “多谢你了。” 如懿只微微颔首,并无旁的话。 “皇后娘娘客气了。” 一路无话的穿过了宫道,皇后只觉得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往日里她引以为心腹大患的如懿竟也失了皇上的爱重,反而是那个常跟在她身边亲近又单纯的高晞月,成了皇上的意中人,得万千疼宠。 而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在变着法的失去。 她是有些意外如懿竟会这般平和的,可细细一想,才发觉,或许,如懿本就是这样的人,她这么多年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矫情,清高,骄傲,倔强,自私,把和皇上之间的情分看的比天还要重,可若是皇上先一步舍弃了这份情意,依着她那令人讨厌的性子,还兴许真的会死了心。 想到这里,她莫名的有些想笑,斗了半辈子了,临了了,谁承想,她却突然看懂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之人。 “娴妃。” 到了设宴的乾清宫不远处,她听到自己低声开了口,有种莫名的迷茫和低落,像是在寻找答案。 “若是本宫曾做了一件错事,如今却后悔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如懿并没有侧目,而是抬眼望向最前方的那两个亲昵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看起来般配极了,可她却只是弯唇笑了笑,声音带着一股哑意。 “做错了,那便去弥补,不顾一切的弥补。” 皇后愣了一下。 “若是已经晚了呢?” 如懿反问道。 “晚了就能磨灭错误吗?” 皇后没再说话,如懿心里知道,她说的定是赤金莲花手镯的事。 原先她很在意,甚至怨恨,可如今她无牵无挂,也在意不起来了。 她已经知晓了当年蓄意陷害于她的人是金玉妍,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的金玉妍,跟高晞月并没有关系,所以是她有所误会,她当初不该往咸福宫伸手。 她已经舍却一身无所畏惧了,可高晞月不行,她不能再戴着那个害的她没有子嗣的镯子了,她不该受此迫害。 是是非非,她已经懒得再去计较,只想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所以,惢心也已经被她做主,嫁与了江与彬,也总归是有一对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了吧。 看着皇后恍惚的模样,她唇角微动,低声叹道。 “皇后娘娘,您还有三公主,还有富察家……” 皇后隐约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要学会及时止损,莫要因着作的恶,而牵连了自己舍却不下的所有。 她猛然间打了一个寒颤,手心一片寒凉。 …… 坐在宴席最上方,皇帝的身边,高晞月兴致缺缺的随意一扫视,便将殿中大部分人的神色看了个大概,落到不远处的和亲王身上时,竟还猝不及防的对视了一眼。 那人模样颇为俊逸,在一溜的年纪不轻的宗亲中,当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了。 和亲王朝她微微颔首,她眉头微蹙,毫不在意的移开了眼,低头蔫蔫的拿筷子戳弄着面前冷掉的饭菜。 “月儿,别吃。” 弘历将她跟前的冷菜放到了一边,低声哄着,可却莫名的夹杂着一股奇怪的意味。 “等回到承乾宫,再吃些热的。” 来之前本就被他哄着吃了不少点心,她压根不饿,便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没有抬眼,便没有察觉到他微沉的眸色。 高晞月喝了一杯酒,没过多久,便觉得殿内闷热不已,摇晃着弘历的衣袖说要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 她有些微醺,却还保持着七八分的清醒,便摇了摇头,软声道。 “不要,要茉心陪我。” 他并没有强求,却仍旧放不下心,在看到和亲王弘昼也退了席之后,瞬间沉下了脸,大步朝外边走去,心里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神。 该死的弘昼,竟敢觊觎他的月儿,他的珍宝,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竟然心思不纯,往日里那么多银子都不如喂了狗了! 狗东西!日后别想让朕再给你一个铜板! 再办丧仪,就真真切切的死一死,办你自己的丧仪去! 该死的狗东西! ------------ 第76章 高晞月(27) 他猜想的不错,高晞月确实在后殿的积雪皑皑处,“偶遇”了和亲王。 迎着朦胧的夜色,她眯了眯眼,在茉心暗藏防备看过去的目光中,扬声问道。 “和亲王好兴致。” 弘昼负手而立,定定的看着她,只觉那人犹如画中仙,镜中月。 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笑眯眯道。 “臣弟给小皇嫂请安,小皇嫂万安。” 高晞月骄矜的瞥了他一眼,并不十分给面子。 “免礼吧。” 弘昼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挑了挑眉,颇为肆意的蹲下了身,双手抓了一把冰凉的雪,攥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球,扔的远了些,又攥出一个,嘴上好似闲聊道。 “皇兄怕是恨死我了。” “他会不会怕我把小皇嫂拐跑了?” “他还可能在心里谩骂我该死的狗东西,还可能以后都不给我拨银子办丧仪了,哎……” 高晞月挑眉看向他,唇边笑意若隐若现,却是轻哼了一声。 “那和亲王岂不是活该?” 弘昼笑得更欢快了些,而后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啧啧啧,果然,要不说你们是一对呢?脾气秉性都一般无二。” “小皇嫂你仙人之姿,才貌双全,而我皇兄有经天纬地之才, 文韬武略……你们才是顶顶般配的啊。” 高晞月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那个人影就一脚把蹲在地上的弘昼踹进了雪堆里,吃了一嘴的雪。 “你个狗东西,说的倒还像是人话……” 弘历犹自不解气的又踢了一脚,看着身旁的女子露出的震惊目光,他瞬间站直了身子,又揉了揉冻得冰凉的手,这才凑近了些,舔着脸笑意盈盈的说道。 “月儿,我们回宫吧。” “咳咳咳!皇兄,你……” 弘昼艰难的从雪堆里爬了出来,迎着那阴沉的目光都没敢站起身,憋憋屈屈的蹲在地上,撇了撇嘴,试探性的问道。 “你打就打了,但日后不会缺我银子吧?” 弘历冷笑一声。 “银子?一个铜板都没有!滚蛋!” 越看他越碍眼,他垂眸牵住高晞月泛凉的手心,轻柔的哄道。 “月儿,你肯定饿了吧?我们回家吃点热乎的东西……” 高晞月还处于一片茫然中,就被他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大步朝不远处的轿辇上走去。 看着他们二人远远离开的身影,弘昼并没有起身,索性直接躺在了冰凉的雪地上,像方才那样,随手攥一个雪球,往天上一扔,下一刻,又砸到了他的胸口。 就这么乐此不疲的玩了许久,他唇边的笑意微敛,懒洋洋的叹息一声。 那果真是个极美的女子,也是个极生动的女子,可她注定是皇兄的。 这顿打挨得不冤,因着在冰天雪地中,他胸膛里的心却愈发滚烫了。 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 等被他抱着进了永寿宫的内殿,屋里暖融融的一片,高晞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柳眉倒竖的看着他。 “弘历!你方才跟踪我?” “我没有!” 他下意识的就摇头反驳,在她并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怒视中,只觉得心下一软,把她放在了床上,低声道。 “我是不放心你,又怕弘昼心怀不轨……” 高晞月更生气了,逮着他话里透露出的漏洞质问道。 “所以你是去捉奸的?你怀疑我?” 弘历更慌乱了,他颤抖着手抓住了她的手不放开,眼睛有些发酸的看着她,声音很闷,忽而变得沙哑的干涩。 “我没有,月儿,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呢?我就算防备任何人,都不会不相信你,我是,我是担心弘昼那个混账的,我怕他冒犯,我生气他对你有旁的心思,我心里难受……” “月儿,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他眨了眨眼,眨去一阵朦胧的水雾,下意识的就要在她跟前低头认错。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然而高晞月却并不想领情,她昳丽的脸突然间冷了下来,原本轻软的声音也像是裹上了一层寒霜。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今日你能因为自己心里难受就跟踪怀疑我,那来日你会不会因着我稍微不如你的意,就心生愤恨,继而将我再度冷落,乃至于废弃处死也未可知?” “月儿!” 弘历被她所描述的可怖将来和冷冷的语气吓得双眼通红,倏然间竟落下了泪来,气息粗重的盯着她的眼睛,咬牙道。 “不要这么说,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的……” “永远?” 高晞月丝毫不为所动,向来娇纵单纯的人也好似竖起了一身尖刺,声音变得极冷,冷的他浑身发抖。 “对一个皇帝讲永远,那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待我很好,起码这些时日待我很好,可是弘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真心会长久。” 下一刻,她挣脱开了他紧绷的怀抱,蜷缩在床角,在他还处在满脸怔愣的时候,指着门口的位置对着他大声喊道。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出去!” 弘历怔怔的抬起眼,看着心爱之人对着她排斥怨怼的模样,他突然间觉得好似被遏制住了呼吸,一时竟喘不上气来,想要伸出手去够到她,却还是颤抖着放了下来,心口闷痛难忍。 月儿已经很生气了,他不能让她再生气了。 须臾,他顺从的站起身来,眼睛酸涩无比,难言的湿润涌出,他却低着头,不敢让她瞧见。 “月儿,你,你好好睡一觉,我明日再来看你。” 高晞月却移开了眼没再看他,只冷哼一声,并没有回应什么。 弘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永寿宫,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全都冷的发疼,僵硬的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麻木的往外迈着步子,胸口间沉重无比,心痛如绞。 他对着跟上来的李玉和进忠摆了摆手,声音干涩到了嘶哑的地步。 “留在这里守着她,朕,不用人跟。” 他连大氅也没有穿,刺骨的寒风穿透骨血中,没有一处是不冷的,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面色青白一片,处在了无限的自怨自艾中。 怎么就这样了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惹月儿生气呢,为什么要惹月儿伤心难过呢?他明知她没有安全感,明知她原先因着他的冷落受过许多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 第77章 高晞月(28) 殿内一片静谧,打发走了凑进来的茉心和星璇,高晞月懒洋洋的躺在暖乎乎的床上,颇为惬意,全然没有一丝伤心气愤的样子。 团团只觉得像是看了一场戏一样,小童声满是好奇的问道。 【挽挽,你没有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呢?” 它更不懂了,很是诚实的说道。 【方才他好像很伤心,你不喜欢他的真心吗?】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他自以为的满腔深情对我来说,却远远不够,一直以来,他的情意和爱重都太顺利了,没有多少波折,也太过单薄……” 高晞月眯了眯眼,声音很轻,带着一股缥缈的意味。 “只有让他疼过,才能记忆深刻,继而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那样的真心才最为醇厚……” 团团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它只知道无条件相信施挽。 【挽挽,我会帮你的】 她弯唇笑了笑,喃喃道。 “压根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 …… 一路吹着冷风走回了养心殿,弘历只觉得一阵昏沉,喉间干涩无比,他倚躺在椅背上,呼出了一口灼热的气息。 胸口处说不出的刺痛哀戚,他抑制不住的捂住心口弯下腰,冰凉的手捂住双眼,与温热的泪水相触,激起一阵麻木的痒意。 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懊悔和难过将要把他吞噬,他知道自己有错,可还是止不住的伤心,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肝肠寸断。 都是他不好,是他不够真诚,是他没有给够安全感,才让月儿难过了。 他从前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的滋味,他只爱自己。 可后来他的心里挤进来一个人,一个被他冷落伤害过、但还是想捧在手掌心的人。 他自卑又自负,薄情又虚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有的缺陷,却不以为意,他也曾纵情声色,虚情假意,不愿听得一声不好…… 可如今,他因为自己拥有的这些所有的缺陷,而感到羞愧难堪。 他做错了许多,也错过了许多,即便他再有权势又能如何呢?他从骨子里就是个混账东西,对不住她,也亏欠她,这辈子在月儿面前,他都是抬不起头的。 他这一生都不是什么敦厚人,也不是什么长情人。唯有她,他希望捧着自己一颗沉甸甸的心送到她跟前,亲口告诉她,他虽然是个烂人,可他的真心不是。 他也知道很可笑,可还是想要说,他的真心,也是能够长久的。 可月儿不信。 不怪月儿,都怪他。 他会用余下的几十年来让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 翌日。 久闭不出的长春宫迎来了一个贵客。 皇后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片,没有丝毫血色,像是生机在慢慢流失。 想起昨夜璟瑟冲动之下的怨怼之语,她就一阵心惊胆寒。 她早该知道的,她的女儿向来不是个温顺性子,如今竟还对皇贵妃怨恨至此,若是她撒手人寰之后,依着皇上对那位的爱重,那璟瑟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璟瑟是她仅剩的孩子了,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她,无论如何。 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便是她遣人请来的皇上了。 她心底有些许苦涩在蔓延,却也别无他法,待到弘历面无表情的走到跟前,强忍着身体的虚弱不适,下了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哑声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并没有阻止,他面色有些青白,思绪也颇为昏沉,气息浑浊又灼热,想必是昨夜的寒风所赐,可皇后相邀,又事关永寿宫,他必须要来一趟。 “皇后,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后并没有起身,在这空荡荡的殿内,她两只手在不停的颤抖,但还是叹息一声,当年做的罪孽,早晚还是要还的,但愿还来得及,但愿还能保住她所在意之人。 她微微抬眼,看着那好似冷漠无情的皇帝,心里却不合时宜的笑了笑, 她依靠爱重半生的夫君,说是无情,却有情呢,只不过,那个人永远都不是她罢了。 “皇上,臣妾有罪。” 没等他出声,她又低声喃喃道。 “您还记得臣妾曾在王府中,送给皇贵妃和娴妃的赤金莲花手镯吗?那里面藏了让人避孕的零陵香,长年累月的,她们是不会有孕的……” “啪嗒!” 是弘历震怒之下打碎了身旁花瓶的声音,她凄然的笑了笑。 “毒妇!你怎么敢!” 弘历大步走上前,面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好似狂风暴雨骤然来临,惊怒万分,却又带着不自知的恐惧。 “那零陵香可有毒?可会损伤她的身子?” 皇后看着正处于暴怒之中的他,突然间怔了怔,而后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皇上放心便是,没有毒的,只是让她,短时间内不要生子,不要威胁臣妾的地位,若是再细细调理,未尝不能再得子……” 弘历心口的暴戾情绪激烈的翻腾着,怎么也平息不了,昨日他才刚被她远远推开,今日就又得知她曾在他不知的时候,独自受了这么多陷害和苦楚,让他如何能平静的下来,他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盛怒不已。 他知道月儿是喜欢孩子的,可如今却被暗害至此…… 他冷冷的看向跪着的皇后,质问道。 “朕从未想过一向端庄的皇后竟会恶毒如斯,你可还对月儿做过旁的恶事?” 皇后低下了头,哀声否认道。 “皇上,臣妾发誓,臣妾这一辈子,就只做了这一件恶事,已是心神难安,再没有旁的了。” 她一向在意在皇上眼中的形象,没想到临了了,竟是恶毒的,可这就是她做过的孽,她也只能认下。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也命不久矣,更是对不住皇贵妃,不敢奢求皇上的原谅和宽恕,愿用富察氏的百年荣光,以及在前朝后宫的所有势力,全力推举皇贵妃为皇后,只求皇上不要因为臣妾的蠢笨恶毒,迁怒于璟瑟,她性子急躁了些,但没有坏心,臣妾只求璟瑟将来能嫁与京中男儿,别无他愿……” “皇上若是想要废了臣妾,臣妾也别无二话,可璟瑟是无辜的,望您能多眷顾几分……” ------------ 第78章 高晞月(29) 弘历跑的很快,他还想要再快一些,跑到永寿宫,可他有些体力不支了,头昏脑涨的一团乱麻,呼出的气好似都成了滚烫的,可他无暇顾及,只想快些,再快一些。 当踏进了永寿宫的大门,他心神陡然一松,浑身的疲惫猛然全都涌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猝然的昏倒在地。 在他的意识全然消散之前,他好似听到了一声惊呼声,那是月儿的声音,继而是一片嘈杂,他再没有意识了。 …… 像是一座大山轰然倒塌,弘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病倒了。 他年轻力壮,可这次的风寒却是来势汹汹,昏迷三日也才堪堪的退下烧去,满身大汗,胡乱的说着呓语。 高晞月蹙眉瞧着他如今虚弱不堪的模样,转而看向太医,问道。 “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 折腾了这几日,几个提心吊胆的老太医总算是松了口气,在这位手握宫权的皇贵妃跟前更是极尽恭敬。 “回皇贵妃娘娘,皇上身子向来康健,眼下脉浮而紧,是风寒外侵,阻遏卫气的脉象,加之恶寒发热,头身疼痛,心神不安,才会骤然昏迷。幸而如今高热已退,当以祛风散寒为主,再行温经通络,服下汤药,过不了多久,便会苏醒。” 闻言,高晞月神色微松,让茉心给了赏银便打发下去煎药了。 看出她眉宇间略有疲累,进忠心中更是担忧,试探性的走上前,低声道。 “娘娘,皇上这边有奴才们守着呢,您去歇息歇息吧。” 李玉也垂下眼,轻声劝道。 “娘娘要顾好自己的身子才好,若不然等皇上醒来,也是心疼不已……” “无妨。” 高晞月面色有些许苍白,消瘦的身子看起来更是孱弱。 “无论如何,也得等皇上醒来。” 她有些蔫蔫的摇了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要静一静。” 几人面面相觑,眼下心底的担忧,只能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好在皇上只是风寒未愈,且就快要醒来,还到不了影响朝堂之事的地步,只是娘娘却是辛苦万分,那么一个娇弱尊贵的人,怕是吓坏了吧…… 李玉抿了抿唇,看了眼门口的位置,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他借着养心殿大总管的身份,将要试图过来侍疾的嫔妃通通都拒了回去,不管是为了皇上自己的意愿,还是为了娘娘的尊荣地位,旁人都不要想来沾染半分。 …… 弘历只觉得自己意识昏沉,像是睡了许久,浑身都忽冷忽热,忽而口中又苦涩难耐,只萦绕在鼻尖的那一股熟悉的幽香,才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睫毛微微晃动,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片刺眼的阳光下,殿内空无一人,只有袅袅的药香围绕,像极了他那日初踏进咸福宫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味道。 他身子虚乏的很,等适应了光线之后,才艰难的用手臂撑着身子,半倚靠在床头上。 倏然间,一阵极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猛的抬眼望去,瞧见的果真是他即便在病中也日思夜想的人。 “月儿……”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可怕,可看着那面含急切朝他走来的女子,他却一刻也不想移开目光,眼底满是欢喜的眷恋,不一会儿眼尾还稍稍红了些。 高晞月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脚步凝滞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吩咐茉心快去传太医,她坐在了床边,面色稍冷,眉宇间也透露出几分别扭的不自在。 “终于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弘历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躲开,心下一松,唇边也多了几分笑意。 “我没事,月儿,让你担心了……” 想起他昏迷之前多经历知晓的事,他又心疼不已的红了眼眶。 “月儿,抱歉……” 抱歉我惹你生气了,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抱歉我到现在还在让你担心。 高晞月唇角微抿,移开了眼没有回应,恰在此时,太医们及时赶了过来,她也顺势站起身走到了一边。 弘历的手猛的一空,心里满是失落和难过。 “皇上体内的风寒已退,只需再温养几日,便会恢复如初。” 听着太医这般回应,弘历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神色微松,眼底暗含的焦灼也散了些,他心下一动,目光也愈发缱绻温柔了起来。 …… 茉心端来了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高晞月犹豫了一瞬,还是别开眼冷声道。 “该喝药了。” “月儿,无妨,我咳咳咳……我待会再喝……” 看着他狼狈且虚弱的样子,她眉头紧蹙,还是走近了些坐在床边,顿了顿,才开口道。 “你能自己喝吗?” 弘历低低的喘着粗气,苍白清隽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他又咳了几声,佯装低落道。 “我,我虽然没有力气,可歇一会儿,应当就会好一些……” 听起来可怜兮兮极了,高晞月抿了抿唇,略带些狐疑的问道。 “有这么严重吗?” 弘历眨了眨眼,过于纤长浓密的睫毛竟挂着几滴若隐若现的泪珠,唇色苍白,眉宇间萦绕着几分病气,倒是好一副美男子病弱图,还放缓了声音,瓮声瓮气道。 “月儿,不用管我的,莫要传染给你了,我,我是活该……”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一双眼睛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了一样,委屈巴巴的盯着她,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高晞月不自在的垂下了眼,伸出手迟疑半天,还是端起了温热的药碗,别别扭扭的说道。 “我喂你吧……” 弘历心里溢满了欢喜,却还是佯装受宠若惊的推拒了一番。 “月儿,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我……” 正说着,就瞧见她拧起了眉,骄矜且不耐的打断道。 “你若是再装模作样,那我就走了,让双喜来喂你!” “……我不敢了,月儿。” 他瞬间老实了下来,还泛着红的眼睛柔和眷念的看着她,哪怕是她刻意的一勺一勺的喂着他这极苦的药汁,他也仍旧面不改色,甚至犹如在喝琼浆蜜液。 他的月儿最是心软,还要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才能让他小心翼翼的探出手,重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想轻轻的说,他的真心会长久的,他也是。 月儿不信,他会一点一点的证明给她看。 只要别讨厌他,别冷落他,就好。 ------------ 第79章 高晞月(30) 在永寿宫养病的日子,是弘历最为欢喜和眷恋的,月儿虽待他态度不是甚好,可他却依旧乐在其中,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 身子稍好了些,他便借着怕传染给她风寒的由头,找了医术最好的几个太医轮番为她诊脉,而后瞒着她听太医回禀,她身子的寒症调养的已无大碍,只是因着那零陵香沾身许久,营血虚衰,经行不畅,日后子嗣虽艰难了些,倒也不是全无希望,需多加温养调理。 他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余怒难消。好在她自上次咸福宫病重后,自觉被皇后背弃,便不肯再戴那个害人的手镯了,他便让进忠找出来偷偷扔掉。 还未思虑好对皇后的处罚,便突然间得知了她薨逝于长春宫的消息。 他有了一瞬间的怔愣,紧接着手边便是皇后最后遣人送来的名单和一封信。 那名单自是富察氏这么多年在后宫中经营的所有势力,而信上则是再次提成璟瑟的婚事,与连番哀求。 他独自沉默许久,到底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皇后的丧仪一切照旧,无需太过隆重,另择谥号为“孝慎”皇后。 敏以敬曰慎,沈静寡言曰慎,思虑深远曰慎,谨饬自持曰慎,夙夜敬畏曰慎,小心克勤曰慎。 无论是他的态度,还是亲自择选的平谥,都算不上是对已逝皇后的宽慰与安抚,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个讯号,他是不满意的。 后宫嫔妃人人自危,前朝众臣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甚至连孝慎皇后的亲弟弟富察傅恒也缄默不语。 璟瑟公主也难得的沉寂了下来,不再如往日那般跳脱高傲了。 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如今早已是永寿宫一枝独秀了,以皇贵妃为最尊……那兴许就是未来的皇后了,谁还敢再冒出头呢? …… 永寿宫中……着实是以皇贵妃为尊,连皇帝也多有不如。 “月儿,你画好了吗?” “不许动!” 高晞月满脸雀跃、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笔下刚成了形的画,又拧眉看向正前方身子摇晃的人,不满的且霸道的命令道。 “我还没画完呢?你若是动上一动,就又得重新来了!” “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 茉心和双喜在门口悄悄的探出头看着,忍不住偷笑出声,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诙谐与滑稽,她们娘娘正兴致勃勃的画着画,皇上可就遭了罪了,头顶一个花瓶,两边手臂各提着一个木桶,就连脚底下都踩着一个不高不低的小板凳,应着娘娘的要求,还不能大幅度的动作,没见皇上都龇牙咧嘴了,到底还是没敢动。 也不知娘娘怎么想出来这折腾人的点子,倒是让他们看了个乐呵。 虽说皇上被折磨的疲惫辛苦了点,可他们娘娘却是收获了开心和快乐啊!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把娘娘哄高兴了,皇上自己不也就高兴了吗? 话糙理不糙,弘历确实是痛并快乐着,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唯恐头顶的花瓶砸落下来,只觉得两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酸麻不已,可当他抬起眼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女子,就又觉得一点也不辛苦了。 只要月儿能欢欣点,他累点算什么,反正在她跟前,他永远都只有包容顺从的份,折腾就折腾吧,他甚至还颇为享受且乐此不疲。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手臂都快要没了知觉,才终于听到她满意的轻哼一声,继而放下了笔,大发慈悲道。 “好了!你可以动了。” 他浑身的肌肉都松了松,在李玉和进忠的帮扶下,才终于了却一身障碍物,重得轻松自由身了。 甚至都顾不得揉捏一下酸痛的手臂,就大步走了过去,看着她画中很是滑稽逼真的自己,颇为忍俊不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温声夸赞道。 “月儿画的真好,像我。” 高晞月懒洋洋的倚在他怀中,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眨呀眨,随即嫌弃的把他扔在了一边,嘀咕道。 “不好看,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穿花盆底鞋的,下次你找人做了换上……” 弘历:“……” 他有些汗颜的捂住了她的眼,而后低头轻柔的吻在了她的唇上,闷声闷气的问道。 “月儿,那样太丢人了,可不可以不要?” 高晞月瞬间变了脸,冷声质问道。 “所以你之前说听我的话又是哄骗我的?” 弘历猛然一惊,识相的连连摇头。 “当然是真的,是真的,我穿,我穿……” 她又立马阴转晴,笑嘻嘻的横了他一眼,格外矜傲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 瞧着她格外明媚娇艳的笑颜,弘历也跟着弯唇笑了笑,很是无奈的喟叹一声,可心中却溢满了欢喜。 罢了,他总是被她拿捏,可他偏偏乐在其中。 迎着窗外有些刺目却温暖的光线,他眸色柔和,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这次倒是没顾她装模作样的反抗,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你又不听话了……” 床帐落下,他俯身堵住她鲜艳的唇,含糊不清的说道。 “月儿,床上君子可不是说说而已,除了这里,旁的哪都随你……” 衣衫尽褪,不同于方才百依百顺的包容温和,他此刻格外的肆无忌惮。 只能听到一阵格外令人耳热的女娇男喘声,甚至隐隐约约有暧昧的声响,不绝入耳。 “弘历!唔……你怎么这样啊……” 弘历一点儿也没有让着她,将自己满腔的情意与欲念,尽数都给了她,一点都不能遗漏。 她到底还是受不住,没一会儿就娇声娇气嘤嘤抽噎起来,他却还是不为所动。 “弘历,你过分,走开……” “不走……” 须臾,她又软声唤了一句。 “元寿……” “……好。” 他要如何才能抵挡的住,他怎么也抵挡不住的。 …… 入了夏,不过才半年的功夫,高晞月就被明旨册封为皇后,还是孝慎皇后的亲弟弟富察傅恒在朝堂上接连上奏,以至于朝臣们虽不解纳闷,却也没人胆敢置喙。 毕竟此举虽不合规矩,可先皇后的富察家不在意,而皇上也早就置六宫为无物,独宠于皇贵妃高氏,封为皇后也是时间早晚问题,更别说人家皇贵妃的家世也不低,没瞧见那老谋深算的高斌正面不改色的站在一旁吗?那可是人家嫡亲的女儿! 是以,弘历便从(迫)善(不)如(及)流(待)的下旨册封,顺便任命傅恒作为正使,极尽隆重的举行了册封仪式。 自此,高晞月便成了乾隆朝的第二任皇后,大清朝的第一位汉人皇后——虽说已经抬了旗,可也挡不住高家乃是正儿八经的汉人的事实。 加封高斌为一等承恩公,恩尚荣耀高氏一族。 …… ------------ 第80章 高晞月(31)完 在延禧宫的海贵人诞下五阿哥后,弘历只撂下了一个“永琪”之名,就没再靠近了,也并没有晋了她的位份。转而想起了被冷落许久的四阿哥永珹,思来想去,还是送去了储秀宫给舒贵人,玉牒也改在她的名下,晋为舒嫔。 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起码舒嫔能讨月儿欢心,给她个孩子作伴也好,让她更尽心竭力的敬着月儿,哄着月儿。 意欢自是喜不自禁,她如今不在意圣宠和名位,只想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非常,如今竟也有了一个孩子相伴,当真是欢喜不已。 而如懿赶来了延禧宫看望正在月子中的海兰,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模样,温声安慰道。 “你莫要多思。” 谁知海兰却并不在意,还极为欢欣的摇了摇头,虚弱的笑着说道。 “姐姐,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永琪是我们的孩子……” 如懿愣了愣,看着那仍在襁褓中的稚童,陡然间升出一股亲切感,她也笑了笑,低声叹道。 “好,我们的孩子,永琪要快快乐乐的长大才好……” …… 高晞月与意欢在御花园中闲坐了许久,才相携着站起身慢悠悠的走着,她随口问道。 “照顾永珹,你可还吃得消?” 意欢目光亲切的看向她,而后弯了弯唇,笑得很柔和。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第一次照顾这么小的孩子,永珹真的很可爱,昨日还学会叫了额娘……” 瞧着她这般清冷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高晞月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垂眸好似瞧了眼自己的小腹,复又笑道。 “可不吗,你本就是他名正言顺的额娘。” 正走着,前边却望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却是大阿哥永璜,高晞月隐约打量着,他像是比半年前又高了一头,更俊秀了些。 永璜目光微凝,走过来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给舒嫔娘娘请安。” 听着他恭恭敬敬的唤着皇额娘的模样,高晞月眉梢微挑,倒也没说什么。 “免礼吧。” 一旁的意欢轻柔的搀扶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转瞬间便与他擦肩而过。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永璜转过身,目光幽深的看着那个格外纤弱的身影,须臾,便垂下眼,好似发出一声格外懊恼的叹息声。 额娘,贵额娘,皇额娘……怎么着都是个额娘。 ……真没意思。 …… 陪着她到了永寿宫,看着殿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意欢就非常自觉的退了出去,回储秀宫哄自己乖巧的便宜儿子去了。 高晞月刚抬了抬脚步,就瞧见他大步的走了过来,接着便攥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低声轻语的问道。 “累不累?” “我又不是面团捏的,怎的连走几步路就累了?” 被她娇嗔的呛了回来,弘历讪讪的摸了摸鼻尖,笑道。 “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担心你。” 又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 “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了,快坐下歇息一会儿。” 这次她倒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宫墙内有一片阴凉处,正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瓜果点心和热茶,她略觉疲懒的坐了过去。 太医刚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另一边的进忠也领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和宫女走了进来,让她们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他躬身走了过来,恭声道。 “皇上,娘娘,这是内务府新挑出来的几个,让娘娘瞧着哪个顺眼,就留下哪个在身边伺候。” 弘历随意的点了点头,自从月儿当了皇后,永寿宫确实该添几个奴才了,哪怕给她逗逗趣,能解个闷也是好的。 “行啊,走近些,本宫仔细瞧瞧。” 高晞月瞬间来了精神,在茉心星璇还有双喜莫名幽怨的目光中兴致满满的看了过去,打量了几眼,突然间眼睛一亮。 “怎么还有你?” 弘历眉头微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觉是近些时日常来永寿宫送花的那个宫女。 他不太喜欢,因为这个宫女每次看月儿的目光都让他莫名不舒服,不知尊卑。 没理会他莫名的敌意,卫嬿婉忍住心底的窃喜,走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一礼,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奴婢卫嬿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半年多过去,好似养的好了些,她的模样也分外俏丽了几分,倒是让高晞月多瞧了一眼。 “你不是在花房吗?” 卫嬿婉手心都冒了汗,心跳声如擂鼓般砰砰作响,若是,若是能留下照顾娘娘就好了,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她会对娘娘很好很忠心的……她垂眸遮住过于灼热的目光,有些迟疑的轻声道。 “奴婢,奴婢攒了些银子,让嬷嬷把奴婢送进了这个队伍中,娘娘,奴婢不该这样……” “你想来永寿宫当差?” 卫嬿婉还没来得及重重的点头,就被弘历连忙打断。 “月儿,该诊脉了。” 他才不想这么个心怀不轨的人跑来永寿宫当差,月儿是他一个人的,岂能容旁人觊觎?哪怕是女人也不行。 高晞月本就心大,就这么被转移了话题,看着一旁胡子老长的太医正神色深沉的诊脉,她仰头对上弘历格外缱绻的目光,就听得那太医突然上扬的语调。 “……少阴动甚,往来流利,指下圆滑,如珠走盘,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啊!胎像业已稳固,娘娘身子也温养的极为……” “当真?!” 高晞月唇角微扬,倒是还坐得住,可一旁的弘历已经快欢喜傻了,手足无措的就把她抱在怀中,又摸了摸她尚且平坦的小腹,语无伦次的说道。 “月儿,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看着他掩饰不住的狂喜雀跃,高晞月也笑了笑,而后轻哼一声,移开眼不看他。 “你又不是头一次有孩子,怎的还装模作样这么欢喜?” “好月儿。” 弘历温柔的将她揽在怀中,低头毫不避讳的吻在她的发顶,柔声道。 “我是真的欢喜,你和我们的骨肉,都是我此生珍宝,无人可比拟……” 得此喜讯,李玉进忠乃至于永寿宫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的,只有方才被忽视而失落不已的卫嬿婉眼睛亮了亮,脆声道。 “皇后娘娘,奴婢最近学了许多孕期按摩的手法,还有药膳与吃食的做法,奴婢还会唱昆曲给娘娘解闷,奴婢还会很多……” 眼瞧着弘历的面色越来越黑,高晞月忍不住轻笑一声,在她暗含期待的目光中,一锤定音。 “那你便来永寿宫当差,为……二等宫女。” 卫嬿婉方才提着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她只觉得好似听到了冰雪融化的声音,咧开嘴笑了出来。 二等宫女还不算特别好听,也不够亲近娘娘,一等宫女,掌事嬷嬷,她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爬到娘娘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完) 后记: 孝昭纯皇后高佳氏,乃乾隆朝第二任皇后,大清朝第一个汉人皇后。 初封为贵妃,得宠一时,后冷遇。 乾隆六年,复宠,于养心殿养病月余,帝明旨封为皇贵妃,独宠之。 乾隆七年,孝慎纯皇后富察氏病逝,半年,帝下旨册封皇贵妃为皇后,犹独宠之,经年以往,从未有变。 同年八月,皇后有孕,帝大喜,特大赦天下。 次年五月,皇后诞下皇六子永瑚,帝甚爱之,周岁册为太子。 乾隆十三年,科尔沁求娶嫡公主,帝封崇庆太后之女姮缇为固伦柔淑公主,和亲科尔沁。 乾隆二十五年,帝传位于太子,携太上皇后退居圆明园。 史料记载,帝曾有云:皇后乃朕此生爱重之珍宝,无有比拟。 乃孝昭纯皇后,高佳氏。 (完) ------------ 第三卷:甄嬛传—雍正反骨过重 ------------ 第81章 富察贵人(1) 【挽挽,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循声望去,施挽眉头微蹙,便瞧见轮回镜走来的那个女子着实有些奇怪。 旁人无不都是光鲜亮丽,或是清新淡雅,可她却是披头散发,仪容颇为狼狈。 她起了些好奇之心,便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那女子瞧见她便目光一亮,有些许局促的跑了过来。 “你,您真的是仙女娘娘吗?能打败妖魔鬼怪的那种吗?” 施挽这才透过凌乱的发丝瞧见了她的模样。 她长着一张俏丽而雍容的脸,乍一看颇为富贵张扬,可神色却极为瑟缩,眼中透露出几分灼热的期待,又像是有些不敢冒犯的害怕。 观她言行举止稍显混乱,好似有那么些受了惊吓的病症,施挽唇边笑意清浅,语气温柔又轻缓的安抚着她。 “你只需知晓,我能让你如愿,好姑娘,说一说你所求为何吧。” 女子的情绪奇异的轻缓平缓了下来,看着她那双柔和缥缈的眸子,有些微怔,不由自主的开口说道。 “我,我要报仇,我要把她们那些妖魔鬼怪都打死,她们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该死,都该被欺负,她们……” 她语无伦次的诉说着心中强烈的愤恨和诉求,以一个死去的灵魂之态,在这个好似能涤清所有污垢的神奇地方,她思绪逐渐清晰,终于慢慢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之处。 原来她,她竟然是吓疯了的,她不是个正常的人…… 她不受控制的回顾着自己短暂的一生,像是一个话本子一般,她就是里面最典型的丑角,所以明明没有作什么大恶,却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看着眼前好似天仙似的美人,她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用她那不是很聪明的脑子捋清了所有厌恶的人,急急道。 “我叫富察佩筠,是皇后害了我的孩子,还有安陵容,甄嬛,我向来胆小,惧怕鬼神,可甄嬛报复于我,将我吓疯了,我进了冷宫……”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对着那双柔和至极的眸子,她有些莫名的拘谨,声音放小了些。 “谢谢你肯帮我,我要害过我的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想要保住我的孩子,我知道我不算什么纯善的好人,也曾在甄嬛失宠时折辱过她,但我才不后悔,我不稀罕做装模作样的好人,哪怕是个轻狂的坏人也无妨,但我还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让皇上只喜欢我一个人,这样才能打败甄嬛,打败皇后……要让习秋也过得好一点,要成为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太后……” 说到这里,她有些羞赧的住了嘴,小声道。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呀?” 施挽弯了弯唇,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 “你会如愿的。” 轮回镜亮了又灭,转瞬间,便空无一人。 …… “贵人,您脸上的妆好似有些花了呢……” 耳边一声状似无意的小声提醒,佩筠定了定神,抬眼望去,便瞧见一个模样清秀、神色怯懦的女子,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猫叫。 【挽挽,她要保住孩子,我就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你要小心些那只猫,她们会害你的】 团团的声音添了几分急切,夹杂着周围众人的嘈乱声,佩筠缓缓的垂下了眼。 手中正握着那被动了手脚的香粉,不远处是虎视眈眈的黑猫松子,身旁是拥挤的人群,须臾,她目光微凝,神色骄矜道。 “既然安常在喜欢,那我就送给你见识见识皇上的恩宠,这可是你轻易摸不着的!” 眼看着安陵容面色苍白一片,她刚站起身,就听到不远处的敬妃讶异道。 “欸?松子这是怎么了?” “喵呜!” “啊!快躲开!” 随着几声尖叫声响起,那只发狂的猫直直的扑了过来,佩筠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香粉盒打开扔在了安陵容的身上,随后便心下默念。 “团团,护住我的肚子。” 【挽挽你放心好了,我还给你开了痛觉屏蔽】 她被一股极大的冲击力道扑倒在了地上,而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呼,下一刻,满脸惊惶的甄嬛就被迫扑了过来,险些砸在她的身上,即便及时躲开,却还是被猫爪划伤了脖子。 “啊!好疼……” “我的肚子好痛啊!啊……” 佩筠也捂着肚子蜷缩在了地上,佯装腹痛难忍的凄声呻吟,余光却瞧见那只发了狂的猫又嗅着香粉的味道,猛的扑向了还没来得及将香粉盒扔掉的安陵容。 “啊!我的脸!” 她瞬间发出一声惨叫,那锋利的猫爪子径直的划向了她的侧脸,留下力道颇深的血痕,那一张本就只算清秀的脸,如今更是一片鲜血淋漓,犹为可怖。 现场一片惊惶的混乱,慌乱之下,跌倒踩踏的不在少数。 一场大戏唱到眼下这个地步,功不可没的皇后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连忙故作焦急的站出来主持大局。 “快来人,把富察贵人先抬进景仁宫后殿!再去请太医,龙胎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 因着是现场唯一一个怀有龙嗣的嫔妃,佩筠便被安排在了最里面的床榻上,无人打搅,受伤的甄嬛和安陵容则是与一众人待在殿外。 她便捂着肚子不停地喊疼,听起来极为凄惨。 直到一众太医赶了过来,皇后本欲让心腹章弥为佩筠诊脉,以确认龙胎究竟有没有顺利落掉,可几近毁了容的安陵容满心绝望悲痛的拉住了她的衣袖,哭喊着哀求她,她无奈之下,又怕她惊惧之下胡言乱语,只好让章弥留下给她瞧了瞧伤口,而后随意指了一个面生的进了内殿。 反正在她看来,那个孩子是注定不会留下的,怎么着也保不住。 那人便是温实初。 虽瞧见甄嬛伤了脖子极为担忧,可到底他也不能违抗皇后的命令,更不能当众展现出对嬛儿的关心,只能规规矩矩的躬身走了进去。 乍一进去,就听到一阵极为高昂的痛呼声,可偏偏那嗓音极为轻软悦耳,更是掩饰不住中气十足,听起来……倒是不太像一个濒临滑胎的虚弱之人。 他脚步微顿,便走上前去,低着头恭声道。 “微臣温实初,给富察贵人诊脉。” 正说着,他就放下了手中提着的药箱,掏出一条极为轻薄的帕子,就要覆在她伸在床边的手腕上,可目光触及那如凝脂一般的皓腕,忍不住怔了一下,而后慌乱的回神。 “小主,微臣冒犯了。” 下一刻,就小心翼翼的伸手上去,宁心静气的为她诊脉。 —————— —————— PS:富察贵人的名字我查了下,有说叫仪欣的,也有说叫佩筠的,她在原著中是两个人物的糅合——恬嫔杜佩筠与秦芳仪,所以这里就用佩筠这个名字了~ ------------ 第82章 富察贵人(2) “温太医,我的孩子如何了?” 清脆上扬的嗓音里含着几分哀戚的试探,倒是让温实初愣了一下,因为,手下的脉象虽有些虚乏无力,却并没有重创的危险征兆,但她却一直在喊疼。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医术究竟是不是有遗漏之处,更是沉心静气,如此一来,倒是引起了她的不满。 “你为何不回话?我腹中的皇嗣会不会有事?!” 像是突然间展露了本性一般,她清越的声音中难掩轻狂,连声质问。 “你这太医是不是医术太差,还是个哑巴,怎的连个脉象都诊不出来?也忒过没用了些!” 她的语气格外盛气凌人,可却莫名的并不引人厌烦,温实初手指微动,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抬眼看了过去。 而后便是不可抑制的失神。 眼前的女子生的雪肤丽貌,云鬓峨峨,姿容娇艳无匹,穿戴颇为华贵不凡,雍容矜贵,眸中含着几分显露的怒气,眼波流转间,如同映着宝石光辉,犹为鲜艳夺目。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与她不满的目光直直相对,才堪堪回过神来,继而便是慌乱且狼狈的垂下了眼。 不知是因着冒犯的惊吓,还是失礼的恐慌,他的心跳瞬间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久不平缓。 “回小主……” 无端的,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干涩的意味,气息微重,低声回禀道。 “您的脉象虽过于虚乏,可却是于龙胎无碍的,日后用心温养着便好。” 听他这么一言,佩筠面色稍缓,转眼瞥向他微垂的帽檐,眸光微闪,接着便是不安且蛮横的开了口。 “可我怎么觉得浑身都难受,尤其是肚子好疼,定是狠狠地动了胎气吧?” “你莫不是诊错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温实初虽不解她为何频频腹痛,却也不敢疏忽,转而更为静心的探查她的脉象。 耳边是她听起来极为清脆的呼痛声,他没敢抬头,指尖却微颤,电光火石间,他好似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方才来的路上便隐隐听闻,此次祸患乃是一只猫所导致,可却直直的扑向了身怀有孕的富察贵人,在场所有嫔妃,明明只有她一人有孕,却还是……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而在宫中,极端的巧合,那便算不上巧合了,只能是人为的蓄意…… 所以,富察贵人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佯装如此痛苦,想要降低那背后的有心之人的防备与谋算吗? 他心底思绪百转,只觉得自己够到了真相,却也是叹息不已。 没想到,自从有孕之后而变得轻狂傲慢的富察贵人,如今都有了这般的爱子之心了,当真是为母则刚。 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那极为生动鲜活的一眼,让他不由得心下稍乱,竭力的定了定神,已然是有了主意。 “小主说的极是,是微臣疏忽了,细细诊脉,发觉小主脉象沉细无力,濡养无源,虚涩燥急,乃是被重物大力冲撞之下,胎像极为不稳,隐隐有滑胎的征兆,需得卧床静养,精心调理,兴许……能保全龙胎。” “如此说来,我的孩子,竟有可能保不住吗?” 佩筠微微坐起身,神色惊惶不已,定定的看着他,眼中的害怕担忧遮也遮不住,好似方才的蛮横都全然不存在了一般,让温实初呼吸微窒。 须臾,他移开了眼,清俊的轮廓微微紧绷,继而低声许诺道。 “贵人放心,微臣自会竭尽全力。” …… 殿外的杂乱声不停歇,耳边听着安陵容绝望的呜咽声,皇后头痛欲裂,心中暗骂无用之人,面上却安抚道。 “定要给安常在用最好的药……” 她垂下眼遮住冷意,余光扫向内殿,好似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女子的哀嚎声,瞬间安下了心。 无论如何,只要今日能落了富察氏的胎,那所有的筹谋都没有白费……代价也没有白丢。 太后的猝然到来让她心下一紧,连忙掩饰住所有不该有的情绪,一脸焦灼的迎了上去。 “皇额娘,怎的劳动您辛苦来一趟……” 瞥了她一眼,太后强压着心中的滔天怒意,冷声道。 “哀家若是不来,怎会得知皇孙将要不保呢?” 皇后搀扶着她往里边走着,直到她心里如明镜一般,却并不十分害怕,只作出一副自责愧疚不已的模样。 “都是儿臣的错,本是好心邀众位妹妹们赏花玩乐一番,却不想松子这般发了狂,还伤了富察贵人和莞贵人……都是儿臣的疏忽失职,还请皇额娘恕罪。” 听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模作样的虚假推诿,太后心里着实是厌恶不已,可因着她的姓氏与身份,还是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保住她的身份,为她扫清所有不利的线索。 “你身为皇后,当然有失察之罪。” 她深吸了一口气,扫了眼围成一堆恭恭敬敬的嫔妃,着重放在了脸上一片血肉模糊的安陵容身上,拧眉移开了眼,叹息道。 “太医可进去了?” “已经进去了,定会尽力保住富察贵人腹中龙胎,皇额娘莫要过于忧心。” 她语气是说不出的慈悲哀婉,太后眼皮跳了跳,没再回应。 一旁的安陵容心里恨的发抖,即便章弥再如何委婉伪装,她自己也是清楚的,这般深的伤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留疤的,她怕是毁了容了,本就不算受宠,如今她这辈子都要毁了! 即便她牺牲到了这等地步,而在皇后口中却始终是个不值得一提的蝼蚁,一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 前途的黑暗,脸上的灼痛,将要毁容的惊惧,让她压抑不住心底阴暗情绪的滋生,不停地发酵涌动,她开始控制不住的迁怒怨恨每一个人。 她恨所有人,怨恨皇后威胁挑唆她行害人之举,怨恨富察贵人将那个动了手脚的香粉盒扔到了她身上,怨恨就在她身旁的敬妃没有及时拉开她,更怨恨的是甄嬛瞧不起她、折辱她,才会让她不得已倒向了皇后的阵营,才会有今日的设局巨变,才会遭此横祸。 那些人,都是罪魁祸首! ------------ 第83章 富察贵人(3) 等温实初躬身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紧紧的落在了他身上。 心里有些忐忑的焦灼,太后急急的开了口。 “富察贵人的龙胎保住了吗?” 迎着或明或暗、或怨憎或好奇或阴狠的目光,温实初唇角微动,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那一双鲜活的眸子,他定了定神,垂下头恭声回禀道。 “回太后娘娘,富察贵人的腹部受了重物的冲撞,脉象虚浮,热淤在里,气血亏虚,心肾寸弱,龙胎极为危险,似有滑胎流产之像……” 听到这里,皇后的神色微不可察的松了松,手中拿着的帕子借由捂嘴的动作,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太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是心火难消,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而围观的嫔妃们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可惜几句,甄嬛更是正被太医搭腕诊脉,脖颈间一片刺痛,无暇理会太多。 只有安陵容虚虚的捂住了受伤的半边脸,眼中却流露出快意的怨毒,可温实初剩下来的半截话,倒是让她快意不起来了。 “……好在微臣来的及时,施了针,是以,富察贵人虽有滑胎之像,但龙胎到底是暂时保住了,只是贵人的脉象沉细无力,胎像极为不稳,日后怕是需要卧床静养,许能保龙胎顺利降生……” 他话音刚落,太后就先松了一口气,隐晦的瞥了眼隐约有些僵直的皇后,她眉头微蹙,眼中警告般的冷意划过,后又看向一脸恭顺的温实初,温声嘱托道。 “如此甚好,你能保住了龙胎,便是有功之人,医术更是不错,你叫……” 温实初连忙躬身行礼,恭敬道。 “回太后娘娘,微臣温实初。” “好,温太医,哀家做主,日后便由你来看护富察贵人这一胎,你可定要保住皇嗣能平安出世,届时皇帝和哀家的封赏必不会少。” 听着她好似和蔼慈悲的一番话,温实初心下一凛,急忙应了下来。 “微臣遵旨。” 皇后这边刚暗自恼恨没能得逞和太后的刻意敲打,而这个时候,给甄嬛诊脉的太医却是一脸喜色的走上前来,给她禀报了一个“双喜临门”。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莞贵人此乃喜脉,已然是身怀有孕了!” “当真?!” 皇后先一步惊呼出声,震惊懊恼的神色不似作假,在太后抬眼看过去时,才稍稍有所收敛,赶忙担忧的描补道。 “那莞贵人的龙胎可有大碍?” “贵人身体康健,且腹部没有受到撞击,只是动了些胎气,于龙胎无碍,好生休养便是了……” 太后这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面上也带了些笑意,转而看向了一脸恍惚惊喜的甄嬛,却是对着皇后说道。 “当真是喜事一桩,莞贵人孕育龙胎有功,皇后是后宫之主,定要护好她这一胎,莫要再出现今日这般的意外灾祸。” 皇后强忍住内心的激愤,面无异色的笑了笑,应了下来。 “皇额娘说的是,儿臣定会尽好后宫之主的责任……” 自觉的已经敲打过了,太后又多宽慰了几句受惊的甄嬛,嘱托了一番让富察贵人回宫精细的养着,又最后看了一眼皇后,这便转身出了景仁宫。 华妃与曹琴默对视一眼,而后又双双移开了目光。 皇后又操持起了那张温和慈爱的假面皮,走到了正身怀有孕的甄嬛跟前,状似欢喜的关怀道。 “莞贵人倒也是因祸得福,富察贵人的龙胎许是不稳,你便怀上了,若是皇上知晓了,定然龙颜大悦。” “皇后娘娘,富察贵人也定会无虞的,嫔妾也着实没有想到,竟是有了身孕了……” 甄嬛正沉浸在将要为人母的喜悦中,垂下眼,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的小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与安陵容眼中闪过的暗芒。 华妃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撇了撇嘴,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讽刺道。 “富察贵人的孩子刚要没了,莞贵人的孩子就来了,怎知你的孩子是不是克人家呢?” 说完她便身姿摇曳的往外边走去,一句告退也没有说,曹贵人打量了一圈众人的神色,便走上前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皇后眉头微蹙,甄嬛的脸色也不好,不过有了孩子的好心情还是冲淡了那些不悦,转而又欢欢喜喜的伸手摸了摸肚子。 而低调的站在一侧的温实初也抬眼看向了她的腹部,明明她含笑的模样清丽一如往日,可他的眼前却总是浮现方才那个颇为跋扈的娇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慌乱的垂下了眼,指尖却微微发颤。 …… 皇后为表现自己的宽和贤淑,本欲将佩筠留在景仁宫休养的,可她却闹脾气似的想要回延禧宫,皇后面上看似无奈的应下,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的。 毕竟,如今她的龙胎可算得上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温实初虽说的好听,可或许也就是个随时都有可能落胎的命了,这个时候留在景仁宫,即便她并不出手,在太后的眼中她怕是也脱不了干系,更是让皇上对她不满。 眼下她这般自己闹着要离开,那可就不关景仁宫什么事了,自然也不关她这个皇后的事,是富察氏自己福薄,留不住皇嗣。 …… 延禧宫。 佩筠佯装虚弱的躺在了床上,面色有些微的苍白,可一双眸子却极亮,眉眼精致,乌发雪肤,五官漂亮至极,堪称为一副琼姿花貌。 她的贴身宫女习秋担忧的凑了上来,看了眼四周无人,才小声问道。 “小主,您真的没事吗?可奴婢听说是好大一只猫撞了上去……” 抬头瞧了她一眼,佩筠极为骄矜的摇了摇头,而后压低声音抱怨道。 “习秋!你注意点,可别暴露了我是装的。” 习秋还是放不下心,一张清秀的小脸皱巴巴的,苦哈哈唤出了她还未出阁时的称呼。 “格格,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温太医就靠得住呢,咱们又不跟他相熟……” 佩筠好似有些僵住了,继而掩饰般的喃喃道。 “我,我们也跟他没什么恩怨啊,再说了,就算他说出来,我也只是为了腹中孩子的平安,皇上想必也不会说什么的……” 恰在此时,延禧宫最伶俐的跑腿丫头桑儿跑了进来,急急禀报道。 “小主,奴才听说,皇上从养心殿出来,便直直往碎玉轩去了!” “什么?!” 佩筠瞬间面色大变,柳眉倒竖,很是不平的喊道。 “明明我腹中的孩子还是受了苦的,凭什么皇上还要先去碎玉轩!” 紧接着,她拧眉看向一旁已然是有了预感而战战兢兢的习秋,颇为蛮横的吩咐道。 “习秋,你快去,把皇上抢来延禧宫?就说,就说我不大好了,快去!” ------------ 第84章 富察贵人(4) 临近傍晚,余晖尚存,天色一片昏黄。 胤禛正面色沉沉的坐在龙辇上,他合上了眼,浓眉微蹙,轮廓透着一股紧绷的冷峻意味。 轿辇摇晃的幅度极小,几近平稳,正往稍显偏僻的碎玉轩而去。 自养心殿繁忙的政务稍歇,他这才知晓了午后景仁宫发生的闹剧。 富察贵人历来娇蛮,不合他心意,更别提自有孕之后便频繁霸道截宠,嚣张至极。但他膝下子嗣凋零,富察氏又是少有的满人嫔妃,自然是极为看中她腹中之子的。 本欲去往延禧宫抚慰一二,可却又乍然得知莞贵人竟因祸得福,也有了孕信,他心下便起了波澜,毕竟甄氏知书达理,文采斐然,颇为得他宠爱,更别说……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了。 选择哪边必定是毋庸置疑,他并没有过多犹豫,便吩咐摆驾碎玉轩。 至于毁了容的安氏,则是压根就没入耳,就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行至御花园,便听到一阵极为嘈杂的响声,他心下不悦,睁开眼沉沉望了过去,就瞧见一个宫女挣脱了阻拦的侍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急哀求道。 “皇上!奴婢是延禧宫富察贵人身边的习秋,我们小主突觉腹痛难忍,怕是龙胎不大好,求您去瞧瞧小主吧皇上!” 瞧着她的神色极为焦灼,不似作伪,胤禛瞬间心下一紧,沉声道。 “摆驾延禧宫!” …… 佩筠正闲适的躺在床上,时不时的翻身打个滚,哪里有一丁点儿不适的样子。 连团团都有点羡慕了,它也想在床上舒适的打个滚,看起来软和极了,定会很舒服。 眼巴巴的看着她极为欢快的玩了一会儿,团团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道。 【挽挽,皇帝来了,你小心一点哦】 耳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佩筠连忙佯装虚弱的平躺了下来,口中还时不时的呼痛几声,作足了样子,只是假的到底是假的,她的呼声难免显得过于中气十足了些。 刚踏进门的胤禛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接着便大步走了进去,面色微沉,眉宇间含着不轻的担忧。 “如何了?” 他嗓音里透出几分急切,不甚明显,漆黑狭长的眸子锋芒不减,抬眼望去的同时,也几近走到了床边。 “太医呢?” 习秋急忙的跟了上来,压抑着心中忐忑的慌乱,恭声回应道。 “回皇上,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快要到了。” 胤禛却并未应声,因着他垂眸看向了床上的女子,恰巧对上了她悄悄睁开的一只眼,三目相对间,一股莫名的微妙气氛在弥漫。 当场被抓包,佩筠也只觉得有些尴尬,索性半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许的苍白,伸出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而后又攥住了他的手晃了晃,娇声娇气的抱怨道。 “皇上,您总算来看嫔妾了,嫔妾今天受了好大的惊吓呢,肚子到现在还在疼,不过一看到您就好多了……” 看在胤禛的眼里,她神态颇为娇俏,却又带着几分做作的成分,只是那张脸却犹为出挑,仿若枝头海棠,娇艳夺目,丰神冶丽,是怎么糟践也掩盖不住的光采。 他眸色微深,那只手却并没有随之收回,片刻的沉默后,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龙胎无事?是你用来诓骗朕的手段?” “嫔妾没有!” 佩筠有些心虚的眼神躲闪,随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理直气壮的扬起了头,正对着他幽深的眸子,故作可怜,声音极为轻软,眉宇间却夹杂着说不出的张扬妩媚。 “皇上,那只猫太凶残了,嫔妾直接就被用力扑倒了,嫔妾真的被吓到了,肚子好疼……” “您还不先来看嫔妾,莞贵人的龙胎好好的,一丁点儿惊吓都没有受到,可怜的明明是嫔妾和肚子里的孩子才对……” 她不算什么聪明人,明目张胆的在他跟前抱怨且上眼药,眼波流转间的狡黠并不隐晦,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蠢兮兮的意味,却莫名的不惹人厌烦。 胤禛被她攥住的手没有挣脱,只指尖微微动了动,须臾,他面色不变,微微俯下身,与她漂亮灵动的眸子对视,问道。 “当真还疼?” 佩筠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他,却察觉不出什么不同,他模样倒是颇为俊逸,朗目疏眉,风华如月,只是时常沉着一张脸,威势颇为摄人,就犹如此刻。 被他目光沉沉的瞧着,佩筠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纤细的手却试探性的勾住了他的手指,放柔了声线,好似虚弱的说道。 “疼的,皇上,见不到您就更疼了,想必是腹中的孩儿想皇阿玛了……” 听着她的张口胡诌,胤禛唇角微抿,到底还是没有反驳,手中的那块肌肤软嫩无比,触碰间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面色冷肃,继而缓慢的直起身来,侧目看向殿门口恭敬侯着的苏培盛,吩咐道。 “你亲自去碎玉轩一趟,告诉莞贵人,朕晚些再去看她。” 苏培盛神色微怔,连忙躬身应了下来,低垂着头退出了正殿,待走到殿外,这才露出了脸上的惊诧,暗暗咋舌。 皇上待莞贵人的心思他是最清楚的,不说荣宠过甚,那也是曾许过椒房之宠的。毕竟,有那张肖似纯元皇后的脸摆在那,在这争奇斗艳的后宫中,那位就轻易输不了。 眼瞅着今儿莞贵人也有喜了,皇上颇为喜悦,而富察贵人向来是个依仗着腹中龙胎嚣张轻狂的主儿,这一招没少使过,可皇上竟先暂且抛下了莞贵人,转而先是留在了延禧宫? 这会儿皇上的心思,他已然是有些猜不透了,却还是极力往标准答案上凑。 想必,皇上定是怕皇嗣有损?毕竟,虽然富察贵人不安分了些,可怎么着肚子里也是皇上的子嗣,照如今宫里皇子公主的稀缺程度,皇上必定稀罕期盼着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便直起腰,大步往碎玉轩走去,想到近日与他多接触了几回的同乡崔槿汐,脚步又匆忙了些。 ------------ 第85章 富察贵人(5) 见他果真留了下来,佩筠眸光一亮,神色娇憨的又晃了晃他的手,颇为得意洋洋道。 “嫔妾就知道皇上不会走的,皇上真好……”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撒娇卖痴,胤禛那只手微微动了动,摆了摆另一只手让宫人都退下,而后,却是突然间冷斥出声。 “以龙胎的安危来邀宠,富察氏你大胆!” 猝不及防的厉声训斥吓到了佩筠,她神色怔怔,目露茫然,却还是下意识的攥紧了他的手,须臾间,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反驳道。 “皇上,嫔妾没有邀宠,嫔妾分明是截宠。” 她这般坦诚且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让胤禛愣了一下,继而拧眉看向她,可对上那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眸,怕是有再多火气也都浇灭了,更遑论……他也并非就有火气。 “放肆!” 他到底还是慢吞吞的收回了手,负于身后,神色冷淡的瞧着她,可指腹却是无意识的微微摩挲着,而后沉声道。 “你身怀龙嗣,岂能如此轻狂刁蛮?于宫闱之中肆意争恩截宠,不守规矩体统,着实是太过跋扈……” 可对着他的冷脸看惯了,佩筠反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了,她眨了眨眼,察觉到湿气弥漫,便仰起头委屈巴巴的控诉道。 “那皇上都不来看嫔妾,嫔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上却只顾着莞贵人有孕之喜,何曾想起过嫔妾?莞贵人不争是因为皇上什么都给了她了,可皇上不喜欢嫔妾,若是再不争不抢,怕是皇上早就忘了嫔妾这个人了,嫔妾和孩子怕是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不料想她会说出这一番话,胤禛垂眸定定的看着她,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满是委屈,看着他自以为浅薄的女子竟也颇有一番玲珑的爱子心思,看着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尽数袒露,看着她极美的面容如海棠泣露般华美动人…… 他心里掀起了些许涟漪,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绷得更紧了些,佯作不悦状。 “照你这么说,朕便是那昏庸之君,毫无慈父之心,而后宫的御嫔们也都尽数成了洪水猛兽、妖魔鬼怪?” 佩筠撇了撇嘴,却又试探性的复又攥住了他的衣摆,小声嘀咕道。 “皇上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可后宫那些人分明就是一群妖魔鬼怪,只是不在您跟前暴露罢了……” 胤禛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坐在了床边,瞧着她陡然间亮起来的眼睛,忽而问道。 “在朕跟前这么编排她们,就不怕朕动怒厌恶于你吗?” “那皇上会吗?” 他离得近了些,佩筠很会顺杆往上爬的揽住了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的倚在他的怀中,并没有被推开,她扁了扁嘴,语调有些上扬,可分明是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委屈的。 “嫔妾说的都是实话,皇上不要生嫔妾的气,也不要厌恶嫔妾,以后不说了便是。” “嫔妾这次是佯装不适才把皇上请了来,可午后在景仁宫,嫔妾却是真的差点失去了这个孩子,嫔妾实在害怕极了,想见到皇上……” 胤禛的面色始终没有和缓,即便知晓她本性轻狂,即便他如今并不愿因着这桩事而迁怒于她,即便眼下心里因着她痴缠的行径并不十分平静,可他始终是极重规矩的,似这般,无论如何也不能惯着富察氏恃宠生娇。 “今日朕不与你计较便是。” 垂下眼与她亮晶晶的目光相对,他还是不急不缓的开口敲打道。 “日后定要瑾守本分,恪守成规,莫要再做出这种出格的……” 正说着,他突然间瞳孔微缩,很是震惊的看着突然间贴上来的女子,一股馨香袭来,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的鼻尖,唇上轻柔软嫩,亲密相贴,而后一触即分。 他面色沉沉瞧不出情绪来,只是眸色微暗,看着女子漂亮极了的灵动眉眼,沉默无言,可气息却微不可察的重了些许。 佩筠唇角弯了弯,并无一丝怯怕的意思,还拉着他的手掌放在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煞有其事的试图说服他。 “皇上,嫔妾还怀着龙胎呢,龙胎很是虚弱,就不能有点特殊待遇吗?别人要谨守本分是自然的,可嫔妾今日是遭了罪又受了惊的,那皇上是不是应当好好的补偿补偿嫔妾,以示安抚呢……” 感受着手底下的温热触感,胤禛有些微微的僵直,因着那凸起的地方正孕育着他的皇儿,他的子嗣,而这女子笑起的模样又太过娇美惑人,让他不由得愣了许久,才缓慢的开口,斥道。 “胡闹。” “尽是歪理邪说。” 这般态度,已然是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了。 她并不以为意,反倒很是得意的总结道。 “歪理还是正理,只要能说的动皇上,那就是好理。” “皇上觉得嫔妾说的对吗?您愿意听吗 ?” 胤禛拧眉不语,面色不变,搭在她小腹上的手却突然间轻轻的揉了揉,颇为珍视,迎着她亮晶晶的目光,他唇角微动,却始终还是没有出声。 下一刻,门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习秋慌乱且恭敬的禀报声。 “回皇上,小主,太医到了。” 他顺理成章移开了眼,听着她不满的娇哼声,心思莫名,沉声道。 “进来。” …… 温实初提着药箱走进内殿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了略显紧绷的氛围,他瞬间心下一紧,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走上前躬身行礼。 “微臣太医院温实初,参见皇上,参见小主……” “礼就免了,快过来瞧瞧富察贵人现下究竟如何了,龙胎可有大碍。” 被帝王略带些沉郁的声音打断,他连忙站起身往前走去,心里却一阵忐忑的打鼓,莫非是皇上发现了富察贵人……应当不会。 他跪在了床前,看着眼前伸出的那双雪白的皓腕,不由得眼皮一颤,刚拿出一张薄薄的帕子盖在其上,就听到那张狂且娇气的小主突然间好似虚弱不堪的开口道。 “温太医,我肚子还是有些疼,我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你当时能妙手回春的保住他,眼下定也可以……” 温实初霎时间心下一紧,刚搭在她腕上的指腹微僵,抿唇不言。 这嚣张且有恃无恐的小主竟当着皇上的面这般提醒他,告诉他,救人救到底,他们如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让他当初心软了呢? 不过片刻的沉默,他垂眸恭声道。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 第86章 富察贵人(6) 一片过于冷肃的氛围中,温实初凝神静气的诊着脉,感受着指腹下格外强劲的脉搏,他眸色微动,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并帕子。 “龙胎如何?” 耳边传来帝王看似冷肃的询问声,里边却暗含着担忧,他心下一凛,微微垂下头,恭恭敬敬的说着不沾边的谎话。 “回禀皇上,贵人白日受了冲撞和惊吓,龙胎似有流产的迹象,不过好在得以保全,只是……小主的身子颇为虚弱,需得卧床细细调养一段时日,微臣再开几服药喝下,才可保龙胎无虞……” 他话音刚落,佩筠就像是找到了倚仗一般,扯了扯那帝王的衣袖,娇哼道。 “皇上,您听听,嫔妾今天可是真的受了好大好大的罪了呢……” 那声音极为清脆,刻意压低了些,又颇为娇软,温实初垂下的眼睫微颤,却竭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感受着身旁女子的看似张扬实则委屈的心绪,胤禛侧目看了过去,正对上她潋滟的水眸,心中一阵波动,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他表达怜惜的方式便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对着温实初沉声吩咐道。 “即刻开了药煎来。” “微臣遵旨。” 温实初略显僵硬的站起了身,低垂着头躬身退了下去,走出了殿门,才揉了揉跪的酸痛的膝盖,可想起方才的欺君之语,神色微微紧绷。 须臾,他叹息一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都已经做了,但愿富察贵人的龙胎能平安生产,但愿皇上不会知晓,或是,知晓了却并不在意。 那截雪白的皓腕纤细羸弱,轻软的声音还犹在耳,他提着药箱,有些愣愣的大步走上前。 “欸?温太医?你走错了,门口在这边。” 他的脚步僵滞了一瞬,这才缓慢的转过身,走到习秋身边低声道了句多谢,便大步走远了。 习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怪怪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是犹为担心殿内的小主,皇上在里边这么久都没出来,小主不会露馅吧? 是小主得了皇上的爱重,还是直接被拆穿了?那可就不妙了,毕竟,本就是抢的莞贵人的恩宠,小主定会被旁人嘲笑的。 殿外的习秋忧心忡忡,可殿内的二人却并不是她所设想的那般剑拔弩张、隐隐对峙,反倒是颇为宁静。 只有她很是清越的嗓音试探性的在耳边盘旋。 “皇上,您今日多陪嫔妾一会儿好不好?” 胤禛不语,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便伸出手碰了碰,轻微的蹭了蹭,随即又收回,垂落在一旁。 一边不经意的摩挲着,一边又颇为出神的想着,富察氏倒是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就连那肌肤都这么柔嫩纤滑,往常他入后宫少了些,看重甄氏的时日多了些,倒是少见她这番姿貌。 他并没有许诺她会陪着她,但到底也并没有转身就走,须臾,侧目看向她,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低声道。 “养好身子,莫要任性。” 佩筠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察觉到他一片冷肃的坚决,并无软化的迹象,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语气蔫蔫。 “知道了……” 这般低落的模样倒是与方才的张扬得意判若两人,胤禛眸色微动,并未置一词,面色却不如先前冷硬了。 …… 碎玉轩。 随着苏培盛传完口谕退了出去,甄嬛脸上强撑着的笑意才堪堪落了下来,霎时间变得失落无比,又颇为哀怨。 崔槿汐和流朱搀扶着她坐在了榻上,瞧着她的脸色不对,便低声安抚道。 “小主莫要多思多虑,眼下养好龙胎才是最要紧的……” 瞧了瞧四周无外人,她才又接着说了起来,只不过声音压的更低了。 “富察贵人今日受了冲撞,龙胎险些不保,状况怕是不好,皇上多看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罢了,您莫要往心里去为难自己。” 流朱眨了眨眼睛,她心思单纯,只能连连附和道。 “是啊小主,您别难过,皇上最喜欢的肯定还是您啊。” 听她们这么一言,甄嬛轻叹一声,神色很是低落的轻声喃喃道。 “我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只是……从前皇上从不会为了旁人先抛下我,富察贵人是可怜无辜不假,可是,可是我也已经身怀有孕了啊……” “我也受了伤,以我们的情意,我以为他会先来看我的……” 这般矫情的话一说出口,崔槿汐神色一滞,松开了搀扶住她的手,顿了顿,还是低声提醒道。 “小主,今日是温太医给富察贵人诊的脉,真真切切是假不了的,那位元气大伤,龙胎随时都有流产的征兆,皇上即便先去安抚一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明知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可许是有了孕加被猫划伤,再加上可能有留疤的风险,甄嬛还是止不住的心下黯然,却只能强行按捺住。 “罢了,我等着便是,皇上,总不会不来的……” 崔槿汐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掀了门帘走进来的浣碧抢了先,她一脸愤愤不平,并不收敛的谩骂道。 “什么安抚,还不是富察贵人使人截了小主的宠?皇上那本是要来我们碎玉轩的,却被她装模作样的找理由哄骗了过去,这个时候了,她还当真是一点都不安分,狐媚惑主,跋扈截宠,也不说为自己腹中的皇嗣积点德……” 崔槿汐瞬间面色一变,拧眉看向她,低声制止道。 “浣碧姑娘,万万不可胡言。” 本来甄嬛一时间被她说进了心窝子里,觉得心绪难平,可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连忙厉声训斥道。 “浣碧,富察贵人是小主,又怀着龙胎。是你能编排的吗?更别说皇上,你竟这般不懂规矩,便罚你两个月月钱……” “小主……” 浣碧不服气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对上她刻意冷下来的脸色,又只能梗着脖子应了下来。 “……奴婢认罚。” 瞧着她好似老实了下来,甄嬛也松了一口气,合上了眼,接着便又是无穷无尽的低落思念,又很是酸涩。 皇上怎么能不先来看她呢…… ------------ 第87章 富察贵人(7) 景仁宫。 剪秋匆匆进了殿内,瞧着好似一片恬静从容的皇后,便低声将所闻禀报。 得知皇上舍了碎玉轩而去往延禧宫,皇后却并不十分惊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自顾自的提笔落墨,大开大合的写了几个大字,而后将笔放下,才道。 “富察贵人是满军旗,又怀有身孕,皇上自是应当看重的,莞贵人即便是再盛宠优渥,也得退一射之地。” “只不过……” 她唇角笑意浅淡,眼中流淌着几分亮光,颇为满意的喃喃道。 “富察贵人这一胎……注定是要留不住的,就任由她张狂几日,又能如何呢?” 剪秋也笑了笑,连声附和道。 “娘娘说的极是,富察贵人张狂愚蠢,乃无福之人,自然保不住千尊万贵的皇嗣……届时滑了胎,也只能是怪她太过于浅薄跋扈,怪不得旁人……” 皇后眼中的笑意更甚,她抬起眼看向窗外,望着明媚的天色,挑眉道。 “莞贵人依仗着那张脸才得了恩宠,可笑还沾沾自喜于自己冰雪聪明,这般自傲之人……”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剪秋,眸光幽深,意味深长道。 “不管怎么说,莞贵人到底是遭了罪,又身怀龙胎,脖子上的抓伤可谓是白玉微瑕,怕是会……惹了皇上的忌讳。” “去瞧瞧安常在还中不中用,若是不成,便让淳常在帮一帮莞贵人,好歹把伤疤给去了,也不耽误她恩宠不是?” 剪秋瞬间心领神会,脸上浮现笑意,恭声应下。 “娘娘放宽心,奴婢这就去。” 等到她的身影走远,皇后才轻嗤一声,瞧着空荡荡的景仁宫,又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好似怔怔的低喃道。 “本宫怕是如何也不能放宽心了……”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隐约看着,是大鸟带着小鸟叽叽喳喳的飞远,忽而,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端秀的面上一片冷凝,眼底涌动着若隐若现的疯狂之色。 “我的弘晖既已去了,那别的女人又凭什么平安生下皇嗣?晖儿都不在了,那你们……都该去底下陪他,都该死……” …… 延禧宫。 佩筠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床边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一股浓郁的药香环绕。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坐起身来,守在门口的习秋瞧见了,连忙走了进来,轻柔的搀扶她半倚在了床上,又关切的问道。 “小主,您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刚缓过神来,佩筠就四处瞟了一眼,却还是没瞟见自己想看到的,她瞬间柳眉微蹙,很是不满的质问道。 “习秋,皇上什么时候走的?他是不是去碎玉轩了?” 知道自己小主一直以来的脾气,习秋笑了笑,熟练的哄着她。 “小主莫气,皇上可没去碎玉轩,您睡下之后,奴婢瞧着皇上就坐在床边守着您呢,定是心疼怜惜您的,可没过多久,养心殿的小厦子来传信,说是有朝政要议,皇上便随即赶回了养心殿,还嘱托奴婢好好服侍您,压根就没往碎玉轩拐弯……” 听她这么一说,佩筠才算是神色稍缓,而后又轻哼一声,颇为得意。 “我就知道,皇上是在意我腹中的皇嗣的,莞贵人往日里就算再得宠又如何,还不是抢不过我……” 习秋有些哑然失笑,瞧小主这个说法,难不成皇上就是个货物,谁抢到算谁的? 这个说法可不能传出去,她们小主到底还是太过单纯了些,就是个小孩子脾性,虽爱争强好胜,其实骨子里是最是纯善无辜,胆子又极小,在深宫里怕是容易吃亏,她可得保护好小主平平安安的。 她虽不算十足的聪慧谋算之人,可怎么也算是富察家培养起来的,自小就服侍在格格身边,比起天真烂漫的格格,她怎么也能多上几个心眼,帮格格挡灾。 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想法,佩筠侧目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便能看到,当初被甄嬛以吕后人彘之言吓疯以后,皇帝派遣了太医来救治,而后便交由了皇后,皇后只觉晦气,没多久便把她迁入了冷宫中。 习秋当时是想求助宫外的富察家为格格主持公道的,可当时身为莞嫔的甄嬛地位尊崇,后宫众人落井下石,再有皇后有心借甄嬛的手打压华妃,便也对这桩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隐遮掩,所以,她的消息压根就传不出宫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忍着满腔不甘的愤恨随着神志不清的格格进了冷宫,细细照料多年…… 思绪回转间,她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 瞧见了一边放着的药碗,习秋这才想起来了什么,看了眼窗外无人,这才低声道。 “小主,依着皇上的吩咐,温太医煎了药来您还没醒,这会儿也放凉了,不过,温太医倒是还没走,又亲自煎了热的,正在小厨房候着呢,您要不要再嘱托几句……” 依着她的心思,还是不信任这个素昧相识的温太医,可既然他这两次足够配合,且帮了小主,那便暂且观望一二也好。 佩筠懒懒的点了点头,可有可无的随口说道。 “让他进来吧。” …… 等温实初又端着温热的药碗走进来时,抬眼望去,便瞧见了那极为娇美且目中无人的小主正倚在床边,随意瞥过来一眼,他的脚步便微微僵滞。 他只觉得,那双眼睛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漂亮,一时间,只出格又冒犯的觉得,他的心神好似都被吸走了一般。 按捺下心底陡然升腾起的不敬念头,他垂下了眼帘,走到了床前,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便跪了下来,恭声道。 “请小主服药。” 见女子并不出声,他声音压的更低了些,却极为恭敬。 “请小主服药,微臣遵循皇上旨意,给小主请脉。” 佩筠这才正眼看向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的半张脸,格外紧绷的下巴,轮廓隐约是清俊的,颇为儒雅。 “温太医。” 她唇角微翘,眼中也带着几分笑意,却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道。 “你帮了我两次,尤其是在皇上跟前。” “日后,你要接着帮我,不然,只一个欺君之罪,那你的脑袋……可就没有了。” 温实初瞬间呼吸一窒,略带着些颤抖的抬起头来,正对的是那双如琉璃般璀璨的眸子,正闪烁着挑衅且得意的光芒。 他唇角微动,到底一言未发,只清晰的知道的一个早该知晓的事实。 漂亮夺目,却也有着剧毒,会扎人的。 更可笑的是,是他主动插了手,上了贼船,可从来没有人强迫于他。 ------------ 第88章 富察贵人(8) 瞧着他有些狼狈离开的背影,佩筠不紧不慢的端起尚有余温的药碗,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神色没什么变化。 【挽挽,他目前动了心却不自知,系统检测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背叛你的,但系统也不是绝对的,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她并没有作声,眯起眼思索着,他究竟有多少可利用价值…… 习秋走上前,将沁了药汁的花盆拿到了床边,顺着微风,吹散了那一股药味。 “小主,这温太医真的可靠吗?” “奴婢这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到底是不甚相熟,若不然,让老爷想法子送进宫一个靠谱的……” 佩筠瞧了眼她格外担心的样子,懒洋洋的又躺在了床上,骄横的解释道。 “他要是敢背叛我,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 “更何况,是太后指定的他看护我的孩子,若是有了任何闪失,他都别妄想逃脱干系,何须劳烦阿玛。” 无奈之下,习秋也只好被她说服了,却还是暗自多关注几分,多防备了几分。 …… 同住延禧宫中的两个嫔妃,境遇堪称为一暖一寒两个极端。 东侧殿温暖如春,西侧殿却冷若冰霜。 听闻皇上专程来看了富察贵人,并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离开,西侧殿里怨天尤人的安陵容更是愤恨不已。 她蜷缩在床角里,压根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她知道,她的脸毁了,即便是章太医给他开了最好的药,甚至涂上了舒痕胶,也救不回来了。 日后那几道疤痕也会一直跟着她,就算没有如今这么狰狞,可也是决计不可能再得宠了,皇上不会宠幸一个脸上有瑕疵的嫔妃。 她只能在后宫蹉跎,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被人作践,看着别的女人得宠,得尊荣。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过得这么凄惨,那些加害过她的人却能依旧这么肆意呢?她们凭什么不得到报应? 是甄嬛糟践她,看不起她,她才倒入了皇后的阵营;是皇后的威胁加指使,她才着手用香粉与松子害龙胎;是富察贵人将那盒香粉扔到了她的身上,才引来松子划脸;是敬妃冷眼旁观没有将她拉开,才让她脸上血肉模糊,彻底的毁了容…… 都是这些人的错,若非如此,她如何会陷入如此黑暗的境地里? 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涂了药的丑陋伤口,只摸到一片凸凹不平,一阵刺痛袭来,她僵硬的收回了手,心底的恨意前所未有的浓烈了起来。 宝鹃有些瑟缩的站在门口,不敢靠的太近,可当瞧见剪秋走了过来的时候,还是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一声。 “小主,剪秋姑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看您了。” 闻言,安陵容呼吸都好似停滞了一瞬,面色有些许的狰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无论如何,她眼下是绝对不能与皇后反目的,也不能失去皇后的庇护,就算她要报仇,也要借一叶大旗做伪装,让她们一个也跑不了。 “进来。” 她的嗓音极其嘶哑不堪,一点儿也听不出来是那个因着有一副好嗓子得宠的安常在,像是磨了一层砂砾一般,干涩不已。 剪秋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目光着重的放在了她的脸上的伤处,心里暗暗摇头,并不看好能恢复如初。 想起皇后的吩咐,她佯装担忧不已的模样,唉声道。 “小主这次是遭了大罪了。” “若不是富察贵人这般猝不及防的……您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不过,小主您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了章太医,定会给您用最好的药材来治疗,多养些时日,定会恢复如初的。” 安陵容心底一片冷意,面上却是瑟缩的瞧了她一眼,含着泪怯懦的问道。 “剪秋姑姑,皇后娘娘当真是这么说的吗?我的脸真的会好吗?” 剪秋语气顿了顿,不自觉的升起一股轻视,强行遮掩住,温和且客气的回道。 “自然会的,小主放宽心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 安陵容哽咽着侧过了脸,低声道。 “多谢皇后娘娘。” “小主,您这次遭此横祸,莞贵人可也不无辜,眼下她却是得意非常……” 听着她字字句句的挑拨离间,安陵容眸光微闪,可这次倒是颇为认同。 何止是甄嬛不无辜,你们所有人都不无辜,你们都是罪魁祸首。 良久,她好似十分胆怯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我家中有一祖传秘药,名为舒痕胶……” 剪秋瞬间眼睛一亮。 等她走后,安陵容独自一人待在黑暗的殿中,心里的所有阴暗念头在不停的发酵。 …… 甄嬛有了孕却让富察贵人截了宠这一事,翊坤宫中的华妃得知却是颇为扬眉吐气,甚至于幸灾乐祸。 富察贵人是个仗着肚子里的龙胎就目中无人的蠢货,她自是不喜欢,可追根究底,她最厌恶的还是盛宠不衰且屡屡与她作对的莞贵人甄嬛。 甄嬛自从御花园与皇上相识得宠以来,便是恩宠优渥,更是一度超过了她,甚至踩着她的颜面往上爬。 几回拉扯下来,再加上沈眉庄的假孕风波,她们早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不死不休的局面,眼下有她的笑话可以看,她巴不得呢! 富察氏向来蠢笨,这次倒是干了一件让她解气的事,是以,她半躺在软榻上,吃着冰凉的西瓜,只觉得浑身都舒爽了起来。 “富察贵人的龙胎倒是懂事,只可惜了,被莞贵人给克了,啧啧啧……” 她骄矜且得意的开了个口,一旁的曹贵人眼珠子一转,连忙笑眯眯的接了个话茬。 “娘娘说的极是,富察贵人能够孕育龙胎,本是有福之人,却被莞贵人这么一冲撞,龙胎多半是不保,可莞贵人却怀上了身孕,想必是两人相克……嫔妾说句忌讳的话,这莞贵人怕是颇为晦气呢……” 这话倒是说到华妃心里去了,她快意的挑了挑眉,嗤笑道。 “可不是吗,本宫瞧她生就一副晦气面孔,指不定招来什么灾祸呢……” “呸!” ------------ 第89章 富察贵人(9) 胤禛那日着实是分身乏术,西北战事吃紧,他又是接连在养心殿中夙兴夜寐,无暇顾及后宫,只派人去延禧宫与碎玉轩送了赏赐以示安抚, 待到终于松懈下来,已然是五日后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被冷落了几日的甄嬛,是以,出了养心殿的门,便吩咐摆驾碎玉轩。 坐在几近平稳的轿辇上,他合上了眼,面上忙碌多时的疲乏方才显露出来,可一想起那日延禧宫中娇艳鲜活的女子,心里就又无端的荡起一阵波浪涟漪,久不停歇。 “皇上,碎玉轩到了。” 耳边是苏培盛的恭声提醒,胤禛缓慢的睁开了眼,神色莫测的停顿了良久,这才下了轿辇,负手踏进了张开的大门。 * 殿内,甄嬛正坐在床前,低头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变化的小腹,满脸失落。 自从她有孕以来,皇上当真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就连富察贵人都曾受到过帝王垂青,而她得到的……却也只不过是与延禧宫相差不大的赏赐罢了。 可那金银之类的俗物本就不是她所喜,她自幼便有女中诸葛的美称,也自诩为此,自觉并不是浪得虚名。 她最喜欢的是诗词歌赋,向往的是两情相悦,从不愿委屈自己。 未入宫之前,她便暗自拜佛求愿,要嫁与世间最好的男子,后来被选进宫,本以为此生无所指望了,却没想到……竟与皇上相识相知。 皇上博学多才,又俊逸绝伦,后来更是给了她后宫女子皆是羡慕嫉妒的盛宠优渥,她如何能不动情肠呢? 也是后来她才终于发觉,她求的愿或许早就实现了,皇上不就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吗? 或许也只有这般雄才伟略的皇上,才能称得上最好吧?才能配得上她立下的陈愿,不使她明珠暗投,蹉跎一生。 本来一切都极为顺利,她自入宫便费尽心思低调的避宠,后来御花园中与皇上品诗吹箫,是何等的快活。 她虽隐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却并没有声张,仍旧佯装不知的与之相交,果真换来了他的另眼相看与万般宠爱。 当初虽屡屡受华妃刁难,可她心有成算,又有皇上的暗自帮扶撑腰,也没怎么落于下风,甚至隐隐凌驾于华妃之上了。 可自从眉姐姐被陷害假孕争宠之后,皇上许是迁怒,或是怕她求情,已然是冷落了她许多了,而如今她已身怀皇嗣,竟也比不过富察贵人的孩子…… 她正伤春悲秋间,浣碧快步走了进来,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 “小主,皇上来了!” 甄嬛愣了一下,随后笑意浮现的站起身来,扶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往外迎去,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多了几分哀怨的惆怅。 甫一踏进殿内,胤禛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脚步一顿,到底还是走了进去,面色沉沉,瞧不出什么明显的欢喜,声音却是放缓了些,只道。 “朕这些时日朝政繁忙,无暇兼顾,孩子如何了?” 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边走去,甄嬛虽欢喜,却还是有几分恹恹的埋怨的,佯装娇嗔道。 “四郎看重富察贵人腹中皇嗣,又忙于政务,一连多日……” “还以为,四郎把嬛嬛给忘了呢!” 闻此言,胤禛侧目望去,瞧着她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这般作色,不由得眸光微敛,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乏味。 荣宠多时,甄氏到底是心大了,恃宠生娇这类,以她往日的心性来说,不该如此,眼下却也还是做下。 他面色极为冷峻,随即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目光,坐在了软榻之上,方才沉声道。 “你若是重规矩些,朕自然不会忘了你。” 瞧见她面色陡然间苍白了起来,又缓了缓,好似在安抚道。 “好好养胎便是,富察贵人身子弱,皇嗣不稳,朕自然要多看顾几分。” 他这番话说完,甄嬛提着的心终于暂时放了下来,瞧着那举手投足间难掩威仪的君王,她唇角紧抿,这才发觉伴君如伴虎的真正含义。 往日里皇上待她亲厚,自相见起便给了她盛宠优渥,除了装病避宠那段时日,她在这宫中还真没有什么不顺心之时。 可这会儿却是将她有些发飘的心气拉回了些许,心里又是觉得委屈不已,原来皇上对她千好万好,可突然间露出了帝王威严,倒是让她一瞬间无所适从了。 “嫔妾知道了,富察贵人此番遭了罪,皇上宽慰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甄嬛自然不是蠢人,调整了混乱的思绪,又捡着得体的话说上几句,便让略显紧绷的氛围松快了几分。 瞧着他神色稍缓,又微微侧过身,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脖子那块被划伤的伤口,本意是想引来帝王的心疼怜惜,可怎料胤禛却是眉头微蹙,声音又沉了几分。 “怎的还伤到了?” 以为他是怜惜继而有怒,甄嬛垂下了眼,神色哀戚,带着几分故作柔弱的坚强。 “嫔妾不知被何人推了一把,后来,又怕伤到富察贵人,便以身挡住了那只发狂的猫……” 她颇为可怜的娓娓道来,可那倾诉之人却并没有按着她设想的思路走。 胤禛眸色愈发阴沉,瞧着脖颈上力道划伤的血痕,隐约还蔓延到了下巴处,那就像是一张完美无缺的仿写画卷,猝不及防的多了几道污渍……便不像它赖以为生的原作了。 赝品若是有朝一日不像原作了,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 目光在几道血痕上打转了一瞬,他目光上移,好似温声道。 “如此美貌岂可辜负?朕派人送些去除疤痕的药来,多涂上几日,应当是有用的。” 甄嬛突然愣了一下,有些怔怔的看着他,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红着眼泣声道。 “原来皇上竟这样在意嫔妾的容貌吗?” 胤禛无言,只定定的瞧着她含泪的眼睛,却好似透过这一幕,望见了另一副更灵动鲜艳的画面,那般的轻狂与放肆,却让他生气不得。 须臾,他站起身来,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莞贵人,务必要将你最珍贵之处,仔细妥帖的收好。” 迎着她怆然且委屈的目光,下一刻,他便抬步离开,只漫不经心的沉声道。 “好好养胎,朕改日再来看你。” 徒留甄嬛怔怔的盯着他远去的身影,而后捂住了脸,摸到一片湿润的泪痕,她的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 第90章 富察贵人(10) 出了碎玉轩的大门,胤禛便停住了脚步,神色在光线的笼罩下,不甚清晰。 苏培盛摸不清主子的想法,也没想到向来得宠的莞贵人竟也留不住皇上,他更是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躬下身来,恭声试探道。 “皇上,可要起驾回养心殿?” 片刻的沉默后,那本就极为低沉的声音更显得莫测。 “去延禧宫。” 苏培盛心下一惊,随即连忙应声。 “嗻,摆驾延禧宫!” …… 随着龙辇逐渐远去,崔槿汐眉头微皱,先于浣碧一步走进了殿内,瞧着默默垂泪的小主,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安慰道。 “小主,眼下腹中皇嗣尤为重要,您得仔细自己的身子,把伤口养好……” 她话音刚落,甄嬛就抬起了头,面色微沉,遮不住眼中恐慌的怒气。 “槿汐,你也觉得皇上只在意我的美貌吗?” 不等回应,她又移开了眼,故作从容的喃喃自语道。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在聪慧与才华面前,美貌只不过是点缀罢了……” 听着她强行挽尊的自我安慰,崔槿汐唇角微抿,久久无言,只状似无意的瞧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心绪极为复杂。 照她来看,这句话,后宫嫔妃谁都可以说,谁也都有底气说,只有莞贵人甄氏不可以。 原因无他,她是见过纯元皇后的,也蒙受过些许恩泽,更是知晓皇上对其怀念爱重之深,多年过,愈发深厚。 而甄氏模样虽好,却有幸与纯元皇后的容貌像了几分,神韵也似了几分。 皇上百般追思亡妻,如此这般机缘之下,甄氏才算是得了圣宠,乃至于一枝独秀。 是以,紫禁城的所有嫔妃都可以说以色侍人不好,唯独她不可以。 因为,旁人得宠起码是因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样貌才情,只有她,是真正的依仗着与先皇后相似的容貌,而非她自己。 眼下她既说出这般话来,倒是无端的让人贻笑大方了。 崔槿汐缓过神来,垂下了眼遮住不该有的情绪,只低声抚慰道。 “小主心里有成算便好,皇上怎会不顾您的心意呢?左不过是近些时日公务繁忙乏累罢了……” 听着她熟练的安抚,甄嬛情绪稳了稳,而一旁的浣碧却是轻哼一声,愤愤不平道。 “什么公务繁忙,我看皇上又去了延禧宫的方向,定是富察贵人又蓄意截宠,小主你脖子上又受了伤,损了容貌,皇上看了心里肯定不舒服,那可不就被得逞了吗……” “浣碧!” 崔槿汐是着实没料想她会这般口无遮拦,连忙急急的打断了她。 “在小主跟前,说话也不忌讳着点!” 被她这么一训斥,又看向甄嬛惨白的脸,浣碧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心下有些疲惫,崔槿汐还是放轻了声音,低声细语道。 “小主,想必是富察贵人胎息不稳,皇上忧心也无可厚非……” 然而甄嬛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只是低下了头,攥着衣角的那只手都在微微发抖,随后,又开始自顾自的捋清思绪。 无论如何,皇上当初待她的情意不是假的,想必眼下只是暂时被富察贵人痴缠迷惑而已,她得保住她的孩子平安降生,把伤口养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应当不是只看重她的容貌,可白璧微瑕尚且值得可惜,那她脖子上有了伤痕,皇上不愿美貌被辜负,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并不就代表着皇上不爱重她,是她着相了。 她才情不弱,智谋更是顶尖,自是有信心不止有外露的美色,皇上喜欢她的容貌,却也被她的才智吸引。 她怎么会与寻常以色事人者相类呢?这也太过荒唐,也太过折辱了她。 心里这般想着,她逐渐说服了自己,垂眸看着平坦的小腹,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 延禧宫。 佩筠午睡小憩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却瞧见了床边竟坐了一个人。 她所有的困意瞬间全都消散,一双漂亮的眸子亮如繁星,一把扑进了面前人的怀中,声音难掩雀跃。 “皇上!你终于来看嫔妾了!” 在她抱过来的一瞬间,胤禛心下猛然一紧,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柔的揽住了她的腰身,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是沉下脸训斥道。 “本就胎息不稳,也不知道忌讳着点,伤到了可怎么办?” 对着他的冷脸,佩筠并不以为意,反倒是抿起了唇作委屈状,理直气壮的回道。 “那谁让皇上这么多天不管不顾的?” “嫔妾还以为你都把人家忘了呢,哼,人家不去截宠你就不知道来啊,太过分了……” 明明是说着相差不大的话,甚至富察氏更为倒打一耙的嚣张越矩,可胤禛却惊奇的发觉,他并无一丝在甄氏跟前的不悦与烦闷,而是莫名其妙的愉悦和舒心。 他不愿去深想究竟是为何,只垂下眼来,看着怀中女子娇艳欲滴的灵动模样,好似有一丝躁动和雀跃悄悄爬上了心头,像浸入湖面的小石子,轻轻的跃动了一下。 良久,他才没什么威严的轻斥了一句。 “放肆。” 瞧着女子那漂亮且暗含不服气的眼睛,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遮住了那不经意就撩动他心弦的源头。 “似你这般,忒没有规矩了些。” 话音刚落,他手下一僵,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正微微眨合着,尽数都戳在了他的手心上,既痒且麻,且不止这里痒。 佩筠轻哼一声,却并没有挣扎,而是双臂张开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贴的更近了些,尽管瞧不见他的神色,却能察觉到他的气息愈重,她唇角微扬,不服气的反驳道。 “那皇上说,怎么才叫有规矩?” “嫔妾整日都待在宫里不出门,不争不抢,也不喜欢皇上,更不想得到圣宠,只一个人领着腹中孩儿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再被欺负,被折辱,那样就叫规矩了吗?” “那我才不要守那样的规矩,我要活的自在……” 正说着,她好似越想自己越有理,就把覆在眼前的那只手拍了下来,而后仰起头,轻轻的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受到他浑身一僵,她并没有放开,反倒是轻轻的用牙尖研磨着,而后含糊不清的问道。 “皇上,你就说,嫔妾说的有没有道理……” 胤禛面色霎时间变得紧绷隐忍,抚在她后颈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呼吸急促了一瞬,他从唇齿间艰难溢出两个字。 “胡、闹!” ------------ 第91章 富察贵人(11) 两人离得极近,属于女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鼻尖一股若隐若现的馨香萦绕着,他只觉得心跳好似在这一瞬间猛然加速,从喉结处传来的酥麻一股脑的淌过全身。 他周身的气息渐渐沉了下来,好似有欲望在浸入干扰,久久无法平息。 “富察氏……” 胤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她猛的搂紧,小心越过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呼吸极为粗重,声音也变得嘶哑不已。 “松开。” 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佩筠总算是收了神通,抬起眼悻悻的看向他,又抿了抿唇,试探性的问道。 “皇上,您生气了吗?” 胤禛不语,只目光幽深且浓暗的盯着她,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人觉得侵略性极强,似恼非恼,有点……像是要吃了她。 她有种突然间被锁定扣住的感觉,不由得讪讪的笑了笑,随后又伸出手,在他脖间微微濡湿的地方揉了揉,笨拙的讨好着。 “皇上,嫔妾,嫔妾不是故意要损伤龙体的……” 瞧着她眉眼间几欲要溢出来的娇媚绝艳,胤禛眸色微暗,突然颇为短促的笑了一声,罕见的开口取笑道。 “你是想说不是故意……而是有意的?” 看出他心情不算糟糕,佩筠眼睛一眨,就开始顺着杆子往上爬了,转而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故作娇弱道。 “皇上,您怎么能这么来揣度嫔妾呢?” “嫔妾怎么敢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你冤枉我。” 他顺势托住她的腿弯,将她娇小的整个人直接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引起她一声惊呼,四目相对间,眼中一片隐晦的灼热。 “往日里,你便是这么装腔作势的吗?” 听出他意味不明的质问,佩筠撇了撇嘴,目光游移着小声嘀咕道。 “皇上说什么呢,听不懂一点啊……” 胤禛险些都要气笑了,他眉头微蹙,抚在她后颈的那只手绕到前边,沿着女子精致的下巴往上,放在了唇边。 “当真听不懂?” 略显粗糙的指腹微微磨蹭着殷红的唇,对着她茫然的目光,本就不平静的气血更是翻涌,他低低的喘了一声,却犹自克制住,只道。 “朕不信,当真不信。” “说什么呢……” 她到底心思浅,眉宇间的心虚遮都遮不住,却还是强作镇定,这颇为莫名的可爱,倒是让他弯了弯唇。 按捺下心里的渴望,他沉沉的舒了一口气,那只手自腰间转过,覆在了她微隆的小腹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又低声问道。 “皇儿如何了?” “什么?” 佩筠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这会儿又是依赖性的依偎在他怀中,本就清甜妩媚的声线压的更低了些,倒像是在撒娇。 “皇上,温太医说胎息还不太稳,嫔妾日日都要喝那些苦药汁子,着实是受了大罪了,皇儿更是遭罪呀,你可能好好的补偿补偿我们母子才好,要不然,嫔妾可不依……” 听着她放软了声音的撒娇卖痴,胤禛面上不显,可眉宇间却说舒缓了许多,心里也颇为受用,仔细点扶住了她的腰身不让她乱动,他轻咳一声,沉声问道。 “那你便说说,想要朕怎么补偿你们母子?” “那就多了去了,单看皇上舍不舍得了,要是不舍得,嫔妾说了也没用,要是舍得,嫔妾不说也有用,那人家到底说不说也没什么用嘛……” 这般叽叽喳喳的废话连篇,虽说声音极为悦耳,可胤禛还是听得头疼不已,拧眉看向她依旧喋喋不休的小嘴,忍着想要将它堵上的念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那就说点有用的。” 突然间被他打断,佩筠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好似古井无波的眸子,更是郁闷的低下了头,声音也是恹恹的。 “那皇上就看着给点吧,什么都行,不挑……” 本来活泼跳脱的小夜莺突然间合上了嘴,眼角眉梢间都透露出一股闷闷的失落,胤禛瞬间心下一紧,莫名的,不想让她露出这种神情。 须臾,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凉凉的发丝触碰到手心,有些微痒,而后,他听到自己低声问道。 “想不想为嫔位?” 闻言,佩筠猛的抬起眼,眉眼间明明有些许雀跃欢欣,却还是佯装不在意的清了清嗓子,张口道。 “就,就嫔位啊?” 胤禛紧紧的盯着她目光飘忽的眼睛,忽而唇角微动,带出几分笑意的弧度来,好整以暇的问道。 “嫌少?” “就,那,那你说的是一个人的补偿,人家这是两个人都遭罪了,难道,难道不该给两份吗……” 她目光移开,凝脂玉般的面上微微鼓起,好似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低,却还是振振有词,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了,腰背挺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难道不是吗?” 她模样本就极美,是仿若枝头海棠一般的明艳夺目,眼下这副作态也分毫不显浅薄,只让被依靠的男人觉得她娇俏可爱。 眉如柳,目似钩,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眉宇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好似集结了紫禁城所有的灵气,才能养出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 胤禛眸色微暗,就这么直勾勾的瞧着她,对视间,心跳陡然间加快了起来,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并不粗暴,也并不温情,却莫名多了一股温柔缱绻的意味。 本就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一触即分,他只觉得喉间阵阵干涩,触及到她如春水的眸子,正怔怔的看着他,便更是不甚平静。 良久,他指尖微动,将她耳边的乱发一丝一缕的拢到耳后,望见她渐渐的红了脸,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没有躲避。 “嫔不愿……” 胤禛将她揽的更紧了些,又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腹,便好似轻描淡写的开了口。 “那就妃。” 他的动作越来越温柔,迎着怀中女子惊讶且欢喜的目光,心里的满足也不可同日而语。 他只能想象到,面前是一片幽深至极的大海,而他只是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的一叶扁舟,倏然间,突遇前方一阵波涛汹涌,一下子,便将他掀翻了个彻底。 或许,他是喜欢眼前女子的,也是愿意宠着她的。 他并不愿深究,只是,既如此,左不过是在他紧握着的权利之下,给她些应有的体面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 第92章 富察贵人(12) “封号为瑄,如何?” 佩筠有些怔愣,倏然间反应过来便是喜上眉梢,雀跃的睁大了眼睛。 “皇上当真要封我为妃?” “还要赐下封号?” 瞧着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胤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开始思索,难道往日里他就是这般吝啬小气之人吗?怎的就普普通通升个位份,她就高兴成这样? 许是被她的情绪沾染了,他唇边也多了几分笑意,冷肃的面色也柔和了些许,低声道。 “自然。” “君无戏言。” 佩筠本就被他揽在怀中,这会儿更是仰起头,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笑嘻嘻道。 “皇上真好。”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胤禛有些意动,心里更是掀起一阵涟漪,他眸色愈深,却强自按捺住,嗓音多了几分哑意。 “瑄为玉璧,价值连城,有尊贵浩大之意,灵气非凡……”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罕见的有些僵硬的赧然,却还是说出了口。 “以……筠儿这般的瑄瑰之姿,此字,倒也相衬。” 他是知道她的闺名为佩筠的,只是以往从未这般亲昵的称呼过,一时有些不自在罢了。 可如今既已唤了出来,却也突然觉得,这个名字,落在了唇齿舌尖上,莫名的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好似他们生来就该这么亲密。 这么想着,他唇角微动,低声道。 “筠儿……可还欢喜?” 他这么一问,佩筠终于缓过神来,唇角上扬,一张昳丽至极的脸像是朵开的极盛的海棠花花,雍容娇丽,鲜活灵动。 “喜欢!” “臣妾喜欢这个封号,这个位份!” 迎着他好似直勾勾的目光,她迟疑了一瞬,又补充道。 “也喜欢皇上!” 胤禛心绪这才缓转,心满意足的低下头,像方才那样,轻轻的吻在她的唇角。 …… 景仁宫。 皇后的手已经僵硬的拿不起筷子了,她看着对面面色冷峻的帝王,无端的生出一股荒唐凌乱之感,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皇上。” 她嗓音有些微微发颤,却还是竭力镇定下来,强笑道。 “富察贵人才有孕不久,就这般猝然封妃,怕是会压了福气,损了龙胎……” “无妨。” 胤禛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不含丝毫感情,让她瞬间僵住。 “即便不给富察氏尊荣,可那日在皇后的景仁宫……不也同样出了事?” 闻言,皇后心下一慌,连忙起身请罪,满脸惭愧的说道。 “皇上息怒,此事,是臣妾失职,臣妾无能……” “你确实无能。” 胤禛声音愈发冷淡,也并不叫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皇后,你该庆幸那日瑄妃腹中之子保了下来,不然,朕倒是真的不知皇后何曾贤惠,自朕登基以来,后宫中无一人平安产子……” “上不能统领后宫,下不能护着有孕嫔妃,毫无国母风范,却一心只知阻拦朕册封高位嫔妃,皇后,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皇上!” 听此重话,皇后这下是彻底的慌乱了,她面色惨白,抬起头哀声辩解道。 “臣妾绝无二心,只是,祖宗规矩不可违背,这才劝诫一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胤禛拧眉看向她,却不想听她再长篇大论了,他心下烦躁的很,只摆了摆手,一锤定音道。 “既然皇后觉得此事不合规矩,那朕便再加一条,莞贵人孕育皇嗣有功,册封为莞嫔,册封典礼先免了,待到瑄妃胎息稳固,再一同举行。” 他没等皇后再开口说什么,便直接不悦的拂袖而去,连背影中都透露出沉沉郁气。 皇后失神的跌坐在了地上,一旁的剪秋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低声安慰道。 “娘娘,您……” “剪秋,你听到了吗?皇上要册封富察氏为妃位,瑄妃,还给了她这么好的封号,难道……” 她有些怔怔的低喃着,良久,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推翻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富察氏向来轻狂愚笨,得势便猖狂。而皇上素日最爱的乃是温柔婉约的汉女,腹有诗书气自华,清高无尘,譬如甄嬛。 更别说,甄嬛还长了那么一张脸…… 平日里都不得宠的人,会因为肚子里揣了个龙胎,便让皇上这般精心维护,乃至于给她尊荣体面吗?恐怕不尽然吧。 难不成,皇上是为了护着甄嬛与孩子,才把富察氏抬出来吸引眼球? 毕竟,虽说方才皇上大手一挥封了富察氏为妃,可甄嬛却也跟着成了嫔位了啊。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皇上的心思向来难测,谁也不知他究竟因着姐姐而对甄嬛有几分爱重。 想必……只多不少。 这么一来,她猜测的或许无限接近于真相了。皇上许是真的为了甄嬛,为了不让她被人针对暗害,才让富察氏当了这个出头鸟…… 这么一想,她面色稍缓,却又突兀的低落了下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合上了眼低声喃喃道。 “莞嫔,这个封号着实不错。” “姐姐啊姐姐,我真的是恨你,为何你都死了这么久,还能让皇上这般念念不忘,甚至连与你颇为相像的甄嬛,也得了皇上不少的眷顾……” 虽说如此,她却还要靠着这个死去许久的姐姐,才能再皇上身边容下一席之地……如何能不悲哀呢? 须臾,她睁开了眼睛,眼底好似无波无澜,冷声道。 “既然瑄妃与莞嫔晋封之喜,便以本宫的名义送些贵重的赏赐过去吧,淳常在也该多去碎玉轩走走了……” 剪秋连连应声,后又迟疑的问道。 “娘娘,延禧宫那边……” “先不动。” 皇后站起身来,看着满桌已经冷掉的饭菜,又转头看向窗外,眉宇间明明是悲色,却又夹杂了几分狠厉。 “富察氏腹中子留不留得住,还是个问题,不足为惧,眼下最重要的——是莞嫔,万万不能让她的孩子降生。” 不然,她是真的毫不怀疑,皇上会将当初对姐姐生而夭亡孩子的愧疚和喜爱,全都放在了甄氏子身上,这对她来说,才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以皇上对甄嬛的爱重,这并不是她虚虚妄言。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恨意就愈发翻涌。 阴魂不散,当真是阴魂不散! ------------ 第93章 富察贵人(13) 后宫嫔妃们得知这一册封旨意,无不震惊哗然。 她们有猜测过皇上会不会多加安抚,会不会提了位份,但是着实没想到富察贵人竟直接越过嫔妃,摇身一变生了瑄妃娘娘了。 妃位主子在后宫中,身份不可谓不贵重。 不是华妃这等家世斐然,便是齐妃那等育有皇子且陪伴皇上多年,而瑄妃却只因为受了惊,皇嗣不稳,皇上就如此大加安抚,这般轻而易举的与她们平起平坐了。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寻常嫔妃们只是唏嘘感叹一二,而华妃宫里的瓷器这两天几乎是换了个遍,全都被她一怒之下砸了个稀巴烂。 恼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瑄妃这个名头太盛,一时间就连同样被晋封的莞嫔甄嬛都被忽略了,并没有多少人感到惊讶。也因此,皇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应当就是皇上此举的深意了。 可坚定猜测之后她心里就越愤恨,发了狠的想着,甄嬛腹中孩子绝对不能留! …… 碎玉轩中来了一位熟客。 “莞姐姐!” 甄嬛正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就听到一个格外清脆的声音,抬眼望去,赫然是活泼天真的淳常在。 她面上带了些笑意,暂且收拾起低落的心情,柔声道。 “淳儿,怎的这时候来了?” “莞姐姐,我担心你。” 方淳意小跑着走到了她跟前,俏丽略有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担忧,很是内疚的说道。 “我本该早就来看姐姐的,可是前几日我染上了风寒,嬷嬷说不让我乱跑,怕传染给姐姐,还有姐姐腹中的小阿哥……” “没事的,你的身子重要。” “哪里就一定是小阿哥了呢?我倒盼望着是个公主,乖巧可爱……” 吩咐浣碧与流朱去拿些点心和牛乳茶过来,甄嬛与她坐在软榻边上,面上并无异色,只是低下头看向小腹的瞬间,还是有些许期待的,只是想起那日皇上走了之后就再没来过,心里忐忑不已罢了。 “姐姐,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这几日没吃好……” 方淳意凑近了一些,拉住了她的手,好似很心疼的安慰道。 “莞姐姐,你这次受了大罪了,可幸好,皇上待你真好,还册封你为嫔位了!” 瞧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甄嬛只笑了笑,可眼底的失落与不平都快溢出来了。 即便是升了位份又如何呢?她只不过是个嫔位,而富察贵人却一跃成了妃位,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呢? 凭四郎对她的爱重,她竟连富察贵人这么一个轻狂张扬的草包都比不过,怎能不令她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她竟罕见的与皇后的猜测达成了一致,莫非,莫非四郎其实是在保护她?所以才会让傲慢无礼的富察氏挡在了她前头,为她吸引去所有的阴谋诡计? 越想越说的通,毕竟,先前她以为的两情相悦、两情缱绻都不是假的,四郎沉默内敛,冷漠少言,可她自认为是懂他的。 得宠那些时日对她千好万好,有时也会盯着她的模样微微出神,她察觉到过,总是频频暗自欢喜,所以,这种感情怎么会是假的呢? 原来四郎这般用心良苦……是她太过着相了。 在心里这般想通了之后,她神色舒缓了许多,低头的一瞬间却没瞧见,方淳意说到嫔位之时微闪烁了一下的眸光,稍纵即逝。 又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甄嬛扬唇笑了笑。 “好了,不说这些了,淳儿,有你最爱的牛乳茶和点心……” “好,还是莞姐姐好,我最喜欢你这里的点心了……” 方淳意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心意,笑眯眯的大口吃喝,待到过了一会儿,她眉头紧蹙,担忧的看着她脖颈间的伤处。 “莞姐姐,你脖子上的伤……” 甄嬛下意识的侧过脸,旁的太医再好,她用着也不顺手,更不称心,开的药也不敢全用。可想起近些时日被派去延禧宫无暇顾及她的温实初,莫名的有些恼火,却也不好对人言,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应当过几天会好些吧,左不过就是个伤痕罢了……” “不行。” 方淳意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眼里盛满了担忧。 “莞姐姐可不能留伤疤,皇上这么喜欢姐姐,定也是不喜欢白璧微瑕的。” 甄嬛略微一怔,正说着,就瞧见她便从身旁的贴身宫女手中拿过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了过来,很是真挚的说道。 “姐姐,这是我家里祖传的去疤药膏,名为舒痕胶,对去除疤痕最有用了,你每天坚持涂抹在伤处,不过一月,定当恢复如初。” 下意识的接过了那小盒子,甄嬛新奇的瞧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真这么神奇?” “莞姐姐放心用便是。” 方淳意笑嘻嘻的又吃了一块点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是天真烂漫。 “难不成,我会害姐姐吗?” “我可是你的好妹妹呀!” 甄嬛也笑了笑,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幼妹玉娆,更是没有一丁点防备,语气极其温和。 “好,那我就收下了!” “多谢淳儿……” …… 后宫众人或嫉恨或羡慕的声音传不到延禧宫,更传不到胤禛的耳中,而唯一能在礼法上压得住他的太后也没有什么动作,更没有将之召去寿康宫敲打一二,他也乐得清闲,每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守着佩筠逍遥。 事实上,太后并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只是这么多天她拧眉思索着,觉得,也是时候该给宜修个教训了。 这么多年她都肆意妄为,身为皇后却频繁对有孕的嫔妃动手,因着两人的身份,她还得不停的为她收拾烂摊子,以至于皇帝年纪也不轻了,膝下却这般单薄。 眼下富察氏在景仁宫受惊又是一个契机,不论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皇帝给予高位补偿,也是应该的,刚好能敲打警告一下宜修,让她清醒一些,别这么丧心病狂。 只是,她确实是没想到,皇帝竟会给了富察氏妃位……照她来看,嫔位便够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认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便丝毫不见着急,只隔岸观虎斗,时不时的当一回执棋人罢了。 ------------ 第94章 富察贵人(14) 虽说是装模作样,可佩筠也足足在延禧宫里养了将近一个月,胤禛也被她不讲理的缠了一个月,只要一进后宫,必定是来延禧宫,碎玉轩也不过是送些赏赐去罢了。 等腹中龙胎已经到了五个多月,这才经温实初的口说出胎息终于渐稳的结论。 不说皇后是有多么震惊恼怒,甄嬛有多么微妙的失望,后宫众嫔妃有多啧啧称奇,起码胤禛是极为欢喜的。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坐在软榻上,他垂眸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的欣慰不可言喻。 “皇上!” 佩筠很不满的扯了扯他的发辫,直看到他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才轻哼一声松开。 “皇上只顾着孩子,也不多看臣妾一眼,难道臣妾一丁点也比不上龙胎重要吗?” 知道她的脾性,这话胤禛怎么敢说?更何况,在他心里……二者同重,不可相比。 将她愈发软绵的身子放在自己腿上,几乎是契合在一起,又听着她哼哼唧唧的不情愿的声音,他才低笑出声。 “怎会?” “筠儿与皇儿在朕心里,同样重要。” 话毕,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低下头看着鼓着脸的女子,挑了挑眉,调侃道。 “这世上哪有跟自己的孩子争宠的额娘?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佩筠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了过去,这才不紧不慢且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皇上这话说的不对。” 胤禛垂眸,状似认真的洗耳恭听。 “世上所有的额娘都疼孩子,这个说法是不对的。” “臣妾首先是富察佩筠,是我自己,而后才是腹中孩儿的额娘,若是连自己都不爱护自己,那还指望旁人能爱惜吗?” 胤禛愣了一下,而后又听她喋喋不休的说道。 “要等孩子顺利平安的生了下来,做额娘的才算真正和他有了羁绊和牵挂,我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孩子,要每天和他待在一起,给他做最好看的衣裳,最好吃的点心,我要比任何人都要疼爱他……” 听着她语气雀跃的畅想着来日,胤禛只觉得鼻尖一阵发酸,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若是他被抱走了,你不再亲近他了,那,这是那个孩子的错吗?” “当然不是。” 佩筠好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得耐心的解释道。 “他有什么错呢,他才是最无辜的,做额娘的,如何会怨自己的孩子呢?我定要比往日更加倍的疼爱他,牵挂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他抢回来身边……” 说到这里,她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连忙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明明很惊惧,却故作凶狠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将来,要把我的孩子抱走给别人养?” “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谁也不许抢走我的孩子!” 胤禛还未从她方才那一番话中缓过神来,便又瞧见了她这副极度恐慌防备的模样,他垂下眸,久久无言,面色明明是极冷的,可眼中却透露出几分暖意来。 须臾,他低下头,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啄吻了一下,低声许诺道。 “不会的,筠儿,谁也不会抢走我们的孩子,我保证,他会在我们的身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这是他头一次用“我”这个称呼。 他不知道方才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绪,或许可以用五味杂陈、酸涩闷苦来代替。 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一股又一股的暖意袭来,让他抑制不住的眼眶发热,鼻尖发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世上所有的额娘都应当爱自己的孩子,他本该释怀了的,可还是心有执念。 他本以为都是怨他自己的。怨自己早早的就离开了额娘的身边,怨自己没有在她膝下长大,怨自己性子不如老十四讨喜……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当初他还尚在襁褓中,就被额娘拿来送给孝懿仁皇后抚养,换来了她的嫔位,或许她也是不情愿的,或许她也是无奈为之,或许她也是极舍不得他的,可是这都掩盖不了,她确实这么做了,也从中得到了足够大的好处。 那些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他满心茫然,又满心无措,谁又能说他不是无辜的呢? 额娘后来又有了六弟,有了三个妹妹,还有最小的十四弟。 在她那里,他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更不会疼爱他,牵挂他,甚至或许还在埋怨他…… 本以为世上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却不想从最没心没肺的女子口中,竟能听到这样一番言论,如何不令他恍惚呢? 他垂下眼,遮住了那一闪而逝的水光,向来冷淡的面色柔和了许多,心里更是酸软不已。 他幼时乃至于半生的遗憾,不能让他的孩子也同样经历。 只有他一人这样,也便罢了。 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情绪,佩筠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试探道。 “皇上,你,你怎么了?” “是不是生气了?” 胤禛定定的与她对视,望着那双暗含着无措与关心的漂亮眸子,他突然弯唇笑了笑。 “没有。” 只是想通了许多,也释怀了许多,仅此而已。 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声音压的很低,鼻息缠绕间,像是在哄人。 “筠儿,你会不会唱童谣?” 佩筠眨了眨眼睛,怔怔的点了点头。 “会,会一点,小时候,额娘给唱过的……” “那就唱一遍吧。” 胤禛低下头,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声音并无异样,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可眼眶却悄悄红了。 “给我们未出生的皇儿唱一遍吧,他定是爱听的……” 佩筠这次倒是颇为顺从,清了清嗓子,便摇头晃脑的开了口。 “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摇啊摇,只看见闪闪的星星和蓝蓝的天……摇啊摇,小宝宝,快快睡觉觉……” 她嗓音极为清脆,眼下刻意放的轻软了些,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胤禛合上了眼,一点湿润从眼角悄然滑落,须臾,他便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 第95章 富察贵人(15) 如今胎坐稳了,让习秋给她梳妆打扮,佩筠便摩拳擦掌的去景仁宫请安了。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无碍,皇后心里指不定多恼火呢,她当然得去瞧瞧,权当给无聊的日子找点乐子。 她来的不算早,除了皇后还没现身之外,就连向来盛气凌人的华妃和同样怀有身孕的莞嫔甄嬛都早早的入了座,更别提旁人。 刚一踏进景仁宫正殿的门,她就察觉到一道道或明显或隐晦的视线打量,通通都落到了她身上,乍一看去,如同蓄谋已久的鸿门宴一般,就只等她一人了。 “瑄妃娘娘到!” 随着江福海极其嘹亮的一声通禀,佩筠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去,姿态高傲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众嫔妃们一阵缄默,纷纷瞧着那宛如人间富贵花的娇艳女子怔怔不言,心里不由得升出一股感慨来。 怪不得皇上迟迟丢不开手,瑄妃经过这些时日的滋养,虽眉宇间还能瞧出往日里的痕迹,却已然是判若两人了,如今细细妆扮后的月貌花颜,可堪称为绝色。 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皇上怎么可能不多宠着点儿呢?尽管她脾性向来不讨喜…… 可无论旁人看不看得惯,人家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妃位了,还身怀皇嗣,整个殿内就没有比她位份更高的,妃位以下的不管情不情愿,都得站起身给她行礼。 一片沉默中,还是敬嫔先开了个口,俯身行了一礼。 “瑄妃娘娘万安。” 底下的莞嫔、曹贵人、欣常在……也只能跟着行礼问安。 “给瑄妃娘娘请安……” 借由低头的瞬间,甄嬛遮住了眼中的不甘与愤愤之色。 凭什么同样都是孕育了皇嗣,她就只是个小小的嫔位,而富察氏却成了高高在上的瑄妃,甚至于皇上这将近一个月内都是独宠于她……她也有孩子啊,皇上怎么不来眷顾眷顾她呢? 最让她失望的是,本以为皇上这么给富察氏脸面,是为了保护她。而且那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的,谁承想,人家又活力四射的跑来请安了,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滑胎虚弱之人? 那皇上这么多日对她的独宠,就不仅仅是因为孩子了,难道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呢?宫中可从来不缺美貌之人……不过美到那种程度的,还是缺的。 难道她向来自傲的才貌双绝、智比女中诸葛,也比不过富察氏的空有美貌吗? 她自然是不想承认的,可事实已经证明,皇上好似真的将她给忘了,而不是她原来找的自欺欺人的借口:皇上是为了保护她。 尽管碎玉轩经常有赏赐送下来,可皇上却一次都没有来过,延禧宫不缺赏赐,更不缺人…… 在一片极度的不平之下,她只听到那女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都起来吧。” 她只能咬着牙站起身来,缓慢的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哟,还是富察贵人有福气,肚子里揣了个龙胎,转眼间就跟本宫平起平坐了……” 华妃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提前过上几句嘴瘾,富察氏连续霸占了皇上一个月,当真是让她恼恨不已,眼下自然是头一个跳出来的,她抬手打量着自己精致的护甲,讥讽出声。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抬眼间,还依稀能瞧见你当初在本宫跟前低三下四行礼的模样,哪能想到还有今日啊,啧……” 佩筠却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目光寻摸了一圈,便施施然的坐在了华妃对面、敬嫔上首,原本属于端妃的那个位置,而后迎着众人或震惊或怔然的目光,挑眉看了过去,更为狂妄的开口回击道。 “华妃若是这般羡慕这般本宫的福气,有本事自己肚子里也揣一个啊?” “都说此一时彼一时,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你可真是没意思,怎的总是惦记着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放不下以往的辉煌,本宫如今是瑄妃,瑄妃!华妃你不识字吗?” “你!” 华妃还没从她坐了端妃那贱人的位置上回过神来,就被她指着鼻子谩骂讽刺,一时间面色涨红,气急攻心,伸出手晃了晃,好半天才咬牙说出口。 “如今到底是瑄妃得意啊!那日在景仁宫险些龙胎不保,也不说老老实实的窝在延禧宫养胎,整日里霸占着皇上,你是何居心你……” “你当真是狂到没边了!” 听着她的无能狂怒,佩筠更是无所畏惧,懒洋洋的倚靠在椅背上,眉眼微挑,便是一副傲慢至极的模样。 “本宫腹中怀的可是皇子,皇上多陪陪怎么了?皇上自己乐意着呢,轮得到你在这批评我?切,华妃,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过自作多情了点。” 华妃是从没想到,自打有了身孕以后,这个往日里谨小慎微的富察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嚣张气焰比她还要高! 尤其是皇上这接近一个月的独宠,更是给了她跋扈傲慢的底气,说话间竟连她也不放在眼里了,着实可恨! 她刚想狠狠的瞪回去,可一触及到那双漂亮如宝石光辉的眸子时,突兀的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强行蹙起眉来,看着那张极美的脸,有些莫名的嫉妒,却移开了眼,冷笑道。 “你倒是口齿伶俐,也就只会攀扯着皇上罢了……” 佩筠才不在意她说什么,她只顾着自己快活。 这时候,华妃眼珠子一转,继而轻哼一声。 “瑄妃应当但愿自己生个皇子吧?到时候,三阿哥也就多了个聪慧伶俐的弟弟,说不定,还能让这个弟弟教教他学不会的功课呢!依着皇上的看重,就连莞嫔腹中皇嗣再如何机灵怕是也比不上分毫呢……” 她这般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祸水东引,在场之人谁都能听得出来,齐妃莞嫔骤然色变,再有曹贵人似是而非的补充了一句。 “娘娘说的极是,瑄妃娘娘的龙胎能够保全那是再好不过了,那天您皇嗣受损而莞嫔娘娘乍然有喜,本还以为是两子相克,谁承想竟是双喜临门呢……” ------------ 第96章 富察贵人(16) 话音刚落,殿内无人作声。 甄嬛到底不是蠢人,自然不会上赶着跳入华妃挖的坑,平白为她做了冲锋陷阵之人。 她虽嫉妒于瑄妃这些时日的独宠与霸道,可若说真正的仇人,那必然还得是华妃,若不是年世兰,她也不会步步为营、心力交瘁,眉姐姐又怎么会被陷害的这么凄惨…… 只是她对富察氏也着实喜欢不起来,更厌恶于对方那眼高于顶的跋扈性子,便淡淡的接了一句。 “曹贵人怎的听风就是雨,相克之事更是捕风捉影,本宫有孕在身事先也着实不知情,瑄妃到底是身子骨弱了些,一切都是意外罢了……” 以她往日里的清高脾性来说,这么接话茬倒也还说得过去,曹贵人只回以一笑,四两拨千斤道。 “但愿是嫔妾着相了……” 只是,齐妃这厮这会儿却罕见的低下头不言不语,一点儿也没被挑拨动,这就让华妃颇为惊讶了。 这个素日里出了名的蠢人,竟也学会少说少错、闭口不言了? 事实上,齐妃虽听了心里不舒服,也容易想歪,可她倒是一心觉得,她与瑄妃原先的关系不错,虽算不上亲如姐妹,可也是这深宫里难得的说得上话的嫔妃了,她怎么着也不至于嘴上犯这么点忌讳,平白招惹了她。 至于皇子……那不是还没生吗?指不定日后生个公主呢,就算瑄妃生了个皇子,可她的弘时是长子啊,比之大了十几岁,怎么着都有优势的多。况且,瑄妃背后可是富察氏,虽不是主支,却也不容小觑,依着她们两个的关系,来日把那些势力全都拉过来支持弘时也未可知啊! 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犯不着跟瑄妃针锋相对,更何况,皇上如今这么宠爱她,那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向来神经大条、头脑简单的齐妃这次倒是难得灵活了一把,用她仅有的智商和奢望上上下下斟酌了一遍,怀着对未来的莫名畅想,老老实实的坐在原位,才不让华妃的挑唆得逞。 须臾,在一片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只有佩筠的冷笑声突兀的响起。 “曹贵人当真是一张巧嘴,妙语连珠啊!” 看着那面慈心苦的曹贵人唇角的笑意一僵,她眉头微蹙,倏而又轻嗤一声,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煞有其事道。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本宫福泽深厚,但万一莞嫔是个极为晦气的,克着了本宫和小皇子可怎么办?” 甄嬛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袖,冷声道。 “瑄妃慎言。” 佩筠颇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以为意,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好似闲适的随口道。 “本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不成还要看你一个小小嫔位的脸色?” 这句话可谓是扫射了在场的极大多数人,皆是面色不好,可她却像是觉得还不够一样,又挑衅的看向了翻着白眼的华妃。 “华妃,你觉得呢?” 华妃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戏,眼下正烦着呢,便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不过,瞧见她坐的位置,她倒是罕见的扯了扯唇,似笑非笑道。 “瑄妃今日来得晚,可知你坐的是谁的位置?” 佩筠懒懒的倚在椅背上,轻哼着回了一句。 “管她谁的位置,既然皇后娘娘这么不诚心待本宫,本宫坐了又怎么了?端妃久病不出,还留着位置做甚?平白碍了旁人的眼,反正,一切自有皇后娘娘兜底呢,本宫怕什么?” 太神奇了,自打她说出这一席话,华妃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好似突然把这个厌恶的人看顺眼了一样,险些没笑出声来。 原来富察氏这个蠢笨的头脑对上旁人无差别攻击时,着实是这般的有趣,尤其是对着皇后那个老妇和端妃那个贱人。 她这会儿心情好,也就难得没阴阳怪气,矜持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皇后啊,向来都小气,知道你今日来请安,也不说早早的准备好座椅,啧啧啧,哎哟……” 佩筠也跟着愤愤的点了点头,极为秀气的翻了个白眼。 “是吧是吧?你也发现了,哼,我就说……” 这一出别说隐在后殿的皇后看傻了,就连殿内的众嫔妃也都纷纷震惊茫然了,不是,上一刻不是还在针锋相对吗?怎么下一刻那两个公认脾气最差的人反倒说到一起去了? 方才的硝烟味还没散尽呢,莞嫔的脸还沉着呢,那挑事的两人却颇为契合的说起了……皇后的坏话。 连齐妃都觉出不对劲了,悄悄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到底是没出声,其余人更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也没敢说,怕引火烧身。 皇后面色铁青一片,保养得宜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却还是强自平复了下来,走了出去。 不能再让这两个嚣张的蠢货这么说下去了! “皇后娘娘到!” 江福海的通禀声打断了那两人意犹未尽的滔滔不绝,皇后面带微笑的坐在了上首,扫视一圈,在佩筠的脸上着重停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的移开,很是和蔼可亲的开口道。 “诸位妹妹们来的挺早。” 尽管不情不愿,佩筠还是慢吞吞的站起身,敷衍的行了一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话音还没落,佩筠就麻利的坐回了座位上,皇后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一暗,可瞧见她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时,眸光微闪。 佩筠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常,这时就听得团团的小声提醒声。 【挽挽,别喝,里面有对你的孩子不好的东西】 她端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接着便状似不喜的放到了一边,又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冷凝。 “团团,偷偷给皇后的茶水饮食中加上些让她头风发作更厉害的东西……” 如今积分能量很足的团团分外有底气,立马大包大揽的应了下来。 【放心好了,交给我】 “瑄妃?怎么了?是景仁宫的茶水不合你口味吗?” 听着皇后状似关心至极的声音,看过去也是一张仁慈善良的面皮,佩筠眉梢微挑,那股子轻狂劲儿瞬间就冒出来了,阴阳怪气道。 “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自然是什么都好,可是啊,臣妾着实是害怕与之犯冲。” “当初应您相邀,赏个花都能遭此无妄之灾,也多亏臣妾命大才保住了皇嗣,眼下看着这茶水点心,又怕……娘娘,臣妾不是嫌弃您的意思,实在是防患于未然哪!” 她不紧不慢的说完,殿内一片安静,只有皇后逐渐崩裂的慈悲神色愈发明显。 ------------ 第97章 富察贵人(17) 须臾间,华妃抚了抚精致华美的发髻,也施施然的掺和了进来。 “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啊,您这个景仁宫到底是有些不大吉利,不然,臣妾和瑄妃劳累一下跟皇上说说,给您换个住处吧?” 闻言,佩筠瞬间来了兴趣,连连点头,扬唇笑道。 “华妃说的对啊,皇后娘娘,不是臣妾无礼,实在是您这景仁宫着实太过寒酸了些……” 华妃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的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 她们两个这一出双簧,让景仁宫殿内瞬间一片死寂,众嫔妃们个个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直视,就连甄嬛都移开眼作震惊状,皇后更是险些没挂住那张和善的面具,胸口一阵火气在不停地翻涌,她用上了此生所有的自制力,才总算是忍住了直接翻脸的冲动。 须臾,她僵硬的扯了扯唇,又咬了咬牙,才开口道。 “本宫素来不爱铺张,简朴些没什么不好的,如今国库空虚,要懂得体谅皇上的难处,不可太过奢靡……” 看出她眼下的外强中干,佩筠丝毫不给面子的轻哼一声,紧接着便语调上扬,颇为挑衅的看向了她。 “皇后娘娘可真贤惠呢!” “就是不知,今日为何不给臣妾安排合适的座位?莫不是看不惯臣妾怀有龙嗣还来给您请安?” 皇后面色一僵,她要怎么解释她知道富察氏那个蠢货一定会坐上首,她也好借此为由训斥一番,更是为了让她和华妃斗起来……结果还没等她开口,那个蠢货就先质问起来了,甚至还隐隐有和华妃联手的趋势。 她眉头微蹙,作出一副茫然不解状,看向一旁的剪秋,剪秋立马心领神会,福身请罪道。 “娘娘恕罪,定是底下的小宫女一时疏忽,这才怠慢了瑄妃娘娘,奴婢定会狠狠地罚她。” 闻言,皇后心下一松,却厉声斥责道。 “胡闹!怎能疏忽至此?瑄妃怀有皇嗣,若是出了差错,谁能担得起?” 瞧着剪秋连连赔罪,这一番作态后,她便一脸为难的抬眼看了过去。 “瑄妃妹妹,当真也是本宫御下不严,才疏忽至此,本宫定会罚了她给你一个交代。” 早就知道她惯会作戏,佩筠本就是随口借题发挥,便随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臣妾也不好太过苛责,只是,娘娘您日后可得多注意些,说的好听点是您御下不严,这要是说的难听点了,恐怕就是您身为国母,刻意磋磨有孕嫔妃呢……” 皇后面色如常,可宽大衣袖下的手却缓缓攥紧,护甲都险些折断,却还是只能强笑道。 “日后定不会再有此事发生,妹妹放心便是。” 一瞧见皇后吃瘪,华妃就格外有兴致,眼下还特意坐直了身子,兴致昂扬的说起了风凉话。 “谁不知道皇后最是菩萨心肠,只是呢,主子就是主子,这有时候啊,若是被奴婢欺上瞒下,爬到头顶上,那都不是御下不严可以解释的了,反而是贻笑大方了……” 皇后心里怒气上涌,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嘴,可在众嫔妃跟前,她还是只能忍了下来,又转而看向了佩筠的肚子,状似关怀道。 “瑄妃的胎,有五个月了吧?” 佩筠颇为骄矜的点了点头,而后又伸手抚向了自己的小腹,笑意盈盈的回应道。 “是啊,已经五个多月了呢。” 瞧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皇后眯了眯眼,又温和的笑道。 “皇上可是最为看重你这一胎,更是孕期独宠一月,别说华妃了,就连往日里最得圣心且同样怀有龙嗣的莞嫔也多有疏忽,如此千娇万宠,将来必定是个阿哥才对,皇上也定会龙颜大悦。” 听着她这么一番话,足足给她拉了好几份仇恨,佩筠唇角微动,昳丽的眉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矜贵,称得上是张扬的说道。 “皇上既然喜欢,那便是怎么宠爱臣妾都不过分,而且……” 她瞥了眼皇后有些泛白的脸色,接着得意洋洋的开口道。 “皇上都说了,无论臣妾腹中是阿哥,还是公主,他都喜欢。” 她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处在盛宠里才会有的底气,可想而知,皇上究竟有多宠爱她,也不知究竟许诺了多少。 旁人不说,华妃却是实在没忍住给这个方才这个还在并肩作战的“盟友”一个白眼,嘴上愤愤的嘀咕着。 “轻狂什么啊?” 她身边的齐妃这次也不由自主的看了眼佩筠的肚子,而后目光游移,又移开了眼,倒是没说什么。 而同样怀有皇嗣的甄嬛则是大受打击,面色显而易见的都苍白了起来,却为着自己的清高与骄傲强行不露怯, 面上伪装的越坚强,她心里就越悲痛,什么时候起,曾经对她爱重不已的皇上,如今却迷恋上了另一个女子,对她千好万好,而她却和腹中孩子一起被冷落,被搁置。 凭什么瑄妃就这么好运,她明明既轻狂又愚笨,当真是只有一副好相貌而已,凭什么就能得到四郎这般的爱护呢? 孕中本就容易多思,她显而易见的陷入了怨怼与妒忌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看向佩筠的目光都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敌意。 见此,皇后心里虽也不好受,却也是大致满意的,更是笑眯眯的捧着她。 “瑄妃这般的月貌花颜,也怪不得皇上当真喜爱于你,来日诞下皇子,皇上大喜之下,晋为贵妃也未可知啊!” 这人一句话都能挖几个坑,佩筠实在是不耐烦应付她,只敷衍的点了点头,又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将目中无人贯彻了个彻底。 “那就借皇后吉言了,届时皇上若是不愿的话,臣妾可不依呢。” 说完她便极为做作的扶住了腰身,一只手放在身旁习秋的手臂上,迎着众人骤然讶异的目光,挑眉道。 “臣妾着实是乏累了,就先告退了,皇后娘娘不生气吧?” 皇后深吸了口气,又露出笑容。 “当然不……” 她话刚说了一半,佩筠便转身就走,当真是一点没把她看在眼里。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脸上,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富察氏!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 第98章 富察贵人(18) 风风火火的出了景仁宫的门,佩筠轻哼了一声,就往着一墙之隔的延禧宫走去。 习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总有些放不下的隐忧,小声问道。 “娘娘,您今日这般不给皇后脸面,会不会不太好啊,皇上会不会生气……” “怕什么?” 踏进了延禧宫正殿的大门,佩筠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笑嘻嘻的嘲笑道。 “习秋,你胆子也太小了,我本来就怀着皇嗣啊,嚣张一点也是应该的嘛,我才不要受委屈,更不要听皇后明里暗里的挤兑和莞嫔的白眼,皇上这么喜欢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呢……” 抬眼望去,她的笑声停了一瞬,有些错愕的望着那坐在软榻上,正好整以暇的挑眉看过来的男子。 “皇,皇上……” 她到底是有些心虚,讪讪的笑了笑,拨开了习秋的手,就小步子跑了过去,看的胤禛心惊肉跳,连忙站起身抱住了她。 “皇上!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朝啦?哼,也不去接人家,是不是就想看人家被欺负?” 刚把她抱稳了坐在软榻上,还没来得及训斥两句,就听到这堪称为倒打一耙的一番话,他都有点气笑了,两只手捏住了她日渐圆润的脸,没好气的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肚子里有宝宝?走路也不知道小心一点,摔倒了可怎么办?” 看着她很是不服气的扁了扁嘴,圆圆的俏脸在他手中鼓成一团,胤禛倏然间又心下一软,将她稳稳的抱在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才腾出功夫来与她算旧账。 “方才是谁这么嚣张,仗着朕的喜欢就跋扈的?还说朕不会生气?” 听出他话音里的闲适调侃,佩筠笑眯眯的扬起了头,一点也不害怕,还更是得意的反问道。 “臣妾说的不对吗?皇上会因为臣妾脾气不好就生气吗?” “皇上难道不喜欢臣妾吗?” 她一双漂亮的眸子潋滟生辉,即便是娇纵轻狂,也格外鲜活灵动,胤禛心里软成一团,却故意板起了脸,沉声道。 “谁给你的胆子,用这种法子来拿捏于朕?” 佩筠眉头微蹙,伸出两只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小心翼翼的扶住腰身时,几乎与他面对面的对视,很是不满的抿紧了唇。 “你总是这样,虽然我不怕,你也不要总这样吓唬我好不好……” “皇上,你喜欢我就要大大方方说出来啊,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你真的好别扭……” 被她这么一数落,胤禛都有些怔愣了,垂眸看着她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不由得失笑不已,心下却颇为触动。 “你倒是大胆,都敢来说教朕了……” 话是这么说着,可他的语气已然是软和了许多了,佩筠便顺着杆子往上爬,理直气壮道。 “臣妾这么大胆,还不都是皇上惯的?皇上因为喜欢臣妾,所以才宠爱臣妾,护着臣妾,让臣妾在这宫里过得逍遥自在,这都是皇上您自己的功劳呀。” 她这张嘴,好似所有的歪理都用在他身上了,胤禛本来冷峻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唇角笑意不减,伸出食指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尖,低低笑道。 “就数你最会说道。” 却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她殷红的唇上,他总是念念不忘,心怀眷恋,想要与她再亲近一些。 辗转研磨,力道轻柔,松开之后便是鼻尖抵着鼻尖微微喘息,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极为亲昵的温存过后,胤禛眯了眯眼,突然想到她方才话中所说,拧眉问道。 “你说,皇后和莞嫔为难于你?” 他这么一提,佩筠想要告状的心就按捺不住了,依赖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眉眼下沉,就开始愤愤不平且委委屈屈的说道。 “对啊,臣妾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连景仁宫底下的宫人都看不上臣妾,都没有给安排座位,没办法,我就只能坐在端妃的空位上了……而且皇后娘娘说话好奇怪哦,她总是看着臣妾的肚子,还说,还说皇上眼下最宠爱臣妾,华妃莞嫔都比不上……莞嫔好像还瞪了臣妾一眼……皇上,臣妾实在有点害怕,就提前告退了……”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怀中蹭了蹭,小声问道。 “皇上会不会怪臣妾不懂事呀?” 听她这么一说,胤禛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向来单纯没脑子,做事随心所欲,自然只是直觉不舒服,而听在他耳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皇后这般绵里藏针的一番话是在给她树敌吗?而莞嫔是对他宠爱筠儿的行为心有不满吗? 枉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皇后颇为贤良,莞嫔聪慧懂事,看来,还是一个个都免不了后宫争斗与算计,都想要来欺负他的筠儿。 思绪回转,他低头看着她雍容娇丽的模样,眼中流淌着柔和的神色,低声抚慰道。 “你不是都已经肯定过了吗?朕喜欢你,自然不会怪你,也自然不会生你的气,况且……你本来就没做错。” 诚然,她是嚣张狂妄了些,可她腹中怀有龙嗣,又被他惯坏了,且单纯没有坏心,那些人怎么就不能包容一二了? 非要与她过不去,这不就相当于对他的决议不满吗?她们都大胆! 心中这么想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又低低问道。 “今天有没有不舒服?肚子还疼吗?” 被他这么温柔的对待,佩筠舒适的眯了眯眼睛,彻底放软了身子躺在了他怀中,娇声娇气的使唤道。 “不舒服,要皇上揉一揉才好。” 看她使唤的这么顺手,胤禛唇角微翘,笑意清浅,倒是极为顺从的轻柔的揉了揉,任劳任怨的问道。 “这个力道怎么样?” 她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咪一样,在窗口光线的照耀下,满足的叹了口气,又逐渐开始暴露本性的颐指气使。 “换一个地方,揉揉腿,腿好酸……” 他的动作顿了顿,很是听话的往下移,伸手覆在她的大腿上,轻轻揉捏着,可望着她娇艳欲滴的模样,心里的欲念也在慢慢飙升,却兀自忍耐着…… ------------ 第99章 富察贵人(19) 从佩筠的口中知晓了所谓的来龙去脉,胤禛怜惜之下,便对皇后等人没了什么好印象。 不过,倒也不好因着这么没根据的由头重罚,只小惩大诫便是。 是以,初一本该去景仁宫的日子,他歇在了养心殿,连面子功夫也不愿做,明目张胆的打了皇后的脸,更是派苏培盛送了一对鹦鹉去景仁宫于皇后,用以敲打她勿要多嘴多舌。 而后又以需要静心养胎为由,关了碎玉轩的禁闭,让甄嬛在胎息未满五个月之前不得出门,明面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禁足。 这么一通下来,就连齐妃这个向来心思浅的都看出来了,皇上这不就是在给那日请安的瑄妃出气吗? 可是,还是有些说不通……那天的瑄妃可是一点委屈也没受啊,那不一直都是她在激情满满的舌战四方吗?她都快狂妄的没边了!皇上您还给她撑腰出气呢?也不是臣妾说您,您这多少有点太偏心了啊! 这股风最先吹到了华妃这里,出乎她意料的事,瑄妃竟然没有攀扯她,虽说她也并不觉得皇上会因为怼了两句就治她的罪,可照那瑄妃一张不吃亏的嘴,恐怕黑的也得给说成白的,若是真告了她的状,不可能全然没漏出风声来。 想到这里,她轻哼一声,懒洋洋的倚在了榻上,这会儿倒还真生出了几分同盟之情来,毕竟,当日她们二人联起手来挤兑皇后那个老妇的时候,那可是分外畅快! 她一边吃着冰凉凉的西瓜,一边眯起眼别别扭扭的想着,或许短时间内,在斗倒皇后这一方面,她还是可以与富察氏达成一致的。 华妃心情快活了,在她一旁提起心的曹贵人也能松一口气,她面上笑盈盈,心里却在悄悄的估摸着,这乍然而起的瑄妃虽看似轻狂,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呢。 * 苏培盛扬着一张恭敬的笑脸,客客气气的出了景仁宫的门,转过身脸就垮了下来,心里苦哈哈的思量着,皇上眼下当真是极为宠爱瑄妃娘娘,这个护短的架势他在别的小主身上可从未见过。 连他原先颇为看好的莞嫔一时间都失了宠、吃了瓜落,莞嫔可是模样肖似纯元皇后啊!皇上这都能丢的开,更别说,如今可也怀着龙胎呢! 如今他得仔细估摸估摸了,看来,纯元皇后或许在皇上心里无可代替,可莞嫔终究只是一个相貌有几分相似的赝品,皇上多半只是存着看个乐子与安慰的念头,自然是比不过国色天香的瑄妃娘娘的。 这会儿都能看到以后了,虽说后妃起起落落也属正常,君心也难测,可他们这位皇上就不是那贪图享乐之人,也不重女色,以他服侍在身边几十年的经验来说,基本上被皇上冷落过的,就不会再有翻身得宠的机会了。 不过以莞嫔的容貌,倒也难说,先静观其变,但还是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这么一来,碎玉轩作为槿汐的去处就不太好了,看来,他得想想法子,把自己这颇有好感的同乡从莞嫔身边捞出来。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是颇为唏嘘,不过,对瑄妃娘娘的得宠,他倒是挺乐见其成的,毕竟,娘娘虽说性子跋扈了点,可那都是针对嫔妃们的,从不对宫人们如何,更何况,财大气粗,人家出手还大方。 况且,娘娘对他这个皇上身边的奴才也挺客气的,他眼瞅着,有时候皇上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他心里美着呢! 有这么一个主子,恐怕没有哪个奴才会不盼着她好吧? * 景仁宫。 听着那两只鹦鹉叽叽喳喳的声音,皇后站在桌前,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刚写好的字攥成一团,远远的扔了过去。 而后又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伸出手捂在自己的额间,低声喊道。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剪秋连忙走到她身边,满脸担忧的帮她揉了揉,温声安慰道。 “娘娘,您别动气,这些日子头风发作的愈发频繁了些,还是得静养。” “不动气?” 皇后冷笑一声,看着那两只聒噪鹦鹉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道。 “本宫如何才能不动气?没想到皇上竟这般护着富察氏那个蠢货!本宫不过是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几句,可却被皇上如此打脸,如此羞辱,如何能不气?” 她面色涨的通红,却又夹杂着几分惨白的病色,恨恨道。 “富察氏哪里吃亏了?分明她本宫在被她挑衅冒犯,皇上眼里竟只看到她,她不就仗着那张脸,仗着肚子里的小畜生吗!” 剪秋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低声道。 “娘娘,瑄妃胸无点墨,粗俗无礼,想必皇上也只是一时贪恋她的好颜色罢了,不值得您把她当做心腹大患。” 皇后合上了眼,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变得极冷,却又颇为哀戚。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皇上送给本宫鹦鹉,不就是嫌本宫多嘴多舌吗?可本宫是皇后啊!教导管束嫔妃本就是分内之事,怎的就不成了?” “皇上像是迷了心智一般宠着她,竟然连莞嫔也都抛之脑后了……莞嫔像极了姐姐,皇上竟也能舍弃,那……” 她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恐慌又似兴奋,连头风的头痛也顾不得了。 “难不成,皇上不念着姐姐了?皇上怎么能不念着姐姐呢,她明明是不可战胜的……” 喃喃自语了许久,她总算平息了下来,理智重新又占据了头脑,一锤定音道。 “不可能。” “莞嫔到底只是个替代品,是个无关痛痒的赝品,皇上自然不会多给她脸面……” “而瑄妃……”她冷嗤一声,“本宫就瞧着,她究竟能不能平安生下那个孩子!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发泄了一番,她满心厌恶的看着那一对鹦鹉,却又因着是皇上御赐而不能如何,只能打发江福海带了下去。 须臾,复又皱起眉头,只觉得头风好似更痛了些,头昏脑涨,一片昏沉。 “剪秋,本宫的头真的好痛!” ------------ 第100章 富察贵人(20) 碎玉轩。 甄嬛怔怔的站在殿门口,看着苏培盛走远的身影,面有哀戚不平,低声喃喃道。 “槿汐,皇上怎么会这么对我?” “瑄妃明明那么跋扈嚣张,可他还是要护着,我什么都没做,他却让我禁足……” 看着她这一副恍惚不已的模样,崔槿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继而搀扶似她的手臂,安慰道。 “娘娘,眼下最重要的是您腹中的龙胎,只要龙胎能保全,日后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嘴上这么说着,实则她心里也与苏培盛所想无二了,她虽不够了解皇上,却也知道莞嫔这张脸与纯元皇后有多像,可如今为了那位瑄妃娘娘,皇上却全然将她抛之脑后,究竟是对纯元皇后的怀念变少了,还是对瑄妃娘娘的爱重多了呢?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此时的莞嫔来说,怕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平常人也便罢了,守着龙胎与位份,指不定还有皇上的愧疚和偶尔眷顾,日后怎么着也能过得不错。可她这位主子却不同,向来是个心高气傲且清高不服输的,而今恐怕,不会老老实实且安安分分的守着碎玉轩…… 若是如此,那她……方才与苏培盛对视几眼,她眼下也在悄悄思索着,日后有没有从碎玉轩调出去的可能。 毕竟,她虽足够忠心,却也要看主子立不立的起来,主子想要拿捏皇上,也要看皇上在不在意……两两相加,她垂下了眼帘,遮住了所有外露的思绪。 正搀扶着她往里走着,浣碧却是先一步走了进去,嘴上还愤愤不平的谩骂着。 “皇上不就是偏心那个瑄妃吗?小主你还怀着龙胎呢!皇上怎么能这么对你?” “瑄妃向来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指不定背后跟皇上说了你什么坏话呢!她这么恶毒愚笨的人,凭什么能得盛宠……” 甄嬛本就心有不平,眼下被她一挑火,更是怨怒非常,却还是竭力伪装,厉声训斥了她。 “好了!” “浣碧,连皇上你都敢议论了,说话若是再这般没有分寸,那本宫就不得不重罚你了!” 看出她的外强中干,浣碧撇了撇嘴,还是分毫不怕的开口道。 “小主,奴婢说的本来就是实话,皇上自然是没错的,还不是那个狐媚子瑄妃,整日里勾引皇上在延禧宫,连有孕了还这般,当真是……” “还不快闭嘴!” 实则她越这么说,就越合了甄嬛心里的意,因着她着实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教养使然,是说不出这般粗俗的话的。 崔槿汐眉头越皱越深,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位主子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平日里还算是聪慧清醒,可对于浣碧的事,乃至于她频频辱骂或看不起嫔妃之事,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就比如当初的安常在不就是这般吗?身为承宠的小主,竟还要看浣碧一个奴婢摆的脸色。再比如眼下正受宠的瑄妃,哪一个没受过她的编排。 她抬起眼,看着甄嬛面上并没有太多怒色,就知道,浣碧怕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流朱心思澄澈,虽一心为主,却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便扯了扯浣碧的衣袖,低声提醒道。 “浣碧,你说的太过分了,咱们是奴婢,你怎么能这么编排主子呢?” 闻言,浣碧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又转过脸冷哼一声。 她才不是奴婢,她明明应该是甄家的二小姐才对! 甄嬛面色苍白的坐在床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时有时无,可这两日诊脉的章太医却说并无异样,她便暂且放下了所有的思绪,疲惫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 寿康宫的太后倒是后知后觉的得知了皇帝的处置,旁的她不甚在意,她在意的是皇帝竟为了一个瑄妃这般下了皇后的脸面,且如此宠爱富察氏的瑄妃,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无论如何,皇后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这一点,她也是不可能让步的。 她倚在床头叹息一声,略显苍老的面上有些许苍白之色,只摇头道。 “宜修虽有不对之处,可到底也是皇后,皇帝怎的这般……” 竹息在一旁安慰着她,“太后,瑄妃好颜色,皇上一时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沉默思索片刻,太后合上了眼,低声道。 “是这么个理,可皇帝做的太过了些,罢了,竹息,你去把皇帝找来,哀家跟他说说话……” “是,太后,奴婢这就去。” …… 延禧宫,胤禛此刻正颇为“忙碌”。 正殿宫门紧闭,他微微喘息着,半躺在软榻上,眉宇间满是压抑的紧绷,而他怀中的女子却是面色潮红的伏在他的胸膛,眸含春水,哀声嘤咛道。 “不要,大人,求您不要这样……” 他喉间一阵发痒,伸出手轻轻的扶住了她的腰身,随着逐渐幽暗的眸色,嗓音也愈发嘶哑不堪。 “为何不要?” 那只手自鼓起的小腹往上,覆在了另一片鼓鼓囊囊处,一边轻轻抚慰着,一边低低的笑出声,好似威胁,又像是蛊惑。 “夫人,你也不想让你的夫君失去这份差事吧?” 女子泪眼涟涟的摇着头,些微泪珠子如断了线一般从眼尾溢出,娇艳欲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破碎感,只能哀求。 “求您别这样……” 他的气息逐渐变得粗重,另一只手有些颤抖的放在了她凝脂玉般的脸上,自上而下,指腹轻轻的揉搓着她殷红的唇瓣,直到它变得如滴血一般妖冶。 “夫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感受到她娇软的身子在他手中轻轻的颤栗了一下,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夫人,你好像很敏感……” 他微微的按住她纤细的脖颈,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那让他觊觎良久的唇,极尽温柔与耐心的享用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将她所有的反抗与嘤咛都吞入腹中。 在威胁与蛊惑之下,她好似只能顺从。 ———————————— ———————————— PS:咳咳咳,COS…… ------------ 第101章 富察贵人(21) “大人,奴家,奴家腹中已有子,求您放过呜……” 灼热的气息交缠间,她泪盈于睫的祈求着,却换不来恶人的一丁点怜惜,反倒是愈发汹涌的欲念索取。 他好像更加兴奋了。 扯开了束缚的襦裙,那只粗糙的大手渐渐移开,覆在了隆起的小腹上,好似一个名正言顺的慈父一般,轻轻的抚摸。 他低沉的嗓音愈发嘶哑了,却压抑不住其中跳动的兴致。 “夫人,这么说来,你已许久未曾被疼爱过了……” “那……我只好帮你了。” 女子被迫倒转身形,云鬓峨峨,颜如湄丹双瞳剪水,自是娇泣连连。 柔弱不已的人儿像是粉嫩鲜艳的桃花,拥有最出挑的容色,却并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只能随着那风吹雨打的摧残四处摇晃,却还是颤颤巍巍的屹立在枝头。 温热的春风吹拂过面,而雨点由淅淅沥沥变为磅礴不息,没有任何躲避的法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却在自己与夫君的家中,被恶人这般肆无忌惮的欺负,又因着夫君的前途而无法反抗……她哭的可怜极了。 男子倒也多有怜惜,轻柔的吻去她眼尾的泪痕,将她揽在怀中,低声承诺道。 “夫人哭什么?你夫君得到了前程,而我来代替他疼你,有何不可呢?” 那娇弱的女子像是水做的一般,流不尽的晶莹泪珠,让他的心愈发痒意难耐,欲念更是汹涌不堪。 她垂下了眼,纤长浓密的长睫在微微颤抖,小声哀求道。 “大人,夫君,夫君要回来了,您快些走吧……” 听出她语气里害怕至极的情绪,他眸色渐深,笑意不达眼底,却又极为亲昵的问道。 “夫人,我与你夫君,谁更厉害一些……” 女子在害怕,在发抖,在哭着摇头,不想要回答他这么混账的问题。 可他却不依不饶,执拗的非要她说出口,说不出的恼怒自心底涌起,他只能“惩罚”她…… …… 低柔又婉转的云雨初歇,佩筠面色潮红,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却仍是疲惫不已,又开始闹起了小性子,转过身不愿理他。 胤禛神色讪讪,俊逸的轮廓由紧绷变得柔和,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满足与笑意,又低低喘息着靠近了她。 “筠儿,是朕不对,朕给揉揉……” 他力道轻柔的揽住了她的腰身,在她的耳边低声下气的道歉。 “好筠儿,别气了……” 佩筠气鼓鼓的转过身来,一双潋滟着水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很是不满道。 “你,你真过分,怎么,怎么能那样。” 瞧着她这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胤禛反倒是笑了出来,故意问道。 “哪样?” “你……” 佩筠轻哼一声低下了头,蜷缩在他的怀中小声谩骂道。 “怎么没脸没皮呢。” 头一次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他却还开怀不已,胤禛面色柔和不已,心里更是酸软盈涨,索性应和道。 “若是要了脸面,怎能这般抱得美人归呢?” 佩筠总是说不过他的,但她无理也会搅三分,便不管不顾的捂住了脸,控诉道。 “你欺负我,你总是欺负我!” “好好好,是朕的错,朕不该欺负筠儿……” 他床榻上认错最为干脆利落,搂住了那纤弱的肩膀,柔声细语的哄着,而后又为她细细清理了一番。 须臾,轻轻的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颇为担忧的问道。 “筠儿,难受吗?” “方才,好似太过用力了些……” 他这般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佩筠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也跟着他的手摸了摸,迟疑的回应道。 “不,不难受吧?” 这当阿玛的不可靠,额娘也靠谱不到哪里去,胤禛啼笑皆非的揉了揉她的脸,终归还是担心的,连忙让苏培盛传了太医过来瞧瞧。 …… 温实初低垂着头,百般谦卑的踏进了延禧宫正殿的门,尽管门窗皆打开通风,可那股并不陌生的味道……却好似萦绕在他鼻尖。 他唇角绷紧,任由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就越恭敬,躬身走上前行礼。 “微臣温实初,给皇上请安,给瑄妃娘娘请安……” 胤禛眯起眼看向他,看出是一个眼熟的,随后摆了摆手,打断道。 “不必多这些虚礼,快来给瑄妃诊脉,瞧瞧腹中皇嗣可有如何。” “微臣遵旨。” 他连忙提起药箱,谦恭的跪在了床前,望着那垂落在床边的雪白皓腕,眼睫不自觉的颤了颤,而后拿起薄帕覆在其上,紧接着指腹微搭,凝心静气的诊脉。 须臾,门外传来些许动静,胤禛拧眉望去,却是苏培盛躬身走了进来,恭声回禀道。 “启禀皇上,是寿康宫的竹息姑姑,说是,太后有请您去一趟……” 闻言,胤禛面色微沉,此时太后前来传召,除了给皇后撑腰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他心绪就抑制不住的下沉,说来可笑,他们本该是至亲母子,却生疏至此,连一个只算得上是她表侄女的皇后都比不上。 他正陷入低迷的情绪中,手背上突然一痒,转头看去,是佩筠蹙眉担忧的模样,那只玉白的小手正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继而与他十指相扣,软声道。 “皇上,您快去吧,臣妾和皇儿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的,臣妾要先睡一觉,等醒来了,就一定能看到你了。” 明明她自己都娇气的很,却还要来笨拙的安慰着他。 胤禛本该想弯唇笑的,却是莫名的心中酸软,只好轻轻的摇了摇两人相扣的手,嗓音愈发低柔。 “好,筠儿乖乖的等朕回来。” 随后,又转而来看向仍在诊脉的温实初,沉声道。 “瑄妃的胎息如何?可有不好?” 温实初连忙收回了手,恭声回禀道。 “回皇上,娘娘胎象极稳,并无不好的迹象,只是,只是颇为体虚乏累,睡上一觉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微臣再给娘娘开一安胎药,喝上两剂最为稳妥。” 胤禛这才放下了心,又柔声安抚着颇为疲惫的女子,片刻后,便大步走出了延禧宫,往寿康宫而去。 ------------ 第102章 富察贵人(22) 殿内恢复一片安静。 温实初低垂着头,额间布满了一层冷汗,他却不敢抬头去擦拭。 须臾,那高高在上的娘娘颇为懒洋洋的开了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 “温太医,本宫的孩子当真无事?” 他呼吸微重,随即站起身来,低垂着头,恭声道。 “娘娘腹中皇嗣当真无碍,胎息强健,安胎药……可喝可不喝。” 分明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可他的余光却总是大胆的瞥向那鲜艳夺目的女子,提着药箱的手都在不自觉的发紧。 佩筠闲适的半倚在床头,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并没有外露的神色,突然间笑了一声。 “温太医,你最好是真心实意的看顾本宫腹中的孩子,但凡你有一丁点不轨之心,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并未急于表露忠心,而是低低的说道。 “娘娘不必这般敲打微臣,微臣不会做亏心之事的。” “是吗?” 佩筠唇边的笑意更甚,语气幽幽道。 “据本宫所知,你可是与碎玉轩的莞嫔关系匪浅,而莞嫔又向来与本宫不睦,又怎知,你会不会有朝一日鬼迷心窍呢……” 耳边像是有惊雷环绕,他猛然间愣住了,慌乱间竟抬起了头,大逆不道的看向了那高贵至极的主子,他心里一阵惊惶不已,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攥住了一样,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 “娘娘……” 他抓紧了手中的药箱,无措的解释道。 “娘娘,我,微臣,微臣已许久未与莞嫔有联系了,微臣与她并无旁的瓜葛……” “微臣,更不会为了她而,而伤害娘娘,微臣绝不会伤害娘娘腹中皇嗣,微臣绝无此心!” 他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解释些什么,唯一的念头便是,不想要让她误会、误以为他心思不纯,误以为他是卑劣之人,他怎么会害她呢,他不会的…… 瞧着他这般慌乱的模样,佩筠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目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好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道。 “但愿如此,记住你说的话。” “温实初。” 温实初心下一松,莫名的觉得空落落的,听着她口中唤出他的名讳,又有些许怅然的滋味弥漫,他只能恭声应下。 “微臣记下了。” 随意的敲打过后,佩筠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微臣告退。” 他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站起身,提着自己的药箱,大步而缓慢的走了出去。 …… 寿康宫。 一踏进正殿的门,胤禛便收敛下杂乱的思绪,行至床前,俯身行了一礼。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起来吧。” 太后半躺在床上,好似更虚弱了些,眼中闪烁的精光却丝毫不令人小觑。 “皇帝连日忙于朝政,哀家冷不丁的叫你前来,可有耽误?” 胤禛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听着她状似和蔼客气的话,面色如常。 “儿子惭愧,好些日子不曾给皇额娘请安了,如何会耽误呢?” 太后仍旧是笑意温和,明明是亲母子,却还要一步一步的试探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就好,哀家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瑄妃腹中的皇嗣可彻底保住了?” “劳皇额娘费心,眼下胎息尚稳。” “那就好,那就好……” 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面上是全然的庆幸与感慨。 “瑄妃是有福之人,才能保的住龙胎在身,皇帝你膝下子嗣单薄,她又是满人嫔妃,多爱重些也是应该的,还有莞嫔,听说也是个乖巧的,也是受了罪,这次到底是皇后失职疏忽,才会有此意外,也该做些补偿与她们……” 胤禛面上隐隐有恭敬之色,心底却没有掀起丝毫波澜,果然听得她下一刻便自然而然的转口道。 “只是,皇后到底是国母,也是你的嫡妻,更是纯元的亲妹妹,小惩大诫也便罢了,你也不好太过下她的脸面,不然,于前朝后宫,都不是一件多么安生的事啊……” 心里早就认定的猜测成了真,胤禛的心情却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很坏,他神色颇为莫测,只淡淡道。 “皇额娘既知晓皇后失职犯错,那儿子心下不满,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见她有些怔然,又道。 “她的错处不小,险些害得儿子失去皇嗣,儿子既没有动她皇后的位份,又没有给她任何处罚,左不过就是敲打一二,皇后竟也来寿康宫告状了吗?皇额娘竟也护着?” 太后不知,为何今日他竟会如此硬气,连往日里无往不利的法子竟也分毫不管用了,她的心缓慢的下沉,便拉下了脸,冷声道。 “老四,这就是你对额娘说话的态度吗?” “额娘还不都是为了你们,难道我有什么私心吗?你这般为了个新宠便不顾宜修的体面,日后纯元怨怼你该如何?” 胤禛又猜测到了她会用什么法子来令他妥协,果然又应验了。 她向来是这样,像是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每当想要挟制他的时候,先是拉扯纯元,而后便是凭借着他对母亲这个身份的亲近与濡慕,来让他一步一步的退让,直至妥协。 可这么多次了,纯元的面子难道就是无往不利的吗?用额娘的身份来拿捏自己的孩子,孩子难道不会心冷吗? 她是有多么的有恃无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 他早该知道的,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额娘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可那并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的爱已经给了别的孩子罢了。 如筠儿对皇儿那般的爱子之心,他怕是无缘拥有了。 胤禛心下越是寒凉,面上就越是镇定,他抬起眼来看向日渐苍老的太后,声音很平缓,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那额娘究竟想让儿子如何做呢?” “对皇后大加奖赏,冷落有孕的瑄妃,继而漠视她曾受到的伤害吗?” 他缓慢的站起身来,迎着太后惊怒的目光,像是在与往日里卑微孝敬的那个自己做着无声的对抗,良久,他唇角微动,沉声道。 “儿子做不到。” ------------ 第103章 富察贵人(23) 那日见过太后以后,胤禛就好似无形中放下了一个枷锁一般,心里也愈发轻松了起来。 他只觉得,当初束缚了自己许多的那个沉重的东西被卸了下来,他本以为那是不可战胜且挣脱不开的,但其实,只要他愿意反抗,它也没那么可怕了。 母子情缘虽令人向往,可许是他生来便亲情淡薄,他从来都得不到,费尽心思也得不到。既如此,为何还要将自己苦苦的困在其中呢? 他没有一个亲近且疼爱他的额娘,但他可以让自己与筠儿的皇儿享受万千宠爱,他可以做一个好夫君,做一个好阿玛。 这样做,如何不算是在弥补遗憾呢? 他是自由的,也是孤独的,可如今,他不会再奢望太后吝啬的给予他一丁点的温暖了。 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小太阳常在身侧,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惦念心中,他拥有了很多,他不再孤独了。 太后既然这般维护皇后,这般惦念十四,便也不要想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想要的好处,就算是利益纠葛,也是有交换的余地的,可她却一直在索取。 既然如此,他不再抱有期待也便是了,反正,他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 自从胎息稳了之后,佩筠就怎么也在延禧宫待不下去了,见天儿的想要跑出去,无论是去景仁宫请安,还是张扬的想要挑衅,通通来者不拒,看的胤禛心头恼火又无奈至极。 只是同住延禧宫中,倒是还从没遇见过那个已经毁了容的安常在。 只是,胤禛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觉得不妥。 一是筠儿如今的身份这般贵重,又是他心中钟爱,待在陈旧偏远的延禧宫怎么都于养胎不利,更是离他的养心殿太远,不能让他及时的逮住想要出去作威作福的她。 二是……尽管在延禧宫不曾碰到过安陵容,可他心里还是多少觉得有些晦气的,不光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宫室。 筠儿最是娇气,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些日子是玩的欢实了,还没想起来这一茬,若不然,怕是早就来找他闹了。 想到这里,他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本冷寂的面色像是融化了一般,眼中满是柔和的笑意,唇角高高扬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纵容宠溺的意味。 须臾,他便已经做了决定,对着一旁的苏培盛吩咐道。 “让内务府动作快些,装潢的精致华丽一些,瑄妃喜欢,朕明日便要让她搬进永寿宫。” 苏培盛连忙应了下来,却是不由得啧啧称奇,把瑄妃在心里的重要程度又拔高了一个大台阶。看来,这位娘娘兴许还真的能做到盛宠不衰,毕竟,她可是连皇上的心都稳稳的拿捏住了啊!这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 瑄妃经皇上下旨迁离延禧宫、搬往永寿宫的旨意传至后宫,众嫔妃们已经不觉得有多稀奇了,就连华妃也没有多惊讶,只是愤愤不平皇上对她的宠爱罢了。 更别说,这些日子的别苗头下来,她虽觉得瑄妃抢走了皇上的宠爱让她嫉妒,可却又诡异的和她的性子颇为合得来…… 华妃已经很久、不,是从未体会过这种好似灵魂上的极致共鸣的感觉,因为,她讨厌的人瑄妃也讨厌,她喜欢奢华瑄妃也喜欢,她挤兑皇后和端妃与甄嬛,瑄妃只会比她更嚣张且挤兑的更狠,她当真看的浑身舒爽,好似她还没张嘴,那边的话已经替她说完了一样…… 该死的,富察氏难不成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跋扈惹人厌的性子怎的这么合她的胃口!就是抢走了皇上的宠爱当真讨厌! 还有就是齐妃那个蠢货怎么也与瑄妃沆瀣一气?齐妃向来愚笨,如今竟也识趣的开始学会抱宠妃的大腿了,可她瞧见了却不太快活,瑄妃脑子不好使吧?才会跟这么个蠢笨之人搅和在一起……她难道还比不过愚蠢的齐妃? “所以,娘娘烦躁的是齐妃与瑄妃娘娘走的太近了些?” 在翊坤宫中,她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就把向来脑子灵通的曹贵人叫过来说说话,没忍住吐露出了真正的心声。 瞧着她那惊讶不已的样子,华妃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状似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硬邦邦的说道。 “怎么,你有意见?” 曹贵人脸上挂起笑容,连连请罪,心里却是不可思议的转了个圈,她倒是真的没想到,向来跋扈不容人的华妃,眼下竟阴差阳错的对如今盛宠优渥的瑄妃好感颇深。 虽说华妃死不承认,可是她心思细,怎么也能瞧得出来,明明嘴上对瑄妃骂骂咧咧,可实际上的手段却一步也没动。 想到这里,她却是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如今瑄妃这般受皇上宠爱,若是华妃与之相对,定是要她帮忙出些损人的主意,她虽聪慧,可也是不想让自己和温宜置于险境的。毕竟,能踏踏实实的守着女儿过日子,她也不愿意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左右都没她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加深,对着那榻上横眉的女子熟练的顺毛撸,劝慰道。 “娘娘何必过于挂心?齐妃可是一心只有她的三阿哥的,嘴上经常挂着三阿哥又长高了,也忒为蠢笨无趣,瑄妃娘娘能容忍她多久还不好说呢……” “可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家世贵重,性子又与她极为相投……若是您主动靠近一二,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齐妃的存在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华妃心瞬间定了定,面上也舒缓了许多,可一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又觉得羞恼丢面子,便佯装不满的回了一句。 “本宫什么时候要与她亲近了?她那般跋扈之人,本宫恨不得挠花她的脸,你可莫要胡言乱语……” 曹贵人心下了然,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娘娘说的是,是嫔妾多嘴了。” 华妃瞥了她一眼,又蹙眉转过了头,她此时的心绪极为复杂,一边咬牙切齿的恼恨,一边却又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她也说不上来对瑄妃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是爱恨交织,又爱又恨,又烦又忍不住悄悄关注。 一时间,竟连最心爱的皇上也顾不上了…… ------------ 第104章 富察贵人(24) 连华妃都没有带头不满,满宫嫔妃们更是不敢有意见,毕竟,这些日子皇上明晃晃的宠爱态度又不是假的,连皇后都吃了瓜落,甚至太后也没能拦住,可见皇上对瑄妃的心意。 眼下不过是迁宫而已,她们虽羡慕嫉恨,却也都不傻,谁也不会上赶着去挑衅皇上的容忍度究竟有多高。 况且,当初安陵容被猫抓伤又毁了容,虽许久不曾显露于人前,可想必来说,也是不好见人的,既如此,那延禧宫总归不算是个多么吉利的地方,迁于永寿宫一事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嫔妃们都没什么反应,景仁宫的皇后倒是恼怒非常,但她眼下显而易见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连太后都没能说动皇上有所收敛,甚至还好似更随心所欲了,她更是不敢轻易招惹。 如此一来,她只能暂且憋屈的忍了下来,甚至还要故作大方,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去给永寿宫添上几份礼。 这么多人都只是旁观者而已,可安陵容却是实打实的当局者了。 她一个人待在昏暗的寝殿内,双手抱腿,蜷缩在床角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眼中满是压不住的愤恨和恼意,又很是自卑难受。 虽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受宠与瑄妃的受宠,可眼下被这般明晃晃的嫌弃,皇上竟这般迫不及待的让瑄妃搬去永寿宫,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仍残存的伤疤,就抑制不住的咬牙切齿,呼吸粗重,在昏暗冷清的延禧宫侧殿,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如今虽说并没有封了她的宫,她却是不敢出去行走的。 别说皇上,就连她为之付出的皇后也已经隐隐约约的把她当做了弃子,少有理会,更别说已经有些疏远的甄嬛了。 她心里涌动着数不尽的阴暗情绪,面色都有了些许狰狞。那些人或直接或间接的害了她,她们怎么还能这么理所应当的享受富贵呢? 皇后对她置之不理,甄嬛丝毫不顾往日情谊,瑄妃跋扈且罪魁祸首,敬妃冷眼旁观让她招致灾祸……这些人都是她的仇人,都别想过得好! 她缓了缓神,拿起整整一罐舒痕胶,强忍着悲伤往自己的脸上抹去。 就算她用的再多,也肯定不会让伤疤完全消失,还会致使不能生育,可如今她已经预想到自己的将来了,她是肯定不会再在皇上跟前得宠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区别吗? 她瘦弱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在昏暗的床角里,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到光亮。 …… 永寿宫。 终于搬进来了修缮精致华丽的新宫殿,佩筠开心极了,钻进胤禛的怀中就用力的亲了他一口,甜丝丝的开口道。 “皇上,臣妾喜欢这里!皇上真好!” 感受到脸上一片温软的湿润,胤禛眉眼柔和,小心翼翼的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一边又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温柔的吻住了她的唇。 亲昵至极的耳鬓厮磨后,他松开了那被吻的殷红欲滴的唇,低低喘息着,又含着笑意,像是在蛊惑道。 “喜欢?那,筠儿拿什么来谢朕?” 佩筠已经是被他亲的晕晕乎乎的了,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只能依偎在他的怀中,娇声娇气的嘀咕道。 “还要谢礼啊?皇上真小气。” 闻言,胤禛眼中的笑意更甚,一只手轻柔的为她揉捏着酸痛的手臂和小腿,一边理所当然的挑眉道。 “世间万事都是有舍有得,朕付出了这么多,如何不能讨回点回礼了?你这妮子,当真刁滑,该罚。” 她眨了眨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里边像是含着钩子一般,若隐若现,险些将他的心神全都勾走,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柔声道。 “皇上要怎么罚?臣妾怕疼的……” 被她这般刻意引诱,胤禛只觉得浑身都绷紧,喉间更是一阵痒意袭来,他唇角微抿,眸色暗了些许,凑近了些轻吻在她漂亮的眉眼间,声音更是沙哑不已。 “自然是要罚的……”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温暖的软榻上,两人贴的极近,佩筠只能殷殷哭泣,换来了他的怜惜与心疼,可却怎么也撒不开手。 她总是要为自己得到的,而付出什么,这是索取,也是惩罚。 云雨落下,如水雾一般弥漫在周围,瞧不清究竟是如何绽放的,可那掌控着她的人却颇为小心,不止一次的抚过她的腹部,说是惩罚她,却更像是在奖励,想让她哭,又想让她舒服。 胤禛双臂虚虚的拢住她的腰身,将那如同水洗般的人儿抱在怀中,轻柔的为她擦洗掉外来之物,又温柔的吻去她所有情愿或不情愿的泪珠,冷峻的面色一派柔和缱绻。 佩筠已经累的睡了过去,他便索性将她抱回了床榻上,与她相拥而眠。 * 午后的温馨时光过得极快,胤禛先一步醒来,看着正沉睡中的女子,他低下头轻吻了一下那微蹙的眉心,只觉心里一团满涨。 须臾,他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今日虽是休沐,他却是不愿舍了政务的,便在方才与心爱女子缠绵的榻上案牍劳形,拧眉批阅着桌前一整摞的奏折。 等到佩筠终于睡饱了醒来,日头都已经偏移,她慢吞吞的坐起身来,那本埋头于政务的帝王连忙扔了笔,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瞧着她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还有那红彤彤的脸,胤禛弯唇笑了笑,轻轻的勾了勾她的鼻尖,调侃道。 “让朕瞧瞧,是谁家的小懒猪这么能睡啊?都要一觉睡到晚上了。” 佩筠鼓起脸轻哼一声,她伸出手胡乱的揉了揉眼睛,而后又圈住了他的脖子,仰起脸,摇头晃脑的得意洋洋道。 “当然是胤禛家的呀。” 她张扬却娇俏,胤禛当真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眸中当真是柔和的似是要滴出水来,他熟练的将女子抱在怀中,满足的喟叹了一声,又低低的笑出声来。 “好,是胤禛家的。” “胤禛家的筠儿,只能是胤禛家的。” ------------ 第105章 富察贵人(25) 温存了许久,胤禛又突然间起了兴致,吩咐苏培盛把奏折都撤走,又把女子抱到了软榻上,瞧着她漂亮至极的眉眼,还有如同凝了霜雪的肌肤,低声笑道。 “筠儿,想不想玩一个好玩的?” 佩筠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猛然亮起的眸光,不明白他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下一刻,看着几乎是铺了半个榻上的各式衣裳和首饰,她微微睁大了眼,只能瞧着他兴致勃勃的全都拿到了手边,明明面色没什么变化,仍旧是矜持且一本正经,可她还是能从眼角眉梢中看出来几分兴奋来。 “筠儿,这些都是朕前些天亲手设计的,且命人特意做的,喜欢吗?” 迎着他亮晶晶的眸子,佩筠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有些迷糊的时候,发间的旗头和珠钗已然被他动作轻柔的拆了下来,满头的乌黑长发瞬间铺满了胸前,衬得她容色绝艳,肌肤胜雪般华丽。 胤禛让她倚在背后的柔软处,便兴冲冲的拿起梳篦为她梳理着浓黑的长发,一股馨香袭来,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而后又拿起一根简约剔透的玉簪,笨拙却细心的为她盘发。 他神色极为认真,又要小心一点不能弄痛了她,他要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筠儿,打扮成最鲜艳夺目的模样。 他喜欢为她梳妆,为她打扮,喜欢与她有关的所有。 如今正日落黄昏,却还是有不少温暖灼目的光线透过窗棂进来,打落在两人的身上,落下一片缱绻亲昵的剪影。 “胤禛!怎么这么多汉人衣裳?” 摸了摸头顶被盘成的汉人发髻,佩筠新奇的摸了又摸,又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依偎了过去质问道。 “你什么时候让人做的?我都不知道!” 胤禛也跟着摸了摸她的发髻,更是温柔的帮她褪去直筒筒的旗装,亲手为她穿上那好似飘飘欲仙的汉人襦裙,压低的声音透着一股柔意。 “因为,筠儿这么穿最好看。” 看着身上淡蓝色的衣裙,佩筠迫不及待的就要从他怀中下来,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转过头看着他惊叹不已。 “真的好漂亮!” 她说的是柔婉的发髻和衣裙,而胤禛眼中瞧见的却只有她。 她从没有一刻是不美的,折纤腰于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温婉发髻斜插碧玉龙凤钗,小腹微微隆起,明明很是跳脱,可浑身却都散发着一股柔和至极的气息。 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神清骨秀,绣幕芙蓉一笑开。 他想看到她每一面最美的样子,最美的妆扮。 “好看,没有人比筠儿更好看。” 他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她身后,以一种极为掌控的姿态圈住了她的肩膀,看着铜镜中相依偎的两人,画面确实颇为模糊。他心里很是不满,思量着,今年若是那西洋人再进贡来了玻璃镜,定要全都送来永寿宫。 只有他的筠儿,才配拥有最好、最时兴的物件,他得时刻为她打算筹谋着才好。 他最是喜欢为身边亲近之人描摹打扮,比如原先养的两条宠物狗,名为百福和造化,他还喜欢给它们两个易装。 给造化设计了一种老虎式样纺丝面软里子套头衫,后又在这件套头衫上加了两个耳朵,让造化穿上这件可爱的狗衣,打扮成一只小老虎形象,活灵活现。 又给百福设计了一件麒麟式样纺丝面软里子套头衫,而后又在这件套头衫上安装上眼睛、舌头,把把它打扮成一头活麒麟的样子,当真是可爱至极。 眼下,他又找到了新的乐趣,把他的筠儿打扮成好似天上的仙女一般,灵动鲜活,美得惊心动魄。但幸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神色愈发柔和,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瞧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突然问道。 “筠儿,喜欢小狗吗?” 佩筠眼睛亮了亮,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喜欢!特别喜欢!不过,我不喜欢猫,尤其是皇后那里养的猫……” 听着她语气变为不满的轻哼,又想起景仁宫那件事的所有疑点,他目光微凝,虽没有任何证据,可在心里已然是给皇后定了罪了,皇后绝不无辜。 倏而,他伸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她的耳坠,低低笑道。 “那,朕让百福和造化,来陪你玩。” 正说着,他转过头,对着规规矩矩的守在殿门口的苏培盛吩咐道。 “去把百福和造化牵来。” 苏培盛连忙恭声应下。 “嗻,奴才这就去。” 他扶了扶帽子,连忙大步的走出了永寿宫,心里不是不惊讶的。皇上有多看重喜爱那两条狗他是知道的,说句越矩的,有时候甚至比对自己的皇子公主都上心,又是给打扮,又是给做狗笼,稀罕极了。 历来可没有其余嫔妃能见见那两个小祖宗,皇上不让,连皇后也不行。眼下却是主动的想要弄来陪瑄妃娘娘解闷…… 他不由得啧啧感叹,皇上从没有对一个嫔妃这么好过,他也很久没有看到皇上这么开怀大笑了,看来,是真的入了心了。 …… 永寿宫内帝妃相宜,温柔缱绻,而景仁宫内却是一片冰凉,毫无温度。 皇后将手中写了几个字的纸攥成一团,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又拧眉看向剪秋,沉声问道。 “齐妃当真不愿?” 剪秋头低了低,颇为愤愤不平的回禀道。 “娘娘,这齐妃近些时日与瑄妃走的极尽,隐隐有了党羽之意,而今竟明目张胆的想要挣脱与您的联系,当真是蠢笨拎不清,她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娘娘您护着,她怎么可能会平安的生下三阿哥,而今您想多照看三阿哥几分,她竟还不愿……” 皇后眸色冰凉,忍不住的冷笑一声。 “好啊,好一个齐妃,当真以为本宫是没牙的老虎了吗?” “瑄妃?有姐姐在,她又能得意到几时呢?” 虽是这么说,可她到底还是怒火难消,心里冷冷的想着,既然三阿哥已经不为她所用了,那,圆明园那个让她百般嫌弃的四阿哥……倒不是不可以作为一个备选棋子。 ------------ 第106章 富察贵人(26) 入了夏,天气渐热,等到佩筠腹中胎儿七个月大的时候,又快要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日子了。 这几个月,胤禛像是住在了永寿宫,令人惊讶的是,明目张胆的如此独宠,竟也没有掀起多大水花来。 其一,唯一能够阻拦劝诫的太后,胤禛已经逐渐歇下那份母子亲缘,自然不会再被她掌控,甚至于太后每每不满开口,他都要更加倍的赏赐他的筠儿,眼下已经彻底的将之晋为了瑄贵妃,册封典礼办的盛大隆重,直至气的她卧病不起。 其二,眼见太后都折戟沉沙,皇后更是不会冒险出头,她一心想着落了永寿宫这胎,可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还是心有邪念,每次她动了这些念头,头风就发作的愈发狠烈些,简直让她痛不欲生,惨叫连连。 再加上胤禛对永寿宫的保护几乎是无孔不入的,她想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与手段,只好恨恨的暂且歇下,抱着待她生产之日一尸两命的念头,才能稍稍抚慰自己狂躁的心。 其三,本该嚣张跋扈且不容人的华妃……她成了佩筠的闺中密友,每日最常做的就是挤兑与阴阳怪气齐妃,别别扭扭且傲娇的争夺佩筠的独自关注。 是以,在这种大环境下,佩筠想要不潇洒肆意都难,她被胤禛精细养的珠圆玉润,还长了些肉,本就绝艳的模样更显风情,即便是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也丝毫不损美态。 …… 本来胤禛早早的就免了她去景仁宫请安,可对她的性子又最是了解不过,无奈之下只好在她身边多派了个养心殿心腹嬷嬷,时时照看着。 毕竟习秋虽足够忠心,却也太过年轻,少了些经验和阅历,眼下那位名叫庆澜的嬷嬷就来到了佩筠的身边,做了掌事姑姑。 今日早早的梳洗打扮完,佩筠便跃跃欲试的要跑去景仁宫请安,再和华妃与齐妃汇合,明目张胆的挤兑皇后,想想就开心! 庆澜即便再中用,也不能阻拦主子的脚步,只能认命的排查好她所有的安全隐患,又检查了轿辇没有问题,这才肯让她坐上去,慢吞吞的往景仁宫而去。 还没到,就远远的瞧见华妃正翘首以盼的在门口等着她,等离得近了,又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骄矜的抚了抚精致华丽的发髻,撇了撇嘴抱怨道。 “你怎么这么磨叽?” “这么热的天,我的妆都要花了。” 佩筠在习秋与庆澜的搀扶下慢吞吞的下了轿辇,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比她更为骄横的抬眼望了过去。 “本宫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怎么快的起来?摔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这么说着,她又懒懒的抬起了手臂,就被她华妃下意识的搀扶住,虽是状似不情不愿的白了她一眼,可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看向她肚子的目光有些许羡慕,一闪而逝,轻哼道。 “那我也等了这么久,你得赔本宫!” 佩筠边走边嘲笑她:“我是贵妃,你是妃,你好意思在我跟前自称本宫?没睡醒呢年世兰?” “……富察佩筠你闭嘴!” 吵吵闹闹的走进了内殿,就瞧见满满登登的坐了两列人,就连保胎到五月却愈发虚弱的甄嬛也强撑着过来了,还有只有敷上厚厚的脂粉才堪堪遮掩住伤疤的安陵容,与冷心冷情一直闭宫不出的沈眉庄。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或明晃晃或隐晦或打量或嫉妒。 佩筠目光扫视一圈,齐妃正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瞧见她过来了眼睛一亮。 “筠儿妹妹,快过来!” 说着连忙站起身想要过来搀扶她,华妃不愿在这种场合与她争,便翻了个白眼,摇曳生姿的坐到了右侧上首,嘴上却阴阳怪气道。 “齐妃叫的可真顺口啊,人家可是贵妃,轮得着你来这么称呼?” 齐妃虽心下不平,可她到底是胆小,这么多年也被怼习惯了,不太敢跟她正面交锋,只能一边扶着佩筠坐了下来,一边小声嘟囔着。 “不就是嫉妒我与妹妹亲近吗……” 她的声音说小,其实也不小,起码华妃就能听见。 “装模作样,当谁看不出来么,切……” 华妃:“……” 她瞬间有些恼羞成怒了,伸出手拍了拍一旁的桌案,柳眉倒竖的喊道。 “齐妃!你说谁呢?!” 齐妃缩了缩脖子,又小声嘀咕道。 “又没点名说你,你对号入座什么……” 殿内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她们两人身上,而佩筠慢吞吞的坐稳了之后,就蹙眉望了过去,扬声道。 “好了,吵死了!都少说两句!” 霎时间一片安静,华妃重重的白了齐妃一眼,不情不愿的别过了脸,齐妃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的坐回了她的下首,也别过了脸。 无论再看多少遍这个场景,众人还是只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尤其是甄嬛与沈眉庄。 她们是万万没想到,这三个人能处到一起去,甚至是明晃晃以富察氏为尊……华妃是多跋扈嚣张且恶毒的一个人啊!当初她们谁都没少受得了她的迫害与欺压,沈眉庄还被陷害的降位禁足失宠,如今却、却又莫名其妙的与富察氏合得来…… 富察氏……不,人家已经是贵妃了,瑄贵妃。 一想到这里,甄嬛就郁气横生,心绪难平,只觉得腹中好似隐隐作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同透明一样。 同样是怀有龙胎,凭什么,凭什么她自始至终只是个嫔位而已,甚至皇上还从未亲眼瞧过,而富察氏却一跃而成了贵妃,皇上更是千般疼宠、万般爱护? 看着坐在上首的容色绝艳昳丽至极且神色矜狂的富察氏,她一双手缓缓攥紧,眼下的青黑若隐若现,却怎么也遮不住眸中的嫉恨之色。 无人不知瑄贵妃最是跋扈无知,且刁蛮轻狂,与一丝一毫女子的聪慧与柔婉,却惹得皇上这般爱重不舍,只那一张空有其表的脸就这么无往不利吗? 她心里又多了几分悲凉和止不住的不甘,不由自主的想着,四郎当真就如此薄情吗? ------------ 第107章 富察贵人(27) 佩筠伸出手抚着肚子,一边慢悠悠的挑眉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甄嬛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那里边的不忿与愤恨虽十分隐晦,却还是被她瞧见了,她瞬间眉头紧蹙,不满的质问道。 “莞嫔,你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什么呢?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瞧着本宫!” 甄嬛神色一僵,却还是立马反应了过来,镇定自若的辩解道。 “臣妾只是随意一瞥,瞧着贵妃娘娘的肚子好似有些过于大了些,娘娘何必如此作色呢……” 佩筠不高兴的打量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华妃抢了先,沉下脸训斥道。 “贵妃的龙胎是皇上与本宫精心呵护,养的精细,自然健康无虞,如何轮得到你来评说?且不说贵妃位尊,莞嫔你身为嫔位,仗着怀了个龙胎竟敢来张口说道高位贵妃?也不看看你的肚子究竟算不算得上尊贵,还有没有人惦记着,不敬不顺,你当真是毫无尊卑体统!” 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如今虽不再肆意争宠,可之前的梁子是早就结下了的,这会儿又见她对佩筠不敬,立马怒上心头,埋汰起来自然更是分外不留情。 她都如此,甄嬛又何尝不是呢,一想起往日里被她的欺压迫害,她就恨的牙痒痒,可眼下形势不同,她好不容易才刚解了禁足,还不受皇上看重,腹中龙胎也不太安稳,因此也只能扬起了头,强忍住满腔怨怼,姿态清高,淡淡的回应道。 “臣妾并无此意,华妃娘娘当真是言重了,您这般是否有矫枉过正之嫌呢?” “本宫矫枉过正?” 华妃本是怒气上涌,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嗤笑一声,神色冷嘲的打量了她几眼,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先不说本宫说的是事实,再说,谁人不知你莞嫔最是聪慧过人,本宫听说在闺中也有女中诸葛的美称,似你这般优秀的女子,本宫提高些规矩要求也不算什么吧?莞嫔何必自谦呢?” 甄嬛心下一紧,对上了她满是恶意与排斥的目光,额间瞬间冒出一股细汗,面色愈发苍白,也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华妃娘娘说笑了,那只是闺中玩笑话罢了,不值得当真……” 佩筠眯了眯眼打量着她的神色,突然间冷哼一声。 “只是玩笑话都能传遍京城了,莞嫔女中诸葛还真是名不虚传。” 不知怎的,听她这么一说,再加上那副不屑的神色,华妃突然间觉得有些想笑,也深以为然的跟着应和道。 “可不是吗!本宫觉得啊,这莞嫔怕不是想在后宫里考个状元来当当呢!” “你……” 甄嬛气的面色涨红,沈眉庄也心生急切,其余嫔妃们都低下头噤若寒蝉不敢掺和,只有齐妃呆愣愣的接了一句。 “她能考上吗?” “……” 华妃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深以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拉低了,撇了撇嘴,嫌弃道。 “齐妃,没话说你就闭上嘴,平白无故的惹人笑话。” 齐妃被噎了噎,隐晦的白了她一眼,倒也没敢反驳。 甄嬛平复了下激荡不已的心绪,又觉得腹中不适,却还是极力忍耐着,她面色苍白一片,很是憔悴,可身子却坐的更直了些,颇有种傲然不屈的意味。 她强忍着没再开口,安陵容眸色微闪,却还是低垂着头不置一词,可一旁久不出宫的沈眉庄却是有些不忍心,不忍心看她被欺辱挤兑,更是对华妃恨之入骨,便同样的仰起脸,端着一副人淡如菊的气势,淡淡开口道。 “莞嫔怀有龙嗣,无论如何也是金贵且辛劳的,华妃娘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也是,毕竟娘娘没有做过生身母亲,自然也体会不到怀胎的辛苦……” 这番话却是往华妃的心口上扎了,她陡然色变之余,连齐妃都听不下去了,拧眉道。 “只知道沈贵人近些时日闭宫休养,往日里也算得体的人,怎的如今说起话来愈发刻薄了些?你又怎知,华妃曾经也是怀过孩子的。” 沈眉庄神色变了变,迎着甄嬛担忧的目光,仍是一脸无畏的说道。 “曾经又如何,还不是没有……” 见此情形,佩筠眉头蹙了蹙,面上好似满是不耐的傲慢,遂出言嘲讽打断了她。 “怀胎辛苦华妃有过,可不比沈贵人你没有,假孕的感觉如何还没体会到吗?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总比你装模作样的愚骗强得多。” 她这么一说,又让沈眉庄真真切切的回想到了当初被污蔑假孕争宠的愤恨,本就对华妃有十分的怨恨,这会儿更是冲破了顶,连带着对说风凉话的她迁怒了起来。 “当初臣妾假孕本就是被人有意陷害,始作俑者更是可恶至极,贵妃你可真是眼盲心瞎……” “放肆!” 华妃猛然站起身来,眸光一瞬间变得凶狠,气势凌人,厉声道。 “沈贵人何以敢如此以下犯上,冒犯贵妃!” 明明是生死仇敌了,可沈眉庄陡然间对上她的目光,也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气势也跟着短了起来,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殿内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吭声,只有华妃格外阴沉的神色愈发惊人。她唇角紧抿,气息松懈了些许,心里的火却并没有全消。 诚然,她不算个好人,也不是个容得下人宽和善良之人,更是亲手陷害打压过不少人,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后宫中,哪来的那么多是非黑白分明?当初假孕一事,沈眉庄自己也不全然无辜,蠢笨至极才明晃晃的钻进了圈套,所以,她招致怨恨也无所谓,毕竟她真的做过,可沈眉庄若是想要攀扯冒犯佩筠,她无论如何也容不得! “好了,坐下。” 耳边传来了佩筠清越上扬的声音,隐约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她心下一松,面上却不动声色,却还是顺从的坐了回去。 佩筠抬眼看向了一脸清高倔强的沈眉庄,慢吞吞的开口道。 “沈贵人这般冒犯本宫,本宫想想该怎么罚你……” “皇后娘娘到!” 江福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头,众人齐齐望去,便是皇后端庄肃然的从后殿走了出来,稳稳的坐在了上首的凤座上。 …… PS:女鹅站在甄嬛的角度就是恶毒女配呀,华妃也是,她们如今是闺蜜,针对她也不稀奇哦~ ------------ 第108章 富察贵人(28) 眼见事情没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在后殿看了许久热闹的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她挂着一张温和贤淑的面皮,坐在了上首的凤位上。 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佩筠已然是圆滚滚的肚子上,眸色微不可察的暗了暗,面上却好似贤良的问道。 “瑄贵妃的身子如何?龙胎可还稳妥?” 佩筠抬眉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回应道。 “劳烦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还算是有福气的人,一切都好。” 见此,皇后唇角微动,仍旧温和的笑了笑。 “那便好,也不枉皇上几个月如一日的这般惦记着你,瑄贵妃此胎若是诞下阿哥,便是大功一件,也好让莞嫔沾沾你的福气。” 她这么说着,甄嬛的神色就更僵了,沾福气,她如何沾的着,皇上已经两个月多不曾见过她一次了,她如何能抢的过富察氏!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肚子更难受了,却仍旧不以为意,高高的挺直了脊背,不愿让旁人看轻,更不愿在富察氏跟前露了怯。 皇后这般挑拨了一圈,瞧她的神色似有成效,心下满意,又接着转回话头。 “方才本宫在内殿听得不甚清晰,你们都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本宫仿佛听着……是要惩罚谁?” 华妃撇了撇嘴,见多了皇后的虚伪面孔,一点也不惯着她,直言道。 “皇后娘娘既已听到了,何必多此一举的再问出口呢?多让人家即将被惩罚的沈贵人难为情啊!” 皇后神色微僵的同时,沈眉庄也是面色涨红,咬牙切齿却强撑着没有出声。 须臾,皇后掩饰住了那一瞬间的扭曲神色,复又温声道。 “本宫听不清原委罢了,瑄贵妃,沈贵人犯了何错,才招致了你的惩罚?” 佩筠颇为骄矜的抬起了眼,眉宇间满是不满的傲慢,轻哼一声道。 “沈贵人当众冒犯了臣妾,以一个贵人之位谩骂攀扯臣妾这么一个怀有皇嗣的贵妃,皇后娘娘难道觉得,不该罚吗?还是您觉得,臣妾和腹中龙胎加起来,都比不过沈贵人在您心中的体面?” 这话皇后可怎么敢接,她暗自咬了咬牙,只恨这富察氏恃宠生娇的同时更是愈发刁蛮,让她如何也下手不得,但这会儿也只能蹙了蹙眉,作惊讶状。 “怎会如此?” “瑄贵妃,你腹中的皇嗣自然是最金贵的,谁不知皇上如今最宠爱的便是你,满宫嫔妃加起来都比不过,只是……” “本宫觉得,沈贵人向来是个端庄稳重之人,怎会无缘无故的冒犯于你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瞟向了沈眉庄,后者立马闻弦音而知雅意,面色虽急,却条理清晰的解释道。 “回皇后娘娘,嫔妾只是方才与华妃娘娘争论了几句,话赶话才出言不当,并非是有意冒犯贵妃,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恍然大悟,“这……” 待她正要小事化了的时候,佩筠的声音凉嗖嗖的插了进来,语调间颇为张扬。 “皇后娘娘,您不会是要保下沈贵人吧?” 还没等皇后张口找补,她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哼声道。 “沈贵人可是咒骂了臣妾眼盲心瞎的,皇后娘娘若是不能秉公处理,只知道肆意包庇的话,大不了,臣妾找皇上来做主,反正皇后娘娘您近日养病养多了,怕是累得很,也别费精力了。” 皇后面色隐隐有铁青之色,却又按捺着不能动怒,只能略显僵硬的开口道。 “瑄贵妃说笑了,本宫何时说了包庇……” 最喜欢看皇后笑话的莫过于华妃,眼下见她对佩筠三两句话逼成这样,便也张扬的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状似无意的扬声道。 “臣妾听说呀,皇上前些时日赏了皇后娘娘一对鹦鹉,鹦鹉多言,想必是顾念着景仁宫向来冷清,借此来热闹一二?” 在皇后越来越青黑的神色中,她是一点也不带收敛的,故作不经意的冷嘲道。 “不过,皇后娘娘可是有头风之症的,这么一来,病情可不就得加重了吗?连正儿八经的话都听不懂了,还得听再三转述才能分得清是非忠奸……” 皇后屡屡被下面子,已然是独木难支了,在场的嫔妃低下头都不敢掺和进去,安陵容更是垂下眼遮住了阴翳的眸色,只盼着她们掐的更狠一点才好,只有甄嬛眉头微蹙,仗义执言道。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泽后宫,皇上眷顾自然是应该的,岂容旁人冒犯?” 沈眉庄紧随其后,“皇后娘娘病中未愈,臣妾等本该侍疾在床前的,眼下见娘娘气色尚好,臣妾们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被她们这么一圆,皇后的神色终于有了好转,宽慰的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年轻,如何能拘得住呢,本宫只希望后宫和睦,不使皇上分心,再多诞下几位皇子、绵延子嗣,也便心满意足了。” 齐妃见此,悄悄的撇了撇嘴。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看明白了,宫里的孩子少,皇后更是膝下无子,所以就打了她的三阿哥的主意,明里暗里的想要关怀拉拢弘时。 虽说她原先归于皇后队伍中,也因着自己不聪明而投靠皇后,但那是因为想让弘时沾点光,想找个靠山,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夺走。 弘时是她唯一存活的孩子了,她才不要为了所谓的半个嫡子的身份,就白白的给了皇后。 还是筠儿妹妹对她好,虽然偶尔会挤兑她,但大部分都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啊! 想到这里,她咧开嘴对着对面的方向感激的笑了笑,倒是让佩筠眉头微蹙,搞不懂她在脑补些什么。 眯了眯眼看向皇后,她硬生生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凉凉的问道。 “知道皇后疼莞嫔和沈贵人,可也不能一味包庇吧?要是就这般轻轻放下,那臣妾可真是寒心呢……” 皇后微不可察的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 “当然不会,沈贵人既出言不逊,冒犯了瑄贵妃你,本宫作为皇后,自然要秉公处置,只是临近出宫避暑的日子,也不好再禁足,就罚沈贵人一年俸禄,抄写宫规十遍吧……” “瑄贵妃,你看如何?” 看了眼她气的有些发抖的样子,佩筠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还行吧。” PS:宝贝们新年快乐!!吃好喝好呀!! ------------ 第109章 富察贵人(29) 皇后心里一阵怒气上涌,又只觉得头风好像又发作的更严重了些,额角一阵突突,她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来。 须臾,她转头看向一脸傲然不屈且愤愤不平的沈眉庄,蹙眉道。 “沈贵人,依着瑄贵妃之言,本宫今日不得不罚你,你可认罚?” “嫔妾……认罚。” 沈眉庄虽极为不服气,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眼下瑄贵妃得宠势大,又有华妃一旁维护,她是无论如何也别不过。 与一旁的甄嬛对视一眼,她们只能暂且忍下,以图来日。 眼瞧着终于消停了下来,皇后缓了缓神,扫视了一圈,状似不经意的提及道。 “眼下宫里天气越来越热,去圆明园避暑也该提上日程了,本宫与皇上商议一二,看看都带上哪些嫔妃……” 此话一出,底下的嫔妃们全都抬眼望了过来,盯着她的目光难掩期待,尤其是不受宠且位份低的,心里都打着鼓。 皇后这会儿才终于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无论如何,她都是手握宫权、不可动摇的皇后,谁都改变不了。 她突然间轻叹了一声,有些惋惜道。 “能带的本宫定是不愿丢下你们的,只是,今儿倒是有些为难……” 停顿了一瞬,她话音一转,关切的看着佩筠开口道。 “瑄贵妃,你这月份越来越大,舟车劳顿怕是不妥,本宫担忧对腹中龙胎也无益,若不然,便留在宫中安心养胎吧……” 佩筠拧眉看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客气道。 “不行。” 皇后:“……” “皇上说才不要和臣妾分开,皇后娘娘若是不让臣妾去,就去找皇上说啊!” 皇后:“……” “皇上非要宠着护着,臣妾能怎么办?” 皇后:“……” 皇后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罕见的露出了僵直了神色,怎么看怎么不自然,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透着些许难言的狰狞。 这时候,华妃突然间笑了一声。 “皇后娘娘的头风既然这般严重,您何不留在宫中细细静养呢?” 皇后:“……” 皇后只觉得吃了整整一肚子气,愈发头痛欲裂,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她们,她忍着心口无穷无尽的恼火,摆了摆手就叫散了。 …… 扬眉吐气的出了景仁宫的门,华妃明目张胆的挤开了靠近的齐妃,稳稳的搀扶住了走的慢吞吞的佩筠,气的齐妃直瞪眼。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飘忽的寻摸了一圈,这才好似不经意的开口道。 “你这笨重的身子,可得走慢点,摔了碰了我可不管。” 佩筠横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要不要去翊坤宫坐坐?今儿有新做的蟹粉酥……” 佩筠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瞧了瞧那出了门就抱团的甄嬛几人,懒懒道。 “那是你爱吃的,又不是我。” “……你敢说你不爱吃?” 佩筠噎了噎,才接话道。 “尚可吧……” 齐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插嘴道。 “华妃妹妹,蟹粉酥我也挺爱吃的。” 华妃看了她一眼。 “哦。” “挺好的。” 齐妃:“……” …… 那边几人不紧不慢的去了翊坤宫,甄嬛却是突觉腹中疼痛,由沈眉庄陪着回了碎玉轩,方淳意与安陵容面上一派焦急的跟了过去,偶然对视间却是眸光一闪。 躺在床上,甄嬛疼的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一片,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请来了常为她保胎的章太医。 章弥面上一派恭敬,凝心静气的为她诊脉,须臾后才眉头紧皱,满怀遗憾的摇了摇头。 “莞嫔娘娘身子本就孱弱,近些时日又总是苦心忧思,即便微臣施针开药,龙胎也不算稳妥,眼下又心绪不平,气血亏虚,沉涩内郁……” 迎着甄嬛悲痛欲绝且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叹息一声,又道。 “龙胎已然是保不住了,娘娘节哀。” 甄嬛犹自缓不过来,沈眉庄神色也是一片震惊,急急问道。 “章太医,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吗?莞嫔的龙胎已经五个月了啊!按说早该稳住了……” 章弥摇了摇头,垂下的帽檐遮住了旁的情绪,只低声道。 “微臣无能,已然是尽力了。” “我的孩子……”甄嬛恍惚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忍不住痛哭出声,“我的孩子啊!” 沈眉庄连忙拉住了她的手,无奈之下只好宽慰着,“嬛儿……眼下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莞姐姐,”方淳意一脸担忧,“龙胎以后还会有的,你别太难过了……” 周围一片嘈杂的乱象,浣碧心急之下,眼珠子转了转,便喊道。 “小主,奴婢去请皇上来!” 说完她便转身跑了出去,背影中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急切和雀跃。 眼看着甄嬛痛不欲生的模样,安陵容唇角微扬,也柔声细语安慰道。 “莞姐姐,还是要保重身子,多思无益啊……” 那舒痕胶天天用,日日用,用了整整两个多月,想要保住龙胎?怕是怎么也不可能了呢…… 碎玉轩内的众人面上皆是忧心急切不已,内里却暗潮汹涌,怎么也平息不了。 …… 佩筠从翊坤宫吃了个半饱出来,又在庆澜无奈妥协的目光下,闹着要去养心殿找皇帝告状。 连皇上都只能一个劲儿的顺着这位娘娘,庆澜能怎么办呢,那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哄着,小心翼翼的看护着,别让娘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这就是万事大吉了。 坐着慢吞吞的轿辇,好不容易到了养心殿外,佩筠在她和习秋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又迎着她格外心惊的目光,扶着肚子气势汹汹的往殿内走去。 苏培盛都只来得及打了个千儿,再抬头间,那位主儿已经“哒哒”的走了进去,只留下他与庆澜习秋三人面面相觑。 “皇上!” 殿内的胤禛正与果郡王闲适的对弈,耳边刚一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手中的棋子就猛的掉落了下来,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果郡王就瞧见他向来沉肃内敛的皇兄显而易见的情绪外露,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朝着门口匆匆迎去。 他心下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一位近来无比得宠的瑄贵妃,待瞧见来人的模样,霎时间便愣住了。 ------------ 第110章 富察贵人(30) 他虽不常进宫,也没有掺和过朝堂政事,可近来也总听说瑄贵妃在宫中堪称一枝独秀,将这紫禁城的满园春色都拢进了永寿宫,将皇兄的恩宠拿捏在手,却是不曾见过真容。 而今日一见……才方知曹植笔下的洛神当真有其人,妍丽娇憨,仙姿玉质,这位瑄妃娘娘,称得上是一副洛神之貌。 倒是难怪皇兄舍弃新宠旧爱,一心独宠与贵妃了,与这女子的资质相比,有谁能不被衬托为庸脂俗粉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常情罢了。 就连他,在见着这位贵妃的第一眼,都只觉惊艳恍惚,更遑论皇兄呢? 这般想着,他却是莫名的移不开眼了,心中一动,但也只能是一动,他是不能够光明正大的欣赏的。 他连忙站起身来,作足了恭敬的态度,拱了拱手又俯身道。 “瑄贵妃娘娘吉祥。” 闻言,佩筠循声看了他一眼,迎着那好似温润清澈的目光,矜持的点了点头。 “果郡王不必客气。” 果郡王手心微微攥紧,这才发觉出了一手的汗,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这边儿胤禛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的腰身,又把握住了那软嫩的柔荑,才总算松了口气,可瞧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还是颇为心惊,又是止不住的心疼怜惜,柔声道。 “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身子沉,也不小心一些,惯会让朕操心。” “哼!” 佩筠轻哼一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去,被他半抱着坐在了最软榻上的软垫上,舒舒服服的倚在他的怀中,也顾不上殿内还有没有闲杂人等,紧接着嘴就停不下来了。 “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又受委屈了!” “说说看,谁敢欺负朕的贵妃?” 瞧她这副生动娇俏的模样,胤禛眉眼间满是柔和的意味,冷肃的面色如冰雪消融,看的对面无人理睬的果郡王颇为恍惚。 “朕一定为你做主。” 承诺一出口,佩筠眨了眨眼,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她扁了扁嘴,愤愤不平道。 “是皇后娘娘!” “皇上,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喜欢臣妾?她竟然想让臣妾留在宫中养胎,不让臣妾陪皇上去圆明园避暑,那你们都去了,臣妾一个人在宫中不是要热坏了?皇上也舍得吗?” 随着她的话出了口,胤禛的眉头便缓缓蹙起,一边轻轻的揉捏着她仍旧纤细的手,一边也跟着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朕自然是不舍的。” 这些日子跟她学的打直球打惯了,甜言蜜语他也只觉得信手拈来。 “朕与筠儿如舟载水,自当亲密无间,如何能分得开?” 听他这么说,佩筠这才略微满意了些,又接着问道。 “那皇上也是向着臣妾的吗?” 胤禛唇角微扬,漆黑狭长的眸中闪着几分柔和的光亮,声音不高不低。 “朕何时没有向着你?” 看着她得意又骄矜的扬了扬眉,胤禛眯了眯眼,心里对皇后屡次插手的不悦已经达到了顶峰。皇后究竟是何意他最为清楚,可却一丁点也不愿听。 于他而言,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爱重一个女子的权利与自由都没有吗? 看来上次的敲打并没有起到他以为的作用,皇后终究还是太过于浮躁了些,毫无国母的宽宏与大度,也容不得筠儿。 好似没瞧出他正在沉思,佩筠又凑近了些晃了晃他的手,继续喋喋不休的告状。 “皇上,还有莞嫔和沈贵人,一个个看臣妾的眼光,都恨不得要吃了我一样,尤其是沈贵人,明明都冒犯臣妾了,其余嫔妃们都听到了,可皇后娘娘却还是一直和稀泥,不以为意,丝毫不管臣妾的委屈与不平……” 胤禛的面色愈发沉了些,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拧眉问道。 “沈贵人竟敢当众冒犯于你?” “对啊!” 佩筠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 “她说臣妾眼盲心瞎来着。”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怒斥出声。 “放肆!” 知道这火气不是针对自己的,佩筠一点也不害怕,更是深以为然的附和道。 “可不就是放肆吗!” 她得意的眨了眨眼,却正巧又与对座僵硬不已的果郡王对视了一眼,随即又不以为意的转过了头。 果郡王唇角微抿,目光下移,知晓这种场合他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而眼下心中也乱作一团,他便麻利的起了身,恭声道。 “皇兄既与瑄贵妃娘娘有要事相商,那臣弟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陪皇兄下完这一盘残棋。” 听着上首的帝王久久没有作声,他心下一紧,这时候听到那娇俏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沉浸其中。 “皇上,果郡王跟您说话呢。”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后微微颔首。 “去吧,改日朕再召你入宫。” “是,臣弟告退。” 等到他大步走出了养心殿,佩筠的目光才懒懒的收回,继而亲昵的依偎进了身边人的怀里,轻轻的戳了戳他冒着胡茬的下巴。 胤禛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里怜惜的同时,恼火也愈发浓重。筠儿明明是这般率真单纯的人,怎会惹来这么多人的怨怼与针对? 皇后毫无风范,沈氏更是目无尊卑,当初假孕受冤一事更是愚不可及,不值得一分一毫的同情,眼下竟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他极为爱重之人,当真是如此不知所谓! 心里积了一堆火,他沉沉的舒了口气,与她的纤手十指相扣,心中满足不已,随即又低声许诺道。 “朕必定为你做主。” 迎着她亮晶晶的目光,胤禛微微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沈氏挑衅犯上,便贬为常在,禁足存菊堂……不,再改为常熙堂,禁足于常熙堂半年,圆明园避暑不可同行,任何人不许探望。” “至于皇后……” 他神色沉了沉,语气莫测。 “皇后既掌管后宫不利,上不能体察圣意,下不能约束嫔妃,又兼之头风未愈,那便好好歇息歇息,莫要劳作辛苦了。” “朕派人将宫权收回,送去永寿宫,你眼下不能操劳,便让庆澜先帮衬着,只挂个名,待到诞下皇儿……” 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声音也柔和了起来。 “这般可还解气?” 佩筠捂住嘴偷笑一声,接着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嗯,尚可。” ------------ 第111章 富察贵人(31) 瞧着她这般亲近又依赖的模样,胤禛心里就一阵酥软,她喜欢借势压人,而他喜欢被她倚仗,如此说来,正是各取所需又殊途同归。 将怀中女子抱的更紧了些,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摸在了她高高凸起的肚子上,柔声问道。 “筠儿,皇儿可有调皮?” 佩筠眼下出了一口气,便兴致勃勃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认真的强调道。 “虽然这会儿没有调皮,可往常还是有折腾的时候的,皇上不能只因为这一刻是轻松的,就认定臣妾以往也不辛苦。” 胤禛有些微怔,随后又弯了弯唇,语气低柔的笑道。 “自然是,十月怀胎当真辛苦,筠儿是一个好额娘。” 佩筠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皇上也会是一个好阿玛吗?” “当然。” 胤禛神色愈发柔和,不见一分冷色。 “朕不仅会是皇儿的好阿玛,也会是筠儿的好夫君,怎么疼都只觉得不够……” 这般沉闷内敛之人突然说起了混话,佩筠倒还真的有点招架不住,她昳丽的小脸上霎时间升腾出一片薄红,如云霞一般晕染开,香艳夺目,就连嗔过来的那一眼也好似在勾人,让他的眸色更是暗了暗。 “皇上不正经,说的什么胡话……” 循着心中的渴望吻上了那微张的红唇,温柔的唇齿相依间,胤禛低低笑开。 “朕是看你喜欢,才这么说的……” “胡说!你才喜欢……” 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更是没有丝毫威慑力,只能是让他更加心热不已。 帝妃二人正耳鬓厮磨的缠绵中,养心殿在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胤禛面色一沉,将晕晕乎乎的佩筠轻柔的扣入怀中。 拧眉望去,是苏培盛匆匆走过来的身影,走上前慌忙站定,恭声回禀道。 “皇上,外面是碎玉轩的浣碧求见,说是,说是……”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说,不过,到底也没有偏帮一分。 “说是莞嫔娘娘骤然腹痛难忍,太医断定,龙胎怕是不保了,那浣碧姑娘在殿外吵嚷着求皇上去碎玉轩瞧瞧……” 闻言,胤禛目光一凝,却始终并无旁的动作,感受着怀中女子的痴缠,他并没有过多犹豫,只道。 “让她回去,朕晚些再去瞧瞧莞嫔。” “嗻。” 苏培盛领命退了出去,佩筠却是轻哼了一声。 “皇上想去就去便是,何必晚些呢?” 看着她难掩醋意的模样,胤禛轻轻的抚了抚她红润的脸颊,低叹道。 “朕最在意之人便是筠儿,也是筠儿腹中的皇儿,但莞嫔若是真的失子,朕无论如何也该去瞧上一瞧。” 佩筠撇了撇嘴,虽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见此,他唇角微动,状似无意道。 “不然,一同前往……” “也行。” 佩筠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灵动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 “皇上之前可是最为宠爱莞嫔,臣妾远远不及其万一……” “咳咳咳!” 胤禛像是被呛住了一般,重重的咳了几声,无奈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角,低声道。 “往事暗沉不可追,筠儿的来日之路,必定光辉灿烂。” 看着他眼中流淌着的真诚与情意,佩筠这才作罢,骄矜的扬了扬下巴。 “走,去碎玉轩!” …… 养心殿外,浣碧在门外被小厦子带着几个小太监紧紧拦住,却还是不停地往殿内望去,神色虽焦急,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着,大喊道。 “皇上,求您去瞧瞧我们小主吧!” 苏培盛刚踏出门,闻声脸色就拉了下来,“浣碧姑娘,这里是养心殿,不是碎玉轩,也不是旁的无名之地,再这般吵闹惹了皇上厌烦,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浣碧被他斥的吓了一跳,随即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下一刻眼睛却亮了亮。 “皇上……” 瞧着那英明神武的帝王正迈出了殿门,身旁还极为体贴的牵着那绝色女子的手,她顿时变了脸,远远的,只能听到他淡淡的吩咐道。 “摆驾碎玉轩。” 随着龙辇起轿,她却并没有引起皇帝一分一毫的目光,沮丧之下,又颇为嫉恨,只能紧紧的跟了上去。 她一直以来都自觉姿色不差,长姐甄嬛原先能做了宠妃,没道理她不能给自己赚一个好前程,眼下长姐失宠又失子,她若是这会儿能得了皇上的青眼照拂一二,岂不也是一件好事? 心里是这么琢磨着,可当一瞧见那久久未见的瑄贵妃如今竟是这般的貌美绝伦,她突然间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满是不甘。 须臾,她大步走到了龙辇中间的位置,眨了眨眼睛,有了些许湿润之后,便开始悲声道。 “皇上,我们小主这一胎怀的辛苦,今日请安更是被,被连番挤兑打击,心绪不稳,这才发觉腹痛难忍……” 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出来。“奴婢知道,贵妃娘娘尊贵无匹,可我们小主腹中怀的,也是皇嗣啊,怎的就,就……” 听她这么一通说拉带唱,一旁的苏培盛都彻底的沉下了脸,只觉得当真是愚蠢至极,想要攀高枝,想要上眼药,如此明目张胆。真当那贵妃娘娘是泥捏的?真当皇上没脾气? 他暗自摇头,心想着,真得赶紧想个法子把槿汐给捞出来了,碎玉轩这一窝子,眼瞧着都是一群会惹祸的蠢人…… 片刻后,胤禛面无表情的侧目望了过去,在她暗含希冀与渴望的目光里,冷冷道。 “多嘴多舌,毫无尊卑,苏培盛,拖下去,杖二十,去舌。” 苏培盛连声应下,“嗻,奴才遵旨。” 随着苏培盛指派着几个小太监过来的时候,还在震惊的浣碧瞬间面色惨白一片,吓得身子一软就跌倒在了地上,却被他们强行架了起来。 她惊骇的浑身都在发抖,“皇上饶命……” 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就被捂上嘴粗暴的拖了下去,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眼睁睁的看着龙辇与她越来越远,身上疼痛的同时,无穷无尽的绝望袭来,心也瞬间跌落谷底。 ------------ 第112章 富察贵人(32) 小心翼翼的护着佩筠进了碎玉轩的门,胤禛便只听到了一阵悲痛的哭嚎声,殿内的氛围端的是无比压抑。 他面色沉重,牵着佩筠的手却没有放开,乃至于连忙垂下眼看向她是何反应,生怕她会被此景吓到。 谁承想她竟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奇且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围着的一堆人,甚至还隐隐有探寻之意,模样颇为可爱。 尽管此时很不合时宜,但胤禛还是动了动唇角,无奈且纵容的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走近跟前,方淳意眼尖瞧见了他们二人,当即目光一亮,佯装满脸焦急的喊道。 “皇上!您可算来了!莞姐姐可伤心了……” 被她这么一喊,围在床前的几人连忙纷纷让开,安陵容更是侧过了已经看不出伤痕的那半张脸,抬眼望去,并俯身行礼。 “嫔妾给皇上请安……”停顿了一瞬,几人还是低声唤道,“给瑄贵妃娘娘请安。” 目光扫视了一圈,胤禛沉声应下。 “都起来吧。” 闻声,床上的甄嬛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泪流满面的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那相携而来的帝妃二人更是心绪难平,情难自禁之下悲声哭道。 “皇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她身边的沈眉庄面色微寒,心里即便很是急切,可因着自觉对皇帝之宠死了心,便还是按捺住所有出格的情绪,移开了眼,一脸清高不屈的开口道。 “皇上,嬛儿的孩子失的实在可怜,您定要为她做主……” 胤禛久久无言,面色沉沉的看向了一旁躬身的章弥,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 “章弥,莞嫔的身子如何?” “回皇上……”章弥的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条理清晰的回禀道。 “莞嫔娘娘的身子本就不甚强健,胎息不稳,近些时日又总是忧虑多思,致使气血两亏,今日更是情绪起伏过大,是以……微臣无能,龙胎没有保住,皇上恕罪。” 闻言,胤禛好似是叹息一声,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摆了摆手作罢。 “既如此,便由你来为莞嫔调理身子吧。” 章弥连忙应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闻着殿内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胤禛眉头紧蹙,牵着佩筠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 甄嬛面色惨白一片,强撑着坐起身来,瞧着他始终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忧心急切,心里更觉愤懑不已,哀声道。 “皇上,臣妾的孩子怎的就无缘无故的没了……” 她看着被他呵护备至、唯恐受到一丝惊吓的佩筠,怎么也止不住埋怨迁怒的念头,恨恨的摇着头。 “臣妾的孩子没了,瑄贵妃却好好的……” “放肆!” 听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胡乱攀咬,胤禛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似有雷霆之怒,怒斥道。 “痴愚妇人竟胆敢攀扯贵妃?” 他着实怒极,周围几人全都心惊肉跳,连忙俯下身不敢抬头,就连甄嬛也被他这么一通怒气称谓吓得怔怔不敢吭声,面上有陌生的瑟缩之色。 沈眉庄虽也吓了一跳,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目光掠过一旁好似在看热闹的佩筠,心里更是郁气翻涌,抱不平道。 “皇上,并非莞嫔有意攀扯,实在是今日景仁宫请安之时贵妃便有意言语为难,莞嫔本就心悸受惊,故而这才……” 殿内氛围极其压抑,安陵容与方淳意这会儿全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纷纷低着头没有出声,而甄嬛短暂的回过神来之后,也捂脸哭泣着示弱道。 “皇上!四郎,臣妾这些日子以来压根就没有出过碎玉轩的门,今日请安即便是、便是冒犯了贵妃,也不应……” 瞧着她这副模样,佩筠只冷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察觉到被握着的那只手更紧了些,耳边也传来男子极为冰冷漠然的声音。 “莞嫔骤然失子,怕是失心疯了,又屡屡犯上,既如此,便褫夺封号,贬为答应,禁足于碎玉轩,沈氏以下犯上,贬为答应,禁足于常熙堂。” 迎着甄嬛与沈眉庄极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目光,胤禛心中只觉得毫无波澜,他面无表情的垂下眼,小心翼翼的护住了佩筠的肚子,转身朝殿外走去,动作间尽显珍惜意味。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甄嬛只觉得双臂一软,恍惚失神的躺回了床上,这次是真的悲痛欲绝了,皇上,皇上竟真的对她没有丝毫眷恋,甚至没有一句关怀问候…… 她捂着脸悲痛的哭出声来,心里满是茫然的苦楚,失子之痛与诛心之言加在一起,她险些没有直接昏厥过去。 沈眉庄更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虽说以往是她刻意的死了心且冷着皇帝,可眼下竟被这般轻而易举的舍弃,她心中也着实不好受,更是只觉得自己的骄傲被彻底踩碎。 缓了缓,她深吸口气,还是只能强压下来所有的不满和慌乱,安慰着一脸心如死灰的甄嬛。 “嬛儿,养好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旁的安陵容和方淳意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就一阵嘈杂声,循声望去,是苏培盛领着几个侍卫将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浣碧拖了进来,语气平缓,姿态并不算十分恭敬。 “甄答应,碎玉轩的浣碧冲撞了圣驾,皇上已派人施以惩罚,还望您日后管束好自己的宫人,不然,下次就不是区区的杖责割舌了……” 话毕,他便挥了挥手,“扑通”一声,浣碧便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即便转身离开,不经意间与一旁的崔槿汐对上了目光,而后暗自摇了摇头。 碎玉轩眼瞅着不中用了,他是时候得想个法子,把槿汐给捞出来了。 听着耳边沈眉庄几人的惊呼声,甄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艰难的倚在了床边 她满心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像是已经咽了气、如同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浣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自心底涌来的寒意让她愈发毛骨悚然。 ———— ———— pS:存稿见底了心酸酸,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 第113章 富察贵人(33) 甫一回到永寿宫,胤禛便立即派人召来了太医,用以确保佩筠没有受到惊吓,确保她身子当真无碍。 直到温实初凝心静气的诊完脉,并直言无碍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将她轻柔的拢入怀中,一只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肚皮上,胤禛神色柔和,低声道。 “当真不难受?” 佩筠挑眉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的倚在他胸膛上,撇嘴道。 “当然。” 随即,她又极为骄矜的哼了一声。 “皇上怎么也舍得罚甄答应?” 胤禛神色不变,只眸色愈发暗沉了些。 “痴愚之人,不恭不敬,竟还妄想陷害攀扯于你,朕如何能容得下?” “筠儿与皇儿乃朕此生之珍宝,决计容不得任何人说嘴一句。” 听他这般郑重其事的一番话,佩筠才算是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矜持道。 “这才像话。” 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在她的腹部,感受着手下时不时传来的微弱动静,胤禛唇边也带了些笑,冲淡了所有的冷意,柔声道。 “自当如此。” …… 永寿宫内一片温馨和乐,景仁宫的皇后便是彻底的惊疑不定了。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剪秋连忙赶了过来,瞧见的便是皇后虚弱的倚在床头,面色苍白且虚浮,正痛苦的抱着头蜷缩着,眼中却满是惊惧不安。 “甄嬛失子,皇上竟还让她降了位……” 虽说成功的除掉了甄嬛腹中之子让她颇为志得意满,可皇上今日的态度却又让她胆战心惊了起来。 甄嬛与姐姐的模样这般相似,竟,竟也比不过区区一个瑄贵妃吗?难道,皇上当真是对富察氏动了情?连姐姐都比不上了? 若真是如此,她心里虽短暂的有了一瞬间的快感,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忐忑迷茫,那将来她该如何依仗着已逝的柔则来谋取利益呢? 她此刻的心里慌得可怕,恶念陡生。可越是这样,她的头风就愈发严重,已然到了无法再动脑思索的程度,当真是痛不欲生。 “娘娘息怒……” 剪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派人去传太医,一边又磕磕巴巴的安慰着她。 “许是皇上觉得甄答应冒犯在先……” 即便如此,皇后也觉得太不合理,这些年来皇上有多怀念看重姐姐,他是最为清楚的,怎么会,怎么会只因为冒犯了一两句,就这般不讲情面呢…… 她正头痛欲裂之时,外边的江福海又带来了一则噩耗,便是要让她交出宫权,休养生息。 “宫权?皇上竟这般不给本宫体面吗……” 皇后面色铁青,满心的惊骇绝望,直到今日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皇上怕是当真对富察氏动了心了,不然,怎会这般为她打算筹谋,乃至于为她隔绝了一切不利之处,将权势与地位双手奉上。 只要一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就一阵的心惊恐惧,又夹杂着一股难言的痛恨与嫉妒,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惊怒交加之下,头风发作的更是厉害了些,她竟两眼一翻,直直的晕倒了过去。 “娘娘!” 景仁宫内霎时间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 紫禁城内所有的凄风苦雨都与永寿宫无关,因着这里像是四季如春。 自打从温实初的口中得知佩筠腹中所怀乃是双生胎之后,胤禛惊喜之余,就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绷紧那一根弦,看着那高耸的肚子,时时刻刻都放心不下,生怕她会有一丁点不顺心之处。 也因此,知晓双生胎许是会不足月而生,他更是下旨取消了今年的圆明园避暑,只一心在宫中守着养胎的心爱女子。 哪怕是年羹尧得胜归来,他也未曾更改过独宠于佩筠的心意,更不曾因此屡屡宽抚于华妃一二。 可最让他感到茫然无知的却是,历来性子不算好的华妃竟与他心爱的女子关系愈发密切,对于孕期的佩筠照顾更是妥帖至极,甚至隐隐有了取他而代之的趋势。 虽有些恍惚震惊,可他到底还是乐见其成的,起码华妃对佩筠是亲近且抱有善意的,在他朝政繁忙顾不上的时候,也能护上一护。 一切对筠儿有利的,他都不会拒绝。 * 太后失去了母爱光环,皇后抱病了,华妃不争宠了,甄嬛与沈眉庄禁足了,安陵容不出门了,其余嫔妃们更是老实了,后宫中罕见的迎来了一阵奇异的祥和期,如同一潭死水般,掀不起任何波澜。 直到一个月以后,永寿宫传来喜讯,瑄贵妃富察氏诞下一对龙凤胎,皇上大喜过望,当即下旨册封其为皇贵妃。 此则旨意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皇后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过来,便是强撑着被头风折磨的愈发虚弱的身子,死死的攥着剪秋的手,几乎是声声泣血道。 “剪秋!本宫再不能忍了!富察氏留不得,那一对孽种也留不得!” 剪秋都被她这副癫狂的模样吓到了,紧接着便是心下一狠,连连点头应下。 “娘娘放心便是。” 起了恶念不假,可如今的永寿宫又岂是闲杂人等可以渗透插手的,自佩筠有孕以后,早就被皇帝的人层层围围的保护着,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遑论悄然暗害? 皇后趴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好似在苟延残喘,想起这段时间的频频下手却始终不能得逞,还让那对孽障平安生了下来,她就恨的牙痒痒。 皇上本就宠爱富察氏,而今又有了这么一对堪称为祥瑞的龙凤胎,更是迫不及待的就册封她为皇贵妃……这般毫不避讳的爱重,将来还如何有她这个皇后的容身之处?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浓烈的恨意,浑身都在发抖,良久,才强自平复过来,冷嗤一声,喃喃道。 “富察氏如今刚生产,正是虚弱时,若是知晓皇上真正的心爱之人是谁,怕是撑不住吧……” 剪秋眸光一定,恭声应道,“娘娘英明,永寿宫怕是要平静不下来了。” 皇后突然间笑了出来,面色却带着些许狰狞的扭曲,犹为可怖。 姐姐啊姐姐,你若是当真在天有灵,就再帮我这一回吧! ------------ 第114章 富察贵人(34) 永寿宫中。 佩筠自一片迷蒙中醒来,恍惚间睁开了眼睛,便瞧见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分外熟悉,又分外有安全感。 好似不管归属于何时何地,只要她望去,他都会在,一般无二。 那双素日里冷肃的眸子竟泛着红,紧紧的盯着她,水雾流转间,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透露了许多。 她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也只能低低的唤了一声。 “……胤禛,你,你哭了……” 胤禛垂下眼,连忙抓住了她想要抬起的那只手,直到紧紧的握在一起,贴在了他的脸上,她才察觉到原来他一直在颤抖。 “筠儿。” 他的嗓音像是夹杂了数不尽的砂砾一般,如何也清润不起,只余一片干涩的沉默。 “你很疼吧……” 佩筠不语,她刚从一个活泼的少女蜕变成了一个母亲的身份,好似所有的娇纵张狂也都随着痛意和疲惫而短暂的消弭,她吸了吸鼻子,想要笑一笑,却是委屈的哭了出来。 “嗯,疼,好疼……” 她说的是疼,可胤禛却只觉得他的心好似更疼。 无数压抑至极的情绪积压在心口,像是被尖锐的刀尖用力的刺痛一般,让他眼眶一阵酸涩的灼热,怎么也减轻不了。 他心爱的女子在为他生儿育女,他心爱的女子说好疼,她在哭着说好疼。 胤禛神色紧绷着,他颤抖着手,将她的手心递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筠儿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佩筠的手随着他的力道动了动,忽而间,几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白嫩的手背上,转瞬间,便滑落不见。 是他的眼泪。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着实太过乏累,便在他温柔的抚慰中又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他还在。 他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他也向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 可这会儿看在佩筠的眼中,他却处处都透露出不安和难过。 正如此刻,他眼眶泛红的看着她的模样,一言不发。 “孩子呢?” 她声音带着些许哑意,眼角眉梢间却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 胤禛看了只觉得心疼。 他的筠儿明明还没有长大,明明还是个娇俏活泼的少女,却已经在想着要做一个好额娘了。 是他的不好。 他拿起一旁的软帕,轻柔的为她擦拭掉额间细密的汗水,声音也同样低柔,像是在哄人。 “孩子们都好,乳母抱去喂奶了,筠儿莫要担忧。” 闻言,佩筠这才松了口气,她恢复了些精力,却还是有些虚弱,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一如往常般霸道的问道。 “胤禛,孩子的名字,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细致的将她搀扶着半坐起来,胤禛借着力道,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如此才满足的叹息一声,掩饰住所有的酸楚,低声道。 “筠儿想要给皇儿起名吗?” “都听你的,好不好?” 佩筠被他这般纵容的态度哄住,还真的极为认真的思虑了一番,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沮丧的开口道。 “还是不了吧。” “我读书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胤禛好似是笑了声,继而轻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 “怕甚?” “他们的额娘既然愿取,那身为人子,他们便要受着,无论好听与否,况且,筠儿在我心中便是才华横溢,与众不同……” 听着他好似在哄小孩一般哄着自己,佩筠倏然间涨红了脸,逃避似的钻进了他的怀中,羞恼着捶了捶他的胸膛。 “你,你不知羞……” 胤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我心中,筠儿本就是千好万好,千金万金都不换……” 听着听着,佩筠也跟着捂着脸笑了出来,倒是得意非常,若非面色还有些许苍白,还真瞧不出几分产后脆弱的模样。 胤禛还是心疼不已,将她半抱在怀中不撒手,又极为珍视的低头吻在了她的眉心,柔声叹道。 “罢了,我早就起好了,说与筠儿听一听,若是不满意,咱们再细细斟酌一二……” 佩筠眨了眨眼睛,抬起头与他对视,瞧着他黑沉的眸中像是含着星光,像是能包容所有,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皇儿为弘景,小公主是你我的金枝玉叶,生来自当享尽荣华,得万千宠爱,便为福乐,如何?” 她是知道自己生了一对龙凤呈祥的,一儿一女。 “弘景……福乐……” 听着她的喃喃细语,胤禛唇角微扬,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筠儿喜欢吗?” 佩筠怔怔的点了点头,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听得他又低低道。 “此二子是你拼尽全力所生,我要封福乐为固伦怀庆公主,而弘景……” 他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不值当多出一分一毫的惊讶与关注。 “他是我们的儿子,将来,宜承继大统……” 佩筠愣了一瞬,而后缓慢的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却只对上了他笑意温柔的眸子,里边含着怎么也消不去的情意。 她听到他好似在一字一句的宣告,她听出他话里的诚恳与许诺。 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胤禛……” 佩筠突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可看在他的眼中,那是一种笨拙的无措,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筠儿,我在呢。” 胤禛垂眸,轻轻的吻在她的眼尾,像是在低声浅笑,心里一片柔软。 “筠儿,这是你应得的,这是弘景和福乐应得的。” “除了你们,没有人配。” 长睫微颤,佩筠并没有躲避他的抚慰与亲近,她几近顺从的依偎在了他宽阔的怀中,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安静,并没有回应什么,也并没有再询问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午后,殿内不算凉爽,窗也只开了一个小口,驱散了些微的血腥之气,只留一片不可言说的温馨。 胤禛不知道这个午后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拥有了这世上最为珍稀美满之物,无论是心爱的筠儿,还是两个至亲的孩儿,对他来说,皆是无可替代。 他如获至宝。 ------------ 第115章 富察贵人(35) 佩筠的月子坐的舒心无比,永寿宫几乎是被胤禛派人层层包围,连一只旁的苍蝇也钻不进来,日日便是一家四口同乐。 没有人敢给她不痛快,也没有人能给她不痛快。 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起码如今宛若疯魔的皇后就是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尤其是在弘景与福乐的满月典礼上,见证了胤禛毫不避讳的宣布了册封此子为太子、此女为固伦怀庆公主。 对皇后而言更是晴天霹雳,这可是比肩中宫嫡子的殊荣啊! 当年她的弘晖没有得到,柔则生而夭亡的儿子也没有得到,凭什么,凭什么富察氏生的这个孽障能得到?凭什么?! 她一刻也容忍不得,她只想拉着富察氏这个变数一起下地狱,她想要戳破这个于她而言荒唐又凌乱的事实—— 皇上怎么能不爱姐姐了呢?皇上难道心里真的有富察氏了吗?皇上怎么会舍弃了姐姐呢,这么多年来,她的所有防备与憋闷难道全都成了笑话吗…… 就像是一个永不消失的魔障,将她自己团团圈住,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头风愈重,身乏体虚,她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她绝对不能让富察氏永远都这么得意! * 皇后的报复与反击来的很快,却又显得那么没有新意。 除了已逝的纯元皇后,她也确实拿不出什么有用且坚实的砝码了。 可能对她来说,只这一点,便能将一个沉浸于帝王圣宠情意中的女人,轻而易举的打落尘埃,心怀芥蒂,再也不能翻身。 * “……纯元皇后温柔娴雅,在皇上为雍亲王时便与之夫妻结发,乃皇上此生珍爱,即便芳魂早逝,也仍旧心有所念,多年来也不曾更改悼念亡妻……” “你胡说什么呢?还不快闭嘴!宫里人谁不知道我们皇贵妃娘娘独得恩宠,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优待宠幸,还不能说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你懂什么,那甄答应当初之所以初见便得圣宠,也无非是因着模样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罢了,一个替身都能得此殊荣,更遑论本尊呢?皇上待纯元皇后的心意,当真是无人能比……” “……那皇贵妃娘娘呢?” “皇贵妃娘娘的宠爱尊荣好比空中楼阁,看似尊崇,实则根基不稳——皇上这般情深,世间谁能代替纯元皇后呢?没有的……” “你怎的这般大胆……” 永寿宫正殿内,天气炎热,窗口半开,佩筠懒懒的倚在床边,却能准确的听到那自窗外墙角传来的窃窃私语,以及那不甚收敛的狂悖之言。 习秋在侧殿照顾两个皇儿,殿内只有庆澜侍奉,听了只言片语,她此时已经是大惊失色,无论是不是阴谋,也立马就要厉声发作了那两个多嘴的奴婢,却瞧见床上的主子摆了摆手,制止了她将要开口的斥责。 “别动,让她说完。” 佩筠面色也冷了下来,听着那两个宫婢一唱一和,一点一点的全都说出来给她听,那些她所知或未知的所谓真相,也全都入了耳。 须臾,她嗤笑一声,又微微扬起下巴,骄横道。 “庆澜,把那二人抓起来,即刻杖刑三十!就在殿外行刑!” 庆澜愣了一瞬,连忙应了下来,耳边还听到主子冷冷的哼笑声。 “打量着本宫是傻子呢?就这般毫不顾忌的算计到了本宫的头顶上,若不成全了她们的为主尽忠之心,岂不是可惜?你亲自看着,打死了事,打不死就送进慎刑司……”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也随之变得森然。 “贴加官!”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 庆澜心下凛然,面上却仍旧恭谨有加,甚至还微微松了口气,诡异的有些意料之外的欣慰之情。 想也是,她的主子进宫短短两年,受尽了皇上的万千宠爱,如今更是贵为皇贵妃,尊荣在先,又乃是太子之母,后宫独一份的体面,尽管往日里娇纵跋扈、心思浅显了些,但又怎会是真正的无知愚笨之人呢? 饶是原先天真烂漫、不知者无畏,那这将近一年多的高高在上的宠妃生涯,也足够娘娘她进益了些。 贱婢不知是哪个宫里安插进来的棋子,舍了一条命不要,搬出逝去多年的纯元皇后,也要给正在坐月子的娘娘添个堵,离间帝妃之间的灼灼情意…… 作为皇上身边的心腹,对于纯元皇后的存在与意义……她是最为了解不过,可正因如此,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才瞧出了不同之处。 皇上显而易见的是对娘娘动了真心了,而纯元皇后曾经的存在,恰恰是作为一根刺悬挂与帝妃心尖,无人可知还好,若有朝一日娘娘得知……皇上会是什么心情,娘娘会是什么心情? 那两人不该死吗?当然该死,那幕后之人也颇为了解皇上的性子,却又不太了解,但着实是恶意满满。 最为了解皇上与纯元皇后的渊源,又对娘娘恶念陡生,且背后拥有的权势不低……她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那人是谁。 娘娘这般娇宠傲气之人,即便是心中不快与皇上置气,又怎会彻底如了她的愿? 永寿宫外是有值守的侍卫的,乃是胤禛亲自安排,护着心上人与儿女。怀着一股厌恶恼怒的心绪,庆澜面色阴沉的指使侍卫将那大放厥词的二人拿下,即刻杖刑。 这二人乃是永寿宫侍弄花草的宫女,那幕后之人当真是有本事,安插棋子在此如此不易,竟安排走了一步明棋,明摆着会折损。 “啪啪”声是木板拍打肉体的声音,转瞬间就见了血,凄惨的哀嚎声不断绝。 瞧着她们瞬间惨白的脸色,庆澜打量了一番,心里知晓幕后之人既舍了这二人,便是手中有致命的把柄,是无论如何也招供不了的,既然如此……她忽而冷笑道。 “你们两个,藏的够深……” 后背的疼痛愈发刺骨,二人几乎是面无人色,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慌得要窒息,艰难的开口道。 “庆澜姑姑,奴婢,奴婢们口无遮拦,但绝无冒犯娘娘之意,求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她们尽管是受了皇后的令构陷皇贵妃,心里也做好了被严惩的准备,却是万万没想到,皇贵妃竟如此霸道阴狠,直直的施刑,分毫不给她们诡辩的机会! 彻骨的灼痛袭遍全身,心中的悔意也逐渐蔓延,更多的是迷茫与惊骇。 “恕罪?” 庆澜凉凉的看了眼垂死挣扎的两人,淡淡道。 “你们该庆幸祈祷自己能命陨于杖刑,不然,求死不得!” ------------ 第116章 富察贵人(36) 皇帝下朝未归,永寿宫内的一番变故却不曾遮掩半分,后宫众人不知几何,可皇后却是耳目灵通,早早的得知了消息。 她神色阴沉,原本算得上端庄秀美的脸上颇为扭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露出声。 “富察氏!富察氏!” 倏而间,她又平息了怒意,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堂前那两只膘肥体壮的鹦鹉,耳边尽是消不去的叽叽喳喳,紧接而来的,是她眼中愈发浓郁的冷嘲之色。 “富察氏徒有相貌,跋扈的性子更是臭不可闻,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上的爱重与恩宠之上,若是没了皇上的看重,她还算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是!” 剪秋难掩担忧的看着她,连声附和道,“娘娘所言甚是,永寿宫那位眼下这般肆无忌惮,无非是无能狂怒罢了,可等到皇上下朝,那层窗户纸彻底揭破……” 她笑了笑,“依着她的性子,怕是不能善了啊……” 皇后揉了揉酸痛的额间,将方才写的一张大衣拿在手中细细观看,唇角微微上扬,平缓的语气中竟诡异的多了几分满足。 “若真是这样,那两个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她那般轻狂傲慢的人,知晓了所谓的事实真相,会不会震惊不已呢?会不会恼羞成怒呢?会不会找皇上大闹特闹呢……” 她险些笑出声来,快意道。 “虚假的宠爱就像是泡沫,一戳即破,闹吧,闹得越狠越好啊……” 知道那富察氏是个易动怒的蠢人,她这次是明目张胆的用了阳谋,将这个事实光明正大的放在了阳光之下。 既然敢这么做,那她就不怕皇上将来会彻查从而牵扯到她,无论何时,她好似都应该感谢太后,感谢她的好姑母,尽管不情不愿,却还是为着那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耀而愿意为她扫尾呢…… 她更想要指着富察氏的鼻子叫骂,皇上最爱之人唯有她的好姐姐,她可以容忍唯有一个死人能占据他的心,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恃宠而骄,你的儿子凭什么当了太子,你配吗?你们配吗?你们当然不配! 除了我的弘晖,谁都不配! 明明是炎热夏季,可景仁宫却像是裹挟着森森冷意,怎么也透不进光亮,皇后神色不变,眼中暗含癫狂,连带着那聒噪的鹦鹉叫声,也无端的让人心底发寒。 * 自下了朝,胤禛便匆匆赶往了永寿宫,想起心爱之人与一双玉雪可爱的儿女,心就软成一团,自朝堂上浸染的冷肃面色也柔和了许多。 刚一踏进正殿的门,他就脚步顿了顿,敏锐的察觉到了殿内氛围不太对劲,似有一股凉风袭来,夹杂着几分压抑低迷的气息。 他心下无端一凛,心跳的很快,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真切。 肃静的永寿宫内,像是只有他踏步而入的沉闷响声,走的近了些,耳边传来幼儿“咿咿呀呀”的哼唧声,还有女子温柔又活泼的轻哄声。 “景儿,乐乐,是不是饿了啊?喜不喜欢额娘抱呀……” 一切无恙,他猛的松了口气,唇角微微翘起,便大步往里走去。 视线所及之处,是那女子含笑垂眸的模样,在明亮的殿内,竟也似夜明珠一般光华夺目。 她自生了孩子后,尽管性子仍旧没变,可眼角眉梢中却还是多了几分温柔的柔和,整个人像是在发着微暖的光,让他的心霎时间便定了下来——那是他的家。 有他,有他的筠儿,有他的一双儿女,他会爱惜她们,疼爱她们。惯着他的筠儿永远都这么娇纵活泼,宠着他的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不要像他,要比他快乐千倍万倍,如此……才好。 这像是一个他求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得来的家,将他的心占据的满满当当,珍贵无比,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走至跟前,他先是笑了笑,目光自她的脸上移开,微微下移,落在了那床边两个鲜艳的襁褓上,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白嫩可爱,眉眼间像极了她们的额娘。 兄妹俩的脾性堪称是南辕北辙。弘景性子跳脱,两只脚不停地翘起,来回晃荡,一边又不得闲的吭哧着,自顾自的啃着自己白嫩圆润的手指,欢腾不已。而一旁的福乐则是与他截然相反,安安静静的躺在襁褓里,时不时眨眨眼,颇为乖巧。 胤禛瞧见这一幕都不由得乐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丝毫没有往日里冷面的模样。 抬眼望去,瞧着筠儿今日好似是对着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他眉头微微蹙起,复又松开,心里有些空荡,便将手中的佛珠放到了一边,而后弯下了腰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这才疑惑的喃喃自语道。 “不烫啊,筠儿,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佩筠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而后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没理他,倒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说不出的心慌慌。 他手指微微蜷缩,目光低垂,与一双纯净的眼睛相对,而后熟练的将红色襁褓中的女儿抱在怀中,又低头逗了逗活泼的过了头的儿子,低声道。 “臭小子,今天有没有折腾额娘?” 瞧见有人跟他玩,弘景兴奋坏了,张开嘴不知道 “啊啊” 的在说什么,又连忙伸出被口水浸湿的手指就要去捞他的衣袖,与袖口的衣料擦肩而过,他只能迟钝的握了握白嫩的小胖手,瘪了瘪嘴,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重新含住了自己的手指,憨态可掬。 瞧着大胖儿子这副滑稽的样子,胤禛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转而看向怀中乖乖巧巧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福乐,他眸色温柔至极,柔声哄道。 “小乐乐呢?乐乐今天乖不乖呀?” 福乐眨了眨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配合的“咿咿呀呀”的伸出手晃了晃,可爱极了。 他抱着女儿坐在了床边,又把胖儿子抱在另一边的怀中,对着侧过脸的佩筠讨饶的笑道。 “筠儿,看他们两个长的多像朕?”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第117章 富察贵人(37) 佩筠横了他一眼,哼道。 “白嫩可爱……你说像谁?我的孩子可不是黑黢黢的一片!” 被她这般撅了回来,胤禛反倒笑得更开,心口微松,他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女儿,一边连声应和道。 “最像他们的额娘,像筠儿。” 她眉头微微蹙着,可当目光掠过两个孩子的时候却柔和不已,唯恐吓到他们,便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庆澜,习秋,把阿哥和公主抱下去歇着,他们困了。” 她话音刚落,弘景和福乐就睁大了两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黝黑透亮的盯着眼前的阿玛,活泼精神的很。 胤禛:“……” “是啊。” 他微微一笑,轻轻伸手的捂住了女儿的眼睛,移开眼不去看跳脱的儿子,赞同道。 “是困了,该睡了。” 庆澜和习秋连忙走上前,一左一右的将这对尊贵的龙凤胎抱在怀中,继而微俯身行了一礼,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殿内。 宽敞的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胤禛本就不甚平稳的心愈发慌乱,那股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浓重,他呼吸微微发紧,伸出手想要攥住她的手,却被她骤然移开,落了个空。 心突然间“咯噔”一下,他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强撑着微微翘起,落在半空的那只手缓慢下移,帮她掖了掖被子,才轻声哄道。 “筠儿,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朕定然要为你撑腰做主……” 他本就坐在床角,这会儿更是往前挪了挪,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心疼的要命,却不敢违她的意,只敢用食指轻轻的勾住了指腹,发沉的声音放的更柔了些。 “谁敢得罪我们的皇贵妃娘娘?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除了你还有谁?” 佩筠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怒气冲冲与委屈巴巴交织在一起,又透着一股常见的盛气凌人,灵动极了。 她吸了吸鼻子,虽眼尾泛红,可那眼泪到底还是掉不下来,只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望着他迷茫无措的模样,想了又想,还是不服气的质问道。 “就是你得罪了我!” “纯元皇后是你心中挚爱,是你无法忘怀的白月光,是你丢不开的朱砂痣,世间无人能够代替,那我呢?我算老几?” 越说她的声音越高,气焰也越盛,明明是委屈的发泄,却变成了嚣张的诘问。 “你不是只钟爱她吗?那还来哄我作甚?我和孩子岂不是太过于多余了?我们都是你爱重纯元皇后的一个棋子和替代品吗……” 自打她刚开了口,胤禛就心下一突,提到的那人更是让他转瞬间变了脸色,眼中满是震惊与恍惚,还夹杂着几分茫然之色。 他不料会在此刻、会在她的口中听到“纯元”二字,他心跳的极快,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有微颤的指尖泄露了些许。 因着,他已经很久未曾想起过纯元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纯元不再成为一个束缚他的枷锁,不再是一个左右他心绪的变数——他也不知道。 实则他心中很清楚的明白,与其说这是个人,是他珍重的爱妻,是受人敬仰的先皇后,但在这些年的岁月洪流里,倒不如说“纯元”或许已经蜕变为了一个完美的符号,一个偶会被他提及的故人,却不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故人不会老。只会在愈发醇厚的时光里芳菲四溢,在他无穷无尽的思念与美化中逐渐定格,在他逐渐恍惚的记忆中熠熠生辉,永远都将处于不败之地。 只是他从不愿承认,这么多年来他所谓的深情与长情都只是一个虚妄的泡沫,这个结果他承担不起。 他下意识的有些空荡的心虚,但当看到她涨红的脸上一片控诉的怒容,却是心口颤了颤,一片浓郁又陌生的情潮涌了上来,他分不清哪一丝哪一缕是关于纯元的,他只知道许多的许多,都是关于他的筠儿的。 “我没有。” 寂静的殿内,他张了张嘴,嗓音有些干涩的颤抖,这次不容拒绝的抓住了她的手,继而与她十指紧扣,这才觉得如擂鼓般的心跳平稳了些许,盯着她像是弥漫着雾气的眸子,顺从本心的说道。 “她不是,你和皇儿不是棋子,更不是替代品,你是我此生珍爱之人,无人能及……” 佩筠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真诚不似作伪,由此面色稍缓,那只手像是被桎梏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她索性放弃了挣扎,又语气不善的问道。 “那你说,我与纯元皇后谁最重要?谁居于其上?后宫众人乃至于皇后,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都在嘲笑我被一个已故之人死死的压了一头!尤其是这个已故之人还被你惦念了多年也不曾放下……” 她好似并没有格外的伤心难过,有的最多的却是不甘于被越过的气愤不甘,非要逼着他说出那后宫心尖她乃第一人的话。 胤禛缓慢的眨了眨许久不动而变得酸涩的眼睛,攥住她的手慢慢的收紧,心里像是被泼了一层冰水,自里到外,逐渐的凉了下来。 他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情意的意识到——筠儿是不够爱他的,甚至于,她所有的依赖与顺从,或许都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势与皇帝的身份。 所以她不甚在意他真正所爱之人是谁,也不在意或许是被欺瞒的难过,更不会心如死灰的殷殷哭泣。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一阵坠落谷底的闷痛,垂眸寻觅着她鲜活的眼睛,从那黑亮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仿若合二为一。 他方才微微停滞的呼吸适才缓慢的平息了下来,一片低落的苦涩中,将与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慢吞吞的抬到了唇边,低下头轻柔的吻在她的指尖,一触即分,声音虽低,却不乏庄重。 “纯元已故,她只是先皇后,而不是朕的心上人。” “朕的心上人为眼前人,她最是重要,她居于所有人之上,无人能越过她。” “纯元也不能。” ------------ 第118章 富察贵人(38) 佩筠并没有就此罢休,反倒是颇为不依不饶。 “何以见得?” 她抿了抿唇,长睫微弯,眼尾上翘,饶是不笑却也显出三分温度,这会儿却冷冷道。 “后宫众人,哪怕是一个侍弄花草的宫女都知,皇上您对您的发妻纯元皇后爱重非常,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臣妾只是一个妃妾,还是一个脾气不好、最爱恃宠生娇的妃妾,如何能比得过人家原配正妻的身份,更是温柔娴雅的菩萨性子呢?” “听说那碎玉轩的甄答应之所以得宠,也是借了纯元皇后的光,皇上自王府起便时常惦念,如此多年,岂会当真有所转圜?臣妾是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皇上何必拿来哄人呢?” 她那张檀口一张一合间丝毫不饶人,胤禛看的目不转睛的同时,也忍不住后背冷汗涔涔,胆战心惊,心中更是苦笑不已。 “筠儿,是我的错,我此生爱重之人哪有旁人。” 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他抿了抿唇,泛红的眼圈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颇为委屈的解释道。 “侍弄花草的宫女?亦或是后宫的闲人?她们都大胆!放肆!全都是在污蔑于朕,陷害朕落入此般境地,朕即便是个浑人,也敢对天发誓心中所属唯你一人而已。” “你向来聪慧灵秀,难不成却只信她们的胡言乱语,竟不愿信我一句了吗?” “甄嬛一事更是虚无缥缈,朕只是听闻她闺中素有女中诸葛之称,盛誉之下多为虚名,好奇之下这才多关注了一二,怎会像你说的那样,未免太冤枉了我……” 佩筠:“……” 看着他这般作色,佩筠神色滞了滞,她睁大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的打量了他一眼,直把他看的眼眶湿润,才迅速的移开了眼,不可思议的愤愤道。 “你编瞎话来骗我也编的有理有据一点,你是皇帝,谁敢得罪你?” 胤禛抬起她的手指拭去自己眼尾的水润,小声示弱道。 “定是看不惯我们夫妻恩爱的小人作祟……” “朕要彻查此事,绝不轻饶!” 佩筠被他方才的那一番真真假假的话堵了一堵,这会儿也不想搭理他,转过身躺回了床上,困意袭来,方才涌起的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又懒洋洋的敷衍道。 “去吧去吧,去查吧。”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直到眼眶发酸,直到察觉到她已经睡熟,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为她掖了掖被子,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正殿。 等听到“吱呀”一声,原本像是睡熟的佩筠睫毛微微动了动,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醒,耳边传来团团久违的小童声。 【叮,察觉到爱意已经到达百分之九十九,接近满分】 【挽挽,终于快满分了】 她唇角微动,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并没有作声。 * 踏出了永寿宫的门,胤禛的脸就彻底的阴沉了下来,派出血滴子从头到尾的彻查此事,始作俑者其心可诛。 纯元早已作古,他从不愿承认自己的虚伪与薄情,冷漠与放纵,才任由她久久的竖立在后宫众人之上,无形中像一个永远也不可挣脱的屏障,圈住了所有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这些年来,好似后宫所有人都对纯元讳莫如深,无论是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好似将她捧成了一座不可触碰的神祇,皆以为他情深似海,不可转圜。 可他当真情深至此吗?不是的。 他当初喜爱纯元,可却并不算最为体面,那本就是年少时的一桩风流韵事,纯元早逝,如今细细想来也是恍若梦中。 多年过去,他甚至已经隐隐记不清了纯元的模样,那张曾经惊艳过他的脸也随着岁月的浇灌而慢慢淡去——可他不想如此,他甚至有些恐慌。 那样会让他觉得,他所自以为是的情意绵绵也不过如此,他不是个光正挺直的人,他不应该忘记纯元。 所以他不受控制的寻找替代品,寻找与纯元相似的所有。譬如甄嬛的脸,譬如安陵容的嗓音,譬如…… 可那真的证明他对纯元爱若珍宝吗?也不是的。 追根究底,他只是在掩盖那个以往情深义重而今薄情寡性的自己,弥补他从没有得到过的、那种可称为真心的东西,他从未得到过,也从未失去过,可他想体会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也想让别人就此认为。 伪装多年,虚伪的假面揭开,留下的却是那个被掩盖的最为不堪的真相。 细细想来,他与纯元何至于此呢?只不过是年少时的陪伴,正当盛年的惦念,而今眼下的怀旧,仅此而已。 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经年过往中,他也从未曾预料到,他会在多年后真正遇到了一个如此心悦的女子。他已不再年轻,她却正当妙龄,他把她当小孩子来宠和爱,他也已经与她有了孩子,他幸福到如在梦中。 思之如苦,爱之如命。 却是不想,竟会在她的跟前暴露了自己这一最隐秘不堪的一幕,他不知所措的握紧了两只手,乃至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却说不出话来。 回想过往,他自我厌弃的同时,开始控制不住的放飞了思绪埋怨起了早已不在人世的纯元,因着她的存在,让他彻彻底底的有了污点,让他心不纯。 他也知道这样有多荒谬和无耻,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若非当年的纯元,那么在旁人眼中,筠儿便是他唯一所悦之人,不会有任何人能与她相提并论,也不会有能轻而易举的越过她,更不会认为他对别的女人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面具之下是真实到可怖的自己,他并不仁善,也不坦荡,他只想要筠儿,无论是刁蛮骄横的她,还是轻狂傲慢的她,亦或者是,对他没有情的她,统统都要。 旁的任何人,都别想要沾边。 她向来单纯心思浅,可今日她所言种种,他早已察觉出来,定是有阴诡小人阴谋奉上,挑唆离间于他们夫妻感情,更是将他陷于险境,当真是恶毒至极。 一想到这里,他眸色阴沉如水,冷冷的思索着,后宫之中知晓纯元往事的人甚少,嫔妃中,除却资历最老的端妃,便只有皇后了,而与筠儿有着最划不开的利益纠葛、且恶毒到在她刚诞下孩子便急不可耐的下手之人,更是屈指可数…… 他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锋利的眉眼间更是透露出一股沉沉杀意。 或许人人皆知他待纯元不同,这些年来,太后与皇后更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无往不利的武器,一个用来挟制与打动他的工具,不过是权势利益驱使,她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 从前便也罢了,可如今却是踩在了他为君为夫为父的底线上……若是当真与他所设想有关,绝不轻饶! ------------ 第119章 富察贵人(39) 入夜,养心殿。 胤禛坐在桌前,面色被黑暗笼罩,周身满是沉沉的威压,仅有的一缕烛光随着窗外吹进的风微微飘荡,忽明忽暗,只有他格外阴沉的目光分外出挑。 须臾,他轻嗤一声,将手中几乎已经翻烂的几页纸扔到了桌上,而后缓缓的合上了眼,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血滴子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恰恰相反,这才是最可疑的一点。 那两个被筠儿下令杖毙的宫女是内务府送过来的,而其家眷却突然间不翼而飞,哪怕是他的心腹亲信去查证,也伸不出手,查探不到。 这能证明什么呢?说明那幕后之人不仅势力了得,手段得当,更是与内务府密不可分,而能在他的强权底下却仍旧能做下这一切,且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把柄与线索,扫尾扫的干干净净……这个人能是谁呢? 除了太后,除了他的好额娘,还有谁能做到呢? 毕竟几代包衣的乌雅氏,从皇阿玛当政时期就将内务府把控的牢牢不放,包衣奴才的势力更是如同蚂蚁一般遍布整个皇宫,而宫里出了一个包衣出身的皇太后,乌雅家又怎会不积极效忠,甘为驱使呢? 而太后为何要这么做呢?筠儿可有得罪过他?有也没有。 筠儿当然没有得罪过她,甚至很少碍她的眼,可他宠爱筠儿而冷落了皇后,这就是太后加诸于她身上的原罪。 皇后是国母,是她的好侄女,是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未来的希望,太后当然要护着她,还要不顾一切、是非不分的护着她。 可太后有必要亲手这么做吗?当然没有。她如今卧病在床,精力不济,甚至于还以为能拿捏住他,正等着他主动低头去请安呢。 那太后为什么要主动帮那个人遮掩扫尾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因为那个人是皇后,无论皇后做出什么荒唐乃至于大逆不道的事,太后都要保下她。 以此类推,那历来端庄贤淑的皇后难道仅仅只动了这一次手吗?恐怕不见得吧。以此类推,往日里他查而不得、查而中断的一切,恐怕都是这姑侄二人互相配合,做了恶事,还要断了他的线索。 譬如,当初筠儿在景仁宫最危险的一次处境,动了胎气险些失子落胎…… 他呼吸一窒,猛然睁开了眼睛,轮廓紧绷而冷肃,英挺的眉眼间拢上一层阴霾,那眸中涌射而出的寒意似能伤人。 皇后,皇后!好一个皇后! 月色朦胧,透着半开的窗子洒落进来,他面无表情,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浓郁到了极致的凉意,暴戾恣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静置许久也不能停息。 良久,他站起身来,出了养心殿,大步往寿康宫而去。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跟在一旁,低垂着头不敢出声,陪君伴驾几十年,他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这么生气,为着护住皇贵妃娘娘,皇上几乎是与太后撕破了脸,眼下却漏夜前去,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以他的猜测,多半还是为了皇贵妃娘娘,毕竟白日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就连纯元皇后都在娘娘跟前过不了两招,皇上一味的宠爱偏袒,怕是早就视为唯一的心上人了,而此时仿若气势汹汹的前往寿康宫……八成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做了什么吧。 想到这里,他就再次万分的庆幸他前些时日总算使些手段把槿汐给捞了出来,哪怕是先在古董房领个闲差也比在那边强。 不然,眼瞅着皇贵妃娘娘愈发势大,有皇上的爱重和那一对堪称祥瑞的龙凤胎,后宫众人哪还有能抗衡之人?而那碎玉轩的甄答应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会儿是禁足了安分一些,可本性难移,怕是迟早会连累死她。 这些时日因着皇贵妃娘娘的生产之喜,碎玉轩解了禁足,那边地界本就偏远,皇上又明摆着厌弃了不管,皇贵妃更是看不惯,而甄答应孤掌难鸣,槿汐自己个儿也厌倦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身为养心殿大总管,权利还是挺大的,就活动了下手底下的人,这才顺利的把她从碎玉轩调离。 想着那日甄答应铁青的脸和嘲讽的话,他撇了撇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祸都是那位主儿自己闯出来的,没道理得拉着别人一起死啊,他只不过不想槿汐跟着一起吃苦受累罢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错。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已然到了寿康宫外,他规规矩矩的守在了殿外,看着皇上大步走了进去,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背影显得格外的阴冷,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 进了正殿的门,胤禛抬眸望去,太后正半坐在床上,被竹息服侍着喝完了药,能瞧见她面色苍白,神色低迷,颇有种缠绵病榻的虚弱意味。 他唇角微动,显而易见的并没有被打动什么,只走上前行了一礼。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太后恹恹的瞥了他一眼,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厌恶,低声自嘲道。 “没想到哀家竟有荣幸,让皇帝亲自来请安,当真是稀奇事一桩。” 胤禛面不改色,垂眸道。 “皇额娘说笑了,儿子身为人子,给您请安乃是天经地义,祖宗礼法所在,焉能废置?” 太后神色一顿,胸口的恼意一溜烟的全都涌了上来,气息浑浊,咬牙切齿。 逆子,孽障,当真是孽障! 早知道日后会长成这般不孝之子,当初就不该将他生下来!虽说她向来不喜这个如木头般沉默寡言的儿子,心里也没多少慈爱温情,可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啊! 如今这个混账东西做了皇帝,就为了一个空有其表的女人,毫不顾忌的跟自己的额娘翻了脸,非但没有一丁点敬畏濡慕之心,眼下竟连给她这个亲额娘请安都能说成是为形式礼法所迫,毫无人子之心! “好!好!好!” 她怒极反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张苍老的脸上嘲弄气浓。 “皇帝到底是继位之君,为天子者,可断情绝欲,哀家这个老婆子久病未愈又命不久矣,何必劳烦你来一趟呢?” 胤禛不曾被她骤变的情绪影响到半分,他轻抬眼皮,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满脸未消的戾气,面色冷凝,好似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只负手而立,沉声问道。 “皇额娘为爱新觉罗宗妇,可还记得先祖遗令?可还谨记皇阿玛的恩德?” “可敢对着先祖陵墓发誓,在这紫禁城内,您从未亲手戕害过龙子皇孙?更从未冷眼旁观过恶人损害爱新觉罗子孙性命?” 太后瞬间如遭雷击,面色惨白的愣在了原地。 ------------ 第120章 富察贵人(40) “皇额娘可敢对天发下毒誓,以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全族起誓,以十四弟的性命起誓?从未眼睁睁的看着毒妇戕害龙子皇孙,甚至从未与毒妇同流合污、为之遮掩扫尾……” “若非如此,便要两族死于非命、无后而终,十四弟受尽酷刑、凌迟而死,皇额娘,这一切的一切,您敢吗?” 耳边听着他沉怒压抑至极的声声质问,太后神色惶然,像是突然间被重重的打了几巴掌,面白如纸,气息凌乱而粗重,更是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心口砰砰作响,唯恐压制不住便要蹦出来一样,她虽心有城府,可这会儿身子虚弱,思绪混乱,又被毒誓多摄,她开始不受控制的顺着他的话去联想,本就瘦弱的身子正微微发抖,她的母族,她的十四,她可怜的十四…… 当阴谋暴露在阳光之下,连曾经挥舞的刀尖上都是泛着血光的,她要如何才能撇清干系呢,她要如何才能保全在意的一切呢,老四,老四该死…… 寿康宫内前所未有的寂静,殿外的宫人们连同竹息全都被无孔不入的血滴子控制住,而殿内只有那一对世间最尊贵的母子针锋相对。 太后只觉得头脑发昏,气血上涌,静若无声的殿内好似只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良久,她缓慢的合上了眼,遮住了其中的恐慌不安,忽而冷笑一声。 “皇帝,哀家是你的额娘,是国朝太后,不是罪人,更不是你的犯人!哪怕你如今是皇帝,至高无上,难道连最基本的人伦都不必在乎了吗?你就是这么来糟践你的生身母亲的?” 从她对着毒誓避而不发却倒打一耙开始,胤禛就已然明白了真相如何。 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总归是早有预料,伤心有一点,恼怒有一点,失望有一点,却都不多,因着他早就知道他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如何,没有所谓的期望,便也不会有太大的失望。 自幼便是如此,无论以往再如何佯装不在意,也掩盖不住一个悲哀的事实——他总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他此刻清楚的意识到,倘若今日坐在皇位上的非是他,而是十四弟,那他的额娘定不会容许亲儿的子嗣受损,也不会坐视嫡亲的孙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动手的那个人是乌拉那拉氏,也绝无可能。 既是早已知晓的事实,那么他并不会再因为它而难过分毫。 他抬起眼,目光阴沉的打量着她强装淡定的神色,淡淡开口道。 “皇额娘竟不是罪人吗?” 太后随即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 “皇帝!你究竟何意?” “哀家是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做那些恶事?死去的都是哀家的孙儿啊!哀家岂能不心疼?” 胤禛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而后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冷冷道。 “心不心疼,只有皇额娘自己个儿知道,而相不相信,儿子却要证据确凿才能下定论。” 话毕,他便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转瞬间便没了身影。 而猛然坐起身的太后却是大口的喘着气,她冷汗津津,面色惨白一片,听着殿外一阵杂乱的声响,心里却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须臾,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走了进来,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低声道。 “奴婢服侍太后娘娘歇息吧。” 太后一只手猛的攥紧了被褥,双目死死的盯着她,从喉间艰难溢出声响。 “竹息呢?” 小宫女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恭声应道。 “竹息姑姑有要事忙,想必一时半会是没空服侍太后的。” 太后目光一凝,提着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难看。 “……其余人呢?” 小宫女面不改色。 “应是各司其职,忠君爱国。” 太后绝望的合上了眼,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胸口的滔天怒意却无处释放,只能裹挟着逐渐冷却的血液慢慢消散。 皇帝当真是个合格的皇帝了,这般的凉薄无情,六亲不认。 可怜了她的十四,她的母家,该如何是好啊…… * 胤禛迎着夜色大步往养心殿而去,任由身后的血滴子们无声无息的将竹息以及太后的其余心腹一起送往慎刑司,以此来得到他早已有预料的答案。 他脚步不停,面容被昏暗遮掩,神色莫测,只侧目看向一旁的苏培盛,吩咐道。 “你带人去景仁宫,秘密抓了剪秋与江福海几人于慎刑司,严刑拷打,务必要得到朕所疑心的一切口供。” 苏培盛心下一凛,连忙低下头应了下来。 “奴才遵旨!” 瞧着他先一步退下,胤禛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抬起眼望着天边的明月,只觉得刺眼的同时,又莫名的多了几分温度。 他只在想,不知筠儿是否也在赏月,与他赏的乃是同一轮月。 筠儿应当还在生闷气的,生他的闷气,他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哄她开心呢? 筠儿又最是娇气,小打小闹与不痛不痒的赔礼,她怕是远远瞧不上的,非要是最诚恳的不可…… 想到这里,他唇边萦绕起浅淡的弧度,眸中也有着微微笑意,可转瞬间,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笑意尽数收敛,眯了眯眼看向了景仁宫的方向,周身气势沉沉的同时,面色也颇为晦暗不明。 * 景仁宫。 皇后正翘首以盼的想要得到永寿宫的坏消息,却怎么也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来,与设想中全然不同,她不由得心下不安,大为惴惴。 耳边正传来那两只死鹦鹉的聒噪声,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原先还算稳定的头风之症如今也发作的更加频繁了点,使得她苦不堪言。 她捂着额角剧烈的喘息着,目光阴沉的扫过那两只鸟,恨不得直接扒皮抽筋,却还是死死的按捺住。 而没过多久,便是苏培盛匆匆赶来了景仁宫,他手中那根拂尘一端搭在臂弯,而后俯身行礼,虽是规矩不废,也仍是客客气气,却不见得有几分尊敬。 见此,皇后心中“咯噔”一下,强扯出一个笑来,试探性的问道。 “苏培盛,可是皇上有旨意?” “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旨意……” 苏培盛微微一笑,与皇后忐忑的目光相对,却并不退缩,只恭声应道。 “借您宫中的剪秋姑姑几人一用,您乃中宫,母仪天下,德泽后宫,更是应当与皇上帝后一心,您说是吗?” 皇后脸色一白,手中捏着的佛珠霎时间就掉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她却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 那哪里是佛珠落地的动静,那分明是丧钟敲响的声音…… ------------ 第121章 富察贵人(41) 完了,皇上定是发现了什么。 她垂在衣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握拳,修剪良好的指甲已经掐入肉中,痛意袭来,她却没有心思去理会。 心中的念头飞快的翻转着,她虽慌乱,却并没有太过失了冷静。 还有太后在,只要太后还在,她就不可能会出事。 话是这么安慰自己,可她到底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一阵发冷,凉嗖嗖的四处透风。 对着剪秋同样惊惶的目光对视,她强自定了定神,看向了面有恭色的苏培盛,试探的问道。 “苏培盛,皇上有令,本宫自是应当听从的,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培盛眉眼低垂,不软不硬的让她扔了个钉子。 “皇后娘娘,奴才只是听令行事罢了,主子的心思裁决,哪里是奴才能够探听的呢?” 皇后面色一沉,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却僵硬的扯了扯唇。 “……说的是。” 等到剪秋绘春与江福海几人被带走之后,皇后咬了咬牙,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却挡不住心中的焦急。 随着夜色愈深,月上柳梢,她的心也逐渐跌落谷底。 * 将这几人投入慎刑司之中,由血滴子的人亲自掌刑审问,连那一连串的精奇嬷嬷们都没了用武之处,除了剪秋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硬骨头之外,无不招供。 养心殿中,胤禛看着状纸上与他所料出入不大的供词,面色冷肃,逐渐变为阴沉,突然间冷笑出声。 宫里所有猝然落胎以及生而夭亡的皇子,上次景仁宫畜生作乱险些损了筠儿一事,今日安排那两个贱婢在筠儿跟前嚼舌根致使她气怒伤身,乃至于当年纯元的死因……通通出自于皇后之手,甚至也经过他的好额娘之手。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里边是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沉怒,抬眸望向那一轮明月,他气息逐渐平稳,心中的某个念头缓缓成型。 皇后无德,筠儿正可取而代之。 如此,便可与他名正言顺的夫妻伉俪,无人可及。 * 夜间悄然发生的一切,后宫众人皆无所知。 只是在天色乍亮之时,被一封晓谕前朝后宫的圣旨惊的没了睡意。 皇上竟要废后! 再仔细一听,竟是皇后行迹疯魔、多般戕害皇子,甚至暗害了当年的纯元皇后!如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皇上大怒之下毅然决然下旨废后! 众嫔妃们皆是惊疑不定,继而震惊不已,谁能想到往日里伪装的端庄贤淑的皇后竟是个人面兽心之人,竟背地里做了这么多阴损之事! 不说旁的,就连甄嬛也震惊不已,她此时还整日颓丧不已,未曾从失去孩子的阴霾中清醒过来,骤然听闻往日里拥护的皇后作下这般恶事,还犹自怔怔的回不过神。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一片湿润的迷茫,而后又是自怨自艾,甚至哀怨迁怒永寿宫那备受帝宠的主子,只能满脸憔悴的依偎在了床边。 须臾,流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就是难掩担忧,连忙走上前去劝道。 “小主,该吃药了。” 甄嬛猛然回神,恹恹的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目光移开,落在了窗口处,低声叹道。 “这碎玉轩,到底是比冷宫还要冷了。” 流朱很是心疼主子,柔声安慰道。 “还有奴婢陪着小主呢。” “是啊,还好有你……” 甄嬛叹了口气,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自那日杖刑过后,浣碧夜间便发了高热,一口气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 她是奴籍,更是一个惹了皇帝厌恶的奴婢,死后也只能是被一张破草席卷起来,就这么扔进了乱葬岗中。 而不过一月有余,她本就因着听闻永寿宫瑄贵妃产下龙凤胎而晋为皇贵妃心生恍惚愤愤,可一向最得她倚重的崔槿汐竟想法子走了苏培盛的路子调离了碎玉轩。 这对她来说不亚于背叛,她尽管气急败坏、恼怒非常,却也阻拦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而碎玉轩就此愈发冷清,奴才们能找路子的全都走了,她身边也就只有流朱和小允子服侍在侧,不过幸好,她一直以来视若亲妹的淳儿没有搬离,倒是叫她平添了几分安慰。 实则方淳意不是不想搬走,而是原先皇后给她下了命令不能走,她只能留在这里取得甄嬛的信任,以待来日能用得着她这一张牌。 可那都是原先了啊,如今皇后猝不及防的竟然被废了,像是一座大山轰然倒塌,她震惊的同时,也不由得提了口气,怕自己帮着皇后做的那几件恶事暴露出来,对着甄嬛又有些止不住的心虚,这会儿她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 * 皇后所犯过错,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如何也狡辩不得,饶是前朝那些声称拥护正统之人,也说不出来一句分辨的话。 废后一事就此无阻。 皇后乌拉那拉氏丧心病狂,行迹疯魔,多次戕害皇嗣,暗害嫔妃,谋害先皇后,桩桩恶行罄竹难书,着废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冷宫安置,永不得出,帝与其死生不复相见。 太后得知此事彻底被刺激的病倒了,几乎是目眦欲裂的,执着的想要让身旁唯一的侍奉的小宫女请皇帝来寿康宫一叙,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宜修的后位。 小宫女熟练的敷衍了过去,没搭理她。 * 皇后本还在景仁宫中忐忑心慌的等待着事情能有转圜之处,满心期待皇上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可谁承想等来的却不是自己的心腹回转,而是一封废后诏书。 她神色恍然,面容呆滞的捧着手中的那一封诏书,其中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她深爱多年的皇上亲手所写。 可此时此刻,一切类似于遗憾、慌乱,害怕的情绪都没有来得及升起,她瞬间泪如雨下,心中只有一腔说不出的委屈与绝望。 “皇上,您竟这般恨臣妾吗?” “死生不复相见,死生不复相见呐……” 偌大的景仁宫中,只有她绝望到了极致的悲鸣哭泣声绕梁盘旋,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堂前鹦鹉聒噪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无端的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 第122章 富察贵人(42) 午后,胤禛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了永寿宫的门。 刚一走近正殿,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交谈的声响,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那不算收敛的声音就钻进了他耳中。 “……你说你是不是傻?没事跟自己过不去做什么?把药给我喝了。” “我不喝!你这么大声音干嘛,我耳朵都聋了!” “你听听,咱们到底谁的声音大?本宫好心好意来陪陪你,你倒好,一点也不领情……” “不想喝,不想说话,不开心,不舒坦。” “……就因为那纯元皇后?” “……” “……皇上若是真的对她一往情深,那你就随他去呗,孩子都生完了,反正,反正如今有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听到这里,胤禛心下一紧,眉头更是皱的能夹死苍蝇,直接抬步走了进去,远远就瞧见华妃正一脸别别扭扭的喂着佩筠喝药,虽嘴上嘀嘀咕咕,可动作间却难掩细致。 这幅画面在往日里并不少见,他面色几不可察的沉了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总觉得怪怪的…… “筠儿。” 他抓了抓有些汗湿的手心,大步走上前去打断了她们的话,瞧着佩筠陡然间别过了脸,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一旁的华妃也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有些失落于方才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她眉心蹙了蹙,没什么诚意的对着他行了一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她就很自觉的站起身来,又端起那碗药刚要再坐回去,胤禛就抢先一步坐在了床边,又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轻咳一声说道。 “朕来,就不劳烦华妃了。” 瞧着她拧着眉没有反应,胤禛又委婉的开口道。 “天色不早了。” 华妃:“……” 华妃看着他那副对着佩筠紧张的模样,面色微微发沉,心情有些复杂。 有些嫉妒,又有些酸涩,却说不上来是对谁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是真的把佩筠当朋友对待的,越相处久越发觉得彼此颇为契合,恨不得立即义结金兰才好。 自幼以来,她性子都算不上好,除去那些主动巴结上来抱大腿的,几乎是没有过性情相投的闺中密友。 也正因如此,她从未想过,原来真正的好朋友之间竟也是有占有欲的,没来由的,她只想让佩筠跟她一个人玩,不然就怎么都不开心,吃蟹粉酥也觉得没滋味。 至于皇上……她原先也觉得自己是深爱皇上的,为了争宠,甚至于与满后宫的女人都为敌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是之前太闲了,没人跟她玩,所以才一门心思的争皇上的宠。 尤其是今日,得知了佩筠心下不爽的生着闷气,她立马就赶了过来,在知晓皇后做下恶事继而被废的时候,心里除了幸灾乐祸与解气之外,却也没升起太多往上攀爬的念头。 要是往常的她,恐怕早就兴奋的奔着皇后的位子去了,可如今,她却觉得比起什么皇后之位,还不如陪在佩筠身边跟她斗斗嘴,再亲亲抱抱两个孩子快乐呢。 就看眼下,明明皇上还是原先那张脸,可她瞧着却没有了往日里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乃至于还有心情打量着他焦急的想要哄佩筠的模样,心情不是特别好。 更有甚者……她有种想要把他手中的药碗再抢回来的冲动。 算了,富察佩筠那个作精的跋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这会儿定是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皇上惹出来的,就让皇上去应付吧。 拧眉思索片刻,她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继而慢吞吞的退了出去,时不时的回个头,心里却有些恼火。 富察佩筠这个没良心的,也不说来回头目送一下本宫!方才本宫就是白哄你了! * 压根没接收到她的哀怨,佩筠这会儿正专心致志的演绎着生气起来听不懂人话的纯情少女,目光一动不动,只盯着那床帐的一角,好似能把它看出花来。 胤禛摸了摸还有些温热的药碗,试探性的想要拉一拉她的手,谁知她后脑勺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猛然间就收回去了。 他唇角微抿,这次用了些力气,倒是拉住了一只手,低声哄道。 “好筠儿,药都快凉了,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佩筠还是不看他,轻哼了一声,气冲冲道。 “不过是补药而已,一次不喝又死不了!” “筠儿!” 他声音加重了些,面上满是不赞同。 “莫要把生死挂在嘴边。” 佩筠这会儿明摆着的脾气又臭又硬,他说往东就非要往西,他说打狗就偏要撵鸡,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怎么?就因为纯元皇后已经不在了,就不容许旁人这么提了?” “也是,我算什么啊……” 听着她又开始自说自话的给他论罪了,胤禛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旁,又把她的手递到了唇边轻吻手心,凑近了些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声哄道。 “朕发誓,朕心中没有纯元,没有旁人,唯你一人而已,无论是谁,通通都比不上你,更越不过你去。” “朕已经查清楚,昨日之事乃是皇后所为,更是不止昨日之事,也已经下旨,废除了她的皇后之位。” “那么筠儿,你可愿意……” 竖着耳朵听着的佩筠成功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见他消了声,更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蹭了蹭他的胸膛,肘击了两下。 “愿意什么啊?最烦你们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胤禛如愿的笑了笑,眉眼间满是柔和的情意,他语气轻轻,却不乏郑重的开口问道。 “筠儿,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佩筠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神色认真不已,便下意识的说道。 “皇后?我吗?我行吗……” 心中知晓她没心没肺并不在意他,也不爱他,胤禛心酸苦涩之余,只能加大砝码,用她最感兴趣的一条一条的来吸引她。 “筠儿,做了皇后,你便是这后宫中明面上乃至于实际上的第一人,你的地位最为尊崇,无人敢对你不敬,更无人胆敢拿你和纯元相比。” “你为皇后,我们的阿景与乐乐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嫡子嫡女,甚至可以加恩于你的母家,你的阿玛额娘,你更能随心所欲……” 听着他这么一点一点的掰扯,佩筠瞬间眼睛一亮。 “好!这个皇后,我当了!” ------------ 第123章 富察贵人(43) 盛大又庄严的册封典礼上,果郡王身着朝服,姿态恭敬的站在一旁。 他身形颀长,挺直如松柏般,只是帽檐遮掩下轮廓紧绷,那抬起的目光却总是忍不住的有些飘忽,飘到了身穿凤袍的女子绝艳昳丽的眉眼间微微停留,随即又克制的移开。 后宫之事瞬息万变,皇后乌拉那拉氏罪行累累,继而被废,而不过一月有余,皇兄便下旨册封原先的瑄皇贵妃富察氏为皇后。 他是郡王,也是皇兄还算亲近看重的弟弟,也因此,皇兄便让他跟着操持几分册封典礼,因着深爱新后,皇兄更是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要给新后最盛的体面与荣光。 手里有了正儿八经的任务,他也能名正言顺的多入宫几次了,不管是因公废私,还是假公济私,他都能不甚光明的多瞧上新后几眼。 大抵是他总是不合时宜,从一开始就没怀揣着最纯净的心思——他竟是大逆不道的对如今的皇嫂生出了不轨的念头。 早些年他醉心于诗书山水,无心情爱,自诩为风流不羁,却从未娶妻纳妾,也未曾沾过女子的身,更别说心悦于谁。 就如不久前结识过的莞贵人、如今的甄答应,他当初因着一念之差留下了倚梅园中的小像,又多次有了交集,只觉得那人的性子颇为洒脱通透,又因着额娘当初在宫中的境遇,才对她有了几分同情怜惜…… 他有时也有些迷茫,心思难辩,便以为自己是渐渐地有意于甄答应的。 可是……在目睹过当初的瑄贵妃、如今的皇后的风采以后,他才恍然大悟,神思不属。 自此方知,珠玉在前、瓦石难当…为何意。 皇后如空中皎皎明月,又如灼灼烈日,即便永远不能靠近触摸,却也能从阴暗的角落里沐浴到点滴温热,经久不散。 而甄答应,又如何能与她相比呢……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红尘之中一痴人罢了,没什么不同。 册封典礼结束后,皇兄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生同衾、死同穴,而他,怕是连旁观的资格都少有。 他轻叹一声,自嘲的摇了摇头,当真是可笑可悲。 * 碎玉轩外。 端妃被吉祥搀扶着往外走去,她目光看向翊坤宫的方向,神色莫测,而秀美的脸上一片病气苍白,几乎是一步一喘。 走过偏远的树林,将要靠近延庆殿时,她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娘娘,”瞧着四周僻静,吉祥欲言又止,“您又是何必呢……” 端妃垂下了眼,抓着她的手缓缓的收紧,突然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如白纸一样。 良久,才终于停歇了下来,她喘息着抬起眼来,低声道。 “吉祥,你也觉得,本宫不该这么做吗?” 吉祥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如今皇后深得皇上爱重,后宫恍若废置,无人可以相比,哪怕甄答应往日得宠,可如今……”她叹了口气,小声道,“已经变天了啊!” 端妃缓慢的站直了身子,眼中含着刻骨的恨意,又有些许茫然,不甘道。 “本宫自然是与皇后没有恩怨,也犯不上去招惹她,可是……” “她却是年世兰最大的靠山!” 她咬了咬牙,嘴唇颤抖了一下。 “年家本就是烈火烹油,年世兰更是狂妄自大,注定会走向死路的,本不足为惧。可如今呢?如今她竟与皇后关系匪浅,甚至隐隐有投靠之意,可她做的那些恶事就能全然抵消吗?本宫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愈发得意?” “而皇后……”端妃眼睛微微睁大,其中不乏有迷茫之色,“她长得与谁都不像,皇上竟如此宠爱于她,竟连纯元皇后都不管不顾了,甚至为了她废了宜修……” 吉祥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废后不是因为谋害皇嗣与纯元皇后才会被废的吗?与皇后又有什么关联呢?” 闻言,端妃突然间笑了一声,那声音说不上来是苦笑还是冷笑,忽而叹道。 “因为我了解皇上。”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开口,直到艰难的进了延庆殿,躺在了床上,这才沉沉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心中越发复杂酸涩。 当年她是第一个入了王府的女人,陪伴皇上几十年,对皇上的了解,怕是比她自己还要多,也因此,她才恍惚的察觉到了,原来……原来皇上真正爱一个人是这样的。 多年以来,后宫中少有子嗣降生,皇上当真就一点疑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或许吧,或许他只是疑心而已,有太后袒护在前,皇后又伪装的贤良淑德,他没有追究,也没有彻查。 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的性子,道是无情却有情,没有闹到他跟前,所以也难得糊涂,粉饰太平。 从前不动,是因为顾虑过多,也因为不甚在意吧。 而这一次,宜修却把手伸到了富察氏身上,皇上终于忍不住了吗,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废后,牵制住了太后,甚至于迫不及待的封她为皇后……皇上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爱重她,却又庇护她,不愿让任何有可能的污名沾染她身,皇后被废是因为谋害皇嗣与先皇后,是罪有应得、罪无可恕,前朝拥护之人也无话可说。 可是却少有人知,真正引起这一场雷霆之怒的,恰恰是皇上的爱重之人。 她不像纯元皇后,她甚至不像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端妃伸手揉了揉眉心,近乎于慌乱的意识到,皇上对纯元皇后的情意,已然是消失殆尽了,亦或是,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情意…… 那她把希望寄托在了甄嬛的身上,是不是走了一步错棋呢? * 碎玉轩中,呆坐良久的甄嬛面色阴沉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早已平坦的小腹,她低低的喃喃道。 “流朱,我已经这般落魄了,我的孩子,当真会这般碍了旁人的眼吗?” 流朱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身来想要安慰她,“小主,端妃娘娘所言也并非全然就可信,您莫要……” “可华妃与我乃是生死仇敌了。”甄嬛抬起了眼,原本清丽的眉眼也笼上了一层阴霾,语气狠戾。 “她又与皇后交好,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有足够的狠心动我的孩子,我落了胎,皇后却诞下龙凤呈……” 流朱无措的睁大了眼睛,“小主……” ------------ 第124章 富察贵人(44) 夏日炎炎,明天昨夜里刚下了一场雨,转瞬间又给那点凉气蒸腾干了。 佩筠最受不得热,可永寿宫里被胤禛死死定下规矩,就是不许她多用冰,她又是委屈又是控诉的大声提过意见。 “这破皇后当的忒没意思!凭什么不许我用冰?不如热死我算了!” 哪知却被他更加大声、更加不满的给撅了回来。 “你见过谁往寝殿里摆二十多个冰盆的?!” “你想直接过冬吗?!” 佩筠:“……” 佩筠没理,就开始挑他的理。 “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你不爱我了。” 这一招下来,胤禛头大如斗,咬着牙就开始愁眉苦脸的哄她。 “好筠儿,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我错了……” “那你让他们送冰盆过来。”佩筠试探性的伸出触角。 胤禛:“……” 胤禛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话音一转,一脸肃容。“但是呢,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佩筠鼓起了脸,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 胤禛神色一僵。 救、救命,我哪里敢啊! 但是,唯恐她产后身子虚弱再受了凉,哪怕再被威逼利诱,胤禛也没松口让她肆无忌惮的钻冰盆,牢牢的按住了她躁动的心思。 可……百密总有一疏嘛! 今日他朝政繁忙,佩筠便让庆澜留在永寿宫看孩子,她自己则是带着习秋偷偷摸摸的去翊坤宫蹭冷气了。 要说这满宫里啊,就没有比华妃更懂得享受的人了,乍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舒爽凉气,夹杂着花果香,令人心旷神怡。 欢宜香倒是没再用了——因为华妃觉得她不需要用这个来证明恩宠了,这恩宠谁愿争谁争去,左不过都给富察佩筠那作精算了! 佩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示意正要行礼的周宁海闭上嘴,便扭着腰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抬眼一瞧,一个娇艳欲滴的丰腴美人正懒懒的倚在软榻上,身着轻薄的水红色寝衣,肌肤似雪,葱白的手指拿着一跟叉子,正举着一块冰西瓜小口的吃着,殿中央还摆着四五个冰盆,雾气袅袅,正往外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冷气。 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惬意,更是让佩筠嫉妒的眼都红了。 对着几个冰盆吹冷气……她都不敢想象那样会有多凉快! 她甩开了习秋的手,踩着花盆底鞋大步走了过去,那“哒哒”得声响不停,哪怕华妃还没睁眼,都能猜到满宫里有这般嚣张气焰的人是谁。 她睁开眼看了过去,正瞧见那绝色女子粉面桃花,腮晕潮红的模样,如同玉做的人一般,额间冒着一层磨人的细汗,气势汹汹的模样没什么威慑力,却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崽子。 华妃忍不住抿唇笑了出来,无奈道。 “你这是要把我的翊坤宫给拆了啊?” 佩筠轻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她的身边,一抬屁股还把她往旁边挤了挤,更是直接抢过了她手中的叉子,叉了块冰冰凉凉的西瓜吃在嘴里,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 想到这里,她更不平衡了,不满的抱怨道。 “你倒是会享受,本宫身为堂堂皇后都没你能享福!” 早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就爆发的狗脾气,华妃熟练的撸了撸她的额头,很是淡定的坐在原地,只是稀奇的觉得,在她跟前的衬托下,她年世兰都快要变成温文尔雅的淑女性子了! 不过,斜眼看着那张鲜艳无双的脸,华妃很有包容心的挑了挑眉,又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惹得她不满的横了一眼,这才笑道。 “你要没事就消停点,翊坤宫可不是供皇后娘娘找茬的地儿。” 佩筠才不管这个,她霸道的很,这会儿凉快够了,西瓜也吃腻了,就往人家的软榻上一躺,还顺手把这女主人给扯了过来。 “欸?你别拽我!头发丝沾你耳坠上了!嘶……” “你别动啊,哎哟哎哟……” “呼……” 两人还不许婢女沾身,废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这才终于满头大汗的扯开。 佩筠微微喘息着,没有力气也不愿动,就在那侧身躺着。 华妃也因着方才那一出累的不行,索性也直接躺了下来,殿内不热,还顺手将她拉进了一些,主动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乍一看是一副亲密无间的画面,华妃只觉得一阵幽香袭来,鼻尖有些痒,她伸出手揉了揉,这会儿与她独处玩乐的兴奋念头占据了顶端,便一边玩弄着她的发丝,一边问道。 “你跑到我这边来,是不是又跟皇上吵架了?” 佩筠极为自信的冷笑一声。 “他敢跟我吵?” 华妃:“……” 那您确实是不普通又自信呢。 她只觉得啼笑皆非,没忍住点了点她的唇瓣,被她软糯的触感弹了指腹,又懒洋洋的问道。 “那你大热天的,跑我这边做什么?不嫌热?” “你懂什么?” 佩筠不满的撇了撇嘴,极小声的嘀咕道。 “就是不跑才热呢……” 听不着她又在咬耳朵说什么,华妃细长的眉微微蹙起,那双艳丽的眸子看了过来,有种锋芒毕露的美。 “好好说话。” 佩筠没有被她吓到,但也懒得说话,索性又往她怀里钻了钻,两边的头发丝互相缠绕,磨蹭的脖颈间痒意不断,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在互相挠痒痒。 过去了那股劲儿,平静了许久,久到佩筠都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殿门口有些许动静,她醒了醒神,几乎是与华妃同时坐起身看了过去。 是齐妃身边的翠果。 翠果连忙俯下身恭声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华妃娘娘请安。” 佩筠这会儿心情好,便颇为好奇的开口问道。 “翠果,莫不是你家娘娘寻华妃有事?” “不全是……”翠果圆圆的脸有些涨红,小声说道,“是我们娘娘让奴婢请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过去,在,在倚梅园……” “倚梅园?”华妃叉起一块西瓜喂给了佩筠,拧眉问道。“齐妃搞什么名堂?这么热的天,好端端去什么倚梅园?” “是,是甄答应在倚梅园妄图邀宠……” “什么?” “什么?” 一道气愤,一道兴奋。 佩筠将口中的西瓜咽了下去,连西瓜籽都忘记吐出来了,跃跃欲试的就要起身穿鞋。 “走!这种热闹的场合怎么能少的了本宫?” 华妃:“……” —————— PS:那啥,写的稍显姬了点,但她俩纯友情哈~✌︎( ᐛ )✌︎ ------------ 第125章 富察贵人(45) 倚梅园。 甄嬛面色铁青的跪在地上,炎热的日光晒的她眼前发黑,膝盖肿痛,明明隔着两层衣料,可还是觉得烫的慌。 她心里的怨恨与恼怒几乎要将她淹没,可位卑者没有资格站起来,她没有任何倚仗和靠山,她只能被愚蠢又自大的齐妃惩处。 上天何其不公! 所以她才要争宠,要夺宠,要往上爬,并非是为了她自己的富贵荣华,她只是为了给她的孩子报仇而已! 华妃跋扈恶毒,却有年家做靠山,又有皇后与她沆瀣一气,若要扳倒这二人,让她们得到报应,只有皇上才能做到。 她只有竭力得宠,才能得到和她们争斗的资格,才能将她们全都拉下马。 至于这段时间皇上对皇后的独宠爱重……虽是有所耳闻,可她却并不完全相信这里面是情意是实心的。 毕竟当初她也曾受过盛宠,也曾做过满宫人眼中的宠妃,也曾风光无限,如今却落魄不堪。 可见这宠爱就如同东风压倒西风,端的是风水轮流转。 她好似天生就比别人多了几分自信,几分冒险精神,她自诩为女中诸葛,又怎会与那些空有美貌之人相提并论? 只要她肯低头,皇上必定不会待她如此狠心,以往是她太着相了,也太过倔强,焉知在这皇宫里,铮铮傲骨不是最重要的,能如皇后那般放下身段来献媚邀宠的……才是最有用的。 富察氏不就是凭借着那张脸和狐媚功夫才媚上的吗?从一个小小的贵人竟也登上了后位。她嫉恨之下着实忍不住阴暗揣测——在她的跟前狂傲不已,说不定在皇上跟前就是做做低伏小才保住了恩宠…… 她不觉得自己争宠有错,她不会再一味的善良了,她要爬上高位,让所有害过她的人都得到报应! 虽有这个心思,可她如今可用人手太少,竟一时不察被齐妃逮住了错处,不知该如何抽身,她心急如焚,暗暗祈祷着,不知皇上得知消息后什么时候来救她。 一旁的齐妃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虽看不透她肚子里究竟是什么花花肠子,但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祝福她福寿安康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尤其是当地位的差距本就能压制一切的时候,不由得高高在上的嘲讽道。 “甄答应这大热天的跑来倚梅园邀宠,当真是恭谨守规矩呢!只是你那贱命一条、皮糙肉厚混不在怕,可皇上却是万金之体,如何能因着你的私欲有丝毫损伤?你该当何罪?” 甄嬛低着头咬了咬牙,强撑着脊梁不弯下去,艰难开口道。 “……嫔妾并无此意,还请齐妃娘娘明察!” 齐妃撇了撇嘴,又轻哼一声,刚要说什么,突然间眼睛一亮,就瞧见了华妃搀扶着佩筠正走了过来,她连忙迎了上去,告状道。 “皇后娘娘,这甄答应不仅妄图狐媚邀宠、秽乱后宫,被臣妾逮住后还在狡辩,觉得臣妾不能拿她怎么样就无理取闹!声称她确实都做过了但就是不承认!” 甄嬛:“????” 你再说一遍?我有这么说过吗?? —————— —————— 明天再补一千!!(狗头保命) ------------ 第 126章 富察贵人(46) 那边华妃先拉下了脸,冷哼道。 “果然是没规矩的人,怎么也改不好,甄答应闭宫多日还是这般狐媚放肆,毫无妃妾的恭谨之德,还女中诸葛呢,我都替你脸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甄嬛气的满脸涨红,本就在大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她浑身酸痛,头晕眼花,这会儿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齐妃的背影与华妃的冷脸,也顾不上掩饰分毫了。 贱人!都是贱人!一群贱人! 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咬牙说些什么,就听得一声轻笑,顿时愣了愣。 树底下的阴凉处,佩筠将手从华妃的臂弯里抽了出来,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她鲜亮的指甲,一边懒懒道。 “既如此,还废什么话?” 她眉眼轻抬,看着甄嬛惊惶的模样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间道。 “违反宫规,不恭不敬,狐媚邀宠……甄答应,你这般冒昧行事,本宫很难不罚你啊。” 说着,她侧目而视,淡淡吩咐道。 “周宁海,掌嘴,给甄答应松松那张厚重的面皮。” 她的脾气向来如此随心,高兴了都还不给旁人几个好脸色呢,不高兴了直接喊打喊杀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所以这番话音刚落,周围几人毫无异色,甚至齐妃眼中的幸灾乐祸都要溢出来了,华妃倒是骄矜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笑了笑。 “罚的好。” 而一旁的周宁海则是连忙恭敬的应了下来。 “奴才遵皇后娘娘旨意。” 众所周知,皇后娘娘在满宫里的地位那是妥妥的食物链最顶端,不光皇上如珠如宝的宠爱着,就连他的主子华妃娘娘更是将人家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所以无论是出自哪一方面,这位主儿的使唤,他这个狗腿子都不能拖后腿! 他拖着一只不好使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颂芝更是极有眼色的上前拉扯住想要挣扎的甄嬛,好让她老老实实的接受掌掴。 而甄嬛着实是大惊失色,震惊不已,她虽知道皇后向来跋扈,却也实在没想到她竟这般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这般折辱她。 流朱倒是忠心的想要护主,却被不远处的翠果与习秋拦住,有心无力。 甄嬛呼吸粗重,面色惨白,这会儿被颂芝挟制住了手臂,她压根动不了,只能忍着心中的恐惧大声怒喊道。 “皇后娘娘!嫔妾没有!您这般跋扈不容人,嫔妾不服!” “啪!” 没人理她,但能听得出来,周宁海那巴掌落下去的动静显而易见的重了许多,两巴掌下去,她那张白皙的脸更是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更是阴森森的怒斥道。 “还敢攀扯皇后娘娘?” 甄嬛嘴角溢出血丝,心里的惊惧与惶然已经将要将她淹没,头晕脑胀之下,她只能寄希望于小允子的脚程快一些…… 她的祈祷是有用的,小允子确实回来了,是被打了个半死而后被苏培盛亲自送过来的。 苏培盛走到佩筠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含着笑恭声道。 “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把这个窥探帝踪的奴才送了过来,任您处置。” 佩筠倒是笑了。 “皇上不来给人家甄答应撑腰吗?” 苏培盛瞬间头皮一麻,苦哈哈的给自己主子抱屈道。 “哎哟!娘娘您可真是误会了,皇上得到消息就想过来亲自接您回去,若不是养心殿有几位大臣议事实在走不开,也绝不会让奴才跑这一趟了!” 他又瞥了一眼好似希望破灭的甄嬛,扯了扯唇又道。 “皇上说了,后宫是娘娘您的一言堂,自然是您全权做主,不过这等不守规矩却又心思不正之人,打死了事也不可惜,任由您处置!” 甄嬛失魂落魄的低着头,像是傻子一样狼狈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127章 富察贵人(47) 佩筠很满意他的回答,满意之下,便难得宅心仁厚了一把。 仁慈的降甄嬛答应位份为官女子,且每日在碎玉轩内跪上两个时辰,每日掌嘴十下,抄写宫规二十遍……而已。 碎玉轩太监小允子,既然是皇帝亲口安上的窥探帝踪的罪名,不管你有再多理由和借口,通通是死罪一条,拉下去杖毙便是。 不服气啊?没本事就憋着,有本事就试试。 好,试试就逝世。 威风凛凛的下令过后,她只觉得神清气爽,也不顾身旁的小姐妹了,趾高气昂的就转身回了永寿宫。 * 胤禛那边刚一得了空,就匆匆赶来永寿宫,这才刚一踏进门,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面上先带几分笑,熟练的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软榻之上,低下头轻柔的吻了吻那微张的唇,含糊不清的问道。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我竟有这般好待遇?” 挣脱不开的灼热亲吻中,舌尖被拨弄吸吮,佩筠两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极为主动的投怀送抱、娇声细语,倒是让他陡然间欲火焚身,魂儿险些都要飞了。 良久后,他才低喘着松了力道,看着怀中女子娇颜晕红的诱人模样,眸色愈发暗沉,像是燃着一把熄不灭的火。 到底还是克制了下来,胤禛拢了拢她额间的乱发,抬手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又拿起一旁的扇子殷切的为她扇着风,这才有心思问道。 “说吧,又想要什么?” 这一番流程熟练的让人心疼,佩筠抿住唇浅浅一笑,贴了更近了些,软着声音却理直气壮道。 “皇上,您瞧瞧,如今臣妾当了皇后,后宫却还是高位多悬,说不定有人在背后说臣妾善妒不容人呢,不如我们大封六宫吧!也好让她们看看一国之母的度量!” 胤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瞧着她鼓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忍俊不禁道。 “当真要大封?不吃醋?” 佩筠仰起头重重的应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对她提出的这一点,胤禛倒是觉得可有可无,毕竟他如今心有所爱,也有了想要长久的家,后宫嫔妃们如何……于他而言,当真是无关紧要。 若有人胆敢作死犯上僭越,那直接寻个由头处理了便是,他相信如今的后宫众人,除了今日愚蠢且罪有应得的甄嬛,其余人都是有脑子的,更是识时务的。 老老实实的待着还算安稳,不知死活的不敬皇后——那才真的是不知死活了。 不过,既然筠儿有兴致,大封一次让她舒坦舒坦也无妨。 想到这里,胤禛垂下了眼,看着她此刻姣若春花的绝艳模样,心里一阵发痒,更是忍不住的低头又噙住了那红唇,辗转研磨,深陷于此刻的温柔乡里。 佩筠还在认真思索着呢,突然间就被摸软了身子,她面色潮红的被揽在怀中,眉眼间满是春情,眸中好似有水雾流淌,羞恼的哼道。 “你,你又不正经。” 窗口微开,透进来一丝丝凉爽的风,冲淡了殿内的些许燥热。 胤禛轮廓紧绷的低下了头,大手将她本就轻薄的衣裳半解,露出了如凝脂玉般的白皙肌肤,包裹着一片圆润的弧度。 他气息粗重,将那娇软的女子压在身下,松开了她被亲吻的红肿的唇,开始下移,含住了更为软嫩馨香的那处。 “唔……啊……” 佩筠咬着下唇忍不住嘤咛出声,本是想要伸出手将人推开的,却不想倒像是更为主动的送进了他的嘴里,一时间羞的发了恼。 “人家说正事呢……” 胤禛微微抬头,一只手按住她的细腰,一边又肆意的舔吻着,不舍得松开,只能低笑道。 “我现在做的,更是正经事。” 他略一使劲,佩筠就浑身一软,提不起来一点劲儿,这般火热的“折磨”之下,就不满的揪了揪他的辫子,啐道。 “没脸没皮的混蛋!” 胤禛浑不在意,那只手反倒更为露骨的下移…… ……他欲念更浓,却并没有褪去女子的所有衣裳,将露未露更是撩人,而他自己却是衣着整齐,只堪堪露出了一角而已。 须臾,他微微喘息着,接下来,是番茄不让描写的动作。 “呜……” “啊……” 一时间,两人都忍不住满足的低吟出声,胤禛更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少有的荤话。 “嘶……筠儿……” “好会……” 佩筠即便是平日里再强势,可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殷殷哭泣,说不上来是迎合还是逃避,却颇为欢愉。 接下来就由不得她掌控主动权了,一片狂风暴雨中,她的轻泣声也被吞噬,只能听见些许柔媚的呜咽。 * 不知过了多久,云雨初歇,她累的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只能懒懒的趴在那人的胸膛,满腔控诉也没精力施展。 对着他讨好的笑脸,佩筠更是气的柳眉倒竖,伸出手就往他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压根就可以忽略不计,实在是她浑身没劲儿,连那自以为的巴掌都像是在挠痒痒,更像是轻佻的抚摸。 “不想理你……” 胤禛自知理亏,吩咐叫了水,又连忙体贴的将她抱了起来去清洗干净。 待到满身清清爽爽又凉快了起来,佩筠这才勉强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胤禛很是自觉的帮她揉捏着酸胀的腰身,虽说是心虚,可实际上他满心满脸的餍足之意,遮都遮不住。 他连忙转移话题,状似疑惑的问道。 “筠儿,你方才说要如何大封六宫?都给她们什么位份?都听你的!” 这么一来,佩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才嘿嘿一笑,骄矜道。 “我早就想好啦!华妃和齐妃都晋为贵妃,曹贵人一向谨小慎微,又有温宜在,就晋为嫔位吧!” 胤禛本还在微微点头的听着,结果她突然间停了话头,他还疑惑着没反应过来呢,突然间就好似想到了什么,愣了愣。 “就没了?” 佩筠一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对啊,没了。” 她撇了撇嘴,不屑道。 “其他人各种各样的毛病缺点,哪配啊?” 胤禛:“……” 所谓的六宫…… ------------ 第128章 富察贵人(48) 佩筠非常讲理的跟他一条一条的掰扯。 “甄官女子和沈答应是戴罪之身,只能罚、不能赏,安常在是带伤晦气之人,淳常在不得宠爱,敬嫔无子无女,端妃又久病在身,欣常在虽膝下有公主,但她那张嘴太臭了,还曾经讽刺过我……” 说到这里,她理直气壮的挺胸抬头。 “吃着我的饭还砸着我的锅,所以她们凭什么能晋升?” 得知了她所有的心思,胤禛不由得啼笑皆非。 随着她不满的看了过来,他连忙忍住了那几分笑意,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并与她同仇敌忾。 “说的对,她们凭什么?” “她们不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罢,他又笑了笑,宠溺又包容的吻了吻她的眉心,说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任凭皇后娘娘做主便是,给或不给,都是你的恩德,她们没资格置喙。” 佩筠被他哄得高兴了,也跟着大方了一回。 “三个人好像是少了点……” 她蹙眉想了想,从自己的记忆角落里扒拉出一个人来,又说道。 “博尔济吉特贵人入宫时候也不短了,又向来安分守己,就也晋为嫔位吧!” 胤禛也跟着笑了笑,自然是毫无异议,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 “好,就听我们皇后娘娘的。” * 这桩册封旨意就这么下发了下去,后宫顿时一片哗然。 且不说那些没沾上光的人暗地失落还是恼恨,起码曹嫔和博尔济吉特嫔是极为感激中宫的,更是专程跑来永寿宫谢恩。 因着胤禛明面直说,此次晋封乃皇后的恩德沐浴,况且,以皇上这些时日对后宫的态度来说,他能突如其来的想起她们这些人才怪呢。 是以,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此次封赏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而为何多半数的后宫就只有她们四人得到这份殊荣……华妃和齐妃向来与皇后交好,属于同一阵营,皇后有好处当然是要扶持自己人,并不奇怪。 而曹嫔却是心里有了猜测,想必皇后是看她向来乖觉,又是华妃手底下的小喽啰,怎么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有几分香火情,这才从手指缝里漏给了几分体面,可这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了。 因此,她欣喜之余又不由得暗暗庆幸,庆幸当初没有生出二心,没有背叛华妃,不然,恐怕在这后宫里才是真的寸步难行了。 博尔济吉特嫔是蒙古嫔妃,本就清楚自己这没威胁的吉祥物的身份,也得不了宠。 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怎么着都是熬日子,那能做嫔就是一宫主位,肯定比一个小小的贵人要舒坦的多,虽不知皇后的用意,但凡事论迹不论心,起码她得了好处,那就得承人家的情。 这一夜注定是极为不平静的一夜。 胤禛本就心有疑虑,甄氏今日这般无缘无故的跳了出来,绝非偶然,再一细查,才知道其中竟还有端妃的手段,妄图搅弄他的后宫,对他的筠儿抱有恶意…… 他目光冷凝,面色看起来无情极了,没有丝毫温度。 下一刻,端妃就成了没有封号的齐贵人,禁足于延庆殿,无诏不得出。 没有了皇帝那份似是而非的愧疚与包容,她再也不是往日里那个久病缠身却仍旧地位超然的端妃了。 她什么也不是。 齐贵人瞬间如遭雷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是真的没想到皇上竟会对她这般无情,她虽动了些小心思,可也罪不至此啊! 看着此刻自己的落魄境地,又想起仇人年世兰的风光无限,还有皇上待她并没有一丝旧情的事实,她紧紧咬着牙,心中既痛且悲,硬生生的呕出一口心头血,神情怨恨扭曲,却没有丝毫办法。 而其余被忽视的人中——甄嬛与沈眉庄恼恨不已,安陵容和方淳意嫉恨无奈,欣贵人愤愤不平,就连一直以来低调少言的敬嫔也有些止不住的哀怨惆怅…… 可阴沟里的老鼠又如何能影响的了天边的明月呢? * 午后,佩筠依偎在软榻上纳凉,身边是活泼精神的两个孩子与她作伴。 儿女的相貌都随了她,肤色白嫩,五官精致,正“咿咿呀呀”的流着口水,哪怕听不懂在说什么,也依然少不了那份童趣可爱。 她凑近了些,亲了口乖巧文静的女儿,又逗了逗虎头虎脑的儿子,温柔的女声夹杂着两个婴儿的呓语声,日光明媚的照耀着,整个殿内充斥着一股温暖欢快的气息。 温实初甫一踏进门,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只觉得心下一软,甚至生出了些许大逆不道的念头…… 须臾,他略微垂下头,遮住了过于灼热的目光,随即走上前去,跪在了她的腿边,恭声道。 “微臣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佩筠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便伸出了手放在了小桌上。 温实初强忍着过于激荡的心情,将指腹轻轻的点在了她的腕间,那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些出神,指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温太医。” 耳边传来她漫不经心的声音,语调微扬,带着几分熟悉的傲气。 他心跳的厉害,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唇,低声应道。 “微臣在。” 停顿了片刻,在他已经静不下心诊脉的时候,终于又听到她问道。 “你是谁的人?” 他心下顿时漏了一拍,上首尊贵的娘娘却好似不经意的补充道。 “本宫是问,你究竟效忠于谁?” 温实初手指僵了僵,心跳却诡异的慢了下来,他猛然仰起头来,堪称为大不敬的盯着那高贵美丽的娘娘,清俊的脸上满是卑微之色。 “微臣是娘娘的人,微臣只奉娘娘为主,绝无二心!” 佩筠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竟笑了出来。 “瞧你,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么怕做什么?” 温实初却没有松了一口气,他近乎于贪婪的看着那张娇艳无匹的脸,强迫自己低下了头,声音有些低哑,但难掩谦恭。 “微臣的心,天地可鉴。” 佩筠并不在乎他的心如何,也不在乎他所说的心究竟是不是全然的忠心,她只不过是想要利用他来达到目的,仅此而已。 至于旁的,并不相干。 ------------ 第129章 富察贵人(49) 甄嬛这几日属实是遭了罪了。 碎玉轩中,她被流朱搀扶着站起身来,忍着膝盖和面上钻心的刺痛,咬了咬牙,艰难的往殿内走去。 好不容易坐在了软榻上,她提起了粘连着血肉的裤腿,白色的布料上一片血迹,而原本细嫩的皮肤上也满是凄惨的红肿伤口。 瞧着这么一幕,流朱“呀”的惊呼出声,很是心疼的抬起眼,又看到她脸上被掌掴泛着血丝的痕迹,霎时间便双眼含泪,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 “小主,奴婢去给您找太医来!” “站住!” 甄嬛出声叫住了她,一只手颤抖着摸向了自己发疼的脸,面无表情的冷冷道。 “已经罚了这么多日了,还差这一日吗?” 受罚的这几日,她心里的怨恨与日俱增,可与此同时,她也无比清晰且悲哀的意识到——她无可奈何,她没有任何办法能与皇后抗衡。 她只能将所有血泪都吞进肚子里,只能忍,先忍,她除了忍,还能做什么呢? 流朱停住了脚步,满脸焦急担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小主,您伤的太重了,奴婢就去找温太医来瞧瞧吧,他与您相识,应当是不会多言的……” 甄嬛面色微沉,想起这些时日温实初的所有疏远和躲避,心里就恼怒不已,可却是如流朱所说,温实初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太医了,若能医治一二,也好过她落下疤痕与病根。 虽长久的疏远所致,可不管怎样,他们也是自幼相识,他想必也不会这般狠心。 想到这里,她合上了眼,淡淡道。 “……避着些人,路上小心。” 流朱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应了下来,“小主放心便是!” 待到她的身影跑远,甄嬛才睁开了眼,自窗台前拿过那盒熟悉的舒痕胶,打开一瞧,里面还剩下不到一小半,她抿了抿唇,用手指沾染了些,小心翼翼的涂到了自己的脸上。 一阵清凉的感觉袭来,削去了几分灼热的痛意,她神色微松,沉沉的出了一口浊气,却又为着暗无天日的将来,而感到灰暗绝望。 她本有着大好的前程,皇上的宠爱,超然的地位,腹中的皇嗣……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呢? 她正怔怔出神中,突觉门口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竟是躬身低眉的温实初,正走上前来,恭敬且疏离的说道。 “小主,微臣来给您请脉。” 甄嬛没料到他竟真的就这么过来了,尽管心里有很多冷嘲热讽想要说,可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状况,无论如何不能再行愚蠢之事,眸光一闪,便伸出手拭泪,放软了声音楚楚可怜道。 “实初哥哥,嬛儿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温实初虽神色恭敬,却是一脸肃容,不失礼貌与疏离,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显得面色一惊,惶恐道。 “甄官女子,微臣当差历来恭谨有礼,还请您莫要折煞微臣!” 甄嬛:“……” 她握紧了拳头,饶是羞恼尴尬也还是强笑了笑,开口道。 “是我冒失了……” 温实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您的确冒失了。” 甄嬛:“……” 甄嬛深吸了口气,又捂着脸上的伤痕低声婉转道。 “温太医,我如今这般落魄,若是你还记得一丁点往日里的情分,就给我开些药吧。” 温实初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却又认真的纠正道。 “微臣此次前来是流朱姑娘苦苦相求,有感于家父与甄伯父往日相交,微臣与小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还请您慎言。” 甄嬛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握紧的那只手死死的再握紧,假笑道。 “好好好……” 虽是恼恨于他的不解风情,但左右甄嬛也不喜欢他,无非就是失落于自己如今的魅力接近于零罢了,恨恨一番,还是想起来今日的目的来,双眸含泪的看着她。 “温太医,我这伤……” 她的媚眼活像是抛给了瞎子看,温实初低下了头,从身旁的药箱里掏出来调配好的药膏放在了桌子上,一板一眼的说道。 “小主,每日将此药涂抹在伤处即可。” 不知怎的,甄嬛总觉得格外憋屈,伸出手拿起了那瓶药膏,缓缓握紧,还没等到说什么,就听到他疑惑的问了一句。 “什么味道?” 甄嬛不解,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什么?” 这么一抬头,就看到那股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脸上,随后又下移,落在了桌子上……那开着口的半盒舒痕胶上。 温实初好似十分惊讶的将舒痕胶拿在了手中,而后微微低下头,用帽檐遮住面上的情绪,眼帘下垂,随后又递到鼻尖闻了闻,突然间手上的动作一僵,脱口而出道。 “麝香!” 此话一出,甄嬛大惊失色。 对上他惊惶的眼神,甄嬛的视线缓缓的放在了那仅剩一小半的舒痕胶上。 想到那一个可能,她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心里一阵发寒。 ------------ 第130章 富察贵人(50) 方淳意如今心情极为复杂。 虽说皇后倒台让她没了靠山,但也基本上算是没了束缚,可就是无法风光得宠让她心下郁卒,不过,谁敢从皇后的手中抢恩宠呢? 更别说,皇上如今看她们这些人跟看尼姑也差不了什么吧? 她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呢,门口就传来流朱清脆的声音。 “淳常在,我们小主请您去用些点心呢!” 她猛然坐起身来。 是了,如今只有她和甄嬛二人同住碎玉轩,虽说是相当于冷宫一般,可是这皇宫内外除了永寿宫,哪里不是冷宫呢? 她到底是嘴馋了些,也顾不得曾经使过坏的心虚了,笑眯眯的就赶了过去。 “莞姐姐!” 在昏暗的烛光下,甄嬛的面色极为阴森,却还是扯出来一抹笑来,柔声招呼道。 “淳儿,快来尝尝流朱做的牛乳糕,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 方淳意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就拿起面前的点心吃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元气满满,笑起来极为娇俏可爱。 “真好吃,还是莞姐姐最疼我了!” 门口的流朱抿着唇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扬起了笑脸,拉着她的贴身婢女雨儿去了小厨房,门口瞬间空无一人。 而殿内,甄嬛始终都带着笑意,不动声色的等她将所有的点心全都吃完,那双本来灵动的眼中竟多了几分麻木与阴狠,低声喃喃道。 “喜欢吃就多吃点……” 等到方淳意肚腹开始发疼的时候,她才觉出不好,抬起头惊骇万分的抬头看向她,不可思议道。 “莞姐姐,你,你……” 甄嬛笑了笑,堪称为温柔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 “淳儿,你不是总说,要给我的孩子当姨娘吗?那我的孩子因为你而死于非命,你去陪他不也是应该的吗……” 方淳意瞬间毛骨悚然,被她的手划过的皮肤像是火烫一般,心中的惊惧和腹中的疼痛都让她精神恍惚,连连摇头道。 “莞姐姐,我没有……” 甄嬛笑意微敛,面上一片阴冷的寒凉,让人一瞧见就忍不住瑟瑟发抖,眸中似有癫狂之色。 “那舒痕胶你见我日日都用,是不是还在心底冷嘲我傻呢?淳儿,我待你不好吗?你究竟是有多恶毒的心肠,才会害了我的孩子呢?” 方淳意属实是没想到阴谋一朝败露,正是没想到甄嬛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碎玉轩对她痛下杀手,她咬着牙捂住肚子,终究还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疯了吗?我好歹是皇上的嫔妃,你竟敢这般害我性命……” “不敢?” 甄嬛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徐徐冷笑道。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杀害了我的孩子,毁了我下半生的指望,我凭什么不敢这么对你?你这般狼心狗肺的背叛,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看出来她所言非虚,方淳意猛的打了个寒颤,恐惧慌乱间,怀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她狼狈的趴在了桌子上,艰难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求饶道。 “莞姐姐,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甄嬛此时所有的思绪全都被仇恨所笼罩,哪里还听的下仇人临死之前的哀求呢? 在她看来,她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中,皇后与华妃纵然脱不了干系,也深恨于此,可她们毕竟本就是对手仇敌,输赢对错只不过各凭本事罢了,没什么好攀扯的。 但是方淳意不一样! 她打从一开始就拿方淳意当做亲妹妹看待,更是对她没有一丁点防备与坏处,有什么好处都想着她,难道待她还不够好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她视为亲妹的人,却暗地里捅了她最深的一刀! 她的孩子啊!她的孩子当初已经五个多月了,那是一个成了型的男胎,若是能平安生下来,即便皇上短时间内不宠爱于她,她又何必那般担忧惧怕?情爱或许都是虚的,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一旦有了皇子在身侧,恐怕就连太后都会多照拂几分,她也多了几分倚仗,甄家也多了一个皇子外孙,这是何等的机缘与益处,是甄氏一族腾云而起的希望……可就这么被毁了,被眼前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女人给毁了。 她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手心,心中滔天的恨意涌了上来,却还有心情笑了笑,她拿过一旁的平平无奇的匕首,徐徐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这般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置于险境,你毒发死在碎玉轩之后,我也会受重伤,届时,我会说是刺客来袭,毒杀了你,又伤了我,到时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所谓的凶手还能跟翊坤宫沾上边呢……” 方淳意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惨白着脸,不停地摇着头求饶,却不能唤起她的半分同情。 肚子越来越疼,她唇角溢出黑血,手指挣扎着挠出了血痕,突然间冷笑道。 “你以为你就有多善良吗?” 甄嬛并不意外她此刻的表现,只是如同看热闹一般啧啧感叹道。 “终于装不下去了?” 方淳意艰难的咬了咬牙,看着她那张如恶鬼一般阴森的脸,又摇了摇头。 “我是有错,可是你就以为只有我一人动了手吗?这些年你的清高虚伪惹了多少人厌恶,你自己心里竟一点数都没有吗?” “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你好的?皇后吗?安陵容吗?哈!这舒痕胶你可知是怎么来的?是安陵容祖传的,是皇后吩咐我的……” 看着甄嬛陡然间变了的脸色,她总算找回了一丝平衡,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可她如今死到临头,怎么也要给她添点堵。 “安陵容不也是你的好姐妹吗?莞姐姐,你说,她想要害你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甄嬛恍若呆滞的坐在软榻上,看着她逐渐的消停了下来,又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去联想,须臾,心中的怨恨前所未有的浓烈了起来,浓烈到冲昏了她所有的理智与清明。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亲近的人都要来害她?究竟凭什么?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都该为她的孩子去陪葬才对啊! 她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面色呈涨红的灰败状,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癫狂。 下一刻,她便拿起了桌上的匕首,缩进袖中,大步出了正殿的门,往延禧宫的方向而去。 ------------ 第131章 富察贵人(51) 夜间,永寿宫。 佩筠不甚安分的躺在床上,正被胤禛千方百法的哄着要睡觉,可她却不太配合。 时不时揪一揪人家的辫子,或是不停歇的戳一戳人家的胸膛,直把人给弄得欲火焚身,这才终于心满意足的说困了。 胤禛:“……” 他都要气笑了,这会儿睡意全消,非要身体力行的好好“惩罚”一顿不可。 感受到那种另类的惩罚,佩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那浑雄的气势还没维持两息,就开始娇气的抽泣了起来。 “你起开,我困了呜呜呜……” 胤禛总是要哄她的,只不过一边哄,却也不妨碍一边欺负着,还低下头吻了吻那情难自禁的湿润泪珠。 “筠儿睡便是……” “你无耻!” “哪里无耻……” 帝后二人春情正浓郁,而外边的苏培盛苦着一张脸踌躇许久,在听到里边的皇上吩咐叫水的吩咐后,这才松了口气,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声试探道。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须臾,殿内传来沉沉不辨喜怒的声音。 “你最好有事。” 苏培盛瞬间后颈一凉,紧接着就听到帝王随口道。 “进来。” 他心下微松,连忙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就停在了殿中的位置。 胤禛这会儿刚与心上人缠绵完,正做低伏小的哄着小祖宗呢,压根没心情听他禀报什么。 只隐约听到什么字好像一闪而过,这才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再说一遍?” 苏培盛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也着实因着这一结果震惊不已,眼下更是咽了咽口水,十分卑微的恭声说道。 “……淳常在于碎玉轩正殿毒发身亡,而甄官女子持匕首去了延禧宫,激愤之下,刺向了安常在,而安常在伤势过重,已经没了……” 听闻这么骇人听闻的一桩事,胤禛犹还在不可置信中。 “甄氏疯了吗?” 佩筠这个爱凑热闹的确怎么也睡不着了,也顾不得跟身前人生闷气了,连忙坐起身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甄官女子杀了淳常在和安常在?她当真是失心疯了?苏培盛,她眼下在哪?” 苏培盛可不敢忽视这位主子的问话,恭恭敬敬、一五一十的说了。 “回娘娘,巡防的侍卫已经将人扣下了,只不过甄官女子好似有些癫狂,嘴上说着杀人偿命诸如此类的话……眼下正关押在碎玉轩中,等待皇上和娘娘处置。” 不说佩筠惊奇之下有些浑身发毛了,就连胤禛这个自诩见过大场面的皇帝都有点茫然懵逼,脑瓜子嗡嗡的,还不忘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 片刻后,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当真觉得这皇宫中卧虎藏龙,而后沉声道。 “将甄氏押入慎刑司,去给朕查,查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 苏培盛唯唯诺诺,连忙领命退下。 待到殿内恢复平静以后,胤禛还是觉得此事离奇不已,可瞧着佩筠有些瑟缩害怕的样子,便什么也记不得了,抱着人就开始心肝宝贝小祖宗的哄她睡觉。 待她终于沉沉睡去的时候,胤禛才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无奈的去收拾今夜闹出来的烂摊子。 * 当甄嬛发疯摆烂且破罐子破摔之后,这一切都不难查了。 有她的口供在,那舒痕胶也还作为罪证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又拿了几人的贴身婢女严刑拷打,事实的真相就这么浮出水面。 胤禛眉头紧蹙,将所谓的调查结果放在了桌子上,继而面色沉沉的合上了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色。 真是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此事也只不过是在废后本就罪行累累的事实上又多加了一件罢了。 买通太医,借由底下嫔妃的手暗害皇子,如此说来,那方氏与安氏罪过也不轻,但这无论如何,也都不是甄氏能够明目张胆在宫闱之中杀人的理由。 她此举突破了上位者的底线,破坏了一直以来的宫廷规则——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冤屈,也自有皇帝来处置,自有律法刑罚来处置,谁又能越过强权者而动用私刑呢?即便那人是真的该死。 方氏和安氏有罪吗?当然有。 她们所犯之罪能致死吗?有可能。 但她们应该死在甄氏的刀尖下吗?当然不应该。 甄氏既然胆敢在后宫持刀杀人,就要做好了丢了命的准备,即便她或许是曾经的受害者。 良久,胤禛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压抑的黑沉,看不出丝毫缓和的情绪。 皇后早已废入冷宫,而章弥也因着当初助纣为虐、杀孽过多而被杖杀抄家,剩下的……那二人既已身死,他也不欲牵扯过多,更是不必将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既如此,家中就尽数罢了官,抄没家产平凡度日吧,也算是他难得仁慈一次。 而甄氏…… 他面无表情的抬眼望去,只见窗外的明月高悬,凉意渐生,便淡淡的吩咐道。 “赐甄氏鸩酒一杯,甄氏一族,举家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归京。” * 没有过多的波折,一夜之间宫中少了三位嫔妃,虽说都不得宠,地位也低微,可确确实实的没了。 为此官方给出的审核结果是重病暴毙,可如果是一个这样也就算了,一连三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事,更别说那甄官女子的全家都被送去宁古塔了,那能是什么好地方吗? 可是,知道归知道,关键还是要看上位者的意愿是什么。 如今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不是有所依仗(与皇后关系好),那就是识时务(脑子不蠢),岂能猜不出来此番变故是皇上有意下令的?既然如此,安安分分的接受了这个官方说法,才是合适她们的生存之道。 而整个后宫中,为她们三人的死感到悲伤惶然的,也就只有一个沈眉庄了。 可她如今形单影只,更是独木难支,后宫皇后一党独大,她又能如何呢? 夜深人静时,为死去的甄嬛哭一哭她们少年时的闺阁情意,已经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了。 ------------ 第132章 富察贵人(52) 春末的凉意已经散尽,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翻过天到了初夏,才发觉,原是一晃五年而过了。 紫禁城炎热难耐,胤禛不忍妻儿受热,今年便早早的下旨去了圆明园避暑,将后宫嫔妃顺手也带上了。 佩筠与孩子们同住勤政殿,然而他到底是政务繁忙,得闲的时候少了些,佩筠也玩心愈重,便跃跃欲试的带着两个孩子去逛园子。 圆明园景致秀美无边,一眼望去碧绿青蓝,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流云缓动,午后骄阳明媚,夏日的风夹带着突如其来的躁意,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湖面上微波轻荡。 佩筠姿态闲适、步履轻缓的往华贵妃的清凉殿而去,身旁的两个小萝卜头也不需要她看护,他们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额娘,您慢一点嘛……” 弘景站在中间,一只手牵着妹妹,另一只手牵着额娘,本是极为玉雪可爱的一张白嫩小脸,却硬生生的像个小学究极为较真,撅了噘嘴小声说道。 “阿景和妹妹都跟不上你了。” 他自以为自己是哥哥,就该照顾妹妹和娘亲,整日里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模样,然而看在旁人眼中倒是足够滑稽可爱,令人发笑。 他旁边的是自小就古灵精怪的福乐,与他几乎是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五官轮廓较之哥哥要柔和许多,眉眼也更精致了些,这会儿也跟着仰起头来,软软糯糯的撒娇道。 “哥哥说的对,额娘跑的太快啦!华额娘又跑不了,我们慢慢的就可以走到啦呀……” 被两个孩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佩筠也眨了眨眼,难得的感到了一丝丝心虚。 她轻咳一声,到底是慢下步子,被儿子牵着手,又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才极小声的说道。 “好好好,两个小王八蛋,听你们的行了吧……” 弘景眉头微蹙,噘着嘴,一张脸满含不赞同的看着她,别说,虽说容貌像了她,可那神韵当真是一比一复刻了胤禛,这么一看过来,倒让她莫名的有些打怵,反应过来又不服气的想要杠一杠。 “干、干什么,看着我干什么?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福乐松开了哥哥的手,猛的抱住了额娘的腿,又仰起头来,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有些委屈,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啊眨。 “额娘,乐乐和哥哥不是小王八蛋,也不是小兔崽子,我们是额娘的好孩子……” 佩筠额间冒出一阵虚汗来,干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的抬起眼往旁边看去,果然就瞧见弘景也正满脸控诉的看着她。 弘景:盯ipg. 佩筠:“……” 佩筠一阵头疼,只能无奈的“缴械投降”,蹲下来一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放柔了声音哄道。 “好,额娘以后不说了行不行?额娘知错就改,原谅额娘好不好?” 福乐眨了眨眼,还想要摇头然后再骗额娘一个香吻呢,就被一旁的哥哥轻轻的扯了扯衣袖,明明已经红了耳尖,却还是用他们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再敢让额娘道歉的话,回去皇阿玛就得让我们两个跪搓衣板了。” 福乐:“……” 我哥哥说的真有道理,依着阿玛对额娘的娇宠程度,还真有可能六亲不认! 佩筠:“……” 好儿子,真是孝死额娘了! * 清凉殿。 还没等进门呢,华贵妃就连忙迎了出来,先是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接着就是两个孩子一边牵着一个,心肝宝贝诸如此类的甜言蜜语说个不停。 不光把佩筠给哄得心花怒放,弘景和福乐也有些幸福的飘飘然了,母子三人愉快的躺在了凉爽的软榻上吃着冰镇西瓜,惬意极了。 成功化身温文尔雅的奶妈性子的华贵妃深藏功与名。 “华额娘,乐乐想吃蟹粉酥!” 华贵妃连忙摆了摆手,对着颂芝吩咐道。 “快!快去做!” “华额娘,阿景想要看年家舅舅参与编著的兵书……” 华贵妃又马上坐起身来,对着周宁海使唤道。 “快!去拿来,我记得哥哥曾经送来过几本,不对,我记得皇上那边也有,你快去,实在不行让我哥哥现写……” 佩筠:“……” 看着她这一副活脱脱宠爱无度的样子,佩筠都忍不住面色讪讪,她自己倒是闲闲的躺在榻上,还拿华贵妃的大腿当枕头,从这个角度看着那张仍旧娇艳雍容的脸,啧啧感叹道。 “你小心给他们惯坏了啊!” 华贵妃翻了个白眼,瞧见两个孩子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玩乐,这才放下了心,一边轻柔的给她揉着额角,一边轻哼一声。 “我是只惯着孩子吗?你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佩筠这次倒没话说了,还弯唇笑了笑,享受着美人的服侍,还是顶尖美人,她都有点乐不思蜀了,嘴上却不依不饶道。 “那能一样吗?本宫是皇后,你伺候我是应该的哈哈别……” 正说着,她就被人给挠了痒痒,像是点了笑穴一样,乐不可支,连忙抱住了身前人的腰身,躲避着那只作乱的手,气喘吁吁道。 “你耍赖啊?” 华贵妃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挑眉笑道。 “还在我跟前摆皇后的款儿吗?” 佩筠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 “嗯……怎么不敢呢?” 华贵妃:“……” 两人玩闹了一番,也出了些汗,这才老实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准确的说是华贵妃说,她听。 “……三阿哥风寒了,齐贵妃就跟丢了魂一般,也没空出门了,整日里守着那儿子……”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带着妹妹玩的弘景,目光柔和,低声道。 “她原本还有跟我们家阿景争一争的念头呢,也不看三阿哥那个蠢钝如猪的脑袋,如何跟我们自小聪慧的阿景比?被我痛骂了一顿,那个蠢笨脑子总算清醒了,羞愧难当,如今都没脸见你呢!” 佩筠闻言倒是挑了挑眉,又笑了笑。 说实话,她不怕旁人有野心,也不怕旁人来争,因为根本争不过。 齐贵妃虽说与她关系不错,但她也有儿子,她若是想要光明正大为自己的儿子争一争日后的路,佩筠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万恶不赦的事,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可显而易见,三阿哥不是那块料子。 嫡长贤爱,他也只是不伦不类的占了一个长字。 而阿景为嫡子,又是胤禛最为宠爱的爱子,虽说才五岁,可自幼聪慧之名大显,又为贤子,更是自出生起就册封为太子……这样的条件叠加,他又怎么可能会输? 齐贵妃没错,到底只是爱子心切,没有做任何损害她们母子的事,也早早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愚笨之处,丢盔弃甲,规规矩矩的退回了原地。 佩筠可以待她一如既往,但自心底来说,却也别想再更进一步了。 人之常情而已。 ------------ 第133章 富察贵人(53) 华贵妃这些年待她的心意是没得说的。 不光是待她如知己至交,更是对她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掏心掏肺,当真是跟亲骨肉没什么两样了。 当年西北战事大捷,年羹尧得胜回朝,他本就是愈发狂悖之人,挑衅僭越之举也是多不胜数,眼看着皇帝就要容他不得了。 许是这些年和佩筠待在一起,华贵妃的性格温和细腻了许多,又褪去了对胤禛毫无缘由的爱,所以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鲜花着锦之下的危机与深渊——年家怕是将有倾覆之灾。 是以,在一次年家兄妹宫中相见叙旧之时,她提及了自己的担忧。 佩筠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兄妹二人竟动手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是年羹尧被自己的妹妹打了几巴掌还没敢还手…… 没过几日,在上朝为官的年羹尧就收敛了许多,可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又觉得妹妹伤了他的心。 他自己觉得,他为人是稍显狂妄了点,但他是真没坏心啊,只觉得若是按功劳分配,那以他的战绩来说,即便是骑在皇上脖子上他都觉得是应该的啊。 后来又想想,他是有功劳不假,可到底还是思虑太少,或许是把皇权看的太轻了…… 怀着这种心思和华贵妃良苦用心的敦敦教导,他只能蔫蔫的同年家其他家庭成员开了个会,在老父亲年遐龄和大哥年希尧的苦口婆心下,不情不愿的交出了兵权,自陈战场上落下了暗伤,不可再领兵打仗。 这么一来,胤禛倒是卸下了一桩心事。 平心而论,在他原来的设想中,他是真的没想杀了年羹尧的,好歹也是跟了他夺嫡的旧臣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他只是忌惮军权,并不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那家伙前边实在是太狂了!狂的没边了,都快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了,他要是还能忍,那都得是个王八! 这次年羹尧主动交出兵权,虽不知这狂傲之徒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可于胤禛而言,实在是一个兵不血刃的最好办法。 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他便给了个人情,让他哥哥升了个职,又让他在翰林院领了个闲差,却得许编纂兵书的权利,以他多年的领兵打仗的经验写出来一本兵书。 甭管是不是纸上谈兵,也甭管是不是在薅他羊毛,亦或者是榨干他的最后一丝价值,反正朕是觉得自己挺仁慈的了。 年羹尧:“……” 年羹尧好歹是想开了,也就老老实实的认了下来,隔三差五翘个班,出去找老朋友们喝个酒。时不时切磋一下,那破书想写的时候再写。 欸?别说,他还真从这种日子里找出来不少乐趣,以往领兵在外,鲜少有时间陪伴家人,而今彻底摆烂了,整日里肆意潇洒,倒是让他已经年纪不轻的夫人又怀上了身孕…… * 出了清凉殿,在回勤政殿的路上,佩筠看着两个孩子在她前边嬉笑玩闹,不由得也感叹一声,圆明园当真是一步一景啊。 “额娘,快一点呀!” 可爱的儿女笑嘻嘻的活泼样子也感染了佩筠,她也弯唇笑了笑,依旧鲜妍昳丽的面容像是笼罩着一层光亮,夺目极了。 正待追上前去,突然间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她脚步停了下来,眯了眯眼,而后循声走了过去。 远远便瞧见一人正依偎在假山上,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读着。 他相貌极佳,五官深峻而温秀,日光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挺拔修长,有着成年人的沉稳温厚,又夹杂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倒是极为惹眼。 佩筠无声的笑了笑,面不改色的瞧着他装模作样,须臾间,两个孩子转过头来寻她,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这一幕,福乐下意识的抓住了额娘的手。 弘景人虽小,却没少被他皇阿玛耳濡目染,白嫩的面色一沉,倒是颇有威势,问道。 “你是谁?” 那人好似刚察觉到一般,连忙合上书走了过来,明明每一步都很谨慎,可却是堪称失礼的直勾勾盯着佩筠看了片刻。 在她开口之前,又急忙低下了头,那张隽秀的脸上微微发白,低声道。 “儿臣弘历,参见皇额娘。” 佩筠打量了他几眼,明显的察觉到他的神色紧绷了许多,突然间笑了笑。 是了,这便是自小被丢在圆明园的四阿哥弘历,如今好似也十六七岁,可他却还没个着落,仍旧在皇父跟前像个透明人一样,能不急吗?却是把心思动到她身上来了…… “起来吧。” 佩筠无意与他多牵扯,她也向来懒得管旁人的小心思,不涉及到她在乎的一切,也无意揭穿什么,只牵起来两个孩子的手,侧目淡淡道。 “天气这般热,四阿哥用功是好事,可莫要沾染了暑气。” 弘历指尖微颤,缓慢的低声应下。 “儿臣,多谢皇额娘关怀。” 待到那母子三人走远,他才终于抬起头来,那双向来温和灵秀的眸中,无端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暗色。 良久,他攥着书本的手慢慢松开,连带着那发青的指腹也跟着恢复了血色,可他的神色却并没有转圜。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仅有一片飞鸟成群结队而过,一旁的树林中蝉鸣蛙叫,太阳高高悬挂,燥热的微风拂过,他沉沉的舒了口气。 皇阿玛,仅仅因为是皇帝,才能得到这么多的吗?有太多太多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皇阿玛都唾手可得。 许是他失心疯了,他却总隐隐觉得,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莫名有些熟悉,像是……某位永不得相见的故人。 瞧,他当真是疯了,他想什么呢?他只是最卑微的一颗星而已,他黯淡无光,他周身无华,他激不起任何波澜。 若是从没有见过天空,或许他会甘愿待在井底,可如今,他清楚的感觉到,他不可能再如往常一般了。 或许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他当时不解其意。 可后来,只余一片惘然。 ------------ 第134章 富察贵人(54)完 勤政殿中。 胤禛刚把最后一份奏折放下,远远的就听到了娇妻爱子的说笑声,他扬唇笑了笑,面色陡然间柔和了下来,连忙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阿玛!” 比起弘景的矜持老成,福乐就活泼多了,活像一个软糯糯的小汤圆,见到他的身影后眼睛一亮,笑嘻嘻的就扑了过来。 胤禛满脸笑意,丝毫没有往日里的喜怒不形于色,他蹲下身轻柔的将女儿抱在怀里,又摸了摸佩筠的头,捏了捏弘景的脸,走完这个流程,才牵着妻子的手往殿内走去。 “去哪玩了?” 看着阿玛额娘手牵手的背影,弘景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声的哄了哄自己,便很是自觉的跟了上去。 走到殿内,福乐也很是自觉的从阿玛的怀中下来,跟哥哥手牵手去了一边玩乐,悄悄回过头,果不其然,就看到阿玛又把额娘抱的紧紧的,怎么也不松开。 她与哥哥对视一眼,两个小孩儿纷纷无奈的摊了摊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倒是有些惆怅,总觉得自己肩上承担了太多。 果然呐,阿玛和额娘是真爱,她和哥哥是意外。阿玛每天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每天都要亲亲抱抱额娘,羞不羞?她一个五岁的小孩都不好意思看了呢。 * 不知两个孩子在腹诽自己——当然,知道了他也不会改的。 胤禛轻柔的将妻子抱在怀中,揽住她的腰身就开始小心的揉了揉,低声哄道。 “筠儿,还酸不酸了?” “你还好意思问?” 佩筠哼唧了几声没搭理他,只是习惯性的将他的辫子拿在手中玩弄,还时不时的扯上一扯,看着他装的龇牙咧嘴的样子,她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又骄横的问道。 “疼吗?” 胤禛怎么敢说?他轻咳一声,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不疼。” 佩筠又戳了戳他的胸膛,在感觉到他浑身一僵的时候,她探出头,看着两个孩子没有注意这边,就索性将手伸进了他的衣领。 两人缠绵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将他身上所有的敏感点摸得清清楚楚了,这会儿自然而然的捏住了一颗豆子,用力按了按。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哼声,那只手也被紧紧摁住,甚至有越抓越紧的趋势,他无奈的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声音极为干涩。 “筠儿!别闹……” 佩筠不开心了,更是用力的揉了揉,蛮不讲理的质问道。 “我哪里闹了?你怎的胡乱给人安罪名?” 对上她的气势,胤禛只能无限度的妥协与纵容,连连摇了摇头,又拿起那另一只手在手心上亲了亲,目光更是柔和的能滴出水来。 “好,筠儿没闹,是我无赖了,好不好?” 这么一来,佩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只被他轻吻过得手一阵酥麻,很痒,她倒是能屈能伸,又抽出了两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勉为其难道。 “马马虎虎吧,暂时原谅你。” 见此,胤禛低低的笑出声来,那颗被她肆意揉捏的心也变得软成一团,柔声细语道。 “多谢夫人大度。” 想起了两人之间“夫人”这个名头的出处,佩筠愣了一下,随即脸瞬间就红了,羞恼的横了他一眼,又恼羞成怒的捏住了他的脸,愤愤道。 “登徒子,呸!” 这么说着,胤禛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那股想要掌控她的渴望又汹涌而来,他低下头就吻住了她的唇,顾忌着两个孩子在,都没敢弄出大动静,只温柔的辗转研磨,交缠勾勒。 过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看着她姣若春花的脸,还有那如春水般撩人的眸子,胤禛险些没有按捺住,只能咬着牙消退着澎湃而来的欲念。 “阿玛!” 福乐拉着哥哥“噔噔”的走了过来,瞧见他们两人俱是脸颊红红的样子——哦,阿玛的脸有点黑,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她眨了眨眼睛,不免有些狐疑的问道。 “额娘,你的嘴怎么这么红,是被虫子咬了吗?” 佩筠神色一僵,隐晦的瞪了一眼面色讪讪的罪魁祸首,便有些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 “乐啊,是不是饿了啊?去吃点东西吧!阿景,还不快带你妹妹去填饱肚子?!” 弘景眉头微蹙的打量了一眼阿玛额娘,虽有些不解和好奇,但是听额娘的话这个指令是印在骨子里的,他只能点了点头,又牵着一脸懵懂的妹妹的手就往外走去。 福乐乖乖的跟着哥哥的脚步,待到走远了些,她才无辜的抬起头来,好奇的问道。 “哥哥,你知道刚才额娘的嘴为什么这么红吗?” 弘景:“……” 弘景有些迷茫和莫名的尴尬。 相比较妹妹来说,他虽然稍微稳重了一点点,可是也不过是个才五岁的小孩罢了,哪能比她多知道那些呢。 只是凭借着敏锐的本能,让他察觉到可能不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呃,行为吧,起码不是能当着小孩进行的。 他老成的叹了口气,又怜悯的摸了摸妹妹的头,一板一眼的教育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 * 两个孩子出去了,那方才本就积蓄的欲火是彻底熄不灭了。 胤禛一把将怀中的妻子打横抱起,她那微弱的挣扎就跟小猫挠痒痒一样,青天白日里,床帘坠落,他便扑了上去。 灼热覆盖,那白玉般的手攥紧了褶皱的被褥,手背上青筋显露,与没有溢出口的娇吟声一并戳进了他的心里。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将他所有的渴望与炙热,全都给了她,一丁点都不能剩下。 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 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 待到佩筠再醒来,已经是夜上柳梢头了。 那前不久还对着他逞威风的人如今正坐在软榻上,好似是在执笔作画,察觉到身上清清爽爽,她懒洋洋的坐起身来。 还没等下床,就被他听到了动静,扔下了笔就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都不用沾地,就抱着她坐回了方才的位置。 “筠儿是不是饿了?” 耳边是他柔和的询问,可佩筠却无暇理会,她掀开被遮住一角的那张纸,瞧见的的确是一张画像,可却是极为熟悉的一张脸。 她怔了怔,抬起头看向他,对着那双温和又包容的眸子,不解的问道。 “你画你自己作甚?多奇怪呀……” 胤禛只笑了笑,并不回应,可被她缠的没办法了,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梢,声音极低。 “我比我的筠儿大了这么多岁,日后也定是要先走的,趁现在还不算太老,我多画几张,日后也好让你不要忘了我如今的模样……” 佩筠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很罕见的愣了一下,再扭头看着他的时候,就有些说不出的低迷,想要笑,却没笑出来。 “你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顿了顿,她又一如往常那般任性的说道。 “你以为你这么做了我就会记着你吗?要是你有一天真没了,我全都烧了,我风风光光的做着太后,想你作甚……” 知道她向来是什么脾气,胤禛也不生气,只温柔的将她耳边的乱发拨开,好声好气道。 “这么狠心啊?” 佩筠没说话,只转过身背对着他。 胤禛低低的叹息一声,他面色柔和,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竟无声的落了一滴泪,心里默默地祈求道。 无论怎样,请不要忘了我就好。 他也没再说话,而是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提起笔,在那幅画的另一边,又一笔一划的将她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在他的笔下,他爱的人逐渐变得清晰。 由是如此,他的眸色也越来越温柔,带着几分幼稚的欢喜雀跃。 他开始慢慢回想,他与筠儿的缘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一开始,或许是一点一滴,在他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再也剥离不开。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致如此。 (完) 后记: 孝宣宪皇后富察氏,雍正元年选秀入宫,先为贵人。 次年有孕,景仁宫作乱,险伤腹中子。 帝大怒,遂于延禧宫安抚,自此,心有钟情之,七日间以其有功贤淑为由,晋为妃位,封号“瑄”。 由此,独宠之风盛行,帝未有旁宫过夜。 时年常有阻拦,帝皆无视之,搬其宫室永寿宫,晋其为贵妃,封号如旧,爱重依旧。 六月,瑄贵妃诞下龙凤双生子,为六阿哥弘景、四公主福乐。 帝大喜,遂晋其为皇贵妃,于满月宴封六阿哥为太子,四公主为固伦怀庆公主。 皇后乌拉那拉氏惶恐糊涂作乱,后又查出多年损害皇嗣不知几何,帝怒极,遂废其皇后之位,冷宫安置。 八月,帝于明旨晋封皇贵妃富察氏为皇后,帝后相和,六宫虚设。 据传闻,富察皇后风华绝代、秀外慧中,为母仪天下表率,当年华妃年氏向有跋扈蛮横之名,却与之交好,言听计从,亲生姐妹不过于此。 雍正五年,仁寿皇太后乌雅氏于寿康宫薨逝,次年,废后乌拉那拉氏于冷宫病逝。 雍正二十年,帝留诏传位于太子,半月后于永寿宫驾崩。 新帝登基,尊生母富察氏为皇太后,居于慈宁宫。既为母后皇太后,更为圣母皇太后,地位尊崇。 (完) ------------ 第四卷:新还珠格格—掀桌子的皇阿玛 ------------ 第135章 金锁(1) 施挽再次睁开眼,只见到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便察觉到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口的疼痛好似又减轻了许多。 而正前方,那小团子正撅着屁股满是兴奋的数着所谓的财产。 “……三个,四个,五个……挽挽,这次也好多嘿嘿嘿……” 她失笑的摇了摇头,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显得缥缈虚弱,却难掩绝色,她微微垂眼,眉宇间却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几分坚定的意味。 须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模样清丽娇俏的女子正拘谨的走来,穿着稍显简朴,瞧见她看了过来就连忙低下头,两只手指下意识的搅弄着,怎么看怎么局促不安。 施挽有些讶异,随即走上前去,略微打量了一番,便语气温和的问道。 “姑娘,你所求为何呢?” 女子迟疑了一瞬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艳恍惚,而后眨了眨眼,大概是觉得她的声音太过温柔了,她控制不住的流了两滴泪,小声说道。 “仙人娘娘,我名为金锁,自小被夏家所买,忠心耿耿的服侍夏家小姐紫薇……” 说到这里,金锁终于站直了身子,没再一味的含胸驼背,眼中有着几分难过和麻木,更多的却是被所有的无望而掩盖的丝丝不甘,她抿紧了唇,有些难堪的说道。 “娘娘,金锁这一生为奴尽忠,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小姐的事情,与她相依为命,陪她寻亲,陪她入宫,陪她共苦,陪她流放奔波,陪她死里逃生……” “曾经被小姐以婚嫁之事许诺,可后来……却不了了之,金锁辗转多年,无奈之下才嫁与了柳青……” 金锁在对面仙人柔和的目光中,愈发觉得难过低落,小声喃喃道。 “我本就是奴婢,夏家也于我有养育扶持之恩,从小到大我对小姐更是向来只有顺从恭敬,可是,这么还了一辈子了,也该还够了吧?那样的一辈子太苦了,我真的不喜欢。” 她的目光突然间亮了起来,夹杂着朦胧的雾气,虔诚的看着眼前女子。 “天佑垂怜,得此机遇,您肯出手帮我,那就让金锁此生能时来运转吧,金锁要比紫薇过得好,更要比小燕子过得好,比他们那些人都要好,如此若能成真,那就好了……” 施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不乏怜惜,在她擦干净自己脸上泪痕的时候,才轻轻的叹息一声,柔声应道。 “好姑娘,你会如愿的。” 金锁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只肖看着她就会觉得极有安全感,好像,无论是多难的要求,她都能做到一样。 待到她的身影缓缓消失之后,方才还数“财产”数的起劲儿的团子立马圆溜溜的滚了过来,很是关心的问道。 【挽挽,你要不要歇一歇啊?我们现在有钱,想待多久都可以!】 施挽抿唇笑了,却还是摇了摇头,低低道。 “罢了,罢了。” 团子没有很多人类的情绪,可还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她的兴致很低,有种说不上来的萧瑟寂寥。 在施挽将要离开的时候,它不由得下意识的贴了一道流光过去,笑嘻嘻道。 【挽挽,“破除琼瑶光环”送你!】 * * 紫禁城中,漱芳斋内。 圣驾降临,小燕子很是兴奋的就拉着这几日刚入宫的紫薇凑了上去,后者则是满脸羞红的忐忑期待。 人家是至亲父女,而其余的宫人可万万不敢这般放肆,纷纷恭敬的低垂着头。 明月与彩霞对视一眼,纷纷对着一旁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的纤弱女子招了招手。 “金锁,快过来……” 闻声,金锁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承她们关怀照顾的情,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来了。” 而那副秋月无边的好相貌,就这么突兀的入了刚踏进宫门的永琪的眼。 永琪今日随行皇父身边,漱芳斋这个地儿更不是头一回来,眼下乍然见到这么个面生的绝色美人,倒是下意识恍惚了一瞬,恰如轻鸿一瞥,骤然悸动。 须臾间,他强自回过神,挥去心中莫名激荡的心思,便垂下眼蹙眉思索着,这应当就是福家与小燕子想法子塞进宫里的人,小燕子身边那个或许就是紫薇,而这女子…… 他在皇宫里长到了十七八岁,为皇阿玛最为爱重的皇子,不是太子却也无限接近太子,地位尊崇,富贵至极,却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美的女子。 好似薄雾轻云,晨间露珠,饶是含笑,也仍不减楚楚动人,不知要拢进多少天地间的灵气,才能养出这般瑰姿艳逸的美人来。 永琪心思乱了几许,控制不住的再次抬眼望去,却只能瞧见她单薄的身子站在最边上,看不到她的脸,只有一小截如玉一般的下巴。 正遗憾出神间,那边的皇阿玛已经走进了内殿,与小燕子言谈甚欢,他醒了醒神,握了握有些发痒的手心,连忙抬步跟了上去。 “皇阿玛!” 小燕子蹦蹦跳跳的就走上前来,揽住了乾隆的胳膊,另一边又拉着紫薇的手,对着他笑嘻嘻的说道。 “皇阿玛,快看,这是紫薇……” 顿了顿,她又伸手指向恭敬的立于人群中的金锁,大咧咧道。 “那是金锁,她们两个……都是令妃娘娘赐给我的宫女!” 乾隆身量高挑颀长,并不弱于武功,长身玉立,朗目疏眉,俊逸隽永,一派温和中也颇有君子风范。 听她这般言说,倒是并不意外的挑了挑眉,他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扫过身前这一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宫女,不由得心里暗暗皱眉,而后就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紫薇惊喜于真的见到了找寻多年的亲爹,且还是这般温和强大的君主,当即眼眶一热,险些没忍住直接落下泪来,连忙跪了下来,有些紧绷的唤道。 “奴婢紫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子提及了自己的名字,金锁也只能低眉顺眼的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在紫薇跟前跪下,跟着恭声道。 “奴婢金锁,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耳边一声婉转如黄鹂般的声音,乾隆听得心念一动,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后垂眸望去。 方才离得不近,没瞧见那小宫女的脸,这会儿走到了跟前,他倒是能望见脸颊半边凝脂般的白皙肌肤,身量纤纤,那侧影倒是如灼灼海棠般鲜嫩风流。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相扶,却在反应过来之后猛然回神,将一只手背于身后,便面不改色的温声道。 “都起来吧。” ------------ 第136章 金锁(2) 他的目光在两个宫女面上一扫,一个睁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欲说还休;一个谨守规矩微微垂首,只堪堪瞧见半张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扬,对着活泼过了头的小燕子调侃道。 “怎么,宫里的宫女还不够啊?又加了两个。” 小燕子满脸笑意的扯了扯紫薇的手臂,雀跃的摇头晃脑道。 “够够够,现在足够足够了!这两个不是普通的宫女,是在福大人家送过来的!” 随着她摇头的动作,那鬓发间的珠钗也在微微晃动,如献宝一般目光炯炯的说着,而紫薇则是双眼含着泪光,满含眷恋的看着的帝王。 “这个紫薇啊,她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好的不得了呢!我在福家就见过她的!” 随着她的话落地,乾隆等了两息,也没能听到她再拉着一旁的那个金锁大说特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下一刻,好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金锁长睫动了动,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来,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怯生生的剪水秋瞳就这么撞进了他眼中,眼尾微微上挑出几分弧度,饶是神色拘谨,也带出几分清绝妩媚,随即便慌乱的低下了头,再不敢抬头看。 团团有些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挽挽!他的琼瑶光环破啦!脑子应该也终于恢复正常了嘿嘿嘿】 金锁:“……” 金锁无声的翘了翘唇。 乾隆面色如常,被那惑人的一眼所摄,一时有些许怔愣,稍显遗憾的发觉,没能看清她的正脸,可那双眼睛已经足够惊艳,更遑论…… 不知怎的,他眼前恍惚了一阵,脑中好似灵光一闪,一直以来的某些固有屏障被打破,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来的正常如今都变成了反常。 对上了紫薇“脉脉含情”的视线,他的眉头也随之蹙起,侧目看向一旁的福尔康,喜怒不辨的问道。 “福家?尔康,这两个丫头……是你们家里调教的?” 福尔康的目光才从紫薇脸上移开,闻言并不以为意,面上的笑也不曾收敛,隐隐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他微微俯身,回道。 “回皇上,这两个丫头确实是我额娘调教的,他们第一天进宫,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小燕子眼珠子转了转,随之吵吵嚷嚷的宣示主权道。 “皇阿玛!紫薇是进宫来陪我,教我学问的。免得纪师傅看我头疼,您也拿我伤脑筋……” 乾隆拧眉看着她,面上的神色由温和变得冷淡,眼中的温度却越来越低,额角的青筋都猝不及防的跳动了一下——这一番话,他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怎么看,都觉得荒谬至极。 须臾,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令妃帮你的?” 小燕子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 “对啊,令妃娘娘可好了……” 乾隆不作回应,只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一边笑容满面的福尔康,又问道。 “是福家调教的?” 福尔康也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还笑了笑。 “皇上,紫薇她们都很聪明,我额娘也没废太大力气的。” 乾隆眼中的温度越来越冷,好似风雨欲来,语气冰冷。 “令妃勾结福家,明目张胆的送身份不明之人入后宫……朕倒是不知,这紫禁城不知何时倒是成了你们福家的后花园了,由令妃做主,想如何便如何,偷天换日?改天换地?” 他此时的威势极强,说的话又太过沉重,周遭的宫人已经因着下意识的惧怕而跪伏于地,惶恐至极。 而小燕子等人却是瞠目结舌,如同傻了一般,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 第137章 金锁(3) 周遭一片惊人的寂静,永琪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见皇阿玛陡然间这般怒极作色,他心下一跳,颇为不安,本想张口为那几人求情,缓和一下紧绷的氛围,可却又莫名的踟蹰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却不经意的对上了那双如波光潋滟的眸子,是那个叫金锁的女子瑟缩间抬起的眼,漂亮极了,也惶恐极了,却叫他猛然愣住。 耳根缓缓发热的同时,他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好似眼前一闪,神色也随之木然了下来。 他迷茫的看了眼复又瑟缩的垂下头的女子,又看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小燕子和紫薇,最后看向了震惊不解的福尔康。 理智重新占据了他的头脑,他眉头紧蹙,面色微沉。从一桩桩一件件中,察觉到了许多的荒谬狂悖之处—— 福家,令妃,福尔康,小燕子,他们真的是忠臣吗?她们真的是顺民吗?她们真的是好人吗?缘何一次又一次的将宫规律例视若无睹?缘何重复的践踏皇室尊严? 而他作为皇室子弟,作为皇阿玛的儿子,又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助纣为虐呢?又为何在往日里对她们的种种行为视而不见呢…… 尽管他此时心中仍旧是一团乱麻,却还是升腾起了一股怎么也消不去的愤怒,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而那边一时被震慑住的小燕子却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满脸懵然,继而愤愤不平的大声控诉道。 “皇阿玛!你说什么呢?令妃娘娘温柔又善良,福家人更是大大的忠心,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就这么冤枉他们呢?” 她这段时间在皇宫里过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浮华与富贵将她紧紧包裹住,周围全是奉承与讨好的声音,乾隆的态度又是那么的和蔼慈爱—— 种种相加,便将她彻彻底底的宠坏了,不仅养出了一身娇纵的脾气,更是把自己当成了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而天生就短缺的政治敏锐度更是让她嗅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也意识不到乾隆突然间变换的态度中代表着什么,更是无从得知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还满心的以为:她是金尊玉贵的还珠格格,她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女儿,她能在宫里作威作福、肆无忌惮,她生气了便理直气壮的职责待她温和的皇阿玛,即便那是皇帝又如何,谁让她小燕子受宠呢? 她转头看了眼泪眼涟涟的紫薇,又看向面色沉沉、不辨喜怒的乾隆,心里更是大为不满,大步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嚷嚷道。 “皇阿玛,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是我想要紫薇她们进宫的啊,令妃和福家都是为了帮我,你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你不再是我温和又慈爱的皇阿玛了,那我还做这个格格有什么意义……” 漱芳斋殿内只有她放肆至极的吵嚷声,乾隆的眸中像是含着一块冰,散发着惊人的寒意,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突然间嗤笑了一声。 “好啊,朕成全你。” 在她茫然愣住的时候,乾隆侧目看向一旁的带刀侍卫,冷冷的吩咐道。 “把她带下去,剁了那只手……” 迎着小燕子惊恐呆滞的目光,他反倒是笑了,不带丝毫感情。 “杖、毙!” ------------ 第138章 金锁(4) 御前带刀侍卫们皆为八旗子弟,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皇权,而他们唯一的主人就是口含天宪、居于万人之上的皇帝。 听及吩咐,置于尔康身后的几个侍卫摸了摸刀柄,立马恭声领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死死的扣住了小燕子的手臂,将之以一个罪犯的狼狈姿态就要拖走。 侍卫们皆是武功在身,臂力惊人,岂是小燕子那等三脚猫功夫能抵挡的,被紧紧的桎梏住的时候,她愕然回神,耳边回响着那冰冷肃杀的声音,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浑身发抖,惊慌失措的就要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在被拖走的时候,花盆底鞋在青石板地上划出“刺啦”的声响,她的心里已经不止是慌得可怕了,难以置信的大喊出声。 “皇阿玛!你,你竟然要杀了我?” 随着她这么一开口,其余人也随之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万分惊骇的跪在了地上,紫薇心口乱跳,几乎要停止呼吸,连声求情道。 “皇上!求您饶命啊!格格,格格她究竟有何过错……”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手指也在不停的发抖,直觉告诉她将要发生很黑暗、很可怕的事,可她却又捉摸不透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小燕子不是极为得宠吗?皇上不是仁慈和善的吗?那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就要了小燕子的命呢…… 在皇上心里小燕子是女儿啊!天底下哪个父亲会对女儿喊打喊杀的呢?兴许是恐吓?兴许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她呼吸急促的转动着思绪,明知清楚的知道应该要待在一个宫女的角度为小燕子这个格格求情,可她的心却乱极了。 怀揣着对亲爹浓郁的濡慕与幻想,她缓缓的抬起那张与夏雨荷极为相似的脸来,她眸中含泪,面容秀美,恰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眼底深处暗含着希冀。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说服皇上饶了小燕子,还是想让皇上在她脸上瞧见故人的影子,继而惊喜的认出来她才是真正的格格、真正的女儿…… 在她不远处,福尔康连忙跪直了身子,听闻方才皇上提及的罪名……那就是把令妃和福家全都牵扯进去了,可他们向来忠心耿耿,皇上也一直多有宽慰,如今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们呢? 他心中一片惊恐的不安,依着平日里在御前的地位,并不十分担忧,也并不觉得皇上就真的有这么狠心,他咬了咬牙,仰起头就开始惶恐的求饶。 “皇上恕罪!福家绝无任何不臣之心!更没有与令妃娘娘勾结不轨,还请皇上明察啊!” 小燕子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涨红了一张脸终于死死的抓住了门框,看着乾隆毫无转圜的态度,她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住了她,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忍不住哭着哀嚎道。 “皇阿玛!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了?我娘她在大明湖畔等了你一辈子,也想了一辈子,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女儿的吗?你明明是那么慈爱温和的人……” 乾隆眯着眼看了过去,语气沉沉道。 “当差不利,回来自行领二十板子,” 几个侍卫心下一凛,不敢违背皇命,也发了恼,连忙用力的掰开了她的手,下一瞬便将其拖了下去,只能挺着她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目睹着漱芳斋这一场闹剧,乾隆始终是面无表情,威势沉沉。 他的视线掠过了梨花带雨、“含情脉脉”的紫薇,又晃过面色惊惶的福尔康,最后落在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金锁身上。 须臾,他侧目看向一旁面有恍惚的永琪,喜怒不辨的问道。 “永琪,你觉得,朕这般处置如何啊?” 永琪神思回转,只觉得好似有一层笼罩在他头顶的迷雾终于散去,他面色有些苍白,从小燕子入宫开始,她种种言行中的出格不妥之处,都在今日被察觉出来。 她打破了种种规矩,突破了件件律例,她与这个皇宫格格不入,却又肆无忌惮,她甚至敢指着皇阿玛的鼻子大声谩骂——她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还珠格格的身份当真是免死金牌吗?不,只有皇阿玛的看重与宠爱才是。 皇宫里从不缺格格,皇阿玛也从不缺女儿,皇阿玛的宠爱让她失了分寸,让她没了忌讳,小燕子过界了。 他自小生长在皇宫中,自是知晓皇权有多不容违逆。 面对着皇阿玛好似温和的问询,他面色微白,垂下眼恭声应道。 “皇阿玛圣明无过,儿臣拜服。” 闻言,乾隆看了他一眼,继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目光再转向那惊惧万分的两人,便淡淡的吩咐道。 “传朕旨意,福家勾结宫妃,意图不轨,以谋逆罪论处,尽数打入大牢,严刑拷打,令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提了身边宫人审问。” 看着紫薇频繁望过来的那双盈盈泪眼,他并没有升起一丁点怜惜,反倒平添了几分厌恶,冷冷道。 “将她带下去,剜掉那双让朕作呕的眼睛,杖毙,福尔康,杖毙。” 余下的带刀侍卫们都是极为忠心的,恭敬的应下,并且吸取了方才同僚的教训,连忙走上前堵住了那二人的嘴,不让他们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麻利的将人拖了下去。 良久,乾隆垂下眼,看着惶恐不安却不敢抬头的金锁,眸色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声音很轻,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金锁,带去养心殿。” “朕亲自审。” ———————— ———————— 作者说:读者宝子们,我最近要备考,任务比较重,精力不济,所以要先停更一段时间,大概两个月吧,抱歉哈。 ------------ 第139章 金锁(5) 养心殿。 午后时分,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窗口半敞开着,殿外的缕缕阳光透了进去,倒映出两个微微晃动的影子,点燃的香炉升起袅袅炊烟,映衬着无比安静的殿内,隐约都能听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金锁规规整整的跪在殿前,纤细的身形好似在微微发抖,她低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玉白的后颈,旗头并不算精致,在她的发间却显得浑然天成。 迎着上首帝王审视的目光,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葱白的手指修长灵秀,因着用力太过,连指腹都泛着一股青白色。 “皇上。” 她好似已经忍到了极致,抬起了因恐惧而泛红的眼睛,眼尾一片湿润,泪珠将落不落,却衬得那张脸如出水芙蓉般耀眼,几点泪痕的点缀下,月眉星眼,玉面淡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求您饶了小姐吧,奴婢什么都说,紫薇小姐她真的是您的女儿,她是夏雨荷的女儿啊……” 乾隆坐在上首的龙椅上,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眸色黑沉的打量着她,他姿态闲雅,俊逸绝伦,虽仍是往日里那副温润的模样,可眸光却锐利深邃,唇边的弧度若隐若现,似是在审视。 须臾,他合上了眼,沉沉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朕的女儿?” “那小燕子呢?” 他的声线并没有什么起伏,好似就是随口一说,让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更瞧不出来他究竟有几分在意。 金锁垂下了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微颤,急急的辩解道。 “小燕子是顶替了小姐,才成为了您的女儿,她一错再错的认下了格格的身份,小姐不愿说出真相来损了她的性命,才只好将错就错……” 从她急得语无伦次的话中,乾隆已经缓缓的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也终于明白了这几人之间乱七八糟的纠葛。 可他却并不十分在意,显而易见,自从他方才突然间被抹去了眼前蒙蔽的屏障之后,眼明心亮的同时,也好像少了许多无谓的善心,起码这件堪称为扑朔迷离的认亲故事,并没有触动他此刻的心。 他悠悠的叹笑一声:“当真是好一出精彩的大戏。” “那你呢?”他睁开了眼,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此刻慌乱的神色,“你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金锁下意识的仰起头,脸色苍白,一派弱质纤纤的样子,不期与他黝黑的眸子对视上,一种好似被锁定的感觉袭来,让她有些脊背发凉,眉宇间却浮现一丝茫然。 “我?”她喃喃自语,又低声细语道,“我是自小服侍小姐的丫鬟,我要保护她,陪着她从济南来到北京,找到她的父亲,让她如愿以偿,无忧无虑……” 她好似从这几句话中汲取到了力量,又满是哀求的看着他,忍不住扯住了他凑近的衣袖,恳求道。 “皇上,求您救救小姐吧,别让她在大牢里待着,也不要剜去她的眼睛,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有什么错都是奴婢的错,她是您的女儿……” 泪痕尚犹在,秀色掩古今。看着她于绝境之中苦苦哀求的模样,乾隆眸色彻底暗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被那只细圆无节的手攥住的衣袖上,定定的看了许久,才终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想要朕放了她?”看着她愣愣点头的样子,他接着道,“可以,但朕要你。如果你听话,朕就放了她。” 金锁彻底怔在了原地,攥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无力的松开,好似听不明白他话里蕴含的深意,良久,她呼吸急促的抬起眼,却对上了笃定的目光,才终于认清了现实。 “可是,”她那张绝丽无双脸更加苍白了,瞧不出一点儿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是你的女儿,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乾隆眼中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只这么站在原地,便显出骨子里的帝王气,龙章凤姿,却难掩此刻的凉薄。 他扯唇笑了笑,垂眸看着她,用一种极为无所谓的语气轻描淡写道。 “那又怎样?” “朕有过七个女儿,活下来的有三个,将来还会有更多个,不缺她一个。” ------------ 第140章 金锁(6) 话犹在耳,隐约有一股浅淡的龙涎香袭来,金锁急促的喘息了几声,终于支撑不住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那一座于她而言不可逾越的高山,帝王眼睫低垂,神色温和,唇角的笑意淡然自若,真是琼枝玉树般的人物。 此刻却突然间朝她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在她的侧脸轻轻抚过,不期然摸到了一手的湿润,他似是叹了叹,无奈的用衣袖为她擦了擦,声音温和,好像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你在怕朕?” “为什么要怕呢?朕想为你达成所愿,这样不好吗?” 许是他眼下的态度太过宽和,金锁下意识的放松了心防,眼泪簌簌而下的同时,半是委屈半是无措的喃喃道。 “可是,你是有条件的……” 乾隆蹲下身来,垂眸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明明恐惧他的靠近,却又颤抖着身子不敢往后退,只能任由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抚过她的耳朵,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唇,一双潋滟的眸子沁着水光,倒映着他的身影。 “朕难道不应该有条件吗?” 他神态温和,气度高雅,好似方才那个轻描淡写间便舍弃亲生女儿的薄情人并不是他。 “世间万事万物都自有章法,百姓吃饭要种谷地,小贩饱腹要沿街叫卖,商户盈利要做生意,书生扬名要十年苦读,勋贵屹立要百年底蕴……朕是皇帝,你祈求朕帮你救主,朕为何就不能索要报酬了?” 乾隆那只手慢慢的下移,直至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看瞧着她一张耀如春华的脸愈发苍白,而沁着水的眸子正怔愣的看着他,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茫然无措。 他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莫名的有些心软,只觉得此刻的她脆弱又无助,仿佛轻而易举的就能掌控住她…… “你要知道,在你想要得到什么的同时,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金锁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他的手心就多了几颗温热的泪珠,迷茫间她却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世间怎么会有拿亲生女儿的性命来与旁人做交易的父亲呢?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眉眼温和的看着她的眼睛。 “怎么这么爱哭呢?” 她无助的攥紧了手心,看着他眼下和煦的态度,定了定神,含着些许希冀的问道。 “皇上是想要奴婢在养心殿当差吗?奴婢从小就服侍小姐,端茶倒水,洗衣擦地,什么活都能干的……” 她单纯到乾隆都有一点不忍心这么逼迫她了。 但也只有一丁点。 在她的眸子亮起来的一瞬间,他低下头,猝不及防的在已经肖想了许久的红唇上吻了吻,没舍得放开,就轻轻的研磨着,直到她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推拒着他的胸膛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这样,懂吗?” 金锁立马伸手捂住了嘴,漂亮的眼睛已经红成了兔子,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躲避着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低头沉默了良久,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目光坚毅的看着他。 “只要我听话了,皇上就能不伤害小姐了吗?” 乾隆神色愈发温和,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朕一定不杀她,也不剜去她的眼睛。” 别的就不能保证了。 他在暗戳戳的玩语言陷阱,可单纯的小宫女却听不出来,怀着一股大义凛然、为主子献身的忠心,终于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乾隆心中一阵发紧,也隐约像是松了口气,远不似他表面出来的那般胜券在握,他唇角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将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打横抱了起来,低头吻去她眼尾的湿润,低叹一声。 “真是个好姑娘。” ------------ 第141章 金锁(7) 刑部大牢。 四面潮湿,一股恶臭与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口鼻间,熏的人几欲作呕。 “啪、啪、啪!” 坚硬的板子重重的拍打在肉体上,隐约能听到几声敲打到骨头的声音,男子浑身血肉模糊,背上的布料已经紧紧的嵌在了肉里,随着木板的捶打而彻底的与破败的血肉融为一体。 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憋的通红,额间青筋暴起,即便强忍着不痛呼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在愈发狠厉的杖刑中惨叫出声。 他已经被打的意识不清了,双眼艰难的半睁着,深入骨髓的疼痛折磨的他几乎要断了气,喉间艰难的溢出怪异的“嗬嗬”声,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经移了位,从口中吐出的血水里,隐约还能看到几块碎肉。 紫薇面无人色的跪在隔壁牢房血淋淋的地上,一双清凌凌的美目已经哭的红肿,她的双手紧紧的攥着牢门的栅栏,舌尖都被咬出血来,却远不及心里的疼痛。 看着心上人遭受着这残忍至极的一幕,她只觉得冰冷的煞气沿着她的膝盖往上钻,让她后背生寒,从被亲生父亲抛弃与赶尽杀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她怀着满心的恍惚与绝望,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尔康!尔康你醒醒啊,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别打了!我要见皇上,求你们让我见皇上……” 她满面脏兮兮的泪痕,挣扎着想要推开门出去阻止,可除了弄得自己狼狈不堪之外,也只是徒劳。 她不知道自己哭喊了多久,只看到那打人的两个狱卒终于停下了手中粗重的板子,正怔愣间,就听到狱卒对着一旁的侍卫统领恭声禀报。 “大人,罪人福尔康已经咽气了。” 紫薇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趴在长凳上血淋淋的一具尸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而下。 她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那里,定定的看着曾经心意相通的恋人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坨血肉模糊的烂肉,那张曾经让她倾慕的俊秀脸庞也变得青白一片,眼球暴起,嘴边满是干涸的血迹,这幅画面像是一幅最丑恶的鬼影,朝着她席卷而来。 “啊!走开!” 她终于支撑不住的陷入了无尽的崩溃中,跌坐在地上又不停的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她喘息着蜷缩在了墙角,双手捂住了耳朵,面色惨白,瘦弱的身子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这是她十几年的生命中最为颠覆的一天,是她头顶原本就稀缺的光明彻底变为黑暗的一天。 猝不及防的触怒皇帝获罪入狱,找了许久的亲生父亲下令要将她挖眼杖毙,心上人全家都被一网打尽,尔康在她的面前被杖毙至死,扑面而来是她即将堕入地狱的未来。 可就在此刻,她视为亲姐妹的小燕子正在旁边的牢房里口口声声的喊着皇阿玛狠心……可是,她却自始至终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她夏紫薇才是真正的格格,皇上是她的亲爹,夏雨荷是她的亲娘啊!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了穷途末路,小燕子还在心安理得的占据着她的所有,想让她即便连死了也一文不值吗…… 为什么,凭什么,她究竟是凭什么。 ------------ 第142章 金锁(8) “把她拖出来。” 不远处的声音冰冷无波,紫薇从沉浸的怨怼思绪中醒过神来,她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害怕的浑身发抖。 可那些人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将她拖拽出来,随着打开铁锁的“咣当”声响,与嘈杂的脚步声一起而来的,是小燕子尖叫到几乎刺耳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我是还珠格格,我是皇阿玛的女儿,谁敢动我一下,我让就皇阿玛砍了你们的脑袋!把你们通通都砍了……” 狱卒们面无表情的将她拖了出来,“嘭”的一声随手扔在了地上,她口中的所谓威胁,相比于三岁小儿对彪形大汉的色厉内荏,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威慑作用。 她痛呼了几声,看着地上的浓浓血迹,面色苍白,实则心里已经恐慌到了极致,方才她也亲眼看着尔康就死在了这里,地上流的,全都是他的血啊! “我要见皇阿玛,皇阿玛最疼我了,你们谁敢动我一下……”她吓得双眼圆睁,一张白净秀丽的脸上几分残余的恐惧,更多的还是有恃无恐的不信邪。 她不相信皇阿玛这几个月以来对她的疼爱都是假的,也不相信她能轻而易举的因为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被舍弃,更不相信皇阿玛会不管她……她可是祭过天拜过祖的还珠格格啊!皇阿玛怎么可以这样翻脸不认人? 正这般慢慢说服自己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人两只强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按住,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不停挣扎着,扑腾着,口中气势汹汹的辱骂着。 “你们这群狗奴才,我小燕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我才不怕死,要砍我的头,让皇阿玛亲自过来啊,他想杀了她亲生女儿的命吗?他是世上最无情、最冷漠的阿玛,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胡乱的挣扎间,她咬着牙摇晃着头,不期然竟然对上了一双幽暗的眸子,是紫薇正蹲在墙角,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小燕子瞬间浑身都僵住了,也忘记了反抗,只觉得一股心虚感突然间涌上心头,让她莫名的不敢直视那双曾经清亮温柔的眼睛。 “紫、紫薇,你怎么样了?” 她被挟制住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咽了咽口水,蹙眉问道。 “你还好吗?” 紫薇沉默不语,而后站起身来走近了牢房门口,与她的距离也更近了些。她呼吸急促的打量着此刻还理直气壮的小燕子,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自嘲的笑了笑。 “我?我当然好。我还能怎么不好?” 小燕子有些看不懂她此刻的神情,却看到了身旁的狱卒拿过的一把大刀,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拼了命的挣扎。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是还珠格格,我要见皇阿玛……” “她不是格格。” 不知怎的,紫薇突然间出了声,面无表情的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她是假冒的,夏雨荷是我母亲。” 尽管知道皇上既然在尚未知道小燕子身份真相的时候就把她们一行人打入大牢,甚至没有多看小燕子一眼,她就不得不强忍悲痛的承认,她的真实身份、夏雨荷的女儿、皇阿玛的格格,层层身份叠加,都对这个天下至尊造成不了多大影响,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们。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说出来,她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赴黄泉,她怕娘会怪她,娘心心念念的便是让她找到爹,她艰难的从济南来到北京,可被亲爹视为女儿疼宠万分的却是另一个人。 往日里是她被迷了心窍,竟真的认下了这个苦果,让小燕子顶替了她的身份风光得意,抢了她的爹,她的娘,她的身份。 既然都是死到临头,那她还为何要包容着这个所谓的好姐妹,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小燕子顿时傻了眼,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说道,“紫薇,你,你……” 她到底也是心虚的,没办法义正严辞的说出什么指责的话,只能僵硬的闭上了嘴。 侍卫统领冷眼看着她们之间荒唐的是非,并不置一词,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旨,那便是彻底的舍弃了这个女儿,管她这个身份底下套的是谁的壳子,都得死。 想来也是,紫禁城是天底下规矩最严的地方,这些人竟然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只手遮天、勾结嫔妃、互通宫外,肆无忌惮的行走于宫闱之内,甚至于还弄出来一出真假格格的戏份……对皇权如此没有敬畏之心,犯上作乱,也不怪乎皇上龙颜大怒。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福家,令妃,还珠格格……是她们自己踏入了死路,怨不得旁人。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两个手下便抬起了刀,在任何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手起刀落,紧接着,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是小燕子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好疼,好疼啊啊!” 按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道松了,她哆嗦着身子弓起了腰,疼的满头大汗,面色扭曲,不敢触碰自己已经被砍断的右手,喷涌的血液溅了她一脸,钻心的疼痛密密麻麻的袭来,她只觉得恍若置身地狱,恨不得即刻咬舌自尽。 “啊!好疼……” 看着她疼的浑身打滚的样子,紫薇也吓得脸色煞白,牙齿不停的打颤,两只手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袖。 没等小燕子疼的昏厥过去,她就被几个人重重的扔在了方才尔康遭受刑的长凳上,还没缓过来一口气,如雷霆般的杖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每一下都是十成十的劲儿。 那只断手不停的往外溢血,她背上的也猛然间沁出血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浑身不停的抽搐着,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哑巴。 她虽然学过武功,却也只是三脚猫功夫,到底身子没有尔康强壮,还没受十几下就开始抑制不住的呕血,一张脸如鬼画符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挨到了二十下,就彻底的咽了气。 ------------ 第143章 金锁(9) 紫薇盯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凉,虽说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当死亡就要降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看着狱卒正在解她面前牢房的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脚发麻,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眼睛。 砍掉小燕子的手,剜去她的眼睛……皇阿玛当真是说到做到。 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的放下了手,抬眼望去——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穿着不俗,颇有威严,赫然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吴书来。 吴书来捂着鼻子打量了一番此刻凌乱的周围,不知道朝着侍卫统领低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对着她扬了扬下巴,声音有些尖细,态度不明。 “你出来吧,跟我走。” 紫薇呆在了原地,神色懵然,随即心底一股隐秘的狂喜与期待席卷上来,她呼吸是抑制不住的急促,颤抖着声音急急问道。 “吴总管,是皇上让你过来的吗?是皇上想要救我吗?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吗……” 吴书来自然是知道了前因后果,更是知晓皇上的脾气与心思,哪里会把这人当做正经格格来对待,眼下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他手中的拂尘随意的搭在了臂弯里,抬眉看向她,听起来有些莫名的感叹。 “紫薇姑娘,是非真相与你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你应该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犯得可是欺君之罪……”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即收敛了所有外露的神情,只说道。 “如今您是运道好,有贵人倾尽所有也要救你,行了,快跟我走吧。” 紫薇神色一僵,瞬间怔愣着不知所措,她并非蠢人,自然也能听出他所说为何意,也就是说,皇上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却仍然不打算认她,甚至没想饶了她的命。 她心底一阵发寒,指尖也随之发抖的同时,又控制不住的想着,究竟是谁,是谁想要帮她,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帮她呢…… 尽管已经满是悲痛与绝望,可但凡能出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她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只能强忍着所有的灼痛的情绪,随着吴书来的脚步走出了黑暗的大牢。 站在门口,迎着外面暖融融的阳光,她眼眶一湿,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就在这时,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一片,连忙走上前对着吴书来问道。 “吴总管,金锁呢?我身边的那个丫头金锁呢?她还活着吗?” 她恍惚的同时,又莫名的自怨自艾,因为她直到此刻才想起金锁不在,她当初与金锁相依为命,却没想到来京城认亲竟领着她上了绝路…… 吴书来神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明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神色间甚至带着些隐隐的恭敬。 “那位姑娘自然是活着,你待会就能见到了。” 闻言,紫薇猛然间松了口气,又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下。 * 明明是青天白日,养心殿却紧闭着门,沿着正殿而去,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开来,临近床榻,却透出一股浓烈的暗香。 床帐垂落,薄薄的纱帘微微晃动,若隐若现的透出床榻上两个朦胧的人影,轻泣声与喘息声互相交织,气氛灼热又窒息。 金锁咬住了下唇,葱白纤细的手指绷的青白一片,口中不自觉的溢出连她都觉得羞耻的低吟。 她双眸含泪,粉面含春,而压制着她的那人却紧紧的搭着她的腰身,肆无忌惮的做着他方才就想做的事,而后放肆的……使得她浑身一颤,只能怯懦的侧过脸不去看他。 察觉到他好似愈发兴奋了起来,她抿紧了唇,不知是欢愉还是痛苦,大滴大滴的眼泪垂落,浸湿了鬓发。 “哭什么?还疼吗?” 乾隆下意识的轻了些,俯下身,轻柔的吻去她所有的泪珠子,一只手划过她的眼尾,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她的细腰。 他的五官生的优越,深刻清隽却并不凌厉,面色紧绷,眸色沉沉,暗色翻涌的眼底透出一股灼热的痴迷。 她越哭,他的气息就越浓重,喘息着吻住了她微张的红唇,肆意卷着她的唇舌纠缠之时,另一处更是发了狠的……满脑子就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想要让她哭的更狠。 —————————————— 开小破车被审核卡了大半天,晚上还有一章哦~ ------------ 第144章 金锁(10) “疼……” 金锁只抽泣着说出这么一个字,就打断了他单方面的“暴行”,他竟生生的忍了下来。 她睁开了泪意朦胧的眸子,伸出手下意识的推拒着他的胸膛,浑身香汗淋漓,呼出的热气带着潮湿的雾气,半是可怜半是委屈的唤道。 “皇上……” 耳边是她轻软的声音,乾隆只觉得头皮一麻,浑身都绷紧着。 垂眸望去,看着她眼中的茫然无措与漂泊无依,他心口好似突然间被刺了一下,止不住的怜惜与心疼席卷而来,想要抹去她眼尾溢出的所有泪水,想要与她亲密无间,想要很多很多…… 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堪堪的忍了住了那股灼热的冲动,眉眼紧绷着,额间密密麻麻的汗水渐渐坠落,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她玉白的脖颈间,若有若无的,氤氲着旖旎的梦境。 “朕在呢……”他到底还是心软了,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开,低声叹道,“朕这不是在呢吗。” 一片旖旎的春情中,窗外的艳阳高照转眼间就变成了阴云密布,雾气缭绕间,雨点接连而至。 先是毛毛小雨,进而演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狂风疾徐之下,雷霆暴雨悄然而至,原本干爽的地面霎时间湿淋淋一片,豆大的雨点重重的砸落在低洼的水窝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阵阵的响起,激起一阵颤栗的涟漪…… 金锁意识朦胧,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像是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刻骨的欢愉过后,便是浓浓的疲倦席卷而来。 “皇上……” 她被那人紧紧的揽在怀中,肌肤相贴,呼吸交融,欺霜赛雪的身上一片红梅环绕,被折腾的过了头,可她此刻却强忍着困倦,仰起头,顶着红红的眼圈看着他。 乾隆惬意又餍足的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极度的放纵与得偿所愿之下,心神也逐渐松懈,他看着怀中香娇玉嫩的美人,尤其是被那双柔软又清澈的眼睛一晃,他只觉得心下一软,如同被温水泡成一团,说不出的一腔柔情一瞬间涌上心头,柔声道。 “怎么了?困了吗?朕给你清洗完了再睡……” 金锁握紧了手心,漂亮的眉眼间一片湿润,怯怕却又急切的问道。 “小姐呢?小姐被救回来了吗?奴婢已经很听话了,也全都顺着您的心意了,求您让奴婢见一见小姐吧……” 乾隆原本堪称为温柔的笑意霎时间僵在了脸上,放在她腰间的手也缓缓收紧,他垂下眼,眸色沉沉的看着看着她,眼底涌动着看不清的情绪。 方才床榻之间的温柔缱绻让他有些迷失了心神,竟险些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如今才堪堪回过神来——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冰冷的交易罢了,她不情不愿的委身于他,而他帮她达成所愿,仅此而已。 可不知怎的,原来能轻而易举说出口的所谓交换与交易,眼下他竟觉得如鲠在喉,无端的心生恼怒与挫败,心情也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却又无可奈何。 金锁见他只是神色阴沉着不说话,就以为他睡过了便要反悔,本就如霜雪的脸色更加苍白,把他放在她腰间那只越收越紧的手拿了下来,眼圈通红,又怕又慌的看着她。 “皇上,您怎么不说话?奴婢是哪里做的不好吗?您是天子,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奴婢答应您的做到了,可是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明明是娇弱无比的人,性子还挺轴,听着她一口一个交易,一口一个大帽子的给他往头上扣,乾隆都有点被气笑了。 她越是不想让他碰,他还偏要碰,不光一只手,还两只手齐齐的握在她纤细的腰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入怀中。 迎着她仓皇失措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沉声道。 “朕自然是一言九鼎,放心,她死不了。” 金锁刚松了口气,脸上还没露出笑来,就又听得他冷笑出声。 “但朕对你方才的表现很不满意,勉为其难再来一遍吧,拿出你的诚意来。” 她犹在怔愣之下,眼前突然一花,下一刻就被牢牢的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从里到外,她根本就反抗不得…… ———————————— 这破车开不了一点儿呜呜呜,都快改没了都不给过(ಥ﹏ಥ) ------------ 第145章 金锁(11) 当梳洗整洁后被带到大门紧闭的养心殿门口等候着时,紫薇提着的心就没放下过,满心满眼的忐忑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侧目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吴书来,有心想要问一句,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低垂着头提心吊胆。 良久,殿内才缓缓打开,里面服侍的宫人们鱼贯而出,吴书来神色恭谨的微躬着身子,微微侧过头对着尚在出神的紫薇道。 “跟我进来。” 紫薇猛然间醒过神来,连忙走到了他的身后,微垂着头踏入了养心殿的门。 时至此刻,她心里越来越慌乱,不知道在前方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想来总不会比在大牢里更黑暗了吧。金锁究竟在哪里,她还好好的吗?究竟是谁救的她呢…… 她随着吴书来的脚步停在了正殿内,低垂着头,听他恭敬的回禀道。 “皇上,人带到了。” 上首处,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紫薇心脏狂跳,却又灼痛不已,不敢去看她追寻了许久却要置她于死地的亲爹,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而来,她顿了顿,下意识的抬起眼,看到的便是金锁那张绝艳又昳丽的脸。 她眉宇间满是浓烈的担忧与欣喜,眼圈微红,面色苍白,急急的抓住了她的手,带着泣音的问道。 “小姐,你,你没有受伤吧?” 紫薇有些恍惚的愣了愣,看着金锁好似是遭了一场大罪的样子,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直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 “金锁,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突然间,她目光停顿在金锁被遮掩住的脖颈间,不由得滞了滞,那里是若隐若现的红色吻痕,心里一个荒唐又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了上来,却她却迟迟不敢相信。 “金锁……”她张了张嘴,却突然间有些哑口无言,只能尽量婉转的问道,“你一直都在养心殿吗?” 金锁神色僵了僵,而后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只一双眸子湿润了下来,眼中一片雾气腾腾,而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心中的那个猜测离得越来越近,紫薇的脸色也变了变,抓着她微凉的手,又问道。 “吴总管说是有贵人为我求情,那个人,是你吗?” 金锁被她握着的手微微发抖,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来,落在了地上,她用力的摇了摇头,眼神躲闪着,磕磕巴巴的说道。 “小姐,是我求了皇上,我求皇上救你的,是皇上救的你……” 耳边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紫薇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地,看着金锁难过又恐慌的样子,她突然间有些哑然,嗓子像是被扑面而来的灼热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心里也酸涩不已。 所以,金锁都是为了她,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在层层重压下,说动了皇上饶她一命吗? 她看着眼前的这张即便哭起来也是绝色的脸,已然意识到了她有着怎样的资本,可是,金锁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都是为了她,都是受了她的连累,才会这般委屈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感动于金锁生死不弃的情意,又觉得万分自责,痛苦的心口一阵的发闷。 “金锁,”她只觉得鼻尖一酸,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艰难的说道,“谢谢你……” 金锁强颜欢笑,只红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欲盖弥彰的说道。 “小姐,你应该谢皇上,是皇上救的你,我,我在养心殿当差……” 乾隆就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两人姐妹情深,忽听得她这般说着,心中一梗,一股怒意涌了上来,刚要打断她的胡说八道,就看到她泪眼涟涟的朝他摇了摇头,恳求的意味显而易见。 “……” 心梗的症状莫名有些减轻,他心里的火突然间变成一阵风飘走了,决定暂时先不要跟她计较,等以后的。 他心气顺了顺,随手拿着一块玉佩在手里摆弄,语气淡淡的打断了她们。 “夏紫薇?你该知道你们一行人所犯何罪,单一个欺君之罪,便能治你死罪。” 紫薇面无血色,动作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威严无双的帝王,尽管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实与真相,却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希望,声音颤抖着问道。 “皇上,当初欺君非我所愿,我娘叫夏雨荷,您还记得她吗?我是夏紫薇,您知道吗……” “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周身气势惊人,可眉宇间却是遮不住的冷漠与凉薄,他也并不遮掩自己此刻的薄情。 “朕不想了解你们欺君罔上的详细过程,朕只知道,福家,令妃,包括你和那个所谓的小燕子,都犯了惊天大祸,凌迟处死也不为过,而今那几人已经丧命,朕因着金锁的求情,才决定饶你一命……” 他眯了眯眼,先是望着金锁垂眸沉默的模样,而后又看向了面色惨白的紫薇,接着冷冷的说道。 “但是,朕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朕会把你送去宫外,在履亲王府做一个富贵闲人吧,朕已经足够网开一面了,你不该再贪心。” 紫薇在大牢里早就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如今的崩塌式难过也不过是彻底死心之后的悲痛罢了,她早已知道,能保下这条命已经是万般不容易,自然是不会再放任自己颓废不已,她得活下去。 她动作迟缓却恭敬的跪在了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攥着金锁的手,迎着她担忧不已的目光,心里突然间多了几分安慰,又是难言的感动,便跪伏在地上恭声应道。 “夏紫薇,遵旨。” 她唇角紧抿,没敢抬头,有些忐忑的攥紧了另一只手,低声问道。 “皇上,金锁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能把她一起带走吗?” 金锁当即眼睛亮了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小姐,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不可以。” 紫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得上首的皇帝开了口,声音冷的像夹杂了冰碴子,带着森森冻人的寒意。 “她是朕的妃,朕的景妃,紫禁城是她的家,你不配带她走。” ———————————————— 女主没有非要和紫薇纠缠,她只是在拿紫薇刷人设而已,让某人的强取豪夺味道更正一点儿哦~ ------------ 第146章 金锁(12) 养心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床榻上只有那二人相对而坐,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内里却隐隐约约有股对峙的味道。 乾隆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正在默默垂泪的女子,眸色暗沉,只觉得心口堵的发慌,他还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你说,你不愿做朕的妃?” 金锁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明明害怕的浑身发抖,却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奴婢,奴婢身份低微,不配服侍皇上……” 看着她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乾隆沉着脸不为所动,冷冷道。 “说实话。” 金锁擦眼泪的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她迟疑的抬起眼来,用一双哭的红通通的兔子眼看着他,试图用自己的那一套逻辑说服他。 “皇上,昨日您说的是奴婢听话,就放了小姐,可是,奴婢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也、也曾……”她有些羞于启齿。 “也曾服侍皇上就寝,如今小姐已经出宫了,奴婢也没有了旁的价值,求您放奴婢出宫吧……” 她的思维单纯到有些愚蠢,听罢这一套莫名其妙的歪理,乾隆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是谁告诉的你,朕对你的兴趣就只是睡了一觉便消失了?” 金锁被他此刻的气势慑住了,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这么想要出宫,你莫不是还想要再嫁给旁人?” 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沉沉怒气,金锁长睫颤了颤,而后慌张的垂下眼帘,遮住了里面的一闪而过的笑意,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愣愣的点了点头。 这下子可是彻底的点燃了火药桶,乾隆面色铁青,理智一瞬间被妒火与怒火蚕食殆尽,心口一阵被浓烈的暴戾充斥着,叫嚣着要破坏什么,他额间的青筋也随之暴起,冷冷道。 “你刚侍寝过,做了朕的女人,转眼就想着要改嫁他人,是当朕是死的吗?” 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与她慌乱无措的目光对视,却没能缓解一丝一毫,带着满心灼烧的恼火便吻了上去,难耐的纠缠与索取过后,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发了狠的威胁道。 “朕非但不松开手,还要把你死死的绑在宫中,日日睡,夜夜睡,月月睡,在朕不腻烦之前,你没资格说要离开!” 金锁眨了眨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落了下来,下意识的推开他,往床角退了退,双臂抱膝,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又害怕,眼神陌生又瑟缩的看着他。 看出来她被吓到了,乾隆逃走的理智终于飞了回来,他神色有些僵硬,双手紧紧握拳,忍了又忍,不过十几息,他便凑了上去,动作轻柔的将默默拭泪的女子抱在怀中,生疏而又笨拙的道歉。 “是朕错了,是朕不对,朕方才是一时气话,你、你别哭了……” 金锁只抿唇不语,眼泪簌簌落下,鼻尖都泛着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垂眸看着这一幕,乾隆心里难受的像是有针在扎,数不尽的懊悔与心疼涌了上来,他眸色深深,难得有了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只恨自己方才气上心头太过分。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伸出手僵硬的抚在她的发间,低低叹道。 “莫要哭了,朕向你道歉。” 察觉到怀中女子在不停的颤栗着,他合上了眼,将她抱的紧了些,只觉得心里空洞又茫然。 他是因着她方才的抗拒与疏远而恼怒不已,也因着她不想做他的妃常伴身侧而妒火连天,却又因着她的眼泪而猝然心软。 心里莫名的情绪涌动交错,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懂他究竟是什么心思,但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离不开她。 “一切都是朕不对……”他眉眼间突然笼上了一层阴霾,徒添了几分颓然,一声叹息过后,他顺从本心的低头吻去她的泪痕。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金锁睫毛微颤,水润的眸子抬起来看着他,迟疑许久,才有些怯怕的问道。 “什么都可以吗?” 乾隆神色顿了顿,才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润,仿佛方才当场暴怒破防的人并不是他,他用指腹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湿润,温声道。 “当然,除了让你出宫。” 看到她一瞬间黯然下来的神色,他眸光一凛,心也逐渐沉了下去,面上却露出些许笑意,并不显得温柔。 “听话,不要惹朕生气。” “你是朕的妃,自当留在朕的身边,不要想离开朕,好吗?” “四时和谓之景风,日出天而耀景,景是个好字,便作为你的封号,朕只愿日后你生命的每一天都是有光彩的,朕希望你能肆意快乐。” “在紫禁城里,朕会护着你,没人能欺负你……”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在这种刻意营造的温柔气氛中,格外的能蛊惑人,金锁原本僵硬的身子已经软化了许多,下意识的依偎在他的怀中,眉眼微垂,却始终不置一词。 乾隆享受着她此刻无意识的依赖,却也焦躁于她的不做回应,他拢紧了她的腰身,最终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安,又声音沉沉的加了一剂药。 “朕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若想要夏紫薇日后能过得好,就不该再拒绝朕……” 金锁伏在他的怀中静默了很久,久到他都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微凉的湿润,他心下咯噔一下,原本的胜券在握也都变成了愧疚与心疼,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收回那一句话。 良久后,金锁伸出双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很小,却也很坚定。 “臣妾,知道了。” 乾隆的心终于落到了原地,费尽心思才得偿所愿,他紧绷的那根弦也随之松开,眉眼含笑的轻哄着她。 “别怕,朕会对你好的。” “……嗯。” 金锁窝在她的怀里,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耳边是他满足又愧疚的叹息,她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懒散的清醒。 听着他一句接着一句的讨好与温柔,她眯了眯眼,唇角微微翘起,那是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 ------------ 第147章 金锁(13) 傍晚时分,殿外一片昏黄的夕阳,养心殿内燃着烛火,光影晃动。 乾隆目光柔和的看着已经疲倦睡去的女子,手指轻柔的从她耳边的碎发拢过,须臾,便沉沉的叹息一声。 突然间,殿外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他浓眉紧皱,而后垂眸望着她即便在睡梦中也满是不安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闷堵,小心翼翼的低头吻在她的眉心,而后轻手轻脚的把床帐落下。 他大步的走出了内殿,外边吴书来正守在门口,连忙躬身回禀道。 “皇上,洋人班杰明求见,奴才瞧他急急忙忙的慌张样子,便暂且扣在了殿外,要传召吗?” “不必。” 乾隆面色冷然,随即便往外走去,吴书来随即跟在他身后。 “皇上!” 班杰明直直的跪在台阶之下,高大的身形倾斜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头发微卷,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那张显而易见的异域面孔此刻却充斥着焦急迫切,瞧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出来,连忙用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大声喊道。 “皇上!求您饶了还珠格格吧!皇上,小燕子她做过您的女儿,也给您带来了数不清的欢乐,纵然是有错,也并非有意隐瞒,恳请您网开一面吧……” 他在如意馆一待就是一天,才刚得知福家乃至于小燕子尔康紫薇都被打入了大牢,满心以为是真假格格的事暴露了,他一心记挂着小燕子,又觉得皇帝向来温和慈悲,断不会因此下狠手,便咬了咬牙来到了养心殿求情。 “皇上,小燕子性子单纯,从来都是把您当做亲生父亲的,求您大发慈悲吧……” 乾隆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听着他理所应当的一句又一句,目光冰冷。 一旁的吴书来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这洋人怕是活腻了,皇上威仪无双,下的旨意哪里是他区区一个画师能阻拦的,更何况,小燕子冒充格格一事并没有透露出去,而这班杰明张口就来,显然是早就知情……细思恐极啊! “班杰明。”乾隆微微皱眉,而后状似突然间恍然大悟,“你也参与了此事?你是跟她们一伙的?” 班杰明神色一滞,目光下意识的随之躲闪,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坚定了神色。 “皇上,臣确实早早知情,也帮着还珠格格隐瞒,可臣没有坏心,小燕子几人也没有,您是明君,求您放过她们吧……” 乾隆都要被逗笑了,实在是觉得与他在这里说上两句话是极为浪费时间的事。他摆了摆手,颇有些意兴阑珊,而后吩咐一旁的侍卫。 “把他拉下去,一同杖毙。” 侍卫连忙应声,“是!” 班杰明瞬间傻了眼,在侍卫们堵住了他的嘴,用力将他拖走的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想到方才皇帝那句轻描淡写的命令,不由得胆战心惊,进而疯狂的挣扎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正当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不远处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亮,更加剧烈的顾涌着,想要挣脱开。 永琪眉头紧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恼火。皇阿玛如今威严愈重,本来他不该来这一趟的,可是,既那日眼睁睁的看着小燕子等人被拖了下去继而被杖毙至死,他当时耳清目明,不觉如何,可过了一夜以后却又忍不住心生愧疚,总是想起往日里与她们相识的一幕幕画面,不得安生。 尽管当日对她们的所作所为的出格程度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可是那股劲儿过去之后,他猝不及防又心软,不忍…… 小燕子几人已经命丧黄泉,他奈何不得,可班杰明好歹也算是他的朋友,他想了又想,还是想过来救他一命。 他走上前对着乾隆躬身行了一礼,迟疑之下,恭声道,“皇阿玛,班杰明虽于那件事上有失察之罪,但也罪不至死,儿臣请您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永琪低垂着头,并不以为皇阿玛会不应下,毕竟比起短暂受宠的小燕子来,在这十几年以来,他在皇阿玛与老佛爷跟前都是最受重视的皇子,他也习惯了种种尊贵的优待,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全然推翻呢…… 正在他出神之时,乾隆眯了眯眼,语气幽幽的问道。 “永琪,莫非……你也曾参与其中?帮着那群罪人瞒着朕,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 永琪愣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双冷冽又幽暗的眸子,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心底升起浓浓寒意,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呵——” 乾隆轻笑一声,继而摇了摇头,喃喃感叹。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好一个五阿哥啊!” 笑过之后,他又当即冷下脸来,面无表情的打量了永琪几眼,而后冷声道。 “五阿哥欺君罔上,不敬君父,革去他的黄带子,交由諴亲王教导……” “朕没有他这个儿子!” “皇阿玛!” 永琪骇的几乎要魂飞魄散,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乾隆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是万万没想到,皇阿玛竟会如此暴怒,更是没有想到会惹火上身,而皇阿玛会在沉怒之下就这么放弃了他! 革去黄带子……便是削除了他的宗籍,相当于皇阿玛单方面断绝了与他的父子关系,帝王一念之差,他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五阿哥,也不再是紫禁城的隐形太子,日后无论是夺嫡还是封赏,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没有这个资格了,他完了…… “皇阿玛!儿臣错了!皇阿玛,求求您别不要儿臣,皇阿玛……” 他胆战心惊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心慌又害怕的跪行到了乾隆跟前,一边磕头一边惨白着一张脸求饶。 “皇阿玛,儿臣真的知错了……” 乾隆只最后看了他一眼,瞧着他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眸中不知是冷漠还是可惜,却丝毫没有动摇,而后合上了眼,只淡淡道。 “带下去吧。” —————————————— 啊,这篇不会很长,主角团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没啥剧情好走,后面稍微来点感情线,催化一下,就基本上收尾了~ ------------ 第148章 金锁(14) 这两日的紫禁城风波不断,堪称为石破天惊,砸的前朝后宫众人两眼发懵。 先是原来备受皇上宠爱的还珠格格与福家勾结令妃,意在不轨,欺君罔上,猝不及防的下了大狱,继而几人接连杖毙至死,福家落得满门抄斩,令妃废为庶人,又被一杯毒酒了结了这条命。 连洋人画师班杰明竟也参与其中,随即同杖毙,其师郎世宁惊骇万分,颤颤巍巍的来到养心殿为之请罪,只说有失察之罪,对于班杰明的惨状却只口不提,皇上倒也没为难他。 然而最为让前朝后宫震惊的是,就连十几年来深受皇上宠爱的五阿哥竟也勾结罪人,欺瞒皇父,当场便被革了黄带子,除了宗籍,再无登临大位的可能。 要知道,五阿哥可是有隐形太子这一称呼的,皇上与老佛爷多年的看重更像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政治信号,捧着他的位置越来越尊贵,越来越高,直至登高跌重,摔得粉身碎骨。 对此,前朝的声音倒并没有那么大,也因着曾经的五阿哥虽受爱重,却只是徒有虚名,不曾入朝听事,更不曾领受官职,如今悄然败落,虽引起无限震惊,却也于朝政无扰。 更何况福伦只是大学士,福尔康是御前侍卫,一家包衣的轰然倒塌,罪有应得而已,更谈不上有什么可惜,不过是唏嘘两句而已。 而后宫中却像是平地一道惊雷,惊的皇后众嫔妃们恍惚不已。 令妃可是多少年盛宠不衰的人物,膝下又有皇子皇女傍身,而五阿哥向来与太子无异,还珠格格更是自打入宫起便得皇上无限纵容宠爱,而猝不及防间,这三人就这么轰然倒塌了,着实不能不令人震惊。 最疼爱五阿哥的老佛爷与他的生母愉妃皆不在宫中,五台山离紫禁城相距较远,消息要迟来几天才能送到,届时早已尘埃落地,说破天来也无用。 而最让嫔妃们惊诧的是,随着皇上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这几桩惊天大事之后,便郑重其事的册封了一个女子为妃,封号为景,册封典礼由养心殿的人亲手操办,压根没过皇后的手。 这不由得让满宫的人都在暗自猜测,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何等绝色,才能引得皇上在这种特殊时候还能这般爱重痴迷…… 虽说这横空而出的景妃看起来来势汹汹,可皇后却并没有旁人预想中那般嫉恨恼怒,反倒是颇为快活解气。 令妃有子有宠有心计,向来都是横亘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而五阿哥更是将她所生的嫡子十二阿哥的风头全都抢去,这二人却又若有若无的亲近相熟,在那个最没有规矩的还珠格格的连接下,这几人更是密不可分,沆瀣一气,当真是整日里胡作非为,把好端端的一个皇宫硬生生闹成了菜市场。 这里可是紫禁城,是皇宫内院,天底下最有规矩的地方,怎能容得那野路子格格如此放肆妄为?她身为皇后,最是看重规矩体统,又如何不能管教一二了? 可当时漱芳斋风头正盛,又有令妃花言巧语的作保,更有五阿哥的亲近维护,皇上也还对这个所谓的女儿热乎着,她只能频频铩羽而归,憋屈不已。 可眼下却不同了啊,尽管不知那几个人是如何触怒的皇上,可看到她们都得到了这般堪称凄惨的下场,她当真是痛快至极,只觉得神清气爽,哪里还有心思管皇上的新宠。 这么多年的隐忍压抑以来,她的底线被拉的非常低,只要不是令妃,只要不是那个野路子还珠格格,只要没有了五阿哥,谁得盛宠,她都不觉得如何,反正皇上总是要有宠妃的,谁当不是当呢? 看得开就好了啊。 相比于皇后的佛系躺平,别的嫔妃们的心思就更好懂了。皇后发威她们不敢触霉头,令妃在的时候她们都斗不过,如今令妃凄惨落幕,皇上心思诡谲多变,身边更有一飞冲天的宠妃在侧……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撸虎须呢?算了,大家都洗洗睡吧。 * 宫外安置好了的紫薇也后知后觉的得知了这些消息,准确的说,她自打那一日被送出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金锁要被皇上册封为妃了。 她那时讶异恍惚不已,只知晓皇上对金锁有意,却又不知有几分,更是因为金锁乃是为了她的安危才舍弃了自己,浓烈的自责和愧疚几乎要淹没了她,她捂着脸在马车上痛哭出声,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这辈子都要良心难安了。 所有人,所有和她有牵扯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尔康和小燕子死在了她的面前,班杰明也被下旨杖毙,而最有可能无事发生的五阿哥竟也被打落了深渊,金锁也为了她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她只觉得自己的前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稍不留意便会被吞噬殆尽。 眼前好似浮现出大牢里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满地的鲜血,可怖的伤口,狰狞又苍白的脸,熟悉的一具又一具尸体,还有在养心殿里金锁坚韧又脆弱的泪眼。 她双手抱住闷痛的脑袋,泪如雨下,眼睛哭的红肿,陷入了浓浓的自怨自艾中。 是不是她的选择是错的,是不是她就不应该来京城认亲,是不是她就是所谓的天煞孤星…… 心里堵的难受,她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曾经和她密不可分的金锁,想起了她们那十几年的互相陪伴、相依为命。 在那些长远的记忆中,金锁待她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陪她走出低谷,陪她上京找爹,陪她踏入宫闱,陪她……可她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子,她因着一个刚结识没几日的小燕子便冷落了金锁。她太过依赖于金锁的温柔与陪伴,也太过于习惯于金锁的服侍与忠心,所以打从心底里,并没有把她摆到与自己相等的位置上,她习以为常的当一个在金锁跟前的大小姐。 而最后,却是金锁付出了所有才为她争来了一线生机…… 可是,她凭什么呢?她凭什么呢…… 紫薇拉扯过被子蒙住了脸,不一会儿,那布料便湿了一块,她难受的好似呼吸不过来,只能机械般的摇着头,小声又隐忍的抽泣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第149章 金锁(15) “我不要了……” 床帐垂落,薄纱朦胧,带着泣音的娇声软语入耳,乾隆绷紧了眉眼,唇角抿成一条线,眸底像是酝酿着一场浓烈的风暴,却猝不及防的陡然止损。 “好。” 他轻柔的叹了一声,伸手拂过湿淋淋的鬓发,心中酸软至极,而后又低下头,爱怜的亲吻着她的眼尾,被颤抖的长睫划过下唇,只觉得痒意难消,忍了又忍,才终于抽身而出。 “听你的,好不好?” 他这会儿放下身段的哄着,可却丝毫不能抵消方才的恶劣霸道,金锁这些日子也被他惯出些脾气来,便轻哼一声,一边抽噎一边挣扎着想要脱身。 “这是怎么了?” 他只故作不知,唇角微微翘起,笑意愈深,更加的贴近了她,低声诱哄。 “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朕都会听你的,不行吗?” 金锁蹙眉横了他一眼,被他灼热的眼神所摄,随即移开了眼,继而扶着酸痛的腰身,委委屈屈的说道。 “我不要住在养心殿了。” “不行。” 他神色微凛,却微微一笑。 “这个不行。” “那……”她另一只手拢住了胸口的风光,一边伸出触角小声试探道。“那你不能再对我做这种事。” “不可以。” 他活像个无赖,笑吟吟的摇了摇头。 “这一条,这辈子都不可以。” 金锁有点生气,胡乱的推了他一把,便转过身背对着他,闷声闷气的抱怨。 “说话不算话,那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干什么?什么一言九鼎,都是骗人的……” 见此,乾隆轻叹一声,一时也颇觉得心虚,便凑上前去,紧紧的揽住她的细腰,附在她耳边小声赔罪。 “是朕不对,朕是有错,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两条原则性问题,就来否定朕对你所有的承诺,除了这两条,除了离开朕身边,旁的都作数……” 金锁已经不想听他这般胡说八道了,反正总是他有理,她捂住耳朵,一句也不想听,又胡乱的在他怀里挣扎着,没一会儿呢,就又蹭出了火来。 乾隆咬着牙低哼一声,将她牢牢的嵌入自己的怀中,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一字字道。 “……是不是故意的?” 金锁充耳不闻,吓得一动不动的缩在怀里,感受着他愈发灼热的气息和体温,索性开始闭上眼装睡,许是被折腾的太过疲惫,没多大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乾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突兀的笑出声来,而后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把那股儿火给消了下去,继而抱紧了她,看着她圆润的后脑勺,幽怨的叹息一声。 * 今日的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宫人都喜气洋洋的走动着,除了皇上不太高兴,别人都挺高兴的,因为今天是金锁搬新家的好日子。 “快点,都动作快一点……” 金锁一反常态,笑意盈盈的催促着来往的宫人们搬东西,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如玉的光彩,眉眼弯弯,倒显得她的模样比阳光还要明媚。 在养心殿整整待了两个月,不知道做了多少不平等的交易,频频割地赔款,才终于磨动了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答应给她划了个新地盘。 她只觉得浑身舒畅的很,得偿所愿的喜悦,还有这两个月来被无底线娇宠的自在,让她不经意间性情都变了许多,往日里的谨小慎微也全都丢到了一边,恍若脱胎换骨。 乾隆本来脸色很臭的站在一旁,本来心中还颇为不快,暗中有些后悔就这么答应了她。可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来回走动,活像是一只可爱的花蝴蝶,又觉得心里软软的,不忍心戳破她所有的欢喜。 罢了。 罢了。 左右那永寿宫也离养心殿没几步路,大不了…………大不了每日,朕每日多走几步路就是咯。 ------------ 第150章 金锁(16) 尽管乾隆尽量抹去了所有痕迹,也遮掩了不少耳目,可老佛爷和愉妃终于还是知晓了前些时日的惊天噩耗。 还珠格格与福家如何她们不甚在乎,令妃的轰然倒塌甚至还大快人心,可五阿哥猝然被废,那就是惊天大事了。 且不说愉妃乃是五阿哥的生母,自是母子连心,得知此祸便惊骇交加,晕了过去。单是老佛爷多年来对五阿哥的温和疼爱也不是几个月不见就能消弭的。 虽说此事传到她耳中时早已是尘埃落定,连五阿哥犯下的重重罪名都是现成的,可她还是不怎么愿意相信向来出色的永琪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于是便当机立断,从五台山起驾回宫! * 慈宁宫。 金锁低垂着眼,有些拘谨的握紧了手,站在原地等的太久,她本就羸弱的身子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 上首的老佛爷面色冷肃,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许探究与不喜之意,却有意给一个下马威,便没开口叫起。 而愉妃本就因着儿子被废一事心存惶然,如今回宫却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宠妃,迁怒之下,自然也不会多说一句,眼底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恶意。 只有站在老佛爷身后的晴儿秀眉紧锁,看着那风华绝代的景妃娘娘,她忍不住有些出神,又很是不忍,便柔声劝道。 “老佛爷,打从您一回宫,景妃娘娘就赶忙来给您请安了,这样的孝心,晴儿当真是自愧不如呢……” 心里的思量被轻声软语的打断,更何况这般言说的还是最为疼爱的晴儿,老佛爷倒也十分受用,也随着她的话点了点,淡淡道。 “哀家与瑜妃回来的匆忙,难为你还惦记着,也是哀家老眼昏花了,底下人竟也没想着让景妃落座,当真是该打,景妃,快坐下吧,哀家头一次见你,倒是觉得陌生不已。” 金锁倒也没接她的话茬,闻言便附身行了一礼,声音还算恭敬。 “多谢老佛爷赐座。” 随着她如弱柳扶风似的坐了下来,那娇柔的身段和堪称绝色的脸,都让老佛爷心下顿生不喜,态度也不冷不热的,抬眼便问道。 “哀家听说,景妃原先是福家从宫外送去漱芳斋的?” 金锁指尖一顿,还没等说什么,就又听得她接着问道。 “当初福家勾结令妃谋反一事,你竟一点也不知情吗?” “回禀老佛爷,臣妾不知。”金锁再次站起身行了一礼,她身形纤细,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乍一看还以为是被欺负了,谁料一言一语间却暗含机锋。 “福家与魏庶人,还有那位假格格与……永琪共同谋反一事,臣妾当真是丝毫不知,也惶恐于她们的胆大包天,幸而皇上英明,这才堪破了几人的阴谋……” “你胡说!”此话一出,愉妃便面色铁青,忍不住的伸出手指着她喊道,“永琪绝不会如此,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攀咬五阿哥!” 而原本稳稳坐于上首的老佛爷也突然间沉下了脸,暗自皱眉。只有晴儿一人有些诧异,继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愉妃记错了。”金锁不急不缓的抬眉看向她,面容莹白,神色怯弱,容色出挑却如明珠生晕般,她状似不解的微微蹙眉,一字一句的纠正了她。 “那位犯下滔天大罪,皇上仁慈,才只是下旨革去了他的黄带子,不再是皇上的亲子了,更不是所谓的五阿哥……” “景妃!” 老佛爷拧眉呵止,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许惊疑不定,继而斥道,“慎言。” 金锁仿若未闻,只是谦和的抿唇一笑,又轻声轻语的接着说道。 “老佛爷,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当初那位假格格因着他的缘故才得以面见皇上,难舍皇家富贵,就地认下了身份,而他也自此与漱芳斋交好,更别说罪人福尔康也是与他情同兄弟,知晓了假格格的身份却帮着隐瞒,联合魏庶人与福家意图不轨……” 看着老佛陡然间爷面色阴沉,好似已经陷入了沉思的样子,她声音更加柔和,听起来如和风细雨。 “身为皇上最为看重的皇子,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老佛爷您呢?皇上的处置已经足够慈悲了,而愉妃你身为他的生身母亲,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于我呢?” 愉妃面色惨白,心里忍不住的咯噔一下,说到底她也不是不害怕的,尽管震惊于儿子这般惨痛的下场,可隐隐约约还是知道的,皇上怎会这般草率的就定罪呢?定是、定是有所依据的…… 可她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瞧着那人浅笑看着她的样子,她只觉得脑子发胀,继而怒从胆边生,也顾不得老佛爷就在身边了,咬着牙死死盯着金锁。 “永琪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更别说你我同为妃位,你又是倚仗着什么来教训我?” “我?” 金锁好似愣了一下,语气也随之低落了下来,喃喃道。 “对啊,我的倚仗是什么呢……” “朕就是她的倚仗!” 随着沉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乾隆大步走了进来,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所到之处纷纷跪倒一片,左右宫人无不拜服,就连老佛爷都有些诧异,愉妃更是吓了一跳。 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纤细又柔弱的人身上,走过来紧紧的牵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还有眉宇间消不去的怯怕与委屈,乾隆只觉得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随之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沉怒。 他抬起眼来,看着惊的面色苍白的愉妃,目光阴鸷,语气冷的像是夹杂了冰霜。 “贵妃的倚仗便是朕,怎么,有资格教训你了吗?” “皇帝!” 老佛爷大惊失色。 “贵妃之位岂可轻易许诺?” 乾隆面色稍缓,语气也恭敬了些,却依旧没松开金锁的手,更没有退却。 “皇额娘,儿子今日朝政繁忙,未能及时给额娘请安,是儿子的过错,而贵妃向来温俭恭让,纯善妥帖,封为贵妃也是合情合理,儿子心意已决。” 还没等老佛爷缓下来震惊,他又移开了眼,阴沉沉的看着骇的说不出话来的愉妃。 “至于你,朕还没来得及因着那罪人的事来迁怒你,可叹你自作孽,罢了。” 他摆了摆手,冷声道。 “愉妃珂里叶特氏,教子不善,咆哮慈宁宫,不敬老佛爷,冒犯贵妃,特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话毕,他不顾珂里叶特氏的连声哀求,只对着神色怔然的老佛爷行了一礼,道。 “儿子无礼了,望皇额娘恕罪,这便告退了,改日再带着贵妃来给皇额娘请安。” 随后便拉着金锁的手往外走去,那只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 第151章 金锁(17) 从慈宁宫回永寿宫的整整一路,乾隆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轿辇上,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将金锁抱在怀里,尽管手上动作极为轻柔,却还是不言不语,眉眼间一片冷凝。 像是感知到了某种未知的情绪,金锁被迫的依偎在他怀里,一张巴掌大的脸上五官昳丽,点点泪珠簌簌而落,就是不出声。 到了永寿宫,他默不作声的抱着她进了寝殿,伸脚一踢,大门便紧闭了。 把她放在了床上,乾隆蹲下身来,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泪眼,没坚持多久,便又软下心来,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哭什么?” “是觉得在这宫中孤立无援吗?觉得无人可依吗?” 金锁抿唇不语,只是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湿润,接着又听得他说。 “觉得朕不是良人吗?” 她还没给什么反应,乾隆自己个儿就难受的要命,抬手捂住了她的嘴,闷声道。 “……算了,别说了,朕不想听。” 那双漂亮的眸子如同沁了一汪春水,美的让人心醉,他霎时间就没话说了,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他有些迷茫,又有些困惑,还有些恍惚,他感受着怀中的温软,鼻尖是她独有的幽香环绕,良久后,才终于低叹一声。 “罢了,朕不问了,不问就是了。” 金锁悄悄的伸出手来,圈住了他的腰身,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得到了回应,实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冷然的清醒。 “叮”的一声,是团子的声音久违的响起。 【挽挽,他彻底杀疯了,脑子里的屏障也全都蒸发了,甚至……】 团子用不存在的手挠了挠不存在的头,期期艾艾的说道。 【甚至,甚至有点渗人,挽挽,你不害怕吗?】 “怕?”金锁唇角微弯,眸中也划过笑意,“我为什么要怕?” 团子诡异的沉默了两秒钟,声音才又期期艾艾的响起。 【对嘛,没什么好怕的嘿嘿嘿。】 【叮,检测到皇帝爱意值百分之九十。】 下一刻,它便又旋即神隐了。 金锁眯了眯眼,思绪一时有些飘飞,刚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猝不及防的便被堵住了唇。 她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便感觉到那人的身子一僵,继而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仿佛是夹杂着许多难以言喻的心思,他难耐的想要靠近,再靠近。 气息交融,床帐垂落,转瞬间她便衣衫半解,一室旖旎,她被操控着,被侵占着,沉浸在了浓烈的欲海沉沉中。 * 随着老佛爷自五台山回宫,而随从归宫的愉妃的陡然被废,后妃们则是又一次深刻的意识到,皇上对永寿宫那位贵妃娘娘究竟有多在意。 无家世、无靠山、无身孕,初封便是有封号的妃位,不过两月,便晋位贵妃——这可是无子封妃,继而无子封贵妃啊! 虽说他们的这位皇上向来在位份上出手大方,但也从没大方到这种程度,就连以往多年来盛宠不衰的魏庶人,膝下多子多女,也才堪堪不过妃位罢了。 谁又能说,皇上待如今的这位景贵妃不是真心实意呢? 没有家世没有靠山有什么要紧?只要皇上肯护着,那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甚至于,在这后宫里,没人能跟景贵妃掰腕子,贵妃虽弱不禁风,可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年富力强的皇帝呢。 连老佛爷都无力敲打,更何况别人呢? 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紫禁城也彻底进入了一片平静的祥和期。 眼瞅着皇上有了独宠景贵妃的架势,嫔妃们是压根不敢置喙,皇后是有心无力,左右这位贵妃也颇为安分,也不愿去讨人嫌,只安心教导她的十二阿哥。 不得不说,那讨人厌的令妃和小燕子一死,曾经不可一世的五阿哥已经被废,她甚至都觉得紫禁城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呢!耳边终于清静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呼,真好。 * 而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迎来了一个大日子。 皇宫中鼓乐齐奏,迎接远道而来的回疆首领阿里和卓,与他的女儿含香公主。 宫宴奢华,一片觥筹交错中,金锁坐在皇帝的身旁,另一旁是心有郁卒的皇后,饶是心里不太舒坦,可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又下意识的笑了笑,随后僵住。 金锁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一边喝着乾隆亲手倒给她的果酒,一边浅笑着垂眸,看着台下即将上演的精彩节目。 一群穿着嫩黄色舞衣的女子慢慢自上空坠落,落地便翩翩起舞,笑颜如花,没多久便有分寸的退开,另有一着水红色的轻薄贴身短衣的女子从天而降,以一个极为高难度的姿势徐徐落下,加入了这支舞。 她穿着打扮应是回疆的风俗,身形高挑纤细,浑身满是华丽的头冠镶于发间,片片流苏搭在额间,五官精致,艳丽夺目,肩披一条薄纱般的丝带,随着舞蹈沉浸其中。 只是,这支敦煌舞蹈倒是颇为稀奇,从未见过,那领舞的女子唇角上扬,美眸缱绻,目光直直的看向上首的皇帝,乍一看,倒是一副尽兴又缠绵的模样…… 乾隆却没怎么有兴致看那稀奇古怪的舞蹈,更没兴致看那容貌颇为不俗的回疆公主,他只是时不时的盯一眼身旁的宠妃,怕她吃了凉,喝多了酒。而后便是笑容和煦的同外臣推杯就盏。 正在此刻,那置于下首的阿里和卓突然间站起身来,把右手贴在左胸,俯身鞠躬,而后笑着说道。 “皇上,这是小女含香的舞蹈,是献给您的。” 听此,乾隆突然间浑身一僵,他下意识的侧目看向一旁的金锁,便见她两颊酡红,眸色迷离,唇边的笑意清浅又温软,显然是一副半醉不醉的模样。 他顿时失笑不已,着实没想到这度数这么低的果酒,也能让她沾染了醉意。 随即便从她的手中抢过了酒杯,也没心情应和阿里和卓了,又倒了一杯温茶放在了手里,低声哄道。 “喝点茶水,不然会难受的。” 金锁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醉意,甚至还冲着他笑了笑,只不过相比往日里的谨慎少言,倒是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她笑盈盈的凑近了些,乾隆心下狂跳,便慌忙主动靠近了过去,本以为她是要撒娇软语,却没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听到的却是她含笑的轻语,欢快又庆幸。 “这位公主是不是很漂亮?皇上喜欢她吧,那就让她入宫来陪伴皇上吧,臣妾终于可以全身而退了……” 剩下的话,乾隆再听不清晰了,温柔的笑意也彻底僵在了脸上。他只觉得耳边一阵震耳的轰隆声,如同破天的闪电划过,随即便是瓢泼大雨淋淋而下,将他从头到尾,浸湿了个稀透。 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直至脑后。 他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颗心,一瞬间,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疼的他说不出话。 —————————————— 小虐他一下更顺畅嘛~以及我们是甜文啦。还有新还珠的这个含香,跳舞的时候我是真没看出来她不想进宫,不知道是不是理解有问题,甚至都觉得她好像挺高兴的在眉目传情的样子哎…… ------------ 第152章 金锁(18)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养心殿的。 隐约记得是强撑着所有外露的情绪,在众人面前退席,拉着金锁的手,将她送上了永寿宫的轿辇,便独自跑回了养心殿。 深夜。 殿内没有亮起烛火,一片黑漆漆的死寂中,只有他眸底泛着的些许光亮,映着那张冷峻的脸,却平添了几分阴冷的诡谲。 方才的一幕幕犹在他眼前盘旋,经久不散。那双温柔透亮的眸子,鲜妍耀眼的脸庞,柔和亲昵的神色……可是说出来的,却是那般诛心之言。 全身而退,全身而退…… 原来,从头到尾,她竟没有被打动过一分吗?从头到尾,都是被他强迫而来的,竟没有一丝真心可留吗…… 这么多天的情爱与时光,难道都是他强求来的,终究还是错付了吗? 他原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 起码在他那日突兀的提出这个所谓的交易的时候,他是不在乎的,不在乎她究竟怎么想,也不在乎她愿不愿意,更不在乎她有没有付出真心,也不在乎她的真心真意……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如此真心待她,起码,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就好。 可时至今日,这个冰冷的事实摆在了桌面上,他才终于艰难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乎,他非常在乎,他在乎极了。 他在乎的抓心挠肝,在乎的坐立不安,在乎的难以入睡。 原来,他真的在意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那么柔弱的人也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原来,自始至终没有认清现实的人都是他。 可当真的察觉到了,带给他的又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他甚至都舍不得让她面对自己难得的冷脸,更不想对她发脾气,只能自己蹲在养心殿慢慢舔舐伤口。 那么,他该怎么做,才能真正的得到想要的那一切呢? 真心是用金钱名位买不来的,对金锁来说,更是如此。 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窗外的月光微亮,零零散散的洒落在了他的半边脸上,另一半晦暗不明,连气息都格外的沉重。 良久,合上了眼,竟有泪珠滚滚而下,浸湿了那张冷然的脸。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为心如刀割的感觉,针扎般的痛意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吴书来担忧的站不稳的时候,养心殿的门突然间打开了。 乾隆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他摆了摆手,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去了永寿宫的方向。 夜已深,永寿宫的主人早已歇下,远远望去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 他的陡然到来倒是惊到了彼时守夜的大宫女采薇,连忙俯身行礼,后而恭声问道。 “给皇上请安,皇上,娘娘已经睡下……” 乾隆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便小心翼翼的的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那床帐朦胧的床榻边。 掀开床帐,坐在床边,他垂眸看着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心就随之软了一块,满腔的委屈怨愤也全都化成了水汽,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目光柔和,手指轻柔的划过她的脸,怔怔的看了许久,便长叹一声。 良久,他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她的眉心,怕把她吵醒,一触即分,才终于站起身来,随后转身离开。 采薇眼睁睁的看着皇帝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皇帝来时那原本挺拔的身形竟隐隐的有了些佝偻的样子…… 翌日。 金锁一觉醒来,就瞧见她向来稳重的大宫女采薇对着她喜气洋洋的说道。 “娘娘,皇上今日早朝下旨,将您抬旗为钮钴禄氏了!” ------------ 第153章 金锁(19) 瞧着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金锁有些讶异,继而弯唇笑了笑,紧接着,就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抬眼望去,仍是那人挺拔俊雅的身形,三两步便走到了跟前,坐在身边,低垂着眼瞧她。眼眸柔和,气质矜贵,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让人觉得好似春风拂面。 不知怎的,金锁心下一动,只觉得他像是突然间变了许多,细腻又不易察觉。 她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的扫过他的神色,便温声笑道。 “皇上,臣妾方才听说,您……” 她这会儿刚起身,神色柔和懵懂,面上不施粉黛却绝丽无双,衣衫半解,圆润那处要露不露,纤长莹白的脖颈上还存留着前日落下的红痕,半遮半掩间更为勾人,往下是宽松寝衣遮不住的细腰…… 饶是乾隆来之前还有些微弱的委屈难过,可见到这一幕……却是忍不住的气血下涌,俊逸夺目的面上难得的一片呆愣,而那只手已经忍不住的伸了过去,揽住了她的腰,带到了自己怀中。 “你……”他张了张嘴,只觉得鼻尖一热,愣神之下,唯恐自己丢人,便连忙伸另一只手捂住,谁知倒是没有到那种程度。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耳边一片滚烫的羞赧,目光闪躲,又尴尬的松开了手。 “我……” 他轻咳一声,微微俯身,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里,感受着这种无与伦比的亲密,本来低落的心情突然升温了许多,他轻轻蹭了蹭下巴,柔声道。 “过几日木兰秋狝,我带你出去玩一玩好不好?想不想学骑马?” 金锁只觉得颈间一阵难耐的酥痒,她下意识的动了动,察觉到他身子一僵,又随即停顿了下来,不敢再动,温温柔柔的问道。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 他坐直了身子,垂眸看着怀中面颊微红的女子,心便软的一塌糊涂,些许酸涩的苦意也悄然的消失不见。 “早就在筹备了,只不过今日早朝才刚敲定下来,一下朝,我就跑过来了……” “跑过来?” 金锁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见他长睫微动,眉目温柔,一种刻意示弱的神态之下,竟显出几分柔弱的无辜来。 “我,我急着见你。”他抿了抿唇,那双算得上隽秀的眼睛黑白分明,灼热的恋慕显而易见,语气却轻柔又缠绵。 “也不远的,也就跑了一炷香而已,一点都不累的,你别担心……” 见他这个样子,金锁神色微妙,险些失笑出声,也可得配合他露出些许心疼的样子,扯住衣袖给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皇上何必这么着急呢?这么辛苦,臣妾在宫中听了也会于心不安啊……要不要再躺下歇一会?” “要!” 乾隆享受着她此刻无微不至的关怀,面色不变,很乖的点了点头。 金锁摆了摆手,让一旁候着的采薇退了下去,便落下了床帐,陪着他一起躺了下来,被他有意无意的紧紧搂在怀里。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皇上怎的忽然间给臣妾抬了旗?这般兴许不合规矩……” 乾隆微合着眼,鼻尖嗅着她发间的幽香,语气温柔的像是化成了一滩水。 “所有于你有益的,都是合规矩的。” “在紫禁城,我的规矩才是真正的规矩,而我只想对你好。” 他趁她不注意,悄悄的吻了吻她的发梢,心满意足之下,抱的就更近了些。 “钮祜禄氏是本朝大族,自我大清开国以来,便地位尊崇,也是皇额娘的母家,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为合适,日后,他们会是你在前朝的倚仗,而皇额娘,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他自然知道,他心爱的女子自小便为奴为婢,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与亲族,饱受委屈与欺凌,乃至于夏家不过是给了她一口饭和些许庇护,就能换来她倾尽所有的回报,而那夏紫薇,也蒙受了她所有的维护。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下酸痛,怨自己没有早早的找到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乃至于如今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付出一丁点真心……这都是她的委屈,她的可怜,唯独不是她的错。 “以后,会有人护着你的,不止有我。” 乾隆鼻尖一酸,心疼的难受不已,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强行转换了话题。 “围场里有很多活物,你想学射箭吗?我教你骑马,教你射箭,那里气候正好,最适合策马奔腾……” 金锁犹豫了一瞬,抬起眼来看着他,刚要开口问什么,就被他伸手点住了唇瓣,接着又叹息一声,熟练的令人心疼。 “……夏紫薇也会跟着一起去,你不要担心她。” “……” 金锁垂下了眼,遮住了眸中的笑意,轻轻的应了一声。 “……嗯。” ———————————— 那什么,宝宝们,这篇就快要完结了,下个世界有一点纠结,两个都有点思路,一个是欢乐颂➕人间烟火,原创女主×孟宴臣。还有一个是如懿传的富察诸瑛(大阿哥永璜的生母)×弘历(咳),大家有时间的话能来投个票吗QAQ,弘历出场过多我也不想的嘤嘤嘤~~~我会参考投票的多少来决定先写哪一个哦,但是后面肯定都会写的QAQ~ ------------ 第154章 金锁(20) 木兰围场。 阳光明媚,微风吹拂,看着湛蓝的天空和不远处的马匹,金锁只觉得心情都随之开阔了许多,轻松又自在。 “娘娘,我扶你回去歇歇吧……” 金锁顿了顿,侧目看向一旁神色恭谨,却又颇为欢快的搀扶着她的晴儿,不由得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 “晴儿,你不必这般,让采薇来侍奉就好了……” 晴儿有些羞赧,清丽动人的脸上一片薄红,声音却很稳,“娘娘,晴儿就是来陪伴您的,照顾好您也是职责所在呀……” 瞧着她温柔又不失固执的样子,金锁倒也不好频频推拒,只能浅笑着点了点头。 “罢了,本宫是说不过你,索性也出来挺久了,就回帐中歇息歇息吧……” 晴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臂,离这么个向往已久的美人这么近,她一时间倒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此次木兰秋狝纯粹是皇上为了讨贵妃开心而提前筹备的,老佛爷毕竟年事已高,不好舟车劳顿,便留在了宫中坐镇。 而为了表示对贵妃的些许亲近,便把她极为宠爱看重的晴儿给打包送了过来,说是见见世面,实际上也是有意交好。 毕竟,皇帝对贵妃的爱重人尽皆知,前所未有,眼瞅着便是情深似海、独宠之,这般亲近一二,若是她百年以后,晴儿在这宫中多少也能有几分倚仗。 这段时间以来,自打乾隆给贵妃抬了旗,她本来就不怎么坚硬的态度也就理所应当的松动了许多。 毕竟,儿子有内宠是不可避免之事,不是贵妃也会是旁人,起码贵妃性子和顺,从不恃宠而骄。皇帝如今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了,他决定的事,哪怕是她这个额娘也轻易改变不了,更何况——如今宫中不缺皇子与格格,哪怕是日后不再有异腹之子,也不会影响大局。 当然,同样重要的一点便是,贵妃如今抬旗她的母家钮钴禄氏,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事到如今,也只能是钮钴禄氏的女子,过了明路,便改变不得。 更有甚者,她也有着诸多考量,依着皇帝如今的心意,若是日后贵妃诞下子嗣,怕是会子凭母贵……天资不差的话,册为储君也不是不可为之事。 届时,钮钴禄氏与之相辅相成,不说倚仗于此多煊赫两朝,却也不是一件坏事。 涉及到方方面面,更是权衡了许多,她也彻底转变了态度——以前的贵妃是横空出世的陌生宠妃,而今却是她母家嫡亲的女孩儿,当然是亲疏之别、天壤之别。 她的种种显而易见的变化,乾隆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于,这本来就是他主动着手推动而成的。 正前边一个纤细的身影站立在原地,晴儿眯了眯眼,有些不解,却见身边温温柔柔的贵妃娘娘霎时间目光一亮,挣脱开了她的手,朝那个陌生的女子而去。 “小……”晴儿看到娘娘语气顿了顿,紧接着便是美眸里含着泪光,当场便抱住了那个女子,柔声唤着,“紫薇,你真的来了……” 晴儿神色瞬间僵住,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涩然,她收回了手,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目光不算亲善的打量着那个看起来颇为秀雅的女子,心里不停的揣测着,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娘娘会待她这般亲近? 被紧紧的抱在怀中,紫薇眼眶一热,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呢,她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被愧疚与亏欠折磨,难受的食不下咽,以泪洗面。 作为一个被教养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来说,紫薇是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文青病在身上的,在她看来,金锁都是为了她的安危,才会委身于皇帝、被困于深宫,自此只能做一个皇宫里的嫔妃,虽然被迫得到了尊荣与富贵,却再不复原先的自由自在。 虽然金锁得到了数不清的宠爱、尊位、富贵……可她也失去了自由啊! 再一想到这种结果都是因为她才造成的,她就痛苦的难以接受,整日里被心魔折磨,短短几个月,就憔悴的不成样子。 此次木兰秋狝皇上竟然允她跟随,一想到能再见到金锁,她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达到了顶峰。 “对不起……”她眼中满是湿润的泪水,强撑着按着规矩喊了一句,“娘娘,对不起……” 金锁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她松开了手,神情中满是受伤。 “紫薇,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我没有……”紫薇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脸上的泪痕还在,她抿了抿唇,愧疚的不行。 “金锁,你过得还好吗?” 见金锁微微点头,她停顿了一瞬,又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在宫外衣食无忧,你无需担心我,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金锁,我,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过得好,我才会好……” 听出她话语里浓浓的自怨自艾,金锁垂下眼帘,看起来很是伤感,轻声宽慰着她。 “我也,我也挺好的……” 还没等说几句话,那边偷听的乾隆就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他暗暗皱眉,大步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状似无意的问道。 “在说什么呢?” “想去学骑马吗?”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紫薇浑身一颤,竭力低着头回避他的视线。她如今已经再也没有了那股想要认爹的劲儿,经受过了他的所有冷漠与残忍,还搭上了最亲的金锁一辈子的幸福,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个爹谁愿意认谁认吧,她没有这个命。 金锁还在怔愣中,就见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晴儿,你先带这位姑娘下去歇息吧,不必跟着,朕与贵妃有要事要忙。” 等到晴儿带着神色恍惚的紫薇退下之后,他又换了一副神色,眉眼低垂,语气温和,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晃了晃。 “人已经见过了,我教你去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嘛……” 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的来这套,金锁唇角抿了抿,压抑住了那股将要溢出的笑意,佯装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 ------------ 第155章 金锁(21) 围场上人烟稀少,此时余晖尚存,除去按职巡逻的一队侍卫们,便只有那不远处的帝妃二人了。 乾隆心思还算谨慎,先是检查过这匹马没有问题,才小心翼翼的扶着金锁坐了上去,而后便也翻身上马,与他身子相贴,手臂直直的穿过了她的腰身,虚虚的揽着,抓住了鞍绳。 他装模作样的说是要教人家骑马,实际上却只是动了动嘴,借着这个机会同承一骑,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金锁仍旧不明所以,感受着骏马慢慢踱步引起的轻微晃动,她新奇的睁大了眼睛,直到两人越靠越近,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随即转过头看他。 金锁:盯。 “就这么学吗?” 他丝毫不觉心虚,只是旁若无人的移开了眼,而后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 “对啊,只能这么骑,只有朕在后边接着,你才能好好的学,不然……会有危险的,摔下来了受伤怎么办?” 若不是他那双手臂越收越紧,下巴也紧跟着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以一副占有欲极强的姿态缠绕,金锁都快要信了他了。 “皇上当真是……” 她顿了顿,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骗人骗的清新脱俗。” 她懒洋洋的倚在他的胸膛,心里慢吞吞的想着,这位皇帝怎么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原先刚相识的时候,还有点大君主、筹谋一切,高深莫测、强取豪夺的样子,这会儿倒跟个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时不时还颇为幼稚,干出点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乾隆没听到她的内心世界,却也是老脸一红,他轻咳一声,佯装淡定的抬头望天,手里攥着缰绳,随着胯下的马儿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随即接话道。 “朕不是骗你,朕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金锁倚在他怀里,抬头望去,便见他那双清隽的眸子专注而温柔,好似除了她再看不下旁的色彩,她眨了眨眼睛,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一只手牵住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道。 “以后皇上可以直说的,臣妾又不会拒绝您的心意……” 果然,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器。 尽管乾隆还是觉得她并没有敞开心扉,从而有些失落,但能享受到她主动而为的些许依赖,已经是额外的受宠若惊了。 “好。”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如同化成水一样,温柔又缱绻。 “以后,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他享受于此刻难得的温情时刻,好似他能察觉到两颗心在慢慢靠近,他靠近九十九步,怀中的心上人只需走一步就好,或者压根就不用走,等他跨那一百步,完完整整的来到她的身边,就很好。 微风拂过,一阵神清气爽,他只觉得浑身都透露着一股舒爽的痒意,望着怀里那张绝色的芙蓉面,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瓣。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双方的脸上,气息交缠间,满是朦胧又温情的暧昧,他的动作温柔无比,只轻轻的辗转研磨,没忍住伸出舌尖触碰了一瞬,又罕见的害羞,随即收回。 “唔……” 金锁无力的被他抱着,莹白的脸上一阵氤氲的薄红,那双含情的眸子像是沁了水一样,丝丝缕缕的透露着让他心下发软的信号。 乾隆的心好似泡在了温水里,不舍得动一下,也不舍得脱离这么美好的氛围。 突然间,他目光一凛,飞快的察觉到一股浓烈的危机感袭来,连忙紧紧的将怀中女子护住,微微俯身,为她挡住所有未知的危险,随后猛夹马腹,握紧缰绳,急迫的策马前行。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沉重的响在他的耳边,他心下一慌,下一刻,一根阴冷的利箭“嗖”的一声划破长空而来,他躲避不及,又唯恐她会受伤,只能侧过身子一动不动。 金锁只听到一声隐忍的闷哼声,而后是利器划破布料与血肉的声音,紧抱着她的那人身躯一僵,却丝毫没有放开。 “……皇上?” 听出她声音的颤抖与慌乱,乾隆强忍着肩上那刺骨的痛意,低声宽慰她。 “我没事,别担心。” 此番变故不亚于石破天惊!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皇上遇刺,周遭巡逻的侍卫们瞬间如丧考妣,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冲上前去护着皇帝远离,而另一队人慌忙的跑去射冷箭的方向搜查罪魁祸首。 领头的侍卫统领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心下骇然不已,在他巡视下的围场竟会突现刺客,还伤着了龙体,也惊着了贵妃娘娘……若是找不到那个刺客,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乾隆紧紧的搂着怀中女子策马狂奔,停在了营帐前,而后翻身下马,忍着疼痛伸出手,将她抱了下来。 在营帐在守着的吴书来见此心下大惊,十万火急之下,连忙吩咐宫人,去将随行的所有太医都请来待命。 乾隆咬着牙拉着金锁的手往营帐内而去,他侧肩上的箭矢钉在其中,刺眼的血迹沿着伤口溢出,染红了胸膛边大半边衣袍,怀抱间,鲜血沾染上了她的衣袖。 “你……” 看着他的伤处,金锁瞳孔微缩,而后停下了脚步,神色惊慌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受伤了……” 再一抬眼,他因着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可那双上挑的眸子却仍旧紧紧的盯着她,眸色暗沉,微微摇头之后,急急的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他心口狂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吓得倒流,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看着她吓得面色煞白的样子,眼中控制不住的溢出一层水雾。 “快说啊,有没有哪里疼啊……” 金锁被他扶着坐在了搭建好的床榻上,明明受伤的人是他,被当成金贵的瓷器的人却是她,尽管她反复否认自己并没有受伤,等太医着急忙慌赶来的时候,而是被他冷厉的吩咐先为她诊脉。 看着他难掩急切的神色,又移开目光,落在他肩上那将近凝固的血迹和冰冷的箭矢,她唇瓣动了动,竟罕见的愣住了。 ———————————— pS:下午还有一章哦~ ------------ 第156章 金锁(22) “我……” 她垂下了眼,回避着他此刻的目光,轻声道。 “我不疼。” 乾隆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他完全忽视了身上的疼痛,一张脸苍白的血色尽失,死死的盯着老太医那微微发抖的手,惊人的威势扑面而来,沉沉道。 “贵妃如何了?” 尽管额间大汗淋漓,可太医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在帝王不间断的催促下,只能凝心静气,屏住呼吸感受着手下的脉象。 看他先是眉头紧皱,复又松开,却始终不说话,乾隆顿时急了。 “贵妃到底如何了?” 太医这会儿也不担心他会翻脸了,心里有了成算,如同握了一块免死金牌,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恭声回禀。 “回皇上,贵妃娘娘这是喜脉啊!” 乾隆顿时愣在了原地,如同傻了一样,他僵硬的低下头,看着同样怔怔的金锁,心底的庆幸与欢喜如潮水般浓烈的涌了上来,呛的他鼻尖一酸,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喜脉,孩子,他们终于有孩子了…… 可须臾的欢喜过后,又是寒彻骨髓的后怕和恨意——他心爱的女子,他求了许久的孩子,险些就要因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刺客而陷入绝望的险境! 他缓了缓心神,呼吸急促的蹲下身来,拉着金锁的手,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一旁的太医急急问道。 “贵妃的胎象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回皇上。”太医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贵妃娘娘胎象平稳,且腹中龙嗣已经过了三个月,倒是有些受惊,日后需细细静养,也便无碍了。” 乾隆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来,手指微颤的抓着金锁的柔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又是欣喜又是心绪滚动,低声说出话的同时,眼眶也随之红了起来。 “还好,还好你们没事……” “我们,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营帐内萦绕着一股愈发浓郁的血腥味,金锁伸手摸了摸他泛着湿意的脸,神色柔和又担忧,轻轻的安慰他。 “我们都好好的,不要担心,让太医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了吗?” 有这句话在,即便是凌迟刮骨,乾隆恐怕都不觉得疼了,他紧抿着唇,随之点了点头,声音透着些许哑意。 “好,我听你的,这都是外伤,不要紧的,别担心了。” 他到底是怕血腥的伤处吓到她,眼见晴儿和紫薇因着担忧而赶了过来,便吩咐她们二人陪伴金锁,他则是去了旁边的营帐,脱下外袍,让太医给她处理伤口。 直到此刻,他才稍微有些庆幸那个夏紫薇也跟了过来,虽说他并不喜,但平心而论,恐怕在金锁的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受到惊吓的情况下,也能尽快的安抚着她平静下来,只要对她好的,他都能接受。 他肩上的箭伤虽看着严重,却到底是偏了一瞬,没有伤到肩胛骨,只是深深的嵌入到了血肉里,伤口略显狰狞,总算不算重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合上了眼,咬着牙忍受着这股痛意,额间的青筋无意识的暴起,却仍旧不发一声。须臾,心下愧疚又惊骇的侍卫统领便匆匆赶了过来,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恭声回禀道。 “皇上,那刺客逮到了,臣救驾来迟,又筹谋不善,致使那刺客潜入围场……还请皇上降罪!” 乾隆猛的睁开了眼,面色极尽阴沉的看向他。 “去领三十大板!” 在他应下的同时,太医也包扎好了伤口,他便站起身来,声音冷的如同一汪寒冰。 “刺客在哪?” * 萧剑自艰难的潜入围场准备行刺开始,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却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箭术却在那一刹那出了差错,没能将那狗皇帝一击毙命,反倒将自己暴露在了皇家鹰犬之下。 他已经受了一顿刑罚,却没什么好说的,于他而言,只是遗憾于没能报仇雪恨罢了。 乾隆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如血葫芦般的人,几乎已经被打成了一坨烂肉,依着他原先的想法,是该凌迟处死才能解其恨,可突然间,他改变了想法。 他面色森寒的走上前,从侍卫的手中拿过了一把短刃,“噗嗤”几声,紧接着便是萧剑有压抑到极致的痛呼声。 他本以为狗皇帝要将他彻头彻尾的再审问一遍,却没想到…… 乾隆目光暗沉成了一团黑雾,面无表情的捅了十几刀,几滴稠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将心中的所有暴戾都宣泄出来,才终于将短刃扔到了地上。 垂眸看着已经死透了的所谓刺客,他扯了扯唇,吩咐左右。 “扔去深林里,喂狼。” “是!” * 晴儿和那个不甚熟悉的紫薇一起安抚着敬爱的贵妃娘娘歇了下来,这才得知方才娘娘竟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又是心急又是后怕,便走出了营帐,心口慌乱不减。 此时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天空下,只有点点火把的光线明朗,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让娘娘再反过来担忧她。 晴儿缓了缓神,无意间瞧见几个侍卫正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往深林的方向走,她眉头微蹙,走上前看了一眼,问道。 “这就是那个刺客吗?” 侍卫们顾忌着她的身份,倒也没有隐瞒,只点了点头。 此时刚好一队巡逻的侍卫路过,手上拿着的火把聚集成一片光亮,照到了那刺客血肉模糊的脸,隐隐约约能瞧出些许原本的五官,陌生又可憎。 只眯着眼瞧了一下,晴儿就拿起帕子捂住了鼻子,一张清丽的脸也随之沉了下来,她只觉得这股浓烈的血腥气熏的她几欲作呕。 侍卫们没有停留,拖着那人快速走远,只有她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残留的些许暗红色血迹,眼神也变得阴寒了许多,带着数不尽的厌恶与憎恨。 刺客……你是真该死啊! —————————————— pS:一对怨侣就此解绑,噢耶~晴儿不会再背井离乡,离开老佛爷,她会活的更好。 明天应该就完结了,以及我统计了一下宝宝们的投票,还是如懿传的领先一些,所以会先更富察诸瑛,等更完再接档孟宴臣哦~ ------------ 第157章 金锁(23)完 “朕惟彤闺赞化。本敬顺以扬麻。紫掖升名。表恪恭而锡庆。爰稽彝典。式播温纶。” “咨尔景贵妃钮祜禄氏、早侍深宫。夙娴懿范。襄廿年之内治。麟趾凝祥。超九御之崇班。凤章优秩。自膺册命。益茂芳徽。只事小心。克承欢于璇殿。含章明顺更流誉于椒庭。” “兹仰奉皇太后懿旨。以册宝晋封尔为皇贵妃。尚其勉副慈恩。光昭壶德。永怀淑慎。辉翟服以垂型。弥凜谦冲。绵鸿禧而迂福。钦哉。” 【检测到真心转化为百分之百】 * 自打那日围场出了意外,乾隆就下旨早早归宫,力排众议,以贵妃有孕的由头,册封其为皇贵妃。 他作为皇帝意志坚决,而老佛爷如今也没有理由阻拦,嫔妃们也早早认清现实,唯有皇后一时间受得打击最大。 皇贵妃位同副后,不可谓不珍贵。往日里只知皇上迟来的遇见了真爱,而那永寿宫的贵妃也深居简出,少有碰面。直至今日,她才终于彻底的回过味儿来,她们的这位向来风流多情的皇上,如今竟也付出了真心,倒真是稀罕事。 心里不是不甘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尽心尽力的做好一个合格的继后,教养永璂,便是想要恩及家族,给儿子挣一个好前程。 可到底是儿子的天资不够,前有原来的五阿哥永琪死死的压着他,后又有如今受尽帝王爱重的皇贵妃之子紧随其后,更别说还有皇上的偏爱,老佛爷的纵容……她又如何能争得过这几座大山呢? 只是,她到底也不是个愚蠢之人,皇宫中一清静下来,往日里被小燕子一行人引起的“燕症”也减轻了许多,直至消失,她的脑海一片清明,也有余力权衡思考着以后的路。 以卵击石是最愚蠢的事,罢了,还是且等以后吧。 莫说永寿宫,整个紫禁城都因着这桩旨意掀起了不轻的波澜。 宫人们纷纷喜气洋洋的,虽说知晓自家娘娘本就独揽圣心,可随着娘娘步步高升,她们做奴才的,也能跟着沾光。 而永寿宫以外,紫禁城以内,只觉得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皇贵妃已经独宠了这么些时日,她们即便再不适应,也已经适应了。 就这么着吧。 而宫外唯一担心的,便只有紫薇了,她无法经常进宫,只能日夜祈祷她们母子平安。 如今她对男女之情也早就淡了下来,原先那些所谓的轰轰烈烈的情爱,都好似大梦一场,终究要回归现实。 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哪怕终身不嫁,也挺好。 * 将宣旨的吴书来赶了出去,又吩咐采薇给永寿宫所有宫人赏赐之后,乾隆便在大白天关上了门,又掀开床帐爬上了床。 看着半倚在床头神色柔和的金锁,他心里一片酥软,连肩膀上的灼热痛意也感受不到了,抓住她的手贴住了自己的脸,尽管一句话不说,可眼中浓烈的情意却将要溢出。 “会不会很难受?” 听他这么关切的上下打量,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了抚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金锁微微蹙眉,似有无限哀愁,又轻叹一声,声音轻软。 “自始至终完好无损的人都是我,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应该是我问皇上,伤口还疼不疼?还难不难受?” “不疼了。”乾隆连连摇头,尽管面色还有些苍白,可气色却是极好,精神奕奕,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早就不疼了,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哪怕疼死我也愿意。” 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些许心软,他眼睛一眨不眨,好似见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慢慢的朝他靠了过来,慢吞吞的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他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凑近了些,动作轻柔的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小腹,声音很小。 “对不起。” 他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看着她。“对不起,那日第一次见你,不该那样说所谓的交易,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见到你那一眼,我就再也看不进去旁人了,可是我那时太多疑傲慢了,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 他把脸埋进金锁的颈窝,温热的泪珠滑落,带着千万分的懊悔与难过,划进了她的衣领,哽咽着说道。 “我曾无数次后悔折磨,早该那日就给你一个美好的开始,没有强迫,没有威胁,没有眼泪……对不起……” “你现在,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自相识那天,他历来都是威严莫测的帝王,唯有后来动心之后,才多有示弱,而今却扑在她怀里哭的抽泣不停,倒真的是罕见至极。 金锁无奈的轻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柔和的气息,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宽慰一边一句一句的回应着他。 “嗯嗯……没关系的……对呀我知道……别哭啦……不生你的气……好啦好啦……原谅你了……嗯嗯,喜欢……” * 乾隆总感觉像做梦一样。 自那日起,他就每日每夜都处于无间断的亢奋中,与心上人疑似两情相悦的这个事实让他心里甜蜜又忐忑。 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特意没让太医用祛疤的药膏,肩膀上那一块原先觉得丑陋至极的伤疤,他如今只觉得庆幸。 庆幸那日受了伤,庆幸毫发无损的护住了她,庆幸终于有理由让她心疼了。 入夜,宽衣解带之后,他会有意无意的露出那半边肩膀,让她直面那点伤痕,有时会获得心疼的触碰,有时会得到轻柔的亲吻,这一切都让他如获至宝。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热恋中,一刻也离不得她。 朝堂上,他趁着几个大臣扯皮的有来有回时,转头看向一旁的吴书来,压低声音问道。 “永寿宫有没有送东西来?” 吴书来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既委屈又失落,盯着眼前的奏折一动不动,好似能戳出一个洞来。 于是乎望着那几个扯皮吵架的大臣也越发不顺眼,找了个由头骂了他们一顿,便阴着脸宣布退朝。 踏进了永寿宫的门,远远便透过窗边,瞧见了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他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绣着手中的帕子,心疼的拿到了一边。 “别绣了,帕子无所谓,让宫人们绣就好了,我只心疼你……” 金锁本就是打发时间而已,便也顺着他的意松了手,瞧着他仍旧眼巴巴的看着那丑兮兮的帕子,不由得失笑,故意逗弄他。 “那算了,左右宫里的绣娘技艺超群,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他眼中的神采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却仍旧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 “好,我可以不用的。” 金锁觑他一眼,又拿起那个皱巴巴的帕子,问道,“不觉得丑吗?” 乾隆的头摇的如同一个拨浪鼓。“只要你绣的,就是最漂亮的。” “罢了。”她懒洋洋的倚在他的怀中,从一旁的枕头底下掏出来一张崭新的帕子,丢给了他,虽然图案还是一样的丑,但起码是完整的。 “喏,给你好了。” 乾隆连忙拿在了手里,美滋滋的上下看了看,又亲了一口。 “我要带在身上,一刻也不落。” 将那只丑帕子小心翼翼的塞在了怀里,他笑眯眯的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她的眉心,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金锁揉了揉耳朵,眼波流转下,横了他一眼。 “花言巧语。” 他轻笑一声,窗外光线的照耀下,更显眉眼清俊,温柔缱绻。 “句句真心。” (完) 后记: 孝景纯皇后钮祜禄氏,乾隆二十年入宫,帝一见钟情,初封为妃,封号“景”,赐居永寿宫,独宠之。 同年七月,晋为贵妃。 同年八月,有孕,晋为皇贵妃。 次年三月,皇贵妃诞下一子,皇十四子永琛。 乾隆二十五年,册封皇十四子永琛为皇太子。 乾隆三十五年,皇后辉发那拉氏病逝。 乾隆三十六年,帝册封皇贵妃为皇后。 乾隆三十九年,帝传位于皇太子,携太上皇后退居圆明园,后鱼龙白服,民间享乐。 ———————————————— PS:爽文的人生没啥波折,完结啦。明天更富察诸瑛_(:з」∠)_ ------------ 第五卷:如懿传—宝亲王的忠犬进化论 ------------ 第158章 富察诸瑛(1) 【亏了呜呜呜……咦?好像也还可以,一个,两个,三个……】 听着那小团子蹲在一角嘀嘀咕咕的数着什么,施挽无奈的叹息一声,合上眼平稳着所有交错的思绪。 自从上次知晓了任务完成的遥遥无期之后,她就没什么兴趣去关注了,左右也是那个结果罢了。 无妨,慢慢来就好了,左右,她耗得起。 正出神间,她余光瞥见轮回镜缓缓亮起,抬眼望去,便见那里站了一个婉约柔美的女子,她面色苍白,神态疲惫,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勃勃英气。 可她神魂虚弱,越是走近,就越是无力,竟隐隐有消弭的趋势。 施挽心下一惊,连忙伸手去接住了她。 * 宝亲王府。 皇帝年高,作为最有可能登临储君之位的皇子,宝亲王近些年来极为受宠,颇得看重,不仅被赐予在宫中选福晋的殊荣,不到二十便已封王,分封的王府更是亭台楼榭,假山流水,景致如画,精致非常。 尤其是雨后朦胧,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景色更显几分韵味。 不远处,圆心低垂着头快步走来,微不可察的扫视了一圈四周,随后,匆匆忙忙间便进了濯缨阁的院门。 府中将要有喜事,仆从来来往往间皆是风风火火,离大喜的日子还差半个多月,应宫中熹贵妃的吩咐,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起来。 可这一切都与濯缨阁的主人无关。 圆心小心翼翼的掀开了正屋的门帘,脚步有意识的放轻,唯恐吵到了里头的人。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纤弱的女子正半倚在床头,面色有些苍白,瞧不见正脸,气度却高雅不凡,待到她无意识的转脸看了过来,才见双眸转盼流光,颜如画裁,仿若远山芙蓉,眉宇间又流淌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英气,让人见之忘俗。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让王爷一见倾心,不昔冒着得罪富察家的风险,在大婚前夕便将之纳入了府中,给了格格的名分。 想来也是,在她们这位王爷的眼中,怕是嫡福晋的体面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在选福晋的那日,众所周知,嫡福晋的玉如意可是来回倒了两个人的手呢…… “主儿。” 思绪回转,圆心微微扬起唇角,连忙迎上前去,“您怎么起身了?今儿天凉,快多披件衣裳,身子好不容易见了好,可不能再……” “无妨。”诸瑛蹙了蹙眉,掀起眼皮看向了窗外,就瞧见朦朦胧胧的一片翠绿,她轻咳一声,掀开了薄被便下了床。 “我的风寒本就不严重,早就好了,怕什么。” 见此,圆心虽还是心有担忧,却还是适时的把话咽了下去,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她作为陪嫁丫鬟,自然是万分了解。 她们格格身娇体贵,那就如同是一个玉做般的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不太爱说话,脾气也算不上顶好,可因着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 本是想着好好相看,找一个如意郎君做正房夫人,可谁知阴差阳错,竟被宝亲王一眼看中,强纳入王府做了格格。 虽说宝亲王如今独得圣心,将来或有登大位的机会,可王府的格格,说白了就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而已,有能做正妻的机会在,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做妾呢? 更别说,府中不久后便要办喜事,出身大族的嫡福晋,宫中有皇后撑腰的青侧福晋,还有父亲正得重用的高格格…… 这么多个身份尊贵的妻妾,宝亲王对格格那点儿不知多少的情意,还能再维持多久呢? 家中的老爷夫人也绝非卖女求荣之人,只是权势压人,不得不把格格送入王府。 格格与嫡福晋虽都是姓富察,可她们这个富察氏只不过是一个没落的偏支,与未来嫡福晋的沙济富察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没有亲缘关系,更是压根儿就没法与之相比。 可一切的一切,都容不得格格做主。 * 窗外雨水停歇,院子里的绿叶焕然一新,映衬着周围的精巧花圃,远远瞧着,当真如同一幅画一般。 诸瑛静静的站在窗前,手指轻抬,有微凉的穿堂风划过,鼻尖嗅着沾染了泥土气息的味道,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圆心。” 待到圆心应声迎上来,她收回了手,语气淡淡道。“口中有些淡了,你去小厨房做些点心来吧。” “是!”圆心笑盈盈的连忙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边走去,又吩咐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五福仔细着点当差,墙角一拐弯就是五脏俱全的小厨房。 与濯缨阁内格外的景致如画一样,这本不该出现在格格院子内的小厨房也算是宝亲王给的殊荣,彰显了几分他对待主儿的看重,只不过,主儿并不十分上心罢了。 眼下她们入府不过五天,主儿风寒才愈,可看上去仍心结未解,兴致不高,那宝亲王倒是日日都来,即便是对着美人冷脸,也是自得其乐。 圆心摇了摇头,将所有杂乱的念头都甩开,又专心致志的为自己的主子做起了点心。 * 诸瑛仍旧望着窗外出神,须臾间,院门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隐在朦胧中的,是一个越走越近的修长身影。 她微微挑眉,眼波流转间,是微不可察的笑意浮现,又带着几分闲适的好整以暇。 富察诸瑛是一个活在别人口中的人,在往后的数十年中,旁人眼中关于她的记忆原来越模糊,关于她的记载更是少得可怜,不过只言片语而已——只知道她是大阿哥的生母,宝亲王登基以后追封的哲妃,后来的哲悯皇贵妃,仅此而已。 当初她因难产后肾虚体弱亡在王府,只留下了年幼的大阿哥永璜孤苦伶仃,多年以来,恐怕连永璜自己都记不清额娘的模样了吧。 而那被一笔带过的过往也都随着时光而消逝,当年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因难产而死,又有谁能知道呢? 只有那些个幕后黑手知道。 操控她的饮食,食用相克的食物导致她中毒身亡……那些人造孽太多了。 窗外景色依旧,雨雾中朦胧的人影变得清晰,是一张清隽的脸,诸瑛的思绪万千都缓缓熄灭,垂下了眸子,转身便往床边走去。 “诸瑛!” 弘历甫一踏进门,脸上便扬起笑容,抬眼瞧见那坐在床边的冷脸美人,原本雀跃的心情不由得凉了些许。 他在原地站了站,唇角拉平,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又翘起弧度,抬步走了进去,故作轻松道。 “身子好些了吗?” 诸瑛随手翻着一本书,语气不冷不热,“好多了,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愧不敢当。” 这几日没少受她的冷脸,也没少被她语气冷冷的挤兑,弘历心里有些不悦,却又压制不住对她的喜欢,又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就愈发烦躁了。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自己安慰着自己:也罢,毕竟是他一见钟情才把人纳入王府的,脾气差点就差点的吧,谁让他心胸宽广呢!左不过多包容几分也就是了。 “既然身子好了,”他也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凑近了她柔嫩的脸,嗓音压低,若隐若现的透露着一股暧昧灼热的意味。 “你入府这么多天了,本王今夜,便歇在你这儿了。” 诸瑛掀起眼皮,与他四目相对间,望见了他眼中幽深的炙热,她轻启唇。 “随、便。” ------------ 第159章 富察诸瑛(2) 弘历冷不丁被她的话噎了噎,嘴角的笑也僵住了,气氛凝滞中,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他有些郁闷的皱起了眉头。 “你可当真是惜字如金。” 按理来说,被这么对待,他该觉得冒犯的,亦或是应该动怒的,可是垂眸瞧着她纤长的睫毛微微晃动,明明没有旁的动作,他却莫名的觉得,好似是划过了他的心口,不自觉的透着一股痒意。 须臾,他手臂一扬,随意的将她手中的书提溜了过来,而后扔在了床边上,语气中带着一股找茬的刻意。 “这本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诸瑛终于动了动,转过脸看向他,那双透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清冷,目光悠远,顺势落在了他的脸上。 只被她清凌凌的眸子盯了十几息,弘历自己个儿就先受不了了,方才贱兮兮的把人家的手抽出来扔了有多威风,这会儿笨兮兮的给人家又塞了回去就有多狼狈。 “好了好了!” 他心虚的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轻咳了一声便开始给自己找补。 “我、我跟你开玩笑呢!” 诸瑛这才终于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一股“沙沙”的翻书声响起,她清越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王爷真是好兴致,这么爱开玩笑。” 下一刻,她亲手将那本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好似完全忽略了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抬眼望向窗外的翠绿。 弘历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有些被忽视的不满,又有些游移的心虚,接话道。 “那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吗……” * 等圆心将还冒着热气的点心端上来时,仿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那边弘历早已让王钦去大厨房传膳了。 到底府中还没有正经的女主人,诸瑛作为宝亲王在婚前冒着诸多压力纳来的格格,更是唯一的女人,自然非常人,也因此,濯缨阁的用度都是头一份的妥帖用心,更何况今日弘历还在,定然是殷勤不已。 眼下,那桌上便交错整齐的摆放着二十几碟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汤盆上方氤氲的雾气圈圈缭绕,升起一片朦胧…… 弘历有时是难得的强硬,牵着诸瑛的手便走到了桌边,一边亲手为她盛汤夹菜,一边又下意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还想吃什么?” 莫说他如今贵为亲王,哪怕是往日里在圆明园被冷待时,也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这会儿却做的津津有味。 拿自己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脸,温度不恒温,难免有些冻人,偏偏他还乐此不疲,倒真是令人稀奇。 “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诸瑛肚子饿了,便老老实实的坐下吃饭,她咀嚼的时候两颊会无意识的微微鼓起,明明是个如冰雪般的冷美人,认认真真吃饭的样子,弘历竟也从中看出了几分可爱,尤其是在她乖乖巧巧的把他夹过去的菜都一口一口的吃干净了的时候,这种心情顿时达到了顶峰。 他一时手痒,忍了又忍,还是伸出手把她嘴角粘的那一粒米抹了下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嗬!有点甜啊。 像是做贼心虚般,他凑近了些,看着她微鼓的雪颊,这次忍住了想要噘嘴“啾”一下的冲动,笑眯眯的问道。 “这么好吃吗?” 诸瑛瞥了他一眼,动作顿了顿,好似在沉思着什么,而后,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觉得他太过聒噪,便夹了一根绿油油的炒青菜放在了他的碗里。 随着“叮”的一声,是筷子碰触到碗碟边的声音,弘历微微睁大眼睛,突然间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这几天看她的冷脸瞧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被回应了呢…… 迎着他灼热又亮晶晶的目光,诸瑛手上的动作的顿了顿,旋即认认真真吃饭,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 今晚,圆心亲手做好的点心到底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被服侍着沐浴更衣,诸瑛刚从后殿出来的时候,抬眼望去,便是拘束又忐忑又兴奋的弘历稳稳的坐在了床边,双手还摁了摁床铺,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她脚步顿了顿,一边抚着胸前垂落的发丝,一边往床边走去。 弘历听见脚步声,身子微僵,停下了那些稍显怪异的动作,便抬头看了过来,目光触及之后,随即便是一阵怔愣。 他眨了眨眼,眼中的那美人身量纤纤如弱柳扶风,周身湿润的水汽弥漫,黛眉微挑,眸光未起波澜,不施粉黛却不掩其灼灼颜色,似雪的肌肤上在烛光下如同染上了薄薄的霜,清冷惑人。 饶是弘历见过数不胜数的美人,却也不由得生生怔了许久。 “你……我……”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声音暗哑,头一次发觉自己竟笨嘴拙舌,连一句齐整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平白的丢丑。 还未等他再说什么,诸瑛便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自上而下的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暗含些许打量,伸出手轻轻的挑起了他的下巴,却叫他僵硬不敢动弹。 殿内唯燃起两座烛台,烛光昏黄,稀稀疏疏的透在了华贵又精致的床帐上,倒映出一片暧昧的光影。 圆心早已静悄悄的退了下去,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门外守着的是宝亲王身边的大太监王钦,她微微点头,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随即便规规矩矩的守在另一边。 这边王钦眼珠子一转,心里就开始思量开了,往日里他赖以生存的便是察言观色,讨主子的欢心,而今自然是察觉出来王爷对这位富察格格不同以往的看重,连带着那个半路出家的青梅竹马、青樱格格都赶不上。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王爷往日里一心筹谋前朝,后院干净的很,也并未有什么教导人事的宫女,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富察格格,算是王爷的头一个女人。 更别说,还是王爷一见倾心,强硬的将其纳入府中,他偷偷瞧了几眼,那位果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么一来,这濯缨阁的分量与筹码,倒是又增加了几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心里门儿清,他们家王爷是有点叛逆与贱皮子在身上的,越是不愿意理睬他的美人,尤其是绝色美人,他反倒是心里越是惦记着,进而上心也说不准。 而这位富察格格就跟被尺子量过一样,完美的符合这一特质。 他微微躬着腰,心里定了定,虽说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拜哪位的山头,但提前卖个好,总是不亏的。 心里边有了打算,他脸上就先含了几分笑,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转,又凑近了些。 “圆心姑娘啊……” 圆心性子谨慎,又是个温和妥帖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会来事儿,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下一动,神色中带着几分好奇与笑意,温声细语的说道。 “王总管有什么吩咐?” 王钦“哎哟”一声,“哪里算得上什么吩咐呢!” 圆心微微一笑,态度亲近又平和。 “奴婢随着主儿才入王府不久,没什么见识,却早就有耳闻,王爷身边的王总管是个难得的体面人,都在主子身边当差,日后有什么不妥之处,奴婢还得指望您多提点呢!” 见她这般的上道,王钦脸上笑意越来越深,眼角的褶子呼之欲出,方才只是想要卖好的心思也逐渐落到了实地,倒真的多出了几分踏实的真心实意来。 “瞧你说的,这有什么难的……” 门口的两人压低声音的说着话,由浅入深,没过多久,圆心就把王钦的话套了个十之八九,还让他没生出什么防备之心,反倒是若有若无的多了几分同盟之感。 瞧着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放松与松懈,圆心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殿外两个贴身伺候主子的人循序渐进的聊着闲话,而殿内的两个主子,却显而易见是另一番天地。 * 弘历犹在怔愣中,感受着下巴上那柔软又纤细的手指带来的痒意,久久回不过神。 下一刻,那只手就慢慢下移,放到了他的胸膛上,只轻轻一推,他就没有反抗之力的倒在了床上。 紧接着,便是床帐垂落,烛光昏暗,浓烈又灼热的暧昧情绪在不停的滋生。 他睁大了眼睛,微微喘息着,当真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主动…… “怎么?” 诸瑛眉梢微挑,顺着这股力道,半躺在了他的身边,手轻抬,一边抚摸着他清俊卓绝的脸,一边神色冷淡的问道。 “王爷想要留宿,不就是喜欢这样吗?” 正说着,她那只手缓缓下移,划过了他修长的脖颈,轻点了一下喉结,果然感受到他浑身一僵,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他缓了缓,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紧紧的盯着她,稍显艰难的开口。 “可是,你不是不喜……” “哪里?”诸瑛微微勾唇,那点浅淡的笑意不足以打破她浑身的清冷,只平添了几分朦胧的妩媚。 “妾身这是在履行格格的职责,难道,王爷不喜欢吗?” 她微微俯身,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耳边说出的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不光耳痒,心都跟着一起痒了,弘历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他凭什么要拒绝。 “我只是觉得……”他微微喘息着,一只手却紧紧的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目光迷蒙,声音微颤,却直直的看向她。 “你会拒绝,毕竟,你是本王抢来的。” 诸瑛被他挟制着一只手,另一只却轻轻的划过他的胸膛,敏锐的察觉到他早已冲动难消,她抬起眼,语气凉凉道。 “拒绝就有用吗?” 当然没用。 弘历在心里默默的接了一句。 似是能看出他所思所想,诸瑛轻嗤一声,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那只手腕,轻轻的揉了揉,而后侧目觑着他欲火焚身的样子,眸光微动。 指尖轻轻的点在他的胸膛,她一边轻描淡写的褪去自己轻薄的寝衣,露出了无限春光,一边淡淡道。 “既然拒绝了没有用,那为什么还要试图尝试?我从不做这种没有意义与结果的事,那样会很无聊。” 余光察觉到他直勾勾到接近灼热的目光,诸瑛揭开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后不紧不慢的躺了下来,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轻笑一声。 “王爷,现在,你来取悦我。”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弘历浑身的温度能媲美煮熟的大虾,他心口怦怦乱跳,只觉得一张口就要跳出来一样,呼吸吐气之间,也只觉得热气腾腾。 眼前的画卷美好的不似真人,他曾见过无数名人大家的真作,日月星辰,山河万里,花鸟虫兽,锦绣河山……而这些以往他所推崇与热爱的一切,全都不如此刻那一点鲜红的点缀。 他抬起了僵硬的手指,轻轻的触摸在了画卷的边幅,指尖轻颤,面色潮红,没有沾一滴酒,却像是已经成了醉汉。 他没有足够的思维来判断她所说的话,更没有足够的清醒来面对她居高临下的命令和调侃,在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因为他终于有幸将神女拥入怀中。 “我……真的可以吗?” 他愣愣的坐起身来,目光触及到她冷冽的眸子,陡然间清醒了一瞬,却又在下一刻,被她拽入了朦胧的梦境中。 “你……” 被她亲自教导如何取悦她,弘历面色涨红,有些许的羞耻,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上下的渴望却已经到了极致,蓄势待发又静待时机。 他终于领悟了些许门道,下意识的按照她的要求,来认认真真的想要让她得到快乐。 眼眸微眯,看来亲吻这里可以让她更舒服,唇边含笑,看来抚摸这里可以让她更享受,而眉头微蹙,看来按住这里让她有些难耐…… 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答案与技巧,将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却又找不着那点儿技巧,笨拙又满头大汗的,才终于达到了圆满。 “这样,这样可以吗?” 他下意识的,又下意识的,只顾着取悦她…… ———————— pS:贞洁,弘历最好的嫁妆。 ------------ 第160章 富察诸瑛(3) 天还朦朦胧胧的没亮起来。 弘历早早的便自困意中醒来,他睡眼惺忪的看着睡在身旁的女子,神色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不比清醒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此刻的她像是敛去了一身锋芒,只露出了最为柔软温顺的一面。 想起昨夜的缠绵悱恻,弘历耳根微红,又只觉食髓知味,凑近了些,轻轻的吻在了她的鼻尖,一触即分。 到底是要勤勉上朝,他只能在王钦轻声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起了身,继而梳洗更衣,心情沉重的走出了濯缨阁的门。 为什么世上要有早朝这种东西?早朝的设置简直就是反人类! 待到屋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诸瑛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心满意足的睡起了回笼觉。 * 那边弘历苦哈哈的顶着一对黑眼圈上朝,频频走神,没精打采,被不明真相的雍正看到,心里陡生一股怜爱。 所以,待到好不容易下了朝,急着回家吃饭的弘历又被通知留堂了。 养心殿里,雍正坐在龙椅上,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看向那高挑俊秀却面色苍白的少年,欣慰的同时,也多出了几分怜子的父爱,委婉的提点道。 “弘历,你还年轻,勤勉虽是好事,却也莫要因此伤了身子,日后应点到为止……” 啊? 弘历黑着眼圈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皇阿玛眼中的慈爱与温和,破天荒的有些羞愧,迟疑的想着。 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呀? 但、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接受了这一番宽慰,还真情实感的掉了几滴眼泪,铿锵有力的对着皇帝表忠心。 “皇阿玛,儿子惭愧,只是想着,儿子多做一点,您就能多歇息一会儿……” * 情真意切的表演了这么一出,走的时候又成功的领走了一堆赏赐,弘历表示对自己突发的机智很满意。 一路就这么开开心心的回到了王府,他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快的直接把王钦给甩在了身后。 许久,王钦才终于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递上了手中捏着的一封信,一边喘气一边快速的回禀道。 “王爷,这是乌拉那拉府放在门房那里的信,奴才瞧着,仿佛是青樱格格写给您的。” “青樱?” 弘历迷茫的抬起眼,下意识的问道。 “青樱是谁啊?” “……”王钦罕见的沉默了一瞬。 “啊,哦!”弘历方才有些放空的大脑终于重新占领了高地,有些讪讪的说道,“原来是她啊!” 他轻咳了一声,为了掩盖方才那一瞬间莫名的尴尬,便接过了王钦手中的信,随手打开瞟了一眼,又兴致缺缺的随手折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撇了撇嘴。 “又是墙头马上,耳朵都起茧了,就不能背点新鲜的词吗……” 一旁的王钦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此刻的神色,眼珠子一转,捡着脑子里和圆心曾经聊过天的内容,便试探性的说道。 “王爷,奴才听闻富察格格才学卓绝,非凡俗人等……” 弘历嘴边咧开一个笑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说的对!” 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拧眉看着他,很是不爽的样子。 “狗奴才,你从哪听来的?” “以后再瞎打听不该打听的,本王就把你扔进辛者库!” 王钦瞬间傻了眼。 ------------ 第161章 富察诸瑛(4) 待到弘历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濯缨阁的时候,诸瑛早已起了身,也用过了饭,正站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的写着大字。 他三步做两步走到她身边,而后探头看向一旁空荡荡的餐桌,有些失落的问道。 “诸瑛,你没给我留饭呀?” “……” 本来写的好好的字突然间笔尖一抖,一大滴浓墨落下,将小半张纸抖氤氲成了黑糊的一片,诸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 却间他正眨着隽秀的眸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眼底甚至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委屈。 她罕见的静默了一瞬。 “你……”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问道。 “你上朝走之前,没用些点心再去吗?” 弘历摇了摇头,狠狠的瞪了眼王钦。 “王钦没提醒我,我也忘了。” “……宫里,皇上也没让你留下用个膳?” “没有。”弘历神色有些低落,但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又让被他瞪出去的王钦进来,把从皇帝那里弄来的赏赐单子拿了过来,而后连忙拍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又邀功般的凑过去看她。 “这是皇阿玛赏的,诸瑛,都给你!” “……” 诸瑛只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就发觉皇帝出手蛮大方的,也不知他究竟是办了什么好差事,才引得这般…… 她正出神想着,弘历就又凑的近了些,在她凝脂玉般的脸上轻轻啄吻了一下,又悄悄的退开些许距离,轻声说道。 “诸瑛,我饿了。” “……” 诸瑛垂下了眼,遮住了有些复杂的情绪,将那单子放在了一边,用镇纸压住,随后在他眼巴巴的视线中,对着门口的圆心吩咐道。 “圆心,去把你昨晚做的点心端上来。” “是!” 等到那过了夜的点心端上来,弘历显而易见的有点嫌弃,却还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看美人,只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当真是无比贴切。 其实他到哪里都缺不了这一口热乎饭,毕竟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但他就是想和诸瑛多待一会儿,尤其是昨晚他们才刚刚…… 想到这里,弘历清俊的眉眼微微紧绷,耳畔悄摸的覆上了一层薄红,一口干巴巴的点心下去,呛在了嗓子眼,他弯下腰咳了许久,才堪堪的缓了过来。 诸瑛眉头微蹙,顶着一张清冷无欲的脸看了过去,便瞧见他涨得通红的脸,还有眸中被呛出来的几滴晶莹泪珠……十六七岁的年纪,俊俏的模样并不引人讨厌,这会儿这副狼狈样子,倒是莫名的,又多了几分姿色。 她目光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随手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写起了方才未写完的字。 * 等到弘历填饱了肚子,诸瑛已经离开了主桌,半躺在软榻上合眼小憩。 他摆了摆手,让周围服侍的人都退下,便又走了过去,也跟着躺在了她的身边。 结果“哗”的一声,吸引了诸瑛的注意,她垂眸望去,就瞧见一张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纸,从他的袖口飘了出来,压在了身下。 她随手抽过,在他下意识的阻拦中扫了一眼,轻轻念道。 “墙头马上?” “青樱……”瞧见她眯了眯眼,好似就要想到什么的时候,弘历有些慌张的夺过,而后把它捏成一团,然后撕成了碎纸,随手一扔。 “她她她!她是皇后的侄女!” 诸瑛抬起眼,审视般的打量着他,不冷不热的问道。 “青樱格格,不就是王爷所谓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吗?情窦初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弘历一阵心惊肉跳,急得抓耳挠腮,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沉。 “我们……”他有些慌神,急急道,“我们曾经和后宫的娘娘们一起看过一出墙头马上!就,就没、没别的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点木愣,皱紧眉头想着,好像真的是哎,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成的所谓的青梅竹马来着? 青樱好像不是一直说都把他当兄弟吗?亲兄弟一般,欸?所以究竟是怎么成的来着? 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样子,诸瑛唇角微动,带着冷嘲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知道墙头马上究竟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裴少俊和李千金,无谋苟合,私奔成婚,藏匿于裴家后花园珠胎暗结……” 她讥讽的意味愈发明显。 “原来竟不知,王爷向往的是这般另类的爱情,真是好一对青梅竹马……” 弘历神色猛的一震,继而恍然,着急忙慌的像是被狗撵了一样连连摆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 第162章 富察诸瑛(5) 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就差原地打滚以证清白了。 诸瑛垂眼瞧着这一幕,唇角无意识的动了动,却被他以为是在嘲讽他,顿时猛的坐起身来,抿紧了唇,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你别笑话我。” 他皱紧眉头,绞尽脑汁,竭力给自己以前的反常找着借口。 “诸瑛,我以前可能是,可能是……脑子坏掉了。” “但,但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他捧着自己的脸凑近了些,几乎与她鼻尖相触,呼吸交融,眼底的几分忐忑与茫然清晰可见。 “看到了吗?” 诸瑛:“……” 诸瑛捏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望着他眉宇间透露出的些许清澈的愚蠢,只觉得莫名的一阵头疼,随即蹙起了眉,举起手中的书,把他那张俊俏至极的脸推到了一边。 “不看。” 弘历眼前光线变暗,鼻尖一阵墨香味儿,他下意识的嗅了嗅,待到反应过来被嫌弃了,也不敢再去烦她,只能一个人慢吞吞的转过身,委委屈屈的对着窗户面壁。 他修长高挑的身形遮掩了大半阳光,诸瑛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他颇为圆润的后脑勺,还有那条乌黑粗长的发辫,好似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浓烈的迷茫与低落。 须臾,她移开了眼,“哗哗”的翻书声清晰可闻,却没再开口。 * 乌拉那拉府。 青樱无限惆怅的坐在闺房的妆台前,眉眼带着愁意,目光频频的望向门口,却始终没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叹息一声,噘着嘴不满的跺了跺脚,又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但见镜中人五官颇为精致,下巴尖尖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穿过眉峰,一双不大不小的杏仁眼不停的眨巴着,红润的唇瓣很是饱满,好似一张口说话,便会微微嘟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满头的黑发浓密纤长,发间簪几朵红花,额间一大片厚重的偏刘海盖住额头,一条粗长的麻花辫自肩头掠过,搭在了她左侧的胸前,着一袭暗绿色旗装,外面套灰紫色夹衫,脖颈间一条米白色的丝绸丝带系成了蝴蝶结状,在胸腹前自然垂落。 这身打扮颇为合她的心意,但是算不上体面与好看,只是靠着青葱般的鲜嫩年纪,来支撑着这一身黯淡无光、又出其不意的打扮。 “阿箬。” 低低唤了一声,等门外的阿箬匆匆的走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抬起粗短臃肿的手,上面还插着几根护甲,正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独特的眉形,眼中含着几分满意。 护甲的尖端划过,阿箬都忍不住暗自提了一口气,唯恐她把自己的眼睛给戳瞎了。 “格格。” 她连忙走上前,停在了她的身后,颇为关切的问道。 “您怎么了?” 青樱轻叹口气,那张算得上是清丽的脸也好似黯淡了下来,眉头微蹙,嘴唇微翘,带着几分少女怀春的哀怨。 “阿箬,你说,弘历哥哥究竟有没有看到那封信?” 阿箬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划过了她的那张脸,随即又有些辣眼睛的连忙移开,眉头微皱作深思迟疑状。 “奴婢亲手送去宝亲王府的,门房也接收了,王爷若是下朝,自然是能看到的。” “可是……”青樱翘起手指,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麻花辫,那条细长的眉毛随着她皱眉的动作微微拱起。 “可是弘历哥哥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呢?” 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神情向往又怀念。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弘历哥哥近日定是公务繁忙,无心儿女情长,又或者,还没来得及拿到那封信,不然,他怎么可能会不理会我呢?” 她想了想,哀愁过后又变得自信了起来,唇边含着羞涩的微笑。 “他府中的那个格格……可能也只是为了掩盖我太扎眼的身份,弄出的障眼法吧,毕竟,姑母如今犯错,嫡福晋又出自沙济富察氏,我还曾经与她有过玉如意之争……有个富察格格在前面挡着,想必,就不会过多盯着我了……” 阿箬只觉得脑壳一痛,看着她自己就把自己安慰好了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后眼珠子转了转,夸赞道。 “格格聪慧!” “一定是这样的!” 青樱站起身来,望着窗外透过看看丝丝光线,又给自己打了口气。 “我和弘历哥哥如兄弟一般,到底是情分不同……” 又转头吩咐阿箬,“阿箬,去找几块好布来,我要亲手绣几块帕子,待到……” 她的面颊几分羞红,扭扭捏捏的说道。 “待到新婚之夜,送给弘历哥哥。” 阿箬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格格聪慧!” “格格远见!” * 是夜。 弘历沐浴梳洗更衣完了以后,便穿着轻薄的寝衣,怀着忐忑的心情,迈着迟疑的步子,走进了烛火昏黄的内殿。 看着半躺在床榻上的冷面美人,他短暂的心慌了一瞬,又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的妆台,便见镜中的男子面色潮红,清隽的模样紧绷又羞涩,露出的半边玉白的胸膛还冒着些许水汽,朦胧又暧昧…… 他耳边一阵烧红,睫毛微颤,手指下意识的攥住了胸前的布料,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床前。 坐到了床边,他就松开了手,红着脸低下头,任由那薄薄的衣衫慢慢滑落,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露出一边胸膛和一半肩膀,连那一点儿朱红也若隐若现…… “诸瑛……” 他抿了抿唇,狭长的眸子微微挑起,眼底氤氲着一层水雾,轻声细语道。 “你别生气了。” “我取悦你好不好?” ------------ 第163章 富察诸瑛(6) 殿内光线朦胧,静谧无声,隐隐弥漫着一股馥郁的幽香。 诸瑛微微抬眸,呈现在她眼中的,便是一幅极为出挑的美男出浴图…… 轻薄的寝衣半露不露的张开,包裹着玉白的胸膛与宽阔的肩膀,发间几滴未干的水滴落到了脖颈间,继而划到锁骨,沿着曲线滑落至胸腹…… 少年身姿颀长挺拔,肩宽腰窄,面容清癯,眉目隽秀,浑身的肤色极白,耳根泛红,在昏黄的烛火下好似发着淡光,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清澈透亮的眸子如同含着一汪春水,无声透露着一股羞涩缱绻的意味。 高挑的鼻梁,殷红的唇,因着紧张下意识的咬住下唇,而留下了几颗轻微的牙印,充斥着几分忐忑与试探。 他靠近了些,又靠近了些,几乎四目相对,修长的手抚在了她的腿上,鼻尖相触,唇瓣好似微微一动就能贴上,灼热的呼吸交融,有些害羞的轻声问道。 “诸瑛,我可以亲你吗?” 须臾间的沉默后,诸瑛眸色愈深了些,她缓缓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目光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晃了许久,最终停留在了红润的薄唇上。 弘历只觉得一阵幽香袭来,他唇上霎时间一软,身子也跟着一软,紧接着,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上了床,继而床帐垂落。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诸瑛给带入了一片另类的温柔乡。 亲吻,相贴,他被动的承受着那冷美人的强势,呼吸太过急促之下,纤长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有些许生理性的湿润溢出,划过他微红的眼尾…… 诸瑛侧躺在床上,精致的眉眼如冰雪未化,垂眸的瞬间透露着几分罕见的妩媚,只对着他招了招手。 “过来。” 等到弘历下意识的凑近了过来,她的手指又轻松划过他敞开的胸膛,感受到他浑身的僵硬与颤栗后,不由轻笑一声。 “不是要取悦我吗?” “只是用嘴说说的?” 弘历瞬间就脸红了,深吸了一口气,就凑近吻了吻她的唇,眉宇间的沉沦可见,却比不过耳畔的烧红。 一回生,两回熟,他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当然不是。” 他呼吸急促的啄吻着,眸中灼热难消,轻声喘息着。 “你想怎么做,我都可以。” 诸瑛用手指轻轻的在他胸前画着圈,明明是轻佻至极的动作,可她的神色却还是清冷无尘的。 可弘历却受不了这个撩拨,他气息粗重了起来,痴迷的望着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身体,她的…… 欺霜赛雪的肌肤一点一点的留下鲜红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炙热又暧昧的味道,他停不下来。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来取悦她,气血汹涌之下,又只觉得黔驴技穷,他会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些,担心她不喜欢。 弘历心情有些沉重,莫名的生起了闷气,暗暗想着,明日一定要让王钦多去搜罗一些避火图来,他也好学习学习。 默默给自己打了气,他又聚精会神的抚摸着让她痴迷的一切。 拨开云雾,见得青天。 温香软玉,让他不由得沉溺其中,便迫不及待的…… 让人只觉得如在云端。 待到云雨初霁之后,弘历又低低喘息着帮她擦去额间湿淋淋的汗水,附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诸瑛,我表现的好吗?” 诸瑛抬起眼,看着他潮红中又难掩清俊姿仪的脸,唇边一丝笑意浮现,矜持的点了点头。 “尚可。” * 日子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是宝亲王府婚期逼近了。 弘历这一连几天都是心虚紧张的。 十几日来,他与诸瑛二人相依相守,小心翼翼的哄她开心,让她渐渐的卸下心防,好不容易就快要两情相悦了(他自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突然间,就要多出好几个女人来拆散他们,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可这个婚事是皇阿玛赐下,又有宫里的熹贵妃压制,甚至还有一个是他当初脑子坏掉的时候亲自求来的……起码暂时是推拒不得的。 所以,他这几天在诸瑛面前格外的谨小慎微,下意识的察言观色,却还是能隐隐感觉到,她不是很开心。 呜呜呜其实他自己也不开心的! 而就在成婚的前一夜,他那个向来不着四六的五弟弘昼,非要来府中找他喝酒庆祝。 不情愿,但是又不好拒绝。 算了,借酒消愁吧! —————————————— pS:烦死了,总是不过,全都删完了 (⋟﹏⋞) ------------ 第164章 富察诸瑛(7) 夜色如许。 王府前院,弘历简直是拿酒当水喝,一杯一杯的下肚,最后索性直接拿壶灌,看的一旁的弘昼眼睛都直抽抽。 “哎哎哎!四哥!” 他连忙抢过那已经空荡荡的酒壶,远远的扔到了一边,眉头紧紧皱着,很是不解。 “你干什么啊你?” “明儿不就娶福晋了吗?还是几天娶三个!你搁这儿消什么愁啊!”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弘历就浑身打哆嗦,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你懂什么?” 说罢,又哀愁的叹息一声,眉宇间满是惆怅之色。 “我有心上人了,娶八十个我也不高兴。” 弘昼是个极为清新俊逸的少年,剑眉星目,年纪只比弘历小三个月,性子玩世不恭又顽劣不堪,整日里混不吝的胡闹,很是跳脱。 这会儿听他这般说着,还有点迷茫不解,口中喃喃道。 “八十个啊,会不会太多了……”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瞬间睁大了眼睛。 “心上人?” 又皱了皱眉,满是好奇的看了过去。 “四哥,你心上人不就是那什么,那个什么樱的吗?乌拉那拉府的那个……” 哪知道,这句话刚一出口,弘历就跟踩了狗屎一样,直接跳了起来,再猛的给他一巴掌,一脸惊恐。 “你给我闭嘴!!” 这一巴掌给弘昼扇懵了,他捂住脸震惊又不可思议的瞪了回去。 “你打我干嘛?!” “不是那个青梅竹马吗?我哪说错了!” 弘历比他气势还汹,猛的拍桌而起,借着酒意又踢了他一脚,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臭着一张脸警告他。 “以后不许再提那个某樱!我的心上人是诸瑛!是富察诸瑛!只是富察诸瑛!” 弘昼彻底迷茫了,又是生气又是好奇,索性离他远了点,抱着酒壶,郁闷的问道。 “就是你那个纳回府的格格吗?叫富察诸瑛?” 他话音刚落,醉意上头的弘历又开始发癫了,涨红着脸抬起头,不满的对着他踹了踹桌子,训斥道。 “诸瑛也是你叫的?” “闭嘴!” 弘昼:“……” * 濯缨阁。 诸瑛刚沐浴完,正坐在妆台前梳着半湿不干的头发,抬眼望向镜中,便见圆心在她身后为她轻轻的擦拭着发梢。 气氛一时间太过和缓,圆心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神色,为难的蹙了蹙眉,到底还是担心与心疼占了上风,试探性的轻声细语道。 “格格,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见主子微微点头,神色自若,仍旧是往日里那个清冷的模样,她咬了咬下唇,又说道。 “格格,这些日子,奴婢看得出来,王爷是对您有情的,就算明日以后,也一定会向着您的……” 诸瑛微微抬眼,看着小丫头担心的红了眼的样子,她唇角微弯,略有些无奈。 “不用担心。” 她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寝衣下窈窕的身形尽显,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传来。 “他不敢。” 圆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得门外一阵响动,她连忙走了出去,瞧见的便是气喘吁吁的王钦。 她眉头一皱,连忙换了一副关怀的嘴角,问道。 “王总管,怎么了这是,快歇一歇,喝杯茶……” 王钦很是受用她的温和有礼,不停的喘着气,也乐意卖她个好,态度不错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爷正与五阿哥在前院小聚呢,瞧着心情是不大好,喝了不少酒,眼瞅着是醉了,差点与五阿哥打起来,口中一直念叨着你们主儿的名字呢,圆心姑娘啊,我专门跑来一趟,你快服侍富察格格更衣,去看看王爷吧!” 圆心心下一跳,连忙应了下来,转而急匆匆往殿内走去。 “格格。” 诸瑛正倚在床前,合上眼小憩,圆心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哪怕王爷的事儿再要紧,在她心里,也比不上格格重要。 走到了床前,她微微俯身,附耳轻声回禀了一番,又道。 “格格,奴婢服侍您更衣吗?” 诸瑛合上眼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睁开,眸中一片清明,淡淡道。 “让王钦把他送来便是了。” 圆心已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动,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便去门口通知王钦了。 王钦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圆心总是有本事将他糊弄过去,而后濯缨阁便清静了下来。 只清静了不过一刻钟,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谩骂声与嘀咕声。 月光洒落窗前,诸瑛就站在窗边,乌发垂落胸前,只露出一张清绝的脸,冷眼望了过去。 明日府中便要办喜事,先是迎娶嫡福晋,再过三日,侧福晋和高格格也要过门,是以,府里这几日就已经布置好了,到处都是鲜艳夺目的一片,只有濯缨阁一片不染纤尘的净土。 诸瑛的目光划过那些象征着喜事的所有装饰,而后淡淡划过,濯缨阁的门便缓缓打开,一个晃的七拐八拐的身影被搀扶着走了进来,口中还不停嘟囔着什么。 恰在此时,一阵凉风穿过堂前,吹动了敞开的窗户,发出了“哐啷哐啷”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无心人的目光。 弘昼满心满眼的郁闷,拉着一张脸把他四哥给送到了院子里,心里不停的懊悔,早知道弘历今天发酒疯,打死他他也不来找他喝酒。 当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就今天这一会儿功夫,他不仅被骂还被打,到后面还得被他拉扯着做苦力,悔的肠子都青了。 正沉着脸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的一阵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正要扶着他醉醺醺的好四哥进正屋,突然间听到一阵风吹窗户的声音,他没忍住循声望去,就这一眼,便硬生生的把他定在了原地。 月光笼罩,那窗边倚立的女子山眉水眼,霞姿月韵,肤色泛着冷白的光,五官浓郁,气质冷然,有洛神之姿,只淡淡的扫过来一眼,便足以摄住人的心神。 弘昼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停滞了,呆呆的看着那处,一动不动。 他神思恍惚之下,下意识的竟松了手,紧接着耳边便是“嘭”的一声,再然后就是弘历醉醺醺的呼痛声。 “啊,疼,疼死了……” 弘昼:“……” 不好意思啊四哥,手滑了…… ------------ 第165章 富察诸瑛(8) 主子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重重的摔了一跤,听着那极响的一声都觉得牙酸。 王钦惊得险些跳脚,又不敢明面上对这个向来不靠谱的五阿哥说什么,只能连忙招呼濯缨阁的一个眼熟的小太监五福过来,搀扶着他们王爷往殿内走去。 恍惚失魂的弘昼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只觉得心口一热,一瞬间面红耳赤了起来,连忙移开了目光,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合适,却还是手足无措的跟了进去。 他轻咳一声,伸出手挠了挠头,又下意识的低头打量着自己此刻的穿着,摸了摸脸,才微妙的松了口气。 不知怀着什哪种隐秘的心思,他脚步不停,竟跟着进了这……这小嫂子的寝殿。 恰好那倚在窗边的美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轻踱莲步走了过来。 方才离得远,本就是惊鸿一瞥印刻在心口,如今靠的越来越近,那美人云发袅袅,目盼神清,淡雅如仙,是京城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的绝色,他又双看直了眼。 他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美人,有些昏了头,本就是混不吝的人,哪里还顾得上这是他四哥的心上人,只怔怔的张了口,问道。 “你就是诸瑛吗?我,我往日里从未见过你,我叫弘昼,你……” 殿内所有人纷纷震惊不已,尽管知道这五阿哥向来顽劣,性子不受拘束,却也头一次意识到他竟这般大胆,当着他们王爷的面儿就这般对富察格格表露出欢喜的意图,当真是……紫禁城头一份儿了吧。 诸瑛更是诧异的抬眼望了过去,瞧着他脸红又出神的样子,微微蹙眉,漂亮的眉眼清冷疏离,淡淡道。 “五阿哥有礼了。” 后面再未说什么,弘昼有些遗憾,又颇为失落,顺着自己的心意,没话找话的与她说着。 “诸瑛,明日我四哥就要娶福晋了,后天又要娶两个,这么多女人,你一个人肯定不……” 诸瑛:“……” 殿内所有人:“……” 刚从醉意沉沉中挣脱出来一点清醒神智的弘历:“……” 好弟弟,真是孝死哥了! 他强撑着昏昏沉沉、醉意浓浓的脑袋,艰难的坐起身来,在身边王钦的搀扶下,咬着牙伸出脚,猛的用力一踹。 “嘭!” “嘶——” 站在他跟前的弘昼只觉得屁股一疼,紧接着身子一晃,就这么在无意间被踹翻在地,整个人猛的趴在地上,险些磕掉一颗牙。 “谁啊!竟敢——” 弘昼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一只手揉着屁股,一只手捂着嘴,刚想发发火,谁料却对上了弘历那双喷着火的眼睛,身上的气焰瞬间就光速熄灭了,对着他讪讪的笑了笑。 “四哥,你醒了啊……” 弘历竭力维持着清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出手指了指门口,言简意赅道。 “滚!” 弘昼到底是有点心虚,但也只是有一点,连忙点了点头,眼神游移且闪躲,总是往诸瑛脸上瞟,嘴上却应付道。 “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四哥啊,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还得成亲呢,可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扔过来的一只鞋又砸向了后背,这回他学机灵了,猛的一跳,躲过了身后的攻击,踏出门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诸瑛,没等弘历再发火,就赶忙跑远了。 弘历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被他气的心肝脾肺肾哪里都疼,尽管醉意未消,还是急急的看向了离他几步远的诸瑛,小声唤道。 “诸瑛,你别听他瞎说……” 诸瑛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低着头点头哈腰、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王钦,淡淡吩咐道。 “服侍王爷去沐浴更衣吧。” 王钦没敢直接应下,悄悄的看弘历的眼色,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狗奴才!没听到你主子说什么了吗?还不快扶我去?” 王钦只反应了一瞬,连忙应了下来,“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罢,连同着五福一起,搀扶着仍旧醉醺醺气性很大的弘历去后殿备水沐浴。 只是他心里却动了动,猛然间把濯缨阁的地位拔高了几个层次,没瞧见方才他们王爷连神志不清的时候都这般向着富察格格,往日里又是百般爱重,估计啊,明日等嫡福晋进了门,也越不过人家的宠爱呢! 他心里暗自有了谱,又有以往这些天和圆心交流出来的同盟关系,以后该怎么行事,倒是一件好好思量的事…… 弘历那酒本就是一时喝的太猛了,才会这样直冲脑门,这会儿沐浴梳洗,又洗了个脸,醉意基本上已经消散了大半。 这会儿便忐忑又紧张的往床铺走去,又摆手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宫人们,门关上的瞬间,他也来到了诸瑛的身边。 “诸瑛,那都是弘昼瞎说的。” 他紧张又急切的眨了眨眼,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满是灼热与诚恳的看着她。 “我的心里只有你,谁也越不过你去的……”说到这里,他神思一晃,竟轻声喃喃道,“诸瑛,如果,如果我是皇帝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决定不娶别的人……” 诸瑛微微蹙眉看向他。从他手中收回了手,改成了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很凉,声音却很淡。 “王爷,日后莫要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更不要做一些轻易的许诺,还有无用的承诺,因为当你做不到的时候,那一切都会成了束缚,而我,也就成了那个阻碍你的东西。” 弘历有些懵然,却还是本能的摇了摇头。 “诸瑛,你永远都不会是束缚和阻碍,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诸瑛松开了手,手指却划过他因着梳洗而浸湿的眼尾,缓缓问道。 “王爷,你的喜欢也能长久吗?” 弘历深刻的感觉到被瞧不起了,他抿了抿唇,很是委屈的看着她,透亮的瞳仁都泛着暗淡的光,难过又恹恹道。 “诸瑛,你要相信我,你多分给我一点点信任好不好?” 良久的沉默后,诸瑛收回了手,与他四目相对间,唇角动了动。 “好啊,只是,希望王爷,千万别让我失望。” ------------ 第166章 富察诸瑛(9) 翌日。 日光上移,今儿这亮亮堂堂的艳阳天,便是迎娶嫡福晋的日子,王府内红绸遍布,待到傍晚,就开始了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可濯缨阁里却一片静谧,热闹吹不到这边,也无人胆敢打扰。 诸瑛斜倚在软榻上,窗户敞开,一阵凉爽的晚风吹拂,她惬意的眯了眯眼,一只手端起牛乳茶抿了一口,便晒着沐浴着余晖打盹。 圆心今日的脚步声都轻了不是一点儿,小心翼翼的抬脚退了出去,唯恐打扰到格格此刻的温馨平静。 走到了门口,她抬起头,望着不远处满眼的鲜红夺目,神色有些低迷,恹恹的对着一旁洒扫的五福说道。 “小点声儿,格格睡着了。” 五福赶忙停了手,将扫把放到了墙根边上,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看着脸色不好,格格没事吧?” 圆心沉默了一瞬,瞥了他一眼,也是在这十几天内觉得他干活还算踏实,待格格也殷勤忠心,这才勉强把他当做半个自己人,又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 “格格没事,只是今日……到底是个好日子呢。” 五福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清秀的面容有些阴沉,心里也不太好受。 自他们格格进府,他就从内务府被送来服侍格格。太监不比宫女,也没有熬够年龄就放出宫的待遇,他一心只想好好当差,攒点银钱,将来年纪大了也能有个善终。 他在宫里熬过了这么多年,从没有遇见过像他们格格这么好的主子,虽一副冰雪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最是个心软和善,善待宫人的好脾气,他自然是想长久的在主子跟前伺候着,为主子尽忠。 今儿,是王爷迎娶嫡福晋的日子,明日还有侧福晋与旁的妾室,前些时日王爷待濯缨阁的恩遇前所未有,可今日就……连他们这些个奴才都觉得心里很是难受,恐怕他们主儿的心情就更不好受了吧。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没办法直白的说出来安慰又是另一回事。 他只能叹了口气,似是安慰圆心,又像是说服自己。 “王爷,说不定今夜会过来呢……” “会吗?” 圆心觉得希望很渺茫,嫡福晋毕竟是皇上赐的婚,王爷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的不给人家脸面呢? 不大可能。 正担心着呢,殿内传来一阵轻唤声。 “圆心?” 圆心连忙走了进去,就瞧见主子微蹙着眉坐起身来,微合着眼,正轻轻的揉着眉心。 “格格,您醒了。” “可要传膳?” 诸瑛被她搀扶着坐起身来,坐在了妆台前,侧目望见院子里的一片清静,耳边是消不去的吵闹,她神色不变,只缓缓舒了口气,淡淡道。 “不想吃。” “闷得慌,出去转转。” 圆心站在她身后,力道轻柔的为她梳发梳妆,心里虽知晓格格并非自苦之人,也断不会在这几日就为了宝亲王娶妻便要死要活,心里却也是实在担忧,便轻声细语的说道。 “奴婢在灶上炖了燕窝羹,眼下正热着呢,格格不妨吃了在出去?” 须臾,诸瑛睁开了眼,看着铜镜中耀眼夺目的美人,沉默了片刻,便轻轻应了一声。 “也好。” * 弘历觉得有点头疼。 许是觉得他这段时间表现的太好了,又或者是这桩婚事是亲自赐下的,为表重视,他皇阿玛竟在今夜亲自驾临了王府,还带着他名义上的额娘熹贵妃。 那帝妃二人坐镇上首,他只能硬着头皮与那嫡福晋拜堂成亲,又得留在席间招待重客,顺带着表现给皇阿玛看。 雍正抬眼瞧着他颇为稳妥的行事,暗暗点了点头,心里很是满意,不由对着一旁的熹贵妃语气温和的说道。 “弘历成亲了,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比以往成熟了许多。” 熹贵妃心下一跳,听着他话语里含着的些许赞赏,强忍住那股冲上心头的喜意,缓了缓神,笑得柔婉温顺。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呢,弘历日后,全得依仗着皇上看护提点……” 虽说如今朝中的形势逐渐明朗,弘历的储君之位隐隐也算是有了实质,可到底是没有板上钉钉,总担心会有变数,她整日里也是提着一口气,眼下听他这么一瞬,也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只待来日,皇帝驾崩,弘历承继大统,她这个养母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母凭子贵。 雍正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却也从她伪装的极好的眼神中隐约猜到几分,顿时觉得有些乏味,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他移开了眼,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便借口醒酒出去走走,熹贵妃本欲起身跟随,却被他摆手制止。 无奈之下,她只好顺从的作罢,心里到底对他那一瞬间的态度变化有些没底,便对着走过去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后者垂眸领会,低着头跟了出去。 弘历无意间瞧见这一幕,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 出了那热闹的大殿,雍正沉沉的舒了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往前边走着。 如今婚礼已经成事,本该起驾回宫,可他难得出来一次,又喝了几杯酒,神思懈怠之下,心里边不是很舒坦,倒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左右弘历今日才娶福晋,府中又无女眷,倒也不怕冲撞了人,亦或者是,不用担心谁会冲撞了他。 苏培盛跟在他身后,他倒也没有完全制止,仰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有些兴致缺缺,漫无目的的吹着风散着步。 虽是夜色迷蒙,可府中今夜办有喜事,到处都是烛火通明,一路上满是穿行的宫人,无不俯身拜服。 他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随手甩了甩,有些烦恼这种情境,就穿过了这片花园,准备往前边僻静的凉亭边坐一会儿,可等走近了些,却发觉亭中……正有人在。 他停下了脚步,借着烛光的映照,隐约瞧见那亭中坐着一个女子。 一个窈窕无双,掩映生姿的女子。 微风拂过,袭来一阵花香,他握着佛珠的手陡然间顿住,缓缓眯起了眼。 ------------ 第167章 富察诸瑛(10) 凉亭内亮着两盏烛火,随着轻风吹拂,火苗也随之微微颤动。 诸瑛斜倚在凭栏边,手中执扇,眉眼低垂,好似在望着花丛怔怔出神。 身边是随侍的圆心,正弯着身子在石桌上摆放着带出来的茶点,动作极轻。 须臾,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连带着远处的热闹喧哗声也掩盖不了,引得出神中的诸瑛微微蹙眉,循声望去。 迎着昏黄的烛光与朦胧的血色,能隐约瞧见那人高挑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自暗处走来。 如拨云见雾,但见他面容冷峻,瞧着不是十分的年轻,却不损其俊朗,凤眼生威,那英姿勃发的气度着实逼人。 着一身鸦青色外袍,袖口镶着精致的金线祥云,腰间坠着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一看就是极品物件儿,周身冷冽气势却铮然凛冽,无端的让人不敢直视。 诸瑛拿着扇子的手顿了顿,隔着一个凭栏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盯着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了许久,她唇角微动,随即抬起手中的团扇,遮住了半边脸,恍若避嫌,却是不言。 不远处的宴客声仍在继续,远远传来,如同隔了一层纱雾,使得周围的静谧愈发突出,鼻尖仅有花香可闻。 片刻的沉默后,雍正攥着佛珠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目光沉沉的望着那女子露出的半边脸,借着月色的环绕,好似月中仙,镜中月……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淡然而摄人。 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即便心下微动,眸底暗色翻涌,面上也不显露半分。 正思索着,弘历府中,好似并无女眷,而这女子穿着打扮与过分出挑的容貌都彰显着,她绝非寻常宫人。 明明今日才是迎娶嫡福晋的日子,而这宝亲王府里,如何会有这样容色绝艳的女子—— 他眯了眯眼,突然间想到,前些日子弘历好像是纳了个无关紧要的妾室回府,仿佛是给了个格格的位份,因着算是打了富察家的脸,还被他私下里训斥了几句。 那日过后,这事儿在他面前就算是过去了,他眼下虽是看重弘历并寄予厚望,却也不甚在意一个无伤大雅、于大局无碍的女子。 却不曾想到,今日阴差阳错,竟是在此遇见了她…… 垂下眸的瞬间,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今日所穿的衣袍,不知怎的,心下陡然松了松,又抬步朝前走去,停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竭力温和道。 “前院正是宴请,姑娘为何不去凑一凑热闹?反倒是在此处躲清闲?” 他突兀的开了口,倒是惊着了正背对着亭子口的圆心,她连忙转过身来,瞧见的便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正站在那里,霎时间吓了一跳,连忙走到了主子跟前护着。 思及今日府中的办的喜事,想必来往不少勋贵,她心下不停的转着,结合着这人的年纪与打扮来猜测着,却始终一无所获,便抛下了那几分谨慎,警惕的问道。 “你是谁?当真是好生无礼,怎的跑到了后院来,我家主子是女眷,怎可如此……” 知道这宫女护主心切,雍正倒也不觉得被冒犯,而是越过了她,与她身后的主子对视,冷峻的神色稍缓,语气悠悠道。 “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出来醒醒酒,怎么,宝亲王府,不准客人走动吗?” “欸?你这人……”圆心只觉得震惊,刚想不管不顾找人把这莫名其妙的客人赶出去的时候,就听到自家主子轻声说道。 “圆心,莫要失了礼数。” 只这轻轻一句,圆心就轻而易举的被镇压住,虽仍旧担心,却还是只能按了下来,听话的应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是。” 诸瑛抬眼看了过去,将手中的团扇缓缓移开,露出了整张脸,目光自他沉沉的眉宇间掠过,又随意的扯了扯唇,淡淡道。 “清闲是多少人羡慕得到的,我怎么就不能躲了?况且……”她语气更冷了些。 “主人家的热闹,难道也是妾室可以随意参与的吗?” 雍正望着她微垂的眉眼,佯装讶异的问,“原来你竟是宝亲王的姬妾?” 诸瑛侧目觑着他,神色冷凝。 “这位客人,是你无礼的跑来了宝亲王府的后院,还这么恰巧的看到了我,你说,能在他后院里待着的,除了他的妾室,还能有谁?” 许是看她这副芙蓉面冷下来的样子分外美丽,又分外蛊惑人,雍正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罕见的接了一句。 “除了妾室,还可能是宫女,亦或是绣娘……” 瞧着她冷淡的眉眼,他语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然,更不排除是厨娘。” 诸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与他狭长的眸子对视间,能探出其中潜藏的闲散与笑意,她唇角微抿,神色冷然,随即便站起身来,隔着两层台阶,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 “看来,贵客是不想好好说话了……” 雍正眸光微动,配合着微微仰头看她,被那双疏雪般的明眸注视着,他心下猛然跳了跳,手里拿着佛珠,随意的轻轻晃动着,像是察觉到她声音愈发冷冽,便突然间转移了话题。 “你好像,很不喜欢做宝亲王的妾室?” 诸瑛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冷冷道。 “难道你喜欢给别人做妾?” 雍正突然笑了,半是试探半是期许的问道。 “若是不在宝亲王府,给你换个去处,你愿意吗?” 诸瑛扯了扯唇,似笑非笑。 “威严肃穆的皇宫,恐怕我无福消受。” 雍正唇边的笑意稍减,眸中情绪也随之顿了顿。 “你早就看出来了?” “当然,衣着打扮,气度雍容,年岁容貌,赫赫威势……”诸瑛轻轻踱步,缓慢的从台阶的这一边,走到了另一边,又是垂眸看他。 “皇上,这些,难道很难分辨吗?若是当真分说瞧不出来,便是有……刻意欺君装相之嫌了,您说呢?” 雍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微启的唇,眸色愈深,又是问道。 “那方才,为什么不直接点破呢?” 诸瑛好似轻笑了一声,手执团扇轻轻的扇了扇,声音极为清越,又多了几分难得的婉转,说的话却分毫也不婉转,甚至还有几分大逆不道。 “既然您自己都不点破,那我又为什么要戳破呢?不戳破,我就不用上前行礼,就不用拿着尊卑上下的那一套来拘束自己,我还没有上赶着想去给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嗜好。” 而那直面着她、或许可以掌控她命运的那个人,却并不觉得她大逆不道。 雍正瞧了她许久,才垂眸低笑一声。 “说的……有理。” “该赏。” ------------ 第168章 富察诸瑛(11) 凉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雍正望着那月下美人,与之对视间,一时竟默然无话。 目光沉沉,好似平静至极,只是心里却无端的激起一层躁动的涟漪。 他只觉得,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缓慢的滋生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旖旎的氛围弥漫开来,足以蛊惑人心。 至少,他已经被蛊惑到了。 “朕要好好想想,该赏你些什么。” 静默了片刻,他克制的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已经远远超过了女眷与贵客、妾室与皇帝之间的合适距离。 本是沉稳威严的人,今夜却无端的总说些让人发笑的话。 “你不喜欢行礼?” 诸瑛抬眼看他,漂亮的眉眼清冷疏离,却没多少敬畏之心的笑了一声。 “瞧您这话说的,妾身都有些无言以对了,难不成,皇上您愿意给人俯身行礼吗?” 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与冷嘲,可是雍正却生不出一丝气来,一丁点儿也不觉得被冒犯,甚至于有些懊恼方才脱口而出的浑话。 他指尖动了动,更加用力的攥住了那串佛珠,佯装淡定的摇了摇头,认真的解释道。 “自然不是。” “况且,如今世上,已经没有可以让朕为之行礼的人了。” 见她神色微顿,雍正眸光动了动,随即移开了眼,面容沉沉,声音倒有些迟疑。 “朕方才是想问,你如此不喜拘束,却为何来到了宝亲王府……” 诸瑛拿着团扇的手停了停,后又缓缓的摆动手腕扇风,没再看他,尽管她只是做了这一个动作,可雍正却隐隐察觉到,她不高兴,她态度彻底的冷了下来。 “难道皇上以为,妾身是可以肆意妄为的身份吗?” 雍正沉默了下来,从她表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仿佛是不情愿的,或许,她是被弘历强纳入府中的。 不知怎的,想到这一个可能,他心口突然间热了热,鬼使神差的问道。 “若是朕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呢?” 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将他的这句话吹散在了凉亭中,自他表露身份起就震惊在原地的圆心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俯身行了一礼。 紧接着就被他方才的话震了一震。 这……事情的走向太过荒唐与不可思议,她一时竟愣住了。 雍正只瞥了她一眼,便摆了摆手。 “起来吧。” 圆心被他那股沉沉威势摄住,连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心里却翻江倒海,极不平静。 皇上,皇上竟有意于她们格格……可是,可是她们格格的身份……还有宝亲王……天哪,这也太…… 尽管她向来机灵谨慎,却也一时茫然无措了起来,只能下意识的看向她们格格,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担心不已。 诸瑛被他此刻情绪不明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团扇缓缓上移,遮住了下半张脸,只有一双似水的明眸露出,语气懒懒。 “既然已经不得已了一次,便不想再不得已第二次了。” 她拒绝了。 雍正握紧了手中的那串佛珠,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周身威势不减,眸色翻涌着的,是旁人瞧不清的暗流。 果然,到底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即便是方才短暂的装出来温和有礼,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那股霸道与掠夺。 诸瑛脚步动了动,下了台阶,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俯身,窈窕的身段,清越的嗓音,说出口的,却是不中听的话。 “皇上,后花园风景如画,虽是夜间,若是借着月光,您也可欣赏一二,恕妾身不便奉陪了,这就告退。” 明明是这么讨厌行礼与尊卑的人,淡漠至此,却为了在这一刻摆脱他,拒绝他,而违逆自己的心意…… 雍正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是一股凉风陡然间钻入肺腑,激起痒意的同时,又受着堵塞胸口的折磨。 他沉着一张脸,在她将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伸出手,攥住了那条纤细的手臂,迫使她不得不停在原地。 诸瑛抬眼,恰逢他垂眼,一高一低,一淡漠一阴沉,目光交错间,仿佛连周围凉爽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气氛也无端灼热了起来。 “皇上,皇上……” 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打断了这股沉默,雍正听出那是苏培盛的声音,心下生怒,还未发作,却被她猛然挣脱了桎梏住她的那只手,冷斥一声“皇上真是无礼”,便要离去。 他被那柔软纤滑的手触碰到,鼻尖还萦绕着一股幽香,忍不住的晃神,再抬眼,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他唇角紧抿,到底是走上前去,再次无礼的抓住了她的手,还未等她挣扎,便将手中握的温热的佛珠不容拒绝的塞进了她手中,声音很低,隐约是压抑着怒气与情愫。 “拿着这个。” “朕还未想好要赏你什么,日后,凭借它,你提出什么,朕都能满足你。” 察觉到她动作顿住,他垂眼的瞬间,又补充了一句。 “朕准许你,日后见谁都无需行礼。” “包括朕。” * 瞧着那纤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雍正合上了眼,沉沉的舒了口气。 掩去今日那些超出预料的反常与失控,再睁开眼的瞬间,已然一如往常。 恰在此时,苏培盛快步走了过来,弓着腰回禀道。 “皇上,熹贵妃娘娘正寻您呢,奴才方才没跟上您的脚步,找了一会儿……” 雍正侧目瞥了他一眼,缓缓往前走的时候,语气捉摸不透的问道。 “苏培盛,你是谁的奴才?” 苏培盛心下一惊,连忙跪下身来,恭声道。 “奴才自然是皇上的奴才!” “朕只觉得,你是永寿宫的奴才。” 雍正没再看他,也知他被这一句话吓得骇然不已,只轻描淡写道。 “从明日起,你就去永寿宫服侍吧,让小厦子顶了你的位置,他这几年也愈发得力了。” “皇上!” 苏培盛面色煞白一片,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膝盖发软的长跪在地。 雍正却没再在意他,黑沉的眸子仰头看向夜空,心里一遍遍的回想着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心热难耐的同时,面色也算不上好,心情更是如此。 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就更别想好。 仿佛当年熹贵妃与他御花园初遇,便是只道不知他的身份。 眼前划过那女子清冷似雪的脸,矛盾却含情的眼,红润而吝啬于笑容的唇——神思一阵轻盈,他突兀的轻笑一声。 那究竟是真不知,还是欺君装相? ------------ 第169章 富察诸瑛(12) 深夜,酒阑人散。 正院里,嫡福晋富察琅嬅端坐在床边,秀丽的面上泛着薄红,纤细的手下意识的交缠,忐忑又期待的望着门口。 下一刻,她的陪嫁丫鬟素练便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神色担忧又复杂,迟疑片刻,还是低低说道。 “福晋,方才,王爷身边的王钦递消息过来了,说是,说是今夜醉酒身乏,就不过来了……” 闻言,琅嬅猛的怔了一下,随即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 “王爷,有说今夜歇在哪儿吗?” 素练犹豫了一下,说道。 “在,濯缨阁。” “就是那个富察格格住的院子?”琅嬅讶异的抬起眼来,就见素练眼中划过一丝不满与不甘,低声说道。 “福晋,奴婢方才已经打听过了,自半个月以前这富察格格入了王府,王爷便日日留宿濯缨阁,殷勤备至,荣宠万分……” 她顿了顿,眉头微皱,神色阴沉,这才露出了真实的目的。 “还有今日,明明是和福晋您的新婚之夜,王爷却也还是去了濯缨阁,丝毫没有顾忌您的脸面,依着奴婢看这富察格格受宠的架势,怕是不太妙啊,福晋,我们要不要过早防范一下……” 她说这一番话完全是站在富察府的利益角度上、站在嫡福晋的角度上、站在富察福晋交代她的任务上来揣测。 本以为新婚之夜便独守空房的福晋会与她同仇敌忾,抬眼一看,却没想到,福晋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恼怒。 琅嬅有些失落,而后好似是松了一口气,非但没有怒意,眉宇间反倒还显出几分轻松来,思忖间微微摇头。 “不必,如今王爷正宠爱于她,我们何必枉做小人,且等等再说吧。” 素练有些惊讶,还是颇为不甘的问道,“福晋,可是,这才成婚第一日,新婚之夜,那富察格格就能哄得王爷不来看您,若是日后骄横不敬……” 琅嬅摇了摇头,在烛光的映照下,只是端庄整秀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温柔的美丽来。 “你怕是忘了,明日还有个乌拉那拉氏入府呢,她自诩为王爷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地位尊崇,甚至于险些做了嫡福晋……” 哪怕心态再宽和,想到那日的难堪境地,她还是忍不住心生郁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而今,府中先有了一个极受宠爱的富察格格,明日青樱入府为侧福晋,王爷的心偏在哪边,还不一定呢,两边相争,也好有人牵制着,甚至于王爷越宠着濯缨阁那位,青樱就越是失落,那也是我最乐意看到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悠远,头脑也还算清醒。 “而我是唯一的嫡福晋,是正妻,王爷越是不喜,我就越要拿出嫡福晋的气度来,何必与妾室争端,平白堕了脸面。” 见她这般坚决,素练也只得住了口,心里却在悄悄地的想着,若日后那富察格格是个不安分的,她便要帮福晋出手了…… * 濯缨阁。 殿内只燃了一盏烛台,昏黄的光线折射开,显出几分柔和的氛围来。 弘历只觉得头痛欲裂,走起路来脚步踉跄。 他今日被弘昼那个混小子灌了不少酒,维持着仅有的神智,被王钦搀扶着,晃晃悠悠的进了院门。 心里还牢牢记着诸瑛爱干净,强撑着吩咐下人备水沐浴,洗漱净面,直到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又换了干净的寝衣,才总算放下了心。 他晃了晃好像钻了酒水的脑袋,将伺候的宫人们都赶了出去,摇摇晃晃的关上了门,便脚步发飘的往床边走去。 走到了床边,只见光线昏黄,望着她半倚在床边翻着书的恬静模样,弘历脚步顿了顿,霎时间看直了眼,待到反应过来,又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心虚感。 他揉了揉热的发烫的耳朵,捧着脸蹲在了床边,抿了抿唇,仰头看她。 “诸瑛,我回来啦。” 离得这么近,一股热气带着淡淡的酒气传来,诸瑛放在书页上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却是先对上了那双水润至极的眸子。 狭长精致,瞳仁黝黑透亮,好似含着一汪春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的样子布灵布灵的,煞是灵动,仔细一看眸底,却是一塌糊涂,没剩下几分清醒。 再往下,鼻梁高挺,唇瓣红润,原本白净清癯的脸通红一片,呼吸吐气间灼热不堪,俊秀风逸,占尽风流。 诸瑛抬起手来,手指自他的面颊划过,从眉宇间落到眼尾,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轻轻的按了按,只见他满眼迷茫与痴迷之色,便停了动作,微微凑近了些,质问道。 “怎么这么晚?” 弘历急促的喘息了一声,此刻一团浆糊的脑子里疯狂转动,艰难的分辨出了她语气里的淡淡不满,连忙摇了摇头,眼眶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急急的解释道。 “诸瑛,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弘昼,弘昼非拉着我灌酒,不喝就不让我走,皇阿玛也在,我,我不好拒绝,只能……我喝了好多酒,还吐了两次,散了席我就立马过来了……” 他有些慌不择言,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着,只觉得脑子也疼,心里也热,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了吻,又把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央求道。 “诸瑛,是我错了,我来晚了……” 他脑子不清楚,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清明,眼眶红红,面若桃花,动作间刚换上的衣衫滑落,露出了一半皎白的肩膀与胸膛,在酒意的刺激下,隐约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只这一瞬间,当真是担得起“男色惑人”这个词了。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诸瑛唇角微翘,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一声笑被他以为是对自己的宽恕,迷茫间,也跟着咧开嘴笑了出来。 “嘿嘿嘿……” 诸瑛:“……” 诸瑛瞬间收了笑脸,垂眸打量着他此刻傻乎乎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折腾他,将书中的书随意的扔到了桌上,便拍了拍床边。 “上来。” 弘历心下一跳,又揉了揉发热的脸,傻笑着就爬了上去。 * ———————— pS:前边好像写错了,剧里应该是娶富察只隔了一天,第二天就娶了青樱和高晞月,我改了一下哈。 宝宝们,从明天开始,我尽量每天四千稳定更新,接受大家的监督!! ------------ 第170章 富察诸瑛(13) 醉酒之人玩弄起来,其实别有一番滋味。 玉做一般俊秀的少年,迷迷糊糊的脑子不清楚,却异常的乖巧,脸颊酡红,眼神迷蒙,干干净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让张嘴就张嘴,让躺下就躺下,让脱衣就脱衣,让…… 诸瑛还从未见过这样听话乖巧的人,难免有些许的好奇心与窥探欲。 床帐垂落,女子半坐起身,垂眸看他,完全而绝对的,主持着、掌握着、探索着今天现实意义上的新郎官。 看着他满面春情却解脱不了的样子,诸瑛微微俯身,与他鼻尖相抵,灼热的呼吸交缠,引诱般的试探着问他。 “今夜,为什么要回来?” 弘历只觉得像是飘在云端,浑身都发软,没经过思考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因为你在啊。” “我这么重要吗?”诸瑛微微挑眉,与他迷茫的目光相对,保持着一个绝对的距离。 “当然重要。” 脑子有点迟钝,弘历眨了眨眼,而后挣扎着坐起身来,抓住了她纤长的手,一字一句的认真回答。 “你在我心里,就是最重要的,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诸瑛神色不变,眸光透亮,泛着冷然的光,又问道。 “无论我做了什么吗?” “无论你做了什么。” 弘历觉得身体有些难受,脑袋更是又疼又胀,不由得暗骂该死的弘昼居心不轨,故意破坏,又难免埋怨难得来一趟的皇阿玛,好端端的就坐在那里看他喝酒干什么?害得他被弘昼使劲灌酒,还不能拒绝! 他难耐的蹙了蹙眉,又试探着把她揽入怀中,见她没有拒绝,不由得心中暗喜,飘飘然起来,咬了咬舌尖,刺痛间保持着片刻的清醒,对着她郑重且庄严的承诺道。 “无论诸瑛做了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心悦你,我会包容你的一切,我会听话,但是,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诸瑛懒懒的倚在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颇为清爽,在这种闲适的气氛中,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淡淡道。 “话别说的太满,王爷怕不是忘了,明日,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要入府为侧福晋了呢。” 弘历顿时头都大了,羞耻的脸红。 “诸瑛,你不要嘲笑我了,我那是脑子坏了呀……” “而且我的心上人只有你一个,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诸瑛一边困倦的眯着眼,一边打了个哈欠,闲闲的说道。 “可是你府中的女人却并不少,又是嫡福晋,又是侧福晋,我算老几?” 这也是弘历心虚愧疚的根源,他将怀中的冷美人抱的更紧了些,下巴放在她的发顶,夹杂着那点酒意,声音有些闷闷的。 “对不起诸瑛。” “嫡福晋我暂时做不到,但我可以去求皇阿玛,让你做侧福晋,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对不起……” 他既难过又内疚,被醉意一催化,所有感觉都成了翻倍的,又醉意迷迷,神思不宁,只能不停的喃喃自语。 诸瑛原也只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有逼着他肃清后院的意思。 只是,感受着他此刻颇为浓郁的真心,她有点好奇,就戳了戳团子。 【叮!挽挽,你找我啊?】 “他现在真心是多少?” 团子扑腾着透明的翅膀在弘历头顶转了一圈,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门,又扑腾着飞回了她的手心。 【叮!察觉到弘历此刻真心浓度为百分之九十八!】 诸瑛很是惊讶,“这么快?” 团子煞有其事的跟她分析着。 【他年纪还小啊,经历的也少,虽然心眼多了点,但感情上还是比较单纯的,除了那点莫名其妙的青梅竹马,就是一片空白,青涩的很,嫩瓜秧子似的,也不懂得怎么伺候人,非要年长一些了,才会有韵味呢……】 前半段也就算了,还算中听,听到后一句话它那奇奇怪怪、曲折拐弯的语气,诸瑛眉头微蹙,眼前一片黑线划过。 “……你说的什么东西?” 团子嘿嘿一笑,用小翅膀蹭了蹭她的手心。 【挽挽,本团的翅膀美吗?】 【我最近在追如懿传,这是那个北国贡女金玉妍的台词啊,她还是你的仇人呢,挽挽,我牺牲一点休息时间,帮你多了解一点后面的剧情,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 诸瑛静默了一瞬。 “……你不会是用我挣来的能量看的吧?” 圆滚滚的一团也诡异的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就要悄悄的溜走,下一刻,就被那只纤细的手反手扣住。 “跑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团子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只觉得热乎乎的心软软……虽然它可能压根没有那玩意儿。 【挽挽,你真好,天色晚了,你应该也乏了,快去眠一眠吧。】 看了太久,它都快熏的入味儿了。 【抱着弘历这个纯情少男一起睡,让他以后也要纯纯情情的哦~】 诸瑛:“……” 诸瑛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言简意赅。 “滚。” 【嘿嘿嘿!】 叮的一声,那小光球就瞬间消失在了她眼前。 耳边复又恢复了平静,闹了这么一出,她也觉得有些困倦,微微仰头,看着半搂着她、倚着床头已经睡过去了的弘历,想起方才听到的百分之九十八,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些。 ——对于能懂事、快速、不磨叽的帮她完成任务的人,她都不会吝啬给几分好脸,毕竟情绪价值也是需要反馈的嘛。 最后一截蜡烛燃尽,殿内变为了一片漆黑。 诸瑛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迷迷糊糊间动了动时,把他往床的里面扯了扯,扯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还很长,窗口半开,透出缕缕微风。 半夜,弘历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酒意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子,他目光柔和,溢满了情意,无比珍惜的在她额间吻了一下,便把她抱的更紧了些,心口满登登的,只想永远都不要天亮才好。 ———————————————— pS:看到前面有人在问,我这里统一说明一下啦——宝宝们不要担心,这本书主打就是独宠一对一,我也只会写独宠的基调,弘历后面不会脏的啦,放心看,他会守男德的,我是女儿亲妈,我笔下的男主一定全都是恋爱脑,所有遇到女主之后的男主,也全都会守男德哦~ ------------ 第171章 富察诸瑛(14) 翌日。 诸瑛再醒来时,天色不早,而弘历也早已上朝听政去了。 被服侍着梳洗过后,坐到了妆台前,她便听着身后的圆心叽叽喳喳的欢快不已。 “主子,王爷说了,您今日不用去给嫡福晋请安,一切等他下朝回来了再说。” 诸瑛掀起眼帘,看着她欢喜雀跃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了!”圆心连连点头,“有王爷向着您,日后就算嫡福晋有名分,也奈何不得您。” 他有心,诸瑛却并没有很想领情,伸手摸了摸发间簪着的玉钗,她微微挑眉,眼中冷意渐消,懒懒的站起身来。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就需要他这般严防死守了。” 她不乐意的事,任谁勉强了也没用。 将桌上那串来自于皇宫某个大人物的佛珠随手扔到了妆匣里,她淡淡道。 “走吧,正好闲来无事,去正院瞧瞧嫡福晋。” 圆心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连声应下。 “是!” * 正院。 琅嬅装扮一新,妆容得体,正心平气和的用着早膳,耳边素练不满的嘀咕声就显得格外的聒噪。 “福晋!这濯缨阁也太过分了吧,昨日哄得王爷不来正院不说,就连今日的请安竟也敢忽视,她再受宠也只是一个妾室,而您是嫡福晋,哪有新婚第二日不给主母请安的道理……” 琅嬅微微蹙眉,只觉得吵的头疼不已。她的脑子只要不对上那个曾间接给了她一生之辱的青樱,就远远算不上糊涂,也有着最基本的大家闺秀的心胸与远见。 她深知,王爷本就对她不甚满意,内宅中会有受宠的妾室乃是避免不了的事,相对于那个姿态高傲、目下无尘的青樱来说,她宁愿是别人。 甚至说,只要不是青樱,不论是谁,她都可以大方且宽和的包容。 眼下不过刚嫁过来第二日而已,何必这般小肚鸡肠、急功近利。富察格格代表的,可不单单是她自己个儿的心思,而是王爷的意愿,若是王爷没有想要宠着惯着,恐怕她是如何也不会这样的。 事情的源头是王爷的宠,而不是濯缨阁的怠慢。 换言之,真正怠慢不给她脸面的人,是王爷,怨不得旁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听着素练丝毫没有分寸的攀扯与撺掇,她端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快,将手中的汤匙放在了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声音也不似寻常温和。 “素练,你是我带来的陪嫁丫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正院的脸面,如何能这般没有分寸?再如何,富察格格也是主子,怎能容你逞一时口舌之快?” 素练神色一僵,没想到主子竟会因为这个而训斥她,不由得有些挂不住脸,连忙俯身行礼请罪,讷讷道。 “福晋,是奴婢失了分寸,但奴婢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您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我自是知道你是出于对我的忠心,若不然,如何也不会容你到现在。”琅嬅垂眼看她,敲打过后,语气和缓了些。 “罢了,你到底是失了规矩,今日先不必近身服侍了,让莲心过来吧。” “……是。” 素练面色僵硬的站起身来,退出了正屋,府找到了正在院子里洒扫的莲心,拉下了脸,态度不冷不热。 “莲心,福晋找你。” 看着她这一脸阴沉的样子,今晨才从内务府送到王府、又被嫡福晋选中留在正院的莲心十分忐忑,更不敢与她这个嫡福晋身边地位不低的陪嫁丫鬟掰腕子,连忙低头应下声来。 “是,素练姐姐。” 看着她的身影进了正屋,素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接着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 * 内务府送来的八个心字辈的大宫女中,唯有莲心容貌最为秀丽,性子也甚为谨慎妥帖,看起来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这也是琅嬅留下她在正院的理由。 眼下瞧着她低眉敛目,服侍妥帖,恭谨有加,且绝不多言一句的时候,心里就更添了几分满意。 这会儿,琅嬅刚用完膳,抬眼间就瞧见,那边莲心低垂着头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看起来有些急促,紧接着俯身行了一礼,恭声道。 “福晋,富察格格来给您请安了。” 这下子,琅嬅倒是切切实实的怔了一下,随后便迅速恢复了理智,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先带富察格格去正厅用茶,莫要怠慢,我马上就出去。” 莲心恭谨应下,随即退了出去。 只余琅嬅一人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端庄持重有余却美貌不足的自己,她唇角微抿,神色有些黯然,迟疑了下,还是站起身来,往外殿走去。 * 诸瑛闲闲的坐在左侧第一位,目光移开,打量着这朴素庄严的正厅,而后眉眼微垂,看着莲心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放在了她的手边,声音轻缓,很是恭敬。 “格格请用。” “嗯。” 诸瑛没再瞧她,下一刻,只听到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不紧不慢的抬眼望去,那装扮鲜亮、稳重端庄的嫡福晋便径直走了过来。 离得越来越近,琅嬅的脚步就越来越迟缓,饶是克制着面上无异色,她心里也是觉得恍惚的。 坐在那里的女子身着浅蓝色旗装,身段窈窕,肤色极白,月眉星眼,云鬓花颜,神色却极其淡漠,只淡淡瞥过来一眼,便让人只觉呼吸一窒,继而怔然。 尽管琅嬅是女子,却也会在这一刻陡然间生出——原来如此之感。 原来,这位富察格格竟有这么一副洛神之貌,天人之姿,怪不得,怪不得王爷爱重非常,荣宠加身,原来如此。 这样顶尖的美人,这样清冷的性子,连她见了都生不出一点儿敌意,更何况惯会以貌取人的男人呢? 视若珍宝,怕是也不为过。 青樱啊青樱,你拿什么跟人家争? 琅嬅有些惊奇自己此刻的脑子里还能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事实上她直直的坐在了那女子的身边,目光有些失礼的望着她,轻声问道。 “富察格格,你闺名唤什么?” 诸瑛微微蹙眉,瞧着她唇边含笑的亲切模样,却并没有很领情,只移开了眼,随意的说了一句。 “富察诸瑛。” 下一刻,她就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掀开抿了一口,很没有诚意的问道。 “福晋,我这人不爱给人行礼,您不会见怪吧?” 琅嬅怔了怔,望着她霜雪般的侧脸,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不用。” “不用行礼。” —————————————— pS:啊,算是排个雷吧,会有女角色喜欢女主,类似于琅嬅晞月,但是只是单箭头的仰慕,应该不算是搞百合吧……我女万人迷的排面还是要有的,还有这篇不会虐琅嬅,她脑子清醒的时候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 第172章 富察诸瑛(15) “啪嗒”一声,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诸瑛淡淡的抬眼看她。 “福晋,若无旁事,我便告退了……” “有的。” 琅嬅在方才一瞬间的失礼过后,连忙移开了目光,有些赧然,在她想要走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开了口。 迎着她冷淡的目光,面色紧绷之下,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再抬眼的时候,便又成了那个端庄温和的嫡福晋了。 “今晨,内务府送来了几个宫女,都是特意调教过的,颇为稳重,正好你来挑一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回去使唤。” 看她的态度这般莫名其妙的和善,诸瑛倒是诧异的瞧了她一眼,接着便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正殿外边。 望着那在底下规规矩矩、低眉顺眼的站成一排的宫女,诸瑛随意的扫视了一圈,目光并没有停留,有些兴致缺缺。 一旁的琅嬅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也不由得微微蹙眉,思忖间,便开口道。 “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名字,擅长做什么,供格格挑选。” 闻此言,诸瑛神色一顿,侧目看她,便对上了她温和内敛的眸子,正关切的问道。 “诸瑛,你觉得这样如何?” “……” 这么自然而然的就唤起了闺名……诸瑛有了一瞬间的静默,沉默过后又看了她一眼,才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 对于底下的小宫女们来说,嫡福晋已经是地位很高的人了,自然不可能不听她的话,短暂的懵然之后,便依着站位的顺序,语气恭敬的推销起了自己。 “奴婢茉心,厨艺尚可……” “奴婢惢心,针线活尚可……” “奴婢丽心,最会做酸杏干!还会……” “奴婢叶心,会……” “……” 堪称是宝亲王府职业应聘大会现场,每个人都提了一口气,上赶着想要营销自己。 毕竟她们也早就知晓,这位富察格格极为得王爷宠爱,若是能被选中服侍,怎么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更何况,眼下连嫡福晋也表露出对这位格格的看重,还有,这位主子,是这么一位天仙下凡的模样…… 她们的想法诸瑛不得而知,只是瞧着那人群中明显面色最激动、也是看起来最不聪明的那个宫女,微微挑眉,随意的指了指。 “就她吧。” 琅嬅有些讶异的看了过去,那边中了头奖的丽心已经面红耳赤的站了出来,连忙俯下身行礼,声音都有些发飘。 “奴婢丽心,参见主子!” 听她这么说,诸瑛唇角动了动,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只觉得,这人果然是不太够聪明,绕过嫡福晋,就开始对她表忠心了。 琅嬅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有些挑剔的看了丽心几眼,看着她这一副心机短缺的样子,迟疑的点了点头。 诸瑛抬眼间,又对上了一双满是羡慕与希冀的眼睛,被她察觉到之后,又连忙低下了头,耳根红了一片。 眉心蹙了蹙,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神色审视的琅嬅,问道。 “我可以选两个吗?” 琅嬅愣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开了口。 “当然可以。” 得到了她的肯定,诸瑛神色松了松,又指了指那第二个人,招了招手。 “那个,惢……心?你也过来吧。” 惢心本来还在失落中,这会儿听到这一声恍若天籁,顿时眼睛一亮,低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走到跟前行了一礼。 “奴婢惢心,给福晋请安,给主子请安。” 心血来潮的点了这两人,诸瑛就没心情再待下去了,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琅嬅说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正院,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加上圆心在内的三个大宫女。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正院门口,琅嬅有些恍惚与失落,再转过眼间,看着那几个被剩下来的宫女,突兀的开了口。 “正院再留一个吧。” 顿了顿,又蹙眉道。 “算了。” “都退下吧。” 接着也不顾几人怔愣的样子,便转身进了内殿。 她方才只是想着,诸瑛挑了两个,那她也挑两个,跟她一样。 可是,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下意识的升起一个念头:所有的特殊待遇,仅仅那人有,就够了。 她是主子,自然有任性的资格,等那几个宫女退下后,缩在自己房间里偷偷摸摸关注这边的素练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莲心就能威胁到她的地位了,若是再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她还怎么得到福晋的倚重,继而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呢? 这会儿她又紧皱着眉,心情十分复杂,想着福晋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不赶紧防备着那富察格格也就算了,怎么眼瞅着,还这般态度温和、百依百顺的,难不成是在故意捧杀? 福晋不像是这么有心机的样子啊,她迟疑的想着,或许,都是她看走眼了? 素练撇了撇嘴,光明正大的躲在房间里偷懒,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了上来: 看来这宝亲王府的风水不太好啊,看,她们福晋才刚进门一晚上,脑子明显就不正常了。 * 这边宝亲王府的一妻一妾刚刚结束了友好而又莫名的会面,而另一边,皇宫里,却是另一番的天翻地覆。 永寿宫。 熹贵妃浑身僵硬的看着被遣送过来的苏培盛,神色呆滞,继而面色大变,心底的不安与恐慌全都涌了上来,强撑着扯了扯唇,对着荣升为养心殿总管的小厦子温声问道。 “这,小厦子,皇上这是……” 别人不知,小厦子能不知道苏培盛是怎么被踢出局的吗? 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微微俯首,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神色,只留下了一半清秀的侧脸,语带恭敬,却极为疏离。 “贵妃娘娘,皇上说了,苏培盛本就与您宫中的崔槿汐结了对食,往日里也是频频向着永寿宫,甚为亲厚,仿佛是您手底下的奴才呢!皇上不忍见一双有情人就这么劳燕分飞,便做主成全了他们,日后,苏培盛就留在永寿宫服侍您了,也好和崔槿汐永久作伴。” 劳燕分飞…… 她的奴才…… 永久作伴…… 熹贵妃面色霎时间苍白一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培盛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如丧考妣。 ------------ 第173章 富察诸瑛(16) 皇上这明显就是嫌她的手伸得太长了,就硬生生的砍掉了她的那只手! 苏培盛可是自小服侍皇上的,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深得倚重,地位超然。 而她也是因为得了苏培盛明里暗里的帮忙,才会如虎添翼,有了如今的地位。 当初在甘露寺,便是槿汐舍身为了她才……可后来回了皇宫,他们两个的对食之事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啊!皇上明明已经亲自点头答应了啊!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间因为这一点,从而想起来忌惮她,更是直接舍弃了苏培盛? 况且,这不单单是舍弃苏培盛,而是对她的敲打,明晃晃的撕破了那层朦胧的假面,更是直接撕毁了对她的信任。 明明昨夜一切都还正常,皇上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突然间恶了永寿宫一系呢?! 如今皇后落败囚禁,后宫中她一派独大,本是胜利已经板上钉钉了,可如今因着皇上的态度变化,恐怕,她日后,也再不复以往的风光了吧…… 她一阵心惊肉跳,依着皇上真正对她不满的态度,恐怕,不落下旁的惩罚,并不是在给她脸面,而是——顾及着弘历的脸面。 不然,就不会是这般简简单单的敲打了。 毕竟,她与弘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子的名分总是断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松了口气。 对啊,还有弘历呢,只要皇上对弘历的看重还在,那她的地位就变不了,等皇上驾崩,她还可以母凭子贵…… 小厦子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想着皇上的吩咐,又说道。 “贵妃娘娘,皇上有旨,宝亲王如今府中妻妾不多,待到今夜青樱格格与高氏入了府,再过两日入宫请安,便让府中所有女眷都跟来吧,也算是给王爷一份殊荣。” 熹贵妃原本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经历过方才的沉重打击,这个消息当真还算能安慰到她,也不敢对着小厦子这个如今的皇帝身边的红人摆脸色,语气温和的应了下来。 “本宫知道了,一切都听皇上的。” 等到小厦子出了永寿宫,熹贵妃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浮现一个疑影——皇上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转变了对她的态度? 难道,是方才提及的那个青樱? 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阴郁。 是了,皇后虽倒了,可那个青樱不单是宜修的侄女,更是纯元皇后的侄女,皇上怎么可能对纯元皇后留下的亲眷毫不留情呢? 因为青樱不能做嫡福晋就对她心有不满?可是明明下旨的人是皇上他自己啊! 她心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却忽略了最简单的一个原因: 是苏培盛歪了屁股,坐不正底下的椅子,最重要的事,打断了雍正与那女子难得的相遇,捅了他的心窝子。 他那日到的晚了些,什么也没能看到,自然是熹贵妃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强忍着那股心慌,给他先安排了一个房间住着。 可对于苏培盛来说,被皇帝厌弃,也跟生理意义上的死亡没什么区别了,左不过是行尸走肉,早死晚死的区别。 * 养心殿。 弘历跪在殿中,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沉默不言的皇阿玛,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皇阿玛?” 雍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眼前频频浮现出那个在他梦里出现了一夜的窈窕身影,意味不明的问道。 “你说,要为那个富察氏请封侧福晋?” “弘历,你知道你有多荒唐吗?你可知道你昨日刚娶了嫡福晋,今日又要娶侧福晋?” “原来用尽心思、百般恳求,也要让朕把青樱赐给你做侧福晋,如今这才过了几天,就又为了另一个女子不顾青樱了?” 听着他这般阴沉不悦的声音,弘历有点头皮发麻,却还是强撑着跪直了身子,诚恳又认真的哀求道。 “皇阿玛,以往都是儿臣糊涂,如今,儿臣只想为诸瑛请封侧福晋,别无他求!” 诸瑛。 这是雍正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原来她叫诸瑛,富察诸瑛。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儿子再一次为情所迷的样子,心里却不似寻常平缓,而是涌动着一股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 或许是不满与不甘,又或者是……更为隐秘又不伦的情愫。 其实,皇家是最守规矩的地方,也是最没有规矩的地方。 嫡福晋嫁进来第二天,侧福晋就能过门,那么在大婚第二日再册封一个侧福晋,仿佛也不是什么分外出格的事。 当年他也没少干过荒唐事,如今弘历同样在男女之事上这样荒唐不堪,并没有因此引起他的厌恶与不喜,他在意的,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 那双霜雪般冷凝的眸子划过,他合上了眼,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心思紊乱。 是弘历一厢情愿,亦或者,是她有心求得一个名分? 他没有得出答案,只是沉着脸甩袖离去。 只是,在弘历挺直身子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后,到底还是松了口。 莫说怕因此而打了富察家的脸,该打的早就在绛雪轩那一日就被弘历打了,如今只不过又被他补了一巴掌罢了。 至于乌拉那拉府?不是朕瞧不起你们,你们不本来就是垃圾吗? 恕朕直言,都是皇家的奴才而已,没有谁比谁高贵。 * 傍晚,当弘历一瘸一拐的带着这个好消息回了王府,刚咧开嘴笑开,就被王钦小心翼翼的提醒,侧福晋和高格格那边的花轿已经抬回来了,嫡福晋正在正厅等着呢。 弘历:(◦`~´◦) 刚咧开的嘴瞬间绷直了。 他只能先一瘸一拐的又去了正厅,迎着琅嬅讶异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看着她们二人行完礼,在礼成的一瞬间,紧接着就撒腿溜开。 被留下原地收拾烂摊子的琅嬅:“……” 以为会得到弘历哥哥特殊对待的青樱:“……” 纯粹懵头懵脑吃瓜的高晞月:“……” 可青樱在这十几天心下不安的待嫁中,性子也学的主动了些,这边刚被送回了分给她的院落凝翠轩,那边就派她的忠心好奴才阿箬去堵弘历了。 阿箬跑的多快啊,顺着那条路直直往前跑,竟还真的截到了往濯缨阁而去的弘历,而后就是一番诉苦。 “王爷,我们格格这几天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一心只想着您……” 弘历听得烦了,他自己本来就是带着腿伤,看着这奴才这般没分寸,就命王钦赏了她几个巴掌长长记性。 左右那凝翠轩就在前边,也是顺路,思来想去,他还是踏进了这个院门。 听到周围人的行礼声,带着红盖头、涂着血红唇的青樱心里一热,眼睛疯狂眨呀眨,果然弘历哥哥还是向着她的。 正这般美滋滋的想着呢,眼前陡然间一亮,那厚厚的盖头就被掀开了,手法也不怎么温柔,还把她头顶戴的红色大花朵险些扯掉,紧接着就是头皮一痛。 弘历紧皱着眉给她掀开了盖头,迎面瞧见的就是一张涂的鲜红又惨白的脸,还有那条又细又长的大眉毛,属实是被吓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着呼吸,半闭上眼,按着原来想好的话,一股脑的全都秃噜了出来。 “青樱啊,咱们俩之前是关系不错,原来我是把你当做兄弟了啊!兄弟姐妹的那种感情你懂吗?你肯定是懂的!” “青樱啊,我的好兄弟!以后好好的、老老实实在府里过,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 第174章 富察诸瑛(17) 随着他这番话掷地有声的砸出来,就连方才被他赏了几个大巴掌的阿箬都震惊了。 而青樱刚刚才扯起来的那一抹笑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她嘴唇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紫红色,煞白的脸颊两侧涂抹腮红,眼睛微微睁大,一双画的细长的浓眉高高挑起,头上顶着蓝色点翠与丝网做的额饰,头顶簪两朵红玫瑰—— 这幅形态做出目瞪口呆的震惊状,属实是挺有威慑力的。 “弘历哥哥……” 青樱不可置信的张开了嘴,唇形微微嘟起,刚要说什么,弘历就语气深沉的打断了她。 “青樱弟弟!” “我们之间的感情如兄弟一般,我不把你当女的,你也别把我当男的!” 他后退一步,又移开脸,摆了摆手,继续深沉道。 “以后就在府里好好过!好了,你就早点休息吧! “我要去找你嫂子了!明天你会见到她的!记得在你嫂子面前懂规矩一点!” 强撑着说完了肚子里藏了这几天的话,他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都没敢回头看,撒丫子就跑了。 徒留青樱一人坐在床边上原地凌乱。 “主儿……”阿箬捂着脸,试探性的走了过来,就看她不停的眨着眼睛,气的本就通红的脸颊更红了,就迟疑的问道。 “您,还好吧?” 青樱抬起了那只带着护甲的手,微微捂嘴,低落的喃喃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我们多年的情分,他,他怎么能真把我当兄弟呢……” 阿箬无故因为帮她去截宠结果挨了几巴掌,心里本就有怨气,又不敢告王爷的状,这会儿听她又开始老生常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里边把她的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就难掩敷衍的点了点头,蓄意想要膈应她一把。 “对啊,本来就是啊。” “上次在景仁宫,老主子让您去选王爷的福晋,您不就是说和王爷如兄弟一般吗?奴婢听得真真儿的!没错呀!” 青樱顿时被噎了一下,皱起细长的眉毛看她,还没等说出什么,就瞧见阿箬抿了抿唇,试探性的福了福身,又问道。 “主儿,那些话都是您说的啊,奴婢日日都记得,唯恐忘了一个字呢,您就是说了和王爷如兄弟……” 青樱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胸口的那点闷气还有了越来越扩大的趋势,她移开了眼,梗着脖子就说道。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百口莫辩。” 阿箬随意的点了点头。 “行,主儿,那就别辩了。” 青樱:“……” * 这边弘历出了凝翠轩的门就拼命往前跑,那架势就跟被狗撵了似的。 王钦扯了两条腿死命跟着他,硬是没跟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家王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的拐角处。 弘历才不管他跟不跟得上,走到了濯缨阁的院门口,他就连忙停下了脚步。 低头检查了下仪容仪表,又擦了擦额间的汗,确认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这才松了口气,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踏进了门。 ------------ 第175章 富察诸瑛(18) 刚一进去,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又有点叽叽喳喳的,吵的耳朵疼。 “主子,奴婢还会做不太酸的酸杏干呢,您想吃什么样的,奴婢都去学!” “主儿口渴了吧?快喝杯茶水,奴婢刚泡的……” “主儿,奴婢给您新做的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他听出来这几道有点陌生的声音,微微蹙起眉头,心想谁这么没规矩,也不怕吵着主子?他还怕吵着诸瑛呢! 霎时间他就背起手来,脚步匆匆的往里面走去,刚一进去,就瞧见他心心念念的诸瑛正半倚在软榻上,微合着眼,而她的身边正簇拥着几个丫鬟,将她团团围住。 一个捏肩膀,一个揉腿,一个端茶……看起来享受得很。 他未说出口的话瞬间就哑然了,讪讪的走上前去,悄悄的摆了摆手,让那几个眼生的丫鬟退下,他则是坐在了软榻边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揉捏着那纤长的小腿。 周围陡然间安静了下来,诸瑛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只是享受着这府中之主的伺候,兴致上来了,还会轻轻抬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却叫他享受的咧开嘴傻笑。 “诸瑛,你发现是我啦?” 诸瑛睁开了眼,正对着他乐淘淘凑过来的脸,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端起旁边矮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这才轻笑一声。 “当然啊,毕竟,只有王爷你的手法,最特别。” 弘历听出来这是嘲笑,脸色瞬间就涨红了,俊俏的眉眼有些紧绷,试探性的半凑上来,见没有得到拒绝,就搂住了她的腰,脸也埋在她的胸口处,小声讷讷道。 “我,我以后会学的,诸瑛,我以后天天给你按,好不好?” “好啊。” 诸瑛微微挑眉,而后伸出手来,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碰了碰,在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的时候,这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今日不是你那位青梅竹马过门吗?好像是叫……青什么的,怎的又跑我这里来了?” 弘历现在一听到青樱的名字就有点应激,霎时间就汗毛冷竖,连连摇头,还生怕解释不清楚,仰起头超大声道。 “青樱是我的好弟弟啊!诸瑛,她那哪是过什么门,今天应该算是我们的结拜仪式!” “昔日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今日我和她在宝亲王府两结义,以后,她就是我真正的兄弟了,比弘昼还真!” “诸瑛,你放心吧,以后,你就是她嫂子,我会让她孝敬咱们俩的!” “如果不孝敬……那我没有这样的兄弟!宝亲王府也没有这一号人!” 诸瑛垂眸看着他急得面红耳赤表忠心的样子,唇角动了动,像是有些愉快,又看着他薄薄的唇格外红润,便奖励般的低下了头,在他的唇瓣上轻吻了一下,稍纵即逝。 “王爷今天做的不错,以后,要继续保持。” 她的指腹轻轻的点在他的唇上,低声呢喃,又像是在训诫他。 “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弘历已经完全傻了。 受宠若惊,太受宠若惊了。 就像是饿了许久的小狗突然间被喂了一根肉骨头,他瞬间哈喇子直流,哪里还分得清什么调教与训诫,只知道心都快要亢奋的跳出来了,就差在她跟前激动的摇尾巴了。 “好好!” “诸瑛,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弘历小鸡啄米般的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想要再恳求一个吻,又怕她生气不肯给,只能克制着那股强烈的冲动,又装模作样的搂住了她的细腰,埋在了那柔软之处。 闻着那股独属于她的幽香,他有些意乱情迷,嘴角大大的咧开,脸都快要笑烂了,在她难得温和的态度中,窝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撒着娇,就是不想出来。 他思绪飘忽之际,还有闲心霸道的想着,得找机会让青樱改个名了。 樱……这不是和他家诸瑛的名字撞音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诸瑛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碰瓷。 不行,明天就得让青樱改了去!赶紧改了! ------------ 第176章 富察诸瑛(19) 说做就做。 弘历心里一旦冒出了那个念头,连这一晚上都等不及了。 青樱……就非得叫青樱嘛? 随便叫个什么青桃青杏青梅青兰青菊青草青木青花什么的,不一样也挺好的吗?左右都大差不差。 他拧眉思索片刻,依依不舍的从诸瑛的怀中退了出来,对着她咧嘴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的手。 “诸瑛,等我一下哦。” 接着就连忙走到书桌前,平铺白纸,提起笔来,笔尖蘸墨,就开始笔走龙蛇的写下来好几行的字。 一连写了十几个,才终于满意的舒了口气,放下了笔,又冲着门口吼道。 “王钦!” 门外正跟圆心丽心惢心美滋滋说着话的王钦霎时间浑身一抖,脸上肌肉颤了颤,又摸了摸自己摇摇欲坠的帽子,连忙点头哈腰的往里面走去。 “奴才在!奴才在……” “拿去!” 弘历随手将手中写好的那张纸扔了过去,又摸了摸下巴,眉梢微挑,颇为自得自己此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待会儿就可以对着诸瑛邀功了。 想到这里,他便摆了摆手,豪气万丈的命令道。 “快送去凝翠轩,就说青樱的樱字有点克本王,让她赶紧选一个新名字,明日本王就给她定下来,昭告所有人!” 王钦脑子还有点懵,腿就已经下意识的开始调转方向飞奔而出了,因为他觉得王爷现在的状态有点癫。 也不敢拖延,呼哧呼哧就是一顿跑,走到了那凝翠轩门口,才隐约明悟了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是震惊咋舌,两只手举着那张纸,低皱着眉低下头,他也略识得几个字,迎着门口的灯笼映射过来的光线,打眼一瞧,什么青花草树木的凑成一堆,不由得心里暗自嘀咕着,王爷怎么突然就想起来给那青樱格格改名了,都用了十几年了,要克早克了,还用等到今天吗……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究竟屁股坐哪边儿,却是门儿清,无论如何,对于这么一个王爷明显是避之不及的前兄弟后侧福晋,他都得把态度给摆正喽! 想到这里,王钦清了清嗓子,有些佝偻的身子缓缓站直,下巴扬起,做出一副矜持又高傲的样子来,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 阿箬本就在院子里偷懒,眼睛又尖,猛的就瞧见了他,还以为是王爷又回心转意了呢,瞬间就精神一振,眼珠子一转,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王总管呐,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嗯。”王钦随意的点了点头,态度不怎么平易近人,甚至有那么点高高在上,过于尖细的嗓音有些刺耳。 “王爷确实有吩咐,不过呢,我得当着侧福晋的面来说。” 这种态度看的向来也心高气傲的阿箬很不爽。 心里暗自骂着:不就是个没根的阉人吗,臭气哄哄的,你高傲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里,她撇了撇嘴,又翻了个白眼,在昏暗的院子里看的不怎么清晰,态度也不甚热络了,敷衍道。 “我们侧福晋在里面呢,跟我来吧。” 王钦斜眼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就走了进去,恰好直面就望见了青樱那张还没卸妆的脸,映着昏黄的的烛光,显得煞白又紫红,霎时间吓得他脚步一僵,身子一抖,眼皮直抽搐。 “咳——侧福晋……” 他连忙移开了眼,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就这么通知着。 “王爷有旨,你名字中的樱字不太吉利,对王爷不好,所以命您赶紧换一个字儿,这不,王爷都给您提前写好了,您随便选一个就好了……” 青樱:“……” 青樱瞬间如遭雷击,只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本就鲜红的嘴唇无意识的张大,控制不住的疯狂眨眼,连带着细长到太阳穴的眉毛也微微抖动,伸出那只带着长长护甲的粗短的手,颤抖着指向王钦。 “我,弘历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不可能!王钦,你哪来的胆子,竟敢私自传旨,你这么污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钦:“……” 王钦面色发沉,只觉得她脑子有病,又不想跟盯着这副尊容的她多说一句话,转头看见一脸震惊的阿箬,就把那张纸递给了她,阴阳怪气道。 “奴才是不是假传旨,您应该清楚的很,左右王爷的旨意已经带到了,还请侧福晋您麻利点儿,赶紧选一个吧,不然明日……” 看着青樱本就煞白的脸更加煞白,呈现目瞪口呆的哀婉凄迷状,他只觉得眼睛一疼,转过身踏出门,重重的哼了一声。 得不到王爷一分看重的侧福晋,他才懒得敷衍一分,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抱抱富察格格的大腿呢。 * 正院。 琅嬅刚沐浴更衣完,穿着轻薄的寝衣倚在窗边,望着高悬的明月,神思发飘的想着白日里诸瑛那张清绝的脸,面颊有些泛红。 良久,本是走到床边正准备歇下,突然听到一阵动静,抬眼望去,就瞧到莲心低垂着头,脚步轻轻的走了过来。 正诧异间,又看着她就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要说不说的,琅嬅蹙了蹙眉。 “什么事?” 莲心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袖,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小声说道。 “回福晋,方才,方才王爷派王钦去了凝翠轩,说,说,说侧福晋名字里的樱字克他,命令她今晚……改一个名字……” 琅嬅:“……” 琅嬅:“噗嗤。” 若问她的脸上为什么突然浮现出笑容,实在是因为她对这个王府爱的深沉。 ------------ 第177章 富察诸瑛(20) 在弘历压根没有想遮掩的意图下,这则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宝亲王府,甚至还隐隐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 浅月居。 高晞月猛的掀开头顶的盖头,诧异万分。 “什么?” 紧接着就扬起了笑脸,忧(兴)心(灾)忡(乐)忡(祸)的喃喃道。 “这,怎么会这样呢,这侧福晋可不得难受死啊……天哪,真的是……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她的陪嫁丫鬟星璇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格格,您也藏着点儿……” 高晞月“……哦。” 脸上的笑容瞬间缓缓收回。 “噗嗤。” ……然后转移到了嘴角上。 星璇:“……” “她活该!”高晞月轻哼一声,想起那日绛雪轩难堪的情形,更添了几分幸灾乐祸,“谁让她那么装模作样的,这下子青梅竹马的情分跑了,看她该怎么再清高……” 说到这里,她又微微蹙眉,有些担心的问道。 “星璇,那个富察格格究竟有多好,才能引得王爷这般宠爱她,你说,我该不该,找个靠山啊……” 星璇也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迟疑的劝道。 “格格,明日请安的时候,不就能见到了,再说还有嫡福晋呢,等见了那位的面,再做决定也不迟……” 高晞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 濯缨阁。 弘历乐颠颠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仔细的净了净手,这才往软榻上的美人身边而去。 又故技重施的搂住了她的腰身,仰起头与她四目相对,俊朗的眉目舒展,迫不及待的就开始邀起功来。 “诸瑛,这个名字,只有你能叫,你才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你,谁都不可以。” “诸瑛,你喜欢我这样做吗,诸瑛,我可以叫你阿瑛吗?” “诸瑛……” 耳边全是他叽叽喳喳如同小麻雀一样的声音,诸瑛觉得有点吵的慌,就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可那双眼睛却布灵布灵的眨巴着看她,水灵的很。 “……” 她蹙了蹙眉,又轻叹一声。 “随你,想叫就叫吧。” 弘历瞬间就眉开眼笑,喜上眉梢,急切的在她的手心里吻了吻,直到那只纤细的手缓缓移开,便笑吟吟的唤道。 “阿瑛,阿瑛,阿瑛……” 他今日身上穿的是暗红色的长袍,衬得那张脸更加俊逸无双,当真是如芝兰玉树,风流倜傥,只是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痴痴,损了几分威势,多了几分傻傻的少年气。 诸瑛垂眸望着他,只看的他耳畔通红,眼睛愈发的亮,才缓缓说道。 “困了。” “欸?”弘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扑通”一下落了地,紧接着就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下了软榻,“对对对,太晚了,是该睡了……” 扶着诸瑛上了床,又动作轻柔的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对她报备道。 “阿瑛,我先去沐浴了,洗的干净一点就会回来的,你等我,不,你困了,你先睡,我待会儿自己上床就好了……” 随着他嘀嘀咕咕的一说就是一堆话,再反应过来时,诸瑛已经合上了眼,顿时就立马噤了声,面色讪讪,轻手轻脚的往内殿而去。 …… 凝翠轩。 相比于濯缨阁里弘历单方面的幸福满足,这边的凝翠轩可就是陷入了一片冰冷冻人的凄风苦雨中了。 青樱含着泪,看着手中那张纸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心里的萧瑟与伤感,口中不停的喃喃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墙头马上啊,弘历哥哥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难道都只是一场虚妄吗……” “我是弘历哥哥亲自求来的侧福晋,定是,定是有人迷惑于他,他才会……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 旁边的阿箬神色呆滞,两眼无神,活像是被吸完了精气神,恨不得狠狠的堵住两只耳朵,当一个聋子才好。 烦死了烦死了,本来大晚上当差就烦,还要听她“念经”!是人过的日子吗! 最后阿箬实在是忍不了了,就强压着那股冲天的怨气,皱着眉劝她。 “主儿,赶紧的吧,快选一个,不然,明天王爷更讨厌你了怎么办?” 这个词深刻的刺痛了青樱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瞬间抬起那张因着泪痕而彻底成了鬼画符的脸,沉着脸训斥道。 “闭嘴!弘历哥哥怎么可能会讨厌我?说话没轻没重的,阿箬,掌嘴!” 阿箬:“……” 本、本来当差就烦,还、还要……你不知道我今天因为你被王爷派人掌掴了吗?还要打我?有没有良心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压低了声音有些委屈的样子。 “主儿,奴婢也不是故意的,您是那么宽和温厚的性子,就别和奴婢计较了吧?奴婢自小就服侍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因为自己生气,就来折磨奴婢啊,王爷本来就对你不满意了,你这样王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加厌烦你的……” 青樱:“……” 不知怎的,总有种被无形中打了一巴掌又喂了一口土的感觉。 她伸出那只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着阿箬,刚要说什么,就被阿箬一把抓住那只手,顺势将上面的护甲摘了下来,露出了她那双不太好看的手,嘴里还“贴心”道。 “主儿,虽说是要体面,到这都大晚上了,王爷也不会来的,奴婢帮您摘了,省的您戳到自己的脸……” 青樱气的一张脸通红,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回敬她,只能颤颤巍巍的抓紧了手中的那张纸,“哗哗”的声音下,总算唤回了她的些许理智。 “主儿,快选一个吧。”阿箬凑过去看了看,她多少也识点字,随意的瞥了眼,就撇了撇嘴,大咧咧道。 “奴婢看青花就不错啊……” 青樱:“……” ------------ 第178章 富察诸瑛(21) 青樱被气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明明今天是她幻想中的大喜日子,是她和弘历哥哥的大好日子,却诸事不顺,好像一脚就踏进了沟里一样,爬都爬不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抓起了那张纸,只看了一眼那排排列列、千奇百怪的名字,又想哭了。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青樱和红荔啊,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她嘴角无意识的撇起,既伤心又不解,一边弧度向上擦了擦脸上的泪,一边对着阿箬伸出手来。 “阿箬,笔墨伺候。” 阿箬也有点好奇她到底会选哪一个,就麻溜的动了起来,给她递上了蘸了墨的笔,两眼不停的往上面瞟,嘴里还说着。 “主儿,您到底喜欢哪个啊?” 青樱现在不想理她,只满心伤怀的盯着那几个花草树木、桃杏果仁,只觉得又受到了另一重冲击。 她那张白红相间的脸有些怔然,手上的动作有些发抖,良久,才眼睛一亮,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 “一生一次,心意动……” “弘历哥哥,若非有人迷惑,定不会这样的……我们之间的情分,非常人能比,谁也无法替代……” “一生一次……” 正说着,阿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那张纸的空白地方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懿”字,正疑惑间,就又听得她出神的呢喃道。 “若我们以后,也能一生一次心意动,一生只喜欢一个人,只娶一个人,那该多好……” 阿箬:“……” 阿箬睁大了眼睛,不是一般的迷惑。 不是,若是非得这么算,王爷要是真的一生一次只喜欢一个人,那第一个出局的就是她啊,毕竟她只是个官方认证的好兄弟而已,并且还惹了王爷若有若无的厌弃…… 不是,是怎么好意思这么说的啊…… 接着,她揉了揉站的酸痛的腰,不解又不解的问道。 “主儿,王爷不是让你在里面选一个吗?你怎么又自己造出来一个?这样不好吧?王爷肯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就更讨厌你了……” 青樱:“……” 青樱抓着笔的那只手缓缓收紧,心里的那股怨气都快冲到嗓子眼了,咬着牙抬起头,白了她一眼。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阿箬不以为意的暗自撇了撇嘴,连忙俯身行了一礼,嘴上却委屈道。 “主儿,奴婢不都是为了您打算吗?这王府的主人毕竟是王爷,您虽是侧福晋的身份,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妾室而已,若是没了王爷的宠爱,再多了王爷的讨厌,当初又得罪了嫡福晋,那以后,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青樱:“……” 青樱憋的一张脸铁青,将手中的猛的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又把那张纸甩了过去,仰起脸来,淡淡道。 “拿去,明日给王爷看!就用懿字。” 阿箬接过,瞧了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道。 “青懿?多难听啊……” 青樱——哦,不,是青懿:“……” …… 翌日,天色微亮。 濯缨阁。 弘历刚一醒来,就发觉诸瑛正缩在他的怀里,往日里那般清冷的人,这会儿却透露出几分难言的乖巧。 他神色霎时间就柔和了下来,眼中的情意将要溢出,低下头轻轻的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就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大婚是有几天假期的,不必上朝,只不过他昨日想着求见皇阿玛,给诸瑛请封侧福晋,这才往宫里跑了一趟,虽说腿上是受罪了些,总归也算是得偿所愿、心满意足了。 想必,今天要不了多久,皇阿玛的旨意就会下发到王府了。 想到这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低下头,跟小狗啄吻一样,“啵啵啵”的就又吻了好几下,尽管是尽可能小声了,可诸瑛还是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 “……闭嘴。” 她伸出手,没有睁眼,凭着直觉就捂住了他的嘴,却被他没脸没皮的在手心吻了吻。 僵滞了那么一下,她面无表情的睁开了眼,就这么盯着他。 弘历有些心虚,讪讪一笑,凑近了些,把脸埋进了她的胸口,又软又热又香,一时间,他的魂都快飞了。 “窝错咯……”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的从怀里传来,诸瑛又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他黑漆漆的后脑袋瓜。 “……” 一大早就这么被他胡乱的吵醒,又拱又闹,本就是火气重的时候,昨夜又是合被而眠,纯洁的不行,诸瑛这会儿还真起了点念头…… 下一刻,“撕拉”一声,那件半悬挂在身上的寝衣就被她扯了下来,弘历身上的也是。 转眼间,就……弘历惊呆了,“唰”的一下脸就红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她猛的欺身而上,彻底的调换了姿势。 “阿瑛……你……” 床帐本就垂落,人影覆盖交叠,种种或轻或重的声响,瞬间就充斥在整个殿内。 窗口半开,树叶浮动间,扑面而来的,是那股,属于春天的气息。 门口本来想推开门叫主子起身的圆心霎时间就停下了脚步,面红耳赤的,连忙招呼王钦等人离的远了点。 无论如何,可千万不能搅了主子们的兴致! ------------ 第179章 富察诸瑛(22) 正院。 琅嬅早早的便起了身,在莲心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心里想着一会儿会见到的人,就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福晋,那位浅月居的高格格已经到了,正等在正厅呢……”莲心轻声细语,又揣度着主子的心意说道,“富察格格大抵是还未出门,而凝翠轩的那位也还未到……” 恰在此时,昨儿偷了一天懒的素练走进了正屋,低垂着头,面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恭顺,甚至还夹杂了几分委屈,低声道。 “福晋,奴婢已经知错了,求您让奴婢回来服侍您吧……” 她又悄悄的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的莲心,开始打感情牌,“奴婢服侍您多年,又是老夫人亲自选中的,向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怎么都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要强得多……” 被她提及又拉踩的莲心仍旧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低眉顺眼,没有露出一丁点怨怼的情绪。 琅嬅从镜中瞥着她的神色,颇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倒也没把她一棍子打死,只淡淡的敲打道。 “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守好规矩,莲心就做的很好,你以后,还要跟她学一学。” 素练面色一僵,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了下来。 “……是,奴婢知晓了。” 琅嬅抚了抚梳好的鬓发,望着镜中的自己比之昨日容光焕发了些,这才满意,便站起身来。 “走吧,今日素练跟着吧,莲心守在屋内。” “是。” …… 外边的高晞月正摇头晃脑的喝着茶,心里边很是期待,一是想见见那位得了王爷极致宠爱得富察格格是何方人物,二是想看看昨夜被狠狠下了脸面得青樱究竟有多狼狈! 为了看热闹,也为了给自己寻摸一个靠山,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正亢奋着呢。 远远就听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抬眼望去,便见一个身着青灰色旗装的人正往这边走来,身板挺直,下巴微微扬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带了三只护甲……如同乌龟踱步一样,活像一个走不动路的老太君。 离得越来越近,她看的也就越清晰——那张脸即便涂脂抹粉,也遮不住眼底的大片青黑,只那条眉毛细长浓黑,横亘在两眼之上,嘴唇涂的紫红,姿态高傲,目不斜视,一股清高不屈的样子…… 高晞月只觉得有点辣眼,先一步坚持不住的移开了眼,却忍不住心里那股浓浓的八卦与幸灾乐祸,待到她走近了些,便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敷衍的行了一礼,笑意盈盈的说道。 “呀,这不是青……侧福晋吗?给您请安了,对了侧福晋,您昨天选好了吗?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青樱……青懿面色一僵,昨日的那些惨痛记忆又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强撑着姿态坐在了左侧上首,只微微点头,淡淡道。 “高格格,本侧福晋叫什么名字好似与你无关吧?到底是身份有别。” “怎么无关了?”高晞月撇了撇嘴,又坐了回去,打量了她一眼,赶忙的移开视线,振振有词道。 “这可是王爷亲自吩咐下来的,而且王爷也说了,等你选好了就昭告所有人的,怎么就身份有别了?你的名字难不成见不得人,听都听不得……” 青懿:“……” 而她身后休息了一晚上缓了缓劲儿的阿箬瞬间就支棱起来了,看了眼自己的窝囊主子,恨铁不成钢,就开始义愤填膺的为她不平。 “高格格您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我们主儿的名字怎么就见不得人了?王爷送来的那一堆名字,我们主儿都没看中,还自己造了一个懿字呢,懿您懂吗?就是一生一次心意动的意思,这可是主儿花了心血想的呢,其实念多了也还挺顺口的,不算太难听啊……” 青懿:“……” 高晞月:“……噗。” 青懿的脸当场就黑了,带着护甲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转头看向身后的一脸愤愤的阿箬,却得到了她一个得意又安抚的眼神。 “主儿您放心,维护您是奴婢的职责!” 青懿:“……”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再张嘴,那边的嫡福晋琅嬅就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她不得不又憋了回去。 琅嬅姿态端庄的坐在上首,望着她们两人,语气温和,却暗含威严。 “让两位妹妹久等了,我们当初也是见过面的,不必太过拘束。” 高晞月只觉得找到了同盟,连连摇头,很是配合的接话。 “给福晋请安!妾身也没来多久,再说了,这些本来就是妾身应该做的,何来久等一说呢……” 只有气还没消的青懿梗着脖子,仰着一张脸,站起身微微俯身,很快就站直了身子,直直道。 “福晋,今儿是第一天向您请安的日子,怎么瞧着,那位富察格格还没来呢?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坏了规矩体统……” 她话音刚落,琅嬅的神色就猛的沉了下来,扯了扯唇,冷声斥责道。 “王爷昨夜宿在濯缨阁,富察格格侍奉王爷有功,又向来谨慎得体,便是今日不来请安又如何呢?规矩体统不是拿来让旁人说嘴的,青侧福晋,日后你也该知道慎言的道理。 ” 青懿猛的一怔,神色呆滞,万万没想到,她作为正妻竟然会如此帮着那个富察氏,难道被打脸的不是她们所有人吗?这个福晋是不是脑子坏了啊…… 高晞月虽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青懿吃瘪她就高兴,也就跟着附和道。 “就是就是!福晋说的对!侧福晋未免有挑拨是非之嫌了!” 青懿握紧了那两根没有戴护甲的手,又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愿意退缩砂密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的说道。 “福晋,我不过是提醒一二罢了,唯恐有些人恃宠而骄…… “你说谁恃宠而骄?” 一个冰冷又威严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青懿猛然间愣在原地,下意识的转过身望去,就瞧见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正小心翼翼的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而对着她怒目而视。 ------------ 第180章 富察诸瑛(23) 她犹愣在原地,而琅嬅和高晞月却是连忙起身,福了福身请安。 “给王爷请安。” 其中高晞月忍不住的、又忍不住的悄悄抬头,睁大了眼睛,呼吸一窒,看着那位明显漫不经心却又美得惊人的女子。 只这一眼,她这些天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已经得到了答案,如此美人,怨不得宝亲王这般宠爱,毕竟,谁不想拥明月入怀呢…… 心里莫名的冒出这么个念头,她有些怔怔的,脑子也没再思考,再次抬眼间,却被那美人无意间扫了一眼,一瞬间,眼底的清冷与淡漠,仿佛将她冻在原地,可她的耳畔却可疑的红了一片。 这、这、这富察格格,真的好、好、好美啊……不然就、就认她做靠山,怎么样,她们她会接受我吗……嘿嘿嘿…… 高晞月这边红着脸一心想拜山头,诸瑛却淡淡的移开了目光,晃了晃弘历紧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蹙眉看他。 接收到了讯号的弘历很是不舍,却还是讪讪的松开了手,改为了用手指勾她的食指,而后厚脸皮的移开了眼,对着这殿中几人沉声道。 “起来吧。” 目光触及到了一脸怔愣又不可置信的青懿,他面色微沉,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威势沉沉的就想质问。 “青……” (突然间想起来还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片刻的沉默)(嘴里的话被烫了一圈又转了回去)(若无其事又理直气壮的看着她) “乌拉那拉氏,你方才说谁恃宠而骄?” 青懿面色苍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就跟见鬼了一样,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嘴唇微挑,脆弱又倔强。 “弘历哥哥,你,你叫我什么?” 高晞月眼珠子转了转,一边欣赏着美人的侧脸,一边小声嘀咕道。 “乌拉那拉氏啊,怎么耳朵还不好使了……” 青懿:“……” 弘历没心情跟她玩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只轻柔的扶着诸瑛的腰身,让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才抬眼看向她,语气沉沉,面色也沉沉。 “这才入府第一天,你就敢这般嚣张跋扈了,还敢指责诸瑛和本王了,乌拉那拉氏,你让本王很失望。” 青懿:“……” 诸瑛这边刚一坐下,琅嬅就吩咐人给她送上来了可口的点心的茶水,又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安抚着。 余光瞧见这一幕的弘历微微皱眉,觉得有点怪怪的,便轻咳了一声,继续训斥道。 “本王昨日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啊,这般没大没小,毫无尊卑,任性妄为,嚣张跋扈……”他一口气说出来十几个成语,兢兢业业的给他的阿瑛立威,最后盖棺定论道。 “罢了,从今日起,你就禁足一个月吧,抄写佛经五十遍,但愿佛经的浩然正气能秉着一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心,来挽救你那颗肮脏不堪的心灵。” 青懿:“……”(震惊,恍惚,差点晕厥过去,艰难的爬了起来,面容扭曲) 弘历好似想到了什么,扫视一圈,又对着众人昭告道。 “日后,凝翠轩的乌拉那拉氏便不叫青樱了,叫……”(停顿了一瞬)(还是想不起来)(转过头)(心安理得的看向她身后的阿箬) 阿箬瞬间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秃噜出口。 “青懿!” 弘历也懒得问她是哪个字,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对,青懿。”他着重了看向了琅嬅,“日后福晋别叫错了。” 对于他突然间勒令改名的原因,琅嬅也隐约有所明悟,便配合的点了点头,笑道。 “是,妾身们不会忘记青懿妹妹的名字的。” 青懿只觉得又像是横空被刺了一刀,又痛苦又难受,才挣扎着从这种巨大的刺激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想要再说什么,就见她的少年郎摆了摆手,冷漠道。 “好了,禁足便从此刻开始,回去吧。” 青懿不想走,还想梗着脖子留在原地,她是个倔驴,可阿箬不是啊,阿箬的脸还疼着呢,才不愿意跟着她找死。 所以她刚站直了身子,就被阿箬搀扶住了手臂,力道半软半硬,连拉带拽的就给她弄出了正院。 等到了半路上,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她怨怼又恼怒的目光,熟练的开始老生常谈。 “主儿,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啊,您看,王爷今儿都这么明显的讨厌你了,你再纠缠不休,那岂不是更惹人烦?这样不好,您是侧福晋,您得体面……” 青懿:“……” * 少了她一个人,整个正殿里都好似清净了许多。 诸瑛旁若无人的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那边的琅嬅就把手边的点心推了推,轻声道。 “用早膳了吗?吃点点心吧……”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讨好,诸瑛抬眼看她,倒也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语气淡淡。 “多谢福晋。” 琅嬅抿唇一笑。 “你喜欢就好。” 高晞月强忍了许久,也试探性的坐到了那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又不敢太过冒犯,只能拿起那盘子里的一块点心,也吃了一口。 这一幕发生的莫名其妙又分外和谐。 反倒成了局外人的弘历缓缓皱紧了眉头,很是不习惯这种氛围,又莫名的觉得脑袋有点痒痒。 好在这种氛围没维持多久,那边皇帝册封诸瑛为侧福晋的旨意就来到了宝亲王府,并传遍整个王府。 刚回到凝翠轩禁足的青懿自然也是恰巧得知了,就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手里的那本书痴痴而望。 阿箬悄悄的看了她一眼,还在纠结要不要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便看到她抬起眼来,眼睛睁大,嘴唇微动,低低说道。 “侧福晋……罢了。” “濯缨阁那位为了向上爬,估计是不择手段的,才会在短时间内就这么迷惑了弘历哥哥,才会让他这么对我……这样的手段即便是教给我们,我们也是不会做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认为自己的道德复又占领了高地,怜悯又鄙视的审判道。 “她为了邀宠献媚于弘历哥哥,什么都做得出来,这足以证明她品行低略!” 原地愣住的阿箬:“……” 已经目瞪口呆的阿箬:“…………” ------------ 第181章 富察诸瑛(24) 阿箬忍了又忍,嘴唇紧抿,在心里面默念:“这是主子这是主子这是主子这是主子……个屁啊!” 有病吧这人刚被禁足就这在大肆辱骂人家王爷的心窝子,说不定王爷安排的周围监视的人还没走呢,到时候王爷一生大气遭罪挨嘴巴子的那个人还不是她啊?你想死能不能别拉着我啊? 低头看着她清高的姿态、鄙夷的神情和好似永远的嘟起的嘴,阿箬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微微一笑,状似忧心的说道。 “主儿,您是不是想太多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她想了想,才迟疑着看着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瞧着她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阿箬暗自撇了撇嘴,憋了一股存心膈应她的劲儿,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被主子理解的委屈。 “主儿,奴婢是自小就伺候您的,从来都是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您都是知道的啊。” “可是,今天本来就是您的错啊,背后说人家坏话被逮到了,那王爷生气又更讨厌你也是理所应当啊,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现在又生的哪门子气……” 青懿一张脸彻底拉了下来,伸出那只翘着两根护甲的手指着她,又顾忌着自己的形象,不肯过多训斥,但心里实在是生气,就冷声道。 “本侧福晋何时说王爷坏话了?阿箬,你给我慎言!若非是濯缨阁的那位这些天来蓄意蛊惑,引诱王爷,弘历哥哥怎么会这么对我?” 说到这里,她神色复又哀婉下来,怀念着曾经的美好时光。 “我们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情意,若不是她背后做了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弘历哥哥会对我这般无情,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那可是墙头马上啊……” 这么多年来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墙头马上,就没有比阿箬听得更多的,这会儿她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这个窝囊主子说一句,心里又埋怨她没用,故意讶异的扬声道。 “啊?可是,奴婢看富察侧福晋生的这么美,不像是这样工于心计的人啊?您肯定是误会了,而且人家气质还好,都不用涂脂抹粉,往那一站,就跟仙女似的,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能会是……” 青懿气得要死,像是被戳到了心窝子,开始指着她口不择言了起来。 “你,你!” “她仙女,她漂亮,她气质好!你既然这么向往,就自请去濯缨阁伺候吧!” 阿箬连忙俯下身来行礼,急急忙忙的委屈辩解。 “主儿,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看在奴婢往日的忠心上,求您别赶奴婢走!” 见她这副姿态,青懿总算缓了缓快被气炸的脾肺,扬起下巴,端着姿态看向她,等到她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冷声问道。 “那你说,你错在了哪里?” 阿箬行礼行的腰酸背痛,咬着牙心里把她骂了八百回了,面上却无辜又委屈道。 “主儿,奴婢不应该说这么多话,不应该反驳您的任何话。” 青懿的面色更缓了些,还是没叫她起来,又问道。 “还有呢?” 阿箬累的快蹲不住了,心里直骂娘,抬起头来看着她,试探的说道。 “奴婢,奴婢不该说太多显而易见的实话,不该说富察侧福晋模样很美,也不该说她气质好,更不该说她像仙女,应该说您主儿您像天仙,像天鹅,像一切高贵的品种……”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就是不像人。 青懿:“……” 又有种嗓子眼被塞了一把土的感觉,青懿那口气硬是没缓过来,气的面色铁青,又找不到话头来反驳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下去吧!” “是。” 阿箬连忙站起了身来,艰难的往外走去,伸伸胳膊踢踢腿,又撇了撇嘴,白了她的后脑勺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正院突然派来了人,说是嫡福晋给送来了调教好的大宫女。 一扯上了嫡福晋的大旗,青懿即便是再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的来到了院子里,面色仍旧不好,梗着脖子问道。 “嫡福晋怎么方才在正院的时候不说?” 高傲的正院使者素练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那不是青侧福晋您因着禁足被王爷赶出来了吗?我们福晋自然是来不及安排下来的,眼下,这不是让奴婢给您送过来了吗?” 青懿脸色憋的一阵青一阵白的,却不愿意自降身价与一个奴才攀扯,状似无意的看向了一旁的阿箬,内心是希望她还能如往日那般为她冲锋陷阵的。 可阿箬却像是没接收到她的眼神一样,侧过身背着手,看看天,又望望地,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就是不接茬。 青懿很生气,可这种事又不好明说,只能木着一张脸应了下来。 “那把人留下吧。” 素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是特别隐晦的样子,又对着身边清秀的小宫女招了招手,微微一笑。 “侧福晋,这是叶心,以后就留下来服侍您了。” 说完就敷衍的俯身行了一礼。 “人已经送到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思忖着,这乌拉那拉氏看着不像是能得宠的样子,王爷也不待见她。 看来,她该着手对付的人,还得是那位短短十几天就册为侧福晋的富察氏了,绝不能让她怀上孩子…… 正院里的琅嬅却还不知这个所谓的忠仆正要磨刀嚯嚯向她的诸瑛了,这会儿,她正忙着清点自己的陪嫁,从里面挑出来一部分最精致、最喜欢的,送去濯缨阁给诸瑛当贺礼。 “这个,还有这个……” 琅嬅一连挑了十几样,个个都是价值不菲,耀眼夺目,可她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笑吟吟的对着莲心吩咐道。 “把这些都包起来,赶紧送去濯缨阁,诸瑛眼下想必还没午睡,快去。” 莲心看了一眼,忍不住一阵咋舌,却还是低头掩饰住了自己震惊的神色,只规规矩矩的应了下来。 “是,福晋,奴婢这就去。” 在往濯缨阁去的路上,她心里的那股不对劲儿终于冒出来了,迟疑的想着: 福晋方才那神色,那架势,怎么不像是给府里的侧福晋送贺礼,活像是,像是给自己心上人送心仪的礼物一样…… ------------ 第182章 富察诸瑛(25) 正当莲心终于赶到濯缨阁时,在门口迎面就碰上了今早才被送过去浅月居的茉心。 她有些讶异,恰好跟茉心关系也不差,便走近了些轻声问道。 “茉心,你这是……” 茉心对着她友好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我们格格吩咐的,这些都是给侧福晋送的贺礼。” 莲心下意识的看了眼她身后小太监手上端着的那些东西,又忍不住吃了一惊,心里迟疑的想着: 这高格格,是真有钱啊,可是怎么看着,也有点不对劲呢…… 然而她到底不是多话的性子,只微微点头,便与她一同进了院子。 刚一进去,就瞧见门外站了一排的人,分别是王钦,圆心,丽心,惢心…… 声势这般浩大,她顿时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说明来意,就被惢心温柔的接过那些礼物,柔声细语的说道。 “莲心姐姐,王爷有吩咐,不许人进去,我们主儿也不方便……” 莲心连忙摇了摇头,就要和茉心相携退下,可离得近了,隐约能听到一阵……王爷撒娇的声音? 她猛的打了个寒颤,恨不得什么也没听见,脚步匆匆的就离开了。 …… 不出她所猜测,里面的情形着实是别有洞天。 诸瑛正躺在床上午睡呢,这些日子得了她几个好脸的弘历就有点飘了,试探性的便想往她怀里钻。 本来是小心翼翼的亲她的嘴,可见她睡熟了并没有醒,胆子就大起来了,轻柔的扯开她的那只纤细的手臂,美滋滋的凑了过去,又亲她的下巴,见她还没醒,胆子就更大了。 这次改为不怎么小心翼翼的拨开她胸前的那薄薄的寝衣,掀开以后,是他早就垂涎的风景,上面还有早上他留下的些许痕迹…… 弘历看的脸红心热,身子更热,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往她怀里拱…… 诸瑛这边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过来,总觉得像是在洗局促的热水澡,她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就瞧见她的胸前正埋着一个黑漆漆的脑袋,身上的那股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还越来越来劲。 这么被闹醒,诸瑛心情不爽,深吸了一口气,就伸出手推开了他的脑袋,还是不怎么消气,又抬起腿,猛一用力。 “嘭!” 然后弘历就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 “哎唷!” 他直挺挺的屁股先落地,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唇边还红润润的,睁大眼睛仰头看她,待到接触到诸瑛冒着冷气的目光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的好事,有点心虚的抿了抿唇,讪讪笑了笑。 “阿瑛,你,你醒了啊……” 诸瑛懒得理他,蹙眉看了他半晌,又接着躺了下来,准备再次入睡。 被冷落了的弘历更心虚了,他揉了揉屁股,又委屈巴巴的朝她伸出手来。 “阿瑛,我,我,我屁股疼……” 见诸瑛不理他,他也不敢硬凑上去,只能坐在地上低着头,偷偷抬眼看她,又收回了手,两根食指搅在一起晃了晃,放轻了声音。 “对不起嘛,我错啦……” “我再也不敢啦……” 许是听得烦了,诸瑛又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他这般可怜巴巴的样子,那股困意也没了,便招了招手,那人便眼睛一亮,乐颠颠的就凑了过来。 “阿瑛,你原谅我了……” 诸瑛唇角微动,像是勾出了一个笑的样子,等他来到了跟前,而后伸出手,不轻不重的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似笑非笑道。 “当然没有。” “还有惩罚。” 看着他即便被打了巴掌还仍旧神色痴痴的样子,她闲闲的倚在了床边,命令道。 “把衣服脱了。” …… 其实那根本就不算惩罚啊,应该算得上是奖励才对——来自于被玩弄的脸色红红的弘历内心的感叹。 这次他终于如愿的钻进了诸瑛的怀里,心满意足的搂住了她的腰身,还兴奋的在她怀里拱了拱,最后成功的被拍了拍后脑勺,这才老实了下来。 渐渐的,倒真的有了困意,抱着他心爱的人,唇角微扬,满足的睡了过去。 午后,微风轻拂,大片的光沿着半开的窗户透了进来,有几缕明亮的光线落在了床帏上,若有若无的照射着里面两个相拥的身影,静谧又温馨。 …… 大婚假期结束,弘历便要应着他皇阿玛的吩咐,领着府内的所有女眷进宫请安了。 尽管他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受宠若惊,但是能带着诸瑛一起去,他就开心。 连带着被禁足的青樱,也难得有这个机会出来一趟。 虽然她并不十分高兴也就是了。 永寿宫。 熹贵妃端坐在上首,脸上挂着的笑容都快要僵硬了,悄悄的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雍正,不禁有些疑惑。 只是因为弘历成个婚,皇上就这般重视吗?多日不曾踏足一步,今儿却一大早来到永寿宫,那青樱应该没这么大面子吧…… 不过,她与弘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弘历越是受重视,那她就越安心。 恰在此时,外面有了些动静,抬眼望去,便是弘历亲密的牵着一个……绝色女子的手,往这边走来,而那女子身边是她看中的嫡福晋富察氏,再旁边是那个高氏,最后边跟着是拉着脸的青樱。 此情此景,当真是让她怔愣万分,好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她近日倒是听说了宝亲王府的一些闹剧,比如青樱被弘历勒令改了名字——当然,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为乌拉那拉家的女人不平。 再比如府中有一个富察氏格外受宠,竟哄的弘历去向皇上求旨,成婚第二日就给她请封了侧福晋,还日日专房之宠…… 她虽有了心理准备,也乐得看弘历有内宠,让青樱落寞。可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连嫡福晋也莫名其妙的对着那女子亲密又和善——眼中的情绪是不是装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可是落了她脸面的妾室啊!竟也能这般心胸宽广? ……所以这个富察氏是有什么魔力吗?怎么一个两个的,一碰到她,就跟失心疯了一样。 今日一见,果然是琼姿花貌,人间绝色,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都被迷的…… 迷? 等等! 她心下一跳,连忙抬眼看向一旁的雍正,果然就望见他早已便睁开了眼,正目光幽深的盯着弘历……身边的那女子。 !!!! 原来…… 原来如此!!!! ------------ 第183章 富察诸瑛(26) 自打一踏进了永寿宫的门,弘历就依靠着男人的第六感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些莫名的不对劲儿。 虽然没有分辨出究竟是什么,他却已经下意识的握紧了诸瑛的手,走上前才松开,对着上首那两人拱手行了一礼。 在他心里,反正请封侧福晋那日,皇阿玛也已经知道他心里喜欢诸瑛,那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给皇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隐隐察觉到一道视线正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还有另一道颇为犀利的打量,她抬起眼,便直视到了那双威势沉沉的眸子。 耳边听着琅嬅等人恭敬的行礼请安声,甚至还有青樱那声极为突出的粗哑嗓音,诸瑛眯了眯眼,不躲不避。 下一刻,那人便甩着手中的佛珠,声音淡淡道。 “罢了,不必多礼。” 众人随之起身,而诸瑛却始终未动,弘历又牵起了她的手,也并不觉得如何不对。 熹贵妃心里有了那些不可思议的准备,方才就着重的盯着这边的反应,果不其然,注意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视线交汇,还有皇上那明显异常的反应。 她心下猛的跳了跳,摸着护甲的那只手缓缓握紧,种种思绪划过,便扯开了笑脸,对着弘历状似和蔼的嘱咐道。 “突然间见到这么多花朵一般鲜嫩的面孔,本宫倒真是眼前一亮,弘历啊,既然已经成了婚,那就不再是孩子了,日后你定要好好为你皇阿玛办差,敬重嫡福晋,使府中妻妾和睦,才能后宅安宁啊!” 弘历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儿臣谨遵额娘教导。” 不知怎的,她说完这番暗含敲打的话,弘历面色不是很开心也就算了,怎么那嫡福晋富察氏也好像不怎么领情的样子? 熹贵妃微微蹙眉,只觉得这女子是不是有点毛病?她这会儿敲打那侧福晋富察氏,不也是在给她争好处吗?真是有毛病。 这么想着,她目光又扫过那美得不似真人、却神色冷淡的女子,从心底涌上来一股莫名的防备。 多年高高在上的宠妃生涯养大了她的心,也让她本来谨慎的性子变得飘忽了许多,虽说上次苏培盛一事知晓是惹了皇帝的忌讳,也忐忑的安分了几天,可那股劲儿一过去,看皇帝没有旁的表示,想起自己身上压着的所有筹码,她又觉得自己行了。 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后,她眸光微动,又试探性的侧目望着身旁皇帝好似突然间有些阴沉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温声问道。 “皇上,您看,这位……富察侧福晋,可是还未曾给您行礼问安呢?”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几道不善的视线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又瞧见皇帝原本幽深的目光看向她,威严摄人,眸中的情绪逐渐变得冰冷,把她冻的浑身僵硬。 须臾,雍正缓缓站起身来,没再看她,声音冷冷无波。 “朕说了,不必多礼,熹贵妃,你听不懂朕的话吗?” 熹贵妃彻底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他会因着那人在弘历的妻妾面前如此不给她这个名义上的生母脸面;更是震惊于于,皇帝的态度当真是无可转圜,当真是彻底的厌了她…… 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惊惧与恐慌,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连忙俯下身行大礼,低垂着头,声音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颤意。 “皇上恕罪!是臣妾多嘴,皇上恕罪!” 她到底是位分高,这么一行礼,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得跟着行礼,雍正自是知晓那女子厌恶这种等级尊卑与行礼问安,如何会因着甄氏而让她委屈,恰好正走到她面前,当即便摆了摆手。 垂眸望着她霜雪般的明眸,冷峻的神色有了些许融化的痕迹,可对着熹贵妃说的话却是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无情。 “熹贵妃言行无状,屡屡冒犯,便褫夺封号,降为嫔。” 话毕,因为多了一句嘴而惨遭贬斥套餐的钮钴禄嫔已经是面色煞白,险些直接晕倒在地,随后便是仰起头来,无视了所有人或明或暗的目光,凄惨又哀婉的请罪。 “皇上,臣妾已经知错了,求您别……” 而雍正却没有再理会她,抬眼望着满宫里除诸瑛之外面露震惊的所有人,唇角微动,又沉沉道。 “弘历,朕今日政务繁忙,你便先去养心殿,帮着朕处理一下奏折,其余女眷……先回王府吧。” 这番话,也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大大的安抚了弘历方才因着名义上的生母被踹倒以后升起的震惊恐慌之情。 毕竟皇阿玛还准许他接触奏折那般特殊的东西,明显是没有因此迁怒他、甚至于要重重培养他的样子,那看来,就是他那个倒霉的额娘真的惹到他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弘历心里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就是没敢表露出来,谁让她方才嘴贱内涵诸瑛来着?哼! 更何况,他们不过是半路母子而已,因利而聚,何必扯什么母子情深的遮羞布,而且瞅瞅皇阿玛的神色是把一切看的透透的,他倒也不必装相。 想到这里,他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就是舍不得诸瑛,但还是慢吞吞的松开了那只柔软的手,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努努力,早点把活干完了就可以回府了,就可以见到诸瑛了。 加油,弘小历! 这边十六七岁的少年心里中二之魂正熊熊燃烧着,而那边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则是眸光晦暗,老谋深算。 当然,这一切都跟如坠冰窟的钮钴禄嫔没什么关系了。 * 御花园里,诸瑛正被琅嬅和高晞月一左一右的围着,一温婉一活泼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响在耳边,她倒是觉得有趣儿,时不时的点头应和一声。 只有青懿一个人跟在后边,她拉着个脸,妆容和穿着打扮又有些老气,乍一看,活生生像个衬托那三位各有千秋的美人的背影板一样。 当然她自己是不这么觉得的,她一只手戳着自己的护甲,一边抬起眼,隐晦的瞪了一眼前边的几个人,心里清高的想着: 她喜爱梅花,梅花高洁,她也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世界孤立她任世界奚落,她才不会在乎一丁点儿…… ------------ 第184章 富察诸瑛(27) 一行人正要穿过御花园,前方一个提着一个大水壶的洒扫宫女却越靠越近,余光瞧见这一幕,眸光微微闪烁。 而下一刻,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之下,她脚步不稳,突兀的摔了一跤,而那水壶中的猛的撞开,准确又无误的洒落在了正中间的诸瑛的衣摆上。 “嘭”的一声,整个御花园鸦雀无声。 那宫女猛的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就开始瑟瑟发抖的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贵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冒犯的……” 诸瑛神色不变的垂下了眼,望着衣摆上那一片明显的水渍,而一旁的琅嬅和高晞月都显得比她着急,纷纷眉头紧皱,又扶着她往后撤了撤。 高晞月到底是性子憋不住事,忍不住的瞪了那宫女一眼。 “这么宽的路,你也不小心点儿,若是伤到人了怎么办?” 小宫女只知道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会儿青懿倒是找到了存在感了,不紧不慢的站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就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高格格,这小宫女也不是蓄意冒犯,左不过就是一时疏忽罢了,富察侧福晋这不是也没事吗,你们怎可这般咄咄逼人?” “富察侧福晋,你何必这般心胸狭窄,退一步……” 诸瑛只目光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扯唇道。 “闭嘴。” 青懿:“……” 青懿面色一僵,气上心头。 恰在此时,皇帝身边如今的大总管小厦子正往这边来,瞧见这边的乱象连忙赶了过来,在微微俯身的一瞬间,余光瞥见那分外出挑的美人,不由得顿了顿。 在状似疑惑的问清事情的缘由之后,又处罚了那个不小心的宫女,他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这才迟疑的说道。 “侧福晋,您这样也不方便直接回府,这边离着端妃娘娘的住处不远,不然,奴才带您去换件衣裳吧?” 诸瑛望着他像是极为周全妥帖的样子,便移开了眼,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知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琅嬅和高晞月也没敢说什么,仍表示要留在这里等她回来,再一起回府,却又被小厦子语气温和又恭敬的否决了。 “福晋,您还是先领着二位回府吧,免得王爷担忧,等侧福晋换完衣裳,奴才禀明皇上,再派人给侧福晋送回去。”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琅嬅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微微蹙眉间,有种莫名的不对劲儿渐渐浮上心头。 今日这事,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呢——突如其来的宫女,诸瑛就这么泼湿了的衣裳,还有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御花园里的小厦子…… 她心思虽细,却到底受局限,哪里敢往皇帝身上想,便怎么也想不通……只是本能的,不想让诸瑛一个人去。 此事,诸瑛已经隐隐知道幕后那人的目的如何,却不好对人言,望着琅嬅担心的抓住她衣袖的样子,神色难得柔和了些,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道。 “没事的,你先跟她们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她说的话对有心人来说,向来都是圣旨一般的存在,琅嬅只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而青懿还没来得及再掺和一下,那边琅嬅已经先转身离开了,高晞月依依不舍的跟随其后,只剩下她自己,独自对着小厦子疑惑的目光。 “……” 她拉着一张脸,只能甩着手里的帕子,不情不愿的往那边跟去。 御花园复又安静了下来,诸瑛看向一旁姿态恭敬的小厦子,淡淡道。 “带路吧。” “是。” 小厦子又行了一礼,恭敬的有些反常,走在她的侧前方,声音很低。 “您随奴才这边来。” 诸瑛脚步轻缓,如林间漫步,没有一点儿急的意思,一边欣赏着御花园争奇斗艳的好景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厦公公,作为皇上身边最看重的人,你平时当差这么清闲的吗?” 小厦子身形微顿,清秀的侧脸有些不合时宜的紧绷,拿着拂尘的那只手也动了动,恭声应道。 “回禀侧福晋,奴才向来恪守职责,用心办差。” 这番相当于明示的话一出,惹得诸瑛轻笑一声,冷美人的笑脸总是难得又动人的,小厦子尽管低垂着头不敢冒犯,眼前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浮现方才见过的那张清绝的脸,头顶上的帽檐就压的更低了些。 “厦公公,你当真是一个妙人。” 小厦子眼皮跳了跳,以不变应万变。 “多谢侧福晋夸奖。” 说话间,那方向却并没有往所谓的端妃寝宫而去,两个早已心照不宣的人一个不再问,一个不再说,没多久,就来到了……御书房。 诸瑛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便面不改色的往里面走去,而小厦子已经完成了任务,低垂着头守在门口。 刚一进去,果不其然,那个高挑宽厚的身影正站在殿中,她随手摆弄了下自己的衣袖,走到了离那个身影两步远的距离,不怎么好奇的问道。 “皇上这是何意?” “难不成……御书房如今变成女眷歇脚更衣的地儿了?” 从她的脚步一靠近,雍正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会儿听到她熟悉的那股刺人劲儿,原本冷峻的眉眼柔和带笑,转过身来,垂眸看她。 “你若是想,后宫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任由你出入。” 诸瑛抬眼看他,被他眼中隐晦又外露的灼热锁定,她却微微蹙眉。 “我从未进过后宫,也对后宫不感兴趣。” 雍正抓着佛珠的手微僵,那双狭长的眸子眼帘微垂,像是思索了一番,又徐徐道。 “若是弘历的地位不复以往了,也再无入养心殿的殊荣了,你也不在意吗?” 片刻的沉默中,诸瑛面色微冷,没有一分尊敬之意的轻嘲一声。 “原以为皇上是明理的圣君,却不想,竟也学会了那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雍正面色不变,甚至微微一笑。 “手段高不高端并无所谓,只要有用就好。” 诸瑛却移开了眼,眉心几分哀愁,喃喃自语道。 “我与王爷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心心相许,至死不渝,却不料,遇见他蛮横无耻的皇阿玛想横刀夺爱……” 雍正:“……”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 第185章 富察诸瑛(28) 雍正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沉沉的的垂眸望着她,叹声道。 “你,好好说话,不要气朕。” “气?” 诸瑛好似有些讶异的抬眼,往后退了一步,又离他远了些。 “皇上管人家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两情相悦,叫气您?” “那可了不得了,整个大清,您一天到头得气多少回啊?” 许是夫妻二字彻底的刺痛了他,雍正面色微沉,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突然间低声道。 “侧福晋……也能叫夫妻吗?弘历与他的嫡福晋,才算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夫妻。” 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而诸瑛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如同笼上了一层浓郁的寒霜,原本清越的声音也冰冷刺骨。 “多谢皇上提醒,时时刻刻让我谨记为人妾室的本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被心下慌乱的雍正猛的抓住了手腕,那纤细的手腕如凝脂玉,太过柔软滑腻,他心神一晃,下意识的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并不隐晦,更别提他粗糙的指腹磨的那娇嫩的肌肤微微泛红,诸瑛猛的停住了脚步,半侧过身,另一只手高高抬起,目光冷厉的就要掌掴过去,却在触碰到他那张脸的前一刻突然停住,随即冷笑一声。 “不怪妾身太过冒犯,实在是皇上您是顶了天的无聊无礼无畏无耻,若真是打了这一巴掌,您龙颜大怒,是不是还要让王爷把妾身给休弃呢?再严重点,赐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雍正死死的皱着眉头,握着她的那只手缓缓收紧,始终没有松开,在她嘲弄又冷冷的目光中,无奈的低了头。 “诸瑛,朕怎么会,朕方才是无心的……” “是朕的错,是朕无耻至极……” 诸瑛冷着脸打量着他的神色,良久,才垂眸,看着那被他抓着就不放的手腕,晃了晃,言简意赅。 “松开。” 被她此刻的气势所摄,又怕她太过生气,心里积怒,雍正唇角紧抿,尽管不舍,尽管留恋,还是缓缓的松开,徒留手心的那股软嫩和微痒。 看她毫不留恋的就要走,他本就冷峻的脸愈发的阴沉,竟学着耍无赖的样式,大步跨了过去,“嘭”的一声,在门外小厦子震惊的目光中,猛的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且就牢牢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这么守着门,心虚忐忑又理直气壮的看着她。 诸瑛:“……” 诸瑛:“???”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站在原地双手抱胸,打量着他满头的大汗还有眼中些微的躲闪,肆无忌惮的讽刺出声。 “可真稀奇,原来皇上您自己个儿也知道这样做不光彩啊?” 雍正心里确实有点莫名的发毛,因为他直觉中,总觉得,她这副模样虽然是在笑着,其实已经是万分生气了。 方才脑子一热就这么干了,想想也是年纪不轻了,倒真觉得丢脸,可一想起她终于被留下来了,心里的那点忐忑就彻底的落了地。 他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又轻叹一声,走上前想要牵她的手,被她猛的甩开,还是执拗的又牵住,沉沉威势蔓延开来,高大的身形几乎能把纤细的她嵌入怀中,望着这时而清冷时而桀骜时而又毒舌的女子,他心下陡然一软,放轻了声音,接近于轻哄道。 “诸瑛,朕对你有意,你是知道的。” 诸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是以皇帝的身份,还是你自己?” 雍正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声。 “当然是我自己。” “那就松开。” “……啊?” 他彻底愣住了,就听得诸瑛语气幽幽,不急不缓道。 “可我对你没意思啊,你除了皇帝的身份能强迫我,压制我,压制与我两情相悦的王爷,旁的还有什么?” “……” 毫不夸张的说,雍正短暂的怔然之后,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暴动了,气息也随之粗重了下来,看着她那双漂亮又潋滟的眸子,声音沉沉,语气森寒。 “你当真这么以为?” 随着她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他竟突兀的笑出声来,叹道。 “好啊。” “那朕就当真用皇帝的身份来彻彻底底的强迫你一把,你又能如何?” 诸瑛沉默了下来,又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她垂下眼,唇瓣紧抿,一根一根的扣着他的手指头,可那明明是众所周知力气不大的皇帝,却让她挣脱不开。 她这副样子着实惹人心疼,雍正刚放完那句狠话,自己就又后悔了,又叹息一声,声音和缓了许多。 “诸瑛,朕是真心的,朕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 诸瑛突然停住了动作,并没有抬眼,语气冷冷的问道。 “是吗?前有众所周知的纯元皇后,后有盛宠多年不衰的熹贵妃,皇上的喜欢,可真是荤素不忌。” 听她这么一说,雍正倒是怔了一下,眼前浮现两张模糊的脸,一张甄氏,踢开,一张看不清晰的纯元……他迟疑的发现,竟然也能轻而易举的踢开。 他垂下眼,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心,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 “不是荤素不忌,而是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个最美好的山珍海味。” “纯元已经是过去了,如今,我连她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诸瑛幽幽的问道。 “曾经的熹贵妃呢?” 雍正茫然的眨眼。 “那是谁?” 诸瑛:“……” 老皇帝哄人还一套一套的。 她只觉得眉心一跳,趁机挠了挠他的手心,就彻底的挣脱开了那只手。 刚避之不及的退后了两步,就听得他含笑问道。 “诸瑛,你若是答应朕留在宫里,你想做什么,朕都护着你,你想什么位份,也都随你。” 诸瑛一边揉着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挑衅的问道。 “我想当什么皇上都能封吗?” 雍正连连点头,眼中的希冀都快要露出来了,就听得她轻笑一声,掷地有声道。 “我想当太后!” “皇上还能现在就去死一死吗?” 雍正:“……” 不是,你什么意思? ------------ 第186章 富察诸瑛(29) 片刻的寂静过后,他缓缓的眨了眨眼,眼中却流露出笑意。 “目前还不可以。” “除了太后,哪怕是皇后,也可以。” 诸瑛却微微蹙眉,总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小厦子有些慌张的声音。 “奴才给、给王爷请安,皇上,皇上如今正忙,没空见您……” 随后便是弘历那个清澈又透着淡淡单纯与疑惑的声音。 “皇阿玛怎么大白天关着门啊?我就进去请个安,不会打扰的,顺便讨教一下这封奏疏怎么处理……”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两个本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面面相觑。 一个和缓又期待,一个蹙眉又怔愣。 小厦子急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的想要找着理由托住他,声音还高高扬起。 “王爷,您、您今天真精神!” “是吗?” 弘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美滋滋的笑道。 “那当然,我家诸瑛爱干净,我当然得打扮的干净利落一点……” 说到这里突然又蹙了蹙眉,推开了他,又想要上前推门。 “你赶快让我进去,我处理完就可以下班了,下班就可以回家陪诸瑛了,我告诉你小厦子,耽误我时间的都是我仇人啊,你休怪我翻脸啊……” 小厦子怎么也不敢实打实的推他,只能急急的伸出胳膊拦住,笑的一脸僵硬。 “王爷,待会儿皇上龙颜大怒……” “没事儿。”弘历摆了摆手,很是讲义气的说道,“皇阿玛生气你就说我非要闯开,推给我就好了,不会连累你的……”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大门被打开,在门口抬眼望去,便瞧见雍正正坐在上首的龙椅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副……字画? 弘历微微蹙眉,又眨了眨眼,只觉得很是奇怪,又侧目看向好像松了口气的小厦子,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皇阿玛哪里忙了?小厦子,我警告你哦,下次再诓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就拿着手里的奏疏,脚步轻快的往殿前走去,躬身行了一礼,便说道。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他又下意识的看了眼雍正拿在手里的那幅陌生的字画,心里不禁泛着嘀咕,皇阿玛哪里有政务繁忙的样子了?这不是闲的都能品茗字画了吗,还找借口把所有活都丢给他干……他也是有家庭的人了啊,他很忙的!诸瑛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越想就越心怀怨气,他深吸了口气,暂且压下,老老实实的把手中的奏疏递了上去,声音恭敬有礼,又有些闷闷的问道。 “儿臣才疏学浅,又见识浅薄,请教皇阿玛该怎么处置。” 雍正只伸手接过便放在了一边,又点了点头,右手微微蜷缩着,两指之间还下意识的轻轻摩挲,沉声道。 “先放着吧,朕待会再看。” 弘历愣了一下,望见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好似……是尖锐的指甲划破的,脑子里划过这个莫名的念头,又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不禁问道。 “皇阿玛,您现在不看啊?儿臣……” 他憋了一下,还是吭哧吭哧的说了出来。 “儿臣忙着处理您交代的政务呢,早点处理完,就能早些回府了。” 雍正手中的动作微顿,抬起眼来,目光幽深的看着他,突兀的问道。 “这么急着回府做什么?” 弘历有些脸红,却还是顶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点了点头,没敢撒谎,一字一句的诚实说道。 “我想早点回去,陪诸瑛……就是我的侧福晋,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盯着他看了许久,雍正的面色微沉,目光也泛着冷意,借题发挥道。 “你身为大清的宝亲王,朕最看重的皇子,怎可一心只有儿女私情?置朝政大事全然于不顾,玩物丧志,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儿女情态?” 弘历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训斥给骂懵了,迟钝的眨了眨眼睛,脑子反应了一圈,又悄悄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委屈的小声嘀咕道。 “儿、儿臣没有置朝政大事于不顾啊?今天您吩咐的这些奏疏,我很快就要处理完了,学得快、做得快、效率又高,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该做的都做了,又没有偷懒,为什么要陪着那些脑子笨的官员们一起留堂……” 雍正:“……” 雍正冷硬的面色有了一瞬间的崩裂。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摩挲着那只触摸过诸瑛的手,语气和缓了下来,又徐徐道。 “就算你没有玩物丧志……” “儿臣本来就没有玩物丧志……”是弘历不甘心的小声逼逼。 雍正:“……” 雍正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 身形藏在后殿的诸瑛也忍不住弯了弯唇,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吐出一个“傻”字。 雍正沉默了片刻,又从另一个角度来批评他。 “即便如此,若要后宅安宁,妻妾和睦,你也不可一心偏宠某一个,朕听说你大婚之日也没有与嫡福晋圆房?若是嫡福晋心生怨念,岂不是祸家根源?” 弘历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眼中莫名有股浓浓幽怨的味道,这才低下头低声反驳道。 “嫡福晋才不会生怨念呢,她有时候比我还黏着诸瑛呢,还有那个高氏,一个两个的,天天都闲得要命,整日里往濯缨阁跑,她们都没有自己的空间吗,还攀比着送礼物,笑话,我的私库全都是诸瑛的,她们再有钱,还能比得过我有钱吗……” 被迫听他一番喋喋不休怨夫抱怨的雍正:“……” 不知怎的,头仿佛更疼了些。 他一时间也失去了借题发挥的兴致,只摆了摆手,沉声道。 “好了,这封奏折你不用管,把剩下的处理完,就可以回府了。” 弘历立马住了嘴,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 “儿臣遵命!” “儿臣告退!” 说完就大步往外走去,脚步轻快,面上含笑,连后脑勺甩动着的长辫都透露着一股外露的欢欣雀跃。 可等到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几步,他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满脸的笑意也随之消弭,眉宇间涌动着几分沉沉的惊疑。 方才,御书房的大殿内,隐隐浮动着一股清浅的暗香,而那个香味,只有她的诸瑛身上……才有。 他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缓缓握拳,停在了原地,僵硬的转身,抬眼看向那威严肃穆的御书房,眼中闪烁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皇阿玛……他的好皇阿玛…… ------------ 第187章 富察诸瑛(30) 御书房内。 雍正垂眸望着那封奏折,良久,才随手扔到了一边,眼中情绪沉沉,突然间沉沉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他当真发现了。” 他话音刚落,诸瑛就从方才藏身的内殿走了出来,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微微一笑。 “我家王爷虽性子单纯,却天纵英明,聪明绝顶,又与我两情相悦,至死不渝,若是连这点儿破绽都发现不了,那才真的是担不起这句话。” 又来了。 只要她一开口,雍正就觉得心口闷得难受,又恼又无力,只能低声问道。 “你难道认为,他不会对你疑心吗?” 诸瑛微微点头,笃定道。 “他不会。” 雍正沉默片刻,又开口问道。 “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愿不愿意入宫。” 诸瑛盯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 “不愿意。” 他气息愈沉,又问。 “哪怕是皇后?” “哪怕是皇后。”是她漫不经心却掷地有声的回答。 雍正深深的看了她许久,还是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唯恐她不喜,便停在了离她一步的距离,语气是发自内心的不解。 “能告诉朕,为什么吗?” “当初王府一见,是你亲口告诉朕,你不愿为人妾室,而如今弘历已经有了嫡福晋,再如何宠爱你,也不能让你为正妻了。” 诸瑛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语气悠悠,清冷漂亮的眉眼间也显出几分温度来,她像是摸索着、一字一句的回答着。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愿轻易的改变每一个熟悉的地方,如今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在努力而又小心翼翼的向我释放着善意与爱意,对于这些善意,我无法视而不见,也无法弃如敝履……”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些许迷茫,却抿了抿唇,接着说道。 “我只想活的随心所欲一些,名分于我而言,其实并非是绝顶物件儿,或许,它可以是锦上添花。那日在府中……”她停顿了一瞬,还是直愣愣的说道。 “我只不过是懒得与你周旋,想拿这句话,来堵住你的嘴罢了,想想也该知道,不过一面之缘,您是君,我是府中女眷,能说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呢?” 雍正面色沉沉的听着她一点一点的说出心里的所有现存的想法,眸色愈深,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微摩挲着,轻嘲一声。 “你对于弘历的爱意,府中人的善意,都可以舍弃不得,乃至于念念不忘,为何到朕这里,就彻底变得这般无情无义了呢?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朕太不公平了吗?” 诸瑛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起眼迎着他嘲弄又泛着一丝……委屈的目光,她眉心微蹙,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既然不诚心听,那我就不说了,无理取闹没有任何意义。” 这句话,雍正的心瞬间就凉了,还有些微的刺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也忍不住的反问出声。 “我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了?明明是你无情无义在先,我究竟哪里在无理取闹……” 诸瑛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站在原地也没想起来怎么回嘴,就又看到他平复着躁动的心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放轻了些。 “锦上添花……你看,诸瑛,其实,你还是在意这个名分的,还有方才,我失口说出侧福晋时,你也并不欢喜……” 诸瑛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缓缓说道。 “皇上,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雍正呼吸一窒,连忙应声。“自然,比真金还真。” “若是您的喜欢是真的……”诸瑛声音越来越轻,他却听得准确无误。 “就应该让我自己选择,放我自由,不是吗……” 他彻底怔在了原地。 长达一刻钟的死寂。 在这一刻,他高大的身形好似一瞬间就佝偻了下来,面上一层浓浓的灰败之色,将所有情绪全都掩藏于眼底,沉重的气息下,干涩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罢了,你,你回府去吧。” 顿了顿,又艰涩的补充道。 “朕会帮你,会护你。” …… 御书房里一片昏暗,唯有他一人坐在上首,再也没有那个引得他们父子二人竭力争夺的美人身影。 良久,又过了良久,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小厦子。” 门口的小厦子立马推门进来,麻溜的走到殿中,躬身应道。 “奴才在。” 雍正合上了眼,后背倚在椅背上,问道。 “侧福晋……已经送回府了?” “回皇上,奴才亲眼看到侧福晋进了王府门,这才回的宫。” 一派沉默中,想起这些日子查到的些许线索,他又语气幽幽的吩咐道。 “苏培盛在永寿宫当差不利,他如今的主子既已降位,那朕得赏他点什么……就赏赐白绫三尺吧。” 作为皇帝,有些事,他不需要全然无误的证据,他只需要知道,最终获利者是谁,也便是了。 小厦子心下一惊,连忙应了下来,然而事还没完,他又听得皇帝吩咐“摆纸磨墨”,顿时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走上前服侍。 耳边听得他低低呢喃:“既然太后可分为东西两宫,那么皇后为何不可以?亲王福晋,又为何不可以……” 小厦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觉得皇上如今的状态有点显而易见的不对劲儿,却又不敢出声。 雍正琢磨了半天,便琢磨出来这么一个好办法,忍下心里的那股酸楚,提笔来书写那一份……给予她荣耀和平等的圣旨。 “……宝亲王侧福晋所在的扎库塔富察氏,全族抬入沙济富察氏,并入米思翰旗下的嫡支嫡系……” “……宝亲王侧福晋富察氏救驾有功,乃朕之救命恩人,朕感念其忠君情意,特使宝亲王可分左右二位嫡福晋,无尊卑上下之分,嫡福晋富察氏为左福晋,侧福晋富察氏册为右福晋,皆为正妻……” 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写了下来,雍正将手中的笔放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合上了眼,淡淡道。 “去宝亲王府宣旨吧。” —————————————— p:诸瑛的这个扎库塔富察氏是我自己安排的,原著没咋写——这段剧情可能有点癫,也是老登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没关系,反正我们这个小位面本来就挺癫的,彻底癫狂吧_(:з」∠)_ ------------ 第188章 富察诸瑛(31) 雍正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方才的藏身之处,弯腰捡起来了那一朵精致夺目又颇为小巧的珠花。 他垂眸看着,小心翼翼的触摸着,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眼中却闪烁些明晃晃的欢喜与庆幸,那张不苟言笑且冷峻摄人的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笑意。 这一幕,不知怎的,竟莫名的显出几分暮气沉沉的心酸来。 罢了,罢了。 到底是不愿勉强她,也不过是,不想得到她的怨恨罢了。 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睛,应当永远潇洒肆意,永远随心所欲,永远舒心快活,而不该,被怨恨所浸染。 如今的皇宫里,他已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可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就能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比弘历要强呢。 可惜了,是弘历年轻年少,是弘历先遇到了她,而他,到底只是个迟来的人罢了,何必强求…… 为她抬为沙济富察氏,也是有所考量,嫡福晋未曾犯错,诸瑛也不曾厌恶于她,他没有理由将嫡福晋废弃。 这么一来,便只有,破天荒头一遭的……左右两位嫡福晋了。 富察家,马齐是个硬骨头,可近些年来,因着当年朝堂上站错队,不得不压抑脾性,低调行事。 若说他原本还有理由为了富察家的荣誉而拼死反对,那么,诸瑛如今也同为沙济富察氏,同为他同族女孩儿,两位福晋都是自家之人,将来的好处也都是自家之事,他又有什么理由,再来叫嚣呢? 而因着甄嬛滑铁卢失宠的迹象,钮祜禄氏更不会在这个关头多事。 而大清底蕴最深厚的两个超级家族都一言不发,其余朝臣们又不是多长了几个脑袋,凭什么要为着富察家的和宝亲王府的事跟皇帝对着干? 尤其是,如今皇权发展到了最顶峰时期,在这个前提下,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只是皇帝的一言堂罢了。 是以,第二日的朝堂上,也就只有几个古板守旧的朝臣站出来反驳:“此事盖无先例,实为不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雍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声音喜怒不辩。 “没有先例,那就从朕的旨意下开了先例,不就成了?” 大部分的朝臣都老实了,还是有一小部分硬着头皮的说道:“皇上大可赏赐其金银珠宝,左右二位福晋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臣唯恐朝野非议、民间议论啊……” “大胆!放肆!” 雍正霎时间龙颜大怒,大殿内鸦雀无声,吓得众朝臣猛然随之下跪,而他将手中随手拿到的奏折砸到了那几人头上,厉声斥道。 “尔等俱是无君无父之人?难道朕堂堂天子的救命之恩,还换不回来区区一个亲王嫡福晋之位?你们究竟是何居心?朕看你们有亵渎天家皇权,有图谋造反之意!” 这一手把那几人吓得立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抖若筛糠,连声求饶,可雍正还没发泄完,又阴着一张脸骂道。 “朝野非议?民间议论?可朕只听到你们几人在时时刻刻挑战皇权,抗拒朕的旨意,如此狼心狗肺、藐视皇权之人,朕如何能再留你们?” “来人!把他们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永不录用!” 随着那几人面无人色又凄惨哀嚎的被拖了下去,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眉顺眼。 自此,朝堂内再无异声。 而让他们最为好奇的便是,与此事唯一相关的宝亲王,今日却称病不朝,未曾到来…… …… 昨日临近傍晚,弘历才面色阴沉、死死咬着牙从宫里出来,怀着恐慌、忐忑、又恐惧的心情,来到了王府。 他很怕,怕王府里没有诸瑛,怕皇阿玛老不要脸,用皇权来逼迫诸瑛,把诸瑛从他的身边抢走……若是他真动了心思,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到了王府门口,他脚步踉跄的下了马车,用尽的全身的力气,就往濯缨阁跑去。 一路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他那颗慌乱的心却落不到实处,胸口一阵灼烧般的刺痛,让他呼吸急促,跑到了濯缨阁门口的时候,腿都在发软。 到了家门口,他反倒近乡情怯了,一步一步迈的极慢,那张俊逸的脸上一片跑出来的烧红与恐惧的苍白交错,眼睛里已经是控制不住的一片湿润。 他艰难的走到了殿门口,对着守在那里的小太监五福颤声问道。 “你们主子,在里面吗?” 五福有些讶异王爷这般狼狈的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回王爷,主儿在里面呢。” 这一瞬间,弘历心里提着的那股劲儿终于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欢喜,鼻尖一酸,心口也酸涩的不像话。 他再也等不及的推门跑了过去,望见他的诸瑛正倚在软榻上翻看着什么,而几个大宫女正想着法的逗趣儿让她开心。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贪婪灼热,心脏像是被啃咬抓挠一样,一瞬间以为坠落地狱,一瞬间却又重返人间,复又闻到了鸟语花香,复又见到了他的挚爱。 听到他的推门声,所有人都惊讶的抬眼看了过来,可他什么也看不到,眼中只有与他四目相对、面露惊色的诸瑛。 “出去,都出去!” 他以往在濯缨阁都是一个和煦又好脾气的主子,这还是第一次,声音沉沉的好似在压抑着怒气。 圆心几人心下一跳,很是担忧,连忙看向主子,诸瑛却面不改色的对着她们摆了摆手,几人也只能听命退下。 殿门关上,望着那对着她走来的清俊少年,诸瑛心底暗叹一声: 傻孩子们,他这哪里是压抑着沉沉怒气,分明是借此压抑自己那早已哽咽的哭腔罢了。 弘历不知她心中所想,却强忍着心中的恐慌与眼中的泪意,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力道紧到,好似要把她彻底的嵌入身体里。 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她的触感,她的呼吸,她的香味……弘历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抽噎出声,泪如雨下。 “阿瑛,阿瑛,我的阿瑛……” 察觉到了他接近于崩溃的情绪,诸瑛迟疑的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些微的安慰。 而这种安慰就像是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他猛的伸手抹了把眼泪,红着眼,又语调不稳的一字一句说道。 “阿瑛,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的,谁也不可以……” “阿瑛,他现在有的,我以后也可以做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阿瑛,我比他年轻,比他身体好,比他好很多很多,你不要,你不要被他迷惑,不要被他抢走呜呜呜……” 说到这里,涌上心头的那股酸涩难过如同潮水一般,他抱着怀中的心爱之人,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出声,继而嚎啕大哭。如同一个,落入陷阱之后满心茫然、却始终无法自救的困兽。 ------------ 第189章 富察诸瑛(32) 明明是挺拔如松的少年人,这会儿紧紧的抱着她,身子在发抖,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哭的却像个小孩子一样。 诸瑛短暂的愣了那么一下,耳边充斥着他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声,有点头皮发麻,继而无奈的叹息一声。 “别哭了。” 他像是没有听到,仍旧沉浸在自己恐慌又害怕的思绪中,抱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唯恐一松手,就会彻底的失去她。 “……呜呜阿瑛,我来想办法,一切都有我来,你不要听他的……” “他不要脸,阿瑛,不要离开我,要我做什么的都可以呜呜呜……” 他的殷殷哭泣仍犹在耳,少年人心中满是蓬勃意气,还未被世俗沾染上尘埃,情意浓浓且无价之宝。 诸瑛轻轻抚摸着他的发辫,激起手心一阵轻微的酥麻痒意,她指尖微颤,只觉得有些头疼好笑之余,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缓缓自心头升起。 真傻啊…… 她垂下眼,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手心抚了抚他微微发抖的身子,难得柔和了神色,轻声说道。 “我不走。” “呜呜呜我的阿瑛,我该怎么办,不然我们私奔吧……嗯???” 他眨了眨泪意连连的眼,伤心劲儿还没过去,又迷茫的愣住,抽噎着问道。 “阿瑛,你……方才说什么了吗?” 他心里怀揣着那点儿希望,颤抖着松开了手,用哭的红红的眼睛看着她,满面泪痕,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的问。 “你说什么……” 看着他这么一副狼狈不堪又可怜至极的模样,诸瑛眼波流转间,多了一丝柔和,伸出手来,慢吞吞的用指腹擦拭着那好似怎么也擦不尽的眼泪,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半是无奈半是安抚的说道。 “我说,我不走。” 脸上的泪痕有多冰凉,如今的模样有多凄惨,这些弘历都不知道,他只是呆愣愣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感受着她温热的指腹划过眼尾,只觉得他已经陷入深渊里的心,竟慢慢的开出了鲜艳的花朵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一张俊俏的脸涨的通红,鼻腔里酸涩又堵塞,那本来就没止住的眼泪更是哗哗而下,心口又酸又疼,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了。 “阿瑛,阿瑛……” 弘历急促的喘息着,看着她的眼睛,不停的落泪,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浑身颤抖着凑近了些,双手搂住她的腰身,与她鼻尖相抵,气息交缠,哽咽着说。 “谢谢你,阿瑛,谢谢你……” 谢谢你还是选择了我,给了我一个这辈子都不能放开的机会。 哪怕皇阿玛雷霆手段又如何,哪怕他是皇帝又如何,只要他的阿瑛愿意留下,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弑君夺位,他也要去想方设法的闯一闯…… 面上哭的可怜兮兮,心里却阴沉沉的想着滔天大事,他不愿说出来让阿瑛烦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自己来就好。 哪怕是什么都不说,诸瑛也能从他紧绷的眉眼中看出些许端倪,她眸中划过笑意,破天荒的温柔的吻了下他紧抿的唇,低低呢喃道。 “傻子……” 弘历此刻的心敏感的可怕,自然也能察觉到她今日的心情是不同以往的柔软,他吸了吸鼻子,眨眼的瞬间又落下几滴存留的泪,就着她此刻的宽容与温柔,小狗般不停的啄吻着她的唇,继而唇齿相依,纠缠的愈发紧密。 “阿瑛,阿瑛……” 口中含糊不清的黏糊自语,心里极度缺乏的安全感在此刻需要更亲密的接触,他一边轻轻抽泣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他的眼泪止住了,脱衣服的手还在不停的发抖,艰难的褪去自己的外袍,又去脱她的,他怎么也不松手,凭借着一腔子劫后余生、春暖花开的欢喜与庆幸,去亲吻她的每一处,去占据她的每一处。 他惯是会得寸进尺的,感觉到她今日难得的纵容,只知道粘着她不放,一步又一步的亲近,又是委屈又是撒娇,来得到她一点又一点的怜惜。 他贪婪的想要更多。 想要与她永不分离,想要与她合二为一。 床帐垂落,窗户半开,院子里昏黄余晖刺目耀眼,微风阵阵,却怎么也遮不住屋里的浓郁春情。 * 皇帝的旨意来的恰到好处又猝不及防。 濯缨阁内风雨未歇,而最先接到这封旨意的,便成了正院里的嫡福晋琅嬅。 听着小厦子一字一句的念完这看似荒唐的圣旨,她有了片刻的怔愣,将所有的线索全都串联,继而恍然。 原来,是皇上他…… 她垂眸收起蕴含的所有神色,恭恭敬敬的领下了这桩旨意。 心里却有些雀跃与欣慰的想着,她的诸瑛如今也是嫡福晋,与她一左一右,听起来,听起来倒真像…… 还有,诸瑛的家族被并为沙济富察氏,那也就是说,与她,乃是名正言顺的堂姐妹了……真是谁也比不了的亲近。 于她而言,其实这个名分并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重要。 她被家族的资源喂养长大,也受家族辉煌与败落的束缚,所以才需要这个嫡福晋的位置,作为富察家将来的希望与退路的存在,而她,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人,亦或是,一个工具罢了。 在闺中被严厉教养了十几年,她成功的长成了一个端庄又无趣的少女,仿佛张口闭口都是家族荣耀。 这桩婚事也全是家族利益妥协的结果,出嫁前母亲又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心为了富察氏的荣光与未来而努力,为了家族而奉献,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她也并不爱宝亲王。 宝亲王当初在绛雪轩为了乌拉那拉氏那般折辱于她,便是从没将她看在眼里,平日里她虽是厌恶青懿,却也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与始作俑者,是王爷。 在这样的现实与前提下,她不会、也不可能对宝亲王产生什么感情,除非她脑子坏了,除非她太自轻自贱了。 从小到大,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规规矩矩的听之任之,如同一个泥塑的傀儡,任由旁人摆布,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意愿。 有时,她看着诸瑛那般随心所欲又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里会觉得羡慕与向往,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是舍不得移开。 诸瑛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像是一轮高悬的明月,若是想要伸手触碰,便要永远都干干净净的才好。 而如今,她也在尝试着慢慢的伸出翅膀,长出獠牙,试图切断那些不停操纵她的所有绳索,想要彻彻底底的,掌控自己的人生。 ------------ 第190章 富察诸瑛(33) 琅嬅已经在觉醒了,而素练却是被这离谱又荒唐的旨意震惊的目瞪口呆。 “福晋!” 她急吼吼的冲进了殿内,面色惶然,眼中狠厉之色一晃而过,强忍着压低了声音。 “福晋,如今濯缨阁那位竟有皇上与之撑腰,还破天荒的得了个与您平起平坐的名分,王爷又宠着她,日后若是再有了身孕……” 她到底是没有远见,也看不清如今富察府的格局如何,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还被富察老夫人洗脑洗的透透的,一心就只有排除异己这一个念头。 “福晋,奴婢想了又想,这次您不能再忍着了……” 听着她不停的口出狂言,又察觉到了她从未放弃的那些恶念,琅嬅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眸色冰冷,语气严厉。 “素练,你如今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给我滚出去跪着,不跪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一盆冷水霎时间就泼在了头顶,素练方才还激动的心情瞬间落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触及到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寒意,霎时间就是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外边走去。 琅嬅的面色仍旧沉沉,思及额娘往日里在府中的那些手段,还有素练这些日子所有的反常,她心思百转,眸中冷意顿生,对着身旁的莲心吩咐道。 “你去素练的房间,仔细翻找一下,我总觉得,这里面,兴许有很多了不得的东西呢……” 莲心微微惊讶,随即恭敬的应声而去。 左右福晋疑心素练这个陪嫁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毕竟,素练平日里实在是很讨人嫌。 ……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以正院为圆心,以整个王府为半径,皇帝的炸裂圣旨内容终于彻底的扩散开来。 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濯缨阁中。 弘历抱着因疲惫睡着的诸瑛,满心的珍惜与满足,而听着外边王钦的禀报声,他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是震惊凌乱的。 我、我刚下定决心准备干一票大的,对手就直接这么弃权啦? 这、这…… 而那因为此事不开心的,便只有凝翠轩的某个乌拉那拉氏了。 此刻的凝翠轩不太安静。 因着阿箬是个向来争强好胜又恃强凌弱的性子,而那新送来的叶心虽看着老实,却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再有一个从不管事的主子在上边撑着…… 理所应当的,她们俩就掐起来了,掐的次数多了,火气就彻底燃起来了。 阿箬趾高气扬:“主儿这边有我服侍呢,你别在这儿碍眼,去,给我打盆洗脚水去!” 叶心撇了撇嘴,五官拧成一团,牙尖嘴利:“阿箬姐姐,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吧?您是大宫女,我也是福晋送来的大宫女,大家平起平坐,谁又比谁高贵呢?” 阿箬冷笑一声:“我是主儿身边的陪嫁,从小陪主儿长大的,深受倚重,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叶心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放在嘴边全当扩音器了,呵呵笑道:“你也不看看主儿最近有多不待见你,阿箬姐姐,你也就只能慢慢想以往的辉煌了,慢慢想,慢慢想吧!真是可怜呐!” 阿箬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看着她翻着白眼捂着嘴的样子贱兮兮的恶心样子,当即就怒上心头,三两步走上前,“啪”的一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贱人!我打死你!” 这一巴掌太突然,阿箬力气又太大,直接给她抽倒在地,接着便是骑在了她身上,左右开弓,给她打了个鼻青脸肿,才堪堪被院子里震惊的其余人给拉开。 起来的那一瞬间,她还觉得不解气,又伸脚狠狠的踹在了叶心的肩膀,喘着粗气。 “瞧你贱那样儿,还敢跟我叫板?做梦吧你,呸!” “你!” 叶心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又气又急,对上她嚣张的视线,顿时想起来再跟她打一架,又被阿箬那条来回晃动的腿给踹了一脚,“扑通”一声又摔倒在地。 “呼……” 阿箬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舒坦了。” 下一刻就被仍沉浸在诸瑛封嫡福晋的震惊消息里的青懿把两人叫了进去。 “主儿!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阿箬急匆匆的跑了进去,当即来了个痛哭流涕的先告状。 “奴婢怎么受委屈都不要紧,可是叶心这小蹄子竟如此侮辱于您,主儿,奴婢如何能容的了她!恨不得打死才好!” “你血口喷人!”叶心气得要死,连声反驳,“主儿,奴婢没有,是她动手在先!” 青懿看着阿箬脸上没几滴泪却还要硬嚎的样子,又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叶心,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眼下心情本就不好,更是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一边忧郁,一边烦恼的问道。 “说实话。” 阿箬连忙走到了她的跟前,很是委屈又义愤填膺的说道。 “主儿,这个贱人不安好心,方才竟然当着奴婢的面讽刺您不受王爷宠爱,长得不好看不说,穿的衣服又老气,化的妆也丑,尤其是那两根眉毛,跟个毛毛虫一样,难看的要死,怪不得王爷越来越讨厌你了!” 青懿:“……” 叶心:“????” 叶心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了方才那股嘚瑟劲儿,连忙跪在了地上,又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她。 “主儿,奴婢绝对没有这样说过!” “阿箬!你,你竟然如此胡编乱造……” 阿箬再次冷笑一声:“没说过?你敢说你在心里从没有这样想过?” 叶心愣了愣,又急于给自己辩解,不小心就掉进了坑里:“我只是心里想想,却从未说出口过……” 说到这里,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着青懿那张又青又白、五颜六色的脸,霎时间只觉得眼疼,没敢再吭声了。 青懿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撅起,指着门口,冷着脸说道。 “掌嘴,出去跪上四个时辰!” 阿箬得意洋洋的看着叶心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去,对着阴沉着脸的青懿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洗脑。 “主儿,现在您知道了吧,她们那些人都是不安好心的,只有奴婢一个人是向着您、对您好的,哪怕奴婢平日里说话不好听,可那也都是忠言逆耳啊,都是为了您好……” —————————— p:突然想到,如果穿到如懿传后期,直面那些懿症晚期的患者们,比如两个羊腿妃,看皇上的眼神一样妃,宝月楼皇后娘娘少年郎妃,容超雄,凌太监……那该多爽,我都不敢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羊腿妃:臣妾不高兴就是蒙古四十九部不高兴。 女主:不好意思,你家的那第四十九部没了。 眼神一样妃:只有娴妃娘娘看皇上的眼神和臣妾一样,她们的眼里都是欲望。 女主:我看你俩得了白内障,齐太医,上! 妈耶感觉好好笑,但是我都写两次如懿传了,一次中期,一个前期,有时间的话我后面再写个后期,一大堆脑洞,闯一闯紫禁城懿症精神病院嘿嘿嘿~ 好啦,以上都是我有感而发的发癫,大家可以略过_(:з」∠)_ ------------ 第191章 富察诸瑛(34) 看着从素练房间里找出来的所有、药丸,粉末、食谱……琅嬅面色沉沉,良久后,才冷声吩咐一旁的莲心。 “莲心,你去府外找个医术好的大夫,仔细问一问清楚……” 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的莲心面容一肃,恭声应了下来,用包裹把那些东西装了起来,避着人就悄悄出了王府。 福晋已经隐隐有把她视为心腹之意了,她定要把事情办妥帖了,不能出一点差错。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她就匆忙赶了回来,面色严肃的进了正屋,心里很是不敢置信,一五一十的对着主子禀报道。 “大夫说,那药丸内含有一味零陵香,女子用了,或是近身佩戴,会损害胞宫,会有孕艰难,若是有孕之人……会有滑胎之效……” “……而那食谱也另有乾坤,几样食材都是暗中相克的,若长时间照着食用,身子会愈发虚弱,寒气入体,恐损寿数……” 莲心合上了嘴,低垂着头站在原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温都好似变低了许多。 将她所言尽数听入耳中,琅嬅只觉得浑身发冷,怒火中烧,紧紧攥着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恐惧与庆幸尽数涌来,心口一阵“砰砰”作响,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浓烈的憎恨。 素练,素练……贱婢!贱婢尔敢! 那是她心心念念也要守护的人,没料想这些天却被如此阴毒的算计层层包围,时时刻刻都伺机想要下了毒手…… 若说素练这些手段不是打算用给诸瑛的,琅嬅是决然不信的。毕竟这些天,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口出恶言、心存恶念! 素练脑子不聪明,却足够狠毒,足够听话,而越过她这个福晋直接执行的是谁的命令,除了她的额娘……不做他想。 琅嬅合上了眼,只消这么一想诸瑛会被此阴毒的手段所害,就几乎喘不上气来,端秀的脸上是一片骇人的阴霾。 沉默良久,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声音是刺骨的冰寒。 “把这堆东西,送回富察府,送回我额娘的手上。” “是,福晋。” 莲心轻声应下,在退下去的间隙里,她悄悄抬眼,瞧见了她半边脸隐在昏暗里,隐约……带着些许杀气。 富察老夫人收到这包东西后,自然是知道交代素练的事已经败露,而她的女儿,却是直直的打了她的脸。 可她此刻却并没有那些恼怒的念头了,因着富察家的当家人马齐早已与她分析了当前的局势,于富察氏而言,那个所谓的右福晋,倒也不算是她们的威胁,反倒是助力。 既如此,便不必过多防备了,只是她的女儿琅嬅……如今脾气渐硬啊。 是日晚间,正院的大宫女素练便染上了风寒,久病不愈,反复折磨煎熬了足足十几天,人就这么没了。 …… 素练的死在宝亲王府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而濯缨阁也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诸瑛身怀有孕的喜讯。 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面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领着赏钱,说着吉祥话,只觉得主子风光,她们的日子都变得有盼头了! 这下子整个濯缨阁就如同一个崭新的机器,因着这股东风,猛然剧烈转动了起来。 丽心和惢心都快住在小厨房了,一个心心念念做酸杏干给主子吃,一个做精致的小点心给主子吃……而圆心也是难得独自贴身服侍主子,却又被王爷给撵了出来。 殿外摆满了琅嬅与高晞月送来的贺喜礼物——这两个人是真的财大气粗,也可以说是富察家与高家一个有底蕴,一个有外财,有钱的豪横。 是以,不说逢年过年,当真是诸瑛若是月事那几天过了,她们也得找这个理由送点好东西过来当做礼物,金银珠宝,头面首饰,应有尽有。 相比较来说,清懿就比较抠门了,当然,如今乌拉那拉府逐渐败落,也没法跟那两家比。 从头到尾就只让阿箬送过来了几匹布料,还是颜色暗淡又符合她审美的那种,跟前边两人的一比,寒酸的要命。 来跑腿的阿箬见状都是臊红了一张脸,最后捂着脸飞速跑回去了。 诸瑛懒洋洋的倚在床边,有些无语的看着正小心翼翼的趴在她小腹上的那颗脑袋,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 “你莫不是成了个傻子?这才一个月而已,能听出来什么那就见鬼了。” 弘历这才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快要咧到耳朵根的脸,眉宇间竟显露出几分稚气。 “阿瑛,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啦!” “你要当额娘了,我要当阿玛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诸瑛垂眸望着他欣喜若狂又忍不住湿了眼眶的样子,也跟着弯了弯唇,伸出手抚摸在仍旧平坦的小腹,神色柔和,轻声道。 “是啊,我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大阿哥永璜。 她会好好的教养他长大,让他在爹娘的疼爱与期待之下,长成一个健康又快乐的少年,永远不必因无人关爱而难过,为嫡庶尊卑而烦恼,不必走上那一条注定悲哀的路。 小孩子,就该有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无人有资格,将她的孩子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他会永远自在随心…… 思绪回转,看着涨红了脸抱住她的俊俏男子,她唇角微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眼,突然间出声问道。 “弘历,你会疼爱他吗?” 弘历愣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自然会爱他。” “可是,我会在爱你的前提之下,分出其余的爱给他。” 他伸出手捂住了诸瑛的手在自己脸上,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 “诸瑛,我最爱的人只会是你,要先是你,才能是我们的孩子。” “你是我的妻子,也是他的额娘,以后我们两个,要一起来爱你才好。” “我想你永远被爱,永远被很多人爱,爱情,友情,亲情……我想你都要有,我的阿瑛值得所有最好的一切。” 望着他眼中坚定要凝成实质的认真,好似也被一股浓郁到发烫的情意包裹,诸瑛唇角微翘,笑意浅淡,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好了,去给我把点心端来,肚子饿了。” 弘历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对着她行了个拱手礼,笑嘻嘻道。 “遵夫人的命!” ------------ 第192章 富察诸瑛(35) 自打诸瑛有了身孕的那天起,濯缨阁就从来没空下来过。 “阿瑛姐姐,我给你弹琵琶,你喜欢什么曲子呀?” “阿瑛,张嘴,尝一尝……” 树荫下,一片阴凉,躺椅边围着坐了好几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姹紫嫣红,颇为养眼。 诸瑛就这么被包围在中间,享受着几人的讨好与殷勤,心情甚好的眯了眯眼。 她的身边是温柔体贴的投喂吃食的琅嬅,而一旁的座椅上,是笑眯眯的为她弹琵琶助兴解闷的高晞月。 周围几个大宫女排排站身后,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反应与需求。 她的这种日子,当真是神仙来了也难求,怕是皇帝也比不上。 这是弘历上朝回来见到这一幕的第一感受。 事实上,皇帝也着实没有她潇洒。 养心殿。 雍正坐在座前,认真的书写画着什么,冷峻的面上一派柔和的笑意,须臾,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画中那面容清绝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的追忆。 良久,他沉沉叹息一声,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小厦子,问道。 “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他语气顿了顿,又低声道。 “朕亲笔写的信,也送过去了吗?” 小厦子恭敬的上前回禀。 “回皇上,礼物奴才都送到了右福晋的院子里,几个嬷嬷也送过去让右福晋使唤了,尤其是那封信……奴才当着宝亲王的面,送到了右福晋的手里……” 雍正轻笑一声,像是饶有兴趣的问道。 “宝亲王没阻止吗?” 小厦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接着如实说道。 “王爷,王爷脸色看起来有点黑,目光死死的盯着奴才的手,但是右福晋只看了他一眼,王爷就不敢瞪奴才了……” 雍正的笑声越来越大,合上了眼,夹杂着几声难耐的叹息。 “好啊,这样也好。” 他沉默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 “她有孩子了,她有孩子了,真好啊……” 临近傍晚,小厦子被他挥手退了下去,而一袭黑衣的血滴子首领夏刈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殿内,神色凝重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回禀道。 “皇上,您要奴才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当年的甘露寺……果郡王的清凉台……六阿哥与公主……” 雍正神色平静的听着他一五一十的道来,眼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好似听得是旁人的故事一般,好似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殿内复又沉寂了下来,禀报的夏刈也住了嘴。 须臾,他睁开了眼,将方才的那张画拿了起来,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嗅着纸上那股墨香味儿,低声吩咐道。 “再查,给朕查的仔仔细细,彻彻底底……” 夏刈恭敬的应声,随即便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养心殿内,只有雍正一人沉沉的呼吸声回荡,除此之外,便只有那虚无缥缈的画中人的陪伴。 …… 濯缨阁内。 下朝回来的弘历满脸不高兴的赶走了那几个他名义上的妻妾、诸瑛实际上的妻妾,还没等与他的阿瑛多温存一会儿,那边宫里他不要脸的皇阿玛又开始假公济私的派小厦子来送赏赐了。 旁的也就算了,他生生的忍了下来,可是当着他的面竟还有一封所谓的亲笔信…… 弘历:…… 弘历:??? 你个老不要脸的,还没完没了了,他握紧了拳头,面色黑沉,死死的盯着小厦子的手,像是能给人家瞪掉。 又是想弑君弑父的一天呢。 诸瑛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知晓了他所有的想法,唇角笑意浅浅,拿着那封信就进了屋,果不其然,身后那人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一进来就搂住了她,下巴放在她的颈窝里,委屈巴巴的说道。 “咱们皇阿玛给你写了什么信啊?阿瑛,咱们皇阿玛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些糊涂吧,说话也没有条理,不如,我帮你看看吧……” 他一边拉踩性的说着,一边试探性的想要拿过她手中的那封薄薄的信,马上就要够到了,可她的手轻轻一抬,就避开了。 弘历:(◦`~´◦) 诸瑛侧目过来,望着他这么一副别扭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样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门,说道。 “一起看,行了吧?” 弘历这才多云转晴,笑嘻嘻的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放在被阳光晒的暖融融的软榻。 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倚在她身后做肉垫,这才松了口气,殷勤的帮她打开了那封封的严严实实的信。 随着纸张折叠打开的“哗哗”声传来,弘历随意的瞥了一眼,就撇了撇嘴,又哼哼唧唧的钻进了诸瑛的颈窝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在她的小腹。 诸瑛借着他不情不愿摊开的那张纸的架势,抬眸看了一眼,便神色微怔。 偌大的纸张上只写了一行字: “喜得贵子,诸瑛为母,百般相护,万事无忧。 ------------ 第193章 富察诸瑛(36) 凝翠轩。 青懿坐在窗边的榻上,怔怔的望着外面的已经枯黄的树叶,心里一阵荒凉。 近些日子,不,是自从入府那一日开始,整个宝亲王府几乎就成了濯缨阁那位的一言堂——弘历的万般独宠,皇上的维护与相护,嫡福晋与高格格的亲近与殷勤,府中人见风使舵的巴结与讨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酸不已,又嫉妒难耐。 可是,弘历哥哥不愿见她,也不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呢…… 正出神间,门外一阵毫不收敛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便是阿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说道。 “主儿,绣房的人来了,要先给您量尺寸呢……” 青懿不想动,可又怕阿箬会一直在这烦她,就只能应了一声。 “让她进来吧。” 下一刻,一个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的女子便走了进来,青懿抽空看了她一眼,却瞧见这看似不起眼的绣娘,模样竟颇为精致漂亮,只是眉宇间那份怯懦,损了几分容色。 青懿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任由她小心翼翼的量尺寸,望着她那张脸,微微蹙眉,好似是随口问道。 “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动作顿了顿,连忙俯身行礼,声音恭敬,却微微发颤。 “回、回侧福晋,奴婢是新分到王府的,姓珂里叶特氏,名、名为海兰。” 青懿抿了抿一直微微上翘的唇,倒并未多说什么,只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太快了,她也没能抓住什么端倪。 那名叫海兰的绣娘量完尺寸便恭恭敬敬的下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毕竟,如今的侧福晋哪怕再不得宠,再受排挤,可对于她来说,也是能决定命运的上位者了。 她走到了院子里,却被阿箬拦住,挑剔又不满的打量了她几眼,便嘲讽道。 “瞧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窝窝囊囊的,长这个样子有什么用,走走走,赶紧走吧……” 海兰心下一惊,又是害怕又是惊惶,连忙低着头走开,步子越来越大,直至消失在凝翠轩的门外。 …… 青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听闻今日弘历在府中前院办公务之后,她瞬间来了精神,连忙让阿箬……算了,还是让底下人准备些汤水糕点,便摩拳擦掌的带着阿箬去前院截胡了。 一路来到前院,也真是她的时运来了,大太监王钦奉王爷的令去濯缨阁给右福晋送好东西去了,于是门口就只剩下他新收的一个徒弟李玉在守着。 那李玉也真是如同失心疯了一样,看到青懿的第一眼,就猛然着了迷。 尤其是望着她那长而陡的细眉毛,红而刺目又微微鼓起的大红唇,还有浑身那高傲又清高的气质,乃至于戳着护甲的粗短手指……都让他移不开眼,他只觉得心口怦怦跳,看了一眼又一眼。 而青懿则是微微仰起下巴,站在门口,颇为享受着此刻他眼中惊艳的目光,心里一阵莫名的妥帖,她面色柔和,声音放缓,接近于温柔的问道。 “王爷在里面吗?” 听到她颇为沙哑迷人的声音,李玉心神一震,面色涨红,目光痴痴的望着她,又微微俯身,恭声应道。 “奴才李玉,给侧福晋请安,回、侧福晋,王爷在里面忙于公务……” 青懿也多看了这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一眼,心情有些愉悦,声音更温柔了些。 “我能进去吗?” “这……”李玉想起来方才王爷吩咐,除了右福晋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许进,不免有些迟疑。 青懿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有些不满的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些,有些类似于撒娇。 “李玉~我进去给王爷送点吃食……” 这一声相当于摇滚电音的撒娇听得阿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是瘆得慌,就撇了撇嘴离远了点。 李玉却听的心神荡漾,鬼使神差之下,就让开了门,放了她进去。 …… 里面的弘历刚写完了一封奏疏,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的空儿,就瞧见一个身着青灰色旗装、满面浓妆的人翘着手指走了进来。 霎时间吓得弘历浑身一抖,手中的笔险些仍到房顶,连忙站起身来,磕磕巴巴的问。 “你、你……” “弘历哥哥……”青懿面色羞红,委屈的瘪了瘪嘴,走上前就想要把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却被一声喝止。 “停下!” 看清了来人,弘历睁大了眼睛,又瞬间怒从心边起,铁青着脸问道。 “是谁让你进来的?” 青懿有些诧异,又很是受伤。 “弘历哥哥,我只是想给你送点吃食,也已经很久没来见过你了……”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门的位置,言简意赅。 “滚。” 青懿:“……” 青懿彻底震惊了,没想到他会这般绝情又无情,刚想要伸出手指着他说些什么,就瞧见他隐忍的合上了眼,声音破碎又压抑。 “你,你的手不好看,以后别戴那个护甲了,你这样,会让本王联想到猪鼻子插大葱……” 青懿:“……” —————— 其实剧里的李玉,可能是演员太过崇拜的问题,不像是喜欢惢心,更像是喜欢如懿,这里就小小恶搞一下,算是圆了他的梦_(:з」∠)_ ------------ 第194章 富察诸瑛(37) 终于把深受打击、震惊万分、继而失魂落魄的青懿赶走了之后,弘历总算是解脱般的松了口气,随即又是怒火中烧。 那边刚送礼回来的王钦恰好撞在了这股持久的怒火上,毫无意外的被踹了几脚,直踹的他龇牙咧嘴,一脸懵逼可又不敢鬼哭狼嚎,只能皱巴着一张脸赔着笑。 “哎哟……王爷您消消气儿……您往这边儿踹,这边肉多,不硌脚……” 弘历消了消气,便气喘吁吁的住了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门口那是谁?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阳奉阴违,当真是罪无可恕!狗奴才,快去!赶紧去处置了他!别让本王再看见他,不然,你就死定了!” 王钦连忙趔趄着爬了起来,捂着被踹的生疼的臀部,扭曲着笑脸连连点头。 “是!王爷您放心,放心,奴才一定干的漂漂亮亮的!” 下一刻,他就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一关上门,那张强撑着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阴沉沉的,想起今日本来美滋滋给右福晋送礼物,回来后好端端被王爷迁怒又挨了一顿打的原因,心里就涌动着浓烈的阴暗火气与暴躁至极的雷霆怒意。 他一双吊稍三角眼阴森不已,眼白上浮,显得那张脸极为凶戾可怕,望着一旁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的李玉,扯了扯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嘲讽。 “来人,把他拖下去。” 李玉猛然抬起了头,面色惨白一片,被几个小太监架住拖走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了今日所做的一切愚蠢之事,又被王钦阴冷的神色所摄,颤巍巍的想要挣扎。 “师傅,我,我错了……” 王钦将手中的拂尘搭在臂弯里,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到了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望着那害怕的浑身发抖的李玉,阴狠道。 “错了?你这么有本事,这么能自作主张,这会儿怎么又不敢了?” 又看向一旁紧紧按住他的几个小太监,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 “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算我的!” “是!” 几个小太监没了顾忌,一人拿起一根棍子,狠狠的抡向了已经趴在地上的李玉,“嘭嘭”几下击打肉体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骨裂声,李玉已经忍受不住那钻心的疼痛,涕泪满面的想要求饶。 “啊!师傅,师傅,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王钦却只是目光阴冷的看着他,恨意十足,并不叫停。 他这个人,在奴才堆里日渐风光,也向来睚眦必报,今日因着这脑子里一团狗屎的李玉而遭了王爷的打,甚至险些被迁怒厌恶,他已然是恨极了,既然王爷都说处置了…… 这么自作主张又看不清风向的奴才,还是死了比较好啊。 将近半炷香的时间,那不停挣扎速腾的人已经成了一条死狗,一动不动,满身鲜血的趴在了地上。 王钦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惨状,总算解了心头的一口恶气,吩咐人把尸体处置了,又对着那方才打的最出力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十分满意的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模样过于俊俏的小太监躬着身子低着头,很是恭敬的应道。 “回王总管,奴才名为进忠。” “嗯。”王钦极为矜傲的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道。 “看你是个乖觉的,日后,就留在我身边学着点吧。” 这就是收徒的意思了。 进忠连忙俯身行礼,极为上道且乖觉。 “奴才多谢师傅!” …… 凝翠轩。 青懿自打从前院被赶回来,就神色低落的坐在了床边,手中拿着那一本都快翻出毛边的书,泪意连连的喃喃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这是我们一同的回忆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让我改名字,还说我的手不好看……” 青懿越说越委屈,一边哭着,一边把书放下,举起自己的双手,精致的护甲在窗外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不解又迷茫。 “哪里难看了,这不是挺好看的吗,护甲戴着能保护指甲啊,我不是一直都在戴吗,他,他怎么这样啊……” 全程围观的阿箬:“……” 阿箬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的要死,稍微瞥她一眼,眼睛就疼。 一炷香过去了,看着她仍旧那个自怨自艾的样子,阿箬站的都腰疼,便皱着眉唉声叹气的说道。 “主儿,您别难过了,王爷不让你戴,那就不戴呗,我早就说了不让您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吧,王爷本来就烦你,现在这一下子,更讨厌你了……” 青懿:“……” 阿箬深吸了一口气,又捶了捶自己的腰身,再接再厉的苦口婆心道。 “主儿,其实您的手也不算太丑,最多就是有点难看而已,到时候好好保养一下,就会好的多……” 青懿:“……” 阿箬再次再接再厉的苦口婆心道。 “主儿啊,您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王爷不待见您,您得想个法子啊,不然就,就去濯缨阁,讨好一下右福晋……” “不可能!” 青懿就跟应激了一样,猛然间竖起浑身尖刺,细长的眉紧紧蹙起,断然一喝。 “绝对不可能!我凭什么对她低头……” 阿箬撇了撇嘴,熟练的应付着她。 “好好好,那就不去,您总得想个法子啊,脑子里不能天天墙头马上啊,王爷那不是正跟别人恩恩爱爱呢吗……” 青懿咬着牙喘着粗气,可许是被气到了极致,思绪发昏,她脑子里突然间灵光一闪,早上那股一闪而逝的念头猛的冒了出来。 她挣扎了片刻,便对着阿箬招了招手,低声耳语道。 “阿箬,你去,把今天来过的那个绣娘找过来,然后,帮她打扮一下,私底下多与她接触,调教一二,却莫要说是我吩咐的……” 阿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好家伙,你这是想走献美的意图啊。 本来心里还微妙的嫉妒与不平衡,心想为什么不选她呢……可是一想起濯缨阁那位天仙般的右福晋和时而开启狂暴模式的王爷,瞬间就浑身一抖,连忙歇下了这个念头。 算了算了,她没这个勇气! …… 等到海兰畏畏缩缩的跟着她来到凝翠轩的时候,进了一间侧房的门,阿箬就转过身来,满脸嫌弃又挑剔的打量了她几眼,又翻了个白眼,完全把青懿的嘱托抛在了脑后,轻哼一声,高傲至极的说道。 “我们主儿说了,你,收拾收拾,打扮打扮,这几天就想办法给你送王爷床上去,也是你走了狗屎运,日后得了宠,可别忘了是我们侧福晋抬举你!” 震惊的目瞪口呆,又害怕的面色惨白,并深恨到浑身颤抖的海兰:“……” ------------ 第195章 富察诸瑛(38) 阿箬上下左右全方位输出的打压了她一顿,自觉该说的都说了,就不耐烦在这看着她了,趾高气扬的甩了一句。 “我们侧福晋虽说如今不受宠,但也不是面团捏的,心思毒着呢,选中了你是给你脸面,你可别不识抬举!” 又冷哼了一声,就大摇大摆的走去正屋里向青懿汇报邀功去了。 只剩下被威胁的浑身瑟瑟发抖的海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她颤抖着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懦弱又瑟缩,转瞬间就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欺负她呢?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只不过是想安安分分的做事,老老实实的当差,只不过是想到了年龄便嫁一个寻常人做正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侧福晋,侧福晋就可以无法无天吗,侧福晋就可以这般胡作非为吗?她不想做王爷的妾室,也不想爬王爷的床,她真的只想本本分分的啊…… 海兰抑制不住的痛哭出声,却咬着牙隐忍着,不敢太大声,害怕引来那个面慈心恶的侧福晋再来为难她。 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又恐惧、懦弱又可欺的自己,慢慢的,心底逐渐的生出勇气来,生出不可掩盖的恨意来,她的眼神逐渐坚定,瑟缩的思绪也控制不住的怨恨着。 什么侧福晋,自己长得丑也就算了,品味还差,化的妆也难看,却又要因为自己不受宠,就来祸害她这么一个无辜之人,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难道就没有人能压制她了吗?这么一个内里恶毒之人,难怪王爷厌烦于她! 独自静坐了许久,海兰胡乱的摸了把脸,咬着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去,心跳的飞快,瞧见没人注意到她,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低着头跑出了凝翠轩的门。 凝翠轩在阿箬日复一日的作威作福之下,就跟个漏风的筛子一样,几乎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海兰跑了没人在意,阿箬这边正直挺挺的走进了正屋,对着翘首以盼的青懿得意的笑眯眯道。 “主儿,搞定了!” “当真?” 青懿眼睛一亮,虽然心里隐隐怀疑自己为什么在经受过这么多次打击之后还是选择相信不怎么靠谱的阿箬,可是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只有阿箬才是靠得住的,只有阿箬才是真心对她好的。 虽然她嘴巴很臭,说话难听,但起码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她心情也舒缓了许多,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护甲,有些期待的问道。 “她同意了?” 阿箬很是自得,也丝毫没有出卖过她的心虚,笑嘻嘻的大咧咧道。 “主儿,我都亲自出马了,她怎么敢不同意,您就放心好了!” 青懿很是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问她具体的过程,又矜持的摸了摸鬓发,心里忧愁自己竟然已经沦落到了往弘历哥哥身边送女人的地步。 多愁善感了片刻,她就叹了口气,挣扎着摆了摆手。 “把她带过来,让我再瞧一瞧吧。” “欸!” 阿箬又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一看方才的那个房门是空着的,里面没人,顿时惊了一瞬,恰好之前被她挤兑到了做粗活的叶心路过,她没好气的质问道。 “见里面的人了吗?” 叶心抬头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半死不活的说道。 “走了啊。” 阿箬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拦着她?” 叶心无动于衷:“你怎么不跟她一起走?” 阿箬:“……” 阿箬只能硬着头皮去向青懿禀报了,又凭借自己最近锻炼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透透的,果真气的青懿直骂海兰不识抬举,没把她放在眼里。 气愤过后,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便是带着阿箬往绣房的方向而去。 …… 那边海兰着急忙慌的从凝翠轩那个火坑里逃了出来,本来只想躲避,可心里知晓以她而言是斗不过那个恶毒的侧福晋的。 她只能想法子自救。 恰好,就是这么巧,时值傍晚,弘历陪着诸瑛出来散步,就这么被她碰上了。 海兰霎时间心吓一跳,目光亮的像是能投射出一束光来,心里盘算着,这位应当就是府中最有话语权的右福晋了,连忙大步就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诸瑛面前,满腔恐惧、声音凄厉的求救道。 “福晋!王爷!求您救救奴婢吧,求求您了!” 从弘历的角度便是一个黢黑的人影突然间就冲了过来,怼到了诸瑛跟前,他浑身一僵,险些没条件反射的抬脚把那人给踹飞。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诸瑛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怒从心边起,恼怒的看向那狼狈不已的人,沉声怒骂道。 “你死不死关本王什么事?若是伤到了福晋,死一百回也不为过!还不快滚!” 相比于他的草木皆兵,诸瑛倒还稳得住,隐隐已经察觉到了这人是谁,垂眸打量着眼前已经恐慌到了极致的样子,安抚的拍了拍弘历的手,疑惑的问道。 “你既说让我救你,那,害你的人是谁呢?” 海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瞬间心跳如鼓,有了片刻的晃神,连忙回禀道。 “是侧福晋,侧福晋威逼利诱奴婢,想让奴婢……”她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想让奴婢爬上王爷的床,为她固宠!” 本来就很烦躁的弘历:“……!!!!” 滚呐!!! 这个时候,心有怒火的青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也听到了这一句话,连忙急急的辩驳。 “王爷!我没有做过,这一切我都没有做过,这人这么冤枉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海兰本就对她怨恨不已,正值府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都在,就再也不愿忍耐了,骨子里那股癫狂又凶狠的劲儿瞬间被激发了出来,全都冲着她去了。 “侧福晋当真问心无愧吗?当真没有吩咐人这么做吗?当真没有找人给自己固宠的意思吗?当真没有心怀不轨吗?” 青懿在大庭广众之下迎着这么多人的目光,瞬间涨得脸色通红,一会儿又青又白,眼睛却仍旧看着已经阴沉着脸的弘历,梗着脖子,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清者自清,我,百口莫辩。” 海兰紧紧的咬着牙,恨恨的盯着她,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 “你敢发誓吗?你敢发誓你全都没有做过吗?你敢吗?你敢发誓吗?!” ------------ 第196章 富察诸瑛(39) 青懿被她激的脸色铁青,怒火中烧,紧紧咬着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真不愿在这贱婢跟前露怯,可是真要让她发誓自证清白……又不太敢。 生死之事与誓言,谁能说得准,万一真就灵验了呢?虽然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 她梗着脖子、白着一张脸不吭声,细长的眉毛紧紧蹙着,一旁的海兰自觉抓到了克制她的法子,又急于这个难得的时机,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想起阿箬之前侮辱她的那些话,心里的恨意尽数被点燃,瞬间就激起了无限的勇气,疾言厉色的质问道。 “侧福晋,你若是真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凭什么不敢发誓?这般畏畏缩缩,不敢出声,可见你心虚!” 青懿被逼得没办法,迎着弘历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和诸瑛像是看猴戏一样的目光,她气的浑身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愤愤的举起三根插着护甲的粗短手指,掷地有声。 “我以乌拉那拉氏全族起誓,若是当真居心不轨、包藏祸心,便让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乌拉那拉氏全族无后而终!” 这下轮到海兰傻眼了。 听到她当真这般肆无忌惮的发了毒誓,掌握着这项大招的海兰面色苍白,呆愣愣的跪在原地,口中不自觉的喃喃道。 “这,这看来是真的了……” 围观的所有人:“……” 弘历烦她们烦的要死,恨不得一脚直接把这两人踹飞算了,可是垂眸看着身边的阿瑛看的饶有兴趣,就只能生生的忍了下来,继续陪着她看这一出猴戏。 方才那一出过后,青懿雄浑的气势逐渐占领了高地,仰着下巴,牢牢的站在道德制高点,看着那于她而言一点儿也不识抬举并且还要来告状的贱婢,又想起阿箬汇报的那番话,更是厌恶不已,便冷冷问道。 “珂里叶特氏,你不过一个卑微的绣娘,不在绣房好好待着当差,缘何这般狼狈不堪的跑出来拦住王爷,你究竟是何居心,还是要蓄意勾引?” “我没有!” 海兰浑身一抖,如同应激一样,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眉眼中的怯懦还没完全消去,就恶狠狠的盯着她,看起来不伦不类,那张颇为漂亮的脸蛋显得极为狰狞。 “奴婢才入王府不久,今日是侧福晋派人将奴婢传召而来,奴婢本以为是寻常差事,却没想到……却没想到是要威胁奴婢做这般勾当……” 诸瑛懒洋洋的扫了她们几眼,腰身被弘历轻柔的揽着,她瞧着有趣,便适时的插了句嘴,状似好奇问道。 “这么说来,你自入王府以来,便是一直服侍凝翠轩的?” 海兰面色僵了一下,声音收敛了些,低着头如实的说道。 “这些时日来,侧福晋时常传召,奴婢不敢不从,且奴婢因着性子软弱,在绣房深受排挤,再加上侧福晋向来抠搜量小,给不了几个赏钱,是以,凝翠轩的差事本就饱受嫌弃,没人愿意去,只能被丢在了奴婢的头上,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青懿:“……” 全程围观的阿箬:“……”好、好丢脸啊。 青懿又是眼前一黑,险些没直接厥过去,她握紧了阿箬搀扶住她的那只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俯身,深红色的唇微微嘟起,细长的眉尾上挑,一双略显刻薄的眼睛透着凌厉的光,一字一句道。 “珂里叶特氏,你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海兰顿时语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但见她又端起那副高傲清高的架子,高高在上的批判道。 “为何绣房众人非要欺压你?若非你品行不端,怎会招惹来这般排挤?” 青懿扯了扯唇,眼里透露着几分鄙夷与不屑,接着说道。 “还有,如你所说,绣房之人既然爱挤兑折磨于你,那必然不会让你受伤或是死了,有何忍受不住?” ------------ 第197章 富察诸瑛(40) 好似所有的血液都凝聚在了脑海里,海兰浑身颤抖,面色铁青一片,心口一蹦一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心底那股浓烈到灼烧的难以置信的怨恨与憋屈就此涌了上来,烧的她两眼发黑,理智全无,紧握的双手血管青筋暴起,看着眼前这张恶心透了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咬着牙,喘着气,猛然伸出手,用力全身的力气推了一把。 青懿没有防备,阿箬又是个没心没肺的,那股力道袭来时,下意识的就松了手,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大大的摔了个屁股蹲。 惊呆的阿箬:“……” 海兰如同开启了狂暴模式,恼恨的面色通红,眼球中布满血丝,失了智一般站起身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凭借着那一股气站起身来,用力的踹在了青懿的肩膀上。 这还不解气,她气息粗重,紧紧咬着牙,跨开腿就骑在了青懿身上,心里的浓烈厌恶与恨意促使着她力大无穷,攥住身下人灰扑扑的衣襟,左右开弓就开始重重的朝她那张脸上扇巴掌。 “啪啪”几声,随着青懿的惊呼痛呼声一同响起,已然原地震惊的众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直划水摸鱼的阿箬也惊了一瞬,连忙走上前想要拉架,却被如今像是疯了一样的海兰当即甩了一个大嘴巴子,瞬间就红肿了一片,硬生生给她扇懵了,紧接着便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参与了这场围殴,而被压在最底下的青懿不可避免的遭了殃…… 嘈杂声、惨叫声、癫狂声……场面瞬间变得一片不可思议的凌乱。 当这出闹剧刚开启之时,弘历就先一步把牵着诸瑛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心下狂跳,先是小心翼翼的检查一下诸瑛有没有被吓到,见她仍旧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交叠的几人,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是怒气上涌,阴沉着脸看着那混乱不堪的一堆人,暴躁的沉声斥责。 “住手!还不快给本王把她们拉开?!” 左右连带着王钦领头的几个太监连忙参与了进去,费劲巴拉的才终于给打急了眼的海兰和阿箬给拉开,最后露出来的,是青懿那张被打的鼻青脸肿又被指甲划破的脸,眼泪伴着血丝,堪称是惨不忍睹…… 青懿哭唧唧的抬眼看他。“弘历哥哥……” 弘历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移开了眼,接着又捂住诸瑛的眼,唯恐她会被吓到。 缓了缓神,这才终于发话,给这桩莫名其妙又荒唐无比的案子判了个罪。 “侧福晋青……” (停顿了一瞬)(又忘记了她现在叫什么名字)(片刻的沉默)(理所应当的看向同样惨兮兮的阿箬) 阿箬瞬间如同被雷电劈到了一样,当场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大声喊道。 “青懿!” 弘历点了点头,面色仍旧阴沉,不看她们,冷冷吩咐道。 “侧福晋青懿蛮横无理,横行无忌……罚俸两年,禁足凝翠轩一年不得出。” 话毕,迎着青懿不可置信的目光,一边扶着诸瑛往回走,一边又皱着眉说道。 “王钦,那个绣娘犯上作乱,杖刑二十后,便丢去辛者库做苦力,永世不得出!” “是!” 王钦连忙应了下来,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进忠就开始执行命令。 而方才发生动乱与群殴的现场,愣愣的站着几个懵逼的人。 “王爷!王爷饶命啊!”海兰从方才的癫狂中反应过来,恐惧与绝望霎时间袭上心头,被几个小太监拖走的时候,拼命的挣扎着,狼狈的鬓发乱成一团,凄惨的哭喊着。 “王爷,奴婢知错了,求您饶恕奴婢吧……” 许是知道了自己已经彻底的没救了,海兰咬着牙挣脱着,抬眼看向了颤颤巍巍站在原地的青懿,恨意满满的诅咒道。 “乌拉那拉氏!你不得好死!乌拉那拉氏,你卑鄙龌龊,恶心肮脏!你这辈子都不会安稳的!你等着吧……” 本来就外伤加心伤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青懿更是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被身边的阿箬马马虎虎的搀扶着,她气喘吁吁,不敢触摸刺痛的脸,只恨恨的盯着那被拖走的女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又像是磨了沙砾,粗哑不堪。 “王钦,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可惜王钦不会听她一个不受宠的侧福晋的吩咐,转眼只当作耳旁风。 她本就撑着的那口气彻底的气到了顶端,白眼一翻,就彻底的晕了过去。 ------------ 第198章 富察诸瑛(41) 王府的日子过的踏实又安逸——对于休闲养胎的诸瑛而言。 毕竟在王府里,她就是实际上的老大,弘历爱着宠着,琅嬅和高晞月哄着陪着,府中的下人们把她供着……而唯一会间接性搞破坏的青懿还被关禁闭了,她想不舒坦都难。 可对于焦虑又不安的弘历来说,却并不十分友好了。 这几个月以来,他堪称为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府中有那一对莫名其妙的妻妾不知所谓的整日里缠着诸瑛。 宫里有那个老不要脸的皇阿玛整日里赐下赏赐彰显存在感。 府外有他混不吝又不怀好意的兄弟弘昼整日里来府里打秋风。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狗东西的眼睛都快黏在诸瑛身上了。 弘历严防死守了五个多月,除去上朝听政的时间,全都缩在濯缨阁里,虽是疲惫,却也快乐着,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诸瑛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孩子也一天天的长大,他更是担任了每日贴身服侍的活计。 他会在诸瑛夜半睡不着的时候贴心相伴,会在她双腿微微浮肿的时候轻柔揉捏,会在她有孕吐反应的时候急不可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疼的想要落泪。 他的阿瑛为了诞育腹中孩子,当真是吃了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苦。 她是那么清冷高傲的人,却一点一点的,因为这个孩子而变得柔软又委屈,像是一只桀骜不驯又挠人的猫儿,会时不时的露出白嫩的肚皮,试图让他抚摸。 可是,她本不该受这种磨人的委屈的。 夜晚,明月高悬,弘历看着身旁即便睡梦中也微微蹙眉的女子,心里一阵酸软胀痛,他眼眶红红的低下头,轻柔的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又缓缓下移,吻在她的唇角,她高高挺起的肚子。 他很难过,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 他想要有一个与阿瑛血脉相连的孩子,那是他们所有的牵绊,是他期盼已久的羁绊。 可是,他又不想让阿瑛付出这样的代价来换得孩子的降生与平安。 以往只知晓妇人有孕艰难,可他却从未亲眼见识过。 自出生始,幼年时,他便没有母亲的陪伴,此后的多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圆明园长大,更是从未体会过亲情温暖,父皇如今虽看重他,可在之前的每一年,却也从未给予过他一分父爱。 活了十几年,只有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家的实质感。 他和诸瑛有家了,有他们的孩子,他是父亲,诸瑛是母亲,他们是永远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把这个孩子养大。 甚至有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不能是男子怀孕生子呢?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代替她的阿瑛,替她忍受所有的折磨与痛苦,替她孕育他们期盼已久的结晶,替她挡去全部苦痛……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阿瑛难受,可他却帮不上忙,他只能在此刻无能的落泪与幻想。 伴随着窗外的徐徐微风,他合上了眼,掩去了所有的湿润与难过,轻柔的抱紧了她,急促跳动的心也在这一刻的安全感中,缓缓的平复下来。 …… 在诸瑛怀胎八月之时,大清的附属小国——北国的玉氏,虔诚又恭敬的送来了他们选中的贡女玉妍。 在两国实力的巨大差距之下,他们甚至都没敢提联姻二字,姿态极为谦卑,只称,以玉氏女来服侍大清皇室,结成那微薄的纽带,以此来得到大清短暂的庇护 显然,玉氏贡女玉妍,却并不这样认为。 踏入京城的马车里,面容娇艳欲滴的玉妍抬起玉手,轻轻的掀起窗帘的一角,望着热闹又繁华的京城大街,长长的舒了口气。 怀揣着对玉氏世子浓烈又憧憬的爱意,她踌躇满志的离开母国,来到大清,以自己灿烂的绽放,来给她心爱的世子增添荣光。 漂亮的眉眼遮不住浮现的野心,深邃的眸子掩不住深沉的谋算。 她自来到大清的这一日起,便立志要去争,去抢,去夺,去不择手段的得到想要的一切。 尊贵的地位,掌权者的宠爱,带有玉氏血脉的皇子……为了世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要能达到目的,怎样都不过分。 她放下了手中的帘子,与身旁的贴身侍女贞淑对视一眼,贞淑轻声提醒道。 “主子,如今,宝亲王府中已有两妻两妾,唯独最为宠爱的,便是那位右福晋富察氏……独得宠爱不说,且身怀六甲,是府中唯一的子嗣,又有对大清皇帝的救命之恩在,若您如愿入了王府,恐怕,她将会是您最大的劲敌。” 容貌艳丽的女子眉梢微挑,轻笑一声,并不以为意,缓缓道。 “有了孩子又如何,生产之日可是相当于鬼门关……我们谋划一番,让她生不下来便是,或是,一尸两命……” “且说宝亲王,哪有男子不爱色,那位右福晋即便是姿色不差,孕期怕也会损了容色,而我这张脸……” 她唇角微扬,自信非常。 “便是我最大的武器。” 贞淑也随之放下了心,连声应和。 “世子找人看过了,主子您可是难得的宜男相呢……” …… 玉氏贡女被安排在了京城驿站住下,皇帝暂且没有召见她的心思与意图,因着最近皇宫里,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宁嫔叶氏于宫闱倾轧中佐了心性,当场行凶,因仇杀刺死了钮钴禄嫔甄嬛,继而当场自尽,随着这两人的接连殒命,一桩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经由雍正的点头授意,缓缓的展露在了明面上。 ——钮钴禄嫔甄嬛秽乱后宫,与人私通,当年所诞下的龙凤双生胎,并非皇室血脉。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后宫嫔妃、满朝文武与京城百姓皆是怀疑自己耳朵聋了,脑子坏了,不然,这桩耸人听闻的消息究竟是怎么通过审核而发布出来的? 皇室丑闻啊!怎么敢发出来让别人看笑话的啊?虽然也没人敢笑。 雍正却并不理会旁人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只是有条不紊的处置着此事该有的惩罚—— 废除罪人甄嬛钮钴禄的姓氏,以通敌叛国罪灭甄家九族,包括但不限于已然身为慎郡王福晋的甄玉娆,两个野种即刻赐死,安抚了因此事而惴惴不安的钮钴禄全族。 又在几日后的宫宴上,将弘历二人召进了养心殿,当着诸瑛的面,浑身哀颓、暮气沉沉的红了眼眶。 果不其然,这番作态,联系几日前发生的那桩惊天大案,瞬间就描绘出了一个绝对又无辜的受害者的形象,如愿的得到了诸瑛迟疑又犹豫的安慰。 紧紧的守在一旁面色铁青、连拳头都要握硬了的弘历:(◦`~´◦) 今天又是想弑君弑父的一天呢! 你个老白莲花,装纯给谁看呢! ------------ 第199章 富察诸瑛(42) 此次宫宴,来自于雍正一番别有目的筹谋与心思不纯的自揭伤疤。 或许可以说,于他而言,那些压根就算不上什么伤疤,只不过他想要因此来得到诸瑛的同情乃至于宽慰,这才无所谓的将之当作一块伤疤,仅此而已。 准确来说,他就是为了见那个人,才筹备的宫宴。 看着身怀有孕的诸瑛与弘历一派夫妻和乐、恩爱和谐的模样,他心酸之余,又得到了些许微苦的安慰。 虽说早已说服了自己,就当作一个见证者与守护者的角色便好,见证她的幸福和安乐,守护她的平安与荣华。 可人终究还是自私的,他也只不过是凡俗中的一人而已。他因没有资格而放手,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点,再靠近一点,也仅仅只是想要靠近罢了。 …… 此次宫宴并非家宴,臣下与家眷也多有参与,而作为北国玉氏送来的代表臣服与谄媚的贡女玉妍,自然也是位列其中。 皇帝久久不曾驾临,连带着最受瞩目的未来储君宝亲王也不在场,席间的众人虽说有些好奇,却也都轻松随意了几分。 玉妍就坐在末尾不远处,虽说她很不满意自己的位置这么敷衍。 坐了没一会儿,眼见着她势在必得的宝亲王仍旧未到,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扫视了一圈,也只有短暂的有几道惊艳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便无人问津了。 莫名的,她突然间有些失落与不解,容貌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大师,在母国,她无疑是最为漂亮夺目的那一个,却未曾想到,来到大清之后,好似全然失去了那种特殊光环。 她蹙了蹙眉,见无人注意到她,就站起身来,怀揣着郁闷的心情,带着贞淑出了宫宴的大殿,顶着夜色,不紧不慢的在偌大的紫禁城中踱步。 自然是有宫中的内侍跟随,却顾忌着她到底远来是客,说不定,日后会不会成为宫中得宠的娘娘也未可知,是以,也并未多加干涉。 玉妍此刻抱着两种念头,最合适的便是入宝亲王府,得到他的宠爱,生下有玉氏血脉的皇子,等宝亲王登基之后随之高升,再为夺嫡而奋斗。 次一等的便是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提前许多年就开始生皇子,然后夺嫡争斗。 不过这一条不确定性太大。 一是皇帝已经老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再者,若是当真生下皇子,年纪太小,与上头的宝亲王差距过大,多半也夺不过。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宝亲王是个最合适的登天梯,只是,那个据说很受宠的右福晋,倒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与阻碍。 不过……她轻笑一声,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管你是什么拦路石或是麻烦阻碍,通通铲除便是。 这边她与贞淑二人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偶遇弘历,而那边先一步从养心殿那个莫名其妙的漩涡中出来的诸瑛长长的舒了口气,在丽心的搀扶下,慢吞吞的往御花园走去。 今日出门带的是丽心,可把她给高兴坏了,自觉自己是那几个人中最为受主子看重的一个,本就欢快跳脱的性子愈发收敛不得,这会儿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主儿,咱们是要去御花园走走吗?眼下大晚上的,还能赏花吗……” 她的性子说是欢快跳脱,实际上也能称为脑子笨与缺心眼,诸瑛如今倒是挺喜欢这样的人在身边服侍,大大咧咧的,直来直去,恭敬有余之下,颇为讨人喜欢。 “谁说要去赏花了?”诸瑛挑眉瞥了她一眼,对上了那傻兮兮的笑脸,也不由得失笑,说道,“随便走走罢了,里面的那两人,听的我头疼。” 丽心虽说心眼少了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皇上和王爷之间的矛盾与猫腻,可她却很是忠心,哪怕她极为恍惚震惊。却还是坚定的认为: 他们主子魅力无穷,谁人能不为之折腰?不可能的!没有人! 主仆二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说着话,走到了御花园,迎面猝不及防的遇见了那另一对陌生的主仆。 丽心护主心切,隐约间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恶意,又实在是看不出来是谁,连忙走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前方何人?” 诸瑛站在凉亭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高高挺起的肚子,抬眼望去,便见一张艳丽的脸缓缓靠近,那人好似怔愣了一瞬,继而眯了眯眼,又看向了她的肚子,试探性的问道。 “拜见……右福晋?” 她初来大清,尽管在玉氏练习许久,一口中原话仍旧生涩拗口,诸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 “是我。” “原来是玉氏的……贵女啊……” 玉妍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心里便燃起了浓浓的防备与忌惮之意,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她屡屡轻视且不屑的富察氏,竟是这般绝顶的容貌,琼姿花貌、清冷卓绝,不外乎如是。 以往,她引以为傲、并引以为武器的美貌,在这人的面前竟完全被掩盖了光彩,灰扑扑的,没有出众之处。 怪不得,怪不得早有传闻,宝亲王极为宠爱于她,有这张脸,怕是很难有男人不喜欢吧…… 作为一个带着熊熊野心与欲望来到大清的女子,玉妍当即就心下一沉,随即面上展开笑容,心里却弥漫着杀意,扬声说道。 “原来是右福晋,早有耳闻,你叫我玉妍便是……” “依从两国商议,怕是用不了几日,我也会入宝亲王府,届时,还请右福晋您……” 诸瑛移开了眼没搭理她,一旁的丽心却是皱紧了眉头,不愿看主子受一丁点委屈,冷哼一声便讽刺道。 “玉氏女子,难不成都是这般没有规矩体统的吗?您的身份是有多尊贵,才能在我们福晋面前不行礼,没有礼数……” 玉妍只是说起中原话来费力,不代表她听不懂,眼下瞧着这个张牙舞爪的卑贱小宫女,她咬着牙沉下了脸,却在一旁贞淑的提醒下,忍了下来,隐忍的说道。 “是我不熟悉中原礼教……” 丽心白了她一眼,从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像好人,眼下那股感觉更甚了,自然没有好脸色。 “不懂你不会学吗?拿这个当什么借口啊……” 玉妍忍气吞声的抬起眼,看着诸瑛那半张美好的侧脸,缓缓说道。 “我们玉氏……” 丽心又护在主子跟前打量着那滴溜溜转的眼珠子,一看就没安好心,连忙怼了她一句。 “这是是大清,总提你们玉氏做什么,这么舍不得玉氏,还千里迢迢的被送过来做什么……” 玉妍:“……” 一点也不夸张,她此刻真的有弄死这个嘴贱又恶心的宫女的冲动。 —————————— p:应该没几张就要完结啦,以及,金玉妍是造成诸瑛死亡的最大始作俑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 第200章 富察诸瑛(43) 心里那一阵恼怒的戾气渐渐被压下,玉妍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娇艳的脸上笑意浅浅,说道。 “右福晋,您身边的宫女,倒是极为特别呢,玉妍从未见过这般……” 她停顿了一瞬,故作歉然道:“这般彪悍护主的……” 诸瑛这才抬眼看她,身旁丽心格外愤愤不平又骄傲仰起头,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 朝着那玉氏女走了两步,诸瑛停住脚步,冷淡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微微挑眉。 “彪悍护主正是我所喜欢的,你从未见过,那是玉氏缺管少教,没见过多少世面,这位玉氏女,你说呢?” 玉妍着实是没想到她竟是这个路数的,装也不装一下,明目张胆的对着她挖苦讽刺,顿时惊了一瞬,随即心里便是滔天巨浪兴起,恼恨的咬紧了牙关。 她可是玉氏贵女!母国送来联姻的贵女!与一国公主也相差不大了,这个富察氏竟、竟如此张狂无礼,折辱她的母国!太放肆了!太可恶了! 然而还没等她心底的怒火彻底的涌上来,那边诸瑛又轻笑一声,原先清冷摄人的美人竟像是冰雪融化,透着尖锐的棱角,缓慢而坚定的扎了过去。 “也是,怪我思虑不周……”诸瑛被丽心搀扶着缓缓往凉亭走去,在迈步的那一瞬间,懒散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入那怒火滔天之人的耳中。 “毕竟玉氏区区一撮尔小国,未开化之地,能养出什么灵巧人来?” 玉妍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竟呆呆的愣在了原地,紧接着便是五脏六腑都烧的发疼,浑身的气血全都涌上了脸,艳丽的面目也显出几分狰狞来。 母国,竟敢侮辱她的母国…… 片刻的沉默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气息粗重的可怕,再也抑制不住的往前走去,涨红了一张脸,到了台阶前,隐忍着问道。 “右福晋是不是太过无礼?我玉氏带着诚意前来,而你的态度却这般轻慢,这就是大清的待客之道吗?” “客?” 诸瑛上了一层台阶,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唇角微勾,轻描淡写的说着。 “看来,你怕是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一个撮尔小国的贡品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远道而来的贵客了?” “就是就是!”丽心连连附和,“贡品贡品!” 玉妍简直要不可置信的气炸了,她当真是一出料不到一出,不过是试探挑衅一下而已,虽说心里是抱着要弄死这个障碍自己上位的意图,可她还没完全表现出来啊。 就这么猝不及防间,遇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刁蛮跋扈的人,句句往她心窝子里戳,戳的她险些想要吐血。 “富察氏!” 她再也忍不住的咬紧了牙关,望着那人高高耸起的肚子,再瞧见她如今站在台阶上的姿势,双目凝滞,像是突然间失了理智一样,也顾不得贞淑的提醒,瞬间恶从胆边生,伸出手就要扯过扯过她的衣袖,再顺手一推…… 好在丽心的心神全都在主子身上,见此动作,心下大骇,连忙牢牢的护在跟前,挡去了那只罪恶的手,不可思议又震惊的大声喊道。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要害福晋!” 自打诸瑛一出来,御书房内“友善”交流的父子就再也待不住了,心下担忧之下,没停留多久就跟了上来。 恰在此时刚好到了御花园的路口,远远就听到了丽心格外凄厉的声音,霎时间浑身一震,无穷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像是赛跑一样,用力的跑那头跑去。 到底是弘历年轻体力好,先一步赶到了犯罪现场,冷汗直流,连忙来到诸瑛身边,一脚将那恐慌中的陌生女人给踹倒在了草丛里,又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抓住了诸瑛的手,恐惧又心疼的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阿瑛,你,你受伤了吗?” 雍正也只是晚了两步赶了过来,心跳的飞快,面色阴沉,刚一到,就听到丽心惊魂未定的告状声。 “……我们主儿只不过想散散步而已,却不想这个人自称是玉氏贵女,跑到了主儿跟前就是一通耀武扬威,说是自己身份尊崇,来大清联姻的,就要入我们王府,还让我们主儿对她高抬贵手……” 丽心一边声色俱厉的告状,一边还抹了抹眼泪,看了眼两位面色黑沉的上位者,又狠狠的瞪了眼已经被踹懵了的玉妍,接着说道。 “主儿只不过不咸不淡的说了她一句,她就恶念陡生,眼睛死死的盯着主儿的肚子,紧接着便伸出了罪恶的手,妄图下此毒手!皇上,王爷!你们可一定要给我们主儿做主啊……” “我没有!”玉妍总算体会到被糊了一脸泥巴却又百口莫辩的感觉了,她被贞淑搀扶着跪在了地上,惊惶不已的连连解释。 “皇上,王爷,我,我没有……” 可那二人却全然并无心思听她说上只言片语。 雍正目光沉沉的望着面色如常的诸瑛,总算暂且松了口气,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佛珠,直到把指腹压的青白,才走上前了一步,低低说道。 “弘历,去,陪着她回养心殿歇一歇吧,朕传太医瞧一瞧……” “好,儿臣这就去。” 这个时候,弘历难得没跟他唱反调,小心翼翼的扶着诸瑛下了台阶,垂眸看着那跪在路边不停辩解的女人,他泪意不消,面色却阴沉如墨,心里的恨意空前浓烈。 在陪着诸瑛和亲手处置了这个罪魁祸首之间,他自然要陪着他的阿瑛,在这个时候,他一步也离开不得,他也知晓,他的皇阿玛,可不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 等到亲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雍正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看着那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玉氏女子,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甩着手中的佛珠,声音暗哑,一字一句的对着一旁的小厦子吩咐道。 “带下去,就地杖毙,主仆同罪。” 小厦子恭敬应下,随即便挥了挥手,身后的一排小太监就走上前来,在玉妍和贞淑震惊恍惚的目光中,堵住了她们的嘴,不顾那二人激烈的挣扎与反抗,往一旁隐蔽的小道上走去。 不过片刻间,厚板子打在背上的声音就接二连三的响起,却不曾听到一声惨叫。 雍正抬起眼,在黑暗中,目光望着那个施刑的方向,直到半炷香后,拍打声终于停了下来,小厦子快步跑来回禀。 “回皇上,此二人皆已咽气。” “扔去乱葬岗。” 沉沉的吩咐了这么一句,雍正便背着手,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步伐沉重,却掩不住心里浓重的愧疚与自责,若不是他今日想要让诸瑛入宫,兴许,她就不会入此险境。 都怪他,都怪他太过自私自负,也没能保护好她……好在,好在她完好无损,好在,她还好好的。 而那想要害她之人,若不是方才着急泄愤,怕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该死,无论是什么身份,她们都该死。 至于玉氏……玉氏……朕马上掉头把你们给吞吃嚼烂了。 恕朕直言,你们北国玉氏就是一片垃圾场,一片渺小低微又恶臭至极的垃圾场。 懂事一点,乖乖等等亡国吧,别再惹朕生气,小垃圾们。 ------------ 第201章 富察诸瑛(44) 本就是为了诸瑛而设的晚宴,如今她险些受害,雍正心惊胆战之下,更是没必要也没心情再赴宴了,索性就吩咐小厦子,让殿中人直接散了。 而他独自一人大步的往养心殿而去,刚一进去,迎面便瞧见诸瑛正倚在内殿的榻上,面色苍白,神色困倦,有些虚弱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只这一眼,他心里方才已经缓缓按下去的那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数不尽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与心疼。 玉氏,玉氏……玉氏人该死,玉氏,本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心中狠厉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眼前一阵雾气翻涌,低声问道。 “……太医诊治了吗,如何了?” 弘历眼下也没心神防备他,只一心的搀扶着诸瑛坐了起来,闷声回道。 “幸好没有动了胎气,受了些惊吓……” 诸瑛实则一点儿事没有,多半只是做做样子,这会儿,一边扶着高高挺起的肚子,一边在他的搀扶下慢吞吞的走着,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抬眼问。 “那两个玉氏人如何了?” 雍正垂眸与她四目相对,低声道。 “死了。” 诸瑛倒也不十分诧异,被身旁的弘历小心翼翼的扶着腰身,就要往殿外走去。 “今日先告退了,皇上恕罪。” 说罢,她的脚步不停,与弘历的一起,一步一步的,踏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徒留雍正一人暮气沉沉的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夫妻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烛光昏暗下,只能瞧见他红了的眼睛,和一瞬间有些佝偻的脊背。 良久,他才缓慢的往殿内走去,面色森寒,开始提笔沾墨,手动笔动,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 马车平稳的回到了王府,弘历先一步下了马车,恨不得提着几颗心,来护着她周全与安全。 一路来到濯缨阁,弘历的眼睛还是红通通、湿淋淋的,他一言不发的亲手服侍着诸瑛梳洗沐浴,为她更衣拆发,直到让她平安的躺在了床上,那口气才终于呼了出来。 紧接着,“啪嗒啪嗒”几声,他眼中始终含着的泪水哗啦啦的往被子上落,手臂轻轻的拉着她的,与她十指相扣,又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那温热的体温,便抬起头来,轻声哽咽道。 “阿瑛,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只要一想起方才的那个险境,心就一阵抽痛,像是猛然间坠入深渊一样,在握到她温热的手的时候,呼吸都在发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不流,已然是恐惧到了极致,更是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阿瑛,真的对不起……” 在他看来,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是他却止也止不住,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抬起湿润的脸,颤抖着轻轻的吻在她的耳边,难过又愧疚的有些窒息。 “都是我的错……” 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太过低落,低落到有些极致的反常,诸瑛轻叹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光秃秃的脑门,手指又顺路来到他的眼尾,擦掉那泛滥的泪水,难得颇为耐心的安慰道。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没事的,就算你们没来,她也伤不到我的……” 弘历一听到她的声音,反倒是哭的更厉害了,从一开始隐忍的抽泣,到了最后搂住她的脖颈嚎啕大哭。 就跟发大水一样,那哭声始终止不住,诸瑛有些发愁,唇角却微微翘起笑意,一遍又一遍的拍着他的后背,以作抚慰。 “叮”的一声,透明带翅膀的团团钻了出来,稀奇的围着那哭的不能自已的半个小秃头转了一圈,也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脑门,站在了他的头顶,很是纳闷。 【奇怪……】 诸瑛瞥了它一眼,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团团来回转了转,又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脑门,终于确认了下来,又扑腾着翅膀来到了他的头顶。 【好奇怪,挽挽,检测到他的真心已经超过了百分之百,还在往外溢出……】 诸瑛垂眸望着那哭的可怜兮兮又狼狈万分的人,手指划过他格外纤长的睫毛,无声的轻笑一声。 “不必理会,够了就行了。” 团团不懂人类种种复杂的感情,听她这么说,连忙应和了下来。 【够了够了!好几个了,大大的够了!】 没一会儿,它就又“叮”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诸瑛眉目柔和,对着他难过间凑过来的吻,也配合的接住。 唇齿相依间,又听到他极小声的一句“对不起”,转瞬即逝。 ------------ 第202章 富察诸瑛(45) 余后悠然养胎的日子里,对诸瑛而言,是全然的岁月静好。 若非要说有什么波澜,那便是雍正当即下旨,册立皇四子宝亲王弘历为皇太子一事了。 毕竟皇上膝下皇子本就不多,堪称大用的,也就只有一个宝亲王了,近些年来的种种看重与培养,甚至于那位右福晋对皇上还有救命之恩,得此殊荣。 而今日终于明旨册立后,朝臣们皆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另一事,那便是北国玉氏狼子野心,心怀不轨,进献贡女为由行刺皇室,刺杀皇帝,雍正龙颜大怒,遂斩杀玉氏来使,杖毙刺客,又以大将军岳钟琪为主将,即日发兵攻打北国。 此事一出,满朝皆惊。 惊的是,那北国玉氏竟如此不知死活,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外乎如是,纷纷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匪夷所思的荒唐凌乱感。 不是……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是……是活腻了吗? 该夸他们不知者无畏、年少轻狂吗?妄图以蚂蚁撼动大象,迫不及待的与大清掰腕子。 既然如此,那就…… 感谢玉氏老铁送来的大清附属小城镇。 快马加鞭、领受皇命,大军一路前往北国玉氏,堪称为所向披靡,甚至于玉氏王爷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扑面而来的惊天噩耗给吓破了胆。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投降,议和,赶紧跟我的老宗主国爸爸跪下道歉! 事实上他们投不投降的,问题不大,玉氏王爷心惊胆战的察觉出来,那边是铁了心的要弄死他们啊! 要是迎战上去跟他们打的话……打得过的话,还会卑躬屈膝的跪在大清皇帝面前老老实实的当奴才吗? 说的难听点,他们那边就是一群未开化的蛮人啊!弱肉强食!拳头邦邦硬!谁不知道,那大清朝就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天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一直以来庇护他们的大清反过头来打他们。 终于,千方百计的才从大清军队里得知了此次被攻打的理由。 那可是刺杀皇帝的罪名,形同造反谋逆啊!别说是攻打玉氏了,就是把他这个掌权者给活剐了也不为过! 玉氏王爷瞬间跌坐在了地上,苍老不已的面色惨白一片,满头大汗,双目无神,良久,他紧紧的抓住一旁呆怔着的世子的衣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烫嘴的玉氏话,语气里满是气急败坏和狠厉。 “开塞给!那个女人是你挑选的啊?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一洗!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拐过来坑了我们一把?她原来不是痴心于你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巴!阿西巴!!!” 面容沧桑的世子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仍旧茫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魅力怎么就突然间失灵了呢,只能不停的摇着头,苦着脸喃喃道。 “父王,阿抱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玉氏王爷已经接近于崩溃的边缘了,铁定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他们的王位,他们的国家,他们的荣华富贵,可都全完了! 平民百姓兴许还能改头换面继续做大清的百姓,可是他们这些贵族呢?他这个王爷呢?他们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卑微献礼而已,就给玉氏招惹来了这般噩运啊!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进献那个玉妍进大清开始的,若没有把那个女人送过去,玉氏就不会有这一桩塌天大祸! 想到这里,玉氏王爷低头看向儿子的目光已经是带着刻骨的仇恨了,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又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的砸了过去,再也抑制不住的发泄道。 “米求搜?你这个畜生!选定了那女人作为进贡给大清的礼物,你为什么要去招惹?阿西巴!你这个该死的狗屁东西!平戏那!” 世子被亲爹打的鼻青脸肿,窝窝囊囊的跪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辩解,听着不远处的城外传来的兵马杀伐声,他连喘气都喘不上来,只觉得头顶一片阴暗笼罩。 他模模糊糊的知道,他们完了。 由岳钟琪带足够的兵马来打下一个小小的玉氏,当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对手自是不堪一击,几日间就灭了他们的国,彻底的归于大清的领土范畴。 玉氏不复存在,雍正特赐名:瓦镇。 玉与瓦,天壤之别。 加上路程行驶,来回不过两月时间,除却当场被击杀的玉氏王爷,便将曾经的玉氏世子并一众贵族俘获,带回了大清。 自此,只有大清的瓦镇,再无北国的玉氏。 ------------ 第203章 富察诸瑛(46) 就在大军回到京城的时候,诸瑛也在弘历与妻妾们的担惊受怕中,终于迎来了生产的日子。 濯缨阁外,气氛紧绷又焦灼,以圆心为首的奴仆们忙碌中又井然有序的来回进出送烧好的热水与熬的汤药,门窗紧闭,不敢露出一丁点儿凉风。 而院子里面,则是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站着好几个提心吊胆的主子。 弘历急躁又恐慌的握紧了两只手,手心里满是淋漓的湿汗,来回跑了几圈,怎么也停不下来,目光频频的看向正殿的窗口,急得眼圈都红了。 “阿瑛,阿瑛……” 缓解不了这种焦虑,他只能来回走动,口中喃喃的轻唤着,恨不得冲进去以身相替,心口跳的飞快,转瞬间就满头大汗。 “阿瑛,为什么没有动静,到底怎么了,阿瑛……” 琅嬅心情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个世道,女子生产,便相当于进了一趟鬼门关,如何能不害怕,只是她更为内敛些,尽管很是忧心,却还是客套的说了一句。 “王爷,我问过接生姥姥了,阿瑛这一胎是足月生产,胎位很正,只是,您还是莫要闹出动静来让她分心为好……” 站在她身边的高晞月也是急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王爷您别这样,帮不上阿瑛的忙不说,还可能会打扰她,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吧……” 若是寻常时候,弘历心情不好了定是要把她们二人赶走的,可是今日不同。 今日是阿瑛最重要的日子,也是他最为期待与恐惧的日子,他当真是心慌的可怕,此时此刻,最起码,这两人是真心对阿瑛好,如何他都能接受。 是以,便一句话没说,只缓缓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紧紧倚在了窗口的墙边,感受着身体贴在冰凉墙壁上的感觉,他抑制不住的喘息着,合上了布满血丝的眼,俊俏的脸上煞白一片,看起来倒像是个虚弱的病人一样。 只有这个地方,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感觉到离里面的阿瑛近一点,甚至于,隐隐听到了她的痛呼声…… 弘历睁开了眼睛,泛红的眼圈里止不住泪,擦了擦满头大汗,他气息急促,却不敢发出声音,只紧抿着唇,忍住了那股心口处那股尖锐的疼痛,站在边上,静静陪伴着她。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两个多时辰过后,随着诸瑛隐忍的几声痛呼,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又中气十足的婴啼传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下一刻,正殿的门打开了一个小口,接生姥姥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鲜亮的包裹,喜气洋洋的报喜道。 “恭喜太子殿下,娘娘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均安!” 弘历顿时回过了神,攥紧了手心,快步走了过来,看着襁褓中稚嫩又皱巴巴的婴儿,他嘴唇颤抖着,问道。 “我,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接生姥姥随即怔了一下,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当爹的不在意儿子的,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当、当然可以。” 弘历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心下胀痛,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那边的琅嬅和高晞月连忙迎了上来,默契的把空间留给了他,二人满眼慈爱的抱起来了这刚出生的小娃娃,一个怀抱一个温柔逗弄,这亲近与关爱的态度,总算是没有让接生姥姥太过大跌眼镜。 而没过多久,宫中的圣旨也随之到来。 …… 凝翠轩中,尚未禁足结束的青懿收到了一封密信。 她盯着看了许久,清丽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变得明明灭灭,呈现出一种诡谲的阴暗来。 良久,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久久禁足的她不曾梳妆打扮,不施脂粉的脸有些苍白,倒显得比往日里胡乱的浓妆艳抹多出几分干净的柔美来。 “阿箬。”她将那张纸缓缓握紧,转头吩咐道,“把烛灯端过来。” “是。” 阿箬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手中握紧纸,端着手中的烛灯到了她的面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问道。 “主儿,这是……” 青懿没有出声,而是用手指夹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烛火前,眼睁睁的看着火苗慢慢点燃,转瞬间就燃烧了起来,她松开手,所谓的密信就成了一片细碎的灰烬。 垂眸望着落在地上的灰烬,她合上了眼,长叹一声。 “这封信,是姑母想法子派人送来的。” 阿箬是自小服侍她长大的,自然是知晓那位老主子的心性与手段,更是好奇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还没等到开口问,就听得她语气平缓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姑母容不下富察氏的孩子,送来了乌拉那拉氏埋在王府里的所有人手,归我所用,让我,除掉她,和她的孩子……” “啪”的一声,阿箬手中提着的烛台摔到了地上,她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兴许是从小到大就唯有阿箬一个心腹,如今更是相依为命,青懿对她的容忍度极高,说什么都不背着她,或许也是想把自己心里压抑的念头一点一点的说出来,毕竟,如今已经没有别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那毕竟是一个孩子,一条小生命,富察氏,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我如何能为着一己私欲,就如此伤天害理呢……”她神色有些迷茫,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不能这样。” “把它烧了,让它就此作罢,这样才好。” 阿箬总算是从方才窒息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只觉得浑身发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庆幸她的主子整日里不食人间烟火,清高虚伪又不问俗事,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当前的形式,却还是隐隐靠着那股浅淡的仁心,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今胆敢向濯缨阁出手的人,莫说触碰到了,只怕刚有了那个念头,就会被皇上、太子爷,另一个太子妃,还有高格格,给彻底的撕碎嚼烂。 还好,还好她这个主子没有彻底的黑心烂透,也没有把自己给摔入深渊。 阿箬有些欣慰,甚至于是有些慈爱的看着她的侧脸,难得没有如往常般怼她,而是轻声细语道。 “主儿,奴婢瞧着,您变了许多呢。” 青懿没有理她,而是又拿起了床边那本被翻得毛边的《墙头马上》,仍旧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喃喃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弘历哥哥,我们的墙头马上啊……” 脸上的笑容光速僵住的阿箬:“……” ------------ 第204章 富察诸瑛(47) 殿外一阵嘹亮的婴啼声,殿内血腥味未曾散去,烛光昏黄。 因着系统的存在与帮助,诸瑛并未经历真正的生子之痛,她合上眼躺在床上,除了面色稍微苍白一些,神色有些疲惫,便再无任何狼狈之态了。 在她略有些困倦之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直的往这边走来。 未见其人,先听其哭。 诸瑛缓缓的睁开眼,那泪流满面、抽泣不已的人就急急的跑到了她的身边,蹲在了床前,拉住她的手,哽咽着道。 “阿瑛,你,你还疼吗,我……” 俊俏的面容布满泪痕,清逸的眉眼紧绷湿润,他竭力抑制着心底那股恐慌到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压抑着,不要惊扰到她。 “我,我很担心,很害怕,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眼中的诸瑛面色惨白一片,恍若透明,比以往每一日的她都要虚弱无力,疲惫不堪,他心口一阵针扎般的疼,低下头不停的亲吻在她的手心,难过的无以复加。 他清楚的意识到,无论他再爱重阿瑛,再不让让她吃一点点的苦,可是这般生育之痛,却是他如何也代替不了的。 他迫切的想要为她挡去一切苦难,却总有时候会无能为力。 心里的爱意浓烈到了极致,珍惜与心疼也就愈发浓郁,他想要竭尽所有,让他心爱之人过的快乐又安稳。 “阿瑛……”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诸瑛的侧脸,声音极轻的说道。 “我爱你,阿瑛,我爱你的一切,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我,我绝对不会……” 他虔诚的像是在宣誓,却又到最后变得语无伦次,止不住的泪珠落在床榻上,沾湿了一块又一块的布料。 垂眸瞧着这一幕,诸瑛轻叹一声,伸出手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清越的声音也夹杂了几分沙哑,取笑道。 “看你这副狼狈样子,平白惹人笑话……” 弘历用力的摇了摇头,执拗的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不怕人笑话,我只怕你受苦受疼……” 四目相对间,他眼中的无限情意尽数涌了上来,轻轻道。 “阿瑛,你累了就睡会吧,我们的孩子好好的,他很健康,很懂事……” 诸瑛也觉得有些疲乏,便顺从的应了下来,合上了眼,慢慢的沉沉睡去。 弘历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凑上去,轻柔又克制的在她眉心吻了吻,唯恐会吵醒她,便轻手轻脚的站起身走了出来。 出了正殿的门,宫中的圣旨也随之到来,他面上恭恭敬敬的听着他的皇阿玛为他的儿子取名为“永璜”,便怔了怔,到底是有些不满与介意,他是想亲自给他和阿瑛的孩子起名字的,如今却…… 再多不满也只能暂且咽了下去,他面色僵硬的接下圣旨,又收下了所有超出规格的赏赐与礼物,总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他那不要脸的的皇阿玛也算是真正的退了一步,只要是能护着阿瑛,对阿瑛有帮助的,他都不会拒绝。 而此时,独坐龙椅的人浑身落寞,暮气沉沉,心里却是夹杂着几分欢喜的,他克制着没有在这个时候驾临王府,他怕自己会一再守不住底线,他只能孤身留在皇宫,忐忑又恐慌的等待着她平安生下孩子的消息。 他早早便取了两个名字——若是小阿哥,便取名为“永璜”,若是小格格,便取名为璟妧…… 最终还是用上了永璜这个名字。 那是她与弘历的孩子,也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他会爱屋及乌,会疼爱,会看重,会让他的额娘做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或许,他应该是没有资格这么说的,那个最理直气壮的人,是弘历。 他合上了眼,眼尾湿润一闪而过,眉宇间满是沉沉的压抑,良久,才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没有资格啊。 ------------ 第205章 富察诸瑛(48)完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 在永璜三岁那年,雍正便下旨册封其为皇太孙,将之接到皇宫中亲自教导,这一教导又是三年,永璜六岁之时。 也因此,常得太孙之母诸瑛入宫请安觐见。虽说太子爷弘历很不乐意,可是他没有发言权与反抗权。 除却这桩大事,那也只有逝去的惠妃之女静和公主奉旨和亲准格尔,却于第二年就病逝,称得上皇室的一件大事了。 养心殿中。 雍正坐在龙椅上,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那张冷峻的脸上含着些许笑意,眼尾多了许多掩不住的皱纹,面色有些许苍白,也遮不住岁月的痕迹。 他伸出手,对着那乖乖的坐在一旁的小桌上练字的小少年招了招手,唤道。 “永璜,过来皇玛法身边。” 听到他的传唤,永璜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噔噔噔的跑来了他的身边,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便仰起头来,难掩亲昵的说道。 “皇玛法,怎么了?” 他的模样像极了她的额娘,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几分若有若无的风骨,五官俊秀,眉眼精致,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亲近与孺慕。 雍正垂眸望着他这张稚气满满的脸,心中一阵惆怅与追忆,眸中情绪沉沉,好似能透过这个孩子,见到他的额娘。 在王府中,他是唯一的一个孩子,阿玛额娘自是爱重不说,另一个额娘与月额娘更是把他当命根子来疼,宫中还有皇玛法自小就待他疼宠万分,看重非常。 种种相加起来,也因着,他是沐浴在数不尽的爱意中长大的孩子,性子更是温良,极为孝顺体贴。 “皇玛法,额娘今天又要来接我啦,您要见额娘吗?” 被他的话打断了那沉沉的思绪,雍正抬起眼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唇角动了动,却叹声笑道。 “罢了,皇玛法今日就……不去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永璜的头顶,认真的嘱托道。 “永璜,日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位及何处,都一定要孝敬你的额娘,让她一生无忧,永无哀愁……” 永璜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般叮嘱,也不知为何皇玛法会突然间放过了能见到额娘的日子,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皇玛法,永璜记住了。” 雍正神色更加柔和,松开了手,笑道。 “去吧,去跟你额娘回家吧。” 永璜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小小少年背影挺直,刚出了殿门,脚步就快了起来,掩饰不住心里的雀跃。 殿内只剩下雍正一人,他合上了眼,被窗外的阳光一照耀,只觉得眼角微热,便伸出手,捂住了大半张脸。 他老了,越来越老了,也病了。 不想见人,唯独,更不想见那个人了。 …… 御书房外,永璜蹦蹦跳跳的扑进了额娘的怀中,那股子小孩子的性子就冒了出来,仰起头来,眼中满是依赖的撒娇道。 “额娘,今天又可以回家啦……” 诸瑛轻轻揉了揉他的脑门,面上笑意清浅,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牵着他的手就往宫外走去。 “今天功课有没有好好做?” “有呀……”永璜眨了眨眼睛,搂着额娘的手臂晃了晃,乖巧的说道。 “今天皇玛法教了很多,练字,骑射,还有算术……” 一路就这么坐着马车回到了以往的宝亲王府,如今的太子府,到了濯缨阁里,母子二人刚温馨了没多久,弘历就从繁忙的朝政中透了口气,赶回了府中与妻儿同乐。 “阿瑛!” 心情迫切的跑到濯缨阁,就瞧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霎时间就是一惊。 “哟,兔崽子,你也回来了?” 永璜轻哼一声,不愿理这个不靠谱的阿玛,只搂住额娘不松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认真的说道。 “额娘,皇玛法今天好奇怪,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奇怪的话……” 弘历此时称得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忙跑到了软榻边,紧紧的握住了诸瑛的手,防备的看向他亲爱的儿子,质问道。 “他说什么了?” 永璜:“……” 永璜早已习惯了他阿玛在所有关于额娘与皇玛法的话题上时不时抽风,自觉的忽略了他,对着变得越来越温柔的额娘轻轻说道。 “皇阿玛说,让我以后都要对额娘很好,要孝顺额娘,向着额娘,让额娘一生无忧……” 诸瑛被一大一小两个人围在中间,伸出手摸着永璜的头,低声说道。 “好孩子,去找你月额娘玩吧,她这些时日想你想的紧……” 永璜聪明伶俐,自然知晓额娘是想把他支开,却也乖顺的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她,说道。 “额娘,儿子晚上要回来吃饭的,记得给我留饭哦。” 这一出和他阿玛如出一辙的性子,诸瑛轻笑一声,连连应下。 等他的小身影走出了濯缨阁的门,诸瑛的眉心才微微蹙起,一旁的弘历也是心下一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四目相对间,他低下头将诸瑛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发顶,声音有些困惑的闷闷。 “他,他什么意思啊?” 诸瑛挣脱了一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微微思忖着,却又不愿猜测,只合上了眼,缓缓道。 “何必想那么多?” 弘历心想也是,反正阿瑛也永远都是他的,他心下一热,低下头轻轻的吻在她的唇上,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为她遮挡住一切刺目,温柔又缱绻。 无尽的心动与欢喜中,他轻柔的为她拢开散乱的发丝,随口说道。 “或许,可能是抱病了吧……” 诸瑛睁开了眼,望向窗外过于明媚的阳光,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 一语成谶。 雍正十七年,夏末,傍晚,皇帝驾崩于养心殿内。 留有明旨,宣告太子弘历即位为帝,而太子妃富察氏诸瑛为皇后,唯一的皇后。 (完) 后记: 孝靖纯皇后富察氏,雍正十年入宝亲王府,为格格。 初得宝亲王万分爱重,大婚翌日,便为之请封侧福晋,独宠之。 入宫觐见,施与皇帝救命之恩,帝大赞,当即下旨,抬其家族为沙济富察氏,又效仿左右二位福晋之法,册立当时的侧福晋富察氏为右福晋,后又百般维护,万般袒护。 同年十月,身怀有孕。 次年四月,北国玉氏刺杀皇帝,图谋不轨,帝发兵攻打,改其名为瓦镇,将俘虏带回京城服役,另外,下旨册封宝亲王为太子。 次年六月,诞下大阿哥,帝赐名永璜。 宝亲王后院清净,多年来府中仅有大阿哥一个子嗣,除却记载甚少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左福晋富察氏与格格高氏皆与孝靖纯皇后交好,亲同姐妹。 雍正十四年,帝下旨册封大阿哥永璜为皇太孙,接入宫中亲自教导。 雍正十七年,帝驾崩,太子弘历即位,年号为乾隆。 乾隆元年,帝册封右福晋富察氏为皇后,皇太孙为皇太子。 另,册左福晋富察氏为贤贵妃,格格高氏为慧妃,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青嫔。 先帝皇后乌拉那拉氏联合前朝后宫妄图以太后为尊,帝不允,将其迁到别苑静养,下旨令青嫔乌拉那拉氏随侍身边,贴身照顾。 后宫自此不再选秀。 乾隆十三年,帝退位太上皇,传位于太子,携太上皇后退居圆明园,后出宫云游,但见四海升平。 ———————————————— p: 琅嬅不会在意的,她只会欣慰诸瑛得到了这位独一无二的尊贵,她们相依为命又彼此扶持,感情极为深厚,弘历就只有永璜这么一个儿子,女主也不会再生了,虽说不太现实,在那个朝代更不可能实现,但谁让我们是玛丽苏独独独宠呢!在我们在这篇文里,就当做一个乌托邦的世界吧,他们会永远美好快乐,不会改变。 这篇拖了许久也终于完结啦,下一篇开之前说好的欢乐颂人间烟火的现代篇,这几天要出去旅游,精力不济,也没有存稿,可能要暂时断几天,大概要十七号左右回来,然后开始更那一篇! ------------ 206章 施挽(1) 夕阳西下。 靠近半山腰的别墅区,车流逐渐稀少,路边的霓虹灯折射着漆黑的车玻璃,轻微的晃动间,光线映在如玉的脸上,落下一片刺目的彩光,光耀夺目。 谭宗明正坐在驾驶座,骨节分明的手闲适的握在方向盘上,修长的食指轻点,像是在克制那股突如其来的抽烟冲动。 他微微抬眼,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中那倚着车窗的纤细身影,半张莹白精致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被窗外的微光一照,黝黑的眸色映着精致的眉眼,格外晃人。 只瞧了一两秒钟,他就移开了眼,眸中神色不明,目视前方,始终一言不发。 没多久,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他先一步打开车门,迈开腿走了下来,随着“嘭”的一道关合声,车里的人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身边的门也随之打开,微凉的晚风便拂面而来,略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 她愣了一下,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包,嘴唇微抿。 片刻的沉默后,谭宗明侧过了身,而后将后备箱中的行李箱给提了下来,全程都握在自己手里,垂眸看着那仍旧坐在其中一动不动的人,声音放缓了些。 “到家了,下来吧。”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之后,施挽微微点头,拿着自己随手携带的包,低垂着头,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进了别墅的门。 轻微的“吱呀”声过后,门被关上,别墅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精致金贵,光线却并不十分明亮。 谭宗明领着她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伸手打开了房门,而后转头看着她,说道。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想要什么都跟我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 那几日间便遭逢大变的女孩并未给出任何反应,他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放下了东西,往外走去,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听到了她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 “谢谢舅舅。” 只这一声,谭宗明的脚步就彻底的顿在了原地,迎着有些昏暗的灯光,侧目看过来,能瞧见他五官轮廓极为英挺,西装革履,身形颀长健硕,浓密的短发有些凌乱的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面容俊逸,目光柔和,低声说道。 “小挽,你什么都不要怕,以后,舅舅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他的话刚一落地,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氛围不如刚才,像是一片死寂,抬眼望去,那漂亮至极的少女眉眼阴郁,面笼寒霜,方才还忍耐着颇为安静乖巧的人转瞬间就变成了长满尖刺的玫瑰,冷声道。 “我父母全都死了,公司也被吞了,我不再还以往那个人人羡慕又调侃的所谓施家大小姐了,而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远房表舅而已,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养我,也没必要同情我,可怜我,我自己未来的路,自己会走……” 她竭力的想要让自己竖起锋芒,可微红的眼圈与紧绷的眉眼,却撑不起她表现出来的这一身滔天的气势,至少看在面前人的眼里,只是三分的叛逆、七分的可怜罢了。 谭宗明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她已经足够高挑纤细,可对于他来说,而是需要微微俯身,才能与她四目相对。 她倔强高傲,洁白无瑕,像一只永不弯腰低头的白天鹅,哪怕短暂的落魄,也无人胆敢亵渎半分。 看着她隔着一层冷意的眼睛,他目光冷静,神色冷然,没有岔开话题,也没有一味的哄她,而是一字一句的解释给面前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听。 “你的母亲是于我有过恩惠的姐姐,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好你,况且,我有钱,我很有钱,多养你一个,用不了九牛一毛,也废不了我几分心力,这就是我把你带回来的理由。” 说罢,看着她怔愣之下有些松动的神情,谭宗明心下一松,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如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长辈,温声安慰道。 “施挽,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施家大小姐,但你仍旧可以是谭家大小姐,是我谭宗明的亲人,谁也欺负不了你。” “属于施家的一切,我会合法合理合情的,帮你全都夺回来,你是你父母唯一的继承人,那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他这样认真的宽慰与辩解,倒是显得施挽方才的排斥与敌意都像是小儿胡闹一样,她抿紧了唇瓣,只觉得脸颊一热,那股气势怎么也生不起来了,只能扭捏着握紧了自己的手,小声说道。 “舅舅,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目光触及到她泛红的眸子,谭宗明原本平缓的呼吸顿了顿,随即状似自然的移开了眼,指尖微动,像是叹了口气。 “天晚了,快去睡吧。” …… 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施挽没忍住打了几个滚,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头顶上刚冒出来、扑腾着小翅膀的团团很是羡慕,围着她转了几圈。 【挽挽,这床看起来好舒服,我也想躺一躺……】 它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攥住了透明的小翅膀,晃动了一下,而后是施挽懒洋洋的轻笑声。 “过来躺一下,你突然间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太能适应,不过……” 她突然间有些出神,神色恍惚之下,声音也轻了许多,低低呢喃道。 “这个世界真的很棒啊,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能做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呢……” 察觉到她有些缥缈的思绪,没能听清楚的团团不解的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挽挽,剧情已经开始了,你终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施挽松开了手,翻了个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面上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在回答它,发自内心的轻轻说了一声。 “真好。” ———————————————— 家道中落、陷入低谷、敏感阴郁的大小姐施挽~~渴望重逢、相思之苦、克制隐忍的另类霸总孟宴臣。 设定他们曾经是小时候的同学,类似于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后来女主转学就失去了联络,以及孟宴臣不会再喜欢许沁了。划重点,男主是孟宴臣!! 还有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因为那本书的突然变故心情不是很好,就多断更了几天,对一直等着的宝宝们说声抱歉。 ------------ 第六卷:欢乐颂➕人间烟火—清新脱俗的霸总 ------------ 第207章 施挽(2) 若童话中存在一种最美好的结局:唯愿称之为久别重逢。 这是孟宴臣十年来奉若圭臬的真理。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满头大汗的大口喘气,胸膛处起伏不停,眉眼紧绷,被汗湿的水雾浸染,满脸的失落颓废也显得格外冷冽几分。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终于有了动作,缓慢的伸出手,捂住了半边如玉般的脸,另一半被垂下的阴影遮盖,晦暗不明。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或许是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每次梦境的戛然而止,那个身影的骤然消失,都伴随着极大的空虚与思念,仿佛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的朝着他席卷而来,直至彻底吞噬。 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要不打招呼就走呢?甚至他们都没有好好告一个别,就这么音讯全无,真是狠心…… 孟宴臣只觉得,胸口一阵挤压般的难受,有些无法呼吸,抬起眼来,那张优越的脸上苍白一片,眉目冷峻,轮廓分明,即便是颓废不已,周身仍旧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贵之气。 良久,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眸中的那股隐忍的戾气已经竭力隐去,将之埋藏在了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 …… 楼下餐桌上,付闻樱坐在一侧,保养得体的脸上仍旧光滑细腻,气质干练文雅。她抬眼看向一旁翻看报纸的孟怀瑾,目光掠过,那边刚下楼的许沁已经低垂着头走到了面前,坐在了她的对面,低声说道。 “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沁沁。” 付闻樱微微一笑,眉目舒展,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便只见她低眉顺眼,神情瑟缩,唇角紧抿,眼睫微颤,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乍一看,不像是这家教养多年的女儿,倒像是个怕生又拘束的陌生人。 只看了这一眼,付闻樱就面色微沉,大清早那点好心情当真是被破坏殆尽,身为母亲的责任让她强行舒了口气,关怀的问道。 “沁沁,是不舒服吗?不舒服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妈妈给你们主任打电话请个假……” “不用!” 许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面色苍白,神情僵硬,眼神闪躲,唯恐她这个向来独断专行的母亲知道了她与宋焰再次联系上的事实,再如曾经那般棒打鸳鸯,不讲道理的一味阻拦,非要拆散他们,那样的话,她就与宋焰彻底没有希望了。 那是她辗转多年仍旧最爱的人,那份感情在心里发酵了许久,永不褪色,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美好的爱情。 更何况,宋焰如今还没有接受她的求和示好,她好不容易在急诊区与消防台组成的联合救援小组中弄来了一个名额,今日还要赶去雁北区消防救援站参加救援训练,并见宋焰的, 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一分一毫的消息。 被那道审视而又关怀的目光注视着,许沁握紧了自己搭在腿上的手,强扯出一抹笑来,如往常一般乖顺,轻声细语道。 “妈妈,我没事的,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有些没精神罢了,不用请假的,我知道您是关心我,可是我也想好好工作……” 听她这么一说,一旁的孟怀瑾抬起眼来,笑了笑,夸赞道。 “沁沁懂事了。” 付闻樱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微动,像是在笑,可眉心却微微蹙起,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对劲儿。 ------------ 第208章 施挽(3) 就在这个时候,西装革履的孟宴臣正从楼梯口往下走来,随着脚步声极有规律的轻轻响起,便见他垂眸系着手臂上的袖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早上刚冲了个澡,现下他整个人都像是冒着水汽,仿佛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身形颀长挺拔,肩宽腰窄,一举一动都颇为优雅养眼。 那半干的黑发随意的拨到额前,显出几分凌乱的潇洒,窗外的阳光有几缕照了进来,正好透过金丝镜框,落在了他的眉眼间,照射着茶棕色的瞳仁微微闪着细碎的光,肤色白皙,清新俊逸,又浑然天成。 走到了餐桌前,仍旧目不斜视,微微俯身低了低头,良好的教养使然,对着父母二人恭声唤道。 “爸,妈,早上好,抱歉,我下来晚了。” 随后便随手拉开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离许沁几人远的地方,便没有再说话的欲望了。 付闻樱抬眼看他,从他眼底的一片浅淡的青黑中,倒是多出几分担忧来,问道。 “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还好。”孟宴臣盛了一碗粥,刚喝了一口,便礼貌的解释道,“我睡眠一直都这样,您不用担心……” 他只说了这一句,那边的许沁为着妈妈终于转移注意力而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悄悄抬起头看向这个自小就对她不冷不热的哥哥,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闷堵,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甘在作祟,她抿了抿唇,眼睫微颤,试探性的小声问道。 “哥,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啊?我未来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这话一出,餐桌上的氛围沉默了一瞬,付闻樱有些惊讶,就连凡事不管不顾的孟怀瑾也诧异的看了过来,问道。 “沁沁说的是真的吗?” 孟宴臣眸色微沉,面色不易察觉的冷了下来,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许沁,便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淡淡道。 “自然没有,爸,沁沁从小就性子敏感沉闷,心思又多,胡乱揣测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怎么还能信她的话呢?” 许沁有些尴尬的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佯装失落的垂下了眼,双手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摆,又是一阵熟悉的挫败感袭来,让她心里很是难堪。 在这一刻,被那股繁杂紊乱又羞耻的思绪占据着,连带着将要见到心上人宋焰的喜悦,都不自觉的消去了一小半。 ……但还是很喜悦的。 不过一两分钟间,孟宴臣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说了一句。 “爸,妈,我先去上班了。” 随即,便拿起外套与车钥匙往外走去,他本就身形高挑,腿也极长,不过几步间,就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许沁在怔了一瞬之后,也找了同样的借口往外面走去,出了门便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他的车旁,隔着半开的车窗,看着里面淡漠冷峻的人,咬了咬下唇,气喘吁吁的问道。 “哥,我的车坏了,你今天能顺道送我去医院吗?” 孟宴臣淡淡抬眼,看向她,随即动了动手指,缓慢的合上了车窗,那两个字随着关紧的缝隙缓慢袭来。 “不能。” 许沁:“……” 下一刻,黑色的豪车便径直朝前方而去,只留下了原地凌乱着吃尾气的许沁一人。 ------------ 第209章 施挽(4) 车窗微微打开,早晨清凉的微风沿着那条缝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躁动的心。 孟宴臣抬眼目视前方,镜框下的眸光颇为晦暗,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漂亮,稳稳的搭在方向盘上,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响起,黑色的屏幕亮起,一条消息也随之弹了出来。 看着那个熟悉的昵称,他沉默了两秒钟,便伸出了手拿过,食指微动,轻而易举的拨开,看到了那条微信的内容。 挽回:家中生了变故,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回国了。 直到看清了那两行话的每一个字,孟宴臣瞬间瞳孔微缩,手指触摸到了屏幕的边缘,僵硬了许久,才缓慢的打出了几个字。 重逢:你……还好吗? 过了将近有三十秒,恰好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对面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挽回:悲观的情绪不该被传递,我也不需要被安慰,我想,你曾经说过的那种极度的难过和悲伤,我大概是终于体会到了。 下一秒,孟宴臣放下了手机,发动车子便往前驶去,天空中一碧如洗,明亮的阳光从车窗折射到了他的镜片上,瞧不清眸色如何,却能看到他那张脸随之紧绷了起来,唇角紧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当年,在那人猝不及防间不告而别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他远没有如今的克制与隐忍。 他悲伤过,伤怀过,崩溃过,甚至于怨恨过。可说到底,他始终也都只是处于一个暗恋者的身份,连名正言顺指责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无意间从网络上相识的陌生人,却是他唯一可以短暂宣泄情绪的树洞。 他们彼此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或许,也都只是需要一个寄托而已。 各有各的阴暗与烦躁,总能在几句话之间,轻而易举的化解,回归到现实中,他便又是一个正常的、礼貌的人……戴着一张面具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公司楼下,将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打开车门,拿着手机下了车。 在阴凉的车库里,他倚在墙壁上,头顶有灯光,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虚长的影子。 须臾,他垂眸打开了手机,又翻开了那条消息,迟疑片刻,还是打字回应。 重逢:悲伤会延续,也可以中止,或许,如果有一天你想说了,那我愿意聆听。 …… 半山腰上的别墅区,本就人烟稀少,而半上午的时候,总是分外安静。 施挽刻意等到了日上三竿,才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却不料,刚一打开门,便瞧见,那穿着一身裁剪得体西装的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姿态闲适的很。 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她猛的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性感风的白色睡裙,陷入了沉默中,从这个角度,甚至那半圆都清晰可见……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了胸口,刚要悄悄的转身再退回去,就听得那人缓缓开口。 “小挽,难道,你是想以睡懒觉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这个临时监护人的抗拒吗?” 听他这么说,施挽瞬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噔噔噔”的就跑到了他面前,两手紧握,阴着脸,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谁说你是我监护人了?我二十多了,我不是未成年!我不需要什么监护人!” 听着那阵脚步声的急急袭来,谭宗明不紧不慢的动手,将那温热的茶杯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又半倚在沙发靠背上,两手交叠,而后抬眼看她。 许是刚睡醒,那在他看来仍是女孩的人面色苍白,容貌绝俗,身形纤细窈窕,被落地窗前的阳光照耀着,明媚至极,与之对视的一眼,却是有些摄住心神。 但见她双目圆睁,殷红的唇紧紧抿着,长长的头发打着卷儿,垂落在肩上胸前,却半遮不遮的露出姣好的曲线,灵动又不失鲜活。 定定的看了五秒钟,他才淡淡的移开了目光,一时间只觉得,今日的领带像是系的紧了些,不太随心。 约莫又过了十几秒钟,他的手指轻轻的点在沙发座上,像是思忖着,要与面前人讲一讲道理。 “周小挽,在我这里,你有任性的资格,但是,你家里的户口本被你母亲亲自交到了我的手里,那么我,也就同样有照顾并管束你的资格。” 施挽的怒气霎时间戛然而止,一张漂亮灵动的脸又青又红,忍了忍,才忍气吞声的说道。 “……能不叫我的曾用名吗?” 谭宗明没忍住轻笑一声,抬眼看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配合的应对如流。 “好。” “那就……我的大小姐,施挽。” ------------ 第210章 施挽(5) 晟煊集团。 这是安迪第一次冷着脸来到公司上班。 她怀着那股不怎么轻松愉快的心情,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心里不止一次的下定决心:搬家,换房子,一定要搬走。 心里正这么思索着,猝不及防的抬起眼来,却发现她的办公室里竟然已经有人在了,还不止一个。 “老谭?”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那一身休闲装、松弛感满满的俊逸男人,而后又瞧见了那站在落地窗前的一个打扮漂亮的纤细身影,有些摸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微微挑眉,迟疑的问道。 “你这是……” “安迪,我给你送来了一个小帮手。” 谭宗明微微一笑,懒散的倚在椅背上,随意的拿起手中的一支笔,对着那背对着他生闷气的孩子指了指,轻笑道。 “这是小挽,我的外甥女,聪明伶俐,勤劳听话,这些日子,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学习,也好过每日在家里躺着睡懒觉……” 听到这里,原本憋着一口气不愿出声的施挽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哒哒”的就往前走,高跟鞋碰撞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极为清脆,一眨眼间,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眉头紧蹙。 “我只是今天睡过了而已?什么时候每日懒惰了?舅舅你年纪大了不要张开嘴乱说,毁人清誉是要付出代价的……” 谭宗明憋着笑,抬眸看着她,双手打开放在椅子扶手上,状似好奇的问道。 “那你就说说,我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施挽抿唇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撇开脸,轻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不要在这里上班,我要自由。” “不行。” 谭宗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而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调温和却不容拒绝。 “除去这一点,旁的都随你。” “你这是周扒皮的嘴脸,凭什么限制我的工作自由,现代社会连包办婚姻都不时兴了,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不讲理?我不……” “周小……” “……好好好!我上,我上行了吧!” 瞧着他们两个看似剑拔弩张,实则生疏试探着想要包容的氛围,原本有些讶异的安迪也扯了扯唇,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啪嗒”一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谭宗明压低了声音,对着安迪说道。 “安迪,小挽我就交给你了,就让她待在你身边学着点,尽情使唤,但是如果她不想干的话,也不要勉强她,她最近心情不好,劳烦你,多照顾一些……” 谭宗明眸中含笑,安排好了一切,也终于放下了心,最后又隔着半开的门缝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施挽,唇角动了动,隐约像是在笑,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大步离开。 安迪虽不擅长人际关系,智商却极高,于投资一事上,也是极为优秀,脾气直,但也算不错,实际上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而小挽以后是一定要继承公司的,性子也因着家中变故,变得敏感低落,他虽有心开解,可到底是男人,有什么事,怕也无法让她彻底的打开心扉。 暂且留在安迪身边,能缓缓那孩子的性子,有个成熟一点的长者女性在身边……总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上了车,开到了公司楼下,抬起眼,看向了四周的高楼大厦与来来往往的人群,俊逸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阴沉的郁色,想起当初趁他出国之际而对施家出手的那几家公司……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车窗紧紧关上,便开车驶离原地,奔向属于商界错综复杂的枪林弹雨中,为护在羽翼下的人遮风挡雨,这才是他如今最该做的事。 …… ------------ 第211章 施挽(6) 办公室里。 两个不同年龄、不同风韵的美人沉默着彼此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安迪轻咳了一声,倚在办公桌前,思忖着想要如何开口,可对于实在不擅长处置人际关系的她来说,只能直截了当的问道。 “小……小挽是吧?能告诉我,你最擅长做一些什么?” 闻声,施挽看了她一眼,便微微低头,坐在了沙发上,垂眸看着自己朱红色的裙摆,没精打采的说道。 “最擅长躺平,什么也不干就最好了。” 安迪愣了一下,随即莞尔,瞧着她身穿一袭精致的红裙,眉目如画,明艳动人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欣赏,说道。 “虽然这样很扫兴,但是施挽,我还是要说,你来到公司是来上班的,不是躺平的,你既然在我手底下工作,就应该发挥出你应有的价值不是吗?” 施挽微微挑眉,懒洋洋的半躺了下来,虽漂亮的不可思议,可神色间却丧丧的,提不起精神,说起话来更是像个刺儿头一样。 “安迪小姐,我舅舅送我来,是让我工作的,但他应该也跟你说了吧,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要真的使唤我,使唤了我也不会做的……” 她一副懒懒散散不服管教的样子,安迪倒也不生气,而是无奈的笑了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耸了耸肩。 “Ok,我给你这个自由,只要你在这个办公室里,你想做什么,我不干涉你,但请你也不要在工作时间干扰我,好吗?” 见她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安迪微微挑眉,垂眸看着手机里的时间正指向九点半,便合上了屏幕,专心致志的投入了桌上一大堆文件中。 玩手机玩了半个小时,又倚在沙发上睡了半小时,施挽再次醒来,脑子里有些懵懵的,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突然间有些百无聊赖了起来。 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她慢吞吞的站起身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状似无意的走到了办公桌面前,晃来晃去。 安迪陷入工作之中,很少在意外界的动静,却硬生生被她吵的焦头烂额,不得不停了下来。 抬眼看过去,便见她又回视了过来,面无表情且理直气壮。 安迪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平气和的说道。 “SOrry……施挽,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吗?” “工作啊。”施挽挑了挑眉,随手拨弄着桌子上的文件,随口说道,“不是让我来上班吗?总得工作啊……” 安迪:“……” 安迪叹息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一旁的整摞文件中,准确的抽出来了一份,递给了她,说道。 “这是一份合作企划案,你有空的话就看一下,约个时间,与他们公司洽谈一下具体的合作事宜……” 她语气顿了顿,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请问,你可以做到吗?” 施挽伸手接过,便随意的点了点头。 她又坐回了沙发上,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那本文件的封面,定睛一看,只见白纸黑字写着—— 《国坤集团合作评估预案》 ------------ 第212章 施挽(7) 国坤集团大楼,总经理办公室。 临近中午时分,落地窗垂落下一片刺眼的光线,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金丝眼镜折射着微亮的光,映着他格外清癯的面容,比之寻常的淡漠,更是多了几分认真的严谨与肃穆。 须臾,门口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后又停下,他头也没抬,只淡淡应道。 “请进。” 秘书陈铭宇动作轻轻的推门而入,抬步走上前来, “孟总,上午十点钟,召开集团高层会议,下午……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与晟煊集团沟通的合作事宜……” 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随身携带的记录表翻开一页,又接着汇报行程: “眼下晟煊那边已经派出了代表洽谈,时间是晚上八点钟,地点就约在离公司十公里远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显而易见的停滞过后,好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孟宴臣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微动,疑惑的抬眼望去,便见他神色尴尬,迟疑的说道。 “约在了一家……沙县小吃内。” 办公室的气氛好似凝滞了一瞬,一片死寂中,陈铭宇低垂着头,心里一阵打鼓,不敢看他此刻的神色。 应当是过了大几分钟,“嗒”的一下,是什么东西放在桌面上的声音,下一秒,才终于听到自家老板颇为游移的询问。 “……什么?” 陈铭宇更尴尬了,也很是不可思议,面色涨红,语气讷讷的重复了一遍。 “……对方约在了离我们公司十公里以外的一家沙县小吃内,时间是晚上八点。” “电话是从晟煊集团首席财务官安迪的办公室接出的,消息并不存在错误或造假的可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低声询问道。 “……孟总,晟煊那边竟如此不看重此次合作,态度这般无礼敷衍草率,不然,我代替您去接触一番,或是派秘书处的人去……” “……” 孟宴臣合上了眼,身子后倾,便倚在了椅背上,他伸出手,将眼镜摘了下来,轻轻的按压着有些不适的鼻梁,随口问道。 “晟煊派出的那个洽谈之人,叫什么名字?” 陈铭宇连忙低头看了眼记录表,随即应道。 “是首席财务官安迪的助理,名字叫,施挽。” 施挽,挽。 孟宴臣手中的动作猛然顿住,手掌覆盖在半边眉宇间,久久未动,落下一片漆黑的阴翳。 须臾,他睁开了眼,眸中隐隐有暗色涌动,又是心里叹息一声,果真是魔怔了,现如今,只不过是听到一个与那人相似的名而已,就要如此失态了吗? 说到底,他还是耿耿于怀,意难平息。 两分钟的沉默后,孟宴臣将眼镜重新戴上,遮住了所有的反常,随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说道。 “还是我去吧,你把她的联系方式传给我,八点已经超过了下班的时间,你不用跟着,直接到点下班就好。” 陈铭宇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低声应了下了来,到底还是在心里赞叹一声,他们的老总就是这么人性化。 性子清冷但随和,从不乱发脾气,样样亲力亲为,工资不低,奖金翻倍,最重要的是,从不要求员工加班——啊!简直是打工人的天堂,牛马们的乌托邦。 …… 沙县小吃店铺内。 因着不是饭点,也不是夜宵时间,所以,店里面人不算拥挤,颇为宽敞。 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目光却有些飘忽,忍不住频频的往最角落的那边望去。 实在是因为那坐着的人模样太过漂亮,气质太过高贵,打扮的太过出挑,与这里嘈杂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况且……她刚才点单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几乎占据了一小半的菜单,算得上是多人份的。 众人实在是抑制不住那股八卦心,很是可惜的猜测着,没想到,颜值这么高的一个女孩,竟然也要跨行做吃播了…… 难不成是沙县在举行什么大胃王比赛?这,她能吃得下去这么多吗…… 旁人的猜测自然飘不到正主的面前,怀揣着安迪重托的施挽正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根笔,她低头看着那已经被她勾勒许多样的菜单,唇角微动,喃喃自语道。 “鸭腿饭,清香蒸饺,香肠鸡蛋炒米粉,香拌馄饨,飘香拌面,茶树菇排骨汤……应该够了吧?” ------------ 第213章 施挽(8) 天色已晚,并不华丽精致的小吃店内燃着昏黄的灯光。 蒸笼掀开,雾气升腾,饭香飘飘,弥漫到每个食客鼻尖的,满是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晚上,七点三十分。 孟宴臣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微凉的夜色,大步踏入了门。 许是头一次与人在这种嘈杂的场合谈合作,他刚一进来,就显而易见的有些生疏与无措。 西装革履,满身贵气,高挑的身形往门口一站,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在别人眼里,他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他的眼中,却罕见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局促。 店内面积本就不算很大,一排排桌椅并列,一侧紧挨着墙壁,如今这个时间点儿,食客并不多,他强作从容的扫视一圈,些许茫然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背对着他的纤细背影之上。 孟宴臣眯了眯眼,便见那女子正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浓密的长发微卷,懒懒散散的垂落在腰背上,朱红色的吊带长裙裁剪流畅,掐出纤细的腰身,半边肩膀与两条手臂都好似白的发光……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睫毛一颤,便垂下了眼,打开手中的手机,翻出来陈铭宇发给他的联系方式,手指微动,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 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肯定,他把手机递到耳边,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个漂亮的背影。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亲眼看到那人低下了头,手臂动了动,随即他的耳边却出现了一个更为悦耳的声音。 “喂?哪位啊?” 像是双重奏一般,电话里的声音微响,随之而来的,是殿内嘈杂环境中的一抹清越的声音,一前一后的重合在了一起——显而易见,那就是同一个人。 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令人恍惚的熟悉…… 片刻的沉默后,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框,低声应道。 “你好,我是国坤集团的孟宴臣,我来到了你约定好的地点,请问,你在哪里?” 那头也有了一两秒的沉默,随后,他便亲眼看到那红裙女子站了起来,又转过身,眉眼带笑,对着他摆了摆手。 “啪嗒!” 他的手机从手中坠落,直直的砸在了地上,一声巨响之后,店中所有人都猛然一惊。 纷纷转头看去,便见那个容貌俊逸、打扮清贵的人愣愣的站在门口,面露恍惚,堪称失态。 那张脸对他而言,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存在。 今日猝不及防的望见,才发现,她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而他用足够的理智压制住了恍惚的思绪时,才终于能瞧出来,这人,与她面容五官都依稀有七八分,只是周身的气势却是天差地别。 眉眼阴郁,内敛厌倦……当年那个张扬明媚的周小挽,从不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是浑身僵硬的站在她的面前,目光胆怯又贪婪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施挽对着他伸出了手,唇角微动,礼貌性的微笑,眸中似有郁色,温声说道。 “孟总你好,我是施挽,安迪的助理,今天刚入职,选的这个洽谈的地点,您还满意吗?” 孟宴臣抬起手,迟缓的与她相握,相贴的一瞬间,隽意的眉眼紧绷着,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堵塞了沙砾,灼烧胀痛,艰难的问出声来。 “你,你的名字叫施挽吗?” “抱歉,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你在哪里上的高中?你家是哪里的……” 听着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声音一句句问出口,施挽霎时间冷下了脸来,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坐了下来,微微蹙眉,冷声道。 “怎么,国坤集团竟然连合作公司的员工隐私信息也全都要调查清楚吗?” “孟总,您不觉得这样太霸权主义了吗?我姓施,才从国外回来,入职晟煊集团,第一份工作便是与国坤洽谈合作之事……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着她沉着声音说了这么多,孟宴臣愣了愣,分辨出她话里的一句句含义,下一秒,一股巨大到足以淹没他心神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血液凝滞,呼吸猛然一窒,良久,才低声道。 “抱歉,真的抱歉……” 然而下一刻,便见她突然又变了脸,眉梢微挑,随即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与多年前一如既往的恶劣,熟悉的可怕。 “孟宴臣,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死样子……” 片刻的死寂后,孟宴臣猛然间抬起眼来,眼圈泛红,死死的盯着她。 柳暗花明,冰雪消融,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 ------------ 第214章 施挽(9) 如果重逢有声音,那一定是震耳欲聋。 这是孟宴臣多年以来都在幻想的场景,它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脑海中数不尽的回忆里。 猝不及防间,就这般成了难以想象的事实,他无措又恍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懵然中。 其实,今日从一开始,他早就该猜到的,这样随心所欲的人,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好似才一瞬间,又好似过了许久,等他在恍恍惚惚间回过神的时候,耳边已经没有了那些杂乱的喧嚣声,鼻尖也没有了浓郁的饭香味,扑面而来的,是黑夜中微凉的晚风。 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随着“咔嚓”一声,眼前猝不及防红光一闪,火苗升起,只余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人。 施挽懒懒的倚在车门前,长发垂落在肩头,露出半边玉质天成的脸,她随意的摆弄着手中精致的打火机,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白皙漂亮,两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递到唇边抽了一口。 下一刻,袅袅烟雾便隐隐笼罩住了她整张脸,在这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她抬起眼,目光划过对面光线昏黄的小吃店,又漫不经心的落在了面前那人俊逸的脸上,唇角动了动,问道。 “怎么着?原来就磨磨唧唧的,如今你反倒真成了哑巴了?” 孟宴臣脚步动了动,在路灯的照耀下,隐约能瞧得出他轮廓紧绷,眉目氤氲着一片潮湿的痕迹,望着她的目光却有如实质。 愣愣的停在了原地,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中的烟—— 目光上移,看她殷红似血的唇瓣一吞一吐,晚风轻轻的吹起她的长发,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又颓废的阴郁气息,与少年时的任何一面都大相径庭,却终究是让他难以忘怀……且怦然心动。 “你……”他握紧了手心,抑制住心底那股过于汹涌的情绪,眼睛又酸又涩,往前走了一步,却只是低声问道。 “……你过得还好吗?” 他到底是没有勇气去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走,为什么突然就失去联络,又为什么,连回来了也不愿意告诉他。 孟宴臣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对她说,却怎么也无法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这么多年的思念与惦念,自作多情与刻骨铭心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没有她的下落,没有她的踪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她变了好多,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为什么还学会抽烟了…… 或许,在曾经的周小挽、如今的施挽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附庸,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跟班,一个偶尔用来捉弄的玩具。 无关紧要,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阵凉意升起,冷的发颤,却奇异的将眼圈烧的泛红。 他再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好不好的……”施挽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应该怎么来定义呢?” 孟宴臣怔了怔,浑然不知所措,可就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心口本来黯然的低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死灰复又燃起,燃起更为汹涌热烈的灼热火焰。 他隐忍的握紧了手心,眼睫微颤,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眼,轻声说道:“你过得开心,就是好,不开心,就是不好。” “这个呀……可说不好。” 施挽微微挑眉,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烟,她只抽了那一口,就任由它自生自灭。 缕缕烟雾向上飘散,轻飘飘的横亘在二人之间,看得见,却摸不着。 ------------ 第215章 施挽(10)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唇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者可以说,人生在世,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觉得呢?” 孟宴臣心下动了动,他走的离她更近了些,背对着路边的灯光,也让他的脸陷入了一片黑暗的迷蒙中,只有再也这个时候,他才敢将自己贪婪的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短暂的肆无忌惮的看她。 她变了很多,可骨子里的那股懒散劲儿却没有变,若隐若现的熟悉。每当靠近她一点,孟宴臣就只觉得,他胸腔里的心跳也就跳动的更快了些,可他有点怂,他不敢冒犯一分,只能忍着心悸,轻声应道。 “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晚上八点多,夜里的风更大了些,耳边的“呼呼”风声也掩盖了他难言又酸楚的心事,柔软的盖在了心口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发酵出了最为浓厚醇香的情意。 他垂下眼,低声问:“这次回来了……你还走吗?” 施挽听不出他声音里饱含的是什么情绪,她也没有费心去分辨,而是走到了一旁,微微弯腰,将手中已经燃了大半截的烟掐灭捻烂,确认没有一丁点火星之后,才扔进了张着口的垃圾桶中。 她转过身,高跟鞋走在地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转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着,察觉到他眉眼开始紧绷,便移开了眼,淡淡道。 “谁知道呢?” “或许,当我有最重要的事要做的时候,就不会走了……” 她的答案模棱两可,孟宴臣的心高高提起,又沉沉落下,迫不及待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害怕破坏这一瞬间的重逢。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她含笑的声音:“孟总,我今日把两司之间的合作洽谈约在了旁边这家沙县小吃里,你会不会觉得很草率、很随意、很冒犯?会不会嫌弃我做事没有章法,继而不愿促成国坤与晟煊之间的合作,气愤之下让公司把我这个小助理炒鱿鱼呢?” 孟宴臣被她突如其来的称呼叫的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荒谬!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他眉心微蹙,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唯恐她会这样想,便急急的说道。 “我就爱吃这种家常味道,平常我自己也经常来吃,气氛也足够热闹,而且,在这里谈合作,比旁的场合都要事半功倍,我从没有不愿合作的意思,尤其是有你在……” 施挽转头看他,笑意收起:“那你说,我们今天的合作成了吗?” 孟宴臣连连点头:“成了!” “还要再看企划案吗?” 孟宴臣连连摇头:“不用看!” “什么时候签合同?” 孟宴臣连声应道:“现在!” 施挽当即就笑了,眉宇间跳跃着几分可以称之为兴趣的情绪,转过了身。 “走,公司带路。” 说罢,便将手中的打火机随意向前一扔,果不其然,被他稳稳的接在了手里。 她伸出手拨弄了下被风吹的凌乱的长发,露出半截昳丽的脸,明明还一如往昔的把他当小跟班使唤,却还在恶劣的取笑他: “看不出来啊孟总,离了学校这么久了,你当年的业务还是这么熟练?” 孟宴臣将那价格不菲的打火机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便想起当年做大小姐跟班的光荣事迹了,他眼中含笑,声音却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其实我更想做护花使者……” “……什么?” 他面上一僵,眼神飘忽,低声说道:“我是说,合同早些签了,早些安定下来。” 施挽突然停住了脚步,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他招了招手,不紧不慢的走向了对面烟火气满满的小吃店,对着正忙碌着的店主客气的说道。 “阿姨,刚才我点的所有吃食,麻烦全都打包带走,钱已经微信给您转过去了,您查看一下。” 店主笑呵呵的应了下来:“哎!马上!” 等到十几样干净的打包盒递到面前的时候,她侧目看了过去,下巴微抬。 “行,既然你爱吃,那就打包回去,浪费可耻。” 孟宴臣:“……” 孟宴臣脸颊微微发热,颀长的身形就这么杵在门口,硬着头皮从店主的手中接了过来,抿唇笑了笑。 “好,我吃,我是真的爱吃。” —————————— 这篇的主题可以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孟总的舔狗日记》 ------------ 第216章 施挽(11) 遥遥的按了下钥匙,施挽打开车门,手扶在上面,而后转头看他,挑眉问道。 “你,怎么带路?” 本还在怂怂纠结怎么开口的孟宴臣瞬间目光一亮,看似仍旧稳得住,面无异色,垂眸间,却稍显局促的解释道。 “公司下班早,司机也准时下班了,我,我今天是独自坐地铁来的,没开车……” 施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唇边含着笑意,取笑道。 “孟总这会儿都快不食人间烟火啦?会开车吗?” 到底是不会撒谎,听她这么一问,孟宴臣强行掩饰住那点心虚,将自己口袋里的车钥匙捂的更紧了些,寻思着明日早些过来多交点停车费再把车开走……迎着她探究的目光,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会。” “那行。” 施挽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随手将车钥匙丢给了他,压根就没看他有没有接住,她只笃定的知道,她身后的孟宴臣,永远也不会接不住她扔过去的东西。 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副驾驶的门边,打开车门,她弯唇笑了笑,接近于命令的吩咐道。 “那就你来开,地点,你们公司。” 说罢,她就转身坐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懒洋洋的倚在靠背上,她散漫的抬起下巴,透过后视镜,看着那隽意非凡的男子愣愣的站在原地,下一刻,许是以为没人能看到,他握紧了手中尚且有余温的钥匙,双拳紧碰,张开嘴,无声的尖叫了几秒钟,玉白的脸微微涨红。 施挽移开了眼,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昏暗的光线中,她眸中潋滟着光彩,唇角的弧度也若隐若现。 …… 国坤集团坐落在整个商圈最大的一栋写字楼内,而附近一条街位置尚佳,对面楼层不低,分别盘给了几个小公司做办公地点。 刚回国就立下军令状的曲筱绡就开了这么一家小公司,恰好,小公司的位置就在那栋楼最中间的一层。 晚上九点,办公室的灯才关上。 曲筱绡的那股新鲜劲儿早就过了,却不得不无奈的加班,好不容易到了点,便把自己一直以来随叫随到的好朋友姚斌找来,开车送自己回欢乐颂。 坐了一整天,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没精打采的活像是被吸干了阳气,下了电梯,出了写字楼的门口,对她有好感的姚斌笑嘻嘻的过来搀扶住她,不由啧啧感叹道。 “我说曲筱绡,你好端端的非给自己找这份苦吃做什么,你真以为公司是这么好开的啊,瞧瞧这一天给累的……” 曲筱绡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又伸腿踢了他一下,轻哼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 “废话,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曲连杰那败类,我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回来……” 说到这里,她恼怒的咬了咬牙,又站直了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姚斌: “我可在我爸面前把话说满了啊,只能赢,不能输,姚斌,客户就交给你了,介绍的少了,我要你好看!” “好好好,我尽量好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你不帮我怎么行……” 虽是答应了亲妈,为了与那便宜哥哥争夺家产匆匆回来的,但她也自诩是个有智商有追求的人,装乖撒娇的在自己个儿老爸面前树立了一个新时代独立自主好女儿的形象,当真是想要依靠着自己的能力,打败那败家哥哥曲连杰,全盘继承曲家的家业。 可理想总是足够美满的,现实却是会给人迎头一击。 她自以为开个公司谈个合作就是顺手的事,实际上她连文件最基本的英文内容都看不懂,只能看着那一堆堆符号抓耳挠腮,更别谈与对方沟通并合作了。 靠自己靠不住,她眼珠子转了转,就想靠别人。 昨天晚上在对面能力卓绝的高冷邻居安迪面前碰了个软钉子,她心情很是郁闷。 本想低头认个错,撒娇卖个痴,就把前些天误会安迪是她们老总情妇的事儿给揭过去了,却不想人家不接她这一茬儿,都道歉了还冷着脸抓着不放。 虽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可为了达到目的,她倒是不介意把姿态放低一点,毕竟,只有实打实到手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面子能值几个钱? 心里这么想着,她到底是憋闷的慌,不太好受,下了台阶,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刚要让姚斌赶紧开走,无意抬头的时候,就瞧见一辆亮眼的豪车正缓缓停在了对面大楼门口。 车门缓缓打开,下车的男子身形颀长俊逸,脚步稳中又快的来到了副驾驶座,绅士的打开车门,哪怕光线有点昏暗,也能看出来,下来的是一个比那辆豪车更为亮眼的美女。 曲筱绡瞬间兴奋的睁大了眼睛,打开自己的手机,调了静音,就开始不停的抓拍照片,甚至还录了几分钟的视频,待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机,笑的得意洋洋,又难掩轻蔑。 驾驶座上的姚斌有些怔怔的收回了目光,思及方才的惊鸿一瞥,脸颊微微发热。 他舒了口气,乍一转头,才迟钝的发觉了她的动作,当即就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 “曲筱绡,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你拍人家干嘛?” 曲筱绡撇了撇嘴,嗤笑一声,扒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极为生动,心里的那股戾气也在蠢蠢欲动,不屑的出声嘲讽道。 “那男的你应该知道谁吧?国坤集团总经理孟宴臣,除了有钱之外,地位不用说吧,大半夜的,那女的打扮这么漂亮,跟着他去了办公楼……不是潜规则就是情妇二奶!跟你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以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脏的……” “别说了!” 说到一半,就被突然间打断,还是被一直以来对她百依百顺的舔狗姚斌打断,曲筱绡不满的拉下脸看了过去,还没等发脾气,就见他沉着一张脸,不像以往的吊儿郎当,反倒是语气烦躁的说道。 “你又不了解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短短一眼,凭借你的想象力,就这么给一个陌生的女性造黄谣,曲筱绡,虽说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玩乐样样都干,但也没玩这么恶心过,你最好赶紧把手机里的东西删了!” 曲筱绡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直以来任劳任怨的备胎舔狗竟然为了一个明显有瑕疵又漂亮的女人来跟她对着干,还这样显而易见的指责她…… 这么大的反差之下,她气的脸色铁青,抓起一旁的抽纸就恶狠狠的扔向了姚斌的脸上,却被他及时躲开,顿时又冷笑一声。 “好啊姚斌,有出息了啊,见着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的就叛变了,说我这么做恶心……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来找我!” 说完,她推开了车门,下车之后又用力的砸关上,提着手中的包和手机往前边走了几步,冷笑着等他下来求着自己上车。 半分钟后,那辆车径直从她面前开过,车窗紧闭,看不到姚斌那张黑沉的脸,车身顺着这条路就驶离了,没几分钟后,连个影子都不见。 任性下车并等着舔狗来哄的曲筱绡顿时傻了眼,死死的抓着自己手中的手机,面色又青又白,忍不住使劲儿的跺了跺脚,大声骂道。 “姚斌!我去你大爷的!!” ------------ 第217章 施挽(12) 受上面大老板的风格作风熏陶,国坤集团在整个行业中算得上是最为清新脱俗的存在,几乎全员到点下班,从没有加班这种骇人听闻的传闻。 “挞挞”几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前一后,一轻一缓,漆黑的大楼瞬间被明晃晃的灯光填满,映着身后两条纤长的影子高低交错,乍一看,极为亲密无间。 总经理办公室。 头顶的灯光乍亮,门被推开。 明面上是乙方小助理、实则是大佬气势的施挽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将手中的文件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明面上是甲方总经理、实则是跟班心思的孟宴臣走去茶水间接了一杯温开水,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见她自然而然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孟宴臣眸光微亮,好似连瞳仁上都弥漫着一层浅淡的温柔光泽,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低眉顺眼的接过她手中的包,自觉的放在了离她不远不近又不碍事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她的对面,左手拿着签字笔,右手握着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的名片,他心下有些忐忑,不敢先一步开口。 形势好似有了天翻地覆的翻转,有人煎熬而自知。 “噔”的一声,施挽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桌面上,又拿过自己带来的文件与茶几上本就存在的文件封面,掀开看了看,打开了需要签名的那一页,抬眼瞥他。 “你……” 施挽有些诧异,打量着他愈发紧绷的眉眼,语气游移,不可思议的问道:“今天很热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只一会儿没看,他便已经把自己憋的满头大汗,轮廓收紧,唇角微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争气,孟宴臣耳根一热,连忙移开了眼,伸出手随意的抹了抹额间不争气的薄汗,克制着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微微摇头,低声道。 “没事的,我,我向来都是如此——” 声音陡然顿住,他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手指间夹着一张纸巾,还轻轻晃了晃。 他瞳孔微缩,嗓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手心有些发抖,将那张纸贴在了自己的侧脸,耳边传来她的轻笑声,懒洋洋的调侃道。 “也对,上学时候就是这样,一年四季,只要一坐我身边就忍不住冒汗,回回都是,真没出息……难不成我就是什么暖气片?” 孟宴臣心下一颤,低声喃喃道:“没有,因为我没出息……” 这句话声音实在太小,施挽没听清,下意识的追问道: “什么?” “没什么。” 孟宴臣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深藏的情绪,不过一两秒又抬起,已然恢复了往常的镇定模样,接过她手中的文件,打开了签字笔的笔盖,又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一旁,却像是逃避话题般的说道。 “两个都要签吗?我现在就签,之后还需要做什么?” 施挽淡淡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昳丽的眉眼弯弯,懒懒散散的倚在了身后,莫名的有种阴郁的气息,不置可否。 下一秒,她伸手拿过不远处的手包,从里面掏出来一根细长的烟,又对着他伸出手,若有若无的笑道。 “打火机还我,出去抽根烟。” 孟宴臣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放置打火机的口袋,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她笑着挤兑道: “怎么,孟总如今光华满身,功成名就,还贪上了我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不是。” 他轻轻的说了一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微微俯身,越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茶几,离她更近了些,“咔嚓”一声,点燃了明黄色的火苗,映着两人黝黑的眸子。 姿态谦卑的为她递着火,他始终不动,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在这里抽就可以,不用出去。” 施挽眯了眯眼,让他以这个姿态维持了十秒钟,才轻笑一声,将烟头递到了唇边抿住,微微低头间,就触碰到了那燃烧许久的火苗。 猩红一点,烟雾袅袅。 她身子后倾,仍旧是只抽了一口,便用手指夹着,静静的看着那根烟越烧越短,余光瞧见那人终于动了动,熄灭了火苗,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突然间问道。 “这么多年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也没变?” 孟宴臣似是愣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眼,摇了摇头,唇角隐约翘起些许弧度,却只觉得委屈。 “我,我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我不想变……” 说罢,他鼻尖有种被淡淡的烟雾缭绕熏到的酸涩,怕自己再说下去就会忍不住丢脸,只能低下头,拿起笔,在茶几上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值得庆幸的事,施挽也没有追问。 他把签好的文件小心翼翼的合上,又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没有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落地窗外是热闹喧哗的夜,办公室内灯火通明,轻烟围绕,接近三分钟的沉默后,施挽忽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她垂眸看着还剩下一小截的烟,便递到了烟灰缸前,手指用力捻灭火星,又端过方才喝了一口的水杯,倒进去一层清水,直至彻底的湿透熄灭。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 施挽站起身来,拨弄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长发,弯腰拿起自己的手机,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小臣子,我们该各回各家了?” 在孟宴臣因她这个熟悉的称呼而怔怔之时,她已经先一步往外走去,脚步很慢,慢的出奇,像是在参观这个空无一人的公司,只有清脆又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楼层,回荡在失神的人耳边。 他没有急着起身追去,而是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又欢喜惶恐的心绪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施挽并未提走的精致手包上,睫羽微颤,又眨了眨眼,看向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那里有半截已经浇灭的烟,细长的烟头上,还残留着一片浅淡的口红印记。 孟宴臣的心跳的很快,素来冷隽的眉眼也笼上了一层忐忑与慌乱,他唇角紧抿,微微俯身,伸出有些发抖的手,拿起了那半截烟。 手指在发痒,心口在发颤,他气息忽而变得急促,眸中泛红,终于还是张开了嘴,轻轻的抿住。 一瞬间的满足与恍惚袭来,眼眶一热,他想,他或许应该迈出让他胆怯的那一步了。 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一个胆小鬼。 ------------ 第218章 施挽(13) “人呢?” 听到这声懒洋洋的轻唤,孟宴臣方才如梦初醒,他脸颊泛红,痴迷的神色渐缓,不受控制的呼吸急促。 下一秒,他连忙手足无措的将那烟头放了下来,微颤的手握紧又松开,将桌上的那外形精致的打火机放进了西装口袋里,又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她的包,这才松了口气,脚步略显凌乱的跟了出去,口中低低应道。 “……来了。” 踏出了灯光通明的写字楼,一路跟在她身后,待到下了楼,视线被一片昏暗所取代,而在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个摇曳生姿的身影。 心绪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仍旧是虔诚的仰望着身前人,可眼底暗涌的情绪中,却多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渴望与贪婪…… 夜晚的凉风拂来,迎面一阵浅淡又令人恍惚的浅淡香味,无端的挠人,让他几乎是昏了头的神思堪堪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慢……”走到车旁,随手打开车门,施挽挑眉回头,便见他脚步停在了台阶上,恍若痴痴的垂眸望来,一动不动,因着头顶的光线,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莫名孤寂。 不经意的四目相对间,她眯了眯眼,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浑身的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似是挣脱了眸中束缚,终于敢露出自己压抑许久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施挽半倚在车窗边,一只手扶住车门,另一只手懒懒的拨弄卷曲的长发,毫不躲避的直视回去,无声轻笑。 “孟总,你怎么回去?这个点儿,可没有地铁了……” 孟宴臣睫羽微颤,握紧了手中的提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头一次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一眨不眨,低声道。 “你能,送我回家吗?” 顿了顿,他心下动了动,又轻轻的唤出了那个藏在心里许久的称呼: “阿挽。” “……” 施挽迟钝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不远处闪耀的路灯,确认自己不聋不瞎,又转过来看他,匪夷所思的问道。 “……你,叫我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孟宴臣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那股勇气瞬间就掉下去了一半,“啪”的一下跌落心底,他当即清了清嗓子,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眼。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假装自己很忙碌,他也不意外。 他把手中提着的包从左手换到右手,倒腾了一圈,又动了动脚步,帮她把另一边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轻咳一声,别开眼不敢看她,忍住羞赧的耳热,佯装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坐哪一边?” “……” 施挽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停顿了五秒钟左右,眼睁睁的看着他轮廓越来越紧绷,下巴上都凝着一层薄汗,顿时笑了出来,将手中的车钥匙朝他扔去,笑道。 “看在我们合作愉快又久别重逢的份上,今晚送你回家。” 久别重逢…… 送他回家…… 孟宴臣抑制不住心里雀跃到冒泡的心绪,口中着重呢喃着这两句话,眼中满是笑意,却又不敢轻易展露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施挽坐上了副驾驶,自己则是退后一步,走到了另一边。 “嘭!” 车门被关上,孟宴臣抬眼看向正前方的昏黑,未关严实的车窗透过来微凉的晚风,鼻尖萦绕着那股更为清晰的清香,余光望见那个慵懒的身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花怒放,心跳如擂鼓。 他难掩雀跃的想,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啊。 ------------ 第219章 施挽(14) 处在这片封闭的空间中,孟宴臣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好似全都成了大功率电器,略一动作,便呼哧呼哧的,听着心惊。 开车途中,饶是他再过渴望,也不敢侧目看过去,唯恐太过痴迷恍惚,精神不集中,从而造成出现交通事故的可能。 夜色朦胧,窗外喧嚣涌动的人群整齐有序,恰逢正前方红绿灯路口,红灯亮起,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车窗被缓缓打开一条缝,一股裹挟着热浪的轻风袭来,孟宴臣额间凌乱的短发被吹拂,他微微垂眸,睫毛一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方向盘,这才终于鼓足勇气,转头望了过去。 不曾想,却触及到了一双闲散又审视的清亮目光,四目相对间,顿时就是一怔。 “孟宴臣……” 施挽半倚在靠背上,抬起一只手搭在车窗边,虚虚的抵住自己的额角,抬眼看过来,唇边含笑,在昏暗的车厢里,眸中闪着潋滟的光,似是打量了他一瞬,语气迟缓,有些许认真的意味。 “你很怕我吗?” 从未想过她会这般问,孟宴臣陡然语滞,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手指太过用力,连带着指腹崩的青白。 他缓缓的眨了眨眼,将她美好的模样映入眼底,黝黑的瞳仁掩盖住了这一刻的灼热,微微摇头。 “没有。” 只看了这一眼,孟宴臣便克制的移开,低声呢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从来没有。” 怎么会怕?那分明是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本质上就是个胆小鬼,在她的面前,在她的目光下,永远也做不成勇敢的人。 极轻的“哗”声而过,是她将车窗打开的声音。 下一秒,夏夜独有的微风骤然吹过,迎面而来的幽香缱绻,却不止是微风。 许是今夜的晚风太过温柔,许是她难得的轻声询问,许是再没有与她靠的这般近……孟宴臣心口跳的飞快,一阵一阵的泛着涟漪,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开了口。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几乎包裹了他所有勇气和渴望的一句话问出,他紧绷的心绪陡然一松,额间密密麻麻的薄汗溢出,他却不敢擦,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反应。 气氛陷入沉默。大概过了,两秒,也可能是五秒,亦或是十秒,他怎么也捋不清了,那人终于开了口。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阴郁。 “当初……我父亲卷入了一项财务危机,公司面临倒闭,甚至申请了破产保护……” 孟宴臣几乎是屏住呼吸,心底发紧,一字一句的听她娓娓道来。 事实上,他从未想过,施挽竟会这样认真的、一点一点的对他解释缘由。 “……我改为跟我母亲姓,出国念书,国内的所有人,全都断了联系……” 施挽抬手抚过自己的长发,精致的眉眼被窗外的霓虹灯照耀,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侧目看向他,轻声说道。 “抱歉,当初没有跟你好好告个别,我们毕竟是朋友。” 直到她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孟宴臣满身紧绷,止不住的鼻尖一酸,竭力抑制着那股汹涌的泪意袭来,好在镜片遮掩住了他的所有难堪。 他不知道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不停的摇着头,艰难的开口,声音里却有压不住的轻微哽咽。 “不,你永远都不要说抱歉。” ------------ 第220章 施挽(15) 兴许是被他这般反常的情绪惊到了,施挽微微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有些迟钝的慌乱。 “你……” 而恰巧此时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孟宴臣不自觉的心下微松,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不敢转头,握紧方向盘,缓慢而坚定的朝着正前方驶去。 他不敢再问,怕戳到所有能让她不愉快的伤心事,甚至于已经在深刻自责懊悔,方才不该问出口。 因为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她掩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自在。 他一个人怎么难过怎么伤心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因此,而让她有丝毫的不快乐。 车流涌动,一路无声。 此刻车厢里的氛围有些许的尴尬,施挽微微蹙眉,他猝不及防显露出来的那点脆弱,显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后,施挽拿起手机,拨弄了几下之后,突然问道。 “你急着回家吗?” 孟宴臣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紧接着又听她说。 “方便去离这里三公里远的一家宠物店吗?他们要关门了,我需要去把我寄养在那里的小狗接回来。” “当然!” 孟宴臣巴不得能跟她有多一点的时间相处,甚至恨不得每天随时随地的给她当司机,当即连声应下,紧绷的神色稍缓,有种迫不及待的雀跃。 “地址给我,我们去……把小狗接回来。” 不知怎的,施挽总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怪怪的,蹙眉看了过去,他却目视前方,正儿八经的一动不动,只得作罢。 她说了个地址,便把手机合上,放在了一边,却又听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时候,养的小狗呀?” 施挽瞥了他一眼,眸中含笑,故作淡淡道:“很久了,在国外这么多年,都是它陪着我。” 察觉到她语气中微不可察的冷淡,孟宴臣心下一跳,将车速控制到了最低,一边缓慢行驶,一边干巴巴的没话找话道。 “它一定很可爱。” 须臾的沉默后,施挽突兀的轻笑一声,问道。 “孟宴臣,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笨?” “啊?” 孟宴臣被她说的陡然一怔,唇角绷紧,目光直视前方的路,面色如常,心里却抑制不住的一阵微弱的忐忑加窃喜。 她,她说我笨,笨笨的……听起来真的,好亲昵啊…… 忍住了那些怪异的心思,他喉结微微滚动,眼睛直勾勾望着前路,不敢转过来,有些期待的问道。 “为、为什么?” 然而他最渴望的答案那人却并不想给他,施挽只弯了弯唇,抬眼望着他隽秀的轮廓,说道。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好像……” 她似是颇为欣赏的打量了一番他优越的五官,紧绷的下颚,连浓密黑发下沁出的薄汗都清晰可见,窗外凉风阵阵袭来,她轻叹一声,笑道。 “长开了啊……” 孟宴臣怔了怔,用了足足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随即剧烈的心跳便如擂鼓一般砰砰作响,源自心口的欢喜仿佛一瞬间穿过肺腑,跃然于亮起的眸中。 “我……”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在她为未曾再开口,车厢内仍旧昏暗安静,却较之原来,少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生疏。 …… 车停在了宠物店门口的空地上,孟宴臣先一步下车,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帮她打开了车门。 “嘭”的一声,车门关闭,他落在身后一步,看着前方那个窈窕的身影上了台阶,又殷勤的为她打开宠物店的门,倒是惹的她多看了几眼,心里又是止不住的雀跃。 这条街远离居民区,不远处,明亮温馨的宠物店内顾客不少,此刻正飘荡着轻缓的音乐。 店门口再打开之时,施挽的手中的牵引绳中往下,便是一条肤色橙黄的小狗,毛发不长不短,身量中等,模样可爱,瞧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正冲着主人疯狂的摇着尾巴咧开嘴笑,也不出声叫,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腿边贴。 孟宴臣看的惊奇,刚要开口夸它一句乖巧,就见那原本还乐颠颠的小狗转头就对着他龇牙,并“汪汪”大叫。 “……” 苍天在上,他竟然从一只小狗的眼中,看到了数不胜数的排斥与防备…… 施挽没忍住笑出声来,弯下腰轻轻的点了点小狗的额头,它瞬间就老实了下来,还止不住的蹭了蹭主人的手。 “怎么这么没礼貌?” 教育了一番自己的小狗,施挽抬起眼,看向明显有些怔愣的孟宴臣,歉意的笑道。 “悟空有些认生,它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听话的。” “……悟空?” 孟宴臣擦了擦额间的汗,目光落在那老实下来的小狗身上,视线上移,又与她四目相对,讪讪道。 “它,它叫悟空啊?这名字,真霸气……” 施挽微微挑眉,像是对他的反应很是感兴趣,便牵着悟空往前面走了走,边走边说道。 “我给它取得名字,小名叫大圣。” 孟宴臣落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颀长的身形落下的影子,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遮住,又轻轻问道。 “那,小大圣它……是什么品种呀?” 施挽弯唇一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转过身,朝着他招了招手,神采飞扬,笑意温软。 “算不上什么品种,如果要说的话,那它就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啦!” 望着这一幕,他心口一跳,眼睛不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说。 不远处的宠物店内正放着音乐,轻柔婉转的音调恰似一阵轻风,丝丝缕缕的飘入他耳中。 “……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可照窗台,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若是春风还没来,晚风也可吹入怀,吹着那一地树影温柔摇摆……” 孟宴臣停下了脚步,抬起眼,望着那牵着“悟空”朝他笑的眉眼弯弯的女子,心里一阵温暖的酸胀,继而蔓延到全身,猝不及防间竟湿了眼眶。 若是月亮还没来…… 可他的月亮永远都高悬不落,哪怕只映下一丝树影,也是他终极一生的可望不可得。 孟宴臣于施挽,或许,只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同学,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 而施挽于孟宴臣,却是多年不灭的绮念,是悬挂在心头的白月光,是淹没在心口的朱砂痣,是一缕怎么也抓不住的晚风。 不是一个小时,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 是整整十年的等待。 是120个月,是3653天,是87600个小时。 唯有暗恋者最苦,他却不觉苦。 他不敢去打探,不敢去费尽心思的追逐,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他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原地,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而如今,他的月亮,终于回来了。 ———— ———— 这几天被大勋花唱的这首歌刷屏啦,而且不管是歌词还是他当天的造型,都莫名的有种孟宴臣突破次元回到舞台的感觉,很适合这个角色和这个人物,也更贴合此刻——暗恋施挽的孟宴臣触而不得的酸涩心境。 ------------ 第221章 施挽(16) 这是孟宴臣梦想已久的画面。 四季,三餐,两人,一狗。 可是——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整个密闭的车厢里都立体环绕着一股犬吠声,震耳欲聋。 孟宴臣擦了擦额间的汗,转过头看了眼那对他龇牙的小狗,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试图跟它讲道理。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这样会吵到别人的。” 说完,就定定的与它对视,下一秒,又龇牙瞪眼,熟悉的狗叫声又响彻整个车厢,甚至比刚才还要大声,气势汹汹。 孟宴臣:“……” 沟通失败。 他又擦了擦汗,尽量心平气和的与这个比他陪在施挽身边还要久的常驻狗试探着交流,低声说道。 “阿挽去帮你办回家的手续了,你不要大喊大叫惹她担心,好吗?悟空?” 神奇的是,自打他这句话落了地,悟空当真闭上了嘴不再叫唤,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眨巴着眼睛,两只爪子扒拉着窗户往外看,颇有灵性。 只是那嘴仍旧一龇一龇的,似乎是对他的某个过于亲密的称呼不太满意一样……孟宴臣却别开了脸,只作不知。 过了几分钟,施挽拿回了所有遗留的东西,出了宠物店的门,刚走两步,就见那西装革履的人已经下了车,走到副驾驶,专程为她打开了车门。 施挽脚步顿了顿,垂眸遮住了所有神色,弯腰上了车。 有她在,一路上,小狗都没有叫过一句,只有类似于撒娇的嘤嘤声不停响起。 尽管孟宴臣很想再与她多多相处,可到底是天色已晚,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回家。 途径红绿灯,他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目光频频看向手机,眉宇间几分焦灼浮现。 下一秒,他微微转头,看向了乖巧的蜷缩在后座软垫上的小黄狗,眸光一亮,轻声说道。 “悟空,平常很听话吧?” 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悟空耳朵动了动,猛然坐起身来。 瞧着这一幕,施挽弯唇笑开,侧目看他。 “当然,很听我的话。” 话题就此打开,孟宴臣手心发汗,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抬眼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和面容,说道。 “以后,悟空兴许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你就发给我,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做宠物相关行业的……”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手机屏幕,而后是联系方式,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加个微信,以后给它送东西更方便一些。” 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理由,施挽却点了点头,眼中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打开微信扫了下他的码。 “好,费心了。” “应该的。” 终于如愿的加到了她如今的联系方式,孟宴臣面上稳如泰山,实则早已心花怒放,强忍着那股欢喜与亢奋,紧绷的眉眼止不住的笑意泄出。 受这份激荡心情的影响,他看路口的红绿灯都只觉得可爱了几分。 临近孟家别墅山脚下的路口,一个相反的方向,孟宴臣放下一小截车窗,正要倒车拐弯,却发现正前方的便利店旁边有两个纠缠的人影,其中一个还颇为眼熟…… “宋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打扮精致的许沁面色苍白,眼含泪花,柔声细语。 “明天,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行吗?” 而被她拽着的那个男子剃着寸头,眉头紧皱的扭曲,下巴高高仰起,轮廓如刀削,身形挺直的如同一截硬邦邦的木头,似是扯了扯唇,吊儿郎当的讽刺道。 “呵,想请我喝咖啡的人太多了,你得排队!知道吗?” 许沁眼泪掉了下来,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 “你究竟怎样才肯原谅我?当年的事我也很抱歉,我真的很想补偿你……” 宋焰冷冷一笑,仍旧抬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怎么补偿?难不成……以身相许?” 许沁抽噎着,可眼中却亮起了光,微微点头,抬眼间,却猝不及防透过孟宴臣未来得及关上的窗,看到了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哥!你怎么在这?” 孟宴臣:“……” 施挽:“……” 施挽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亲妹妹?” 孟宴臣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轻咳一声,目光飘忽。 “……表的。” ------------ 第222章 施挽(17) 车窗关上,孟宴臣面无表情的移开眼,以每小时1678公里的速度,飞快驶离了现场。 从花容失色变为脸色铁青的许沁:“……” 双手插兜、眉头紧皱,用下巴看人的宋焰瞥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故作轻蔑的嗤了一声,粗哑的嗓音嘲讽的响起。 “我早就说过了,许沁,你虚伪,懦弱,内心不堪一击,你归根究底就是一个怂包,哦,现在又多了一点,你还是一个小丑……” 许沁:“……” 她忍了又忍,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无限戳破,本就因着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而满是局促,这会儿再也忍不住的面红耳赤道。 “宋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宋焰却不为所动,浓眉紧皱,锋利的下颌线正对着许沁。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为什么总是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呢?” 说罢,他又抬起手搭在额间,身上的宽松短袖正巧露出下腋的一角,身形仍旧笔直,腰挺臀翘,半是唏嘘半是讽刺道。 “许沁,你哥也真是的……” 兴许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不适合讨论这些,宋焰扯了扯唇,弧度浅浅,不咸不淡道。 “算了,我先走了,许医生,我们明天正常上班再见。” 他当真是转身就走,许沁本想不管不顾的再追上去,可到底是被情郎说的话刺痛了心,一时有些难受,便停住了脚步。 …… 孟宴臣把车停在家门口,迟迟不下去,心里不停的打着腹稿,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该怎样邀请她进去坐一坐……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施挽抬眸看他,问道。 “打包的吃食别忘记带下去,记得热一热再吃。” 见他愣愣的抬眼,不为所动,便又挑了挑眉:“……你怎么还不下去?” “啊?哦哦哦……” 孟宴臣耳根一热,打开门下了车,从她手中接过打包袋,目光扫过她,还有暗暗呲牙的悟空,低低的说了一句。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说罢就急急转身而去,身穿西装,在这一瞬间却恍若运动服上身,跑的极快,像是有狼在撵,一眨眼功夫就没了身影。 施挽目光定定的望着这一幕,唇角勾起,无声轻笑,后座乖乖坐着的悟空似是察觉到了她颇为愉悦的心情,哼哼唧唧的凑了上来,成功得到了一个她的摸头杀。 ……便快活的咧开嘴嘿嘿喘气,躺在了后座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施挽目光柔软,莞尔一笑。 …… 孟宴臣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心脏也从未跳动的这般快。 他觉得自己是在跟时间赛跑,急急忙忙的提着包装袋进了家门,想了想,又忙中有序的一一打开,转瞬间,这十几样小吃,就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孟家的餐桌上,把下楼喝水的付闻樱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 孟宴臣抬头看她一眼,脚步不停,又拿过另一辆车的钥匙,急着出门,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 “妈妈,这是我给您打包回来的沙县小吃,样式很多,您若是有胃口的话,就尝一尝吧。” 付闻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握紧了冰箱门,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孟宴臣脚步已经快要踏出门口,堪堪停住,解释道。 “那个鸭腿饭味道好像很不错,您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罢,便再没有停留,抓着手里的钥匙出了门。 徒留付闻樱一人呆在原地。 迟疑了片刻,她走向了餐桌,看着摆放了一桌的打包盒,手足无措,只隐约觉得,好像,还真的挺香的…… ……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孟宴臣大步走到了门口的车前,停住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对着车内的施挽扬唇一笑。 “走吧,我送你回去。” 施挽:“……” “我送你回来,你再送我回去……”她笑了笑:“孟宴臣,你以为是在玩儿什么过家家吗?” 被她这么一说,孟宴臣有些脸红,却在夜色的遮掩下瞧不清晰,只轻声说了一句: “你一个人回去,我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轻声入耳,伴随着缕缕晚风,施挽罕见的怔了一瞬。 …… 临近城市的边角处,靠近别墅区,马路上人员稀少,施挽不紧不慢的开着车,隔着后视镜望着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始终紧跟着的车,眸光流转间,不由扯了扯唇。 所谓的送她回家…… “汪汪……” 被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坐的规规矩矩的悟空忍不住小声叫了几下,只是那腔调太过绵软,与其说是狗叫,不如说是撒娇。 她侧目瞥了一眼,突然间笑了出来,声音悠远,缓缓笑道。 “大圣,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傻的可爱?” “汪汪……” 悟空又狗叫了两声,竟真的像是在回应一般,惹得自己的主人笑意更深,呢喃自语。 “傻样儿……” ------------ 第223章 施挽(18) 自己养的孩子第一天上班出外勤,且迟迟不归,谭宗明不可能不担心。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接她。” 挂掉与安迪的通话,他面色微沉,眉宇间几分化不开的担忧,沉吟片刻,便拿起车钥匙,大步朝外走去。 哪成想,刚出了门,便被一阵刺目的光线晃住,他下意识伸手遮住,脚步却不停。 “嘭”的关门声过后,是那个轻软又疑惑的声音。 “舅舅?” 谭宗明心绪一动,抬眸望去,便见那让他牵挂的人就站在原地,手中牵引绳之下,是一只乖巧坐在地上的小黄狗,正咧开嘴,舌头外露的喘气着,还对着他狗叫两声。 “汪汪!” 见此,施挽轻笑一声,牵着悟空往前边走去,眸光变得柔软了许多,说道。 “它在跟您打招呼呢,兴许喊的也是舅舅。” 好似浑身尖刺收敛了许多,她含笑盈盈的样子,与之昨日相比,让谭宗明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一刻,他轮廓紧了紧,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牵引绳,心放下了,却还是忍不住面色沉沉,谆谆教诲。 “怎么才回来?这么晚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即便是为了工作,也不应该,我让你在安迪身边工作,却不是让你如此费心竭力的,舒舒服服的不行吗……” 望着他絮絮叨叨的架势,好似不过才一两天而已,就已经真真的有了一个监护人应有的牵肠挂肚、关怀备至……施挽抿了抿唇,轻轻笑道。 “是我不好,舅舅,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孩子认错认的这么干脆,再说了,本身今日也只是怕她委屈难过,并不是真的想要计较什么,谭宗明舒了口气,但也不再执着此事,点头应声。 “这样才好。” 说罢,就要牵着狗往屋里去,余光却见她脚步停住,不禁疑惑望去,听她道。 “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气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谭宗明抬眼看了过去,方才被他有意无意间遗漏的,便是另一辆车停在不远处,一个身形颀长、身披月色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容貌清癯,气质清雅,面上含着温润谦逊的笑意,不可谓不出挑。 他握着牵引绳的手微微发紧,眸色动了动,无声眯了眯眼,缓缓说道。 “原来是,小孟总啊。” 生意场上,名利圈内,拐着弯儿总是避不开结识,自然是认得出,此人就是国坤集团的少东家孟宴臣。 盛煊是一个商业帝国,国坤却也并不逊色许多,堪称于比肩而立,甚至于,谭宗明与其父孟怀瑾合作之余,还算是有些不浅的交情,也承认孟宴臣这个商业新贵人品贵重,颇有头脑。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自己的…外甥女在他不清楚的时候,与之有了什么明显不短的交集。 “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施挽,问道:“小挽,难不成,你们曾经认识?” 施挽微微点头,粉面含笑,自然而然的说:“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老朋友。”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今日,孟宴臣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送我回来,舅舅,不必拘泥于旁的……” 听出她话里淡淡的维护,谭宗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眸色暗了暗,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下来。 “原是如此……” 方才早早就听到了施挽的称呼,孟宴臣也是刚得知,心上人竟称呼谭宗明为舅舅……这般亲密的亲人,让他不由得神色一正,肃然起敬,走到面前便微微低头,迟疑一瞬,便道。 “谭总,今日我未曾开车,是阿挽慷慨,先送我回了家,而今天色太晚,我着实不放心……” “是吗?” 谭宗明微微挑眉,略一思忖,状似讶异的问道。 “小孟总如今出门都时兴低碳环保了吗?连车都不开了?” 他问的诧异,语气诚恳,可孟宴臣却听得耳根一热,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怪异感,然而他到底是不擅长撒谎,只能移开了眼,低声道。 “是,今日确实未开……” 谭宗明状似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又笑道。 “既然如此,还要多谢你送小挽回家,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倒也不方便留你进去坐坐……” 这话针对于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而言,说的有点怪怪的,连施挽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轻轻出声。 “舅舅……” “小挽,你不管,你先进去。”他笑的温和,面容俊美,气度雍容,往那一站就有渊渟岳峙之风,将手中的牵引绳递给了她,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看它像是饿了,快带它回去吃点东西,小孟总这边,我来接待就好。” 施挽本还有些迟疑的样子,可悟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为配合的“汪汪”两声,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好。”她抿唇笑了笑,接过绳索,抬眼看向长身玉立的孟宴臣,迎着他定定的目光,叮嘱道。 “我再啰嗦一句,路上小心一点。” “好!” 见他神色难掩雀跃的应下,施挽微微点头,牵着摇着尾巴的悟空进了门。 外面徒留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孟宴臣总有些局促,又有种面对长辈压力的紧张感,想了想,还是礼貌的先一步开了口。 “谭总,您是阿挽的舅舅,我与阿挽一样敬重您,今日是我太唐突了,日后有机会,定要专程登门拜访,不至于如此失礼……” 他到底年轻,于感情一事上着实青涩,让谭宗明一眼便看出来眼底那掩不住的情意,从施挽进去的地方开始盯,目光都快要沿着半开的门穿透进去了。 然而他瞧出来了是真,可心里却并无几分欣慰之情,反倒些微烦躁,无声冷笑。 若非时机不够,恐怕面前这人巴不得跟着小挽喊他一声舅舅吧?他可没这么大的外甥! 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勉强将一些不快压下,他再次看了眼手表,微微一笑。 “小孟总,你作为小挽同学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了,但是,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 ------------ 第224章 施挽(19) “汪汪——” “嘤嘤——” “坐下,你个嘤嘤怪……” 刚一进门,谭宗明就听到了那狗子的狗叫声。 ……好像又不只是狗叫声,夹杂着一点儿撒娇的哼哼。 ……又不止是狗子的声音,还有它的主人温柔的宠溺声。 那么温柔的声音,竟然仅仅是对着狗子的。 他唇角微动,眸色却瞬间柔和了下来,关上门,缓步朝着客厅走去,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蹲在一侧的身影上,脚步停住。 尽管已经将那心思不纯的人送走,可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十分明朗,究其根本,又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 抬眼间,望着她露出的半截皎洁美好的侧脸,谭宗明突然定在了原地,怔怔出神。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人就已经发现了他,眉开眼笑,笑盈盈的唤他一声“舅舅”。 是舅舅吗? 是的,是她的临时监护人,是这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了。 谭宗明无声轻笑,眼中浓到化不开的,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神色却陡然间温和了下来,走上前,也蹲在她身边。 高大的身形在头顶的灯光照耀之下投射出影子,刚好将她遮掩住。 他垂眸,目光划过她的脸,最终落在了大口吃狗粮的狗子身上,笑问。 “养多久了?” 施挽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悟空的狗头,又听见它在疯狂干饭之余,抽空对着她哼唧了几声,面上笑意更深,语气轻快。 “很多年了,大圣如今是我的家人。” 顿了顿,她抬起眼,看着身旁俊美不凡的人,眉眼弯了弯,补充道。 “舅舅也是。” “唯二的家人。”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谭宗明小小的讨厌了一下这个称呼。 因为,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些刺耳。 可是下一秒,迎着她笑吟吟的目光,听着她温软的轻声细语,他到底还是喜欢的。 毕竟……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亲近呢。 强压下那些紊乱复杂的心绪,谭宗明也笑了笑,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她的发顶,揉了揉,温声道。 “好,一家人。” 这般突如其来的温馨亲昵显而易见让她有些怔怔,像是拘束,随即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着红,可她回过神来却不躲不避,笑意盈盈。 谭宗明面上不动声色,可收回的那只手却有些发烫,继而蔓延到指尖,微微泛着痒意。 有心想要开口叮嘱她,日后要多一些安全意识,不要那么晚回家,就算晚回家也要打电话让他去接才行,还要对异性多点防备心,尤其是姓孟的…… 如此种种,却又怕孩子脑生反骨,再与他有了嫌隙。 可是,他自己就是个男人,自然知晓,外面那些心思不轨的肮脏男人见到这么一个漂亮女孩都会想什么。 漂亮不是原罪,那些恶心的目光与觊觎的心思,才是真正的有罪。 他无法避免,但他可以保护。 养孩子就要养的细致一点,要全心全意的,让她安全快乐的活在舅舅的羽翼之下,这样才好。 迟疑再三,他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只能委婉的出声道。 “小挽,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了,不太安全,以后,把舅舅的联系方式置顶好吗?有什么事,什么时候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施挽有些诧异,触及到他关怀的目光,倒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需要再设置一个特别关心吗?” 谭宗明眼睛微亮,却颇为矜持的问道。 “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可以……” 施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着吃饱喝足的悟空原地转了一圈,调侃道。 “你绕口令呢?” “可以啊,你想要可以的话,我当然可以让结果是可以,这样可以了吗?” 谭宗明:“……” 见她笑得开怀,谭宗明也跟着笑了,轻声道。 “没大没小。” 施挽没听清,一边牵着悟空在偌大的客厅里消食,一边絮絮叨叨的问道。 “舅舅,你狗毛过敏吗?大圣以后能养在我们家吗?” “他吃的很多的,但是不挑食……” “以后你下班早的话,可以带它出去溜溜吗?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舅舅,你怎么不说话……” 牵着小狗笑笑闹闹,这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有了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该有的活力。 谭宗明站起身来,唇边含笑,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一幕,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 “……好,怎么都好。” ------------ 第225章 施挽(20) 孟宴臣一路回了家,虽说因为谭宗明的莫名敌视而有些忐忑,可能与牵挂之人久别重逢并送她回家且建立了下一步的联系和羁绊,心情还是无比飞扬的。 有些事不信不行,今天是个好日子,诸事皆顺,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他推开门,进了家。 抬眼看过去,客厅没有开灯,餐桌上摆放的饭菜已经被收了起来,客厅内空无一人……哦不,还是有的。 乌漆嘛黑的光线中,一个人影正缩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就连忙站起身来, “哥……” 许沁握了握手,有些局促的样子,朝他走了过来。 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她紧张的停住了脚步,神色难掩怯懦,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说道。 “今天你看到的那些……能不能不要告诉妈妈……” 顿了顿,她又自顾自的追忆往昔,想要打打感情牌。 “我和他,当年遗憾分手,我心里始终忘不了他,我们好不容易……” “嘘。”孟宴臣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我没有兴趣听你们之间的爱情过往。” 许沁愣了愣,神情就此僵在脸上,崩裂开来。 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他俊逸的脸上仿佛凝着冰霜一般的冷漠,她呆了一下,突然间有些被刺痛了。 想起自从来到孟家开始,这个优秀的哥哥对她便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疏离淡漠,心底莫名胜生出几分愤懑,使她暂且抛却了性子里的怯懦,喃喃道。 “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我不是你的妹妹吗?” “那可未必。” 孟宴臣仍旧处在与施挽重逢的喜悦中,没心思跟她掰扯,只淡淡道。 “孟家收养了你,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却并不是我的妹妹,不过是暂时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况且……” 他伸手扶了扶金丝镜框,接近于云淡风轻的说道:“沁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早就过了十八岁了吧?也该学会自食其力了。” 说罢,他懒得再看许沁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不紧不慢的上了楼梯的台阶,却听她呼吸变得急促,失声问道。 “孟宴臣,我看到了!今晚送你回来的那个女人……” 孟宴臣脚步停住,颀长的身形立在原地,背影微不可察的滞了滞。 大概一两秒钟,他缓缓转过身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优越的五官被昏暗笼盖,神色莫辨,只扯了扯唇,似笑非道。 “许沁,我再最后警告你一遍,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千万不要试图破坏它。” 许沁瞬间闭上了嘴,脸色又青又白,致使头脑发昏的热浪逐渐褪去,理智占据了高地。 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尽管不受他待见,可许沁却也足够了解,这人在不触及自己底线的时候,向来是个为人所称道的绅士君子,端肃而不刻板,矜贵而又温和。 可那也仅仅是不触及底线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不经意瞥过来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偃旗息鼓的退缩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多少资本来与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抗衡,心里既怕且惧,瑟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胡乱的搅弄在一起,声音细若蚊蝇。 “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孟宴臣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恰好窗外月色笼罩,将他眼底冰凉的霜色映的清清楚楚。 须臾,他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仍站在原地的许沁打了个寒颤,满心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也悄悄的放下心来。 …… 然而,第二日的饭桌上,她就彻底的傻了眼。 “让沁沁搬出去?!” 付闻樱一时也有些愣神,看向坐在桌边端方持重、面色冷淡的儿子,诧异的问。 “宴臣,你这是……” 孟宴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向她。 “准确的说,是切断抚养费和各种赋予方式。” 他微微一笑,气度从容。 “根据我国律法,领养子女只要过了18周岁,且未曾丧失基本的劳动能力,领养家庭就没有义务再供养一分一毫。” “而许沁有手有脚,不痴不聋不傻,还有能实现自己劳动价值的工作,我认为,她完全可以独立于这个社会中,不需要孟家的任何扶持,沁沁,你觉得呢?” ------------ 第226章 施挽(21) 我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 随着他声音温润的徐徐道来,密密麻麻的钻进耳里,炸裂开来,继而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许沁浑身僵硬,呆若木鸡。 在弥漫着淡淡硝烟的餐桌上,她面色从红润变得苍白一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断了她的抚养费和各种形式的补给……那不就相当于彻底切断抚养关系吗? 这样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隐隐约约有所明悟,心口跳的飞快,慌乱和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一切念头都串联起来,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最终结论。 她不想离开孟家。 归根结底,她厌恶的只是孟家施加给她的束缚和枷锁,想要逃离的只是付闻樱赋予她的密不透风的掌控和拿捏。 ……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讨厌孟家能带给她的所有资源和助益,地位和富贵。 尽管平日里她再过清高与不食人间烟火,再标榜着自己能力超群,资质不凡,心里却也清楚的知道—— 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孟家背地里出了力的。 甚至于,光孟家女儿、国坤集团千金这个名头,就能让她得到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和好处。 但很显然,这些都不属于她本身,而是归结于她身后那个光辉灿烂的光环。 哪怕是她一再强调,如今的工作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右手得来的,可面对流言蜚语和晋升机会,她还是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战胜这一切。 显而易见,她并不能完全挣脱孟家这个对她来说是牢笼的地方,她需要寄生在此,才能不使自己淹没在人潮汹涌中。 这个认知的陡然出现,好似轻而易举的打垮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她湿了眼眶,扶着桌子缓慢的站起身来。 随着她的反应,气氛有了良久的沉寂。 许沁抬起眼,目光看向了已然怔愣的付闻樱和面色沉沉的孟怀瑾,最终又落在了云淡风轻的孟宴臣脸上,她嘴唇颤抖了一瞬,放低了姿态,轻声道。 “哥,你是要把我赶出去吗?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孟宴臣淡淡的抬眼看她,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微微一笑。 “准确的说是解除收养关系,不过你要理解为抛弃的话,字面意义上我并不赞同,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义务再供养你的所有开销,这种行为是合理且合法的。” 许沁面色更白了些,眼中含着泪花,却倔强的不掉落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我不同意。” 孟宴臣却并不意外,只随意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 “可以,正确的方法有协议解除和诉讼解除,你如果强烈不配合的话,那我只能采取诉讼解除,不过,我想,你可能不会喜欢这种方式的,因为,曾经赋予你的超出规格的东西,我有资格索取回来。” 许沁强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恐慌和害怕,求助般的看向了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养母付闻樱,神态是少有的委屈。 这么一番冲突的缓冲时间,也让原本恍惚不已的付闻樱回过神来,她心绪复杂,眉头微蹙,看了眼低声抽泣的养女,对着儿子满心不解的询问。 “宴臣,沁沁毕竟是你妹妹,你又何必这样逼她……” 随着她率先一步开了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怀瑾像是终于有了意识,面色难看了许多,浑身的儒雅也夹杂了几分阴沉,沉声道。 “大清早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了,这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孟宴臣打从今天开了口,就没想再粉饰太平。 对他来说,许沁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是会令他厌烦乃至于破坏他与阿挽久别重逢心情的半个仇人。 而对他的父母来说,许沁或许是一个木讷的养女,是一个符号的象征。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孟家与国坤唯一的继承人,他有权利这么做。 孟宴臣端坐在桌前,姿态恭敬,神色温和,口中却道。 “父亲,我没有在开玩笑,难道您觉得,一个20多岁手脚健全的人,还不能够养活自己吗?我假设的一切都是成立的,那么许沁就拥有独立生活的条件和资格。” 他又抬眼看向眉头紧锁的付闻樱:“母亲,我只是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并没有存在逼迫她的任何行为。” 孟怀瑾彻底的沉下了脸,眯着眼打量着这个翅膀硬了的儿子,说道。 “你铁了心非要这样?” 孟宴臣仍旧恭敬有加。 “事实如此。” 他神色认真,又补充了一句。 “父亲,在我目前的职位上,我已经做的完美无缺了,不是吗?” 孟怀瑾阴着脸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便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孟宴臣眼中划过笑意,神情显而易见的颇为轻松。 “宴臣,你需要给妈妈一个真正的理由。” 付闻樱坐在原位,面容肃然,并没有如许沁所想那般急于为她出头,而是足够理智与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孟宴臣同样冷静的与她对视,并不避讳,温声说道。 “妈妈,我想,我个人厌恶她是一个重要因素,她的贪婪和懦弱,虚伪和冷漠,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不适,对她来说,孟家是压迫她、束缚她的牢笼,她把自己比作失去自由的囚徒……到了今天这一步,您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付闻樱怔愣片刻,随即移开视线,拧眉不语。 许沁见形势不对,心下一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 “妈妈,您也不要我了吗?我姓孟,叫孟沁,我就是孟家人……” 孟宴臣两只手交叉在一起,身子后倾,侧目看向她,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澜,一锤定音道。 “对了,孟这个姓不衬你,为这么多年来生出许多风波来,就改为许,以后,你仍旧叫许沁,与孟家再无瓜葛。” ------------ 第227章 施挽(22) 谭家别墅。 清晨,六点半。 施挽睡得迷迷瞪瞪间,只听得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响。 卧室里窗帘紧紧的遮挡着光线,一点阳光也照不进来,满室都充斥着一股昏暗。 过了几秒钟,她才迟钝的伸出了手,拿起了……另一部手机,睡眼惺忪的凑过去看了看,还没忘记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过去。 重逢:从今以后,那种心情,我不会再有了! 施挽:“……” 还用了感叹号,这扑面而来的一股隐隐约约又微妙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她的精神瞬间醒了醒,唇角微抽,趴在床上,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慢吞吞的敲打着屏幕。 挽回:恭喜。 手机扔到了一边,又躺了回去,被子蒙上头,准备不管不顾的大睡一觉。 过了五分钟。 或许是十分钟。 又一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手机铃声响起。 施挽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继续睡,没睡着,打了个滚儿,又伸出手,从床头柜的一边摸到了另一个手机,缓缓打开,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掀开眼皮看过去。 孟宴臣:早安呀.ipg(猫猫探头) 那小猫咪粉粉嫩嫩,憨态可掬,还挺可爱。 只是,一想起来这玩意儿是昨天那个西装革履的冷脸霸总发出来的…… 总有种淡淡的画风割裂感。 施挽合上了眼,唇角微微翘起,几秒钟之后又睁开,回了一句: 好图,偷了。 又把手机扔一边了, 另一边,收到这条回复的孟宴臣紧紧抿着唇,眼皮跳了跳,险些把嘴咧到耳朵根去。 …… 盛煊集团。 安迪忍着烦躁与头疼,从欢乐颂开车来到了公司。 刚到了办公室,便见她明艳动人的小助理正懒懒散散的坐在沙发上,两条纤细的小腿还轻轻的晃了晃。 她脚步一顿,松了口气,却突然间只觉得头好像更疼了。 大步走了过去,坐在了办公桌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问道。 “施挽,我想告诉你,工作虽然重要,却也不如你的人身安全重要。” 那人没什么动作,仍旧坐在那边,只认真的应了一声。 “噢,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安迪这才算舒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昨日老谭半夜给她打电话,言说这个外出公干的小助理还没回家,顿时吓了她一跳,心里很是愧疚难安。 若不是她随意的指派了一个工作给她,也不会造成这种情况,尽管人是安全回了家,可她自己的道德与底线却过不了那一关。 总归是她不好,老谭把人交给了她,她接受了,那就得负起责任来。 思绪正繁杂的想着,余光就瞧见那人站起了身来,拿着一份文件朝她这边走来。 安迪抬起眼,讶异的发现她今日打扮的极为清爽,乌发雪肤,一袭粉紫色的短披肩小外套,动作间,隐约能瞧见里面是一条嫩黄色天鹅绒齐膝裙,容貌昳丽,灼灼动人,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到了她面前,将文件放下,颇有种古代学子高中状元一般的意气风发,声音清脆的说道。 “任务完成!” 饶是她这么冷静的人,也足足愣了几秒钟,才迟钝的问道。 “……什么?” “签约啊。” 施挽拉起一个椅子,不见外的坐在了她面前,手臂放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打着卷的长发披散在胸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漂亮又含情,挑眉道。 “你昨天交代的,弄完了,今天还有什么活儿让我干吗?” 安迪强迫自己低下头,眼皮垂下,翻开文件,目光定定的落在了最后一页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顿了一下,又缓缓的合上,含笑表扬她。 “很厉害,第一天上班就能谈成合作,你已经很优秀了。” 施挽知道自己这合作是怎么谈成的,听着她真诚的夸赞,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目光有些飘忽,不太好意思应承下来。 “……咳,嗯。” 安迪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只语气和蔼道。 “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噢。” 施挽站起身来,手臂背在身后,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动,走到了落地窗前,往下看去,却见一个人正走了出来,颀长的身形,不俗的气质,英俊的面容,猝不及防对视间,又对着她指了指手机…… 破案了,是她的临时监护人。 她背过身去,打开手机,便见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舅舅:坐回去,我出去有事,你今天就留在安迪身边,不许出外勤,晚上我接你回家。 施挽:“……” 她回了一句“噢”就按灭了手机,佯装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看向正低头认真工作的安迪,脚步轻轻的往那边走去。 …… 欢乐颂。 临近傍晚,下班高峰期。 挤了一路地铁的樊胜美满身疲惫的进了小区,在电梯旁跟室友邱莹莹与关雎尔碰了面,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去,抬手按了个22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随着几个人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混杂在一起,有些许的吵闹。 “樊姐,你说我明天跟白主管一起去学习,该穿哪件衣服啊?你眼光好能不能帮我挑挑……” “好啊,我现在有点累,晚点再弄吧小蚯蚓……” “莹莹,就你和白主管两个人去吗……” 几人正倚在2202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就听到“嘭”的一声。 循声望去,是隔壁的2203的门猛然被踹开,阴沉着脸的曲筱绡穿着睡衣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这会儿的形象堪称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笼在一起,这几天熬夜做方案却始终摸不到门路,姚斌这个叛徒的脱缰失控,还有请求了好几天却也没等到安迪松口帮忙…… 这一切都让她烦闷恼火,对安迪的不满也让她控制不住的迁怒所有人,顿时不耐烦的骂道。 “吵什么吵?!赶魂呢?一群没素质的神经病!” 她这边跟骂大街一样,被骂的几人自然心情不会美妙,邱莹莹气鼓鼓的指着她。 “你说什么呢曲筱绡!你怎么骂人啊……” 樊胜美眯了眯眼,艳丽的面容也沉了下来,冷笑一声。 “走廊是公共空间,我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到扰民的程度吧?” 曲筱绡冷眼看着她,扯了扯唇,抬脚将门踢到一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停下脚步,不无恶意的缓缓说道: “扰到我了,樊大姐,这里也没有男人让你掐尖,这么大声音有什么用呢?” “你!” 樊胜美面色铁青,心下恼怒不已,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得电梯又“叮”的一响,她们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就看到,另一个那个精英冷淡的美女邻居安迪……和另一个漂亮到了耀眼的女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她们几人正处于怔怔失神中,却听得曲筱绡嘲讽到近乎于尖锐的声音猛的在耳边响起。 “哟,我说是谁呢,瞧着有点眼熟……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三和小三,当然有共同话题喽!” ------------ 第228章 施挽(23) 气氛有了片刻的凝滞。 22楼从未有过这般冰冷窒息的时候。 施挽缓缓抬眼,看向那得意洋洋、面露鄙夷的人,面色和缓,漂亮如宝石般的眸子泛着异样的光彩,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啪!” 曲筱绡的脸不受控制的偏向了2202那几个土包子,伴随着火辣疼痛的席卷而来,她精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啪!” 另一边的脸上有了一个堪称为对称的巴掌印。 死寂。 一片死寂。 邱莹莹心理素质最差,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往樊胜美身后藏了藏,看向那气势磅礴的女子的目光却亮了亮。 因为她的陡然出声,已然被打懵了的曲筱绡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浑身僵硬,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又颤抖着伸出手,抚在自己刺痛的脸上,紧接着,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与那双好似古井无波的眸子对视之后,她莫名的有些胆寒,随之而来的,是匪夷所思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敢打我?!” “你竟然敢打我?!!” 她的声音尖锐到几乎要冲破屋顶,难以想象那竟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片刻的恍惚后,她面色铁青,双眼如同淬了毒一般,咬紧牙关,气的全身发抖,怒火自心底的阴暗角落里熊熊蔓延开来,就要把她给烧成灰烬。 “你这个贱人!!!”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随即便扬起手,尖叫着不管不顾的想要与面前人拼个你死我活。 下一秒,手就被上前一步的安迪死死抓住。 安迪面色阴沉,并没有因为她面上的巴掌印而心生怜悯,因为她知道,这只是面前人为自己的多嘴多舌、恶意揣测、蓄意污蔑而付出的一点点代价而已。 “曲筱绡小姐,我想我需要告诉你,造谣与污蔑别人的名誉,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随着她的动作,方才愣住的樊胜美几人也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拉着怒火冲天的曲筱绡往后走。 曲筱绡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身旁的施挽,听不到任何旁的声音,只是恶狠狠的放狠话。 “贱人!一窝贱人!当小三还当出来集体荣誉感了?” 承受着她格外浓烈的情绪,施挽扯了扯唇,脚步动了动,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冰冷,问道。 “打你怎么了?” 曲筱绡被她露出的摄人气势惊了惊,短暂的沉默过后,随即便是如同触底反弹一般,气血直冲脑门,激的她破口大骂。 “你踏马的年纪轻轻给别人当二奶是不是还挺骄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姑奶奶我这辈子最厌恶你这种卖弄风骚的小三!你以为孟宴臣这种身份的人将来会管你?你以为自己是谁?该不是你和谭宗明也有关系吧?哈哈,一个小三四处逢源……” 恰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施挽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什么旁的反应,甚至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她只是不紧不慢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缓缓接通了电话。 “喂?阿挽,你下班了吗?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吃个饭可以吗?就在我们高中附近一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缱绻,轻声细语,透着一股小心翼翼,施挽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眼打量着面容狰狞的曲筱绡,语气淡淡,如实陈述道。 “孟宴臣,这位曲小姐说,我是你的小三,并因为此事,正在对我破口大骂,你怎么看?” 那道声音停滞了足足三秒钟,继而压抑着那股浓郁的怒气和慌乱,沉沉问道:“阿挽,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施挽缓缓的吐露出了欢乐颂的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22楼的走廊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虽说她方才接的电话没人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却能从她方才吐露的称呼与淡漠的语气中,察觉出来蛛丝马迹。 曲筱绡仍旧怒火冲天,可因着她这般坦然无畏的态度,心头悄然蒙上一片阴翳。 然而她到底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挣脱了拉扯住她的几人,双手抱胸,冷嘲热讽道。 “装什么装?金主是让你这个时候拿来装逼的吗……” 话还没说利索呢,施挽才刚挂了不久的电话又猛然响起,骤然打断了她。 施挽垂下眼,瞟了一眼来人,迟疑了一秒,才接通,抿了抿唇,轻声唤道。 “舅舅。” 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蹙了蹙眉,虽看似有些不开心,语气却若有若无的熟稔了许多,声音闷闷道。 “我知道了,一会就回家……有人说,我是你的小三小四,我有点生气,立马就给了她两巴掌,让她脑子里的水晃荡晃荡……” 曲筱绡:“……” 嘲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谩骂的话也瞬间顿住,尽管还没完全意识到什么,却突然觉得一股浅淡的凉气自背后升起。 施挽听着电话里的人沉怒的声音,她犹豫了一瞬,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小声道:“那,那你想来就来吧……” 不过一两分钟,电话挂断,施挽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分外自然。 周围鸦雀无声,她与安迪对视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而就在这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曲筱绡握紧了双拳,惊疑不定的闭上了嘴。 那小三刚才电话里透出来的信息量很耐人寻味,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心情进家门,譬如并未参与其中的樊胜美三人,譬如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曲筱绡。 沉默的过了几分钟。 曲筱绡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在短暂的忌惮过后,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小三兴许是在虚张声势,打了她巴掌之后还扯大旗来吓唬她。 又突然想起自那日之后姚斌就没再联系她,心里恼怒不已,她面上含着不屑的笑意,顿时嗤笑一声。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让你的金主给你出几次头,毕竟还年轻貌美,这张脸就可着用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自己的睡衣帽子盖在头上,遮住了凌乱的头发,倚住身后的墙,满怀恶意的等着那人出丑。 总共加起来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安静的楼道里电梯声“叮”的一声响起。 随即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两道同样颀长挺拔的身影,俊逸的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焦急与怒气—— 随意的瞥了一眼,曲筱绡目光还未收回,就顿在半空中。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待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直了身子,心下一跳,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 pS:抱歉宝宝们,前几天有点忙,也有点卡文,就停更了这么多天,抱歉抱歉哈! ------------ 第229章 施挽(24) “阿挽!” “小挽!” 两道同样足够熟悉的声音响在不远处,施挽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便见那两个同样西装革履、俊逸不凡、各有千秋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这架势……活脱脱像是冲冠一怒的样子。 施挽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莫名的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被谭宗明两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见他神色焦急难掩担忧,听他沉声遮不住关怀问道。 “现下觉得怎么样?受伤了吗?手伸出来给舅舅看看……” 孟宴臣虽也是担心不已、心中急切,可知晓谭总是阿挽的舅舅,割不断的骨肉亲人,自是先退后一步,让他上前。 他想,阿挽的长辈,毕竟也算是他的长辈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当成小孩子关心,施挽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小声说道:“舅舅,我,是我打了别人,不是别人打了我……” “那又怎么样?” 谭宗明浓眉紧锁,面色沉沉,双手微微用力,又怕按疼了她,松了松劲儿,满心不快与理所应当:“你动手扇了别人,可力的作用本就是相互的,手怎么可能会不疼?”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你只是打了她两巴掌而已,她却是言语冒犯侮辱于你,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施挽轻咳一声,被握住手腕看了看果真有些泛红的手心,顿时大皱其眉,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 “看看?这都红肿了,竟有这么严重,你从小到大哪里伤成这样过?那罪魁祸首当真可恶至极、罪大恶极!如此说来,无非就是跟我们谭家过不去,看盛煊不顺眼……”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眼瞧着他气势凌人的冒出来那种天凉王破的王霸之气,施挽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手夺了回来,耳根有些发热,觉得小小的尴尬,就悄悄扯了扯他的西装衣袖,干巴巴的说道。 “舅、舅舅,这……” “小挽,你不要管。” 谭宗明心里门儿清,自己家的女孩儿矜贵又金贵,没吃过什么苦,虽然足够骄傲肆意,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却因为家中事不得不让性子沉闷了许多……可正是如此,他就更不能让孩子吃哪怕一丝一毫的亏。 或许她觉得自己已经动手出了气,但是在他这里,却还远远不够。 显而易见,孟宴臣此刻和他思路一致,同仇敌忾,微微颔首之后,便是冷冷道。 “谭总说的有理,此人定是居心不轨,不仅是与盛煊作对,更是与国坤不容……” 众人:“……” 曲筱绡:“……???” 他满心愧疚和心疼,又是克制着那股恼怒劲儿,低声道歉:“阿挽,抱歉,是我连累了你,才会让你遭了这般无妄之灾。” 说罢,见她低垂着眸一言不发,顿时心下黯然,紧接着便是阴沉怒火涌起。 寻常时候绅士礼貌的人,这会儿却面色阴沉,目光堪称咄咄的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明显躲避视线的曲筱绡身上,开口问道。 “请问曲小姐是哪位?” 一片寂静。 曲筱绡看清了他们二人的脸,与这般与众不同的维护态度,还有那在商界屈指可数的地位……怎么可能还像刚才那样轻狂不屈,当然是别开脸,强忍着心里的那股恐慌,没有吭声。 更何况,看方才的一言一行,她震惊的意识到了一个足够致命的问题,谭宗明…竟是这女人的舅舅?! 而孟宴臣…竟然是这女人的舔狗?! 不是……说好的小三二奶呢?怎么突然间就摇身一变、鸟枪换炮了? 这下子本质就发生了最根本的改变…… 不是,把自己家祖坟搞错也别搞错这件事啊! 要是早早知道真相是这样,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去针对这女的? 毕竟,这两人代表了燕城最顶级的势力,是真真正正处于金字塔尖的人物,与他们作对,被他们仇视……甚至都不用主动仇视,只是放出些许风声,恐怕商场上大大小小的势力,就会献殷勤的把曲家蚕食殆尽吧? 她们家虽是小有势力,小有财产,少有地位,可那点单薄的依仗,哪里抵得上这般祸害呢…… 都怪姚斌,姚斌消息网这么全乎,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她呢! 然而她心里害怕又怂不敢吭声,却有的是人想看她倒霉。 亦或者说,搬过来的短短时日里,她得罪的人堪称是数不胜数,22楼所有的姑娘们在这短暂的几天相处中,没人会喜欢她的轻蔑与傲慢、无礼与猖狂,得意与愚蠢。 关雎尔与邱莹莹有些胆怯,不太敢吭声。 樊胜美眼明心亮,且心思最为细腻,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安迪带过来的女子身份不一般。 单从穿着打扮,就能瞧出低调中的价值不菲,更别提那贵气逼人的气质,与万里无一的好相貌。 她不是曲筱绡那个心怀偏见的神经病,瞧出端倪之后,对那女子友好之余,平添了几分如同对待安迪一般的敬仰与向往。 毕竟都是难得的人脉。 尤其是在看到这两个声名赫赫的护花使者匆匆赶来之后。 她诚然不乏小市民的精明,却也有着最基本的自知之明。当然不会自信心爆棚的以为,在那漂亮女子的面前,这两个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会对她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借机卖个好罢了,毕竟,曲筱绡这人确实惹人厌烦。 “这呢。”樊胜美眸光微闪,指了指背对着众人的曲筱绡,状似讶异的说道:“曲筱绡,孟先生叫你呢,你怎么不应声啊?” 曲筱绡:“……” 咬着牙把她十八辈祖宗骂了一遍,才僵硬着转过身来。 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孟宴臣目光冰冷的扫过她的脸,缓缓说道。 “张口闭口就是小三之类的龌龊言论,出口谩骂,我很怀疑曲家的言传身教,而如曲小姐这般以己度人,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此祸害了阿挽的声誉……” 听出他话里外露的怒气,曲筱绡心下直跳,心虚又恐慌,紧张的口干舌燥,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反正她向来能屈能伸,咽了咽口水,急急说道。 “误、误会,都是误会……我为我所有不经调查的揣测和没有根据的怀疑,而向这位小姐道歉,孟总,这些都只是一场误会,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误会?道歉?” 谭宗明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看她:“道歉要是真这么有用的话,岂不是满世界都爬满曲小姐这等污糟人了?” 曲筱绡:“……” 她的脸色既青且白,哪怕是巧舌如簧,这会儿也不知究竟该怎么辩解。 孟宴臣瞥了她一眼,面色冷凝,接着谭宗明的话,终于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天凉了,曲家该破产了……” 曲筱绡:“……” 曲筱绡:“??!!” —————————————— —————————————— 下一个世界有个脑洞,就是瓜尔佳文鸳视角的甄嬛传与如懿传连播那种,先是写甄嬛传,男主是胤禛,等到他寿终正寝之后,女主做了太后,再接上如懿传的剧情,被弘历子承父妻,就是说,虽然是两个男主,两个剧,但女主是同一个身份……这种有人喜欢嘛? ------------ 第230章 施挽(25) 一场风波过后,22楼总算恢复了一片平静。 樊胜美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敲响了安迪的房门,待她打开,有些迟疑,却还是温声细语道。 “安迪,那个,施小姐她,我能加她的联系方式吗……” 安迪怔了一下,面露了然,犹豫片刻,紧接着就摇了摇头,礼貌又客气的拒绝了她。 “抱歉,这点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据我了解,施挽不喜欢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也不想跟别人私底下牵扯过多……” 听着她一口一个“陌生人”与“别人”,尽管知道她性格向来是这样直来直去,樊胜美还是有些尴尬的挂不住脸: “不好意思啊安迪,是我冒昧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刚走几步,却又被安迪突然出声叫住。 “樊小姐。” 樊胜美脚步停住,抬眼望去,便见安迪面色和缓了许多,轻声说道 “施挽让我跟你道一声谢,无论如何,你对她抱有善意。” 樊胜美眼皮跳了跳,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 她微微点头,转身往2202走去,关上门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樊姐,你怎么了?”邱莹莹刚洗完澡,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带着满身水汽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上哪去了?” 樊胜美有些怔怔出神 ,答非所问的感叹道:“阶级很难跨越,但有钱人之间的素质,却是真的参差不齐啊……” “啊?” 邱莹莹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一边推开门往走廊看去,瞧见2203的门紧闭着,不禁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曲筱绡应该是回自己家了吧,樊姐,你说,她家真的会破产吗?我倒真希望她不住这儿了,怪烦人的。”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满是亮光,啧啧称奇道:“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的大人物呢,两个霸道总裁啊,跟小说一样,不过那个姑娘是真的漂亮呀,跟个仙女一样!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啊,当然不是一路人。 樊胜美又轻叹一声,随即调整好心情,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转移话题:“好了,那都是别人的事,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把头发吹干,明天不是还要和你的白帅哥约会吗?衣服选好了吗,走,我帮你好好打扮打扮。” 被她推着肩膀往房间走,邱莹莹却不如刚下班的时候那样兴奋,反倒有些兴致缺缺,神色恹恹,苦恼的说道。 “还是算了吧樊姐,我今天见了那两个超级霸总大帅哥,我都觉得给我眼光养刁了,现在再想起来白主管,总感觉他浑身都透着一股猥琐味儿,算什么帅哥啊……” 樊胜美:“……” 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不已。 …… 回去的路上,心怀愧疚的孟宴臣一路默默跟随在她坐的车后,等到她和谭宗明到了家,才转而往公司走去。 言出必行。 孟宴臣既然已经放下话去,便不会是空话一场。 更何况,还有一个极为护短的谭宗明襄助。 燕城两大龙头相继施压动手,能逼停一家小企业生机的手段多了去了—— 曲家何德何能,摊上这般声势浩大的联合整治,手底下的公司硬着头皮挺了挺,那都能算得上生命力顽强了。 不过短短几日,公司就彻底的宣布破产,申请了破产保护,连同曲筱绡自己开的那个小作坊公司,也全都被一锅端。 老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 但曲家本就不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豪门,总共富贵起来还没多少年呢,平日里亏损个几百万就足够痛心了,更别说投出去的款项直接竹篮打水一场空…… “啪!” 曲筱绡刚进了门,脸就被一巴掌给重重打歪,耳边是向来慈爱护短的父亲焦躁的咆哮声: “你到底怎么得罪了他们?!你究竟还要闹出多少乱子才肯甘心?你非要害死你的父母亲人吗??” ------------ 第231章 施挽(26) 曲母急忙把她拉到身后,气急败坏的说:“有话好好说,你打她干什么!” “好好说?” 曲父气的浑身发抖,满脸铁青,伸出手指了指她身后低着头的曲筱绡:“你知道公司究竟损失了多少钱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家底全没了!都是因为她!” 一旁面有怒容的曲连杰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毒一样,毕竟,在他看来,曲家的家产以后都该由他来继承,如今全都打了水漂,他也一瞬间就从富二代成了穷光蛋,他怎么可能不恨? “爸,这么多年了,曲筱绡就是个祸害头子,你头一天才知道吗?依着那张嘴出去得罪了多少人,我早就看透她了……” 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她骨子里就是个轻狂无耻、仗势欺人、又狗眼看人低的贱人!” “曲连杰!” 曲母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么说筱绡?” “我说的不对吗?” 曲连杰分毫不让,站起身来,骤然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他颓废过后,满腔恶意全都涌了上来: “曲筱绡就是这么个人,还不让人说了?要不然她眼界粗鄙,怎么可能会恶意伤人?又怎么可能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盛煊和国坤凭什么这么针对我们?还不是因为她……” 曲父跌坐在了沙发上,极度的恼怒之下,他浑身笼罩着沉沉暮气,却始终一言不发,显而易见是默认了。 “啊!!!!” 曲筱绡站在客厅里,双手握拳,那个暗红色的巴掌印格外显眼,双眼猩红,身体微微颤抖。 谩骂,疼痛,巴掌,嫌弃,恶意,失望,落魄…… 随着脸上针扎般疼痛席卷而来,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心里如狂风骤雨,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袭来。 除却方才的尖叫之后,她一声没吭,手里握着自己的那辆黄色甲壳虫的车钥匙,不顾母亲的呼喊,转身就往外跑去。 心里涌动着浓浓的戾气,她开车往欢乐颂的方向而去,尽管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她却也还是欺软怕硬的,只敢去当场质问安迪那天为什么不提醒她,甚至还想走安迪的路子让那几个人放过她—— “呲——嘭!” 分神之下,来不及刹车,竟直直的撞上了前车。 一阵剧烈的晃动之下,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继而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前车的车门被打开。 先是下来了一个剃着寸头、紧皱着眉头、下巴锋利、身形笔直的男人,紧接着是一个身量高挑、容貌出挑、却小鸟依人的女子。 “砰砰砰!” 曲筱绡手指发抖的落下了车窗户,便见那男子满脸桀骜,眉心紧蹙,上下扫视一番,扯唇冷笑,很拽的问道。 “你没长眼吗?追尾了!看不到?” 短暂的慌乱过后,曲筱绡急促的喘息了几声,然而本性难改,听着这般质问,她咬了咬牙,难掩泼辣的回怼。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 那人甩开了身旁女子的手臂,双手抱胸,微微扬起尖锐的下巴俯视她,浓眉紧锁,冷声道。 “想知道我是谁?” “雁北区,十里台消防救援站,宋焰。” ------------ 第232章 施挽(27) 沟通失败。 双方因性情迥异,却都不愿吃亏,几个来回的吵嚷过后,又以复杂的生理器官与混乱的人畜关系为中心,对彼此进行了殊途同归的破口大骂。 被周围人投诉,双双闹进了警察局调解室。 最终以曲筱绡走完保险再赔精神损失费为告终。 三人出了警局,就在门口的小路上六目相对,气氛一时间非常的紧绷。 许沁心里有些不安,眉头微微蹙起,不想让好不容易才复合的男朋友关注别的女生,尽管是与那人闹矛盾,也不想。 她伸手搂住了宋焰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宋焰,我们快回去吧,你还没煮白粥给我喝呢……” “急什么?” 宋焰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挣脱她的亲近,侧目看向一旁冷着脸的曲筱绡,嘲讽道。 “这没素质的人还差我们一句道歉呢,凭什么不要?” 曲筱绡只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是倒霉透顶,霉运加身,家里破产落魄,千金小姐身份没了,父母亲人责难,出个门还被“碰瓷讹上”……这么一来,她心理防线当即就崩了,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想发疯创死面前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轻蔑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嘲热讽道。 “怎么?活不起了啊?一个白粥就把你们馋成这样?没吃过好饭是吧?怪不得要出来讹人呢?啧啧啧——真是可怜虫呢!刚才赔的那点钱够不够?要不要姑奶奶再施舍给你们几块钱?好歹买两包咸菜就着吃啊!” 她火力全开,一开头就是夹枪带棒,势如雷霆。 “瞧你那样子,下巴扬的跟刀子一样,身体挺这么直,还前凸后翘的……怎么着你是出来卖的啊?你和你身边那女的,你俩是正经渠道认识的吗?” “你!”许沁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你太过分了!” 曲筱绡压根没当回事,她打眼一瞧,见许沁身上穿的衣服背的包都不是便宜货色,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满是恶意,又状似恍然大悟的问。 “难不成她是富婆,所以包养的你?哎呀,你年纪轻轻别的不学,倒是学会吃软饭了,不是我说,你这跟女的当人家二奶有什么区别?当了婊子还在那立牌坊,装给谁看呢……” 打从她一开口,宋焰就一直在隐忍。 忍到了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的修养足够好了,却被这难听至极的话糊了一耳,顿时冷笑出声,伸手搂住了许沁的肩膀,对着曲筱绡阴沉沉道。 “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倒打一耙、蛮不讲理的人,把没素质当真性情,你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爹你妈能包容你吗?别人的私生活跟你有个毛的关系?叭叭的议论别人,难不成你自己就是小三上位?嘴巴里装的都是屎吗?说起话来满嘴喷粪,你不嫌臭,我还觉得恶心呢……” 见她恼羞成怒的勃然变色,宋焰扯了扯唇,心情微微舒爽,又微微俯身,眉心蹙起一道褶皱的痕迹,轮廓如刀削,神色冷厉,压低声音威胁她。 “……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让人欺负的人了,不要试图招惹我,也不要招惹我的女人,真要是硬碰硬,扒掉你一层皮,不是问题。” 曲筱绡:“……” 沉默了五秒钟,对视间,曲筱绡瞬间面色苍白,目瞪口呆,浑身僵住,下意识退后一步。 下一刻,她就转过身,张牙舞爪的往旁边的警局里跑,边跑边尖叫出声。 “警察叔叔!快救命!救命啊!这里有法制咖!他要杀人扒皮啊!啊啊啊啊!快把他抓进去——” 宋焰:“……” 许沁:“……” ------------ 第233章 施挽(28) 等到施挽再得知曲家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听说他们举家离开了燕城,灰溜溜的回了祖地,就连曲筱绡也没敢再闹,只能忍着满心不甘,含恨归故里。 当然,能够达到这个结果,有人肯定是出了力的。 ——比如,电话里那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人。 “阿挽,我、我今天能接你下班吗?” “好啊,过来。” …… 刚踏进酒吧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光线晦暗迷离,音乐声震耳欲聋,抬眼望去,当真是一派纸醉金迷。 孟宴臣打从一进来,就轻车熟路的往另一边清净的隔间走去,中间还跟酒吧老板打了个招呼——他的发小肖亦骁。 直到走到了门口,才紧张的握了握手,迟迟不敢上前。 “欸?” 肖亦骁咧嘴笑开,调侃的打量着他,又不敢太大声音,就压着嗓子问道。 “怎么样?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 孟宴臣抽空瞥了他一眼,两只手攥住自己的衣角,复又松开,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努力。” 一听这话音儿,肖亦骁就知道不一定有门儿,顿时唏嘘着摇了摇头。 作为这么多年的发小兼朋友,他当然是知道这么些年好兄弟究竟执念在哪里,也更是知道,里头那位仙女似的妹妹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这会儿眼瞅着两人久别重逢,若是就差临门一脚的话,怕不是得让他后半生给难过死。 肖亦骁摸着下巴微微思索,心里寻思着,作为铁哥们,我多少得给点劲儿助助攻啊…… 不知晓他心里弄什么幺蛾子,孟宴臣这边把自己憋出来一头冷汗,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抬步走了进去。 与外间的纸醉金迷相比,里面的环境更为清幽雅静,隔绝了那震天响的DJ,与其说是酒吧,倒更像个咖啡厅。 他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便见她正懒洋洋的坐在最里侧的雅座里,半倚在靠背上,手中端着一杯鸡尾酒,慢慢摇晃着,乌发如墨,肤色极白,容貌鲜妍,微微抬眸,眼角眉梢间,俱是难以言喻的清冷艳色…… 孟宴臣几乎是呼吸一窒,脚下却轻快的走上前,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耳根就是一热,脸颊也紧跟着红了,站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说。 “阿挽,我来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你喝醉了吗?” 施挽动作顿了顿,侧目看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哪有,你坐啊。” 孟宴臣这才听话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紧接着,又开始就上次的事情来做一次诚恳而又深刻的检讨,满怀歉意与愧疚,认认真真的反思自己。 “抱歉,阿挽,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才会让那个人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让你承认那些无妄之灾,我,我该道歉的……” 他口才不算很好,急切之时说起话来更是有些语无伦次,可眼中掩不去的灼热光芒在这暗色中却格外明显。 施挽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又随手放在了桌上,发出极其轻轻微的“嘭”声。 她抬起眼来,看着那神色局促、清俊无双的人,听他一句一句的解释着。 “……对不起,阿挽,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我——” 突然被她打断,孟宴臣当即就是一愣,呆呆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便见她眸中含笑,好似真的很是好奇的盯着他。 胸口像是被石锁用力锤过,紧绷过后,便“砰砰”直跳,他唯恐一张口,心就会从口中跳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会错了,在一阵面红耳赤中,带着希冀,眼睛亮晶晶,吭哧吭哧,小声的说出一句。 “我、我不知道……” 施挽:“……” ------------ 第234章 施挽(29) 气氛霎时间静了下来。 施挽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眯了眯眼,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他。 看他局促懊恼,看他拘谨羞赧,看他不知所措…… 眼见他紧张的额间布满细汗,她垂下眼,唇角动了动,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孟宴臣怔了怔,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莹白如玉的手腕上,定定的看了两秒钟,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乱移开,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带有她手心余温的酒杯。 猝不及防间,他也不知自己是有意无意,手背被她漂亮的指甲轻轻蹭过,心跳剧烈的同时,呼吸猛的一窒。 这会儿,他压根不敢抬眼看去,掩饰般的举起那酒杯,囫囵的喝了几口。 辛辣的酒水沿着喉咙缓慢的划入肚腹,却没能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他开始忐忑,开始恍惚,开始勇敢。 他奢望的想,或许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们,是心照不宣的…… 孟宴臣微微喘息了几声,垂下眼帘,遮住了过于汹涌的情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紧了透明的玻璃酒杯,映出手心泛红的肌肤,手背上绷紧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闭上,复又睁开,“噔”的一声,将酒杯放在了身前的桌上,在对方情绪不明的注视中,脱下了裁剪合体的西装外套,放在身侧的沙发上。 下一刻,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覆在脖颈前,缓慢的动作间,松了松领带的同时,黑色衬衫领子也随之翻腾起来一块边角,露出颈中白皙的皮肤和喉结…… 施挽懒懒的倚在沙发靠背上,手中的酒杯无意识的晃了晃,睫毛微动,目光也随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而落在其中。 气氛一时间变得莫名旖旎了起来,她眼中闪烁着笑意,稍纵即逝,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终于停下了手,又喝了一口酒,鼓起勇气看了过来。 “阿挽,我想——” “SUrpriSe!” 一阵乐呵的声音传来,肖亦骁亲自端着几瓶价值不菲的酒和几个果盘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打断了他鼓足勇气才开口的话。 走到跟前,肖亦骁还侧过脸,对着他眨了眨眼,偷笑。 兄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孟宴臣:“……” 你赶紧走吧你! 怪碍事儿的! 肖亦骁自己不觉得自己碍事儿,他殷勤的把酒放在了桌子上,又给然几个人都倒上,笑嘻嘻的对着面色如常的施挽说道。 “我说,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老同学们还都怪惦记你的,特别是——” 说到这里,他自觉的停了下来,笑了笑,抬起屁股坐在了孟宴臣身边,充当那个活跃气氛的角色。 “今天的消费我买单!” 施挽弯唇浅笑,放下手中那一杯酒,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又看了眼紧抿着唇的孟宴臣,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笑道。 “劳烦你惦念,让你破费了……” “嗐!”肖亦骁这边连忙摆了摆手:“都是朋友!客气什么?” 孟宴臣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再继续刚才的勇敢,隐晦的瞪了眼自己没眼力劲儿的发小,心下暗叹,看着那在他眼中闪闪发光的女子,轻声问道。 “阿挽,你吃饭了吗?空腹喝酒不……” “这儿有果盘呢!”肖亦骁跟他默契度为零,端过一旁的果盘递了过去,连连点头:“吃点水果垫吧垫吧……” 孟宴臣:“……”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来那么点无意为之的旖旎氛围霎时间破坏的无影无踪。 “哎呀我和你说,当初你走了以后,我“们”那几天吃饭都不香了啊……” “……学校门口你爱吃的那家店,后面我和臣子天天去呢……” “……后面你又去过没?你猜怎么着?欸!倒闭了!” “巴拉巴拉巴拉……” 自打坐下来之后,他的嘴就没停下来过,叽叽喳喳的说起当年的事儿,竭力想要给他们俩创造起来共同话题,恨不得揪着施挽的耳朵把好兄弟这些年以来的暗恋宣之于口。 眼瞧着气氛轻松了许多,他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身旁孟宴臣的肩膀,笑呵呵的问。 “光喝酒多没劲儿?玩个小游戏吧?你不会拒绝我吧?” 孟宴臣:“……” 隐忍的合了下眼,点了点头。 施挽拿起叉子,吃了两块水果,坐姿往前倾,长长的裙摆遮住了白皙的脚腕,她双手托住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面的两人,看起来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孟宴臣就觉得,他也变得挺感兴趣了,甚至于主动的侧过身,看着没个正样的肖亦骁,说道。 “来!” 肖亦骁笑眯眯的看着他: “听好了,我问你的一切问题,你都要第一时间作出回答,不能思考!” 见他配合,肖亦骁清了清嗓子,开始问。 “喜欢香蕉还是橘子?” “橘子。” “芒果还是草莓?” “草莓。” “动画片还是武侠片?” “……武侠片。” “黑色还是白色?” “黑色。” “玫瑰还是牡丹?” “玫瑰。” “爱不爱施挽?” “爱!” 气氛倏的静了下来。 待到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孟宴臣身形一僵,猛然睁开了眼,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两相对视中,空气好似凝滞了起来。 沉默声震耳欲聋。 而那隐藏在慌乱里面的爱意却波涛汹涌。 唯有肖亦骁微微一笑,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 第235章 施挽(30) 肖亦骁的悄悄退场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因为此时的氛围正处于一片极度的紧绷中,如一张被一拉到底的弓,弓弦被勒的颤巍巍的,透明发亮,或许稍一触碰,就会有崩断的危险。 孟宴臣僵直着身子坐在原地,两只手紧紧的攥住,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呼吸几乎停滞,可这一切全都不如心跳剧烈的砰砰作响。 说出来了。 尽管紧张的不知所措,可他心里的那根弦却还是几不可察的松了松,有一种,接近于茫然若失,终于得到了解脱的惆怅。 是啊,终于说出来了。 可是她会怎么想呢? 她会觉得太突然吗?她会觉得我这样太不合时宜吗?她会觉得我的这份感情来的太过突兀吗?她会觉得我的爱对她造成了困扰吗?她会……接受吗? 一时间,无数个杂乱无章的问题瞬间席卷了孟宴臣的所有的思绪,叫他心惊胆战,也叫他忐忑期待。 可当那口气当真松懈之时,他又有些释然了。 既然都已经把自己的心意剖开放在她面前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再一退再退呢? 他该勇敢一点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却突然发现面前落下了一片阴翳,诧异之下,抬眼望去,便与一双漂亮如宝石光辉眼睛对视,听她笑意盈盈,如同调侃一般的问道。 “孟、总,你爱我啊?” 孟宴臣定定的看着她,耳边被这句话环绕,他眼睫微颤,目光却不曾退缩。 他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面前心心念念的人微微俯身,歪着头与他四目相对,罕见的显露出几分俏皮可爱,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这都不算默许,还有什么能算呢? 孟宴臣突然间顿悟了。 他唇角微翘,眉目柔和了下来,轻声应道。 “是啊,我爱你。” 施挽垂眸,看着他这般心甘情愿为情所困的样子,也笑了笑,又问道。 “为什么不早说?” 孟宴臣紧紧盯着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轻声说道。 “是我的错。” “我该早早说出来的。” 顿了顿,他眼波颤了颤,也轻轻问道。 “阿挽,你讨厌我吗?” 施挽有些讶异他会这么问,随即微微摇头。 便见他陡然松了口气,目光灼灼,接着问:“那就是喜欢了?” 施挽:“……” 像是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出了名的闷葫芦竟然也学会举一反三了。 施挽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那股微醺的酒劲儿,周围的空气也好似酝酿着一股难言的暧昧,她看着面前人清俊的脸,浅浅的喘了口气,说。 “对啊。” “猜对了。” 又笑问:“想要什么奖励呀?” 这一切对孟宴臣来说都太过梦幻和恍惚,可即便是梦,他也要死死的抓住。 他强忍着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跳频率,面颊涨红,眉眼紧绷,干巴巴的问道。 “……可以吻你吗?” 施挽就笑了,在他的视角里,那昳丽的面容像是在发着光,目光流转,波光潋滟,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乌黑的长发映着如玉的脸,漂亮的惊人。 她凑近了些,二人几乎是鼻尖相抵,唇瓣轻轻碰在他的唇上,一触即发,笑道。 “奖励发放完毕。” 孟宴臣下意识的舔了舔唇,气息重了许多,被那股格外灼热的气息与激荡的心情一逼,眼眶不禁微湿,期期艾艾的问道。 “……可以再申请,补发一份吗?” 施挽:“……” ------------ 第236章 施挽(31) 谭宗明处理完公务,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自家的孩子。 瞧着已经是下班的点儿,可楼下的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他眉头缓缓蹙起。 拿出手机,也没有熟悉的消息通知,开始打电话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可是……接倒是接了,怎么周围这么吵闹? 还有,小挽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也有点奇怪?就像是在…… 谭宗明迟疑的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心头却悄然落下一片阴翳。 听到她报出来的那个地址,面色更是一沉。 下一刻,他转过身,大步下了楼,从地下停车场换了个方向驶出,朝着那个酒吧的地址走去。 …… 不想当施挽男朋友的霸总不是好医生。 孟宴臣郑重的给自己确诊了已经无可救药的病症—— 皮肤饥渴症、嘴唇饥渴症等一系列连环病。 他也是头一回发现,亲嘴和拥抱是能上瘾的。 气息交缠,亲密接触,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他如愿以偿,心意相通。 幸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他开始懊悔自责,若是他早些鼓起勇气不做胆小鬼,恐怕,也早就获得转正的资格了。 亲。 内疚。 懊恼。 庆幸。 欢喜。 继续亲。 豁然开朗。 欣然接受。 情意绵绵。 面红耳赤。 么么么—— 被肖亦骁提前招呼过,这一小块区域已经清了场,唯有那两个情意初定的人而已。 一派灼热的呼吸缠绕中,孟宴臣眼眸微眯,面色泛红,双臂用力,就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双唇甫一分离,他垂下眼,气息沉沉的看着怀中人,看她为自己露出的意乱情迷,心口狠狠的跳了跳。 下一刻,他咧开了嘴,笑了出来,两颊边的浅浅梨涡像是沁着蜜糖,认真的说道。 “阿挽,只有我能吻你。”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有些羞涩的又说。 “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人奇怪的很。 施挽缓缓的得出这个结论。 她懒懒的伸出手臂,如水蛇一般圈住了他的脖颈,漂亮的眸子打量着他。 明明骨子里的侵略性满满溢出,箍住她腰的手用力的很,可是却始终红着脸,眉眼间全都是羞涩的意味。 倒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反差萌。 施挽无奈的笑了笑,顺着那股力道,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五官轮廓,无尽的暧昧浪潮中,轻声说道。 “怎么吻?” 孟宴臣眼睛亮的惊人,与她鼻尖相抵,轻轻蹭了蹭,紧接着便是唇瓣相贴,身体力行的书写给她答案。 “这样。” “我可以学……” 沉默过后,那猝不及防的轻笑声让他耳畔发热,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眸色极暗,低下头,急不可耐的追寻着她的气息。 细碎的短发与乌黑的长发蜷缩缠绕在一起,磨蹭的脸颊温润的皮肤一阵一阵的发痒,如墨画般浓墨重彩的五官被熏染的蒙上水雾,潋滟粘稠的目光交汇,气息加重,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箍住腰身,修长的手指根根用力…… 不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染上了觅爱寻欢的病。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轻缓的音乐声响彻在耳边,还有他含着羞涩的低声自语,断断续续的说着: “学会了……” ------------ 第237章 施挽(32) 今天这事儿,肖亦骁觉得他能吹一辈子。 那俩人结婚的时候他都得坐主桌! 肉菜全都得摆在他面前! 他不动筷子,谁好意思动啊? 哥们这么有实力,哥们骄傲了吗? 他眼睛毒着呢,清清楚楚的看到俩人出来的时候可是紧紧牵着手呢,再仔细一瞧,好家伙,嘴都给亲肿了! 肖亦骁心下得意,面上乐呵呵的就围了上去,插科打诨道:“怎么样,果盘好吃吗?甜不甜啊?嘿嘿嘿!” 孟宴臣:“……” 施挽:“……” 孟宴臣走上前一步遮住了施挽的脸,面色又红又紫,在西红柿与茄子之间切换。 下一刻,抬脚踹向了肖亦骁的屁股。 “哎哟——” 呼~ 舒服了! 他轻咳一声,紧紧牵住女朋友的手往外走,不回头的摆了摆手,十分潇洒的说道。 “走了!” 肖亦骁:“……” 真没礼貌! 还没良心!! 赶紧给我死远点!!! …… 谭宗明下了车,仰起头看着霓虹灯闪耀着的门牌,面色算不上有多好。 停顿了几秒钟,本想进去,听到手机响动,垂眸看了一眼,到底还是作罢。 他后背倚在车窗前,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手机,面容半笼在迷离的灯光中,眸色晦暗不已。 许是过了几分钟,他敏锐的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猛的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了他要等的人。 刚松了心神,唇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就突然间凝滞成冰。 那不止她一人。 ……况且,二人还手牵着手,姿态亲昵。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谭宗明眉心一跳,心却陡然间沉到了谷底。 “舅舅!” 施挽眼睛亮了亮,牵着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的手,脚步轻快走到了跟前:“你,你来接我了啊……” 谭宗明缓缓站直了身子,面色在周遭灯牌的映照下,颇为捉摸不透,晦暗不明,他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相握的手上。 过了一两秒,才扯了扯唇,状似寻常的问道。 “你们这是……弄得哪一出?” 孟宴臣守望多年才终于得了这一名分,本就雀跃欢欣不已,这会儿迎面碰上阿挽的长辈,顿时有些局促,同时又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想要昭告全世界的冲动。 他面皮发热,耳根发烫,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只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事实上,现在大晚上的光线本来就不清晰,他压根没看清谭宗明的脸色,只觉得按照辈分来说……他是不是也得改个口了? 说做就做。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像蚊子哼哼一样,喊了一声。 “舅舅……” 谭宗明:“……” “……你叫我什么来着?” 孟宴臣一脸无辜,有点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 “舅舅?” 谭宗明:“……” 表情彻底的碎裂开来。 唯有施挽一个人捂住了嘴还能再笑出声来。 她笑的前俯后仰,五官却格外明媚,指着身边开始局促的人,就开始对着自己的临时监护人笑眯眯的介绍。 “舅舅,这是我男朋友,孟宴臣。” 孟宴臣这会儿有点飘忽忽,面红耳赤,笑意满满,下意识的低头鞠了一躬。 “舅舅!” 谭宗明:“……” 谭宗明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眉心,视线划过她的脸,强行定了定心,扯出一副五味杂陈的长辈模样,紧皱着眉,忧心忡忡的问道。 “是认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你才多大啊就谈恋爱?” 施挽:“……” 孟宴臣:“……” 施挽伸出手挠了挠侧脸,眼神飘忽,干巴巴的接道。 “……二、二十六七?小三十?” 谭宗明:“……” ------------ 第238章 施挽(33) 回去的路上,刚谈上恋爱的小情侣被谭宗明以长辈的名义“棒打鸳鸯”,根据天色太晚不安全的理由,将他们暂且分开。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孟宴臣尽管再闷闷不乐、依依不舍,却还是强忍着不舍,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 车上。 明明没开空调,施挽却只觉得一阵嗖嗖的冷气袭来。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上下撸了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上面一层淡淡的凉意沁满手心,下一刻,车就靠边停了下来,簌簌的声音之后,一件尚有余温的外套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遮住了身形。 她愣了那么一瞬,侧过身抬眼望去,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 “谢谢舅舅。” 谭宗明定定的看着她,扯了扯唇,想要酝酿出一个笑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索性放弃。 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单手握住方向盘,无意识的摩挲着,窗外的黑暗映衬着车内的淡淡光晕,余光里瞧见,好似全都汇聚在了那一人身上。 过了几秒钟,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见她有些困倦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你们……小挽,为什么这么突然?” 施挽一只手臂撑在车窗边,手心抵住下巴,半眯着眼,笑了笑,说道。 “不算突然了,爱情大多数都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感觉来了,就谈恋爱了,很简单的,况且——” 她歪过头,看着那驾驶座上轮廓紧绷的人,温声软语道。 “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算不得草率了。” “十多年么……” 谭宗明有些恍惚的低声喃喃,他眼底的情绪浓到化不开,却漫无目的的直视前方,没有看她,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带着一股迷茫的味道。 “从你小时候开始,我们认识,又何止十年呢……” 他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呼吸也好似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忍了又忍,在那股短暂的窒息之下,低低呢喃道。 “既然他可以,那我们——” “舅舅。” 施挽轻声打断了他,睫毛微微颤抖,下一秒,缓缓抬起眼看向了他,面容笼罩在车内的昏暗中模糊不清,却只见眸中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您现在,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句话成功的让谭宗明未说出口的一切全都咽了下去,彻底偃旗息鼓。 他张了张嘴,牙齿上下碰撞了几下,最终还是抿紧了唇,垂下眼,遮住其中过于波动的情绪与光亮。 是啊,说这些做什么呢? 有什么用呢? 原来她都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对啊,她那般聪敏的人,朝夕相处中,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原来他自诩掩藏的很好,其实,一切滚烫的心意都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摊在了她的面前,让她看了一眼,又匆匆别过脸,不言不语,为了二人之间岌岌可危的亲情而艰难维系着…… 他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也不是一个好的舅舅。 车厢里除却两人不平稳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沉默了许久,他合上了眼,长叹一声。 不能让孩子再为难与难过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睁开了眼,发动车子,往正前方驶离,路途中,所有反常被他一一压下,面上多出几分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的问。 “走,舅舅带你去吃宵夜,小挽,想吃什么?” 施挽侧目看他,四目相对间,她弯唇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濡慕和依赖,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 “想吃烧烤!” “好!那就去吃烧烤。” “还想吃小龙虾!” “好,那就去吃……” “还想……” “好……” ------------ 第239章 施挽(34) 孟宴臣这边神思不属的回到了家,站在客厅里,伸手摸了摸温热的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就紧跟着翘起来,眉宇间的欢喜与荡漾都要溢出来了,一瞅就是思春的样子。 ……看的全副武装、正要出门的付闻樱瞠目结舌。 “啊,你……” 付闻樱罕见的有些呆愣,看着自己儿子嘴角沾染的那点口红印,眼皮跳了跳,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顾得上自己的矜持与修养,磕磕巴巴的问道。 “儿子,你这是被,被人啃的啊……” 呆了一下,她猛的回过神来,想到了那一个可能,眼睛立马亮了亮:“你交女朋友了?” 孟宴臣有些羞窘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甜蜜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有些扭捏的点了点头,兴冲冲的说道。 “妈,我有女朋友了,她是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姑娘,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她。” 付闻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探头出去看一眼。 突然想起来现在是晚上。 收回了探出去的头。 付闻樱一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太有主见,还疑似是个性冷淡与感情冷淡。 自打十几岁的时候,就摆出来一副封心锁爱的架势,冷心冷情,别说谈恋爱了,甚至都没跟女孩子多说过几句话,连家里的妹妹许沁也不待见。 为此,她曾经还整日里忧心忡忡,一度怀疑儿子究竟是不是一个gay…… 毕竟,她们家虽然算不上有皇位要继承,却也是实打实的有万贯家财啊,怎么着也得有个继承人才对。 眼瞅着这都快小三十了,原来她气势磅礴的想要给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名媛淑女,而现在…… 底线是用来无限拉低的。 现在只要儿子交的是个女朋友,她就烧香拜佛了。 那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付闻樱小幅度的拍了拍胸口,走上前一步,面上含着端庄的笑意,含蓄的问道。 “好啊,哪天带回来家里吃饭,给妈妈看看。” 孟宴臣站直了身子,语气非常羞涩且认真的嘱托她:“妈,她真的很优秀,很美好,我整整喜欢了她十年,我们才终于在一起,她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请您一定要对她好,比我还要好……” 付闻樱:“……” 瞧瞧,这还没结婚呢,就这么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付闻樱唇角抽了抽,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总体来说还是欣慰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行了!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到底还是有点好奇:“哪家的女孩啊?” 孟宴臣挠了挠头,笑道:“她叫施挽,施家的女孩,谭宗明的外甥女。” “施家啊……”付闻樱瞬间恍然大悟,心下大安。 据她所知,前些时日施家董事长与其夫人横遭不幸,双双去世,偌大的公司又遭了些许小人暗算,只剩下一个常年养在国外的女儿作为继承人……然而到底也算是燕城的大族,底蕴深厚,到底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危机。 怪不得,怪不得那几天,谭宗明这么个人物像是个食人鲨一样,对几家露头的公司毫不留情的重拳出击,血淋淋的撕破了他们的后路,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外甥女报仇啊。 原来,施家那女孩叫施挽,还被自己儿子追到手了。 付闻樱不知道是该怜惜那女孩这些天的坎坷,还是庆幸自己儿子没有所托非人,总之还是松了口气的。 暂且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又想起来另一桩,叹口气,说道。 “走,开车带我去看看沁沁,从那天开始她就搬了出去,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孟宴臣眉头一皱就要拒绝。 被母亲双眼一瞪,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他开着车全程充当司机,想起今晚的一切,就忍不住笑意弥漫,从付闻樱的角度来看,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付闻樱:“……” 有这么开心吗? “……你说你喜欢人家十年?从初中你就开始早恋?” 孟宴臣羞涩的纠正了她:“妈,是高一。” 付闻樱:“……” ------------ 第240章 施挽(35) 车子停在了许沁住的大平层楼下。 孟宴臣就在楼底下等着,付闻樱也知道儿子厌恶许沁,倒也没为难他,自己一个人上去。 拿钥匙开了门,便见许沁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半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好像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的把手机藏在身后。 付闻樱虽没有瞧见人,却还是听到了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见许沁眼神躲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心虚,便厉声问道:“沁沁,你又跟那个小混混宋焰联系上了?” 许沁虽惧怕养母,却也不愿意见喜欢的人被贬低,便苍白着脸,鼓足了勇气反驳道。 “妈妈,宋焰不是小混混,他现在是消防站站长了,您能不能不要对他偏见这么深……” 看着养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我们在一起了,妈妈,当初我听您的话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又遇见,您能不能成全我?求您不要再为难他了。” 付闻樱都要气笑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以为当初是我棒打鸳鸯?是我不知好歹强行拆散了你们这一对相爱的鸳鸯?” 许沁前些天相当于是被孟宴臣从家里赶了出来,如今还能再住着大平层,开着豪车,全靠养母对她有怜惜之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能再失去这一份怜惜了。 所以到了如今,她尽管觉得委屈,却还是不敢太过违逆养母的意思,但是又太爱宋焰了,只能湿了眼眶,顾左右而言他。 “妈妈,宋焰真的对我很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您如果摒弃偏见,就会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上前一步抓住了付闻樱的手,委委屈屈的抽抽噎噎,又指了指灶台的位置,诚恳的说道。 “他,他那天来家里了,他在那儿,他给我做了粥,我一个人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第一次觉得有家的感觉……” 付闻樱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听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满心满眼的错愕惊滞,深觉荒唐与不可思议。 她扯了扯唇,目光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凝,定定的落在了她怯怕的脸上,缓缓说道。 “一碗粥……一碗粥给了你家的感觉是吗?平常你在孟家,都是在吃糠咽菜、忍辱负重吗?” 付闻樱险些笑出声来,心里被翻腾的思绪搅弄的沉沉难耐,面上越是沉着,她甩开了许沁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灶台,看了眼甚至还没刷干净的锅,里面还残留着些许干巴巴的米粒,问道。 “大米是用谁的钱买的?” 许沁愕然的抬起头来。 付闻樱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的再问。 “锅灶是谁的钱买的?” “电饭煲是谁的钱买的?” “餐具是谁的钱买的?” “房子是谁的钱买的?” “楼底下的豪车,是谁的钱买的?” “还有你浑身上下的名牌、你衣柜的高定礼服、你所有的名牌包包、奢侈品,又是谁的钱买的?” 许沁满心惊愕,嘴唇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241章 施挽(36) 听到这里,许沁已然是面无人色,双手发抖,看着她素来严苛的养母如此刻薄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怨念与惧怕。 “妈妈……” 付闻樱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面上却像是凝着一层冰霜,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是要告诉我,他用着孟家的钱买的食材,用着孟家的钱买的锅灶,站在孟家的钱买的房子里,动手为你煮了一碗粥,就把被孟家家财精心养育的你感动的热泪盈眶、生死相许了?” 许沁心下惧意更重,面露瑟缩,眼泪掉的更凶,不想直面回答,只能不停的摇着头,呜咽着:“妈妈,他,他真的很好的……” 付闻樱盯着她看了许久,语气冰冷,满含失望。 “沁沁,家里给你在公司附近买的大房子,给你买的车,让你进最好的医院,包括最好的主任团队带你,这些一切,竟然都不被你看在眼里吗?” 许沁低着头,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许久不说话,别过脸,一边抽噎,一边不服气的说道:“我进这个医院,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进的……” 付闻樱:“……” 事到如今,付闻樱方才惊愕的发觉,原来她这么多年来竟真的手把手养出来一个白眼狼,原来,儿子孟宴臣前些天所言,并非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多年来的抚养与关怀,疼爱与付出,竟都被她明晃晃的弃如敝履……何其讽刺! 付闻樱长舒了一口气,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眼中冷锐的锋芒夹杂着泪光一闪而逝,侧目望着她看似瑟缩、实则满身尖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出声。 “你的能力?你有个狗屁的能力!” 她这般话音刚落,许沁当即震惊的愣在原地,呆呆的抬起头来,对上她寒凉的目光,心下不受控制的一颤。 高贵的身份教养与自身的文明修养使然,她的养母付闻樱是从不会口吐脏话,亦或是当面口出恶言的。 她或许严苛,或许掌控欲强,或许霸道,或许令人窒息,但却绝不会…… 让她说出这般诸如狗屁之类的话,着实不可思议。 所以今日突兀的爆发出来,更使本就心下不安的许沁更为惊惶不安,不敢置信,脊背一阵发凉,仿佛,仿佛是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付闻樱并不管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是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她,打量她,以往的慈母之心都成了一片笑话,她摇了摇头,淡淡嗤笑。 “是该说你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或者说,已经是呆笨恶俗、愚蠢轻狂到了这般不可思议的地步?” 迎着许沁震惊的泪眼,她不急不缓,眼中冷意弥漫,徐徐说道。 “这些年来,你可以不懂人情世故,你可以不用去讨好刘副院长,你可以随心所欲……那是因为你曾经姓孟,你有孟家的万贯家财与不俗的地位在你身后做为你的底气,若是没有这一切,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 第242章 施挽(37) 许沁满面惊惶,已经是羞耻难堪至极,眼泪不间断的往下落,却反驳不得。 因为她心里也知道,养母说的,其实都是对的…… 见她这个样子,付闻樱扯了扯唇,连连摇头。 “多年母女之情,我以往从不觉得你是一个坏孩子,哪怕宴臣态度坚决的使孟家与你断绝了关系,我也不曾放弃你,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是你的后盾,但是现在——” 下一刻,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整齐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衣袖,须臾之间,便定下了心意,笑吟吟的说道。 “恭喜你,许沁,终于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也恭喜你,得到了无限循环享受白粥的资格。” 她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才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转过头,笑着宣布。 “对了,麻烦你尽快搬出这间属于孟家财产购买的大平层,还有用孟家钱财购买的奢侈品与名牌……请你全都不要带走,出于人道主义,我会给你三天时间,门钥匙和车钥匙,届时我会派助理前来查收,就这样。” 说罢,抬步出了门,“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许沁面无人色,满心惊骇,想要追出去,可腿脚一软,霎时间就跌坐在地。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东西,她做出了多么愚蠢的选择,可她却不想去管,她只是泪流满面,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耳边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她呆呆拿起手机,没有划断的视频电话分成两屏,大屏上仍旧是宋焰的那张阴沉脸,正拧着眉对她大肆批判。 “让她走,你还追她干什么?许沁,你从来就是这样,头脑不清,瞻前顾后,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怂货!” 许沁无力的坐在地上,后背倚着桌子腿,眼睛哭的红肿,眼中透露着茫然与无措,听着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斥责与安慰。 “……这一次摆脱了她,我倒觉得正好,明天我去接你,来我舅舅家住,家里有我舅妈天天伺候你吃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有工资,以后我养你就行了……” 许沁听到这里,注意力全都被“我养你”三个字吸引,顿时心下一软,感动的无与伦比,将方才心里的那些惧怕全都抛之脑后,抓紧了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抽噎着说道。 “宋焰,我真的只有你了……” …… 晚风轻抚,让人神清气爽。 孟宴臣正对着手机甜蜜傻笑的时候,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自己亲妈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接着就是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孟宴臣:“……” 见她这样反常的样子,孟宴臣当真是一头雾水,也紧跟着上了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接着就看到亲妈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 “贱人!” “无耻!” “白眼狼!” 孟宴臣:“……” 孟宴臣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将手机放在了一边,试探性的问道:“妈,怎么了这是?” 付闻樱深吸了口气,面目狰狞的看了眼正前方的楼层,毫无修养的破口大骂。 “最好喝一辈子白粥!下辈子托生成稻草算了!” 孟宴臣:“……” 我妈疑似疯了。 ------------ 第243章 施挽(38) 施家公司外忧既然已经倚仗着谭宗明的势解决,只剩下些许内患,便不足为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施挽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便告别了教会她很多的上司安迪,告别了盛煊集团,承担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 以总裁的身份上任,手中握有足够话语权的股份,又背靠盛煊与国坤,施挽这个决策者做的有模有样,大刀阔斧的革新,填充新鲜血液……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 “汪汪,汪汪!” “哎哟哟,它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吗?” 付闻樱女士身体力行的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什么叫做从百草园惊喜到三味书屋。 她眼睛亮晶晶的接过卡通狗绳,面上不同于以往的严肃,眉开眼笑,当真是开怀不已。 坐在沙发上的施挽神色温柔,轻声细语道:“是啊付阿姨,悟空性子活泼,是在给您打招呼呢,您不嫌它聒噪就好。” “怎么会!” 付闻樱今儿当真是顶了天的和蔼可亲,说起话来都温温和和的:“我最喜欢小猫小狗了,就是平常工作太忙,没时间养,听宴臣说你养了狗,早就想见一见了,阿挽呐,你今天能把它带过来,也是弥补了我的遗憾呢!” 孟怀瑾就坐在对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笑着说道:“你阿姨说的对,家里就喜欢热闹点。” 孟宴臣也是头一回见父亲母亲这个乐呵样子,心里倒是欢喜满意极了,唯恐女朋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被怠慢一丁点,连忙就去殷勤的为她端茶倒水,切了水果端上来亲手喂她。 当着几个人的面,施挽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推了推他的手,他却突然间变得没有眼色了起来,非要递到嘴边。 无奈之下,她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吃下去。 孟宴臣抬眼,看着自己乐呵呵的父亲母亲,唇角含着笑,低下头轻声跟她说。 “儿媳妇头一回上门,他们开心着呢。” 施挽:“……” 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又伸出手,借着没人的角度,狠狠的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肉。 “嘶——” 偏偏他还乐在其中,也不敢发出声来,只能一边抽着冷气,一边赔着笑。 客厅里电视打开,播放着一部电视剧,些微嘈杂的声音弥漫开来,倒显出几分别样的热闹。 另一边,付闻樱牵着狗绳在客厅里晃来晃去。 “悟空,悟空……”瞧着这会儿没人注意,她压低声音,一边摸着悟空的狗头,一边循循善诱。 “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奶奶的……” 悟空的眼神清澈有神,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当即就配合了起来:“汪汪!汪汪!” 可把付闻樱给高兴坏了,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狗罐头拆了给它吃,当真是把它当成正经的狗孙子看待了。 对于施挽来说,这是一次愉快又奇特的旅行。 毕竟她是以孟宴臣女朋友的身份来做客,而孟家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一处,都让她感到轻松与欢快。 这或许是他的功劳。 施挽侧目,看向一旁眉眼弯弯的俊逸男子,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他的,在他惊喜的目光中,轻声问道。 “你想结婚吗?” “扑通”一声! 他竟没坐稳摔到了地上,引来众人侧目,然而他此刻却没有心神去管别的,而是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眼睛里含着泪花,大声回应她。 “想想想!我做梦都想!” ------------ 第244章 施挽(39) 他们决定要结婚了。 谭宗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客厅里独坐一夜。 茶几旁边的烟灰缸里堆积了满到溢出来的烟头,周围烟熏火燎味儿弥漫,而他的身上也笼罩着一股沉沉暮气,如一尊泥塑木偶。 待到清晨来临,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客厅的桌面上,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垂下眼,打扫卫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回到卧室洗漱更衣,洗澡沐浴…… 在施挽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舅舅了。 “……舅舅?” 她眨了眨眼,头发睡得凌乱,额前还有几根细碎的乱发翘起,刚睡醒的缘故,目光有些许的茫然懵懂,与那张极为出挑的脸不太相衬,却多出几分难得的可爱。 谭宗明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黯然之余,面上却不露声色,伸出手把她脸颊边的乱发拨弄开,神色温和了起来,好似真的只是一个温柔可亲的长辈。 “真的决定了吗?小挽。”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来,轻声问:“会不会太快了?” 施挽目光不动,与他对视之下,看到了他眼中的伤怀,笑了笑,答非所问。 “舅舅愿意做我们的主婚人吗?” 谭宗明定定的看着她,眉眼柔和了下来,点了点头。 “当然。” …… 二人领证的时候没有签署婚前协议,这是让付闻樱意想不到的,但她是反向震惊。 “施家如今这么大的产业,阿挽那孩子竟也不想着防备一下你?” 孟宴臣:“……” 孟宴臣伸手扶了扶镜框,微微一笑。 “我自己拟定了一份协议,公章生效,若是有任何一点让阿挽不欢喜的地方,就净身出户。” 付闻樱:“……” 再次大吃一惊。 好儿子,孝死妈了! …… 施家父母双双意外去世,施挽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在确认婚期的那一天,带了悟空与孟宴臣去了墓地。 总该让他们知道,她要结婚了。 孟宴臣规规整整的跪在二人墓前磕了个头,认认真真的对岳父岳母承诺,此生必将不负施挽,如果有违逆,那他下一刻就死,躺在另一个墓地旁边陪他们。 施挽:“……” 施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的说:“走了!有那一天的话,我爸妈才不稀罕你躺这儿!” 悟空也像是听懂了什么,对着他龇牙咧嘴,“汪汪”叫了两声。 孟宴臣:“……” 孟宴臣弱弱的点了点头,听话的跟着老婆走了出去。 婚纱店。 他正美滋滋的在店里休息区等着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的对话框,给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网友“挽回”报喜。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敏锐的听到了一声提示音。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迟疑的想着,那声音好像是……在自己身边? 巧合吧?应该是巧合。 虽是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有些犹豫再次点开,发送一条。 “叮铃。” 又是一声。 孟宴臣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循声望去,竟是在他手边的小包里,那里面……装的是阿挽的手机。 他迟疑再三,还是打开了包,拿出了那个手机,只按了一下开屏键,便只见两条微信消息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 重逢:“我要结婚了!” 重逢:“和我的阿挽!” 良久的怔愣。 光亮按灭,屏幕一片反光的映射中,照出了他恍惚的脸。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与他多年来互通信件的人,竟是他的阿挽。 原来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真正的分离过。 原来…… 怪不得,他每次都有种,隐隐熟悉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 恰在此时,更衣室打开,一身洁白婚纱的施挽提着裙摆走了出来,却讶异的发现,他正在拿着自己的手机默默流泪。 施挽:“……???” “怎么了这是?” 她微微蹙眉,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却见他仰起脸来,在店内工作人员若有若无的注视下,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耀眼夺目的新娘子,咧开嘴笑开。 “怪我太粗心,真的怪我太粗心……” 施挽:“?” ------------ 第245章 施挽(40) 她走近了些,拿起桌上的纸巾,就要给他擦眼泪,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施挽茫然之余,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阿挽,我们合该几辈子一直在一起,我们是天赐的良缘。” 施挽:“……” 他抹了抹脸上的湿润,笑盈盈的看着已经为妻的心上人,轻声细语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与你重逢,你知道的,每时每刻……” 施挽愣了一下,目光触及到自己的手机,目露了然,随即弯了弯唇,笑了。 下一秒,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嗔怪道。 “快去试西装,还要拍了照让妈妈帮我选呢……” 孟宴臣笑的比花儿还要灿烂,眼睛比日月还要明亮,拉住她的手吻了吻,无视工作人员善意的笑声,声音洪亮的应道。 “听老婆的话!” …… 国坤集团在燕城是巨头人物,而近些时日重新崛起的施家同样并非等闲之辈,这两家人继承人的婚礼……堪称为惊动了整个燕城的世纪婚礼。 更别提,还有一个盛煊总裁谭宗明作为女方的直系亲属与主婚人存在,更不容小觑。 婚礼现场定在燕城最华丽的酒店,付闻樱作为喜婆婆,今儿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被左右人恭维道喜,她笑吟吟的应和,手里还紧紧的牵着自己的狗孙子。 见此,有人难免提及,夸赞几句,她便笑着接茬。 “……嗯呐,这是悟空,跟我家孩子也没两样了,精心养着的,儿媳妇喜欢,我也喜欢,一会儿还要当花童给它妈妈送戒指的!” “嗯!懂事儿着呢!很是灵性,能听得懂人话,嗐,就是一个小孩子……” 听她一夸就不停歇,宾客咋舌不已,倒是真没想到,她向来是一个女强人的端庄性子,这会儿竟也成了一个养狗达人了。 ……还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悟空作为唯一的入场狗嘉宾,今儿打扮的极为俊俏,一身黑色小西装,狗脖子上还系了精致的小领结,狗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系小贝雷帽,大眼睛炯炯有神,坐在地上朝着来人就咧开嘴笑,也真的算是一道另类的风景线。 它好像还真的能听懂人话,付闻樱搁那儿不停的夸奖,它就随着仰起头来,时不时小声“汪汪”几下,算是附和。 …… 燕城今日格外热闹,但这都跟出门买菜的许沁没有关系。 自那天以后,她就从大平层搬了出去,搬到了宋焰家里住,一直以来被她视如猛虎的养母,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就好像……她从来都不是孟家的女儿,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医院里,刘副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整个科室里也都知道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她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 以往她可以不懂人情世故,不用和同事虚与委蛇,也不用讨好上司,不用多说一句话,可如今却通通不顶用了。 科室里最繁琐最重的活,永远都是交到她的手里,她开始渐渐的远离手术台,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机会,也不会再落在她的头上。 她被排挤了。 可是却也没有人为难她,只是任由她待在一旁不重要的位置上,日复一日。 她想要找刘副主任谈一谈,可是却愕然发现,现在的她并没有这个资格站在那个办公室里肆无忌惮的抒发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没有孟家做靠山了,原来的一切特权都被收回,而现在所拥有的,才是她口口声声说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因此,许沁开始消沉度日。 ———————— 马上快完结啦,上次说的脑洞有一点卡,所以先放一放哦,下一个世界先写甄嬛传年世兰啦,男主是弘历,她们俩相差岁数也没有很大,写一写这个新奇的组合,大概人设会是:嚣张跋扈虎里虎气贵妃×心机阴暗爬行痴汉皇子~ ------------ 第246章 施挽(41) 而家里面,宋焰舅妈找了个保姆的工作上班去了,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所以,一家几口的生活起居与厨房烟火只能由她来负责。 她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可宋焰觉得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干点活,反正也是一家人。 许沁自小被孟家抚养长大,心灵上的压抑是她主观感受到的,但是客观上的物质条件却是从未短缺过,这么一来,就产生了最鲜明的对比。 她只能默默给自己打气,她是为了爱情与理想而努力,有情饮水饱。 除了上班以外,就磕磕绊绊的成了一个照顾一家五口人起居的主妇。 今天下了班,一路坐地铁到了超市那一站,她灰头土脸的从一堆人中挤了出来,就接到宋焰的电话,要带她出去约会。 她心下高兴,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个快餐店,宋焰已经点好了一个菜在等着她。 许沁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坐下来小声说了一句: “宋焰,可不可以多点两个菜?我今天有点饿,我天天在家里做饭太累了……” 宋焰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逐渐露了头,不满的说。 “一个菜就够了,我们就两个人,点多了吃不完多浪费,平常舅妈能一个人操持家务,你怎么就不行呢?你现在不是大小姐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应该约会勤俭持家,许沁,别让我对你失望。” 许沁扯了扯唇,心下失落又难堪,脸颊鼓了鼓,到底是没说出来什么。 而这时,宋焰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许沁,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 许沁:“……” 许沁抿了抿唇,心里的所有期待已经全都被浇灭。 她拿出手机,打开给自己定了个表,以免忘记明天一早去超市抢特价鸡蛋,弄完刚要放下,就发现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她无意间一瞥,当即就愣住了。 《国坤集团少东家与施氏总裁的世纪婚礼》 是孟宴臣……他们的世纪婚礼啊…… 也是,毕竟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这种场合,当然是可着挥霍了。 许沁垂下了眼,心绪沉沉浮浮,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人的无尽辉煌,更能衬托出她的狼狈落魄。 尤其是那个别人……还是与她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的陌生人。 她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吃到嘴里,看着面容俊朗的宋焰,疲惫的心稍微缓解了些许,突然间问道。 “宋焰,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婚礼你想在哪里办?婚纱我应该挑什么样——” “多此一举。”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焰皱眉打断。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过日子了吗?婚礼那种东西华而不实,浪费钱,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把结婚证领了,你穿件鲜亮点的衣服,我们和舅舅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一顿饭也就行了,反正你那边也没有亲戚朋友,一桌菜就足够了……” 余下的话,许沁没有再听进去,她面色苍白,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脊背一阵凉气直升后脑勺,却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反驳他。 就这样吗?难道我的人生,真的就要这样草率的开头与结尾吗?这真的是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生活吗? 许沁默默的问自己,可却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宋焰是她竭尽全力也要抓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以前是,现在更是,她只能紧紧攥住。 ……哪怕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未来。 ------------ 第247章 施挽(42)完 婚礼现场。 大门被推开,逆着光线,穿着婚纱的施挽便光彩夺目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而她身边挽着手臂的,是西装革履、气度温和的谭宗明。 走到台前,谭宗明将她的手放在了翘首以待的孟宴臣手里,目光从她的笑颜上依依划过,落在了新郎的身上,语气沉沉的嘱托。 “对我的掌上明珠好一点,再好一点,她有靠山,有家人,有后盾,她不是孤身一人。” 孟宴臣自是认真的应下,牵着心上人的手,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血液流动加快,眼神坚毅,神色柔软,垂眸与她对视一眼,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手心一片紧张的湿润,施挽眼皮跳了跳,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小声问道。 “你害怕啊?” 孟宴臣连连摇头,清俊的眉眼带笑,同样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我是觉得太幸福啦!像是做梦一样,如果是做梦的话,我情愿几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施挽好笑的横他一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宾客席传来一阵讶异的惊呼声,众人抬眼望去,才见是一只穿着打扮十分时髦的小狗正蹦蹦跳跳的往这边跑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悟空不负众望,乐颠颠的跑到了施挽脚边,亲昵的蹭了蹭她干净的裙摆。 施挽笑意温柔,微微俯身,摸了摸它的头,夸赞道:“大圣今天立大功啦!” “汪汪汪!” 悟空蹲坐在原地,仰起头,咧开嘴伸着舌头笑,看着主人的目光像是发着光,配合的叫了几声。 紧接着,孟宴臣也笑了笑,从它口中接过了那个装着戒指的精致盒子,也摸了摸它的头,它却移开了脑袋,用屁股对着他,不怎么领情的样子。 孟宴臣:“……” 真没礼貌! 谭宗明作为被邀请的主婚人,拿起话筒,忍着心酸,一字一句的问道。 “孟宴臣先生,你是否愿意让面前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孟宴臣心跳的很快,眼尾湿润,一股得偿所愿的感动与欢喜袭上心头,他翘起唇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说罢,他先一步拿出盒子里的戒指,自己给自己戴上,又抢了谭宗明的台词,在众人友好与善意的目光中,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亲口问道。 “阿挽,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你,照顾你,尊重你,接纳你,永远对你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你愿意吗?” 施挽站在华丽的台面最中间,身边是她唯一的亲人,旁边卧着她养大的小狗,面前站着她未来的爱人,人声鼎沸里,她的幸福在万众瞩目中被所有人见证。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与他四目相对。 看着他眼中的欢喜与雀跃,汹涌与澎湃,爱意与缱绻,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像是在回应他那十年的牵挂与爱念,也像是在给她们的未来画上一个浓墨重彩的逗号,温柔的应了一声。 “我愿意。” (完) 完结啦,明天更年世兰~ ------------ 第248章 年世兰(1) “哥哥,我喜欢雍亲王,我想入雍亲王府,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明艳动人却满身风霜的女子笑的悲凉讽刺。 她眼角将要落下泪来,却伸出手僵硬的往上抹去,使之融在乌黑的鬓发间,不叫自己的脆弱人尽皆知。 “这是我尚且年少时,对我哥哥说过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满心以为,我可以得偿所愿,我可以肆意妄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顺遂人生与殷殷深情。” 施挽站在不远处看她,面色苍白,神态慈悲,眸光温和,轻轻问道。 “后来呢?” “后来啊……”女子满眼黯然,眼中恨意与悲哀交错,却不知是哪个更为浓厚。 “后来,我失去了一切。我最亲的哥哥的性命,家族的所有,引以为傲的尊位,自欺欺人的情意……全都灰飞烟灭了。” “那是枕边人长达十多年的算计啊,是他亲手埋葬了我所在意的一切。” 她说起来仍旧是神色冷冽,脊背挺直,高傲不可一世,一字一句,像是掺杂了沙砾:“他是罪魁祸首。” 施挽静静的望着她:“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跌入谷底之后,她恍惚于自己鲜花锦簇又一败涂地的人生,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地位尊崇……是她赖以为生的一切,却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 她自嘲一声:“我曾经说过,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现在也不曾改变心意,无论再死几次,我年世兰,都不要对任何人低头!” 她放下了抹泪的手,弯唇笑了出来,面上笼着的,是暮气沉沉的锋芒。 “我想保住我哥哥的命,保住年家的根基与荣耀,我想要崇高的地位,我从来都不会对谁伏低做小,我要肆意妄为……” 低声喃喃中,多了几分刻骨的怨恨:“还有他,这一次,我想让他成为一块垫脚石,一步一步助我达成所愿,再功成身退……” 周遭静谧了片刻,她有些惊惶的抬起头来,低低说道:“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贪心了?” 看着她的魂体愈发虚弱,施挽摇了摇头,眼中透露着一种温和慈悲的光芒。 “不会,我会帮你达成所念的。” “多谢你……” 轮回镜亮了又灭,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执念未消。 见状,施挽轻轻叹息,系统团子扑腾着亮晶晶的小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也跟着叹息一声,有些忧愁的说。 【挽挽,你累了吗?我觉得你应该歇一歇,再去也来得及。】 施挽垂眸看向它,神色柔和,伸出手轻柔的摸了摸它的翅膀,一派冰凉的触感,可她却觉得很是温暖。 这个小东西对她抱有善意,时间越久,她能体会到的也就越真切。 只是,施挽现在不想追根究底,也不想探索什么,她眉眼间沁着笑意,面色依然苍白,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察觉到那股疼痛有减缓的趋势。 “领受了旁人最珍贵的东西,就该早些为她们达成心愿。” 又摸了摸它的头,呼吸渐缓,笑着说道。 “我们走吧。” …… …… ------------ 第249章 年世兰(2) “……娘娘,外面烈日甚大,花岗岩石坚硬,莞嫔有孕在身,不能跪在那儿啊!” “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请娘娘看在姐姐有孕在身的份上,饶恕姐姐吧。” “贵妃娘娘责罚莞嫔事小,若是龙胎有个闪失,皇上和皇后回来,一定会责罚娘娘的!” 时值午后,烈日炎炎,门口的灵芝禅纹香案上摆着一个金莲花镂雕香炉,细密的孔洞中,袅袅烟雾升腾,浓香流转。 小轩窗漏进来的光线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稀疏浅淡,翊坤宫正殿里正群芳争艳,空气中却弥漫着紧绷对峙的气息。 最上首的宫装美人云鬓花颜,体态风流,纤秾合度,漫不经心的抬眸间,风华难掩,妩媚益增,眉宇间咄咄艳色灼人眼。 满殿焦灼中,她半倚着身边软垫,神态慵懒骄矜,伸手抚了抚鬓间珠翠,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莞嫔甄氏巧言令色在先,惠贵人沈氏开口威胁本宫在后,你们姐妹二人蔑视宫规,目无尊上,不罚之,何以服众?” 她目光倨傲的扫过底下几张倔强的面孔,眼中冷芒一闪而过,语气凉凉的吩咐道。 “本宫秉公处置,说破天来也是刚正无私,去,两人一同上外面门口跪着诵读宫规,为了她腹中珍而贵之的皇嗣,再把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全请过来,时刻给莞嫔把着脉,可别让她动了胎气……” 听此,殿中为之求情的安陵容神色陡然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抓着手帕的那只手缓缓收紧,怯怯的说道。 “贵妃娘娘,还请您顾及皇上与姐姐腹中的皇嗣,饶恕姐姐吧……” 猝不及防听她这么一说,年世兰凤眸微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兀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本宫这不就是在顾及皇上的孩子吗?安常在,你在怕什么?” 安陵容心下猛的一跳,额间冷汗密布,连忙跪了下来,瑟缩的低下头,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小声说道。 “嫔妾是,是怕姐姐身体太过虚弱,承受不住……” “不是叫太医了吗?”年世兰纡尊降贵的多瞧了她几眼,也不知是看出来了什么,唇角弧度翘起,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绿色宫装丽人身上。 “莞嫔,本宫方才所说,这罪名你认是不认?” 甄嬛虽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的笔直,神色冷凝,刚直不弯,直勾勾的迎着她的视线,不肯低头:“臣妾无罪,为何要认?况且,就算有错,也自有皇上与皇后来训斥……” 年世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丝毫不意外她会这样言说,眸色变得暗沉,笑意冰冷: “你的意思是,本宫如今身为贵妃,摄六宫事……竟也不配来管束你吗?” 殿内一片寂静。 两相对视之下,甄嬛竟有些被她眼中的冷意所震,随即移开了视线,却仍旧不愿服输,竟是直接默认了,淡淡道。 “臣妾惶恐。” 一时无人胆敢作声。 ———————————— pS:遵循原主人设,不会做一个与她性格南辕北辙的好人,甚至偶尔还会恶毒一下~对甄嬛一党不友好,对皇后一党不友好,以一己之力霸凌所有人~ ------------ 第250章 年世兰(3) 沈眉庄本就心下恨极,见危机除却不了,嬛儿实在可怜,仇人又步步紧逼,怒气驱使之下,便急急的再次出口威胁: “华贵妃娘娘,无论如何,莞嫔都是身怀有孕之人,皇嗣乃是重中之重,需顾虑之处良多,哪怕您长久的不能体会孕育之苦,却也不该这样为难于她,皇上和皇后娘娘得知后,定会怒不可遏,您更是会惹火烧身的!” 她这话一出,殿内瞬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嫔妃们纷纷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就连低调的稳坐一旁的曹贵人都心下暗骂一声“蠢货”! 你到底是求情还是在挑衅啊? 明知今日的一切主动权都在嚣张狂傲的华贵妃手上,明知眼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知己方不占优势,需得暂且保全自身、以待来日,明知此时此刻的对峙称得上是毫无胜算…… 难道这会儿不是应该强行忍耐、示之以弱吗? 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啊! 面子与尊严是值钱,可当真在紧急关头,又能贵重的过平安辉煌的来日吗? 明摆着华贵妃今儿就是故意为难,心机不深却是十分猖狂,可是别忘了,人家现在得势啊! 年家正烈火烹油,皇后在此兴许都得退避三分,你莞嫔暂且忍一忍,放下心里那份傲气,弯下腰说几句软话,你惠贵人求情的时候姿态放低一点,让她出一口气,大家一起把这一关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样不好吗? ……可是你现在非要一个劲儿的激怒她是几个意思? 对自身如今的困境有什么好处吗? 常年无子是华贵妃的逆鳞与心魔,现下又被沈氏这样明晃晃的提起……曹贵人只觉得,哪怕下一刻华贵妃下旨让人把她的嘴打烂都不稀奇。 毕竟人要作死,拦也拦不住。 可想而知,她是心思最为透彻细腻的,也是最为了解这个跋扈又高傲的贵妃之人。 果然,下一刻,众人只听得一声森然的冷笑,话音里的怒火已然能够燃烧周围。 “惠贵人好一张灵巧的嘴,真像是淬了毒一样,不仅明目张胆的中伤本宫,还试图拉皇上下水,藐视君上,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本宫又岂能辜负?颂芝!” 颂芝一心向着主子,自是义愤填膺于沈眉庄的口无遮拦,连忙应声:“奴婢在!” 她唇角微扯,怒意浑雄,厉声吩咐道:“去赏贵人沈氏掌嘴二十,让她清醒清醒,你亲自打!” “是,娘娘!” 早在她开口的时候,众人已然惊呆在原地。 毕竟,宫里的规矩,向来都是打人不打脸的啊,哪怕是宫女,也很少这样惩罚…… 沈眉庄当真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见颂芝径直走了过来拉扯她,她下意识挣扎之余,更是匪夷所思,极度的惊怒之下,随即高喊出声。 “贵妃娘娘!我与你同为皇上嫔妃,我沈家更是世代为大清国朝尽忠,你岂敢如此折辱于我?!” 眼见这番变故,甄嬛已是勃然变色,然而她到底心性坚韧,强忍着那股惊惶的震惊,竭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口齿伶俐的辩驳道。 “贵妃娘娘息怒,惠贵人即便是有错处,言语冒犯于您,那也是无心之失,身为宫妃,不可施以掌掴之刑,哪怕您不顾及惠贵人,也该顾及太后娘娘的心意……” 曹贵人:“……” 曹贵人都想给她俩跪下了。 震惊之下,可算知道她们究竟是为什么能玩到一起去了,毕竟,骨子里看这份不清形式的高傲,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啊…… 果然你们压根没想好好的过去这一关吧? 你没事吧姐妹?看不出来她这会儿最讨厌别人跟她对着干吗,尤其是你俩,求情知道怎么求吗?你说话不客气也就算了,你还拿太后出来威胁她…… ……哪怕她原来只有三分的火,这会儿也得被你们俩给拱到九分了啊喂! ------------ 第251章 年世兰(4) 曹贵人揣度人心的功力是十成十的精准,果不其然,只见上座的贵妃唇角微勾,花容月貌,妩媚鲜艳,可横生的怒意却已然是达到了极致。 “好啊,好……” 气氛一片焦灼的紧绷,众人噤若寒蝉,就在这万众瞩目下,年世兰缓缓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眸中似是蕴着一团火。 她半倚在身后的软垫上,手臂动了动,望着那傲气二人组,神情似笑非笑,紧接着,就拿起一旁盛着温热茶水的茶盏,用力的朝着沈眉庄砸了过去。 “嘭!” “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的满殿皆惊,众人哗然! 再定睛一看,惠贵人已然是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猛的跌倒在地,发髻凌乱,神色惊惶,面色惨白,额间与发丝处还沾着几根泡发了的茶叶…… “眉姐姐!”甄嬛满心惊骇,几乎是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幕,连忙跪着过去搀扶起了已经恍惚呆滞的沈眉庄,紧紧的搀扶住她,才难掩震惊与骇然的望向上首之人,悲愤出声。 “贵妃娘娘!惠贵人究竟有何错处,要惹得您当着众位姐妹的面亲自动手伤人?向来后宫嫔妃不可如此辱之,您即便是统领后宫,也不该如此暴虐成性!” 年世兰嗤笑一声,怒气未消,神态骄矜,睥睨于她:“既然知晓是本宫统领六宫,就不该再有如此蠢出生天的发问,莞嫔,你且说,本宫方才依照宫规罚你二人,可有丝毫不对之处?” “惠贵人咆哮翊坤宫,目无尊上,难道不该打吗?你巧言令色威胁本宫,难道不该罚吗?本宫生性仁慈,顾及你身怀有孕不曾打在你身,这才小小教训了一番自大狂妄的惠贵人而已,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怎的还依仗身孕如此娇纵跋扈、无理搅三分?当下情状,你最该恼的是惠贵人明明看起来皮糙肉厚却为什么这么不禁打,怎么才砸了一下就见了血才是!” 听着她如此口舌灵敏、黑白颠倒的一番“诡辩”,甄嬛震惊之余,当下气极:“你——” 一旁的敬妃本还想要为之求情,可方才见了这么一出,极大的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与原有的准备预料,她是真的没想到登临贵妃之位的年世兰竟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殴打嫔妃啊!且还骄奢暴戾、理直气壮! 瞧瞧惠贵人那一脸的血,还有额头上那不大不小的伤口,说将来会留疤她都不会怀疑…… 她是对近来风头正盛的莞嫔一党抱有善意,也怜惜她处于弱势并腹中有子,更愿意在适当的情况下对她伸出援手……可到底让她这么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本能便是明哲保身,到了这里,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掺和下去了。 万一惹得愚蠢易怒的华贵妃怒气上涌,冲动之下做出什么糊涂的暴戾事儿,她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哪怕将来皇上和皇后回来之后会对她施以惩处,可也架不住受害者已经受害了啊! 远水终究难解近渴,自保最要紧。 怀着这样的揣测,她几乎是心惊胆战的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 第252章 年世兰(5) 奢华无比的翊坤宫殿内一片森森寂静。 众人微垂着头,忍着不让惊惧的情绪外露,心中倍觉恐慌。 毫无意意外,方才年世兰的那一出变相的杀鸡儆猴,效果显而易见非常成功。 沈眉庄是被杀的那只鸡,其余人是被震慑的那群猴。 在她历来跋扈霸道的淫威之下,本来就无人胆敢做出头鸟,眼下以沈眉庄的傲气彻底被打垮为代价,众人亲眼目睹,心生惶惶,一个出声求情的都没有。 尤其是眼见敬妃都哑火了,其余被吓到的人更是惶恐不安,头也不敢抬,只能惴惴的听着莞嫔惊怒交加之后的反唇相讥—— “……昔日皇后娘娘执掌宫权之时,向来仁和宽厚,温淑贤德,六宫皆沐浴其恩泽,无不敬服,那么敢问贵妃娘娘,您可能望其项背分毫?” 嫔妃们:“……” 嫔妃们:“!!!” 好家伙,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的节奏啊! 她怎么敢的啊…… 众人提心吊胆之际,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冷笑声袭来,气温有点发凉,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到一边,听着华贵妃暴躁如雷—— “皇后是后宫之主,是你的再生父母,本宫自然不可与之相比,只是莞嫔,你恃宠而骄在先,巧言令色在中,不尊本宫、蔑视宫规在后……” “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你所拥护的皇后,与你聪慧的头脑,还有你堪称在后宫考状元的才华……此刻能解你当下将要跪着诵读宫规以及被掌掴打脸的危机吗?” 听她这么言说,甄嬛已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放弃了有理有据求饶的姿态,缓缓抬起眼,下颚收紧,清丽的面庞笼着寒霜,目光冷冷的看过去,一字一句的说: “贵妃娘娘,我乃皇上后宫嫔妃,一宫主位,且腹中怀有皇嗣,你岂敢如此折辱于我!” 曹贵人看的很清楚,千万不要和一个不太聪明且足够跋扈的掌权人方面硬碰硬。 因为…… 你妄图在思想上战胜她,那她必定先一步在肉体上击溃你。 因为她手中有权,头顶无桎梏之人。 莞嫔口出狂言,当时那一瞬间或许是很解气,可后果却是实打实的要火葬场了。 曹贵人垂眸遮住眼中冷嘲的光,从前只觉得甄氏智慧才智皆不缺,眼下看来,倒是真如纸糊的蠢货一般,外露的聪明,却并不是真正的聪明。 她暗暗摇了摇头,已然是歇了那几分想要打交道的心思,还是暂且安心带着女儿留在如日中天的华贵妃庇护之下才好。 在满殿的火药味儿中,年世兰嗤笑一声,打量着底下她们二人狼狈的模样,好似啧啧称奇一般,疑惑的问道: “惠贵人本宫都能打得,为何你莞嫔打不得?你们不是号称姐妹情深、患难与共吗?怎么,难道莞嫔你心里也觉得,惠贵人一个失宠落魄至今的女人并不配与你这个身怀有孕、宠冠六宫的宠妃相提并论吗?” 甄嬛心下猛的一跳,面色沉沉,眼中火光跳跃,已然怒极,紧紧盯着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咬着牙反驳。 “我没有!你怎可如此污蔑——” 年世兰眉梢微挑,并不把她的怒火当一回事,垂眸打量着自己精致的护甲,闲闲的道。 “就只会用污蔑这一个词儿吗?看来你这女状元也不过如此啊……” 甄嬛:“……” ------------ 第253章 年世兰(6) 年世兰自打做了这个贵妃开始,就没打算要收敛一身脾气做个贤妃——向来骄纵恣肆惯了的人,突然要她好好说话,她难道不会难受的吗! 顺着心里的念头折腾着底下那两个人,她眸光微动,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撇了撇嘴,眼中闪烁着三分兴趣,三分恶意,四分嫌弃,问道。 “听说莞嫔在闺中便有女中诸葛之称?” 甄嬛咬着牙沉默不语,其余人不敢作声,只有曹贵人察言观色,殷殷回应:“娘娘所说之事,嫔妾碰巧也曾听说呢,甄家家风优越,莞嫔娘娘更是被称女中诸葛,美名远扬呢!” 年世兰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恶意同样如是,捂嘴笑道。 “莞嫔桀骜不驯,聪慧过人,本宫虽并非博学多识之人,却也隐约觉得,这是武侯被骂的最惨的一次了……” 甄嬛:“……” 年世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片刻的寂静后,待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先“噗”了一声,紧接着,压抑的笑声便偷偷弥漫开来。 曹贵人即便不通文墨,倒也知晓她的讽刺之意,眼珠子一转,便舍弃了之前的摇摆之意,疯狂奉承上司: “娘娘的远见卓识哪里是嫔妾能及的上的?您都这样觉得,那依嫔妾愚见,武侯身后名遭此沾染玷污,倒也实在是可怜可叹……” 甄嬛:“……” 曹琴默!知道是愚见还不闭嘴!叭叭的说个没完了你! 年世兰很满意,勉强给了她一个眼神,夸赞道。 “曹贵人真是心直口快、蕙质兰心啊。” 曹琴默谦虚的笑:“不比娘娘善言善语、慈悲为怀呀!” 甄嬛:“……” 所以你俩能不能滚出紫禁城啊!! 肆无忌惮的阴阳怪气。 毫不收敛的指槐骂槐。 笑笑笑!你们家里坟炸了吗?!!! 甄嬛只觉得一股羞耻的热流自心底攀升,让她面红耳赤,手脚发软,抬起头对着众嫔妃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她握紧了手,竟惊愕的发觉,向来灵敏的口舌竟说不出话来。 而与此同时,沈眉庄堪堪从那股让人眩晕的疼痛与屈辱中缓过神来,喉间几欲呕血,耳边却径直传入这一番诛心之言,她恍惚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黑,愤恨之余,抑制不住的血液沸腾,恨入骨髓。 嬛儿与我乃是莫逆之交,怎会如年世兰那贱人口中所说那般?如此挑拨未免太过低级! 还有,这就是权利的滋味吗?有了权利,有了资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若真如此低调度日却还要受尽委屈,那她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她近乎于悲哀的意识到,非要得宠,非要娘家得势,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吗?可恨我没有骁勇善战的兄弟,白白便宜了年氏这贱人! 她定了定神,抬起一张惨白的脸,额间的血迹触目惊心,满是仇恨的看向上首的绝艳女子,刚想开口抒发一下心里的恨意,却只见她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侧目询问左右。 “颂芝,太医们来了吗?” 颂芝微微一笑,对着主子脆声应道:“回娘娘,周宁海派人去请的,太医们紧赶慢赶,且已经在偏殿等着了。” “很好。”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懒懒的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一张容色鲜艳的脸如光辉美玉,唇边勾起笑意,眼中恶意满满。 “本宫才懒得听你们废话,颂芝,拉她们俩去门口跪着,宫规的册子也拿过去让她们大声的读,再给太医们搬个板凳放在那边,就让他们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给莞嫔和惠贵人诊脉,让周宁海给惠贵人松松脸上的皮肉,二十下,一下也不能少……” 又弯唇笑了笑,漂亮的眉眼似宝石棱角锋利,雍容华贵至极,漫不经心道。 “你也别闲着,在太医诊脉途中,亲自施以莞嫔掌掴之刑,毕竟有身孕呢,就打十下意思意思吧,仔细着点,往腮边肉多的地儿打,可别给莞嫔打的动了胎气,不然,本宫可不饶你……” 甄嬛:“……” 沈眉庄:“……” 众嫔妃:“……” 颂芝眼睛亮了亮,只觉得主子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笑吟吟的应了下来:“是!娘娘放心!奴婢必定打一巴掌就让太医诊一下,保管让莞嫔娘娘腹中皇嗣感觉到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甄嬛:“……” 沈眉庄:“……” 众人:“……” 就、就挺会用词儿的…… ------------ 第254章 年世兰(7) 在翊坤宫里,华贵妃说的话甚至比圣旨还管用。 毕竟她家世是顶尖的兴盛,性情也是真的张狂跋扈,积威甚重,说翻脸就翻脸,打杀宫人也不是没有过,有着这一层大前提在,她吩咐下来的事儿,没有一个人胆敢拖延。 是以,话音刚落,颂芝便领着几个小宫女把那二位倔强不屈的小主给“请”了出来,硬生生按住她们的肩膀,跪在了正殿门口。 周宁海那边也把着急忙慌赶过来的两个太医从偏殿带了出来,体贴的给人家搬了两个板凳,上头还铺着软垫,就在二位小主身边,一边坐着一边跪着,怎么看对比怎么对比惨烈。 沈眉庄的脸都绿了,面色紧绷,额间的伤口被简单处理了一下,仍旧在往外渗着丝丝血迹,眼中恨意昭昭,一副不堪受辱的刚烈模样。 甄嬛心有所感,侧目看了她一眼,口中微动,成功的让她听懂了含义。 “忍一时之辱,看年氏自掘坟墓。” 对,对!年氏贱人如今自在逍遥,可年家已是站在风浪口,她逍遥不了多久了,有生之年,她一定能看到年家覆灭的那一日! 与那时的痛快相比,这点折辱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沈眉庄长舒了一口气,脊背挺直,脸色森寒,到底是一言未发。 再有以华贵妃为首的娘娘们依次排列坐在门口,往下看来,气势颇为摄人。 今儿来的两个太医年纪都不小了,见着这一幕,走过去的两条腿都在打颤,苦着一张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要是坐了……这不就是打莞嫔和惠贵人的脸吗? 要是不坐……难道华贵妃娘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格外好打? 且不说年大将军地位尊崇,贵妃执掌宫权,单是娘娘本人也是真有本事掀翻桌子的! ……她又不是没有前科! 阎王打架,伤及小鬼啊! 两位太医只犹豫了那么一小瞬间,就果断的坐了下来。 笑话,他们又没活够! 至于会得罪莞嫔和惠贵人……算了,得罪也就得罪吧。 反正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她们二人也不如贵妃这般气焰高涨,不过是寻常宠妃罢了,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太医们心里经过一番翻江倒海,颤巍巍的坐在了两边,瞧着那强行被跪在地上、满脸铁青的莞嫔、惠贵人二人,恭敬的伸出手,客气的说。 “二位小主请伸出手,微臣为小主诊脉。” 甄嬛:“……” 沈眉庄:“……” 甄嬛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愤恨无力过。 平日里的年世兰本就足够跋扈惹人厌烦了,而如今皇上皇后出宫在外,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头顶没有人约束制约,这时候的年世兰更是软硬不吃,铁了心非要与她们为难,她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解了今日困境! 然而她心里自有一份清高傲气在,与身旁眼含热泪、怒不可遏的眉姐姐对视一眼,二人双双目视前方,跪的身体板直,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以此不让人小瞧了去。 只是…… 面子里子早都已经丢完了,这时候再强行摆出姿态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 第255章 年世兰(8) 起码连两位太医都没怎么触动,感受着格外紧绷的氛围,头皮一阵发麻,手心出汗,耐心的重复了一句:“还请小主伸出手来,微臣为您细心诊脉……” 坐在正殿门口正中间的年世兰嗤笑一声,手里摆弄着一只精致的玉轮,懒懒的抬起眼,目光先是扫过两侧低眉顺眼如同鹌鹑一般的嫔妃们,又轻蔑的看向底下二人像是松柏一般挺拔清高的样子,冷哼一声,扯唇道: “头抬那么高干什么?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挨巴掌美容养颜吗?本宫生性仁慈,最是看不得别人在翊坤宫求而不得了,也不是不能提前成全你们俩……” 甄嬛:“……” 沈眉庄:“……” 众人:“……” 好、好地狱的笑话呀! 她年世兰还有能和仁慈扯上关系的一天? 嫔妃们皆是低着头不敢出声,噤若寒蝉,心里倒是颇觉荒唐,眼皮直跳。 曹贵人这个华贵妃座下第一军师与舔狗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捧哏了:“娘娘慈悲为怀。” 说着,又温婉一笑,语调极富有节奏感:“莞嫔与惠贵人真是有福之人哪……” 甄嬛:“……” 沈眉庄:“……”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余嫔妃们哪怕是不敢在这个关头多说什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强笑着说了一句:“贵妃娘娘英明……” 其中富察贵人因着腹中曾经落胎的皇嗣与莞嫔有些许旧怨,心下蕴气,见此,倒觉快意几分,大咧咧的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贵妃娘娘,嫔妾瞧着莞嫔怕是有点不服气呢,您可不能轻饶了她!” 说罢,本以为是随大流的谴责一番,却见华贵妃突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悦道:“本宫怎么做需要你教?瞧你那张狂样!” 富察贵人:“……”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好哇,这家伙现在真是无差别攻击啊。 又有点委屈和愤愤,我那不也是间接帮你说话呢吗?怎么随时随地的怼人啊? 年世兰才不管她的小心思,白了一眼以后,就移开了目光,对着太医问:“莞嫔的胎可有大碍?惠贵人还能喘气吗?” 沈眉庄:“……” 太医们:“……” 太医悄悄擦了擦额间的汗,小心翼翼的措辞回禀:“回贵妃娘娘,莞嫔娘娘胎息有些虚弱,却并无大碍……” 另一个太医咽了咽唾沫,也小心翼翼的措辞回禀:“回贵妃娘娘,惠贵人这会儿还能喘气……” 沈眉庄:“……”很气但是不得不咬牙忍耐。 “哦……”年世兰点了点头,随即摆摆手,兴致勃勃的吩咐道:“那赶紧的,颂芝,周宁海,快去,惩恶扬善、整治宫内不良风气的时候来了,仔细点打,认真点打,给众位妹妹们做一个表率,打的不好了我唯你们是问!劳烦二位太医时刻关注着,可别让莞嫔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胎气……” 二人眼睛一亮,气势汹汹的应了下来:“是!娘娘!” 太医们一阵头皮发麻,口中发苦,也紧跟着应声:“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随着她下了命令,颂芝和周宁海就一左一右的走下台阶,在甄嬛二人骇然的目光中,对着那一清丽一端庄的脸蛋就这么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啪!” ------------ 第256章 年世兰(9) 颂芝打完一下之后揉了揉自己的手,看着拜自己所赐的莞嫔青红交加的脸,兴冲冲的对着身旁的太医说:“太医,快,快给莞嫔娘娘诊脉,我已经忍不住要挥出去第二巴掌了!” 甄嬛:“……” 太医:“……” 太医都有点傻了,动作却不慢,连忙低下头,伸出手给莞嫔诊脉,虽察觉到脉象有些许虚浮无力,但是朦朦胧胧的察觉不甚清晰,他又不愿承认自己医术不精,随即松了口气,道:“莞嫔娘娘胎息虚弱,但与方才无异,可以接着打了。” 甄嬛:“……” 脸颊侧边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袭来,甄嬛咬牙忍耐,烈日炎炎照耀之下,她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小腹微微发沉,但兴许是来之前喝下的那一碗安胎药的缘故,倒是还稳得住。 毕竟是温实初斟酌再三、下足了功夫才开出的药方,尽管她这些天的怀相不算好,但也到底是有用的。 她只是恼怒于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受此羞辱,有这一腔恨意支撑着,心里的那股好强的劲儿又冒出来了,哪怕是跪着的姿态都是笔直的,不肯露怯。 打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间或经过皇帝允许可参与朝政,甄嬛心性颇为坚韧,心中自是有几分清高傲气的。 她不间断的劝慰自己,年家已经站在风口浪尖,年氏轻狂跋扈,本就是取死之道,现如今,皇上身为圣明天子,都需隐忍一二,她受些许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托生到了她的腹中,为她的孩儿,又怎会这样脆弱,经不起一丁点儿风吹雨打呢? 不必过多在意,一切,都要等到皇上回宫,且等着看她们自掘坟墓便是。 她这边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由崔槿汐小心翼翼的扶住跪正,那边另一个太医也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应:“惠贵人脉象康健,并且还能喘气……” 沈眉庄:“……” 上首纵观全场的年世兰满意的点了点头,漂亮的眉眼间有些许欣慰在跳跃,不住的赞叹道:“二位太医真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啊!” 太医们:“……” 见此,她笑了笑,又微抬起下巴,懒洋洋的吩咐道。 “颂芝,继续。” “是!” 颂芝连连点头,那张秀丽可人的脸看在受害人的眼里却是格外的狰狞,甄嬛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伸出黢黑瘦柴的手就直接朝自己的脸扇了过来—— “啪!!” 贱人!劲儿还挺大! 甄嬛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隆隆作响,口中都有了些许血腥味儿,可见颂芝并非弄虚作假。 况且……她都如此,一旁的沈眉庄的境况更不如何了,毕竟给她掌嘴的周宁海虽是个太监,却也是身高力壮,狞笑着一个大嘴巴子下去,她那张端庄清秀的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宫墙内就免不得嘈杂紊乱几分。 陪着主子来翊坤宫的不止有崔槿汐一人,浣碧本是有些担心的守在门口,听得动静连忙凑过去瞧了瞧,待到看清之后,顿时惊的面无血色。 可她不敢进去,也不敢当众阻挠华贵妃,看着小主受此大辱,无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还是同为甄家女儿的香火情,亦或是多年主仆之情的牵绊,她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浣碧心下愈发焦急,面色也变得惨白不已,满头大汗。 她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才终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转头就拼命往寿康宫的方向跑去。 ------------ 第257章 年世兰(10) 浣碧从没有跑的像今天这样快过。 她满脸汗如雨下,不停的喘着气,感觉到胸腔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灼烧,一张清丽的脸涨的通红,却不肯停下来歇一歇。 好不容易到了寿康宫门口,正要进去,却又猛的被层层戍守的侍卫们给拦住,厉声呵斥:“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寿康宫!” 浣碧一心救主,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我家小主乃是碎玉轩的莞嫔,小主身怀皇嗣,皇嗣如今已有危险,奴婢才来求太后娘娘出手相助!” 听她言语中提及皇嗣安危,侍卫们顿时心下一惊,彼此对视一眼,都不想掺和其中,只能迟疑的说:“不瞒姑娘,太后娘娘病体未愈,眼下已服药睡下,即便我们放你进去这一道门,里面内殿你也是进不去的……” 浣碧心下一沉,心跳的极快,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下一刻,急不可耐的就想要闯进去。 侍卫们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钻了空子,惊惶之下,连忙追了上去。 寿康宫虽古朴肃静,却也极其宽敞,浣碧虽胡乱跑了进来,却也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太后所居寝殿,当即就被里头的宫人拦住,她心生茫然绝望,余光却突兀的瞧见一抹天青色的衣摆—— 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双目圆睁,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救命啊!” 果郡王服侍太后饮下汤药,又在病榻前待了一会儿,便躬身退了出来。 刚出了殿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没等找到来源,又有人高呼“救命”,他眉心一跳,抬眼望去,便见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像是…像是莞嫔甄氏身边的贴身宫女。 先前与莞嫔打过几次交道,他曾经还夸过人家脚白呢,更是在那之后暗暗欣赏关注,还有那夜的湖心泛舟——当然不可能不认识,也不可能没有心怀爱慕。 有这个大前提在,见此场景,他心下一惊,旋即大步走了过去,示意桎梏住她的宫人们连忙松开,急忙问道:“浣碧姑娘,你所说救命为何?” 浣碧着实是松了口气,太后见不到,拉一个郡王过去救场应该也一样的吧?也来不及同他细说,只道:“王爷快去救救我们小主吧,小主身怀皇嗣,却被华贵妃在翊坤宫为难罚跪掌嘴……” 她话都不用说完,听到这里,果郡王已是震惊万分,心也随之提了起来,颇为牵肠挂肚,勉强分心安抚她一句:“莞嫔与皇嗣要紧,我随你速速前去。” 随即匆匆拂袖转身,与她一道往翊坤宫而去。 果郡王这些年虽给自己立了一个闲云野鹤的人设,却也并没有荒废骑射,非是一个弱质书生,行动间速度极快,不是浣碧能赶得上的,穿过宫道,转瞬间就甩开她老远。 他心里揣着事儿,走的就格外的快,额间溢出一层汗,急不可耐的踏进了翊坤宫的门。 先是听到了一道很是清脆的巴掌声,他入目所及,殿前就跪着两个身影,一侧是两个太医,上首两边则是坐的规规矩矩的嫔妃们,最中间是一个华丽又模糊的影子…… 又是巴掌落下,他听得眼皮一跳,瞬间瞪大了眼睛,手掌一抬,厉声道。 “住手!” ------------ 第258章 年世兰(11) 时间回转到浣碧刚刚离开之后。 今日的翊坤宫格外热闹。 除却时不时的抽气声,另有巴掌声和低声呼痛声此起彼伏。 年世兰坐在上首最中间,神色倨傲,姿态懒散,听着这美妙的“交响曲”,竟颇为享受。 底下的嫔妃们个个低垂着头,哪怕心中各怀鬼胎,明面上也全都跟鹌鹑一样,不敢多吭一声。 只有曹贵人觑着顶头上司的反应,眼珠子一转,便摘下手上的护甲,亲手剥了一颗葡萄,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语气恭敬温和:“娘娘秉公执法,嫔妾拜服,只是也莫要为此太过忧心,您一番用心良苦,莞嫔与惠贵人书读的最多,又向来体察上意,不该是不识好歹的愚妇,想必会体会您的好意的……” 甄嬛:“……” 沈眉庄:“……” 嫔妃们:“……” 救命,有人道德绑架啊! ……你要不要仔细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还秉公执法,用心良苦……亏你脸不红心不跳说的出来! 别人不赞同无所谓,起码年世兰就很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也愿意给她一点点体面,示意身边宫人接过她手中剥了一半的小葡萄,放在了一边的盘子里,打量着底下那二人受刑的场景,愉悦的勾唇轻笑。 “但愿她们是真的能够知恩图报,知错就改,本宫如今手握宫权,得皇上信重,自是要桩桩件件都处置的公正严明,大公无私。不管你是皇三子生母,还是曾经怀过皇嗣的轻狂蠢货,亦或是如今身怀皇嗣、恃宠而骄的愚妇,再或者是清高面孔愚笨脑袋的沈姓贵人……全都该一视同仁才是,本宫虽是慈悲心肠,只是宫规律法所在,却不能让皇上失望啊!” 被她指着鼻子骂的甄嬛和沈眉庄:“……” 被她阴阳怪气的齐妃和富察贵人:“……”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还“不管你是皇三子生母,还是曾经怀过皇嗣的轻狂蠢货,或是如今身怀皇嗣、恃宠而骄的愚妇,再或者是清高面孔愚笨脑袋的沈姓贵人……” 你不如直接报我们大名好了! 还学会给自己扯大旗了! 这下子连曹贵人都短暂的呆了一下,随即干笑一声,点头应和:“娘娘真是公正慈悲,娘娘英明……” 底下颂芝和周宁海的巴掌呼哧呼哧的扇了约莫有五六下了,嫔妃们不敢直视,纷纷安静如鸡。 敬妃饶是心下不忍,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太过冒头,挑战丧心病狂的华贵妃的底线,只能试探性的劝了一句:“贵妃娘娘,莞嫔看起来脸色不好,能不能让他们……”轻点打啊。 随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那骄矜绝丽的贵妃白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扫视她一圈,扯唇嘲讽道:“眼下莞嫔的脸被扇的红通通的,敬妃你是怎么看出来她脸色不好的?难不成你当初在王府卑微的做本宫房中格格的时候,就修炼成了一双火眼金睛?” 敬妃:“……” 敬妃已经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讪讪道:“是、是臣妾冒失了,臣妾眼拙,只是,还请贵妃娘娘您手下留情——” 上首贵妃只阴恻恻的回了她一句:“那你要来替她吗?” 敬妃:“……” 那、那还是算了吧。 ------------ 第259章 年世兰(12) 敬妃立马识时务的放弃了为莞嫔和沈贵人求情的念头,低着头选择窝窝囊囊的做一个透明人。 因着这一出,本就低眉顺眼的嫔妃们就更加低眉顺眼了。 向来以心直口快自居的欣常在本来想随大流的求个情,见此,也连忙捂紧了那张嘴,不敢出声。 说到底她其实也不傻,更是知道趋利避害,平日里对着别人口无遮拦还能赚个直爽的名头,现在在这尊大佛面前动口?嫌自己的人生还不够黑暗吗? 她又没有跟梁静茹借一点勇气! 座位在最下面的安陵容心绪不宁,神色不定,手中紧紧攥着一条手帕,顺滑的布料被她搅弄的皱皱巴巴,手心湿汗弥漫,沾染其中。 须臾,她憋了一口气,将眼眶憋的通红,这才离开座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着为姐姐求情。 “贵妃娘娘,求您宽恕姐姐吧,姐姐向来得皇上爱重,此番身怀皇嗣,体力难支,如何能受的了这般刑罚,嫔妾知晓您公正严明,可是也需知事有特例,端妃娘娘身体不适尚且能告假歇息,而莞嫔姐姐身子向来柔弱,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求求您……” 她话刚说一半,就听到上首尊贵跋扈的贵妃猛然惊醒:“嗯??差点忘了那贱人没来的事儿了!” 本就是意思意思求求情拱拱火顺便刷刷人设的安陵容:“……” 阿这…… 年世兰瞬间柳眉倒竖,拍案而起,眼中怒气冲冲、恨意昭昭:“周宁海,让别人替你给惠贵人掌掴,你亲自带人跑一趟延庆殿,把端妃拿那贱人了来!本宫如今掌管后宫,请安之际座无虚席,连莞嫔这等身怀有孕的都不情不愿的来了,她不过区区一个妃位,怎能如此怠慢、避而不来?” 说完这一席话,她已是心火上涌,冷笑一声:“她不是一直以来都病歪歪的吗?既然都这么难受了,还苟延残喘的休养干什么?今日哪怕是抬,也要给本宫把她给抬过来!” 安陵容:“……” 阿这……有种诡异的小小心虚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是故意提端妃的啊,她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端妃你就自求多福吧! 嫔妃们:“……”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贵妃,空气中还是熟悉的火药味儿。 周宁海当然是知晓自家娘娘与端妃的恩怨的,作为跟在娘娘身边的贴心人,他历来便是喜娘娘所喜,忧娘娘所忧,自也是深恨端妃那个背叛过娘娘的贱人,闻言并不含糊,弯了弯腰,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娘娘放心,那位即便是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奴才也会把她拽下来,抬过来翊坤宫,让端妃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什么叫请安问好。”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气氛陷入了一片凝滞,余下的嫔妃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安陵容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刷人设了,唯恐被气头上的华贵妃调转火力朝她们发泄。 这种好事,还、还是留给端妃吧。 反正,有一说一,端妃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经得起折腾…… …… ------------ 第260章 年世兰(13) 延庆殿。 端妃面色苍白的倚在床边,刚饮下汤药躺下,门就被大力踹开。 侍奉在她身侧的吉祥大惊失色,转头望去,却见翊坤宫的周宁海笑的阴恻恻的,领着一群小太监,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吉祥顿时惊惶不已,走到主子身边不知所措。 端妃见此,心下猛然一沉,强撑着坐了起来,就听到周宁海阴阳怪气的问道:“端妃娘娘身体可还康健?不康健也无妨,只要能喘气,就不碍事。” 他态度如此肆无忌惮,显而易见是身后的主子撑腰,端妃满以为是年世兰又要跑来羞辱她一番,却不想,又听他道:“今日六宫觐见,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不是?贵妃娘娘正在翊坤宫等着您呢,端妃娘娘,您请吧?” 端妃无疑是个聪明人,虽病体未愈,却也不影响她动脑子。原本年世兰就仇恨于她,可在皇上的态度之下,多少也有所收敛,今日独掌权却这般…… 她抬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病气缭绕,活脱脱就是一副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样子,艰难的出声:“原不该如此放肆,可我历来身子虚,不争气,动弹不得,麻烦周总管帮我向贵妃娘娘带话赔罪……” 可奈何今日来的是个不讲武德的。 周宁海那双颇为阴鸷的眼抬起,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都说了,只要能喘气就不碍事,端妃娘娘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说罢,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摆了摆手,在端妃极度惊骇的目光中,将其从床上拉扯了下来,门口放着一个担架。 …… 与此同时,翊坤宫。 气氛罕见的僵持住,唯有果郡王的手抬起停在半空中。 他的到来很是突兀,突如其来凌厉的声音在此刻的翊坤宫里更是造成陡然一惊的效果,循声而去,所有人全都下意识的对他行注目礼。 然而此刻的果郡王却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迎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跪在地上可怜柔弱、身形单薄的女子,这一场景瞬间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当即大步走上前去。 匆匆走到了她的身边,就着崔槿汐的力道,小心的搀扶住了她,瞧着她被扇的红肿的脸,隐约还能看出原来姣好清丽的影子,顿时怜惜不已,关怀的问:“你、你还好吗?” 甄嬛着实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愣,紧接着慌乱了一瞬,刺痛袭来,记起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便下意识的侧过脸,无措的说:“王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紧接着,她又突然一顿,眸色微亮,觉得,或许果郡王也能是一个帮助她脱此刻困境的人…… 恰巧此时听他语气温和的说:“我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碰巧遇到去求救的浣碧,担心之下,就来寻你了。” 果郡王见状更是心下不忍,瞧她脸颊红肿,呼吸粗重,虚弱不已的样子,当即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满脸忧心,低声道。 “你的状况不太好,皇兄知道了定会心疼的,我送你回碎玉轩吧。” 甄嬛一时被他扑面而来的温柔恍惚到了,只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接着果郡王转头就要走。 满宫嫔妃:“……” 阿这…… 当我们不存在的? “等等。” 一道声音缓缓传来,使得果郡王原地停住。 他只听到这声音很是慵懒妩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顿时心下一震,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便准确无误的看到到那明艳动人的女子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红唇微启。 “哪个叫你们动弹了?都跪下!” 果郡王在片刻的惊艳过后,随即就是一愣,只觉得在那道锐利的目光之下,他的所思所想皆是无所遁形。 他放在甄嬛腰上的手紧了紧,手心渗出汗来,定了定神,才扬声道:“贵妃娘娘,莞嫔毕竟怀有皇嗣,若是有个闪失,皇兄定会大怒,小王今日便冒犯了。” 年世兰眯了眯眼,冷笑出声,伸出手来,一旁的宫人就连忙过来搀扶住她,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片刻的寂静过后,厉声呵斥一声。 “来人!给本宫将这个不孝不悌、目无君上、秽乱后宫的逆贼拿下!” 她话音刚落,翊坤宫周遭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宫门大开,一队身着甲胄、腰配大刀的侍卫便井然有序的踏了进来,个个面无表情,气势迫人,大步走到殿前,前边几人就齐齐将按住果郡王的肩膀,将他控制住。而被他抱在怀里的甄嬛也惊恐的歪倒在一旁的沈眉庄怀里。 围观的嫔妃们顿时悚然一惊。 被按倒在地的果郡王都傻眼了。 他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发现动弹不了,顿觉匪夷所思,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贵妃娘娘,你怎可如此对小王……” 年世兰不紧不慢的下了台阶,走到了他们面前,狭长的凤眸微眯,打量了一番他的狼狈模样,嗤笑道。 “本宫倒想问问果郡王,你今日这是何意?怎么,趁皇上不在宫中,终于显露出来自己的不臣之心了吗?” 她神色一冷,目光扫过神色惊惶的甄嬛和沈眉庄,又重新落在果郡王苍白的半张脸上,眼中怒火跳跃,眉宇间气势凛然,翘起的唇角微微压住,神色间满是将要溢出的唾弃与谴责。 “紫禁城内,天子居所,后宫更是嫔妃女眷所在,果郡王一个外男,并非侍卫,总也不是太监吧?你进后宫如鱼得水,进翊坤宫如履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莞嫔动手动脚,非抱即摸,举止亲密异常……你把皇上的后宫当成什么了?你果郡王府的后花园吗?你这不忠不义、毫无人伦的畜生,你竟还有脸问本宫为何这样对你?” “我、我!我怎会有此心,我只是来帮莞嫔——”果郡王听她这么往自己头上扣帽子,而且还都是足以致他于死地的大帽子,心就凉了一大半,剩下一半成了冰碴子,他面露惊惧,脸色灰败,奈何却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分辨他今天的行为,口舌像是打结一般。 甄嬛吓了一跳,本来想要为他分辨一二,却越听越心惊,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着心下的惊涛骇浪,开口说道:“贵妃娘娘岂可如此颠倒黑白?嫔妾与果郡王青青白白,王爷是救人心切,都是为了嫔妾腹中皇嗣,需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还没说完,就听的贵妃冷冷问道:“莞嫔且说,他有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翊坤宫?有没有把你打横抱起?有没有举止亲密?要不要让太医再给你诊脉,看你到底有没有皇嗣不存、胎息不稳?” “我……”甄嬛呼吸一窒,无意识的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却并没有丝毫不适,她心跳的很快,头一回如此茫然无措。 年世兰才懒得听他们辩解,转过头来,顶着炎炎烈日,大义凛然的吩咐道。 “如今皇上和皇后远在宫外,本宫身为贵妃,摄六宫事,是后宫唯一掌权之人,怎能容忍这样非人的畜生继续行走于天子脚下、冒犯天威?来人,将此逆贼打入慎刑司,先打上三十大板,让远在宫外的皇上好好出出气!其余等待皇上回宫再行处置!” 她所言句句有理有据,气势浑雄,且人证物证俱在,疑点俱存,巡逻的侍卫们本就与年家亲厚,当下不再迟疑,齐声应下:“是!谨遵娘娘之命!” 随即就拎着不停挣扎的果郡王往外走去,顺便堵上了他的嘴。 脚步声逐渐远去,翊坤宫瞬间空荡了下来,却无一人胆敢作声。 ……也让被几个太监硬生生用担架抬过来的端妃看的目瞪口呆、惊心裂胆。 ------------ 第261章 年世兰(14) 端妃被太监抬进去的时候,正是众嫔妃们被当成一只只鹌鹑被训话的时候——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果郡王身为皇亲国戚,竟做出这等千夫所指的逆贼之举,此等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若是不下力惩治,本宫无颜再见皇上!” 年世兰站在台阶上,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低头躲避,她扯唇冷笑,但见神色冷厉,威势惊人:“本宫如今掌宫权,摄六宫事,本就对诸位妹妹心怀仁慈,多加关照,今儿翊坤宫内关上门来处置的一切,全都有理有据、罪有应得!” “只是,太后娘娘如今凤体欠安,缠绵病榻,我等身为后妃不去侍疾尽孝,已是不妥,但若是有人妄图拿些许琐事儿惊扰她老人家,本宫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 她话都说到这里,听着已经是震耳欲聋,嫔妃们心下一跳,甭管情愿还是不情愿,纷纷起身蹲下行礼,齐声道:“嫔妾、臣妾谨遵贵妃娘娘之令。” 躺在担架上的端妃:“……” 年世兰看了她一眼,眉宇间冷色跳跃,倒是没先理会她,而是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以手支额,眼神似笑非笑的扫视底下的甄嬛,开口吩咐道。 “碎玉轩宫女浣碧,欺下瞒上,违逆宫规,擅闯寿康宫惊扰太后,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送去辛者库做苦力!” “贵妃娘娘!” 她此话一出口,甄嬛就猛然一惊,心下恐慌弥漫开来,让她额间细密的汗水越来越多,滴落在本就红肿充血的脸上,更是刺痛不已,然而此刻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心绪不安,急急道。 “浣碧并非有意如此,她只是过于担心嫔妾与皇嗣,才一时失了分寸,何至于此般重刑?还请贵妃娘娘收回成命!亦或是,等皇上皇后回来,再做处置!” 沈眉庄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痛意蔓延,抬眼看向上首之人的目光除却恨意之外,竟夹杂了几分畏惧,须臾,她眼睫微动,跪直了身子,替自己的好姐妹开口求情: “贵妃娘娘,浣碧只是一介忠仆而已,忠心护主,她又有什么错呢?左右并未犯下致命的错处,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要赶尽杀绝呢?” 嫔妃们:“……” 嗯……那什么,惠贵人啊,你那张嘴如果不想要的话趁早捐了它吧! 每次求情都是在火上浇油,不得不说,这种天赋在紫禁城里还是很少见的。 年世兰掀起眼皮,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把她们俩说的话当放屁,一边打量着自己漂亮的护甲,一边说道。 “周宁海,还不拖下去?” 周宁海精神一振,连连应下:“是,娘娘!” 说罢便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招呼几个抬担架的小太监,朝已经吓傻了的浣碧走过去。 “嘭”的一声,担架落地,端妃被实打实的摔了个屁股蹲,偏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得忍着不能表现出来疼痛。 而门口,打从亲眼见到果郡王被这样轻而易举的拖下去行刑之后,浣碧就已经陷入震惊中不可自拔。 在她看来果郡王已经是极其尊贵的人了,华贵妃怎么敢这样对待一位天潢贵胄的? 脑子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听到一声平地惊雷,面无人色的抬头,对上了周宁海狞笑的脸,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向小主求救,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翊坤宫内众人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开口,只有甄嬛与沈眉庄二人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对着上首人怒目而视。 然而强者是不会在意弱者无力的哀嚎的。 “颂芝,你们俩也别闲着,莞嫔和惠贵人还剩几巴掌,麻溜的给她们补上。” 颂芝精神奕奕的点头,脆生生的道:“娘娘!莞嫔还剩两巴掌,惠贵人还剩十二巴掌!” 针对此次事件的结果,年世兰做出了以下两点指示:“赶紧打,别磨叽。” “是!” “啪!”“啪!” 接下来的时间翊坤宫里像是开了加速器一样,只有清脆的巴掌声随风飘散。 甄嬛毕竟只有十下,早早施完颂芝便停手。 而沈眉庄隐约都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脑袋里仍旧轰隆轰隆的,眼冒金星,口干舌燥。 年世兰像是才看到面色又青又白的坐在担架上的端妃一样,笑了笑,居高临下的问道。 “哟,这不是端妃吗?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还是以这副尊容,怎么,是不愿意给本宫这个贵妃行礼问安吗?” 全程见她大杀四方、杀鸡儆猴,端妃眼皮跳了跳,作为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再莫名其妙的跟她对着干?势不如人就要隐忍,她又不是莞嫔和惠贵人那两个蠢货! 当即强撑着病体从担架上起身,蹲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姿态恭敬,语气温和又谦卑,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 “贵妃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争气,也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今日本来只等喝完汤药,便赶紧过来给娘娘请安,却不想竟生生误了时辰,来晚一步,这是臣妾的错处,也是臣妾失敬,臣妾有罪,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瞧瞧。 识时务的人说的话听起来就是顺耳。 嫔妃们不由得悄悄偷眼去看她,便只见她病歪歪的瘦弱样子,竟然真的是被抬过来的。 饶是知晓她们之间的恩怨,只是,看起来她好像是真的缠绵病榻的样子,心里猜测着贵妃会不会吃软不吃硬,轻轻揭过这一茬? 年世兰瞥她一眼,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抿了口,皮笑肉不笑的说:“行啊,念在你知错,又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本宫就大发慈悲,从轻处置,掌嘴十下,在原地跪足两个时辰,这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端妃:“……” 嫔妃们:“……” ……也算看明白了,所以是不吃软也不吃硬,平等的扇往她们每个人脸上扇大嘴巴子。 端妃饶是心下暗恨,却也不敢再出口讨价还价,因为依照她对年世兰的了解,届时恐怕会变成双倍也未可知! 这就是让一个跋扈无脑的女人掌握权力的代价! 没人敢求情,怕自己脸上也挨大嘴巴子。 端妃舒了口气,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恭恭敬敬的应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臣妾领罚。” 甄嬛只觉得端妃对自己有提点相救之恩,不愿看她受辱,心下一怒,就要张口跟那跋扈的贵妃理论:“贵妃娘娘——” 然而她刚开了个口,就被聪明的端妃意识到了她究竟想做什么,顿时悚然,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她直言不讳的连累领双倍刑罚,端妃连忙打断她:“臣妾已经跪好了,还请贵妃娘娘派人掌嘴。” 甄嬛:“……” 嫔妃们:“……” 年世兰很满意,微微一挑眉,懒洋洋道:“颂芝,一回生,二回熟,你去。” ------------ 第262章 年世兰(15) 慎刑司。 果郡王还真是头一回来到这地儿。 毕竟他身为皇帝的弟弟,当朝郡王,虽说不曾上朝听事,也无实权,只是游山玩水,却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尊贵。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狼狈的姿态被押入慎刑司。 他被紧紧按趴在一条粗厚的长凳上,四肢僵硬,神色惊惶,眼神接近于恐慌的呆滞,在不远处,听得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当真打啊?” “自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上头有令,如何不能打?” “可……毕竟是一位郡王……” “郡王又如何?贵妃娘娘遵皇上旨意统管后宫,此人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罪行昭昭,我等不过是奉令行事罢了……” 话音逐渐淡去,果郡王心里的那一丝恐惧蔓延至全身,心跳的很快,他不知该如何脱身,脑门上满是大汗。 下一刻,一声划破空气的粗犷声音传来,“啪”的一下,他只觉得背上的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剧痛弥漫,他浑身一僵,控制不住的瑟缩干呕。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咬着牙,大喊出声:“放肆!尔等竟敢……” 然而这一句话却匆匆淹没在了板子击打肉体的声音与随之而来的猛烈疼痛中。 在极致的痛楚中,果郡王浑身肌肉紧绷,隐约听到些许不屑的嗤笑—— “……还郡王呢,行走后宫如鱼得水,某不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大逆不道的人……” “……谁说不是呢,为人臣子也没个忌讳,娘娘们是他能抱的吗,翊坤宫是他能闯的吗?皇上在此,怕也要龙颜大怒……” 即便是在痛苦的受刑中,果郡王仍旧心神一震,理智的大门缓缓打开,他一直以来的固有观念,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来,原来他竟然不该这样做吗…… 可是,他真的没有坏心的啊,他只是想帮莞嫔而已…… …… 翊坤宫内。 瞧着端妃老老实实的受了掌掴之刑后又规规矩矩的跪在一角,而那对跪在殿前的刺儿头姐妹也终于累的没精力再犯蠢抬杠,众嫔妃们像鹌鹑一样低眉顺眼—— 年世兰心气儿终于顺了,舒服了。 今天的立威很成功,杀鸡儆猴很典型,她从头坐到尾,也觉得乏了,便懒洋洋的抬手抚鬓,摸到自己满头华丽珠翠,慵懒的掀起眼皮,悠悠道。 “行了,今儿也到时候了,妹妹们都散了吧,若是再有轻狂之徒知法犯法,妹妹们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最是公正严明,绝不会为谁徇私枉法。” 嫔妃们连忙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俯身行大礼,异口同声道:“贵妃娘娘英明,嫔妾、臣妾告退。” 嫔妃们三三两两的下了台阶,余光瞧着那跪着的人不敢再看,正要走开,又听得上首贵妃轻笑一声,说道。 “莞嫔,惠贵人,你们如今可知错?” 甄嬛一张清丽的脸已经红肿热痛,可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又一股脑的涌上来了,刚要再梗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可一旁的沈眉庄早就跪的头昏眼花,口干舌燥,生理极限之下,总算知道要弯腰低头、忍一时之辱了。 她连忙用力的抓住了身旁好姐妹的手,忍气吞声的低下了头,一字一句的说:“嫔妾和莞嫔知错,请贵妃娘娘息怒。” 甄嬛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虽恨极,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拆台的话,只隐忍的微微低头。 年世兰倒是颇为讶异的看了她们一眼,真是没想到,只不过是罚了这么一罚,这俩清高人沸腾的大脑终于冷却了,智商又重新开始占领高地了。 左右也已经罚过了,气也出了,该折辱的也折辱了,她今天懒得再折腾,只随意的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行了,本宫今儿也是秉公执法,让你二人警醒莫要恃宠生娇,教你们学个乖,难为你们竟能理解本宫一片苦心,如此也罢,退下吧。” 甄嬛:“……” 沈眉庄:“……” 你有个屁的苦心! 你真好意思说我们都不好意思听! 只是好不容易忍到了站在,二人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口不对心的谢恩之后,便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看着对方被打的狰狞的脸,掩藏起愤恨与悲哀,转身离去。 其余嫔妃们也小心翼翼、事不关己的往外走去。 两位太医也功成身退。 唯有端妃来得晚,挨罚的时辰还没到,只能独自在烈日炎炎下跪地不起。 年世兰最后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冷嗤一声,便站起身,被颂芝搀扶着往殿内走去。 端妃面色苍白无力,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直到掐出斑斑血迹,隐晦抬起的眸中,是阴森刻骨的恨意一闪而逝,随即又颇为谦卑的低下头去。 …… 精致华丽的软榻上,半躺着一个丰姿冶丽的美人,正拿着叉子戳西瓜吃,耳边听着那小东西叽叽咕咕—— 【已经回去了!挽挽,她进了碎玉轩的门,她躺在了床上,她在用舒痕胶往脸上抹……】 女子眉眼微挑,艳红色的西瓜瓤与殷红的唇色交汇,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温柔鼓励。 “真棒,好了,眼下不必再费力帮她保胎了。” 系统嘿嘿笑,果断了撤离了自己费心的“洪荒之力”,小身躯乐颠颠的飞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手指上,淡蓝色的光圈看起来很是柔和。 【挽挽,她的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了,你现在想好该怎么应付皇帝了吗?】 女子不紧不慢的吃完一块西瓜,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又随手一丢,眼皮掀起,道:“自然是,有理有据的应对。” …… 与此同时,碎玉轩,因着脸上伤痕而涂满了舒痕胶的甄嬛陡然一僵,小腹处一阵绞痛袭来,随即身下一热,她眼睛睁大,嘴唇颤抖,不受控制的发出痛呼声。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浣碧已经被扔去辛者库,如今侍奉在侧的是崔槿汐和流朱,二人闻言大惊,骇然之下,连忙派人去请太医。 “小主!太医,小允子,你脚程快,快去请太医!” “是!” 整个碎玉轩彻底乱了起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莞嫔的胎终究还是没保住。 而就在这时,皇后刻意留下的人也连忙出了宫,去往宫外祈福的帝后面前急急报信。 胤禛得知短短两三日发生的诸多惊天大事,饶是足够冷静自持,也不由得原地愣住。 宜修大惊失色,捂住嘴不可置信的说:“莞嫔的皇嗣!还有十七弟,这,皇贵妃怎么这么糊涂呢……” 听她又重复了一遍,胤禛阴沉着脸,吩咐御驾回銮之后,便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宜修满心以为他是恼怒到了极致,心下满意至极这一石二鸟的美计,只作出一副急切担忧的样子,倒不曾再开口。 然而,胤禛生气是归生气,可当听到该死的老十七的所作所为与华贵妃随之而来的惩处时…… ……该说不说的,心里还隐隐有些暗爽。 世兰虽手段暴戾,可却颇得朕心啊! ------------ 第263章 年世兰(16) 但是……总而言之,还是太过分了。 老十七这般作死,他也闻之震怒,怒而处置也便罢了,可莞嫔腹中却是怀有龙胎,如何能经得住这般严厉摧残? 如今,到底是没能留住,他又没了一个孩子…… 短暂的暗爽过后,是沉重的悲痛与惋惜。 马车上,宜修小心的觑了一眼他过于难看的神色,心下也跟着一跳,面笼哀色。 ……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年世兰向来跋扈骄躁,甄嬛又清高至极、目下无尘,这么两个人碰在一起,可不就把那该死的小孽种给碰掉了吗? 甄嬛腹中的孽种不复存在,而年世兰也因此有了谋害皇嗣这样抵消不掉的罪孽,真是两败俱伤! 如此,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啊……没白筹谋。 胤禛不知身旁的皇后心内喜气洋洋,全程面色阴沉,等入了宫,连个磕巴都没打,又匆匆的赶往碎玉轩。 由于莞嫔是回到了自己的宫室才开始腹痛难忍、流产滑胎,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外人只知碎玉轩传了太医,消息不甚灵通的嫔妃们甚至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少部分知道的那些人,譬如敬妃之流,又顾忌着今日华贵妃的威严与威势,不敢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的跑去凑热闹。 是以,碎玉轩中人丁稀少、寂静非常,到头来只有沈眉庄顶着一张红肿至极的脸从存菊堂赶来陪伴于她。 胤禛这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汤药味儿,还有殿内声声堪称绝望的哀戚哭泣。 他心下一沉,脚步未停,抬眼间便瞧见莞嫔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泪流满面,身边是同样哭着安慰她的惠贵人……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二人的脸都格外的狰狞红肿,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毫无防备之下,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别过了脸,身边皇后乍一瞧见,反应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驾到!” 苏培盛跑的慢一点,扬声通报完之后,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碎玉轩霎时间就活了起来。 宫人们精神一振,守在榻前的崔槿汐也松了口气,而失去孩子的甄嬛更是委屈上心头,鼻尖酸涩,望着走来的伟岸身影,泪眼涟涟的呼喊:“皇上!您终于回来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哭的实在可怜,形容又太过憔悴,一副饱受凌虐摧残的样子,饶是胤禛对她并无太多真情实感,又对她现在的这张脸有些莫名的膈应,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怜惜,还有点莫名的头皮发麻,迟疑的走了过去,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嬛嬛,朕回来了。” 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他心下沉重的暗叹一声,没敢直视她的脸,心情有些复杂,只低声安抚道:“嬛嬛,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好好休养……”赶紧把这张脸脸养好。 紧随其来的宜修也是神色担忧,眼中含泪,怜惜不已:“莞嫔,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天灾人祸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你莫要为此折磨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今天在翊坤宫所遭受的一切,甄嬛眼中的泪意退却,恨意涌现。 而一旁的沈眉庄不比她好受几分,当即就咬牙切齿的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莞嫔今日失子,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啊!请皇上皇后为莞嫔做主!” 宜修大吃一惊,像是突然想到了内情一样,满面怒色,恨铁不成钢:“华贵妃这次,怎么这样不知轻重呢?皇上和本宫给了她宫权,她怎能莽撞至此……” 听着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开口批判,剑指翊坤宫,胤禛眉头紧蹙,眉心一抹沟壑。 可思及今日种种事端,又破了那份白月光的美好面容滤镜,他心下恍惚,怒火倒不如路途中那般浓烈,沉默许久,才终于阴着脸开口。 “苏培盛,你去,请华贵妃过来一趟。” “是,皇上。” 宜修心思细腻,听他口中提及“请”字,不禁眼皮一跳,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苏培盛亲自跑了一趟翊坤宫,进了内殿,见着这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他微低着头,姿态恭敬,和和气气的说: “贵妃娘娘,皇上有请,如今正在碎玉轩。” 又瞧着四周无人,遂压低声音叹了一声:“娘娘,莞嫔失子,皇上大怒呢。” 年世兰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既有心卖好,倒也不会不领情,微微点头,语气温和。 “有劳苏公公跑一趟,走吧。” …… 碎玉轩。 除却药味儿与未曾散去的血腥味儿之外,殿内始终弥漫着一股压抑低迷的气息。 颂芝再担忧,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殿外。 年世兰抚了抚自己的发髻,不慌不忙的走了进去,华服点翠,簪珥鲜明,走动间明媚张扬不减,抬眼瞧见那黑压压的一群人瞪着她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由得讶异出声。 “呀?皇上,您什么时候回的宫,臣妾都没来得及迎您呢……” 她言谈一如既往,却不见丝毫心虚,瞥向宜修的那一眼骄矜不已,转而看向胤禛的瞬间又如初雪融化。 敷衍的行了一礼过后,又亲昵的凑了上去,揽住他的手臂:“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定是辛苦,翊坤宫小厨房正在做皇上爱吃的菜,皇上跟臣妾过去用一些吧。” 这一出不仅打了胤禛一个措手不及,其余几人更是神色呆滞,继而怒火冲天。 手臂被轻轻晃了晃,手心温热的温度袭来,胤禛一路赶来的疲惫尽数散去,对上她潋滟目光的瞬间,心下更是不可抑制的一动。 他本就脸色沉沉,眼下更是面不改色,缓缓动作,侧目看她,语气不辨喜怒:“莞嫔腹中皇嗣没保住,朕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什么?” 年世兰肉眼可见的怔了一下,随即唏嘘的摇头:“没了啊?莞嫔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白天不还中气十足的吗?皇上多期待这个孩子啊,她这是把您的期盼给弄丢了呀,皇上,终究是莞嫔没福气,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跟臣妾回翊坤宫用些饭菜吧……” 宜修:“……” 甄嬛:“……” 沈眉庄:“……” 别装了!天杀的年世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 第264章 年世兰(17) 殿内凄苦悲愤的氛围因她一句话而被打断。 甄嬛因失去孩子悲愤欲绝,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活脱脱就是一个原生态的受害者,而站立在一旁、新仇旧恨加一起对翊坤宫恨之欲绝的沈眉庄就是她的嘴替。 她跪在帝后面前,愤而大喊:“皇上,皇后娘娘,求你们为莞嫔做主!” 沈眉庄身子挺得很直,微微仰起头,胸中自有傲气风骨,只是脸上看不清面容的伤处却叫她的铮铮傲骨大打折扣。 她站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看向那直到现在还理直气壮的贵妃,双眼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控诉道:“贵妃娘娘,请问,莞嫔今日究竟为何会突然小产,究竟为何会保不住皇嗣,你为何直到现在还要装聋作哑?” “为何?” 年世兰长眉微蹙,满心不解,抓着皇帝的手晃了晃他的手臂,半是惋惜半是生怒,冷哼一声: “本宫还想知道究竟是为何!为何莞嫔在翊坤宫里两个太医时时刻刻的诊治之下毫发无损,却在回到碎玉轩之后就腹痛难忍、皇嗣不保!莫不是碎玉轩有什么脏东西克着莞嫔了?” 说罢,又皱眉扫视一圈,啧啧感叹道:“皇上,依臣妾看,可得派人仔细搜罗一番这碎玉轩了,保不齐这里头真有呢!” 甄嬛:“……” 宜修:“……” 沈眉庄:“……” 胤禛阴沉着脸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沈眉庄当真是被她的无耻气到发抖,一张本就红肿的脸涨的更加通红狰狞,她与床上泪眼朦胧的甄嬛对视一眼,恨恨之下,已是图穷匕见: “今日翊坤宫内,贵妃娘娘罚我与莞嫔长跪掌嘴,莞嫔本就身怀皇嗣,身体虚弱,你逞威风时何曾有过半分顾忌?现如今皇嗣不保,定是当时摧残所致!” 她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地,宜修就不忍的落下了眼泪,忧心忡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甄嬛,长叹一声,又埋怨不已:“莞嫔这胎怀相不好,华贵妃,你怎能如此不分轻重的罚她呢?如今硬生生落了胎,也是可怜……” 年世兰当即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那一副装模作样的善心且先收着,公堂审案还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呢,您这是迫不及待的就给臣妾定罪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您暗地里设计的呢?” 宜修:“……”年世兰你…… 宜修面色一僵,心下一紧,还没等顺着自己的人设发挥一通,那边就有人打断了她。 年世兰抓着皇帝的手没松开,面色一沉,唇角轻勾,理直气壮的问道:“皇上,您和皇后此次出宫祈福,将宫权交给臣妾这个贵妃来执掌,此事可作数?” 胤禛猝不及防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移开,沉声道:“自然作数。” 她又接着说:“臣妾身为贵妃,摄六宫事,掌宫权,依照宫规严厉处罚有错嫔妃,此事可有错?” 胤禛沉默片刻:“……无错。” “皇上!” 沈眉庄不料想竟是这般发展,旋即怒怼出声:“那么敢问贵妃娘娘,莞嫔与臣妾何错之有?!” 年世兰冷笑一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本宫倒还是头一回见,惠贵人脑子里有没有二两油都不好说,这才半天而已,自己的罪名都记不住了?” 见她被讽刺的浑身发抖,年世兰又白眼一翻,接着说:“白天在翊坤宫内莞嫔怠慢请安在先,你二人目无尊卑、咆哮翊坤宫在后,还恃宠生娇,妄图搬出皇上和太后来压制本宫,本宫既然接下宫权,就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怎能任由你们二人如此痴愚狂悖,视宫规律例于无物?” “你——”沈眉庄本就深恨于她,又见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口口声声都是大义凛然的宫规律法,更是气极,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宜修暗暗打量着众人神色,心下有些急了,唯恐被年世兰没头没脑的翻了身,她眯了眯眼,眉头紧蹙,厉声道:“即便是她们有错在先,可莞嫔也是身怀有孕,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雷霆惩罚?华贵妃,你糊涂啊!你大可以先忍一时之气……” 年世兰对她的话不屑一顾,转头就大声说道。 “哟,皇后娘娘这后宫之主究竟是怎么当的?皇上您看看,她这是在手把手的教着臣妾随时随地都要徇私枉法啊!” 宜修:“……” 滚呐! 年世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皇后娘娘,您现在已经有了春秋,脑子混沌一些也是正常的,臣妾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你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这些天臣妾一个人执掌偌大的后宫真的很难的,有时候您也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你掌权的时候就天天糊弄事儿做泥塑的菩萨,不按照宫规解决根本问题,所以才格外看不得臣妾这般铁面无私的秉公执法啊!” 宜修:“……”气死! 天杀的年世兰! 什么叫有了春秋?不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讽刺她上了年纪吗?!这跟当众往她脸上甩巴掌有什么区别?! 胤禛自始至终都沉着脸听下去,神色不辨喜怒,直到这时,才侧目瞥了她一眼,道:“不许议论皇后。” 态度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缓。 “哦……” 年世兰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才又说:“皇上,臣妾知道您看重莞嫔腹中皇嗣,可千分小心万分仔细呢,特意请了两个太医守在莞嫔身边,打一巴掌就诊一下脉,确保龙胎无恙,今儿请安的妹妹的都可以作证啊!不然您就传太医过来问问?” 胤禛:“……” 她还没完:“谁知道莞嫔回宫里又干了些什么事儿,才指使龙胎不保,没准,是她刻意用此来污蔑臣妾呢!!” 心里却道:“团儿,让舒痕胶散发出它独有的原生态味道。” 要知道,里面可是含有一味最重要的麝香呢…… 【保证完成任务!】 甄嬛自觉已经忍气吞声许久,她本就失去孩子悲痛不已,却不想自打这贱人来了之后就理直气壮的推卸责任,甚至还反向甩锅,又隐隐察觉到皇帝好似有轻拿轻放之意,顿时怒从心间起, “胡言乱语!你怎能如此倒打一耙!” 她暂且压下怒火,泪眼涟涟的看向皇帝,脸上涂满的舒痕胶也划出一道水痕,淡淡香味缓缓弥漫开来。 “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双方各执己词,胤禛眉头拧了个疙瘩,有些头疼,然而下一刻,鼻尖一缕熟悉的味道飘来,却听得一声夹杂着愤怒与嫉妒的惊呼。 “皇上!皇上!臣妾闻到了一股欢宜香的味道,您赐予的独属于臣妾的欢宜香,竟然也给她了?” 她柳眉倒竖,双目圆睁,震惊与委屈同在,气愤与不平共存,又问。 “皇上!您唯独给了臣妾的欢宜香,当真也给她了?” 胤禛:“……?” ------------ 第265章 年世兰(18) 听她口中提及欢宜香……胤禛心中浮现的第一念头是咯噔一声惊惶,随之而来的便是化不开的亏欠与愧疚。 毕竟,无论如何,于子嗣一事上,终究是他有负于世兰。 所以,不管是从对年家的防备之心论起,亦或是从与她多年的情爱与愧疚之心论起,他都不想、甚至于很畏惧让欢宜香的真相揭露在世兰面前。 因为,那样会照射出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丑恶与卑劣,也会让他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情义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而在此之外,他心下一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方才话中的含义,才猛然惊醒—— 这里有欢宜香的味道? 是了,鼻尖确实若有若无的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儿。 翊坤宫之外的地方怎么会有欢宜香的味道? 进而提醒了他,莞嫔落胎,想必是一部分有在翊坤宫闻过欢宜香的缘故……倒是不怪世兰,毕竟她并不知情。 说起来,朕也有一份责任,她又怎会知欢宜香中含有麝香、孕妇不能多闻呢?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可是,为何碎玉轩竟真的有欢宜香的味道? 胤禛眉头一皱,为之惊醒,急于遮掩欢宜香的真相,抬起眼却对上一双极其生动潋滟的眸子,他神色微怔,心下随之动了动,下意识唤了一句:“世兰。” 年世兰仍旧扮演吃醋嫉妒,闻言轻哼一声,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半是生气半是试探的问道:“皇上!您到底是什么时候送欢宜香给莞嫔的!臣妾想知道这份偏爱与殊荣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的!” 众人:“……” 胤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脱口而出:“朕从未将欢宜香赐予旁人……” 他并不想让话题存在于欢宜香这一极其危险的领域里,思绪沉沉中,转移视线的同时,也迅速找到了突破口。 望着甄嬛脸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却被泪痕冲刷一道痕迹的舒痕胶,他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却忽的开口问道。 “莞嫔脸上涂抹为何物?” 甄嬛实打实的愣住了,而一旁的皇后眸色几不可察的一闪烁,两根手指紧紧攥住,却面不改色,强忍住没吭声。 “这,这是舒痕胶……”甄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脸上一阵清凉,疼痛稍缓,将那一腔怨愤也暂且压制,流着泪,神色戚然的说:“是陵容上次送来的。” “安氏……”胤禛面色沉沉,眸色阴冷,心下了然。 沈眉庄见他的反应不同寻常,又总听年世兰那贱人插科打诨,愤愤之下,有心插话,皱眉问道:“皇上,嬛儿身体本就虚弱,加之今日在翊坤宫被打的脸上伤痕累累,实在可怜,有陵容送的舒痕胶在,也能舒缓一二,这一切的源头分明就是贵妃……” 胤禛没理她,只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顿觉耳边聒噪不已,往日里觉得沈氏端庄得体,虽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假性,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可如今看来,端庄不在,只剩咄咄逼人的攀扯不休了,真是无端惹人厌烦。 被他那一眼慑到的沈眉庄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厌倦情绪,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一张本就红肿的脸显出苍白的痕迹,心底残存的骄傲与自尊被彻底的碾碎,身形摇摇欲坠,险些跌坐在地。 厌烦?怎么会是厌烦? 明明,明明当初假孕的受害者是她,明明被冷待过后最应该死心的人也是她,皇帝不应该心生愧疚,继而退让吗? 她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被污蔑被误解之后,难道不该有自己的骨气与傲气吗?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一时没了战斗力,年世兰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随即凑上闻了闻,突然间原地震惊,转头看向皇帝:“这,这不就是欢宜香的味道吗?皇上你送就送了,直到眼下竟还在骗臣妾!” 胤禛:“……” 方才阴沉的心思被她这般打断,胤禛头都有些疼了,甚至还有些许为自己抱屈的无奈,心想这话题怎么又转到欢宜香头上了,赶紧过去这一茬。 “朕说了没送就是没送,你别胡思乱想。” 他心知定是牵扯到了后宫阴私,如何能容得下此等阴诡之人,略一思忖,便吩咐道:“苏培盛,传太医,等等——” 耳边一声响雷,将他原地震住。 他近乎于悚然的想到了那一点——此物与欢宜香这般相像的原因,定是里面同时存在那一味麝香的缘故,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最重要的是在世兰眼皮子底下揭开此事,那岂不是昭告所有人,这欢宜香里,正含有麝香。 而众所周知,麝香它的用途是致使女子…… 脊背一阵发凉,他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身边的华服美人,见她神色骄矜,姿态鲜活。 本能的,他不想让她知道,无论是出于对年家的制衡,还是不愿意让这鲜活至极的女子对他失望透顶…… 片刻间,胤禛双眸微合,复又睁开,已然定了主意,对着满眼哀戚的甄嬛,面色沉沉道。 “莞嫔身乏体虚,且怀相一直不好,今日皇嗣不保,朕也心疼不已,当务之急,应当好生休养,余下有皇后看护,朕改日再来碎玉轩看你。” 宜修隐约猜到他突然停住的意图为何,心下一颤,不知是忌惮还是松口气,只能恭敬的应声:“是,臣妾定会看顾莞嫔……” 胤禛看了她一眼,并未作声, 下一刻,竟站起身来,在宜修三人接近于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拉住了身边女子的手,缓缓说道。 “翊坤宫不是做好朕喜欢吃的菜了吗?朕先去跟你回去用一些,再做打算。” 年世兰呆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被他不容拒绝的拉了出去。 殿内几人:“……” 甄嬛甚至于怀疑自己是或许悲愤之下出现了幻觉,不然皇上怎么会对她这样无情?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对着门外哭泣大喊:“皇上!” 然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更让她的心跌落深渊。 她们的孩子没有了啊!罪魁祸首竟丝毫没有惩处…… 她本就虚弱不已,眼下更是经历打击,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就昏倒过去。 “嬛儿!” “快!快传太医!” ------------ 第266章 年世兰(19) 出了碎玉轩的门,被牵着的手还始终没松开,走动间,年世兰眸光微动,晃了晃手腕,唇角微动,状似醋意翻腾的问道。 “皇上怎么不让太医来瞧瞧那舒痕胶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和臣妾宫里的欢宜香这么像,莫不是您偷偷把原材料送去碎玉轩了吧?莞嫔向来得宠,您又偏心她……” 听她阴阳怪气的一通质问,胤禛心下一紧,头疼过后,只想把这一茬赶紧揭过去,不叫她发现任何异常,遂沉声道。 “几日不见,愈发小性儿了,朕是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说了没有,难不成还会糊弄你?”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朕几时偏心她多过于你了?” 见他态度认真起来了,年世兰撇了撇嘴,倒是没再揪着不放,轻哼一声: “依臣妾看,那也得仔细查一查,不然莞嫔和惠贵人两张嘴一翻,总是往臣妾身上泼脏水,真是无端叫人厌烦!臣妾今日秉公执法,哪里有一分错处了?” 说着,又贯彻自己的人设,理直气壮的告状:“皇上!您是没看到果郡王和莞嫔搂搂抱抱的样子呢,大庭广众之下,半点忌讳也没有,果郡王凭什么这样做?他又不是净了身的太监,瞎往后宫跑什么啊……” 经她这么一提及,胤禛才从目前的琐碎事中醒过神来,面色霎时间阴沉了下来,不过转瞬间,眸色变得晦暗可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入后宫中轻而易举,明目张胆的闯入翊坤宫,公然顶撞掌管宫权的贵妃,在众嫔妃与奴才们的眼皮子底下将有孕的莞嫔抱起,二人相处过密,不曾有过一丝丝避讳…… 英雄救美,亲密接触。 今儿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如此行事,那……若是以往没人瞧见的地方呢? 好一个果郡王,好一个莞嫔! 原本他心中还对莞嫔失子抱有几分怜惜不忍,可如今却陡然间全都烟消云散,再加上那张脸如今损毁,再一想起,就只剩下膈应与厌恶。 她无辜吗?一点也不无辜! 倘若没有允礼作死一事,她也并不全然是一个受害者。 华贵妃摄六宫事,她何以敢那般怠慢?有错当罚,她何以那般梗着脖子咄咄逼人?她哪里有一点嫔妾的恭敬与顺从? 如此一来,贵妃下令惩罚之,何错之有? 保不住皇嗣,很大程度上是她这个生母自作聪明,怀有不合时宜的清高傲骨,而另一部分,则是送舒痕胶给她的安氏蓄意陷害…… 而允礼身为宗室子弟,这般迫不及待的闯入翊坤宫救美,想必心中并不纯粹,而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首尾也未可知,如此看来,世兰为他定下的那些罪名,却是并无不妥之处…… 胤禛眯了眯眼,遮住眼底的冷芒与一闪而逝的杀意。 这前朝后宫里,当真是永远都没有安分的一日啊! 他面色铁青,轮廓紧绷,心中已然是怒极,缓缓开口道:“朕知晓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朕知晓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年世兰唇角微翘,又随口抱怨了几句:“皇上定要好好处罚他们,才能遏制这种不轨之心,臣妾只是依照宫规律例将果郡王这逆贼押入慎刑司打了板子而已,并封锁了内宫消息,眼下想想真是便宜他了,剩下的,还得靠皇上您来处置呢!” 听到她说“封锁消息”,胤禛神色稍缓,心下念头百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世兰深得朕心,行事颇有条理。” 年世兰扬眉笑开,拉着他往翊坤宫而去,顺势转换了话题:“皇上快走,您一出宫就是这几日,臣妾甚是惦念呢,翊坤宫里蟹粉酥做得好,待会您也尝尝……” 侧目瞧着她说话间眉宇间跳跃的灼灼艳色,胤禛神色一怔,呼吸也随之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牵着她手的力道却是微不可察的重了些。 还好,还好还有世兰在他身侧相伴…… …… 从翊坤宫出来,胤禛便径直去往了慎刑司。 果郡王白日被杖责了三十大板,尽管是身子强健,却也已是气若游丝。 侍从们得了翊坤宫的吩咐,只简单的给上了些药,便扔在一旁不管不顾了。 是以,当胤禛纡尊降贵踏入这里之时,见到的就是如同一条血淋淋的死狗一般的十七弟。 鼻尖涌来一股浓郁的恶臭与血腥味儿,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打量着那人的狼狈与凄惨,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十七弟,你还活着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阵的发虚,果郡王听着,原本绝望的境地里长出希望,忍着浑身抽搐的疼痛,艰难的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威仪身影。 “皇、皇兄。”他口中满是被自己咬破的污血,一张口便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来,一张俊逸的脸擦破几处,丝毫瞧不出以往那般俊逸非凡、京中女子春闺梦里人的模样。 他只觉得终于忍到了希望降临,心知自己那般行事皇兄必定心中忌讳与不满,却应当不会如华贵妃那样暴戾,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皇兄,臣弟,臣弟今日过于冒失了……”他强撑起头来,咬着牙忍耐那股蚀骨的痛意,哀求道:“臣弟听闻皇兄最为宠爱莞嫔,在寿康宫得碎玉轩宫女浣碧相求,这才跑去翊坤宫,想要救下莞嫔娘娘,保住皇兄的皇嗣,却不料华贵妃娘娘误会了,给臣弟定下这般莫须有的罪名,还请皇兄明察,皇兄恕罪……” 胤禛始终看着他,微微俯身,忽的问道:“贵妃秉公执法,另有太医在侧,内宫之事,你为何要如此担忧莞嫔的安危?” 果郡王心下一颤,猛的语滞,须臾间,听得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十七弟,莞嫔与你有无首尾,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失了对朕的敬畏之心,你觊觎朕手中的皇权,对吗?” 果郡王面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在恐惧与疼痛的作用之下,浑身僵硬,他连忙摇头,咬着牙喘着粗气,疯狂否认:“皇兄!臣弟没有!臣弟真的没有!臣弟蒙受皇兄看重,万死也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心啊……” 多么狼狈啊,像是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 胤禛面色沉沉的站起身来,目光毫无波澜的扫过他沾染了血污的脸,略过他卑微的求饶,心中只浮现一个念头。 不能再留了。 …… ------------ 第267章 年世兰(20) 自慎刑司出来,胤禛面色如常,只身上好似裹挟了浓浓的血腥煞气。 然他神色舒缓,回头看过去一眼,长舒口气。 待回到养心殿,坐在上首,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恭敬的候在一旁,桌上工工整整的摆放着调查结果,他拿起翻看几下,随即扯了扯唇,冷笑一声。 “果真是安氏!” 他眯了眯眼,本能的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随即接着问:“幕后之人又是谁?” 夏刈心下忐忑,躬身回禀,歉然道:“皇上恕罪,幕后之人扫尾扫的很干净,只能追查到舒痕胶是由延禧宫安常在手中而来……” 听到这里,胤禛面色冷然,久久不曾做声。 他是皇帝,他手中握有皇权,对于后宫阴诡之事,有时候不在意,却也并不代表着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看谁人得利,谁能做到,便可知始作俑者是谁。 今日之乱堪称一石二鸟,背地里早早用安氏为棋,以舒痕胶为饵,损了莞嫔的身子,又拿捏住莞嫔的清高性子,在翊坤宫内利用世兰历来的跋扈性情处罚了莞嫔…… 如此种种铺垫之下,若非世兰耿直无坏心,又有那么几分机灵劲儿在,及时与此事撇开了干系,并秉公执法,恐怕,今日也会在他面前失了信任与容忍,那谋害莞嫔腹中皇嗣的滔天罪名也会顺势落在她的身上。 莞嫔失子,贵妃受罚。 如此一来,不妨想一想,究竟是谁有能力与动机,设计安排了这一切呢? 抽丝剥茧之下,并不难猜。 况且……他还有一个一心向着母家的好额娘。 胤禛看着手中的一张张纸,眸中冷意弥漫,毫无温度:“扫的最干净,却也不是实际上的干净,真正的幕后黑手,无非,是景仁宫罢了……” 夏刈心下一惊,要知道,皇后,皇后可是国母啊,本该母仪天下,却竟能做出这般有损的阴诡之事,还被陛下这般轻而易举的猜测出来…… 如此看来……皇后虽有国母名分,却也不过是空有表面名分罢了,皇上其实信不过她。 夏刈的头埋的更低了些,不曾有丝毫失态,无论如何,他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只知道效忠于皇帝一人便是。 良久,胤禛丢开了手中的纸,半合着眼,淡淡道:“去仔细查一查,皇后这些年究竟做了多少丰功伟绩,朕膝下始终子嗣稀少,却不知,是不是也拜皇后所赐……” 夏刈满心凛然,恭敬应下,不过须臾间,便如同一抹影子一般,消失在了养心殿里。 胤禛独自沉默许久,才开口唤了苏培盛近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往宗室那边递个信,就说果郡王大逆不道,意图觊觎神器,朕察觉后废其名位,除去他的黄带子,贬为庶人,而今其突发恶疾,已然暴毙。” 苏培盛震惊了一瞬,随即忍着心下大骇,连忙点头。 说到这里,胤禛唇角微微翘起,有些愉悦的样子,笑意却不达眼底。 片刻后,又接着道:“常在安氏无才无德,以下犯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苏培盛一一记下,许久不听他再做声,正欲退下,又听他语气幽幽道:“莞嫔照顾皇嗣不利,损了福气,又对贵妃屡出怨怼之言,朕不欲使她恃宠生娇,便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在身子养好之前,就不必再出碎玉轩的门了。” 这,这是要禁足啊! 苏培盛万万没想到,昔日得宠到有坐龙椅、碰朝政、皇上亲自为之磨墨等种种殊荣的莞嫔,竟会突如其来的失了圣心。 更何况,她今日刚小产失子,即便不引的皇上怜惜不忍,按理来说也不该如此失宠…… 然而苏培盛到底是知道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的是谁给的位置,短暂的惊骇过后,急忙恢复镇定,一如往常般领命。 胤禛独自一人倚在椅背上,良久,才合上了眼。 对于后宫嫔妃,他不必过多掩藏自己的喜怒,除却年家与世兰能够让他格外隐忍几分,旁人……也配吗? 甄氏那张脸是她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如今这个价值还没有完全丧失,只是,在没有彻底养好之前,就不必再出来晃悠了。 …… 一桩桩圣旨下发之后,翊坤宫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端妃在墙角那里强撑着跪足了两个时辰,到底是晕了过去,被周宁海派人用同一个担架又把她给抬了回去。 叫太医?当时太医正在碎玉轩供着小产的莞嫔使唤呢,哪里还顾得上给你端妃诊脉开药?自己躺会儿吧,反正也死不了。 不用想,这定又是年世兰的失意,端妃醒来之后得知,不出意外,心中的恨意又多了一道。 翊坤宫殿内。 年世兰身着水红色的清凉寝衣,倚在软榻上吃了一块冰镇的西瓜,听此,挑眉笑了出来。 “到底是皇上英明,知道甄嬛那贱人的矫情劲儿,这回看她还能不能再得意!” 谨小慎微的坐在一旁凳子上的曹贵人连连点头,眼珠子一转,略显温厚的声音透着一股谄媚,附和道:“到底是娘娘您眼光独到,明察秋毫,又得皇上独一份的爱重,这清高无脑的甄贵人自然就傻了眼了。” 年世兰冷哼了一声,眉眼间尽是骄矜得意:“贱人就是矫情,她活该!” 曹贵人自是又一番和风细雨的劝慰,见今日这般波折也没能动弹贵妃一根汗毛,更下定决心,一定抱紧了自己面前这一金大腿。 …… 碎玉轩。 若说后宫众人是因着这一消息震惊不已,那甄嬛就当真是凭空被砸下来一道晴天霹雳。 不是,她才是受害者啊!凭什么最后受罚的还是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甄嬛面色惨白,心中强烈的自尊与一直以来得皇上爱重与盛宠的骄傲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她呼吸急促,眼泪止不住的流,在崔槿汐和流朱的劝慰之下,突然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碎玉轩原来的主人,仿佛是芳贵人。 同样是无端小产,同样是怨怼翊坤宫那个贱人,同样是受害者,同样是反被处罚,何其相似啊…… 她住在碎玉轩里,原来就是为了重复芳贵人的悲惨命运吗? 她自是不愿相信的,只是—— 皇上骤然这般无情,又让她情何以堪?! ------------ 第268章 年世兰(21) 这几则旨意无疑是震惊后宫与朝野,毕竟里头还有一份郡王意图谋反的惊天大事儿呢! 极度的震惊之后,前朝与宗室纷纷大力谴责曾经的果郡王、如今已经蹬了腿的庶人允礼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政治正确。 而前朝的风刮不到后宫,景仁宫里却是另一番筹谋。 皇后预料到自己的谋算应该是空了一半——虽成功害了甄嬛腹中的孽种,但是被她选定的背锅人年世兰却跳过了这个陷阱,仍旧荣耀加身。 可她也着实没想到,甄嬛明明才死了孩子,却硬是没有惹的皇上半分怜惜与补偿,而且反倒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嫔位给弄飞了,甚至还被罚了禁足,理由是对贵妃屡有怨怼之言…… 皇上怎么会突然这么对她呢?皇后悚然一惊。 难道说甄嬛的那张纯元脸终于失去作用了吗……欸? ……欸?突然想起来,今天她的脸好像被打的看不出来模样了啊,且皇上旨意中也提及让她伤养好了再出来…… 皇后:“……” 现在就是心情复杂。 破案了。 那张脸应该还是有用的,只不过甄嬛现在还用不上。 本来就是以色侍人,更何况还是用那张脸来侍奉皇上,也难怪皇上现在不想见她。 只是……皇后再次悚然一惊。 在碎玉轩中,皇上若有若无的态度,都代表着,他对年世兰绝非无情无义,哪怕是为了年家而不得不隐忍宠幸,心里也一定是对她有情意的。 甚至于,连欢宜香和舒痕胶……等等! 舒痕胶…… 皇后又一次悚然一惊,紧接着就见剪秋神色仓惶的走了进来,说出了安陵容突然间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甚至不是以谋害皇嗣为由头,皇上究竟是在掩盖什么消息,保护谁,不言而喻…… 皇后神色僵硬,额间发黑,久久不曾做声。 “舒痕胶……”她声音有些颤抖,抬眼的瞬间,眼皮跳了跳:“扫清了吗?” 剪秋心下忐忑,迟疑的说:“是扫清了的,即便追查,也只能查到延禧宫那里,更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呢……” 是啊,还有太后娘娘呢。 皇后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猛然松懈了下来。 即便是皇上暗地里要追究,也只能追查到安陵容身上。而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为了她的母家,也不该过多攀扯。 更何况,谁又会相信菩萨一般慈和的皇后会指使她去害另一个宠妃呢…… 皇后舒了口气,今日一番操作,波折不停,眼中钉、肉中刺的翊坤宫却分毫未伤,她不免为之郁卒。 这后宫里,当真是从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好歹,她还有时间,慢慢看年世兰自掘坟墓。 须臾,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端妃如何了?” 剪秋:“情况不大好,被华贵妃派人掌嘴之后,又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现在正昏厥着呢,又没有太医去瞧。” 皇后摆了摆手,眸色幽微,叹气道:“去吩咐个太医去给她瞧一瞧,毕竟是自打潜邸时就侍奉皇上的,别寒了宫里老人儿的心……” 剪秋了然点头:“是。” …… 翌日,翊坤宫。 “安常在?”年世兰刚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看重镜中的自己,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蹙眉问道:“安氏怎么突然被打入冷宫了,不过甄嬛那贱人倒是求仁得仁了,只是降位而已,怎么不直接也给她打入冷宫去!哼!” 颂芝神色讪讪,附和道:“奴婢也正纳闷呢……” 年世兰眯了眯眼,思及昨日的一切,有些纳闷:“皇上还没说,那碎玉轩屋里到底为什么会有欢宜香的味道,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啊……” 听得这一句,下朝之后赶来的胤禛听到这里,不禁心下一紧,只觉得有些如芒刺背了。 不过他面上却不曾显露,瞧着那不施粉黛也仍旧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神色微怔,摆了摆手让颂芝退下,上前而去。 颂芝看了眼主子的脸色,便恭谨的退了下去。 胤禛停在了那美人身后,亲手拿起一只碧玉簪,插在了她的发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只见容色鲜妍妩媚,那清透碧绿的玉簪却压不住分毫,不甚匹配。 也唯有满头珠翠,玉树琼枝,才能与她相配。 胤禛看的痴了,年世兰却不痴,瞥了他一眼,当着正主的面直接问道:“皇上,昨日那舒痕胶可有不妥?为何气味与欢宜香如此相像?那东西不是安常在送的吗?怎么,是她谋害的甄贵人吗……” 听着她口中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胤禛猛然回神,面不改色的微微摇头,只道:“安氏对朕大不敬,是罪有应得,无关此事。” 顿了顿,在她追问前夕,又佯装若无其事的说道:“至于香味儿……你也应该知晓,世间香料本就有限,兴许是调配之时恰巧用了几味同样无关紧要的香料罢了,但却都不可与欢宜香其中的龙涎香相比……” 年世兰还皱着眉思索什么,被他不经意打断:“甄氏与她手中的药膏,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世兰何必如此挂心?” “谁挂心她了!皇上少给她脸上贴金……” 年世兰轻哼一声,顺利的被他转移了话题,面露欣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在他难得的服侍下,往发间佩戴珠翠。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的眉眼,心下松了口气,有些庆幸的想着,还好她不聪明,幸好她不敏锐,不会刨根问底…… 良久,他有些突兀的开了口:“如今暑气渐热,也该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了,你那欢宜香,暂且别用了,等来日,朕再送给你一个更好的……” …… 碎玉轩。 甄嬛自悲伤绝望中缓过神来,思及那这两天发生的种种,还有皇上的态度,陵容被打入冷宫……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起了疑心。 舒痕胶,欢宜香,安陵容,年世兰……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虽仍惦记着身负重伤在辛者库的浣碧,可她如今禁足不能出去,又身子虚弱,需得静养,到底是鞭长莫及,只能含恨暂且按下。 随即,偷偷传信温实初,将那半盒舒痕胶送了出去,让他为自己办一件事。 不过两日间,就得到了答案。 她看着上头写的麝香二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震惊于陵容背叛她之余,却又诡异的有些恍惚与怜悯,望着床帐无声冷笑。 怪不得味道那么像呢…… 因为,不管是舒痕胶,还是欢宜香,里面都有麝香啊。 那么,年世兰,你又可知,你如今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都是虚假到一戳即破的泡沫呢…… 真是可悲。 ------------ 第269章 年世兰(22) 近些时日,皇室中也算是风云不断。 废(死)了一位曾经的郡王,没多久在凌云峰清修的舒太妃也病逝了。宫里头,一位常在被打入了冷宫,一位曾经最受宠的嫔妃失了孩子降了位分还禁了足,一位病秧子的妃位愈发病殃殃了,从前大多是装的,这回是真病了…… 种种变幻之下,唯有翊坤始终宫君恩不断,华贵妃宠冠六宫,手握宫权,睥睨紫禁城,无人能敌,连皇后也不敢却其锋芒。 而前朝的妹宝哥年羹尧也是所向披靡,将得罪过自己妹妹的嫔妃的母家全都收拾了一遍,有理有据的弹劾,其中受害者名单赫然就有甄远道,沈自山等等…… 兄弟二人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矜傲跋扈,万分得意,无人敢触一丁点霉头。 自始至终,皇帝始终没有露出不悦的苗头。 一来二去,也到了将要启程去圆明园避暑的日子,谁去,谁不去……如今这个名单,却不只是皇后说了算了。 …… 景仁宫。 “华贵妃娘娘到!” 听到这个响亮的名号,原本齐坐在两侧的嫔妃们纷纷一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站起身来,低下头,余光瞥见一截华美的衣摆显现,随即俯身行礼,姿态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嫔妾、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这一幕看的皇后面色铁青,手指被护甲勒的发疼。 许久后,众嫔妃才听到一道颇为慵懒的声音:“行了,诸位妹妹们都起来吧。” 年世兰挑了挑眉,华服云鬓,满头珠翠,更显得她容色鲜艳无双,她走到了左边最上首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对着皇后撇了撇嘴,敷衍的笑道。 “臣妾这些时日摄六宫事,忙于宫务,着实辛苦,皇上专门吩咐太医天天看诊,都说臣妾不能久站,皇后娘娘,臣妾就坐着给您请安了,您应该不介意吧?” 皇后呼吸一窒,脑子里的那根弦猛的绷紧,只是强撑着维持那副和煦面孔,眼底却透露着一股恨恨的阴鸷,匆忙掩饰下去,温声说道:“本宫是皇后,自然会宽容大度,不会斤斤计较,本宫近来身体不好,华贵妃替本宫管理宫权,本来就辛苦,就不必再行礼了……” 不等她隐忍着恼意说完,年世兰就嚣张的径直打断,啧啧感叹道:“也是,皇上都亲口说了,皇后娘娘总是身虚体乏,手段不够格,行事又太过小家子气,担不起自己的责任,恐怕也是管不来这繁琐的宫务,能者多劳,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劳累臣妾了……” 皇后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即便是装,这会儿也装不起来了。 以往的年世兰就已经足够嚣张了,而如今,她没想到,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皇后不说话了,一张端秀的脸颜色黑沉,眸色晦暗,一双手死死的按着椅子把手。 底下的嫔妃们更是全都低着头装聋作哑,一声不敢吭。 这等危险的氛围,连带着想要为皇后鸣不平的齐妃也不敢擅自开口了。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曹贵人察言观色,知晓眼下有皇上的看重做推手,华贵妃的东风已经彻底的压过了皇后的西风。 而且她也能看得出来,皇上不知怎的,好似对贵妃有不少愧疚与纵容,兴许还有情意,无关前朝,也无关后宫,单看这些天他即便忙于朝政总不入后宫,却也有成堆的赏赐往翊坤宫去,并且为她频繁打皇后的脸面,就能得知。 听说还在吩咐人特意为贵妃专门研制一款新的熏香而取代欢宜香,还起了个名字叫颐兰香…… 以往的欢宜香就足够让众人艳羡了,眼下却又变本加厉,摒弃旧香,而迎新香。 有时曹贵人也会怀疑,莫不是皇上如此做全都是为了麻痹年家和贵妃,想让他们登高跌重,才会这样放纵,怀疑过后,又觉得不太对。 皇上即便是要隐忍,也大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吧?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皇上将来还是要将年家一族覆灭,但是贵妃……却不见得也会坠入深渊。 说不定没有了年家这座横亘在他心头的大山,他反而会更加随心的宠爱贵妃,也未可知呢…… 既然如此,为了她的女儿温宜的前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脑生反骨的。 迟疑过后,她心神定了定,顶着皇后杀人般的目光,笑着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有您辛苦在前统领后宫,嫔妾们皆沐浴您的恩德,敬慕不已……” 年世兰对她的吹捧很是受用抬手扶鬓,笑出声来:“既然本宫统领后宫,那么此次圆明园避暑……” 她扫视了一圈大多数低眉顺眼的嫔妃们,懒懒道:“除了没规没矩的惠贵人和仍在禁足的甄贵人,大家都跟着去吧。” 除却沈眉庄面色铁青之外,其余嫔妃颇为惊喜,全都站起身来,行礼谢恩。 就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年世兰便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去,缓缓说道。 “皇后娘娘,您忙,臣妾就先告退了……” 曹贵人紧跟其后。 等那道声音缓缓消散,门口已然没有了她的身影。 景仁宫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中,嫔妃们甚至有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因为……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呼吸变得急促,心口憋的沉痛,强撑着国母的姿态,但面上却青青紫紫的,不尽如人意,只能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下一刻,手边的茶盏和果盘就被她用力砸在了地上。 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响起,皇后忍了许久的暴怒才骤然倾泻而出。 “贱人,贱人!!” 剪秋难掩担忧的上来搀扶住她,却被她猛然推开,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 “本宫如何还能忍?!” 皇后本以为自己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猎人,却不想棋差一着,年世兰丝毫无损,甄嬛这个棋子却先一步折了进去。 而如今没了制衡之人,前朝又有年羹尧撑腰,年世兰这个跋扈的蠢货当真如此肆无忌惮,妄想取她而代之! 原来皇后总是能说服自己要忍到最后,劝慰自己拨弄棋子,不沾自己的手,纵观全局,见她自掘坟墓…… 可这些时日皇上对翊坤宫的恩赏与对景仁宫的敲打犹且在眼前,而今日,年氏字字句句往皇后的身份上僭越,每句话都在往她心窝子里戳,较之往日,已然有了毫不收敛的架势。 这一切都让皇后忌惮又愤怒,再不能忍下去了! “剪秋!”她抓住了剪秋的手,青黑着一张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她不是好奇为什么舒痕胶和欢宜香这么像吗?她不是疑惑皇上为什么一直都赐给她欢宜香吗?她不是不解自己为何多年来不曾有孕吗……” 剪秋已经顿悟她要做什么,心下悚然一惊,手中被紧紧握住的地方更是被箍到刺痛,便见主子双眼猩红,恨意入骨,一字一句道。 “那本宫就发发善心,让她彻底的清醒一回!” …… pS:抱一丝啊宝宝们,前面剧情走的多了点,进度有点慢,我们步入正题,小四很快就要出场啦!٩(๑•ㅂ•)۶ ------------ 第270章 年世兰(23) 这边刚一出了景仁宫的门,就见苏培盛亲自跑来一趟,点头哈腰,乐呵呵的回禀道: “皇上请年大将军在养心殿用膳呢,特意让奴才来请贵妃娘娘前去作陪,娘娘趁这个机会,也好见见自家亲人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年世兰眸光一亮,又惊又喜:“我哥哥真的已经到了吗?” 苏培盛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呢,比真金还金。” “走!” 颂芝托着自家主子的手,见娘娘欢喜的连轿辇都不想坐了,自己也感同身受的露出笑意来。 兴许真是兄妹连心,养心殿里,即便是坐在皇帝跟前也是一副趾高气扬到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状态的年羹尧眼皮跳了跳,下一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是熟悉的声音—— “哥哥!” 年羹尧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随即连忙站起身来,抬眼往门口看去,便见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欢欢喜喜、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了殿中。 他眼珠子一错不错,瞧着妹妹一切皆好,不像是郁结于心、受委屈受气的样子,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勉强按照宫廷礼仪拱了拱手,笑着唤了一声:“华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毕竟是亲兄妹,眉宇间总是有些许相像的,瞧着英武不凡却难掩桀骜的哥哥,年世兰眼中浮现一抹水光,同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冲着他眨了眨眼,隐约能窥见几分从前在闺阁中的俏皮活泼。 “托大将军的福,一切皆好。” 他们兄妹难得相见一次,亲情围绕,岁月静好,倒显得上首的胤禛有点碍事了。 胤禛清了清嗓子,目光尽量不去看年羹尧那个刺儿头,只是自明艳动人的爱妃身上划过,眸底掀起一抹涟漪,待到年世兰坐稳之后,他向来端肃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说道。 “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自在随心就好。” “那行。” 年羹尧点了点头,坐姿豪放,不拘小节,显然是当了真,指着自己盘子里的一盘小炒牛肉就对着苏培盛理所当然的指使道:“苏公公,把这盘菜送去贵妃娘娘那里,娘娘打小就爱吃这个,你再给她布个菜,把里头的葱叶子都给仔细挑出来,娘娘不喜欢。” 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中。 年世兰嘴角微抽,倒是笑了出来,嗔怪道:“哥哥,你怎么当着皇上的面儿使唤起来苏公公了?” 下一刻,又话音一转:“起码也要提前跟皇上说一声吧?这是礼貌!” 年羹尧深以为然:“娘娘教训的是。” 转头便大咧咧问道:“皇上既然说这是家宴,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不必见外,您身边的苏公公,臣使唤不得吗?” 胤禛:“……” 胤禛眉毛动了动,面色倒是不改,余光瞥见那武夫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他心中自是忌惮不快,只是不愿在世兰面前显露出来,再者,方才那句一家人,倒也戳到了他的痒处,便故作镇定道:“苏培盛,去,仔细着点。” 苏培盛这才低着头恭敬应下,连忙走了过去。。 年羹尧是不懂得谦虚礼貌那一套的,在他看来,他本来就是大清朝不可或缺的大功臣,如珠如宝疼爱的妹妹又嫁入后宫,那皇帝不就相当于是他的妹夫嘛! 他还没摆大舅哥的款儿呢!不过是气焰稍微高涨了那么一点点,皇帝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别得寸进尺嗷! 兄妹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焰嚣张,压根不知道委婉为何物,胤禛为了缓和气氛,特意开口搭了个台阶,指着桌上的一盘肉菜,唤他的字。 “这道炙羊肉甚是鲜美,朕素日最爱,亮工也尝尝。” 年世兰太了解自己哥哥了,见他皱了皱眉,就顺嘴对着身边忙活的苏培盛说道:“麻烦苏公公去为我哥哥布个菜吧,也让他尝尝御菜的口味如何。” 她的态度还是很和煦的,苏培盛也知道她并不是为了针对自己,只是……兄妹二人这么一来,就是彻底的打了皇上的脸了。 苏培盛左右为难,偷偷抬眼去看皇上,却只见皇上面色如常,甚至还态度和缓的说:“去,听贵妃的吩咐便是。” 年羹尧虽然狂了点,但也不至于傻,见自家妹妹过得好,又时刻惦念着自己,心里欢喜,也不执着于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了,摆了摆手,笑道。 “臣自己又不是没长手,哪里非得用旁人布菜。” 说罢,就夹起一筷子吃了下去,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果然鲜美。” 胤禛心下一紧又一松,只觉得心情颇为复杂。 年世兰旁若无人的吃了几口,又扬起眉,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既然哥哥喜欢这道菜,那皇上不妨直接把做这道菜的御厨一起让哥哥带回去得了,这样家中的嫂嫂也能尝一尝!” 没想到妹妹比自己还狂的没边年羹尧:“……” 胤禛本还被她的话惊了一瞬,可抬起眼,与那双漂亮又纯粹的眼睛对视之后,怔了怔,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罢了,她只是骄纵狂妄了些,只是太在乎父母亲人了些,这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何必如此上纲上线,叫她不快活呢? 倒是难怪瞧见年羹尧那武夫懵逼的样子。 胤禛再瞧这兄妹二人,许是滤镜作祟,硬是把年羹尧瞧出来那么一丢丢的顺眼来。 须臾,他摆了摆手,很好脾气的说:“宫中御厨过多,你带走一个倒也无妨。” 年羹尧在妹妹语出惊人的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很理所当然的受用,点了点头。 “那也行。” 还是那句话,我年羹尧天第一地第二皇帝老三我老四, 我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从军以来更是功绩斐然,更别说我妹妹还嫁给皇帝了,作为大舅哥沾亲带故呢! 我吃饭都得坐首席!我妹妹也是!肉菜都得先放我妹妹跟前!我妹妹不动筷子,谁敢动? 不过是区区一个厨子而已,拿了也就拿了。 我妹妹都开口了,我难道能不愿意? 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让我妹妹不高兴! 我自己也不行! ------------ 第271章 年世兰(24) 自打入了六月里,暑气就渐重了起来,哪怕闲躺着,也无端热的人心里发闷。 紫禁城是待不下去了,循着旧例,圣驾启程往圆明园避暑。 皇后如今就像是个没牙的猫,名单都是年世兰这个贵妃亲自定下的。 她的眼中钉不能去,她看不顺眼的不能去,她瞧不上的不能去,剩下的全都去。 经过这一番有理有据、指向鲜明的筛选,成功把端妃、甄贵人和惠贵人给留下了。 顺便通过审核的嫔妃们纷纷松了口气。 很好,这很华贵妃。 往圆明园去的路上,年羹尧骑着马,低着头,居于队伍前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缰绳,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他被妹妹训了一顿。 敦亲王向来爱与皇上对着干,他作为皇上的大舅哥有时候也会嚣张一下,所以,两个同样有兵权而且同样性情乖张的猛人就有了些许交情。 这么一来,惹得皇上暗自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谁都会担心他俩心血来潮联合起来造个反嘛! 可妹妹才不是因为这个训斥他呢。 妹妹几乎是捏着他的耳朵对他耳提面命,说‘敦亲王太蠢了,跟这种人在一起玩是会被传染的,哥哥你脑子本来就不算聪明,脾气又不算好,就得多听我的话,我是咱们家里最有脑子、脾气最好的人,我能害你吗’。 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乖乖的听妹妹的话。 敦亲王,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往吧,我怕妹妹误会! 妹妹的话他听是听了,让做什么也都照做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神色恹恹的。 妹妹为啥要说我不聪明呢…… 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他轻哼了一声,无意间抬起头,恰巧不远处外观华丽的马车掀开了车帘,对上了一双昳丽却暗含犀利的眼睛。 年羹尧:“……” 他立马移开了眼,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说就说吧。 …… 路途劳累许久,终于抵达圆明园。 不出意外,住处又是年世兰亲手安排的,嫔妃们循规蹈矩的入住之后才发现—— 皇上住勤政殿,皇后住茹古涵今,华贵妃住长春仙馆,齐妃住杏花春馆,敬妃住曲院风荷,曹贵人住天然图画,富察贵人住武陵春色,博尔济吉特贵人住上下天光,欣常在住碧桐书院…… ……合着这是合贵妃心意按距离分配的。 她看顺眼的住的就离皇上近,她观感一般的就往边上去。 还有…… 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长春仙馆离勤政殿最近,往年都是留给皇后居住的,可年世兰却如此霸道,自己占据不说,硬生生把她给推到了后面! 她是皇后啊!年世兰不过是一个贵妃妾室而已,怎敢如此放肆无礼的弹压正室? 她寄希望于皇上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继而敲打一番年世兰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野心,却不料…… 皇上竟对此番安排颇为满意,甚至还在当日于九州清晏举办的晚宴上当众夸赞华贵妃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与章法了。 说罢,还转头看向皇后,眸色沉沉,语调温和的询问:“皇后觉得呢?” 皇后:“……” 我觉得,我觉得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给她助助兴比较好。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皇后坐在国母的席位上,享受臣子与嫔妃的仰望,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目光暗沉的看着下边最上席位上神采飞扬的年世兰,为了不失体面,只得扬起一个稍显僵硬的笑,配合的赞许道。 “华贵妃向来聪慧,做事积极,自是细心妥帖,这样一来,臣妾也省心了许多……” 皇后面上在笑,心里却已经恨的滴血。 前几日本就下定了的决心在浓浓恨意的催化之下,更加稳固的扎根结果,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知道真相吧,年世兰,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殿外。 树丛的阴影处,一个少年正不安又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约莫十四五岁,身形挺拔高挑,已然抽条,恰此凉风吹拂,树影投射的光线斑驳中,隐约能瞧见他面容俊秀,眉眼鲜明,皎如玉树,虽仍显青涩,却已然有了些许龙章凤姿的轮廓。 虽看似慌张忐忑,望着觥筹交错的九州清晏怔怔出神,神色间失落又委屈,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实则眸中偶然精光一闪,中和了眉宇间那一股过于温润的书卷气。 良久,听到一阵杂乱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神色一凛,悄悄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那宫装丽人便在宫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走来。 世人总说春日的春色无限好,可如今已是夏日,无边的春色风流早就不见,亦或是……被那人尽数占去。 少年神色显而易见的一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睁大,但见迎面而来的那人绝色婀娜,意态妖娆,芳菲妩媚,眼角眉梢间,无尽艳色咄咄而出,美而矜贵。 除了那位宠冠六宫、逼得皇后也不得不却其锋芒的华贵妃,又能是谁呢?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迅速回神,垂眸遮住眼底的异色,低着头走上前,拱手弯腰行礼,声音恭敬而清脆。 “儿臣弘历给华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气氛陡然凝滞了一瞬,弘历嘴唇微抿,心下也随之一紧。 须臾,一道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四阿哥啊。” 她声线微凉,语调淡淡,却透着一股兴致缺缺的乏味。 不知怎的,弘历猛然慌张了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不敢抬头,只轻声说。 “儿臣听闻皇阿玛圣驾已到,贵妃娘娘统领后宫事务更是辛苦,便早早想来给娘娘请安。” 女子挑了挑眉,昳丽的眉眼在傍晚残阳的照耀下耀眼夺目,神色依旧张扬,却显然被他拜山头的行为取悦到了,轻笑一声,故意问道。 “既如此,四阿哥怎的不去拜见皇后,她可是你的嫡母啊。” 弘历心跳的异常快,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他定了定心神,壮着胆子抬起了眼,直面那极具冲击感的美貌,一字一句的说。 “在儿臣心里,贵妃娘娘的事,才最要紧。” 片刻的沉默后,女子轻笑一声,眯着眼打量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即扯唇,声音张扬而冷冽。 “谁要是敢在本宫面前说谎话,腿可是会被打断的。” 弘历气息不稳,莫名的有些头晕目眩,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只能用力的掐了掐手心,说道。 “若有半句谎话,儿臣,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 第272章 年世兰(25) 圆明园里四时皆新,凉风习习,风景如画。 自打那日试探性的拜山头没有被那高高在上的贵妃当场拒绝,弘历就止不住心里的期待与忐忑,每日勤勤恳恳,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来长春仙馆请安。 他得想法子让皇阿玛注意到自己,他得竭力走出圆明园,他得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皇子该有的一切,这样才能有未来未知的前程。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有一座靠山。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后宫中,再没有比翊坤宫的华贵妃更稳固的靠山了,皇后亦是不能匹敌。 是以,他只能费尽心思的来争取贵妃的帮助,若是能记在贵妃的名下,那就更好了。 不,或许不用记在名下,只要贵妃能记得有他这么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弘历踏进了长春仙馆的门,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悄然紧绷了起来,步入正殿,鼻尖弥漫开一股浅淡的熏香味儿。 这个味道很特别,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随着烟雾钻入鼻腔,他莫名的很是忐忑和期待,而在见到上首昳丽雍容的美人之后,这种情绪瞬间就高涨到了极致。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安好。” 弘历规规矩矩低着头,不敢抬起直视,去挑战这位贵妃出了名的坏脾气。 静静的等待了片刻,他才听到一道慵懒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意味。 “四阿哥倒是够勤快的。” 弘历始终不敢松懈心神,手心出了汗,呼吸也略重了些,恭恭敬敬的回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儿臣不敢怠慢。” 年世兰闲闲的打量了他片刻,对他抛却皇后转而来捧自己的正确眼光颇为满意,甭管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她都不在意,只微微扬起下巴,吩咐道:“颂芝,将小厨房刚做出来的蟹粉酥呈上来,让四阿哥尝尝,甜甜嘴。” 弘历松了口气,悄悄抬眼,只敢看到她一半的脸,心念一动,试探性的说:“如此一来,岂非搅扰了娘娘清净?儿臣……” 年世兰神情顿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言简意赅:“本宫难得心情好,不想吃就滚!小小年纪,不害怕自己再长不高吗?” 本想试探性的茶一茶结果被一巴掌打肿了的弘历:“……” 拍马屁不成反倒是惹恼了贵妃,弘历心里不是不慌乱忐忑的,然而听到那后半句话,他还是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什么会长不高?” 年世兰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心眼子太多,忒沉,坠的了!” 弘历:“……” 该怎么告诉贵妃娘娘,其实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哪怕即刻停止发育,也已经足够了。 四阿哥请安不成反被贵妃轰了出去,这是所有有心人都没想到的。 狼狈而出的弘历自然也没有想到的。 …… 后宫中向来都是风起云涌,短短半个月就发生了诸多变故,此消彼长之下,皇后的威势被无限度的压低,年世兰的地位就无限的巩固拔高。 况且,经由皇帝的默许与纵容,她几乎是独揽宫权,摄六宫事,压的皇后喘不过气。 哪怕在圆明园中,亦是如此。 宫权抓在谁手里,话语权和利益就攥在谁手里。 具体表现在……富察贵人开始频频出入长春仙馆,口中常有贵妃长,贵妃短。 原来的时候,她就只有曹贵人与已经当初进了冷宫的丽嫔这两个马仔为她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其余嫔妃压根没有胆敢往她身上凑的,当然,这也跟她自己看不上有很大关系。 而如今…… “……嫔妾甫一入宫就发觉,这长春仙馆里的颐兰香当真是好闻!到底还是贵妃娘娘独得圣心,这样极品的东西,除了皇上赐下,还有谁能有这个荣幸呢……” 年世兰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并不聪明的女人对着她喋喋不休,心里就隐约有了些许猜测,好奇问系统。 “是皇后出手了?” 系统团团一直都在,听到她的召唤,连忙撑着圆滚滚的小身体跑了出来,略一检测,就立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确实是皇后派人在她面前透露出来的消息】 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年世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似骄矜慵懒不解风情,实则心底轻笑一声。 皇后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再怎么破防冲动,她也不会掉价的亲自动手,找个傻子做自己手中的刀,除去心腹大患的同时,也要保证,刀子上的血不能溅到她的身上。 就比如,眼前的这个傻子。 富察贵人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和谄媚的愚笨,咧开笑容,嘴里侃侃而谈。 “……长春仙馆里布置的当真跟仙境一样,贵妃娘娘的地位无人能及,娘娘处事更是雷霆手段,我只懊悔没能早早就发现这一真谛,以至于白白在深宫中蹉跎了这么久,耗费光阴……” 年世兰:“……” 一旁已经听的嘴角直抽抽的曹贵人:“……” ……这家伙比我还能吹啊!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当真是练的炉火纯青。 富察贵人虽然本来就不太聪明,有时候还有点轻狂笨蛋,看不清局势……但要说他在有什么大奸大恶的坏心,那就是扯淡了。 更何况,谁说人家看不清局势的?这不就果断的越过皇后来投奔她了嘛! 这明明叫大智若愚,笨蛋的恰到好处。 富察贵人现在只想抱大腿,唯恐她不肯接收自己,逮住她就一个劲儿的奉承,搜刮着这些天听来的消息,笑眯眯的说道。 “皇上最宠爱的,必定是您了!不仅仅是如今的颐兰香,当初的欢宜香更是翊坤宫的独一份,嫔妾听说,那欢宜香和当初甄贵人用的舒痕胶是同一种香料做的呢,好像里面都有什么,什么麝、什么云香的,就是奇怪为什么甄贵人用了就流产了……只不过,您的是皇上亲自赐下,而舒痕胶却是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低等货,也难怪她没那个福气留不住皇嗣了……” 听到后面,曹贵人面色渐渐变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富察贵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殿内的氛围越来越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她终于本能的闭上了嘴。 良久,年世兰隐忍的合上了眼,厉声吩咐道。 “去查!” …… 胤禛自勤政殿处理完政务之后,心下实在是惦念,便起身往长春仙馆而去。 他想着世兰定会惊喜不已,说不定还会拉着他温存亲昵一番,只这么一想,眉眼含笑,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然而,刚一踏入正殿的门,就听到一声自嘲的笑,他脚步顿住,那个他最熟悉的声音,正在对着他颤声发问。 “皇上,欢宜香里面的那一味麝香,是不是很名贵啊?” 像是晴空一道闪电,径直劈了下来,雷电的余光照亮了胤禛已然僵滞的脸,心口一突,轻松欢喜的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惊骇和恐慌。 他只觉得,它们在试图蚕食他的心脏。 ------------ 第273章 年世兰(26) 早在踏入长春仙馆,听到那一声自嘲的时候,胤禛就隐约心生不妙,只觉得,好似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现在,头顶悬挂的那把大刀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却正正砍在了他心口窝。 万般滋味,难以用言语形容。 明明,明明他们已经好好的在一起了,明明他的情意已经避无可避了,明明他已经彻底的承认自己心爱之人是谁了…… 可是,现在已经都毁了。 他曾千万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该如何掩盖那些存在于时光中的欺骗与背叛。 他曾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她知晓自己当初的卑鄙与无耻,防备与暗害。 他曾想过让那些肮脏晦暗的利益全都都悄无声息的过去,不曾让她知道有任何龃龉背叛。 他满心以为,他与世兰可以一直做一对恩爱夫妻,他会为了她退步,可以为了她容忍年羹尧的放肆与僭越,甚至还摒弃用了多年的欢宜香,想要与她有一个孩子…… 这一切的一切,在触及到她猩红眼底的恨意之时,全都无力的淹没在心口。 兰儿恨他。 看到她眼圈泛红、眸中含泪的样子,胤禛头一次体会到何为锥心之痛,何为追悔莫及。 与此同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已经晚了,她是不会再原谅你的。 是啊,多年来,他曾经做了这么多错事,他伤害了她太多太多,又岂止是欢宜香呢? 他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带着刺骨的疼痛,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原来最是明媚动人,最爱珠钗宝石,神色总是骄矜,心中总是傲气,而现在呢…… 她变得面无血色,不再张扬,也不再弯唇而笑,眼中满是泪,看着他的目光中还有数不尽的崩溃与恨意。 胤禛停住了脚步,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在不停的捶打他的心脏,他嘴唇嗫嚅着,苍白无力的说:“你,你知道了……” 年世兰眼前一阵模糊,略一眨眼,眼泪就哗哗而下,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仍旧是向上抹去,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声音里满是苦涩和怨恨。 “就在皇上进来的前一刻,我甚至还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想着,这或许不是你做的,可是,如今看来,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一直都以为,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我没有福气,我不能为皇上孕育皇嗣,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渴望,可是,没想到,那个最宠爱我,总是宽慰我的那个你,才是罪魁祸首。” “是啊,我兄长领兵在外,我兄长是大将军,我兄长张狂跋扈,我兄长势力过大,这一切,都成了我被算计的理由,我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你会不安心。” 她自嘲一笑,眼睫眼睑都被泪水沾湿,到最后,竟越笑越大声,喃喃说道:“我这辈子,究竟都活了些什么啊,皇上啊皇上,你害得我好苦啊!” 胤禛无法再为自己找那些虚浮的借口,他只定定的看着眼前心灰意冷的女子,心脏一阵阵抽着疼,只能低下头,道:“对不起,是朕对不住你……” 胤禛知道,她性子最是张扬直率,向来敢爱敢恨,如今陡然知晓,曾经对她宠爱万分的枕边人反倒是算计她最深的人,哪里还能坦然接受呢。 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是愧疚心疼,懊悔难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衣角,却被她猛然甩开。 “何必再如此虚情假意呢?臣妾早就是一颗弃子了不是吗?何必再继续伪装对我深情呢?情意是假的,宠爱也是假的,情分也是假的,你真的不累吗?” 年世兰忍住泪意,声音中透着一股哭过太久含着水汽的沙哑,却并无一丝犹豫,在他难过的目光中,如破釜沉舟一般决绝。 “自十六岁入王府,我陪在你身边整整十年,为你争风吃醋,因你患得患失,对你情根深种,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与背叛,皇上,臣妾不愿再奉陪了,自此,我们……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胤禛喃喃默念,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入了他的皮肉,让他痛不欲生。 不是的,他想说不是的,他如今没有虚情假意,他是真的…… 他几乎是目眦欲裂想要让她不要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得知真相后心如死灰的人却不想再见到他,只恨恨的指了指门口。 “走!” 胤禛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与她的泪眼对视,下一刻便是鼻尖一酸,一股酸涩的泪意将要汹涌而出,他忍住,不敢再触怒她的情绪,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好,我走,我先走……” 他转过身,双拳紧紧攥住,手心被掐的泛着细密的痛意,也像是感受不到。 从长春仙馆走出来的这段路程,他走的无比漫长,被圆明园的凉风一吹,他合上了眼,树影婆娑中,眼泪滑落。 他独自一人沿着路边的湖,浑浑噩噩的走向了勤政殿。 他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心中,绝望沾染满身颓废。 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分出些许心神去想,兰儿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已经扫去所有痕迹,明明已经令齐汝销毁所有的欢宜香,明明这般隐秘,怎会……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掀起眼皮,红红的眼圈里,晦暗之色一闪而过。 “夏刈,去查。” “是!” 那个如影子一般的人消失不见,不出半个时辰,就带来了答案。 胤禛看了一眼他呈上来的结果,就突兀笑出声来。 “哈,皇后,真的是皇后!哈哈哈!好一个皇后!” 笑容收敛,随之而来的是刻骨的恨意与冷意,他扯了扯唇,眼中像是笼着寒冰。 “皇后不贤,先是杀尽所有皇嗣,而今又意图剜去朕的心,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要朕的命去的,这与弑君何异?” 夏刈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良久,胤禛合上了眼,缓缓开口。 “拟旨,皇后乌拉那拉氏,残害皇嗣,意图弑君,罪在不赦,不堪为后,更不配为人,今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赐鸩酒一杯,送她上路。” ------------ 第274章 年世兰(27) 一直以来都稳坐钓鱼台的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酣畅淋漓的算计而已,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彼时,她正待在涵古茹今院落的正殿内佯装头风发作,实则正挥笔泼墨的书写一张大字,心中兴奋又畅快,等待着被安排好的最终结果到来。 她太期待年世兰知道所谓真相之后的痛苦绝望了,她太想看到年世兰落败了,她太想让年世兰就此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了。 一直以来对她爱重有加的皇上是暗害她的罪魁祸首,以往的纵容和宠爱都是镜花水月,多年来的情意也是一场空,以年氏的骄傲性子,如何还能再一如既往的当做没有发生过? 皇后清楚的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而一个心存怨恨与心灰意冷的女人,又有什么本事与资格来跟她争夺后位呢? 皇后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白纸上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忍”字,伸手轻轻触碰,眸色晦暗,不过须臾间,快意的笑了出来。 年世兰,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皇后的笑意仍在唇边,却听得殿外一阵动静传来,她微微蹙眉,抬眼望去,便见苏培盛手拿圣旨走了进来。 苏培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开始逐字逐句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乌拉那拉氏,残害皇嗣,朋扇朝堂,意图弑君,罪在不赦,不堪为后,更不配为人,朕深恶之,今特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赐鸩酒一杯,” 随着苏培盛一字一句的宣读完圣旨内容,皇后已经陷入了难言的呆滞之中。 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可是加在一起,她却一点也不想懂! 废后,赐死……皇上竟想要废了她的后位!皇上竟然想要赐死她! 那一桩比一桩惊天动地的罪名就这么压在她的头顶,如同乌云覆盖,透不出来一丁点光亮。 皇后逐渐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了一旁的椅子,毫无体面的抢过苏培盛手中的圣旨,看到上面盖的印章,瞳孔微缩,面色变得惨白如纸,心也迅速的坠入深渊。 皇上,皇上怎么会…… 她气息变得急促,不停的摇着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皇后不敢置信,双眸中沁出血丝,看向了苏培盛:“苏培盛,皇上怎么可能会,本宫没有,本宫怎么可能会弑君!皇上一定是误会了,怎么会呢……” 苏培盛心下暗叹一声,面上隐约有些唏嘘的复杂,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这皇宫是皇上的后宫,您算计了什么,皇上能不知道吗?” 算计,算计,她只算计了年世兰,让她知道了欢宜香的真相而已! 皇上竟是因为这一点,就要废了她,还要杀了她! 皇后近乎是悚然的意识到这一点,四肢像是灌了铅,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她顿时无力的跌坐在地。 她着实没想到,皇上竟会当真把年世兰看的这般重,也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对自己这么狠心! “您该准备准备,要上路了。” 直到苏培盛出声提醒,皇后才从那种绝望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心跳得极快,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嘴唇被她下意识咬破,她疯狂的摇头,寻找可以求救的突破点,厉声道。 “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做!姐姐曾经留下遗言让他善待我,我才是唯一的皇后,皇上他最爱的应该是姐姐才对,难道她不念着纯元皇后了吗?还有,还有太后!没有太后的懿旨,我绝不相信!” 苏培盛无奈的摇了摇头,戳破了她的幻想:“纯元皇后的遗愿您用了一次又一次,难道如今还看不出来,皇上心中最重要的究竟是谁吗?” 皇后猛然僵住,颓然的跌倒在地。 苏培盛不再与她多说,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将涵古茹今中的所有宫人扣下,他单独一人督促着废后就死。 皇上既然下了旨,即便再不愿,也得死。 …… 圆明园中出了这种大事,堪称为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众嫔妃们纷纷战战兢兢。 不过一夜之间,乌拉那拉氏就完成了被废后位,又被迫就死的全过程,如今在世间已经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了。 ……这怎能不令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听说那旨意中的桩桩罪名,谋害皇嗣,朋扇朝堂,意图弑君……哪一件拉出来都是要捅破天的节奏啊! 可以说,废后之死只是一个开始,而接下来对于乌拉那拉氏及其姻亲的清算问题,才是这一场政治风暴的重中之重。 远在紫禁城的太后迟来得知消息后自然是惊骇不已,病情骤然加重,有心想要救废后一命,保住乌拉那拉氏的人,然而胤禛下定了决心,紫禁城离圆明园距离不近,她也只能是鞭长莫及。 …… 在这场由废后掀起的政治风暴犹在进行中,而朝堂上人人自危的时候,长春仙馆里,年世兰的日子过的颇为逍遥。 颂芝和周宁海都满怀担忧与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彼此对视一眼,无声叹息,为此更是绞尽脑汁,想着法的逗她开心。 年世兰面上为了符合人设表现的心如死灰,一副就此断情绝爱的样子,其实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也没往心里搁。 直到她算着时间,过了几天,感觉火候够了,恰好得知了某个消息,就开始依依不舍的绝食,继而心灰意冷的染了病,卧床不起,竟还吐了一口血。 胤禛这些天本就时时刻刻的派人盯着长春仙馆,唯恐漏下她一丁点消息,知晓她必然绝望黯然,也不敢过去直面她,只能忍着心疼,忍着蚀骨的折磨,机械麻木的处理政务。 乍一听闻那边有了动静,他本是有些惊喜的,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噩耗! 他急急的赶了过去,只面对她的第一眼,就见她不停的摇着头,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绝望又崩溃。 “你真的好狠的心啊!当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竟是你亲手杀死的!可恨我太过痴愚,竟不知你是杀了我孩儿的刽子手……” 胤禛瞬间原地僵住,心猛的被揪紧,抓的生疼,被她满含恨意的目光注视着,他竟有一种跪地祈求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每当他以为结果已经够坏了的时候,就会陷入另一种更糟糕的境地里。 他对她做过最不堪两件事,如今,她全都知道了。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究竟是谁透露的呢? 皇后已经死了,当年此事另一个知情人是谁呢? 是端妃,是端妃啊。 胤禛捂住自己的心口,面色惨白至极,他眸色阴沉,远远看向紫禁城的方向,说道。 “端妃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于今夜暴毙。” 远在紫禁城里养病暂且还什么都不知道却迎来了自己死讯的端妃:“……???” ------------ 第275章 年世兰(28) 平静浪潮之下的圆明园里,实则暗藏汹涌。 短短几天,死了一个皇后和端妃,唯一一个贵妃也一反常态的闭宫不出,颇有种心灰意冷、诸事放开的颓废,而自此,后宫的格局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众嫔妃们虽然不知道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有这般严重的后果,但她们显然都不是傻子,多少也会看风向。 圆明园中隐藏的暴风雨越来越急促可怕,她们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夹紧尾巴做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由衷的祈祷这场风暴千万不要波及到自己身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年世兰却是怡然自得,见天的缩在长春仙馆里吃吃喝喝,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打扰她,胤禛更是愧疚的不敢登门,她倒是过得极为惬意。 只是在人前还是得带着那张断情断爱、心如死灰的面具,一天天不说以泪洗面,那也称得上是意志消沉,颓废低迷,好似魂魄已经被封印。 颂芝和周宁海急得要死,天天面对面的抓耳挠腮,想要让自家娘娘开心一点,却也知道娘娘这次是真的受到了毁天灭地的打击,一定是伤心欲绝。 二人实在无法,只能凑在一起背地里使劲儿说皇帝坏话,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脏话叠起来估计都能绕翊坤宫几十圈。 而就在这个时候,长春仙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 弘历踏进门的时候,尽管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手心已经满是湿润的汗水,他还从未这般紧张过,不易察觉的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那股心慌给压了下去。 因着他的反常,引路的颂芝格外多留意了他一眼,有些警惕的皱了皱眉,客气的说道:“四阿哥随奴婢进来吧,娘娘才起身不久,心情不好,奴婢多嘴一句,您可得仔细着点,莫要惹了娘娘忌讳。” 对于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审视和不甚恭敬,弘历也并不在意,没人比他更知道势不如人就要低头的道理了,更何况这十几年中,他低的头难道还少吗? 什么皇子,什么阿哥,他在圆明园中待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不过,没有得到皇阿玛的看重,也没有足够稳固的靠山,他的地位,当真是还不如一个大太监和掌事宫女来的体面。 弘历抿唇一笑,他本就是少年人,尽管经由贵妃娘娘验证的心眼很多,但笑起来也总是朝气蓬勃的。 “我明白了。”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颂芝姑姑,我不会惹贵妃娘娘生气的。” 见此,颂芝也没再说什么,虽不知这位四阿哥目的为何,但只要娘娘愿意跟他说几句话,不再一味的伤心难过,那也是值得的。 自进了内殿,弘历就握紧了自己的手心,悄悄抬眼,便透过一层帷帐,瞧见了一道朦胧的身影,心下微动。 他自是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变故的,皇后与端妃双双暴毙,这消息来的突然,本该令人胆战心惊。 可不知为何,他在心惊肉跳之后,心中浮起的第一念头却是,担忧那位心高气傲的贵妃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突然间闭门不出,与以往张扬桀骜的性情大相径庭。 弘历心中一直都有股隐忧。 眼前不经意,便会划过那日见过的人,一幅幅画面,是昳丽的脸,是妩媚的眉眼,是嚣张跋扈的气焰,是那一抬下巴的高傲…… 他总是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怅然若失,梦中是不可言说的一切,这让他羞窘又无措。 他是想要找一位靠山,若是以前的话,那个人可能会是皇后,也可能会是去年颇为受宠的莞贵人,亦或是每一个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的嫔妃,可是现在…… 他心下颇为慌乱,在利益和心意间来回踟蹰,却是无比确定下来,他要找的靠山,只想是华贵妃一人。 只是…… 弘历舒了口气,有些忐忑的想,也不知道,贵妃到底会不会容许他。 脚步停了下来,身边的颂芝已经悄然的退了下去。 “什么事,说。” 那道熟悉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发冷,又好似是厌倦。 弘历呼吸微滞,轻轻抬起眼,望着前边那不施粉黛的冷艳美人,怔然许久。 神色冷淡,眉心微蹙,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恹恹的厌烦,仿佛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弘历只觉得心下一击,叫他一瞬间慌乱的低下头去。 她仍旧是出挑到绝色的容貌,只不过相比较于初见的明媚张扬,如今却像是笼上了一层灰暗的阴霾,再不复以往的鲜活。 弘历心中不停的猜测着她这些天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不敢问出口,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道。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安。” 年世兰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照耀进来,她半边脸隐在晦暗中,似乎是掀起眼皮扫视了一眼,语气极其冷淡。 “本宫不想再重复询问,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弘历听的心下一跳,再不敢拖延,竟直直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微微扬起头来,眼神伪装的很是清澈,看起来倒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期期艾艾的说。 “贵妃娘娘,儿臣,儿臣以后想好好孝敬您,像、像是您的孩子那样,孝敬您,顺服您……” 从他这句话刚落地,殿内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子冷笑一声,像是在喃喃自语:“本宫的孩子?” 她神色冷了下来,抬起脚,略一用力,那跪的板正的少年就顺着她的力道跌倒在地。 “没有人配当本宫的孩子!” 她好似突然间就陷入了格外躁动的情绪中,双眼泛红,神色恍惚,只是一个劲的喃喃自语:“没有,根本就没有……” 弘历坐在原地,神情惊疑不定,悄悄抬眼看她此刻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下一阵慌乱的无措,本能的不想让她这样难过,连忙摆了摆手,不知所措道。 “好好好,没有,没有,那我不做了,不做了……” 哪知,听他说完,那人却突然间又变了脸,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情一样,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你凭什么不做?你有什么理由不做?本宫的孩子,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弘历:“……” ------------ 第276章 年世兰(29) 一连一个多月,从初夏等到盛夏,长春仙馆的始终紧闭,里面的人,也没再露过面。 她在里面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胤禛沉默以对,心下既哀痛又愧疚,背地里急的嘴里都长了好几个大燎泡。 他唯恐世兰会因此心灰意冷,自己折磨自己,却又没有勇气闯入长春仙馆与她面对面接受她的厌恶与怨恨。 他害怕见到她不复爱意的眸子,也害怕直面她的冷漠与尖锐,因为那会让他觉得暗无天日,悲痛欲绝。 就这么反复挣扎了一个多月,倒是无意间知晓了弘历那小子得以允许进去请安,胤禛一惊,又有点酸酸的嫉妒,迫不及待的召了这个向来被他忽视的儿子前来问话,迎面就咄咄问道。 “贵妃眼下如何?吃得下饭吗?睡得着觉吗?可曾消瘦?精神可还好?你怎么还不说?” 弘历:“……” 我也得有机会说啊! 弘历这么多年来还真是头一回被皇阿玛召见,却没想到是在这种境遇之下。 也是头一次见向来了冷漠端肃的皇阿玛如此紧张一个人,甚至于不加以掩饰。 他思绪复杂又感慨,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的贵妃所言所行,猝不及防恍惚了一瞬,心下一紧,心跳都漏了两拍,面上却丝毫不敢松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恭声说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听闻贵妃娘娘卧病,身为人子,虽不能侍奉在侧尽孝,却也要晨昏定省,请安探视,贵妃娘娘仁慈宽和,只是精神不佳,胃口不好,时常,时常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听他这么一说,胤禛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到谷底。 沉默许久,他才摆了摆手,神色颓然,无力道:“知道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弘历微微弯着腰退出了勤政殿,到了门口,颀长挺拔的身形挺直,无意识的抬眼看向殿内,便见皇阿玛满身暮气,神情笼在昏暗中,看不清晰。 定是担心难过的吧?弘历这么想着。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的转过头,目光遥遥的落在了长春仙馆的方向,眸色微闪,心情却并不沉闷。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却隐隐知道,以那位娘娘的骄傲性子,皇阿玛即便是一往情深,想求和如愿,恐怕是不成了。 而不知为何,得出这个结论,他竟不受控制的松了口气。 尽管朦朦胧胧不愿承认,他还是不想让那位娘娘,投入皇阿玛的怀抱。 那……应该投入谁的怀抱呢? 弘历气息微顿,微微低着头,在苏培盛若有若无的注视之下,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 勤政殿内。 胤禛独坐许久,心中难过,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约了年羹尧来谈话。 年羹尧此时还有点懵,不知道这个妹夫好端端的找自己做什么,只是骨子里天生缺了那根敏感神经,又担忧妹妹这么多天不给他传信儿,他索性不去猜,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直接问道:“皇上传臣过来,有何要事?华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大夏天的,贵妃娘娘胃口还好吗?娘娘没受欺负吧?” 内宫与前朝存在壁垒,消息自是不可能传送自如,哪怕是来到了圆明园中,前边和后院的消息也是不互通的。 是以,年羹尧只知妹妹这么多天都没怎么传信。 虽然知晓皇后被废的消息让他短暂的讶异了一下,但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在他看来,皇后的位置本来就该是自己妹妹的,乌拉那拉氏不过是平白担了虚名而已。 论起母仪天下,谁能比得上他年羹尧的妹妹年世兰? 别人都不配,只有妹妹才配。 皇后被废了,被赐死了,啊,很正常啊,有什么好震惊的?这不是应该的吗?还有,皇帝妹夫什么时候封妹妹做皇后嘞? 在线等,挺急的。 年羹尧虽然心里想的天马行空,速度比旁人都快了几十步,但他平常倒是没表现出来。 毕竟刚来圆明园的时候妹妹就教训过他了,让他老实一点不要乱想乱猜。 年羹尧很听妹妹的话,哪怕再急切担忧,也没敢直接杀进后宫的地界儿找妹妹。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一样了嘛!是皇上主动来找他的,可不是他主动过来的! 那他做哥哥的表示一下关心,有错吗?当然没有! 胤禛这会儿倒是没有心情管他这个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心情沉重,寄希望于他们的兄妹之情,迟疑过后,才问道。 “世兰,有给你传过信吗?” 年羹尧突然机灵了一下,觉得皇帝莫不是在给他设套?略有些防备的皱了皱眉,随即大咧咧的反问道:“贵妃娘娘若是给臣传信了,臣方才还用问皇上吗?” 他莫名的察觉到不对劲,敏锐的问:“莫不是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胤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愧疚,内疚,沉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已经害了她这么多年,临到此时心底升起的防备与顾虑,又让他惭愧不已。 犹豫了许久,他才叹息一声,有些失魂落魄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你去瞧瞧她吧,她一定是愿意见你的……” 年羹尧怀揣着满腔疑惑和担忧,急匆匆的往长春仙馆而去,心情从“皇帝是不是犯病了”到“艹,我妹妹是不是真的受委屈了”之间来回跳跃。 等到进了门,颂芝瞧见他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下来了,神情说不上来是放松和难受,张口只道:“大将军!您可算来了!” 完了。 年羹尧见此,心下愈发焦急沉重,脸色也沉了下来,竭力稳住呼吸:“带路!娘娘在哪里?” 他心里一急,走路都开始顺拐,但这会儿他压根不在意这些,忙走到内殿,却见自己金尊玉贵的妹妹正面色苍白、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与以往张扬明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年羹尧的心就跟被捅了一刀一样,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只“啊呀”一声,眼眶先湿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的妹妹是那样骄傲的人,何时有过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竭力扯出一个笑脸,蹲在妹妹身边,放缓声音问道:“兰儿,哥哥来了,是不是皇帝给你委屈受了?” 年世兰看了他一眼,以往压抑的情绪全都得到了宣泄,一边哭一边说道:“他骗我,他害我,原来一直是他在害我……” 她的话说的并不清晰,年羹尧听得云里雾里,安抚过妹妹过后,点了颂芝说明原委。 听到最后,他的脸色又青又黑,眸中怒意更是深到可怕,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年世兰怔怔之下,连忙叫住了他:“哥哥!你做什么去!” 年羹尧头也不回,咬牙切齿的说:“我去干他!我弄死他!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年世兰:“……你给我站住!再走一步试试?!” 年羹尧倔强的停住了脚步。 ------------ 第277章 年世兰(30)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仿佛空气中都残留着火药味儿。 最终还是年羹尧先一步败下阵来,他蜗牛一般的慢慢走到了妹妹身边,心下怒气更盛,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恹恹的道。 “你拦我做什么?” 他眼眶泛红,眼珠上遍布的血丝清晰可见,双拳紧握,因太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口也因着急促的呼吸而不停起伏,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现在还活着,我还掌着兵权,我还是大将军,他就敢这么对你,要是我死了呢?!” 年羹尧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他如今权势滔天,所向披靡,皇帝就敢在多年前开始算计暗害,若是他有朝一日一无所有,甚至于连命也丢了…… 嫔妃们的争风吃醋,当权者的出手暗害,枕边人的防备下套……要是当真有那一天,他的妹妹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这跟剜去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年羹尧瞧着妹妹哭花的脸,红红的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毫无形象的蹲坐在了地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股泪意,咬牙哭了出来,像是小时候发誓要保护妹妹那样,仰起头看她,大声喊道。 “要是我死了,他又会怎样糟践你?!” 年世兰同样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被他难得的狼狈模样逼的鼻尖酸涩,她伸手将眼泪抹去,手臂都在颤抖,无措的去拉扯他的衣袖,口中喃喃道。 “哥哥,你起来,你快起来,你起来啊……” 兄妹二人一母同胞,轮廓模样总是有几分相似的,年羹尧即便是粗犷了些,面容怎么也算不得丑,只是这会儿,他却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和张扬得意。 因为他突然间崩溃的意识到,他手中所握有的一切势力与兵权,并不能如他所想那般,使他唯一的妹妹在皇宫里安稳无忧,反而成了一股害人的慢性毒药,一步步的朝着她腐蚀而去,直至穿肠烂肚,不可转圜。 他以为他站得越高,妹妹的靠山就越稳当,他以为他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妹妹的日子过得就越有底气,他以为他只要一日不倒,妹妹就可以舒坦得意,不必再有烦心之事……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做的再多,都抵不过上位者一个怀疑的念头。 原来他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忌惮了,所以暗自出手,害死了妹妹腹中早已成形的孩子。 这还不行,因为他还不够放心,所以自那次起,妹妹的屋里就多了一味象征宠爱与看重的欢宜香,一用就是十年。 十年啊,欢宜香里面暗含的麝香,想必已经彻底的熏坏了妹妹的身子骨…… 年羹尧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抑制不住自己心底阴暗如烈火灼烧的汹涌澎湃,只能呆呆的看着妹妹扯自己衣袖的手,眼珠子僵硬的动了动,随即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哽咽着说。 “那麝香,应是来自西北的,或许,或许还是我回京之时,亲自带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眼下这般伤心过,伤心到五脏六腑都透着利刃划过的灼痛,他开始怨恨,暴开始怒,却又愧疚,他不敢抬头,只觉得喉间干涩,嗓音发抖,艰难的道。 “是,是哥哥害了你啊!” 他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颤抖的声音盘旋在空荡荡的殿内,恍惚间,却被一只手拨开遮掩在脸上的手掌,朦胧间,只看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神色柔和,只手为他擦去眼泪,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的说。 “不怪哥哥。” 年世兰抿紧了唇,再次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怪哥哥。” 她眼眶泛红,执拗的拉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来,发现自己力气不够,索性也随他一起席地而坐。 年羹尧愣愣的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的摇头,爬起来就要拉她。 “妹妹,你起来,你不要坐在地上啊……” 年世兰倔强的一动不动,有种近乎于和缓的平静,侧目看他,突然笑了笑,说。 “哥哥,我们坐在这里说说话吧,自从我入了王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年羹尧怔怔许久,默不作声的又坐了回去,他仍旧低着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妹妹,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不好。” 她幅度很轻的摇了摇头,垂下眸子,手指抚摸着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在难得的静谧中,轻声说道。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没有破釜沉舟的资本,我们的身后,还有家人和族人,哥哥,我们赌不起。” 年羹尧没有说话,可是他心里很难受,是那种窒息般的难受,他情愿自己的妹妹永远娇纵跋扈,永远会不计后果的任性,也不想让她为了所谓的大局不得已的后退一步又一步,不得已的咽下所有的委屈与难过。 良久,他才抬起眼,语气艰涩的问道:“那你呢?” 年世兰愣了一下:“我?” 年羹尧定定的看着她,眼中血丝愈发明显:“你的委屈就白受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年世兰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唇。 “当然不会。” 她眉眼弯了弯,近些时日来面颊过于消瘦,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容色绝丽,无人能及,对着自己最亲的哥哥,这么笑起来,倒有些像是未出阁时的轻松自在。 她认真的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应该做的事,哥哥,以后你一定要听我的,你的命是命,家里人的命也是命,知道吗?” 年羹尧本想反驳,可触及到她暗含伤怀的目光,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 长春仙馆的门终于打开了。 这对于胤禛来说,属实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他近乎是受宠若惊的看着眼前低眉顺眼来请他的颂芝,再三确认:“当真是贵妃在等朕吗?当真是她要朕过去吗?” 见颂芝点头应声,他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大步往长春仙馆而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许是近乡情怯,他心中忐忑不安的很。 最终还是走了进去,瞧着那美丽不减曾经的人,他有些恍惚的出神,又发觉他消瘦许多,更是心疼不已,不知所措的说。 “你……我来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子神色冷淡,偏偏容貌极为昳丽清绝,分明是抬眼望他,眼中却好似没他这个人。 “因为你的忌惮和防备,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她声音不急不缓,迎着他愈发苍白无力的脸色,说道:“我的孩子没了,甚至我连日后再次做母亲的机会,也被你轻而易举的剥夺了,可恨我跟个愚蠢的傻子一样,还以为你是真心待我……” 胤禛心下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发觉自己有些听不下去曾经造下的罪孽,慌忙道:“我们会有孩子的,世兰,后宫所有孩子,都可以是你的孩子!” 他急促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极度的恐慌中,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淑和,温宜,你想要哪一个,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好不好……” 胤禛隐约察觉到她神色怔了怔,眸色微动,好似动容,却又在那一瞬间竖起心防,听她心如死灰般的陷入往昔的痛苦记忆中: “你因为忌惮我哥哥,就让我这么多年来所念成空,生不如死,他们,他们都不是我的孩子,我何必要他们呢,又何必再让你多疑防备呢,当年那个被你亲手害死的,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胤禛站在原地,气息浑浊颤抖,浑身僵硬,身形好似在那几句话中佝偻了下去,当真尝到了何为肝肠寸断。 他只觉得眼眶一热,握紧的掌心被掐的刺痛,面色惶然,几乎是祈求的看着她。 “世兰,我把弘历记在你的名下,改了玉牒,以后,他就是你的孩子,他也是年家的孩子,好不好……” ------------ 第278章 年世兰(31) 四阿哥弘历,玉牒记载,为华贵妃年世兰亲子,大将军年羹尧嫡亲外甥,幼时身体孱弱,精心养于圆明园,少年时康健痊愈,遂随母离园回宫。 贵妃母子无奈分离多年终得团聚,皇帝大喜,有感于后宫凤位空置,特下旨晋华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为众嫔妃之首。 ——这是自圆明园圣驾回銮,又经过养心殿官方逐步审核之后,才慎重通报给前朝后宫的一个理由与交代。 但是…… 谁信谁是狗! 太后只觉得皇帝这傻叉莫不是疯了吧? 她强忍着一股极度想要吐血的震惊与无语,派人请来皇帝,见面之后当头就是一句厉斥: “皇帝莫不是觉得这万里江山与皇位坐腻了,想要拱手让人?是不是还要把哀家也一起赐死,才能给你与年氏助助兴?!” 这话听得侍立在一旁的竹息心惊肉跳,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好似寒冷的许多,连忙低下头装死,不敢直视。 胤禛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她苍老病态的脸,见她因着怒气与气急败坏而面色涨红,突然开口道。 “皇额娘若真是思念皇阿玛想要驾鹤仙去,儿臣身为人子,又岂能不对先帝与生母尽孝?” 太后:“……” 太后一口气猛的堵在胸口不知所措,差点把自己给憋死,回过神来捂着心口不能咳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向来与她不甚亲近的儿子,匪夷所思道。 “你,你竟敢——” 然而触及到他如古井无波一般的目光,太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的意会到,他所说的竟全是真心话。 他方才是真的想让自己这个额娘死? 可是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原来她待这个儿子不够亲近,可是到底是亲生母子,她心里知道,皇帝心里对自己这个生母总是怀揣着几分可望不可得的孺慕之情,她也倚仗着这几分孺慕,来竭力达成所愿,护着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可是现在…… 太后瞬间懵了,强撑着病体从床上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虚浮的苍白,尽管极力掩饰,可目光中还是透出几分惶然的色厉内荏,嘴唇动了动,才道: “皇帝,你莫不是失心疯了,皇后乃一国之母,你说废就废,说赐死就赐死,老十七乃是皇子,你竟也将之毒杀……你如今是被迷了心智,一心向着年氏,可你别忘了,年羹尧此人是如何桀骜不驯,你哪里还有一点儿成算!” 胤禛此次肯前来,便是还对这个生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总以为母子之间毕竟血浓于水,即便额娘对自己不像对老十四一样慈爱疼惜,却也是有爱子之心的。 可是到头来,仅仅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扯了扯唇,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斩去,突兀的问道:“皇额娘可知,废后乌拉那拉氏手中沾满了朕孩子的鲜血?她害得朕膝下子嗣单薄,作孽多年,却始终不露声色,因为背后有一双手在为她遮掩,以至于朕堪不破,查不清……” 见太后怔愣之后陡然恍惚,面上写满了心虚与沉默,胤禛定定的看着她,问:“皇额娘可知那个人是谁?” 太后呼吸一滞,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身边的被子,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长久不言。 她自然是知道的,宜修做的并不干净,一次又一次,甚至还是她代为扫尾的。 她当然知道宜修丧心病狂,毫无国母的慈心,可是为了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风光与荣耀,她只能选择狠下心护着宜修。 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过是几个没成形的孩子而已,哪能算得上什么杀孽,后宫佳丽众多,来日皇帝再宠幸嫔妃也便是了,总会再有孩子的…… 只是,这种话如何能说得出口,哪怕她再过冷心冷肺,也知道如此言说太过伤人。 胤禛将她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更添寒凉,面无表情道:“老十七擅闯朕的后宫,勾结朕的嫔妃,秽乱后宫,对毫无恭敬之心,更是意图不轨,朕是天子啊!朕难道不该赐死他吗!” 他合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皇额娘对待这样不忠不孝的狂徒都能多出几分慈母之心,却唯独对朕冷漠无情,难不成,是在那狂徒的身上与所作所为上,看到了以往故旧之人的影子,故而不舍斥责?”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太后却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好似自己不是置身于寿康宫里,而是满身污秽的处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指责与鄙夷。 过了许久,她仍旧双手发抖,有些呼吸不过来,牙齿都在不停的发颤,唯有一双脸又青又白,狼狈不堪。 “皇帝!” 她喘气声沉重,呼哧呼哧间,如同一个破败的旧风箱,双眼泛着血丝,心中却多出许多难以言说的恐惧,只是不停的摇头。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胤禛睁开了眼,瞧着她狼狈恐慌的模样,心中竟毫无波澜,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离去之时,淡淡道。 “皇额娘只管在寿康宫颐养天年便是,朕是天子,一切,朕自有决断。” 随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太后无力的趴在床边,呼吸愈发困难,面色逐渐涨的通红,眼球充血,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来! “太后!” 竹息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中醒过神来,见此惊骇交加,吩咐宫人速速去传太医,自己则是连忙上前搀扶起侍奉多年的主子。 太后此刻的感受真不比死了好多少,她面色灰败,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血迹,难堪的哭出声来,不停捶着自己的心口。 “他这是要逼死哀家!他这是要逼死自己的额娘啊!” 竹息满脸难色,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太后此时此刻却并不需要她的劝慰,她躺在了床上,仰起头看着华美精致的床帐,眼神逐渐放空,一边流泪一边扎心。 她想到了那个午后,想到了那个怀抱,想起她曾经与隆科多的种种,想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荣光,想到了被她抹去的那些未成形的孩子……最后全都汇聚在了胤禛那个冰冷厌恶的目光里。 心头仿佛猛然一刺,她强忍着将要昏厥的窒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个向来为她所不喜的儿子,这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好像,已经彻底的与她离了心…… ------------ 第279章 年世兰(32) 提问:从一个小透明皇子突然间成了皇贵妃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弘历无意间遛弯看到)(双目圆睁)(稍加思索)(不想让别人看到)(举报提问)(偷偷摸摸拿起纸笔)(认认真真的写下来) 回答:谢邀,人在圆明园里坐,额娘从天上下凡来,现在就是受宠若惊,从此我再也不是没有额娘的野孩子了! 弘历需得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机会,寻觅靠山,他从不认命,不甘心做一个被人厌弃的所谓皇子,他想要爬的更高,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到人前,争夺属于一个皇子可以争取的一切。 ……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真的成功攀上了一座堪称尊贵无匹、稳如磐石的靠山。 可是,他却好像没有自己臆想中那样欢喜雀跃。 因为他觉得,‘额娘’一词对他来说太过沉重。 还有…… 他无法对着那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唤出‘额娘’二字。 他做不到。 踏入了翊坤宫的门,弘历被周宁海殷勤的领着进殿。 如今,作为皇贵妃的儿子,作为被皇阿玛看进眼里的儿子,他几乎是享受到了以往十几年里都没有的尊贵与体面。 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人看,也把他当做一个有望大位的皇子看待,因为他不仅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地位尊崇的皇贵妃的脸面。 弘历知道他该唤一声额娘,也知道他该费尽心思的讨这位额娘的欢心,用来为自己可能会有的光明未来铺路。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为自己所设想的路,他本应该一步步的这样走下去。 可是……他偏偏不想这么做。 他摒弃了满腔野心与算计,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那人,心中偶有绮念作祟。 他告诉自己,那样是大逆不道的,是违背人伦的,是会将他的前途斩断的。可人总归有无法自制时候,他也一样。 一步一步的走到殿内,弘历眼睫动了动,余光瞧见那人倚在软榻边,好似正拿起一本书在看,他收回目光,躬身行礼,那声称呼在舌尖上转悠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 “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长达一刻钟的沉默,他隐约听到“啧”的一声,顿时心下一紧,而那道慵懒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传到了他的耳边。 “怎么,本宫难道不配你喊一声额娘吗?” 弘历忽的懵了,嘴角抿直,心跳如擂鼓般作响。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种冒犯又拧巴的隐秘心思,他只是不想那样。 怔愣了片刻,弘历抬起眼来,却突然上前两步,跪了下来,认真的说。 “娘娘待儿臣有大恩,最是尊贵无匹,怎会不配?” 年世兰垂眸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眸光清澈,眉宇间感激灼热不似作伪,倒是有些讶异,挑眉问道:“说吧,那你待如何?” 弘历被她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眼皮发颤,强忍住心底过于汹涌的情绪,无声叹息,试探着想要妥协—— “儿臣惟愿,娘娘安好,额——” “罢了。” 他口中“额娘”二字还未艰难的唤出声,下一瞬,就被那人轻飘飘的打断。 弘历怔了怔,仰起头看了过去,对上了她懒懒散散的目光,亲眼见她抬起修长漂亮的手,捂住了殷红的唇,像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不叫就不叫吧,本宫这个年纪,可生不出来你这样大的儿子,本就是半路出家的母子,众人皆知,何必做出那些无聊的虚假情谊?皇上自欺欺人,本宫又为何非要随着他去?” 听她这般言说,弘历顿时心下一沉,呼吸也跟着抖了一下,唯恐娘娘一怒之下不愿意要他了,更是懊悔方才不该让她不快。 他正无措间,却不曾想,又听她话锋一转。 “不过,皇上愿意自作多情是他自己的事儿,你如今既已成了本宫的儿子,玉牒也改在本宫名下,那便与翊坤宫绑在了一起,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即便再落魄,总也能护你周全,不必讲究那些个虚礼。” 弘历呆呆的站在原地,被她稍显挑剔的审视了一会儿,才终于换来她一个浅淡的笑容。 如同乌云拨开,见得明日,弘历忐忑不安的心霎时间定了下来,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膝行到她的面前,微微低头弯腰,抬手行礼,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臣服姿态,轻声说。 “儿臣,将永远忠于娘娘。” 年世兰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暂且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里,心思倒也轻松了许多,懒懒的将手中捧着的书本递给了她,神色虽仍是骄矜,却已然不如以往跋扈桀骜。 “本宫瞧了瞧你的功课,倒是个愿意下功夫的。” 弘历受宠若惊的抬起手,几乎是虔诚的双手接过了那书本,目光却不受控制的上移,定定的落在那如凝脂玉般的修长手指上,以及那修剪的莹润漂亮的指甲,鼻尖或有些许淡香…… 好似一股邪火突然自下腹涌起,烧的弘历耳根发热,面色涨红,他心慌意乱的低下了头,下意识的弯着腰借用衣摆,遮住胯间不自然的隆起,心中又是罪恶,又是渴望,又是自我唾弃,嗓音也随之变得沙哑,恭敬道。 “儿臣的努力与成就,代表的是娘娘的脸面,儿臣,不愿让娘娘面上无光。”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年世兰轻笑一声,抬手拿起一旁矮桌上的小玉轮,打发时间似的贴在自己脸上滚了滚,揉了揉,忽的想起什么,肆无忌惮的取笑道。 “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你头脑聪慧灵光,可别跟那三阿哥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背了今天的,忘了昨天的,真真是榆木疙瘩一块,平白惹人发笑……” 弘历喜欢听娘娘鄙视三阿哥,准确的说,他不想在娘娘口中听到任何男人的一分好话,包括皇阿玛。 他只觉得体内那股龌龊的热潮愈发汹涌,逼的满身热汗,强撑着抬起头,问道:“娘娘喜欢聪慧灵光的?” 年世兰见他面色涨红,满头大汗,还以为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便扯唇反问:“本宫难道要喜欢愚笨的蠢货?” 弘历吐出一口热气,悄悄的笑了。 娘娘夸他头脑聪慧灵光,娘娘喜欢聪慧灵光的,加起来就等于——娘娘喜欢他。 回到住处,夜里,因为这一个让他脸红心跳的猜测,从白日里就开始亢奋的身体愈发抑制不住。 他躺在床上,浑身紧绷,伸手朝着那消不下去的地方而去,合上了眼,回想着那漂亮的手,昳丽的人,开始自给自足…… 过了良久,紧绷的身体才总算松懈了下来。 一股陌生又奇怪的味道袭来,他喘息着别过了脸,饮鸩止渴之后,有些羞耻,更多的是渴望与空虚。 只觉得,若是能把他的东西抹在娘娘身上……死而无憾。 ------------ 第280章 年世兰(33) 第一次梦遗,梦中的主角却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醒来之后,只余怅然若失。 弘历神色有些恍惚,眸色暗沉,过了许久才坐起身来,换了衣物,而后拿着自己脱下来的亵裤,扔进水盆里,一点一点的的洗干净上面白灼的痕迹。 阿哥所里自然是有服侍的人,可他自从心思不纯之后,就不愿让旁人碰自己的贴身衣物。 因为他总是想着娘娘,他的心里,身体里,都藏着一股不伦的蠢蠢欲动。 任何一点可能沾染了娘娘气味的东西,他都不要让别人碰,只有他才可以。 搓了搓,弘历将洗干净的亵裤晾了起来, 他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过后,揣着自己熬夜做的功课,就往翊坤宫而去。 …… 朝堂上。 如今作为皇贵妃的儿子,皇阿玛看重的皇子,弘历的境遇自是与往日截然不同,在这个十几岁的年纪,有机会越过他蠢笨的三哥,入朝听事。 他低调的站在一侧,垂眸听着朝臣们上奏,等长而枯燥的朝议过后,弘历步子很稳的走了出去。 周遭愿意与他搭话的官员数不胜数,他皆是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那些人就走的远远的了。 因为他名义上的舅舅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说来,这还是弘历第一次正儿八经与这个格外彪悍的舅舅面对面说话,他心里念着娘娘,对待娘娘的这位胞兄,就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尊敬。 “舅舅——” 年羹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四处扫视一圈,这才打量了他一瞬,眯着眼问道。 “四阿哥可见过娘娘了?” 弘历不意他会问这个,怔愣过后,便点了点头,思及那人,心跳的更快了些,说道:“自是早早就拜见过娘娘的。” 因为皇帝施加于妹妹身上的种种暗算,年羹尧如今对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有心理阴影,也不自觉的开始防备。 只是妹妹的劝慰仍犹在耳,哪怕是他心里再恨,身为臣子,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轻狂是一回事,但若是把弑君挂在嘴边上,就是愚蠢了。 他知晓如今皇帝只是对妹妹多有愧疚,才会想要加以补偿,而这种愧疚究竟能存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他能做的,只是在保证自己屹立不倒的前提之下,保住妹妹和家人。 年羹尧很听妹妹的话,也相信妹妹将来不会让她自己吃亏,这才忍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着他对这个皇帝塞过来的所谓四阿哥可以敞开心扉。 原来的时候,年羹尧心里很防备。 毕竟,挂在妹妹名下的儿子,说的好听点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但实际上,四阿哥已经十几岁了,他有脑子,有眼睛,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这种人做盟友,很大可能养不熟,进而反咬一口。 这样赔本的买卖,年羹尧不得不防备。 若是这四阿哥以为他挂在妹妹名下就能得到他的全部支持和掏心窝子的对待,那就是扯淡了。 可是,妹妹给他带了话,那他就得多掂量掂量了…… 年羹尧移开了眼,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如今四阿哥既唤我一声舅舅,那我就托大一回,毕竟如今我们之间的亲缘斩不断,我最为担心的,就是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娘娘好了,我才好,娘娘好了,四阿哥您也才能好……” 他到底是个大老粗,怎么也学不会委婉那一套,最后索性盯着弘历的眼睛问道:“娘娘如今是四阿哥名义上的额娘,那四阿哥就该知道谁才是应该亲近的,可莫要生出旁的心思。” 弘历虽早就知晓大将军年羹尧桀骜不驯的名头,然而毕竟才是第一次有机会领会,听他大咧咧的就开始警告自己,倒是难得懵了一下,意识到他对娘娘的拳拳爱护之心,故而失笑,也不生气,后知后觉的应道。 “那是自然,舅舅勿忧。” 他眼前莫名浮现出夜里绮梦中的种种画面,顿时心下一跳,眼皮颤了颤,加重语气,重复道。 “娘娘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也不会背叛娘娘,永远都不会。” 年羹尧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奇怪,却一时间没意识到究竟哪里奇怪,纳闷的皱了皱眉,审视般的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勉强收回视线,矜持的点头。 “嗯,如此甚好,四阿哥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弘历笑着收下了这个赞誉,眼波微动,又道:“舅舅放心,有我在一日,娘娘就不会有烦心之事。” 至于不要生出旁的心思……那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年羹尧对于今天的这番警告,感觉还算有点满意,只觉得这四阿哥倒是挺圆滑,他摆了摆手正待往前走,余光看到小心翼翼在一侧走着的甄远道,顿时轻蔑的冷哼一声。 这些天被打压到了极致的甄远道身形一僵,不想再引起他的注意,急急的往宫外而去。 朝堂上甄远道郁郁不得志,宫里头早已失宠的甄嬛自是更不好过。 碎玉轩中一片气氛低迷黑暗。 甄嬛仍旧病殃殃的躺在床上,自小产过后,她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好。 精神虽也萎靡,只是那日知晓了那一桩欢宜香的秘密之后,又有了一种莫名了的讽刺与安慰。 她诚然足够失意,可多年来盛宠在身的年世兰更为可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只是近些时日后宫时局巨变,皇后与端妃的先后薨逝,年世兰被封为皇贵妃一飞冲天,又有四阿哥在她膝下……若不是甄嬛还紧紧握着欢宜香的真相,恐怕即刻就要愤怒到失去理智! 在她抱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醒时,突然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碎玉轩也与冷宫无异了…… 之前是为了避风头与被禁足,她无法对辛者库的浣碧伸出援手,而如今禁足仍旧未解,皇上态度不明,年世兰风光得意,她更不好出手。 哎,也就只能委屈浣碧暂且忍耐了。 …… 辛者库。 浣碧屏住呼吸,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咬牙切齿的刷着满是脏污的马桶,心里不止一次的怒骂自己的长姐、曾经的主子。 “该死该死!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用的甄嬛还不快把她捞出去! 严厉而刻薄的嬷嬷见她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当即就伸手给了她一鞭子:“贱婢!骂谁呢?!” 被她这么一打,浣碧手中还没刷干净的马桶瞬间就脱了手,有些刺鼻而恶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她差点尖叫出来,又呕吐出来,忍气吞声的说:“奴婢错了。” 嬷嬷还不放弃,又打了她一鞭子,厉声问道:“快说!究竟在骂谁?” 浣碧的精神在这些日子的本就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又被这股臭味儿熏的眼睛红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喊道:“奴婢骂该死的甄贵人不把奴婢接出去!奴婢骂甄贵人没心没肺毫无恩义!” 本来以为又要被打了,却没想到嬷嬷竟破天荒的点了点头:“骂对人了,继续。” 浣碧:“……???” ------------ 第281章 年世兰(34) 阿哥所。 越过长长的宫道,是明亮整洁的院子,半开的窗户,还有窗边那个颀长的少年身影。 这还是年世兰头一回来这个地方。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被颂芝搀扶着往里走去,脚步不紧不慢,花盆底鞋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轻而杂的声音。 听在弘历耳中,却犹如雷击。 他原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抬眼望去,却隔着一扇窗户,看到了那明艳婀娜的人,阳光笼罩,她周身好像在发光。 弘历心口一突,紧接着惊喜与心慌交加,急忙将桌上画了一半的纸胡乱攥成一团,心跳的极速之下,他笨拙又慌乱的把那团纸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又觉得不妥,刚要掏出来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却被一道慵懒的声音倏然定住。 “鬼鬼祟祟的藏什么呢?” 弘历瞬间呆在原地。 他猛然抬起眼,便见使他心心念念的那人正站在门口,离他仅有几步之遥,一张书桌横亘在二人面前,也掩盖住了他的袖口。 弘历无端只觉得心跳骤停,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眸光潋滟,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浑身发麻,无所适从。 “我……”他强忍着窒息的紧张,站起身来,背过去一只手,连行礼也顾不得,红着脸干巴巴的道:“没什么,儿臣是没想到,没想到娘娘会过来……”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掀起发热的眼皮,试探性的问道:“娘娘,是专程来看儿臣的吗?” 年世兰虽觉得他今天有些莫名的奇怪,倒也不曾多想,只以为太过意外与紧张,便微微挑眉,轻哼一声。 “你我如今到底是母子,本宫闲来无事,瞧瞧你有没有偷懒,平日里用不用功。” 弘历喜欢听娘娘说话,那般妩媚张扬的声音,他夜里可以回味许久,可是听着她口中的“母子”,却觉得格外刺耳。 “儿臣从不偷懒。” 他微微俯身,维持着一种恭敬又低微的姿态,声音很低,却莫名很是虔诚。 “当初说过,儿臣的努力与成就,代表着是娘娘的颜面,儿臣即便万死,也不要让娘娘失了颜面,所以从不偷懒,每日都很用功。” 年世兰有些惊奇的看向他,目光触及他清俊的眉眼五官,还有紧绷的轮廓,突然有种被讨到欢心的愉悦,唇角微弯,似笑非笑,缓缓说道。 “行啊,那勤劳从不偷懒的四阿哥,本宫且等且看。” 自从上次知晓真相元气大伤,又在圆明园闭园不出的几个月后,她性子也不如以往那般骄横跋扈,缺失了几分活力,整日里懒懒散散,好似什么都不甚在意。 只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总归这么多年都是那么一副性子,却也不会猛然间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淑女。 脾气秉性都是已经定了型的,轻易改不了。 她懒洋洋的扫视了一周书房的摆设,便见颇为简单,不算华贵,转过头,挑眉道:“缺什么少什么就直说,本宫如今掌管宫权,摄六宫事,断没有委屈了自己儿子的道理。” 弘历眼睫微颤,心里被她那声“儿子”压的沉重又压抑,呼吸都重了些,抬起手臂就要拱手行礼:“儿臣——” “唰”的一声,眼前白光一闪,什么东西悄然落地,顺着惯性,滚到了那双花盆底鞋面前。 待到意识到那是什么,弘历瞳孔微缩,面色惨白,好似连心都猛的跳了出来。 须臾的沉默。 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要赶紧捡起来,却晚了一步,胆战心惊的看着颂芝率先拿起,并展开给了那人观看。 弘历忍不住脱口而出:“别!别看!” 年世兰动作顿了顿,难得见这个便宜儿子如此慌张,倒是叛逆般的提起不少兴趣,随心所欲的垂眸望去。 紧接着,眸色微滞,轻松惬意的神色以光速而崩裂。 被攥的皱巴巴的画因着画手高超卓绝的作画技术而变得并不难辨认,尤其是对她而言。 因为这上面画的是她。 是雍容华贵,纤秾合度,神态娇妩的她。 “啊!” 颂芝为主子摊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瞥见这一幕,当即怔愣住,恍惚了一会儿,才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 然而喊出口之后她就连忙捂住了嘴,满眼惊惶与震惊,先是看向面无人色的四阿哥,又悄悄看向身旁神色阴沉的主子。 良久之后,年世兰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一张昳丽的脸像是笼着寒霜,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用功?” 藏匿许久的心事被当场撞破,弘历在极度的慌张与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松懈与坦然。 与那双凌厉的眸子对视,他气息愈发的紧,血液愈发的沸腾,低垂着头走到了娘娘面前,膝盖一沉,就跪了下来,低声说道。 “娘娘,我错了。” 认错倒是认的从善如流。 年世兰死死盯着他俊秀的半边脸,看了许久,鼻尖都隐隐弥漫着一股浅淡的墨香,她唇角微扯,从颂芝手中夺过那张皱巴巴的画纸,复又团成一团,不轻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烧了。” 自始至终,她都竭力维持着符合自己身份的高傲,不屑于在他面前大发雷霆,微微抬起下巴,芙蓉面隐隐发青,往外走的时候,冷冷的吩咐道。 “自己跪足三个时辰,还有,以后按照规矩,唤本宫额娘。” 那窈窕的身影逐渐远去,尽管极力保持镇定,可略显慌乱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弘历低着头,窗外光影笼罩之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是,那只手却动了动,拿起方才露出自己不轨心思的纸团,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被砸的酥痒的侧脸。 光线晦暗中,他眸子却灿若繁星,悄悄勾起唇角。 娘娘今日即便这样生气,都只舍得罚他跪三个时辰而已。 仅仅三个时辰,太轻了。 还有, 好可惜,娘娘没有扇他一巴掌。 弘历气息一顿,舌尖上滚动着那个别样的称呼。 “额娘。” 弘历最亲的额娘。 最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