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001章 顾家三郎被退亲 茅坪村的顾庭之被退亲了。 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整个村子,要知道在三个月之前,顾家三郎顾庭之还是村里最抢手的夫君人选。 他今年十六岁,家里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但他自个长得一表人才,高大英俊,最主要的是,他是十里八村最会读书的年轻后生,村里虽说还有其他几个读书儿郎,但没有谁比得上他,教他们的先生在镇上很有威望,他认定顾三郎肯定能考中秀才,往后功名也绝对不只止步于此。 顾三郎原本三年前就决定下场了,名也报了,可考试前一日,他娘周氏感染了瘴气,卧病在床,时冷时热,迷迷障障的,神思都已经完全错乱,认不得人,大夫看过后,直言可以替她准备后事了。 顾家家主顾立宗想到在镇上读书的顾庭之,三儿向来孝顺,要是没见着他娘最后一面,怕是会悔恨终生。 所以,他便让自己大儿顾青松亲自去了一趟镇上,将周氏病重的消息说与了顾庭之听,顾庭之听罢,想都不想,直接收拾包袱回了家,这便是直接放弃了当年的童生试,和他一起回到茅坪村的还有当时镇上知名医馆的坐堂大夫。 也是周氏幸运,这位老大夫在这之前刚治好了一位感染瘴气的病人,对治疗这种病很有经验。几贴药下去,就将周氏给治好了。 顾庭之这一错过,就是重新等上了一年半。 准备再次参加童试时,他爹又出事了,出门挑个水,被村里的一只恶犬给咬了,整个人又是发热又是狂吐的,眼看就不行了,他果断的又弃了一次考试。 要说他倒是倒霉了些,但他镇宅祛病的功力还行,反正不知道他用的啥法子,他爹最后救回来了。 他今年十六岁,只要年后的县试、府试、院试都能正常参加,妥妥的秀才一名。 秀才娘子谁不想做啊,要知道,茅坪村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个秀才。一时间,村里适龄的女郎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家中的长辈更是各施所长,想尽各种法子,这人提一只鸡,那人提一只鸭,争先恐后地上顾家提亲。 可惜,顾家最后给顾三郎定下了隔壁村的。 这户人家姓杨,跟顾三郎定亲的姑娘叫杨秀清,是杨家的幺女。 顾三郎他娘周氏看上杨秀清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虽说大家都是农村人,可杨秀清身段儿苗条柔美,那小脸跟春天里盛开的桃花一样,粉嫩可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但村里人给自己儿子挑媳妇,大多都不会挑这一款,这好看是好看,可娶回家有什么用?这不会做,那做不了,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还不好生养,所以上杨家提亲的人家还真的不多。 但周氏可不这么想,自家三儿长得英俊,读书又好,将来可是要做官的,官老爷怎么能娶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呢? 所以当初周氏一眼就看中了杨秀清,和顾立宗一合计,拍板替还在镇上苦读的顾三郎定下了这门亲事。 可就在定亲没多久,顾三郎沐休归家,见不得家中老父老母不停歇的辛苦劳作,也想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趁大家都去田间做活了,他自己换了身利落的粗布麻衣,上了山,想着打几只野兔山鸡啥的,给家里加个餐。 可不知怎的,在太阳下山时,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归家,就见顾三郎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村口的石子路上,再后来,他虽然被大夫救醒了,可人却傻了! 也不算傻的彻底,他还认得自己的父母兄弟,行为举止也不像其他痴儿那般呆滞,就是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比如他自己的年龄,比如他之前读过的书,比如在山里发生的事情等等。 因这一变故,顾家一个虽贫困却温馨的小家庭变得愁云惨淡,原本家里就不景气,现在为了替顾三郎看病,更是掏空了家底。 换了好几轮大夫,又试了不少偏方,连镇上的亭长都派人去请来了县里的大夫,可都没能治好他。 顾家原本那个高大俊秀的读书郎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家口中的傻大个,顾庭之现在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基本就是呆呆坐着。 村里那些原本去顾家替自己女儿说过亲的人家,同情的有,庆幸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 和顾家定亲的杨家傻眼了,这好好的秀才娘子,还没煮熟就飞了! 这顾三郎都傻了,杨家自然不乐意再将女儿嫁给他了,可乡里乡亲的,人家才一出事就着急忙慌地跑去退亲,这不得被人戳弯脊梁骨啊。 原本杨秀清想着,再熬个一年两年的,等顾家耗不起后,主动来退了这门亲事,这就不会影响她的名声了,况且她才15,等个两年再说亲,年龄也不算大。而且,说不定顾三郎哪天就好了,那她不就可以继续做秀才娘子了么! 可杨秀清她娘却不这么想,自己家花朵般娇嫩美丽的姑娘,怎么能在顾家傻子身上浪费两年时间呢?就她女儿这模样,这身段,十里八村的男儿,谁不想娶?等退了亲,闭着眼睛都能找个比顾三郎好的。 杨秀清没有法子,认真想想,她娘说的也对,她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想嫁什么样的人家嫁不成?也就由着她娘带着哥嫂去顾家把亲事给退了。 顾家人都被气死了,尤其是周氏,在院子里指着一伙人的鼻子就开骂:“当初是你们家主动过来提亲的,要把女儿嫁给我家庭之,如今我儿子还在看大夫,你们就急不可待地跑来退亲?真的是好不要脸!” “当我们家是好欺负不成?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其实周氏也知道,自家三郎忽然变傻了,之前想嫁过来的那些姑娘,现在肯定都不愿意再嫁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苦命的三郎,周氏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心口一阵绞痛。 最终,杨秀清她娘和哥嫂,放下定亲时顾家送来的银子和布料就跑了,强制退了这门亲事,至于当初一起送过去的那些糖果糕点,早已经进了他们家孩童的肚里,见顾家人没提,几人赶紧溜之大吉。 周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气狠了,眼泪哗啦哗啦地流。 顾庭之直直地坐在屋里的书桌前,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中的书本,还是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 ------------ 第002章 甄家胖姑娘 他从窗户的空隙看向院子,见周氏面容惨淡,泪流不止,他心口一阵刺痛,如平静湖水般的眼波微荡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自他一个月前醒来,就见家里人从初见他睁眼时的开心,到震惊痛心。 大家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从大哥二哥口中得知,他以前读书很厉害,小妹更是把他以前看过的书籍,做的笔记全部翻了出来,摞在书桌上,指望他看着这些书能记起以前的事情来。 顾庭之拿着书本,“啪啪啪啪......”地拍打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双眼无神。 顾青禾推门进来就看到他这一举动,赶紧奔过去夺走了他手中的书卷,看到三哥迷茫的眼神,她的眼泪刷地就出来了。憋了一个月,此刻再也忍不住,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了手中的书卷上。 顾庭之手足无措地朝她伸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挫败地低下了头,满脸自责。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响动,是隔壁大伯母冯氏。 虽说是亲戚,可顾家没有谁喜欢这位,两家挨在一起,相处了几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门清,顾家如今受了这么大一个打击,这位怎么可能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果然,冯氏走到院中,见着面色灰白的周氏,笑道:“弟妹,我听说杨家过来退亲了?这可真是要遭天谴哦,你们三郎这才变傻了,他家就巴巴来退亲。” 见周氏不回话,她继续吧啦道:“要我说,这怕不是命,这么多年三郎势头太盛,老话说盛极必衰!我瞧着啊,还真有点道理,这三郎要是一直这样,以后可如何娶亲哦。” 任冯氏如何叨叨,周氏压根不搭理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要进屋。可冯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她,接着道:“以前大家可都说,你家三郎是命定的秀才老爷,可现在,别说考秀才了,怕是吃饭都得你们喂吧。” 顾青禾气的跳脚,她给了顾庭之一个安抚的眼神,擦了擦眼泪,朝外走,周氏已经先她一步骂了起来:“干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来我家做甚?” 冯氏笑的一脸虚伪:“我这不是来关心关心三郎么!如今谁不笑话你,一家人牟足了劲想供个读书郎,现在却供出了个傻子!” 周氏整张脸已经涨红,双眼瞪得溜圆,要是只笑话自己也就罢了,可这冯氏嘲笑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就算现在三郎变傻了,也绝不能受这八婆的鸟气。 见自己目的达成,冯氏笑得更欢了。 村里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不多,可这四房却把顾三郎送去了镇上学堂,她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却不想,这小子读书读的这般好,她又是不屑又是心急,一狠心,也把她家青孝送去了学堂,可这顾三郎却处处压她儿子一头! 村里人做甚都拿她儿子和顾三郎比较,让她儿子受尽嘲笑不说,还有人劝她早点把儿子接回来种地,在学堂耗着也不过是白白浪费银子啥的。 冯氏可不这么想,是那些蠢货没眼光,她儿子厉害着了,肯定能考中秀才,到时候她就是秀才他娘,看那时候她不狠狠撕烂那些人的嘴! 现在可好,青茂继续留在学堂读书,这顾三郎却变成了傻子,成了回家种地的那一个,以后一辈子都只能是在田里打滚的泥腿子,看四房以后还怎么嚣张,还命定的秀才老爷,我呸! 她正笑的欢,忽然胳膊被挨了一扫帚,接着,就见整个扫把往她脸上呼了过来! “啊啊!你个没大没小的疯子,你要干什么!”冯氏惊叫着跑开。 顾青禾面不改色地继续挥着竹扫帚,直到把她赶出了院子。 “乱叫什么?我扫个垃圾而已!”顾青禾面色如冰,冷冷地盯着她。 冯氏怕了:”你,你,你……”了半天,拍拍胳膊,赶紧溜了。 周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鼻头一酸,转头装作去忙,顾青禾却叫住她:“娘,您去房里歇着,我来做饭。” 自从三哥出事后,他们一家受尽村里人的嘲笑,之前爱和她玩耍的那些小姐妹也都刻意跟她疏远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父母,被哥哥们捧在手里疼爱,毫无忧虑的小姑娘了,她只想赶快长大,好好照顾家人。 周氏嗯了两声,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拿出昨晚补了一半的裤子继续补,她愁啊,三儿以后该如何是好,眼见女儿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之前想着等三儿考中了秀才,再替她说门好亲事,现在却是不行了。 就这样,周氏哭了几场后又打起了精神,家里的天虽然塌了,但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没两天,周氏得了个消息,隔壁插柳村有一户人家相中了她家三儿,就是三郎前未婚妻那个村的。 那户人家姓甄,姑娘叫甄弥儿,她爹叫甄进,她娘人称赵氏。 周氏唬了一跳:“甄家二女?那不就是以肥闻名的那个胖姑娘么?” 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周氏还真听过不少甄弥儿的事情,什么这姑娘身宽体庞,膀大腰圆,肥头大耳,一顿饭能吃下三海碗,一拳能打死一头年,一屁股能坐死一个成年男子等等。因为凶名在外,过了及荓也没人上门求娶。 谁敢娶?村里大家都穷的家徒四壁的,谁还敢娶一个胖子回来胡吃海塞啊? 就算媒婆解释说这甄家二女其实食量很小,可没人敢信啊,毕竟她的体型在那里。 媒婆笑笑接着道:“唉,甄家这女儿是真的不错,虽然胖了点,但性格温柔乖巧,贤惠持家,家里家外的一把手,厨艺更是了得,最主要的是,这姑娘学过几个字,等你家三郎好了后,也能给他红袖添香,不是美哉? 甄家觉得你家三郎是有大出息的,现在一朝落势,他们家看不得那些个势利眼,就托我过来说了。 ------------ 第003章 可移动的白面馒头 “你们家要是不应下,我就介绍给我亲侄子了,只是赵氏更看重你家三郎勒。” 周氏半信半疑,被这一番劝说,确实心动了,如果真如媒婆所说,这甄家女也是个顶顶好的,不论吃的是否多,只要她能对自家三郎好,就算是省下她这老婆子的口粮给她,她也是愿意的。 顾庭之自小就是个极其聪明好学的孩子,顾家除了几亩地,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因为束脩不便宜,一家人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活。 现在三郎暂时不去学堂了,家里多一个能吃的,倒是也能勉强养活。 周氏心里盘算着,其实已经同意了,但也没立马应了媒婆,之前为三郎定下杨秀清就太草率了,只看到她的相貌配得上三郎,却忽视了人品。 周氏考虑了几天,派自己两个儿媳私下去打听了一番,还好,打听到的都是好的。她思来想去,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都说胖的人有福气,说不定这胖媳妇真的能给三郎带来好运呢! 转眼就到了提亲的日子,媒婆,周氏,带着顾庭之一起上门了。 因为有杨家退亲的事在前,甄家和杨家又是同村的,这次顾家便铆足了劲,带来的礼算是十分厚重。 顾庭之虽然傻了,目光有点呆滞,但外形却是没得挑的,个子高高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因着自小读书,看起来更是白净温和,周身的气场村里没哪个年轻后生能比得上,光看外表,真的看不出任何毛病。 赵氏大喜,这可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虽然她着媒婆去顾家提亲,但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毕竟就算顾庭之之前再好,现在傻了是无法争辩的事实,但耐不住阿弥喜欢! 在杨家退亲后,阿弥就对着她软磨硬泡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只默默祈祷着女儿的选择没有错,希望这顾家三郎能尽快好起来继续读书,以后真能考中秀才。 周氏那因为常年操劳而粗糙无比的手一直紧张的握在一起,她也是爱脸面的人,三儿没出事之前谁不羡慕她?她现在就怕赵氏临时反悔。见赵氏对他们无比热情,丝毫不见轻视三郎的意思,紧握的双手松了松,也热络地和赵氏拉起了家常。 顾庭之静默地站在周氏身后,他面上的神情很淡,仿佛周遭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而此时,甄弥儿在自个屋里来回踱步,支着耳朵留心堂屋的动静,她想出去让顾庭之见见她,又怕别人说她不矜持,听到他们要走了,再也耐不住,急急开门出去。 因为太急,动作太大,木门被她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引得准备离开的几人齐齐回头。 甄弥儿吓了一跳,偷偷掐着大腿上的肉,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紧接着又悄悄抬眼朝顾庭之看了过去。 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月牙长衫,面庞干净端正,眼睛虽然空旷无神,但依旧能感受到他通身的温润。 待与他的眼睛对视时,甄弥儿瞬速低下了头颅,屏住气息,直把自己憋得快无法呼吸了!张开小嘴,像只土拨鼠一般,哼哧哼哧地小声呼气吸气。 怎么办,激动得想哭,自己默默关注爱恋了十多年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于他为妻,从前默默藏在心底的欢喜终于可以变得光明正大。即使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可她不在乎,只要她喜欢他就好。 这种苦涩而又心酸的情感,让甄弥儿感觉到心脏一阵绞痛。 人这一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她默默喜欢他多年,即使她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惜,自己这副身形,将永远配不上他,当初听到他订婚的消息,她心如死灰,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夜,把眼睛都哭红肿了。 哭过以后,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答应母亲去相看人家。可男方在见着她的第一面,便转头跑走了,还到处嚷嚷她如何身宽体胖,蠢笨如猪,直言即使自己一辈子不成婚,也不会娶一头猪。这让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更差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伤心,突然就听到了他退婚的消息,她跟个傻子似的,躲在房间里又是哭又是笑,其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眼前突然多了一颗白胖馒头,而且是一颗会移动的馒头,以顾庭之现在空空如也的脑袋,看不出女孩面上闪过的各种复杂表情,他只感觉自己饿了,很饿很饿,想吃白胖馒头。 而周氏见着这个珠圆玉润的女孩儿,只感觉眼前一亮,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看来传言大多与现实不符。 眼前的女孩虽然胖了些,但肤如凝脂,青丝如墨,杏儿眼明亮清澈,鼻子挺翘,小嘴樱红,整个面庞看起来可爱又乖巧,虽然不像杨秀清那般弱柳扶风,但也是别有一番风韵。 周氏见两个孩子默默对视,也不说话,不好久待,她拉了拉顾庭之:“庭儿,咱们回家了。” 顾庭之却不移动脚步,他盯着眼前的白胖馒头,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后,又转回眼盯着那馒头不放。那意思直白的周氏忍不住掩面。 甄弥儿却是朝他咧开了小嘴,露出了脸颊上深深的酒窝,甜的令人发慌。 顾庭之呆呆地朝她走了过去,突然伸手,在自己母亲和未来岳母大人的眼皮底下,戳了戳她的酒窝。 周氏和赵氏都愣住,而甄弥儿也是傻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的时间,周氏才回神,她赶忙拉着自己频频回头的儿子大步离开。 顾庭之跟甄弥儿的亲事就这样定下了,这一消息成了十里八村的饭后闲谈。 有人说这顾庭之祖祖辈辈都挺倒霉的,到了他这一辈更甚,读了这么多年书,眼见学有所成,临近考试却成了傻子,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不说,光说那些掏空家底上缴的束脩,用来做什么不好?现在扔进了河里还没听到一声响。 ------------ 第004章 成婚 据说定亲那晚回到家,顾庭之吵着要吃馒头,豁……一口气足足吃了五个,这人变傻了,食量却变大了不少。 就他那细皮嫩肉的,书读不成了,农活肯定也干不动,这只能靠成婚后,甄弥儿干活养着他了。 顾庭之自然是不知道别人在背后如何嘲笑他的,每天还是傻乐乐的。倒是顾家其他人隔三差五地就要被气上一回,有天,顾家老大顾青松还为这事同村里的人打了一架。 而甄弥儿也是惹了不少人嘲笑,她从小胖到大,小时候胖点还没事,看上去至少算圆润可爱,可大了以后还瘦不下去,就成了别人嘴里的好大一坨。 据说外面的人都传她特别能吃,又贼懒,什么活都不干,每天睡了吃,吃了睡,所以才会长成了这个体型。也就顾三郎傻了,没人愿意嫁给他,他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娶这只肥丫。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过,以后啊,日子肯定过不好。 外头这些流言越传越凶,两人的笑料越传越离谱,顾家的大伯母冯氏也算是功不可没。周氏冲过去找她干了一架,冯氏才住了嘴。 而赵氏听到这些流言,愁得有些厉害,虽然她见过顾庭之,相信他没有传言中那般不堪,可毕竟是自家女儿嫁过去,如果他那脑子一辈子都治不好,那女儿往后就真的别想过什么好日子了。 成亲前一晚,赵氏还在劝她:”阿弥,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趁没成婚前反悔还来得及,你要是不想嫁了,娘就豁出这张脸皮去帮你把这亲给退了。” 甄弥儿想起顾庭之,心里就溢满了甜蜜,如何肯让自己的母亲去退亲? 她不觉得自己疯了,那可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人,即使他一辈子都好不了,她也不会后悔。 “娘,他之前读书那般厉害,不说秀才,举人说不定都能考上,女儿这副模样如何敢奢望嫁给他?不过是他一朝遭难才让我得了机会,我真心喜欢他,愿意嫁过去好好照顾他。而且,他说不定哪天就好了,待他考上秀才,您闺女我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从小就喜欢他,长大后不但没能忘记,反而更喜欢他了,但她却很清楚,两人的差距太大,他以后会做秀才老爷,举人老爷,甚至是官老爷。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胖女人。 能有今日,甄弥儿觉得什么都值了,就算要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赵氏叹气,半晌,她转头看向门外,确没人后,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你既然执意要嫁过去,阿娘就不再劝你了,只望你往后不会为自己今天的选择后悔。这里头是顾家来的那只镯子跟一两银子,娘再给你补了一支银钗,你可得贴身收好,不能让有心人给摸了去。” 甄弥儿赶紧退了回去:“娘,您自己留着,我不要。” 她如何不知,娘把这些东西掏给她,家里估计也就剩几个铜板了。 阿娘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苦了大半辈子,原本爹爹年轻的时候,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勤劳肯干,疼爱家中的妻小。一家人和和美美呆在一起,也算幸福。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染上了赌瘾和酒瘾,家里一存上几个铜板,就会被他搜去,要不是赌了,要不就是买了酒喝。 阿姐早几年就嫁了,嫁的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男的好吃懒做不上进,什么都听他娘的,她在那边过的也苦。 而阿弟,唉,不说也罢。 只希望等她嫁出去后,这对父子尽量别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然准吵得不可开交,两人真的不像至亲,倒像是仇人,任何一件小事情,都会引发他们互相责怪辱骂,甚至大打出手,阿娘混在中间,可想而知,过的会有多辛苦。 甄弥儿长长叹息一声,不明白自家的日子为何会过成了这般,她马上也要离开这个家了,以前还有她在中间调和,往后就剩阿娘一个人了,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情才好。 赵氏见女儿满眼担心的模样,差点没控制住眼泪,硬是让甄弥儿把那荷包给收了。 村里人办亲事很简单,尤其是两家都穷,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也就将亲朋好友请到家里来,吃上一顿饭,两个新人拜拜天地,拜拜父母就算成了。 来顾家喝喜酒的人,见着新娘的体型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有些更是出口询问她是吃啥长大的,这个体型也太浪费布料了,要是再胖些,一走动,衣服准得裂开等等。 听着这些风凉话,周氏恨不得将他们全轰出去,但想着今天是三儿大喜的日子,硬是给忍了下来。 因为太胖的缘故,甄弥儿从小就自卑,此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她庆幸自己盖了盖头,等礼成,她被人扶着坐进了顾庭之的屋子里。 今天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周氏担心自家三郎遭人欺负,便让大郎和二郎替他敬酒,让顾青禾将她三哥扶回了屋里。 顾庭之瞧见胖乎乎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床上,认出她就是那天见着的大白馒头,开心地坐了过去。他也不说话,就傻乎乎地看着盖头。 甄弥儿感觉到侧旁的床往下陷,接着从盖头底下瞧见了一双大脚,心知是顾庭之回来了,她突然就紧张了起来,白嫩的手指缠在一起,搅了又搅。 她想起以前,每次他沐休时,自己便会跑到两村交接的路口傻傻地等着,等他快要走近时,又远远地跑开,周而复始。 虽然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瞧上他一眼,她也会开心很久。 有一次,她和娘亲去镇上办年货,不小心将铜板弄丢了,她躲在书院外墙的角落偷偷地哭,他寻着声音走近,问清原因后,将自己兜里的铜板留给她就走了。 那次,他离自己很近很近,她甚至都闻到了他身上附着松柏的味道,清香甘甜又充满了阳光,如此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是她心底弥足珍贵的回忆。 ------------ 第005章 小名馒馒 那时候的甄弥儿还不知道,有一天,她可以和他紧紧地坐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还是在同一张床上。想到什么,她呼吸一窒,面颊瞬间通红,两根指头搅的更用力了些。 等了许久,也不见顾庭之掀开盖头,她猜到他应该是不懂,便忍着害羞,提醒道:“相,相公,你帮我把盖头揭一下……” 话音一落,视线内瞬间没有了阻挡,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身姿修长,挺拔如松,身穿一身大红喜服,温润如玉。 他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她,见她抬眼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放大,缓缓重复道:“馒,馒……” 甄弥儿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她的小名还真的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外祖母替她起的,因为她小时候长得胖,看上去很讨喜,外祖母格外疼她,经常偷偷塞馒头给她吃,馒馒这个小名由此而来。 可没过多久,外祖母生了病,舅母不肯把银钱拿出来给她医治,没过多久,她就走了。 在这之后,也便没人再这么叫她了,娘一直叫她阿弥。 顾庭之没回答,甄弥儿也就没再问了。她瞧着这张自己在心底刻画过千百遍的脸,鼓起勇气,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你饿不饿?” 顾庭之摇头,甄弥儿把他手中的盖头拿过来放到一边,轻声问他:“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两只手分别握成拳头,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不动,想了很久才慢慢回答:”傻子顾庭之。” 甄弥儿表情僵住,心中揪疼,眼含怜惜。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庭之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开心点头:“馒馒。” 甄弥儿很她喜欢他这么叫她,她大着胆子,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接着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一字一句郑重道:“你不是傻子,你是我的相公,我是你娘子。” 顾庭之似受到了她的蛊惑,傻愣愣地点头。 因为庭儿伤了脑子,周氏担心他什么都不懂遭新媳妇嫌弃,已经躲在屋外听了好一阵了,此刻听到儿媳的话,心里欢喜不已! 谢天谢地,还好儿媳妇是个好的,只要她肯好好与三儿过,她和老头子在有生之年,定会护他们周全,等后面双脚一瞪,庭儿有这么个媳妇照顾,她也能安心了! 周氏对甄弥儿的喜爱一下增加了许多,她去厨房舀了些做宴的菜,没一会就给端去了房里。 “老三媳妇,饿了吧?快吃些东西垫垫。” 村里人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就算是成婚这样的大宴,也就两三个菜,荤更是少的可怜。 家里平时也就稀饭配上两个青菜,碰到农忙的时候再加上几个馒头或是饼子,周氏端进来的东西有一道鸡肉,还有一道白菜炖粉条,再加上两个玉米饼子,分量都不少,这对甄弥儿来说已经算相当好了,要知道他们家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这些。 甄弥儿赶紧道谢:“娘……谢谢您,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周氏只当她作为新媳妇,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食量:“你尽管吃,厨房还有。” 甄弥儿不好再说些什么,外面的那些传言夸大得有些过分,其实她的食量和大多姑娘相差不大,自己这么胖也不是吃的,而是天生的,周氏端来的这些,甄弥儿和顾庭之加起来,也就吃了一半。 还好她知道吃不完,先分出了一小半放进了干净碗里,可以留着明天吃。 吃过饭后,顾庭之仍旧傻呆呆坐着不说话,甄弥儿将碗筷收拾好后,端来一盆热水,替他擦脸洗脚。 顾庭之很听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不吵不闹的,乖的不行。 “你知道吗?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小时候,我长得胖,大家都不喜欢和我玩,还老是合伙欺负我,只有你,不但说我很可爱,还帮我教训那些人。你长得好看,读书又厉害,大家都说你长大后肯定有出息,所以那些孩子都很听你的话,后面都没再欺负我了。我当时就想,你真好,要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顾庭之沉默着,好像没听懂,但见到她咧嘴露出的两个小酒窝,他也跟着笑,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甄弥儿心软地一塌糊涂,在心里暗暗发誓,往后自己一定会好好对他,不论他以后能不能恢复,她都会对他好。 甄弥儿拉起他的手,接着道:“得知你和杨秀清定亲的时候,想着往后不能再喜欢你,我都伤心死了,哭了好久。后面又得知你们退了婚,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我真的好坏啊,还偷偷躲在被子里笑。最后想了好久,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就央着阿娘找了媒婆上顾家提亲。还好,你应下了。以后,我就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 顾庭之做思考状,接着点了点头。 甄弥儿笑眯了眼:“那等我把水倒掉后,咱们就睡觉好不好?” 她出门去倒水,在门口瞧见了偷听的周氏。 其实周氏过来,只是想听听屋里的动静,看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洞房啥的,没想到听了一耳朵新媳妇的深情告白。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装作自己是来拿檐下的扫帚,拿起就走了。 以庭儿现在的状况,洞房的事情不急,不过明天还得嘱咐一下老大老二,让他们得空好好教教自己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是傻了,应该也是会做的吧? 等甄弥儿将两人收拾妥当,这才躺下睡觉,她本来要睡外侧,想着晚上好照顾他起夜啥的,没想到顾庭之硬是要睡在外侧,她只好依了他。 这床不算宽敞,再加上她体积庞大,两人躺下后便紧紧挨在了一起。顾庭之侧身看向她,心里想着这样她就掉不下去了,为自己的决定开心起来。 作为一个姑娘家,又是在床上,甄弥儿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旁边躺着的是他,她突然又觉得这样再正常不过。 ------------ 第006章 新媳妇的规矩 “相公,不早了,快点睡觉吧,我也要睡了哦。” 她从早上累到现在,早就困了,说完没多久,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而顾庭之却迟迟没有睡,他眨巴着大眼,脑袋里空空茫茫的,他其实不知道两人为啥会躺在一张床上,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呀。但馒馒香喷喷软乎乎的,笑起来还甜甜的,他很喜欢。 在烛光的照映下,甄弥儿白嫩的皮肤更显细滑,Q弹Q弹的,顾庭之越看越觉得欢喜,寻着本能,将脑袋凑过去,啊呜一声,对着那酒窝处就来了一口,然后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隔天清早,甄弥儿是被一阵 “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叫醒的,从小到大,阿娘就一直对她耳提面命,到了夫家一定不能睡懒觉,要早起给一家人做早饭,不能因贪床而被婆家不喜等等。 看时辰,她觉得自己该起了,她盯着旁边安静入睡的顾庭之看了又看,心中甜丝丝的,男人睡姿很安静,双手规矩地交叉叠放在腹部,身体挺的笔直,嘴角微抿,那透着茫然的眸子此刻紧闭,看起来和常人真的没啥区别。 她放轻动作,轻轻爬起来,从他脚边绕下了床。 顾家厨房的布局和甄家差不多,一个大炕,上面挖了四个灶台,一个做饭,一个做菜,一个做猪食,还有一个烧热水。 村里人家,家底真的很薄弱,也就能勉强能吃个饱,厨房里根本就没啥好东西,昨天办酒席剩下的一些菜,整齐的摆在灶台边的小桌子上,甄弥儿将上面的竹罩子掀开,拿了一个豆腐,一个酸萝卜出来,等灶锅里的白粥煮开后,将切好的地瓜扔了进去,继续焖煮着。 估摸着家里的人应该快起了,又往热水锅里添了几瓢水。 就在她准备热一下那两个菜时,顾庭之找来了。 他一觉醒来发现香香软软的馒馒不见了,心里一阵咯噔,胡乱披上衣服就开始满院子找,猪圈鸡圈都被他认真看过了一遍。 等闻到地瓜粥的喷香味,他这才寻来了厨房。 顾庭之满脸委屈地走进来,甄弥儿柔声问他:“现在还早?怎么不再睡会?” 顾庭之嘟囔了一句:“我以为馒馒跑了。” 甄弥儿没听清,她打了一盆热水要帮他洗漱,顾庭之接了过去。她见他自己可以,便去灶台上盛粥,哪曾想顾庭之见她挪步,立马将巾布往木盆里一扔,急急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甄弥儿哭笑不得,返回去等他洗漱好。 一早上,顾庭之化身甄弥儿的小尾巴,她去哪他就跟着去哪,她干什么他就搭把手。她要是不让他干,他就蹲在旁边,可怜的不行。 见他这般,甄弥儿犹豫片刻,便将烧火的重任交给了他,还给他搬了条小凳子放在灶洞口。 哪里想,顾庭之根本就不会,等她一个转身的功夫,他差点把自己的衣服给点着了,吓得她赶紧跑过去将他拉远了些。 也是她想岔了,之前顾庭之读书那般厉害,周氏不可能让他做家务,现在他伤了脑子,大家更不可能让他干了。 甄弥儿手把手地教了他一会,确定他会了后,这才放心让他坐在猪食灶洞边守着柴火。 顾庭之因常年在学馆读书,所以坐姿极其端正,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地盯着火苗,眼睛都不带眨的,那样子不像是在生火,而像是在研究火的生成原理。 甄弥儿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可爱,捂着嘴笑,顾庭之见她笑,也跟着傻乐。 正当两人之间粉红色泡泡泛滥时,周氏进来了。 甄弥儿是新嫁来的媳妇,今日比大家都起的早,做好了早饭,在周氏看来,这是本分,村里的大小媳妇,哪个不是这样的? 刚刚她一路走过来,可瞧的很清楚,院子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鸡已经喂过了,鸭子也已经放进了水塘,猪圈里的猪崽正哼哧哼哧啃着猪食,连厨房边的水缸都已经灌满了清澈的湖水。 她满意点头,现在她倒是相信了媒婆之前所说的话,甄弥儿根本就不是传言中那个好吃懒做的丫头!造孽啊,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人家好好的闺女传成那般模样。 甄弥儿正在跟顾庭之说话,见着周氏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 “娘,您醒啦?我帮您打水。”说着便拿起干净的盆,往里舀了两大勺热水。 周氏笑着将盆接了过来:“娘自己来,你坐着休息会。” 周氏正要端着水去外边洗漱,瞧见端坐在锅洞口,正要往里添柴的顾庭之,吓了一跳。 就见她直接将水盆往地上一放,水盆里的水扑通一声甩出来了一小半,可见她急的:“三郎?你咋起的这么早?做这干甚?娘来烧!” 就算她没读过书,也知道君子远庖厨,不说三郎,就算是大郎二郎还有他们爹,都没来厨房做过事。 她说着就要把顾庭之拉起来,可没拉动,她瞧着执拗的三儿子,正色道:“庭之,在我们村里,当家的追着自个媳妇屁股后面跑,是要被人取笑的。” 顾庭之耷拉着脑袋,倔强地不肯说话,甄弥儿有些心疼:“娘,今儿是个例外,明天我让庭之在屋里多睡会,现在开饭吧,热好的菜快冷掉了。” 周氏这才作罢。 顾家的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顾家当家是顾立宗,其妻周氏,周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顾青松,已经娶了个媳妇林慧娘,二儿子顾青柏,去年娶了媳妇苏荷花。三儿子便是顾庭之,还有一个小女,顾青禾,今年十四岁。 说起来,甄弥儿和苏荷花还是族亲,甄弥儿应该管苏荷花的爷爷叫堂爷爷。只是,那一辈的老爷子都走的早,后辈们渐渐的就少了来往。 平日里大家都围坐在堂屋吃饭,一家子刚好能将一张桌子围的满满当当。此刻,见大家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甄弥儿有些不好意思。 ------------ 第007章 家和才能万事兴 她将菜摆在桌子中央,动手给每个人都有舀了一碗地瓜粥,从顾立宗和周氏开始,男人用的大碗,女的用的小碗,一锅粥分下来不多不少,刚刚好。 顾立宗笑容满面,发话道:“大家都吃吧。” 闻言,大家这才开动。甄弥儿偷偷抬眼观察桌上众人,她意外发现,顾家虽然很穷,但一个个吃饭却很斯文,慢条斯理的,很从容。 因为人多,盛菜的盆用的海碗,可大家都只夹靠近自己那边的菜,而且都用的公筷。听不到吃饭的响动,都安安静静的,这么看下来这个家的家教应该很好。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大嫂林慧娘没太多表情,看了她一眼后低头喝粥,二嫂苏荷花倒是朝她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抬了抬手中的木勺,示意她赶紧喝粥。 而四妹顾青禾,从早上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她很喜欢这个三嫂嫂。 她看看甄弥儿,又看看自己的三哥,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三嫂嫂往后肯定能将三哥哥照顾得很好,这么想着,她笑得更开心了。 大家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她笑的这么欢,其他人自然都能看到。 周氏咳了一声,朝自己几个儿子儿媳面上扫了一眼,放下筷子,说道:“当初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进门的时候,我都说过一遍,现在老三媳妇刚进门,老婆子就再重复一遍。” 大家屏气凝神,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家和才能万事兴,老祖宗的话准没错。我不管你们之前各自有什么心思,但进了这个家门,就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齐心那是家和的根本,我们一家人只要心连心,不愁过不上和和美美的日子。即使现在家里暂时遇到了困难,但只要爹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短了你们的吃喝。明白没?” 三个妯娌齐声应道:“娘,我们明白的。” “那就好。”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三个儿子,“你们是亲兄弟,常言道:打断骨头连根筋,任何时候,你们都要互帮互助,相互扶持,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这个家不愁兴旺不了,听到了吗?” 顾轻松和顾青柏齐齐称是。顾庭之没听懂,看了眼馒馒,又看向大家,也跟着郑重的点头。 林慧娘坐在对面,她一抬头正好看到小叔子迷茫的脸,一颗心沉了又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她在闺中时,也算村里数一数二的清秀美人,周氏找媒婆上门提亲,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方面是顾青松本人踏实肯干,长得又周正。但最主要的是,家里有个三弟是读书人,周边谁不知道,这位往后是有大出息的,嫁进他们家,以后跟着享福就是了。 她嫁进顾家后,孝顺公婆,体贴相公,善待妯娌和小姑子,就算倾全家之力供小叔子一人读书,她也没有任何怨言,想到小叔子考取功名后,一家子都能过上好日子,她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顾家一家子也都是和善人,即使她嫁过来,几年无所出,村里早就有了很多闲言碎语,公公与婆母也并没有说什么,还帮着她骂回去。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对待家里每个人也都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的,还每日祈祷着小叔子早些考上功名。 然而,上天并没有收到她的诚心祷告,小叔子上了一趟山,差点没了性命,人是救回来了,却伤了脑子。 不止周氏觉得天塌了,她也觉得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倒了,当初对小叔子抱有多大希望,现在心里就有多大落差,她这段时间也挺迷茫的,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往哪个方向使力。 她前几天跟青松提过一嘴分家的事,男人差点没将她给撕了,她回想起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男人,当时一脸凶狠地警告她,要是她再敢提,就把她给休了。 林慧娘打了个冷颤,赶紧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酸萝卜。 等大家吃完早饭,除了顾庭之,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女人则留在家里收拾碗筷,打扫家里,再干一些绣活。 甄弥儿想着早上做饭时,柴房里的干柴没有多少了。便主动和周氏说,自己上山捡点干柴,顺便看能不能摘到一些野菜。 周氏嘱咐她小心些,不要往深山里走,捡一些就早点回来,甄弥儿连连应好。 顾庭之见她要上山,死活要跟着去。他就是上了一趟山才变成这样,周氏哪里肯,但伤了脑子的顾庭之出奇的执拗,周氏拗不过他,勉强答应,便让顾青禾也跟着,三个人有个照应。 三人换了一身行动比较方便的短打裳,这才往后山的方向走。 顾青禾拉着甄弥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顾庭之一脸凝重地跟在后头,不时注意着周边的动静,似乎生怕她们遇到什么危险。 “三嫂嫂,你可真白啊,比煮出来的鸡蛋还白。” 顾家几位兄妹长得都不错,只是除了顾庭之,其他几个都有点黑,是常年劳作晒黑的。青禾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五官小巧精致,就是黑了点,但绝对不丑,甄弥儿感觉这位小姑子的性格也挺好的。 “你多在家捂捂,捂一段时间也就白了。” 顾青禾皱眉嘟嘴道:“那要捂多长时间啊?不会要在家捂得发霉才能变白吧!那算了。” 甄弥儿倒是觉得应该要不了多久,最多半年,看顾庭之的冷白皮就知道了。有些东西,真的是天生的。 比如她,易胖体质就是天生的,但除了胖,很难让人再找出其他瑕疵,尤其是皮肤,水当当的,嫩滑细致,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谁见了不羡慕?而将她传成油腻肥猪的那些人,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想到这,甄弥儿不由有些失落。 顾庭之见她突然耷拉着脑袋,像极了一颗被霜打趴的白菜,他扯了扯她的头发,见她转过头来,便朝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做搞怪模样。 ------------ 第008章 前未婚妻 甄弥儿心中一暖,她还有相公,她很喜欢很喜欢的相公。这么一想,她心底的阴云立马散了开来。 三人走走停停,背篓空空如也,没摘到几颗野菜,倒是柴捡到不少,他们将柴捆成堆,拔了些枯枝盖住,做好记号,等下原路返回时,再扒拉出来背回家。 因为没找到吃的,甄弥儿不死心,她背着背篓往更深处走,顾庭之和顾青禾都跟了上去。 如今天气渐渐变冷,山上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摘了,活的东西要不是被逮了,要不就是躲到了山林深处。 甄弥儿捡了一根粗壮的长棍,在经过的草丛里拍拍打打,试图找到些活物。 顾青禾和顾庭之也想学她那般,正当两人要到不远处捡长棍时,忽然听到“哼唧”一声粗喘,吓得两人啥也没捡,赶紧奔回了甄弥儿身边。 甄弥儿自然也听到了声音,她下意识地往顾庭之身前一站,控制住发软的双腿,紧握长棍,杏眼睁地老大,她不能害怕!要保护相公! 不知道为什么,见馒馒这样,顾庭之一下就不害怕了,他抓住甄弥儿紧握长棍的小手,把长棍拿到了自己手中,再自然不过地将此刻化身为小刺猬的甄弥儿拉到了自己身后。 甄弥儿不依,可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什么凶物。 顾庭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看了顾青禾一眼,顾青禾秒懂,习惯性地听从三哥的命令,拉住三嫂嫂嫂,不让她跟去。 此刻她完全忘了三哥伤了脑子,更需要她们的保护,等她反应过来时,一愣。 抬头看向悄悄往草丛那边走过去的三哥,心中又是一惊,见三嫂嫂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既自责又担心。但紧抓着甄弥儿的手却丝毫没放开。 就在刚刚,她还以为那个一直保护她的三哥哥又回来了,习惯性地就听从了安排,此刻还在不停哼唧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她可不能让三嫂嫂再过去了,不然三哥哥肯定会分心。 而顾庭之,在慢慢靠近那处草丛后,发现那里竟然趴了一头膘肥体壮的成年野猪。 这头野猪之前应该是掉进了猎户设的陷阱,伤了四肢。不过也是厉害,居然靠一身蛮力挣脱掉了,但因为四肢都都伤了,此刻没了力气,正趴在草丛里休整,黑色猪毛上鲜血淋漓。 见顾庭之靠近,野猪张开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发出嘶吼声,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将他吓退。 顾庭之回头看了一眼,见馒馒和四妹害怕地抱在了一起。两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想到这个丑家伙不仅吓哭了馒馒,还吓哭了四妹,顾庭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戾气,双手似乎注入了一股热流,提起粗棍,“砰……”地一声,在野猪还没反应过来时砸向了它的大脑袋。 野猪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被这一闷棍砸的头昏眼花,眼冒金星,但也没有一棍子被砸死,它猛地撑起四肢,发狠地冲向攻击它的人,对准了他的脖子。 就在它冲过来时,顾庭之一鼓作气,对准自己刚刚砸过的地方,“砰……”地一下,再次砸了过去。 那头野猪再也不敌,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没一会就断了气。 顾庭之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可看着已经死翘翘了的野猪,又开心地朝不远处招手。 甄弥儿和顾青禾赶紧拔腿跑了过去。 等她们见着顾庭之没有受伤,又看着已经死去的野猪,既开心又后怕。 甄弥儿拿出背篓里的麻绳,三人合力将野猪捆成了粽子,就地取材,拿那根砸死野猪的长棍临时充当扁担。 不敢久留,甄弥儿和顾庭之抬着野猪走在前面,顾青禾背着背篓,将之前藏着的干柴翻出来扛在肩膀上,三人往回走。 顾家的傻儿子和胖儿媳上了一次山,打到一头野猪!还没等他们到家,村里已经人尽皆知。 甄弥儿他们之所以还没到家,是因为在山脚下被耽搁了。一个年轻姑娘拦下了他们。 那姑娘长得极其漂亮,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头上还簪了一支在村里极其少见的簪子,戴了两朵彩色绢花。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甄弥儿跟顾庭之,掩唇自个嗤笑起来,对顾青禾道:“这就是你三嫂?” 说完不等别人回答,似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咯咯喏……’地笑弯了腰。 顾青禾:“……” 甄弥儿:“……” 顾庭之:大家都说我是傻子,我看这人才是傻子。这头野猪这么重,大傻子拦住了去路,要是累坏了馒馒怎么办。 顾青禾恨不得冲过去,抓烂那张花枝招展的脸。 她低声对甄弥儿说:“三嫂嫂,这人就是和我三哥退亲的杨秀清!” 甄弥儿自然知道,她关注了顾庭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前未婚妻呢? 当初听说他定亲后,她忍着伤心,偷偷跑去看这杨秀清长何模样,等看到真人后,惊为天人,接着又是止不住的难过和自卑。 回家大哭一顿后,她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企图瘦成她那般的身材。 可有些东西人为真的很难改变,她饿了足足五天,差点没一命归西,体重一斤不减!气得她又大哭了一场。 还是阿娘好说歹说,最后放下狠话,说陪着她一起死,她这才作罢。 此刻甄弥儿不敢回头看顾庭之是何表情,她面对杨秀清时,还是如当初那般自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抬起脸的那一刻,杨秀清微微一怔。 这女人胖是胖,可五官却长得很好,尤其是那双杏儿眼,又大又圆,明亮清澈,水蒙蒙的,惹人怜爱。鼻子小巧挺翘,唇红齿白,整个人瞧着像个大型福娃娃,总之,一点都不丑!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女人的皮肤极其白嫩,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她没见过比她更白,皮肤比她更好的人! ------------ 第009章 肉香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这体型了,要是她能瘦下来,自己这十里八村第一美人的名号说不定早就保不住了!但她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杨秀清‘哼’地一声,嫉妒道:”一个傻子,一个胖子,一个黑子,你们这是要组团去唱戏吗!” 见她说话这么难听,顾青禾有些生气:“杨秀清,你脑子有毛病吧,莫名其妙跑过来一阵乱吠,滚开!” 杨秀清见她生气,更是得寸进尺:“我在笑你们顾家现在成了整个村的笑话,你三哥傻了,娶了一只肥猪,你还指望能嫁个好人家?我看啊,还不如剃了发,去庙里做姑子算了。”说完,自个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正笑得欢快,却见顾庭之朝她走了过来,她理了理头发,一脸傲娇模样,正要摆出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时,却被顾庭之一把抓住了领子,单手提起。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顾庭之一把将她扔出了一丈之远!杨秀清还算幸运,只是被甩在了干草上,不然现在得满地找牙! 顾庭之居然敢扔她!她可是十里八村的第一美人! 甄弥儿和顾青禾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相公/哥哥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顾庭之不知所措地低下了脑袋,他以为她们是在责怪他不应该随便扔人,可是那人太讨厌了,怪模怪样的还骂人! 甄弥儿:我关注了相公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会武!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娘子! 顾青禾:为啥三哥哥会武?能把人扔这么远,是会武吧?为啥我不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妹妹! 三人继续往回走,甄弥儿终于回过味来,她就看着胖而已,可力气一直都不大,可是为啥抬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她一点都不觉得累? 还有在山上,那野猪虽然受了伤,可也是一头凶兽,相公两棍子就把它给拍死了!这是每个成年男子都能做到的吗?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小姑子提醒道:“三嫂嫂,我们快回去吧,再晚,娘得担心了。” 甄弥儿点头。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杨秀清又气又恼,但这会儿完全被顾庭之给吓到了,没敢再追上去阻拦。 顾青禾偷偷打量苏软的神色,有些不放心,解释道:“三嫂嫂,其实当初我娘给三哥定下亲事时,三哥根本不知道。等他回来知道这个事情后,第一时间让我娘去退亲勒!只是亲还没来得及退,三哥哥就出了事,大家也就完全顾及不到这个事了,再后来就让杨秀清他们家抢先了一步。” 甄弥儿没想到,原来就算顾庭之没出事,他也是要退亲的。 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见她开心了,顾青禾接着道:”三嫂嫂,你看我三哥多喜欢你,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粘过谁,你是第一个。而且,你长得好看,比那杨秀清好看多了!” 甄弥儿有点羞涩,只当她是在安慰她。 而家里,周氏虽然已经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他们三打到野猪的事情,但等真正见到后,还是被那野猪硕大的体型惊到了。林慧娘和苏荷花放下手中的绣活,绕着野猪走了好几圈。 “你们去厨房烧些热水,烫猪毛用。” “好的,娘。” 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那头野猪处理好了,收拾完内脏,又将肉一块块剁好放在了木桶里。 今儿顾家的晚饭堪比过年,周氏炖了一个最拿手的粉蒸肉,苏荷花做了一个爆炒猪肝和一个大白菜,而林慧娘把红薯饼烙得金黄酥脆,十里喷香。 甄弥儿原本也想帮忙做饭,但周氏觉得她今天花了大力气,让她和顾庭之先回房休息会,等着吃饭就行了。 等太阳下山,家里的男人扛着锄头往回走,老远就闻到从自家传来的阵阵肉香,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一大家子围着八仙桌坐好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开心。这能不高兴么,自从三郎出事后,家里银钱花的精光,不说肉了,连饭都吃不饱。今天三郎打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回来,一家人不止能吃肉,还能卖钱!算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他们边吃边询问三人今天上山的经过,听完后,只当今天是运气好,碰到了一头受伤的野猪。 周氏最疼顾庭之,见他吃的少,不停地给他夹肉,大家都见怪不怪。 倒是顾庭之也给甄弥儿夹了不少菜,见她吃的慢,自己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馒馒吃!” 甄弥儿张嘴一口吃掉,感觉比吃了蜜还甜。便也给他挑了块肥瘦相宜的猪肉,喂给他吃。 周氏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酸不已。 而其他人都很诧异,没想到傻了的老三居然是个疼媳妇的。 顾青松想着前几天自己还凶了媳妇,便也给她夹了一块肉,林慧娘泪眼朦胧,赶紧低下头,将那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珍惜无比。 之前是她魔怔了,说出那样戳心窝的话,以后她再也不提了。要是小叔子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大不了以后她好好培养孩子,等孩子出息了,孝顺他三叔。 顾青柏正专心吃着饭,感觉腰上的软肉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对上自己媳妇那皮笑肉不笑的俏脸,他赶忙也给她夹了一块肉,苏荷花这才满意松手。 顾立宗看着眼前兄友弟恭,阖家一心的场景,双眼一阵模糊,也给周氏夹了一块肉。 顾青禾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碗:“……” 今天肉足,所有人都吃了个心满意足。 吃完饭,甄弥儿帮着收拾碗筷,顾庭之则是被顾青松拉到了一旁。 周氏交给了他和二弟一个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教三弟圆房。可这让他们如何好开口,两个人都不肯去说,最后三局两胜猜拳,他输了! “你跟你媳妇圆房了没有?” 顾庭之眨眨眼,他没听懂。 顾青松脸色涨红,直白道:“你们睡在一起时有没有脱衣服?” 顾庭之想了想,点头。 ------------ 第010章 早点给她一个孩子 顾青松一喜,看来三弟虽然傻了,但却没有忘记男人的本能:“三弟妹是个好的,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你早点给她一个孩子,就算你一辈子恢复不了,有了孩子,她以后也多一个依靠。” 顾庭之做思考状,郑重点头。 顾青松见他听懂了的样子,对自己的教导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在不远处支着耳朵的顾青柏,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很怀疑,三弟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等甄弥儿忙完,端了洗脸盆进屋时,顾庭之在发呆。 “相公,你怎么啦?”她拧干巾布,让他擦脸。 顾庭之也不接,只是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望着她,颇有副要干一件大事的意思。 甄弥儿觉得奇怪,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动手将巾布打开,敷在他脸上,细细帮他擦拭干净,擦完,又将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放进盆里,浇水给他清洗,顾庭之觉得好玩,对着她那双肉肉的手捏了又捏。 顾庭之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孩子……” 甄弥儿没听清,她将角落里的洗脚盆拿了过来,又将洗脸水倒进去,帮顾庭之脱鞋。 顾庭之还在想孩子的事情,乖乖洗脚。 等两人要睡时,顾庭之突然出声,“要脱衣服。” 甄弥儿闻言,微微一怔,有些脸红,这睡觉脱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怎么经他一强调,反而变得有点别扭了呢。 她捏着自己衣襟上的盘扣,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顾庭之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再单纯不过,似乎在问:你怎么不脱了? “我先给相公脱吧。” 顾庭之点头,伸开胳膊,等着她帮自己脱。 甄弥儿将他的腰带解开,脱下他的长衫,见他还盯着自己的里衣,似乎也要脱掉的意思,她赶紧将他拉到了床上,帮他盖好了被子。 他这才作罢,然后转过头来等着她脱。 甄弥儿羞的面红耳赤的,不明白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闭上眼睛,睡觉。” 顾庭之乖乖闭眼。 甄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挪到床尾,脱下自己的外裳。瞧着自己身上肥厚的肉,自卑的低下了脑袋,要是她和杨秀清一样瘦该多好,那她就不让他闭眼了。 顾庭之要是没有伤了脑子,虽说不会娶杨秀清,但也一定不会娶她的,她都有两个杨秀清那么宽! 可是,她真的很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好想好想。 其实,她现在是矛盾的,她一边希望顾庭之有朝一日能恢复,考取功名,做上官老爷,一边又希望他能稍微晚一点再恢复,晚一点点就好,那她拥有他的时间也会长一点点。 等她躺下后,顾庭之立马睁开了眼睛,张开手臂将她捞进了怀里,还一副小心思得逞的模样。 甄弥儿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跳出了胸口,真的好开心啊,原来被他抱着可以这么温暖。她枕着他的胳膊,很快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顾庭之也很开心,原来馒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肉肉的,香香的,抱着舒服的不得了。瞧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她的小酒窝。 第二天甄弥儿醒来时,见自己正躺在顾庭之的怀里,心里甜的不行。 等她进厨房时,大嫂和二嫂已经忙了一会了,她想着自己今早贪恋顾庭之的怀抱,迟迟不肯爬起来,忍不住羞红了脸,林慧娘和苏荷花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吃过早饭后,顾立宗独自去了田里。 顾青松和顾青柏借了一辆牛车,准备将昨天那头野猪拖到镇上去卖。 野猪除掉内脏,还有250斤,留了30斤自家吃,20斤用来送人,还剩200斤可以卖钱。 两人合力将野猪抬上牛车,周氏拿来一篮子存好的鸡蛋,让两人和猪肉一起卖掉。又嘱咐他们回来时,不要忘记将甄弥儿的回门礼买回来。 两人应下。 等他们走后,周氏带着三个儿媳,把剩下的肉分好。她也不偏心谁,三个儿媳加她自己的娘家,各5斤,不多不少。 至于隔壁他们大伯家,不好意思,没有!想起老三被退亲时,冯氏那副嘴脸,呵呵,还想吃肉? 林慧娘和苏荷花见婆母并没有说笑的样子,感动得眼泪哗啦。 “这是做甚?赶紧换一身衣服,给你们娘家送去。” 两人这才带着肉,喜笑颜开地回了娘家。 周氏也带着顾青禾回了周家。 家里就剩甄弥儿和顾庭之了。明天才是回门,她决定将野猪肉和明天的回门礼一起带回去。 等她收拾好切猪肉的台子,就见顾庭之站在自家院子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脸凝重,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走到他旁边,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除了几个村里的小孩在玩泥巴,倒是没啥特别之处。 “相公,你怎么啦?” 顾庭之回神,见是馒馒,便露出笑脸。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玩耍的孩子。郑重点头,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等晚饭时,大家都大包小包的回了家,顾青松和顾青柏没藏住脸上的激动,掏荷包的手都有些抖。 原来,那200斤野猪竟然卖了8两银子!鸡蛋也卖了100文。 普通猪肉20文一斤,野猪肉却是翻了一倍,40文一斤!野猪肉质紧实好吃,闻着香,吃着更香,镇上的人就好这口。 他们把肉摆上没多久,很快就卖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和100个鸡蛋被镇上的文悦酒楼全要了。 大家哪里能想到这野猪肉竟然能卖这么多银子,一家人开心的合不拢嘴。 周氏郑重得将8两银子收好。 顾青松和顾青柏将周氏交代他们买的回门礼也提了进来。 一匹布花了30文,两包糕点10文,一壶酒5文,一包红糖5文,总共花了50文。 顾青柏将兜里剩下的50文也递给了周氏。 甄弥儿看着桌上的回门礼,觉得太多了,对于他们村里人来说,这些东西绝对是顶顶好了,况且还有那5斤野猪肉! ------------ 第011章 三日回门 周氏将手中的钱分成五份,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二十文分成两份,大家看着桌子上的七份铜板,面面相觑,不明白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一人拿一份,买些自己喜欢的零嘴。” “娘,家里正是缺银钱的时候,我们不要,您收好。”顾青松走过去要将所有铜板聚拢,却被周氏拍开。 “给你们就收着,虽然家里现在比较拮据,但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周氏态度强硬,几人见此,也就都拿了。 甄弥儿捧着自己那份铜板,她现在对婆母真的是佩服的不得了。相公他们几兄弟的感情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这肯定离不开周氏对他们的教导。 就算她对庭之偏心,但那也是明面上的一些小事,不会让顾青松和顾青柏感觉到自己被忽视。 庭之读书厉害,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他担得起她的这份偏心,大家完全没有意见。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周氏又会公平对待自己的每个孩子,将大家的心齐齐聚在一起。 就连两个妯娌,也都是极其和善的。她猜,大嫂二嫂肯定是婆母经过打听,精挑细选的。而到了自己这里,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甄弥儿有些失落。 回房后,顾庭之将自己手中的那份铜板再自然不过地递给甄弥儿,她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和自己的那一份放在一起。 成亲的日子虽然才两天,但两人相处时却无比自然和亲密。 第二天凌晨,天才蒙蒙亮,甄弥儿就醒了,她见顾庭之睡得香甜,轻手轻脚地从他脚边的位置爬下了床。 想着今天回门,她将自己的柜子打开,思考着穿什么,要是她能瘦点,捡些别人不要了的衣服改改倒是能将就,但她这体型,想有件衣服,那只能新做。 可这年头,布料贵,家里买不起。她除了成婚穿的那件喜服,也就两身襦裙换着穿。衣裳已经发旧,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甄弥儿也不在意,换上了其中一件桃红色的。 等顾庭之醒来,两人吃了早饭,便一起往插柳村甄家的方向走。 两个村子靠在一起,穿过几片农田也就到了,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顾庭之现在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甄弥儿因为体型老是被人嘲笑,平时很少出门,所以也认不太清楚,但出于礼貌,一路上还是见人就笑着问好。 不说两人现在是整个村子里的舆论对象,就说他们手中提的东西,也挺招人眼的。 顾庭之手提五斤野猪肉和一壶酒,甄弥儿则一手提布料,一手提糕点,这对于村里人来说,可都是好东西。 大家没想到,现在的顾家竟然还能拿出这些。他们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顾家还有底子在,就把自个的女儿/侄女嫁过去了,甭管女婿傻不傻,能跟着吃肉谁不想? 虽说这么想,但没人会承认。 见他们走远了,看热闹的那些人又凑到一起说起了风凉话。 这人啊,再如何厉害,终究抵不过命,命该如此,很多东西再有优势也都是徒劳一场。这不,好好的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后生,现在娶了个这么胖的女人,家里就算还有些底子在,迟早得被吃空啊! 俩人才不管那些人说些什么,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甄家。 赵氏正在剁猪草,旁边围了几只鸡,一只公鸡伸长脖子,趁赵氏不注意,啄了一个放在旁边的地瓜就扑腾着翅膀往角落跑了,其他几只见状,追过去要抢。 “阿娘!” 赵氏本来想去追鸡,听到声音忙往院门口看去。见着女儿女婿过来了,忙往围兜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顾庭之朝周氏恭敬施礼:“岳母好。” “好好好,你们俩赶紧进来。”赵氏说着要去拉甄弥儿,这才发现她手中提着的东西,转头又见顾庭之手上提了好大一块肉,有些意外。 “提这么多东西过来做甚?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回一趟家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还有这肉,哪来的?” 甄弥儿笑盈盈地看着顾庭之,顾庭之想着昨晚馒馒交代的,一字一句解释道:“阿娘,这是野猪肉,我们在山上猎到的,其他的都是特意给您买的,您尝尝看。这酒是给岳父打的,天冷了,喝点暖暖身子。” 赵氏见他笔直地站在院子里,面带微笑,神情自然,吐字也清晰,虽然穿在身上的衣裳已经洗的发白,但完全不影响他周身的气场,不卑不亢的,宛如一颗青松。 她更诧异了,绕着他连着走了好几圈,“阿弥,你相公,这是好了?” 瞧阿娘激动的样子,甄弥儿笑着摇头:“娘,相公他还没好呢,我提前教的,怎么样,学的挺好吧!” 赵氏无奈地拍她,倒也没太大失望,拉着两人进堂屋。 今天闺女和女婿送了猪肉过来,赵氏当即就割了一斤做响午饭,甄弥儿在旁边帮着打下手,赵氏趁机和她说些掏心窝的话。 “要是女婿一直好不了,那以后你们是个什么章程?有打算吗?”女儿都已经嫁过去了,她只盼着他们过得好,就算不考秀才了,也得有一门糊口的活计。 甄弥儿刚从地窖里拿来几个土豆,一边削皮,一边道:“娘,现在还没考虑那么远呢,先帮着公公和婆母种地,等县试,相公还没好,我们再另做打算。” 赵氏点头:“小时候,算命先生都说你是个旺夫的,说不定哪天他就好了!不急,再等等。” 她说着打量了一番自家闺女的眉眼,蹙眉问道:“你们还没圆房?” 甄弥儿瞪大眼睛,不明白娘亲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不急……” 赵氏急了:“啥叫不急?你这都嫁过去了,这不圆房怎么能生孩子!你得尽早生个大胖小子,就算庭之好不了,你们未来也能多一个指望。” 似想到了什么,她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女婿不会?” 甄弥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氏也就当她默认了。 ------------ 第012章 孩子 “这种事,女婿不会,那你就主动些,教教也就会了。” 甄弥儿脸色爆红,说的好像她就会一样!但想到成婚前一晚,阿娘塞给自己的那本避火图,好吧,她会的应该比相公多一点点! 赵氏絮絮叨叨了半天,甄弥儿不管她说什么,都胡乱点头应着。 外头顾庭之想进去找馒馒,听着里头岳母说起孩子,立马停住了脚步,支起耳朵认真听着。 良久,他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心,眼底一阵暗潮涌动。 甄家中午炖了肉,那肉香飘出了好远,馋的附近几家小孩都嚷嚷着要吃肉。只是他们的娘哪里能凭空变出肉来,只能一个个伸长脖子,盯着甄家院子。 他们可是看到了,今儿甄家女儿女婿回门,提了好大一块肉勒!那可以吃多久啊!真的不能想了,再想口水都忍不住往外流。 不是说顾家很穷吗?穷的叮当响还能拿出这么些好东西?要是不穷了,那搬过来的东西不得是银子? 村里人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都眼馋甄家的好东西。谁也没注意到,甄家与吴家相隔的篱笆栏下,一个肉嘟嘟的女娃正往嘴里塞着什么。 其实就算她们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村里的娃谁不捡地上的东西吃?说句恶心的,有些孩子饿狠了,自己拉了一把屎也能抓起来往嘴巴里塞。 这女娃是吴老爷子家的外孙女,2岁,昨儿大半夜的,吴家嫁出去的二女儿突然哭着回来,怀里还抱了个娃,这女娃倒是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养的不错。 真的是造孽哦!听说吴翠花嫁的那户人家嫌弃她生的不是男娃,要将这女娃儿送人。 吴翠花哪里肯,家里又不是穷的养不起孩子,况且嫁过去几年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命根子。 让她将女儿送人,这不是要她命么!所以大半夜的,趁着婆家人睡了,她抱着女儿就跑回了娘家。 在婆家受了气,跑回娘家哭诉了一番,病倒了!白天大家都要下地干活,这女娃现在也没人管。 而甄家这边,今儿女婿第一次来家里吃饭,赵氏也不小气,做了三菜一汤。一个猪肉炖土豆,一个腊肠炒蒜苗,一个清炒白菜,还打了三个鸡蛋做了汤。 而今天家里难得没有争吵,甄进安静坐着,陪顾庭之好好吃了顿饭,至于阿弟甄博文,在房间里并没有出来。 甄进特别爱喝酒,他让顾庭之也来一点,并亲自动手给他倒满了一杯。顾庭之看向甄弥儿,用眼神询问自己能不能喝。 甄弥儿有些担心,她不知道相公之前有没有喝过酒,但想想他现在的情况,还是拦下不让他喝。 顾庭之乖的不行,甄弥儿不让他喝他就不喝,还是甄进不高兴了,摆了脸色,他这才不得已喝了一杯。 甄弥儿看了甄进一眼,默默扒饭,没再说话。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父亲。 记得还小的时候,爹娘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当时的阿爹很勤劳,每天早出晚归的种田种地,对他们三姐弟也很上心。 因为她小时候长得乖巧讨喜,阿爹对她最好。爹和娘有时候也会吵闹,但吵过以后很快就会和好。 可这个家现在却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再像个家,没了温暖。 阿爹沉迷于喝酒赌钱,他和阿娘似乎一夜之间就没了感情,只剩下了不停的争吵。 博文突然有一天不肯再去学馆,回家后每天浑浑噩噩的,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爱说话。他跟父亲莫名其妙的变得像仇人一样,说不上几句话就会争吵,吵架时只捡难听的狠毒的话骂。 姐姐甄枚儿就是因为太急着离开这个家,匆匆找了一个人就随便嫁了,却不曾想,对方更不靠谱。 甄弥儿想到婆婆之前说的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她真的太认同这句话了,甄家之所以会在贫穷的基础上雪上加霜,最大的原因就是一家人的心不齐了。 几人各有主张,不再交流,自己过自己的,心也就离的越来越远了。 她也曾试图去改变些什么,努力尝试过很多次,可最终放弃了。 她也就徒有体重罢了,对于这个家,她无能为力。 而顾家,却和甄家有着本质的不同。 “馒馒,吃!” 甄弥儿被递到嘴边的肉拉回了神。 见几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她有点窘迫,赶紧张嘴吞下,相公似乎很喜欢喂她吃东西,昨天在顾家吃饭时也是这样。 赵氏满脸欣慰,之前是她看岔了,还以为女婿伤了脑子就不会疼人。 四人算是和和气气地吃完了饭。赵氏端着给甄博文留着的饭菜送到了他屋门前。 敲了敲,里面没人应声。 甄进满脸怒气,张了张嘴,最后忍着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应该又是去找他那些赌友了。 甄弥儿留顾庭之在家休息,她要陪赵氏去一趟地里,做些农活。她原本以为顾庭之不会答应,已经做好了带他去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爽快地点头。 “馒馒,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甄弥儿有些不放心,嘱咐道:“那你乖乖在家休息,不要乱跑哦。” “好。” 两个时辰后,等甄弥儿随赵氏从地里回来时,见顾庭之好好坐在院子里,削着竹子玩,她这才算彻底放心了。 见家里有些乱,她又帮着赵氏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才作罢。本来打算要走了,又看到堂屋的椅子上放了两件要缝补的长衫,她知道赵氏的眼睛有些不好了,每次穿针都要穿好久,便又坐了下来,穿针引线的,迅速将两件衣裳给补了。 等做完这些,太阳已经下山,这真的不能再晚了。 她拉着顾庭之离开,而他却连着回头看了好几次,甄弥儿只当他是不舍。 “相公,我们今天先回去,我下次再带你过来。” 顾庭之点头,眼珠咕噜咕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走的很慢,甄弥儿也不催他,陪着他慢悠悠地走着。 ------------ 第013章 抓鱼 因为这个时辰是饭点,一路上都没碰到人,各家的大小媳妇都在厨房忙活晚饭,田里干活的男人们也都已经归家。 前面就是大片的农田,茅坪村在农田的另一边。 顾庭之却突然道:”馒馒,抓鱼!” 嗯? 甄弥儿倒是懂了他的意思,只是这马上就要冬天了,天黑的快,甄弥儿怕抓完鱼,天就彻底黑了,看不见回家的路。 但相公想去,甄弥儿不忍心拒绝,两人便转了个方向。 他们这里,山高水也多,上次他们打野猪的长赤山山脚下,就有一条碧蓝明净的长运河,终年不息。 她听村里的长辈说过,长运河与大齐第一长河漓塘江并称为子母河,长运河最开始只是漓塘江横穿云安县时溢出的一股水流,水量很小。 可慢慢的,经过几百上千年后,水流汇成了河,也就是现在的长运河。 那条河里的鱼尤其多,村里人经常能在河里取得一些收获,只是现在天气冷了,鱼估计也被抓的差不多了。 两人很快走到了河边,河水泛着银波,晚霞蒙蒙,夕阳的余晖映射在水面上,说不出的好看。 甄弥儿在河边捡了一根鱼叉,说是鱼叉,其实就是根一头削尖的长棍,应该是之前在这抓鱼的人扔下的。 她担心顾庭之弄湿衣裳,便找了块大石头,擦了擦,让他乖乖坐在石头上,自己挽着裤脚,一手抓着鱼叉,走进了浅水区。 她瞪大自己的眼睛,认真盯着河面,不想错过任何一条可能从眼皮底下游过去的大鱼小鱼。 而此时岸边的顾庭之,看了一眼她,转头看上一眼后方,又看一眼她,再看一眼后方,如此反复。 甄弥儿有点气馁,她要气死了,一条尾巴带了点红斑的鱼在她眼前游过三次!好大一条!可她就是叉不到,每次她看准位置叉下去,那狡猾的鱼儿又会在一瞬间从她脚背处溜走。 她都怀疑那鱼成精了,故意戏耍她,刚刚她差点就叉到了自己的脚背,好险。 正当她聚精会神,准备对那条鱼发起第四次进攻时,举起的棍叉被一只大手顺走。接着,她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一条大鱼出现在了眼前,离她的眼睛只有一点点近! 这条大鱼整个背墨黑的,像盔甲,此刻嘴儿一张一合,鱼眼翻白,鱼鳃煽动,鱼尾上的那块红斑不停摇摆,似乎想挣扎着跳进水里。 甄弥儿怕它跑了,赶紧让顾庭之将鱼扔到了岸边。 而接下来,顾庭之让她惊的合不拢嘴! 就见他步履平稳地往河中央走去,她怕出事,不让他去。但顾庭之朝她露出温和的笑脸时,她立马就找不着北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顾庭之已经叉中了好几条鱼!他将鱼甩到岸边后,接着去寻。 甄弥儿看着那一堆濒死挣扎的鱼,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了。每条都好大!就底下压了两条稍微小一点的! 为什么伤了脑子的相公这么厉害啊?还是说相公以前就很厉害,只是她没发现而已?毕竟自己以前都只是隔得远远地关注着他。 这么一想,好像又觉得合理,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肤浅了,竟只看到浅显的表面! 甄弥儿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鱼的十八种做法,想着现在的河水还是有些冰的,怕顾庭之感染风寒,忙将他叫上了岸。 但顾庭之此时已经湿透了。 “相公,我们快回去,你要赶紧泡个热水澡才行。” “好。” 他刚刚叉到的鱼实在是太多了,又没有桶,顾庭之的外衣最后就成了兜鱼的工具。 还好,田里干活的人都已经回家了。就算碰到几个,也隔得远,天又已经半黑,人家根本没注意到他没穿外衣! 等两人归家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堂屋里亮了一盏油灯。家里众人已经吃完晚饭,聚在一起聊着这几天村里发生的事情,顺便等三郎和他媳妇回来。他们以为是亲家留两个孩子在家一并吃了晚饭,所以才晚了。 等见着顾庭之只穿着中衣,兜了几十条鱼回来时,一家人都惊呆了眼。 “这,这些鱼哪里来的?”周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嘴都没能合拢。 “娘,都是相公在长运河里抓的!” 大家只感觉不可置信。 周氏让林慧娘和苏荷花去厨房烧热水,又让顾青禾去给两人拿干毛巾。“你们先去洗个热水澡,这天气已经转凉,可千万别冻病了。” 等两人洗好出来时,就见顾青松和顾青柏从后方菜地里抬了两个水缸过来,有十多条鱼还活着,将它们放进缸里,装满了水。另外二十来条已经死了,需要今晚给洗干净处理好,不然会影响味道。 一家人在院子里宰鱼宰的热火朝天,动静自然不小,隔壁冯氏早就听到了,但她忍着没出来看。 嗬!想想就气,四房家得了头野猪,连着给好几家送了,他们大房竟然连毛都没有!老四现在翅膀是硬了,简直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们现在好像在说鱼,她还闻到了很大一股鱼腥味!冯氏见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的自家男人,气得往他后背狠狠拍了一掌。 在睡梦中的顾立堂立马惊醒,见是自家婆娘又要作妖,脸瞬间黑了下来。 冯氏这会正气头上,也不怕他。朝四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嘴,“听听,那边正杀鱼呢,还不止一两条的样子,你去看看。” 顾立堂也听到了从外边传来的动静,但他可没脸去! 见他不去,冯氏那个恨啊,不管不顾地开始破口大骂。 “顾立堂,你这个孬种!嫁给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呜呜呜…..” “你放开我,顾立堂,你,呜呜呜……你,你给我放开!” “嘶……”顾立堂的手掌被冯氏咬了一口。 “你还不让我说了?我就说,我就说!” “你把他顾立宗当成亲兄弟,他把你当个屁!” “二十年前那场瘟疫,村里的老人都死绝了,年轻的也死了一大半,他顾立宗为什么活着,啊?你说,他为什么能活着?!” “那么多人染病死的,就算没染病也会被活活饿死!” “你个黑心肝的,自己的孩儿不顾,去顾一个白眼狼!我可怜的大郎和红儿啊。” “要不是你背着我偷偷将粮食分给他,他顾立宗还有命活到现在?还能娶妻生子?” ------------ 第014章 出现在房间里的孩子 “说不定早就跟着老二老三一起下去见了阎王!我呸!” “啪……”重重的巴掌声响彻了两家相连的篱笆栏。接着,又传来冯氏撕心裂肺的叫嚣音。 “顾立堂,你打我!你敢打我!你个挨千刀的,我跟你拼了!” …… 顾家四房的人面面相觑,听着隔壁传来的噼里啪啦声,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冯氏骂的这些话,这里除了刚嫁过来的甄弥儿和伤了脑子的顾庭之,其他人没听过一千遍,至少也听过八百遍。 冯氏也不改改词,每次都逮着这些话骂,从小听到大的顾青松和顾青柏都已经会背了! 顾青松是个耿直性子,他可忍不了,将手中的鱼往水缸里一扔,就要去隔壁找冯氏理论,义愤填膺的顾青禾也要跟着去。 “给我回来!”顾立宗将两人喝住。 两人一脸不满,倔强的不肯回头,顾青柏,苏荷花,林慧娘三人赶紧上前,将两人拉住。 一家人也没心情处理鱼了,还好也就剩下两条没弄。 甄弥儿加快手速,将那两条鱼的血水冲洗干净,和其他死鱼放在一起,怕猫跑来偷吃,她又将盖水缸的大盖子提溜了过来,盖在了这些鱼上方。 大家洗漱了一番,各自回房睡了。 甄弥儿有点想知道冯氏口中当年的事,但今晚这气氛,肯定不好开口问,又不能问相公,最后只能憋住了。 顾庭之没明白大家为何一下变得不开心,他现在开心的不得了!眼珠滴溜滴溜转着圈,他要给馒馒一个惊喜! 他这个惊喜确实把甄弥儿惊到了! 隔天早上,她梦到自己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可大石没碎,还差点把她压窒息了! 甄弥儿喘着粗气惊醒,这不醒还好,一醒来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个孩子趴在自己胸口,再揉吧了一下,孩子还在!而且还是一个泥孩! 谁能告诉她,这孩子是谁?打哪来的?为何会在她床上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意念,顾庭之缓缓睁开了眼睛。甄弥儿发现,他每天早上醒来,双眼特别迷离,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反应几瞬才能回过神来。 果然,顾庭之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左右转动了一下脑袋,等看清自己所待的地方后,眼神慢慢变得清明,然后朝着甄弥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馒馒!” 甄弥儿被他的笑容眩晕了一下,但她没忘记身上的这一坨。 “相公,咱们房间多了一个孩子!”她说着撑起身子,将趴在自己身上正睡得香甜的泥孩抱给他看。 顾庭之眨巴眨巴大眼,点头。甄弥儿看出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相公,你认识这小孩?” 他摇了摇头,接着又点头。 甄弥儿迷惑极了,“那相公,你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孩么?” 顾庭之:“你的。” 甄弥儿:“……我的???” 要不要这么惊恐! 她何时生过这么大一个孩子,她怎么不知道?! 顾庭之肯定道:“你的,依靠。” 甄弥儿没明白,不待她再问,那小泥孩醒了,她这才注意到,小娃嘴里还有一块没有嚼完的糕点,两只裹满泥巴的小胖手中还各抓了一块。 糕点虽然已经裹了一层泥,有点看不清原样,但她总感觉有点眼熟,一下子没想起来。 小泥孩似乎饿极了,醒来不吵也不闹,只是张大小嘴,眼见就要将一整块泥糕塞进嘴里,甄弥儿赶忙拦下。 小孩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拦下自己的胖姨姨,黑亮的大眼里满是迷惑,又有些害怕。 甄弥儿正想趁小孩发呆时,将她手中的糕点拿过来扔掉,没想到这小娃护食的紧,她才碰到糕点,她就猛地将两只小胖手握紧,接着发出震得两人耳朵嗡嗡作响的嚎啕声。 顾庭之赶紧爬了起来,跳到了一米开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昨儿还干干净净,白白胖胖,乖乖巧巧的小孩,今儿就变成了这样!脏兮兮的不说,还爱哭,嗓门还大,哪里有小馒馒的样子! 顾庭之嘟嘴,有点委屈。 顾家众人都被这嚎啕声给惊醒了,穿好衣裳后,寻着声音找来,都站到了顾庭之的房门口。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是小孩的哭声吧?只是这大清早的,自家院子门都还没打开,哪里来的小孩? 甄弥儿也没让众人久等,没一会就抱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开了门。众人围着孩子看了又看,这泥裹的,差点就让他们以为这是土地公公送来的娃。 周氏年纪大了,最看不得小孩哭,伸手将她抱了过来,轻轻摇晃,小声哄着。 这里也就她生过孩子,还亲手带大了四个。 “你们快去给她熬点粥,大概是饿了。” 等几人将早饭做好端到堂屋时,周氏已经将小娃上上下下洗涮了一遍。这妥妥白白胖胖的一福娃娃,哪里还有半分泥猴儿的样子。 这小娃之前穿的那身衣裳已经脏的不能看了,得先洗洗。 周氏很会过日子,三个儿子都隔了差不多两岁。从大郎到三郎,那衣裳是一个传一个的穿。 也就到了顾青禾这里,毕竟是个女娃,一直穿哥哥们之前的衣裳也不太像样,而且大家都疼她,家里有点余钱时,就会替她置办两身新衣裳。 等她大了,之前的衣裳周氏也没舍得扔,也不愿意白白送给别人,就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好收进了柜子里,想着以后给孙女穿。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红色袄子面上绣了两条活灵活现的大肥鱼,两条肥鱼中上的位置还绣了个几个金元宝,代替鱼吐出的水泡泡,元宝由小到大,由下到上,寓意招财进宝。 这衣裳现在还有五成新,周氏保存的很好。 此刻不吵不闹安静喝粥的胖娃儿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就连刚刚对她嫌弃到不行的顾庭之,也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 第015章 王宝儿 林慧娘和苏荷花都眼馋的不行,尤其是林慧娘,那模样似恨不得这娃儿就是她生的。 虽然很稀罕小孩,但总归不是自家的,等一家人吃完早饭后,周氏便让顾青松和顾青柏去外边打听,看是谁家弄丢了小孩,好让她娘早点来接回去,不然得担心死。 而此时,插柳村吴家,吴翠花得知自己的宝儿不见了,拖着生病的身体硬是要出去找,从村头找到村尾都没找到,瘫软在地上崩溃大哭。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丈夫和婆婆。 见他们表情心虚,吴翠花爬起来就冲过去,对着丈夫王刚的胸膛一顿猛捶。 “王刚!我的宝儿在哪里?” “你个杀千刀的,你是不是把我的宝儿偷去卖了?” “啊?你说啊!你把我的宝儿卖去了哪里?你说啊!” 整个村的人听到消息,都过来帮忙找孩子了,此刻自然还没走。大家都在讨论这孩子是不是被拐子拐了,听王翠花这么一吼,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王刚,他的脸面有点挂不住。 都说虎毒不食子,虽说是个女儿,但也是亲骨肉,这年头大家虽然穷,也有一些人家过不下去了,逼不得已将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的。 可这王家可是村里的大户,光田地就有近一百亩,当初吴翠花能嫁给王刚,不知道羡煞了村里的多少大小媳妇。 后面王刚在外面和朋友做生意,说是挣了不少,村里的田地都细给了其他农户,举家搬去了镇上,大家慢慢没了来往,吴翠花也就逢年过节时回一趟家,大家没想到,这王家也能干出卖女儿的事。 王刚一时不防,右脸被吴翠花的指甲抓出了五条长长的血痕。 王刚他娘崔氏一见自个宝贝儿子被抓花了脸,哪里能依,立马冲了过来,伸手朝吴翠花的脸呼去。 “你个贱蹄子,竟敢跟我儿子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崔氏身强体壮,膀大腰圆,吴翠花哪里是她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她打趴在地。 吴家众人见吴翠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打成这样,也冲了过去,对着王刚和其母崔氏一阵暴打。 所谓人多势众,两拳难敌四手,王刚和崔氏两人被吴家人给绑了,带去了村长家里。 他们请求村长将人送去衙门,新皇继位后,便颁布过一道法令,大齐境内,严禁贩卖幼童,这王宝儿才2岁,私自贩卖被抓到,这是得蹲大牢的。 一听要将他们送去见官,王刚和崔氏也怕了,赶紧如实招了。 原来,他们昨儿就来了,打听到吴翠花生病,家里其他人晚饭前都不在家,就打算偷偷将王宝儿偷走卖给人牙子的,连买家都已经找好了! 可他们根本就没见着王宝儿!还以为是吴翠花偷偷将孩子藏起来了。 等吴家众人回家时,因为吴翠花生病,没出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大家都以为吴宝儿在她房里。 而吴翠花却以为是自己生病了,怕病气过给孩子,娘将孩子留在了她房里。 这才导致一大家子今早才知道吴宝儿不见了的事情! 后面自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吴翠花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嫁到王家三年多,她早就对王刚失望透顶,如果不是因为宝儿,她压根不想继续和他过下去。这次他竟然丧心病狂到想将宝儿偷去卖掉! 她抱着孩子偷跑回来时就扔下了一封和离书,没想到他们竟然追过来也要卖掉她的宝儿! 她好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再自杀,但她不能,她的宝儿还没找到,要是宝儿真的进了拐子的手里,如何能有个好下场。 想到这,她突然就强打起了精神。请求村长帮忙,重新拟定了一份和离书,上面还注明王宝儿从此和王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式两份,有这份和离书在手,等以后找到了宝儿,这王刚也没有权利卖她的女儿了! 王刚原先不肯画押,引得吴家人对着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这才不得不按下了手印。 人群中,顾青柏和顾青松对视了一眼。 直到王刚和崔氏一瘸一拐离开村子后,他们这才跟上了吴翠花一家,将家里今早突然出现一女童的事情和他们道明。 吴家人盯着他们,有点不敢相信。 顾青松赶紧说了家里那女娃的外貌特征,吴翠花瞬间转悲为喜,立马就要跟两人回去接孩子。 吴家大郎吴安拉住吴翠花,让她稍安勿躁。 “既然我家宝儿在你们家,那为何你们之前没说,要等我二妹和离了再开口?”他怕有诈。 顾青松一愣,看向顾青柏。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他和二弟吃过早饭后,就去村里打听谁家丢了孩子。 结果还真被他们打听到了,隔壁插柳村今早发现丢了一小女娃。问过那女娃的相貌特征后,他们赶紧穿过了大片农田赶来了这边。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就见着吴翠花扑上去拳打王刚的那一幕。 两人赶紧挤进人群,要去和吴翠花说明事情,结果就听到吴翠花骂王刚卖女一事。 顾青柏拉住挤上前的顾青松,让他再等等看。 顾青松虽然不明所以,但二弟从小就机灵,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就和他一起,一直在旁边围观着。 等后面到了村长那里,说要将人送官,顾青松有些急了,怕牵连到自家。但二弟还是让他再等等,后面就是王刚承认自己确实想偷娃去卖的事情,他都恨不得上去给他补一拳,这人渣,连自己的女儿都卖! 后面吴翠花提出和离的时候,顾青松客观地认为她这一决定很明智。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二弟是想帮这个吴家女一把,毕竟要是先一步将王宝儿在顾家的事情说出来,这和离估计有点难办,说不定王宝儿即使回来了,也时刻有着被卖掉的风险。 阴差阳错下,宝儿不知道怎的跑去了他们家,这倒是让她自己躲过了一劫。 他用眼神示意顾青柏,让他来解释。 ------------ 第016章 给馒馒抓螃蟹 顾青柏笑道:“我认为,吴阿姐应该是不想和这种人渣继续生活下去,举手之劳罢了。” 顾青柏今年十八,吴翠花十九,现在又和离了,他称呼她为吴阿姐倒是没错。 吴翠花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吴家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去了顾家,千恩万谢后,将宝儿接走了。 对于宝儿的离开,顾家众人虽然有点不舍,但人家亲娘都来接了,哪有不放手的道理。再三嘱咐吴翠花平日里多带孩子过来玩后,这才目送他们离去。 甄弥儿发现顾庭之不开心,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她哄了半天,他依然蔫蔫的。 她只当他很喜欢小孩,鼓起勇气羞涩道:”相公,你别不开心了,我以后给你也生一个好不好,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完,她睁着水润润的大眼望着顾庭之,想看他是何反应。 顾庭之愣住,脑子里下意识地想出了一个缩小版的馒馒。 他立马又开心了,重重地点头,“要三个!不,要五个!” 说着,还朝甄弥儿伸出了五根指头。 甄弥儿整张脸都已经烧的通红,连脚指头都蜷缩在了一起。 见相公满脸单纯地望着自己,她忍着害羞,重重点头。 顾家对于王宝儿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事情也没有多想,毕竟二岁的娃,走起路来也算稳当,而且两个村隔得也近。 有可能是甄弥儿和顾庭之昨日回门,被宝儿看见了,跟着他们后面过来的。 等下大家还要去地里干活,吃了中饭再去。周氏将刚刚吴家拿过来的糕点摆在桌上,让他们先吃点,她和几个媳妇去做饭。 见着桌上的糕点,顾青柏一怔,脑子里灵光一闪。 穿过了两个村子,那小女娃为何没去别人家,偏偏进了他们家门?昨天三弟和三弟妹回门,三弟妹娘家刚好就在吴家隔壁!还有早上宝儿手中抓的糕点,他当时没多想倒是没在意,现在想起来,那糕点分明是他在镇上帮忙买的回门礼! 顾青柏眼神讳莫如深,看向旁边的顾庭之。 是他想的那样吗? 可见着自家三弟一副傻愣愣只知道粘媳妇的模样,又感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 王宝儿的事情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掉进了一颗小石子,等小石子落到湖底,湖面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顾青松借了村长家的牛车回来,打算和二弟再去一趟镇上,将昨晚顾庭之抓的那些鱼去卖掉。 家里留了两条晚上吃。 有了上次卖野猪肉的经验,兄弟俩今天也没打算去摆摊,而是直接将两筐鱼拉去了文悦楼。 等他们走后,顾立宗和周氏两人下了地。林慧娘和苏荷花也跟着去帮忙了。甄弥儿本来也想去,周氏不让,让她留在家里好好照顾顾庭之。 甄弥儿便想着再去抓鱼,以昨天顾庭之抓鱼的那身手,他们今天或许还能抓得更多,多换些铜板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两人叫上顾青禾,三人一人提了个大桶,有说有笑地往长运河那边走。 等他们来到河边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好些人。原来,昨晚冯氏和顾立堂大吵一架后,越想越生气,自家捞不着好处,四房也别想占便宜! 她一晚上没睡,大清早的便四处串门,到处宣扬顾庭之他们在长运河里抓了好几十条鱼,每条都足足两三斤重! 起初大伙还不信,毕竟这天气冷了,浅水区根本就没有几条鱼,有也已经被别人捉去了。那深水区倒是有不少,但水深视线受阻,即使撒网下去,鱼也聪明地游走了,运气好还能捞上几条笨鱼,运气不好,说不定得被冻出风寒。 但得知顾家大郎又找村长借牛车了,要去镇上卖鱼,他们这才信了冯氏的话。大家也不怕冻出风寒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势要比顾家已经傻了的三郎抓得更多。 奈何抓鱼真的是一门技术活,他们在这边又是抓又是叉的,一条都没捞到! 甄弥儿也知道,这河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们能来抓,别人自然也能来。 但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些人一起,怕他们会欺负顾庭之。 “相公,我们去下游好不好?” 顾庭之完全没意见,他都听馒馒的。 三人往下游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等见不到那些人后,他们这才找了块石头,将鞋脱下来放在大石头上,防止弄湿。 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他们便将裤子挽到了膝盖处,三人都下了水。 想起昨晚周氏说的,鱼死后卖不了什么好价钱,甄弥儿便嘱咐已经走到了河中央的顾庭之:“相公,死鱼卖不了好价钱,我们尽量别把鱼给叉死了。” 顾庭之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能把鱼叉死?那他就可以用双手抓鱼咯? 馒馒给他鱼叉,他还以为就是要将鱼叉死勒,昨儿好些没死,他都想再补一叉子的。 顾庭之用力点头,两眼发亮,跃跃欲试。 甄弥儿见他走的太远了,怕他一不小心被水冲走,盯着他的眼睛都不敢眨,完全没心思看自己这边有没有鱼了。 顾青禾倒是胆子大,一没注意,她就已经靠近了河中央。那裤脚算是白挽了,她和顾庭之一样,整个人都已经泡在了水里。 此刻听她发出一声惊呼,甄弥儿怕她有什么事,赶紧朝她那边走。 还没走两步,就见她弯腰捉住了一只大螃蟹,举着螃蟹的两只钳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三哥,三嫂嫂,你们看,我抓的!晚上我们吃螃蟹!” 甄弥儿也开心,这只螃蟹挺大的,里面的蟹黄肯定不少,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顾庭之见她似乎很想吃的样子,疑惑,这张牙舞爪的丑东西也能吃?那他昨天见到好多,都没捉!他也要给馒馒抓螃蟹! 这么想着,他瞪大了双眼,屏气凝神盯着河底,沿着水流的方向走。这长运河可不是普通的一条河,毕竟是大齐第一长河漓塘江的分流,水流又急又猛,平日里只有渔船敢到中央去。 在河边上的甄弥儿,见水都已经没到了他的脖子,吓得心惊胆战的。 “相公,太靠中央了,你快朝我这边来一点!” 顾庭之回头看她,见她都要急哭了,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河中央,听话地往回走。 ------------ 第017章 皇帝蟹 走了几步,他站定,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硬硬的,又不像石头,那东西还会动! 顾庭之也是人傻胆大,将脚移开后,又踢了那东西一脚。 居然是只螃蟹!一只巨大无比的螃蟹!他刚刚是踩到了螃蟹的其中一只脚。 他学着青禾的样子,举着螃蟹那两只最粗壮的钳子,笑眯了眼,“馒馒,晚上给你吃螃蟹!” 嗬……救命!相公手中那东西是螃蟹吗?甄弥儿和顾青禾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那东西长得倒是与螃蟹有点像,只是体型巨大,展开身体,看上去有四尺五!全身分布着突起的尖刺,但只有一对螯足和三对步足,背部颜色呈褐色,腹部颜色偏淡,瞧着怪模怪样的,有点吓人,这怕不是螃蟹它家祖宗? “相,相公,快把它拿到岸边来装好,小心点,别被它咬到了。” 顾庭之点头,正要往岸边走。 嗯?那是什么?就在刚刚大螃蟹趴着的位置,有一团什么东西隐隐发光。 顾庭之将螃蟹的两只大钳子抓到一只手中,俯身,好奇地将那团白色物体捡了起来。 看上去就是一个白色的大壳。 顾庭之见那东西好看,圆圆的,白白的,和馒馒有点像,便也一并给提到了岸上,装进了桶里。 “三哥,这怎么像是只乌龟?”顾青禾好奇地摸了摸那白色物体,她之前见过乌龟,好像不长这样。 “可能是其他品种的乌龟吧。” 顾庭之想将手中的螃蟹也装进桶里,但发现他们带来的桶太小,螃蟹身体太大,根本就装不进去! 现在回去还太早了些,他们还没有抓到鱼。 顾青禾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她咚咚咚跑到丛林里,拔下一些藤条又登登登跑了回来。 三人合力,将那东西困成了一个粽子,这下便不怕它跑了。 他们也没休息,又下了河,很快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的鱼一下变多了。 或许是抓了一只大螃蟹太开心,也可能是上游抓鱼的太多,鱼没抓到,倒是把它们都赶到下游来了。 顾庭之接二连三出击,光徒手就抓了二十来条!看得甄弥儿和顾青禾阵阵吸气。最后,两人也都不去抓鱼了,只跟着顾庭之后头捡。 顾庭之力气奇大无比,一棍子朝水里砸去,四五条鱼腾出水面,两人接都来不及接。 最后,三个大桶都装不下了,他们才收手。 顾庭之今天格外喜欢螃蟹,除了那只巨大的,他后面也捉了三十来只小的,只是已经没有桶装了,他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怪东西,照葫芦画瓢,把那些小的也都捆了,串葫芦似的串了一长条。 怕引起太多人注意,三人抄了小路回家。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家了,几人正在说今天卖给文悦楼的鱼,活鱼十五文一斤,死的只得了九文一斤。但鱼的数量不少,也得了差不多一两银子。 周氏捧着那些铜板,欢喜不已。 老天爷给他们家关上了一扇门,却也没把屋子封死,在侧面给开了一扇小窗。三郎有这打猎打鱼的本事,以后就算好不了,也不愁吃不饱,这样等她和老头子闭眼时,也能走的安心些。 顾立宗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只是那双看尽世俗的双眼里也是饱含欣慰。 周氏将银子放进房间收好,便去了厨房,两个儿媳做鱼都不拿手,她打算亲自下厨。 三人正在厨房里忙活,周氏听见当家的在唤她,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她匆忙冲干净手就出了厨房。 很快,院子里传来周氏压抑地惊呼声,“我的老天爷哎!这是……这是如何弄到的?” 林慧娘和苏荷花面面相觑,好奇的不行,两人洗完手,也去了前院。 等见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三大桶鱼,以及一长串螃蟹时,大家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顾立宗与她们却不同,他围着那只巨大的螃蟹,走了一圈又一圈,激动的满脸通红,喃喃道:“我不会看错的,我肯定没有看错!” 一家人疑惑地看着他,不解。 顾立宗赶紧几步上前,将院子门栓上。 接着,他抖着双手将巨大的螃蟹提起来,小声道:“你们随我来。” 等一家人都进了堂屋,顾立宗还不放心地伸头朝外面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后,这才轻声将堂屋的门也关上了。 大伙被他弄得莫名紧张,一个个紧绷了神色。 顾庭之原本一直在捏甄弥儿的肉手,对着她的指窝一戳一戳,察觉出气氛不对,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立宗见一家人都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螃蟹,实乃蟹中之王,又名皇帝蟹!” 一家人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明白,但听到‘皇帝’两字,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敢吃的。 “我少年时,村里一位老人也抓到过一只,没有这只大,我有幸看过一眼。” “据闻,这皇帝蟹乃海洋食物中的珍品。得生活在七丈以下的深海里。这只皇帝蟹定是从漓塘江的支流里冲进长运河的。” “那老人得了皇帝蟹,后面呢?”顾青禾忍不住问。 “村里哪有人懂这些,老爷子只当他是只大一些的螃蟹,就放到市集上去卖。” 听到这,大都屏住了呼吸。 “老爷子得了十两银子,将其卖给了镇上的一个商户。” “呼……”大家呼了一口气,能卖银子就好,他们还以为不能卖,十两银子,够他们一家过活好久了。 “商户转手就将皇帝蟹卖去了县里,得了一百两银子!” “嗬!!!…”堂屋里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百两银子!天,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老爷子卖螃蟹得了十两银子,太过开心,逢人就说这个事。当时村里有个年轻后生在县城学堂读书,归家时便将那商户卖皇帝蟹得了一百两银子的事情说与他听。” “那老爷子当时就气得吐出了一口血。” “还没等身体修养好,便不顾家里人的劝阻,硬是亲自去县城里打探了一番。” ------------ 第018章 透漏给官府 “得知商人真的得了一百两,便直接找到了商人家里,要求他们退还这笔银子。” “那商人自是不肯给,买卖都已经落定,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他不再搭理这位老爷子,任他在自家门前闹。” “一些知情的人也跟着骂一句‘无商不奸’,但这事确实是属于自愿的买卖行为,商人欺老爷子不懂,但他也给了钱,银货两讫,有字据为证。这事就算闹去了官府,官府也管不了。” 周氏听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忍不住追问道:“那老爷子最后不了了之,打道回府了?” 顾立宗摇头,“老爷子心中的落差感实在太大,到底意难平,一头撞死在了商人家的大门上。” 闻言,大家一时面色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人家的这一行为。 “这闹出了人命,不好收场,官府这才强制出手。判商人退回额外的九十两银子。” “可命都没了,争回了这些银子又有何用?这老爷子一家也都是命苦的,他的命没了,银子按理说也能造福下一代。可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村子,村里死了太多人,老爷子一家也都死绝了,而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银钱,就充了公。” 顾立宗说完,想到那场瘟疫无情地夺走了那么多条人命,其中,就有他的不少至亲,他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大家听完这么一个故事,也是唏嘘不已。 “那只皇帝蟹最后去了哪里?是被人吃了吗?”顾青禾实在是太好奇了。名字带了这两个字,真的有人敢吃吗? 顾立宗摇头,这只皇帝蟹最后去了哪里。他肯定是不知道的,村里也没人知道。 他比几个孩子多活了几十年,自然是更有主见些。 “孩子他娘,你去将家里的所有银钱都拿出来。” 家里的小事,顾立宗都不管,交给周氏做主。但像这样的大事,周氏自然是听他的。她回了一趟房间,将自己藏好的银钱都拿了出来,都是这两天卖野猪和卖鱼得的。 “大郎,你明天提上两条鱼,再去借一次村长家的牛车。” 顾立宗将银子递给顾青柏。 “二郎,你跟着一起去镇上,把那三桶鱼都卖了,基本上都是活的,估计能卖个二两,卖完后让你大哥将村长家的牛车送回来,你拿着卖鱼的银子,再加上这些,去买一辆牛车,然后转去县里,将这皇帝蟹的事情透露给官府,切记,不要招摇!” 顾青松和顾青柏郑重点头,顾立宗的意思是,让官府来买下这只皇帝蟹。他们拿了钱,低调行事,也没人知道,至于官府怎么处理这只皇帝蟹,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等将事情吩咐完,顾家这才将院门敞开,按部就班,各自去忙活手中的事情。 甄弥儿去厨房打了热水,让顾庭之泡了个热水澡,等他洗完,自己也泡了个。这才感觉那一身的寒气去了些。 周氏还不太放心,亲自去厨房熬了一锅姜汤,看着他们仨灌下了一大碗,这才算满意。 等他们收拾好,晚饭已经上了桌,她见今天又得了这么多鱼,寻思着给大家做顿好的补补身子,便直接将厨房里的两条鱼都做了,一整条做了红烧,另一条炖了豆腐。 还吩咐林慧娘去地窖里割了一斤野猪肉,炒了蘑菇。 顾家的伙食常年不见荤腥,就算是素菜,做的量也不多。几个大男人都是米粥混着红薯吃个半饱。 这几天,他们家伙食提升的档次不止一点半点,想着往后的日子还能越来越好,他们瞬间就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而顾庭之,一上桌就开始找,嗯?螃蟹呢? 等他确定螃蟹没了,立马委屈地红了眼。 周氏最是见不得他受委屈,赶紧安抚道:“三郎,你先吃着菜,娘现在就去给你蒸螃蟹。”说完就要起身去厨房。 几个儿媳哪里还坐得住,天下没有婆婆去厨房做菜,儿媳还坐在桌上吃饭的道理。便也纷纷起身,跟去了厨房,顾庭之本来也想跟着甄弥儿一起去,被顾青柏一把拉住了。 人多手脚快,没一会就挑了九只螃蟹,刷洗干净后上锅蒸,再配上葱姜蒜和自己腌制的辣酱。整个厨房弥漫着蟹肉的鲜味。 甄弥儿和苏荷花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而顾青禾,好几次凑到锅前,想掀锅盖,被周氏拦下了。 “呕......” 厨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呕吐,大家纷纷朝林慧娘看去。 就见她眉头锁紧,捂着嘴在角落里狂干呕。 林慧娘蹙眉,刚刚婆婆在做鱼的时候,她也有这个感觉,但反应没这么大。 见几人都担心地看着自己,她摆手道:“没事,可能是最近天气转凉受了风寒。” 周氏却不这么认为,她瞧了眼大儿媳平坦的肚子,心里有了猜测。 “明儿大郎卖完鱼,让他顺便从镇上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几人看向她,有些疑惑。这村里可不比镇上那些大户人家,有个头痛发热的忍忍也就好了,只有生孩子或是生了大病才会花银钱找大夫。 生孩子?!林慧娘双眼放光,有些苍白的唇抖了抖,说不出话,她看着周氏,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周氏眼底含笑,“八九不离十,但娘也只是猜测,得明儿让大夫把完脉才能做准。” 林慧娘激动得眼含泪花,连连点头。 甄弥儿和苏荷花也都替她开心。大嫂嫁进顾家四年无所出,虽然婆母没说什么,但村里其他人却说的难听。大嫂也为这事愁的不行,要是怀了,也算是彻底安心了。 顾庭之却没看明白厨房里的气氛,他将脑袋探进来,见没人关注那一锅螃蟹,有些急了:“馒馒,螃蟹好了!” 甄弥儿过去将锅盖掀开,看了一眼每个螃蟹的颜色,确实已经好了。 螃蟹个头如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甄弥儿用了一个大盘子,将它们整齐地摞在一起,端去了堂屋。 ------------ 第019章 白龟 今晚,一家人敞开肚皮,吃的非常开心。 林慧娘现在有可能升级成了孕妇,螃蟹寒凉,自然是不敢冒险吃的。那两条鱼做的时候腥味重,现在吃着味道还挺好。 顾庭之伤了脑子后,就没吃过螃蟹,他此刻着急的很,双手抓着螃蟹的两只大钳子,嘴巴一张,一口就咬在了螃蟹头身的位置。 “咔”的一声,蟹背上的壳居然都被他咬裂了些,亏得牙口好。 不好吃!顾庭之嫌弃地蹙眉,他就不明白了,馒馒为何喜欢吃这丑东西,硬的磕牙,也没味道。 一家人被他这操作逗得笑弯了眼,甄弥儿觉得这样的相公好可爱。她笑着拿过顾庭之手中的螃蟹,将蟹壳掰开,帮他将蟹肉和蟹黄剔进了碗里,又往里倒了一小勺醋。 “相公,现在可以吃了。” 顾庭之重重点头,吃的欢快,最后林慧娘的那个螃蟹都进了他的肚里。 等一家人吃完晚饭,各自收拾完躺上了床,一个个却激动地睡不着,想着那只皇帝蟹,要是真的能卖一百两银子,他们家以后吃饱喝足肯定不是问题了! 只是,官府的人真的会给他们银子么?要是仗势贪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即使再激动,也抵不过阵阵睡意。 月明星稀的夜晚,窗外的枯枝立在柔和的晚风中,随着风吹的方向轻轻摆动。等顾家的人都陷入睡梦中后,甄弥儿与顾庭之的房间里。一团白色物体突然动了动。 一只肉肉的白色小短腿突然从白色壳子底下伸了出来,接着是两只,三只,四只。 四只小短腿试探性地在桌面上踩了踩,见没危险后突然抬起了白色的壳身。接着那物体便开始在桌面上缓慢爬行。 突然,一只腿踩到了桌子边缘,整个白色壳身差点翻下了桌,就见它立马用另外三条小短腿发力,勾住桌面,似是心有余悸地抖了抖身子。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床上两人平缓的呼吸声。白色的月光透过木窗洒在了桌面上,竟似与桌上的白壳融为了一体,接着,那白壳底部终于伸出了一个脑袋。 这物体竟然真的是一只乌龟,只是它通体白色,与其他乌龟不同,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被大家认出来。 要是此刻有人在这里,便会发现这白龟竟是通人性的,只见它缓缓伸脑袋朝床的位置看了一眼,见两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安心地开始舒展着自己的四肢。 黑豆般的小眼睛观察起了四周,见确实没有危险了,长舒了一口气,软趴趴地趴在了桌面上。 ...... 第二天一大早,顾青松提着两条鱼去了村长家。 村长见他又要借牛车去卖鱼,二话没说,让自己的儿子将牛车牵给他。村长媳妇见盆里那两条游得欢快的大肥鱼,心情有些复杂,隐约着又有些羡慕嫉妒。 自己家的几个小子昨儿也去了长运河,回来时一个鱼仔都没捞着!这顾家大郎却又要去卖鱼,这是又捞了多少啊! 她原本想跟着去顾家看看,但被自己当家的一瞪,这才歇了心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顾青松牵着牛车走远了。 今儿为了等兄弟俩的消息,大家都没下地,几个女人凑在院子里做绣活,顾立宗则在厨房门口编着簸箕。 家里明儿要去地里收红薯,这可是一大家子最要紧的口粮,一大半存在地窖,用来平时煮粥焖饭,另外的一小半煮熟切开,晒成红薯干存起来。 顾家平日里一天就吃两顿饭,去地里干活时,几个男人都会往兜里塞上一把红薯干,饿了就吃上一块。这么多年都是如此,顾立宗加快手中的动作,他打算今天再编上三个,现在家里的人多了,红薯干也需要多晒些。 而顾庭之,被安排在了房间看书。虽然他现在伤了脑子,不会做学问了,但字却还认得几个简单的,顾家众人盼着这些书能刺激刺激他的脑子,让他尽快好起来。 “馒馒,乌龟!乌龟!” 房间里突然传来他的叫唤声,甄弥儿腾地一下站起,赶紧往房间跑。 而此时,顾庭之一把抓住了白龟想往壳里收的小短腿。 提起那只腿就往外走。 嗬!愚蠢的人类,竟然敢这样对待本龟!白龟挣扎着另外三条腿,想让这人放开自己。 可顾庭之并没有理解它传达的意思,提着白龟给进门的甄弥儿看:“馒馒,你看,这真的是一只乌龟!” 甄弥儿这会也注意到了他手上提的东西,竟然真的是一只白生生的乌龟,白龟个头不算小,伸展开来有顾庭之的半个脑袋大。 此刻身体的重量都在一只短腿上,它似乎有点不舒服。甄弥儿赶紧将它接了过来,放回到了桌面上。 哼!人类,既然你帮本龟摆正了身体,那本龟就大龟有大量,原谅你那傻子相公了!白龟甩了甩脖子,四肢又做了一番伸展运动。 “馒馒,我能和它玩么?”顾庭之指着白龟,看得出他很喜欢。 “当然可以,以后你就负责养着它,好不好?”甄弥儿笑眯眯地摸了摸龟壳。 顾庭之重重点头。 白龟:“……”它想收回刚刚的话。 等到了晌午,顾青松还没回来,大家猜到可能是鱼太多,文悦楼一下要不了那么多。 确实是这样,兄弟俩直接将车牛赶去了文悦楼,文悦楼只要了一桶,说是鱼要当天现杀才新鲜。 他们只好又去其他酒楼卖,其他酒楼之前没有从他们这里收过鱼,早有合作的鱼家将货送去了。也有两家酒楼见他们的鱼新鲜肥美,便再买了几条。 等过了午时,天色转阴,乌沉沉的,眼看要下雨,兄弟俩也不敢耽搁,随便买了几个馒头填肚子,便去集市上支了一个摊。 顾青松在这里守着摊子,而顾青柏拿着银钱去牙行打听牛车的价格,哪成想,那牛车最便宜的也要八两银子,他现在身上所有家当加起来,也还差一两三钱。 ------------ 第020章 路遇风雨 顾青柏从小就机灵,脑瓜子转的快,不然顾立宗也不会将这任务交给他。 他想着,要是等着鱼卖完,就算有了这一两三钱,天也黑了。思考了半晌,他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沿着街铺一家家问,也不管别人做的什么生意,都进去问上一声,要不要买两条鱼吃吃。 问了二十来家,还真的被他问到了。 一家首饰铺子的掌柜,今儿给孙子办满月酒,请了帮厨。一伙人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准备未时一到就开宴席。 哪曾想这掌柜家的大儿是个不靠谱的,他今早起晚了,匆匆忙忙去菜市场买菜,其他倒是都按着单子买齐了,可独独把鱼给落了,要是其他菜也就罢了,换个其他的顶上。 可镇上人家办酒席,谁家桌子上没有鱼的?换一个菜不太可能,只好补救赶紧去买,掌柜的嘱咐伙计看着店里,自己赶去了菜市场,人刚走。 伙计听到顾青柏说是要卖鱼,赶紧将没走多远的掌柜叫了回来,周青柏将他带到了自家摊位前。 这掌柜的倒是个爽快人,见他们的鱼个头大又肥美,颜色也好,大手一挥,将剩下的鱼都买了,让他们帮着把鱼送到自家宅子里。 顾青柏兄弟二人自然没有不应的。拿了银子,顾青松负责将鱼送去这掌柜家里,而顾青柏,匆忙赶去牙行,买了一辆最便宜的牛车,往县城里赶。 …… 林慧娘已经往村子口走了好几遍,一直没见顾青松回来,大家都有点着急。直等到了酉时,天已经黑了,才见着顾青松出现在了村口。 牛车后面还跟了另外一辆牛车,是从镇上请来的大夫。 等大夫给林慧娘把完脉,确定是怀了,已经有了两个月。 一家人都喜得不行,林慧娘也感觉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有了着落。她知道家里现在已经没了一个铜板,便主动回了房,将自己陪嫁的银钱拿了出来,付了诊金。 等大夫走后,顾青松赶紧将他们在镇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把鱼送到掌柜家后,见他们忙不过来,缺人的紧,便主动留下来帮着做了些事,等后面见忙得差不多了,他准备离开,却又被那掌柜的家人给强行留了下来,吃过宴席后才走的,他匆匆赶去医馆请了大夫回来,也就到了现在这个时辰。 听他说顾青柏快未时才出发去的县里,大家都是一脸担心。 从镇上到县城,驾牛车最少也得两个半时辰。下雨天路不好赶,估计得要三个时辰。算下来,顾青柏应该现在才到,希望一路顺利才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顾青柏并没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到县城,越往县城走,雨下的越大,他买的那辆牛车,之所以便宜,是因为牛并不强壮,车棚搭的也简陋,被大风刮得摇摇欲坠。 他担心继续赶路,车棚会直接被大风刮走,便找了一座破庙,将牛车拴在檐下,自己进了里间。哪曾想庙里间也没好多少,四面漏风。 外面下大雨,庙里下小雨,只有一尊大佛四平八稳地立在中央,神色悲悯地俯视着他。 顾青柏撇了撇嘴,巴拉出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一整天就早上喝了一碗地瓜粥,中午吃了个饼。他现在又累又饿又冷,想着早上走的时候,荷花塞给他的布包,他去牛车上将包裹拿进了庙里。 今早醒来时,苏荷花就感觉到今儿格外的冷,硬给他塞了一件厚袄子。想着男人在外舍不得花银子,便又往包裹里塞了不少红薯干,几个熟土豆,还有几块之前吴家提过来的糕点。 看到这些东西,顾青柏一个大男人,眼底都忍不住有些发热。实在是饿狠了,他拿起一个土豆,皮都没剥,直接就着皮咬了一大口。 连着吃了三个土豆,几片红薯干,他才感觉自己的肚子缓过来了些。 至于那几片糕点,他没舍得动,小心地将油纸包重新封好,放回了布包里。 没一会,天彻底黑了。庙里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和老牛发出的哼唧声。顾青柏也没打算继续赶路,身上现在也暖和了,可以在庙里凑合一晚。 他闭上眼睛,靠在佛像上休息。 可没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夜里看不清,即使他努力睁大眼睛,也什么都没看到。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各种可能性和对应的解决办法。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了下来,看到檐下栓着的牛车,来人也有点意外,“阿全,这荒郊野岭的,能碰到一个活人作伴,我们在这破庙歇一晚也不算寂寞。” 被称作阿全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朝黑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没回应。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就见他们大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盏油灯,递给他。 因着油灯微弱的光亮,顾青柏这才看清了两人的面容。 走在前头的男子四十出头,面如冠玉,气质沉稳,身着华服,脚踩云锦靴,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老爷。而那名叫阿全的男人,和这位老爷一般年纪,身材略微单薄了些,像是这老爷的随从。 见着顾青柏,两人朝他点头致意,“这位小兄弟,我们途径此地,却不料夜遇暴雨,见着这破庙,这才过来想躲上一夜,如有打扰,还请小兄弟见谅。” 他们看上去确实像是进来躲雨的,这庙又不是自家的,这两人自然可以进来。顾青柏点了点头,便又继续靠着佛像休憩。 阿全就算再生自家大人的气,也不敢真饿着他,赶忙将油灯放在地上,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准备拿些干粮给他充饥。 可他将包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他们的干粮不翼而飞了!他不死心地打算再找一遍。 “好了,收起来吧。应该是之前急着赶路,掉在了地上没注意。你也靠着休息会。明早我们再回去。”说完,林正康一点也不讲究地往干草上坐下。 ------------ 第021章 县令林正康 “是,老爷。”全叔耷拉着脑袋,坐在了他身后一些的位置。 顾青柏完全不知道,此刻和他同处一间破庙的,正是他这次赶去县城要见的县令大人林正康。 林正康为新帝登基开设恩科那年的三榜进士,他为榜眼。出身翰林院,为何只身居这云安县做一个七品县令?这还要从年少时说起,刚入翰林院,初生牛犊不怕虎,得罪了安首辅。 他倒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只知死守一些规矩不懂变通,但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想为了个人利益而做尽丧天良的事。 一朝被贬为清苦县令,后又调到云安县任职,他已在云安县上任两年,再过一年就期满。 他在位上时,虽然兢兢业业替百姓干过不少实事,也算受当地百姓爱戴。但他在京城没什么门路,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安首辅在前面挡着,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任期满前干出一件让上面不得不升他的事。不然他的为官生涯也算是到头了,要么在云安县做到死,要么被平调到其他县,继续做他的清苦县令。 昨日,他听闻民间有位老人提及,他县下管辖的梅口村出现了祥瑞白龟,至于神态如何,没人知道。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要是他放任这个机会白白错过,也只能说是命该如此了。 所以今日在处理完公务后,他匆忙换上了常服,带着全叔下乡暗访梅口村。 为了不惊动百姓,他也没让全叔准备马车。而是找来了一辆低调的牛车,缓缓朝着梅口村去了。 他这次暗访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得知那位老人真的见到了白龟,就在村口那条长运河里。 而村民们大多都不知道关于白龟的传说,也不知道白龟为祥瑞,这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据史书记载,这长运河与大楚第一长河漓塘江并称为子母河,它所有的水流都来自于漓塘江,经年不息。 长运河中央位置到底有多深,史书并没有记载。 它途经云安县内好几个村庄,在云安县的河段上游在梅口村,而下游在茅坪村。 要在河段里捞出那只白龟,肯定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林正康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而此时的顾庭之,正在和一白玩。一白就是他从河里捞出来的那只白龟。这只白龟才进入顾家几个时辰,地位就已经上升为了顾庭之心中第二,只在甄弥儿之下,宝贝得不行。 顾青禾趁他不注意,偷偷将白龟藏了起来,他一回房发现白龟不见了,竟然跟王宝儿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可把一家人吓得不轻,要知道自从顾庭之伤了脑子后,行为举止虽然变得有点稚嫩,但不认识的人大体是看不出来的。 他今天这举动可见他有多伤心。 顾青禾赶紧将他的一白拿了出来,他这才破涕为笑。 甄弥儿看得既心酸又心疼。她觉得相公肯定是太无聊了,平日里大家各自需要忙活,很少有时间陪他玩,基本上是她做什么,他就跟着去做什么。现在有了一白这个玩伴,所以才会这么珍惜。 “相公,你和一白去堂屋玩吧,院子里冷。”甄弥儿去牵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热乎乎的,连脸颊也是微微有些发烫。 “你是不是不舒服?” 顾庭之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那或许是因为刚刚哭过,所以脸色才会泛红, 甄弥嘱咐道:“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好,那馒馒要是不舒服,也要记得和我说。” 甄弥儿闻言,笑道:“要是我不舒服,相公要怎么办呢?” 顾庭之愣住,他之前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要是馒馒不舒服,或者是爹爹阿娘不舒服,他要怎么办呢?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傻子。 思考良久,他眼睛一亮,“要是这样,我就去抓好多好多鱼,卖了钱后给馒馒请大夫。” 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顾青禾笑得欢快:“三嫂嫂,三哥对你真好。” 甄弥儿也觉得,顾庭之是真的待她极好。 同一时间,官道旁的破庙里,三人各自靠着佛像的一角休憩着,突然,一阵突兀的‘咕咕……’声响起。 全叔坐正身子,看着朝自己望过来的大人,老脸禁不住一红,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些。大人都还没说饿,他这肚子倒是先唱起了空城计。 林正康沉默了,他平日里对待自己的下属都极其和善,吃喝自然不会克扣他们的。但以现在这个时辰,加上寺庙外的瓢泼大雨,想出去找份吃的,那是不可能了。 而此刻正闭目养神的顾青柏,自然也听到了声音。 顾家虽然穷,但骨子里却生来就带了一股侠义,他没听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两人还饿着肚子,而且有他自己挨饿受冻在前,他再明白不过那种煎熬的滋味。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自己的包裹打开,里面还剩好些地瓜干,三个土豆,以及那包糕点。 “不嫌弃的话,就吃些垫垫吧。”说着,他将手中的包裹递给离他比较近的全叔。 全叔有点犹豫,他现在确实极饿,可大人经常教育他们,不可随意收百姓的东西,他也不敢伸手去接,只是观察着自家大人的神色。 林正康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将食物分给他们,这年轻人身着一袭洗得泛白的青色长袍,五官周正,眼神清明,一眼便能看出是一个心思纯正之人。 他朝全叔点了点头,等见到他将包裹接过来后又朝顾青柏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了,大家都是被这场大雨所困,相逢即是缘,不知小兄弟贵姓?” “贵字不敢当,鄙人姓顾名青柏。” 顾青柏?林正康有些意外。 “这名字倒是取得好,松枝傲骨峥嵘,柏树庄重肃穆,且四季长青,历严冬而不衰。斗寒傲雪,坚毅挺拔,更有着坚强不屈的品质,令尊令堂对子寄予了厚望。” ------------ 第022章 道明来因 听他说到自己的父母,顾青柏脸色变得柔和,点头应是。“家父家母确实是对我们三兄弟寄予了厚望,可惜子不才,有负父母之恩。” 顾青柏想到刚启蒙时,爹娘也是将他送去了学馆的,可惜他性格跳脱,心性不定,不像三弟那般爱读书,硬是在学馆消磨了四年时光也不见任何成效,爹娘这才将他接回了家。 想到往事,他垂下了眼皮,有点低落。 “顾小兄弟言重了,观汝相貌,气宇轩昂,眉心自带正气,且品行端正,往后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业。” “借您吉言。” 两人又聊了几句,全叔已经把浸湿的巾帕递到了自家大人面前,林正康接过,将双手擦拭干净后,全叔将拆开了油纸包的糕点递给他。 林正康吃了两块,倒是没觉得这糕点味道有多好,倒是那红薯干,他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块才罢手。 “不知这红薯干从何而来,颜色清亮,软糯适中,又保留了地瓜的香甜,做的极好。”他记得自己以前也吃过百姓送来的红薯干,但远没这个好吃。 “这是家母亲手所制。” “令堂倒是手巧,顾小兄弟哪里人士?” “小子就是云安县人,家住茅坪村。” 正准备再去拿块地瓜干的林正康突然就收回了手,抬头问他:“你可认识一位名叫顾庭之的学子,他也是你们茅坪村人士。” 顾青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顾庭之是我三弟,原不知先生竟是三弟的旧识,如有失敬之处,还请见谅。” 林正康听到他说自己是茅坪村人后,差不多也猜到他认识顾庭之了。他掌管云安县两年,自是知道茅坪村顾姓人口不多,只是没想到他竟是那顾庭之的亲兄弟。 士农工商,在大齐,文人的地位最高,每三年一次的科考极受朝廷重视,各州府郡县自然也是最为看重所管辖区域内各学馆对学子的教育。 而云安县辖八镇两百余村,四十万人口,读书人确不多,只有五千余人,每年年底,大考过后,他会让各镇的亭长将这些学子的排名报上来。 这顾庭之,次次独占首位,不止长云镇的亭长对其寄予重望,就连他,也看过他写的文章,在背后对他关注颇多。 只是没想到,眼见县试在即,这顾庭之在旬假时回了一趟家,却伤了脑子,他初闻此消息,也是静默了良久,还命人从县里请了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以亭长的名义下乡替他治疗,可惜并没有好转。 “你三弟现在可还好?” “回先生话,庭之自从伤了脑子,心智受损,其他倒是一切安好。” 林正康长叹一声,满脸可惜之意。“让他安生休养,我得空了再请个大夫过去帮他看看。” “谢过先生的关心,小子替三弟铭感五内,不知先生贵姓,等小子归家后定向他传达您的关爱之意。” 顾青柏想着三弟目前的状况,以及自己此番去县城不知道是否会顺利,也是一脸凝重。 林正康朝全叔看了一眼,全叔立马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他朝顾青柏道,”此乃云安县县令林大人,此番暗访村落,体察明情,尔等有何难处,只管道来,我家大人受了你一饭之恩,如果是在可就范围内,我家大人自是会帮你解决。” 顾青柏之前只感觉这位先生衣着华贵,气质凛然,定是有钱人家的家主,完全没想到这位就是云安县的县令大人,震惊过后,当即跪下,将自己此番进县城的目的道明。 林正康听他说完,有点惊讶,这完全算是意外之喜了,毕竟白龟难寻,最后还不一定能找到。这皇帝蟹虽及不上白龟万分之一,但献上去,卖上面一个好也是不错的。想到这,他亲自将顾青柏从地上扶起。 “顾小兄弟此番进城真的是有心了。还烦请你归家后,嘱咐家人将这皇帝蟹的事情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谨遵大人吩咐,小的省得。” 这雨呼呼地下了一夜,第二天卯时醒来,几人只感觉眼清目明,空气清新,就连视野都格外开阔了些。 而且因着这雨,此番要进城的目的提前达成,顾青柏自然不用再跑去县城,他架着牛车往回赶。 因林正康今儿还要回县衙处理事务,没办法跟着他去一趟顾家,便嘱咐全叔代为走一趟,将皇帝蟹取回。 全叔不放心他一个人,有些犹豫。 “你放心跟顾小兄弟去茅坪村便是。” 见自家大人态度强硬,全叔只能答应,想了想,转头对顾青柏道:“还请顾小兄弟稍等片刻,我先去为大人寻一辆马车。” 顾青柏点头,全叔这才急急忙忙出了破庙。 顾青柏原本以为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不成想才没一会,全叔就在官道上拦下了一辆马车。是赶早去城里置办年货的一对父子。 全叔从车板上跳下来,给那对父子付过银钱后,将林正康扶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顾青柏带着他赶着牛车往茅坪村走。 昨儿从镇上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路不太好走,天又黑的快,所以顾青柏其实并没有走多远的距离。今儿回去倒是省了不少时间,一个时辰便赶回了镇上。 买牛车还剩下几钱银子,周氏原本怕银子不够,没嘱咐他买些什么粮食,顾青柏便自己估摸着买了五斤大米,一斤白面,五斤粗面。想到大嫂现在可能怀了孩子,便又称了半斤红糖。 等赶到家时,才刚过午时。苏荷花见着他,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放下。 她赶忙迎过去,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相公,事情可解决了?”今天只有她和怀孕的大嫂在家,其他人都下地挖红薯去了。本来婆母不让三弟跟去的,但他见三弟妹去,便抱着自己那只白龟,硬是要跟着,周氏拿他没办法,便也只能随他了。 现在顾青柏回来的时辰比大家预计的早些,还带了一个县令大人的随从,这自然不能让贵客久等。 ------------ 第023章 林墨 苏荷花赶忙去了一趟地里,将大伙叫了回来。 顾庭之一个上午挖了不少红薯,似发现了乐趣,等苏荷花过来叫人时,他竟然不肯走了,势必要将地里的所有红薯都挖出来才甘心。 甄弥儿和顾青禾便留下来陪他,其他人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等顾立宗几人归家时,顾青柏将全叔介绍给家里人,彼此打过招呼后,便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去厨房看那只皇帝蟹。 全叔初初见这只蟹时,也被它的个头吓了一跳。 顾家人早就将绑着它的藤条解开了,拿了家里一只最大的缸用来做它的临时住所,可相对于这只皇帝蟹的体型,那只缸倒是显得局促了些。 此刻就见它蜷缩着几只腿趴在缸底,有点伸展不开,它随意一动,缸里的水便会上下翻滚往外洒,没一会的时间,厨房的地面已经湿了好大一块。 “这位老哥,你看这皇帝蟹如何。”顾立宗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全叔激动得双眼放光,这只皇帝蟹献上去,自家大人肯定能在上级面前卖个好,想想就激动,但他面上的神情看上去平静的很。 “这皇帝蟹自然是不错的,顾老爷放心,等我们大人派人过来,自然少不了你的报酬。” 顾家人听他这么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一个半时辰后,又一辆牛车缓缓进了顾家的院子,林正康没派马车过来,本意是不引起村民的注意,毕竟村里有马车的人家真的不多,甚至没有,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顾家的贫穷。 午时顾青柏驾了一辆牛车回来已经引起了不小轰动,毕竟一辆牛车对于村里人来说,虽然不算很贵,但也不算便宜。 整个茅坪村,除了村长家,也就其他十来户人家有,这顾家在村里算是最穷的,突然有银钱买牛车了,大家可谓相当震惊。 但想到那顾三郎打的野猪和鱼,买一辆牛车确实够了,一个个羡慕嫉妒的不行,他们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等下还是让自家小子再去那长运河碰碰运气。 只是没想到,没多久的时间,又一辆牛车驶入了顾家,而这牛车可比之前顾青柏驾回来的那一辆体面多了。 不止拉车的牛身强体壮,就连那车棚看上去也结实好看。大家面面相觑,一个个自动跟在了牛车后头,想去顾家看看究竟。 周氏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和那些围观的人说了一通,得知是顾庭之镇上的同窗过来看望他,大家这才结伴离开。 而顾家的院门,再一次关紧,众人这才知道,这回来的人是县令家的大公子,林墨。 林墨与顾庭之同岁,长得和林正康有五分相似,剑眉高鼻,面容俊美,目光炯炯,乌发束着青色发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一条雪色长穗条,上系了一块羊脂白玉,看上去风神轩朗。 顾家众人之前哪里见过这般身份的人物,面对他时,大家虽说不至于卑微,但也一个个有些局促,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家里自然是没有好酒好茶招待他的,甚至连一碟像样的水果也没有。 林墨自然看出了顾家人的紧张,他也不打算多留,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是带了银子过来帮父亲买下这只皇帝蟹,二是想来见见这些年一直压他一头的顾庭之。 如果说顾庭之年年稳坐第一,那他就是万年老二。 因父亲职位之便,他看过顾庭之的很多文章和考卷,也一一研究过。不得不说,这人学识过人。因此,他早对顾庭之有了结识之心。 可两人一个在镇上的学馆,一个在县城的官学,虽说各自早就听过对方的名字,但一次都没见过。 当他得知顾庭之伤了脑子时,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感到窃喜,而是真心为顾庭之感到可惜。要是他没出事,今年下场肯定能稳中。 错过了今年,即使他明年好了参加县试考中秀才,但乡试却是要再等上两年。在大齐,乡试三年一次,除非像他父亲那般,有幸碰到圣上开设恩科。 “不知道顾庭之顾兄台此刻在何处?”他朝顾家人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顾青柏身上。 顾青柏忙道:“家弟今日去了地里还未归,林少爷可是找他有事?烦请稍等片刻,我速去将他叫回。” 林墨摆手叫住他,“看来今日是无缘一见了,等下回吧。”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将皇帝蟹带回去,他也不敢再耽搁,吩咐自己的随从合力将皇帝蟹并水缸一起抬上了牛车,留下一百二十两银子就匆匆告辞了。 送走他后,顾家众人的心脏像是跳起了欢乐舞,一个个神色激动,嘴唇哆哆嗦嗦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好多银子啊,足足一百二十两! 周氏将银子捧回房间小心藏好,不放心地再三检查过后,小心翼翼地锁好房门。 下午众人还是要去地里挖红薯的,顾青柏不肯留在家里休息,苏荷花见此,便回房换了身麻衣,也跟着去了。 周氏见一家人和和美美,勤劳上进,欣慰地点头。想着家里现在有钱了,便也不再省那么点口粮,迅速去厨房烙了十来张杂粮大饼,往里包了鸡蛋和土豆丝,再匀开一些自制的辣酱,香的不得了,找出一个干净的篮子,往里装了三个。 其他的都端去了堂屋,让大家赶紧吃,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此时的地里,挖出来的红薯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今年地里的红薯个头格外的大,最小的也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 今天好多户人家都在地里收红薯,顾庭之一一看过去,发现别家的红薯都没有自家大,他得意极了,选了个最大的,扒拉扒拉了泥,就往一白嘴前送,“吃。” 一白:“……”这愚蠢的人类! 恰好此时,周氏他们都来了,见到自家挖出来的红薯个头,一个个面露喜色。 周氏发话道:“你们仨快去把手洗干净,吃个饼。” 甄弥儿拉着顾庭之去河边,帮着他把手搓洗干净后,三人这才并排坐在田坎上吃起了杂粮饼。 ------------ 第024章 经商 这可把其他挖红薯的村民羡慕得不行,挖了大半天,他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可现在还没到晚饭时辰,一个个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接着干活,没想到顾家人却吃起了饼,那个香的,不能看,越看越饿。 而此刻,顾庭之将一白放在泥地里,自个啃上一口,又喂一白一口,次次都不落,一白倒是很给面子,将他递过来的饼吃的干干净净,看得周围那些人心疼不已,一只裹满泥的乌龟竟然比他们还好命!乌龟吃啥饼啊,吃草就行了!顾三郎这也太败家了! “你们说,顾家这怕不是走狗屎运了,上山能打到野猪,下河能抓到鱼,下地挖的红薯个头都比别家的大!” “是啊是啊,这红薯也太大了!一个红薯顶我们家两个!” “我看这顾家的红薯不止个头大,连一根藤蔓下长的个数都比别家要多。”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种的这红薯,或许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 “这不能吧,大家的地都靠在一起,他们种下地瓜苗到施肥浇水,我都在的,和我们没啥不一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运气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顾家人多,大家齐心协力,没一会的时间,红薯地就只剩下了一小块还没挖,家里的锄头铲子不够,周氏便给大家分工:“阿弥,你带着三郎捡红薯,泥巴去的干净些,别抖进了眼睛里。青禾负责将红薯装麻袋里去。” “大郎二郎,你们先将已经装好的这些用牛车拖回去。” “好的,娘。” 顾青松兄弟俩都已经尽量加快了动作,可这来回的速度还是没能比上周氏他们挖红薯的速度。 等到太阳下山,红薯算是全部收完了,顾家的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同样的几亩地,今年的红薯收成竟然比往年足足多了两倍,以前是不够多,今年预计应该是吃不完。 周氏指挥着家里的男人,将自家要吃的红薯存进了地窖里,至于剩下的,等后面要去镇上办事的时候,一起拖去卖掉。 顾青柏想着牛车的车棚昨晚差点被大风刮走,便拉着自己大哥连夜重新搭制了一个,总算是牢固了很多。 现在家里也有牛车了,想去镇上随时可以去。 晚饭过后,一家人聚在堂屋聊家常。 周氏又同样摆出了七份银子,让7个孩子一人拿一份,看哪天得闲,都去一趟镇上,买些自己喜欢吃的,用的,再给自个娘家买些东西提过去,只是这次不是铜板,而是足足2两银子! 甄弥儿和顾青禾这才知道,原来那只皇帝蟹竟然足足卖了一百二十两!两人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家里现在有余钱了,他们便不再推辞,开心地将银子收了。 周氏和顾立宗今儿白天已经讨论过,现在家里有了银子,总不能再和之前一样,靠着家里几亩地营生,得重新想个章程,看怎么才能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 现在孩子大了,都已成家,往后到底朝哪个方向走,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想法。 顾青松思考良久,说出自己的想法,“爹,娘,我觉得我们可以多买些地,家里人多,能种,要是实在种不了,到时候雇人做或是将地细出去,多出来的收成可以卖钱,细出去也可以收一份田租。” 顾立宗点头,又朝顾青柏看了过去,“二郎呢?你可有什么想法。” 顾青柏看了眼自己的大哥,托着下巴想了一阵,“我觉得大哥的法子不错,家里就几亩地确实少了些,我们可以多买些田地,以备不时之需。但如果往后继续靠田地营生,我们家的生活条件虽然会有所提升,但发生不了大的变化。所以,我想着,我们可以将银子分成四份,一份买田地,一份维持家中的生活,剩余的两份,用来经商。” “经商?” 顾家所有人都看向他。 “对,经商。”顾青柏郑重点头,“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但生活最富余的也是商人,我们可以试着往这个方向走走。” “二郎,你想做什么生意?”顾立宗坐正了身子,那意思是要听他细说的意思。 “民以‘食’为天,食物是每个人每天都要吃的,做这个肯定错不了。” “那你要知道,我们村里,大家维持温饱都成问题,谁会有余钱,跑去外头的食肆吃饭呢?” 顾青柏认同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得去镇上。到镇上先租赁一间小的食肆,从小做起,等挣了银钱后再做下一步打算。住到镇上去,三弟看大夫也更方便些。” 顾家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这是大家之前没敢想的。但他们隐隐觉得顾青柏这提议可行。不搏一搏,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可我们现在的银子并不够。”即使苏荷花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她从小得家人宠爱,几位哥哥去镇上时,都喜欢带着她,久而久之,她对镇上的物价都非常清楚,宅子和商铺的租赁价格也大致了解一些。 顾青柏看着自己的妻子,点头,“我们现在的这些银子确实不够。在镇上,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衣食住行都要银钱,再加上食肆的租赁钱,这些银子确实不够维持太久。” 顾青禾听得有些着急,“那我们该怎么办?” “搏,就搏第一年不会亏本,只要能赚到银钱,雪球自然会越滚越大。退一万步来说,要是真的亏到不能再将食肆维持下去,我们再回来,家里还有房子和地,只不过重头开始而已。” 顾家众人听完,既喜又忧,喜的是一家人往后能去镇上生活,这于他们来说是心中一直期盼的。不过之前是将希望寄托在顾庭之身上,在他出事后,大家不敢再想。 林慧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苏荷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含了热泪。 周氏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她支持顾青柏这一决定。 ------------ 第025章 路遇黑熊 三郎以后要是能好,那肯定是要继续读书的,要是好不了,就得靠大郎二郎多加照顾,两人要是将生意做成,往后的压力也能小些。 顾立宗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郑重道:“不论你们做什么决定,爹娘都支持,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大不了一家人过回泥腿子的日子,没什么好害怕的,再差能差过现在?” 顾青松和顾青柏自然也明白这个理,握了握拳,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让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甄弥儿将一家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又看向专心和一白玩的顾庭之,眼底划开了一片坚定,她以后也要好好努力挣银子,养活相公。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顾家众人都早早起了床,各自换上箱底最好的衣裳,吃完早饭后,一起出发去了镇上。 周氏和顾立宗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便留在了家里。 林慧娘因为怀了孩子,镇上人多,怕有个磕磕碰碰的,也没去,只让甄弥儿和苏荷花替自己选两匹布,用来做过年新衣,她说了布匹的颜色,还有就是他们往娘家送什么,也照着给自己捎一份。 甄弥儿和苏荷花赶紧记下。 牛车车厢不大,放了几大袋红薯,摞在车厢最里边,顾青禾和苏荷花坐在左边,甄弥儿坐在对面,顾青松赶车,而顾庭之和顾青柏则坐在他两侧的车辕上。 能去镇上玩,顾庭之很开心,走前还想抱着他的一白一起去,被甄弥儿好生劝了一番,说是将一白带去镇上,一不小心或许就会将它给弄丢了。 闻言,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一白放回了房里,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一路上见着道路两旁的风景,他没一会就将一白忘在了脑后,手上不知道啥时候捡了几颗石子,正一抛一接地扔着玩。 自从伤了脑子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镇上。所以一路上,见着什么都感觉新鲜。他要是觉得有趣的东西,都要偏头和牛车里的甄弥儿说上一声,弄得甄弥儿被苏荷花打趣了一路。 驾着牛车的顾青松也时不时地接他的话说上几句,而顾青柏则默默偏开了脑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三弟本不该如此,奈何造化弄人,只能道一句世事太过无常。 顾青松经常去镇上,早已经对这条官道非常熟悉,穿过现在经过的这一大片农田后,前方道路两边立着两座大山,是云安县有名的两危山。 顾名思义,这两座山很危险。 山上经常会有大石滚落,一不小心就会砸到过路的行人。夜里也经常会有野兽下山伤人。 两危山山脚下原本有村民居住,可家里的孩子接二连三消失,官府一查,才发现那些消失的孩子都是被野兽叼进了山里。从此这两座山便被称为了两危山。 为了防止这事再次发生,官府下发白银,将住在山脚下的村民全部迁到了其他安全的村落,而这里的房屋也都被铲平,开采成了农田,分给了那些原本住在这里的村户。 在耕种,秋收时,村民们自动结伴过来,野兽见人多,便会老实窝在山里,慢慢地大家也不再那么害怕两危山。 但村民们去镇上办事时,还是会尽量在太阳下山前赶回,主要是怕山中的野兽趁夜里下山偷袭。 因为牛车里还有家里的女人,顾青松比平日里更谨慎了些。将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凝神打量了一阵道两旁的动静,似乎没什么危险,这才小心架着牛车往前走。 然而,有时候越担心什么,就会越来什么。牛车才走了一小段路程,右侧的山里突然传来野兽的嘶吼声。老牛受到了惊吓,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不敢再上前。 顾青松和顾青柏也都绷紧了神色,一把将顾庭之推进了车厢里,两人观察着四周的同时,慢慢抽出放在牛车车厢座凳底下的长棍,握紧。 要是只有他们俩还好,可今天还带了三弟和家里的女眷,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屏住呼吸。 苏荷花和顾青禾害怕地抱在了一起,而甄弥儿则紧紧地握住顾庭之的手,身子前倾,挡在他面前,又细细凝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老牛不敢往前走,顾青松便想让它掉头往回走,奈何这老牛胆子太小,听着越来越近的嘶吼声,早已经吓得动弹不得,鞭子抽在它身上也完全感觉不到疼,死活不肯移动脚步。 顾青柏见状,知道再也拖不得,回身掀开车帘,和甄弥儿道:“三弟妹,你快带着三弟下车,前面有野兽,我们要赶紧退回农田那边。” 说着便快速将苏荷花和顾青禾拉下车,接着又要去扶甄弥儿,甄弥儿倒是看上去比他还镇定。她将顾庭之拉到身前,让他先下了车,接着自己从车上跳下,便马不停蹄地瞄准了路边的一根长棍,跑过去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里,看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甄弥儿看到前方还有两根长棍,但距离有些远,不敢贸然过去。 苏荷花有点羞愧,自己比三弟妹年长,在遇到危险时,竟然最先吓破了胆,心底猛地生出一股豪气,将顾青禾护在自己身前,大家一边往回跑,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可才没跑几步,就见右侧山上冲出两只硕大无比的黑熊,是两只! 两只黑熊身高七尺,躯干大,四肢粗壮,凶猛异常,或许是现在天冷,山里猎不到食物,它们这才选择下山攻击路人。 即使是顾青松和顾青柏两个大男人,也都被这两只攻过来的黑熊吓得变了脸色。但他们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有丝毫退缩,两人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将两只黑熊拦在了一丈外。 两只黑熊见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似乎也有了些迟疑,没有再硬冲上前,而是一步一步缓慢逼近。 而顾青柏他们则一步步后退。 此刻,甄弥儿已经顾不得害怕,她将顾庭之紧紧护在身后,一步步跟着顾青柏他们往后退。 ------------ 第026章 危机时刻显身手 两方僵持良久,两只黑熊慢慢没了耐性,嘶吼了几声,突然转变了攻击策略。 一只黑熊按原本的方向朝他们逼近,另一只则绕到了他们身后,朝后面逼近。 苏荷花急的全身冒汗,掌心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刚刚瞄到了路边的另外两根长棍,大家此刻正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退,她心里又喜又急,眼见就要退到了那两根长棍的位置,一只黑熊竟然绕去了他们身后。 这怎么能行,要是被两只黑熊前后夹击,他们手上虽然有三根长棍,但顾青松和顾青柏根本做不到一人对付一只黑熊。 而甄弥儿手中的长棍,既要保护顾庭之,又要对付黑熊随时的攻击,她即使身体胖,但也改变不了是一个弱女子的事实,她要是冲在前面,估计会最先被黑熊拍死在掌下! 不行,她一定要拿到那两根长棍!只要她和青禾能够自保,相公他们便多了一分胜算。 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顾青禾,两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是同一时间朝着长棍冲了过去。 “荷花!” “青禾!” 大家都被两人的举动吓得目眦欲裂。因为两只黑熊竟然同一时间从他们身侧闪过,朝着两人攻了过去。 两个男人提着长棍也跟着冲了上去,可根本及不上黑熊的速度。 眼见两人就要死于黑熊的利掌下,两颗石子突然从他们身后射出,分别射在了两只黑熊的眼睛里。 “吼……”黑熊吃痛,拍出的利掌生生错开了方向。 顾青禾和苏荷花现在本就靠的及近,两只黑熊朝着她俩冲上来自然也靠得及近,因为收不回挥出去的力道,竟然生生招呼到了自己同伴身上。 而同一时间,趁两只黑熊处于发疼发懵的状态,苏荷花和顾青禾迅速捡起地上的长棍,反手对着黑熊身上一砸,可她们俩那点力气,对于黑熊来说,完全就是挠痒痒。 两只黑熊现在眼睛都受了伤,身上还都被同伴抓下了五条长长的血痕。疼痛刺激得它们发狂,一声怒吼后,就见它们露出利齿,跳起身子,朝苏荷花她们再次扑去。 而此时,顾青柏和顾青松已经赶到,他们用尽全力,朝着两只黑熊的脑袋狠狠砸去。 晚了一步的甄弥儿,跟在顾青柏后方也迅速出手,朝着其中一个黑熊受伤的眼睛猛砸了一下。 两只黑熊被他们逼得稍微退远了些。 甄弥儿此刻也顾不上回头看顾庭之现在是何神情,她一只手牢牢抓住他,拉着他急急后退。 现在他们手上各持有一根长棍,且没人受伤,对付黑熊已经多了一分胜算。但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几人自动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顾庭之牢牢护在了圈里。 情况危急,他们根本来不及想,刚刚那两颗石子是谁射出的。要是他们现在有任何一个人转头观察顾庭之的神色,就会发现,此时的他双眼空茫,面沉如冰,眼底如云山雾罩一般,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真实的情绪,哪里还有一点之前在车辕上玩石子的稚童模样。 两只黑熊没给几人退远的机会,嘶吼着又攻了过来。势头又凶又猛,被几根长棍砸在身上,竟然也不觉得疼,不退反进。 其中一只黑熊张大嘴,眼见就要朝甄弥儿的胳膊咬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出,顺过了她手中的长棍迅速往下一砸,眼前的黑熊竟然就这样被生生地砸倒在了地,张大的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它挣扎着想再次爬起来进攻,顾庭之对着它的脑袋再次反手一击,血浆瞬间四裂,这只黑熊最终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另一只黑熊见状,没了刚刚的凶狠,眼里盛满了恐惧,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 顾庭之完全没给它逃走的机会。几步上前,大手一挥,这只黑熊直接被砸到了刚刚那只黑熊的身上,没等顾庭之再次挥手,它已吓得两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顾青柏几人:“……” 甄弥儿和顾青禾几乎同一时间想起了上次的那头野猪。她们当时想的是,顾庭之之所以能将那头野猪打死,不过是因为野猪在之前被猎人的陷阱所伤,那这两头黑熊又怎么解释? 顾青松和顾青柏也面露不解,他们三兄弟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竟然不知道老三有这样的身手! 看着两只趴做一堆的黑熊,顾庭之感觉他们不会再有危险了。满意地将长棍扔了出去,拍了拍手掌,转头朝甄弥儿笑。 “馒馒,你看我厉害吧!”说完还傲娇地挺了挺胸脯,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甄弥儿见他又恢复了这般模样,虽然疑惑,但还是夸道:“嗯,相公很厉害。”说完还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厉害厉害,三哥真的好厉害。”顾青禾眼冒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三哥。 顾庭之昂首挺胸,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就差一条尾巴翘上天了。 几人对他会武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转眼又被他这模样逗笑。 顾青柏从牛车厢里翻出一根粗麻绳,将那只晕倒的黑熊捆成了粽子,即使它醒过来也跑不了,至于那只死去的,他和顾青松合力抬上了牛车。 车厢里多了两个大家伙,自然是再也坐不下甄弥儿她们,可此番路已经走了一半,之前几人又受了惊吓,打道回府的话,之前那真的就是白遭罪了。 几人商量后,决定分做三批。 顾青松带上顾青柏和顾青禾先架着自家牛车去镇上,等到了镇上,顾青松和顾青禾去几个酒楼卖红薯,顾青柏则拿钱去马行租赁一辆马车,将两只黑熊载到县城去卖。 剩下的甄弥儿三人便要留在这等,等去镇上采买的其他牛车,到镇上后再和顾青松他们汇合。 这次出门,几人带的银子都足够,一人留下一两银子,用来采买东西,其他的都交给了顾青柏,以备不时之需。 ------------ 第027章 采蘑菇 现在大家还在两危山脚下,顾青松顾青柏怕再有野兽冲下来,便想先将大家带出两危山的包围圈后再走,可顾庭之死活不愿意,一直强调说他刚刚看到了几颗好大好大的蘑菇,要采了蘑菇后再走,这次连甄弥儿好声相劝都没用。 顾青柏兄弟俩哪敢真的将他们放在这里自己先走,虽然刚刚三弟面对野兽,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力,但等他们走后,要是真的遇到危险,三弟一人如何保护得了两个女人。 几人无法,只能耐着性子,先陪第一次这么任性的顾庭之采蘑菇。 可顾庭之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直接往之前两只黑熊冲下来的位置大步跑去,站定后,弯腰在一处松木上巴拉着什么,几人走过去想帮忙。 还没走近,就见顾庭之已经起身,举着他口中的‘蘑菇’给大家看,“馒馒,大蘑菇!” “……” “……” “……” 此刻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和甄弥儿一样,既傻眼又震惊。 谁能来告诉他们,为何山脚下的枯木上,也能有这么大一颗灵芝,之前还都没被人发现! 不过想想,这两危山的危险之处,正常人都不敢在这多做停留,没被发现也算正常。 几人疾步上前,扒开那处。果然,那根枯木上,布满了一大片灵芝!通体为红褐色,赤如珊瑚,外形呈伞状,因为离的近了,还能闻到赤灵发出的淡淡清香。 苏荷花赶紧去牛车上拿了个竹篓过来,大家快速将这些灵芝都采了。而就在采灵芝时,甄弥儿还发现了一颗老参! 她赶紧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老参巴拉了出来,放进装灵芝的竹篓里,顾青柏可以带到县城和黑熊一起卖掉。 大家此刻看顾庭之的眼神,完全像是看什么稀有物种,简直恨不得将他供起来!这是什么天材地宝都能发现的幸运儿,这幸运儿还是他们家的! ‘大蘑菇’已经采好,顾庭之现在听话了,乖巧地跟在甄弥儿旁边,顾青松先用牛车将他们仨送出了两危山。 放下他们后,又掉头回去接上顾青柏和顾青禾,三人急急朝镇上赶去。 甄弥儿往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块大石头,便将两人拉了过去,掏出手绢擦了擦上面的灰,让顾庭之和苏荷花坐。 此时的苏荷花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只感觉今日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们先是遇到了黑熊攻击,接着三弟将黑熊打趴下,然后又发现了灵芝和人参。 这些加在一起可以卖多少银子啊!真的不敢细想,一想就激动得全身发颤,三弟怕不是佛祖身边的仙童转世?之前读书那般厉害运气却很差,现在伤了脑子,运气一下变得好到可怕! 顾庭之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此刻拉着甄弥儿的一只肉手,又开始一下一下戳着上面的窝窝。 甄弥儿发现,相公特别喜欢玩她的手,在家里也是这样。她失笑,帮他轻轻拍了拍沾了不少泥土的青色长袍。 村里人去镇上采买,一般要等到辰时过后,吃了早饭才会出发。今天他们为了卖红薯,卯时没过就出门了,即使因为两只黑熊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也才辰时过半,估计还有的好等。 甄弥儿怕顾庭之无聊,便轻声与他说着话,问他想要什么,等到了镇上都给他买。 顾庭之偏头认真想了一会,咧嘴道:”想要馒馒!” 甄弥儿脸颊瞬间通红,眼底柔柔地化成了一汪春池。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苏荷花早已知道两人的感情好,她不由地有点佩服甄弥儿。她对三弟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真的是既真又深,即使三弟傻了,那份感情也没有丝毫改变,真心陪伴一个傻子,不离不弃,试问这天下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她这般? 等了大概三刻钟,一辆牛车才哒哒哒地慢慢穿过两危山山脚,往他们的方向驶来。甄弥儿赶紧迎了上去,将牛车拦下。 驾车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伯,他此次是为了将自己家养的几只鸡拿去镇上卖掉换些银钱,听甄弥儿三人是想搭个顺风车,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等三人赶到镇上时,已经是巳时五刻,付了牛车钱,谢过老伯后,三人先去菜市找到了顾青禾他们。 顾青柏巳时还没到就已经架着马车赶往县城了,现在家里有了银子,也不用为了省口粮再饿肚子,他出发前,顾青禾给他买了好几个饼,尤怕不够,又买了两包糕点,连放在牛车里御寒的毯子一并塞到了马车里。 苏荷花听完,这才放下心来。这次去县城是临时决定的,她并没有给相公准备任何东西,还好小姑子能想到这些。 红薯现在还剩两百多斤,在他们来之前,顾青松便已经去过了文悦楼和另两座酒楼,卖了两百斤左右,又零散着卖了几十斤。 顾青松还要继续守在这里,便让她们去逛。 长云镇虽然不大,但人口却多,今天碰巧镇上赶集,各处人声鼎沸,人潮如织,各色商铺临街而立,贩夫走卒往来穿梭,一派热闹景象。 甄弥儿担心顾庭之走丢,一直牵着他的手。 几人目标明确,先带着顾庭之去了医馆,大夫把脉后,说顾庭之有好转的迹象,但也没有把握能让他恢复,只等他脑中的血块化开,再配合施针,说不定有些作用,只是这血块什么时候能化开,就只有天知道了。 甄弥儿等人也不灰心,毕竟这结果比他们预计的还是要好上一些。 这边结束后,她们又去了成衣铺子。 甄弥儿打出门前就已经打算好了,买三匹布,回去自己做一身,顾庭之做一身,给周氏也做一身。再给顾庭之买一身成衣,选镇上流行的款式。 成衣铺里各色衣裳繁杂,款式多样,看得几人眼花缭乱。她带着顾庭之去了男裳区,顾青禾和苏荷花便留在了女裳区,挑选她们中意的。 ------------ 第028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甄弥儿朝着那些齐整挂着的长衫款式一件件看过去,最后选中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间束了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 得知可以先试再买,因这边是男裳区,甄弥儿不好去二楼试衣房,便请铺里的伙计帮忙,带顾庭之上楼换上这件长袍。 顾庭之很听甄弥儿的话,乖巧地随着伙计上了楼。在等待期间,顾青禾和苏荷花来了这边,顾青禾看中了一件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此时已经换在了身上,倒是衬得她的皮肤白皙了几分,她本就身材瘦弱,此刻穿着这身,更显腰间不盈一握。 甄弥儿连连称赞:“青禾,你穿这一身非常好看。” “你可不知道,我刚刚一直说好看,她还不信,非要让你看过才肯付银子。”苏荷花打趣道。 三人正讨论着这身长裙的亮点之处,突然听到旁边传来阵阵抽气声,她们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的视线望了过去。 男子身材欣长,白衣黑发,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眸子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不厚不薄的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时,更显得男子气质温和。 随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束起的发和衣摆随风荡起落下,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转世。他的皮肤偏白,眼睛一眨一转之间,似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彩,直让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甄弥儿一直知道自己相公长得好看,可从来不知道能让人这般惊艳,惊艳到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 顾青禾和苏荷花连连感慨,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等顾庭之走近,甄弥儿没忍住夸道:“相公,你真好看。” 顾庭之歪了歪脑袋,笑眯了眼,“馒馒也好看。” 顾青禾玩笑道:”那三哥哥觉得是我好看,还是三嫂嫂好看?”说着她转了一圈,将自己身上的新衣展示给他看。 顾庭之还真认真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一本正经的下了定义:“还是馒馒好看。” 顾青禾:“……” 旁边的苏荷花直接噗嗤一声,被他俩乐得不行,笑道:“阿禾,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三哥哥眼里,全天下的女人,自然都不及你三嫂嫂美。” 顾庭之闻言,还煞有其事的点头,甄弥儿被他俩闹得羞红了脸。 同在成衣铺的其他客人,原本纷纷赞赏的目光转为诧异,这男子外形如此好看,没想到竟是个傻的。 大家纷纷摇头,叹完可惜后又让掌柜帮忙拿一件与顾庭之身上同款式的长衫,然后爽快付银钱,这操作直让掌柜都笑皱了脸上的褶子 。 因顾庭之无意中让这间铺子大赚了一笔,掌柜的倒也是爽快人,顾庭之身上这身,连着顾青禾那一身,打了对折。 省了一半银钱,甄弥儿自然很开心,将顾庭之换下来的新长衫小心提在手上,几人又先后去了布铺,糕点铺,粮食铺,熟食铺。 一番逛下来,他们手上都提满了东西。 来到约定地点,顾青松还没来。她们逛了两个时辰,早已经饥肠辘辘,几人便在镇口的馄饨铺子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鲜肉馄饨,边吃边等。 却说顾青松那边,等甄弥儿他们走后,他又卖了两个时辰。 见时间不早了,剩下的一百多斤红薯又不值当明天再跑一趟镇上。他便将剩下的全部低价卖给了另外一个菜商。 菜商卖各种叶子蔬菜,没有红薯,见他拿的红薯个头大,又新鲜,能看出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见顾青松卖给他的价格也算便宜,二话不说,全部买了下来。 收拾好摊位,顾青松赶忙驾着牛车去了镇子口。 甄弥儿见他来了,关心道:“大哥,你可吃过午饭了?要不要来碗馄饨?” 顾青松摇头,“我吃了饼,不饿。” 此时已经是未时六刻,大家不敢再耽搁,赶忙将所有东西都提到了牛车,往村子里赶。 等她们到家,周氏和顾立宗这才得知顾青柏又去了县城里。 周氏激动地控制不住眼泪,“看来老天开眼了!我们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顾立宗也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久久没能平静。 黑熊浑身可都是宝,熊掌熊胆熊皮熊骨和熊肉,皆可入药。市场上的黑熊极其少见,甚至是没有,毕竟黑熊凶猛,想抓它的人很有可能自己就先没了,所以还真的没几个人敢去抓。 就顾立宗所知道的,黑熊的熊掌,在集市上贩卖的价格极高,其他部位卖的价格低些。 他们家一下得了两只黑熊,也不知道二郎那边卖出了多少银子。 …… 顾青柏此刻正在赶回村里的路上。 今天和大哥三妹分开后,他便马不停蹄地驾马车赶往了县城,今天天气晴朗,驾的又是马车,未时两刻就赶到了。 他将黑熊拖到了县城的东市,这边住的都是些富贵人家,很多大户人家的随从会在固定的时间去市集上采买。 集市上采买的人极多,而且他带的两头黑熊也足够吸引人,没一会,他和那两只黑熊便被县城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惊呼声。 “百闻不如一见,这黑熊看上去还真是凶猛无比。” “这么凶猛的野兽还真没几个人能捉到,这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不仅打死了一只,还捉了一只活的!” 大家指着被捆成粽子的黑熊,震惊感慨。 “是啊是啊,这年轻人厉害。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能活捉黑熊的。” “我表哥家的小姨子的娘舅的姐姐的儿子,就是被黑熊打死的!现在他们家的人,提到黑熊就害怕!” “也不知道这两只黑熊能卖多少银子!这年轻人怕是要大发了。” “是啊是啊,有了这卖黑熊的银钱,一家人得好多年不愁吃喝了吧。” ------------ 第029章 黑熊全身都是宝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倒是没人上前询问黑熊的价格。因为不用问都知道自己买不起,大家凑过来也就为了看个热闹。 很快,县城两大药行的掌柜闻讯赶来,两人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你这八只熊掌我都要了, 一百六十两!”先挤进去的是仁济堂掌柜薛丁山,他说完便掏出银票,不等顾青柏说什么,就往他身上塞。 后一步挤进来的仁和堂掌柜王伯仁见此,赶忙将他拉住,对着顾青柏道:“这位兄台,你这八只熊掌我都要了,我出二百两!不止熊掌,熊胆熊骨熊皮熊肉熊骨我也一起收!一共出三百两,你卖不卖?” 围观的众人此起彼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百两啊!这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王伯仁!先来后到可懂?这熊掌我都买了,你出再多的钱我都不会卖给你!”薛丁山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跳脚。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说你买了,这位兄台同意了吗?买契在哪里?拿出来让我看看。”王伯仁可不买他的账,这薛丁山为医不仁,仗着自己的医术还算可以,便一直在县里作威作福,压榨贫苦百姓。他早就看他不惯了,今天怎么也得将这两只黑熊抢到手! 薛丁山不再与他纠缠,转身看向顾青柏,“小兄弟,我出三百二十两,你将这两只黑熊卖给我如何?” 王伯仁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人刚刚说的只要熊掌,现在竟然要跟他抢整只熊! 薛丁山还真的就是故意的,他闻讯赶来之前,想的是买下八只熊掌,其他的没考虑要, 可被王伯仁这么一气,他便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将这两只黑熊都买回去! 黑熊全身都是宝,他买回去制成药肯定不会亏。 顾青柏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当街吵了起来。 对于这两只黑熊的价格,他在驾车来的路上就估算了一遍,进县城后,也稍微打听了一番,原本只是大概估了一个价格。 现在听两人的争执,他心里有了成算。就在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时,一群衙役过来,将围聚在一起的人群分开。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竟然是熟人。就是之前和顾青柏一起在破庙躲雨的全叔。 全叔见着卖黑熊的人竟然是他,也意外的很。 他走上前,与顾青柏轻声道:“顾小兄弟,县令大人有请。” 顾青柏猜测他此刻过来,估计也是为了黑熊,便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他走了,几个衙役合力将黑熊抬回了马车里,跟在了他们后头。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王伯仁和薛青山此刻倒是不敢再上前争抢了。 一路跟着全叔进了县衙,有了上次县令给银子买蟹在先,顾青柏倒也不怕他们仗势贪了这两只黑熊。 两人一路来到县令办公的书房前,全叔敲了敲门,高声禀道:“大人,人我给请回来了。” 书房内的林正康捏了捏眉心,连着处理了大半天的公务,此刻眼睛疲累得很。 “进来吧。”说完他也没抬头,从一叠公文底下抽出一张长运河的河道分析图,眉头紧锁。 他已经让人暗中在各河道口打捞了好几天,鱼倒是捞了不少,可并没有捞出白龟,难道是之前那位老人家看错了? “小的见过大人。”顾青柏朝着案几后的男人躬身行礼。 “是你?”林正康见着他,也有几分意外。 全叔忙上前一步道:“大人,在市集上卖黑熊的就是顾小兄弟。” “哦?”林正康更意外了,他起身,走上前几步,将顾青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倒是我眼拙了,之前竟是没看出顾小兄弟身怀武艺。” 顾青柏忙摇头道:“不敢欺瞒大人,那两头黑熊乃我三弟所猎。” “顾庭之?” “正是。” “他会武?” 顾青柏其实也不知道,但想到庭之今天显露的身手,应该是会武吧?他点头。 林正康抚掌笑问:“他好了?” “并未。” 书房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林正康叹息道:“如此文武双全之才,要是今年错过了科考,往后又要等上三年,倒是令人惋惜。年后,县暑会公布县试考期,你三弟可要报名?。” “回大人,小子一家已经讨论过,决定还是给三弟报上名,离县试还有一个半月,三弟能否恢复,就看天意了。” “如此甚好,过完年后你们再来一趟县城,带上相关文牒,直接找全叔就是。” “小的在此谢过大人。”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林正康和全叔道:“你带顾小兄弟去账房结银子,不是说还活着一只吗?好生养着。” 全叔领命,将顾青柏带去了账房,按之前两位医馆馆主给他的价格,结了三百二十两银子给他。 顾青柏将银票小心收好,与全叔告辞后,又匆忙将马车赶去了仁和堂。将那只老参和灵芝卖给了王伯仁,得了一百两。 看了眼天色,原本明天再回去才妥当,但因为今天得了一大笔银子,顾青柏太过激动,决定立马出发赶回茅坪村。 等赶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黑了,他想到年后要举家搬迁,做生意也需要马车,便直接去牙行,花了三十两银子,将自己今天租赁的那辆马车买了下来。 又趁镇上的各铺子还没关门,买了些油盐米醋面。想了想,又去买了些瓜果糕点和女人喜欢吃的零嘴,还打了十斤酒。买完检查了一遍,见差不多了,便驾着马车匆匆往家赶。 而此时的顾家,大家正在厨房里忙着弄红薯干。饭菜已经做好了,在锅里热着,等红薯干折腾完再开饭。 顾青松下午已经将家里的水缸挑满,此刻和顾立宗两人负责洗红薯,顾青禾将他们洗好的红薯扔进铁锅里,盖上盖子后,又赶紧去将另一个锅掀开,将这一锅煮了两刻钟的红薯捞出来,放在冷水里浸泡。 甄弥儿和苏荷花负责将这些红薯剥皮,放在案板上让婆母切块。 周氏的刀工很好,切的又快又齐,大小均匀,林慧娘则将婆母切好的地瓜整齐地摆放在竹簸箕上,每块都隔开一指的距离,既能保证地瓜都能吹到风,又防止黏在了一起。 ------------ 第030章 狼群 而顾庭之,此刻坐在灶口边,负责看火,双手还捧着个黑乎乎的烤红薯,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剥下来的皮放在地上,让一白啃。一白本来很嫌弃,但闻到烤地瓜的香味,又忍不住伸长脖子拱了进去,啃了一头一脸的灰,白色的龟壳也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它原本的颜色。 甄弥儿盯着顾庭之手中的红薯,怕他吃完这么大一个,等下就吃不下饭了。 顾庭之却以为她想吃,将手中的红薯剥开,递到她嘴边,“馒馒,吃。” 甄弥儿见大家都看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张嘴,便将红薯接了过来,红着脸将剩下的半个红薯吃了。 等大家将要做成干的红薯全部处理好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苏荷花不停地往门口张望着,满脸担心。 “爹,娘,我总感觉相公今夜会回来。他那性子,得了大笔银钱,肯定会急着回来告诉我们。” 所有人都跟着担心了起来,大家纷纷想到今天在两危山碰到的黑熊,白天都有野兽出没,何况是晚上。 顾立宗来回踱着步,越想越觉得二儿媳说的对,二郎真的极有可能会今晚回来。 “大郎,你现在就去牛棚里,将牛车搭好。往车里多放几捆稻草,再带两把锄头,我们去两危山看看!” 周氏有些着急,担心他们这么晚出门会出事,但又担心二郎真的今夜回来,在两危山遇到什么危险。她见自家老头子已经决定好了,便没再劝。叫上三个儿媳,让她们将自己房里的油灯都提出来,点燃。 因着顾庭之白天表现出来的高强战斗力,他自然是要跟着去的,甄弥儿不放心他,便也跟着上了牛车。 苏荷花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又怕自己去了添乱,只能站在院门前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自家的牛车往村口去了。 林慧娘怕她着凉,从房里拿了件厚袄子,为她披上。顾青禾陪周氏坐在堂屋,一起等着。 他们家这么大的动静,顾家大房自然是听到了。 冯氏站在自家院子里,透过篱笆缝对着苏荷花的背影瞧了又瞧,一脸幸灾乐祸。 她提着油灯,扭着腰进了自家堂屋。 顾立堂此刻正借着油灯的光在修一把锄头,今天在地里干活,把锄柄给挖断了,要另外装一根手柄,不然明天都用不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冯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磨着手柄。 见他不搭理自己,冯氏偏要说给他听。 “这四房的二郎,怕是出事了!” 顾立堂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沉下了脸。 “你这么看着我做甚?又不是我让他出事的,听说是一大早去了县城,现在还没回来,怕不是在两危山进了狼的肚子吧!你那白眼狼弟弟,此刻赶着牛车过去了!” 说完她就呵呵笑了起来,心里恶毒地想着,最好有去无回,一家的男丁都死绝了才好!下去给她那可怜的儿子女儿做个伴! 顾立堂见着她这副嘴脸,无奈叹气,也懒得跟她说什么,放下手中的锄头,提着桌上的油灯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冯氏伸手拦他,可根本拦不住。 “顾立堂,你给我回来!” 回应她的只有院门啪嗒合上的声音。 “呵,要走是吧,要走是吧!走了就别回来了!她大声叫嚷着,直接将院门从里面反锁了。 顾立堂也不搭理她,他提着油灯走到苏荷花面前,见她只是傻呆呆地站着,不见反应,便绕过了她,直接往里走。 “弟妹,你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氏虽不喜欢冯氏,也因着冯氏的关系,很少和大房来往,但对顾立堂,她是打心底里尊重的。见着他过来,忙迎上去:“大哥,你怎的过来了?” 见她脸上的神情,顾立堂也担心真的出什么事。 “我也去一趟,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着,他急急出了顾家的院子,朝村长家去了。 而此时的顾青柏,将马绳绑在自己腰上,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挥着马鞭,小心翼翼地往前赶着马车。 他从镇上出发后没多久,天就彻底黑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急躁了。但已经走到了这里,离家只剩大半个时辰,退回镇上自是不可能。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一盏油灯,硬着头皮往家里赶。 前面就要到两危山了,想着今天白天遇到的黑熊,他有些担心,脑子里闪过各种陷入危险后的自救方法。 屏气凝神,他认真听着前方的动静。好一会没听到任何响动,这才加快了速度,只想赶快穿过山脚。 然而,眼见就要走出两危山,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狼嚎,接着是野兽往这边奔来的脚步声。 此刻,顾青柏也顾不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夜里赶路。 他不敢回头,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猛地往前冲了一丈远。顾青柏趁机将手伸进车厢,摸出藏在里边的长棍,紧紧抓在手心里。 可这狼的速度太快,很快就追了上来,堵在了马儿的前面,马儿‘吁’地一声抬起前蹄,竟直接将顾青柏甩了下去,接着往侧前方冲。 顾青柏之前为了方便照明,将马车的车绳绑在自己腰上,此刻倒是没有被直接甩在地上,而是挂在了马腿膝盖的位置。 马儿连着奔了好几丈,一只灰狼紧追不舍,它露出锋利的獠牙,张大嘴又嚎了几声,前面的两条腿不停地跺着地面,随时准备扑过来攻击他。 顾青柏调整好双腿的位置,努力一翻,直接翻回了马背,可手中的长棍也因为撞上车辕,掉在了地上。 此刻他已经顾不了再下去捡,直接用手狠狠拍在马背上。 马儿吃痛,抬腿就要往前跑。可灰狼此刻已经腾空跳起,往顾青柏的身上扑了过来,顾青柏手中的油灯往它眼前一砸,将它稍微逼远了些。 可没等他再次拍马,却惊恐地发现,四周已经慢慢聚过来了狼群,至少有十只!!! ------------ 第031章 活着就好 原本想要对他再次发起攻击的灰狼此刻倒是不着急了。它转过身,朝着狼群那边嚎了几声,狼群立马回应它,也开始嚎了起来。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狼嚎声响彻山谷。有淡淡的月光洒在两危山上,月色朦胧,油灯的光亮忽闪忽闪,一明一暗,顾青柏此刻清楚地感觉到,死亡正朝自己慢慢靠近。 他脑子里一下闪过了很多杂乱的情绪,有年迈的父母,娇俏的妻子,手足兄弟,以及还没来得及降临的孩子。 如果他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家里现在有银子了,很多银子,可还没来得及开店,一家人还没来得及过上好日子,他也还没来得及将银子交到他们手中,此刻却要葬身在这了,留给他们的怕也只有一具不完整的残骸。 但现在这一局面却是他自己造成的,想到这,他眼眶一热,双眼忍不住微微泛红。罢了罢了,自己这一生,虽然还有很多遗憾,但生来父母疼爱,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面对死亡,顾青柏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他解开腰上的绳索,双手握成拳,猛地翻下马,捡起地上的长棍,眼底的黑沉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那只灰狼竟被他身上视死如归的气势给震得后退了一步。 接着想到身后的同伴,它很快找回了底气,龇着牙,冲顾青柏嚎了一声,便再次朝他扑了过来。 顾青柏接连出击,可并不敌灰狼的速度,等再要扬棍时,已经被灰狼一把扑倒在地,刚刚与它近身搏斗时,肩膀胳膊都被它抓出了长长的血痕,此刻狼爪压在伤口上,顾青柏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抬不起胳膊。 灰狼见对手被自己打趴下,兴奋地朝着挂在空中的月亮嚎了起来。等它嘚瑟够了,便磨了磨锋利的牙齿,找准猎物的脖颈,张口咬下。 “砰……”地一声,顾青柏只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松,再睁眼,那只灰狼已经被横空出现的一只脚,踢出了数丈之远! 顾青柏抬眼,就见自家三弟如天神降世般,茕茕孑立,墨发飞扬,冷白的肌肤都与月光融为了一体,浑身充斥着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狼群见同伴受了伤,一只只变得暴躁了起来,凶狠地龇着牙,集体朝这边冲过来。 顾青柏想翻身爬起来,可越挣扎越没力气,又气又急,只能艰难喘息着朝顾庭之喊:“三弟,你别管我,快走!” 可顾庭之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解二哥为什么要自己走。 “小心!”顾青柏猛地瞪大眼睛,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顾庭之转身,这次反应不及,毫无防备的他被一只凶狠异常的青狼扑倒在地,后脑勺‘砰’地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布满石子的地面上。 “三弟!”顾青柏艰难地翻过身,朝着他的位置爬了几步,手指都深深地抠进了石子地里,他试图去将压在他身上的青狼踹走。可才爬了几步,便软软地趴在了地上,他此刻真的是恨透了自己的无用。 “三弟!” 顾庭之此时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的,似乎有很多画面一茬又一茬地往他脑子里挤,头痛欲裂。 听到二哥的呼唤声,他赶紧甩了甩脑袋,将疼痛抛开。接着,在那只青狼要张嘴咬他脖颈时,伸手掐住了它的脖子,使劲一扭,青狼的脖子竟生生被他给拧断了! 顾庭之提起青狼的身体,往狼群的方向横扫过去,啪嗒一声,砸倒好几只。 见着它们老大的尸体,群狼原地踱着步,不敢再上前,但也执着地不肯撤走。 突然,不远处亮起一片火光,稻草灰带起一片火星,使得山脚下的干草也燃了起来。见着离它们越来越近的火光,狼群眼露惊恐,不敢再逗留,几只狼合力叼着那只青狼的尸体,匆匆撤回了山里。 顾青松见狼群被火光吓走,松了一口气。他急忙朝趴在地上的顾青柏奔了过去,满脸着急:“二弟,你现在怎么样?” 顾青柏艰难地咧着嘴角,笑着安抚他:“大哥,你也来了啊,我没事。” 顾青松双眼泛红,差点没落下泪来。都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没用,每次做什么事,都得二弟冲在前头。要是这次是他去县城卖那两头熊,二弟就不会有事了! “好了,先回去再说。”举着火把的顾立宗大步走了过来。腾出一只手,和顾青松合力将顾青柏抬上了马车。 “相公,你没事吧?”甄弥儿见顾庭之肩膀上也有血,急得踮起脚尖要去查看。 “馒馒,我没事。”顾庭之矮下身子,让甄弥儿能看到他的肩膀。 还好,只是被狼爪抓破了衣服,划出了一点血丝,回去擦点药就好了。主要是二哥,看着伤的很重! 燃起的稻草支撑不了多久,怕狼群返回,几人不敢多留。 顾青松驾着马车走在前面,他不敢驾得太快,怕颠到顾青柏的伤口,甄弥儿撕下自己的裙摆,给他包扎住出血严重的位置。顾庭之有样学样,替她撕着布条。 而顾立宗驾着牛车走在后头。 走了没多久,见着前方一人提着一盏油灯,急急往他们的方向奔来。 “四弟,四弟!二郎可找着了?” 顾立宗见这人竟是顾立堂,忙让他先上车。“大哥?” 顾立堂喘着粗气爬上了牛车,“我听说二郎要赶夜路,怕出事,想跟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没追上你们。后面我去村长家借牛车,可村长今儿喝了酒,早早睡下了,叫不醒,他那婆娘是个小心眼的,不肯将车借与我。没办法,我只能靠跑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还好二郎没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顾立堂说完也是心有余悸,这两危山以前发生的失踪案可不少,夜里独自一人从这经过,还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大气运了。 顾立宗见自家大哥佝偻着背,吃力地爬进了牛车,他回身继续赶车,可眼眶却热得发红发涩。 ------------ 第032章 二十多年前的纠葛 他眼角的位置有几滴泪融入了夜色中,谁都没发现。 从小到大,几个兄弟之间,他和大哥的感情最好,可大哥娶妻后,两人之间的感情被冯氏磋磨的越来越少,大哥自是不可能休妻,他和云妹又实在是不喜欢冯氏,所以他们和大哥之间的往来也越来越少。 可即使再讨厌冯氏,但她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件事,有一点顾立宗是认的,那就是他这条命确实是大哥救的。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疫情,他虽然有幸没有染上疫病,但阿爹阿娘死了,二哥三哥五妹也都染了病去了。那时家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吃的,外面就连一捧观音土都抢不到。他最后就算能熬过疫病,也熬不过饥寒交迫。 一直在镇上做挑货郎的大哥匆匆赶了回来,也没能见上爹娘最后一面。 顾立堂当时在镇上就已经听闻茅坪村及周边村庄感染疫病的消息,才几天的时间,已经死了很多村民,镇上的粮食被抬到了天价,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镇上有余银的人家倒是屯了不少粮食。他曾在卖货的路上,救过一个唐姓大户人家的孙子。 在这紧要时刻,他厚着脸皮求到了唐当家面前。唐当家感念他对自个孙儿的救命之恩,家里的存粮又足够多,便命下人给他匀了一家四口只要省着点,足够吃上一个月的粮食。 拿到粮食后,唐当家还派了几个家丁护送他到村口。顾立堂不敢将所有粮食全部带进村里,便在村口旁边的大山里,选了个隐秘的位置,挖了个坑,将粮食埋在下面。每天半夜里,偷偷跑到山上挖出五个人第二天要吃的粮食。冯氏见他竟然要将粮食分给顾立宗,坚决不肯,和他大闹了一场。 怕他私下再给顾立宗送,冯氏干脆每天晚上都和他一起去山里拿粮食,每次拿了还剩多少都记得一清二楚。 顾立堂没法,只能从自己那一份口粮里抠,每天吃饭时,趁冯氏不注意,偷偷藏下半个馒头或是半个饼子。 夜里等冯氏睡着后,再偷偷塞进隔壁院子。 而顾立宗的身体也争气,也算是命不该绝,每天靠着这几口吃的硬是挺了过来。 可这样持续了半个月后,有一天冯氏半夜醒了,见顾立堂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地给顾立宗塞吃的,立马冲过去给夺了回来。 接着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阵还不解气,直接冲去隔壁,噼里啪啦地砸东西,边砸边骂,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她自个屋里原本已经睡着了的两个孩子被她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要找母亲,夜里没有灯,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竟是借着月色往村里其他人家去了。 等第二天找到他们时,两个孩子都已经染上了疫病,发热咳嗽呕吐,各种症状迟迟不见好,没几天就走了。 冯氏深受打击,整个人都疯魔了,她那可怜的孩子呀,一个三岁多,一个才一岁半,就这样活生生的没了。她每日变得疯疯癫癫的,将顾立宗看做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孩子明明是得了疫病走的,她偏偏说是活生生饿死的。 说的次数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了,几十年来与顾立宗不死不休。 在两个孩子走后的第三天,疫病得到控制,官府派人给他们发药发粮,可一个村子就剩下了两百来个年轻人,老一辈的基本上都走了,顾立堂也因为要照顾时不时疯魔的冯氏,便不再干挑货郎的营生。 等过了几年,他们又得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冯氏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可她对顾立宗的敌意不减反增。 时不时会去他们四房闹上一通,今天将他们家的鸡鸭猪全部药死,明天又趁夜里将他们田里的秧苗全拔掉。 因为一直感念大哥当初对自己的恩情,顾立宗也就随她去了。可周氏怀了顾庭之那会,肚子都有八个月大了。冯氏夜里扮成厉鬼模样,躲在他们家茅房,等夜里周氏去如厕时,突然冲出来,害的她差点流产。 也因为这次,顾立宗彻底与大房断了来往,即使两家就靠在一起,也很少再有交集。 顾立堂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忍无可忍,见冯氏一次次变本加厉,发话道,要是她还要继续这么闹下去,那就和离。冯氏这才渐渐消停了些。 后面很多年,两兄弟基本不再串门,顾立宗一想到这,眼底划过一抹愧色。 而此时,前面马车里的甄弥儿也从顾青松口中得知了公公与顾家大房之间的恩怨,她忍不住叹气,顾家大伯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从今晚他不管不顾地跟来帮忙就能看出来。可惜,没有娶一房好妻子。 甄弥儿时刻关注着顾青柏身体的状况,就怕他有个什么万一。现在夜里真的很冷,怕他受凉,她将马车里避寒的毯子披在他身上,他身上的伤口可千万不要感染才好。 顾庭之见馒馒都不关心自己了,只关心二哥,嘟着嘴,满脸委屈。 “相公,你怎么了?” 顾庭之更委屈了,指着自己的脑袋瓮声瓮气道:“疼。” “脑袋疼?可是刚刚受了伤?我看看。”甄弥儿忙将油灯提到他面前,要看看他脑袋磕到了哪里。 “这里疼。”顾庭之指给她看。 甄弥儿这才发现,他的后脑勺肿了好大一个包,应该是刚刚被狼扑倒时摔的。 “揉一揉就不疼了,相公忍着点,我帮你揉揉” 甄弥儿将双手搓热。轻轻地替他按揉着红肿的那处。 顾庭之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大猫,还蹭了蹭她的掌心。而就在此时,他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一段段模糊的画面。等他要认真看清楚那些场景时,竟一下又想不起来了。 算了,他甩了甩脑袋,想不起就不想了。 等几人到家时,已经是亥时。 苏荷花见着顾青柏一身伤痕,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周氏和顾青禾也是红了双眼,满脸担忧和心疼。 ------------ 第033章 迷梦 顾青松和顾立宗合力将顾青柏安置在了床上。 “二弟妹,你先照顾二弟,我去请吴大夫。”顾青松说完,匆匆往外走。 苏荷花抬起手臂,胡乱地擦了一通脸,凑到顾青柏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沾满鲜血的外袍,周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 “娘,我来吧,您去吃口晚饭。” 周氏现在哪里还吃得下饭,见着床上顾青柏苍白的面孔,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这份罪。 顾青松驾着马车匆匆去了隔壁插柳村,敲响了吴家的院门。 吴家也就是王宝儿娘吴翠花的娘家,与甄弥儿娘家靠在一起。吴翠花和王刚和离后,就一直带着王宝儿生活在吴家,今晚女儿睡得不太安稳,夜里哭了好几回,她此刻正在哄着她重新入睡。 听到有人拍院门,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细听过后,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拍门,好像还很着急的样子。她赶紧穿上外袍,提着油灯出了房门。 见来人是顾青松,她有些意外,“顾家大哥,怎的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何急事?” “这么晚过来叨扰实在是抱歉,老爷子可是睡了?我二弟今晚在两危山受了伤,想请他老人家过去帮忙看个诊。” 正在房里换着衣服的吴兴志也听到了,朝房门外大声问道:“夜里怎的跑去两危山!可是伤得很严重?你等等,我去拿药箱。” 吴兴志年轻时是镇上医馆的坐堂大夫,医术还算不错,上了年纪后,镇上村里两头奔波太累了,他索性回了家,给附近几个村的村民看看小病小痛,附近几个村就他一个大夫,大家也都乐意请他。 插柳村离茅坪村本身就不远,顾青松又是驾着马车来的,一刻钟就到了。 顾家人恭敬地将吴兴志请进了顾青柏的房间,他把完脉后,又细细检查了一遍顾青柏身上的伤口,面色沉了下来。 “吴家老哥,可是我儿伤得太重,不好医治?”顾立宗面色紧张,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其他人也是跟着提起了一颗心。 吴兴致摇头,“伤口看着严重,但并未伤及肺腑。坏就坏在失血过多,加上狼爪锋利,上方还携带着不少脏污,肩背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今晚必须用烈酒一一擦拭完再上药,不然定会引起发热遭大罪。” “家中并无烈酒,我去村长家问问。”顾青松说完,又匆匆出了门。 这一晚,除了顾庭之,所有人都没有睡。 吴兴志在顾家留了一宿,亲自帮顾青柏用烈酒处理了伤口。又教苏荷花替顾青柏换药,内服的药需要煎到什么成色也仔细嘱咐了。 顾家人感激不已。 而顾立堂也没回去,因着冯氏把院门锁了,他只能在四房这边待了一晚。 此时,丑时已过,鸡鸣声响起。吴兴志打着哈欠,又从自己药箱里拿出几副药,嘱咐道:“敷的伤药,每天换上三次,再配上这几服煎来喝,三五天应该就能下床,记得这几天让二郎不要有大动作,也不能沾水,饮食也要清淡些,少油少盐,不能吃豆制品。” 顾家人都将他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顾立宗见他收拾了药箱就要走,赶紧拉住他,“吴家大哥,劳累了一夜,怎么也得吃了早饭再走。” 盛情难却,吴兴志只能答应留了下来。 周氏赶忙领着林慧娘和甄弥儿去厨房里做早饭,家里有客人,早饭自然不能像往常那般随意,三人干活手脚都快,还有顾青禾打下手,没多长时间,便蒸了包子烙了饼,还炒了几个菜。甄弥儿拿了托盘将早饭都端去了堂屋。 吴兴志没想到顾家的伙食这么好。村里人,家家户户的早餐无非就是粥,馒头,红薯之类的,而顾家堂屋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不止有红薯粥,白菜猪肉包子,金黄的玉米饼子,还炒了一盘青椒肉丝,一盘腊肠炒土豆,一条鱼,一盘清炒莴笋叶子, 再加上一个油炸花生。 “二郎媳妇,昨晚你大哥拿回来的烈酒可还有剩?” “还有的,在我房里。” “那去拿来,我和你们大伯父陪吴阿伯喝上一杯。” “好。” 苏荷花匆匆去房里拿了酒出来,送去了堂屋。 ...... 酒足饭饱后,顾立宗吩咐顾青松好生将他吴阿伯送回家。 吴兴志喝了酒,顾青松怕他摔着,驾马车的速度没有昨晚快,到了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下了马车。在他进门前,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吴兴利有几分醉意,见他塞来的东西,盯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当即就沉了脸色,“顾家大郎,你这是做什么?赶紧给我收回去!” 顾青松自然是不肯收,“吴阿伯,劳您辛苦了一夜,这是顾家应付的诊金。” “我不要,你拿回去!” 顾青松见他硬要塞回来,吓得赶紧跳上了马车,匆匆走了,把吴家众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而顾家众人忙活了一晚上,现在都有些挺不住了,周氏揉了揉眉心,吩咐大家回房睡觉。 其实现在才寅时刚过,顾庭之还没起床。昨晚甄弥儿将他哄睡后,又悄悄地出了房门。此时进屋,担心吵着他,也没敢上床,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而此时,一白正伸长脖子,咬住下垂的被衾,努力挥动着短胖的四肢,想往上爬。可连着试了好多次,都没能爬上去,倒是惊扰到了床上熟睡的人。 顾庭之只感觉自己胸口一阵窒闷,身体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般,无法动弹。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怎么也醒不过来。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的石洞里,周身围绕着散不开的迷雾。 隐隐似听到有水滴落在石壁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幽洞里,更显诡秘。馒馒不在这,爹娘,大哥二哥小妹也都不在,他四处奔走着,边走边叫他们,可是无人应声。忽然,黑暗的尽头闪现出一道亮光,他想也没想地向那边奔去。 “啪...”地一声,顾庭之猛地一蹬脚,从床上弹了起来。 ------------ 第034章 赵氏上门 “相公,你怎么了?梦魇了吗?”甄弥儿看着他额间沁出来的汗,拿了绢帕出来,细细给他擦。 顾庭之看向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馒馒还在。 一白努力攀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爬上了床沿,可一个不注意,又‘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四脚朝天。 甄弥儿见它不停挥动着四肢,却怎么也翻不过来,好心伸手,将它提溜着翻了个面。 一白摆了摆身体,表示感谢。 “相公,可要喝点水?”她从桌上倒了杯温水递给他,顾庭之就着她的手一口饮尽。 “馒馒,你好困,上来睡觉。”顾庭之看着她黝黑的眼圈,拍了拍自己里侧,让她上床。甄弥儿是真的很困,脱了外袍,爬了上去。 “相公,你也再睡会。”说完没多久,她就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顾庭之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了般。良久,眼皮慢慢闭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午时,甄弥儿醒来,顾庭之已经不在房里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脖颈,爬了起来。等她打开房门时,正在院子里和一白玩的顾庭之忙凑了过来,笑得开心。“馒馒,你醒啦?” “嗯,相公今天吃了早饭没有?” “吃了,二嫂给我热的。” 苏荷花已经在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午饭了,看样子是一直没睡,甄弥儿赶忙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碗。 “二嫂,你不休息会身体怎么熬得住?接下来的我来弄,你快回房睡觉。” 苏荷花摇头,“我睡不下,一睡就会梦到你二哥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渗人得紧 。” 甄弥儿见她灰白的脸色,有点担心,想了想,从院子里搬了条靠椅进来,放在灶口旁能烤到火的地方,又将桌子移了过去。“那你趴着眯一会,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苏荷花不好拂了她的意,点了点头,坐过去趴在了桌上。一宿没睡,又一直紧绷着神经,估计是太疲累了,没一会竟真的睡了过去。 甄弥儿回房拿了条毯子,轻轻地为她披上,又嘱咐顾庭之说话小声些。 没多久,周氏和顾青禾也进来了,见趴在桌子上熟睡的苏荷花,两人齐齐放轻了动作。 而住在吴家隔壁的赵氏,午时从地里回来,从吴家人口中得知,自己女儿的夫家二哥受了伤,便从地窖里装了二十个鸡蛋和一块腊肉,去甄博文的房里叫他起来,让他提着东西去看看顾青柏。 可甄博文压根不肯起,任她如何苦口婆心都不搭理。赵氏气的红了眼,无奈下,只能自己提着东西去了茅坪村。 见着她来,甄弥儿有些意外,“阿娘,您怎的来啦?我本来想着抽时间回去看您的。” 赵氏拍了拍她的手,斥道:“哪里能瞎往娘家跑!阿娘好着勒,别担心。” 甄弥儿只是朝她笑,顾庭之跟在她身后,恭敬地朝赵氏行礼:“岳母大人好。” 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之她前还担心女婿伤了脑子,会不懂得疼惜自己的娘子,可现在见阿弥精神面貌都极好,看得出在顾家过得很顺心,她也就放心了。 周氏往围裙上擦了擦湿哒哒的手,见赵氏递过来的东西,斥道:“亲家母过来就是,提东西做甚?走时给提回去。”说完,她将赵氏提过来的篮子小心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赵氏哪里肯依,走过去重新提起篮子,也不见外,直接往顾家的厨房去了,将东西腾进了顾家灶台上的置物篓里。 “我这是要给二郎补身子的,二郎现在如何了?我听说伤得很严重?” 周氏拉着她去堂屋坐,林慧娘端了一盘绿豆糕,一盘青橘和一盘瓜子过来。 周氏将盘子移到赵氏手边,让她吃。 “哪里就好这口了!我这一路担心得不行。这心头七上八下的,二郎现在如何了?不行,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她说着就起身,询问顾青柏是哪个房间。 周氏见她着急,便亲自带她过去了,“亲家母不必担心,二郎昨儿夜里经过两危山,被狼群给攻击了,吴老爷子已经帮忙处理了伤口,休养个几天就能好。” 听到是被狼群给伤的,赵氏吓得都变了脸色。 等见过顾青柏后,见他已经醒了,神志也还算正常,这才放心了,和周氏她们一起回了堂屋,坐在一起嗑瓜子唠嗑。 顾庭之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得认真。没一会便给甄弥儿剥了一把瓜子仁,甄弥儿抓起来全扔进了嘴里。 赵氏看得开心。 到了下午,赵氏不肯留饭,她要急着回去关鸡喂猪,还要给甄进甄博文他们爷俩做饭。 甄弥儿回房将她给赵氏买的布匹和吃食装上,要她带回去。 赵氏急得心口疼,哪有嫁出去了还往娘家拿这么多东西的,还当着婆母和妯娌的面给! 周氏是过来人,哪里不懂她此刻心里的担忧,宽慰道:“马上要过年了,昨儿几个孩子去镇上,我给了她们银子,让她们自个给娘家人准备些东西,人人有份,这可是阿弥对你的一片孝心,你安心收着就是。” 听她这么说,赵氏这才收了。 顾青松去牵马车,要将赵氏送回去,甄弥儿和顾庭之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这会的功夫,周氏从地窖里装来了一大袋自家种的红薯,还有将昨儿几个孩子从镇上买回来的桔子和青枣也都装了些,放上了马车,给赵氏带回去。 赵氏感觉自己不该来这一趟的,本来她只是想过来看看受伤的顾青柏,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带着走,还要顾大郎驾马车送她。 她之前和顾家人打交道并不多,今天才知道顾家一大家子都是实在人,阿弥的两个妯娌也是极好相处的,她为着自己的女儿嫁进这样的家庭感到欣慰不已。 等将赵氏送进了家门,三人也没进屋坐,架着马车又回了茅坪村。 此时晚饭已经做好,一家人洗了手,坐在桌上吃饭。 ------------ 第035章 研究菜谱 顾青柏在苏荷花的搀扶下也上了桌,不过他只能吃眼前这份清汤寡水的特意为他做的食物,菜里就放了丁点盐。 顾庭之连连看了好几眼,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咦,二哥的食物看着就不好吃。 等众人吃完饭,顾青柏叫住要去厨房洗碗的周氏几人。 “娘,你们先坐下,我有事要说。” 周氏她们又坐了回去,猜到他是要说昨天的事情。 “荷花,你去将院门关上。” 苏荷花见他如此慎重,赶紧起身去关了门。 顾青柏这才小心地将贴身藏着的银票拿了出来,递给顾立宗。 顾立宗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前卖皇帝蟹,他已经见着过银票,所以没之前那般在意,可当他看清楚银票的数额后,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青柏,这…这…卖了这么多银子?” 顾青柏点头,“两只黑熊卖了三百二十两,灵芝和老参卖了一百两。” 昨天顾青柏受了伤,众人压根就顾不上问黑熊的事情。 现在得了这笔钱,他们也是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四百两银票加二十两银子!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有了这笔银子,他们也不用担心在镇上开食肆维持不了多久了!照现在的数额,都可以换一家酒楼租赁了。 这一晚,顾家众人就举家搬去镇上的章程商量了很久。 最后由顾立宗拍板,等过完正月十五后就搬,现在手里的银子足够他们租一间规模小些的酒楼,再租间一进的宅子。家里现在还没有孩子。等林慧娘肚里的孩子出生,加上苏荷花和甄弥儿以后也生几个,挤挤也够住。一家人在镇上生活不成问题。 民以食为天,不论哪朝哪代,不论贵族还是平民,吃饭都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现在镇上有以文悦楼为首的三家大酒楼,评价都还不错,但价格偏贵,能进去吃饭的都是镇上比较有钱的大户人家,其余的都是些小食肆,能做到干净卫生又好吃的没几家。 顾家要是在镇上开酒楼,可以学习一下文悦楼的管理模式,顾家的女人都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是甄弥儿,她从小就喜欢折腾各种吃食,之前家里穷,食材有限,她做出来的菜都比周氏赵氏等人做的好吃些,等家里伙食好些了后,其中的差别慢慢明显了起来。 各种食材,经过她的手,就没有不好吃的,就连随意摆的盘,都格外好看些,每次上桌,连顾庭之都能快速分辨出哪盆菜是她做的,然后快速下手。 他们要是能将酒楼开起来,还可以签一些村里的农户,从他们手中拿菜,比镇上菜场的要便宜很多。 满足了这些要求,生意不愁做不好。 但心里就算再有成算,也得等到年后再说,毕竟纸上谈兵每个人都会,只有切实干起来后才能知道大家能不能将这酒楼开好。 而这段时间,甄弥儿和周氏她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学习新的菜式,做出来后一家人品尝,再一次次改进。 为着这个,顾青松还特意又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很多食材,顺便带回来了几本食谱。 甄弥儿是识字的,甄进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在还没染上赌瘾前最喜欢教三个孩子认字,只是后面年纪越大越犯浑,这些其乐融融的画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顾青禾也识得字,她从六岁起便被她三哥押着习字看书,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习得并不太好。 周氏、林慧娘和苏荷花是不识字的,甄弥儿便负责和她们说食谱上各种菜式的做法,几人一遍遍尝试。 让人意外的是,顾青禾在做糕点方面特别有天赋,学上一遍便能将糕点大概做出来,等大家尝过味道提出自己的意见后,她还能照着每个人的口味进行改良,做出不一样的品类。 这实在是太棒了!大家一致决定,等酒楼开业后,她就负责楼里客人的糕点。 而甄弥儿,则负责酒楼的菜品,她这些天也可劲的研究各种食谱,做出来的每道菜品味道都很不错。 苏荷花给她打下手。 而她们一通练习下来,家里众人倒是都胖了不少。 至于林慧娘,她本身厨艺比不上几人,而且现在还怀了孩子,再过几个月,肚子该显怀了,闻不得油烟味,也不能太劳累,等孩子生下来后,她又需要照顾孩子,更没时间和精力去酒楼忙活了。所以她只能偶尔过去帮帮忙。 顾立宗负责收账记账,顾青柏负责酒楼的经营管理,顾青松负责楼里各种食材的采买。 至于周氏,则负责照顾家里,一家人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她负责,林慧娘平日里可以帮她打打下手。 安排妥当后,终于迎来了新岁。 在这期间,吴兴志上门为顾青柏再看诊过一次,如他所说,顾青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服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忙碌的景象;大家贴红对联、挂灯笼,买炮竹,备年礼。 村里也来了好些卖货郎,用马车或是牛车载了很多糖果零食,一个村沿着一个村叫卖,所到之处都围满了大人孩子,非常热闹。 顾家今年是过的最富足的一年,家里每个人都备了新衣裳,家里吃的用的也买了很多,地窖里如今堆满了东西,都难以下脚。 一大早起来,众人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忙活。周氏带着三个媳妇和女儿,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连猪圈鸡圈都没遗漏。 等将家里清扫干净后,又将各自房里的中单被衾给卸下来,清洗干净,换上新的。 屋里,顾庭之跟在甄弥儿身后,帮着她拉个被角,抖抖被子什么的。一时不察,竟让一白钻去了床底。 “一白,快出来。”他俯下身子,朝床底喊。 然而,一白不知道在床下做什么,窸窸窣窣地,就是不出来。 顾庭之撸了撸袖子,都打算钻进床底了,一白这才慢吞吞地爬了出来,顶了一头一壳的灰。 “叫你乱爬,都脏死了!”顾庭之嫌弃地戳了戳它的脑袋,一个用力,将它的脑袋给戳回了壳里,而它壳下压着的一团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 第036章 五千两银票 顾庭之将那团皱巴巴的东西摊开,感觉有些熟悉,偏着脑袋想了想,这不是自己扔掉的废纸么?他将那东西再次揉吧成一团,一抛,给弹了出去。 甄弥儿见着落到自己脚边的东西,俯身捡起,“相公,这是什么?” “废纸,被一白从床底下拱了出来。” 甄弥儿将那团东西摊开,担心他胡乱扔自己之前的书稿。然而,当她看清楚那团‘废纸’时,整个人都震惊到定在了原地,张大的嘴久久没能合上。 “馒馒,你怎么啦?”顾庭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提醒她回神。 “相,相,相公……这个是你之前扔掉的?” 顾庭之点头。 “什么时候扔的!” 见馒馒有些奇怪,顾庭之摆正了神色,努力回想。“醒来的时候扔掉的。” “醒来?记得是哪天吗?” 顾庭之摇头,不记得了! 甄弥儿此刻也不再追问他了,急忙拉着他出了门,顾家的院门再一次从里面关上。 众人看向甄弥儿,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 “三弟妹,发生了何事?你直说便是。”林慧娘柔声问她。 甄弥儿看了眼门口的位置,确定没人后,哆嗦着从袖口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如果是之前,大家可能认不出这是银票,但自从卖了皇帝蟹和黑熊后,大家立马就认了出来。 “三郎媳妇,这哪里来的?”顾立宗将银票接了过来,随手打开。然而,当他看清每张的面额时,反应和甄弥儿之前一模一样。 他瞪圆了眼,“这……这是哪里来的?!” 众人见他的反应,面面相觑,纷纷凑过去看。当他们看清他手上拿的竟然是五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时,大家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惊雷炸开,除了不敢置信外,更多的还是害怕。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太过惊悚。 新岁这日,顾家人过得有些胆战心惊,大家围着顾庭之询问了许久,想让他努力想想,银票从何得来。 顾庭之见大家好像都听不懂自己的话,委屈地红了眼,再次强调道:“醒来就在怀里揣着了!” 大家就想弄明白,他是哪天醒来时发现这银票的。 可惜,与伤了脑子的顾庭之沟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还是顾青柏想到了什么,就将他眼睛微闪,将顾庭之仅有的几套长衫拿了出来,摆在床上,再次询问道,“三弟,你醒来时,穿的哪件衣裳?” 顾庭之想也没想,伸手指向了一件最破的灰色麻衣。“就是这件!” 众人闻言,脑子里再次有惊雷滚过。 顾庭之伤了脑子后,就没再穿过这件麻衣!家里穷,本来就没有几件衣裳,怕他偶尔上山捉野兔野鸡时将就有的两件好衣裳勾坏,周氏这才给他准备了这么一件麻衣,他最近穿的一次,就是他在山里出事的那次! 所以,那天在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伤得那般严重?身上又为什么会多了五千两银票?没人想得明白。 这件事情被顾家人隐秘地瞒了下去。 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这个年开开心心地过完。 过年怎么能少了饺子呢?在今天这种日子里,什么君子远庖厨都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一家人将外头的事情忙好后,都挤进了厨房,准备包饺子。 顾家人多,要包的饺子数量不少。 男人们力气大,周氏安排他们剁肉馅,揉面团,她和几个儿媳则负责擀面皮,包馅。 甄弥儿调的饺子馅香浓入味,咸淡适中,很得一家人喜欢,这次自然也是她来调。 她依着众人的喜好和口味,调了好几种,有白菜猪肉,梅菜扣肉,虾仁三鲜,韭菜鸡蛋的,每种馅的都包上百来个,够一家人吃上好几顿。 顾庭之在这之前自然是从来没有包过饺子,他看着大家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着包,还真让他包了好些个,模样虽然都怪模怪样的,但总归没有露陷。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挺了挺胸脯,一脸傲娇地看着甄弥儿,等她夸。 甄弥儿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朝他竖着大拇指,连着夸了好几句,他这才满意地抱着一白去了旁边玩。 顾家前几天杀了过年猪,猪肉一斤都没卖,全留着自个吃。其中一小部分割了出来,用来后面几天走亲戚时送礼,其他的成块分好,放了盐腌制,挂在檐下风干。 屋檐下还挂了不少腊肠,几个竹筐整齐摆了血粑豆腐,就等干了后收起来存地窖里,这些干货都能吃上一整年。 村里的人从他们家院子前经过时,看着檐下满满的东西,羡慕得不行。顾家这绝对是发了财呀,这段时间,他们家院子每天都能飘出肉香,现在杀了过年猪,竟然不用来换钱,全留着自家吃! 顾家自然不可能将现在的家底宣扬得人尽皆知,别人问时大家统一口径,只说是卖鱼赚了些银子,大家不信,但也无从得知。 而旁边的顾家大房,冯氏看着四房檐下挂着的整头猪肉,一阵羡慕嫉妒恨,接着又是气恼。 这四房的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老不死的是白眼狼,生了一窝小的也是白眼狼!家里留了整头猪肉,竟然一块都没给他们家送! 亏家里这个挨千刀的,前阵子还巴巴地跑去两危山救人! 冯氏自然是不知,顾家四房杀猪的那日,她正好回了娘家。顾立宗在分好猪肉后,便提了十斤肉过去给顾立堂,顾立堂死活不肯收。顾立宗前脚放下他后脚就给送了回来。 顾立宗无奈,他知道大哥是因为这些年冯氏的所作所为而感觉愧对他们家,故意和他们撇开关系也是怕冯氏再咬着不放。 可大哥不知道的是,等过了正月十五,他们一家都得搬离茅坪村了。这一别,往后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这后半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想到这,一股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在堂屋静坐良久后,顾立宗找周氏要了五十两银子,又去了一趟隔壁,将银子偷偷塞给了顾立堂,让他好生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 第037章 顾青茂 顾立堂被手中的银子吓到了,听自己四弟说一家人即将离开时,他久久回不了神,完全忘了要将银子还回去。 等后面反应过来后,冯氏回来了,顾立堂怕她大过年的闹腾,匆忙将银子藏了起来。想着等哪天她不在的时候再拿去退给四弟。 冯氏自然是对这五十两毫不知情,要是她知道,这银子百分之一千退不了。此刻,她双眼阴沉地盯着四房的屋檐,脑子千回百转,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顾青茂从房里出来,见冯氏一直盯着隔壁,有些不满,“娘,你盯着他们家做甚,我饿了。” 冯氏回神,一转身的功夫,脸已经笑开成了一朵菊花,“我儿饿了啊,你再去看会书,娘今天烧肉给你吃。”说着便赶忙去了厨房。 她走后,顾青茂走到她刚刚站立的位置,也往四房那边看了过去。等见着他们檐下的那一大片肉时,脸色也变得阴沉。 转身准备离开时,就听到了从四房厨房那头传来的说笑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此时,顾庭之正领着一白去了院子,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睛,他吓了一跳,打量了顾青茂一眼,有些眼熟,但不记得了,便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将一白放在地上,和它玩。 顾青茂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又见他抱着只灰不拉几的乌龟,一脸蠢样。他心底一阵幸灾乐祸,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出来。 他是真的很开心,这个从小就压他一头,让他从心底厌恶至极的顾庭之成了傻子,看他以后还如何嚣张!他现在可是还在镇上读书,而顾庭之只能在村里玩泥巴!等他考上秀才,看谁还敢说他不如这个傻子! 他朝着顾庭之竖了根中指,张嘴无声地骂了句傻子。 顾庭之只感觉这人莫名其妙得很,懒得搭理他,便又将一白抱回了厨房,放在地上。 一白没一会就钻进了旁边冷掉的柴火灰里,本来就蒙了一层灰的龟壳变得更脏了,压根就已经看不出了原本的颜色。 顾庭之也不嫌它脏,自个儿也蹲了下来,去捉一白的腿,一白在他伸手时,将腿一收,藏进了龟壳底下,等他收手后又放出来,一人一龟就着这个动作,换着腿玩,不亦乐乎。 顾庭之有好几次都抓住了一白没来得及收回的腿,他得意地将它整个提起来。展示给旁边的甄弥儿看,“馒馒,我捉到它了。” “相公真厉害,只是这样提着一白,它会不舒服的,我们将它放下好不好?” 顾庭之歪着脑袋想了想,听话地将一白放回了地上。 顾家几人看着两人的互动,虽然都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 都几个月了,看了不少大夫,也吃了不少药,可庭之还是不见好。再过一个月就是县试第一场童试,要是真的好不了,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可不能有这么多消极的情绪。 甄弥儿昨天刚研究了一道新菜,今晚决定做给大家吃。 众人开始期待起来。 今年的年夜菜基本上都是甄弥儿掌的勺,苏荷花给她打下手。顾家的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肉香,被风一吹,吹到了周边几户人家家里。 邻居们纷纷探头观望,猜测着顾家这是做了什么好菜,怎么能这么香! 顾家大房的书房里,顾青茂自然也闻到了隔壁传来的肉香味,他忍不住烦躁极了,肚子这么饿让他如何能看进书!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昨日师母和她女儿薛婷婷邀他今日去他们家过新岁,他想着自己手上已经没了银子,要回来找冯氏拿,这才狠心拒绝了。在今儿午时过后,匆匆从镇上赶了回来,现在都还没吃上饭! 可当他真的吃上了时,又对桌上的一荤两素嫌弃的不行,没忍住脾气,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吼道:“要味道没味道,要卖相没卖相,你这让我如何下口!” 冯氏见他不吃,急得不行,哄道:“乖儿子,你快吃些垫垫肚子,娘的厨艺不好,你过几天回镇上,自己去买些好吃的。” 顾青茂见她这般说,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含糊道:“我明天就回镇上,你等下把银钱给我。” 冯氏听他说初一就要走,更着急了:“儿子,你不留在家里过完年吗?” 顾青茂扒了一口饭,又吃了几块肉,这才慢吞吞回她:“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我想多花点时间看书!” 冯氏听后觉得有道理,忙放下碗筷,先去房里给他拿了银子。总共五两,这还是冯氏将家里的一头猪和几只鸡鸭都卖了才凑来的。 顾青茂接过来,嘀咕了一句‘这么少’,便将银子都放进了自己荷包里,冯氏又忙给他夹肉。 而坐在主位上的顾立堂,全程只是默默喝酒,一句话都没有,眼里透着一抹悲哀和苍凉。 冯氏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而且都是匆匆去匆匆回。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读书费银子,便真的以为这是正常的花销,顾青茂每次休沐回家,都会将这个家家底掏空,她也认为所有读书人家都是如此。 可顾立堂年轻时就走南闯北地做卖货郎,如何不知镇上的学堂,一年的束脩也就五两银子再加上几条肉干,可顾青茂从家里拿走的银钱不知道是这个的多少倍了。 他私下去学堂打听过,顾青茂在学堂排名也算中上,前几年读书努力,那是因为他自尊心极强,特别好面子,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如顾庭之。 可那股劲连着绷了三年,他还是比不上顾庭之。慢慢地也就泄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学好。 顾家人就没有长得不好的,他仗着自己有几分俊俏,得了老师千金的青睐,便更加有恃无恐。那薛婷婷也是个无脑的,竟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得迷了心窍,非他不嫁,薛有才和其妻王氏也无甚法子,只盼着他考取功名后上门提亲。 ------------ 第038章 守岁 回家后,顾立堂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与冯氏听,让她以后不能再惯着顾青茂了。可冯氏听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才一天时间,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她儿子有本事,镇上老师的千金都非他不嫁。 为了这事,顾立堂将冯氏训斥了一顿,可冯氏根本不听,还和他大吵了一架,等顾青茂回家要银子时,又是将家底掏空了给他。 顾立堂便想着找顾青茂好好谈谈,可儿子长大了,翅膀硬得很,任他如何好说歹说,顾青茂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一次又一次的劝导没有一点作用,慢慢地,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期盼,也不愿再多做什么无用功了。儿大不由爷,成龙还是成蛇,就看他自己的了。 要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顾立堂留恋的,大概也就只有年少时,和老四那份纯稚的亲情罢了。 想到顾立宗一家年后就会搬走,往后连见上一面都难了。顾立堂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闷了。 他们家的事情,隔壁四房自然是不知道的。 甄弥儿将最后一道石锅芋艿装完盘。认真看了会,色香俱佳,她拿着一双筷子,从边沿处选了块裹满肉末的芋艿,吹了吹,递到顾庭之嘴边,“相公,尝尝看。” 顾庭之张嘴,啊呜一声,将芋艿吞进了了嘴里。 软糯香甜,芋艿里沁入了一层肉味,闻着香喷喷的,吃起来更是恨不得卷下自己的舌头。 “馒馒,还要!”他张大嘴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甄弥儿失笑,又夹了一块喂他吃了,顾庭之这才满意。 一家人洗干净手,围坐在了八仙桌前。 顾家今天的年夜饭可是足足做了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从菜品的颜色卖相来看,连镇上的文悦楼都是比不上的。 红烧肉,酱牛肉,手撕鸡,蒜蓉开背虾,猪蹄炖黄豆,酸菜鱼,木耳炒山药,虎皮青椒,石锅芋艿,老鸭萝卜汤。主食是饺子,还有一盘五谷丰登,顾青禾也做了好些糕点,在一旁的边几上,留着大家饭后再吃。 周氏点燃了几根香,递给顾立宗,顾立宗领着儿子儿媳往堂屋正中央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接着将香插进了香炉里,又往祭台上放了五个空酒杯,提着酒壶,慢慢往杯里注满了酒。接着,又将酒一杯杯倒在了祭台下,献给了天上的家人。 周氏又多拿出了五双干净的碗筷,分放在桌子的几个边角上,意思是请已去的家人共享这顿年夜饭。 顾家人多,装菜的都是大盘子,桌子差点都放不下,重新调整了位置,才堪堪给每个人面前留了点空位。 等顾立宗和周氏动筷后,小辈们这才开吃。 顾家的男人面前都摆了酒,今儿高兴,顾立宗发话让大家都喝点,但不能喝醉,等会吃完还要守岁,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不可违背。 顾青松顾青柏忙应是,而顾庭之见着自己眼前的酒,端了起来,闻了闻,有杨梅的味道,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跟只小狗似的。 “馒馒,好喝!”说完他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了甄弥儿嘴边。 这酒都是他舔过的,要是没人看到,甄弥儿喝就喝了,可此刻一家人看着,她哪里还好意思喝,红着脸哄道:“相公自己喝。” 顾庭之歪了歪脑袋,见她真的不喝,便收回来自己喝了一大口。 “三郎,这酒要慢点喝,不然容易醉。”顾立宗亲自给他夹了一块酱牛肉。 顾庭之听话地点头,再喝时便只抿了一小口,将菜吃进嘴里,享受地眯起了眼。 顾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边吃饭边说着话,顾青禾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芋艿,“三嫂嫂,这道菜做的也太好吃了,我根本就停不下来!” 其他人纷纷点头,桌上的大菜虽然也动的快,可这盘芋艿没一会就空盘了。 甄弥儿笑得开心,“明儿我再做给大家吃。” “好。”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一顿饭下来,已经是戌时三刻。甄弥儿将没吃完的菜腾进干净的盘里,放在厨房的案几上,用竹罩子罩好。想着一家人等会都需要洗头洗澡,怕热水不够,又将角落里的两口大锅翻了出来,洗干净,一同在灶台上烧上了水。 苏荷花和顾青禾负责洗碗冲碗,林慧娘则在一旁拿着扫帚扫地。 等所有人都收拾好后,已经到了亥时。 顾家所有房子都燃了油灯,新岁夜遍燃灯烛通宵不灭,谓之‘照虚耗’,据说如此照岁之后,就能使得来年家中财富充实,也可以将一切邪祟温病赶跑驱走。 院子里石墩子不够坐,顾青松顾青柏兄弟俩便将堂屋里的八仙桌和椅子都抬了出去。上面摆满了瓜果吃食,大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守岁。 周氏从袖里掏出七个荷包,七个孩子一人一个,每人五两。 收到压胜银子,大家自然都是喜笑颜开,各自说着吉祥话,将周氏和顾立宗都逗得笑开了眼。 村里的孩子已经聚在一起放起了炮竹,孩童们的欢笑声阵阵入耳,大人们也开始互相串起了门,这个端来一盘炒瓜子,那个端来一叠冬瓜糖,没一会,桌上的吃食都已经摆不下了。 有来就有回,周氏将顾青禾自个做的那些糕点分盘装好,亲自给几户关系好的人家送去了。 顾庭之伤了脑子后就没喝过酒,今晚喝了不少,坚持和众人在院子里守了半个时辰后,整个人都已经有点晕晕沉沉的,脸色通红,双眼迷离,紧挨着甄弥儿努力坐正,可脑袋却不听使唤,一点一点的。 顾立宗看罢,也是一阵失笑,发话让甄弥儿先扶他回房休息。 甄弥儿有些犹豫,毕竟这守岁是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充满希望和美好的期待,也是家庭团聚,和睦欢乐的象征。公公婆婆都还在这,他们两个年轻人却先一步回房休息,感觉不太好。 ------------ 第039章 男人的本能 顾立宗看出了她的犹豫,摆手道,“回吧,你们在房里守岁也一样,” 甄弥儿这才作罢,先扶着顾庭之回了房。 大冬天的,他浑身都散发着热气,一回房,便忍不住动手脱起了衣裳。 甄弥儿见状,将他扶坐在床边,自己弯腰替他解开腰带,脱了外袍。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摸着很舒服。顾庭之贪婪地将脸凑上去,挨着她蹭,企图将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甄弥儿被他蹭得有些痒痒,嬉笑着躲开。顾庭之不让,双手一伸,直接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因着甄弥儿的体型,可一点都算不上小鸟依人,再加上重力的缘故,被抱住时,往前倾倒,直接将顾庭之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床上。 甄弥儿羞愧难当,挣扎着想爬起来,她软软的身体不停扭动着,还散发出阵阵奶香味,顾庭之感觉自己更热了,又渴又热。 “馒馒,我好热。” 已经爬起来了的甄弥儿见他现在只着中衣,还热的发了汗,有点后悔让他喝了酒,但也不敢让他再脱,怕他着凉。 可喝了酒的顾庭之相当执着,见馒馒不再帮自己脱了,有些委屈,嘟着嘴,自己动手脱,一会的功夫,便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甄弥儿此刻羞的都不知道将自己的眼睛摆哪里。脸色比喝了酒的顾庭之还要红,两人成婚快三个月,可是一直都没有圆房。 顾庭之虽然待她亲密,可根本就不懂这些,只喜欢时不时搂着她,咬一咬或舔一舔她脸颊上的小酒窝。在她面前脱光光还是头一遭,甄弥儿大步走到床边,展开被子,要往他身上盖。 顾庭之不肯依,“这样舒服!” 甄弥儿哄他,“相公,我们把被子盖上好不好?不然会感染风寒的,你也不想喝药是不是。” 顾庭之记得自己每天喝的那些苦苦的药汁,摇头,“不好喝!” “那你听话好不好,我们盖上被子才能不用喝苦苦的药。” 闻言,顾庭之挪了挪身子,自己挪去了里面,空了好大一块位置,拍了拍,“馒馒,睡。” 甄弥儿怕他真的着凉,也不敢耽搁,赶紧脱了外袍爬上了床,给自己和他都盖上了被子。顾庭之这才不再闹腾,可他却迟迟不肯闭上眼睛睡觉。 今夜房里的油灯不能灭,火焰一闪一闪的,衬得他那双眼睛幽深如墨。两人靠的极近,他一呼一吸间带出来的气息都抚在了甄弥儿莹白的脸上。 “相公,你不是困了么,怎么还不睡?”甄弥儿抬眼看他。 可她才抬起头,就感觉眼前一黑。一个大脑袋了凑过来,咬住了她脸颊上的小酒窝。 这次顾庭之停留的时间有点久,他用自己的牙齿细细磨着小酒窝周边的软肉,他咬的轻,甄弥儿不觉得疼,只是有些痒。 她伸手想去推他,可触手摸到的是他赤裸的胸膛,想着他现在啥也没穿,甄弥儿又羞又窘,想收回手,可右手却是怎么也收不回来。 顾庭之的力气极大,他将甄弥儿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她近距离感受自己的心跳声。 他此刻只感觉那个小小的酒窝里,盛满了比今日饭桌上更加美味的杨梅酒,他怎么都喝不够,一遍又一遍地咬着,舔着,慢慢地,随着男人的本能,移向了那张樱红的唇,张嘴含住。 唔……真好吃。 甄弥儿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滩浆糊,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正在干什么,只感觉身体好像置身于了一片花海中,周身百花齐齐绽放。 她双眼湿润,眼神变得迷离,嘤咛出声。 顾庭之此刻已经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不知何时翻到了她身上,一手撑在她的耳边,一手捧着她的半边脸,用力地吻着,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停地往她嘴里探索。 直到差点将甄弥儿亲断了气,他这才放过了她的小嘴,去亲她的下巴,脖子。 甄弥儿整个人都已经瘫软在了床上,完全没了力气去推他,她也不想推开他。 没一会,顾庭之便也将她剥了个干净,白白胖胖的身体展现在了油灯下,散发着莹白的光,如一块大型美玉。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做什么,只是依着身体的本能,直到将她上上下下,一遍遍吻过,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这才满意地沉沉睡去。 甄弥儿此刻却是清醒无比,往他怀里靠了靠,伴随着一阵鸡鸣声,在进入梦乡前,脑子里闪过各种思绪。 他们今晚虽然没有做成最后一步,但该干的也差不多都干了,她已经是相公的人了,要是往后相公脑子恢复了,考上了功名,也不会不要她的吧? 大年初一早上,甄弥儿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三哥,三嫂嫂,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大伯去了!”顾青禾继续拍门。 甄弥儿刚醒,反应迟钝,一下没明白她说的去了是指的去了哪里。 “馒馒,谁去了呀?”顾庭之此刻也醒了,他就听到小妹说谁去了。 ‘嗡’地一声,甄弥儿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被子滑落,露出了她光洁的肩头,她此刻也顾不得羞涩,赶紧去床头拿两人的衣服。 “阿禾,稍等,我们这就出来。” 等甄弥儿见着床头椅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新衣裳时,赶紧收回了手,跑去柜子里翻出了之前的粗布麻衣。 “相公,快点穿上。” 顾庭之不明白,馒馒明明说了,今儿过年得穿新衣裳的。不过他向来听甄弥儿的话,乖乖将衣袍穿上。 等两人匆匆赶到堂屋时,还没来得及询问顾青禾几人发生了何事。顾立宗和周氏就从外面走进了院子。 顾立宗双眼呆滞,面色灰白悲痛,一双布满茧子常年劳作的手此刻颤抖的厉害。一脚踏进院门时,身子都有点不稳,还是旁边的周氏赶紧扶了他一把。 ------------ 第040章 顾立堂猝死 周氏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复杂。对上几个孩子询问的眼神,喉咙发涩,艰难道:“昨儿夜里,你们大伯去了。” 虽然顾青禾刚刚在拍门时说过,但甄弥儿疑心自己听错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此刻从周氏嘴里确定这事,大家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已经请吴老爷子去看过了,你们大伯常年劳作,吃不好又睡不好,心肺肝脏损耗严重,昨夜喝多了酒,是中风猝死的。” 以前因为冯氏的关系,顾家四房和大房来往少,几个孩子也和大伯不怎么亲近,但该有的恭敬还是有的。 特别是顾青柏,他之前在两危山遇险,大伯夜里徒步赶去救他。他因着这个事,一直对顾立堂心怀感激。 昨儿白天,他去湖边挑水,遇到了也过去挑水的顾立堂,便亲自和他道了谢,还将身上周氏给他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十两银子全塞给了他,大过年的,让他自己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顾立堂不肯要,追着他要还,顾青柏跑的快,直接冲进了家门,当时顾青松还问他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还和他一起说了很久话的一个人,今日突然就没了。顾青柏双眼泛红,忍不住湿了眼眶。 顾庭之傻呆呆地望着伤心的众人,转头看向甄弥儿,见她眉头紧蹙,似乎也很难过,情绪瞬间被感染,鼻头一吸,也变得难过起来。 顾立宗只感觉心口绞得疼,一抽一抽的,疼得他快没法呼吸了。 因着二十多年前的瘟疫,爹娘早早地就走了,二哥三哥五妹也都跟着走了。 那时他才十七岁,本来食量就大,可那段时间整日整日地没东西吃,村里的树皮都已经被大家啃光了,连一棵青草都找不到。 当时顾立堂从镇上跑回村里时,他已经饿的只剩下了皮包骨,他当时认定自己也快要走了,拉着顾立堂说了好久的话。 说自己这一生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好好挣钱过上能吃饱的日子,还没有给父母手足建一座新坟,这就也要跟着去了。 他说了自己很多很多遗憾,也嘱咐了顾立堂很多话。 顾立堂安慰他,说自己找一个大户人家的家主拿了粮食,他不会饿死的。 听他说完,顾立宗眼底的光亮并没有重新燃起,两家靠的这般近,冯氏的声音又尖锐,他们刚刚的争执他都听到了,冯氏不肯分粮食给他。 顾立堂见他还是满脸颓败,转头往门口看了看,悄声道:“今夜子时,我将食物从院墙角那处篱笆缝里塞过来,你记得去拿。”说完便匆匆走了。 当天晚上,子时刚到,顾立宗就听到了篱笆那处轻微的响动声,他拖着疲饿的身子过去。 夜里,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人影都看得不甚清楚,两人也不敢说话,无声对视了一眼便赶紧回了房。 那天晚上,顾立堂递过来的是半个窝窝头,还有半块粗粮饼。 顾立宗双眼泛红,狼吞虎咽地将那半个馒头吞进了肚里,等再要去吃那半个饼时,又有点不舍,往肚里又灌了好几勺水,这才小心地将饼子藏好,留着明天白天吃。 就这样,他靠着顾立堂夜里偷偷给他塞的粮食,又苟活了半个月。 可纸终究没包住火,冯氏还是发现了,不管不顾地过来大闹了一场,侄子侄女被吵醒,夜里偷偷出了门,混入了感染瘟疫的村民当中,没几日便去了。 不论顾立堂和冯氏是怎么想的,当时顾立宗都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他那两个侄儿还那般小,还没好好见过这个世界,就这么走了,他当时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该要大哥拿过来的粮食,恨老天爷如此心狠,就连给他们如蝼蚁般苟活的机会都要剥夺。 接下来又连着饿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顾立宗已经能平静地迎接死亡了,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去了隔壁,和顾立堂告别。 顾立堂问他要去哪里,顾立宗没回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佝偻着背,艰难地迈着步子走了。 他只是想在自己临走之前,去埋葬父母手足的大山上拜一拜,也算全了他这一生的遗憾了。 冯氏在身后叫骂的难听,恶毒地诅咒着,顾立宗没回头。 可还没走到村口,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软软地倒在了泥地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可他的命是真的硬,再次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地府,没想到被人告知,自己还活着,被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给救了。 赈灾的队伍进村时,远远地就见到他倒在了泥地里,随行的大夫替他把脉后,发现还有一口气,便施针将他给救了回来。 朝廷送来了粮食,派来了大夫,顾立宗,顾立堂还有冯氏都活了下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在阶级森严的社会最底层挣扎着又活了几十年,各自的孩子也都长大了,眼见着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没想到他竟然撒手去了,而且还是在大年初一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去的。 不管别家这个年是怎么过的,顾家大房和四房都过得很低迷。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不论以前关系如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冯氏也不闹了,她也没精气神继续闹了,顾立堂的离去好像也带走了她的七魄,她每天只痴痴傻傻地坐在棺材旁,看着顾立宗忙前忙后地给顾立堂准备后事。 顾青茂没能在大年初一赶回镇上,父亲去了,现在的他不仅得在家守孝三年,还不能再报名参加今年二月份的考试。 他从小在镇上读书,家里万事不管,自己父亲的丧事要不是有从小不对付的叔父在操持,估计早就乱套了。 顾立堂嫁出去的三女儿顾青苗也回来奔丧了,她的丈夫谭俊才一起跟来的,还有她两岁的女儿,和抱在怀里一岁不到的幼子。 ------------ 第041章 去城里安家 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好在娘家操持父亲的丧事,对于叔父婶母帮忙操持,她自然没有意见,当然,也没有任何感激,她父亲当年救了叔父的命,叔父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顾立宗也没想过要他们感激什么,顾立堂是他大哥,他亲自出钱出力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想将丧礼办的更妥善些,让顾立堂到了下面也不至于冷冷清清,什么依仗都没有。 在收拾遗物时,他在顾立堂的袄子夹层里发现了自己和青柏给的银子,一共六十两,一个铜板都没用。 因着顾家要办丧事,怕冲撞了别家,所以拜年便一家都没去。连三兄弟各自的岳家都没去拜年,但请人去传了话,并送了年礼过去。 等初七这天,顾立宗将顾立堂葬在了长赤山上,就在父亲母亲的坟包旁,等所有人都下山后,他也没走,独自一人跪在六座墓碑前,静默良久。 顾青松几人不放心他,一直在半山腰处蹲坐着,直等到夜幕黑沉下来,才见他踉跄着下山,几人忙迎上前,扶着他回了家。 当晚,顾立宗一夜没睡,一闭上眼,脑里浮现的全是年轻时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以及这二十多年来和大哥疏离的一幕幕。 周氏半夜醒来,就见他坐在床头,盯着房门一动不动。她叹息一声,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厚衣,燃起油灯,就这样陪着他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依旧如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趁顾立宗坐在檐下发呆,一家人挤进厨房,商量着对策。 顾青松昨晚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与大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不我们提前去镇上吧,离开这个让阿爹伤怀的地方,在一个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后续酒楼开业,每日不得闲,他或许就没时间忧思了。” 几人思考片刻,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原本就打算十五过后离开的,家里重新买了些田地,加着原来的几亩都已经全部细给了几户关系好的人家,其他的也没啥重要的了。屋里的东西,大家加快速度各自整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而顾青柏却一脸沉思,迟迟没有说话。 “二弟,你可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大家齐齐看向他,顾青柏抬头,扫视了众人一圈,点头道:“大哥说的对,我们得尽早离开。只是,我们不去镇上了。” “那去哪里?” “县城。” 县城?几人面面相觑,心底忍不住又有些激动,往后是要去县里生活吗? “二弟,你确定?” “嗯,当初想着去镇上,是因为银钱不够。可现在,我们足够在县城里买下一座酒楼和一座宅院,既然都是重新开始,那为何不往更好的地方走?” 顾家一家子,除了四个男人,周氏她们却是从来都没有去过城里。甄弥儿还好,紧紧拉着顾庭之的手,反正相公去哪她就去哪。 林慧娘和苏荷花却忍不住有些害怕,县城于她们来说,太过陌生,她们怕自己去了后,会与那里格格不入。 “大家不用担心,县城和镇上差不多,就是商铺宅院更多些,环境更好些,人口更密集些罢了,等你们去了也就知道了。” 顾青松向来就没有很大的抱负,他又是沉闷的性子,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做事,努力用自己的双手让家人吃饱穿暖。去县城发展,他也是从来没想过的。 此刻见着自己二弟坚定的表情,他内心不由也生出了一股豪迈,拍板道:“好,就听二弟的,我们直接去县里!”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宜早不宜迟,吃过早饭后,兄弟俩拿上银票,架着马车往县城去了。 宅子和铺子都要找,光靠两人去打听,得要很长的时间,兄弟俩到县城后,直奔牙行。 掌柜的见他们俩穿着朴素,一副没钱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是来找工的,他手头上正好有两个去码头扛麻袋的活,这两人还挺合适。 “你们俩来得正是时候,我这边……” “掌柜的,我们是来托您帮忙找宅院和商铺的。” “你们要找宅院和商铺?”掌柜的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有些不确定。 “正是。” 倒是自己眼拙了,掌柜的立马迎了上来,细细询问道:“几口人住?宅子需要多大的?铺子想开在东市还是西市?准备用来做什么行当?” 顾青柏一一与他说了。 两刻钟后,两人走出了牙行,准备去找家客栈暂时住下,毕竟来都来了,自然要将事情处理妥当了才能回去。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牙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帮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宅院,位置还不错,在县城的东市,虽然是座不大的一进院,但勉强够他们一家人居住了。 东市不像西市那般鱼龙混杂,住的都是一些良民和一些富贵人家。 这座宅子的家主是一对老夫妻,因着儿孙出息了,在京城有了不错的谋生活计,赚了些银钱在那边安定了下来,便打算将家里的老人接过去享福,京城路途遥远,来回一次可不容易。所以,他们打算直接将家里的宅子处理掉,往后都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两位老人急着走,宅子里的家什都搬不走,便留下来给新主人。价钱也算合理,八百两银子。 兄弟俩商量过后,也就拍板定了下来。 顾青柏和牙人去县衙办理宅契户籍,顾青松则留在宅子里,将屋里现有的东西都记录了下来,回去后要告诉周氏她们的,好让大家决定家里什么东西带来,什么东西留下。 等记录好了,见时间还早,便拿了扫帚,打了清水,将宅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 等顾青柏回来时,已经是巳时五刻。 两人将院门锁好,在街边买了几个饼囫囵吃了,便匆匆驾着马车往茅坪村赶。至于铺子,还没找到,用来开酒楼的合适铺位找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等在这边安定好后,再慢慢找就是了。 ------------ 第042章 回娘家 等他们赶到家时,酉时一刻,大家不知道他俩今天会回来,已经端了碗在吃晚饭了。甄弥儿忙去厨房,将预留在灶台上的两个菜端了出来,又添了两副碗筷。 顾青柏将在县城里购的宅院大体说了一番,一家人没有不满意的。 顾青松又将自己记的一页纸交给周氏,甄弥儿帮她念。 周氏听完,喜笑颜开。新宅子里基本上什么都有,大家只需要将银钱和换洗的衣裳带上就好,等住过去,发现少了什么,再买就是。 大家贴身要带的东西这两天都已经收拾好了,基本上一人都只有一个包袱,就顾庭之的东西比较多,他之前用过的很多书本,纸笔墨都是要带走的,还有他的一白。 家里今年的腊肉腊肠也有不少,风干的地瓜条也一并装上,至于几筐土豆,带起来麻烦,几人便合力,昨儿一晚上全给做成了粉。其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也就没必要带了。 收拾好后,周氏将三个儿媳妇叫到了自己屋里。 她拿出三十两银子,让她们一人拿了十两,“明早起床后,各自回一趟娘家,给你们爹娘送过去。再一人提两块腊肉,将过年剩下的那些瓜果点心分一分,也一并给他们带过去吧。” 三人闻言,眼眶都有些泛红。 这礼比当初成婚时下的聘礼都要重上很多。别说村里,就说整个长云镇,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哪有人送这么厚重的礼的。 “明天大家有一天的时间,好好跟娘家人道个别,往后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周氏说完,自己也有了一些伤感。 甄弥儿再次感慨,婆母真的是一个顶顶好的人,怪不得能教出三个如此优秀的儿子。 第二天天还没亮,随着第一声鸡鸣声响起,甄弥儿便睁开了眼,她转过身子,轻轻摇了摇还熟睡的顾庭之。 “相公,相公。” 顾庭之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馒馒,我还要睡。” “相公,我们今天先起来好不好?再不起就晚了,你忘啦,今天我们要去插柳村。” 顾庭之大脑宕机了几息,想起自己昨晚确实是答应了馒馒今儿要早起的,便硬是忍着睡意爬了起来。 甄弥儿翻出了年前做的新衣,自己穿好后,又亲自替顾庭之换了。 林慧娘的娘家稍微有点远,离这边隔了两个村子,顾青松便驾的马车。 而顾立宗,也驾着牛车,带着周氏和顾青禾去了周家。 插柳村就在隔壁,走路也没多远,甄弥儿和苏荷花便结伴往娘家的方向走,四人手提大包小包,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里人的眼。他们也不在意,约好回家的时间后,便在十字路分岔口分开了。 甄弥儿穿的一件杏色袄子,上面绣了白色桃花,虽然她挺胖的,但眉眼生的不错,皮肤又白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同村的人忍不住往她身上看了又看。 再看顾庭之,身材修长,面容俊美,他今天穿着甄弥儿在镇上给他置办的那身月白色长袍,要是有读书人在这里,估计会叹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而在村民们眼里,就是这两人看着一下就贵气了很多。顾家现在的日子真的有这么好了?早就听人说了,他们家现在天天吃肉!后面又是牛车又是马车的,肯定是偷偷发了大财。 而人群中,杨秀清往她娘的身后躲了躲,此刻母女俩手上捧了干柴,灰头土脸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杨秀清仔细打量着甄弥儿,她身上那件袄子是真不错,没想到她嫁去顾家,日子能过的这般好,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许多人都在说,顾庭之现在即使傻了,也能带着顾家过上富足的生活,要是脑子好了,顾家怕是得鸡犬升天。 杨秀清暗恨自己当初嫌弃他傻了不愿意再嫁,要是她嫁过去,这些不都是她的了么!她眼光一向很高,可现在再挑也挑不出像顾家这般条件好的人家了! 而杨母也暗恨自己当初急吼吼地跑去退亲,要是再等上两三个月,知道顾家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她怎么也会将女儿塞过去!看着他们手上的大包小包,更是心里悔得呕血,这些东西本该是给他们家的啊! 不论这母女俩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顾庭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这段路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他担心馒馒摔了,将东西都腾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去牵她。 赵氏一大早醒来,在院子里喂鸡,甄进父子两一般都起的很晚,她也不急着做早饭。喂完鸡,准备去剁猪草,就听到有人在拍院门,而且她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弥儿,今儿怎么过来了?还来得这般早,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阿娘,我们进去再说。” “对对对,先进屋再说。” 赵氏让开身子,让他们进门。 “岳母大人好。”顾庭之恭敬地朝她揖礼。 赵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夸人,只觉得自家女婿好看的不行,这十里八村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了。他现在安静地站在弥儿身边,琼林玉树,身姿挺拔,一脸恭敬,哪里能看出半分傻子的模样。 “好,好,好。快去堂屋坐,阿娘给你们做早饭。” 见着他们手上提的东西,赵氏有些着急,往甄弥儿胳膊上一拍,用了些力气。 “我说你怎么回事,弥儿,嫁出去了可不比在家里,什么东西都往娘家提像什么样!” “阿娘,这可不是我要拿回来的,是婆母让我提的。”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全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顾庭之在旁边猛点头。 赵氏见此,便没再说什么,给他们端来瓜子花生,“弥儿,你在这好生陪女婿,娘去做饭。” 而此时,甄进起来了,他见着他们回来,也是有些意外,坐进来与顾庭之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又扯到了甄博文身上。 ------------ 第043章 父子不合 甄进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和别人说甄博文的各种不好,不管认不认识,只要聊到子女,他肯定就会将甄博文提出来批上一顿,什么上不了台面出不了门,投错了胎生错了性别,比女人还女人,藏在家里没脸出门,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等等。 甄弥儿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六年,自是知道再让他说下去,等会家里怕是又要爆发一场大战,赶紧岔开了话题,引导他说些别的。 可已经来不及了,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凳子砸在墙面上的声音,昭示着那房间里的人心中的不满。 顾庭之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甄弥儿。 甄进脸色涨红,因着今天女婿在,不好发火,他强忍下了怒气。 甄弥儿在心底长长叹气,朝顾庭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其实她真的希望,甄进或是甄博文其中一人,不论是谁,要是能出去做长工就好了,最好一年半载都别回来。 因为只要他们俩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个家就永远消停不了,夹在中间受气的便是阿娘。但她心底还是希望出去的那个人能是甄博文,毕竟他还年轻,不该就这样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虚度余生。 顾庭之看出了她情绪低落,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甄弥儿无声对着他说了三个字:“我没事。” 又和甄进聊了会,她起身去了厨房。 赵氏想让她出去陪顾庭之,她却想多陪陪自己母亲,赖在厨房不走。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甄弥儿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她说要离开的事情。 “弥儿,可是有心事?” 甄弥儿咬唇,转头看了眼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塞到了她手里。 “阿娘,您拿着,小心藏好,不要被阿爹看到了。” 赵氏被手中的银子吓了一跳,这可是整整二十两银子啊! 他们家把过年猪卖了,又卖了鸡鸭鹅,才得了五两银子,置办年货用了些,甄进拿走了一两,现在家里所有家当也就剩二两多银子。 可甄弥儿现在却一下拿出这么多银钱给她,这叫她如何不被惊到! 赵氏不肯接,忙塞回给了她, “阿弥,你老实说,这银子哪里来的?” 甄弥儿没说实话,“都是婆母给我的,让我拿给你。” 她也不算撒谎,其中的十两是婆母让她拿来的,另外的十两是新岁那日,周氏给她和顾庭之的红封。顾庭之那份她先借来用了,和他说过。 赵氏自然不信,又要伸手去拍她,顾庭子刚巧进来,大步过去将她拦下,从甄弥儿手中拿过那二十两银子直接塞到了赵氏手中。 “岳母,这真的是我娘拿给您的,我们明天就要搬去县城了,阿娘让我们过来跟您道别。” 赵氏听完,没再顾得上手中的银子,不解地看向甄弥儿,“你们要去县城?去多久,可是那边有什么事情?” 甄弥儿双眼一湿,有些不舍,“阿娘,公公和婆母在县城买了一处宅子,一家人要搬去定居。” 赵氏闻言,久久回不了神,搬去县里住,那可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也绝对不是一件能轻易做到的事,阿弥说的不是租赁,而是自己买的! 她心里为女儿感到开心,可想到等弥儿去了县里,以后想见上一面都难了,眼眶不由一热,差点就落下泪来,心里真的是矛盾极了。 “阿娘,我们现在有马车了,以后我和相公会常回来看您的。” 赵氏还是没忍住泪,呜呜地哭了起来。 甄弥儿安慰了好一番也不见好,顾庭之在旁边看着也是手足无措,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岳母,既然您舍不得馒馒,那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甄弥儿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赵氏却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斥道:“胡闹,我有夫有子,如何能跟着女儿过日子,要真的跟去了,这不是得让人戳断脊梁骨么!” 赵氏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因为顾庭之有这份心而感到欣慰不已。 顾庭之转头看向甄弥儿,不解道:“馒馒,岳母不能跟着我们么?” 甄弥儿摇了摇头,她笑得温柔,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顾庭之失望地‘哦’了一声,只能作罢。而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让甄弥儿心底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后赚到钱了,等存够了银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在县里买一座小宅子,将赵氏他们接过去生活呢? 而现在的甄弥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不止将赵氏他们带去了县城而已。 因着顾庭之的插科打诨,母女俩的离愁别绪稍缓了些,赵氏在女儿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将银子收下了。 甄弥儿这才放下心来,阿娘手上有银子,以后遇到什么急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早饭,甄博文也没有出来吃,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甄博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与家人相处,就活在自己孤僻的世界里,不管不顾的颓废度日,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吃过饭后,甄进又去找村头那群赌鬼去了。 甄弥儿无奈,她帮着阿娘收碗筷,赵氏将她赶到一边,不让她做。她便去院子里拿了一个扫帚,开始扫地。 等扫到甄博文的房门口时,她敲了敲门,起初里面没人应,她便又敲了敲。 里面还是没人应声。 “我能进来吗?” 等了一会,甄弥儿便只当他沉默就是答应了,直接推门进去。 一开门,她差点没被屋里的味道熏死。 一地的垃圾,让人无处下脚。酒缸,食物残渣和碗筷扔了一地。他床边的桌子上更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腐烂的水果在上面没有扔,灰尘落了厚厚一层,衣服鞋子全和垃圾堆在一起。 因房间的窗户也关得死紧,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屋里捂出了一股霉味,还夹杂着食物腐烂的酸臭味。 ------------ 第044章 伤离别 这些味道闻着简直让人作呕。 与堂屋一墙之隔的墙壁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下方倒着一把椅子。 甄博文此刻就躺在床上,他盖着一床薄薄的被衾,蜷缩在炕上的一角,因着整个被子被他裹在了身上,没有床帘,中单便露在了她眼前。 除了他躺着的那一小块,其他地方都已经看不出了中单原本的颜色,上面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痕迹,汗渍污渍整块整块的,吃食的残渣也掉的到处都是,中单和被衾上都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霉点,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而他自己,就如同一只丧家犬般蜷缩在这堆脏污里,瘦骨嶙峋,头发凌乱,双眼无神,颧骨高高突起,皮肤粗糙,嘴唇干裂,脖子上一层深深的污垢,整个人都透着极其强烈的颓败之气,就好像活着对他来说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甄弥儿早已经被刺激的泪流满面。 甄博文无甚表情,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闭上了眼睛。 甄弥儿只是无声落泪,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抽疼,痛得快要死掉一般。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好好的一个年轻后生,不说往后如何大有所为,但至少要好好活着,活成一个人样,而他现在,真的连外边的一只流浪犬都不如。 本该是家里顶梁柱的两个男的,一个沉迷赌钱,不务正业,对这个家完全没有了责任心;一个颓废低迷,厌世厌人厌己,活在自己这一方脏污的世界里,不见世人不见阳光。 甄弥儿咬着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帮到他,才能让他重新立起来。 顾庭之本来在院子里好好遛弯,听到甄弥儿的哭声吓了一跳,赶紧冲进了甄博文的屋里。他显然也被房间里的脏污给惊到了,但现在也顾上不那么多,他走到甄弥儿身前,学着她平日里哄他的模样,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馒馒不哭,乖,馒馒不哭。” 见着他,甄弥儿突然像是找到了支撑她的立柱,将脑袋抵在他的肩上,慢慢平复。良久,才止了泪,她擦了擦眼睛,朝床上的那人哽咽道:“我要跟着你姐夫走了。” 没人回应她。 “之后要在县城里定居,以后回来的次数会很少。” 床上的人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甄弥儿才忍住的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你以后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好好的生活,如果想去县城玩,就来找我,地址阿娘知道。” 说完这些,她好像一下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拉着顾庭之出了房门。 本来想待到晚上再回顾家的,可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阿娘,您自己保重,好好照顾身体。” 赵氏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想到隔壁的儿子,也是红了眼眶。她点头道:“娘省得,往后去了县城,要记得好好服侍丈夫,孝顺公婆,团结妯娌,尽早为顾家传宗接代。” “好。”甄弥儿点头,转身往外走。 “弥儿。”赵氏往前追了两步,声音带了哭腔,殷殷嘱咐道:“要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惦记着家里。” 甄弥儿闭了闭眼,没有回头,眼角的泪珠滚落,砸在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里。 回顾家的一路上,两人走的很慢。顾庭之跟在她身旁,极其安静,只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回家的这一路,甄弥儿想了很多,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纷繁复杂,心头涌上各种愁绪。直到走进了顾家的院子,这才平复下来,回握住顾庭之的手,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顾庭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此刻,他心情也有些低落,自己现在成了傻子,馒馒不开心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什么也不会。 而就在这时,顾立宗刚巧驾着牛车停在了院门口。周氏见着院门口的甄弥儿和顾庭之,很是诧异:“阿弥,怎的不与你阿娘多待一会?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甄弥儿摇头,“娘,无事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好了。” 周氏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也没再多问,“明儿要早早地起床出发去县里,快去房里休息吧,我去地窖里看看还有什么忘了打包的。” 甄弥儿点头,牵着顾庭之回了房。 而顾立宗也回了房,从柜子里翻出在顾立堂夹袄里找到的那六十两银子,去了隔壁。 自从顾立堂走后,冯氏一下变得极其沉默,不吵不闹的,除了吃饭就是发呆。此时她坐在院子里,手边放了个针线篓,可眼睛却是盯着一条裤子一动不动的,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顾立宗长叹一声,走到冯氏面前,将那六十两放在她手边的石桌上,主动与她开了口:“逝者已逝,大嫂,节哀。” 冯氏听到声音回过了神,她转头看了眼桌上的银子,又抬头看向顾立宗,眼神淡淡的,没有说话。 顾立宗背着手,转身看向两家相隔的篱笆栏,盯着看了好一会,他才继续道:“明日我们一家就要搬走了,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拿着这些银子,为茂哥儿娶一房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他说到这,犹豫良久,还是道:“以前的事情就放下吧,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哪天,你我突然就去了,活在当下才最为重要。” 冯氏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痛楚。 “你保重。”说完,顾立宗转身,大步离开。 书房门前,顾青茂看了眼冯氏手边的银子,又盯着顾立宗远去的背影看了会,接着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顾家。 周氏去地窖里走了一遭,又去了一趟村里几户关系不错的人家,和他们一一告别。而顾青禾,也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玩意,跟着去了,说是要去送给她的小姐妹。 ------------ 第045章 新家 顾立宗回来后,提了两块肉,一壶酒,去了村长家,告知自家搬迁的事情,并请他帮忙照看一下冯氏母子。 当天晚上,整个茅坪村的人都知道顾家要搬走的事情,举家搬去城里!连隔壁插柳村的人也都知道了,羡慕的有,嫉妒的也不在少数。 而杨秀清一家,大伙各自坐在堂屋里,啃着野菜就着窝窝头。吃着吃着,大家对着杨秀清就是一通谴责,要是她不挑三拣四的,现在他们家还至于连窝窝头都吃不饱吗?说不定往后还有机会跟着去县里享福! 坐在上首的杨老爷子一口喝掉杯中的酒,面无表情道:“你收拾一下,过两日镇上的高员外会派人过来接你。” 杨秀清闻言,立马红了眼,“爹,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杨老爷子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狠狠一置,满脸怒色。 杨秀清看向她娘,脸上布满祈求。高员外可是五十多岁的老头,比爹都还要大两岁! 崔氏偏过了脑袋,不敢对上女儿的眼睛,高员外娶自己女儿做续弦,可是愿意给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一百两啊!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杨秀清又看向桌上的哥哥们,可没一个人愿意帮她说话!几个嫂嫂还幸灾乐祸地在旁边偷笑! 她气得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被子上嘤嘤地哭。 等苏荷花和林慧娘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因着不舍家人,情绪都不高。但明儿要早起,大家洗漱完,也都回房睡了。 ...... 隔天才寅正,顾家人就已经准备出发了,好几户人家过来相送,村长家也来了。 虽然昨日已经告过别,但等真正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离愁别绪还是怎么都收不住,大家再次依依惜别。 梧桐树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月有盈亏花有开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愿往后经年,各自安好。 ......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徐徐驶出村口。石子枯枝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衬得车厢内格外寂寥。 顾青松驾着马车在前,车辕上坐了顾立宗,车厢里坐了周氏,林慧娘和顾青禾。 车厢里塞满了东西,三人能坐的位置已经很小,怕林慧娘磕着碰着,周氏将一个塞满衣服的布包垫在她身下,身后靠着摞起的棉被,这样她能舒服很多。 顾青柏驾着牛车在后,苏荷花,顾庭之和甄弥儿坐在车厢里。顾庭之身高腿长,车厢里现在连他伸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干脆撩起车帘,想坐到车辕上去。 甄弥儿见外面风大,便从包裹里掏出一件新为他做的披风,帮他披上系好,这才放他出去。 一白见他出去了,偏了偏脑袋,双腿展开,霸占了他原本的位置。哪想它还没舒服一会,一只大手从帘子外伸了进来,精准地抓住了它的一条腿,将它拖了出去。 一白:“……” 甄弥儿和苏荷花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牛车内的空间大了不少,甄弥儿将几个包袱的位置调整了一番,腾出自己坐着的那条横板,“二嫂,我见你眼下乌青明显,定是昨夜没睡好。我们换个位置,你靠在这几个包袱上睡一会。” 苏荷花昨夜确实没睡好,此刻困的厉害,也不和她见外,挪过去坐下。“我就睡一个时辰,到时候了换你过来睡,你记得叫醒我。” 甄弥儿应好,她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从茅坪村到云安县,牛车要行上五个时辰,马车快些,三个半时辰就够了。 原本周氏不放心将顾庭之他们扔在后面,便让顾青松将马车赶慢些,确保后面的牛车能跟上。 可一段时间过后,林慧娘的脸色变得苍白,捂着嘴干呕了好一阵,大家也就不敢再等身后的牛车了,嘱咐几人路上一定要小心后,顾青松这才驾着马车先走了。 顾青柏也不敢耽搁时间,得在天黑前赶到县里才安全,也尽量加快了速度。两个时辰过后,甄弥儿怕他接着赶车太过劳累,提出先停下休息会。 顾青柏记得再往前走些,有一处可供人休憩的亭子。便又赶了半刻钟,果然见到了。 苏荷花此刻也醒了,下了牛车,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伸手掐了掐甄弥儿软嫩嫩的脸蛋,“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叫醒我的么!” 甄弥儿赶忙讨饶,捂嘴笑,“我见二嫂睡得香甜,自是不忍心将你叫醒。” 正在栓牛车的顾青柏接了一句,“我们听了一路你的呼噜声。” 苏荷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真,真,真的???!” 旁边站着的顾庭之煞有其事地猛点头。 苏荷花捂脸,感觉已经生无可恋。 甄弥儿强忍住笑,宽慰道:“他们胡说的,就一会。”她也是没想到,看上去娇俏可人的二嫂,睡觉居然会打呼,她初听到时,差点没将下巴惊掉。 苏荷花涨红了小脸,恼羞成怒,走到顾青柏身边,用力拧他腰间的软肉。低声问:“你为何从来没和我说过!” 顾青柏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捏了捏,低声哄道:“跟只小猪似的,很可爱。” 苏荷花的那张俏脸瞬间更红了。 甄弥儿见着甜甜蜜蜜的两人,也是笑开了眼,牵住顾庭之的手,将他往凉亭里拉。 四人就在亭子里简单吃了些干粮,又休息了一刻钟便重新启程。 等四人夜幕前赶到县里的时候,都是一脸疲倦。 马车比较快,顾青松他们申时就到了。他年轻,精力旺盛,路上顾立宗也替他赶了一个时辰,所以他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累。 将大家带进宅子后,他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来。见林慧娘面色苍白,便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医馆,请了个大夫过来给林慧娘诊脉。还好,没啥事,只是有点晕马车,休息两天就能好。 送走大夫,他将卸下来的东西搬进了各自的房间,又去了市场,买了些缺的东西,并将晚饭的食材也都买了回来。 ------------ 第046章 帅兔子和胖兔子 周氏歇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她估摸着时间,带着顾青禾去了厨房。 还好上家家主将东西都留了下来,前两天顾青松也收拾过一遍。灶台,锅什么的,都可以直接用。 他们刚将晚饭准备好。 甄弥儿拉着顾庭之从房里出来去洗了手,这才和众人去了堂屋。 这新宅子的面积比他们在茅坪村的房子小了一些,院子后头有一小块菜地,这把周氏乐的不行。等开春了,她将地里的土翻翻,种点黄瓜白菜青椒,够他们一家人日常吃上一阵了。 今儿饭桌上做了条鱼,因为是鲫鱼,刺比较多,甄弥儿担心顾庭之被卡到喉咙,便先将鱼夹到了自己碗里,仔仔细细地挑了鱼刺再给他吃。 顾庭之见她都没时间吃饭了,便自己吃一口,喂她一口,再喂一白一口。忙得不行,把众人都看乐了。 顾青松想到自己今天在县衙前看到的告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爹,娘,童生试的第一场县试考期已经公布,就在下个月八号。这几天考生都陆陆续续都开始报名了。” 周氏满嘴涩意,突然感觉吃进嘴里的菜没自家中的新鲜,苦了些。 顾立宗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吩咐道:“大郎,你明日去打听打听,看县里有没有比较有名的大夫,请回来给你三弟看看。二郎,你陪庭之先去把名给报了。” 顾青松顾青柏点头应是。 大家面上虽说还算平静,但心里却都已经急的不行。眼看二十多天就要考试了,可三郎还是不见好。 甄弥儿将碗中的鱼夹给顾庭之,一屋子的人,就他最为淡定,慢条斯理地将整块鱼吞进肚里后,还不忘确定,“馒馒,你明日陪不陪我去?” 甄弥儿点头。 吃过饭后,顾青禾领着他们去了西厢,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住在东厢,而爹娘,住在正房。而她和三哥三嫂,则住在西厢里。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帮他们把床铺好了,这个房间南北都有窗,通风不错,壁墙上刷了木色漆,地面铺了青石板,家什都有半新,面积和他们之前住的房间差不多大。左边还连了间耳房,原主人用来做了书房,可以继续给顾庭之做书房用。 甄弥儿很满意,想着哪天闲下来了,要将房间好好布置一番。 顾青松已经将顾庭之所有的书籍笔墨都搬进了耳房里,甄弥儿剪开绳索,将书籍小心翼翼地拿到柜子上摆放整齐,他平日里常用的笔墨都放在了书案上。 顾青禾从框里掏出一块墨给她看,“三嫂嫂,你看这个。” 甄弥儿没看出什么来,这东西不就是一块黑乎乎的墨吗? 顾青禾凑过来,解释道:“这块墨可是好东西,三哥脑子还没受伤前,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这是县令大人赏赐的,特意派人送去镇上交到了三哥手里,听说叫徽墨,老值钱了。” 甄弥儿听她这么一说,忙接过来仔细打量,发现这块徽墨的六个边竟还雕了繁复的花纹,不近看还真没注意,闻着怪香的。她想着相公考试时可能要用到,便将徽墨也摆放在了书桌上。 等将所有东西归纳整理好,时辰已不早了。她又去厨房打了热水,让顾庭之先去洗澡,还帮他洗了个头,这才开始自己洗。 两人躺到床上时,已经到了亥时。可半个时辰过去了。顾庭之还不肯睡,看上去像是认床,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而且他自己还委屈上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里头的甄弥儿,“馒馒,我睡不着!” 甄弥儿也睡不着,每次有了点睡意就被他给翻醒了。 “相公,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顾庭之点头,做出一副很想听的模样。 甄弥儿酝酿了一番情绪,开始与他说起了这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村子叫兔儿村,里面住了很多兔子,其中有两只兔子很特别,一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还特别有才华,而另一兔子却是特别特别胖。兔儿村的其他兔子都嫌弃它,不愿意和它做朋友,还总是合伙欺负它。” 顾庭之听得非常认真,忽闪忽闪着自己的大眼睛,等着她说后面。 “有一天,俊兔子经过村口时,见到其他坏兔子正在欺负胖兔子,便冲上去把那些坏兔子都打跑了,还警告它们以后不要再欺负胖兔子。救下胖兔子后,俊兔子将兜里的糕点都留给了它,还夸它胖嘟嘟的很可爱。” “胖兔子回去后,将糕点好生收着,舍不得吃,天天看了又看。可有一天,糕点发霉了,胖兔子可伤心了,坐在村口一直哭一直哭,俊兔子那天刚好又从那里经过,问胖兔子是不是又被欺负了,胖兔子只摇头,也不说话,俊兔子便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她,说吃些甜的就不伤心了。” “胖兔子果然就不伤心了,剥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甜的它笑眯了眼,俊兔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嘱咐它快回家,晚上外面不安全……” 故事还没说完,甄弥儿就把自己给说睡着了,而听故事的人,此刻还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等待后文。 可等了片刻,没听到声音了,顾庭之偏头,就看到面对着他的女人此刻正睡的一脸香甜,似乎还做了什么美梦,眉眼弯弯的。 顾庭之凑过去,咬了一口她的小酒窝,又在她的唇上亲了亲,接着将她环抱进了怀里,自己给故事补了个结局:“两字兔子长大后,胖兔子嫁给了俊兔子,生了一窝可爱的兔宝宝,一家兔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永永远远。” 这天半夜里,顾庭之做了个梦,不知怎的,竟梦到自己还在茅坪村,不过梦里的自己好小。 小小的顾庭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学子装,背着书囊,从镇上学堂休沐归家,经过村口时,碰到村里的几个混世魔王正在欺负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生得白白胖胖的,性子也软,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就知道哭。他看不过去,大步走上前,将那几个淘气的孩子赶跑了…… ------------ 第047章 路见不平 第二天,两人又起晚了,要是平时,周氏肯定放任他们睡,但今儿三郎要去报名,可耽误不得,便让顾青禾去叫了两人起床。 他们匆匆吃完早餐,便带着顾庭之的户籍文牒和顾青柏一起出了门,因着他们的宅子也在东市,离县衙不远,便没有驾马车。三人步行了两刻钟就到了。 不过他们来晚了,衙署侧面开了处小门,供云安县众学子在此处报名登记,此刻小门前的学子已经排到了东市菜市口。 这人也太多了,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甄弥儿有些自责,要是她今天没睡懒觉,还能早些出门,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啥用了,三人老老实实地沿着人群走到了队伍最后头。 像甄弥儿这般陪着相公来报名的小娘子倒是不少,只是像她这么胖的还真没有。大家纷纷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甄弥儿此刻没空搭理他们的打量,她注意到,前面排队的不全是要报名的学子,差不多两三个里面有一个才是,她长舒了一口气。 三人足足排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眼见就要轮到他们了,可午饭时间也到了。 负责这次考生登记的县丞直接将他们扔在这,让他们自行解决完午饭再过来接着排队。 可都排这么久了,要是去吃完饭再回来,不是又得从后面排起吗?人群里发出一阵怨声载道,大家觉得这县丞未免也太摆谱了些。 甄弥儿也有点生气,这么多学子及陪同的家眷在这排着队等,都造成这片区域堵塞了,县丞刚刚填写资料,核对户籍时都是慢吞吞的,做记录时还不忘泡上一壶茶,边喝边做,看的大家都着急得很。 而他现在又说走就走,而且要走一个多时辰,叫一个人来替他也好啊。 按着这个速度,等他酉时下值,排在后头的学子估计还报不上名。 但人家是官,他们是民,只能憋屈着却又无可奈何。 顾青柏想了想,让甄弥儿陪顾庭之继续在这排着,他去街上买几个饼,打包带来。 等他走后,其他和他一样是来陪同的人员陆陆续续离开,去买吃食。 没多久,顾青柏回来了,他手上提了几个包子,几个牛肉饼,一包糕点,还有一杯漉梨浆,两杯绿豆水。 漉梨浆和糕点是给甄弥儿的,甄弥儿不好意思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下吃东西,便自己跑去了衙门墙角的位置,背对着众人吃。 然而,等她吃完再回来时,她原本站着的位置吵吵嚷嚷的,队伍前面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圈,队伍后边的人纷纷伸长脖子,踮起脚想看个究竟。 甄弥儿心中一惊,以为是顾庭之出了什么事,忙用力挤到了人群最前头。一眼就看到顾庭之安静地站在顾青柏旁边,并没出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她奔到了顾庭之身边,询问道:“相公,这是发生了何事?” 顾庭之也一脸迷茫,摇头。 人群中,一粗布青衣的年轻男子被一中年男人推搡到了地上,那男人面色凶狠,身材高壮,虎背熊腰的,看上去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 他此刻正指着年轻男子破口大骂:“看着人模人样的,竟敢偷老子的银子,不想活了?赶紧将银子给老子交出来。” 闻言,人群中发出阵阵抽气声,似是不敢相信这看上去斯文秀气的男子竟是一个窃贼。 年轻男子面色涨红,又气又急,“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拿你的银子!” “没有?那这是什么?”中年男人说着便大步上前,直接将手伸进了年轻男子的衣襟处,精准地摸出了一个暗灰色荷包,荷包鼓鼓胀胀的,看上去里边的银钱数额不少。” “你还给我,这是我爹娘给我准备的!”年轻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去抢回自己的荷包。 可他身子单薄,形销骨立,如何是那中年男人的对手,被他一推,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么快就叫上爹了?我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中年男人讥诮道。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声,也有一些人觉得这中年男人口吐脏污,面相不善,不像好人。但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和他对峙。 中年男子撇撇嘴,转身就要走。 躺在地上的张子恒如何能让他就这么走了,那银子可是他爹娘省吃俭用给他存下的! 他再次爬了起来,朝着中年男人冲了过去,伸手又要去夺荷包。 那男人面上露出一抹狠色,抬起自己粗壮的大脚,就要朝他踹过去。 而就在此时,离他最近的顾庭之下意识地也跟着抬脚,顾青柏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已经一脚将中年男人踹出了包围圈,‘砰’地一声,砸出了巨响。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看到了什么?这个看上去并不壮实的俊美男子,竟然只轻轻一踹,就将这粗壮的中年男人踹出了一丈开外! 顾庭之却不管众人是何想法,他下意识地转身看向甄弥儿,他好像惹祸了,馒馒不会生他的气吧。 中年男子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懵了好几瞬才从地上爬起,他伸手指着顾庭之怒骂道:“你小子不想活了?竟敢跟你爷爷动手。” 说着,他从一挑货郎手中抢过扁担,朝着顾庭之就砸了过去。 “相公,小心!” “小心!” 甄弥儿和顾青柏同时大喊出声,想伸手去拦,可扁担已经砸到了眼前,根本来不及阻挡。 一直看着甄弥儿的顾庭之见她露出惊恐的表情,感知到了危险靠近,他迅速转身。 在这一刹那,他其实是来得急躲的,可他要是快速躲开的话,这扁担肯定得砸到身后的馒馒,他下意识地只是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可扁担太长,砸过来的一头被他手臂挡下,另一头因着惯性砸在了他的脑门上,随着扁担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同时有鲜血从他额角流下。 顾庭之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又是一脚踹过去,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中年男子呈抛物线,再次‘砰’的一声,竟然摔进了县衙大门。 ------------ 第048章 对簿公堂 众人:“……” 县衙里的衙役:“……” 真是活久见!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打架打到衙门里来的人! 正在县衙内吃午饭的县尉杜敬忠听着衙役的禀告,直接将筷子一扔,怒道:“这是要翻天了,都给我带进来!” 全叔刚过来和他传达完县令大人让他等会去书房的事情,正准备走,就听着衙役过来禀告这事,便也抬脚跟在了杜敬忠身后,县丞吴峰见此,也将筷子放下,跟了上去。 此时甄弥儿急的不行,拿着绢帕细细为顾庭之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追问道:“相公,你现在可难受?走,我带你去医馆!” 说着就要扶着顾庭之离开。 可衙役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朝着县衙大门的方向指道:“请吧。” 甄弥儿无法,只能先陪着顾庭之走进了县衙。 顾青柏也忙跟了进去。而那些看热闹的人,想跟去看后续又想守着自己队伍的位置,几番犹豫,想着县丞要到未时才会回来帮他们登记,便也跟了过去。 这等小事,下面能解决的都不会特意去烦县令大人,杜敬忠端坐在审案台左手边,吴峰坐在右边,也不说话,就光看着。 而跟在后头的全叔,他不认识顾庭之,倒是对顾青柏熟悉的很,见闹事的人有他,诧异地眨了眨眼。 杜敬忠此时一拍惊堂木,问道:“台下何人?为何起争执?一一如实道来!” 那跪在地上,嘴角还留有鲜血的大汉正要说话,青衣年轻男子赶紧上前,抢先一步陈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禀大人,小的姓张名子恒,乃此次进城来报考的考生。昨儿下午抵达县里,住在来福客栈。” “今日清晨买了些早食往这边走,不想这位大汉直直朝小的撞来,豆汁儿洒了小的一身,可这大汉竟恶人先告状,声称小的不长眼将他给撞了。” “小的因急着来衙署报名,不想耽误时辰,便没再与他纠缠,返回客栈换了身衣裳后,急忙赶到此处排队。” “没成想这大汉竟跟着来到了此处,小的排队排的好好的,他冲上来将小的推倒在地,从小的身上抢走银袋,并贼喊捉贼,怒骂小的偷了他的银子。拿着银子就要走。” “可这银子乃家父家母及家姐辛苦劳作,省吃俭用才存来的,就为让小的有银钱进城来参加考试,小的如何能让这窃贼将银子拿走,便与之纠缠,想拿回银子。” “可他做贼心虚,急着要走,便要对小的动粗,可小的自幼体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位兄台路见不平,相助于我,却被这位大汉拿扁担偷袭,伤了脑袋。” “此乃事情的所有经过,事无巨细,还请大人明察。”张子恒说完再次拱手,看了眼顾庭之流血的额头,满脸担忧。 顾青柏此刻也上前一步,朝上施了一礼:“大人,正如这位兄台所说,我们在这之前,素不相识,只是我三弟一向是热血心肠,见不得如此欺霸之事,这才出手相助。不曾想这大汉竟是如此目无法纪之人,朗朗乾坤之下,动手拿扁担打伤我三弟,当时在场的学子都可为证。” 围观的众人嗟吁不已,这大汉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他们忙出声应承顾青柏的话。 那大汉被顾庭之一脚踢出了内伤,此刻还未一语便先喷出了一口血,见着此时局势于自己不利,便借势瘫软在地扮弱,哭喊道:“大人,大人要为小的做主啊!” “这两人一派胡言,血口喷人,他们俩是一伙的!” “他们一人偷走我的银子,诬陷于我,一人将我打伤,试图要我的命!” “大人,您看小的这伤势,他们是想谋财害命啊!” 听完,一向自予为读书人应该明事理辨是非的张子恒,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斯文形象破口大骂。 台上的杜敬忠打量了一圈众人的神色,摆手道:“你们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都是空口白牙无任何证据,你们要如何证明这袋银钱是你们的?” 杜敬忠说完,下面的一个衙役便从大汉手中拿过那银袋,呈了上去。 张子恒再次向前一步,躬身道:“大人,这并不难,小的可以证明自己是这银袋的主人。”刚刚在县衙前,他差点让这大汉拿走了银子,只是蛮力比不上他罢了。 杜敬忠看向他,“你有何办法自证,尽管道来便是。” “大人可否能为小的准备笔墨?小的可将袋子里的银钱和他物详细写在纸上,大人一一核对,便能证明小子清白。” 那大汉听他这么说,面色一喜,抢他一步先开了口:“大人,小的也能证实里边的银钱数量,二十两整银,和17个铜板。” 说完,他还得意地朝张子恒看了一眼。 杜敬忠将呈上来的银袋打开,往里头看了一眼,确实如大汉所说,二十两整银和十七个铜板。 他抬眼看向下首的张子恒,“你可还有其他法子自证?” 张子恒倒是也不急,慢条斯理道:“回大人,这银袋内侧还有一个夹层,夹层里面放了一张银票和一张平安符,还请大人查验。” 那大汉听他这般说,立马变了脸色,着急道:“大人,这银袋内侧确实有个夹层,是小的老妻缝制的,银票藏在里边不招眼,平安符也都是她放进去了,就怕小的在外有个不测,有这张平安符保我平安才安心,不成想被这小贼偷了去,将里边的东西也都摸清了,所以这才敢理直气壮地与我在公堂对峙,大人,你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大汉表演功夫一绝,说的声情并茂,有理有据的,让不少围观之人偏向了他。 张子恒转头看向他,追问道:“那你说说那银票的面额是多少?” 大汉自然不知道夹层里银票的面额是多少,但他活了这么把岁数,一双眼睛看人极准,他已经观察这小子一日多了。 ------------ 第049章 久闻大名 衣衫褴褛,一双布鞋底部磨损厉害,住客栈只订了间下房,吃食只点两个素菜,这绝对是家贫之人。要是有一张银票,倾全家之力存下五十两已顶天,绝对不可能是一百两! 他朝上方杜敬忠回话,肯定道:“大人,夹层内银票的面额是五十两。” 等他说完,张子恒立马朝上首跪下,磕头道:“大人,请恕小的刚刚没说真话,这银袋里并没有夹层,也没有银票,而平安福,在小的身上。”他说完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道平安符,呈上。 “小的刚刚那般说只是为了让他不打自招。” 那大汉懵了,发现自己被他诈了后,恼羞成怒,狠狠地瞪向张子恒,爬起来就要打他。 “给我拉住他!”杜敬忠大怒,惊堂木被他拍得震天响。 “目无王法,藐视公堂,当街抢掠,故意伤人,证不言情,随口诬陷,给我拖下去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那大汉看着结实,可根本不经打,才十杖下去,便什么都招了。 原来,他是个惯犯,逢年过节,或是什么大日子,哪里人多,他就摸到哪里去,专挑像张子恒这种无家世无权势身边又没有陪同的人下手,这样的人得手快,麻烦也小。 可没想到,他今年的第一单,竟然就踢到了铁板!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敬忠向来执法严明,对这种谋财伤人之事自是不会姑息。惊堂木一拍,将判决道来:“执杖五十,关牢狱里改过两年。再罚银五十两,赔偿伤者看诊银子十两。 因顾庭之今日受伤乃侠义之举,县衙不仅奖励了他二十两,还给他行了个方便,直接现场办了报名手续,下午就不用再来排上几个时辰了。 甄弥儿拿着衙役递过来的三十两银子,心情有些复杂,随手将银子塞进了荷包里。 “相公,我们快去医馆。”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头顶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之前流的那些在额前凝固成了一小滩。 甄弥儿心疼的不行,眼眶通红,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地上砸,刚刚真的吓死她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等几人来到医馆,大夫看过后,说无大碍。让甄弥儿帮顾庭之把伤口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领着顾青柏下去调配敷药去了。 趁着甄弥儿也跟着小医童出去打水了,顾庭之抬手将自己额头上的血块抹掉,随手往旁边的人身上擦了擦,眼睛却还盯着门口。馒馒这么担心,要是看不到血了她就不会再那么伤心了吧。 他手劲大,本来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又让他给蹭开了,流了新鲜的血液出来,顾庭之急的不行,要是馒馒看到又该哭了。忙抬手抹掉,继续往旁边的人形抹布上擦了擦。 张子恒:“……”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青色长衫,还好颜色深,看得没有那么明显。 见顾庭之还要去抹额头上的血,他急忙伸手拦下,“你可不能再动了,越擦越多。” 顾庭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抬手便要再擦。 还好甄弥儿此刻跟着小药童端了水来,他这才乖乖收了手,张子恒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位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的年轻男子,脑子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只是碍于礼数,他不好直接开口询问。 果然,看到他额头上新冒出来的鲜血,好不容易止了泪的甄弥儿差点又没崩住。 “馒馒,我一点也不疼。”顾庭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还晃了晃脑袋,证明给她看。 “别乱动!” 甄弥儿将巾帕放入木盆里浸湿,拧干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迹。 随后,顾青柏和看诊的大夫也回来了,顾青柏手中提了几副药,是要拿回去煎的。大夫将手中的药膏抹在纱布上,随后给顾庭之缠上,嘱咐他每天过来换一次药。 甄弥儿谢过大夫,扶顾庭之起身,三人往家走。 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张子恒一直跟在身后。顾青柏不解,“你不排队报考了?” 张子恒:“明天再去排队也是可以的,我先送这位兄台回去。” “不用,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和弟妹会将三弟照顾好。” 张子恒有些迟疑,思考了一阵才道:“那我先回去将名给报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家住何处?等我这边事情办妥了,定亲自上门答谢。” 顾青柏见他一脸执着,觉得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告诉了他:“我们兄弟二人姓顾,我名青柏,排行第二,我三弟名唤庭之。” “庭之?顾庭之!你是顾庭之!”张子恒紧紧盯着顾庭之,既激动又欣喜。 顾青柏和甄弥儿都是一脸莫名,不知这人为何如此模样,跟捡到了一千两银子似的。就连顾庭之都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张子恒忙摆正神色,单手握拳,朝着顾青柏施了一礼道:“顾家二哥请见谅,我久闻庭之大名,可奈何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有幸见之,既感怀又欣喜,失礼了。” 县里的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顾庭之的,他次次旬考拿第一,年年大考拿第一,稳坐首位从不挪窝,想让人不知道也难啊。 他朝顾庭之看过去,一脸担忧,“听闻庭之旬假归家时伤了脑袋,很多事情都无从记起,现在可有所改善?” 顾青柏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考期只剩二十余天,要是不能好,便又要白白错过三年!”张子恒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竟是比顾庭之本人还要着急。忽然想到什么,他忙回头,盯着顾庭之的眼睛一眨不眨。 “庭之,你现在脑子感觉如何?我有一堂叔父,年轻时离家外出,却从此断了联系,十来年杳无音信,大家只当他死在了外边,前年他却突然带着妻儿找回了家!” “大家询问过后才知,他当年外出时,因意外伤了脑袋,被一商队所救,可他醒后,前尘往事皆忘,便跟着那只商队走南闯北过活,直到结婚生子后还是没能记起往事。” ------------ 第050章 张子恒登门 “可在前年的一次走货中,商队被贼寇所劫,他再次伤了脑子,因祸得福,竟让他记起了之前的事情,所以才得以找回家乡。” “庭之今日被那大汉所伤,脑子里可有浮现出过往的记忆?” 甄弥儿和顾青柏听完也一脸期待地望向顾庭之。 顾庭子闭上眼睛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却只感觉到脑子一阵胀疼,头晕目眩,啥也没记起! 见着他脸色苍白,额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甄弥儿忙开口道:“相公,我们不急,不急的,你以后慢慢再想。” 顾庭之点头。 张子恒见着他的反应,也有些不太确定,再次与他们告别,想着返家后一定要去堂叔父家细问一番。 等甄弥儿三人回到顾宅时,顾家自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周氏见着顾庭之额头上渗血的纱布,惊地差点将手中的菜刀掉落在脚背上,还好顾青禾手快,将刀踹走。 顾青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阐述了一遍,周氏一阵后怕又是庆幸,无碍就好。接着又有点气,“简直就是目无王法!这种人就应该牢狱坐穿,永远都别放出来祸害别人才好!” 顾青禾点头附和,这种伤她哥哥的人都是大坏蛋! 甄弥儿掏出袖子里的三十两银子递给周氏,刚刚在医馆,张子恒抢着付了银钱,他们倒是一个铜板都没花。 得了银子,顾家众人也不见开心,让顾庭之赶紧回房休息,晚饭时再出来。 现在离考期越来越近,可千万别再出现什么意外。 ...... 县衙后院,刚下学的林墨听闻今天发生的事情,过来询问自己的父亲。 林正康此时也在听杜敬忠和全叔禀告这件事情,得知顾庭之再次伤了脑袋,也是有些感慨,“这好好的一颗智勇双全的脑袋,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案几前的两人也是一阵静默,谁说不是呢。 林正康看向门口的自家儿子,吩咐道:“墨儿,你去请一下仁和堂的王大夫,带他去顾家给顾三郎看看脑袋。” 林墨得了吩咐赶紧去了,只是当他来到仁和堂时,竟得知王伯仁游历去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看来这顾庭之当真是时运不济。这县里,要说能有一两分把握治好他的,也就王伯仁王大夫了。 林墨忙回家将此事禀告给了林正康,父子俩再次唏嘘不已。 …… 顾家,顾庭之已经成了顾家级保护动物,吃饭喝水有甄弥儿喂他,洗澡有顾青松顾青柏帮他提水,周氏等人则变着法子从市场买回各种食材,给他做好吃的,补身子。 甄弥儿手中的食谱都已经被她翻烂了,又研究出了几道味道很不错的新菜式。 小半个月下来,顾庭之脑门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人也胖了不少,看着比以前魁梧了些。 这天,张子恒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特意来顾宅看望顾庭之,离考试只剩几天了,他不好好在家做功课,还特意花时间上门,也是极其有心了。 这次他还给顾庭之带来了一条纯黑色的小土狗,小狗胖乎乎的,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双眼溜圆,再配上四只小短腿,看上去憨头憨脑的,特招人喜欢。不只顾庭之,就连甄弥儿顾青禾她们都喜欢的不得了。 对着小黑狗抱了又抱,揉了又揉,甄弥儿几人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它,留顾庭之在堂屋和张子恒说话,她们则去了厨房准备饭食招待客人。 顾立宗也在堂屋陪同了一会,询问了一番张子恒家中的父母长辈,也就留下两个年轻人,自己拿了把锄头,去后方院子给那一块地除草去了。 现在天气已经回暖,再过上几日,就可以将种子洒在这片地里。 堂屋,顾庭之和张子恒大眼瞪小眼,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庭之压根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跟着小黑狗玩,他手劲大,也不知道轻重,小黑狗被他捏的缩起了脖子,微微有些颤抖。 张子恒主动跟他说话:“这段时间,你可有想起之前的事情?” 顾庭之伸手捏了捏小黑狗的尖耳朵,摇头。 张子恒也是一阵失望,他回去特意细细问过堂叔父了,他当时并没有找大夫医治,也没有喝药吃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被劫匪伤了头后,第二天醒来就记起了之前的事情,没有任何征兆。 现在看下来,顾庭之的情况似乎与堂叔父的有些不一样。 就在这时,顾青松和顾青柏从外面回了家,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东西两市找寻合适的铺子,打听食材货源。 他们倒是也可以继续找牙人,但经过上次买宅子,他们发现牙人收的中间费不低,所以这才决定自己去打听,这样也可以省下一笔银钱。 西市贩夫走卒多些,铺子价格比东市便宜,一路看下来,西市各类铺子也都已经饱和,酒楼就有好几家,看了几间空铺子,要么大小不合适,要么位置不合适。 两人便决定还是要将酒楼开在东市,东市的各类铺面更好些,宽敞明亮,位置也好,但价格也比西市贵上很多。所以,这边酒楼数量比西市要少些,在东市中心位置的春风楼独占鳌头,一向是县里有权有势之人办宴请吃饭的首选之地。 今日午时,兄弟俩便进春风楼点了两个招牌菜,大概了解了这家酒店的菜品和价格,心里有了数也就有了底气。 这春风楼知名度这般响亮,菜品味道确实不错,和三弟妹做的不相上下。 但这些菜品的价格也是贵的吓人,像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根本就吃不起。 等他们准备回家时,又到其他两家仅次春风楼的酒楼各打包了两个菜,带了回来。 两人见着张子恒,忙进堂屋招呼。 张子恒弯腰揖礼:“顾大哥,顾二哥安好,拙弟不请自来,叨扰了。” 顾青柏将他扶起,笑道:“子恒说笑了,顾宅就在此处,只要你乐意,随时可以过来。” 几人坐在堂屋说了会话,厨房的菜也都上桌了。 ------------ 第051章 傻男人的占有欲 加上顾青松他们打包回来的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顾家都是极其好客之人,周氏不停提醒张子恒吃菜,一桌子人边吃边聊,甄弥儿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给顾庭之剥虾。 而顾庭之,则时不时给二白投喂一口。二白是他新得的那只小黑狗。 大家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懵了好一会。这好好的小黑狗竟然叫二白,不过想到今天被他关在屋里的一白,也就能理解了。 要说一白今日为何会被关在屋子里没能出来见客,还要从昨晚睡觉时说起。 一白不知道从何时练就了一身爬床的功夫,总是能沿着垂下来的中单或被衾爬上床,有时候睡在外面的顾庭之安分,没有乱踢被子的话,他就够不着被衾,只能四条小短腿攀着床脚的立柱往上爬。 城里的床不是村里那种土炕,这立柱也成了他爬床的辅助工具。好几次甄弥儿醒来时,都发现一白缩在自己身上取暖。 她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乌龟怕冷,而自己身上肉多,怪不得一白喜欢缩在她身上。 而今早,一向比甄弥儿晚起的顾庭之竟然比她先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白缩在她月匈口的位置探头探脑,这还了得!这位置是他的!顾庭之当即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抓着一白就扔下了床,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还是甄弥儿被他惊醒,问清楚事由后,安慰了他好一阵,保证往后不让一白上床挨到自己,他这才重新展露了笑颜。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怕一白趁他们熟睡后又爬上床。便去了后头院子一阵胡乱翻找,将周氏关鸡的笼子提进了屋里,将一白关了进去。 可怜的一白今日只能在鸡笼这番小天地里对着外边的美食望洋兴叹。 等张子恒走后,顾庭之大发慈悲地将二白往一白身上一扔,给它找了个伴,自己又跑去粘甄弥儿了。 考期只剩下最后八天,这段时间周氏急的上了火,唇角上下都长了泡,顾青松去医馆给她开了几服清火汤,一点用也没有。 “阿弥,娘和你嫂子来收拾就好,你快陪庭之去房里看书。”周氏觉得,就算三郎现在连字都认不全了,但多看几眼总是好的。三郎之前那般爱看书,说不定看着看着就能想起来了。 甄弥儿看了眼帮她递来撮箕的顾庭之, 听婆母的话,带他回了房间。 两人一推开门,就见角落的鸡笼里一黑一白两只活物扭打在了一起,二白占了能跳能跑的优势,将一白踩在了脚下,还要张嘴去咬一白的脑袋。 一白直接将脑袋往壳里一收,四条小短腿也跟着收进了壳里,二白因为咬不着它,急的汪汪叫。可一白却任它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气得二白围着它的龟壳来回绕圈,观察着能下嘴的地方。 顾庭之在旁乐的不行,也不上前帮哪只,任他们继续对峙,自己去了耳房。 甄弥儿帮他找了一本策论,让他认真看,自己则从屋里拿来了一个针线框,坐在靠窗的小几上给他做鞋子。 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相公过几天要参加的县试又需连考五场,现在天气虽然回温了,可也只是换了件薄一些的袄子,连日待在漏风的棚子里,肯定还是会冷的,等这双厚绒靴做好,还需要再给他赶制一件夹袄,冷了可以加在里面。 甄弥儿极有耐心地穿针引线,一脸专注,嘴唇微勾,一脸温柔,夕阳透过窗户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似一幅极美的仕女图。 顾庭之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许久后,黑眸微动,竟似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心神,双眼变得一片空茫呆滞。 就见他极其自然地从案几下方抽出一张白纸,铺在桌面上。接着伸手拿过右上角的石墨,慢慢地在砚台里研磨着。墨满收手,做完这一切,他又是一阵恍惚,似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迷茫地盯着甄弥儿又看了好一会,脑袋一阵胀疼,痛得他弯腰俯在了案上。 甄弥儿听到响动,转头看过去,看他神色痛苦,脸色苍白,吓得赶紧扔掉手中的针线篓,朝他奔了过去。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可顾庭之现在却没能顾及上她,大掌握拳,用力砸着自己的脑袋,见缓解不了,便直接用自己的脑门去撞案几。 “相公!” 甄弥儿嘶声大喊,将他紧紧搂进自己怀里,抱住他的脑袋,不让他撞。 “相公,你怎么了?是脑袋疼吗?” 说完她又朝着耳窗的方向大喊:“阿娘,你们快来!” 苏荷花正在清扫院子,她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了三弟妹的哭声,不确定地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她一惊,扔掉手中的扫帚,朝厨房的方向大喊:“娘!三弟出事了!” 众人听到呼喊声,赶紧奔进了西厢,顾青柏跑过去控制住了顾庭之还要砸自己脑袋的拳头,而顾青松则转身往外跑,去叫大夫。 周氏在旁边看的直抹眼泪, 她靠过去,用巾帕擦拭着顾庭之额头上的细汗,哽咽道:“不看了 ,不看了,三郎,我们不看书了好不好,童生试什么的就随它去,咱们不考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眼见考期在即,三郎却是意外频频,难道是老天给的暗示?不让三郎参加科考? 顾青松一路往外狂奔时,竟直接撞在了两个年轻男子身上,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差点被他撞了个狗啃泥,年轻些的那位忙将他扶住,询问道:“王大夫,你没事吧?” 王伯仁摆手,“无事。” 而顾青松现在才认出,这位年轻男子不是县令家的公子是谁!当初林墨去过茅坪村,提走了皇帝蟹。 可现在他也顾不上对这位尊贵的客人恭敬有礼了,虎目圆瞪,看向王伯仁,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大夫?” ------------ 第052章 夜半异常 王伯仁点头,“正是,鄙人王伯仁,乃县里仁和堂的……”掌柜。 他话还未落,就感觉自己身体猛地前倾,直接被眼前的大高个一把抓着拉进了宅子里,“大夫,江湖救急!” 顾青松急忙匆匆地拖着大夫进了西厢房,王伯仁见他也是因为急切则乱,倒也没有怪罪他,整了整自己被他扯乱的衣裳,伸手给顾庭之把脉。 几息后,他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排又细又长的银针,朝着顾庭之的几处穴位扎了进去。 没一会,顾庭之安静了下来,似是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顶着一头银针茫然地看向众人,接着朝甄弥儿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还没等他开口,王伯仁又是一针下去,他便软趴趴地倒在了甄弥儿身上。 顾青柏和顾青松合力将他抬到了床上。 王伯仁再次给顾庭之把了一回脉,又仔细给他检查了一番脑袋,脸色变得凝重:“这位小兄弟脑袋受过重创,脑子里血瘀久久不散,脑部机体构造受损,近来应是脑袋又受了伤,新的肿块将原本的血淤冲散了些,所以今日才会头痛欲裂。” “大夫,那我相公会一直这般疼吗?”甄弥儿急得双手都有些颤抖。 王伯仁摇头,“我对这方面的研究并不精通,不敢妄下定论,这还得等你相公醒来后再观察观察。” 甄弥儿点头。 “你平日可用热毛巾敷于他头顶的肿块处,这有助于淤血的化开。我再开几服药,你每日取一帖放于大锅中,煮上一个时辰,等药性全部煮出,便将煮出来的药水倒入木桶里,供你相公泡上三刻钟,有助于活血化瘀。” 王伯仁说完便走在桌前,提笔写下药方,递给了跟过来的顾青松,顾青松拿到药方后,又是一阵狂奔,往外冲去。一直默默站在房门口的林墨忙让开了身子,看着他旋风般消失的身影,一时有些无言。 转回脑袋时,注意到厢房角落的位置,竟放了一只鸡笼,鸡笼里关了只小黑狗,那小黑狗压着一团什么东西,一直朝自己身下狂吠着,在这寂静无声的屋里,特别显突兀。 他回身,见屋里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忙解释道:“上次顾庭之在衙署前伤了脑袋,家父便吩咐我去仁和堂将王大夫请过来,只是刚巧碰上王大夫外出游历,不知归期。我便派了小厮每日去医馆打听,得知王大夫今日归家,便马不停蹄地将他请了过来,未曾想竟是这般巧合,碰见顾庭之头疼症发作。” 众人闻言,对他和县令大人又是一阵感激。 林墨是等着王伯仁给顾庭之施完针后才一起离开的。在这期间,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床上的顾庭之,见他眉眼英挺,面容俊美,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一时对这个当初只闻其人不知其貌的万年第一有了新的了解。 与王伯仁一起离开后,他直奔县衙,与林正康说了今日的事情。 而顾家这边,甄弥儿一直守在顾庭之身边,用热毛巾反复替他敷着头顶的肿块。 周氏几人则去了厨房,将家里最大的那口锅刷洗干净,装满水烧了起来,等顾青松买药回来时,水刚好烧开,将一副药材扔了进去。 几人按着王伯仁的嘱咐,足足将浴药熬了一个时辰。顾青松兄弟俩抬着大锅将水倒进木桶,又将还没醒过来的顾庭之扶了进去,泡足了三刻钟,直将他泡成了一只水煮虾子。 这一日一直忙到了深夜,等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后,甄弥儿也不敢上床睡觉,燃着油灯,守在床边,生怕顾庭之醒来后又砸自己的脑袋。 夜半子时,外头月明星稀,房间内寂静无声,白日里打的不可开交的一白二白,此刻却紧紧靠在一起,缩在墙角的笼子里。甄弥儿也在不知不觉中趴在了床边,闭上了眼睛,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头。 而此时,床上躺着的男子轻轻煽动着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又偏过脑袋瞧了会甄弥儿。眼珠黑沉沉的,似是并没有恢复心神。 良久,他翻身而起,竟是直直朝着耳房的案几走去,案几上的纸墨如白天一般,只被王伯仁用了一张。他随手拿起一支毛笔,下手飞速地在白纸上勾勒着。 一刻钟不到,白纸上浮现出了一幅仕女纳鞋图,同白日里耳窗旁的景像一模一样。 画完犹觉不够,他再次从案几下方抽出一张白纸,铺在另外一边,画出了一幅仕女入睡图,和现在床边的场景一模一样。 等两幅画都画完,男子连毛笔都没放下,紧握在手里,返回到床边,躺回原本的位置,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沉睡,黑色的毛笔在浅蓝色被衾上晕开了一大块墨汁。 随着一声鸡鸣声响起,甄弥儿悠悠转醒,见自己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她赶忙直起身子朝床上看去。顾庭之还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掀了被子,只着中衣躺在床上。 甄弥儿拉过蜷在里侧的被子,想给他盖上。却发现他手心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支毛笔,笔头因干掉的墨汁凝固在了一起,被衾中单上也染上了好大一滩墨汁。 她伸手去拿,没想到竟将顾庭之给惊醒了。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偏头看向她,立马朝她咧开了嘴:“馒馒!” 甄弥儿扶他起身,关切道:“相公,今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庭之摇头,甄弥儿认真观察了一遍他的神色。见没了昨日的苍白,这才放下心来,问他:“你何时起身拿的毛笔?” 顾庭之摊开自己的手心看了好几眼,歪头想了想,还是摇头。 甄弥儿无奈,将长衫递给他,又将毛笔拿了过来,“相公,你先将衣裳穿上,我去放毛笔。” 顾庭之点头,乖乖下床穿衣服。 “相公!” 耳房里突然传来甄弥儿的惊呼声,将顾庭之吓了一跳,衣带都没顾得上系,赶紧往耳房冲了进去。 ------------ 第053章 状元楼 “馒馒,你怎么了?” 甄弥儿忍住手抖,双手捧起案几上的一幅仕女图,展示给他看,激动道:“相公,这是你昨夜画的?” 顾庭之一脸迷茫,想了片刻,点头又摇头。 可甄弥儿却认定这是他画的!不然这个家里还有谁能画出这么逼真的人像!而且相公今早醒来手里还握着笔,只是他自己似乎完全不记得了。 甄弥儿打开耳窗,朝厨房的位置喊:“阿爹,娘!你们快来。” 周氏等人以为顾庭之又发病了,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她屋里跑,正在堂屋讨论铺子问题的顾立宗父子三人,听到动静也朝西厢跑去。 等大家看清案几上的两幅侍女图后,都是惊喜万分,顾立宗差点老泪纵横,“三郎,你好了?” 顾庭之摇头,众人不解地看向甄弥儿。 “我夜里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早上醒来就看到相公手拿毛笔躺在床上,接着又发现了这两幅画,可相公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顾青松再一次将王伯仁请进了家门。 王伯仁先是询问了昨夜的具体情况,又替顾庭之把了脉,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脑袋上的肿块,一脸凝重地摇头:“请恕鄙人无能为力,我行医数年,从未碰到过这种症状,尔等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想起自己的师傅,只是他老人家此刻不知道游历去了大齐的哪个角落,要找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他将要出口的话忍下了,还是不要给病人太大希望又失望的好。 顾家众人无法,又请了县里其他几位大夫过来,可都诊断不出问题所在。 仁济堂的薛定山听闻王伯仁去给顾家三郎诊过脉却无所作为,大喜,接着亲自提着药箱去了顾家,试图用自己精明的医术将顾庭之治好,打王伯仁的脸。结果,他也是黑着脸出的顾家。 后面两日,顾庭之都没再有头疼或是夜里无意识起来等症状。 顾青松和顾青柏兄弟俩今日看上了一间上下两层的铺子,这铺子之前开的就是酒楼,桌椅板凳都还在,铺子两年前刚重翻过,看上去还很新,最主要的是,离顾宅就隔了一条街,步行两刻钟就能到。 铺子位于东市边缘位置,地段不算太好,但铺子面积却大,附近人流也不算少,好几处宅门巷子进出都要经过这里,只要人多的地方,就不怕没有生意。 原本想直接将酒楼买下的,但家主开的价钱却不是一笔小数目,兄弟俩商量过后,决定不买只租。等后面酒楼开业赚了银钱,再考虑买下的问题。 租金二十两一个月,一年起租,还需要放一个月的押金。兄弟俩付了二百六十两银子,签了两份契书,又去官府盖了章,顾家的酒楼这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吃过晚饭后,甄弥儿从顾庭之的耳房拿了纸笔墨出来,一家人聚在堂屋,商量着酒楼的名字。 原本这事交给顾庭之来做比较合适,奈何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说给酒楼起名,就连自个的名字,他都已经忘记了怎么写。所以,现在只能靠大家集思广益。 由顾青柏来执笔,每个人将自己想到的名字说与他听。很快,几张白纸上都写满了大字。 顾氏饭庄、醉仙楼、福怡楼、醉春楼、玉华楼、鸿顺楼、美膳楼、同春楼、藏雅轩、翠馨轩、碧苑轩、清和轩、美味阁、紫霞阁、大顺斋、悠然居。。。。。。 最后,大家挑花了眼也不知道该用哪个。这些名字看上去哪一个都好,可细细品读下来,又感觉还差了些什么味。 林慧娘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一脸温柔。坐在对面的甄弥儿看着她,似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说道:“要不叫状元楼?” 众人闻言,沉思片刻,都觉得不错。在顾庭之还没出事之前,大家都传他往后是要考取功名的,状元虽然遥远,但那也是每个读书人的念想,现在或许是考不了了,但这个名字也算是对他往事的一种延续。 顾立宗拍板,就叫状元楼! 顾青柏写下这三个字,可是他的字并不算好看。 苏荷花也不给自家相公面子,看了一眼后,嫌弃地撇了撇嘴,“要不明儿去书肆找个先生写上一份?再寻个木匠照着雕刻。” 顾青柏难得有些脸红,再一次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好好读书练字。 顾庭之此刻将一白抱上了桌,让它趴在几张纸上慢慢爬行,等它爬到状元楼三个大字前时,停了下来,还好奇地伸长脖子瞅了瞅,顾庭之也随着它的动作盯着那几个字看。 看了没一会,他随手拿起旁边的毛笔,也照着写下状元楼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顿挫干练,笔笔惊风起! 顾青柏:“……” 众人:“……” 大家既期望又不敢抱太大希望,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庭之。 “相公,这三个字你认识吗?”甄弥儿拉了拉他的衣袖,手心都沁出了一层细汗,紧张的。 顾庭之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 “相公不认识这些字,那为何会写呀?” “见着二哥写就会了。” 顾立宗将桌上的其他几页纸一一摆在他面前,“那这些你可会写?” 顾庭之从左到右盯着每个字看了一眼,转头在白纸上行云流水地全部默写了出来,可那些字他却只认识几个简单的! 众人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既惊喜又可惜,两者之间落差极大。 不过大家很快也就放宽了心,他们再急也没用,一切都看天意了。 因着酒楼已经租好,第二日,一家人分工合作,着手装点状元楼。 顾青柏去找木匠按着顾庭之写下的字刻牌匾,顾青松去市场采买缺少的一些物什。 甄弥儿留在家里照顾顾庭之和大着肚子的林慧娘,其他人则都去了酒楼,打扫整理。甄弥儿本想带着顾庭之也去的,但周氏怎么都不允许。这最后几天,让顾庭之一直待在家里她才放心。 ------------ 第054章 一白变黑 顾庭之自那日拿着毛笔醒来后,倒是格外喜欢纸笔墨,没事的时候便铺上一张白纸写写画画。 他看到的任何东西都能画出来,拿在手上的书本瞧上一遍,不管认不认识,也都能默写出来,这回见着一白二白打的厉害,又铺上几页纸,将它们打闹的一系列动作全画在了纸上。 画完似尤觉不够,将地上的一白提溜了起来,在它洁白的的龟壳上画了一只二白,二白见着自己的小像后,兴奋地绕着龟壳汪汪直叫。 顾庭之的视线在它俩身上转了又转,见馒馒正在专心缝制衣服,都没注意到自己,他再次将一白从地上提溜起来,选了根最大的粗毫,蘸上墨水后,直接往一白的身上涂。没一会的时间,一白全身上上下下,已经变得通体黝黑,和二白油光发亮的黑毛相得益彰。 他越看越满意,还将两只捧到一块,对比着黑色的深浅。 等甄弥儿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这可是以久不褪色而闻名的徽墨!就是县令大人赏给他的那一块。没个几年,一白是洗不回来了。 顾家众人归家后,见到黑的跟煤炭似的一白也是吓了一跳,顾青禾不信邪,接了好大一盆水,将一白放了进去洗洗刷刷,竟是真的毫无褪色!水都没有浑浊一丁点。 好吧,大家也都只能接受了,想着看上一段时间也就能看习惯了。可一白却因此气了好几天,见着顾庭之就绕道爬走了。 二月初八,考试时间只剩一天,甄弥儿虽然告诉自己要平常心对待,可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跟烙饼似的,半夜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庭之看。 正房里,也不时传出翻身的响动,顾立宗无奈坐起,看着周氏可劲折腾。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放宽心就是。” “唉,心里虽说这么想,可总归是有些不甘心的,你说我们庭之脑子天生就聪颖,读书又好,老天爷怎么偏偏就在这方面和他较劲呢?两年前要不是因为我这个老婆子,一年前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老头子!庭之说不定早就有功名了,今年眼见要考试了,庭之又出了这种事,我这心里难受的紧。”周氏说着说着,眼泪开始啪嗒啪嗒掉。 顾立宗长叹一声,劝道:“你前几日不是看到了么?三郎虽然伤了脑子,但天资还在,看过的东西都能一遍记住,大不了咱们重头开始就是了,就算今年没考成,以后再考也是一样的。三郎年纪还小,你作何如此悲观。” “可我这心里怕的紧,一次又一次,连着三次都出了事,这是老天爷不让他考的意思啊,我怕庭之往后也一直这样好不了。”周氏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呸呸呸’了三声,请求佛祖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好了,快睡吧,佛祖不会把你的话当真的。” 可周氏还是没能将心放回肚里。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三个儿媳,去城外的慈安寺上香,给顾庭之祈福。 寺庙里烧香的人不少,为学子祈福的家属尤其多。 甄弥儿随着周氏跪在一脸慈悲的佛像前,虔诚地拜了三拜,祈求佛祖保佑相公能早日康复,考取功名。 初八这天,顾家人都起了一大早,全家人出动陪着顾庭之一道去贡院,甄弥儿和周氏把顾庭之需要用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这才放下心来。 抵达贡院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有不少官兵在组织秩序。只有考生才能进龙门,陪同的家人都被拦在了辕门外边。 甄弥儿将手中的考篮递给顾庭之,哄道:“相公,你乖乖的,自己一个人进去好不好,我们在外边等你出来。” 顾庭之不愿意,但他一向很听甄弥儿的话,见馒馒让他一个人进去,便委屈地接过了考篮。 顾青柏不放心地嘱咐:“三弟,你跟着他们走,等会会有县官点名,检查考篮及衣服鞋帽,你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便是,切莫与他们发生冲突。” 顾庭之点头,又看了甄弥儿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了龙门。 有官兵过来检查了他的户籍文牒,核对他的相貌,又将他的考篮里里外外仔细翻看了一遍。这位官兵还算有礼,检查东西时轻拿轻放,并没有弄坏弄乱什么。看完没问题后,由另一名官兵领着他去了换衣隔间,卸下头发,统一换成了由贡院准备的学子装,这才放他进了考场。 顾庭之不会束发,每天早上都是甄弥儿帮他束的,这次顾家人也都没想到头发也要拆开来,便没人教他。所以顾庭之就这样进了考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学子的目光。 张子恒同他分在了同一个考场,见着他此刻披头散发的模样,怕他这样子会影响写考卷,便不停地朝他挤眉弄眼,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顾庭之歪了歪脑袋,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袖子里拿出跟头绳,随意地将一头墨发绑在了身后。 还好他长相俊美,不然这凌乱的一头一脸,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 站在张子恒身后几个位置的林墨朝两人来回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等所有考生检查完毕,考场大门由两名官兵合力关上,所有考生点名入中厅大堂接卷,再按卷上座号入座,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考题贴板巡回展示,诸考生开始作答。 今天是童生试的第一场,为县试,而县试的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题目、诗、文写法皆有一定格式,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顾庭之见众人都在认真答题,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考卷发起了呆。良久,他额间有大滴大滴的汗溢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一幕又一幕,可根本就抓不住。 没一会,就见他的眼睛又变得空茫呆滞,似被什么东西慑住了心魂,没有了自我意识。接着,他呆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抓起一支毛笔,在答卷上迅速地写了起来。 ------------ 第055章 县试 林墨虽然是县令大人的儿子,但考试还是要亲自下场的。他此刻被分在顾庭之左后方的位置,一抬头便见到顾庭之挺直着背,正奋笔疾书。 好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顾庭之已经换了另外一张答卷,林墨见此,不敢再分神,赶忙在自己的答卷上开始作答。 而第一场就被分到了第一排的张子恒,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顾庭之,但见着主位上的考官大人,还是没敢转头。 前几日他去顾宅的时候,顾庭之都还没好,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可以顺利考完。 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此时的顾庭之根本就刹不住手,所有的考题他看过一遍后,答案便自动浮现在了脑子里,手听从大脑的使唤,将答案一一写下。 当将所有答卷都写完,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脑袋一阵阵发晕,但他想到考场外的家人和馒馒,硬是咬牙撑着。 等有其他考生答完交卷时,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上交了考卷。 张子恒看了一眼自己还是空白的三页纸,担心不已,就怕顾庭之交了白卷。他决定等考完这一场,去找一下他,好好与他说说考场上的各种规则。 顾庭之和另外一名已经交卷的考生还不能离开贡院,他们被安排在考厅里坐着,要等到有了十名考生交卷后才能开放龙门先将这一批放出去。 要是顾庭之还记得之前的事情,那一定知道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一位,便是在长云镇学馆时,处处与他作对的李良杰。 李良杰家贫,和之前的顾家一样,连饭都吃不饱,他在学馆读书极其刻苦,每日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他的努力也算是有成效的,次次大考小考都能保持在云安县前十,学馆的老师对他也很看重。 只是,或许是受出生及成长环境的影响,李良杰身上的戾气太重,有些愤世嫉俗,还极其讨厌没有他努力却比他优秀的人,比如顾庭之,比如林墨。 此刻他见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庭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内里却是翻江倒海。 不是说顾庭之傻了吗?那他为何也能如此早早地交卷?刚刚他在监考台交完卷回头时,特意瞟了一眼顾庭之的答卷,每一张都写的满满当当! 难道他已经好了?李良杰盯着他的脸细细观察,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顾庭之才不在意他在想什么,他此刻正在回想自己刚刚在答卷上写了些什么,可脑袋一抽一抽的,胀疼的厉害,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几人,林墨就在其中,他看了一眼考厅中的两人,坐到了顾庭之旁边,主动与他打招呼。上次他去顾家时,顾庭之昏迷不醒,所以根本就不认识他,但也礼貌地朝他点头回应了一下。 李良杰撇嘴,主动与其他几人低声讨论起了今天的试题。讨论了一个来回,有人觉得自己考的不错,放下心来,有人觉得自己在写答案时,大意了,懊悔不已。 顾庭之和林墨都没加入他们。 过了两刻钟,又出来了三个人,现在加起来刚好十个。 张子恒也在里面,他主动凑到顾庭在面前,询问他考的如何。 顾庭之因着二白的缘故,对他还算熟悉,摇头道:“我忘了。” 张子恒一脸担心,其他人则是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就连林墨,也是一脸惊诧地看向他。 “怎会忘了?那刚刚的答卷你是否都写了?这可还记得?” 顾庭之点头,这个他记得,都写满了! 他还没来得再说什么,衙役已经将龙门打开。让他们明日申时到衙前看榜,如若明日榜上没有自己的姓名,那也就没必要参加第二场了。 顾庭之走出考场,一眼就见着人群中朝自己挥手的馒馒和小妹,他大步朝她们走去。顾立宗父子三人都还在,周氏带着两个儿媳刚走没多久,回家准备晚饭去了。 几人心照不宣地没问顾庭之考的如何。 “相公,可是饿了?快吃个饼垫垫。”甄弥儿将手中还热乎着的牛肉饼递给他,另一只手去提他的考篮。 顾庭之确实饿了,他接过饼,先递到了甄弥儿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顾家众人对他这一举动都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可一起跟过来的张子恒和林墨倒是意外得很,没想到顾庭之竟然如此不拘小节。 几人互相打完招呼,顾立宗主动开口,邀两人去顾家吃饭。 张子恒之前就在顾宅吃过饭,一回生二回熟,立马就答应了。林墨本来有点犹豫,见张子恒应下,便也答应下来,他让自己的随从全枫先回一趟林府,告知一声县令夫人。 一行八人回到顾宅,周氏她们也没想到顾庭之这么早就出了考场,晚饭才刚开始做,见着家里还来了客人,几人忙加快了动作。 顾立宗扛着锄头去了院后方的菜地,想着趁晚饭前,将新买的那些黄瓜和辣椒种子种上,顾青松也跟着去帮忙了。 甄弥儿将顾庭之的考篮提进了耳房,换了身爽利衣裳,也去厨房帮忙了。 因着刚刚她打开了房门,一直在房里待着的一白听着外边传来二白的声音,也从门槛上爬了出来,慢慢地朝堂屋挪去。 堂屋内,传来几人的说笑声,别看张子恒看上去有些内敛,但其实他是典型的自来熟,现在化身为一个话痨,一件平常的事情都能被他絮絮叨叨地说的很有意思。 顾青柏从小八面玲珑,不论张子恒扯到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林墨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说些自己的见解,几人很快聊开。而顾庭之,则静静地坐在旁边,不知道游神去了哪里。 直到一白爬到他的脚边,不停用自己的头去顶他的小腿,他这才回神,一把将它从地上捞起。 张子恒和林墨见着这只通体乌黑的大乌龟时,愣了好一会,得知是被顾庭之用徽墨涂的,两人哭笑不得。 ------------ 第056章 正场第一名 林墨想着,父亲要是知道自己珍藏了好些年的徽墨被用在了一只乌龟身上,怕是也要痛心疾首。 见着这只乌龟,他不由想起,父亲一直派人在暗中搜寻的白龟,可惜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还是一无所获。 因南宁郡太守和酉州刺史都是安首辅的人,林正康着人单独运了皇帝蟹,越过酉州,直接去了隔壁的青州,将皇帝蟹献给了青州刺史徐清风,徐刺史与林正康曾是同窗,虽不算交好,但也不曾发生过龌龊,这次林正康算是主动卖了他一个好。 因着顾家今日有客人,其中一位还是县令公子,甄弥儿几人算是将家里最好的菜都拿了出来,杀了一只老母鸡,割了一块腊肉,几根香肠,又遣顾青松去集市上买了一只鹅,两斤牛肉,两斤排骨,一条鱼,以及一些瓜果蔬菜。 一桌子菜摆的满满当当的,色香味俱佳,张子恒吃得连连称赞,林墨自诩吃过不少美味佳肴,也对顾家饭桌上摆的这些菜品味道惊讶不已。比起县里的春风楼,也过之无不及。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张子恒和林墨约了明天过来同顾庭之一起去看榜,再与顾家众人告别后,结伴出了顾府。 张子恒还是住在上次住的如意客栈,客栈虽然破了点,但房费相对便宜些,县试接连考五场,云安县众学子全聚在城里,城内客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实在订不到,睡柴房马房的都有,要不是上次住店时与掌柜的熟了,说不定这间房都预定不到。 他找店小二要了一盆水,简单洗漱过后,赶忙将下一场要考的书籍翻出,认真巩固重点部分。 而林墨回到家后,一直等在大门口的全枫忙迎上前,禀告道:“少爷,夫人说让您归家后过去一趟。” 林墨点头,直接去了季福堂,与上首的封淑容行礼。 “母亲,你叫儿来可是有何事?” 封淑容让丫鬟给他上了一盅燕窝羹,询问道:“今日考的如何?” “善可。” 封淑容其实也就象征性地问问罢了,她儿学问做的好,一场小小的县试根本难不倒他。 “今日你去的顾府,可是那次次大考得第一的顾庭之家里?” “母亲,正是他们家,卖给我们皇帝蟹的也是他们家。” 封淑容点头,含笑道:“你父亲说这顾庭之将来定是有大出息之人,顾家二郎你爹也接触过,是个磊落的,能教出这样的小辈,顾家家风不错。你多与他们来往,有个交好之人,对你往后的官途也算一大助力。” 林墨点头,“娘说的是。” 明日放榜结束,后日就要开始县试的第二场,封淑容不敢耽搁他太多时间,看着他吃了一碗燕窝羹后,就让他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林正康今日得同几位考官一同批阅考卷,一时半会估计是回不来了,封淑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翠竹去厨房装了些吃食,亲自送去了县衙。 顾宅这边,甄弥儿正细心地教着顾庭之怎么束发。 相公在读书方面极其有天赋,即使伤了脑子,现在也能做到过目不忘,可束头发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倒是笨手笨脚的怎么也束不好,要么这里留一撮,要么那里翘了一大坨,教了十来遍,他总算是将头发束起来了,可那头绳偏的没眼看。 甄弥儿实在没法了,打算让束发这事就这样翻篇。 第二日,申时还没到,林墨和张子恒都来了顾宅,顾庭之和顾青柏也都收拾好了,加上全枫,五人结伴去了考场,其他人则在家里等他们的消息。 此刻已经发案,鸣炮声响起,贡院前里三层外三层,几人压根挤不进去,全枫问了顾庭之和张子恒的座号后,废了老鼻子劲,靠着自己灵巧的身姿挤到了最前头。 他习惯性地朝着第二名看去,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替少爷看榜的经验。果然,他家少爷这次依旧如此,座号稳稳当当地挂在了第二的位置,他朝人群外大喊了一声,“少爷,您是第二名!” 围观的众人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一睹第二名才子的风采,哪成想,他们还没确定到底是哪位,那小厮接着爆出一句惊雷,“顾三少爷,您是第一名!” 正场的第一名啊,那可是第一名! 人群中阵阵抽气声,没想到第一名就在他们身边,大家纷纷朝最后边的四名年轻男子看去,四人都长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各有千秋,他们不确定第一第二是哪两位。 全枫顺着榜单座号往下看,看到了张子恒的座号,惊喜道:“张少爷,您也进了县前十,是第九名!” 众人都听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再听到第九名倒是没有再惊讶。只是感慨,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优秀的人玩在一起,总归不会有谁太差。 张子恒松了一口气,他这次算是正常发挥,没有超常也没有失常,能进县十算是意外之喜。 县试第一场只录五十人,圈内二十人,圈外三十人,入了前二十,只要后面四场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县试差不多是稳了。 全枫趁众人愣神之际赶忙挤出了人群,林墨吩咐他回林府报喜,他自个又随顾庭之他们回了顾宅。 几人走远,背影消失在了巷子口的拐角处。谁都没注意,就在刚刚全枫站着的位置,一名衣裳简朴的年轻男子面容铁青,眼里布满阴沉,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排在第三的座号,满脸的不甘与挫败。 几人回到顾宅后,甄弥儿他们得知顾庭之得了第一名,纷纷不敢置信。 要是顾庭之没伤脑子前,这第一名妥妥的,他们不会太过惊讶,主要是他现在情况特殊,连自己在考卷上写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也能得第一? 按历年惯例,正场第一名可以不用再考县试的后面四场!只安心等着四月份的府试和院试即可。 这心里的落落起伏太大,顾家众人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因林墨和张子恒还要参加明日的第二场考试,他们想回去再温习一下功课,也就没再留下来吃饭。 ------------ 第057章 开业 与顾家人告辞后,各自走了。 顾家众人原本将酒楼的事情搁置在了一边,想等顾庭之县试考完后再开业,因他现在可以直接跳到四月份的府试,状元楼开业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 十号这天,状元楼前摆满了花束,顾青松还请了一队鼓乐班,在酒楼前敲锣打鼓的,吆喝了一个时辰。 借着这几日县考的名头,状元楼新店开张,连续八日,凡进店吃饭的考生及其家人,只要报上这位考生的姓名及户籍,均可优惠一半。其他非考生的食客,也都可优惠两成。 状元楼菜品的单价都是参考了春风楼和其他几家酒楼的价格,几番斟酌考量后才定下来的。不算贵,优惠下来根本不赚钱,但也没亏本。顾家众人主要想趁这八天,将状元楼的名气传出去。 果然,才过了两个时辰,在考场门口等着的一众考生家属,得知新开的状元楼为考生优惠一半价格的事情后,纷纷涌入了楼内。 今日酒楼第一天开业,怕人手不够,周氏和林慧娘也都来了。 甄弥儿、苏荷花还有周氏三人负责做菜,林慧娘给她们打下手,顾青禾负责客人的糕点和茶饮,顾立宗在柜台记录考生姓名和负责收账,顾青松和顾青柏招待客人兼做跑堂,而顾庭之,则负责将菜单一份份卷抄,每张桌子放一份。 实在忙不过来时,顾青柏灵机一动,随手拉了3个吹唢呐的,给他们加银钱,让其中两人今日充当一下跑堂,一个去后厨帮忙。 他自己则拿了一份菜单,让顾庭之在上面画一个状元模样的才子。 状元模样?顾庭之歪头想了想,将自己的肖像画了上去,脚边还画了一只一白和二白,还别说,整个画面还挺协调。 他本来还想将馒馒和一家人都画上去,被顾青柏阻止了。 顾青柏拿着这份菜单看了好几遍,又让顾庭之在菜单正上方写下状元楼三个大字,右下角添上酒楼的具体沿街铺号,他这才满意地拿着这份菜单出了门。 正书阁是县城里最大的一间书肆,他们店里还可以刻印书籍字画文书,顾青柏花了一笔银子,让正书阁作坊以最快的速度刻印两千张菜单。 他自己趁这间隙,去牙行找了四名长工,两男两女,让他们签了书契后,一起带到了正书阁。 两千份菜单已经刻印好,顾青柏让四人各自拿了五百张,分别去东西两市发放,并教他们,每发一份菜单,都要将近几日状元楼有优惠的事情说上一遍,发上一个时辰就去酒楼帮忙。没有发完的菜单不可扔掉,拿回去后面几日再发放就是。 四人应下。 安排妥当后,顾青柏先回了状元楼。 此刻酒楼里已经座无虚席,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门口还排了不少等着吃饭的食客。吃完饭的客人离开前,无不夸赞状元楼的菜品味道好,卖相好,价格还便宜,表示以后一定会再来。 原来一些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的食客,听到他们这么说,便又耐心地继续等着。 顾家人根本没想到,开业这天食客能这么多。准备的各类食材差不多快要用完了。还好被周氏派出去采买的顾青松回来的巧,他从酒楼后头的小门将食材一袋袋扛进了后厨。 林慧娘和那位被顾青柏随手拉来做帮厨的婶子都是手脚利落的,洗菜切菜什么的,又快又好。甄弥儿三人只负责一道道做菜,后厨并没有显得手忙脚乱。 顾青禾得了顾青柏的吩咐,找了两个大托盘,往上面叠放了几十碟糕点,每碟两块,又用一只大篮子装了百来只空杯子,连着一大缸酸梅汤,让三个哥哥提到了酒楼前,排队的食客一人一小碟糕点,酸梅汤畅饮,无限免费续加。 一传十,十传百,酒楼人来人来,排队的人已经成了一条长龙。 这天林墨和张子恒也是最先出考场的那一批,从全枫口中得知顾家酒楼今日已经开业。 两人便也想过去看看,哪曾想根本没有他们下脚的地方,还是顾青松眼尖,远远地就看到两人在队伍边上徘徊,赶忙过去将两人从酒楼后头的小门带了进去。 甄弥儿见到他们,便将锅里正要做的菜品多加了分量,出锅时,装完盘,剩下的单独用盘子盛好,连着好几个菜都是如此。事毕,放在后厨角落的桌子上,让两人将就着吃些。 全枫赶紧给两人盛了满满一碗饭,考了大半天,两人早就饿了,也不讲究那些虚的,一人端了一个碗,站在角落里吃。 吃完后,他们也想帮着干些活,可周氏哪里肯,两人后面几天还要接着考三场,要是因做活影响了考试,那还得了?她忙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夜幕降临,酒楼里的客人这才少了起来,等送走了最后一个食客,顾青松将大门一关,酒楼里也就剩下了顾家人和那四个长工,以及鼓乐班的三人。 大家选了两张桌子,将后厨已经准备好的饭菜全端了出来,顾家人一桌,另外七人坐了一桌。在这里,可不兴什么家主,伙计那一套,大家吃的都一样,今日累了一天,周氏不停嘱咐要他们多吃点。 等大家吃完晚饭,周氏给鼓乐班三人发了工钱,三人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至于四名长工,是签契书前就谈好了的,工钱月结,包吃包住,可休息四天,过年过节会有额外的奖赏,四人自然同意。 酒楼后方带了一排后罩房,原来收拾出了两间,打算大家累了时,可以去后方休息会。现在倒是可以用来给四人做寝居。 两名男长工,年纪大的那个叫杨帆,二十三岁,是云安县,白沙镇,无锡村人士,娶了同村的兰氏为妻,现有一子一女,均年幼,因家里没几亩地,一家人过着饥不果腹的日子,他这才留了妻子在家照顾年幼的孩子和老父老母,自己出来县里做工。 ------------ 第058章 文春梅姐妹 年纪小的叫章贵,十九岁,云安县,石风镇,清泉村人士。据他自己所说,他父母逼迫他娶一位他不喜欢的女子,他这才跑了出来,以后想在县里谋生。 两名女长工是亲姐妹,姐姐叫文春梅,17岁,沉稳干练,妹妹叫文冬梅,13岁,有点胆小怯懦,至于家在何处,她们自己也说不清了,只记得在很远的地方。 小时候家里穷,女孩又多,爹娘便将他们卖给了人牙子,可那牙婆不是个好的,明明说的是要把她们卖到大户人家去做丫鬟,没曾想,将她们洗干净后,见两个女孩有几分姿色,便改变了主意,想将她们卖进青楼。 当时文春梅才10岁,起夜时听到了牙婆和青楼管事的谈话,她大惊失色,当即回到了大通铺,悄悄将还在熟睡的文冬梅喊醒,趁夜里大家熟睡时,领着她摸到了后院的枯井处。 文春梅从小帮家里干农活,一把力气,她使出全身的劲,先将妹妹放了下去,后面又用粗绳绑住自己的腰,用铁钩挂住井沿,慢慢地滑到了井底。 第二日,不见了两个半大的孩子,牙婆大发雷霆,命人将这租赁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 昨夜守门的两位大汉刚好被分来枯井这边搜寻,可他们俩心里正虚着,哪里会认真寻找,随意往枯井下方一撇就走了。 枯井下岩壁的阴影处,贴站着两个干瘦薄弱的女孩,一高一矮,两人屏住呼吸,脸色憋得通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而她们的脚下,放了一捆盘在一起的粗绳。 两名大汉昨夜贪杯,夜里打起了瞌睡,两人一心想着这事不能被那老妖婆给知道了,不然肯定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两人一合计,便称自己夜里喝的水被人暗中下了迷药,迷迷晕晕的那一刻见着两个人影从门口跑走了,一口咬定是那两个孩子干的!气的牙婆当场摔了桌子。 她都已经和青楼管事谈好了,定金也都收了,这会让她从哪里变成两个大活人送过去。 她命人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派人再次下乡去采买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边派人继续在镇上搜寻文春梅姐妹,最后自然是没能找到。至于她如何和青楼管事交代的,姐妹俩就不知道了。 等过了两天,牙婆他们转移了阵地,确定他们真的走后,姐妹俩也早饿的没了力气。但为了活着,文春梅还是拖着虚弱的身体,将铁钩一遍又一遍地往上扔,还好,最终让她将铁钩挂上了井沿,她努力爬出枯井后,又将妹妹拉了上去。 她当时不是不记得回去的路,可她不敢回去,怕又被父母转手给卖了。 近七年,她就这样拖着年幼的妹妹,靠着给别人做些粗活过活,辗转了无数乡镇,也是在前几日才来到的云安县。 她听说这云安县的县令是个爱民的好官,漂泊了太久,她实在是累了,便打算和妹妹在这里安定下来,所以这才找去了牙行,打算找一份包吃包住的长工做。 前几日她们都在牙行里,等着各府管事来挑,可是那些人都认为文冬梅太瘦弱了,估计干不了什么活,只肯要文春梅。 可文春梅哪里敢让妹妹和自己分开,她一走,妹妹肯定会被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所以她连着拒绝了好几户还不错的人家。 今日顾青柏去牙行,也是最先挑中了她,她当时问了他同样的话,能不能同时雇佣自己的妹妹,只要一半的工钱就好。 顾青柏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的顾冬梅,想到了自己的幺妹,便点头答应了,并且愿意付相同的工钱,当时文春梅差点没喜极而泣。 顾家的女人听到这,一个个早已泪流满面。林慧娘现在怀有身孕,本就容易多愁善感,此刻伏在顾青松的肩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青禾年纪最小,和文冬梅差不多大,想到自己不仅有父母还有几个哥哥疼爱,而文冬梅却在外漂泊了七年,饥不果腹,衣不蔽体,她既同情又不知道自己能为她们做些什么,也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苏荷花和周氏也不时地抹着眼睛,甄弥儿也有些想流泪了,便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努力憋着,憋得双眼通红,实在忍不住了,就抬头望天,想将眼泪给憋回去。 顾家的男人看着一屋子伤心不已的女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顾庭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一个熊抱将甄弥儿搂进了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在此刻,他脑子里莫名就闪过一个念头,等他以后做官了,一定要做个爱民的好官,让百姓们都不再饿肚子,也要严令制止这种随意贩卖人口的行径。 念头刚过,他有些懵圈,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文春梅也没想到自己一席话,将主家的女人都弄哭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她算是看出来了,新的主家仁慈,这应该是老天对她们姐妹的眷顾。她以后干活要更加努力些才行,妹妹干活慢,自己多做点总能弥补些。 最后还是顾立宗发话,今日大家都忙了一天,早点把酒楼收拾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有力气接着干活。 顾家的女人这才收住了眼泪,扫地的扫地,洗碗的洗碗。 甄弥儿将剩下的那些食材整理出来,还好,都不多了,可以拿回去自家做菜吃。开酒楼,最首要的就是得保证食材的干净新鲜,还是当天买当天做的好。 她拿出一支笔,将明早需要采购的食材列了长长一张单子,交给了顾青松。 顾立宗和顾青柏此刻已经将今日所得的银子都数好了,扣除了食材成本和工人的工钱,竟然还赚了三两银子!这让大家高兴不已。 要知道今日所有的菜品都是优惠过的,他们菜品的单价本身就不高,还送了不少糕点出去。 ------------ 第059章 制度完善(一) 他们原本以为是不赚不亏,没想到因为来的人多,一点点累加在一起,还有的赚,一家人开心得不行。 等离开时,周氏嘱咐杨帆文春梅他们,记得锁好酒楼的门,早点睡,明日卯时大家就得起来,准备一天的食材。 回家的路上,大家就今日营业时的不足之处讨论了一番。 比如,上菜时,好几次上错了桌子,将1号桌的菜上去了2号桌,3号桌的菜上去了1号桌,有一桌还漏上了一道糯米排骨。 人多的时候,不可能完完整整做完一桌再去做另一桌,有时候几桌的客人点了同一个菜,要是没有什么忌口,那肯定是一起做的。 这样的话就会有一个忙中出错的问题,这么多人,这么多菜,靠几个跑堂用脑子来记,那肯定是比较难的。 还有一个问题,四个跑堂,除了文冬梅,其他三人都是不识字的。要说这文冬梅之前饭都吃不饱了,为何会识字,还是因为她自小内向唯诺,也不敢和同龄人玩,文春梅又要经常出门做活,怕她天天一个人待傻了,便咬紧牙关,将好几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请了当时镇上一个会认字的娘子每日上门教她两个时辰。 文冬梅在这方面倒是真有些天赋,才几个月,便认识了不少字,她自己又喜欢看书,有一个月文春梅发了工钱,给她买了一本千字文,她来来回回看了上百遍,连蒙带猜的,不认识的都圈出来,第二日问那娘子。 没多久的时间,那本千字文她基本上都认识了,后面文春梅又给她买了女儿经,论语,诗经等书籍,她都小心翼翼保存好,不论她们搬去哪里,那几本她宝贝的不行的书籍肯定会带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来回翻阅。 甄弥儿觉得,文冬梅认字,这完全可以在上菜时发挥重要的作用,她提议,让文冬梅来做上菜的总负责人。 她今天发现,来酒楼吃饭的那些食客,一起来的几人总有一两个是识字的,根本不需要跑堂来介绍菜品名字,价格什么的。 偶尔出现几人结伴而来,却都不识字的,分别在一楼二楼招待的顾青松和顾青柏可以给他们解答。 只需要在靠近后厨的位置,单独隔出一个传菜房就好,从传菜房的房顶上,连接两根细丝线,分别引到一楼二楼跑堂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面需要挂一个铃铛。 跑堂拿到客人对应桌号的菜单后,照着客人的选项,用羽毛笔复勾两份,一份送去收银柜台,一份送去传菜房。 文冬梅拿到菜单后,按着先来后到原则,迅速报出要做的菜品名字,要是几份菜单上有同一个菜品,还要报出这道菜的数量。 等甄弥儿她们将菜做好,装完盘后,再由林慧娘将菜盘放到托盘上,递进传菜房,文冬梅见着菜后,拉响这道菜桌号对应楼层的铃铛,由那一层的跑堂过来,将托盘端走,文冬梅告知跑堂,这道菜应该上到哪一桌,并在对应的菜单上,将这道菜划掉。 每个人每天固定地做这几件事情,也就不容易出错了,跑堂还不用费时费力地来回跑。就算临时出了什么变故,也可以随机应变。 等甄弥儿说完,大家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顾青松提议,还可以在每层靠墙边的位置,一边放上一个矮柜,里面存上一些碗碟,筷子,盘子,杯子,以及干净的巾帕什么的。 因为今日,不少食客时不时叫住跑堂,除了催菜快些上,再有就是提出加个碗筷杯子什么的,还有些客人不小心将食物洒在了身上或桌子,他们都需要毛巾擦拭。 如果对应的楼层都有那些东西,跑堂便不用来来回回往后厨跑。 顾青柏想了想,说:“大哥这个提议甚好。今日免费的糕点和酸梅汤留住了不少客人,以后也可以继续,糕点需要费时费力费银子,那自然得限量,至于果饮,相对便宜很多,每天选一种果饮给排队的人免费畅饮,就在门前放上一口缸,想喝的人自己上去舀,喝完以后,将杯子放进脏桶里,由迎宾抽空提到后厨,帮厨来清洗。” 顾立宗接话:“那一楼二楼也需要放一口缸,没道理排队的人能喝,在店里吃饭的人不能喝。” 顾青禾抓了抓脑袋,有点发愁,这量有点大,她得想想,什么果饮便宜又好喝。 顾青柏想着,明日还需要再去一趟牙行,雇佣一个厨师和一个帮厨,周氏年纪大了,像今日这般劳累,身子肯定会顶不住,大嫂现在怀了孩子,也不能太过劳累。 还需要再请两个跑堂,顶替今日文春梅两姐妹的位置,文冬梅去负责传菜,他打算把文春梅调到楼前迎接宾客,一是为了照顾排队之人的情绪,给他们发放糕点果饮,二是可以给过路的人介绍店里的菜品和活动价格,发一些店里的菜单。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大家听,一家人都表示赞同。 一家人干劲十足,一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他们回到顾宅时,还没开好门,二白就迎了过来,隔着门板委屈地汪汪叫,一白也啪嗒啪嗒用龟壳撞门,似控诉主人将它们两白扔在家里,一天不见人。 等宅门打开后,二白先是绕着顾家众人跑了好几圈,接着凑到甄弥儿小腿上拱了拱,然后两爪子张开,一把抱住顾庭之的小腿不放,顾庭之走一步,它就被拖着移动一步,大有主人去哪里它就跟着去哪里的架势。 一白懒洋洋地瞥了它一眼,一脸鄙视,接着转头,傲娇地也跟上了顾庭之的步伐。只是它腿短,爬行的速度根本及不上顾庭之走路的速度。吭哧吭哧加快着四条小短腿,龟壳也跟着一甩一甩的,一家人看得都笑开了眼。 第二日,顾青松寅时就起了,他需要去早市买上酒楼一天要用的食材,架着马车赶到状元楼门口时,杨帆和章贵已经在等着他了。 三人来到菜市,县里其他酒楼的管事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过来采买。 ------------ 第060章 制度完善(二) 见着顾青松采买的菜量竟是比他们酒楼的多上好多,还在猜测春风楼是不是换了采买管事,没想到下一秒,春风楼原本的采买管事王虎就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迎上去和他打招呼,“王管事,早啊。” “王管事,看您今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王管事,春风楼的包厢今日也都已经被预订满了吧,真不愧是我们县里的第一酒楼啊。” …... 那边传来不时的恭维声,杨帆和章贵看向顾青松,用眼神询问,他们是否也要过去打个招呼。 可顾青松是个虎的,就他这耿直的性子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想赶紧将马车里的菜装回去,大家现在估计都已经在楼里等着了。 所以,就见他一路吭哧吭哧从菜市头走到尾,将剩下的几种食材大袋往马车里装。 准备走时,又将甄弥儿写的单子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少了五斤生姜和十斤辣椒,赶忙在就近的菜户这里买了,然后三人驾着马车匆匆离开。 王虎一双虎目盯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下巴往刚刚顾青松买辣椒的那个菜户点了点,跟在他身后的跑堂立马懂了他的意思,跑过去询问刚刚那三人的身份。 得知那位竟是新开的状元楼大东家,现场静默片刻,这状元楼昨日第一天开张,可谓风头无两。 听去过的那些食客在传,这状元楼的菜不仅便宜,味道也极好,和春风楼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众人纷纷看向王虎。可他依旧是之前那般笑呵呵的模样,看不出什么。 等顾青松三人回到状元楼时,除了顾青柏,大家都已经在了,甄弥儿将文春梅姐妹叫到了边上,说了她们活计上的变动,文春梅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 文冬梅在姐姐的注视下,袖子下方的指尖用力抠着自己的掌心,拳头握的紧紧的。她憋足了劲,用力点头,努力提高自己的声音,“好,好的,我肯定会认真做好的。” 大家纷纷朝她看了过去,她这音量可比昨日的蚊子嗡嗡声响亮多了。文冬梅被大家看着,闹了个大红脸,见东家的幺小姐还朝自己咧嘴笑,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顾青松将所有的食材卸下马车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工具,和顾立宗两人一起,将靠近后厨的一间前后有窗的库房收拾了出来,做传菜房。 前后两面的窗给卸了,用来做传菜窗口,两边搭了木架,可以用来放托盘,窗口下方放了一套桌椅,文冬梅可以坐在那里记录菜单。 接着,顾青松爬上房顶,将用来传递信息的铃铛沿着一楼和二楼的柱子放了下去。 没多久,顾青柏回来了,厨师没那么好找,只带了两个跑堂,和昨日在后厨帮忙的王婶子。 见着她,甄弥儿几人挺意外的,王婶解释道:“我昨日在鼓乐班干活其实是给一个老姐妹替班,她伤了腿,躺了几日。今日好全了,我也没必要去了。刚刚上街时碰着了二东家的,一问才得知状元楼是要雇个长期帮厨,我就想着来试试。” 昨日王婶子干活大家都是看到的,周氏第一个赞同,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 因王婶子家就在县里,每日都回去,只需要酒楼包三餐,不需要包住。 新来的两名跑堂,高高瘦瘦的叫胡文宇,十五岁,家里原本还很殷实,读过几年书,可父母早逝,他被祖母拉扯大。等祖母去了后,他家的家产就被伯父叔父夺了,他也被赶出了家门,辗转一个月后,来到了云安县。 另一位稍微矮些的,叫陈平,十六岁,小时候家里发洪水,他来云安县投奔亲舅舅,和几位表哥表姐一起读过两年书,可一直被欺负,舅母也很嫌弃他,所以自己出来谋生了。 甄弥儿看了顾青柏一眼,她一直觉得,顾家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着一颗慈悲心肠,从二哥雇佣的长工就更能看出来了。 人多力量大,只花了一个时辰,所有的食材差不多都洗好切好了,用干净的盆装着,整齐地摆在灶台背后的架子上,等客人点菜后,直接下锅炒就可以了。 这期间,顾青禾熬了整整三大缸绿豆糖水。这绿豆便宜,熬出来的汁水清热排毒还解渴,免费给食客喝再适合不过。 因着这绿豆糖水,她还蒸了不少绿豆糕,糕点玲珑精巧,好看又好吃,一碟两个,在状元楼前摞了一座小山。 甄弥儿熬了一锅八宝粥,蒸了几笼包子,几笼蒸饺,又烙了二十来张饼。 顾庭之不停围着她绕圈,有他最喜欢的玉米鲜肉蒸饺,他已经等不及了,甄弥儿夹了一个,将热气吹凉了,喂给他,他立马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顾立松在后厨的角落摆了两张大桌子,以后大家就在这里吃早饭和午饭,等客人走完后,在酒楼里吃晚饭。 还好这状元楼的后厨够大,再多上几个人在里面绕圈都不成问题。 新来的胡文宇吃饭时斯文秀气,他细细嚼着嘴里的蒸饺,又喝了一口粥,忍不住眼前一亮,他自小家境殷实,在还没有被叔伯夺走家产前,吃喝用的都不错,这三东家的娘子厨艺竟如此好。 陈平也是不停的夸赞甄弥儿的厨艺,神情夸张地一口吞下了一个包子,声称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把大家逗得乐的不行。 顾庭之也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大口,跟一白似的,他傲娇地挺胸抬头。馒馒做的东西就是好吃!嗯,馒馒是我的娘子!哼,你们再夸也没用! 等将早饭吃完,收拾好碗筷,甄弥儿让大家先坐下来休息,保持体力,现在还没到客人来酒楼吃饭的时辰。 文春梅是个闲不住的,大家刚刚休息时,她就拉着文冬梅去西市发状元楼的菜单了。 边发还边喊,她嗓门又大,一吆喝,那些出来买早点的人都围了上来,问这单子上都写了什么。 ------------ 第061章 制度完善(三) 文春梅一叠声地将状元楼新店开张,为照顾参加考试的学子,大打折扣的活动报了出来,又一个个地给他们发菜单。 有些人不信,问:“你们说是优惠一半,不会也将单价提高了一半吧?那这样和原价有什么区别?” 围观的人被他这么一说,纷纷表示自己之前也吃过这种亏。 这个时候文冬梅的作用就来了,她想起昨晚姐姐交代自己的话,鼓足勇气,提高声音道:“你们中间肯定有识字的,不识字的可以问我,这菜单上每个菜品都有对应的价格,定下了就不会变。你们先看看这个价格能不能接受,等你们去吃饭时,是在这个价格上再优惠的。” 说完,便开始从头到尾念起菜单来:蜜汁红烧肉,湖泊青笋山药片,碧螺虾仁,爆炒凤舌,南湖醋鱼,罗汉斋,草普里鸭,如意香干,太白鱼头,松鼠鳜鱼,黄焖牛肉,火緟神仙掌,糖醋排骨,文思豆腐羹……每道菜后头相对于的价格也同时念了出来。 文冬梅越念越顺,声音越念越大,她的声音柔软明媚,清脆动听,围观的人竟然越来越多。 文春梅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泛起泪花,她忙转身用衣袖擦了擦,换上了一副笑脸,给围过来的人发菜单。 好不容易等文冬梅念完,又来了些不识字的,有些热心的人主动给那人解答,大家纷纷讨论这状元楼的菜品价格确实不贵,而且还连续几天都优惠,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大家纷纷表示响午饭过去吃,有些人说会带上家人过去吃晚饭。 文冬梅赶忙将状元楼商铺地址又念了三遍,让大家不要找错了,去了还有免费的绿豆汤和绿豆糕吃。有几人早饭也不去买了,表示现在就去,让她们带路。 从西市回东市状元楼的路上,两姐妹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人高喊让大家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另一人边走边念菜单,再加上一句,县试结束前,全部菜品一律优惠一半,优惠两成等。 她们俩在前头走得快,那些只听到声音还不明所以的人纷纷跟过来想问个究竟,有些昨日就去过状元楼的人,纷纷添油加醋地形容一番,以至于队伍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正从贡院出来,准备去县衙的林正康被人群堵在了路上,他转头问全叔,“今日城里可是发生了何大事?” 全叔细细听了一会,又结合昨日听到的,禀告道:“大人,昨日顾家在东市开了家酒楼,名为状元楼,因环境好,味道好,价格低,还要连着八日给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和学子家眷优惠一半。所以座无空席,今日这些人大概是要过去吃饭的。” “哦?”林正康抬头看了眼天色,问:“这个时辰,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全叔不确定的道:“大概是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说完,他还点头肯定了一遍:“嗯,就是早饭和午饭一起吃。” 林正康瞥了他一眼,转身接着朝县衙走,“那你回去和夫人说一声,我们晚饭时也过去尝尝味道,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全叔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的,我不能去?” 全叔摇头,“大人,我听阿枫说,在饭点过去吃,大概要排上一个多时辰。” 林正康挑眉:“阿枫去吃过了?” “昨日等少爷出考场后,和少爷一起去的,” “他们排了一个多时辰?” “这倒没有,他们从后门进的。” 林正康若有所思,他最近太忙了些,竟不知道墨儿何时与顾家关系这般好了,竟还能走上后门。 “那吃饭的事情就等县试结束后再安排吧。” 全叔应是。 当一大群人涌入状元楼时,正在整理桌椅的顾家人都吓了一大跳,得知都是过来吃饭的,甄弥儿他们对文氏姐妹简直是刮目相看。 状元楼一时间上下两层都坐满了,大家各就各位,按着昨晚商量的,每个人都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唯一的变数就是文氏姐妹了。 文冬梅一改昨日怯懦的模样,今日似放开了胆子,给后厨报菜名的声音又快又响又清晰。 等胡文宇几人将菜单送到她手上后,她能迅速报出每道菜的总量,等菜炒好传到她手上时,她又能准确无误地通知到对应的跑堂,告诉他们将菜品上到相应的桌号。状元楼今日的上菜速度竟比昨日快了好几倍。 顾青禾不时朝文冬梅竖起大拇指,两个小姑娘友谊的小船就这样迅速地搭了起来。 而文春梅,昨日她做了一天跑堂,大家竟都没发现她是如此八面玲珑之人,可柔可刚,可咸可甜。 她站在状元楼门口,亲自给排队的人发糕点舀绿豆糖水,一杯一碟送到食客手上,还时不时给人说个故事说个笑话逗大家乐一乐,门口的气氛一天就没断过,排队的食客竟也不觉得排队是件无聊的事了。 那些来来往往从状元楼门口路过的人,她也不放过任何机会,问人家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进楼坐一坐,吃个饭,交个朋友。 见她笑容满面的,行为举止又不会太过,不会让人反感,那些不急着赶路,没啥事的人还真乐意进去尝尝菜式。 等食客吃完离开时,她亲自送人到巷子口,热情恭敬又有礼,欢迎别人以后常来。 所谓宾至如归大体就是如此了。 连着几日下来,整个县里就没人不知道状元楼的,县试结束后,等各学子归家,还将状元楼的名字带到了各乡镇。 八日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每天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加起来竟赚了不少银子,扣除买食材的成本和跑堂的工钱,足足赚了五十两! 就连一直瘦不下来的甄弥儿也瘦了十来斤。 这可把顾庭之急的不行,每日不时地往她嘴里塞肉,要么就是点心水果,誓要将她那十斤给喂回来。甄弥儿可不愿意,她本来就很胖,瘦了十斤还是很胖。 从小就瘦不下来的她因着这十斤开心的不行,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就想着能再瘦一点,变得漂亮一点。 ------------ 第062章 简易食盒 这天,从酒楼回到家,等甄弥儿和顾庭之洗漱好,已经不早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甄弥儿赶紧去开门,是顾青柏。 “二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可是有事?” 顾庭之听到声音,从被他自己擦得乱七八糟的湿发中露出两只眼睛,朝顾青柏挥手,“二哥,你来啦!” 顾青柏失笑,走进去,从他手中接过巾帕,轻柔地帮他擦拭着一头湿发,顾庭之则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让他帮自己弄。 甄弥儿静静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只觉得,这世间的血脉亲情真的是一种神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脉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那种,那种浑身散发出真心实意的感觉。 等顾庭之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三人来到耳房,顾青柏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这几天有食客点的菜没吃完,要求将剩下的菜带走,路程远的,直接用的油纸包,路程近的,则借用了酒楼的食盒,将菜提回去后,换了盘子,再将食盒送回酒楼,这样来回折腾太过麻烦。” “二哥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想着,我们可以做一些低成本的简易食盒,像油纸包那种,可以直接让客人提回去,不用再还回来的那种。” 甄弥儿因着他的想法,双眼发亮。是啊,她之前真的没想过。不论是在村镇还是城里,大家购买糕点打包饭菜,都是用油纸包裹着,再用细绳缠上就好了。 可有些带了汤汤水水的菜是不太方便打包带走的,要不现场吃完,要不就是浪费掉。 如果能做出一种比较便宜的简易食盒,鼓励所有食客吃不完都带着走,那大家点菜时自然不用太过顾及数量,而且印有状元楼招牌的食盒流通出去,无形中也能起到一种宣传的作用。 “二哥,我觉得你的想法非常好。只是这简易食盒既是简易的,就不能同家用的食盒那般费银费材,用的料既要干净卫生,又要便宜,那什么料材才能做到呢?” 顾青柏摇头:“我只有一些思路,还未有实施的办法。需要三弟帮我画出来,我明日去找个作坊问问。” 顾庭之脑子还没好,他现在见过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地写下来,画出来。可没见过的东西,他是不会的。 顾青柏思考了一阵,在耳房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以用来做比喻的东西,他让两人稍等片刻。没多久,他从厨房端来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一块长条形的白豆腐。 “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长条线的盒子,稍微扁一些,宽一些,上方这一面是可以打开的,将菜装进去后,将盖子盖起来,不会漏汤漏油。这盒子还可以一个一个叠在一起,不会塌不会洒。” 顾庭之盯着那块豆腐看了几息,歪头思考了一阵,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上宽下窄的食盒,顾青柏点头,“对,就是这种。” “盒子内外都有六个面,内里颜色,就白色的,看上去干净卫生。外侧需要放上我们状元楼的名字,画像,街号以及标语。” “二哥,前面的都有了,标语写什么呢?” 顾青柏也有点愁,再一次体会到,吃了没好好读书的亏。 两人在那里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来,顾庭之左右瞟了一眼,提笔写下八个大字:三餐四季,食不待我。 看着这一句,他自己似不太满意,接着写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国泰民安。 写完,他放下笔,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两人,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写出这么两句话。 甄弥儿和顾青柏对视一眼,现在竟然都有些习惯了,他时不时地神来一笔,可自己却毫无意识。 顾青柏拍板,两句都用。 ‘三餐四季,食不待我’这八个字放在简易食盒背面。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国泰民安。’这十四个字放在提盒背面。 提盒类似于提篮,可以将简易食盒装进提盒里,只需要五个面就好,上面需要两根牢固一些的线,方便手提。 顾庭之按着他说的,很快就将提盒画好了。 画完还将食盒和提盒的几个面展开,分别细画了一遍。方便作坊制作。 甄弥儿看着看着,突然灵机一动。 “相公,二哥,既然食盒和提盒都能做成简易的,那碗筷,杯碟是不是也可以呢?外面的集市上,用来装豆汁和果饮的,都是商户或食客自备的碗杯,要不就是竹筒,但提起来带走极其不方便。” 顾青柏觉得可行,有些食客极其爱干净,别人用过的碗杯,即使清洗干净了也觉得不太干净,尤其是筷子和杯子这两样需要进嘴的餐具。 要是有了简易的,每个客人都可以选择用单独的,用过之后就扔掉,这样既省了来回清洗,又干净卫生,这不就应了食以安为先吗? 顾庭之又按两人的要求画了一副专属于状元楼的碗筷杯碟,不仅简易餐具可以做成这般模样,酒楼里现有的陶瓷餐具也可定做成这样的,样式一样,材料不一样。 顾青柏拿着画纸,满意地走了,决定明早醒来,就去找作坊。 甄弥儿搂住顾庭之的脖子,对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夸道:“相公,你真厉害。” 顾庭之最喜欢甄弥儿亲他了,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去啃他钟爱的小酒窝,没多久,又去咬她那一抹樱桃色,两人的呼吸不由乱了起来。 良久,那双无辜澄澈的眼睛变得黑沉幽深,似掀起了滔天巨浪。 甄弥儿被他亲的晕乎乎地,浑身无力,软成了一摊水。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了雕花木床上的,只感觉那双温热的大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撩起一片火花,给她温暖。 她呢喃出声,不停喊他:“相公......” 回应她的,是对方火热的啃吻和粗重的喘息。 等疼痛袭来,她瞪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他们俩现在在做什么,自己为何会这般疼。可顾庭之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反应,俯下身子,叼住她的唇,继续温柔啃噬着。 ------------ 第063章 脑子恢复 他鼻息之间的粗喘全黏在了她的脸颊上,鼻子上,迷晕了她的眼,“馒馒……” 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出无限情意,喊得甄弥儿心颤。 “相,相公。”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眼色朦胧,脸含春意,整个人都已经沉溺在了这无限的欢愉当中。 她伸出去的手被顾庭之握住,吻了吻,他抓住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细细摩擦。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温度,由手臂沿至全身。甄弥儿嘤咛声不断,她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扔进了热锅里的胖头鱼,被他各种煎炸翻炒,再也挺不直身子。 顾庭之浑身的兴奋因子不停叫嚣着,他此刻就像一匹久不见荤腥的恶狼,双眼迸发出绿光,对着身下香香软软的猎物逗弄着,咬住放开,再咬住再放开。 最后,在猎物筋疲力尽后,张开大口,连肉带骨头的,全吞进了自己肚里,连一点渣都不剩。 第二日,甄弥儿成功地又起晚了。 暖色的大床上,两人八爪鱼似地缠绕在一起。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两张沉静的睡颜上。 男子霸道地将女子整个禁锢在自己怀里。她一挪动,立马就会被捞回来,连着几次,甄弥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相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甄弥儿只感觉阳光有些刺眼,才想睁开眼睛就被刺的微疼,赶忙闭上。 顾庭之伸出大掌,挡住她额前的光亮,“还早,再睡会。” 甄弥儿傻呆呆地应好,准备接着再睡,几息过后,感觉不太对劲,猛地坐直了身子。 “嘶……”浑身酸疼无力。 顾庭之赶忙起身,扶住她的身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甄弥儿见着两人光溜溜的身体,腾地烧红了脸,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 被子外边传来顾庭之的低笑声,甄弥儿羞得蜷起了脚趾。 好一会,她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相公不对劲! 她将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着顾庭之看过去,却不成想,与他含笑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甄弥儿想将被子再盖回去,就被他捉住了小手,被子也被他扯了下去。 白皙浑圆的肩膀上布满了红痕,圆润的锁骨处还留下了牙齿的印记,顾庭之的视线慢慢地从那些痕迹上划过,有什么东西再次蠢蠢欲动。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包含了一丝刚睡醒时的性感。 “没,没有......” 顾庭之再次低笑出声,甄弥儿不解,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向他。 “相公?” “叫我名字。”顾庭之伸出大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满目柔情。 甄弥儿终于发现他哪里不对劲了。 她不确定地问道:“庭,庭之,你好了?” 顾庭之点头。 “相公,庭之,你真的好了?!” 顾庭之俯身过去,吻了吻她脸颊上的小酒窝,“嗯,真的好了。” 甄弥儿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激动的手足无措。“相公,你好了,爹娘肯定会很开心的!对,爹娘,我们快去告诉爹娘。”她说着就要爬下床去换衣服。 那白花花的一大团在顾庭之面前爬过,引得他狼性再次大发。 伸手将香香软软的猎物捞了回来,压在身下来来回回啃噬了一遍。 等两人来到状元楼时,从后门进去的。正在与锅铲做着斗争的苏荷花第一个注意到了他们,她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转悠了一圈,又看了眼甄弥儿那竖得高高的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脸上露出了一副老妈子般老怀欣慰的深意笑容。 “三哥,三嫂嫂,你们终于来啦!快快快,来个人帮我接一下这百合叶,要掉了!” 顾青禾一阵手忙脚乱,伸手去接那几片要掉不掉的百合叶子,可她手松开的地方,哗啦一声,一大片叶子掉在了下方的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啊啊啊啊,我的新鞋子!”她懊恼极了,一边想去擦拭鞋面上的水花,一面想去捞盆里的百合。 顾庭之摇头,揉巴揉巴了她的脑袋,轻笑道:“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三哥,你又揉我的头发!你才毛毛……”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抬头,手中的木盆被她随手扔了出去,发出哐当一声。她自个一蹦三尺高,整个人蹦到了顾庭之身上。 “三哥!你好啦?你是不是好了!?” 顾庭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柔声道:“好了,快下来。这么大了还蹦蹦跳跳的,摔了怎么办。” “哇……”没想到顾青禾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声音穿透力太强,连刚从外头回来,正走到小门处的顾青松都听到了。 正在吃饭的食客也都纷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想去看看是谁家的小孩哭得这般响亮。 顾青柏和柜台后面的顾立宗面面相觑,他们自然能听出是阿禾的声音。 “文宇,你先过来这边看一下。” 顾立宗朝一楼跑堂胡文宇招手。 胡文宇也听到了哭声,知道东家是要去后厨查看情况,忙站到了柜台的位置。 等父子俩来到后厨时,这才发现,不止青禾,顾家的几个女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抱在一起泣不成声,只是顾青禾的哭声太过响亮,把她们的声音都盖过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顾立宗忙走上前,从甄弥儿手中扶过哭的肝肠寸断的周氏。 可周氏根本就止不住。 顾青柏看向苏荷花,她此刻眼泪鼻涕已经糊了一脸。他也不嫌弃,掏出巾帕,细细地为她擦拭,哪曾想苏荷花见着他,直接扑进他怀里,将满脸的不明物体糊在他胸口。 “……” “相公,三弟的脑子好了!” 苏荷花一声吼,不止止住了顾青柏和顾立宗的动作,就连扛着一袋番茄,正准备要推开小门的顾青松也止住了动作。 “三弟的脑子好了?三弟你终于好了!”顾青柏激动不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闻言,顾青松‘啪’地一声将肩上的番茄放在地上,自己躲到了墙角小声地呜呜起来,用力握紧地拳头被他塞进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兄妹四人从小就感情好,他作为老大,在父母下地时,他就负责照顾弟弟妹妹,小时候吃不饱,有一口吃的他都不愿意放进自己嘴里,要先顾了弟弟妹妹。 ------------ 第064章 分文不收 可以说,三弟和四妹差不多是他照顾着长大的。二弟年纪大些,不需要他操心太多。年前三弟出事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能替了他,替他承受这伤身之痛,这样三弟就可以继续考功名,做大官,实现他自己的梦想。 大家都说三弟从小聪明,学习好,天赋高,可他多少次夜里醒来,发现三弟的房里还亮了油灯,有多少次,偷偷看到三弟看书看困了,拿根针戳自己,硬逼自己努力看下去。 天资聪慧可能是他的优势,但他也足够努力!想起三弟孩童时,偷偷和他说,他以后一定要做上大官,让哥哥妹妹都能吃饱肚子,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也要做个好官,让天下的百姓都不再饿肚子。 当三弟伤了脑子时,他感觉自己心里的一根弦断了,可他即使再着急痛心,也是无能为力。他没用,帮不了三弟什么,还好,他现在好了!他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小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顾青松抬头,就见二弟和三弟静静地看着自己。良久,三人用力地抱在了一起。 顾立宗拍了拍顾青松的肩膀,眼含泪花,“大郎,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顾青松摇头,他一点都不觉得苦。只要父母安康,弟弟妹妹衣食无忧,他就一点都不觉得苦。 林慧娘转过身,不停地抹着流下来的眼泪。 她开心!她真的很开心,相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个家往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因着自己点的菜迟迟没上,状元楼的食客们有些不明所以,有几位急性子纷纷催促了起来。差点连文春梅都没顶住。 还好,东家们来了。 顾青柏走上前,朝食客们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今日我顾家有喜事发生,太过开心,忘了时辰。耽搁了诸位用饭的时间,实在是抱歉。” 说完他又接着道:“大家吃好喝好,今日状元楼分文不收,当答谢诸位贵客这些时日对我们状元楼的照顾。” 酒楼里发出阵阵喝彩声,连在排队的众人都纷纷伸头往里看,得知今日可以在状元楼免费吃饭,大家也都兴奋不已。 “二当家的,你们顾家发生了啥好事?说出来,让我们也沾沾喜气呗。” “是啊,是啊,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一乐。” 顾立宗上前,笑着解释道:“犬子几个月前,意外伤了脑子,浑浑噩噩不记事,今日突然好了,这乃一大喜事也!” 闻言,众人纷纷道喜。 顾立宗突然之间,仿佛年轻了十岁,乐呵呵地与众食客拉起了家常。 没多久,顾青松和顾庭之抬来了一张长长的桌子。陈平胡文宇几人将一桶桶做好的菜全提了出来,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诸位,大家都匀一匀桌子,让每个位置都坐上人,不论之前认不认识,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朋友,我们先上了几道菜,后厨正在准备其他的菜式,大家先吃着,想吃什么,自己用碗用盘装,千万不要客气。” 顾青柏说完,顾青松又提出来了两个大桶,里面装了碗杯,筷子勺子,方便大家自取。 文春梅将排队的众人都安排进了酒楼里,大家拼个桌,挤一挤,都坐下了。 后厨的菜一盆盆往外上,都是亮的发光的大铁盆,甄弥儿几人也不觉得心疼,就着现有的食材全给做了,当是庆祝顾庭之的康复。 状元楼今日免费进食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已经吃完付完银子的食客纷纷道可惜,去早了!可没过多久,状元楼传出话,今日在状元楼吃过饭付了银钱的食客,可以去酒楼前拿回自己的银子,如果饿了,可以再进楼里免费吃上一顿。一时间,状元楼宾客如云。 就连得到消息的林墨和张子恒都来了,今日发案,两人县试最后一场也都过了。得知顾庭之已经康复,两人真心为他感到高兴,明日张子恒就要回村,他和顾庭之林墨约好,三月底会来找他们,和他们一起出发去南宁郡参加府试。 顾庭之点头,“你可以早些时日过来,直接住在顾宅就好,家里还有几间空屋。我们应该是要早几日出发,就怕客栈都订满了,到时候没有住的地方。” 林墨摆手:“不会,我外祖家就在南宁郡,大舅已经帮我们定好客栈了,就在贡院边上,我们到时候直接过去就好。” 顾庭之和张子恒这才放下心来。 当晚,一家人回去时,一白二白一如既往地在门口迎接。 顾庭之盯着一白黢黑的身体瞧了半晌,眼神讳莫如深。 “相公,怎么啦?” 顾庭之摇头,牵着她的手进了西厢。 “忙了这么些时日,累不累?” 甄弥儿重重摇头,“相公,我一点也不累,我喜欢做菜。”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宠溺。 “可我怕你累着,等状元楼步入正轨后,我们雇上几个庖厨,你和二嫂费心培养一番,将后厨的事情交出去后,就不用凡事亲力亲为了。” 甄弥儿张了张嘴,还想说自己不累,但见着顾庭之不容拒绝的眼神,心窝暖的不行,乖巧地点头。 顾庭之吻了吻她的小酒窝,柔声道:“乖,快去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我再看会书。” 等甄弥儿拿着换洗衣裳去了澡堂后,顾庭之静静地坐在书案前,按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自己出事前,在山里发生的事情,可就是这段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白二白已经挤到了他脚下,两只闹腾的不行,不时撞一下他的小腿或是踩上他一脚,顾庭之这才作罢,拿了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等到了夜里子时,他才去澡堂洗了澡,甄弥儿已经睡熟了,他轻声上了床,将她搂进怀里,没多久便也沉沉睡去。 状元楼提供了免费的一天吃食后,开始恢复了正常价格,但这也没有影响太多生意,每天楼里还是挤满了人,排队的人也不少。 但别看状元楼里每天这么多人,但城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照样还是选的春风楼。 ------------ 第065章 贵客临门 毕竟春风楼在云安县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总归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在那吃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认可这家酒楼是县里第一,不太愿意再去尝试其他酒楼的饭菜。所以春风楼是没有被状元楼影响生意的。 可其他没什么名气的酒楼就不一样了,原本因为县试的原因,前两日他们酒楼的生意算是不错的,也狠狠赚了一笔。 可没想到东市的状元楼开业后,一下就将他们的生意全抢了去!这让人恼火得很。 他们为了抢回生意,有样学样,纷纷将菜品打优惠一半。 可在状元楼吃过饭的人又不傻,差不多的价钱,状元楼的菜品干净卫生,味道又极好,谁还愿意再去那些味道一般般的酒楼?那些还没有去吃过的,经大家口口相传,也愿意过去排队试一试。 一时间,状元楼招了县里其他酒楼的眼。 几日前,顾青柏找了在县里的匠心坊,与他们的掌柜说了自己需要订做简易餐具和食盒的事情,掌柜原本不太明白,经过他再三解释,以及说出自己的构思后,那掌柜才懂了。 他立马召集了作坊里的所有老师傅,一群人经过不停的讨论研究,终于做出了一套样品。 顾青柏拿回状元楼试用了一下,确实不错。他便与这家作坊签订了契约,让他们开始大批量制作。 因这想法和图纸都是状元楼提供的,后面这些简易食盒和餐具流入市场后,肯定会引来大量的商户和酒楼定作,这算是给这家作坊提供了一项非常盈利的赚钱渠道。 所以,顾青柏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往后,不论作坊将餐具卖出去收何价钱,卖给状元楼的永远只能是成本价,不收取他们的利润。 这家作坊的掌柜是个极其有远见的人,立马和他签订了契书。要是不答应,他转头去找了其他作坊,那他们匠心坊抢占的先机就白费了。 没几日,县里到处能见到印有状元楼招牌和标语的提盒,去里面吃饭的人,出来基本上是人手一个。 那上面的十四字标语口气不可谓不大,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国泰民安! 就连县令大人都忍不住侧目,亲自带了一大家子上了状元楼。 贵客临门,顾家众人全体出来迎接。 林正康摆手道:“你们各自忙去吧。不必特意招待,我听墨儿说状元楼里的菜品味道很不错,所以携家人过来尝尝。” 虽然他说不必特意招待,但顾家众人可不敢真的将县令大人晾在一边,便留了顾庭之陪同。 林正康虽然早就知道了顾庭之,但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知道他脑子已经好了,校考了他一些学问,顾庭之都能轻松应答。 林正康连连点头,夸赞了一句可造之材。 见他还要再接着问,封夫人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含笑道:“老爷,你这是做甚?这里又不是学堂,你想校考顾三郎君,直接让墨儿请回家去就是,我们还等着尝尝这状元楼的美味呐。” 林正康将手伸下桌子,握住她的手,赔不是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我这看到优秀的年轻后生就忍不住犯了老毛病,民以食为天,吃饭为大。” 坐在封氏右手边的是一位娇俏可人的漂亮姑娘,她捂住轻笑,“爹爹这可不是犯了老毛病,而是老毛病一直就没改过!我记得年前表哥来家里拜访,您也不管人家用没用膳,考了他好几个时辰的学问,都差点将人家饿晕了。” 也就林音敢取笑自己的父亲。 林正康点了点她的鼻子,轻斥道:“你这个促狭鬼,拿这件事取笑了为父多少次了?” 林音‘咯咯咯’笑开了怀,表示自己以后还要将这件事情拿出来取笑他。林正康无奈,拿自己的小女儿丝毫没有办法。饭桌上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坐在林音对面的林欣满眼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嫡妹,像她就从来不敢和父亲这般说话。姨娘从小告诉她,她只要乖巧听话,父亲就会喜欢她,可父亲明明比较喜欢音姐儿! 林欣眼睛瞟向坐在嫡兄旁旁的顾庭之,羞涩地低下了头,心里一阵懊恼和不甘。 没想到这顾三郎长得如此英俊。一年多前,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姨娘是没有资格帮她相看亲事的,她只期望嫡母能帮她相看一个好些的人家。 她是庶女,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肯定就不用想了,所以嫡母便将目光瞄准了学业优异的寒门子弟,这顾庭之便是首选。 她当时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公然反对,只求着姨娘去父亲耳边吹吹风,帮她换个家庭条件好些的学子。 可父亲竟也觉得这顾庭之就挺好,让姨娘放宽心便是,他都这般说了,林欣不得不认命。 可就在嫡母准备派人上顾家探探口风时,这顾庭之傻了,她从庶兄口中得知此事后,跑去嫡母的院子,跪着求她不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或许是她当时太过着急,态度不太好,气得嫡母当场发话,往后不会再过问她的亲事,接下来便将给她相看的任务交给了姨娘。她大喜,姨娘是她的生母,总归不会害她,定会给她找一个比顾庭之强上百倍的夫君。 后面她听闻顾庭之迅速地成了婚,娶了隔壁村一个嫁不出去的胖女人。她不止一次感到庆幸,还好嫡母没来得及找人过去和他提亲,要是订了亲又退亲,肯定会影响她的名声。 可没想到,这顾三郎长得如此好看,而且脑子也好了!这次还得了县试第一名,以他的才学,府试院试肯定不成问题,秀才算是稳妥了。 她这是生生错过了一次做秀才娘子的机会!!!林欣心里十分懊恼,楚楚可怜地望向顾庭之,一副柔美模样,眼里波光流转。 封淑容面色一沉,这就是冯姨娘教出来的好女儿!当初让她嫁,死活不肯嫁,现在这又算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竟对着有妇之夫摆出这副神色,当她死了不成!简直毫不知耻,不成体统! ------------ 第066章 方御厨 林欣再一转头就对上了主母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心中一惊,忙低下了头,握筷子的手抖了抖。 等县令一家吃好后,顾家众人又出来相送,周氏还打包了好几道顾青禾新研究的点心,让县令夫人带回去尝尝。 封氏的贴身丫鬟翠竹忙接过,与她道谢。顾庭之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巷子口,林墨留下来和他聊了些功课,吃过晚饭才走的。 等他回家后,从小妹口中得知,母亲罚林欣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刚刚才被冯姨娘领了回去。 想到今日林欣在状元楼时那般做作的模样,林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希望她吸取教训,往后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好。 县令大人携家人去状元楼用膳,这妥妥的一个行走招牌,那些之前都不屑状元楼的大户人家,态度立马就变了。一个个谴了丫鬟小厮过来排队,状元楼日日坐无空席,风头竟是压了春风楼一头。 此刻,春风楼后院的书房内,坐在案几后方的一名玄衣男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面容普通,但五官极其立体,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为他的容貌添了一份妖异。 立在他面前的两位管事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查出什么了?”徐明坤瞥了两位管事一眼,冷淡开口。 李和勇忙抢先一步上前:“禀少东家,这状元楼的食盒出子城东的匠心坊,他们作坊的一位手艺师傅说,这食盒的构思是状元楼的二东家提出来的,图纸也是他拿过去的,他们作坊只负责制作。” 徐明坤沉思片刻,转头与旁边一直没做声的王虎道:“你明日去一趟匠心坊,务必让那王宏才给春风楼做一批更好的。” 王虎应是。 李和勇见少东家又将事安排给了王虎,有点不甘心,他上前一步,提议道:“少东家的,这状元楼近来抢了我们春风楼不少生意,以后估计还会爬到我们头上撒野,我有一法子,必让他们半个月内关门!” 徐明坤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说来听听。” 李和勇俯身到他耳边,将法子轻声道出。 王虎忙出声阻止:“少东家,万万不可!” “据我所知,这顾家在县城里也不算毫无帮衬,他们的三东家与县令家的大公子十分交好,要是我们做些什么,县令大人必定是站在顾家那边的。” “而且,这顾三郎是个读书人,小小年纪便学富五车,之前傻了都能拿县试第一,如今脑子好了,往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我们与状元楼为敌,风险太大,还请少东家三思!” 王虎说完,恭敬地朝上首施了一礼。 李和勇脸色铁青,这王虎蹬鼻子上脸的,处处与他作对,少东家给他几分脸面,他还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少东家爷!我认为王管事太过瞻前顾后了,只要我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这顾三郎往后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奈我们如何!” 徐明坤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事往后莫要再提,你们多想些法子,留住那些大户才是。” 李和勇悻悻应是。 “城北的方家可派人去过了?” “回少爷,已经派人去过了,送了不少礼,那方御厨总算是松了口,答应月底左右,等腿好利索了,就来我们春风楼上职。” “嗯,这消息你们都给我捂紧了!早日与那方御厨签好契约,免得夜长梦多。” 两人应是。见少东家没了其他吩咐,他们慢慢退出书房。李和勇对着王虎重重地哼了一声,撇下他自己先一步离开。 王虎也不和他计较,还是笑呵呵地模样,他招手让一个小二过来,吩咐道:“你将手中的事情暂且放一放,跑一趟匠心坊,请他们的王掌柜明日午时来春风楼吃酒,说好酒好菜都给他备着了。” 小二得了吩咐,赶紧去了。 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此时的状元楼,刚送走了最后一桌食客。甄弥儿几人开始做大伙的晚饭,文春梅他们则负责收拾酒楼,打扫卫生。 顾庭之去了林府,还没回来。 顾立宗父子三人拿了个算盘,在算今日赚的银两。状元楼每日生意火爆,菜品也恢复了原价,每日的纯利润直线向上!比他们原本的预期好上太多。 饭菜都做好了,照样摆了两桌,甄弥儿看了眼天色,相公还没回来,她有点担心。 顾青松兄弟俩打算先去林府问问。他们才走出状元楼,就见巷子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甄弥儿赶紧迎了上去。 “相公,今日怎的这般晚?可是发生了何事?” 顾庭之牵住她软嫩的小手,“天黑了,走慢些,我们进酒楼再说。” 原来,顾庭之从林墨口中得知了方御厨的事情。 这方升荣从小擅长厨艺,也热爱钻研,经长年累月的积累,技艺更加娴熟精巧。在他而立之年,只身上了京城,想闯一闯,没想到还真的让他闯出了名堂,进了宫,做了御厨。 那可是御厨啊,给皇帝和宫妃做膳食的厨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妻儿老母都被他接进了京城享福。他们方家的族人,从此在云安县可谓是横着走。 可在去年十一月初,京城下了大雪,这方御厨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在宫里熬了二十来年资历,眼看就要升上去了,一天黎明进宫上职时,没看清路,踩到一滩积雪,摔断了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京城修养了三个月,脚虽然能行走了,但有点跛,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这有碍观瞻,御膳房自然是不能待了,御膳总管给了他一笔银子,将他谴回了家。 方升荣伤心失落之下,带着家人回到了云安县。他们回来时极其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但林正康毕竟是这一方县土的管辖者,他自然能从各个渠道知道这些事情。 “相公,你是想将方御厨请到我们状元楼来?”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要是能将方御厨请到他们酒楼来,那状元楼肯定会成为下一个春风楼。 ------------ 第067章 画上之人 顾庭子沉思片刻道:“可以试试看,但如果春风楼也已经得知了此事,我们大概是没有胜算的,在两座酒楼之间二选一,这方御厨肯定会选春风楼。” 大家觉得他说的在理,心中的期待便也就没那么高了。 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春风楼在云安县独占鳌头几十年。他们状元楼现在虽然名声大噪,但根基尚浅,如若这方御厨被春风楼请去了,春风楼的风头怕是比往日更甚。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我们菜品的味道,再研究一些新的菜式,且不能比方御厨做的差,这样才能留住来往的食客。” 甄弥儿几人纷纷点头。 ...... 京城,皇宫,御书房内,皇帝用完膳,让人将膳食都撤了,候在外头的宫女太监得令忙进来,轻手轻脚地迅速收拾碗碟,事毕,微微俯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魏成抬头看了眼上首的位置,满脸都写着担心,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做出这副模样作甚?” 魏成有些悻悻,上前一步,弯腰道:“陛下,老奴只是在担心您的身体,您最近的食量越来越小了,要不,老奴让安御医过来一趟,给您号个脉?” 齐稷摆手,表示不用。魏成无奈,不敢再坚持。 没一会的时间,御书房内凭空出现了一抹黑影,无声无息的,单膝跪在了皇帝面前。 魏成自觉退到了门口的位置,做起了一个合格的守门员。 那黑影这才向上方禀告道:“陛下,十七无能,并没有找到画中的男子。” 齐稷敲击着龙案桌面,一下一下的,敲得十七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十七心想,那人当初伤成那样,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他如实禀告道:“我派人装扮成村民的模样,在云安县下所有的村子一家家询问过,并没有人见过画中的男子。”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何用?” 十七默默低头,承认自己的无能。 齐稷看着他就生气,摆手道:“下去吧,我会重新派人去寻找,你给我好好思过,再罚俸半年!” 十七嘴角抽搐,也不敢反驳,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默默留下了两行辛酸泪。 他从怀里掏出画像,恭敬呈上去后,脚尖一点,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齐稷重重地‘哼’了一声后,喊门边的魏成。 “陛下,老奴在。” “去将言暮秋给朕叫来。” “老奴领命。” 两刻钟后,言暮秋匆匆赶到宫里,由内侍领着,一路来到御书房。 他理了理自己的长袍,朝上首恭敬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齐稷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奏折,扬手:“言爱卿平身,赐座。” 两名内侍立马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了龙案左下首的位置。 “不知陛下唤微臣来,是有何要事?” “现朝廷安赫雄势大,其爪牙遍布大齐,能为朕所用之人少之又少,三年一度的科考已经开始,各地频频出现异动,你去一趟酉州,帮朕请回谢长鹄,顺便选拔一批可用的人才护送进京,切不能让安赫雄捷足先登。” “微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朕自是相信言爱卿的。”说完,齐稷拿起之前十七呈上来的画像,递给魏成,魏成弯腰接过,递到了下首言暮秋手里。 言暮秋将画像打开,见上面画的是一位丰神俊朗,品貌非凡的年轻男子。他不解,“陛下,这画上之人是?” “几月前,朕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因当时情况危急,并未问清他的姓名,户籍。他救驾有功,朕自然要找到他,加以封赏。” 言暮秋点头,表示明白。 “这画上之人应是酉州南宁郡云安县人士,等你下酉州时,朕会将暗十七指派给你,他到时候会与你说明这事的前因后果,你私下帮朕寻找一番,务必将人找到。” “微臣遵旨。” “言爱卿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吧,明日便出发。” 言暮秋领命退了下去。 ...... 云安县,顾家人商量了一番如何请方御厨的事情。第二日,顾庭之和顾青柏提了东西,亲自上了方家拜访。 可两人连方御厨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请回去了。方府的管家声称他们老爷已经被春风楼请了去,两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便也没有太大落差。 到了月底,方升荣正式去了春风楼上职,状元楼与春风楼的差距一下拉的极大,门前每日的长龙变成了零星几个,而春风楼每日门庭若市。 顾青柏找人去春风楼排队打包了几样菜品回来,大家围在一起细细品尝过后,发现味道确实挺不错,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艳。 大家天天跑去排队,多半是一种从众心理,而且有给皇帝做过菜的名头在,就算不好吃也是好吃的,不好吃只说明是自己的品味不够好! 好在甄弥儿几人,重压之下厨艺也越发精进了些,食客们对春风楼这股热乎劲持续了大概一个月,慢慢的也就淡了,状元楼的生意恢复了一大半。 再过半个月便是府试,四月初一这天,张子恒如约从乡下来到县城,还给顾家人带了不少他们村的土特产。 周氏收拾出了一间房给他住,林墨便也没再去县学了,每日白天都会过来,三人待在一起讨论学问,做功课。林正康也时常会给他们出上一些题目考校一番。 这几天,进步最大的莫过于张子恒了,他自己琢磨不透的一些问题,经顾庭之或是林墨的讲解,很快就会豁然开朗。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再早些过来的。 从云安县到南宁郡,驾马车需要三天时间。而等府试院试结束,需要持续到月底。他们因为已经订好了客栈,所以不着急,十号黎明出发即可。 出发的前一晚,顾庭之将甄弥儿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夜,结束后,又将女人软绵沁香的身体搂入怀里,久久舍不得放开。 ------------ 第068章 郡都赶考 甄弥儿用力回抱住他的腰,也是极其不舍,自两人成婚以来,每天都待在一起,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相公,出门在外,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吃的,用的,都要仔细些,切莫大意。” 顾庭之抚了抚她细滑的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白二白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要暂时离开的气氛,两只闹腾了一整夜,到黎明时,才蜷进了角落的鸡笼里,依偎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全枫便驾着马车带着林墨来到了顾宅,顾家人和张子恒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周氏年纪大了,就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一阵殷殷嘱咐后转过身子擦起了眼泪。 顾立宗叹道:“你这是做甚,三郎只是出门参加考试,况且还有二郎陪着,很快就会回来了。” 周氏知道,可就是忍不住,两个儿子都要出远门,让她如何能放下心来。 顾青禾掏出绣帕,给周氏擦了擦眼睛,“娘,您就别担心了,这次三哥是去考秀才的,您可不能再哭了。您应该安心等着做秀才娘才是。” 这话周氏爱听,这才止住了眼泪。 甄弥儿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顾庭之,该说的之前都已经反复说过了,她强忍住不舍,催促道:“相公,快上马车吧,别耽搁了时辰。” 顾庭之将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在家安心等我回来。” 甄弥儿哽咽应着:“嗯。”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头和顾青松说道:“大哥,家里就交给你了。” 顾青松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和二弟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爹娘和家里的,你安心考试。” 顾家众人目送马车驶离,直到见不到了车尾,这才锁上了宅门,朝状元楼去了。 才分开没多久,甄弥儿感觉自己就已经开始想他了,做菜时,频频走神。 要不是这道菜盐放多了,要不就是那道菜太甜了,一名食客直接掀了桌子,“你们状元楼今日是怎么回事?这菜怕不是放了整袋盐?咸得没法入口!” 其他食客也纷纷表示自己桌上的菜,有几道味道怪怪的,又甜又辣。 顾青松亲自出面道歉,将他们指出的菜纷纷换了一批,并送上了一份状元楼的招牌菜和一份点心,大家这才作罢。 甄弥儿双眼泛红,既内疚又自责,“爹,娘,大哥,对不起,我给状元楼添麻烦了。” 顾青松嘴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周氏发了话:“好了,这么点小事,何至于此,娘知道你是担心三郎,没人会怪你,下一个菜好好做便是。” 苏荷花替她擦了擦眼泪,取笑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害臊,我可记着了,等三郎回来,定说与他听,他知道你这般想他,估计是会开心不已。” 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二嫂!”甄弥儿羞红了脸,后面再做菜,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再分神了。 顾庭之他们除了途中休息了两夜,其他时间都在赶路,顾青柏和全枫两人交换着赶车,倒是没有太累。第三天日落前,他们堪堪赶到了南宁郡,林墨的二表哥封君麟在城门口接的他们。 林墨下了马车,朝他见礼:“麟表哥,好些时日不见,近来可好?” 封君麟对着他的肩膀轻轻来了一拳:“哪有好些时日,过年时不就见过了?一路过来可顺畅?” “嗯,一切都好。”说完又给他介绍顾庭之三人。“这两位是我的同窗,顾庭之,张子恒,这位是顾家二哥顾青柏。” 几人纷纷见礼。 封君麟又朝着马车里看了看,有些意外,“这次阿音竟没吵着跟你一起来?” 林墨摸了摸鼻子,觉得麟表哥实在是太了解小妹了,阿音这次确实是吵着要一起过来外祖家的,只是他们一行五个大男人,带着她不太方便,硬是没带她,这小祖宗在他走时还跟他闹着脾气呐。 封君麟见着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走吧,我母亲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饭菜,今日风尘仆仆的,先在我家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再带你们去熟悉贡院。” 顾庭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林墨家还好,可这是林墨外祖家,他们跟着去住是不是不太好? 可林墨没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一手拖一个,一行人便如此来到了封府。 封家早已得了消息,大家都在堂屋里候着了。 封家人口简单,老太爷封鸿罡一生只娶了老太君一个妻子,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林墨的母亲封淑容。儿子便是封君麟的父亲封德启,现任南宁郡功曹书佐一职,负责整理官吏档案,因一直受萧太守压制,没有什么实权,娶妻功曹史郭毅之女郭氏。 封德启的直系上司便是自己的岳父,因这层关系,他对自己的妻子郭氏极其敬重,没有纳妾,两人育有长子封君麒,已娶妻沈素素;二子封君麟,与自己的表妹林音已经有了口头婚约,只待他考取功名后,上门提亲;三女封君宜,尚待字闺中。 顾庭之几人朝着封家的长辈一一见礼。封家都是热情好客之人,何况他们还是外甥的同窗,自是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等吃完饭,已经是夜幕时分。 郭氏谴了丫鬟,带他们去客房休息,顾庭之几人连着赶了三日路,早已经全身乏累,洗漱过后,便早早地歇下了。 躺在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上,顾庭之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早已经习惯了每夜入睡时,搂着那具香香软软的身体,现在馒馒不在身边,他已经有些想她了。 而此时的顾宅,甄弥儿也睡不着。 一把将顾庭之的枕头抱进怀里,闻着上面淡淡青竹的香味,这才有了一丝安心。 相公现在应该到南宁郡了,也不知道客栈的床大不大,软不软,饭菜合不合胃口,她好想他啊。 ------------ 第069章 票数最低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封君麟便带着林墨他们去了郡都的贡院,现在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在外面看上几眼,“和之前参加的县试一样,十五号那日我们在此排队,会由官兵搜身唱名,拿到号牌后去相应的考院。” 接着,几人来到了贡院旁的卧龙客栈。 因封德启与卧龙客栈的掌柜是多年的好友,所以他一开口,掌柜的便将客栈最北边的两座相邻的独立小院留给了他们。 院子环境清幽,非常安静,住在这边备考再合适不过。 顾庭之、顾青柏、张子恒三人住映月阁,林墨、全枫、封君麟及他的小厮同福住映雪阁。 几人将随身的东西放下,便不敢再耽搁时间,拿出包袱里备着的书籍,聚在映月阁的书房里复习功课。 等到了午时,卧龙客栈的小二过来询问,是将他们的饭菜送来小院,还是他们自己去客栈餐堂吃。 几人思考过后,决定还是去餐堂吃响午饭。等他们到时,餐堂已经坐满了人,南宁郡下面有九个县,每个县通过了县试的学子都需来南宁郡参加府试,卧龙客栈离贡院最近,聚集的学子也最多,小二领着他们穿过室铺内水景,上了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几位才子想吃点什么?”小二说着从桌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份菜品单,放在几人中间。 顾庭之几人初来乍到,对南宁郡的食物并不熟悉,而且他们也都不挑食,这点菜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封君麟。 封君麟接过小二递来的羽毛笔,连着勾选了十来样:“他们家铁板烧鹅、蜜汁排骨、红烧乳鸽、椒盐皮虾、龙脂猪血......都不错,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尝尝,等考试结束后,我带你们在郡都逛逛,有不少特色小食可以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大家纷纷点头。 这卧龙客栈的菜品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太辣了些,融合了当地居民的口味,重麻重辣,一口下去辣的心肝脾胃肾都开始叫嚣,几人吃的极其过瘾,等顾庭之再要下筷时,被顾青柏拦下。 “再过两天就要考试了,切莫因贪嘴伤了肠胃,你们不必君麟已经习惯了这边的口味,还是用开水涮一遍再吃比较稳妥。” 封君麟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云安县虽然隶属于南宁郡,但吃食口味偏清淡和甜,如若这么一桌子重口味菜品下肚,肠胃如何能受得了?他忙抱歉道:“是我的失误,我的失误,幸好顾二哥及时指出了这一点,不然你们当中谁真的伤了肠胃,误了考试,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君麟言重了,你也是一番好意,这些菜品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以防万一。” “顾二哥说的极是。”封君麟招手将店小二叫了上来。 “这位客官不知有何吩咐?” “你将这几个重辣的菜都撤下去吧,重新上一份不辣的。” 小二得了吩咐,立马给他们重新安排。 在等菜期间,邻桌的对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你们知不知道,这两天郡都赌坊的生意火爆极了。” “你说的可是大家纷纷下注,赌谁能考中案首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现在就数南宁郡本地的萧沐票数最高,其次是乐平县的庄毅北,永丰县的叶逸凡排在第三。” “县试时,可是有十个人并排第一,大家为何就断定案首一定出自这三人了?其他几位票数如何?” “另几位的票数都不高,排在最后一位的乃云安县顾庭之。” 一人不解,疑惑道:“这是为何?我们县与云安县相邻,这顾庭之的名头连我们县的学子都有所耳闻,听说此人学问极其了得,为何票数最低?” “这云安县乃南宁郡最穷的县,很多学子连饭都吃不饱,更何妨是学业,他们县的第一与其他县比起来,自然是掺了水分,乐平县和永丰县最为富饶,与南宁郡的教资水平相差不大。” “对对对,经你这么一分析,我才想起,历年来,每一届的案首都是出自这三个地方!” “要不,等会我们也去下个注?三选一,赚个盘缠也不错。” “我也是如此想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等下过了饭点,只怕赌场的人会更多。” “你说的在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 等隔壁那一桌走完,顾庭之他们的菜刚上齐,没想到出来吃个饭,听了这么一出市井之言。 张子恒愤愤不平道:“简直是一派胡言!都还没考试,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庭之,你可不能受言论的影响,我坐等他们啪啪打脸!” 林墨也接话道:“子恒说的对,你不用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你的才学可是我们中间最好的,他们不了解罢了。” 顾庭之摆手笑道:“我自是不会将他们的话放在心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切不可坐井观天,用功复习,以最好的状态参加考试才是。” 顾青柏见他丝毫没受那些话影响,这才放下心来。他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邻座几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等回到映月阁,由顾庭之出题,几人开始闭书默写答案。 顾青柏给几人送了一壶热茶进去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包袱最下边翻出一件陈旧的长衫,任谁都想不到,这看似普通的长衫下摆,竟另有乾坤,下摆处缝了一个内衬,和长衫的其他线融合在一起,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顾青柏用剪子将内衬的线剪开,从里头掏出了五百两银票。这次出门,他和三弟的身上各自放了五十两散银。但爹娘担心这期间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便又在他这里放了五百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顾青柏将一张银票塞回了原来的内衬里,拿着另外的四百两匆匆出了门。 十五号这天,顾庭之卯时起的床,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没想到一出房门,竟发现林墨几人都已经在厅堂等着他了。 ------------ 第070章 在考场挑辣椒 “你们是何时起的?” 张子恒顶着两个极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我这是一整晚都没睡!” 林墨摸了摸鼻子:“我和麟表哥寅时不到就醒了。” “……” 顾庭之无奈道:“以平常心对待就是,你们的功课算很扎实的,没必要过多担忧。” 张子恒昨晚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可越想睡越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整夜,筋疲力尽,现在已经困得头昏眼花,昏昏沉沉的,恨不得席地睡上一场。 顾庭之见他的状态,有点担心。转头看了一眼沙漏,强硬道:“快回房补觉,你还能睡一个半时辰。” “可是……”张子恒有点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走到贡院门口半刻钟都不用,没必要这么早过去排队,辰时四刻出发即可,我到时会把你叫醒,你安心去睡就是。” 闻言,张子恒便不再犹豫,实在是困得不行,回到房间就倒头睡下。 “你们可需要再去睡会?”顾庭之看向林墨和封君麟。 两人摇头,他们昨晚也睡了几个时辰,倒是不困,离考试还有一点时间,他们想再看会书。 顾庭之见他们两人真的不困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 等到了辰时四刻,顾庭之准时来到张子恒的房间,他睡得沉,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顾庭之倒了一碗桌上的茶水,直接往他脸上一泼,这效果立竿见影,张子恒直接弹坐而起,“下雨了?下雨了吗?” 张子恒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是在房间里。 “快起来收拾一番,我们得出发了。” 张子恒这才清醒过来,急忙下床,随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补了一觉,他感觉自己现在神清气爽,身体轻盈,状态好的不得了!“不用收拾了,我们快走吧。” 当几人来到贡院时,刚好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千名考生接受初查,鱼贯入场。 检查完考引后,在四名衙役的带领下,他们四人分别被带进了四个院子,在院门口,有官兵对他们进行了搜身解发检查,接着,再由专人带到隔间换了考院的统一长衫。 顾庭之是云安县的第一名,需与其他县试考第一的学子提坐堂号,在考官的眼皮底下作答。 这次考试,除考引外,其他东西均不可带进考院,答卷的笔墨纸都由考院提供。 今天的这一场考的是分帖经,要求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按指定段落默写。 这一场考试既可考众考生的记忆,又可以考书法。 当林墨,张子恒,封君麟三人将考卷大概浏览了一遍后,纷纷睁大了眼睛。 在府试前,他们四人每天聚在一起做功课,每人每天轮流出题校考其他三人,现在他们手中的这份考题,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顾庭之之前给他们出过的! 三人拿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好一会才将心情平复了下来,提笔作答。 第一场相对后面的两场简单些,但架不住题量大,又要考虑到字迹工整,卷面干净整洁,即使答案全在脑子里,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先在草纸上将答案写下,再工工整整地誊抄到了答卷上。 一号考院坐堂号上的十名考生,在几位考官虎视眈眈地注视下,有两名考生直接被盯的乱了心神。额头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考官摇头,这心态着实太差了些。 对于坐在堂号的考生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自然是有些心理素质差的考生,因着在考官眼皮底下作答紧张,影响考试。而好处是,坐堂号的考生是所有考官重点关注的对象,他们的座号以及对应的名字,甚至是长相,都会被考官记在心里,所以他们的考卷是不易被暗箱操作的。 大齐向来重科举,今上即位后,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一批在科考中受贿的官员,情节轻的抄家流放,情节重的,直接满门抄斩。这在当年算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各地负责科考的官员纷纷拉响了警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一号考院的考生神色各异,倒衬得堂号最边上的顾庭之过分淡定了些,他那份坦然自若,从容不迫,引得考官都频频朝他看去。 此刻,顾庭之在草纸上写下一道题的答案,接着答后边一题。 考官见他连着写了两个时辰,手中的笔就没带停顿的,中途有衙役送来了饭食和清水,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将笔毛上的墨汁沥干,动作轻缓地将笔搭在了砚台上,接着又将自己的考卷护好,放在了稍远一点的位置,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餐盘端到了自己面前。 与其他考生囫囵吞枣,吃完赶紧接着答题的举动相比,他那一粒一粒挑着辣椒的举动着实扎了众人的眼! 等挑出了一座辣椒小山,他又将几根炒的发黄的叶子菜挑了出来,弃在一边。 主考官的面部表情有点维持不住,连着抽搐了好几下。 这位考生是怎么回事?他当这里是自己家吗?现在可是在考试!在考试!他竟还有时间在那挑食! 其实,他们还真的是冤枉顾庭之了,就以他家之前连饭都吃不饱的境况,哪里还能容得他挑食,一锅没油没盐的面他都能吃得喷香。 只是,这考院庖厨做的菜,辣椒着实放的过多了些,一口下去,满嘴的辣椒,不常吃的人,吃完肯定得上火。 顾庭之就着不浪费的原则,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吃完,又喝了一口清水,这才请衙役过来帮自己端走了餐盘。 见他终于吃完了,主考官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从最上首的位置站了起来。先是装模作样地在考院里转悠了一圈,接着又在几名堂号考生身旁站立了会。 ------------ 第071章 大才 直到将那几人看得连拿笔的手都微微有了些颤抖,这才满意。 接着,他眼睛一转,走到了顾庭之身旁,先是观察了一番他的面部表情,见他面不改色,神情自然,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就好似根本没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似的。 主考官又往前走了小半步,他身体投下的阴影直接盖住了顾庭之的一小半答卷,可顾庭之依旧不慌不忙地继续在考卷上作答,卷面工整,堪比印刻,字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一手了不得的好字! 主考官又将他漏在外面的那些答案一一看过,忍不住在心里连连点头。 此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博通经籍,学识过人,大才也! 扫了眼这考生的名字,他在心里暗暗记下。 到申时末,陆陆续续有考生开始交卷,顾庭之已经将答卷从头到尾检查过一遍,确定没任何问题后,也拉动了身边的小铃,没一会,两人衙役过来,把他的答卷糊了名,又将考卷放入专用封档内,并收走贡院提供的一切物什后,顾庭之便出了贡院。 顾青柏,全枫和同福已经在外边等着了,见到他,纷纷迎了上来。 “三弟,怎的出来的这般早?考题可有难度?” 顾庭之摇头,“无甚难度。”说完,又转头朝全枫两人道:“你们也无需担心,这些题难不倒你们少爷,很快他们就会出来。” 果然,三刻钟后,林墨和封君麟两人先后出了贡院,两人面带喜色,可见考的不错。又过了一刻钟,张子恒也出来了,一出来就给了顾庭之一个大大的熊抱,把大家逗得不行。 几人找了家酒楼,吃过晚饭后才回的卧龙客栈。 明日考的是杂文,也考一天。 张子恒将相关的书籍全搬了出来,迫切地让顾庭之帮他们划重点。 顾庭之无奈,真当他是出题官了呀。 “放宽心,之前给你们出的题再巩固巩固就是,今日早点睡,打好精神,明日才能好好应对考试。” 张子恒现在对他的话极其信服,将之前顾庭之给他们出过的那些题全翻了出来,几人商讨了好一番,见天色不早了,这才各自回了房。 顾庭之等他们走后,也上了床,从枕头下摸出甄弥儿亲手为他绣的绢帕,在鼻间闻了闻,似她就在自己身边一般,这才安心睡下。 甄弥儿此刻正在油灯下,翻看着一本顾庭之经常看的书籍,内容晦涩难懂,于她来说有些难了,但她还是一字一句继续看着,她想看相公看过的书籍,这样就好像他们又更近了些。 相公今日这场考试已经结束了,后面还有两场,接下来还有院试,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第二日,等一家人来到状元楼时,三名新来的庖厨已经在后厨等着了。 顾庭之他们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顾青松一定要请几位庖厨回来顶替甄弥儿她们原本的位置,现在顾家的条件远超之前,顾家的女人不需要再这般劳累。 昨日牙行过来回话,他们之前要找的庖厨找到了,顾青松亲自去了一趟,和他们签订了契约,今日过来上职。 一名年纪已经过了五旬,名叫孙新友,之前在郡都酒楼做厨子,现在年纪大了,这才回到了老家云安县。 另一名四十有三,名叫李大牛,之前也在郡都酒楼做厨子,年轻时,一直跟着孙新友,等出师了,便开始自己做庖厨。 还有一名年纪比较轻的,才二十六岁,名唤石加佑。之前在酉州做庖厨,妻子病重,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他这才离开了酉州那个伤心地,来了妻子的故乡。 三位庖厨,手艺与甄弥儿最像的,就是石加佑,酉州菜食的口味与云安县相差不大。而孙庖厨和李庖厨做的菜式偏辣了些,还需她们盯着,改回云安县食客们习惯的口味才好。 但好在三人的厨艺都相当不错,甄弥儿她们身上的重担一下卸了下来,偶尔来后厨帮帮忙,帮着顾青禾做做糕点,或是研发一些新的菜式,都不需要每日都来状元楼了。 几日后,顾庭之他们的府试算是结束了,第三场策论考了两天,过夜的被子也由考院提供,众多考生就在考院席地而睡,各种打呼声磨牙声此起彼伏,可想而知睡得有多差。 等府试结束后,几人回来卧龙客栈,各自回了房间,倒头补觉,直到第二日鸡鸣声响起才醒。 这场府试,顾庭之自不用说,林墨三人因着顾庭之的猜题水平,算是超常发挥。府试的成绩要等院试结束后才会统一发案。 自新帝登基后,将院试的考点也定在了郡都,考生不用再赶去州府参加考试,所以考期也提前了,与府试只隔了十天。 四人不敢大意,这十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中途有不少考生来邀他们参加诗会,书会,他们都拒绝了。 在院试前两天,封君麟的大哥封君麒亲自来请,几人又去封府吃了一顿饭。 封德启作为功曹书佐,这段时间自是忙得脚不沾地,饭桌上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封鸿罡从孙儿的口中得知这次府试顾庭之帮他良多,他便对几人更是热络了些,一直招呼他们多吃菜,饭桌上的菜品也都嘱咐了庖厨少放辣椒。并关心他们在郡都习不习惯,遇到难处尽管找他等等。 看得一向开朗的顾君麟开起了玩笑,声称祖父怕是忘了谁才是他的孙子和外孙,把一桌子人逗得大笑不已。 这场府试后,顾庭之算是出名了,还没发案,自然不是因为排名。而是因为他每场考试,都在考院上慢条斯理地挑辣椒! 和他在同一个考院的考生出来后,纷纷说着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导致整个郡都关注这场考试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接着就连赌场押注的风向都变了,不少人觉得,这种关键时候,还能花时间花精力挑辣椒,那自然是对自己写的答案胸有成竹,那应该是考的不错。 ------------ 第072章 人命官司 押他为案首的人多了些,票数从倒数第一变成了第四,紧跟在了永丰县叶逸凡后头。 而顾庭之他们不知道的是,与南宁郡隔了近两百多公里的云安县,昨日申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食客和妻子在状元楼用饭时,身体出现呕吐症状,顾青松提出送他去医馆,这名食客拒绝了。 可等他们离开后,才过了半个时辰,竟传出这名食客中毒身亡的消息!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状元楼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一名食客扔下了自己的筷子,不敢继续吃。其他食客纷纷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顾青松跟大家保证状元楼的饭菜肯定没有问题,让大家无需担心,等查明事情的究竟后会与大家说明。 可还没等他说完,在外面招揽客人的文春梅匆忙跑了进来,用力将状元楼的大门关上,从里头栓死。 “大东家,那名食客的家人带人过来闹事了!” 她话音一落,外面传来‘砰砰砰’砸门的声音。 状元楼里还没来得及走的食客纷纷站起身,嚷嚷着先让他们出去,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在后厨的甄弥儿听到了动静,赶忙来到了前头。 顾立宗沉凝片刻,让顾青松去将后厨的小门打开,先让楼里的食客离开。 状元楼上下两层,食客众多,将他们一个个放出去花了不少时间。正门前不时传来叫嚣声,砸门声,唾骂声,以及围观百姓的议论声。 顾青松让甄弥儿她们也先行从小门离开,甄弥儿自然不肯,最后只将周氏和大着肚子的林慧娘劝了出去。 顾青松并没有直接开正门去与那群人对峙,毕竟对方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他们这边除了他健壮些,其余人都身材消瘦,更何况还有几个女人,开门交谈难免会发生些意外。 胡文宇已经从小门出去报官了,只要坚持到官兵来就好。 顾家人登上了二楼观台,顾青松喝问:“你们是何人?为何无故来我们状元楼闹事?” 楼下一手持长棍的大汉双目赤红,面容凶狠,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无故来你们这闹何事?你们这些黑心肝的畜生,我儿来你们酒楼吃饭,你们竟然在他的吃食里投砒霜!生生将我儿毒死!我要让你们都下去给他陪葬!” “切莫信口开河,血口喷人,我们与你儿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连他姓甚民谁都不知道,作何要对他下砒霜,招揽这无妄之灾?你需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儿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遭人寻了仇。” “我呸,害了我儿还在这狡辩,你们不知我儿姓甚名谁为何还将他毒死?怕不是做贼心虚!故意撇清关系!” 顾青松被他胡乱之语攀咬一通,又是气愤,又是着急无奈,甄弥儿见着被他们砸落在地的状元楼招牌,眼眶泛红,那是相公亲手写的!她每天进楼前都要看上好几遍!她忍不住挺高音量开口道:“空口白牙,毫无证据,您如何肯定就是我们状元楼投的毒?要是靠猜想就能定案,要官府何用?您老还是先将众人带回去,等官府来查清此事吧。” “还有你们!”甄弥儿扫视了楼下手持家伙的众人一圈,沉下了脸色。 “你们还未了解事情真相,就跑来砸了我状元楼的招牌,恐吓于我们,如果你们再接着动手,等官府将事情查明,我定要告你们一个聚众闹事,意欲行凶的大罪,你们好自为之吧!” 楼下持棍棒的那些人听她这么说,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敢再造次。 那大汉见自己带来的人竟被这胖女人三言两语就给吓住了,大怒。 “你这杀人犯竟还强词夺理!杀人偿命,我今儿就算将自己的命也摞在这里,也要让你们为我儿偿命!” 他才说完,远处的巷子口又出现了一群披麻戴白巾的男女老少,中间推着一口棺材,盖了白布,女人的嘶喊声,孩童的哭闹声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畜生,畜生啊!还我儿的命来!还我儿的命来!” 刚到的一位大娘伏在棺材上,痛哭哀嚎,声声泣血。 她旁边一穿着丧服的漂亮妇人,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按着一个三岁左右男童的肩膀,也是悲痛欲绝。 “相公!你年纪轻轻地便撒手人寰,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要我们如何活下去啊!” 这妇人之前在状元楼吃饭时戴了面纱,没想到竟是比甄弥儿他们村里的杨秀清还要美上几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凄然落泪,完全迷了现场众男人的眼。 美人哀痛欲绝,谁能不软了心肠!围观的人中,妇人纷纷抹起了眼睛,男人则冲冠一怒为红颜,即使那不是自己的红颜! 他们似受过专门训练一般,齐声重复大喊:“害人性命!天理不容!” “害人性命!天理不容!” “害人性命!天理不容!” …… 有些与状元楼相熟的尚有些理智的食客,觉得状元楼的东家并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要害人哪有在自家地盘害的,这不是明显给别人递刀吗?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竟隐隐有打起来的架势。 幸好,县衙的人来了。带队的是与甄弥儿有过一面之缘的县尉杜敬忠,当初张子恒被陷害偷钱,顾庭之出手相救,那一个案子就是杜敬忠审的。 胡文宇将全叔也带来了,全叔得了县令大人的吩咐,特来安抚顾家众人,他朝二楼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安心,县令大人定会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甄弥儿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这县尉他们之前就接触过那么一回,并不熟悉,县里的大小命案一般都是有由他负责审查,查出结果后上报给县令,县令直接定案就可以了。 以相公和林大公子的关系,县令大人不可能在定案前置之不管,只要他经手将真相查明,他们状元楼就不会有事。 顾家几人下了楼,将状元楼的大门打开。 ------------ 第073章 县令亲审 那些闹事的人还想冲上去打人,被衙役拦下了。 杜敬忠吩咐了四名衙役进楼搜寻,他则扫视了众人一圈,说道:“还请顾大东家随我去一趟县衙,等事情真相查清楚后,自会放你出来。” 他这话让甄弥儿一愣,这是先帮顾家的老人和女人撇清关系?她心怀感激。阿爹阿娘年纪大了,要是受一趟牢狱之灾,她怕他们的身体遭不住,就是苦了大哥了。 就这样,顾青松,和闹事的家属连着棺材一起被带去了县衙。 甄弥儿不放心,要一起跟过去, “二嫂,青禾,你们快带阿爹回去,让娘和大嫂不必担心。”接着又转头和胡文宇道:“等下把死者吃剩下的食物和医馆的查验结果都交给官爷。” 胡文宇点头,他此刻倒是有些佩服这位三东家夫人了,遇事沉得住气,并不见慌张。那名食客吃剩下的食物,他们当时是要倒掉的,是她及时阻止,并吩咐他们将食物装好带去医馆,由大夫查验,现在章贵正在仁和堂守着。 石加佑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等众人来到县衙,林正康已经坐在审案台上了。出了人命,由县令大人亲审,围观的众人倒是纷纷觉得应该如此。 一叠声“威……”“武……”过后。 顾青松和甄弥儿这才知道今日死去的那名食客叫余晨铭,云安县人士,这些年一直在郡都做生意,前两日带着妻儿归家,看望家里的老父老母,听闻县里开了家不错的酒楼,今日特地带妻子去状元楼用膳。 没想到妻子吃惯了南宁郡的辣食,觉得这状元楼的菜品味道太淡了些,不太合她胃口,而且她怀了身孕,嘴巴本就极挑,才吃了一口便没吃了。 余晨铭倒是觉得味道挺好,吃了很多。可他刚将肚子填饱,就开始连连呕吐,吐完后因没再有其他不适,他和妻子都以为只是太久没回云安县,有些水土不服罢了,便没太当回事,离开状元楼后就归家了。 没曾想才跨进家门,余晨铭直接一口鲜血吐出,晕倒在地,经大夫一查,竟是中了砒霜!再也醒不过来! 余晨铭之妻白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完,早已泣不成声。 这可把围观的众人心疼坏了。这余晨铭娶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妻子,可还没成婚几年,竟是扔下妻儿走了,这命啊,有时候真的是说不准。 “顾青松,你作为状元楼的大东家,可有何话要说。” 林正康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出声询问。 顾青松上前一步,出声道:“大人,确实如这白氏所说,他们夫妻两二人在申时两刻左右入的状元楼,坐在二楼角落的位置,两人点了六个菜,三荤三素,这白氏吃过一口后,便没有再吃,我们楼里的跑堂见状,上前询问是否饭菜不合胃口,这余晨铭道他的妻子怀了身孕,口味比较刁,与我们状元楼的菜品无关,跑堂听他这么说便退下了。” “在申时五刻左右,这余晨铭突然俯身呕吐不止,跑堂立马通知了我,我上楼询问过后,要送他去医馆。可余晨铭与白氏都说,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回云安县水土不服的缘故,坚持不去医馆,我见他吐完脸色恢复了正常,便没再坚持。至于砒霜一事,小的是不认的,我们家与余晨铭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没有理由下毒害他。” 顾青松说完,那白氏跪着上前一步,磕头啼哭道:“大人,民女的丈夫每日清早都得出门忙碌生意,顾不上吃早饭,他一直没有吃早食的习惯,今日入口的东西只有状元楼的吃食,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查清丈夫死亡的真相!” 杜正康转头看向余晨铭的爹娘:“白氏说的可属实?” “大人,确实如我儿媳所说。” 杜正康转头问道:“仵作何在?” 杜敬忠喊来一个衙役,让他去传仵作。 仵作上堂后,向林正康禀报:“大人,死者阳虚,肝血不足,为常年不吃早食的症状。这死者也确实是身中砒霜而死,死亡时间为申时五刻左右,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只脑袋上有一肿包,应是晕倒时磕到地面所致。” 仵作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围观的众人纷纷陷入了一团迷雾,原告和被告都说的有理,按理说状元楼与这死者无冤无仇的,确实没有理由要害他呀,可这死者一天之内只吃过状元楼的食物,吃完当场就出现了呕吐症状,所以这砒霜到底是不是来自状元楼? 而就在此时,有衙役来报,“大人,我们在状元楼搜寻到了些东西。” 林正康抬手:“传。” 两名身穿官服,腰间配刀的衙役走了进来,朝上首恭敬道: “大人,我等在状元楼搜查时,在后厨柜里发现了小量砒霜!”说完将手中的东西呈了上去。 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顾青松和甄弥儿也是不敢置信,他们后厨柜里怎会有砒霜?这怎么可能! 甄弥儿上前一步,跪下,“大人,状元楼每日都会采买新鲜的食材,即使食材当日没有用完,也会被民妇几人处理掉。所以状元楼后厨的柜子每日早晨都是空的!今早是民女整理的柜子,里面的食材也是民女一样一样装进去的,根本没在里面见过砒霜!” 她话音刚落,去仁和堂提食材的两名衙役也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掌柜王伯仁和章贵。 王伯仁看了一眼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担忧模样,章贵也是一脸着急。甄弥儿心里一阵咯噔,预感不妙。 果然,王伯仁朝上首道:“大人,状元楼送往小人医馆的这些饭菜里,三道肉菜含有砒霜!另外三道素菜没有。” 众人再次哗然,纷纷看向呈到台上的菜品,白氏咬了一口的虎皮青椒还原封不动地放在碗里,因白氏没有动肉菜,所以这才没事!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啊!”余晨铭的母亲朝着顾青松大吼,喊完瘫倒在地,与白氏哭作了一团。 ------------ 第074章 迷雾重重 围观的百姓此时也已经相信这起命案就是状元楼所为,纷纷唾骂了起来。一直在状元楼吃饭的那些食客,原本不信,但现在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你们状元楼还有何说的?简直是丧尽天良!”余晨铭的父亲直接暴起,冲上去就要打顾青松,被两名衙役拦下。 “公堂之上,不可造次!”惊堂木响起,林正康面凝重,一脸沉思,看来这起命案是有人蓄谋已久,意欲陷害状元楼。 状元楼开业以来,抢走了县里不少酒楼的生意,招人眼红,谁布下这桩人命案现在不得而知。 “这三道菜是何人做的?” 跟过来的石加佑上前,“大人,这三道菜是小人做的,一道爆炒牛肉,一道红烧排骨,一道糖醋鱼。” 甄弥儿忙接话:“大人,石庖厨做这三道菜时,我就在旁边看着,跟他谈论如何掌握火候,会使做出来的肉质更鲜美,所以,我可以证明并不是他下的毒。” “那这三道菜做好后,经了何人之手?” 甄弥儿答道:“状元楼的菜做好后,先是由帮厨将菜品端到传菜房,再由传菜房通知跑堂去端菜,送到客人的桌上,其他人不会接触到这些菜品。” 林正康听完,总结道:“所以,接触过这三道菜的,有庖厨,帮厨,传菜之人,二楼的跑堂,以及食客自己与其妻白氏,我说的对与不对?” 甄弥儿点头:“大人,正是。” “杜县尉。” 杜敬忠上前:“属下在。” “将相关之人全部收押,逐个审问,此事证据不足,有多处疑点,等查明真相后再重新开庭审问,其余相关人员不得离开云安县,随时等候通传,退堂!” “属下领命。” 林正康吩咐完,朝全叔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行去了县衙后院。 杜敬忠则将顾青松、石加佑、章贵带去牢房收押,又派了几名衙役,去状元楼将王婶,文冬梅,陈平带了过来。 坐左上首位置的县丞吴峰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他盯着县令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全叔一路跟在杜敬忠身后,见没其他人了,这才低声道:“杜兄,你向来明察秋毫,今天这事大有蹊跷,如果真的是顾家人下的毒,那状元楼为何不将食物销毁,反而送去医馆查验?还将砒霜藏进自家的柜子,这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想说什么?”杜敬忠满脸威严,目不斜视地接着往前走。 “我想说什么你能不知道?这顾青松你可悠着点,动不得呀。”见他不回话,全叔接着道:“明眼之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场针对状元楼的人命陷害,我知你正直刚毅,可有些事还是需要多加变通。” 杜敬忠轻斥:“知道了!” 他叫来一名衙役,吩咐道:“将那顾青松单独收押在县衙后院,派两个人看着。”说完他转身去了县令大人的书房。 全叔这才放了心,叫住另外一名衙役,“你速度快些,去县衙前赶上顾三夫人,和她知会一声。” 县令书房内,林正康与杜敬忠道:“此事,我敢肯定,定不是顾家人所为,你将范围放大,调查一下最近县里其他酒楼的动静。” 杜敬忠点头。 “还有几点待查明,一:余晨铭回云安县后,是否与人发生过冲突;二:余晨铭家庭是否和睦,夫妻两感情如何;三:查询县里所有医馆,看都有何人购买过砒霜,下面的乡镇也可派人走一趟;四:与那三道菜接触过的相关人员,查清楚他们的祖籍,家庭关系,以及最近接触过的人。” “属下领命。”杜敬忠说完却并没有离开。 林正康看了他一眼, “还有何事?直说就是。” “大人为何这般肯定不会是顾家人所为?” 林正康抬头看向书房上方挂着的四个字:高悬明镜,正如这四个字的寓意,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顾家三位儿郎,与你我是同一类人,你可会做出下毒害人之事?” 杜敬忠弯腰行礼,“属下告退。” 甄弥儿得知大哥并没有被关进牢狱,喜极而泣。加快速度回到了顾宅,将公堂上的事情说与了顾立宗和周氏他们听。 “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将相公救出来?”林慧娘泪眼朦胧,抚着自己七个月的大肚子,要是查不出真相,证明不了相公的清白,相公是不是会被判刑?想到这,她的肚子一阵抽搐,疼的弯下了腰。 “大嫂,你没事吧?”甄弥儿和苏荷花忙将她扶回了房,顾青禾则跑去请大夫,她刚跑出顾宅,就见到在公堂上指证状元楼的王伯仁!所有过程她可都听三嫂嫂说了! 她年纪小,收不住自己脸上的情绪,怒道:“你来我家做甚?这里不欢迎你!”说完就要跑去找大夫。 王伯仁拉住她,“哎,顾小姑娘,今日我在公堂上可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故意害你们顾家的意思,你父亲可在?我有疑点要与他细说。” 顾青禾一脸着急,吼道:“你放开我,我要去请大夫!要是我大嫂有个万一,我和你没完!” 王伯仁闻言,忙拖着她往里走:“找何大夫,我就是大夫!快带我去。” 顾青禾也清醒过来,知道此时不是与他对峙的时候,忙将他带进了顾宅。 还好,林慧娘只是在大悲中,忧思过重动了胎气,并没有伤及胎儿,放宽心后休息两日就能好。 王伯仁朝顾家的人道:“顾老爷,顾老夫人,三位少夫人,我前来顾府,是想说明,状元楼送去我医馆的吃食,里面确实有砒霜!” “我自然是不信你们会下毒害人,有想过将此事瞒下,可衙役已经知道了那份吃食,故意瞒下销毁,等事情爆出反而会更加不可收拾,与其隐瞒,不如坦荡自证,毕竟没有哪位下毒之人会亲自将毒物拿去给大夫验证的!” 顾立宗与他道谢,“在此谢过王大夫了,王大夫说的是,与其瞒着,不如公之于众。” ------------ 第075章 引发民愤 见他并没有怪罪于自己,王伯仁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此事疑点重重,相关人员都已被收押,你们细想一番,状元楼可有其他酒楼安插过来的奸细?”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顾青禾的声音:“爹,娘,文姐姐他们来了。” 文春梅双眼通红,朝着周氏他们跪下,“东家,我阿妹肯定不会做出那下毒之事,我用自己的人头担保,这事定与她无关,求东家救我阿妹出来。” 甄弥儿忙将她扶起,“县尉派衙役去状元楼寻人时,我已请求县令的随从全叔帮忙照看一二,冬梅不会有事的,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县令大人定不会对她用刑的,你放宽心便是。” 文春梅听她说完,这才止住了眼泪。 过来的一路,胡文宇和杨帆都在讨论,到底谁才是下毒之人,他们两人今日负责一楼的跑堂,没有接触过死者的那一桌菜,这才没被带走。 “你们最近可有注意到我们楼里谁有异样?”胡文宇转头看了一圈,低声问。 杨帆接话道:“我们酒楼的后厨根本没有外人可进,就说柜子里的那一包砒霜,绝对是我们自己人放进去的!” “三夫人今早整理柜子时,砒霜还没有,那只能是早饭后到事发前被放进去的。” “不,你们忽略了一点,这包砒霜也有可能是事发后被人放进去的!” 大家齐齐看向甄弥儿,“三夫人此话怎讲?” “我们早食是在后厨吃的,当时大家都在,凶手不可能是那个时候放的砒霜,早饭结束后,大家按部就班,各自去了相应的位置,只有我和青禾去过前面几次,大嫂吃过早饭后去后罩房休息了,娘和二嫂一直在后厨帮忙,有她们盯着,凶手很难动手。所以有可能不是在事发前放进去的。你们忘了吗?今日申时后在状元楼用餐的食客,都是从后厨的小门撤走的!凶手或许是趁乱时,偷偷打开了柜门,将砒霜塞了进去!” “那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我们楼里的人!也有可能是今日来状元楼吃饭的人!” 甄弥儿点头,“今日在后厨组织大家撤离的,除了大哥还有谁?” 杨帆回忆了一番道:“当时文宇先出去报官了,我和三位庖厨在前面搬桌椅堵大门,章贵带了饭菜去医馆还没回来,和大东家在后面组织食客撤退的,是陈平和王婶。” 苏荷花猛地抬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王婶!王婶整日都在后厨,每位庖厨做的菜都要经她之手递进传菜房,而且她需要打开柜门拿食材清洗,组织食客撤离时,她也在,所以她最方便动手!” 经她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王婶的嫌疑确实最大。 可周氏有点不相信,否定道:“不,不会的,她不是这种人!”周氏来云安县后,每日除了家里就是在状元楼,能说上话的老姐妹也就王婶了。 “而且我在后厨时,基本都是和她一起洗菜切菜递菜,她也很难动手才是。” “娘,您每日低头忙碌,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王婶的一举一动!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您才和她相处了两个多月。” 杨慧娟听完苏荷花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前几日,我们有一次不是忘记给一白二白放吃食了吗?我中途回了一趟家,返回状元楼时,在后巷口,见到一中年男人从王婶手中抢走一个荷包,转身就走了,王婶也不去追,只是不停抹眼泪,我猜那位肯定是王婶的丈夫,我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毕竟是王婶的家事,便没上前询问。” 甄弥儿沉思片刻,看向胡文宇和杨帆。“有一件事情,还需要请文宇和杨大哥帮忙。” 两人忙道:“有何事三夫人吩咐便是,我等自然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我们刚刚讨论的事情,明早需要去一趟县衙,说与县令听。还有,你们私底下去打听一下王婶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石庖厨,陈平,章贵家也需要打听一下。”顾立宗适时开口。 两人点头。 “你们说的陈平,可是县东何大户的外甥?” 顾立宗问:“王大夫之前就认识他?” 王伯仁点头,“这陈平从小寄居舅舅何光家,可他那舅妈是个心狠的,经常纵容自己的孩子将陈平欺负地遍体鳞伤,我被何光请去过他家两次,都是为陈平看伤。” “这何家也算是县里的大户,在东西两市开了几家商铺,云客酒楼就是他家开的。在你们状元楼没开业之前,云客酒楼算是县里仅次春风楼的酒楼。” 这云客酒楼,顾家人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当家是陈平的舅舅,他们还真的不知道!陈平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 “如王大夫所说,假设,如果是因为状元楼抢了云客楼的生意,他们眼红之下布下这桩命案,可与他们有联系的陈平却没有理由帮他们,毕竟他们家对陈平并不好。”甄弥儿依据事实分析道。 众人陷入沉思中,胡文宇道:“那我们先从陈平和王婶入手,明日我和杨大哥去走访一下两人的邻居。” 甄弥儿点头。 县衙,县令的书房里,此时还燃着油灯。林正康将一封信递给全叔,“飞鸽传书去南宁郡,给岳父。” 当封鸿罡拿到这封信时,顾庭之顾青柏几人刚从封府吃完饭回到卧龙客栈。 “祖父,这事是否要告知顾庭之兄弟俩?”封君麒问。 封鸿罡摇头,“要告之,但不是现在。如果现在让他们得知此事,顾庭之怕是会直接弃了院试。就算没有直接离开,担心家人之余,如何能安心考试?云安县有你姑父坐镇,定会暂时保顾家无虞。” “祖父为何如此看重顾庭之?” “此人姿容俊伟,器宇轩昂,学识渊博,观其面相,前途无量。现在墨哥儿和你二弟与其交好,有他帮衬,往后的路定能平顺许多。所以,这事给我瞒紧了!” 顾君麒点头,“孙儿受教了。” “你估着点时间,在大后天院试快要结束时,将此事告知顾二郎,让其去卧龙客栈收拾行李,你再为他们备上一些干粮和两匹快马。” “是,孙儿告退。” 接连三日,县衙派出去的人及顾府这边都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收押的相关人员被来回审问过好几次,也没有什么收获。 状元楼自然是暂时不能营业的。余家的人每日都来顾宅闹,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往顾家门前扔牛粪,倒馊水,扔臭鸡蛋。 大门都快被那些脏污堵住了,胡文宇和杨帆这几天都是从后院的小门偷偷进出的。 林正康派人过来干涉过几次,余家众人便跑去县衙门前闹,声称青天大老爷让眼屎糊住了眼睛,不再能明辨是非。 才几个时辰,又有人爆出状元楼三东家与县令的儿子是好友,县令大人根本没将顾青松收押进牢房,而是每日好吃好喝地在县衙后院供着! 这一消息直接将民愤燃烧到了最高点,县令大人这明显是在包庇罪犯,徇私枉法!民众自发地堵在县衙,逼林正康给顾青松定罪,判处他死刑。 ------------ 第076章 快马加鞭往回赶 林正康无法,只能派人将顾青松收押进了大牢。 林慧娘接连动了好几次胎气,王伯仁直接住在了顾家,他此时一脸凝重,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胎儿怕是要保不住了! 此时,林正康也在书房来回踱着步,这桩命案比他预测的还要棘手!操控这件事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可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还是没有查询到任何疑点?” 来回奔波的杜敬忠此刻也是满脸憔悴,摇头,“没有,云客酒楼这几日正常营业,生意火爆,上至管事,下至跑堂,都没有任何异样之处。我派人暗中跟踪了何家宝几日,发现他最近不是在酒楼就是在家里,乖巧的极其不正常!” “春风楼也没有异样,他们的管事王虎还勒令楼里的跑堂,不可妄议状元楼的事情。其他酒楼我都一一查过,并不像能操控这事的样子。” “南宁郡那边也传回消息,这余晨铭在郡都人缘极好,药材生意做的也大,其妻貌美娴淑,在郡都一众商户夫人中口碑不错,夫妻两自成婚后,恩爱和睦。” 林正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如果真的与县里酒楼无关,也与余家那边无关,那问题肯定就出在状元楼相关人员身上,继续暗访他们的邻里乡戚,将他们平日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地给我记录下来!” 杜敬忠领命退下。 二十八号这日,终于来了。院试作为童生试的最后一场,对于很多考生来说,考完就算解脱了。 将顾庭之他们送进贡院后,顾青柏也忍不住露出激动的表情。 离家已经二十来天,也不知道家里一切可好,顾青柏现在真真的是归心似箭,昨晚和三弟商量着明日便启程归家,林墨和张子恒则等童生试发案后再回。 顾青柏去街上铺子走了一遭,给顾家众人买了不少东西。该收拾的昨晚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三弟出来后和他去一趟封府,和封家人告个别。 没想到封大郎竟是先一步找来。 封君麒脸色凝重,朝他施了一礼,“青柏弟,之前有一事相瞒,特来告罪,还请青柏弟原谅则个。” 顾青柏忙扶住他,“封大哥言重了,不知是何事?” 当从封君麒口中得知状元楼的人命官司时,顾青柏想到家中的老父老母,想到已经被收押了好几日的大哥,原本极其清醒的一个人突然理智全无,转身就要往贡院里冲。 还好封君麒早有准备,将他拖住,全枫和同福也赶忙合力按住他。 “青柏弟,我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就是怕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观时辰,庭之大概快出来了,你现在冲进去,不是白白断了他的前程吗!” 顾青柏清醒过来。 “我已为你们备下快马,你速去客栈将包袱拿来,等庭之一出来,你们立马启程!” 顾青柏挣开他们朝客栈跑,全枫跟了上去。 等两人返回时,封君麒已经将马牵了过来,他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顾青柏,“里面有些干粮,你们赶路时吃。” “多谢封大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当顾庭之从贡院大门走出来时,就见自家二哥一边肩膀挂了一个包袱,满脸着急地在门口踱步,他面色一沉,大步走上前,“二哥,发生了何事?” “家里出事了!走,路上说。” 两匹快马从贡院门前绝尘而去。 没多久,一直派人关注着顾庭之几人的主考官言暮秋便得知了此事,沉思片刻,他转头对着旁边道:“十七,派你一个兄弟跟上去看看如何?” 如果不注意看,还以为他在跟空气说话!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脚及黑布长靴的年轻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抱拳道:“十七这就去安排。”说完,他身子一跃,直接从窗户口消失了。 顾宅,胡文宇和杨帆同一时间回来。 “你们今日可打听到了什么?”等在堂屋中的林慧娘立马冲了上去。 胡文宇和杨帆摇头。 林慧娘眼中的光彩瞬间消失,心如死灰地低下了头,又如行尸走肉般,往自己房间走。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她。 甄弥儿端来特意给她准备的饭食,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回了房。 “大嫂,你吃些东西吧,大哥肯定会没事的。” 林慧娘没有任何反应。 “你难道不管你腹中的孩儿了吗?你和大哥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 果然,这几日都是如此,只有听到腹中的孩儿,她才能给出一点反应。 “对,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不能有事。” 说完,她端了眼前的白米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神情麻木。 甄弥儿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大家因着这起毫无头绪的命案,每日煎熬,身心疲惫,虽然县令大人会尽力保住大哥,但也禁不住余家人每日那般闹。 夜里,躺在床上,甄弥儿再一次翻出顾庭之之前寄回来的信,重复看着上面的内容,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信纸上。只有在夜里,她才敢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脆弱。因着担心爹娘,担心大哥,担心大嫂,她白日里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大哥已经被关进牢里六日了,可他们这些在外面的人却毫无进展。要是相公在家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很快查出凶手,将大哥救出来,还状元楼一个清白。 等哭累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床前绕了一圈又一圈的一白二白,见着主人终于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 二白蹦上床,咬住已经落地一大半的被子,用力往上拽。二白则钻到被子下,用龟壳将被子努力往上顶 ,两只锲而不舍的小家伙,忙活到子时,才将一个被角盖到了主人的肚子上。 正当两只准备再接再厉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二白瞬间炸毛,成攻击状。一白也瞪圆了黑豆眼,成防御状。它们紧紧盯着房门口,只等歹人进来,直接冲过去咬死他! ------------ 第077章 归家 月色从窗户口洒入房间,等看清黑夜中显露出来的面容时,两只差点兴奋地原地蹦跶,被进门的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顾庭之见着睡梦中尤眉头紧蹙,眼角带泪的妻子,心口一阵抽痛,满眼自责疼惜。 他和二哥刚刚从顾宅外边翻墙进来时,差点被正门的臭气熏晕,可想而知他的家人他的妻子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顾庭之很少动怒,可此时此刻的他,心中的怒火翻江倒海。 见着主人的神色,一白二白乖巧地缩回了墙角。 顾庭之将床上的妻子轻柔地抱起,让她的身体躺平,又捡起落在地上的软被,小心帮她盖好,几张被泪水沁湿的信纸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睡得本来就不太安稳的甄弥儿似心有所感,猛地睁开了眼睛。 见着床边的顾庭之,她反应了良久,才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吵醒你了?”男子嗓音低沉,有些沙哑。 “相公?” “嗯。” “庭,庭之?” “嗯,是我。” 甄弥儿激动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因着之前一直半靠着床沿,动作持续太久,半边身子都有点发麻,此刻动作太大,差点从床上翻下。 “小心。”顾庭之伸手将她接住。 “相公,你怎的提前回来了,那考试怎么办?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就白费了吗?是不是谁告诉了你家里发生的事?你还没考上功名能救回大哥吗?你现在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啊?”甄弥儿急的差点再次哭出来。 顾庭之将她搂进怀里,心疼不已。 “不用担心,我……” “啊……” 顾庭之还没说完的话,被一石破天惊的呐喊声打断。 东厢房那边,男人捂住苏荷花还要惊叫的小嘴,急道:“别叫,是我!” 顾青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反应如此灵敏!嗓门如此大!要真的是贼人闯入,被她这一嗓子下来,怕是得直接震聋束擒,一路上的担心和见到顾宅门口脏污时的气愤,差点就被她嚷没了。 等在顾宅住着的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厢房门口时,一向大大咧咧的苏荷花都忍不住有些脸红。 顾青柏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本来想让大家睡个好觉,我和三弟又是翻墙又是翻窗的,现在看来,还不如直接拍门将你们叫醒。” 苏荷花羞愤欲死,蹦起来要去捂他的嘴,只是她身量娇小,被顾青柏轻易制住了。 “二郎,三郎,你们怎的提前回来了?可是院试发生了什么意外?”顾立宗和周氏都是一脸担忧。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和二哥是在院试结束后才回来的。” “那你不用等发案吗?” “童生试结果出来后,会由官府公布在衙前,考中了的廪生,增生,附生,官兵都会挨个通知到家,我们没必要一直在郡都等着。是儿子不孝,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让你们受苦了!”顾庭之说完直接朝着两人跪下,顾青柏也‘砰’地一声跪在了他的边上。 “此事不过是着了屑小之辈的道罢了,快起来吧,大郎还在等着你们救他出来。” 兄弟俩郑重点头。 门外,心灰意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林慧娘,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砸。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相公终于有救了! 甄弥儿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我们手中可有这起命案的案录?”顾庭之询问。 胡文宇忙接话道:“有的,县衙那边每日都会遣人送一份过来,他们查到的相关内容都会记录在册,只是并没有什么突破口。” 顾庭之点头,“将册子拿与我。” 胡文宇听言,忙拉着杨帆一起将所有册子都搬去了堂屋。 这天夜里,顾宅的灯火亮到天明。 顾庭之和顾青柏很快将所有的案录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甄弥儿等人也都没有再去睡,就在堂屋里陪着他们。 一张光洁的白纸正中间,顾庭之写下余晨铭的名字,接着,以他的名字为圆心点,连续写下一串人名。分别是白氏,余渊,李氏,何家宝,朱氏,杨平,王婶,章贵,石加佑。 静默片刻,他又连着划掉几个名字,白纸上就剩下五人:白氏,何家宝,杨平,王婶,章贵。 甄弥儿不解道:“相公为何会怀疑白氏和章贵?” “你看这。” 甄弥儿凑过去看,其他人也纷纷伸长了脖子。 顾庭之指着石风镇清泉村几个字,又拿出白氏的案录本,翻到第三页,上面写着石风镇桃花村人士。 他将两人的案录本放在一起,“据我所知,清泉村与桃花村紧紧挨在一起,就同茅坪村与插柳村一般,两村的人来往密切,有着任何风吹草动另一个村都会知道。以这白氏的容貌,章贵肯定知道她,你们再看这里。”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四年前,章贵因心上人嫁与他人悲痛欲绝,每日浑浑噩噩度日,他爹娘恨铁不成钢之余,又气又急,到处为其相看其他女子,可章贵硬是不肯低头。见此,他爹娘不再遵询他的意思,强硬地为他定下了同村的一姑娘。 可没想到,这章贵竟是自己跑去与那姑娘说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人,不会和她成婚,说清楚后,他在家里留下一封信,独自跑来了云安县。 这事在状元楼雇佣他时,大家就已经知道了,当时他们还认为,这章贵是个痴情种。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顾庭之。 顾青柏为大家解惑,“三弟是觉得,这章贵的意中人便是白氏?” 顾庭之点头,“两人彼村相邻,年龄相近,白氏又是四年前嫁给了余晨铭,最重要的是,白氏容貌绝美,附近村子恋慕她的男子不在少数,这章贵为其中之一并不奇怪。” “所以,章贵很有可能因心中的执念迟迟放不下,对夺走自己爱人的余晨铭怀恨在心,所以这才趁他们来状元楼吃饭时下毒杀了他。”苏荷花判断道。 ------------ 第078章 三日之内必查清真相 “现在矛头直指状元楼,这不可能只是一场简单的情杀,应还涉及到了关于酒楼盈利的纷争。以何家宝的异常来看,此事估计与云客楼也有关系,但他不是主谋。” “相公为何确定他不是主谋?”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何家宝的心思能有如此缜密,那他在县里便不会声名狼藉,之前做下的事也不会让县令抓到把柄。” 甄弥儿看向桌上写满人名的白纸,眉头紧锁,“那主谋会不会是何光?这么多年,他能在云安县开上几家商铺,混的风生水起,脑子肯定不会差。” 顾庭之摇头,“何光能将云客楼交给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说明云客楼的生意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他没必要为了和状元楼抢这点生意害死余家的嫡子。可对于何家宝来说,他要是经营不好酒楼,他那些弟弟妹妹完全可以趁机取而代之。” “所以,幕后主使一定是与何家宝十分亲密之人!而且和余家有利益纠葛。” “可这余晨铭人缘很好,我们多方调查得知,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谁翻过脸。”胡文宇挠头,感觉自己陷入了死循环。 “余家并不只有一个余晨铭。”顾庭之淡淡开口,“余渊,李氏,以及他的兄弟姐妹都有可能是这起命案的诱因。” “余家家大业大,余晨铭又娶了一位漂亮的妻子。我们状元楼都有人眼红,更何况是他们余家。” 甄弥儿恍然大悟,“所以,这幕后主使的真实目的很有可能是想吞掉余家家财,将美人占为己有,对付状元楼,只不过是在做局时顺便帮一下何家宝!” 顾庭之点头。 大家陷入了沉思,能如此大张口,有底气吞下余家的,自然不可能是小门小户。 “吃过早饭后,你们分头行动,查一下与何家宝关系比较好,又与余家有恩怨的大户,我去一趟牢房,见见大哥。” 顾青柏点头。 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因着有了新方向,大家精神振奋,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困。 顾家门口,那些每日过来倒赃物的百姓正讨论着,这顾青松到底要何时才能被判刑,没想到关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顾家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这倒是将众人吓了一跳,手中的动作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是。 堆积到了门半腰上的脏物顺着大门的开启方向,呼啦一声,倒进了顾家院子。 顾庭之淡淡地扫了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这些赃物污染的并不是顾宅一般。他抬起头,视线一寸寸地看向那些聚在门口的人脸,直到将大家看得心里发毛。 “你,你,你这样看我们做甚?你们顾家行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不允许我们伸张正义不成!”一大汉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出声,说完,似觉得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并没有错,挺了挺胸膛,高昂了头。 顾庭之轻嗤一声。 “你,你笑什么?” “我笑尔等愚不可及。”说完,他也不看大家都是什么反应,竟是直接从门后抄起一把斧子,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众人一吓,“他,他,他……这是想干嘛?” “估计是恼羞成怒,想报复我们!大家快走!”那大汉说完,转身就要跑。 而就在此时,一把泛着寒芒的斧子破空而出,随着呼呼的风声,‘咻’地一声,准确无误地钉在了那大汉脚边,斧柄因巨力不停颤抖着,如同那大汉抖如筛糠的双腿。 “我看谁敢走。” 男人轻飘飘地几个字却是含了十足的威慑力,吓得那些呈鸟兽状的众人纷纷刹住了腿。 那大汉此时正煞白了脸,惊恐地看向将自己的裤角钉进了地里的斧头,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的脚就没了! “尔等空有一双眼却是不能明辨是非,长了两只耳却是专听奸佞小人之言,欺我至亲良善,辱我顾家门楣。是谁给了你们如此底气?你们可能承担害人性命之后果?” 一名围观的年轻男子不服,出声辩驳:“明明是你大哥害了人,到你嘴里怎的就变成我们害人了?” 顾庭之瞥眼看向他,“你说的这般肯定,看来是亲眼见到我大哥害人了?” 那年轻男子面色涨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既没有亲眼所见,无凭无据,却欲将罪名安在我兄长身上,害他性命为其一。聚于我家宅前,不顾我身怀六甲的兄嫂,行狂妄之事,道诛心之言,害她肚里孩儿性命为其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应答。 “我顾庭之在此立誓,三日之内,必查清真相,如做不到,愿同长兄安危与共。” 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如若我做到了,那尔等便要好自为之了。我定尽我之所能,为我至亲讨上一回公道。”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踏上满地的脏污,仿若平地般,淡定从容地从大门口离开。 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道,目送他远去。直到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这聚在门口的人也都没有离去,顾家的大门没再关上,里面也没人再出来。 一矮矮胖胖的大娘,突然动了,只见她左手提了一个空粪桶,右手提了个刚倒完牛粪的撮箕,几步上前,也分不清哪些脏物是自己倒的了,几撮箕下去将桶装满,转身就跑。 众人:?????? 等他们反应过来,也纷纷效仿,几个来回下来,那些堆得老高的脏物倒是没了,但青石地砖上却是印了深深浅浅的一层印记,还散发着阵阵难闻的味道。 一老太爷便叫上了自己两个儿子,回家提了水来,还带了皂角,来来回回将那些青石砖冲刷了无数次后,这顾宅门前总算是恢复了如初。 一直偷偷盯着门口动静的顾青禾开心地跑回堂屋,兴奋道:“干净了!干净了!以后终于不用再闻着那些恶臭味了!三哥真的是太厉害了!” 她一连好几句感叹下来,将久不见欢颜的顾家几人逗笑了,就连林慧娘的嘴角都微微的上扬了些。 ------------ 第079章 狗急跳墙 王伯仁与几人告辞,“如今贵府两位郎君都已归家,想来定会同三郎所说,很快就会真相大白,而我也该回医馆看看了。” 听他说要走,顾立宗忙起身挽留,道至少等三郎他们回来,吃过晚饭再走。 王伯仁摇头,“晚饭就不吃了,大家离的也不算远,往后定还有很多机会。” 如此,顾家众人只能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口。 而顾庭之这边,在县衙前院被林正康拉着说了会话,后由全叔带着去了县牢最里间。顾青松虽然被移关到了牢里,但好在没人为难他,每日也会有专人送干净的食物和水过来,所以他看上去并不狼狈,只是消瘦了些。 “三弟?”见到顾庭之,顾青松一下太过激动,猛地从地上站起。 可他在地上坐太长时间了,一下扯到了腿部的麻经,朝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撞在了牢房的铁栏上。 “大哥!”顾庭之双目猛缩,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牢锁。和他一起进来的全叔也是一惊,怕顾青松真的在牢里出个什么意外,忙招手让不远处的牢头过来,“快,把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庭之猛地一使力,竟是将玄铁制作而成的牢锁生生给扯断了! 全叔咽了咽喉咙,收住了还未说完的话。 正在自己腰间翻找钥匙的牢头:“......” “大哥?大哥!”顾庭之将地上的顾青松扶起,他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意识,面容发青,嘴唇发黑,还流了满额头的血。 “快,请大夫!”顾庭之双目赤红,转身大吼。 那名牢头不敢耽搁,转身朝外跑了。 全叔心底一阵阵发凉,怎么会这样?这症状明显不可能是因为撞了一下头部!要是顾青松在牢里出了个什么意外,那顾三郎与自家少爷的友谊怕是要长久不了了,他一阵恼怒,是谁?竟在县令大人的眼皮底下动手! 这王伯仁刚回到仁和堂,才跨进门,就听到医馆里头有人大喊:“你们哪位是大夫?速速跟我去一趟县牢救人!” 坐堂大夫听出他很着急,忙上前询问:“不知患者是何人?得了什么病?病症是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再不快些,状元楼的大东家怕是就要救不回来了!” 王伯仁心中一惊,大步走进去,询问道:“顾大郎不是被你们好好地收押起来了吗?怎么就救不回来了?快带路,我跟你走一趟!”说完,他身上的药箱都没来得及放下,转身快步往县牢走,那名牢头见此,忙跟上。 等见着顾青松的模样时,他面色变得凝重,这是中毒了!一诊脉,是砒霜! 闻讯赶来的林正康脚步一顿,当即大怒,朝身后的杜敬忠道:“你去将给顾大郎送饭的人抓来!” 杜敬忠立马带人去了,没多久,却是带了一具尸体回来。他们找到这几日负责给顾青松送饭的这名衙役时,他的身体都还没有凉透。 还好顾青松今日早饭并没有吃几口,又发现及时,王伯仁给他灌了两碗解毒汤,又施针让他将肚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这才得以救了回来。 顾庭之自顾青松出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冰冷,狠绝,生人勿近的气息。 悠悠转醒的顾青松握了握他的小臂,宽慰道:“三弟,无需担心,我没事。”想了想又道:“不要告诉爹娘和你大嫂。” 顾庭之点头。 幕后主使竟然能将手伸进县牢,本事不小,顾庭之今早在门前的一番言论应是将这人逼急了,狗急跳墙,想直接对顾青松下手,再伪造一手他畏罪自杀的证据,钉死这个结果! 等确定顾青松没事了后,顾庭之又去见了其他几人,一轮下来,他确定石加佑,文冬梅和王婶都没有问题。 章贵很好诈,顾庭之只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和白丽华的关系,他便暴露了神色,虽然他不肯开口,但从他的表情中,顾庭之已经知道了答案。 陈平的嘴巴也依旧闭得死紧,无论顾庭之怎么询问,他都缩在角落里,不做一点回应。 顾庭之淡淡道:“你想知道自己为何一直会被何家宝兄弟几个欺负吗?” 缩在角落装鹌鹑的男子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开口问他:“为何?” “因为你愚蠢软弱好控制,别人自然把你当软柿子捏。” 陈平满脸难堪,又将头低了下去。 “被欺负了这么多年,你可曾有想过反抗?” 角落里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你是害怕越反抗被他们欺负得越狠?” 陈平抱着膝盖的手臂紧了紧。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将何家宝狠狠踩在脚下吗?” 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终于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眼里充满了恨意,“想!” “那你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保证,绝对不会让罪魁祸首有机会报复你,因为我会他将永无翻身之地。” 陈平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光芒明明灭灭,此刻,他对眼前这位一脸从容,浑身散发着自信的男人有了十足的信任,相信他真的会将自己从十来年的噩梦中拉出来。 “状元楼出事前,在我轮休的前一天晚上,我听说西市那边开了一家不错的烤鸭铺子,便想着去买一只回来吃,文宇本来说陪我一起去,但大东家的临时喊了他去帮忙算账本,我便自己去了。等我买好烤鸭回状元楼的路上,身后突然出现两个人,将我套进麻袋里,带到了云客楼......” 说着说着,这个平时憨厚老实的男子竟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们将套着我的麻袋解下后,又将我绑在了屋里的大圆柱上,旁边放了刀,开水等物,说是要帮我净身,送我去宫里做太监!” “我真的很害怕,何家宝说得出就做得出。我哭着求他,只要不断了我的子孙根,让我做什么都行。他这才停下了动作,然后拿了包砒霜给我,让我在给状元楼的食客上菜时,将砒霜倒进吃食里。” ------------ 第080章 发现端倪 “我根本不敢反抗,拿着那包砒霜回了状元楼。可几位东家,几位东家夫人平日里对我那般好,我要是做出这种事情,跟那禽兽有何区别!我迟迟没有动手,可我又怕何家宝再派人来将我掳走。所以,连着几日我都跟着文宇和杨帆大哥,寸步不敢离,也不敢出状元楼,没想到他还找了其他人做这下做事!” “事情发生后,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大哥?他定然会帮你报官。” “没用的,何家宝的姨父是南宁郡太守,县令大人也奈何不了他!三年前,我亲眼听到何家宝吩咐一名衙役将涉及一起qi案的罪犯毒死在了县牢,并伪造出他畏罪自杀的认罪书,以此来逃脱自己作为同伙的罪行!县令大人明知他是同伙,可依旧没能将他绳之以法!” 顾庭之若有所思,“那名衙役可是身量瘦弱矮小?长了一张麻子脸,酒囊肚,背微驼,年过四旬?” 陈平摇头,“我当时是无意间撞见的,并没看清他的正脸,但从背影来看,对方身材高大壮硕,四肢孔武有力,腰间配了刀,应是一位年轻壮士。” 想了想,陈平接着道:“那人走路外八非常明显,他弯腰与何家宝告退时,我看到他右手小臂处露出了一道极长的刀疤。”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庭之,希望自己说的能对他有用。 “后厨柜子里的那包砒霜不是你放的?” “不是!三东家,真的不是我!何家宝给我的砒霜被我埋在了状元楼后院那棵大枣树根下的东南方向!” 当晚,顾庭之拿了把铁锹,真的从那颗大枣树下挖出了一包还未拆封的砒霜。 “相公,不是陈平,你说也不是王嫂,那将砒霜放入后厨柜的到底会是谁呢?章贵在早饭后就没再进过后厨,事发后他提了菜去了仁和堂,所以后厨的那包砒霜应该不可能是他放的才对。” 大家纷纷看向顾庭之,也想解开心中的疑团。 顾庭之端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才与他们解释道:“往后橱柜里放砒霜之人,现在嫌疑最大的,除了当日从后厨离开的食客外,另就是进状元楼搜查的衙役。 “衙役?” “嗯,这幕后之人本事不小,能将手伸进县衙也不足为怪。此事我还需去一趟县衙,找县令大人确认一番,你们这边有何线索?” 顾青柏点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拿出几张案录纸。 “如三弟所说,绵薄动人心,我花了近二百两银子,从云客楼今日轮休的跑堂口中得知,在状元楼出事前,何家宝每日夜里都会在云客楼后院书房会见一年轻男子,只是他们特别谨慎,每次见面时都将大门紧闭,茶水事先就命人准备了,由何家宝的贴身小厮守着,不允许其他人靠近。所以,没人见过那男子的长相。” “据跑堂所言,何家宝有一大群酒肉朋友,一个比一个无脑,要说能帮他出谋划策的,也就只有在二月县考时,偶然结识的学子李良杰。” “这李良杰堪比何家宝的狗头军师,在各种事上都能为他出谋划策,状元楼刚开业时,抢了不少其他酒楼的生意,这云客楼有了李良杰出主意,刚开始倒是没怎么被影响,可四月,李良杰同三弟一般,要去南宁郡参加府试和院试,他又没有事先在郡都定客栈,所以三月底就出发了,还是何家宝为他出的盘缠。” “这李良杰走后,云客楼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何家宝被其父何光训斥了两回,恼羞成怒之下,便在心底恨上了状元楼,认为只要没有状元楼,他们云客楼的生意定能恢复如前!所以,后续他一直派人盯着状元楼的动静。” …… 听完,胡文宇也上前一步道:“我这边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据余氏药铺的一位管事所说,他和他们少东家余晨铭约了二十四号上午一起下乡收取药材,因为乡下药材的价格会比市面上便宜很多,可那日吃过早饭后,他在城门口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余晨铭都没有去。” “他想着或许是少东家太过忙碌,耽搁了,便又等了半个时辰,可余晨铭一直没有出现,他便派人去余府询问情况,可余府大门紧闭,派去的人敲了好久的门,里面都没有回应,他便又回去和那管事回话了,没想到晚饭前却传了余晨铭身亡的消息。” “我又去了一趟城门口,从城门将士口中得知,二十四号那日上午,余氏药铺的管事确实在城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没等到人便又进了城。而那一整天,他们并未见到余晨铭进出过城门。” “管事说余晨铭是一个极其守诺之人,往日里如若约好了什么时间,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如果真的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会事先派人过去说一声。” …… 顾庭之若有所思,“余晨铭是申时进的状元楼,他既然没有和自家管事下乡采买药材,那从早上醒来到进状元楼这段时间,他都去了何处?可有查过?” 胡文宇点头,“因着这两年余氏药铺越开越大,在郡都下面的其他县城也开了不少分店,所以余晨铭越来越忙,这两年里都没有时间带妻儿回来看望父母。这次好不容易抽时间回来了一趟,却刚好碰上其外祖母身体不适。余父陪着余母去了一趟岳丈家,便把县里药铺的事情交给了自己儿子。据白氏所说,余晨铭二十四号那天,申时前根本就没有出过家门,一直在书房处理账本。” 甄弥儿揉了揉额头,不确定道:“这余晨铭之所以没有如期和管事赴约,难道真的只是忙忘了?” 顾庭之摇头,五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他和管事是在事发前一天约的下乡,才一天时间,不可能忘记,按他往日的作风,如果临时有事,也会安排一个人过去知会一声,除非……” ------------ 第081章 谋害亲夫 顾庭之猛地抬头,看向大家,“除非他被什么变故绊住,根本没法安排人。” 胡文宇不解,“若是被变故绊住了,那他为何还有时间带白氏入状元楼吃饭呢?” 顾青柏:“或许他进状元楼前已经将事情处理妥当,只是忘记派人去和那管事知会一声了?” …… 大家各自说着自己心中的猜想,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天色都已经晚了,等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后,顾庭之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重新翻开案录本,一本本阅览着,他直觉大家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甄弥儿静静地陪着他也没走,她随手拿了一本白氏的案录本,也细细地翻看起来。 这白氏出身并不高,乃云安县石风镇桃花村人土,因她的容貌绝美,从小爱慕她的男子不在少数,可她心气高,不屑嫁与凡夫走卒,在一次余晨铭下乡采买药材时,与白氏无意间撞见,简直惊为天人,对其一见钟情,回家后,跪着央求父母替自己下聘求娶。 这白氏见他长相英俊,又家财万贯,立马允了这桩婚事。婚后,为了让家里更上一层楼,她劝余晨铭将家里的药铺开去了郡都。没曾想,竟是真的被他越做越好,他对白氏也越发爱重。原本对她出身颇有微词的余父余母也完全接受了她,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 她嫁到余家的这些年,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相夫教子,温良贤淑,身边的人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甄弥儿蹙眉,她不确定地又重新看了一遍案录本,评价道:“这白氏的审美倒是独特,与常人不太一样。余晨铭的长相与相公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她怎么会觉得余晨铭俊美呢?” 因着她的夸赞,顾庭之嘴角微勾,眼底泛起柔意,“她的审美如何独特了?馒馒不妨与为夫说说。” “这白氏看上了余晨铭家中富有,长相英俊,这才嫁给了他。可余晨铭出事前我见过他一次,这人虽然身材高大,但五官实属平平,貌不惊人,眼睛有点小,鼻头过大,嘴唇过薄,而且左眉间还有一颗大黑痣,让他本来就普通的五官还要暗色不少,所以我这才觉得白氏的审美独特。” 闻言,顾庭之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他记性极好,不论是看书还是日常发生的事情,都不容易忘记。 院试结束后,他和二哥骑着快马一路狂奔回到云安县,夜里只有零星的月光洒在官道上,因为太过着急回家,没注意城外岔路口驶出一辆马车,两匹快马直接冲上去差点将马车撞翻。 马车外观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但驾车的那随从口气却是很大,当场就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就敢撞上来?活腻了?!” 顾庭之当时只想赶紧回去,不想再横生枝节,便主动开口道歉,没想到那随从竟得寸进尺,不依不饶的。就在他们想直接绕过马车离开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眉间带痣的男子。 他瞥了一眼顾庭之兄弟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开口吩咐那随从道:“走。” 随从见自家少爷发话,这才没再继续找茬,驾着马车离开了。他与二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关注他们,骑着快马迅速回了顾家。 顾庭之抽出一张白纸,大手翻飞,流畅地画出一个男子的画像,甄弥儿诧异极了, “相公之前见过余晨铭?” “这人便是余晨铭?” 甄弥儿点头。 顾庭之眸色晦暗难辨,他一脸认真地看着甄弥儿,“馒馒,你再仔细确定一下,这位真的是余晨铭?” 甄弥儿听他之言,再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画像,点头道:“这人确实就是余晨铭,他在状元楼吃饭时突然呕吐,我去前面帮忙时见过他。” 顾庭之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快回房睡,我去一趟林府。” 这么晚了还去林府?甄弥儿猜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乖乖点头,目送他点了油灯离开。 …… 五月四号这天,顾庭之说的三日时间已到,一大早,那些爱凑热闹的百姓便围堵在了县衙门口,想见证这顾家三郎是否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说,证明状元楼的清白。 可他们左等右等都不见顾家的人来,这顾三郎不会是大话说过了头,此刻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吧? 而顾家这边,一家人就跟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慢悠悠地一起来到了县衙,白家的人早已经到了,围观的百姓不时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一阵‘威……武……’过后,县令大人坐上了审案台,县牢里的相关人员都被衙役带了出来。顾青松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周氏和林慧娘都心疼的不行,她们并不知道他之前被人下了砒霜的事情。 杜正康扫视了众人一圈,威严道:“就余晨铭死亡一案,现已彻底查清,再给尔等一次机会,坦白从宽,再隐瞒下去将会从严处罚,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就属顾庭之最为淡定,一脸从容不迫。 众人等了一阵,没人出列开口说话。 “尔等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 台下的人纷纷低下头颅,还是没人开口。 林正康的视线定格在了白氏身上,问她:“白氏,你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重复一遍,你丈夫余晨铭是怎么死的?” 白氏最先听到自己的名字,显然是一愣,她朝上首恭敬行礼,哽咽出声:“大人,名妇的夫君是被状元楼的人下砒霜毒害的,还请大人为民妇……” ‘啪……’重重的惊堂木拍下,白氏未说完的话被打断。 “白氏,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行贤妇之事,与外男勾结谋害亲夫,并嫁祸与状元楼,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 第082章 偷梁换柱 林正康这一声喝,着实将所有人都惊住了。蛤?余晨铭竟是白氏勾结外男杀害的?大家看向那楚楚可怜的柔弱美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谋害亲夫?要不要这么惊悚?! 白氏袖下的双手握成了拳,死死地抠进了掌心里,“大人,冤枉啊,民妇与夫君恩爱多年,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夫君!还请大人明察。” “大胆白氏,你竟还敢狡辩,你且说说,那日同你一起去状元楼用饭的男子到底是何人?” 白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行淡定道:“回大人,那人是民妇的夫君。” “将人押上来。”林正康吩咐道。 很快,两名衙役扣押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上前,见过余晨铭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身型倒是真的极其相似,但此人五官实属平平,貌不惊人,眼睛不大,鼻头过大,左眉间一颗黑痣很明显。此人此刻被反绑了胳膊,嘴里也塞了布条,人却一点也不消停,一脸凶狠地盯着顾庭之,看得大家一阵毛骨悚然。 “余渊,李氏,你们可认识此人?” 余父余母认真地端详了男子一番,摇头道:“回大人,草民/民妇并不认得此人。” 林正康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女人,“白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大人,民妇并不认识此人,还请大人解惑。” “好好好,好一个不认识!到了此刻,你还在强行狡辩!那日与你去状元楼吃饭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你相公余晨铭,而是这个男人!” 嗬……人群中发出阵阵抽气声。这是怎么回事? 余父余母也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儿媳。 “丽华,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快与县令大人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余母摇晃着她的肩膀,老眼里布满着急。 白氏也哭泣道:“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日陪我去状元楼用饭的明明就是相公呀。大人定是受了小人蒙蔽,这才误会于我。” 她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台上,接着又幽怨似地看向顾庭之。 顾庭之冷漠回视,就如同看死物一般。 白氏一梗,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大人,民妇冤枉!” 一直沉默的顾庭之终于向前一步,朝上揖礼道:“大人,此女并不冤枉,当日两人上状元楼吃饭时,虽说选了二楼靠角落的位置,但因‘余晨铭’当时呕吐厉害,上前询问情况的食客也不少,大人只需派人去一趟城南的孙家和城东的洪家,将他们的嫡子请来即可,他们二人当时就坐在邻桌,也见过这‘余晨铭’的长相。” 林正康抬手,“准。” 杜敬忠立马带人下去了。 白氏早已瘫软了身子,煞白了脸,她看向身旁的‘余晨铭’,眼里写满了求助,可惜,男人压根就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很快,杜敬忠便将孙家和洪家的嫡子请进了县衙,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眼那‘余晨铭’,朝上首道:“大人,和白氏在状元楼吃饭的确实是他。” 现场再次一片哗然,这此‘余晨铭’非彼‘余晨铭’,去状元楼吃饭的和死掉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不论真的余晨铭到底是怎么死的,都和人家状元楼完全不相干啊!还好还好,当初自己没有去顾宅门前扔脏物。 而之前那些纷纷指责顾家的人,一个个都低垂了脑袋,生怕被顾家人注意到了自己。 余父余母此刻也完全懵了,自己儿子并没有去状元楼吃饭,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余母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媳,突然目眦欲裂,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柔嫩的小脸上。 “娘!”白氏捂着脸,泪眼朦胧。 “别叫我娘!你个毒妇,你这个毒妇!给我说清楚!我儿怎么死的?啊?我儿到底怎么死的!!!”她嘶吼着又往白氏的脸蛋‘啪啪啪’了几下。 见她打累了,林正康这才叫人上去将她拉住。 “顾三郎,你继续说。” 顾庭之点头。 “此女从小自恃貌美,非富贵人家不嫁,四年前,被下乡收集药材的余晨铭看中,嫁与他为妻。余家虽然富有,可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并不高,即使余晨铭后面又在郡都混得不错,但这些还不能满足白氏的虚荣心,她一直在暗中为自己物色更好的夫君人选。没多久,便勾搭上了郡都萧太守的儿子萧岳,这么多年来,两人在余晨铭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并生下一子余俊奇,随着……” “啊,你胡说,你胡说!你作何空口白牙污蔑于我,你……”白氏撕心大喊,试图打断他。 “先堵住她的嘴。”林正康发话。 有两名衙役上前,制住了逐渐癫狂的白氏。 “随着余俊奇慢慢长大,能看出他的容貌越发不像余晨铭,倒是与萧岳极像。怕事情败露,白氏出门从来不敢带孩子,只留奶娘在家里照顾。她的贴身丫鬟芍药受过余晨铭的恩,此事一直压在心里寝食难安,几番挣扎后,欲向余晨铭告密。却不想被白氏早一步发现,安了一个偷窃的罪名将其毒哑,卖进了勾栏院。” “白氏担心丈夫探查芍药的事情,故扮作贤妇模样,劝丈夫回云安县看望家中父母,余晨铭这才将手中的事情暂且放了放,带着妻儿回了云安县。” “不曾想,此次童生试,在县试阶段,萧岳便落榜,其父觉得丢人,一气之下,将他送来了云安县何家。萧岳很快与同样回到云安县的白氏厮混到了一起,并拉上了自己的表弟何家宝一起成了白氏的入幕之宾。” “事发前一晚,趁余晨铭外出,余父余母不在家,白氏给余府的仆人都放了假,明目张胆地带着萧岳和何家宝回余府厮混,不料被提前归家的余晨铭撞了个正着,捉奸在床!三人怕事情败露,合力将余晨铭制住。并强行灌了他一碗蒙汗药,在他昏迷后,三人想了一晚上的对策。” ------------ 第083章 真相大白 “何家宝在那之前,就已决定对状元楼出手,也曾暗地里威胁过状元楼的跑堂陈平,不在食客的饭菜里下砒霜,便将他阉了送去宫里做太监。陈平念及状元楼对他的恩情,迟迟没有动手。何家宝便又想派人将他偷偷抓去威胁一番,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余晨铭撞破了奸情。” “三人将计就计,让余晨铭来做了这个替死鬼,不仅可以明面上让白氏夺下余家的家产,暗地里为萧家所用,还可以将余晨铭的死嫁祸给状元楼,为何家宝解决了一大麻烦,可谓是一箭三雕。” “因此,便有了后续的事情。二十四号下午,萧岳便换上了余晨铭的长衫,又刻意朝两人的相似之处装扮,他们身形相似,余晨铭又久不归家,不近距离看,大家还真的很难认出。如果事情的真相没有被查明,这萧岳只需回到郡都,躲上一段时间即可。” “在状元楼,两人点的六个菜其实都没有毒,只是萧岳从小对牛肉过敏,一吃就会呕吐,所以他才故意点了个牛肉,事先做出中毒的症状,又故意在余家门口摔了一跤,好为接下来余晨铭的死亡做下幌子。” “而何家宝这边,在听到门口的动静后,立马将一碗砒霜给昏迷的余晨铭灌了下去,接着和萧岳偷偷从后门溜走了。所以等余父余母归来时,就只见到一个躺在床上,没了气息的余晨铭。” 顾庭之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家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将所有事情一一道完,他的情绪都没有一点起伏,他面上的冷淡与此刻正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的余母有着强烈的对比。 众人心中一阵百感交织。 “状元楼的饭菜里查出有砒霜,这你又作何解释?还有后厨橱柜里也搜出了一包砒霜!你刚刚所说的,只不过都是你的推测罢了,空口白牙,何以为证?”说话的男子正是童试结束后,立马被何家宝召唤回来的李良杰。 李良杰现在算是恨透了状元楼,恨透了顾庭之,他好不容易获得了何家宝的信任,有了一个长期饭票,现在被他这么一搅和,这饭票不一定还能保住。 顾庭之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朝上首道:“大人,您只需将白氏的丫鬟芍药及余俊奇的奶娘招上来询问一番即可真相一白,这往状元楼饭菜里下毒的人并不难找,他就是酒楼的跑堂章贵!他爱慕白氏多年,受此女蒙蔽,在提着饭菜去医馆的路上下的砒霜。” “至于后厨的那包砒霜,是当时负责搜查的县衙衙役所为,此人因涉及两年前的一起命案,被状元楼跑堂陈平所认出,大人可对此人拷问一番。” 很快,相关人员都被带了上来,那名走路外八,手臂上带了条长长疤痕的衙役在县令大人的威压下,不敢再有所隐瞒,将自己如何被何家宝收买,如何偷偷往状元楼后厨橱柜里塞药,如何拉拢替顾青松送吃食的衙役,怕事情暴露,又如何解决了自己的同伴的事情一一道出。 至于章贵,在前几天,一直闭口不言的人,今日或许是受了白氏所作所为的刺激,也将自己做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白氏早就知道章贵在状元楼当差的事情,她从状元楼吃完饭离开时,便猜到章贵见到她不可能不追上来。果然,才踏出状元楼,余光便瞟到急急跟在身后的人,她故意将章贵引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什么话都没多说,只哭诉了一番自己这些年过得艰苦,然后塞了包药给他,求他帮自己想办法把刚刚吃剩的那桌菜留下来,然后把药倒入荤菜里。 章贵询问原因,白丽华只道:“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如果连你都不帮我,我肯定会死的。” 闻言,章贵懵了,他急急询问道:“为什么会死?这是什么药?你要做什么?现在有时间解释,你快与我说清楚。” 美人早已泪流满面,凄然悲怆道:“就是普通的泻药,我要走了,再不离开,他知道了肯定又会打我,你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我真的会死的。我等着你来带我走,带我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说完,美人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挥泪告别后,提裙大步跑远。 章贵只感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等他匆忙回到状元楼时,大家只当他去了个茅房。就在他思考着白丽华的话时,正好听到甄弥儿说要把刚刚那桌餐食送去医馆,他忙接了下来。 将餐食送去医馆的路上,他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白丽华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些,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那一包不知道是什么药物的药粉倒进了提篮里的三个荤菜里。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氏,何家宝及萧岳三人。 围观的众人此时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这柔柔弱弱的美丽妇人,竟然如此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利用自己的美貌,勾三搭四,将男人玩弄于自己掌心。而且还生了一副蛇蝎心肠,竟将自己年纪轻轻的丈夫活生生灌下砒霜送走了!这着实让人大为震惊,唏嘘不已。 白氏此时已经瘫软在地,衙役将她嘴巴里的布条拿开,她哭喊着冤枉,可已经没人再愿意相信她。 余母又痛又恨,她扑过去,对着白氏的脸狂抓,“恶毒女人,你还我儿的命!你还我儿的命啊!你还我儿的命来……” 县衙里只余下白氏凄厉的痛鸣声。 白丽华和何家宝因犯谋财害命之罪,被三天后处斩。至于萧岳,因其身份特殊,林正康派了专人将他押往南宁郡,由萧太守亲自为其定罪。毕竟这生生背负了一条人命,即使萧太守再想包庇自己的儿子,那也要看巡抚大人答不答应了。 而那名衙役,因涉及到多条人命,也被判了三日后处斩。 至于章贵,因作为帮凶,虽是在事后才放的砒霜,但明知对方目的不纯,依旧帮白氏行了这不义之事,影响极大,被判牢狱两年。 ------------ 第084章 状元楼重新开业 南宁郡,批完一天考卷的言暮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伸展了一番自己酸疼的胳膊,这才回到了住所。 十七呈上暗卫从云安县递来的消息。言暮秋看完,嘴角忍不住勾起,露出一副后生可畏的表情。要不是有圣上交代的任务在身,也不太好将其他批卷官扔下自己离开,他其实都想亲自去一趟云安县,看看这顾庭之是如何翻案的。 他大步来到书案前,刷刷刷不带停歇地写下了厚厚一沓宣纸,这才满意收手。 “将这个密封好,给圣上送去。” 十七点头,瞟了眼手中的宣纸,当看清满纸的顾庭之时,他嘴角微抽。 “画上之人可有消息了?” 十七摇头。 言暮秋扶额,他感觉自己的脑壳更疼了。将桌上的画像再次打开,这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硬是找不到呢?现在范围已经越圈越大,后面能找到这人的几率只会越来越小。 “你找个画师,将这画多描摹几张,下发到南宁郡下的各个县,由各地县令秘密寻找。” 十七领命,正准备闪离,又被言暮秋叫住,“这几天,你多留意一下萧昊,之前查到的那些罪证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好。”十七身子一闪,这才彻底没了人影。 没几天,南宁郡萧太守萧昊因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罪行被巡抚大人剥了官职,流放南疆。其子萧岳自小荒唐,目无王法,手中背负着好几条人命,被判三日后处斩。 …… 状元楼因着余晨铭的命案,生意被耽搁了大半个月,现在查清真相与顾家无关,又有县令大人再次携家人登门,状元楼重新开业,生意恢复如初。 周氏几人终于是重新展开了笑颜,林慧娘之前几番动胎气,孩子都差点保不住,好在她的身体底子不错,加上有王伯仁帮忙安胎,肚子总算是没受太大影响。 顾青松亲自去了趟仁和堂,将王伯仁请来了顾宅,顾家好酒好菜备着,盛情款待了他一番。 夜里,顾庭之将甄弥儿抱在怀里,虽然她的体型并不娇小,但却香香软软的,让人恨不得时刻捧在手心里。 “相公,你真厉害。”甄弥儿用力环抱住他那精瘦的腰身,如玉的脸盘往他胸膛上蹭了蹭,更贴近了几分。 顾庭之第一次见到小妻子如此粘人的模样,轻笑出声,环着她腰身的臂膀往上一提,将她整个人按压在了自己身上。 “相,相公。”甄弥儿小脸蛋绯红,担心自己的体重会压坏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乖,别动。”夜里,男子磁性低哑的声音充满了魅惑,甄弥儿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在这寂静的黑夜中,这吞咽声实在是太过清晰,顾庭之一愣,接着胸膛处传出一阵闷笑。 甄弥儿感觉自己都要羞死了,脸烫得像是刚煎熟的鸡蛋,水汪汪的大眼里含羞带怯的,看得男子一阵心猿意马。 顾庭之又将她往上提了几分,精准无误地捉住了她那嫣红的唇。 即使两人在这之前便有了夫妻之实,可甄弥儿还是学不会该如何回应他,只是傻傻地轻启红唇,任他为所欲为。 随着顾庭之的喘息声加重,甄弥儿整个人像极了一条刚跃出水面的肥鱼,随着海浪拍打的节奏起伏着。 直到筋疲力尽,这才缩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放榜这天,一大早,郡都的衙门口早已经围堵得水泄不通。 其中,林墨,张子恒以及封君麟也都在,只是他们都是斯文人,没好意思硬挤去人群前面,最后只由全枫和同福费了老鼻子劲,挤到了中间些的位置。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敲锣鸣炮声响起。一批衙役上前,将众人往后赶,留了一条道,由负责发案的官员过来贴榜。 最前排的学子占了优势,纷纷朝榜单看去,没一会,欢呼声,哀愁叹息声接连响起,接着,不知道是谁爆出一句惊雷。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案首是云安县的顾庭之!” 闻言,那些看不到榜单的人皆是一愣,而刚刚那些看过榜单的,大家纷纷重新看向第一名的位置。 顾庭之三个大字占据首位,而被大家押注第一的萧沐则是第二名,让人不敢相信的是,第三名竟然也是云安县的学子,林墨! 众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讨论声此起彼伏。 全枫和同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狂喜,两人奋力往前挤,全枫大声喊道:“让让,让让,麻烦让让,第三名是我家少爷,案首是我们少爷的朋友!” 众人听他这般说,忙主动让开了些位置,两人顺利挤到了最前边。 全枫先是确定了一下顾三少爷和自家少爷的名次,激动得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两人接着往下找,在第十的名次上找到了封君麟的名字,接着又在十三的位置找到了张子恒! 两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 “少爷,你是第十名!”同福大喊。 “张少爷,你是十三名!” 名次都已经看完了,两人自然没必要在前边多停留,他们欢呼着往人群后头冲。 众人朝他们喊的名次一一看去,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林墨三人也是没藏住脸上的喜意,互相道着恭喜。 “我们今日就出发回云安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庭之!”张子恒激动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封君麟安抚道:“子恒莫急,在郡都放榜后,衙门会派人骑上千里马,将榜单送到下面的各县,由县令派专人去考中的学子家中报喜。衙门的人此刻怕是早已经出发了,庭之最晚后日早上就能知道,你们此刻出发,也不可能比官府的马更快。所以,还是安心地再待上一日,等明日吃过早饭后再出发也不迟。” 他说的有道理,张子恒慢慢平静下来,点头应下。 今日,郡都各赌场,依旧热闹非凡,在阵阵押注声中还夹杂了哀嚎声一片。 ------------ 第085章 案首 那些押顾庭之的人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可大多数人押的是萧沐,庄毅北,以及叶逸凡。 “我就说嚒,这顾庭之在考场上还能花那么多时间挑辣椒,肯定是对自己写的答案胸有成竹,押他准没错,可你还不信,怎么样,赔了吧!” 一荷包鼓鼓的男子朝自己的同伴得意道,说完还不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男子耷拉着脑袋,满脸悔意。 而此刻,被封君麒派来收钱的小厮同德,双手护在胸前,艰难地顺着人群挤出赌场,想到自己怀中的巨款,他的腿脚都有些打飘,不敢再多做停留,赶忙朝封府赶去。 林墨几人都聚在封府的厅堂,陪封老爷子说话,郭氏亲自带了丫鬟过来,替大家上了茶和瓜果点心。 因已经放榜,连着忙碌了一个月的封德启也难得在家休息。此次萧太守落马,顶替其位的乃郭氏之父郭毅。封德启也从原本的功曹书佐升到了功曹史。 又因着府里的二少爷,表少爷都考中了秀才,可谓是多喜临门。 封老爷子因着年纪大了,没年轻人精力旺盛,吩咐仆人好生伺候着,便回了房休息。封德启则是考校了一番几个小辈的学问,又对他们劝勉了一番,这才去了书房。 见老太爷和老爷都走了,同德这才敢悄悄溜进堂屋。正要开口,却被封君麒止住,他朝两边的仆从看了眼,摆手道:“走,去二弟的院子。” 开玩笑,要是被祖父和父亲知道他们几个偷偷去赌场的事情,这还不得脱层皮! 直到进了封君麟的院子,吩咐同福在门口守着,封君麒这才放心地让同德把银票拿出来。等见到他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时,张子恒不敢置信地发出一阵抽气声:“这,这都是我们赚的银票?”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钱! 同德点头,“各位少爷的押注整整翻了六倍!” 他们当初偷偷跑去赌场押注时,其实也没有把握顾庭之能考中案首,纯粹只是为了替他打气,毕竟谁看到自己被押注的名次排在最后一名,心里都不会好受。 张子恒家里条件不太好,此次赶考基本都是封府出的银子,他身上所有的家当只有五十两,感觉少了些,他便又找林墨借了一百五十两,一起押了,想着往后再慢慢还。 此刻看着手中分到的一千二百两银子!他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这,这怎么能都给我,这是阿墨的银子,赚了钱应该也是阿墨的才对,我只要三百两。”说着,他抽出三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将其他的一股脑塞到了林墨怀里。 林墨摇头失笑,“子恒这是与我见外了,你找我借的,那便是你的银子,哪有连本带利还这么多的?难道我看上去像是放京债的?” 他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张子恒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也难得红了脸。 “一百五的本金我收回来了,其他的你自己留着,这些够你在县里置办一处宅子了,将伯父伯母接到城里享福,不是你一直想的吗?而且,我赚的可不比你少,足足一千八百两。”说着,他拿起案几上,属于自己的那一沓银票。 闻言,张子恒眼眶有些泛红,不再与他客气,郑重地将银票收了。 封君麒和封君麟兄弟俩,去赌场自然不敢从府上支银子,用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银子,每人两百两,此刻各自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也是很开心。 “还是青柏赚的最多,我们可得让他请吃饭。明日我们兄弟俩便与你们同行去云安县,怎么也得把这顿饭给讨了,顺便看看姑父姑母。”封君麒煞有其事道。 张子恒他们看向属于顾青柏的那份银票,那可是两千四百两!大家纷纷点头,表示一定要狠狠宰顾二哥一顿。 十号这天,云安县状元楼,照样是生意火爆的一天,才到巳时,酒楼便已经宾客满座,进进出出的食客络绎不绝。 因着雇佣了三名庖厨,现在甄弥儿几人去状元楼只是打打下手。今日大家都在家里等着放榜结果,一个个焦心不已,想着还不如去状元楼忙碌更好些,这样至少不会一直胡思乱想。 “来了,来了,来了!”一直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顾青禾,听到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忙转身,撒丫子朝堂屋跑。 随着她的欢呼声,宅子外清晰地响起敲锣打鼓声,还夹杂着连续不断的鸣炮声。 才没一会的时间,便引来了众多街坊邻居以及在外嬉闹的孩童。 负责报喜的衙役停在了顾宅门口,顾家众人出门迎接。 “顾家三郎顾庭之可在?” 顾庭之上前,微微施礼:“正是在下。” 那名衙役避开身子,躲过他这一礼,接着笑容满面道:“顾郎君,小的在这给您道喜了,恭喜顾郎君获得此次童生试的案首。” 嗬!案首呀,那可是第一名,廪生,从此有了秀才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不仅可以免除差徭,还能免除其名下百亩田地的税收,见知县可以不跪,每月还可以领取由公家发派的粮食! 围观的众人纷纷道喜,其中一部分人在心里为自己,为家人捏了一把冷汗,之前状元楼出了人命案,他们不该没查清真相便往顾宅门口扔脏物的,希望这顾三郎不要真的记恨才好。 听到三郎竟是考中了案首,顾立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他用力拍着顾庭之的肩膀,激动道:“好好好,三郎好样的,为顾家的列祖列宗争光了!” 周氏在旁边连连抹眼泪,除了不住点头外,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顾庭之见着父母眼中真切的欢喜,也是微松了一口气,转头朝甄弥儿看去,小女人此刻已经笑眯了眼,朝他竖着两根大拇指,那模样,可爱得不行。 顾青松和顾青柏从堂屋里抱出几筐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往人群里洒,此举有同乐同福之意。 ------------ 第086章 就喜欢胖乎乎的小娘子 围观的众人纷纷提着自己的袍子接,带回去,只愿自己的子辈孙辈们也能沾沾喜气。 “几位官爷屋里请,家中备有粗茶薄酒,趁今日喝上几杯如何?”顾立宗邀请道。 为首的一位衙役摆手,“顾老爷的心意我等领了,只是今日还需去其他几户秀才家报喜,酒就先不喝了,等顾府选了吉日办酒席时,可不能少了我们。” “那敢情好,到时还请几位官爷一定要赏脸。”说着,顾立宗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了带头报喜的衙役,“几位官爷去买壶酒喝,往后记得常来。” 那衙役大大方方地将荷包收了,与顾家众人告辞,接着去了下一家。 一个时辰不到,顾家三郎考中案首的消息传遍了云安县,之前不论有没有交集的人家都送来了贺礼,那些个大户人家,多是送来钱财商铺,珠宝首饰,以及仆妇奴从,顾家都一一原路退了回去,并且再三表示了感谢,只是无功不受禄,大家的好意顾家心领了。 夜里,甄弥儿躺在床上,第一次背对着顾庭之,面朝墙,缩在角落,满脸郁郁。 顾庭之挑眉,撑起身子探了过去,将女人埋在被子里的小脸挖了出来,“我考中秀才,馒馒不开心?” 甄弥儿没有抬头,只是轻摇了两下作为回应。 “那馒馒为何不开心?发生了何事?” 甄弥儿再次摇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没敢出声。 顾庭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接着躺了回去,甄弥儿有些失落。 就在她暗恼自己没事找事时,腰间突然伸来一只大手,男人微微用力,将她连人带被的搂进了自己怀里。 “馒馒,告诉我好不好?”顾庭之吻了吻她头顶的小旋涡,低声哄道。 甄弥儿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低得如蚊子嗡嗡般,哽咽出声:“今日有人给你送妾!” 因离得近,顾庭之还是听清了。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小女人竟是因这事在不开心。 他揉了揉甄弥儿嘟嘴委屈的小脸,笑道:“小傻子,他们送来什么人什么东西如何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是给退回去了吗?难不成馒馒不相信我?认为我是那等贪图美色之人?” 甄弥儿满脸纠结,抓着被角的双手用力握紧,支支吾吾道:“可是她们一个个年轻漂亮,而且还很瘦!” 顾庭之俯身咬了一口她脸颊上的小酒窝,用了些力气,直到留下牙印,这才满意,接着又咬住女人白嫩的耳垂,低哄道:“可我就喜欢胖乎乎的小娘子,如水蜜桃般,握在手里,满手酥滑,鲜嫩多汁。”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甄弥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杏儿眼都瞪得溜圆,朝男人控诉道:“你流氓!” 顾庭之见她终于恢复了他喜欢的鲜活模样,愉悦地低笑出声。又俯身咬住那鲜艳欲滴的红唇,用力吸吮道:“嗯,我流氓。” 这一晚,甄弥儿被顾庭之翻来覆地狠狠折腾了好几回,直到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怀疑他后,男人这才放过了她。 等她沉沉睡去,顾庭之满脸疼惜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又轻斥了一声:“小傻子。” 又过了两日,林墨几人回到了云安县。 他们先去了一趟顾府,将之前顾庭之和顾青柏留在郡都没来得及带回的东西送了过来,还有不少封府为祝贺顾庭之考中案首的贺礼。 今日除了顾庭之和甄弥儿,还有八个月大肚子的林慧娘,其他人都去了状元楼。 几人一番见礼,甄弥儿给众人上了茶水后,便和林慧娘领着封君麒之妻沈素素去了耳房,留男人们在堂屋说话。 “封大夫人,我们家清贫,没甚规矩,也没有奴仆服侍,如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勿怪。”林慧娘扶着自己的肚子小心赔礼道。 “顾大夫人说笑了,哪有什么嫌弃之说,我见顾家布置得处处温馨,可喜欢得紧,你这般说,我下次可不敢来了。” 旁边的甄弥儿急了,忙道:“不不不,我大嫂不是这个意思,封大夫人什么时候想来,我们随时欢迎。” 见她那着急的模样,沈素素和林慧娘同时笑出了声。 “我姓沈,名素素,你们叫我一声沈姐姐如何?我就唤你们为慧娘妹妹,阿弥妹妹。” 甄弥儿见着这位如仙女般的婉约美人,就忍不住一阵自惭形秽,听她这么说,忙点头道:“那就听沈姐姐的,沈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沈素素没想到,顾家三郎那般巧捷万端的男子,竟是娶了一位性子如此简单的夫人。 她捂嘴轻笑道:“阿弥妹妹每日可都有照镜子?” 甄弥儿满脸疑惑,点头。 “那就奇怪了,阿弥妹妹每日都能从镜子里看到一张漂亮脸蛋,如今竟还夸起我来,怕不是在哄我吧?要是这样我可不依。” 甄弥儿反应过来,沈姐姐这是在夸自己,当即就羞红了脸,觉得沈姐姐才是在哄她才对。 三人都是性子极好的,聊着聊着,慢慢也就熟络了起来,就在她们谈论到云安县及南宁郡在风土人情上的区别时,沈素素的丫鬟上前道:“大少夫人,大少爷说我们该走了,姑奶奶和县令大人估计已经在家等急了。” 沈素素这才起身,与甄弥儿和林慧娘告辞。 两人忙送她到了顾宅门口。 等送走他们林墨和封君麟他们后,张子恒留了下来。他决定这几日先留在云安县将宅子买好,再回村将父母接来。 等夜里,顾家众人归家,得知张子恒的计划,大家都替他感到开心。就连一白和二白,好像也听懂了的样子,围着他转悠了好几圈。 顾青松想起自己前两日早上采买时听到的一件事。 与他道:“子恒,你想找一处什么样的宅子?对位置可有要求?” 张子恒想了想:“一进的就够了,我几个姐姐都已经嫁了人,平日里只有我和我爹娘住。位置的话,东西两市都行,没什么要求,只要价钱合适。顾大哥可是知道哪处有合适的宅子?” “我还真知道一处,就在长柳巷巷尾。” ------------ 第087章 曾宅 大家纷纷看向他。 顾青松接着道:“这户人家姓曾,曾老爷是一名童生,多次参加院试都未能考中秀才,其妻见他年过四旬还不愿放弃再考的念头,多次劝说无果后便与之和离,独自带着儿子回了老家。这曾老爷也是个执着的,即使妻儿离他而去,即使年前儿子成婚都没邀请他,他也依旧没放弃考试。” “此次是他第十次参加院试,不幸再次落榜。不知道为何,他这次突然就想通了,决定不再执着于考秀才。一回家便将自己的宅子挂去了牙行,说是要回老家找妻儿赔罪,往后都不再考了。所以,你明日可以去曾宅问问,看他那宅子卖出去了没有。” 听到这曾老爷为了考秀才,竟是耗了自己大半辈子,顾家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张子恒道:“那我明日清早就过去问问,如果合适就直接买下。” 顾庭之觉得这处宅子的位置也合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如若你银钱不够,我便先替你垫付着,你以后有了再还我。” 张子恒也不跟他客气,郑重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后,顾庭之便陪同张子恒来到了长柳巷,曾宅并不难找,巷尾最后一处宅子便是,陈旧的牌匾上刻着曾宅两个大字。 张子恒上前敲门,好一阵都没人应声。 “或许是出门了,我们再等等。” 张子恒闲来无事,便沿着曾宅的外墙走了两轮,越看越喜欢,“庭之,我觉得这处挺好的,离你家也近,等我爹娘来了,还能跟叔和婶子做个伴,四个老人凑一块,也不怕寂寞了。” 顾庭之也觉得确实不错,自爹娘来了云安县后,能一起说说话的人也就王婶了,封夫人倒是将阿娘请去过林府几次,可她毕竟是县令夫人,阿娘与她相处难免拘谨了些,每次上门都要叫上大嫂二嫂和馒馒,这才不至于怯场。如果子恒的爹娘来了,四个老人应该能说得上话。 他们等了差不多两刻钟,这才见到一个头戴巾帽,留有长须的中年男子,一手提菜,一手背在身后,正缓步朝曾宅走来。 两人猜他应该就是曾老爷,张子恒上前揖礼询问。 见着自家门口的两位年轻人,观其中一人的面相,人中龙凤也,另一人气势弱些,但也不差。 曾学域有些意外,“不知两位小公子寻我何事?” “在下姓张,字子恒,这位是我朋友顾庭之,此番前来,是……” “你就是顾庭之?” 曾学域一听这个名字,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光亮。 顾庭之点头,“正是。” “顾案首的大名如雷贯耳,老夫早已耳闻,久仰久仰。”说着,忙将两人往家里请。“两位来此处寻老夫,不知是何事?” 等得知两人前来是为了买他的宅子,曾学域面露难色。 “不知曾老爷有何难处?如实说来便是,还是说这处宅子已经卖出去了?” 曾学域摇头,“买卖倒是还没有完结,只是已经有人先你们一步付了定金,说是三日之内必来结清余款,今日是最后一天,我们读书人最是守诺,我这已经答应了他,自是不好再将宅子卖与你们。” 张子恒听他这般说,不免有些失落。 “不知这位买主是何人?曾老爷可方便透露?”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说起来他也算是你们的同窗,此次一同去郡都参试的学子之一,排行十九,为新晋的秀才,姓李名良杰,不知两位可认识他?” “是他?李良杰这个小人!”张子恒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阵咬牙切齿。 “张小公子与之有过冲突?” 张子恒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忿忿道:“以前在镇学时,他便处处与庭之作对,前段时间状元楼出事,就有他的手笔在!他与那何家宝完全是一丘之貉!可惜他将尾巴清理的干净,没让庭之抓到把柄!” 曾学域回云安县后,自然也听别人说了这状元楼前段时间牵涉到的命案,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竟还有这样的龌龊。 “曾老爷,您可不能将宅子卖给这种小人,不然一不小心被坑了都不知道!” “这……”曾学域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已经给了定金。 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大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三人对视一眼,猜到可能是李良杰来了,顾庭之与张子恒自动避到了堂屋的屏风后。 果然,来人真的是李良杰。只是,他此次前来,竟然不是来付清余款的,而是来要债的! 他身旁跟了位肚皮浑圆,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两人身后还跟了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那汉子押着一个浑身狼狈,满脸脏污,看不清模样,而且极其瘦弱的年轻男子。 “爹,救我!”年轻男子见到曾学域,忙大声求救。 “阿诚?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你娘在老家吗?”曾学域接连几问,又转头朝来人质问道:“你们对我儿做了什么!”他上前想将自己的儿子扶起来,却被那大汉一把推开。 “表伯,这位便是曾又诚的父亲。”李良杰朝旁边的中年男人揖礼道。 中年男人一甩衣袍,大剌剌地往曾宅的主位上一坐,横眉道:“你就是这小子的父亲?那正好,他在我仁济堂欠下的债,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曾学域有些气恼:“我儿欠你们银子了?欠了多少?如何欠下的?我替他还便是!你们私自将他打成这样,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呵……”中年男人冷笑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薛定山在这县城里怕过谁?有种现在就去告,你儿子欠了我一千两,这白纸黑字的,有他自个的签字,还有他按下的手印,就算告去了官府,你这理怕是也兜不住。” “一,一,一千两?!”曾学域双目圆瞪,一脸惊愕。 ------------ 第088章 着了小人的道 “爹,他们胡说,我并没有欠他们这么多银子!那名字是他们骗我签的。”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曾又诚眼中的泪刷地流了出来,在布满灰尘的脸颊上冲刷出了两行明显的痕迹。 “阿娘病了,我们没有银子请大夫,我就借了辆牛车,带阿娘来县城找你,可在路上碰到了这个姓李的!他声称和父亲你是旧识,问明我进城的缘由后将我和阿娘带到了仁济堂,我自然知道仁济堂给病人看病开药昂贵,我便事先表明了自己身上没带银钱,要先去找你。可这姓李的却说阿娘的病耽搁不得,让我先签个欠条,等大夫治好了阿娘再给银子也不迟。我看阿娘病情危急,不敢耽搁,便匆匆在欠条上签下了名字画了押。” “一副药下去,阿娘确实好了不少,可当时明明说的十两银子,转眼之间却成了一千两!”曾又诚想到自己竟着了这无耻之人的道,又气又恨。 “这两人称阿娘吃下去的药是由一颗百年人参熬制而成,价值一千两!可他们事先并没有与我说明,我自是不认这笔账,他们便打了我一顿,押我来了这里,说是要让父亲将宅子抵给他们还债!” 说完,曾又诚再次痛哭出声。 屏风后的顾庭之与张子恒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他们早就知道这李良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为达目的,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姓李的,你个阴险小人,不要欺人太甚!”没忍住愤怒的张子恒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指着李良杰的鼻子大骂道。 没来得及制止他,顾庭之无奈,也只能跟了出去。 没想到在曾宅也能碰到他们!李良杰面色一阵青白,还隐隐带了些紧张,怒道:“我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 顾庭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道:“子恒,速去报官。” 张子恒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很快,有官兵前来,将几人都带去了县衙。林墨,封君麒兄弟俩听闻此事,也都赶来了衙前。 公堂上,曾又诚再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薛定山与李良杰却是不慌不忙地拿出他画押的那份字据呈了上去。 “大人,此字据乃凭证,曾又诚母亲患有厥症,突然晕倒,面色苍白,口唇无华,四肢颤动,木陷口张,自汗肤冷,呼吸微弱,舌谈,观脉细亡阳出血。百年人参素有起死回生之效,曾又诚央我救他母亲,可他身上仅有5两白银,我怜其一片孝心,答应先为其母亲救治,至于银钱,往后有了再还,哪曾想这曾又诚年纪轻轻,竟干出这等翻脸不认账之事,不肯再认此字据,我冲动之下,这才命医馆护卫朝他动了手,并押他至长柳巷,找曾学域讨个说法。” 能看出这薛定山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此刻身处公堂,面不改色,说辞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 “我呸,你和这李良杰狼狈为奸,会这般好心?姓李的前脚说要买曾老爷的房子,后脚曾又诚就欠了你们一千两银子,要曾老爷拿房子抵债,这摆明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想白抢了那套宅子!”张子恒看着这些个厚颜无耻之人,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子恒兄可真是好本事!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地就泼我一身脏水,还请大人明察。”李良杰朝上首揖礼,一脸忿忿。 张子恒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被顾庭之伸手拦下。 “大人,不若将曾老夫人请上公堂,再寻几名其他医馆的大夫为其把脉,看看是否真的如薛大夫所言。” 听他这般说,原本还泰然自若的李良杰不由面色一变,倒是薛定山,依旧面不改色。 很快,曾老夫人便被请了过来,她大病刚有好转,身体还比较虚弱,县令大人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顶软轿,她此刻由自己的儿媳扶着慢慢走上了公堂。 随之而来的还有县城其他几家医馆的掌柜,王伯仁便在其中。 “曾老夫人,你可知此次请您前来是为何事?” 曾老夫人点头,“回大人,民妇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我儿媳说过了,我儿自小老实本分,定是不会干出这等翻脸不认账之事,那字据如何立的,还请大人明察,还我儿一个公道。” “曾老夫人不必着急,公道自在人心,还需您配合几位大夫把脉一番。” 曾老夫人自是配合,几位大夫轮流替她把脉,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大家得出结论,其确实是身患厥症,因食用了人参这才得以缓解。 薛定山面露得意之色,李良杰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王伯仁却不这么认为,来云安县这些年,与薛定山打过不少交道,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对方就算真的有一根百年人参,也绝不可能拿来给曾老夫人治病。 而且,通过观察曾老夫人的唇部与面部色泽,他断定:“大人,我观曾老夫人之气血,其食用的人参含量并不多,不知大人能否派人去仁济堂将药渣取来,我等需要细观一番。” 林正康招来杜敬忠,对其耳语了一番,杜敬忠领命下去,薛定山这才有了些慌张。 两刻钟后,杜敬忠回来,却并没有取来药渣,倒是带了个药童上前。 “大人,我等去仁济堂搜查时,并没有找到曾老夫人那副药的药渣,倒是见到这名药童正在熬药,便将他带了过来,想着大人可以盘问一二。” 薛定山看清那药童的脸后,之前还算淡定的脸色微微一变,李良杰观其神色,心中也有了些紧张。 “台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那药童恭敬地跪在地上,朝上首道:“大人,小的姓李名升,乃仁济堂的药童。” “既是药童,那曾老夫人服用的汤药可是你亲手熬制?” “回大人,正是。” “那药渣现在在何处?” 李升回道:“仁济堂每日都需要熬制大量的药汤,药渣会统一倒入废弃捅内,由专人在每日戌时拖去城郊填埋处理。” ------------ 第089章 无耻行径 “今日还未到戌时,那药渣为何提前处理了?” 李升看了眼面色难看的薛定山,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原因。 “你可知道药渣的填埋地点?” “大人,小的知道。” 林正康立马吩咐杜敬忠带他去一趟城郊。 等两人到达平日里仁济堂处理药渣的地点时,就见一大汉正在点火,看样子是想将堆放在一处的药渣一把火烧毁掉。 杜敬忠上前夺走了他手中的火折子。那大汉本来要发火,但见着他身上的官服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嘴。杜敬忠扣住他,吩咐李升将地上的药渣全装好,带回去。 李升听话照做。 等回到公堂,杜敬忠将药渣交与几位医馆的大夫,他自己则朝上禀告了那大汉的异常。 大汉匍匐在地,解释道:“大人,我意图烧毁药渣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其中所涉及到的龌龊,还请大人明察。” “是何人吩咐你将药渣烧毁的?” “回大人,是薛掌柜吩咐的。” 林正康看向薛定山。 “你这番举动作何解释?” 薛定山努力摆正脸色,从容道:“回大人,老夫是见仁和堂一直将药渣做焚烧处理,想着此番行为确实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便想与之学习。” 呵呵,早不学晚不学,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学仁和堂?这借口着实太拙劣了些。王伯仁一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嫌脏污,对着那一大堆药渣逐个翻找,一样一样地放在鼻子下闻。 最终,让他找到了人参的残渣。 可他细细考究过后,得出结论:“大人,仁济堂今日确实熬制过人参,但我等从参根、参体、参虚、珍珠点等方面进行了鉴别判断,此参年龄最多为五年,而且从参体残渣的大小来看,并不是一颗完整的人参,应只是用了参体的两成左右。” 林正康闻言,吩咐杜敬忠再去一趟仁济堂,将剩下的人参找来。 三刻钟后,杜敬忠呈了一颗人参上前,那参体还剩五分之四,年龄在五年左右,一切都与王伯仁所说的吻合。 “大人,小的给曾老夫人熬制的并不是这一颗人参……”薛定山还想再强行辩驳,不曾想李良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失望悲痛斥责道:“表伯!我一直敬您医者仁心,肯定不会见死不救,这才将又诚兄弟和曾老夫人带去了您的医馆,没曾想竟是害了他!您老真的是糊涂啊!为何要做下如此溟灭良心之事?这如何对得起云安县百姓长久以来对您的信任啊!” 薛定山也是被他的无耻行径惊愣在了原地,他伸出手指指着李良杰,“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怒极攻心,双眼一翻,差点没晕厥过去。 “表伯……”李良杰忙上前搀扶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不知道什么原因,薛定山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后,闭眼,竟是直接跪下认了罪。 他的说辞是,他得知曾老爷将房子挂进牙行的消息,本欲找其买下,却刚好碰上自己的表侄将曾老爷的儿子带去了医馆,央求他救曾老夫人,他脑子里这才起了歪念,想不花费一分银钱就将宅子据为己有,所以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定与李良杰脱不了干系,但薛定山执意将所有罪行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李良杰是这起案件的主谋。所以,林正康最终只是给薛定山判了罪。 薛定山医者不仁,以次充好,制造假字据意图侵占他人宅子,杖五十,罚银二百两,仁济堂从此也不能继续在云安县开下去。 县衙内院,顾庭之,林墨几人正坐在书房讨论这事,张子恒还是有些意不平,拍案道:“李良杰这卑鄙小人,我见着他那张脸就忍不住恶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那薛定山把所有罪行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封君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收拢,折扇往左手一拍,“他手中定是握了那薛定山什么把柄!” 封君麒接话道:“我与二弟想的一样,这薛定山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虽被罚了银钱,关了医馆,但于他影响也不算太大,他只需换个地方重新开家医馆就行了。可李良杰不一样,如果今日这污名安在了他身上,那他的秀才功名怕是保不住了。薛定山也是个聪明人,今日用整个仁济堂卖了李良杰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往后只要李良杰能考中举人,又或是进士,做个一官半职,那他所能得到的好处不可估量!” 听他们这么说,张子恒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还真有这个可能!李良杰那厮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学识却不错。 “好了,子恒,你与那等小人较什么劲?别白白气坏了身子!你应该开心才是,因这事,曾宅最后被你买下了!”封君麒说着,伸手拍了拍张子恒胸襟处那张还热乎着的宅契。 想到这,张子恒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将宅契掏出来看了又看,等确定宅子真的是自己的了,这才满意地重新折好,放回了胸前。 林墨见他这副模样,询问道:“你何时回乡接伯父伯母?林府有几辆闲置的马车,你都可以用,我到时再给你安排几个小厮一同跟去。” “嗯嗯嗯嗯,我还真需要,我阿娘可宝贝她那些咸菜疙瘩了,还有高粱玉米红薯土豆……以及自家酿的酒。” 张子恒想了想,不确定道:“她还有可能会将自己养的那些活物也一并带过来,其中就有一头。。。猪。。。” 林墨几人:“……” 所谓知母莫若子,张子恒算是对自己的老母亲有着百分百的了解。 八日后,凌晨,从长云镇杏花村的村口驶出了四辆马车,引得村民们纷纷围观感叹,大家都在说张家的幺儿是真的有出息了,不仅考中了秀才,还在县城买了宅子,这张家二老以后算是有福享了,看看,看看,这些马车,多气派啊! ------------ 第090章 张父张母进城 当初顾家搬家时,一家九口人才用了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张家三口人,却是整出了四辆马车!张子恒无奈扶额。 最前面这辆由张子恒的父亲张华东驾着,张子恒坐在车辕上,其母坐在车厢里抹眼泪,车厢里还塞了一家三口的衣服被子及张子恒从小看的那些书。 后面三辆由林府的小厮架着,有一辆是地瓜土豆等粮食,有一辆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酒坛和咸菜坛子,而最后一辆,竟然真的是塞了一只被捆成粽子的白猪!活的。。。此时它正哼唧哼唧地拼命挣扎着,奈何身子的绳子太过结实,任它怎么挣扎都是徒劳,而这只白猪的四周,围了一圈鸡鸭鹅,大的小的全捆成堆,“咕咕咕,嘎嘎嘎……”的好不热闹,引得一路的行人驻足,好奇着想往里张望。 即使张子恒自认为脸皮挺厚,可还是没能遭住众人的打量目光,直接躲进了车厢里。 “哼!”张母瞪了他一眼,直接扭头。 “阿娘,这真的不能怪我说你,那些活的东西,你真的想养,我们直接在县城里再买就是了,你这样全塞进马车里带过去,费人费力不说,还将马车弄得一团糟污!那可是县令大人家的马车!” 张母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做法不妥,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林家与顾家人对你这般好,我给他们带点鸡鸭鹅不应该吗?你个不懂感恩的东西!” “娘,这些东西县城里到处都有得买!而且哪有第一次上门送鸡鸭鹅的。” “怎么没有?怎么就没有了?外面买的那些能跟你娘我亲自养的比吗!况且,我保证给你把那马车清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味也没有,你嚷什么嚷。” 张子恒感觉在一些观点上,跟自家娘根本就没法沟通,他放弃了,心里想着,等到县里后,那辆马车是肯定不能再还回去的,自己手里还有些银子,倒是可以买辆新的还回去,这辆留下来自家用。 而顾家这边,今日的晚饭可谓是相当丰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应有尽有,顾家的男人搬了三张大桌子出来,整齐地摆在院子里。甄弥儿苏荷花几人则在厨房忙活,一个个算是把看家本领都用上了。 “大郎,你再去看看,子恒他们一家进城了没有。”周氏从厨房伸出一个头来,朝院子里喊。 “娘,我这才刚去看过没多久,还早勒,至少要申时过后才能到。” “那阿默他们呢?” 顾青松看了眼天色,“应该快了。” 而林府那边,封夫人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由小丫鬟给她捶着腿,翠竹此时端了个托盘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放边上吧,远着些,我现在闻着这味儿就直犯恶心。” “夫人,您身子还未好全,可不能再将这药给赖了,不然少爷小姐他们知道了,肯定得担心。” “他们可是已经去顾家了?” “还未,几位少爷正在前院与老爷说话,小姐在梳洗打扮,夫人您就别担心了,吃过药好好休息一会,奴婢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嗯,有素儿在,我不担心。” “娘,我和表嫂来看您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接着,一位鲜活明艳的绿衣少女与一位气质温婉的素雅美人携手进了里屋。 “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有你表嫂这么好的一个榜样在面前,都不知道好好学学。”封夫人瞪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无奈。 林音嘟嘴。 沈素素抿唇笑开了眼,“姑母,您这可冤枉音音了,她这是惦记着您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想着出门前先来看看您呢,所以才着急了些。” “你呀!”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 “就知道哄姑母,我还能不知道她?老早就嚷着要再去状元楼吃饭了,想尝尝那些新菜式,如今可算是让她给盼着了。今日能直接去顾家吃个够,她还会惦记着我这个娘?定是你拉她过来的!” 沈素素‘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娘!表嫂!哼,我不理你们了,我要去找父亲和哥哥!”女孩儿傲娇地撇过头,转身往外跑,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红衣少女撞了个正着。 “妹妹。”娇滴滴的女声着实作过了些。 林音见着她这副盛装打扮的模样,无语望天。这是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玩意挂身上啊,看上去像极了一棵摇钱树。 “看来,你这祠堂是没有跪够呀!”林音说完,便不再搭理她,带着自己的丫鬟直接去了前院。 封夫人面色阴沉地盯着门口的红衣少女。 “母,母亲,我想跟妹妹一起去顾家。” “你去做什么?人家可并没有邀请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不要脸的妾室上赶着想去给正牌娘子立威!给我换了,哪里也不许去,好好在房里将女戒抄上三十遍。” 林欣藏在袖里的手掌死死握成了拳,双眼含泪,一脸委屈, “是,母亲。”说完,她带着自己的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自己的院子。 等院门一关,刚刚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立马就不见了踪影,‘哐当’一声,桌上的陶瓷茶壶茶杯全被扫落在地。 “贱人,老贼婆!”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丫鬟秋月紧张地看向门口。 ‘啪’地一声,林欣反手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贱蹄子,轮到你教我做事了?听到又怎样?我还怕了她不成!怎的?怕我连累你?” “不,不,奴婢不敢。”秋月捂住自己的脸,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谅你也不敢,给我滚出去。” “奴婢告退。” 秋月低头退到门外,守在门口的春花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看了她一眼,一脸嘲讽。 秋月的眼底闪过一抹悲凉,都是伺候人的奴婢,她真的很羡慕在二小姐身边伺候的夏蝉和冬雪,二小姐脾气好,待下人也极其和善。 ------------ 第091章 林音&封君麟 她是林府的家生子,按理说才最有可能去嫡小姐身旁伺候,可惜在夫人为两位小姐选侍婢前,她先一步被冯姨娘要了过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真的都是命中注定。她一个奴婢,人微言轻,做不了自己的主。或许,一辈子都得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吧。 季福堂,有侍女前来,向封夫人汇报欣然苑的动静,封夫人气得变了脸色。 沈素素忙劝道:“姑母,何必跟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置气呢?别平白气坏了身子,您这身体才刚刚恢复了些,现在得放宽心才是。” 封夫人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传授着自己这么些年管理这后院的经验,“素儿,有姑母这个前车之鉴在这儿,你可得擦亮眼睛了,姑母这是年轻时识人不清,临到老了被自己养的鹰啄了眼!那胡姨娘做丫鬟时,看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我这才抬了她,不曾想她儿女双全后,心也跟着被喂大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虽然不至于威胁到我,但几只苍蝇总在耳边嗡嗡的,也烦人得紧。” 沈素素受教,郑重点头。 “妾生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你看她教的什么女儿?好好的正牌娘子不做,非得上赶着想给人家做妾!就她这样的,顾三郎能看得上?” “姑母,您啊,还是太过心善了,儿女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还只是一个妾室之女,有她自己做主的理?我这冷眼看着,要是再让她这么蹦跶,到时可别影响了默哥儿他们和顾三郎之间的感情。” 封夫人揉了揉眉心,“素儿说的在理,是我大意了。这段时间我就再费费心神,将她赶紧打发了。你快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姑母,那您好好休息。” 封夫人点头。 等林墨几人来到顾宅时,顾家众人出门迎接,甄弥儿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来得及解开。 林音朝她蹦跶了过去,询问道:“阿弥姐姐,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甄弥儿还没来得及接话,封君麟便与封君麒道:“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阿音妹妹开口第一句话,定是要问吃的,你这回可输了。” 封君麒无奈摆手,“说吧,需要我帮你办什么事?” “现在还未想到,等想到了再与你说。” 原来,两人竟是在来的马车上,就林音下马车后的第一句话打了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太过分了!”林音恼羞成怒。 众人被她这副小模样逗得不行。 “阿音别恼,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五味杏酪鹅和莲蓬豆腐,青禾也为你准备了白玉双方糕与七巧点心。” 听着有自己最喜欢的菜式和点心,林音这才眯起了眼,抱住甄弥儿的胳膊蹭了蹭,“还是阿弥姐姐与青禾最好,不像那两只大坏蛋!”说完,她又朝着自己的两位表哥哼了好重一声。 封君麟忙讨饶,“好了好了,阿音妹妹,要不我将大哥答应的这个要求送给你?” “好小子,阿音还没进门,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这么多年算是白疼你了。”封君麒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把两位小年轻说得面色赤红。 沈素素掐了掐丈夫的胳膊,瞪他。小姑娘家的面皮薄,哪里像他这种糙汉子,这种事情都能拿出来开玩笑!。 顾家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封君麟和林音已经在年前就订了婚,此次他们从南宁郡前来,主要是为了商量两人的亲事。 “哇……阿音姐姐,你就要成婚了啊!”顾青禾小嘴都张成了O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着自己的婚事,林音有些羞,扭捏道:“要等二表哥考上举人后才能成婚。” “才能?阿音妹妹这是着急着要嫁过去了吗?”苏荷花打趣道。 “荷花姐姐!连你也欺负我!”林音早已经羞得面红耳赤,此刻都不敢去看封君麟含笑的眼睛,她拉着甄弥儿的手往厨房跑,“我,我去帮阿弥姐姐打下手!” 见着自己未过门的小表妹含羞带怯逃跑的模样,封君麟眼底的笑意化成了一滩春水。其实是他有点等不及了呢,他想早日把她娶回家,所以今年八月份的乡试一定要考中举人。 “先进去坐吧。”顾庭之带他们进了堂屋,几人围坐在一起,说着张子恒他们应该快到了。 等到申时末,顾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顾青松过去开的门。 见着是张子恒和两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他忙躬身行礼:“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你是顾家几郎君呀?长得可真精神。”张母见到这么个精神小伙,喜欢的不得了。 “伯母,我是大郎顾青松。” “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张母不停夸赞,张父话少些,只在旁边连连点头。 堂屋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起身出来迎。 众人一一见完礼,已是过了好一会。 “老姐妹,快先进屋,我们啊,边吃边聊。”周氏拉住张母的手,将人往屋里带。 这张母和张父一共育有七个孩子,六女一子,当初为了生下张子恒,张母可吃了不少苦,又因为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人显得有些苍老,但她是个实在人,人也赤诚。这第一次登门,不仅拿了两只鸡,两只鸭,两只鹅,还扛了一袋小麦,以及几壶自家酿的酒。 “老姐妹,你这是做甚?人来就来了,作何提这么多东西呀!” “这哪有什么东西?都是自家种的养的,不值几个钱。比起你们对子恒的照顾,这些完全都拿不出手。我是想着这些都是我自个喂大的,比外边买的要好吃,所以这才送了过来,你可不能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大郎二郎,你们都给提到厨房后头去,吃完饭后圈块地养起来,过两天杀来吃。” 听她这么说,张母便放心了。 大家欢欢喜喜地坐在院子里吃晚饭,男人一桌,喝酒聊天,女人坐另一桌,吃饭拉家常,好不热闹。 ------------ 第092章 回乡 封家兄弟俩与张父张母都是第一次尝到甄弥儿的手艺,虽然之前就听阿音说过她厨艺了得,直到真的吃到了嘴里才感觉出了不同,几人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见他们喜欢,甄弥儿也很开心,表示道:“你们以后想吃,随时可以过来,或者是去状元楼,我们一定好酒好菜招待。” “那感情好,为了尝到三夫人的手艺,我们以后肯定常来。庭之,这可是托了你的福。” 顾庭之但笑不语,只是他看向甄弥儿的神色,柔地能滴出水来。那模样,就差明晃晃写着:那是,也不看看馒馒是谁的夫人。 众人无语望天,看来,即使如顾庭之这般的逸群之才,也逃脱不了情之一字。 这顿饭吃下来,算是宾主尽欢。林墨几人先一步回了林府,张父张母年纪大了,又赶了一天路,大家担心他们身子吃不消,顾青松亲自驾马车将他们送了回去,周氏又给他们塞了些日常用得到的必需品,两家的宅子离的很近,半刻钟都没要就到了。 顾青松帮忙一起将张宅打点好了,这才驾着马车往回走。 而顾宅,甄弥儿,苏荷花,顾青禾三人合力将所有碗筷收拾干净后,又将庭院打扫了一遍,确定没啥遗漏后这才各自回房洗漱。 甄弥儿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着实是懒惰了,一天下来,也没做很多事情啊,咋就感觉浑身腰酸背痛呢。 顾庭之走出耳房就看到这样一幕。 自己的小妻子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自己泛酸的手腕,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有些飘忽。一白与二白围着她不知疲倦地转圈圈,转完后又互相较劲一番。 顾庭之走过去,将她捞了起来,自己坐下去后又将她放进自己怀里,询问道:“馒馒,可是想岳父岳母了?” 低哑的嗓音在这夜色中带了几丝温润,甄弥儿的心尖颤了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间,我们来云安县就已经五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爹娘这段时间可还好。”甄弥儿想到年迈的父母,有些心焦,有些想念,又有些低落。 顾庭之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慰道:“馒馒别担心,我们抽时间回去看望一下岳父岳母可好?” 甄弥儿抬头,转过脑袋看向他:“相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傻瓜,自然是真的。” “可,可再过三个多月就是乡试了,回村里一趟会不会耽搁你的功课啊?” “不会,将书籍带上便是。云安县与插柳村并不算远,来回只需两天路程,我们再住上五天可好?” “嗯。”甄弥儿哽咽着重重点头,眼里泛出了感动的泪花。 “傻。”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明日问问二哥二嫂,看他们是否要同行,大嫂现在快生了,定是回不去的。” “好,相公,谢谢你。”甄弥儿吧唧一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顾庭之轻笑出声,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幽深,“就这样?” 相公还想怎样么!甄弥儿望过去,与他的眼神对上,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脸色变得绯红,在心里深呼吸了几口,鼓足勇气 ,嘟嘴亲在了他的唇上,顾庭之并没有动作,就这样低眸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两人自有夫妻之实来,每次都是顾庭之主导这事,甄弥儿还是第一次主动,她怯怯地伸出小舌舔了舔相公的唇,可他纹丝不动,她有些着急,将半扭着的身子完全转了过来,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仰着头,去亲他的下巴。 可顾庭之的身体,每天跟窜树苗似的,现在已经高出她一个头有余,在他不配合的情况下,她将脑袋仰成九十度都没有亲到,她有些羞窘,气恼的啊呜一声,咬上了他脖颈处的凸起。 顾庭之闷哼一声,眼底眸色加深,他低头看着她的脑袋,神色透着些许危险。 甄弥儿顿感不妙,一脚落地就想逃。 顾庭之怎么可能给她逃跑的机会呢,双手掐住她的腰,狠狠往下按。 “相,相公,等会青禾会来找……”我。 还未等她说完,顾庭之已经低头擒住了她那嫣红的唇。 门外,顾青禾手捧一沓新鞋子的花色,这是为大嫂肚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她就想过来问问三嫂,看哪几种比较合适。 “三嫂嫂?三嫂嫂?”她敲了好半响门,却没有人过来给她开。 “三哥?” 奇怪了,今天还这般早,难道三哥三嫂就睡下了?顾青禾歪头等了等,最后还是先回了房,决定明日再问。 屋内,甄弥儿“呜呜呜……”了老半晌,所有的声音都被顾庭之吞进了肚里。 直到顾青禾离去,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的唇,甄弥儿哼哧哼哧大口呼吸了一阵,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相公!我都和青禾约好了。”甄弥儿欲哭无泪。 顾庭之亲了亲她,笑道:“明日再看也一样,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答谢你相公我。”说完,他低头去亲她的脖子。 “相公,我,我们去床榻上好不好?” 可顾庭之这一次并没有听从她的意见,就在这张椅子上,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狠狠地欺负了一遍。 甄弥儿听着身下椅子不堪负重的“咯吱”声,羞愤欲死。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顾庭之提出陪甄弥儿回一趟插柳村的事,他询问顾青柏,“二哥,要不你和二嫂与我们同回?” 苏荷花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自家相公。 顾青柏想着最近状元楼生意稳定,有大哥一人守着足矣,便点头同意。 林慧娘有些羡慕,她也想回家看望父母,可是她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这段时间自然是不可能长途奔波的。 甄弥儿忙安慰她:“大嫂不要难过,等孩子生下后你再带着宝宝一起回去。这次回家,你将要给娘家捎的东西全准备好便是,我们绕上一段路,替你送去绿萝村。” ------------ 第093章 大嫂娘家 林慧娘忙点头,“那就先谢过二弟妹,三弟妹了。” 因着再过两日,封君麒与沈素素便要动身回南宁郡,顾庭之他们便决定送他们离开后,再回插柳村。 这一次来云安县,封君麟便是打算长住在林府的,他祖父与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通过上次的府试院试,大家都清楚了顾庭之的实力。在乡试前,他安心待在云安县,同表弟,顾庭之,张子恒三人一同做学问,效果可能比在郡学更好。而且姑父每日下职后也会检查他们的功课,给他们做辅导。 顾庭之他们出发回插柳村的前一天,林正康嘱咐道:“庭之,乡试在即,你的功课是几人当中最好的,但也莫要松懈了。” 顾庭之点头,郑重道:“谢大人的教导,庭之定谨记于心。” 回家一趟,甄弥儿和苏荷花恨不得将县城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回去,林慧娘也准备了长长一条单子,请她们外出采买时,也帮自己买回来。 现在的顾家与之前茅坪村的顾家可谓是天差地别,之前顾庭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五千两,再加上顾青柏在郡都赌坊赚的两千多两,状元楼每日也赚不少银子。顾家现在真的是特别有钱!周氏是一位极其开明的婆婆,在钱财方面根本不会压制三位儿媳,该花花,赚了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要买什么东西直接去状元楼支银子就好。 这次甄弥儿与苏荷花回家,周氏让她们想给家人带什么只管买,并且还一人给了她们一百两银票,林慧娘的也没落下,让她们拿回去给娘家做孝敬。 三个儿媳被她感动得直抹眼泪,只觉得自己能嫁进顾家,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第二日,顾家人卯时还没到就起了,吃过早饭后,照样是顾青柏负责赶马车,顾庭之坐车辕,甄弥儿与苏荷花坐车厢里,里边还堆满了给几家带回去的东西。 周氏有些不放心,在他们出发前一遍遍嘱咐,“你们赶车慢一点,最重要的是稳,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赶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再走……” “娘,我们知道的。”顾青柏有些无奈,阿娘现在是越发唠叨了。 顾庭之看向顾青松,“大哥,家里就交给你了。” 顾青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娘的,你们早去早回。” 顾庭之点头,与几人挥手,马车慢慢远去。 等越靠近长云镇,甄弥儿与苏荷花就越发激动,明明才离开几个月,可却像是离开了几年之久,恍若隔世般。 两人昨晚差不多都是一整夜没睡,可此时却是一点没觉得困,她们在车厢里叽叽喳喳的,从地里的红薯说到山里的野猪,再说到来年适合种植的蔬果。 前面的兄弟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这次驾的是马车,速度比上次快上很多,午时六刻便抵达了长云镇,他们先下了马车,找了家酒楼吃饭。 可能因为吃惯了甄弥儿做的菜,大家口味都养刁了,现在吃着外头的这些,倒是觉得味道差了些。匆匆吃完,他们准备先去绿萝村再回插柳村,两个村子隔得有些远,不顺路。 “三弟,你记性好,可还记得大嫂家怎么走?”两人也就陪大哥接亲时,去过一次。 顾庭之沉吟片刻,大体有些印象,“你先走官道,等马车到了绿萝村,我再给你指。” 顾青柏点头。 他们又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的绿萝村,村里人得知是林家出嫁的二姑娘婆家来了人,根本就不用顾庭之指路,大家纷纷主动告诉他们怎么走。 顾青柏驾着马车朝林家的方向赶。 倒是也碰巧了,林家昨日刚将地里的油菜收完,今天一大家子都在家里休息,得知二女的婆家来了人,林母激动不已,打发儿子去村长家将串门的林父叫了回来。 “你们快进屋坐,可是饿着肚子赶的路?伯母给你们做饭,吃完再走。” 甄弥儿忙阻止她,“伯母,您别忙乎了,我们是在镇上吃了饭才过来的,大嫂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不能亲自回来看望您,便托我们前来代为问候一声。” “好好好,你们有心了。她怀像可还好?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可有遭罪?肚子大不大?她是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 林母不停询问着林慧娘的衣食起居,恨不得自己能当面看一看才好。 “你个糟婆子,胡嘞嘞什么?亲家公,亲家母还能委屈了我们女儿不成!”一脚跨进堂屋的林父闻言,打断了她的问话。 林母忙收了嘴,甄弥儿知道她作为母亲,自然关心不在身边还怀了身孕的女儿,宽慰道:“伯母放心,大嫂一切都好,吃得香,睡得稳,大夫每半旬都会上门把一次脉,脉像极好,这一胎稳稳当当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母长舒了一口气。 几人又与林父也见了礼,顾青柏兄弟俩将马车里林慧娘准备的东西全搬了下来。 苏荷花趁林母的两个儿媳去外边看那些东西了,忙从袖口里拿出装了银票的荷包,塞进了林母的手里。 “这是大嫂给您和叔的孝敬,您可得收好了。” “这……”林母不想收,想让她帮女儿再带回去。在城里样样得花钱,哪能将银子往娘家送。 “您安心收着便是,顾家现在在县城开了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这是婆母给的,我们三都有份,大嫂特意让我嘱咐您和叔改善改善伙食,对自己好些。” 林母老眼里泛起泪花,怕再推脱,会被两个不省心的儿媳看到,忙将荷包收进了袖子里。 顾庭之他们又坐了一刻钟,聊了些在县城里的日常,便起身告辞了。 林父林母知道他们还要赶回插柳村,便没再留,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村口。 林家的两个儿媳,等见不到公公和婆母的身影后,立马开始了抢夺大战,这块布料适合我,那副头面也适合我…… 两人的儿子为了一个小老虎形状的玩偶也打的不可开交,差点将旁边那些精美的糕点推搡在地,被赶回来的林父一人招呼了一屁股,这才老实了。 ------------ 第094章 收油菜 林母看了眼堂屋里被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心塞,又有些难过,C想着眼不见为净,便独自回了房,心里分家的念头更强烈了些。 当她打开荷包,见着里面一张一百两银票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马车里的苏荷花也正在叨叨林慧娘的两个嫂子,“三弟妹,你说大嫂的这两个嫂子怎么这样呀?自家小姑子就要临盆了,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就算了,尽关心我们状元楼一个月挣多少银子,就跟赚了钱能分她们似的!我可看到了,相公和三弟在搬东西时,她们的眼珠子都不带眨的,生怕我们搬少了,恨不得将我俩的东西也留下!”苏荷花有些气愤。 “好了,二嫂,可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我们等会就能看到爹娘了,你该开心才是。” “也是,提她们做甚,我就是为大哥大嫂感到不值。算了算了,不说她们。我们两家离的近,到时候一起去山里采蕨菜呀,我听王大夫说晒干的野蕨菜可以治疗虚汗症,我们多采些带回去给婆母炖鸡吃。” 甄弥儿点头。 顾青柏驾马车先停在了甄家门口,将顾庭之与甄弥儿放下后,他又带着苏荷花往苏家赶。 甄弥儿站在自家院前,敲了敲。院门并没有上锁,里面也没人应,她直接往里一推便推开了。 “相公,我们先进去吧。” 顾庭之随她进去。 “阿娘应该是去田里收油菜了。”两人将大包小包先提进了堂屋,甄弥儿走到甄博文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声,她无奈叹息。刚回来的喜悦心情,因着他又逐渐糟糕了起来。 “相公,赶了一天路也累了,你先去我房间休息会,我去田里找阿娘。” 顾庭之牵住她的手,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今日一天都没有看书,要是因为跟我回来,耽误了你的功课,那怎么能行。所以,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一会就看书好不好?我知道自家田在哪里,不会走丢的。” 顾庭之见她坚持,便点头答应下来,“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甄弥儿从院子的角落里翻出了个空背篓,又拿了顶草帽戴在头上,这才出了院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原本面色温和的男子立马就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一脚踹开了刚刚甄弥儿敲过的那扇门。 甄弥儿沿着田埂一路往自家的田地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黄灿灿亮油油的,随着风左右摆动着,看着这副极美的景象,她因着甄博文带来的糟糕心情也好上了些。 那些在田里农作的村民们见着是甄家的胖闺女,一时还没认出来,这城里的水土就是养人啊,看人家那水当当的肌肤,还有身上的料子也值不少钱吧!哎呦呦,穿着一双这么精致的鞋子下田,也太糟蹋了! …… 甄弥儿并不知道大家心中所想,远远见着自家田地里两个黑色的影子,两个老人帽子都没戴一顶,埋头割着油菜。 甄弥儿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提着裙子往那边跑。 “爹!娘!” 赵氏原本还当自己听错了,并没有抬头,接着割油菜。 “弥儿?”甄进放下手中的镰刀,看着田埂上跑来的女子,不确定地用胳膊肘拐了拐赵氏,“你看看,那是我们弥儿吧?” “胡说什么?弥儿现在在城里呢,怎么可能在……” “爹!娘!” “弥儿???” 赵氏不敢置信地看向田埂上的女儿,“弥儿?真的是你!” “爹,娘,我回来看你们了。”才几个月没见,甄弥儿却感觉隔了好久好久。她看着衣衫褴褛,满脸皱纹,头发有些发白的父母,感觉自己眼睛有些泛酸。 “弥儿,你怎的回来了?庭之没陪你回来吗?在城里过的好不好?可是你婆家发生了什么事?”赵氏放下手中的镰刀,拉住已经跑到眼前的女儿,一连串的询问,脸上写满了担心。 甄弥儿没控制住眼中的泪水,‘啪嗒’一声,让它砸在了田埂上。 “阿娘,我一切都好,相公陪我回来的,我怕耽搁他看书,就留他在家里了。太阳这么大,你们怎么连帽子都不带一顶!”甄弥儿将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下来,戴在了赵氏头上。 “阿娘习惯了,戴不戴都一样,我们弥儿可不能晒黑了。”赵氏说着又要将帽子给她戴回去。 “娘,我不要。”甄弥儿躲开。 甄进平日里虽然有些混,但此刻见着离开了好几个月的女儿,也是老眼含泪,忙转过头擦了擦。 “爹,您的手怎么了?” 甄进的左手中指上缠了一圈白色纱布,上面渗了些血,只是纱布上面布满了尘土,将红色血液掩盖了不少。 “哦,这个啊,不小心让镰刀伤着了,你隔壁吴阿伯帮忙上了些药。” “伤得可深?现在纱布都脏了,要是泥土进了伤口可怎么办!我们回去,请吴阿伯再重新帮您包扎一下。” 甄进摆手,并不在意,“哪就这般娇贵了,无事。” 赵氏也觉得这点小伤并不算什么,劝道:“弥儿,你先回家休息,爹娘再收半个时辰,就回去给你们做饭吃。” “我不要,我跟你们一起收。”甄弥儿说着就要去拿地里的镰刀。 “走走走,一起回去,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哪有让女婿在家里等着的道理。”甄进发话,拿过了甄弥儿手中的镰刀。 赵氏想想也觉得不妥,便将镰刀收进了背篓了,三人合力将下午收的油菜籽装好,还挺多的,至少要来回挑个四五次。 “阿娘,明日我去给家里买辆牛车,有牛车您和爹干活也方便些。” “花那个冤枉钱做甚?我跟你爹一把力气,将这些挑回去不成问题。” 甄弥儿没应声,心里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买一辆。 三人回去的路上,赵氏不肯让甄弥儿挑重的,只让她背了两把镰刀。而她自己和甄进,则挑了两大担子,佝偻着背,往家里走。 ------------ 第095章 甄家破经 甄弥儿走在他们身后,见着二老被压弯的脊梁,心口堵得厉害。 他们走了没多久,竟碰到结伴而来的顾庭之和甄博文。 甄博文?甄弥儿有些意外,她已经记不清他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一个转悠,什么也没看出来。 “相公,你怎么来了?” 顾庭之伸手帮她擦了擦脸颊上沾着的泥土,回道:“博文说岳父岳母在地里收油菜,要过来帮忙,我就一起来了。” 甄弥儿见鬼似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甄博文,并不相信他说的。 “岳父,岳母,我与博文来吧,你们歇一会。”顾庭之要从赵氏肩膀上拿过扁担,她却不肯,避了过去。 “庭之,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些?弥儿,你快带庭之先回去。” 甄弥儿一脸纠结,她不想让相公干这些,可又不想让爹娘劳累,她想自己来挑。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建议道:“那你跟我去一趟二嫂家,我们将马车赶过来拉油菜如何?” 甄弥儿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忙转头与甄博文道:“你帮爹娘把这些挑回去,剩下的就不用挑了,我和你姐夫去把马车赶来,一趟就能载回去了。” 甄博文没应声,只是拿过赵氏肩上的担子,挑在自己的肩上,转身往回走。 四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瘦得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背影,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甄弥儿感觉自己心口有些难受,她转过头,拉着顾庭之往另一条道走,“爹,阿娘,你们记得别回田里挑油菜了,我跟相公去二嫂家牵马车。” 赵氏点头。 去苏荷花家的路上,甄弥儿走得很慢,她埋头看着地上的石子,情绪有些低落。 顾庭之叹息一声,将她拉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心疼。 “可是心里不好受?” 甄弥儿“嗯”了一声,没能收住眼泪。 “我见着博文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难受,他小时候可乖巧了,很听我和大姐的话,也孝顺爹娘,我不知道他在学馆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相公,我就是难受,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些。” 顾庭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分析道:“这并不关你的事,岳父的教导方式太过极端了,岳母又是个慈母没主张,一紧一松的拉锯战下,导致了博文偏激的性子。至于他在学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说你如何能知道?你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得靠他自己走出来才行。” 甄弥儿眼中的泪水沁湿了他的肩头,她回忆起往事:“前几年,阿爹阿娘将博文送去了镇上的一所学馆,其实博文挺聪明的,脑瓜子也灵活,连教书的先生都夸赞他,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材。” “可博文从小内向,话也少,自从被送去学馆后,话更少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在学馆的点滴,只是嘱咐他要好好学习,好好上进,慢慢地,他与我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后来,博文开始厌弃学业,一次休沐归家后,死活不肯再去学馆。” “阿爹恨铁不成钢,拿了棍棒逼他回去,可博文不依,还与他大吵了一架。阿爹从此之后,对他非打即骂。” “博文很厌烦阿爹,不肯上桌与他一起吃饭,阿爹吃完后,便会在锅里添水,将菜倒给家里的狗吃,也不给博文留。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跟仇人一般,说不上三句话便会吵起来。” “在这之前,阿爹就染上了赌瘾,但他原本还会控制着往赌场跑的次数,后面和博文闹僵后,他责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认为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儿子都不上进不努力,他就更不需要努力干活了。所以,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往赌场跑,没银钱了就找阿娘要。” “阿姐恨透了家里的两个男人,觉得他们将这个家搅得乌烟瘴气的,为了脱离这个家,她一气之下嫁去了其他镇,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从来插柳村走访亲戚的人口中得知阿姐生下了一个女儿,阿娘不放心,带着我去看过她一次。我们不知道路,是一路问过去的,最后终于找到了她婆家。” “阿姐在那里过得并不好,她婆母是个极其小气且势利眼之人,她怀孕时都吃不饱,生下女儿后,她婆母见不是孙子,对她越发差了,还在坐月子便每天指使她干这干那的。” “她那小姑子也是个不好相处的,每次都跟她娘合伙欺负阿姐,阿姐和姐夫告状,可姐夫并不当回事,觉得是阿姐矫情,对她也越来越差了,好几次还朝她动手。我们离开时,想带阿姐离开,可她没同意。” “她说,娘家也没好到哪里去,既然在哪里过都是糟心,还不如好好守着女儿,将她带大,为她挑一个好夫婿。” …… 一口气说完这些,甄弥儿似将堵在喉咙里的痰吐出来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大哭,“相公,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们家本来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却很温馨,阿爹阿娘那时候的感情还很好,阿爹对我们三姐弟也很上心的。” “阿姐只比我大两岁,却一直很照顾我和博文,我们吃不饱,她便去别人摘完桃的树尖尖上捡那一两个剩下的,自己饿狠了就喝两勺水,把吃食留给我们。村里其他孩子欺负我,她就冲去那些人家里教训他们。” “阿姐真的很好很好,她不该受这种婚姻的苦,她应该跟我一样幸福才对啊,我不知道她现在在那个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是不是想离开却没有银钱坐牛车,我明明知道她过的不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 第096章 恍若隔世 “还有博文,我真怕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房间里躲一辈子。我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我只是看着这些事情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真的好没用啊。” 顾庭之将大哭不止的甄弥儿紧紧搂在怀里,不停抚摸着她的后脑,轻哄道:“馒馒,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好不好?一切都会好的。” 甄弥儿点头,发泄过一通后,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自嘲道:“相公,你看我,实在是太矫情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哭成这样。天快黑了,我们快去二嫂家牵马车吧。” 顾庭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牵着她的手往苏家的方向走。 苏荷花一家子正在堂屋说话,见着顾庭之这会上门,顾青柏忙出来询问,“三弟?可是三弟妹家出了何事?” 顾庭之摇头,“没事,我过来牵马车,帮岳父岳母把油菜拉回去。” 顾青柏看了眼甄弥儿通红的眼睛,不确定地再次问道:“真没事?” 等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这才去后院将马车牵了出来。 “三弟,我刚刚正和你二嫂商量着给家里请短工,帮着收油菜和麦子,要不给三弟妹家里也一起请了?” “可行。”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把人送过去,你快些去吧,天要黑了。” 顾庭之让甄弥儿上车,他驾着马车朝甄家田地的方向赶。 等两人将那些油菜拉回家时,赵氏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甄进则坐在堂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而甄博文,早已经回了他自个的房间。 顾庭之看了一眼他的房门,偏头,若有所思。 甄弥儿帮着把所有油菜籽卸下来放在了院子里,又去后院抱了些猪草出来喂了马。这才拿了包糕点去了隔壁吴家,找吴阿伯要了些伤药和纱布,重新帮甄进包扎了一下受伤的手指。 “相公,我去帮阿娘准备晚餐,你先回房歇一会。” 顾庭之点头,等她去厨房后,他并没有回房,而是留在堂屋,与甄进聊了些日常。 今日女儿女婿回来,赵氏去地窖里拿了一块腊肉炒萝卜干,又杀了一只鸡炖蘑菇,还去村里一鱼户家买了条鱼红烧,再做了两个素菜,这对于甄家来说,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 “阿娘,这几个月家里可好。” “好,好,哪有不好的,你在城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操心家里,知道吗?” 甄弥儿点头。 “庭之现在是秀才了,还是案首,你成了秀才娘子,这消息传回村里的时候,没有谁不羡慕娘的,你爹走出去也倍有面子。” 甄弥儿看着她脸上展开的笑容,心里想着,他们能开心就好。 “还是我家弥儿眼睛好使,选了个好男人,那杨家可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原本嘲笑庭之成了傻子的那些人家也是一个个懊悔不已,明里暗里地说着一些酸话。” “娘,不用管那些人,随便他们说什么。” “嗯,娘知道,他们就是羡慕嫉妒恨勒,一个个的就知道眼红别人家的日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与庭之过,最好早些为他生个大胖小子,你这秀才夫人的位置才能做的稳当,知道吗?” 甄弥儿并不赞同她这个说法,解释道:“娘,我现在的位置稳当的很,相公对我可好了,公公婆母,哥哥嫂嫂他们也对我极好,您老就别操心这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算命先生都说了,你长大后一定会掉进一个福窝窝,这算得可太准了!” 甄弥儿但笑不语,那算命先生可也还说了,阿姐和博文都是大富大贵的命。 等吃晚饭的时候,顾庭之亲自去了甄博文的房间,将他给‘请’了出来。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甄进与甄博文两看相厌,各自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甄弥儿与他们说自己在县城里看到的一些趣事,让堂屋的气氛不至于冷场。 周氏一直在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一顿饭下来,甄弥儿成功地把自己吃撑了,肚子一抽一抽地胀得疼。 顾庭之无奈,带着她出门散步,村里的夜景是真的很美,月光淡淡地洒在门前的田野上,高空中星光点点,衬得整个大地一片温暖祥和。 甄弥儿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口。她盯着眼前这处历经多年风雨的古墙,一阵恍若隔世。 顾庭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姑娘,老是喜欢蹲在那里掉金豆子,最后他也习惯性地,往兜里揣上一颗糖,或是一块点心,去哄那个爱哭的小姑娘。想到往事,他嘴角微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相公,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 顾庭之担心她看不清脚下的路,便伸出大掌,包住她柔嫩的小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第二日,直到几位短工上门,甄进和赵氏这才知道女婿为自己请了人收油菜和麦子,多加了银钱,不用管饭。 赵氏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银子。 甄弥儿搂着她的胳膊宽慰她,“娘,没几个钱,您和爹就安安心心在家休息,我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您就不能好好陪陪我嚒!” “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在阿娘面前,我永远都只想做个小孩。”她说着将自己的脑袋靠上了赵氏的肩窝。 赵氏捏了捏她肉肉的手,长叹一声,“不是娘心疼这些银子,不让你爹休息,而是他一有空闲,就往赌场跑。这不,一见家里的活有人干了,就立马跑没了影,今天又从我这里顺走了两百文。” 甄弥儿沉默了一瞬,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阿爹改了这个好赌的毛病,他这么大年纪了,又是长辈,她作为女儿又不好开口说他。 赵氏将这个话题揭过,不欲多谈, “弥儿,不是说要给你婆母采野蕨菜吗?我知道一处,每年都长很多,我带你们去。” ------------ 第097章 不相干之人 甄弥儿便嘱咐顾庭之在家好好看书,她背着背篓,带上草帽,和赵氏一起,去了苏荷花家,苏荷花的娘便也与她们一起上了山。 现在这大山里有不少好东西。 她们采了很多野蕨菜,还摘到不少野杏子,野板栗,以及覆盆子。 甄弥儿可喜欢吃炒栗子了,一回家便开始折腾,附近几家的孩子,都被那栗子爆炒出来的香味勾起了馋虫,一个个嚷嚷着找自家大人吃。 甄弥儿给在房间里看书的顾庭之端了一盘,又给甄博文送去了一盘,家里留了一盘,其他的便用油纸包好,送去了隔壁吴家。 吴翠花自从和王刚和离后,便带着王宝儿一直住在吴家,这几个月下来,吴宝儿又蹭蹭蹭地长胖了不少,甄弥儿将她抱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母女。 吴宝儿年纪小,忘性大,但是个活泼的性子,也不认生,见一个胖姨姨抱着自己,便咧开嘴朝她笑,那甜甜的小脸蛋直把甄弥儿的心都甜化了。 “阿弥妹妹这次回来待上多久?” “待五天就走。” “这么急?” “相公再过不久就要乡试了,耽搁不得,而且大嫂也即将临盆,家里得有人照顾。” 吴翠花一阵羡慕,“阿弥妹妹真的是个极有福气之人,嫁的相公有本事,对你也好,婆母妯娌又好相处,这十里八村就没有比你嫁得更好的了。” 听她说起顾庭之,甄弥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宽慰道:“吴姐姐,你只是在人生岔路口选错了人,走错了路,等以后正缘到了,定也能嫁个如意郎君。” 吴翠花眼底划过一抹伤痛,接着又释然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可期待的了,一直呆在娘家也不是事,这段时间,阿娘与嫂子正在帮我张罗着相看,我啊,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真心待我家宝儿的足以。” 甄弥儿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拍了拍她的手背坚信道:“吴姐姐,宝儿这么招人疼,对方肯定会真心疼她的。” “那就借阿弥妹妹吉言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甄弥儿便告辞回了家。 后面几日,顾庭之和顾青柏又带着自己的妻子去了外祖家,替周氏敬了一番孝。 插柳村的人听说秀才老爷陪妻子回了娘家探亲,一个个的争先前来甄家拜访,茅坪村的人也都跨村子过来了。 顾庭之也没有摆架子,凡是前来的人都亲自出面接待,只是不肯收他们带来的礼,那些带来的东西都让他们原封不动地提回去了。 甄弥儿看着不停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人,也是一阵心焦,这一天天的,根本没法好好看书了啊。 茅坪村的村长与顾家的族长,这日也结伴前来了甄家,他们是为了顾庭之名下一百亩田地免税收的事情。 除了顾家自己的田地,还有周氏,甄弥儿,林慧娘和苏荷花娘家的田地挂在他的名下外,还剩六十多亩的余额。 顾庭之对这些并不在意,只道:“剩下的那些都由村长和族老决定便是。” 两人得了自己想要的,又与顾庭之闲谈了一番,这才喜笑颜开地告辞了。 顾庭之揉了揉眉心,他也是没有预计到,回来一趟,这么多插曲,这样确实是没法好好做功课的。 当顾青柏和苏荷花上门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顾青柏玩笑道:“听说秀才公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差不多将这十里八村的人都接待了个遍,我想着也不能落了后,今日便也带着妻子前来拜访了。” 苏荷花与甄弥儿被他逗得笑弯了腰。 顾庭之看着打趣自己的二哥,也是有些无奈。 “说正事。” 顾青柏这才摆正了神色,“三弟,顾青茂这一辈子怕是毁了。” “为何?” “伯父尸骨未寒,这个不孝子在为父亲守孝期间,竟与被休之妇有染,这妇人今日大着肚子上门,声称肚里的孩子是他的,逼他给个名分。如若不能证明这个孩子与他无关,他这一辈子怕是科考无望了。” 顾庭之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顾家大房竟发生了如此荒谬的事情。 顾青柏一脸羞愤,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甄弥儿,一脸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便是,二哥何时变得如此扭捏了。” “那妇人是杨秀清!” 顾庭之疑惑,“杨秀清是谁?二哥认识?” 顾青柏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玩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好吧,算他想多了。 苏荷花也是松了一口气。 甄弥儿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瞪大了眼睛。 蛤?杨秀清成婚了?然后被休弃了?现在又怀了顾青茂的孩子?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劲爆,她得先缓缓。 顾庭之见着几人的神色,也是想起来了这杨秀清是谁,他颇为无语,“不相干之人,随他们去吧。” 黄昏时分,顾青柏和苏荷花是在甄家吃了晚饭才走的,他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云安县,几人商量着还是卯时出发。 只能再陪爹娘一晚上的时间,甄弥儿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该回去了,再这么耽搁下去,肯定会影响相公的学业。 厨房里,甄弥儿帮着赵氏收拾碗筷,嘱咐道:“阿娘,以后田里的活,您和爹少干点,那些得花大力的就请人干,花不了几个钱。” “那些为你们做的新衣裳,新鞋子,别放在柜子里发霉了,记得拿出来穿。” “还有家里的伙食,也得改善了,每顿饭怎么也得做个两菜一汤,一家人的身子都得好好补补,身体是本钱,没有一个强壮的身子怎么能干好活呢。” “我们家的房屋也该修缮了,太陈旧了些,下雨天又是滴雨又是漏风的,住着不舒服。” “……” 甄弥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赵氏接过她手中的碗筷,无奈道:“娘省得,弥儿就放宽心吧。” “您可别现在说好,转头就给忘了,我们现在真的不差这几个钱。” 甄弥儿说着就掏出了一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 第098章 卑微的蝼蚁 “这是银子?娘不要,你自个留着,在城里什么不需要花钱?将来你和庭之有了孩子,要花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别总是大手大脚地往娘家送。”赵氏训斥道。 “阿娘,您就收着吧。这是婆母与相公给的,一共三百两银子,我特意给您换了一百两碎银,您平日里用起来方便。” “三……三百两?”赵氏瞠目结舌,她瞬间感觉自己手上的荷包有千斤重,烫得她手疼。 这可是三百两银子呀!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她想将银子给还回去。 甄弥儿按住了她的手,劝道:“您可别舍不得花,您和爹的身子真的需要好好补补,还有博文瘦的可怕,他现在还在长身体,您平日里多给他做些肉,买些他喜欢吃的。最好能请吴阿伯给他把把脉,好好调理一番。” 赵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一直忙田里的活,以后每天也抽些时间帮他收拾一下房间吧,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容易生病。也要劝他出门走走,他要是想干些什么活计营生,您和阿爹也别拘着他,给他银子放手让他干,他是个有想法的,只是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想了想,甄弥儿接着道:“家里有多少银子可别让阿爹知道了,要是他改不了赌的毛病,每个月给他几钱银子花花就好。” 赵氏抹了抹眼中的泪,点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你拿了这么多银子回来,你婆母与庭之真的知道?阿弥,顾家对你这般好,我们可不能干出一些没良心的事情,要是你偷偷将顾家的银子拿来了,听娘的话,放回去,千万别让婆家的人给看轻了。” “阿娘!我可是您的女儿,您还不了解我嚒!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甄弥儿有些生气,“这真的是婆母和相公给的,婆母在我们回村时,一人给了我们一百两银票,大嫂二嫂都有份,说是让我们拿回来给娘家做孝敬,大嫂的那一份,我们回来的第一天就给送过去了。” “至于另外的二百两,是庭之前两天给我的,他让我拿给您,说我们家的房屋太老旧了,得重新修缮一番,住着舒服些。” “他还说博文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的人都会关出个毛病,这些银子可以拿给他做个本钱,不论做什么行当都行,只要他能出门。” “娘知道了。”赵氏哽咽着点头,偏过头去擦眼角的泪。 她这大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丈夫靠不住,儿子靠不住,到头来,竟是因着女儿嫁了个好女婿,她便也跟着享福了。 第二日卯时,甄弥儿强忍着不舍,和顾庭之踏上了回县城的马车,她朝赵氏挥手道:“娘,您快回去吧。一定要保重意身体。” 赵氏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水重重点头,“娘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她还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甄家,那间时刻大门紧闭的屋里,甄博文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脸上透着些许迷茫。 那个他该叫姐夫的男子,其实只比他大几岁,却是那般夺目耀眼。而他,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我迷失,颓废堕落。 耳边响起男子前两日说的话。 “我不清楚你之前在学馆发生了什么,导致你不肯再去学馆读书。你现在封闭自己,不敢出门见人,你觉得所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看不起你,觉得所有人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嘲笑与鄙夷,你甚至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笑话。” “要是我没猜错,你痛恨你的阿爹,认为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他造成的。他在外面到处编排你,诋毁你,把你贬得一文不值,让你更加羞于见人。” “你也痛恨你娘,你痛恨她生下你,将你带来了这世上却给不了你好的生活。你甚至痛恨你的两个姐姐,即使她们从未对不起你。” “你原本还会挣扎,会反抗,会向大家证明你并不是你阿爹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可慢慢地,你发现,家庭与出生局限了你的抱负和展望,没有银子这一条便将你困死在了这个牢笼。” “你责怪所有人,自私地选择了漠视他们自身的处境。” “你看不到你娘为了几个铜板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你看不到你姐姐因为帮不到你自责愧疚,一次次心如刀绞,失声痛哭;你也看不到你爹对你的态度极端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他用他自认为对的方式在教育你,却不知道会把你推到了更远的地方。现在的他沉迷于赌场,何尝不是因为对你,对自己,对这个家充满了无望。” “你认为这个世上没人爱你,也没人值得你去爱。你想彻底毁掉自己来报复这个家,你确实做到了,你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感情,也没有朋友。你让你的家人天天受着内心的煎熬;你让他们从心痛失望到无力到现在的听之任之;他们很想帮你,可他们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既然你看不到家人对你的情感,既然如此痛恨这个地方,那为何不离开?去一个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熟人的地方过你觉得你能见光的日子不好吗?你一边痛恨着这个家的一切,一边又得靠着这个家苟延残喘,这才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地方。” “我们俩的出生和成长环境都差不了多少,我曾经跟你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在学馆读书时,受尽学馆同窗的嘲笑与欺负。但我比你强了一点,我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那些人的看法和言论与我何干?” “那些人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只只惹人厌烦的苍蝇。我也很清楚,想要打死那些苍蝇,只有自己走到它们飞都飞不到的位置。我只需安心读书,只需按着自己定下的目标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我想要的位置即可。” ------------ 第099章 杨秀清肚里的孩子 “离开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世上比你过得更不好的人多如牛毛,你到时候就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如井底之蛙般,只盯着头顶那块巴掌大的天地。” “银子我已经让你姐拿给了岳母,随便你用来干什么都可以。等你离开后,哪天想通了,觉得岳父岳母配做你的爹娘了,就回来看看。如果一直想不通,那就当自己生来无父无母吧,我和你姐,会照顾他们到终老。” “……” 姐夫的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甄博文眼眶剧然泛红,他将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棉被拉过头顶,盖住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他侧过身,佝偻着背,蜷缩着身体,手掌紧紧握成拳,接着用力咬住了被子,将嘴里发出的阵阵呜咽声吞进了肚里。 顾青柏驾着马车走到了村口,却没想到突然冲出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她张开手臂,拦在了马车前。 ‘吁……’的一声,马蹄高高仰起,车厢里的甄弥儿差点就卷成了一颗球滑溜了出去,还好苏荷花反应及时,拉了她一把。 “杨秀清!你这是做什么?不想要命了就随便跳进哪条河里,别拉我们下水!”苏荷花掀开车帘,叉腰指着路中央的女人破口大骂。 附近农田里的村民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你,你们不能走,你们得为我肚里的孩子负责!”杨秀清双臂没有放下,挡到了马车前一动不动,大有他们要走就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的既视感。 “??????” “!!!!!!” “……” “你肚里怀了谁的孽种你自己心里清楚,脑子有毛病吧!让我们负责?难不成你怀了我的孩子?”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苏荷花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着了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围观的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我怀的你们顾家的孩子,所以你们顾家必须对我负责!”杨秀清似感觉不到别人的嘲笑一般,含情脉脉地看向车辕上的顾庭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怀了顾庭之的孩子! “。。。。。。” 甄弥儿此时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她看着马车前的女人,正想说话,就听二嫂继续开骂。 “我呸!我们顾家的孩子?我们顾家的男人一个个铁骨铮铮,懂礼义廉耻,可看不上你这般肮脏恶心的女人。还是说你的野男人太多,自己也忘了怀的谁的种?随随便便就想赖到我们顾家头上?你这锅扔过来我们就得背不成?不好意思呀,这锅太脏太臭,背不动也不想背。” “你,你,你……”杨秀清指着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自己都不要脸,谁还给她脸呢?围观的众人也不再给她留面子,肆无忌惮地交谈了起来。 “这是见着人家秀才公现在发达了,自己后悔当初退了婚,这才想将肚里的孩子强赖给人家吧。” “是啊是啊,这行径也太不要脸了,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她一个被休弃的继室,秀才公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啊!” “你们不知道吧?她之所以被镇上的高员外休回家,就是因为她与家丁苟合时被人抓了个正着。” “啊?还有这种事情?这杨家的闺女看着挺漂亮的,没想到内地里这么骚浪贱啊。” “我猜肯定是高员外年纪大了,满足不了她,她这才自己找其他乐子。” “她肚里的孩子怕不就是这个家丁的吧?” “蛤?那她昨天还去顾家大房闹,说肚里的孩子是顾青茂的来着。”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我昨天就感觉不太可能,这顾青茂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挺上进的一个孩子,而且正在为父亲守孝中,怎么可能和这种肮脏的女人有染。” “是了是了,她这是昨日栽赃不成,今日见着了一个更好了,便临时换了一个人栽赃。” “……” “……” “……” 古人云:三人成虎,现在可远不止三人,舆论风向突变,竟然向着为顾青茂清除污名的方向去了。 顾青柏与顾庭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这顾青茂倒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借力打力,用对方栽赃秀才公的舆论将自己的舆论压下。现在有杨秀清见人就胡乱攀咬在前,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本性,她后面再说什么,大家怎么会相信?。 杨秀清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是被那人给利用了,她忙抬头大喊:“我肚里的孩子真的是顾青茂的!他不肯负责,我这才来找秀才公讨个公道!” “呵,那你是来找秀才公讨哪门子公道呀?难不成人家还要替顾青茂养孩子不成?” “秀才公与顾青茂虽说是堂兄弟,但顾家大房和四房几十年前就分家了呀,这还能赖着让别人养?” “哈哈哈哈哈……她肯定是见栽赃不成,慌了,这又开始胡乱攀咬,想着抓住一个总比没有的好。” “不成不成,大家回去后,可都得看好自家男人了,不然与她走过同一条道,喝过同一口井里的水,都有可能被她赖上的呀!” “这还得了?到时候逮谁就说谁是她肚里孽种的父亲,这不是要人命吗?!” 闻言,包围圈散开,大家纷纷往后退,试图离这个肮脏的女人远点,别一不小心被沾染上了。 杨秀清羞愤欲死,脸上的神色青青紫紫变换着,可别提多精彩了。 苏荷花看得心情大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庭之终于发话了,只见他淡漠地吐出三个字,“跨过去。” 顾青柏有些犹豫,真要跨过去啊?一尸两命的话,他们估计还得吃官司。 但见三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便还是听从了吩咐,抬起马鞭,往马屁股上重重一拍。 ‘吁……’马蹄高高扬起,眼见就要往前踏上去。 道中央的杨秀清瞬间变了脸色,煞白着脸,手脚并用地蹿去了边上,速度之快,看得众人一阵咋舌。 看来,她也不是真的想送死呀。 在马车经过杨秀清时,甄弥儿忍不住往车窗外看了她一眼,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 第100章 救命恩人 几个月的时间,已是物是人非。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让她羡慕过,嫉妒过,也曾让她躲在被子里哭过,绝食过。 可这个女人被世俗的物欲蒙蔽了双眼,错把珍珠当鱼目扔开,扔进了她的怀里。如今这个女人估计是特别后悔,想通过一些旁门左道引起这颗珍珠的注意,或者是更想将这颗珍珠夺回去。她如何会答应? 除非是这颗珍珠自己想离开,否则即使是豁去了性命,她也是不会答应的。 因着杨秀清这一插曲,等他们回到云安县时,已经是酉时。 顾青松因着周氏的吩咐,已经往城门口来回走了不少五遍,此时见着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他一喜,朝那边挥着手。 等例行检查后,官兵放行,顾青松趁此机会跳上了车辕。 “大哥。” “大哥,这几天家里可好?” “一切都好,没什么大事发生,快回去吧,就等你们回家就开饭。” “好。” 几人回到家,周氏自然又是拉着他们细细询问了一番。 饭桌上,苏荷花说起在今日在老家发生的事情,周氏听完一阵后怕和庆幸,自己当初真的是糊涂了,竟为三郎定下了这么一桩亲事。还好杨秀清退亲了,不然顾家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回来,家宅定是不得安宁,还有可能影响到三郎考取功名! 吃完饭,周氏又拉着他们说了会话,便打发他们各自回房休息。甄弥儿与林慧娘说了一番她娘家的事情,又将林母托她带的包裹拿了出来。 “大嫂,这是伯母让我们带给你的。” 林慧娘接过,将包裹打开,里面是用百家布做的婴儿衣裳和虎头鞋,她将鞋子捧到手心里细细端详,眼眶一阵发热。 顾青松知道她是想娘家了,难得的软了音调,安慰道:“等你生完娃,我带你回去看望岳父岳母。” 林慧娘看向他,重重点头。 现在顾庭之回来了,自然是要同林默他们三人一起做功课的,几人的学习场地便定在林默的竹墨轩。 这日,全叔将他们叫来了书房。大家还以为是因为顾庭之回来了,林正康要考校一番他的功课。 没想到,是他们想岔了。 林正康看了大家一眼,吩咐道:“全叔,你去门口守着。” 全叔点头,出了书房,定定地站在门口,仔细观察着四周。 见着他一副要说大事的样子,封君麟询问道:“姑父,发生了何事?” 林正康小心翼翼地从案几下抽出一幅画卷,展开给他们看。 画上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男子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气宇不凡。 “你们可见过此人?” 封君麟和张子恒凑过去看,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 “墨儿和庭之呢?” 两人的记性都极好,尤其是顾庭之,看过的人和物基本都能过目不忘,他们也将画上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摇头,确定自己没见过。 林正康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林墨询问道:“父亲,这人是谁?” “应该是我们云安县的人。” “应该?父亲不确定?” “嗯,不确定,就知道此人在我们云安县茅坪村出现过,可后面却没了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茅坪村?庭之的家乡?” “嗯。” 大家纷纷看向顾庭之。 顾庭之摇头,“我在茅坪村生活了将近十七年,却是从未见过此人。” 张子恒猜测道:“有可能只是途经此地。” “或许是。” “父亲为何要找他?” 林正康看了一眼门口,放低了音量,“据我所知,是圣上在秘密寻找此人。” 几人闻言,有些诧异。当今圣上? “去年,圣上微服私访,途经此地遇刺,被此人救下,只是当时情况危急,赶来的暗卫急着带圣上回宫医治,便没有问清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等圣上醒来后,派人来寻,却是再也寻不到了。” 这人竟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顾庭之他们又细细打量了那画像几眼,可惜,还是不认识。 “庭之,状元楼每日客流大,你将这画像临摹回去,吩咐酒楼的跑堂多加留意,见着人,立马来报,但切记不可招摇,以免给此人招来祸端。要是能替圣上寻到他,你们往后的仕途定能一路顺通。” 顾庭之点头,当即便对着画像摹了一张,竟是分毫不差,放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哪张是原稿。 “好了,今日将你们叫来,就是为了这事。你们回院子做功课吧,切记不可懈怠。” 四人这才离开。 同之前一般,他们每日上午先完成林正康布置下来的功课,然后各自自学,中午在林府用完午膳后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各自给其他三人出题,完成答题后互相批改,探讨更完善的解答。 等林正康下职后,会过来检查他前一日布置的功课,也会查看他们各自的出题及解答,给出一些实质性的建议。 因着之前的童生试,张子恒三人对顾庭之可谓心服口服,每每顾庭之出的题,他们都用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认真解答,并牢牢将解答思路记在心里。 乡试乃大齐选拔官吏的大考,与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相比,难度更大,选拔制度也更苛刻。几人都不敢懈怠,每日二更睡五更起,埋头专心磕书。 甄弥儿生怕自家相公用脑过度伤了身体,想方设法地研究一些吃食,做好给他送去林府,自然还有其他三人的那份。 封夫人见此,干脆在竹墨轩搭建了一个小厨房,安排奴仆事先将食材准备好,让甄弥儿在饭点时过来做,这样省得每日还得提着个大食盒来回走,累人得紧。 这最开心的莫过于林音了,每日掐着点过来竹墨轩蹭饭,一个多月下来,成功把自己吃胖了一圈。 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乡试考试时间已公布,同往年一样,为八月初八,在各州州府举行,主考官为皇帝陛下亲自派下的巡抚。 云安县隶属于酉州府南宁郡下的一个小县,从县城到酉州路程遥远,驾马车需要二十天的时间。 ------------ 第101章 离家 他们商量过后,决定在七月八号辰时出发。早些过去,一是为了防止路上有什么变故,二是到了那边后,可以先适应一下酉州的环境,提前看一下考场,以及熟悉一下其他郡都赶考的学子。 自从张子恒的爹娘来了县城后,顾立宗与周氏算是有了个伴,没事就聚在一起,这边挖块地种些菜,那边搭个围栏养只鸡,周氏更是跟着张母学起了酿酒,还别说,张母酿的酒,味道还真不赖。 有二十年酒瘾的顾立宗立马拍板,往后状元楼供客人喝的酒就不从酒行那边拿了,按市场价直接从张母这里拿,可张母死活不同意,只肯要一半的价钱,周氏无奈,也就应了她,但酿酒的原料得顾家来出。 张母傻眼,这跟按市场价来她这拿酒有何区别?她不想赚顾家的银子。 “这区别大了去了,我从酒行拿的酒能有从你这里拿的货真价实吗?现在外头的好多酒都掺了水,酿酒的原料也用的最差的,你酿的我一百个放心。而且,你都少拿了一半的银子了,再让你买原料,我这直接去抢得了。” 张母说不过她,在张父和张子恒的劝说下,答应了下来。 今日甄弥儿也跟着搬了不少酒缸,下午又为顾庭之准备应考的东西,贡院号舍无门,防止天气多变,考生需自带油布制的号帷和号帘,可以稍加避风挡雨。 还有夜间避寒的衣帽鞋子,甄弥儿也准备了双份。可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想跟着一起去酉州,这样也能照顾他考前的生活起居。 可顾庭之没有答应。 “馒馒,外面不比家里,把你留在贡院外我不放心。如若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定也无法安心考试。所以,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甄弥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那相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顾庭之将她拉入怀里,柔声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甄弥儿点头。 “是不是累着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不累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右眼跳得厉害,人家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顾庭之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皮,笑道:“傻,肯定是因为你昨夜没休息好,太累了的缘故。” 想到他昨夜的索求无度,甄弥儿的脸色瞬间爆红,不敢看他的眼睛,直接将小脸躲进了他的胸膛里。 顾庭之见着自己妻子羞涩的小模样,闷笑出声,如墨的眼底全是浓浓的情意。 “好了,那相公今夜就放过你,让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大坏蛋!” “嗯?馒馒说什么?” 感知到了危险,求生欲极强的小动物连忙改口:“我说相公真好。” 顾庭之开怀大笑,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 隔日凌晨,寅时刚到,长云镇插柳村甄家,那间平日里总是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身子极其单薄的少年缓缓从里面走出,他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脚踩一双打有补丁的布鞋。 他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瘦弱的肩膀上还挂了个和长衫同色的包袱,同他的身体一般,干干瘪瘪的,好像风一吹就能被刮跑。 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也没有回头,就这样径直地走出了院门,走向了村口。在夜空上洒下来的微光中,那些随风摆动的树木花草,好似无声地在为这个孤独的少年送行。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渺茫。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 赵氏同往日一般,是卯时醒来后,剁了猪草煮了猪食,又喂了家里的鸡鸭,今日竟然在鸡笼子里捡到五个蛋,比平时里多了两个。 她做早饭时,将五个鸡蛋都煮了,现在有了女婿与亲家给的银子,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就像阿弥说的,身体是本钱,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连活都干不了。等会她再杀一只鸭子煲汤,博文比较喜欢吃鸭肉。 此时甄进已经起来了,他在厨房吃完两个鸡蛋,一个饼,便背着手出了门,走时还看了一眼那间紧闭的房门,忍着脾气没发火。 在他走后,赵氏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红枣粥,两大块牛肉饼,还有两个鸡蛋。 她走到那间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赵氏也已经习惯了,她知道儿子肯定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说话,便朝屋里喊道:“博文,娘要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早饭给你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了,你记得出来拿,娘晌午回来给你炖鸭子吃。” 说完,她也知道不可能得到回应,便将托盘放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担心有飞虫爬进去,又去厨房拿来了一个竹罩子,罩在了上边。 做完这些,她这才放心地拿了柴刀出门,将院门合上,往大山的方向去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午时,她扛了一大捆干柴回来,第一时间就往那间房门看了过去。见那托盘里的食物还原封不动地在椅子上,没人动过。 赵氏一阵担忧,连柴刀都没来得及放下,跑到那间房门口,敲了敲,“博文,怎么没吃阿娘给你准备的早餐呀?是不是看上去不合胃口?阿娘现在就去给你煲汤好不好?” 依旧没人回应她。 赵氏忙去了厨房,生火,将早上就清理好了的鸭子放进了锅里,用油爆炒,然后放了水进去炖。在这期间,她又炒了两个素菜,洗了红薯粉,等鸭汤熬的差不多了,舀了一碗汤出来,把红薯粉煮了,又往鸭肉里扔了些山药和木耳。 等她做完午膳,甄进还没回来,她也顾不上等他了,先给儿子舀了一大碗鸭肉,又把那份红薯粉也放进了托盘上,还拿了个空盘子装了些素菜,一起端到了那间房门口。 “博文,快些出来拿午饭吧。你早饭都没吃,可别饿坏了。”见儿子一直没有回应她,赵氏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 第102章 家已不成家 但她想起阿弥说的,不能操之过急。之前这种情况,没有一千回,也有九百九十九,她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 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意,继续哄道:“博文,出来把午饭吃了好不好?你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你……” “你叫魂呢?叫叫叫,爱吃不吃!饿死他最好!吃个饭还得千请万请的,他当自己是哪家的大少爷了?!” 刚跨进院门的甄进见着这一幕,火气就忍不住蹭蹭蹭地往脑门上窜,女婿走前与他说的话,也全被他忘到脑后了。 他大跨步走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没想到的是,房门里侧竟然没有栓,他用力过猛,一脚下去,因着惯性整个身子往里摔,人的本能反应自然是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子,哐当一声,椅子上的托盘被他的手打翻在地,汤汤水水的全洒在了地上,肉也落得到处都是。 赵氏看得既生气又心疼,这可是她为儿子准备的,她火大地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甄进推搡到了一边,自己走进了屋间。 只是炕上根本就没人! “博文?人呢?” 甄进原本要开骂的话也咽了回去,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也没有。 “博文?”赵氏走出房间,朝茅厕的方向喊:“博文?” 整个甄家也就巴掌大的地,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根本就没发现甄博文的身影。 甄进喝道:“找什么找,他还没长腿了?等天黑了自然会回来,过来吃饭!” 赵氏不想搭理他,准备去村里头找找看。 见她漠视自己,甄进气得不行,自己去了堂屋,舀了一大碗米饭,就着鸭肉吃了起来。 赵氏将儿子有可能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了,并没找到。她又一路问到了村口,可大家都说今天没有见过甄博文。 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似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路匆匆往家里赶。 等推开院门,就见刚吃好午饭的甄进准备出门。 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匆匆跑去了儿子的房间。 打开箱子,里面甄弥儿替他新做的衣裳鞋子都还在,却唯独少了两件已经发旧的长衫,还少了一双破了洞的布鞋。 赵氏跑到床边,掀开被子,二百两银票和四十两碎银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边上。 “博文!” 已经出了院门的甄进被赵氏凄厉的喊声镇住,他有些火大,大步往回走,骂道:“你叫魂呢?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有个连门都不敢出的孬种是不是?” 赵氏赤红着双眼瞪他,歇斯底里道:“甄进!我忍你很久了!你个杀千刀的,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儿子,你说啊!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儿子才甘心!” “你个疯婆子,还有完没完了?” “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吼完,她早已泪流满面。 甄进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去哪了?” 已经泄了全部精气神的赵氏,软软地瘫坐在地,她靠在身后的炕沿上,双眼无神,满脸呆滞。也没了刚刚的激动,声线异常平稳。 她说:“他走了,离开了这个让他痛苦让他窒息的家。” “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你现在应该放鞭炮庆祝一下才是,你终于成功地将他赶出了这个家门。” “往后,没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让你丢脸,也没人让你看着碍眼了。” “要不,你将我也赶出去吧。你年纪还不算大,重新娶个妻子,生个有出息的儿子也还来得及。” …… 甄进面色变得煞白,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赵氏脸色挂上了嘲讽,“呵,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枚儿被你逼走了,从一个泥坑跳进了另外一个泥坑。博文现在也被你逼走了,往后是生是死,再也与你无关了。至于弥儿,她没有长歪,还嫁进了顾家,这或许是上天对我赵三娘最大的眷顾吧。” “三娘!”甄进红了眼眶,弯腰要去扶她,却被赵氏避开了。 她闭了闭眼,“现在家已不成家,就此散了吧。” “三娘,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赵氏并没有说话,就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 “或许没有你说的这么糟糕,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我这就去找他,去把他找回来。”甄进说完,转身匆匆出了门。 赵氏淡漠地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良久,她低头看向满地的狼藉,眼眶突然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慢慢地,她捡起脚边的一块鸭肉往嘴里送,一块,两块,三块…… 博文挑食的厉害,什么肉都觉得腥味重,也就鸭肉能多吃几块。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喝自己煲的鸭汤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每次她做了鸭汤,他都能吃上满满一大碗。 但即使再喜欢吃,吃完自己碗里的,也就不吃的,其他的硬要留给爹娘和姐姐。 小时候多懂事的一个孩子呀,每天起来,都会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喂鸡喂鸭,会跑去田里给爹娘送午饭,别人家孩子有的,他想要,知道家里穷,就忍着不说。在学馆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家告状。 是她没用啊!是她没用!她将他带来了这个世上,却连他最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几年前,家里的田地被大水淹了,收成只有往年的两成,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狠了,在山上摘了个毒果就往嘴里塞,吃到口吐白沫,长了满身的毒疮,差点就救不回来。 这些年的冬天,多冷啊,她却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买不起,一年一年地挨饿受冻,怪不得他这么厌恶这个家,厌恶她这个母亲,她真的不配为人母啊。 赵氏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这里痛得窒息。 甄进是在夜半子时才回来的,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男人,此时却弯下了脊梁骨,他颓然地走到赵氏的身边。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靠在了炕边的另一头。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家里没点油灯,没有亮光,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夜。 …… ------------ 第103章 大嫂生产 云安县,顾宅。 一大早醒来,甄弥儿的眼睛又开始跳得厉害,她一阵心慌气短,浮躁得不行。 “馒馒,还早,再睡会。”顾庭之从被里伸出一条胳膊,将刚爬起来的她又捞了回去。 “相公,我心慌。” 原本还要再睡会的顾庭之猛地睁开了眼睛,急道:“心口不舒服?可是很难受?我去把王大夫请来。”说着,他忙起身。 甄弥儿拉住他,摇头,“相公,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右眼一直跳,又心浮气躁的,老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顾庭之见她脸色苍白,心疼地将她连人带被的搂进怀里,“馒馒放宽心便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 “嗯。”甄弥儿往他怀里缩了缩,从他身上能感受到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用过早饭后,顾庭之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亲自去了趟仁和堂,将王伯仁请来了顾家。 王伯仁给甄弥儿把了脉,又细细观察了她的面色,肯定道:“三夫人身体很好,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心慌气短可能是因为思虑过重导致的,放松心情自然就能好了。” 顾庭之拉着甄弥儿的手,命令道:“今日就在家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许做。” “好,我听相公的,你快出门吧,别让林公子他们久等了。” 顾庭之出了门。 将他送出门后,甄弥儿又去了林慧娘房里,苏荷花与顾青禾已经在了,见着她,顾青禾忙道:“三嫂嫂,你来得正巧,二嫂竟然要在宝宝的肚兜上绣蝎子蜈蚣!你快阻止她!” 甄弥儿有些意外。 “瞎嚷嚷啥?可别吓着大嫂肚里的宝宝。”苏荷花轻拍了她一下。 顾青禾吐了吐舌头。 “三弟妹,王大夫可有说是什么问题?” “说我思虑过重,并无其他毛病。” “那就好。你这情况啊,定是因为三弟再过两日就要出门的缘故。以他的才学,此次乡试定能金榜题名。而且有你二哥陪着去,可以照顾好他,所以,你得放宽心才是。” 甄弥儿点头,坐在了她旁边。 “二嫂为何要在这肚兜上绣蝎子蜈蚣?” 苏荷花一脸神秘,“我不止要绣蝎子,蜈蚣,还要绣蛇,壁虎与蛤蟆!” “这是为何?” “我阿娘跟我说的,这五毒图案能保佑刚出生的孩子健健康康,远离邪气和一切疾病,无灾无难,顺顺当当地成长。” 几人闻言,有些意外,她们之前并没听过这种传言。 “你们还别不信,我祖姥姥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她说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出生,都会由家里的长辈亲自绣上一件五毒肚兜,孩子一出生就给穿上。我们家几兄妹,出生时都穿了。你们别看我个头小,但从小到大,我还真没生过什么病。” 见她说的认真,大家也就信了几分,帮忙理线,也想替孩子绣上一件五毒肚兜,可以换着穿。 几人就在林慧娘的房里待了一个上午,在最后一条蛇绣完后,甄弥儿将针线放回了筐里,准备去做午饭。 却没想到林慧娘突然‘哎呦’一声,将大家吓了一跳。 “大嫂,你怎么了?” 林慧娘一脸惊恐,“我,我,我羊水破了!” 甄弥儿往她脚下一看,已经流了好大一滩。 “大嫂,你要生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半个月吗?”苏荷花也急得团团转,大家都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冷静冷静,王大夫之前说过的。 还是甄弥儿先一步反应过来,“青禾,你快去张家,把阿娘叫回来!” “二嫂,你跑得快,速去状元楼,让大哥把产婆接来,我在这里守着大嫂!” “好好好,你守好大嫂,我们这就去。” 说完,苏荷花和顾青禾撒丫子跑了。 …… 顾青松几乎是与周氏同一时间跨进的大门,他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大郎,产婆呢?”与周氏一同前来的张母着急询问。 “产,产婆?”顾青松闻言,脸色煞白,他忘了! 一听二弟妹说慧娘要生了,他撒丫子就往家里跑,完全忘记了产婆的事情。 “我这就去请。”他转头往外跑,跑了一半的路程,被顾青柏架着马车拦下了,“大哥,快上车,产婆请来了。” 顾青松手脚并用往上爬,一起请来的还有王伯仁。 等几人赶到顾宅时,屋内传来林慧娘的尖叫声。 顾青禾被指挥着在厨房里烧热水,周氏煮了几个红糖荷包蛋,端进了房里,喂林慧娘吃。 可她此时已经疼得完全张不开嘴,腹部一阵阵痉挛收缩,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张母将产婆带了进来。 甄弥儿本想进去帮忙,周氏大概是担心生孩子这事会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将她给赶了出来,“阿弥,你去厨房帮忙烧热水,这里有我和你张婶子就够了。” 没多久,顾庭之和顾立宗也都回来了。顾青松这么大一个男人,此时却如孩童般朝他们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顾立宗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大郎,无事的,你就安心等着做爹吧。” 赶回来的顾庭之与顾青柏也无声地站在他旁边,陪着他。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一盆盆热水端入房内,又变成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出来送水的甄弥儿看得汗毛倒立,一脸惊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顾庭之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别怕,会没事的。” …… 林慧娘足足疼了六个时辰后,在第二日凌晨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好在,母子平安,她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便因耗尽了体力昏睡过去。 因为是双胎,林慧娘之前又动过好几次胎气,两个孩子生下来有些羸弱,哭声跟小猫儿似的,没什么力气。 王伯仁仔仔细细给两个孩子看了一番,断定道:“无碍,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就好。” 等房间收拾干净,王伯仁又被请进房间给林慧娘把了脉,好在母体并未受损,只是耗尽了体力。 ------------ 第104章 甄家阿姐 此时后背都已经沁湿的顾青松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顾家添新丁,还是一下添了俩,最高兴的莫过于顾青松了,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 他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敢抱,被周氏好一通嫌弃。手把手地教他手放在哪里,该往哪个位置使力,他硬是学了半个时辰,才笨拙地抱起了一个孩子。 顾庭之见着自家大哥柔和的侧脸,想起小时候大哥也是这般照顾他的,对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又多了几分喜爱。 “三弟,我们家就你读书最多,孩子的名字就交给你了。”顾青松一脸期待。 顾庭之思考许久,想到自己最近读过的一本书,上面有一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他看向顾青松道:“哥哥叫温言,妹妹叫温玉怎么样?” “顾温言,顾温玉?”顾青松双眼闪闪发亮,点头,“这个名字好!”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孩子,又看看另外一个,觉得这两名字与自己的孩儿极其相配。 顾家因着两个小宝宝的加入,倒是冲淡了些顾庭之与顾青柏即将动身前往酉州的离愁别绪。 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夜,甄弥儿和苏荷花还恨不得黏在大嫂房里与宝宝同吃同睡,两个男人不由的黑了脸,顾庭之直接使用蛮力将人给扛了回去。 “相公,我还没给宝宝换上新做的袜子呢!”甄弥儿举了举自己手中毛茸茸粉嫩嫩的小袜子。 顾庭之看向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甄弥儿感觉不对,忙将小袜子往身后藏了藏,打哈哈道:“呵呵,呵呵......明天换也是一样的。” 顾庭之俯身,一口咬上了她那深深凹陷的小酒窝,“就这么喜欢孩子?” “嗯嗯嗯。”甄弥儿点头如捣蒜。“小宝宝真的好可爱呀,白白嫩嫩软软的,漂亮的不行,今天小温玉还抓着我的小拇指不放,可好玩了。” 顾庭之见着她那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心蓦地一软,提议道:“那我们也生一个,天天给你玩好不好。” 甄弥儿眼睛瞪成了铜铃,控诉:“相公!小孩不是用来玩的!” 顾庭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胡乱地‘嗯’了一声,埋头专心做自己的事,她所有还未出口的话全被他吞进了喉咙里。 即将分别好长一段时间,顾挺之动作有些急迫,有些粗鲁,不知疲倦地要了一次又一次,似想将接下来的热情提前预支。 甄弥儿虽然体形庞大,但体力向来跟不上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离了水的大胖鱼,被翻来覆去的酱酱酿酿,在鸡鸣声响起时,彻底成了一条干扁咸鱼。 她强忍住睡意,询问道:“相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先睡会,还早。” 甄弥儿确实想睡会,可鸡鸣声又一次响起。她看向窗外,天已经微亮了,她最终还是努力忍住困意爬了起来。 …… 张宅,张子恒背着自己的包袱,与一直送他到巷口的张父张母告别,“爹,娘,你们快回去吧。” “阿恒,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酉州就安心与庭之他们一起在房里看书,少出门,少惹事,知道没?” “娘,您老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再送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朝老父老母挥手,转身大步往顾宅的方向走。 张宅离顾宅很近,穿过一条街道就是了。 他走到雨花巷巷口,脑子里还在回忆自己有没有什么遗忘的。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询问顾家怎么走。 他朝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是一位牵着牛车,身着补丁,风尘仆仆的妇人。那妇人长相清丽,面容憔悴,看上去很着急,连声音都透着无比的急迫。 “请问,你知道顾家怎么走吗?就是那个院试考了第一的顾案首家。” 在云安县,现在还真没有谁不知道顾家的,一位早起出门买菜的大爷替她指路,“你沿着雨花巷走到底,左侧倒数第三家就是了。” “好的,好的,谢谢大爷。”那妇人道完谢,牵着牛车匆忙往巷子里走,张子恒并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找庭之所为何事,也忙大步跟上。 那妇人走了半条巷子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跟了人,她猛地转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张子恒也被她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猛摇头,“我并没有跟着你,我现在是要去顾家。” 现在天才刚蒙蒙亮,巷子里并没有几个人,那妇人就差将怀疑写在脸上了。 张子恒有些无奈道:“那我走前面。”说着,他大步从她身旁经过,走出几步,犹豫了会,还是停了下来。 妇人见他停下,忙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你不是要去顾宅吗?跟我走吧。”不等她回答,张子恒大步走在了前面。 那妇人见他竟然是要给自己带路,不再多想,忙跟了上去。 一路直到顾宅门口,张子恒转身看向她,“就是这里了。” 他敲了敲门上的铁环,没一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子恒,你来得刚巧,快进来吃早饭。”顾青松一手抱着自己刚醒过来了的宝贝女儿,一手将大门敞开,等见着张子恒身后还跟了一位妇人,他有些意外,又感觉有些面熟,只是一下没想起来是谁。 “这位是?” 张子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请问甄弥儿在家吗?我是她大姐甄枚儿。” 顾青松闻言,终于想起了这人,忙侧身将人迎进门,“在的,在的,里边请。” 正在堂屋吃早饭的甄弥儿还以为自己昨日太累了,产生了幻听,见着实实在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时,她惊地将手中的筷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阿姐?” “弥儿。”甄枚儿哽咽出声。 “阿姐,真的是你!”甄弥儿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朝她奔了过来。 ------------ 第105章 赵氏病危 “阿姐,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好久没回家了,我刚刚差点都没有认出你!”甄弥儿抱住她,又哭又笑的,激动得不能自已。 “弥儿,此事等会再说,快跟姐走,娘快不行了!”甄枚儿拉住她的胳膊,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甄弥儿只感觉五雷轰顶,有什么东西在耳旁炸开,脑袋嗡嗡作响。 甄枚儿这一声吼,把顾家其他人也都惊在了原地。 “你,你说清楚,娘怎么了?我上个月才回了家,她当时还好好的!” “她现在卧病在床,已经好几日滴水未进,没有了意识!吴阿伯说他救不了,我们快去请大夫,路上跟你说。” 甄弥儿面色灰白,身子剧烈颤抖了起来,脑子已经完全没了意识,脚下意识地顺着甄枚儿的力道往外走。 才走了两步,另一只胳膊被人拉住,是顾庭之,他宽慰道:“馒馒,别着急,我们驾马车快些。” “庭之,你疯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去酉州了!”张子恒一脸着急,试图将他拦下。 顾青松此刻已经将孩子放进了周氏的怀里,也劝道:“三弟,子恒说的没错,乡试耽搁不得,你安心去酉州便是,我与三弟妹回去一趟。” 顾庭之摇头,脑子里飞快将所有事情过了一遍,很坚定, “我与馒馒回去,子恒他们先一步去酉州,我与二哥后面再跟上,定会在乡试前赶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定了。”顾庭之面色不容拒绝,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大步去后院牵了马车。 “馒馒,阿姐,快上车。” 甄弥儿此时终于回神,她看向顾庭之,眼中含泪,摇头,“相公,我和阿姐回去,你去酉州!” 她要去拿他手中的马绳,被顾庭之避开。他双手置于她腰间处,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抱上了马车。 “听话。”说完,他转头看向甄枚儿,“阿姐,请。” 甄枚儿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 顾庭之驾着的马车在巷子口与全枫驾着的马车打了个照面。 “顾三少爷,您……” 全枫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庭之打断,“子恒会与你们解释,我先走一步。”话落,马车绝尘而去。 没多久,王伯仁也被请上了马车。 在回去的路上,甄弥儿这才得知,七月一号那日,博文离开了家,走时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仅仅带走了一身破长衫,一双破鞋,以及十两银子。 博文走了,这么多年,支撑着赵氏的那口气也泄了。 她就在博文的床边浑浑噩噩地坐了三天,看着院门发呆,甄进将饭菜端到她面前,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在第四天,终于还是倒下了。 吴阿伯替她把了脉,一碗碗药灌下去却毫无起色,后面几日彻底陷入了昏迷,现在完全是靠着强灌下去的米汤在续命。 前几日甄枚儿心慌得厉害,半夜老是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阿娘又带着妹妹来婆家看她了,看她过得苦,阿娘一个劲地掉眼泪,不停跟她道歉,说是自己害了她,害了博文,还说自己不配做一个母亲,只配去死! 甄枚儿被阿娘决绝的眼神给吓醒了,心有余悸地盯着床顶,耳旁是震天响的呼噜声,她一夜没再合眼。 第二日,脑子里还一直回想着昨晚的梦,她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做事,被婆母和相公狠狠训斥了一顿。 即使再不想回那个家,但实在是禁不住内心的煎熬和害怕,在婚后,甄枚儿第一次提出回趟娘家。 陈昌林与陈母只当她脑子坏掉了,好不容易撇清的穷亲戚,怎么可能放任她回去再次沾染上。 “你给我好生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可甄枚儿这次很坚持,回房收拾东西,趁婆母与相公不注意,将自己这几年藏的碎银子偷偷塞进了肚兜里。 见她跨了个包袱出来,母子俩才知道她是来真的。陈昌林放下狠话:“你今天要是敢跨出这个家门,往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甄枚儿咬牙,头也不回地朝院门口走。 “你站住!”陈母大喝,将她拉住。 “你来时可就带了两身破衣裳,既然你自己要走,我们陈家不强留,但陈家的一根针你都别想带走!”说着,她扯下甄枚儿肩头的包袱。 因为用了大力气,包袱散开,里面装的几件半旧不新的衣裳洒落了一地,随之下来的还有一两银子。 “贱人,竟然敢偷我的银子!”陈昌林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甄枚儿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眼中含恨,捂住脸一言不发。 “娘亲!”被吵醒的三岁女娃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陈昌林的大腿,哭道:“爹爹不要打娘亲!” “滚开!”陈昌林一脚将自己腿上的女娃踢开。 “香儿!”甄枚儿奔过去,将女娃搂进怀里。 “娘亲。” “陈昌林,你还是不是人!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甄枚儿朝自己的丈夫大吼。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狠狠扇来。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人!”男人面色狰狞,如山中恶鬼,对着眼前的母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甄枚儿蜷缩在地,将女儿紧紧护进怀里。女娃尖锐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爹爹别打了,爹爹不要打娘亲……” 而陈母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够了!”一直在堂屋抽着旱烟的陈父拿着烟斗敲了敲桌子,“放她走!” “爹?!” “我说放她走!”陈父沉下了脸色。 陈昌林这才收了拳脚。 陈父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的甄枚儿,“可想清楚了,你今日要是离开,我们陈家将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媳,也不会认你生下的女儿,你只能带着休书和她一起离开,你认还是不认?” 甄枚儿艰难起身,看了眼这个自己待了整整四年的婆家,一阵心如死灰,她抬手,温柔地替怀中的女娃擦干被泪水与灰尘糊的看不清面容的脸,缓缓点头。 ------------ 第106章 年少无知走错了路 杨昌林心有不满,抬手又要打她。 “去写休书!” “爹!” “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去写休书!”陈父手中的烟斗‘啪啪’锤着地,可见也是气狠了。 陈昌林阴狠的看了一眼甄枚儿,回房写下一封休书,甩在了她脸上。 “滚!” 甄枚儿慢慢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休书,连着那几件洒落的衣裳一起塞回了包袱,“香儿乖,跟阿娘走。” 女娃紧紧牵着娘亲的手,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跟在她的身旁。 “慢着!”陈母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伸手就探进了她的袖口,摸出了两块绢帕,又将她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确定没有银钱后这才罢手。 “你可以滚了。” 直到走出了陈家,甄枚儿眼中强忍的泪“啪嗒”一声砸下。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留恋陈家,而是在哭这几年的自己。 当初年少无知,做事冲动,为了脱离甄家,一气之下答应了这个男人的求婚。 成婚前,他们并不相熟,一日与阿爹吵架时,阿爹让她滚出甄家,她一气之下真的离开了,跑去了镇上,付不起客栈的房费时与陈昌林相遇。 陈昌林被她的容貌吸引,替她付了七日的银子,这七日也一直陪伴她,给她买小礼物,带她吃好吃的。 甄枚儿像是一下找到了依靠,对陈昌林完全没了防备,还将自己家中的事情说与他听。 陈昌林站在她的立场,义正言辞地斥责甄进的不是。甄枚儿见他懂自己心中所想,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几日后,陈昌林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与他成婚,他定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疼惜。而且他家离长云镇远,可以带她脱离甄家。 甄枚儿当时还在气头上,她真的太想离开甄家了,想离开那个只有争吵和打骂的家。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第二日,她便将陈昌林带回了插柳村,与赵氏说自己要嫁给他。 到处找女儿的赵氏,见着她终于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这个消息震在了原地。 她将甄枚儿拉去房里,细细询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见她非这人不嫁,劝道:“枚儿,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知道你气你爹,气家里,但怎么能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当成儿戏?你要嫁人,至少要先将这个男人的人品和家庭都了解清楚了,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甄枚儿当时是怎么回的呢?对了,她当时直接呛了回去,说:“你和爹成婚前了解的也够清楚了,不也是过得一团糟,害儿害女,悔恨一生吗!” 甄枚儿的脾气就是这样,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没两日,她便被陈昌林哄去了身子,赵氏知道时已经晚了,只能含泪答应。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陈昌林没有给彩礼,甄家也穷得给不出嫁妆,赵氏连夜给她扯了两块布,做了两身衣裳,也算是她的陪嫁了。 直到成婚后,进了家门,甄枚儿才知道,陈家确实如陈昌林所说,家庭条件还不错,陈父在合江镇做生意,一家人也在镇上买了座两进的宅子。 这条件与甄家比起来,可谓是好太多了,陈母看不上甄枚儿,但木已成舟,也只能依了儿子。 但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就是甄枚儿要进陈家的门,便不能再与娘家有来往,穷得连锅都揭不开的乡下亲戚,打死她都不会接受。 甄枚儿原本就烦透了甄家,恨透了甄进,自然答应了。 刚成婚的那一年,虽然过得也不算多好,但至少衣食无忧,陈昌林对她也算体贴,她还庆幸过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可公公与婆母极其重男轻女,原本对她的态度就没有多好,自她生下香儿后,两人对她更恶劣了,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小姑子也没事找事,日日对她冷嘲热讽。 在几人的煽风点火下,陈昌林对她也越来越差,她有一天没忍住还了口,他便对她动了手。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无数次。 两年多前,赵氏从去插柳村走访亲戚的邻居口中得知她一年前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阿娘,带上弥儿,一路换搭着牛车穿过了几个镇,才终于找到了陈家,见着了她。 可陈家并不欢迎她们,甚至连一顿饭都没留,就要轰她们走。 阿娘无奈,带着弥儿不知道在哪里住了三日,她们不顾陈家人的脸色,每日上门与她说说话。见她在陈家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好,问她要不要一起离开。 她拒绝了,她不想回去看到甄进,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他造成的,要是他当初没让自己滚出甄家,自己如何会跑去镇上,如何会遇到陈昌林! 阿娘劝她无果,只能带着弥儿离开了。走时,偷偷给她塞了四两银子,说是把家里的猪卖了。 等她们走后,甄枚儿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既悔又恨,可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没有勇气抽身离开,也舍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 后面,她再也没有见过阿娘,也一直没再怀孕,婆母早就有休了她的心思,陈昌林对她动手也越发频繁。 现在,她算是解脱了吧。甄枚儿仰头望天,努力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娘亲,不要哭,香儿乖。”稚嫩的女童声软软的,甜甜的,如一道清泉流淌进了她心里。 甄枚儿才忍住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蹲下身子抱住女儿,昏天暗地地大哭了一场。 哭吧哭吧,将过去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全哭出来,往后就不能再哭了。 …… 甄枚儿带着女儿在镇上饶了几圈,确定身后没人跟着,这才赶去了车行,搭了辆前往长云镇的牛车。 四年的时间恍若隔世,现在再踏入这片故土,甄枚儿内心有些胆怯,阿娘和妹妹定是心疼她的,可父亲与博文那般爱面子的人,定是不能接受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和姐姐吧。 ------------ 第107章 心病 罢了,要是不肯认她,她便换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带着女儿过完下半辈子吧。 然而,等她走进家门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想的不一样。 才不过四旬的父亲,竟是已经花白了头发,脸上布满了沧桑,见到她,不是恼怒,不是嫌弃,不是责怪,而是眼含欣慰。他说:“回来就好,去看看你娘吧。” 见着卧病在床,毫无知觉的阿娘,甄枚儿从震惊到无助到迷茫,她再次痛哭出声。 怎么会这样?阿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论她怎么唤怎么哭闹,阿娘都没有任何回应。 上天为何要如此残忍,她还没来得及忏悔,还没来得及向阿娘认错,阿娘就要抛下她抛下这个家了吗? “阿娘还能好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是来自远方的幽灵。 回应她的是甄进长长的叹息。 “弥儿和博文呢” “弥儿嫁人了。” 闻言,甄枚儿眼中划过一抹愧疚。 “她嫁去了哪里?” “嫁给了茅坪村顾家三郎顾庭之。” “顾庭之?” “枚儿知道他?” “云安县没人不知道他。”今年的秀才公,还是案首。 甄进点头,“弥儿嫁的很好,丈夫很疼她,很有出息,婆家的人也个个和善,待她极好。” 两人的话题便终结在了这里。 甄枚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间一如既往紧闭的房门。 再一次站在这扇门前,几年前的失望与气恼竟随着时间化为了乌有,只剩悲凉与心酸。 她缓缓抬起手,准备将门推开。 “他离开了。” 甄枚儿的手顿在了木门上。 良久的沉默过后,苍老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甄枚儿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刺疼,原来,什么都来不及了呀。 其实,上天对他们家还是有所眷顾的吧,至少,从小乖巧懂事的弥儿,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甄枚儿静静地坐在赵氏的床头,而她的女儿香儿,也安静地趴在她的腿上。 “阿娘,你知道吗?其实啊,我真的挺恨你的,恨你将我带到了这个世上。” “我恨家里的贫穷,恨家里两个男人的无能,也恨他们的自私。” “可后来我发现,我自己不也挺自私的么?” “我将自己的不幸怪在阿爹身上,怪在你身上,怪在博文身上。” “我虚荣爱财,性子执拗,易冲动,还看不到自身的问题,对你们也不好。” “我是不是很不孝啊,我这种人真的不配拥有幸福吧。” …… 甄枚儿说了很多很多,她几乎将自己记事以来,所有的心历路程及那些不堪的过往都剖开了。 她真的好累啊,直到慢慢地趴在床头睡去,她也没注意到,床上静静躺着的赵氏,眼角慢慢地流下了两行泪珠。 黄昏时分,吴兴利同前几日一般,过来替赵氏把脉,发现赵氏的脉象竟然比早上要好上了一些,他大喜。 “你娘这是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如果她自己不能想开,神丹妙药对她也无用。你们兄妹三人便是她心底的牵挂,如果将人都找回来,说不定会有奇效。” 既然看到了希望,甄枚儿自然是要紧紧抓住的。她不顾现在已经夜幕降临,将女儿托付给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吴翠花,自己驾着妹夫给家里买的牛车,缓缓朝县里赶去。 夜里虽然有月光,官道也畅通无阻,但她是第一次自己驾车出远门,走了不少弯路,等赶到县城时,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了。 听甄枚儿说完所有事情,甄弥儿早已泪流满面。 前面驾马车的顾庭之脸色有些阴沉,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预判产生了怀疑。 等三人快马加鞭赶到插柳村时,还没等马车停稳,甄弥儿掀裙跳下马车,朝赵氏的屋里跑去。等见着躺在炕上,面色萎黄,嘴唇干裂,一动不动的赵氏时,她一阵心如刀绞。 “阿娘!” 赵氏没有任何回应。 “我回来看您了,您醒醒好不好。” “您不是一直想抽时间再去找阿姐么?您看,阿姐现在回来了,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呀。” 顾庭之将趴在炕上痛哭的女人抱进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满心愧疚。 “馒馒,我们先让王大夫帮娘把脉好不好?”他轻柔地替她擦干了脸颊上的泪珠。 对对对,把脉,要把脉的。甄弥儿赶忙将赵氏的手腕小心地从被窝里拿了出来,让开了位置。 王伯仁上前,把完脉后,向来对大多数病情胸有成竹的他都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与王伯仁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见他脸上的表情,甄弥儿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顾庭之伸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情况不容乐观。你娘这是心中之病无法释解,乃心结,加之多年来积劳成疾,此次一并发作了出来。我先施针,助其开胸理气,活血通络。” 王伯仁从药箱里抓出几种药材,用油纸包好,递给旁边的甄枚儿,“你先去将这贴药给煎了。” 甄枚儿忙去了厨房。 甄弥儿则按着他的吩咐,将阿娘的四肢展开,衣袖与裤腿向上挽起,方便扎针。 等将一碗药给赵氏全部喂下去后,已经到了酉时。 王伯仁毕竟是客人,也是恩人,即使再伤悲,也没有饿着他的道理。甄弥儿拖着疲累虚软的身子,去厨房做晚饭,甄枚儿也跟了进来。 两人静静地做着手头上的事,厨房里只听见柴火点燃发出的啪啪声。良久,甄弥儿颤抖着手,哽咽道:“阿姐,要是,要是……” “别瞎想,阿娘肯定能好,她舍不得我们的。”甄枚儿打断她的话,自欺欺人。 “嗯,阿娘肯定会好的。”甄弥儿像是要说服自己般,用力点头,只是眼中的泪珠却大滴大滴的砸在了灶面上。 连着五日,赵氏都没有醒来,每天,甄弥儿姐妹俩轮流给她按压穴位,陪她说话。王伯仁也每日定时定点给她扎针,只是,都无甚作用。 ------------ 第108章 赵氏醒来 夜里,甄弥儿蜷缩在顾庭之的怀里,哽咽劝道,“相公,你明日就走好不好?如果害你错过了乡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顾庭之微微俯身,吻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叹道:“跟水做的似的,你这样我如何能放心离开。” 眼中的泪水再次决堤,甄弥儿从没有一刻这么讨厌自己的脆弱,“相公,我控制不住。” 顾庭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那相公明日就动身好不好?” “馒馒,对于我来说,乡试及不上你一根头发丝,错过了今年,以后还能再考,可要是这个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独留你一人难过,我即使去了酉州,定也是寝食难安,没法安心考试,结局都一样。所以,馒馒,别让我离开好不好?” 黑暗中,甄弥儿努力睁大眼睛,想将眼框里的泪珠逼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能拥有这么一位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丈夫。 而一墙之隔的房里,甄枚儿一直没闭眼,哄女儿睡下后,她轻轻打开了房门,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没曾想将两人的对话全听进了耳里。 已经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狂风呼呼地拍在屋檐上,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停下的雨现在又开始下了。 没一会的时间,甄枚儿的衣裙就已经被雨水打湿,她却跟完全没感觉似的,仰头望着飘落的雨滴出神。 真好啊,弥儿终究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位出色,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丈夫,她往后余生定能一直幸福下去。 “回房吧,别染了风寒。” 一件青色外袍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甄枚儿回神。 “王大夫,还不睡?” “嗯,出来透透气。” “很晚了,王大夫早些睡吧,我去看看阿娘。”将外袍还给他后,甄枚儿来到了赵氏的房间。 这几日夜里,都是甄进在屋里守着。自阿娘病倒后,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胡子邋遢,满脸憔悴,衣袍上也布满了褶皱。 甄枚儿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恨他了。这人啊,往往是要走到山穷水尽时,才会看透,才会明白一些道理。比如甄进,比如她。 “阿爹,你去博文的房里睡会吧,今晚我来陪娘。” 甄进见着眼底泛着乌青,衣着单薄的大女儿,老眼中布满愧色。“你去休息吧,阿爹在这里陪着就可以了。” 可甄枚儿还是固执地坚持今晚自己来守。甄进没法,只能离开。 甄枚儿从厨房端来一盆热水,细细地为赵氏擦拭着身体。 “阿娘,你听到没,外面又下大雨了。” “小时候,我可讨厌下大雨了,因为一下大雨,地里的庄稼就很难存活,没有粮食,我们就得饿肚子。” “从小就听您在耳边念叨,我是老大,得让着点弟弟妹妹。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也不敢先顾着自己,我当时就想,要是我是小的就好了。” “我从小就不听话,老是爱和您对着干,您让我往东,我就偏要往西。” “可阿弥与我的性子完全相反,在我们三姐弟中,她最为乖巧听话,也很懂事,小小年纪便懂得心疼这一大家子。” “阿娘,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像阿弥那般懂事。您说,我如果能像她那般乖巧可人疼,是不是也能找到一个懂我爱我疼我的丈夫?是不是也能过上值得期待的生活?” “可惜,最终是回不去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后悔药呢。” “阿娘,我们都应该放下的,至少,阿弥能替我们过上一直想要的生活呀。” “我现在从泥潭中解脱出来,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要是阿爹和博文接受不了我,我就带着香儿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 “可回来后,我才发现,阿爹其实也有柔情的一面,是我从未花时间花精力去了解过他。” “至于博文,阿娘,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比起他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浑浑噩噩度日,他离开这个家不是更好吗?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去过他自己想过的日子,没有熟人,没有亲人朋友,没了扣住他的枷锁,他肯定能过得比在家里好的。所以,阿娘,这是好事啊。” “说不定哪日他自己想通,就回来看您了。如果您这次不能挺住,就真的是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阿娘,还有弥儿的夫婿,再过二十来天就要乡试了,如果顺利的话,去酉州的路上至少也得花二十天。可他却扔下自己这么重要的考试,陪阿弥回来了。” “要是平时,见着妹夫这般疼惜弥儿,你肯定会很开心的,但这可是乡试啊,三年才举行一次的乡试,如果因为我们家的关系,耽误了他考举人,阿弥往后该如何自处?” “哪个男人不在意功名利禄呢?即使他不在意,那顾家呢?弥儿的公公婆母能原谅她吗?她往后的三年必定在自责和愧疚中度日。如果这样,那他们的感情怕是也走不远了。” “阿娘,快醒醒吧。难道您要看着阿弥好不容易得了的幸福就这样毁于一旦么?” …… 甄枚儿絮絮叨叨地与赵氏说了很多话,见擦得差不多了,又为她换了身稍微厚些的里衣,这才端着盆往屋外走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转过身子的那一刹那,床上的赵氏缓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角余光瞥见大女儿消瘦单薄的背影,赵氏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从喉咙里挤出了微弱的几个字。 “枚……枚儿。” 甄枚儿跨出房门的脚僵在了门槛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敢回头。 “枚……枚儿。” 干涩的声音仿佛含了沙砾般,在这寂静的黑夜里,透着一股阴森。可甄枚儿却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手中装满水的铜盆‘哐当’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阿娘!” 甄枚儿如同一只刚出生的乳燕般,转身朝赵氏扑了过去,接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 第109章 前往酉州 今夜的甄家,没有人能入睡,此刻听到外面传来甄枚儿悲痛的呼喊声,大家心中一阵咯噔。 甄弥儿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大步往外奔去。因为太过着急,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脚将自己摔进了雨里。慢了一步的顾庭之上前将她抱起,朝着赵氏的房间走去。 等见着苏醒过来的赵氏,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笼罩在甄家的阴云总算是散去了些。 “阿娘。”甄弥儿此时还被顾庭之横抱着,她迫不及待地挣扎着落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急需投入母亲怀抱的胖娃娃。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甄进转过身子,抬起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一条灰色的手帕递到了他眼前,甄进动作一顿,并没有接,他看向这个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女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早就动身吧,别再耽搁了。” 顾庭之看了眼此刻情绪已经慢慢缓下来的妻子,点了点头。 第二日,顾庭之和岳父岳母告别后,独自上了回城的马车,王伯仁还需在甄家留上几日,观察赵氏的恢复状况。 “相公,你路上注意安全,今天还下着雨,驾马车速度慢些,稳当为先。” “馒馒不用担心,快回去吧。” “我看着相公先走。” 顾庭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扬起的马鞭落下,马车绝尘而去。 甄弥儿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一别,好几个月后才能再见,她心中极其不舍。 “弥儿,你该和庭之一起回去的。”甄枚儿看着远去的车尾,长叹一声。 “阿姐,我要看着阿娘彻底好了才能放心。” “你啊,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傻。” “娘亲,娘亲……” 小香儿醒来时没见着自己的娘亲,忙爬下床‘蹬蹬蹬’跑出来找,见着娘亲在院门口,炮弹似地冲了过去。 “娘亲……” “乖香儿,娘亲在,别怕,别怕。” 甄枚儿蹲下身子,轻柔地抱住挂在腿上的小小一团,拍着她的背轻哄,眼底是化不开的慈母柔情。 甄弥儿觉得,阿姐真的变了好多,变得沉静了,温柔了。不像几年前那般,如同一只浑身布满刺的刺猬,见人就扎,还时常将自己扎的鲜血淋漓。 “姨姨……”小香儿从娘亲肩膀上抬起了小脑袋,圆溜溜的黑眼珠怯怯地盯着甄弥儿看,将甄弥儿看得心都化了。 …… 顾庭之这边,快马加鞭赶回县城后,得知林墨几人竟然还未动身启程。 “为何?” 顾青柏一脸心有余悸,“他们得知三弟妹家中出了事,说是也不急那一时,决定等上你三天,看情况后再走。不曾想,连续几日暴雨,去往酉州的官道,途经南宁郡的位置多处山体滑坡,众多学子都被困在了官道上,生死不明。要是子恒他们按了原计划时间出发,定也是走这条道,危已!” 顾庭之蹙眉,没想到在这乡试的紧要关头,竟发生这样的天灾,“被困住的人可都救出来了?” “受阻的几处官道全被封锁了,百姓不得围观,南宁郡都派去了不少官兵营救,林县令这边及其他几个县纷纷也派了人前去帮忙,倾整个南宁郡之力,花了整整四天时间,虽说被困住的百姓与赶考的学子大都已经被救了出来,但伤亡人数众多,被毁掉的房屋桥梁也不在少数。为了不耽误南宁郡的众学子前往酉州赶考,新上任的郭太守救完人立马派人清理了官道,今日上午已经可以通行了。” 顾庭之点头,“二哥,我先去一趟林府,你将所有东西再检查一遍,搬上马车,我们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林府的管事见着顾庭之,忙将他迎进了大少爷的院子。 林墨,封君麟与张子恒三人都在,他们正讨论着不知道顾庭之何时才会回来。 “庭之?”正对着书房门的林墨先一步看到了他。 “庭之,你回来了?” “庭之,你回来的正及时!你岳母的身体可还好?” 顾庭之打断他们:“路上再说,你们快检查一番行李,我们立即出发。” “庭之,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为何不明早再出发?我大哥已经亲自带人先去了酉州,替我们打点,如果顺利,我们四号能赶到,再有几日缓冲期,够了。”封君麟劝道。 顾庭之摇头,“我们得多花三日时间,从相邻的北平郡绕路去酉州。” “为何?南宁郡的官道今日已经清理出来了。”张子恒不解。 “南宁郡多高山,都为岩土山体,连续几日暴雨,造成土质松软,山体底部松散,抗雨水程度和抗风化能力较低,现在天还没有放晴,雨陆陆续续还在下,山体覆盖层与岩层只要再遇雨,很有可能再次滑坡。我们应以安全为先,最好还是绕路从北平郡走。” 几人听完,面色大惊,林墨沉凝片刻,拍板道:“还是听庭之的,阿恒,你快回去检查行李。” 等张子恒离去后,顾庭之陪同林墨封君麟迅速去了一趟县衙,将此事告知了林正康,让他先做好准备,最好是派人十二时辰轮流蹲守,一发现异样,立马封路,禁止通行,直到天晴为止。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从云安县出发,往北平郡的方向而去。 三日后,四人进入了北平郡的地界,他们不敢耽搁时间,找马行换了两匹马,买了些干粮,继续启程赶路。 一路上,他们听到不少传言。 前日,南宁郡南北两区域的山体再次滑坡,这次因为官兵事先派人守着,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前去酉州的学子再一次被拦住了去路,等着官道清理干净才能过去,怕是又得耽搁几日。 这一次次的,不说乡试能不能赶上,就算能赶上,也是损耗了心神。 张子恒与封君麟他们算是对顾庭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次几人去酉州赶考,除了顾青柏,全枫,同福跟着,林墨还多带了一个人,全枫的哥哥全林。 ------------ 第110章 抵达酉州 四人不停歇地轮流赶车,顾庭之几人则安心在马车里做功课,吃喝都在马车上,除了如厕,逼不得已才会下去。晚上睡觉,也是在天完全黑后,赶不了路了,才会就近找家客栈住下。 幸好几个都是大男人,年轻力壮,这点苦还是能吃的,日夜兼程下,到达酉州的时间竟比原本预计的更早了一天。 八月三号这天,等他们的马车跨进酉州时,不止封君麒立马得知了消息,一直让十七派人关注他们行踪的言暮秋也得知了消息。 “言大人,您现在该放心了。顾庭之四人,今日已经进入酉州,入住封君麒事先定下的聚贤楼。” “好,好,好。”言暮秋接连道了三声,可以看出,他对顾庭之几人的看重程度。 顾庭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心性纯正,浩气凛然,适合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另三个能力也不弱,而且他们四人之间又有过命的交情,轻易不能被各方势力拉锯。当然,陛下也不可能允许,他们最好的归宿,那就是为陛下做事。 “言大人,此次南宁郡大面积的山体滑坡,损失了不少学子。其中,就有叶逸凡与庄毅北。” 言暮秋看向他,十七细细说来。 “两人在府试和院试时,私底下虽然多番较劲,但放榜后,案首竟是云安县的顾庭之,两人就此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朋友。此次乡试,两人约了一同出发前来酉州,同行的还有另一名叫李良杰的学子,却不想刚巧碰上了山体滑坡,马车在官道上避之不及,被滚石砸中,接着又被泥石掩埋,等官兵将人挖出来时,叶逸凡和庄毅北已经没了气息,而李良杰,虽然侥幸留了一命,但右臂却被尖石划伤了经脉,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言暮秋惋惜不已,这叶逸凡和庄毅北也是他此次为陛下选拔人才所关注的对象,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没了。 至于李良杰,人品存在问题,他早已将此人排除在外。为官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右手的重要性,除非他以后都能用左手写字做文章,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不然,已经没了再走科举之路的希望。 人各有命,沉默良久,言暮秋转头看向案几上的画像,再次询问道:“南宁郡下各县可传来了此人的消息?” 十七摇头,“未曾,寻不到任何踪迹。” 言暮秋蹙眉,极其不解,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只要存在着世上就不可能不留痕迹。可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和人力物力财力,竟完全寻不到这人的任何线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此人,要么就是此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言暮秋迅速抽出两张纸,写下一封信,用蜡封好,交给十七,“速传去京城,交给陛下。” “是。”十七退下。 聚贤楼,顾庭之几人将所有东西都放进了各自的房间。 “走走走,我们快去前厅吃饭,我快饿死了。”张子恒抚摸着自己干瘪瘪的肚子,拉着离自己最近的封君麟就往外走。 能有资格来州府参加乡试的,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获得了秀才功名的学子。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酒楼里还是宾朋满座。封君麒之前就派了同德过来排队,已经为他们在二楼占了一个号。 “几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恭敬地将他们请到了二楼靠窗的一张空桌前,几人见桌子干净齐整,非常满意,一一落座。 这酒楼果然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他们才坐下没多久,便已经从旁边几桌的谈话中了解到了不少事情。比如,这次酉州的主考官是陛下亲封的巡抚大人言暮秋。 闻言,几人算是心中有了一根定海神针,毕竟言暮秋他们在南宁郡时就接触过,是个秉公办事,廉洁奉公的好官。 “也不知道言大人今年为何一直停留在酉州境内,之前还在南宁郡监考了府试和院试。” “我听说啊,言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酉州,是为了替朝堂选拔可用的人才。只是为何来的是酉州,我就不知道了。” “害,错了错了,你们知道的都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 “这位兄台,难不成言大人前来酉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刚刚那名说话的男子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一个亲戚,是南宁郡太守府的老人了,他听说啊,言大人被派来酉州,是为了替陛下寻一个人。这好几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可言大人却没有放弃,还在继续找勒。” “还有这事?那你可知道,言大人要寻的是何方神圣?” “这我哪能知道,只听说是一幅画像上的人,至于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就负责寻人的那些官兵知道了,可他们一个个嘴巴闭得死紧,不肯透露半分。” “那就是说,言大人一直蹲守在这里,寻画像之人为主,为陛下觅才为辅?” “对对对,就是这样。” 顾庭之几人互看了一眼,都想到了林正康给他们看过的那幅画像。 “这聚贤楼的饭菜上得也太慢了吧,我都要饿晕了。”张子恒四处寻着店小二,想揪个人过来问问。 想曹操曹操到,刚刚引他们上来的那店小二朝这桌走来。只是,他的身后还跟了五六个公子哥,看衣着打扮,应该也是这次参加乡试的学子。 店小二脸上有些羞窘,他硬着头皮朝顾庭之他们这桌走来,小心赔不是:“几位客官,真的是不好意思,小的把你们的排序号给弄错了,你们应该是在后面一桌,不知道几位客官能否寻个方便,让这几位公子先在这用饭。后面一有空位,我定立马给你们安排上。” “什么弄错了排序号?我记得可清楚了,我们前面那一桌是一百六十二号,我们这桌就是一百六十三号,这号牌我还拿着呢。”站在封君麒后头的同德不乐意了,将自己手中的号牌拿了出来,递给大家看。 ------------ 第111章 招惹 那店小二见他完全不给这个面子,有些着急,不停朝他使着眼色,可还不待他再说些什么,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公子哥直接把他推开,“磨磨唧唧做什么?滚,你们几个,外地来的吧?见着我们瑞少,竟还能坐得住,都给我起开。” 顾庭之一行人中,脾气最冲的,就属张子恒了,一点就着。 他们赶了二十来天路,又累又饿的,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饭了,竟来了一伙抢位的,他这暴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明明我们先来的,号也是我们在前,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插队抢位置,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公子哥也是愣住了,在酉州横行了这么多年,谁见着他们不是点头哈腰跟孙子似的,别说位置了,就算他们看中了谁家的宅子铺子,只要多看上一眼,都不用开口,那主人必定巴巴地送来,对着他们拍桌子的,还真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你,你……你反了天了,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朝我们拍桌子!” “我管你们是谁?自古以来,先来后到就是常理,我们好不容易排到的位,没有平白无故让给你们的道理!” 其他桌的食客纷纷看了过来,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这边,见这外地来的学子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封君麟他们也急的不行,虽然他们不怕事,但毕竟初来乍到,又马上要考试了,这紧要关头,还是不惹事为妙,这些公子哥看着就是家里在酉州有权有势之辈,他们硬要这桌子,给他们就是了。 “阿恒,算了,我们换一家酒楼吃吧。”顾青柏伸手拉了拉张子恒,几人起身,准备给他们让位置。 “顾二哥!” 张子恒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见着顾庭之看过来的神色,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那名店小二,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哪曾想,这群公子哥却是不干了,刚刚说话的那位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满道:“朝我们拍了桌子就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不知几位公子想如何处理?我们兄弟几人,初来驾到,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诸位见谅。”封君麒微微弯腰揖礼,姿态摆的很低。 “白白生了一对招子却不知识人,不如挖了去喂狗?”那人完全不给面子。 封君麒几人变了脸色,看来这是不能善了了。 公子哥洋洋得意地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掌心,笑道;“想走,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这只乱吠的狗跪下来给我们磕三个响头,并学三声狗叫,这事就了了。”说完,他手中的折扇指向了张子恒。 张子恒脸色瞬间通红,愤怒地瞪着他们。 “再瞪,信不信,老子就把你这双招子给挖了。”公子哥朝后方抬了抬下巴,两名小厮立马上前,要来押人。 全枫,全林上前阻拦,没想到却被那小厮轻而易举地扔了出去。‘啪嗒’两声,砸在了旁边食客的桌子上,碗筷盆碟掉落了一地。 那桌食客怕惹事,忙避开,不敢说话。 练家子!林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要知道,全枫全林兄弟俩从小跟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两人学过不少功夫,没想到,在这两名小厮面前,连三招都没过。 眼见他们径直走过来抓人,一直没说话的顾庭之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张子恒面前。 那两名小厮见他气势非凡,淡定如斯,一时间有些不敢动手。 公子哥看了顾庭之一眼,一脸不屑,命令道:“给我一起打。” 小厮得令,伸手就朝顾庭之呼了过去。 “二弟!” “庭之!” “庭之小心!” 林墨几人大惊失色,慌忙伸手上前拦,可顾庭之却轻轻松松地将他们隔开。就见他迅速出手,抓住小厮招呼过来的胳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甩,两名小厮同时被甩了出去,左右两个方向,‘啪嗒’ ‘啪嗒’摔落在了墙根处。 “……” 现场寂静无声。 除了顾青柏,所有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庭之。 他们的位置在二楼中间靠窗的位置,左右两面墙至少各有三丈远!他们丝毫不怀疑,要是这酒楼的尺寸够长,这两小厮说不定能被扔得不见了踪影! “庭,庭之……” 张子恒也是一脸懵逼,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见识过了庭之的神力。但时间过得太久,庭之也没再动过手,他差点都要将此事给忘了。而且,当时庭之也没将人扔这么远啊! 林墨,封君麟兄弟俩看过来的眼神也是无比诧异,没想到庭之竟然也是练家子! 那群公子哥中,一位一直没有开口,就跟无事人一般靠在梁柱上的白衣男子终于抬起了头,他淡淡看过来,询问道:“你就是云安县顾庭之?” 男子和顾庭之差不多年纪,就是面色过于苍白,唇色也极淡,一眼看过去,竟好似与他身上的白衫同色。 顾庭之从容地与其对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点头,“正是。” 良久沉默后,一名公子哥挠了挠头,小声问白衣男子:“瑞少,这顾庭之是何方神圣?你认识他?竟能将跟在孟磊身边的两名高手一招制服,不简单呀。” 白衣男子深深地看了顾庭之一眼,开口道:“我们走。” 说完,他也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转身下了楼。 “瑞少。” “瑞少。” 其他公子哥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跟了上去。那名叫孟磊的男子走时还狠狠地瞪了顾庭之与张子恒一眼,像是一匹阴狠的狼,要将自己的猎物牢牢记在心里。 既然贵公子们走了,他们自然就不用再跑去其他酒楼吃饭。那店小二此刻看向顾庭之的眼神,就跟他头上长了犄角似的,除了不可置信外还有好奇。 “小二兄弟,我们的菜可以上了吧?”封君麒知道他刚刚也是不得已,并没有怪罪他。 ------------ 第112章 瑞少 “可以可以,几位客官稍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店小二撒丫子往一楼跑了,留下众多食客继续打量着顾庭之。 “好小子,认识这么久了,我们倒是不知道你竟还会武。”明明看上去像是一位文弱书生。封君麒捶了捶顾庭之的肩膀,一脸好奇。 “庭之无意隐瞒,还封大哥请见谅。” 封君麒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庭之,你文采斐然还拥有武艺,要是被心术不正的强权之人惦记上,后果不堪设想,往后切记小心行事。” 顾庭之点头,“庭之谨记封大哥教诲。” 张子恒感觉自己闯大祸了,一脸自责内疚,顾庭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你无关,是那些人欺人太甚。” 虽然他这般说,但张子恒还是意识到自己做事太冲动了些,此地乃州府,随随便便一个人物伸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如今考试在即,他竟害得庭之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 这一刻,他心底迫切地想拥有权势,如果他们也站在高处的位置,是不是就不需要如此忍气吞声,瞻前顾后了? 见他闷声不吭地只知道往嘴里塞东西,嚼都不嚼两下就往肚里吞,一脸心事重重要干大事的模样,这倒是让大家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我说阿恒,咱能不能正常些啊,你这模样怪怪的,我还是习惯你没心没肺的样子。”封君麟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 然而,经此一事,张子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往日里最后一个起来学习的人,第二日竟然第一个爬了起来,等全枫几人打着哈欠走进耳房,准备给几位少爷准备笔墨纸砚时,差点被捧着书苦读的张子恒吓了个仰倒。 不止这样,他还缠着顾庭之出了比往日多上两倍的题,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将每道题从正面,背面,侧面,及隐藏的含义深入剖析,就差将脑袋钻进里面去了。 顾庭之几人对视一眼,强忍住笑意,昨日那事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子恒相对于他们来说懒散不少,现在都不需要拿鞭子抽着打就能自己往前走了,这绝对是给他们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情。 张子恒之前县试五场都吊在尾巴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挤出去。要不是顾庭之猜题命中率高,他后面的府试和院试极有可能过不了,要是都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乡试,就别提后面了。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不下苦功夫,现在能如此,甚好。 又过了一日,等到午饭时,顾青柏和封君麒从外面回来,两人的脸色有些难看,顾庭之放下手中的书,问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前日那名叫瑞少的年轻男子短短一句‘云安县顾庭之’竟已经将他推到了风浪口上。 才过了一天,顾家的祖宗十八代便被有心人查了个底朝天,比如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刨土的泥腿子,比如他们顾家的状元楼在几月前出过人命,就连他娶了位身材丰腴的妻子都已经在市井中流传出了各个版本,说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过分!这些人混淆视听,故意编排顾家的家事目的何在?”封君麟扔掉手中的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林墨若有所思,“酉州距云安县甚远,就算派人去打听,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便将顾家的家事编排成这样,只有一个可能,来自云安县的学子透露的,并且那人与庭之有过节。” “李良杰!肯定是他!”张子恒断定道。 顾庭之把玩着腰间的荷包,并不在意,不论是谁在后面编排,也不论他们有什么目的,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那瑞少是何人?” 封君麒比他们先来一段时间,倒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叫瑞少的事情。 “此人在酉州极有名望,全名:葛瑞祺,人称瑞少,京中人士,乃京中兵部尚书葛渊的嫡子。据闻,葛瑞祺三岁能文,五岁赋棋,六岁做诗,七岁出口成章,妥妥地天才神童,随着年龄的增长,葛瑞祺的才学更是突飞猛进,就连国子监的众夫子都称,他乃百年难见的奇才。” 闻言,几人的视线都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封君麒接着道:“可惜天妒英才,这葛瑞祺自小身子就不太好,在京中时,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眼见就要不行了,圣上派了御医为其医治,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御医也断言,其活不过弱冠之年。原国子监祭酒张长鹞当时刚好辞去官职,出面收他为弟子,将其带出京城放在身边亲自教导。这葛瑞祺便一直随其恩师常驻在了酉州,他的身体也奇迹般地渐渐有了些好转。” 众人惊讶,没想到这葛瑞祺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而且他竟是张长鹞的弟子,张长鹞为大齐六十八元年的状元,现任太傅颜玖鹰为当年的探花,两人都极得先帝重用。多年来,门生遍布大齐,威望极高,被世人称作南鹞北鹰。 葛瑞祺作为张长鹄的亲传弟子,自己又出类拔萃,身后有一群人推崇,倒也不足为怪。 顾庭之听完,确定道:“此事与他无关。” “为何?” 顾庭之不答反问,“如果是你们站在他这个位置,可会花时间精力用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关之人身上?” “可庭之你并不是名不见经传啊。”张子恒不服气。 “那点名气与他比起来,可忽略不计。” “编排顾家之人应是那名叫孟磊的男子。”林墨看向顾庭之。 顾庭之点头,“此人心胸狭隘,行事蛮不讲理且无顾忌,那日我动手折了他的面子,他定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才过了一个时辰,酉州又传出,南宁郡云安县顾庭之大言不惭,不将瑞少不将整个酉州的学子放在眼里,扬言自己定能夺得此次乡试的解元。 ------------ 第113章 七言绝句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酉州的百姓纷纷不敢相信竟然有如此狂妄之人,不就一个小小的案首吗?敢与他们瑞少争解元之位,真的是不知所谓! 前来聚贤楼想一观顾庭之面容的人络绎不绝,因这事,倒是带动了聚贤楼的生意。然而,顾庭之却是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这些人在院子门口呼天抢地也不动如山。 “庭之!我们不出去澄清吗?这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无中生有,蛮不讲理,搬唇弄舌,不辨是非!”张子恒气的在原地转圈圈,如果不是想着自己才给庭之惹了祸,他真的恨不得冲出去和那些人干上一架。 “你觉得我们出去澄清他们便会信?”顾庭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本,在重要之处做下标记。 “那我们怎么办啊?” “听之任之,你今日的功课还没完成吧?” “可……”张子恒静不下心来,他觉得是自己害得庭之遭受的这些非议。 顾庭之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随口宽慰道:“子恒,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但令鼓舞心归化,不必区区务力争。” 林墨也抬头劝道:“庭之说的对,子恒,不必过多的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纠缠争论。” 见他们态度淡然平和,真的没受外界影响的样子,张子恒也慢慢平静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快速答题。 而此时,已经爬上了屋顶,准备给他们点教训的一名年轻男子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一顿,一晃神的功夫脚底一滑,‘砰’的一声,从屋顶摔落在地,一盆狗血淋了自己一头一脸。 第二天,顾庭之的七言绝句便流传在了市井,大家口口相传,一时间竟没人再去聚贤楼找他们的麻烦了,毕竟自己去了,那不就是妥妥的小人了吗!与那些无中生有、不辨是非的一类人是同伙!毕竟他们也没亲耳听过顾庭之说过那大话不是。 而这首七言绝句被摘抄下来,分别出现在了刺史大人,主考官言大人,州学山长张长鹄的书房,事件主角之一的葛瑞祺此时手中也拿了一份。 “呵……”葛瑞祺轻笑出声,只是他常年无甚表情,这一笑倒是把伺候他的小厮吓出了一身冷汗。 “少,少爷,这顾庭之先是口出狂言要比过您,现在又骂我们是小人,要不小的去找几个人解决掉他!”一名小厮谄媚上前,出言道。 葛瑞祺抬眼淡淡地瞟向他,已经没了刚刚的情绪,那名小厮吓得双腿都开始发抖。 “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少爷,小的在您来酉州那年跟的您。” “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蠢啊,你可以滚回去了。” 小厮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少爷这是赶自己回京城,忙下跪求饶,“少爷,求您别赶我回去,我要是回去了,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哪曾想,大家口中的瑞少,在听到‘夫人’两字时,突然目眦欲裂,立即化身为阴间的索命使者,慢慢逼近那名跪在地上的小厮,阴森问道:“你喊谁夫人?” “少,少……少爷,小的不敢了。” 葛瑞祺一脚踹向其胸口,那小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将他的脑袋割下来,送去京城,亲自交到那贱人手里。” “是。”暗处的一名黑衣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恭敬领命,将地上捂着胸口瑟瑟发抖的小厮拖了出去。 直到已经看不到了他们的身影,一直默默无言的另一名小厮突然开口,“少爷,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们直接与那贱人宣战,会不会太早了?” “阿凉,我已经忍不下去了。”葛瑞祺目光凉薄,一脚踏上地上的鲜血,走到窗边,当看到窗外的桃树时,面色稍转柔和。 “十年,整整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里,阿娘与禾儿的死状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煎熬着。即使将那贱人剥皮抽骨,嗜其血,都无法解我心头之恨。我要留着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被我一刀刀剐死。至于葛渊,呵,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 “少爷!”阿凉早已泪流满面。“您这样过得太苦了。” 少年无甚表情,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桃树,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瑞儿,你是哥哥,要将大的桃子让给妹妹才对啊。” “为什么呀?妹妹年纪小,吃不了这么大一个,吃小的不是正合适么?” “妹妹吃不完那是她的事情,可你将大桃让给妹妹,说明你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呀。” “那好吧,这个大的桃子给禾儿吃。” “谢谢哥哥,我最爱哥哥了。”小小的女娃抱了个有她半个脑袋那般大的水蜜桃,一口下去,只磕到了些皮,可她却跟只小老鼠似的,吭哧吭哧,硬是将那桃子啃了三分之一,直到吃不下了为止。 想到女娃肉嘟嘟的小脸,圆溜溜的黑眼睛,葛瑞祺的眼底化开了一道说不尽的柔情,接着,又被无尽的伤痛掩盖掉。 …… 云安县插柳村,在顾庭之走后的第五天,赵氏便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要每日按时服用药,养上一段时间便能好,王伯仁便先一步回了县城。 现在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在甄弥儿姐妹的悉心照顾下,赵氏总算是完全康复了,姐妹俩也彻底放下了心。 “弥儿,你该回去了。”这一日,赵氏再次提出让甄弥儿回县城的事情。 “阿娘,我再陪你们几日。” “听话,明日让你爹驾牛车送你去镇上,镇上每日都有去县城的马车,你搭个马车回去,速度快些。” “阿娘!” “弥儿,不是娘要赶你走,你一个成了婚的女郎,这么长时间住在娘家像什么样?平白惹了别人笑话不是!况且,你大嫂刚生下了两个孩子,家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庭之不在,你更应该替他好好照顾家里人,这才不枉他对你的一片真情。” ------------ 第114章 提议 甄弥儿知道阿娘说的对,想到县城里的婆母与两个嫂嫂,她也是心怀愧疚。可她害怕,怕自己一走,阿娘又出什么事情。 “放心吧,娘已经彻底好了,之前是娘走进死胡同了。其实枚儿说的对,博文啊,离开这个家是件好事,他不用再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阿娘……” “不论他在外边发生了何事,这个家啊,会是他永远停靠的港湾。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那就不回来了吧,阿娘会每日替他祈福,祈求上苍保佑他,保佑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渡过余生。” 见着阿娘眼底闪着的泪花,甄弥儿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彻底放下。确实是啊,哪里可能那般容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说放下就放下的道理。 “阿娘,博文会回来的,不论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等他想通了,肯定会回来看望爹娘。”甄枚儿坚信道。 母女三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甄枚儿静静地看着窗外,满脸笃定,她说的是真的啊,就像她一样,原本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的,现在不照样回来了吗。 “枚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哭过后,赵氏看着自己大女儿消瘦的脸颊,眼中布满了心疼。 甄枚儿看向院子里,缠着甄进要捉小鸡的香儿,犹豫道,“我打算带着香儿去后山搭个茅草屋,等她及荓后再做其他打算。” “瞎胡说什么?家里难不成还能少了你和孩子一口吃的,要带着小香儿跑去山上!”赵氏有些生气地拍她。 “娘,我毕竟是被休回家的女人,一直住在家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你管那些人做甚?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几句你能少了几斤肉不成?” “可阿爹阿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住到山上去,爹娘就有面子了?” “娘……” “听话,就好好在家里住着,我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那些闲话就让他们去吧。” 旁边的甄弥儿适时提议道:“娘,阿姐,你们跟我一起去县城吧。” 甄枚儿与赵氏同时看向她。 “弥儿,我们去县城做什么?” “阿姐可以去状元楼做活,赚个工钱,爹娘跟着一起去,替阿姐照顾香儿,我也能时常……” 甄弥儿还没说完,便被赵氏掐了一下,“你个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嫁出去的女人拖家带口去婆家像什么话?况且你还有两个嫂子,你让她们心里怎么想?你让你公公婆母怎么想?你这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将自己往火坑里送!” 甄弥儿见她误会了,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自然不可能带爹娘和阿姐长时间住在顾家,只是住上几天,等你们在城里找到了合适的小宅子,就租赁下来,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阿姐去状元楼做活,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阿姐要是觉得不合适,城里那么多活计,我们也可以去找其他的,这不比去山里住着要强吗?但这样的话,爹娘就必须得跟着去,不然没人帮忙照顾香儿。” 甄枚儿眼中星光闪闪,很明显,她被甄弥儿说动了心,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没有谁愿意一直窝在乡下,做一辈子的泥腿子。 可她也有些犹豫,怕自己拖累了妹妹,“可是,你婆母和两个嫂嫂那边。” “阿姐,公公婆母与嫂嫂她们都是知道的,相公已经写信与他们说过了。以婆母之前给我们的银子,大嫂二嫂也完全可以将家人接去城里租赁宅子住,但她们两家的情况跟我们家不一样,人口多牵连就大,举家搬迁没那么容易。所以,就暂时先让我将你们接过去。” “你没骗我们?” 甄弥儿点头,“我真没骗你们,我也可以拿庭之写来的信给你们看。” 甄枚儿沉默了,赵氏也没再做声,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年轻时,她也曾想过,或许可以去外边闯一闯,可诸多现实让他们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这一想法并没有得以实施。 她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去枚儿前婆家的那次了。 如果他们都走了,那博文怎么办?要是他有一天回到这个家,家里却已经没了人,那他还能找到他们吗? 可知女莫若母,赵氏能看出枚儿想去城里。在几年前,她眼睁睁看着女儿跨进了火坑,却无能为力,这次女儿想去外面闯闯,需要她帮忙照看孩子,她难道要拒绝么?她如何忍心再伤女儿一次。 似看出了赵氏内心的挣扎,甄枚儿强忍住内心的失落,展开笑颜道:“阿娘,其实城里也没有那么好,人心复杂,到处尔虞我诈,哪有我们村里的人淳朴,我啊,就想安安心心将香儿带大,看她嫁个好郎君,足矣。” 甄弥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还是坚持,城里的生活会更好些。“阿姐绣活好,就算不去状元楼,也可以找一家绣坊做工。在城里只要好好干活,就不会被饿死,待在村里,也就一辈子刨刨土,种种菜,勉强养活自己。” “你们先出去吧,让阿娘想想。”赵氏揉着眉心,感觉自己脑袋有些胀疼。 甄弥儿点头,拉着姐姐先退了出去。 “阿姐,你和我说真话,你心里是不是想去城里做活?” 甄枚儿犹豫着点了点头,“弥儿,姐姐活到现在,也就这样了,可我不想让香儿也过成我这般模样。我想让她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想让她习字看书,学习女功,学城里那些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而不是到了年纪后,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我希望她能跟你一样,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那个男人也疼她,宠她,爱她,我不想让她再受一遍我曾经受过的苦。” 见她情绪有些激动,甄弥儿忙张开手臂抱住她。 ------------ 第115章 告别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以后会好的,我们香儿如此乖巧懂事,长大后,定能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也会嫁一个疼爱她的丈夫。” 甄枚儿泪眼朦胧,“真的吗?” “嗯嗯,真的。” 正抱着香儿来找她娘的甄进定定地站在堂屋外,脸上布满了自责与沧桑。良久,他转身,看了眼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声,去了赵氏那里。 整整一个时辰,不知道甄进是怎么和赵氏说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最后,赵氏决定跟着两个女儿去城里生活。 甄弥儿开心极了,“阿娘,太好了,那往后我就能时常见着你们了。” 甄枚儿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赵氏慈爱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点头。 “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养的那些鸡鸭,给吴家送几只过去,你二嫂娘家那里也送上几只,其他的都杀了拔好毛,带去城里,给亲家。地里种的那些蔬菜,能吃的也都带走吧,状元楼可以用上。家里的田地往后就给吴家种,也算报答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了。” “娘,都听您的。” “再去地窖里看看,能带走的都带走吧。” “好。” 甄家的家当真的不多,才半天的时间,差不多都整好了。 赵氏带着甄弥儿,提了不少东西去了苏荷花的娘家,而甄进提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两块腊肉,及两篮子蔬菜,去了隔壁吴家。 吴兴利此时正在堂屋抽旱烟,见着他提了这么多东西来自家,忙放下烟斗,问道:“甄老弟,你这是作甚?给我提回去!” 甄进当没听到,他对吴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自己提着东西就去了厨房,放在厨房的角落。吴兴利此时也已经跟了进来。 吴翠花正和吴母在厨房给家里的几个孩子热饭,见着他提来这么多东西,也是吓了一跳。 “甄阿叔,您这是?”吴翠花忙走过去,想将东西给还回去。 “翠花,你放在这里别动,做你的事情去,阿叔有事情与你爹娘说。” 三人来到堂屋,吴兴利对着甄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斥道:“你要说事就说事,提那么多东西过来作何?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家中有事,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甄进搓了搓手,与他解释道:“吴阿哥,嫂子,我这是来和你们告别的。” “告别?为何?” 甄进眼中闪烁着泪花,堂堂一个大男人,此刻却忍不住有些哽咽,“我造的孽啊,害苦了两个孩子,博文现在离开了家,枚儿也被休了,她想往后去城里做工,让她娘去帮忙带香儿。我想了想,我这把老骨头,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趁现在还有些力气,去城里找个活计也能挣些银子补贴家用,就劝她们阿娘答应了,明日卯时我们就走。” 闻言,吴兴利也是一阵唏嘘不已,原本好好的甄家,这些年越过越不像样子。家里的两个顶梁柱,就跟上辈子的仇人一样,闹得不可开交。他也不知道劝过多少次,两边不得好,也是心累。好在甄家二女是个有福气的,嫁了个好夫婿,甄家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没想到唯一的儿子走了,大女也被休了,不少人都在背后嚼舌根,说的无法入耳。 只是,他们决定搬去城里生活,这倒是让吴兴利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担心:“甄老弟,你们可要想好了,这城里的吃喝用度可不比乡下,虽然你有些力气,能赚些工钱,可毕竟没什么擅长的手艺,挣的那几个力气钱如何养妻女啊,况且还有个小的,租赁宅子也要银子。” 甄进也是有些羞愧,“沾了女儿女婿的福,甄家现在有了一些银子,只要本本分分做工,维持生活不成问题,让吴阿哥担心了。” 吴兴利正准备要再说的话一下歇了声,也是他糊涂了,甄家现在可是有个秀才女婿,再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是举人女婿了。而且顾家现在在城里开了那么大一座酒楼,难不成顾庭之还会让自己的岳父岳母饿死不成。 “看我,差点要把你家秀才女婿给忘了。去城里好,城里好,你只要戒掉自己的赌瘾,本本分分找一份活干,也不会遭人看不起,一家人齐心,日子定然会越过越好。” “谢吴阿哥教诲。” “那你们今日便都过来这边用晚饭,可别推脱,往后啊,说不定在一桌用饭的机会也没了!” 甄进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吴兴利走到堂屋门口,将吴翠花叫了过来。 “你去田里将你哥哥嫂子们都给叫回来,然后再去隔壁将你赵叔母她们都叫过来,两家今晚一起吃个饭,聚聚。” “好勒。”吴翠花抱起遍地跑的宝儿,去了自家田里,等一家人回来后,她又亲自去了隔壁,得知赵氏和甄弥儿去了苏家还没回来,便先拉着甄枚儿过来了自家。几人挤在厨房里一起忙活晚饭。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两家靠在一起,相处了几十年,感情自然深厚,这情绪外露最明显的,要数甄枚儿和吴翠花。 两人年纪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说的手帕交,成婚后两人的经历遭遇也一致,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如今自己的好姐妹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了,吴翠花哭得不能自已。只是她也知道,就算甄枚儿没有离开,她自己过不了多久也要再嫁人了,身为女人,身为女儿,有太多的不得已。 宝儿和香儿似也感知到了两家的离愁别绪,早已经玩到一起了的两个小女娃‘哇哇’大哭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哭得用力,小脸蛋都给憋得通红一片,让她们的阿娘好一阵哄才慢慢歇了声音。 等赵氏和甄弥儿从苏家回来时,立马就被拉去了隔壁。 两家人坐在一起,这顿晚饭吃了好久好久。即使再不舍,第二天终究还是如期到了。 ------------ 第116章 带爹娘进城 赵氏郑重地将甄弥儿代为写的两封信,一封放在堂屋的桌上,用一只碗压着,一封放在了甄博文的房间里,就是怕他回来时看不到。 哎。希望博文有天真的能想通吧,在她这个老婆子双脚一蹬前,回来看看。那她这一生,也算是无甚遗憾了。 吴家一大家子早早地就过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吴阿哥,嫂子,我们家就托两位照看了,还有......”甄进声音卡顿,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等哪天博文回来了,我定转告他,让他去县城找你们。” 甄进羞愧点头,郑重道谢。 怕耽搁时辰,两家依依惜别,吴家人目送牛车慢慢离开,吴翠花怀中的王宝儿看到自己的小玩伴这是抛下自己走了,裂开嘴,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而苏荷花的娘,在晌午时,去田里给家里的男人们送午饭,这还没有走到田间,便不知道被多少人指着后背窃窃私语,她还当自己衣服后面弄脏了,忙转过身子去看,这倒是把那些正指着她的人吓了一大跳,忙收回了手。 苏母身材有些微壮,要转身看到自己后面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奈,她只有拉住正从旁边经过的一位同村人。 “王家大姐,麻烦你帮我看看,我这衣裳身后可是弄脏了?” 那王大姐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又有些欲言又止,将苏母搞得都有些不明白了。 “王家大姐,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受得住。” 那王大姐左右看了看那些已经散开的人,将苏母拉到一棵大榕树下。 “崔妹子,你家女儿嫁到顾家过得如何?” 苏母感觉莫名其妙,谁不知道她唯一的女儿嫁的那是一个顶呱呱,丈夫疼爱,公公婆母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就连两个妯娌,也是实在人,嫁的简直不要太好,这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羡慕她的。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甄进一家子可是已经被女儿女婿接去城里享福了,顾家怎么没把你们家一起接过去啊。” 苏母一愣,反应过来,“害,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荷花前几日就写信过来与我们说了。而且,甄家二女亲自登门问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县城里营生,可我们家人口多,活计也多,哪里能说走就走,便拒绝了。怎的?人家去城里做个活计营生,也有罪了?” “哪能啊,这不是为崔妹子抱不平么?同样是亲家,哪里有只接一家去的道理,大伙这是关心你们家哎。” “呵,我呸!当我眼瞎呐。”苏母向来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搓扁揉捏。 “我看是有些人得了红眼病,巴不得别人家过不好吧。” “你你你……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那王家大姐脸色涨红,指着苏母说不上话来。 “那就谢谢了,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苏母俯身,重新提起装了饭菜的竹篮,扭着腰,往自己田埂去了。 苏大郎见她面色不好,随口问了句,“娘,您怎么了?” 说起刚刚的事情,苏母就火大,“还不是因为村里的那些长舌妇,嘴巴叭叭个没完,就见不得别人好。” 旁边的苏强根接话道:“她们说的可是甄进一家搬去县城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也听到她们扒拉了?” “我自然知道,昨日赵三娘和荷花她三弟妹上门来说了这事,还提了不少东西,你不在家,我给放在了厨房的角落里,你没看到?” “阿弥还真上咱们家了呀,你个死鬼,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当是你买的,放进了地窖里。她们昨日来可说了些什么?” “说替荷花过来看看我们,然后说她这次要将她爹娘接去城里,问我们要不要一起,一起的话就晚个两天,等我们将家里的田地处置了再一起走,去县城里找个伙计营生,这样荷花想我们的时候,也能时常看到。” “那你怎么回的?” 苏强根扒了一口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回的?我自然是拒绝了,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个糟老头子,我想怎么样?我自然是想为这个家好,能有去城里的机会,为何不去?你难不成想让儿子孙子他们跟你一样,一辈子刨这些土啊!”苏母气得伸手拍他。 苏强根睁着虎目瞪了她一眼,苏母立马就怂了,“你......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我劝你尽快打消这个念头,别害了荷花!” “我怎么就害荷花了?你给我说清楚!她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害她?你这是要扎我的心啊这是。” “你有这个想法就是害她!人家顾三郎能接自己岳父岳母去城里,那是人家有本事!这次举人的身份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你凑什么热闹?甄进家就两个老的,我们一大家子有多少人?你舍得放下你几个孙子,自己去城里享福吗?要是我们一大家子都去,那顾大郎的媳妇是不是也要将她娘家人全接过去?这样顾家还能安生吗?这么造下去,顾家迟早得因为这事分家!” “没,没这么严重吧?” “你试试看。” 苏母不敢再说什么了,她虽然也想自己的儿子孙子去城里生活,但也不会为了他们害了自己女儿,之前是她想岔了。 而苏家的几个儿媳,此刻趁公公婆母都不在家,也说起了这个事情。 “你们说,公公怎么这么不开窍啊,昨日甄家妹子过来说的话,我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可是去城里生活啊,公公怎么说拒绝就拒绝了呢!"苏四郎的媳妇张氏想到白白错失了这么一个机会,痛心疾首。 安氏闻言,沉下了脸色,“四弟妹,公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 第117章 骨瘦嶙峋的少年 “大嫂,你怎的和公公一样,这般死板,难不成你不想去城里生活啊?你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吗?这天天在地里滚,跟只泥猴似的,往后能有什么大出息。去城里,有个现成的秀才老爷亲戚,喔,不对,可能是举人老爷,他随便指点几句,我们的孩子还怕学习不好么!” “四弟妹,就算你再想,也要记清楚了,不论是秀才老爷,举人老爷,还是状元老爷!那也是甄家的女婿,不是我们苏家的,我们能经常粘到荷花的福气,已经是上辈子烧高香了,你可不能害了她!”苏二郎的媳妇小崔氏放下手中的针线,语重心长道。 “对,对,对,我赞同大嫂二嫂说的。”一直没说话的吕氏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们......你们......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不与你们说了。”张氏直接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阵无奈。希望四弟妹别犯傻,要是跑去和四弟说这个事,准挨骂。 然而,当天晚上,大家都歇下后,张氏还是与苏四郎提了这个事情。很快,四房的屋里便传出了‘嘤嘤嘤’的哭泣声。 …… 而甄弥儿这边,赶了大半天路,大家都饿了,况且甄进年纪大了,持续赶路吃不消,甄弥儿记得前面有个小镇,便提议道:“爹,再往前面两公里左右,我们找家酒楼吃个饭。” 甄进点头。 他们当中,就数小香儿最是精神抖擞,她这瞅瞅,那看看的,对看到的所有风景和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甄枚儿眼中含有欣慰,她相信,自己这次的决定肯定没有错。 赵氏人生当中,第一次下馆子,她当初带着弥儿在合江镇一家破旧的客栈住过,但吃饭都是买几个饼和馒头解决的。此刻坐在这家人口聚集的酒楼,她有些不自在。 甄弥儿给她念单子上的菜名,问她想吃什么。 “哎哟哎,这些也太贵了,我们去外面随便买个饼填填肚子就行了,等到了县城里,阿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娘,这不贵,状元楼的比这个贵多了,你想吃啥安心点吧。” 赵氏最后点了一个苦瓜炒鸡蛋,等甄进和甄枚儿点完,甄弥儿又加了两个菜,两盘点心,一壶果饮。 一家人吃饱喝足,这才重新赶路,准备上牛车时,赵氏突然见着酒楼前左手边的角落,蹲了个浑身脏污的少年,那少年身材消瘦,衣着单薄,看上去似已经饿了好多天,她要跨上牛车的脚顿住。 “娘,怎么了?”甄弥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那少年的模样时也是一顿,阿娘这是想博文了。 “您先上牛车,我去拿些吃的给他。” 赵氏点头,但是却并没有上车,而是跟她一起走了过去。 “小弟弟,小弟弟......”甄弥儿唤了好几声,那少年这才抬起了头,目光有些呆滞。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人呢?” 少年听到家人两字,眼中一痛,没说话。 甄弥儿猜到自己无意间戳中了他的伤心处,有些后悔。忙将手上的两个油纸包递给他,“你快吃些东西吧。都是干净的。” 见这人竟是过来给自己送吃的,少年怯怯地看了眼甄弥儿,又看了眼赵氏,有些不敢接。 “放心,这些都是刚刚吃剩下打包的,不要银子,你不嫌弃的话就吃些吧。” 少年见她语调低柔,赵氏也是慈眉善目的,最终没抵住饥饿,伸出双手,小心将食物捧在了手里。 少年并没有立马拆开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便赶忙将食物藏进了怀里。 甄弥儿想到了儿时的自己,这副模样,定是害怕别人过来抢,她心中一阵酸楚,也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忙从袖口里掏出二两银子,塞到他的手心里,轻声道:“小心藏好,别让人抢了,这些只够你填饱一段时间的肚子,你需要将自己打理干净,再去份活计。这样才是长久之计,知道么?”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出神,好一会,才慢慢点头。 甄弥儿松了口气,准备扶着赵氏离开。 “请等等。”少年出声,声音干涩沙哑。 “怎么了?” 那少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咬着牙,低声喃喃道:“你能再借我十两银子吗?” 说完,他低下了头颅,十根手指紧紧地抠在了一起。 甄弥儿与赵氏都愣住了。 少年声音哽咽:“你,你放心,只要你留下联系地址,等我哪日有银子了,定会亲自上门将银子还给你。” 甄弥儿没有做声,低头沉思片刻,从袖口里掏出个荷包,整个塞到了少年的手里。郑重道:“好好活着。” 说完,见天色不早了,她便扶着赵氏上了酒楼前的牛车。 那名少年对着她们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他紧紧地抓住手心里的荷包,看着远去的牛车,良久良久。 马车里,赵氏闭着眼睛假寐,可甄弥儿姐妹俩都能看出,她只是想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她们担心罢了。 甄弥儿想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主动开口道:“娘,你可会怪我,乱用银子?” 赵氏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有些湿润,“阿弥,你这是做了一件好事,我怎么会怪你?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你现在有能力相帮,娘自然是赞成的。娘只是心慌的厉害,就怕博文一个人在外,碰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甚至会遇到生命危险。阿娘只希望,真到那个时候,也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一把。” 甄弥儿闻言,心里也有些难受,希望吧。 而此时,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小镇,镇西口一座四面漏风的破庙里,一个骨瘦嶙峋的少年正躺在佛像脚下,苍白的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双眼发青,少年鼻口处的呼吸粗重。 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阵阵咳嗽声,每咳一下,他的呼吸便弱上一分,像极了一只无力回天的野猫,正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 第118章 不太和善的老大夫 “大夫,大夫,就在这里,麻烦您再快一些。”刚刚找甄弥儿拿了银子的瘦弱少年此时正拉着一位花甲老人往庙里跑。 “慢些,慢些,你要是把老夫给摔了,看谁还能给你救治病人!” 少年闻言,果然快速松开了他的胳膊,自己满脸着急地先往破庙里跑了。 “阿文,阿文,你怎么样?” 少年朝地上那个被称做阿文的少年扑了过去,可是,阿文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满脸绝望又惊恐,眼中的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只见他慢慢地伸出手指,探向阿文的鼻息。 “阿文!”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将刚走到跟前的老大夫吓了个踉跄。 只是人命关天,他此刻也顾不上瞪眼,忙蹲下身子,严肃地查看阿文的脉搏。 呼……还好,还好,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嗓门却这般大,吓得他以为,竟有小鬼敢从他手上抢人! “喂喂喂,你小子别嚎了,再嚎下去,人就要真的被你嚎没了!” “大,大夫,您是说阿文,他,他,还有救?”少年此刻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脸的不明物体,嘴巴里好像都流进去了不少,看得老人眼角直抽抽。 “快去打一碗干净的水来,喂他喝下!” 少年连连点头,“我,我这就去。” 他爬起来转头就要往外跑。 “碗。” “对对对,我应该拿碗。” 少年跑回佛像脚下,端起地上那个看起来干净些的破碗,迅速往外冲。 等他再次进破庙时,老大夫已经给阿文施完针。 他上前将阿文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将碗喂到了阿文的嘴边。 可十三四岁的少年哪里懂得照顾人,不论他尝试着以什么样的姿势将水喂进去,都无济于事。 就在他急的抓耳挠腮时,老大夫猛地抢过他手中的碗,左手捏住阿文的下巴,迫使他将嘴巴张开,右手直接将碗中的水整个往他嘴里倒下。 “大夫,这是病人!” “就因为他是病人,再让你这么磨磨唧唧地喂下去,都可以直接不用治了。” “水能治病?” 老大夫白了他一眼,“我只是给你做个示范,药煎好后就这样灌下去,不然你还指望他能自己张口?” 少年无言以对。 “大夫,那我需要煎什么药,能不能帮我开个方子?” 老大夫左右看了看,从破庙的角落里捡起一根已经熄了火的黑棍子,‘刷刷刷’地在地上写下一个方子,写完,他满意的拍了拍手,“你去吧。” 少年对着地上的药方干瞪眼,那些龙飞凤舞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大夫,能不能帮我写在纸上?” “你看我像是有纸的样子?” 少年老实摇头,“不像。” “那你让我写个球啊。” “可,可您写的字我不认识。”少年只觉得这位老大夫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大夫都不一样,身上没有一点医者该有的儒雅和善之气。 “你是猪吗?这么大一个人了,连字都不认识!” 少年脸色涨红,“我识字的,只是,只是大夫您写的字……” “你的意思是我写的字很难看?” “没,没有,是您写的字太高深莫测了,南泽才疏学浅,所以才不认识。” “算你小子识相。荆芥、防风各两钱,银花两钱,连翘两钱,生石膏六钱,淡竹叶一钱,柴胡两钱,黄芩两钱,羌活两钱。” “完了么?” “完了,我再给你……”说一遍。 “谢谢大夫,我这就去。” 南泽风一样地卷出了破庙,那老大夫诧异地挑眉,有些意外。 直到南泽将药买回来,生火煎好,给阿文喂下,那老大夫也没走,就靠在佛像脚上闭目养神。 南泽偏头,恍然大悟,“大夫,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差点将您的诊金给忘了。” 他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荷包,询问道:“不知您的诊金是多少啊?” 那老大夫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道:“我的诊金你可付不起,说了也没用。” “大夫,您只管说,我可以给您打个欠条,等……” “留下联系地址,等你哪天有银子了,再亲自上门还是不是?” 南泽握着荷包的手一顿,满脸羞愧,没想到自己开口问恩人借银子的话竟然被老大夫听去了。哦,不,恩人并没有留下地址,这银子算是直接开口要的。 少年自尊心本就极强,此时再想想自己的行为,完全就是不知感恩,得寸进尺,无耻至极! “好了,要不是你那一举动,我还不会跟着来勒,我不来,你这朋友怕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老大夫摆摆手,丝毫不为自己之前跟在人家身后的行为感到羞愧,他其实纯粹是好奇这少年开口多要十两银子是为何。 一路跟在他身后,见他跑进医馆,要将荷包里的银子塞给一个庸医叫他过来看诊。嗬!将他给气得,差点没直接升天,这才从那位庸医手中劫了人,跟着过来了,这两小子能遇上他,那定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谢谢大夫,不知大夫贵姓?” “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王,名川穹。”老大夫站起身来,傲娇地昂头。 “再次谢过王大夫。” 就这样?王川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南泽:“???”不明白王老大夫为何要这般看着自己。 “哼!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那王大夫甩袖直接走了。 南泽问号脸。 …… 甄弥儿他们是在酉时三刻抵达的云安县。 周氏他们已经吃完晚饭,顾青松此刻化身超级奶爹,一手抱一个娃,边走边轻轻摇晃着身体,哄他们睡觉。 听到敲门声,旁边抱了个水蜜桃在啃的顾青禾忙去开门。 “三嫂嫂?你回来啦!”惊喜之余,顾青禾的声音猛然拔高,顾青松小半个时辰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娃又重新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两个小家伙的精力真的是旺盛得很。 ------------ 第119章 包子里的小抄 “阿叔好,婶子好,枚阿姐好。” 听着顾青禾的声音,在厨房收拾碗筷的周氏与苏荷花忙走了出来。 “阿弥,怎么没有事先递个信回来?我好让你大哥去接你们啊!哎哟,亲家,我这不知道你们今天到,啥也没准备,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周氏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忙去拉赵氏的手,“你这身子可是好全了?” “好了好了。” “好了就好,你这一场病,可让我们好一阵担心,人没事就好。” “谢谢亲家母的关心。” “赶了一日的路,累了吧,快快进来,先在堂屋里休息会,我去给你们做饭。刚好今日,青柏他们托人带回来了蟹,味道鲜极了,我去给你们弄。” 赵氏忙阻止,“亲家,不必这么麻烦,太晚了,我们随便吃点就好。” “哪能随便了,弄起来很简单的。阿弥,你照顾你爹娘和阿姐,我先去做饭。” “谢谢娘,我等会过来帮您。” “不用,你照顾好你爹娘就是,我这边有你二嫂,还有禾儿,累不着。” 苏荷花也是劝道:“阿叔和婶子赶了一日的路,早就累坏了,你快带人进去休息,厨房有我和禾儿帮着娘,没事。” “谢谢二嫂。” “害,甭跟我客气。” 刚从后院回来的顾立宗,听到声音,忙放下锄头,亲自将甄进迎去了堂屋说话。 甄弥儿则领着阿娘和姐姐去看还在坐月子的林慧娘。 “大嫂,真的是对不住了,你这刚生下孩子,我就一走了之,还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花时间精力照顾你。” 林慧娘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摆手道:“阿弥可别这样,我这坐个月子,需要那么多人照顾做甚?婶子的身体可好全了?” 赵氏走上前,将她头上有些松散的兜帽给戴结实了些,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已经完全好了,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婆子,倒是你,可得注意着点,这女人坐月子,千万千万不能着凉。” “慧娘省得,谢过婶子关心。这位就是枚儿妹妹吧,我们倒是第一次见,孩子都这般大了?” 甄枚儿朝她笑笑,让怀中的香儿唤伯母,香儿也是听话,又甜又嫩的嗓音简直能让人的心化开,林慧娘喜欢的不得了,拉着香儿软软的小手不舍得放开。 几人又说了会话,怕打扰到林慧娘休息,甄弥儿她们便先出去了。 等周氏她们做好饭,顾立宗和顾青松又陪甄进喝了几杯,甄弥儿吃完饭后去给自己爹娘和姐姐摊了被子。直到所有人上床休息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躺在熟悉的大床上,闻着旁边枕头上的青竹味道,甄弥儿想自家相公了,真的好想好想,如果思念有声,能传给他就好了。 再过两日就是乡试了,望菩萨保佑,保佑相公一切顺利。 八号这日,天刚蒙蒙亮,贡院门口便已经排满了考生,顾庭之他们也早早就到了,乡试的监考极其严苛,考生进入贡院时,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夹袋。在考生进入考棚后,要立马落锁,考生们参加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皆在号房内,不许出来,九天九夜,直到考试结束。 张子恒与封君麟打着哈欠,眼角的泪都要出来了。 “你们昨晚什么时辰睡的?”顾青柏有些无奈。 张子恒伸出一根指头。 “丑时?” “不,是只睡了一个时辰。” 封君麟猛点头,“我也是。” “你们疯了?都没休息好,如何能好好应考!”封君麒有些着急。 “封大哥无需担心,以他们两现在的知识储备,在号房内,困了就休息会问题不大。”顾庭之说完,想起馒馒在他走时,请王伯仁给他开了薄荷丸,困时拿上一粒含在嘴里极其有用。 他低头,在自己的考篮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二哥,你可看到我的一个油纸包,巴掌大,方方正正的。” 顾青柏回忆了一会,“你说的是那个薄荷叶做的丸子吧?我吃了一粒,还怪提神的,给你放夹层里了。” 顾庭之闻言,打开夹层,伸手去拿。接着,就见他脸色骤然一变。 “三弟,怎么……了。”顾青柏的‘了’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林墨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脸色大变,张子恒和封君麟一个激灵,瞌睡虫彻底没了。 “庭之考篮的夹层里怎么会有小抄?!” 张子恒惊恐地四周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忙小声问道。 顾庭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人能在考篮里下手,说明聚贤楼里有他的人。你们快检查一遍自己的东西。” 林默三人细细地将自己的考篮从里翻到外,从上翻到下,连砚台底部都翻过来看了,什么也没有。 顾庭之盯着他们篮中的吃食,乡试需要考九天九夜,贡院里倒是可以花银子买食物,但难吃到很多人根本无法下咽,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准备了粮食的,除了生的米,面,干粮,还有一些能保存三天左右的熟食。 “把包子和饼全部细细地掰开。” 几人不敢耽搁,忙蹲在地上,细细地掰起了包子。 当看到从包子里掰出来的好几张小抄时,几人身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们的科举生涯在今日险些断送了。 张子恒气愤难当,胸脯剧烈起伏着。但现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不能声张,要是被人发现了,即使是天王老子,考试资格也得被直接取消。 顾青柏与封君麒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握在掌心的小抄接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其他考生见这几人居然不用负责检查的官兵动手,自己掰起了包子。一思考,觉得他们还挺聪明,自己掰开总比那些官兵把吃食胡乱揉成渣渣来得好,谁知道他们的手在之前都摸过了什么,这可是要放进嘴里的东西! 这么一想,不少考生开始跟着学,也蹲下身子掰起了馒头。 ------------ 第120章 为民除害 负责秩序的官兵见着他们的举动,忙过来查看。嗬!这届考生一个个还挺自觉。这倒是可以省了他们不少事。他瞪向那些傻傻站着还不知道动的考生,大家被他一瞪,秒懂,忙蹲下身子,加入了掰吃食的行动。 所以,贡院门口,出现了这么一幅百年难见的景象。 孟磊脸色有些难看,刀子一样的眼神射向了身旁的小厮。 那小厮战战兢兢凑过去,小声道:“少爷,那顾庭之并没有带包子馒头,这小抄不好塞啊,我们的人便将纸条塞到了他考篮的夹层里,应该是被他发现了。” “蠢货,给我滚。” 扮作官兵模样的十七走进贡院,向言暮秋禀告了门口的情况,言暮秋听得嘴角不停抽搐,一阵老怀欣慰后又是气得火冒三丈,好大的胆子!他和陛下都看中的人,差点就被这奸佞小人给一锅端了! 他猛拍桌子,站起身来,来回转了两圈后,突然老眼一亮,十七有着不好的预感。 …… 贡院门口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将张子恒他们搞得更懵逼了,那个意图陷害他们的孟磊,竟然自己也带了小抄,还被官兵搜了出来,当场取消了考试资格,两名官兵捂住他不停叫喊的嘴,拖了下去。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蠢的人?明知道带小抄会被取消考试资格,都用来陷害他们了,那他为何自己也带上?难道他也是被人陷害的? 别说,他还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大人,您作为主考官,却做出这种坑害学子的事情,不太好吧?” “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不太好的?”言暮秋吹胡子瞪眼,“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如果让他这种奸佞小人考上了功名,加官进爵,那多少百姓得受其迫害!” 十七耸耸肩,这他可管不了,“那陛下那里?” 言暮秋立马转变一副和蔼脸,“你就放心吧,老夫向来实事求是,我定会和陛下如实说,我出的主意,你安排的人行动。” 十七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就知道会这样!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后面两年的俸禄也飘走了。 而此时的州衙,得知自己的儿子竟然因带小抄被赶出了贡院,孟忠行气得直接从州衙回了刺史府。 “逆子!你给我跪下!” 正在母亲怀里求安慰的孟磊下意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吓到妾身了!” 刺史夫人年过四旬,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娇滴滴水汪汪的,说她就二十多岁都有人信。要是平时,孟忠行被她这么来一声,多大的脾气都去了,但今天这是小事吗?啊?他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胆大包天,偷偷带小抄进贡院,我这张老脸,再让他给丢上几回,还要不要见人了!” “哎呀,老爷,不就是小抄嚒?我儿带个小抄怎么了?要我说,你直接给他一本书带进去,照着抄,我儿定能考个解元回来,光宗耀祖!” 孟忠行差点没被这无知妇人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你,你,你……你当考院是你家开的???!还带一本书进去!你怎么不上天呢你!” “老爷你可是酉州的刺史,怎的这般无用?连咱们儿子都保护不了!你看啊,他脸都被打成了这样!妾身不管,老爷你一定要给咱儿子报仇!” “报仇,报仇,报啥仇啊!你们这是要将老子这个刺史位置折腾没了才甘心吗?” “哪有老爷说的这般严重。”朱夫人嘟嘴。要是其他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做出这番动作,肯定是让人没眼看,可由她做出来,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孟忠行立马就软了心肠,苦口婆心道:“夫人啊,你可知道,那主考官言大人是何人?” “不就一个从二品的巡抚嚒?老爷您就差他半品官职,有什么好怕他的?况且我们婉儿还是宫中的昭仪娘娘,妾身不明白,大人为何会对他卑躬屈膝的!” “我的祖宗啊,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们朱家在京城混迹了这么多年,能不了解言家?那可是满门忠烈,有着从龙之功,只忠于陛下的言家!别说他比我高半品,就算他比我低上几品,我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啊!你当他们家的东阁大学士是吃素的不成?” “好好好!老爷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真的是命苦啊!嫁了个你这么没出息的,害我儿子做点事情都畏手畏脚的,不仅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还被别人按在地上欺负……”朱氏捧住自己的小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了!每次我一说他你就给我来这一套,你以为这是对他好?你这样迟早会害了他!”孟忠行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说完甩袖离开。 孟磊:“……?????!!!!!!”他都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为什么爹娘就直接认定了是他带的小抄?! 贡院内,顾庭之四人分到的号房,除了张子恒的还算不错,其他三人的还真不算好,不是在风口处就是在主道上,官兵要一直来来回回走动的位置。不过好在没有被分到茅厕边上,不然那才真的叫想死。 号房内十分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考棚里还为考生准备了一盆炭火,几支蜡烛。炭火既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做饭。监考官只管考生考试作没作弊,至于考生在号房里的其他动作,他们是一概不管的。 顾庭之将馒馒给自己准备的帷幔挂上,用来挡风,又将厚袍子与厚鞋袜放在角落小心摆好,等夜里天凉了换上,还可以用来当被子盖。 至于带来的粮食,他细心地用袋子封好,防止进一些爬虫,放在了另一边的角落。 ------------ 第121章 乡试 收拾妥当后,这才坐好,拿了考卷细细地看了起来。 乡试主要考《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第一场,试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三道四书题,每道都要写两百字以上,四道经义题,则需要写三百字以上。 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议论文要求三百字以上。 第三场,试以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目前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这些对于顾庭之而言,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但科举考试,不止只看考生的答案,字迹与版面都是会影响总分的,所以顾庭之就算全会,也没有直接提笔往上写,按以前的老规矩,先在草稿上写上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再腾写到答卷上。 言暮秋作为主考官,酉州乡试的总负责人,自然不需要在某个考院定点扎根,他没事就跑去各考院转悠一回,把一些心理素质差的考生弄得提心吊胆的。 顾庭之自不必说,即使你在他面前跳大神,他也能不动如山,安心答自己的卷子。 林墨的应考能力向来不错,外界一切不相关的声音也能自动屏蔽。 封君麟与张子恒原本在这方面的能力相对弱些,但与顾庭之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也已经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顶依旧面不改色的答题状态,言暮秋来回看了几次,满意点头。 等夜幕降临,已经自己煮饭吃了的顾庭之将考卷与答卷小心叠好,又用油纸小心包了几层,接着将包好的考卷放在了床板之下,这样既能保证卷子的平整,又不会弄脏,最主要的是,还能防止有心之人动手脚。 弄好一切,他便安心地躺在木板上,从角落将自己的厚袄子拿过来盖在身上,睡去了。 这举动,将他临边几间号房内的考生看得一愣一愣的,啥情况啊?这就睡了?不用像他们这样点烛夜答的吗?越看越气怎么办? 刚来替班的考官也是面面相觑。 不论他们怎么想的,反正顾庭之睡得极好。 第二天又重复着前一天的状态,一天天下去,别的考生顶着两个熊猫眼,憔悴的跟远疆来的难民似的,就连监考的考官轮流熬了几夜,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唯独他,吃的好,睡得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顶着大家不平衡的幽怨眼神,顾庭之反省了一下,自己不应该这么随心所欲,比较容易招人恨,所以这天晚上,他终于用上了自己分到的蜡烛,可是睡觉时,蜡烛点着比较刺眼,而且一不注意,就会点了帷幔。 顾庭之四周看了看,将自己煮饭的小锅拿了过来,这个小锅还是当初陪馒馒逛市集时买的,因为和梳妆镜是一样的材质,她觉得特别好看,就买了,可惜顾家人多,这个锅太过精巧,平日里一次都没用上,这次倒是便宜了他。 蜡烛放进锅里立好,盖上锅盖,防止蜡烛直接熄灭,顾庭之又将锅盖掀开了一个小口子,这才满意地睡下。 邻边的那些号房学子:“……” 固定点位的考官:“……” 在贡院里巡逻的官兵:“??????” 你当我们瞎吗?你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都要伸出号房了好么!还有这朦胧的光晕,确定不是用来助眠的? 十八号这日,时间到,所有考生禁止再答题。考官按号房将他们的考卷,答卷,及草稿一一收了上去。顾庭之拿上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考篮,在一众考生与考官的注视下,闲庭信步地走出了考院。 原本做好准备要扶他,要是实在扶不动就去叫一副担架的顾青柏:“???……”为何三弟的状态看上去比他还要好?他在外边担心地整夜整夜睡不着.所以,他其实完全是多余的? 封君麒跟他一样的想法。 直到看到其他考生陆陆续续从贡院出来,要么面容憔悴瘦成了一道闪电,要么精神萎靡没什么精气神。一个个因耗尽了精力,见着亲人,放松下来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两人觉得那才是参加乡试之人该有的表现啊。 直到另三个出来,两人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作用了,奔上去抢先扶住了林墨和张子恒。 同福同德忙上前扶住自家二少爷。 全枫全林:“……”顾三少爷让他们感觉自己好多余。 几人当中,竟然是林墨的状态最差,不止面容憔悴,唇色发紫,就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大家都有些意外,这不应该啊。 “阿墨,考院内发生了何事?” 林墨的表情一言难尽,原来,他的号房虽然没有靠着茅厕,但邻近的一名学子,有着极其严重的脚气!那人睡觉的时候不止把鞋子脱了,还将鞋子放在两间号房中间的过道上。 熟悉林墨的人都知道他的一个秘密,那就是,他的鼻子堪比狗鼻子!对一些气味的敏感度和辨识度极高,更严重的是,一些杂乱的气味不仅会扰乱他的心神,还会使他的身体造成或轻或重的过敏反应。 搀扶着他的封君麒忙掀开他的衣袖查看,所有人大惊失色,只见他胳膊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疹子,可想而知身上肯定也是,有几块地方应该是被他无意识的时候抓烂了。 “不是备了药丸吗?你没吃?”在来酉州前,担心林墨运气不好,被分到茅厕附近的号房,封夫人特意请王伯仁配置了控制他身体反应的药。 “药丸被人夜里偷偷拿走了。” “谁?” 林墨摇头,这次是自己大意了,全心护着考卷,却将药丸给忘记了。 顾庭之脸色也有些难看,看来是有人特意针对他们。 “先去医馆。” 给林墨看诊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他行医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忍的年轻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但竟然只是手臂的位置抓破了些。 ------------ 第122章 考场异样 “按这两个方子去抓药吧,这个是内服的,这个是外敷的。连续用药七日方能好,这段时间饮食需清淡,忌油腻辛辣,上身的衣袍需细滑的绸缎,减少对皮肤的摩擦。” “谢谢大夫。”封君麒将药方接了过来,顾青柏跟他一起去了前院。 直到用完晚膳,全枫服侍自家少爷将药喝了,大家这才开始讨论在贡院中自己察觉到的异样。 封君麟想起,负责他们那块区域巡逻的官兵,在第二场时换了一批,其中一名官兵很不对劲。 在前朝,乡试的第二场和第三场,考生是需要换考院的。后大齐立国以来,为了让众考生安心考试,减少中途折腾,便将这一政策进行了调整,更改为考生不动考官动,意思是所有考生连考三场都在原本的号房,但监考的考官与巡逻的官兵每场都会更换。 按理说,在第二场时,更换巡逻的官兵很正常,不正常在于其中一名官兵特别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号房外。 有一晚他需要煮粥,找那名官兵买水,那官兵竟然不小心将端来的水打翻了。还好他们在外早就讨论过这种特殊情况,不论是做饭还是睡觉时,都先将考卷用油纸封好,压到板下面,又做了其他防护,即使直接往上面淋一壶水,考卷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现在想来,那官兵哪里是不小心,分明是故意的!” 张子恒忙道:“我有日白天嚼多了薄荷丸,晚上一点也不困,就想着再答上几题,可我固定在板上的蜡烛好端端地突然就往我答卷上倒,还好我反应快,迅速将蜡烛挥开,你们看,这是当时挥手时,被烛泪烫到的地方。” 大家朝他的手背看去,确实是有一小块皮肤被火灼伤的印子。 “当时一名巡逻的官兵立马进来询问发生了何事,见我的考卷完好无损,说了一句小心些便走了。出考院前整理东西时,我在号房地面上发现了一颗红豆,可我并没有带,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从隔壁号房掉过来的。” 大家闻言,看向顾庭之,“庭之,你那边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庭之点头,“我几次醒来,都发现我的东西被人动过。对方应该是在找我的考卷。因我将考卷压在板下方,他想动手也难,见毁卷不成,在最后一夜,便将我考篮里的毛笔都毁了,可这人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把题答完了,而且我贴身的衣服里面,还藏了一只笔。备用的砚台和石墨,我也用油纸包好,藏在了米粮下。” 封君麒一阵后怕,“这些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到底是谁?能安排人在考院内频繁动手,本事不小!” 大家陷入了沉思。 “阿墨这边,对方应该也是想毁考卷,只是无从下手,观察到他每天在用药,这才将药丸偷走了。”顾青柏分析道。 “阿墨,你可有因为身体不适影响了考试?” 林墨摇头,“未曾。” “那就好,那就好,肯定是孟磊那个王八蛋,陷害我们带小抄不成,自己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贼心不死,便派人来考院动手脚!”张子恒义愤填膺道。 顾庭之摇头,“孟磊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手伸进贡院里。” “不是孟磊?那会是谁?我们来酉州后,只与他发生过冲突。” “他父亲孟忠行。只有他,才有可能在巡查的官兵里安插自己的人手。”顾庭之猜测道。 “看来,孟忠行是认为,他儿子考篮里的小抄是我们放的,这是想将我们几人的科举之路毁了好为他儿子报仇。”封君麟总结道。 大家面色变得严肃,孟忠行作为一州刺史,想碾死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这考院里动手没能成功,考院外可方便多了。 顾庭之袖下的五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现在酉州有巡抚言大人坐镇,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派人要了我们的性命,应该还是会在考卷上动手。” “可所有考官都是朝廷派下的,几年前的科举案,惹得陛下雷霆大怒,杀了不少官员以儆效尤,这孟忠行还敢?” “绵薄动人心,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孟忠行横行酉州屹立不倒,只因他投奔到了安首辅名下,为其做了不少事情。只要安雄赫不倒,他的好日子便不会到头,朝廷派下的考官中,至少有一半是安雄赫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顾庭之沉默良久,“我们需想办法将此事告知言大人。” “可巡抚大人并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呀。”张子恒急的挠头。 封君麟与林默同时看向封君麒。 “你们看封大哥作甚?” 原来,封君麒之妻沈素素乃巡抚言大人堂叔家一名庶女的女儿,虽然关系有些远了,但深究起来,封君麒也可以唤言暮秋为一声堂伯父。 如果以沈素素的名义求见,倒还真有可能见上言大人一面。 封君麒点头,“我这就去写拜帖。” 其实,他们还真的想错了,如果以他们自己的名字递上拜帖,言暮秋或许会立马着人安排,可当他看到沈素素的名字时,反应了挺久,都没想起这是哪位。 还是十七给他科普了一下,他那位已经死去的堂叔当年在京中的风流史。他这才想起,他堂叔的一众庶女中,确实有一个在二十多年前嫁给了一位姓沈的举人,后面这位沈举人被安排到地方为官,多年来一直也没什么建树。 “你说我这位姓沈的堂侄女嫁给了谁?” “大人,嫁的是南宁郡现功曹史封德启的嫡长子封君麒。” “封君麟的哥哥?” “正是。” “现在做什么营生?” “这封家唯有两个儿子,且都为嫡子,长子封君麒自幼不爱读书,倒是对经商极有天赋,现做丝绸生意为生。次子封君麟随了他爹,在读书上天赋不错,所以才走上了科举之路。” 言暮秋点头,“可知他下拜帖是为何事?” ------------ 第123章 你可要拜我为师 十七思考片刻,“他应该是替顾庭之他们下的拜帖。” “为何?” 十七附耳过去,将自己安插在各处的暗卫禀告上来的事情说与他听。 “真是岂有此理!这孟忠行当自己后面有安雄赫就能安枕无忧了?看来完全没将六年前圣上的雷霆之怒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大人的意思是?” “以防万一,你先派人偷偷将四人的考卷替换掉,切记要神不知鬼不觉,暗处再多派些人盯着,等他们动手时直接来个瓮中捉鳖。如果能趁这次机会,替陛下拔掉安雄赫的一颗爪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这拜帖?” “批卷环节已经开始,这种敏感时期不便与他们相见,免得落人口舌,你派人去回个话,说他们的事情我已知晓,朝廷自会坚决打击一切扰乱科举秩序的行为。” “是。” 当顾庭之他们得知言暮秋已经察觉到了孟忠行的举动时,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巡抚大人如此明察秋毫,这些阴暗手段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有他帮忙,他们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放榜需要等到九月,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怕在这期间,孟家这对父子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顾青柏嘱咐道:“大家往后行事,还是得多加小心。” 几人点头。 林墨年轻,恢复力还是蛮强的,几日过后,大夫再一次给他看诊:“身子的疹子已经完全消了,药汤无需再服用。” “谢过大夫,不知我表弟身子这个毛病,可有法子根治?”封君麒虽然相问,但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 果然,大夫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摇头:“他这过敏反应着实奇特,老夫才疏学浅,无法找到根治之法。不过……” “还请大夫直言。”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一人能根治他身上的顽症。” “不知大夫说的是何人?” “逍遥神医。” 闻言,几人陷入沉默,他们自然是有听过逍遥神医的名号,可也仅仅只是听过而已。 这世上确有此人,可没几个知道逍遥神医模样长相,更不用说他们了。 所以,即使逍遥神医从他们眼前经过,他们也是认不出来的。 那大夫说完,也觉得自己说了等于没说,尴尬地笑了笑,与林墨道:“你之前服用的药丸虽说不能根治你体内的顽疾,但却可以很好的控制病情的发展。这次病发突然,还好体内残留了一定的药性,这才没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林墨想着,等回云安县后,再请王伯仁帮忙多配置几瓶。 封君麒亲自将大夫送到了聚贤楼门口。 “既然阿墨已经没有大碍,那我们明日换个住处如何?”这几日老有人在他们所住的院子外头乱晃,怕是心怀不轨。 大家都表示可以。 而此时,酉州城门口,一老两少拿出自己的路引,交给城门口的官兵查验。官兵细细比对过后,将三人放行。 “哇……师傅,这就有酉州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出小镇,来到这么繁华的州府。” 胡子花白的老头吹胡子瞪眼:“丢人现眼!你将下巴给我合起来,不然别说认识我。” 闻言,南泽拉住旁边沉默寡言的少年,嚷嚷出声:“阿文,你看师傅,我都没嫌弃他一路坑蒙拐骗,他倒是还嫌弃起我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谁坑蒙拐骗了?啊?你说谁坑蒙拐骗?”王川穹狠狠揪住南泽的耳朵,下了重力。 “啊……疼疼疼,师傅放手,是我,是我坑蒙拐骗!” 王川穹就是不放,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真的是造孽啊,他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徒弟,脑子倒是聪明,就是在医术上油盐不进!还好还好,他慧眼识珠,还收了一个天赋极高的阿文,不然他的一世英名怕是要保不住了! “师傅,我们这次来酉州是做什么呀?”没一会的时间,记吃不记打的南泽又巴巴地凑了上来。 “自然是来找我那个不孝徒!” “师傅,您到底有几个徒弟啊?除了我,竟然还有其他的不孝徒?” 王川穹朝他翻了个白眼,嘴角直抽抽,他自认为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便宜徒弟比他更胜一筹! “滚滚滚,看着你就碍眼。” “得勒,我们这就消失。老规矩,申时末,城门口碰头,师傅您老玩好。”南泽说完,一阵风似的,拉着旁边从始至终一字未言的阿文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川穹愣在了原地,小兔崽子,绝对是故意的,你走之前,至少要给师傅留点银子啊! 不生气不生气,徒弟是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自己选的!怎么办?还是好气! 就在王川穹想着该怎么教训一番这个不孝徒时,耳旁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声。 “老人家,可是身体不适?我们送你去医馆如何?” 顾庭之与顾青柏刚从一家首饰铺出来,两人各自为家中的妻子挑了几款酉州当下流行的首饰,正想再去一趟隔壁的胭脂铺子。没想到一抬头就见一位头花花白的老人家正不停抚拍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也不大好。 他们担心老人家出个什么意外,这上前询问一番。 看清自己身前的年轻男子,王川穹双眼一亮,脑中火花啪啪作响。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而且还筋骨奇佳,是妥妥的福慧双修之相! 王老头立马将自己的那个不孝徒忘到了天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年轻人,你可要拜我为师?” 顾庭之兄弟俩皆是一愣,这老人家的身体好像没啥问题,就是有些语出惊人。出于礼貌,顾庭之还是象征性地询问道:“不知老人家以何谋生?” 王川穹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老夫行医几十载,在这行当里还算小有成就,如果你拜我为师,我定会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考虑得如何?” ------------ 第124章 执着的老头 顾庭之婉言拒绝道:“在此谢过老先生了,晚辈不才,自小励志入官途,无心学医,怕是不能接受老先生的一番好意了。” “当官有何好的?尔虞我诈,玩弄权术,一不小心便会身陷囹圄,还是行医好,行走江湖还能救死扶伤,岂不逍遥自在?” “老先生医者仁心,心系百姓,乃我辈之典范。” “所以你考虑的如何?” 顾庭之还是摇头:“晚辈才疏学浅,做不到一心两用?既无心学医,就算此刻答应了您,也只是敷衍行事,晚辈不想做如此阳奉阴违之事。” 王川穹在心中大呼可惜,可他并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见顾庭之不答应自己,便一路跟在他身后,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的意思,然后一路跟到了聚贤楼。 张子恒几人对这个头发花白,但看上去却精神抖擞的老人非常好奇。 “庭之,顾二哥,这位是?” 顾青柏耸了耸肩,有些想笑。 顾庭之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位老先生如此执着,见他这么大年纪,又跟了这么长时间,连一杯茶都没喝,还是于心不忍道,主动道:“不知老先生可否赏脸,与我们一起用个膳?” 王川穹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但在自己相中的年轻人面前,他能不要面子的吗? 就见他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又理了理衣袖,“既然你相请,老夫就赏脸一回。!你可要记着,老夫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老先生看得起晚辈,是晚辈的福气。” 王老头微抬下巴,脸上就差写上四个大字:算你识相。 张子恒看着觉得有些可乐,忍不住伸手去摸老头白花花的胡子,保养得可真好呀,油光发亮的,顺滑如斯,竟是比他的发质还好,这不符合常理啊。 “阿恒,不得无礼。”刚从房间出来的林墨刚好见到这一幕,忙出声阻止。 可惜,张子恒的瓜子已经伸出去了,大家就只感觉到眼前一阵花白闪过,接着‘砰’地一声,张子恒已经躺在了地上。 “……” “……” “……” “哎呦呦,疼疼疼,摔死我了。”张子恒痛到五官扭曲,他就知道这老头不太寻常,一把年纪了,竟还能如此容光焕发,龙精虎猛的,怕不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而且他还会武! 封君麟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轻声笑道:“该!” 叫你手痒,能把美髯养成这般模样,一看就知道对其的重视程度。他记得小时候自己调皮,趁祖父睡觉,去拔了他的胡子,结果实在是一言难尽,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屁股差点没被抽开花。 “哼,无耻小儿,竟敢偷袭于老夫!” “老先生请见谅,阿恒并不是有意冒犯,还请先生莫气。”顾庭之忙替他道歉。 “算了,这小子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不与他一般见识。” 张子恒:“……” 众人:“……” “老先生这边请,用膳的地方在前院。” 王川穹点头,只是他转身时,朝林墨上下看了两眼,大家也没在意,为他领路。 饭桌上,这老先生的食量再次惊呆了几人,只见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碗里还有一只大蹄髈,大家就见他这边来一口,那边咬一下,吃得不亦乐乎。 但奇怪的是,老先生明明举止狂野,但吃相又没感觉难看,极其矛盾,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好像就该如此。 等吃完饭,林墨他们这才知道,老先生之所以跟到这儿,是为了收庭之为徒。 这…… 直到夜幕降临,王川穹见顾庭之还没有松口,忍不住有些泄气。 离开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下了他那高高昂起的头颅,就连他那心爱的美髯被风吹乱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理顺。 城门口,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南泽,不停张望着四周,此刻的他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钻来窜去的,看得城门口的守卫一阵心烦。 “阿文,你说,王老头不会饿晕在哪处了吧?我,我不应该拉着你就跑的,至少要给老头留些银子才是。” 那名唤作阿文的纤瘦少年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见他静静地靠在城墙上,一脸若无其事,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无事。” “他那么大年纪了,要是……” 他还没说完,就见阿文的下巴往他身后点了点。 南泽转身,就见平日里精神抖擞,盛气凌人的王老头此刻却跟只斗败的公鸡似的,胡子拉碴,精神萎靡,颓废的极其不正常。 他倒是乖觉,忙跑过去主动认错,“师,师傅,我错了,我不应该不给您留银子的,我以为您老人家想赚个银子,肯定是极其简单的事情。” 毕竟一路前来酉州,您老坑蒙拐骗的技术那叫一个熟练,我和阿文看得都叹为观止!难不成这招在酉州府就不太灵验了? 南泽小心问好脸。 王川穹想起今日怎么也不肯拜自己为师的年轻人,又看了眼跟前的白痴徒弟,越看越糟心,心塞啊,抬头望天,想哭怎么办! “师傅?您老人家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说被人欺负了?是谁?我去替您教训回来!” 王川穹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再次摇头叹息,嘴里还碎碎念着:“差太多,差太多,实在是差太多啊……”说完,一脸怀疑人生地转身走了。 南泽:“……” 师傅,您老这一脸看不上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真的是白担心您了! 何泽和阿文默默跟在老头身后,相处这么久得来的经验,老头在思考人生时,别说话,别靠的太近,也别去打扰,不然后果很严重! 第二日卯时,两辆马车先后从城门口驶出,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而一夜没睡好的王川穹,在早饭过后,还是决定再去聚贤楼试试,说不定经过一夜的思考,那年轻人突然就答应了呢! 然而,等他赶到时,却得知对方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王川穹那个心痛哦,直呼可惜。 ------------ 第125章 城郊农院 一起跟过来的南泽,一脸疑惑地看看自家师傅,又看向阿文。 ??? 王老头这是有他们俩还不够,想要再多拉些同伙? 王川穹白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南泽拉着阿文默默跟着他。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一座看着很是宏伟的建筑前,宅院高墙环绕,气势恢宏。宅门上方高悬着一块匾额,上边刻着“张府”两个大字,宅院门口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一排排铜钉,两扇大门上还各有一个兽头门环,显得庄严肃穆。 南泽看了看自家师傅,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来这里干啥子?讨饭?不会被人直接轰走吧。 “去叫门。”王川穹发话。 “额,我,我去吗?”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左右看了看。 “不然你让我去?” “不是,师傅,我们过来干嘛的?人家要是问起我该怎么答?” “蠢货,你直接报上老夫的大名就是。” 南泽嘴角抽搐,觉得这老头又在说大话了,但在自家师傅的死亡凝视下,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拍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一门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算礼貌询问道:“敢问尊驾何人?” 见这人竟然如此有礼,南泽感觉到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热,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川穹脸色一黑,上前一脚将南泽踹开。 接着他抚了抚自己的美髯,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昂头道:“老夫乃王川穹,与你们山长有约,你直接去禀报就是。” 那门子见这位老人家虽衣着褴褛,却步伐稳健,目光坚定,身上透着一股无法拒绝的威严。不敢耽误,忙去了前院的书斋传话。 书斋内,一儒雅的中年男子手执毛笔,正在一卷书册上标记着什么,听闻门子禀报王川穹来访时,他手中的动作一顿,接着大喜。 “你确定是王老神医?” 那门子懵逼,神医?他也不知道啊,他哪里会认识什么神医。 张长鹞心道自己也是糊涂了。放下手中的笔,越过他,亲自去了宅院门口确认。 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忙大步上前,情绪有些激动。 “王老神医,您终于来了,可是让子舆好等。” 王川穹拍了拍他的肩膀:“期限已到,老夫自是会前来帮那小子将身上的余毒排清,不然,他可就真的要活不过弱冠之年了。” 张长鹞连连点头,“多谢王老神医惦记,里边请。” 此时的南泽早已经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师傅,又轻声询问旁边始终未发一言的瘦弱少年,“阿,阿文,你听到了吧?王老头竟然真的是神医!” 阿文点头,从他的面部表情能看出,他也是有些意外的。 两人随着他们穿过院落,来到一座高大的正厅,厅内雕梁画栋,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把太师椅,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墨画,整个空间给人一种儒雅又文气的感觉。 张长鹞朝自己身后的小厮道:“阿原,你速去祺禾轩将瑞儿叫来正堂。” 阿原得令,迅速离开。 “这两位是?”张长鹞此刻才想起,跟着王老神医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半大少年。 “他们啊,老夫新收的徒弟。”王川穹朝他们招手,“你们还不过来见过山长?” 南泽和阿文迅速上前,朝长者施礼问好。 张长鹞作为州学的山长,看着年轻后生,便犯了老毛病,一叠声地询问了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读过几年书等等,直把两人问得手足无措。 正当他准备再考考二人的学问时,一位面色苍白的白衣男子走进了正堂。 “老师。” “瑞儿,快过来,让王老神医再帮你看看。” 葛瑞祺上前,朝王川穹揖礼:“见过王老神医。” 王川穹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色,又凝神给他把脉,良久才道:“五年前,老夫原本想将你体内的剧毒一次性排清,可你当时年纪小,体弱,承受不住强烈的药性,这才施针将余毒压制在了你的心脉下方。这些年,你的身子已经强上了很多,老夫这次便帮你将体内的余毒全部逼出来。往后,你便不用再受这噬心蚀骨之痛。” “王老神医的大恩,瑞祺铭记于心。” 王川穹摆手,完全不在意,接着挥笔写下一张药方:“每日按着这个方子熬制药浴,一天泡上一个时辰,十四天后方能施针排毒。” 张长鹞将药方递给阿原,嘱咐道:“切记,进医馆前,先将身后的尾巴甩干净。” 阿原应是,将药方小心叠好,护在胸前,这才匆匆出了正厅。 …… 而顾庭之几人,一路来到了城郊的一户农家。 因前来酉州赶考的学子还等着乡试放榜,并没多少人离开,现在酉州的客栈还属于爆满的状态,他们离开聚贤楼,根本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客栈,所以这才吩咐全枫他们来郊外选了户农家当临时住所。 农家家主是一位大娘,姓张,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见他们前来,忙将人迎进了院子里。 一行人礼貌地向她问好,张大娘见他们都是读书人,一个个谈吐不凡,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原来,张大娘早年丧夫,只育有一子,名为赵康,现在正在酉州内的一所学堂读书,每月只在沐休时归家。 张大娘的丈夫在世时,还算争气,为家里盖了一座大院子,北,西,东三侧盖了三联排矮屋,南侧为正门与倒座,以中间的庭院为中心连成了一个回字。 东屋与院墙之间有条通往后方院子的过廊,那里是一片菜地,张大娘种的好些瓜果蔬菜已经成熟,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很喜人。 “你们快去屋里休息会,大娘去给你们做吃的。” “谢谢张大娘。” 几人自今日起,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因这处农院屋子够多,那自然是一人一个房间。 ------------ 第126章 甄家宅子 全枫他们昨日就过来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还腾出了一个空房间,稍微布置了一番,给他们做临时书房。 几人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屋后,又来到堂屋,商量着接下来十多天的日程安排。 张大娘做事麻利,很快便做好了饭菜。 大家吃完,又去了书房,做今日的功课。虽然乡试已结束,也还没放榜,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放松,都在为明年的会试做着准备。 又过了两日,顾青柏和封君麒闲来无事,便抢了全枫全林的活,两人结伴去了一趟城里,替顾庭之他们买笔墨纸砚的同时,想着可以考察一番酉州内各酒楼和丝绸铺子的行情,好为自家生意做下一步打算。 没想到却了解到最近一段时间,留在酉州城内的各学子活动颇多。 有的学子到处拜访名师,向他们请教学习方法和应试技巧,以提高自己的能力。 有的学子积极参加城内的各种诗会,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交流学习经验和心得,共同进步。 还有一些学子三两成群,在酉州内各处游玩,放松心情。 想到在农院里闭门读书的四人,顾青柏忍不住有些着急。 “封大哥,我们要不要劝阿墨与君麟他们也出来走动走动?去拜访一些名师,多结交一些朋友,这或许对他们有益。” 封君麒摇头,“青柏,庭之是个有主意的,他既然主张大家闭门不出,应该是有他的考量,你无需担心。” 顾青柏想想也对,自己这是被刚刚那些听闻影响到了。 两人在城里逛了大半天,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进了就近的一家馄饨铺子吃了些东西,又去市集买了些米面菜肉和调味品,全部提上马车后,这才驾着车准备回城郊农户家。 然而,当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官兵拦住了去路。 …… 云安县,在赵氏他们来的第三天,牙行的人登门,说是找到了两处宅子符合他们之前提的要求,请他们过去看看。 吃过早饭后,甄弥儿姐妹俩便带着爹娘随牙人一起出了门,顾青禾今日在家里无事,便也跟着去了。 两处宅子都位于东市,是一进的小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处宅子和张子恒家相邻,但宅院比较陈旧,家什也都是些老古董,一不小心碰重了就会散架的那种。 而另一处,以状元楼为中间位置,与顾宅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虽然隔得远了些,但这处宅子在两年前刚翻新过,所有家什也是主家新配置的,宅子前面便是菜集,后院还有两块地,没有顾宅的面积大,但布局极其相似,赵氏一眼就看中了这处。 这两块地可是一个宝,种些蔬菜瓜果都够一家子吃了。 可当问过租金后,赵氏又有些犹豫了,现在这处宅子比刚刚那处多了一两五钱,都够一家人一阵子的口粮了。 可甄弥儿却不这么认为,只要住的舒服,多些银子也没太大关系,她能看出阿娘喜欢这处,便直接拍板定下了。 赵氏虽然肉疼,但还是咬了咬牙,付了半年的租金,再加上一个月的押金。 现在宅子已经定下,赵氏和甄枚儿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了下来,细细检查了一番,宅子里好像也没啥需要添置的,便又回到顾宅,架牛车将自家从插柳村带来的东西拉了回来。 周氏因要照顾林慧娘和两个孩子,走不开,便将苏荷花,顾青松他们,都打发去甄家帮忙。 人多力量大,抹墙的,扫地的,铺床的,整理厨房的,才一个时辰的时间,差不多将所有的东西都规整好了。 小香儿看着这处新家,开心地不行,一直围着甄枚儿的腿转圈圈,娘亲娘亲地唤不停。 甄弥儿将她抱了起来,“香儿喜欢这个地方?” 小女娃猛点头,“喜欢,喜欢娘亲,喜欢姨姨。” “那我呢?那我呢?”顾青禾凑过来,朝她扮鬼脸。 “喜欢禾禾。” “唔唔,小香儿真乖。”顾青禾吧唧一口,亲在她的小脸蛋上,又去哈她的脖子,把小香儿逗得前俯后仰,一大一小玩作了一团。 赵氏早就打发了甄进去市集买菜,等到申时,他扛了一个大麻袋回来,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弥儿,你回去一趟,将你公公婆母和你张伯父张伯母他们都请过来,今日都来这边用饭。对了,还有王大夫。” “娘,我这就去请。” 甄弥儿将怀中的香儿递给顾青禾,准备出门,却被顾青松叫住,他舀了一碗水喝下,这才道:“三弟妹,你留在家里帮阿婶做饭,我去接他们。” 甄弥儿将他送到门口,嘱咐道:“大哥,你记得去请王大夫。” “好勒。” 顾家。周氏出门前,已经替林慧娘做好了晚饭,嘱咐她吃完将碗筷放在一边就好。 “娘,我省得,你们快去吧,别让阿叔阿婶等久了。” 周氏点头,看了眼躺在大儿媳身边的两个孩子,见他们睡得香甜,这才放心。 临到出门,她想起自己还没给一白二白放吃的,又匆匆去了趟厨房,将吃食给它们端了过去。 顾青松载着爹娘,又去接了张父张母,接着又绕路去了仁和堂,好在王伯仁今日不太忙。 等他们到甄家时,已经是酉时一刻,甄进正在院子里摆放桌椅,顾青松忙大步上前帮忙。 八月的桂香飘满了整个院子,桂花树下,男人们的那一桌觥筹交错,女人们那一桌吃菜聊着家常,好不热闹。 甄枚儿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火热。 这几天她细细观察过,现在可以确定,弥儿是真的掉进了福窝窝。 她仰头望向桂花枝上的黄色花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女人这一辈子,谁不希望能嫁进这样的家庭?她真的替妹妹感到开心。 往后的日子啊,她定也要孝顺爹娘,努力生活,努力做工,让自己,让香儿都能变得更好。 ------------ 第127章 这些年的寻寻觅觅 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王伯仁,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小人儿,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嫌弃她油乎乎的小手,夹起一个鸡腿递给她。 小香儿立马朝他露出了甜甜的笑,“谢谢伯伯。”接过鸡腿,她哒哒哒地又奔向了自家娘亲。 王伯仁视线都不敢错开,怕她摔跤。抬头间,便看到了这位甄家大姑娘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她面色柔和,眸色却异常坚毅。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一阵加速,这也太快了些,难道是因为这几天降温,着凉了?回去得为自己开服药吃吃。 “伯仁,多吃点,在这里就当在自家一样。”甄进拿了公筷给他夹了好几块肉,一个劲地劝他多吃。 当初在插柳村时,大家相处了十来天,早就已经彼此熟悉,小香儿也特别喜欢这位伯伯。 王伯仁连连点头,低头吃肉,表示自己不会客气。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特别喜欢与他们相处,林家人的正直,顾家人的团结和睦,张家人的简单,甄家人的赤城,几乎满足了他对家的所有幻想。 王伯仁是个孤儿,自记事以来,便随着师傅悬壶济世,游历于大齐的各州,师傅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只是这老头在他二十岁那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一次外出归家,竟说是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那姑娘还是京城一个二品大官的庶女,因为师傅救了她父亲,她父亲无以为报,便与师傅定下了这门亲事。 当时的王伯仁一心想着和师傅继续游历大齐的大好河山,哪里肯被一纸婚姻束缚在这方小天地里。 况且,他连那姑娘的面都没见过,对方是圆是扁也不清楚,想着往后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姑娘凑合着过一辈子,他就无法忍受。所以,他强硬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那姑娘是个执拗性子,得知他拒婚,大哭了一场,一条白绫扔上了房梁,还好他们师徒二人及时赶到,不然真的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姑娘救活后,她爹见他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大怒,转身给那姑娘重新说了家比他好上不知多少倍的亲事,将她嫁了。 因这事,师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拿着竹条将他抽出了家门,放下狠话说不再认他这个不孝徒。 当时王伯仁很懵圈,潜意识里觉得师父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事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便在大门口跪着,跪了三天,想着师父很快就会消气。 没想到,这老头倔牛上身,怒气不消反涨。再次放下狠话,如果他不走,那就他走。 王伯仁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来师傅是来真的。他想追问缘由,可师傅又给了他好一顿竹笋夹肉,他这才不得不暂时先离开,想着先在外面躲上一阵子。大不了,大不了他努力一点,带一个媳妇回去给他老人家看看。 一晃眼间,已是过了两个春秋,那两年里,他独自游历在外,无亲无故,唯一的牵挂便是师父了。想着事情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师父的气应该已经消了,虽然没有找到媳妇,他还是偷偷回了家。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大门时,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鼻而来。 环顾四周,只见院内一片寂静,厚厚的灰尘覆盖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时间已经在那里停滞许久。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青石地砖上,显露出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一层细腻的沙。 他迈开步子,脚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仿佛踩在了时光的碎片上。 放眼望去,厅堂内的摆设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此刻它们都被灰尘所覆盖,显得有些凄凉。 师父去了哪里?这绝对不是刚离开的样子。 他询问周边邻里,得知师傅在将他赶出门后没多久,便也匆匆出了门。 他心中着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傅没与他说! 他在两人的屋子里翻找了好一阵。终于,在靠床头的位置,有一块石砖微微有些松动,将砖头取出,下面压了一封信。 他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师傅匆忙写下的一行字:此地危险,速速离开,可前去酉州,事情处理妥当后我自会去寻你。 他里里外外又寻了一遍,没有再找到其他的只言片语。 师父为什么让他去酉州?信中所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危险?那师父现在身在何处?一个人是否能解决?遇险能不能全身而退? 王伯仁着急得不行,这下切实落实了不孝徒的名头,他竟然将师傅一个人扔在险境,自己在外逍遥快活了两年! 但不论怎么样,现在紧要的,还是先去酉州,找到师父再说。 然而,等他长途跋涉抵达酉州后,却没有寻到师父的任何足迹。 难道两年的时间事情还没处理好?他想再去其他地方寻师父,却没敢轻易离开。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也没等到师傅寻来,他担心这老头出现了什么意外,百爪挠心的,再也不能够安心在酉州等着了。 他开始走访酉州管辖下的各郡县,一路打听师父的消息。 当经过云安县时,听到一个农户说,几个月前,自己的儿子被一位老神医所救。 他大喜,细细打听了那老神医的外貌特征,语言神态,确定是师父无疑。 只是,师父好像又离开了。 这里是唯一打听到师父消息的地方,而且已经确认他老人家并没有遭遇什么不测,他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师傅来过这里,后面肯定还会再来,思考过后,他用这些年游历所赚来的银子,在这边开了家医馆,等着师傅过来寻他。 而他自己每半年也会出去游历一次,其实就是穿梭在各郡县,打听师父的消息。 然而,他现在已经在云安县安定了两年,也没能与师父碰头。 这些年,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禁不住会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扔下师父,独自一人离开。后悔自己在外面整整浪荡了两年才回去,没有早一些发现那封信。 师父当初赶他走,肯定是为了某种原因保护他! …… ------------ 第128章 牢狱之灾 酉州城郊。 赵家农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正在院子里剁猪草的张大娘放下手中的刀,在旁边盛了水的盆里洗净了手,这才跑去开门。 “顾庭之可在家?”门外是一位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半大小子。 张大娘忙应道:“在家的,不知小公子有何事?我这就去唤他出来。” 书房里的几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南泽不妨一下见到这么多位年轻公子,也分不清哪个是顾庭之,朝他们道:“我今日得闲,在街道上游逛,经过城门口时,见一群官兵要带走两位公子,我上前想一探究竟,其中一名公子往我手中塞下一锭银子,说是请我来城郊赵家同顾庭之传个口信。” 南泽行走于市井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况且他今日真的无事,师傅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留他和阿文在山长家,而且弄来了一大堆药材和两本医术,让他们对着书本将药材一一认出,几日后回来检查。 嗬!好不容易趁师傅不在,他自然是要出来潇洒的啦,只是阿文那个榆木脑袋,任他怎么磨都完全不松动,他只好自己单跑了,所以才接了这么一个活。 顾庭之闻言,面色一变,猜到是二哥和封大哥出事了,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担心。 “谢过小兄弟了,不知是否知道缘由?” 南泽摇头:“那群官兵野蛮得很,一上来就抓人,什么都没说,但我出城门时,听到有人在讨论城南一家馄饨铺老板的女儿被人奸杀了。” 竟是牵扯进了这么一起惨无人道的凶杀案,几人不敢耽搁,匆忙往城里赶。 …… 他们走后没多久,院子外再次响起拍门声。 张大娘跑去开门,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康儿,你怎的回来了?今天不是休沐日才对,可是学馆里发生了何事?” 赵康摇头,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娘,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跟夫子请了三日假。” 张大娘一听,急了,拉着他进院子,上上下下打量他。 “告诉娘,哪里不舒服啊?不行,你快去屋里歇着,娘去给你找大夫。” 说完,她急匆匆要往外走,被赵康一把拉住,“娘,我现在没事了,就是之前有些头晕,再去躺一会就好。” 张大娘有些不确定,“你真的没事?” “嗯。” “那你快去堂屋里坐着,娘去给你热点饭,吃完再睡。” 赵康见着八仙桌上摆满的菜式,有些意外,“家里来客人了?” “嗯,照旧是过来酉州参加乡试的学子,同往年一样,城里没了客栈,便来城郊找些合适的农户家暂住,打听到我们家往年也接待过赶考的学子,便寻来了。” “娘,照顾这么大一群人的生活起居,您这样太累了。” “害,累啥,就做做饭,收拾一下盘子而已,人家都带了小厮,没让我做什么。况且,这次住咱家的几个学子特别好相处,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碰巧你回来了,明儿你将自己不太懂的一些学问理理,请教一下人家,对你明年参加童试有用。” 赵康点头,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询问道:“他们呢?” “去城里了,在这之前没多久,一位小公子过来敲门,说是顾三郎和封二郎的哥哥在城里出了些事情,几人匆匆赶去了。” 听到‘城里’二字,赵康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站起身往屋里走,“娘,我有些吃不下,就先睡了,您自己吃吧。” “康儿……” 见着儿子有些乏力的背影,张大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 州府衙门。 顾青柏与封君麒一头雾水地被关进了府牢,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直到一名刑狱司进来,二话不说便吩咐人给了他们一人二十大板子,直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这才逼问他们为何要将馄饨铺老板的女儿王芸杀害! 两人忍下皮肉之痛震惊,那姑娘竟然死了! 他们今日在城里打听完州府酒楼和丝绸铺子的行情后,早已经过了饭点,两人饥肠辘辘,便随便进了最近一家名为王氏馄饨铺的铺子。 铺子里一个客人可没有,一貌美的年轻女子立于收银台后,在整理东西,她不防此时竟还有人进来吃馄饨,忙戴上了旁边的面纱。 顾青柏与封君麒并没在意,毕竟他们都是已经娶妻之人。苏荷花深得顾青柏心,他对自己的妻子没有任何不满意的。 至于封君麒,他的妻子沈素素可是南宁郡有名的美人,他也没有那闲心打量其他姑娘的长相。 两人点了两碗馄饨,几个小菜后,便坐于桌前,讨论着自己的一些经商心得。 很快,那姑娘端上了他们所点的食物后,便又退去了收银台后方。 直到他们吃完,付完银子离开,都没与那她有其他接触,没想到这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还是被人糟蹋后杀害! 两人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他们不傻,猜到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布局,祸水东引,不然事情真相还没查清,竟然如此急迫地逼他们认罪。 封君麒常年经商,每日忙碌,早些年特意请了个师傅,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增强体魄。 刚刚的那二十大板,虽然也不算轻,但勉强能承受得住。 可顾青柏不一样,虽然常年在地里劳作,一把力气,但与身子健壮的封君麒比起来,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了些。 此时,他额间的汗大滴大滴往外冒,咬紧牙根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刑狱司没想到这两个还是硬骨头,想吩咐人继续打。 他身旁一位师爷忙凑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要是没了气,他们签字画押的招供难以让人信服。” 洪广闻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挥手让那几名行杖的官兵停了下来。 “我劝你们还是老实招供的好,免得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 第129章 探狱 “大人,还请明察,我等并没有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顾青柏出口的嗓音有些暗哑,喉咙处痒得厉害,他想去挠,可手却被绑着,无法动作。 “没有?你们未时两刻进的王氏馄饨铺子,申时四刻便有人发现了这王芸的尸体。在这期间,并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不是你们是谁?还给我狡辩,继续打!” …… 此时,州府衙门前,一位大娘哭得肝肠寸断。 “我命苦的芸儿啊,你怎舍得抛下为娘呀!” “都是爹娘害了你!都是我这个老婆子害了你啊,要不是我这糟老婆子安排你守在铺里,你怎会遭受禽兽的毒手,真的是遭天谴的玩意啊!” “还我女儿的命,还我女儿的命啊!芸儿……”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不是我这个糟老婆子,我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啊。” “。。。。。。” 那大娘声声泣血,如枯树哀鸣,直让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旁边的大汉虽没有同他一样嘶喊,但也是老泪纵横。 周边围着的百姓纷纷抹起了眼泪,痛失爱女,这天下没有哪位爹娘遭受得住啊。 负责这起案件的司法参军古原亲自上前,将这对痛失爱女的老夫妻扶起。 “两位还请节哀,我等自是理解你们的悲痛,定会全力以赴追查案件,尽快破案,为你们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还望二老坚强面对这场悲剧。你们的女儿虽然离开了,但她肯定希望自己的爹娘能好好生活下去。” 罗氏哽咽着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古原又与他们做了几番保证,这才将夫妻二人劝了回去。 人群中,顾庭之他们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人来到一处偏僻位置。 顾庭之沉凝道:“我去牢里看一下二哥和封大哥,你们分头行动。去查:未时两刻到申时四刻是否真的没其他人进出过铺子;走访王家邻里,了解王家家事,查清与王家有过节的人家;打听这王芸是否有爱慕者;再者就是,查一下孟磊最近是否有异动。” “好,庭之你快去快回,我们酉时四刻在城门口处碰头。” 顾庭之点头,大步离开。 封君麟上前两步,想一起跟去,被林墨拉住。 “二表哥,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让庭之独自去吧。” 封君麟点头。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这才开始分头行动。 牢房里,牢头看了眼在玩骰子的几个下属,趁他们不注意,引着顾庭之横七竖八地走了一圈,这才来到了最里间。 他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塞进怀里, 轻声道:“速度些,上面可是吩咐过,不允许有人进来探监这两位,兄弟别让我难做。” 顾庭之再次郑重道谢。 牢头引着他又拐了个弯,从腰间翻出一把钥匙,打开牢门。 当顾庭之看清里间自己血肉模糊的二哥时,瞳孔一缩,平日都是沉着淡定的眸子里划过重重幽冷。 “庭之!”正在观察顾青柏面色的封君麒,一抬头,眼里闪着惊喜。 顾庭之大步上前,查看顾青柏的体温。 “别着急,青柏是痛晕了过去!那群狗官,一上来便对我们执杖,逼我们在招供上签字画押,我们不肯,便又打了我们三十杖!青柏身子受不住,这才痛晕了过去。” “封大哥可还能挺住?” “无恙。” 顾庭之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两粒深棕色药丸,将其中一粒递给封君麒。 他想也没想,也没问这是什么东西,扔进嘴里吃下。 顾庭之将另一粒放进顾青柏唇中,见他慢慢吃下,这才松了些紧绷的神色。 “封大哥,你将今日的事情与我说上一遍。” 封君麒理了理思路,忙将今天进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说了,进出馄饨铺子的那一段说的格外详细。 顾庭之听完点头,现在时间紧迫,他不能多留。 “封大哥,两刻钟左右,我会让牢头再送伤药进来,你们处理好伤口后莫表现出来,只管躺下等三日后的开庭,莫让人今晚再有机可乘。” 封君麒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点头。 牢头带着顾庭之离开时,顾庭之又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牢头捏了捏,轻轻点头。 看着这年轻人离去的背影,正在划拳喝酒的几个狱卒抬头询问道:“老大,这人来看谁啊。” “昨天不是关进来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哑巴吗?来看他的。” 其中一个狱卒有些诧异,“他呀,我还以为他没有家人勒。” “是朋友。” 好的吧,大家并不在意,继续低头划拳。 顾庭之出了牢房后,此时日暮已经落下,街道上的行人只剩下了三两。 他径直来到城南的王氏馄饨铺前,铺子大门已经被白色封条封住。 在大齐,临街而立的联排商铺,布局大都是前为铺,后为宅,这王氏馄饨铺也不例外。 顾庭之立于铺前几息,只见他左右看了看,接着脚尖轻轻一点,竟是直接腾空而起,跃上了馄饨铺的屋顶,斜面屋顶于他来说,完全像是如履平地,脚底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接着,他的身子再次跃起,轻轻落在了铺后方的庭院里。 后方宅院此时只有正北的房屋点了油灯,顾庭之轻声靠近,里面传来妇人的哭泣声,从映在纸窗上的轮廓来看,里面有两个人。 大汉无奈的叹息声传来,“你就算把自己哭死,芸儿也回不来了,先睡吧,明日我们去将芸儿接回来,先让她入土为安。” 那妇人闻言,突然暴起,哑声吼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被害死的可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女儿那般的惨状,你竟然还能睡得下!” 大汉脸上闪过沉痛,没做声,妇人撕扯着他的胸口。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将芸儿一个人扔在前头铺子里!我该死啊!我真的该死!我竟然将她一个人扔在铺里,和你这个挨千刀的去看那个劳什子的疯婆子!” ------------ 第130章 胡梦兰 “我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啊,要去管她的死活!她这次最好死得干净些,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 妇人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从骨子里厌弃透了的老妖婆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想杀人,想亲手宰了那侵害她女儿的禽兽,为芸儿报仇雪恨。 可即便这样,她的女儿也永远回不来了啊。 “她现在那般状况,积点口德吧。” “积口德?我呸,我凭什么要积口德!我就是要咒她死,往后日日夜夜我都要咒她!” 大汉脸色涨红,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她二十年前就将你我赶出了王家的门,不再认你这个儿子,她忘了你也忘了吗?还是说你就是这般下贱,喜欢被人当狗一样对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妇人说完,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竟然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那大汉终于是着急了起来,上前将她扶起,摇晃着她的肩膀。 “孩子她娘?孩子她娘?” 妇人没有任何反应。 大汉见状,将她弄到了床上,自己匆匆往外走,去找大夫。 隐藏在暗处的顾庭之走了出来,看了眼那大汉的背影,径直走进了房间。 妇人面色青白,嘴角挂着一行血丝,即使已经昏迷过去,苍老的面容上也都是化不开的哀容。 顾庭之于心不忍,将白天的那瓶瓷瓶再次拿了出来,倒出一粒药丸,喂于那妇人的嘴中。 接着,他出了这间屋子,顺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顾庭之来到前方铺位的后门处,轻轻将小门推开,打开手中的火折子,将铺里的油灯点亮。 铺子里的桌椅还是白天混乱时推搡到一堆的模样,铺子面积不大,就二十来套桌椅,进门口右侧是收银台,再往前走几步,左侧是客人落座的位置,右侧是后厨的位置,后厨里间隔出了一个小仓库,平日里用来屯放货物。 今日王芸便是在这间仓库里被侵害。 顾庭之提着油灯走进去,一眼看过去,里间一片混乱,锅碗瓢盆和各调料打翻了一地,堆放在一处的货物歪歪斜斜,一袋面粉的绑口处开了,面粉洒的到处都是,面粉上方,能看出一层层零散的脚印,因有官兵到了里间,踩在了面粉上,现在倒是不太好分得清行凶者到底是几人。 面粉上方,一连滴的血迹尤为明显,顾庭之顺着血迹的方向走,来到了后院的地窖处。 他将盖子掀开,提着油灯一步步往下走。 很快,他发现地面上铺了稻草的地方,蹭上了一块面粉和几滴血迹,他看着这处痕迹,若有所思,凶手应该是被王芸挣扎反抗时刺伤了。 他走出地窖,虽然手中的油灯暗蒙蒙的,但并不影响他视物,他再一次细细打量起了这处宅子。 和普通的住宅一样,北面是正房,东西是厢房,南面是倒座,中间是院落,整体由廊子贯通。东西厢房南边的花墙中间有一座垂花门,与抄手游廊贯通。正房与厢房之间有圆月亮门可以穿行。 厢房与耳房之间,有过道可通后院。东西厢房的南边,有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了里外院。院墙的中间有道月亮门,月亮门的后边,立了一个影壁。 顾庭之直接来到了这院墙上方,与西墙相隔的是酉州城西街道的一条主干道,凶手并没有可能从这边离开。而与东墙一墙之隔的右侧,是红妆阁胡家的院子,他直接跃了过去。 两家相隔的院墙并不算很高,但常人无翻墙助力也不可能轻易翻得过。顾庭之细细打量着与院墙紧挨着的一棵歪脖子老榆树。现在时已半秋,榆树的树叶已经泛黄,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黄装。 他抬头计算着榆树最边上的一根粗壮树枝离院墙的距离,如若借助这根树杈翻墙过去,并不是难事。将手中的油灯往上提了些。 他很快发现,树杈的西南方向,一片泛黄的叶片上,一抹白色极为显眼,是面粉。 胭脂铺与食铺不同,没有固定时辰的忙碌点,赶上好时节,可能会从早忙碌到晚,现在正直各地区学子聚于酉州等待乡试放榜,不少已娶妻的学子都会给家里的娘子带上一两盒胭脂,就连他也一样。 刚刚在地窖里见到的那一幕,他判定凶手行凶后,藏身于地窖,等外头铺子乱起来后,再趁乱挤入围观的人群,随百姓一起被赶来的官兵清走。 那这榆树叶上的白面粉又如何解释? 如若凶手行凶后,藏身于地窖,却并没有趁乱从馄饨铺正门离开,那只能是翻过这院墙从红妆阁离开的。 只是胡家人都在前铺,凶手从正门离开自是不可能。 这间宅院与王家的布局一样,后宅院通往巷道的垂花门带玄锁,非功力强悍之人不可能强行破锁而出。除非,有人替凶手开了锁! 现在这个时辰,胡家人已经吃好晚饭。因从小看着长大的闺女突然遭遇如此横祸,胡家几人现在都没有去睡觉的心思,尤其是胡家小女胡梦兰。 她此刻素面朝天,面容憔悴,眼袋乌青,嘴唇干裂泛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混沌,身子也抖得厉害。 胡母看着自家女儿这模样,有些心疼。但想到她从小玩到大的姐妹突然离世,她一下肯定缓不过来,张了张嘴想安慰,接着又闭上没有劝。 而从小极其了解自家妹妹的胡腾飞却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妹妹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伤心过度,倒是像害怕。 害怕?难道是害怕芸儿的鬼魂?可两人从小玩到大,芸儿又是文静和善的性子,她不应该害怕才是。 他摇了摇头,想不通,便嘱咐爹娘和妹妹早点回房休息,明日铺里还要忙碌。 房梁上方的顾庭之也看向了胡梦兰。 等父母与哥哥回房后,胡梦兰强忍住的身子突然就剧烈抖动了起来,脸色煞白的厉害。接着,就见她猛地冲向庖屋的位置,一头扎进了庖厨门前的一口大水缸。 ------------ 第131章 搜寻线索 水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气泡,十几息过后,她猛地抬起了头,水缸里的水伴随她的动作哗啦啦带出了一大片,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憋得通红。 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顾庭之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可胡梦兰很快平静下来,跟没事人一样,回房换了身衣裳,又将头发擦干,接着掀被上床睡觉。 顾庭之又静静等了一会,见她确实没再有其他反应,只能先一步离家。 城门外,林墨和张子恒几人来回踱着步,不停看向城门口,再过一刻钟,城门就要关闭了。 从大齐建国以来,为维护治安,早就实行了禁宵,酉时四刻到第二日寅时四刻,城门紧闭,街道上不允许人随意走动,也不可再放人进出城。 要是庭之还不出现,今夜他便只能独自留在城里。 可他们左等右等,从始至终,顾庭之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几人即使再着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门缓缓关闭。 难道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庭之不可能不知道禁宵的时间,今夜无论如何,他定是出不来了。 林墨沉凝道:“我们先回去,将今日查到的东西先理理,明日再交给庭之。” “好。” 几人转身,走向拴在不远处的两辆马车。 然而,下一秒,一不明物体腾空而起,穿过城墙直直落下,刚好落到了他们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嗬!这不是顾庭之是谁? 众人瞠目结舌。 “……” 张子恒抬头看向三丈有余的高墙,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庭,庭,庭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咻’地一下飞过城墙的?!”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难道庭之其实是一位隐秘的绝世高手?可他之前只显露过自己的神力。 而全枫全林兄弟俩看向顾庭之的目光闪闪发亮,那模样似恨不得当场拜他为师。 “此事现在不便与你们说,往后定斟茶告之。” 几人闻言,压下心中的好奇,没再追问。 …… 酉州城北,巡抚大人的临时府上,一黑影从窗户闪进,落在了书房的案几前。 言暮秋抬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询问道:“可是已查清了凶手?” 十七摇头,“未曾。” “顾庭之他们可是已经得知了消息?” “申时末得到的消息,一行人赶到了城里,正秘密查询凶手。” 言暮秋点头,就看他们四人这次能不能迅速破案了。 “顾青柏和我那侄女婿在牢里可还好?” 十七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刑狱司对两人执杖逼供,意欲屈打成招。” “真是好大的胆子!”言暮秋黑了脸,这还没查清真相,便欲直接逼人招供,看来这案子也不太简单,背后怕是牵涉到了某些‘贵人’! “你派人盯着,要是涉及到性命,及时出手相救。” “是。” “下去休息吧。” 十七没动。 言暮秋看向他,“可是还有事?” “今日顾庭之潜入王记馄饨铺搜寻线索,我确定,他功夫不在我之下。”就以他显露的轻功来看,绝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哦?”言暮秋闻言,来了兴趣。他之前就听闻,顾庭之学过功夫,有惊人神力,没想到功夫竟在十七之上?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要知道,十七可是由鬼幽子亲自替陛下训练出来的暗卫,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顾庭之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去查查,他师从何人。” “是。” 十七消失在了书房里。 …… 城北的录事参军府上,杨枞仁来回踱着步,不停看向书房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有小厮前来禀告:“大人,他来了。” “快领进来。” “是。” 没多久,进来了一位身着黑袍黑靴的高瘦男人,此人不是那在牢房里对顾青柏他们动刑的刑狱司是谁? 杨枞仁直截了当开口:“可招供了?” 洪广摇头,“未曾,是两个硬茬。” “给我接着打!如若不在堂审前逼他们招供,古原那孙子定会找些事情出来。” 洪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支吾道:“大人,那两人现在只剩一口气了,要是再继续打,怕是留不到明天。” 杨枞仁闻言,大怒:“你个蠢东西!还没招供你便将他们弄死了,堂审时如何交代?到时候不止姓古的抓着不放,就连百姓都会怀疑!” 洪广低头,不再再说话。 “找个大夫进去看看,别让人这么快死了!” “是。” 山长府邸,南泽一回到院子,便与阿文噼里啪啦说起了今天在城南发生的这桩惨案,说完还总结道:“被官兵带走的那两人定不是凶手。” 阿文从医书上抬起了头,油灯的光晕印在他的脸上,倒是为这病态羸弱的少年增添了一抹血色。 “为何?” “不知道,就给我的感觉,从面相看,他们不像是如此恶毒之人。” “阿泽,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身上的银子是如何没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的吧,南泽想想也是,耸耸肩,决定这几日关注一下这个案件的进展,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他最初所想。 同为山长府邸的祺禾轩,阿凉也同自家少爷禀告了今日城里发生的这件大事。 “顾庭之的二哥与封君麟的大哥被抓了?” “关在府衙县牢,听说还被用了刑。” 葛瑞祺敲击着茶几案板,将手边的茶端起,一饮而尽,这才吩咐道:“派人私底下去查查,孟磊这几天有没有异常。” “是。” …… 酉州城郊。 顾庭之四人就自己查到的线索,在书房展开了了探讨。 封君麟先一步开口,述说自己从王家街坊邻居里打探到的事情。 原来,这王家家主王顺与其妻罗氏并不是酉州人。二十年前,两人前来酉州,租了间铺子,取名王氏馄饨铺。 王顺人实在话不多,罗氏八面玲珑,极会做生意。因她煮馄饨的手艺一绝,馄饨铺子的生意远比他们预计的要好,短短三年时间,便将铺子给买了下来。 ------------ 第132章 王家往事 又过了一年,罗氏怀孕,生下了王芸,一家三口夫妻恩爱,家庭和睦。 可在王芸六岁那年,王顺的娘江氏和他弟弟王卓拖家带口找到了铺里,声称老家发大水,把房子给淹了,举家过来投奔他们过日子。 罗氏把他们拒之门外,并不理会,王顺也沉闷着不做声。 江氏见他们夫妻不打算收留自己和宝贝儿子一家,坐于铺前大哭大闹,声称这不孝子要逼死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一家。 周边不明事情真相的众人围上前,纷纷指责王顺与其妻罗氏。 可罗氏并不是吃素的,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铺子,要是因为这个老妖婆,把名声弄臭了,往后还有谁过来他们铺子吃馄饨啊。 就见她也往地上一跪,不停磕着头,求江氏放过她,给他们一家三口一条活路,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举动弄懵圈了,不明就里。 罗氏这才将往事一一道来。 原来,罗氏十四岁嫁进王家,王顺倒是还好,话不多,但是个疼媳妇的。可他的娘却是一个作天作地的老妖婆,将小儿子当做是宝,大儿子在她眼里连草都不如。 夫妻俩累死累活的种菜卖菜,勉强能维持家用,可这江氏却年年逼他们给王卓出束脩。王卓读书不行花银钱却是厉害,月月回家伸手要银子。 在乡下种个菜,谁能养活这么个吸血鬼,罗氏找王顺哭诉,要是不分家,她就与他和离。 江氏听闻儿媳竟然挑唆自己儿子分家,趁王顺下了地,直接上手将罗氏打了一顿,没想到,竟是直接将罗氏肚里的孩子打没了,伤了根本,往后再难要孩子。 罗氏从此与江氏势不两立,用自己的性命为要挟,逼着王顺分了出去。 说分家,其实啥也没有,江氏死死抓着所有东西,要留给她的小儿子,还是村长看不下去,出面给他们争取到了一排偏房和四亩地。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虽然已经分家了,但罗氏与王卓吸血虫本性不改,月月上门找王顺夫妻要银子,声称是给她这个老娘是赡养费。 罗氏不肯,她就日日闹夜夜闹,闹得他们夫妻不得安宁,并且以三年无所出的理由,逼王顺休了罗氏。 听到孩子,那是王顺第一次朝自己老娘发了火,要不是她,他的孩子现在都可以下地跑了! 江氏见王顺有了媳妇忘了娘,扬言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 这些年,王顺夹在自己媳妇和老娘之间,里外不是人,他太累了,竟然真的就答应了和江氏断绝母子关系。 江氏对这个儿子并不在意,要是与他断绝了关系,还能收回一排偏房和四亩地,便立刻拉着他去了村长家,按了手印。 王顺心如死灰,而罗氏则偷偷回了娘家,求着阿娘借了她三两银子。 两人拿着银子,辗转去了县城,在县城的一家首饰铺子做长工。 也算是难得的好运,他们去了没多久,这首饰铺的生意竟是越做越大,铺子掌柜的儿子也考中了举人,一家人决定搬去酉州,见王顺夫妻做事踏实,便也将他们带了过去。 后面掌柜的儿子考进士,落了榜。又努力了三年,成功考中进士,被派去地方做县令。掌柜家自然要举家跟去。 王顺与罗氏在这个时候已经存下了不少银子,这次便决定与主家告别,继续留在酉州,打算开家馄饨铺子。 那掌柜的也是一个实在人,并没有强求,看在多年的情份上,还额外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 就这样,王顺夫妻在城南租下了王氏馄饨铺。当时罗氏已经二十有一,又过了四年才怀的王芸。所以,她算的上是老蚌生珠,即使生的是一个女儿,夫妻俩也是珍之重之。 至于后续的事情,街坊邻居也都是知道的。 围观的众人听完这段往事,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这江氏当初做下这么狠毒的事情,现在竟然还有脸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家蹭了上来,相隔这么远,这些年也没联系,他们能找上门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大家自然不知道,这些年王卓混迹赌馆,早将家里的那点东西输得精光,有次从一赌友口中得知,王顺夫妻竟然在酉州混得风生水起,这才拉着老娘,拖家带口的找了过来,发大水啥的,根本没有的事。 江氏与王卓见围观的众人全都在指责自己,闹了个没脸,灰溜溜地跑到郊外的破庙过了一夜。 第二日,便又找上了门,一家子跪在王氏馄饨铺前,又是忏悔又是发誓的,声称往后定要与他们一家人一条心,这把罗氏恶心地够呛。 所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三日,第四……七日接连如此。 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桩奇闻了,每日过来围观的人不在少数,而江氏因熬不住饥寒交迫,直接晕倒在了铺前。 慢慢地,舆论又开始偏了方向,有些人认为,赵氏这么大年纪了,对着自己儿子儿媳跪了这么多天,再大的气也该消了,要是再僵下去,就是王顺夫妻太冷心绝情了。 而这几天,才六岁的王芸也被折腾得够呛,罗氏受不住女儿被人指指点点,最终掏了银子,在城郊给这一家人买下了一个农院和三亩地,只要他们安安分分过日子,肯定能维持温饱。 经过这一事,这一家子也算是暂时安分了些,没再闹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只是时不时上门与王顺演上一场母子情深,兄友弟恭。每次王卓上门,还会给王芸带一些小玩意,好玩的好吃的都有。 罗氏就眼睁睁看着王顺竟然因为这拙劣的演技,对这对母子慢慢回了心,这些年私底下给了他们不少银子。 面对这么一家吸血虫,罗氏恶心地像是吞了几窝苍蝇。但最让她心冷的,还是王顺对这母子的态度转变。为了女儿,她只能忍下。 而今日巳时,王卓的儿子哭着跑到王氏馄饨铺,声称江氏身染恶疾,眼看不见好了,求王顺过去看看。 ------------ 第133章 线索分析 王顺忙扔下了手中的活计,随着侄子去了城郊。 罗氏在铺里等了良久,也不见王顺回来。见晌午已过,店里已经没了人,决定亲自去城郊看看,这家子又要闹些什么幺蛾子。 便留了王芸独自守在铺里,这才造成了这场惨无人道的悲剧。 …… 等封君麟说完,书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几人心性正直,对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都打心底里深恶痛绝。虽与王芸素不相识,但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二八年华的深闺女子,失去性命本就是极其残忍的事情,在死前,却还遭受这种常人都无法想象的不堪,她当时该是有多么绝望。 张子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一定要尽快抓到凶手,将他千刀万剐。不止为了封大哥和顾二哥,还为了给这个无辜女子一个公道。” “阿恒说的对!” 这罗氏也算是惨,第一个孩子还没出生便被自己婆母亲手打死,现在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又因着婆母失去了生命。 顾庭之在白纸上写下赵氏和王卓,询问道:“赵氏可是真的染上了恶疾?” 封君麟点头,“我特意去询问过王家请去的大夫,这赵氏前几天便染上了风寒,喝了不少药一直不见好。在今日早上,病情突然加重,竟是口不能言,一直狂呕痰,整个人面色死白,哆哆嗦嗦的时冷时热,病情极为严重,到现在都还未清醒。” “那王卓听闻王芸的死讯,有何反应?” “去城郊告知王顺夫妻王芸死讯的,是隔壁红妆阁掌柜的大儿子胡腾飞。我特意询问过他,他声称初闻噩耗,罗氏瘫倒在地,守在江氏床前的王顺与王卓震惊不可置信后同时起身往城里跑,那王卓竟是跑得比王顺还快,当见到侄女的惨状时,他当场晕厥了过去,醒来后更是泪流满面,悲痛万分。大家都在说,这些年,他是真心疼爱这个侄女。” 林墨摇头,剖析道:“这反应太大了,听闻侄女噩耗,不敢置信确实是正常的反应,要说比王顺跑得还快,接着又晕厥了过来,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张子恒赞同他所说的,假如王芸是他亲生女儿,这才算正常。况且,王卓之前对王芸好,只不过是想从王顺那多得到一些银子,到底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顾庭之在王卓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询问道:“这王卓最近可有何异常?” “他这些年断断续续从王顺那里拿走不少银子,基本上全输在了赌场,但他并没有赌大的,每次将手中的银子输完,就会回家缩上几日,再想方设法找王顺要银子,然后接着去赌场,最近也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王卓的妻儿呢?” “并无异样。” 张子恒也将自己打听到的说与他们听:“王芸十岁起,堪堪显露了样貌,到十三岁时,便有人家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只是罗氏不舍女儿这么早便离开身边,一直没有同意。这三年,上门提亲的人家不计其数,大都为酉州的小商贾。罗氏见女儿大了,知道不能再继续留下去,这段时间正在帮女儿相看,还未定下。” “而王芸本人,自小性子沉静,不爱出门,只在馄饨铺子忙碌的时辰上铺里帮忙,因貌美,怕遭有心人惦记,进铺时一直佩戴面纱。” “可有富贵人家上门求娶过?” “并未听说。” 不太对劲,如果不是富贵人家,就算是有些银钱,也很难买通刑狱司在没查清真相前便对人动刑。除非,凶手有权有势。 “孟磊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全枫上前道:“小的打听到,孟磊这几天一如既往地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混迹在青楼赌馆,前段时间还和录事参军家的公子杨左元在寻欢楼为了一花魁动了手,两人积怨已久,互看不顺眼。今日他倒是带着小厮去过城南,只是没有进过王氏馄饨铺。而且,并没有查到孟磊与王芸之前有过什么联系,倒是……” 林墨问:“倒是什么?” “倒是查到那刑狱司洪广是录事参军杨枞仁的人。” “也就是说,这洪广对我大哥和顾二哥动刑,有可能不是被人收买,而是听从杨枞仁的命令?” 顾庭之点头,“酉州负责审查案件的司法参军和录事参军向来不和,两人自成派系,明里暗里争斗不断。洪广如若是听从杨枞仁的吩咐才用的刑,这么急着逼二哥和封大哥招供,定是这杨家与这起案件有什么关联。” “那我们明日去查查。” 顾庭之继续说道:“我今日去了一趟王氏馄饨铺,可以确定,凶手行凶过后,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躲进了地窖里,接着从隔壁胡家的后宅院离开。” 张子恒不解:“凶手对王家的布局很了解?难不成是熟人作案?” “子恒说的是,只有熟人,才能知道在哪个时间点,王氏馄饨铺里基本没人,对方不止知道后厨里有个仓库隔间,还知道地窖的位置,作案的流程好像早一步就已经想好了,绝对不是临时起意,那他到底是怎么确定王顺和罗氏今日都会离开,留女儿一人在铺里?”封君麟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林墨闻言,猛地抬头:“有帮凶!那帮凶定是与王家极其相熟之人。同福,王家与隔壁胡家关系如何?” 同福回道:“两家的关系极好。”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王家与胡家都不是酉州本地人,又差不多同时间开的铺子。两家人这些年来往密切,王芸与胡梦兰也成了闺中密友。 一年前,胡掌柜夫妻还找王家提过,想要王芸嫁给自家大儿子,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罗氏非常心动,要是女儿嫁出去后还能待在自己身边,她时常照看着,也能放心。 然而,王芸没同意,她声称自己一直将胡腾飞当做亲哥哥。胡腾飞也表明只是将王芸当成妹妹看待,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 第134章 三个突破口 两家并没有因此事影响交情,来往依旧密切。 大家闻言,都陷入了沉思,胡腾飞有没有可能是帮凶?甚至是凶手?他与王芸说过亲,王芸拒绝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拿王芸当妹妹,这还有待考究。 两家离得近,王家馄饨铺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道,也最是熟悉王家后宅院的布局。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是胡梦兰。”顾庭之突然开口。 “庭之,你的意思是?” “我今日沿着凶手留下的足迹去了一趟胡家,发现这胡梦兰非常不对劲。”他将胡梦兰的异常反应说与他们听。 “难道,对于王芸的死亡,她知道些什么?还是说,她就是害死王芸的帮凶?”几人思考着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这胡梦兰与王芸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深厚,要真的是她帮凶手玷污王芸的清白再害其性命,这不像闺中密友,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林墨道:“据了解,昨日第一个见到王芸尸体的便是胡梦兰,她们俩是朋友,又靠在一起,互相串门是常有的事情,昨日她得知王顺夫妻俩离开,便去王氏馄饨铺寻王芸,想问问情况。” “见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便又径直去了后宅院寻找,一个人影也没找着,一圈找下来,才在铺子后厨的仓库发现了王芸的尸体。” “她当时吓惨了,煞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边哭边喊,跑到自家铺子,当时挺多人看到。” “她哆哆嗦嗦地与她爹娘和哥哥说了王芸现在的惨状,胡父胡母大惊,迅速跑去隔壁铺子确定了王芸真的已经惨遭毒手,这才忙打发了胡腾飞速去城郊报口信。” 如此看来,这个胡梦兰的嫌疑很大。 比如,从后宅门将凶手放进去,让其翻墙去了王家,等凶手得逞后,原路返回,胡梦兰再打开后宅门放其出去。 那个时辰段并不是饭点,胡父胡母和胡腾飞没什么事,不会提前回后宅院,完全方便她行事。 张子恒总结道:“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三个突破口。第一:王卓与赵氏;第二:录事参军杨家:第三:胡梦兰。” 顾庭之点头:“对,我们明日便根据这三个突破口,再仔细去查。”说完,他起身接着道:“你们早点休息,我再去一趟城里。” “庭之,这么晚了,你还进城做什么?明日再去吧。” “我去一趟录事参军府。” “可现在城门已......”关,张子恒要说出口的话禁了声,想到今天他‘咻’地一下就飞出了城墙,忙将要出口的话转了个方向。 “现在太晚了,城内巡逻的官兵众多,更何况录事参军府,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惊扰了里边的侍卫,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庭之点头,“你们无需担心,他们奈何不了我。”说完,他出了书房。 几人要再叮嘱几句,就见他突然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屋顶。 几息过后,只留下一抹残影。 …… 云安县,顾家。 早早睡下的苏荷花猛地被一阵噩梦惊醒,她惊恐地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还好,还好,刚刚只是个梦。 可想到梦中青柏血淋淋的身体她就一阵心慌,青柏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呸呸呸!不能乱想。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个时辰,她实在是睡不下去,索性翻身起床,披上外衫,抱着枕头,去了西厢那边。 甄弥儿此时还没睡睡下。耳房里,一白二白不知疲倦地在她的裙摆下方躲猫猫。 她此刻正捧着一本诗经在油灯下细细看着。 原本,她无事时,会拿上一本相公的经义慢慢地翻看,但那些于她来说,太过晦涩难懂。相公便给她准备了女子爱看的诗经、诗词歌赋、女论语、集子故事和名人典范地书籍。 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忙将还在腿下玩闹的一白和二白掏了出来,去开门。 “二嫂,这是发生了何事?”见着苏荷花眼底下的青白,又看了眼她抱着的枕头,甄弥儿有些担心。 “无事,就是做了个噩梦,阿弥,我今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甄弥儿点头,侧开身子让她进屋。 “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在看相公给我准备的诗经。” 苏荷花有些羡慕,“我也想看书,但我不识字。” “二嫂想学吗?想学的话我教你。” “真的?” “嗯。” “阿弥,你实在是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啦,走,现在就去学。”苏荷花拉着她进耳房。 甄弥儿有些无奈,二嫂这个性子,说风就是雨,但为了不扰了她的兴致,还是跟随她进了耳房。 一刻钟后,甄弥儿看着白纸上歪歪斜斜的三个大字,有些脸红。自己这个水平真的可以教二嫂习字吗? 苏荷花拿起来看了又看,“这是什么字?” “这是二嫂的名字。” “苏、荷、花?”细长白嫩的手指一字一顿地点着白纸上的三个字,苏荷花睁大眼睛认真看着,原来自己的名字长这样。 甄弥儿点头。 “快快快,帮我写下你二哥的名字,就写在旁边。” 甄弥儿提笔照做。 苏荷花捧着六个大字看了又看,自个傻乐,决定就从这六个字学起。 第二日,见着两人眼底下的乌青,周氏吓了一跳,询问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林慧娘此时正抱着小温玉轻晃着,闻言,眼睛一亮,“三弟妹,我也想认字,可不可以一起教教我。” 旁边的顾青禾闻言,忙举手,“我也要加入。”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家的几个女人没事就凑在一起读书习字,那模样竟是比顾庭之考科举还要用功。 此刻,顾青松一手抱了个小娃,看着堂屋里八仙桌上凑在一起的四个黑脑袋,无语望天。 “大哥,你快过来,这个字读什么?我们都不认识。”顾青禾一声吼,找他求助。 顾青松凑过去一看,得,笔画太多,他也不认识。 ------------ 第135章 重大发现 林慧娘见着自家相公涨红的脸,‘噗嗤’一声,笑弯了眼。顾青松看着她宛如桃花般绽开的面容,眼里也盛满了笑意。 “大哥!你也不认识啊,算啦,那记起来,等三哥回来再问。”顾青禾用黑色的毛笔在书册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周氏在旁嘲笑道:“当初让你读书,你偏要喂猪,现在知道要问你三哥了吧。” “娘!”想到这些年,三哥每每拘着她习字看书时,她都会找各种理由逃跑,找爹娘撒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连千字文都还没认全,顾青禾忍不住有些脸红。 “我以后一定奋发图强,为顾家争光!” 大家被她那握拳的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 顾庭之潜入录事参军府暗查了一夜,没发现什么,倒是听府里的下人在背后议论,他们少爷接连两次被禁足,而且时间都不短。昨日酉时,杨左文被杨枞仁连夜送去了城郊别院,禁足三个月不得出院门。这次还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守着,不给杨左文一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顾庭之判断,王芸的死估计和杨左文有关系。 现在天光已经微亮,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他足尖一点,朝城南的方向去了。 王氏馄饨铺,王顺昨夜找了大夫给罗氏施针,她今日早早地醒了,来到女儿的房里,抱着王芸的枕头默默落泪。 王顺长叹一声,眼底有泪花闪动,他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收拾一番吧,吃点东西,今日还要去府衙。” 堂审还要等三日,他们要先去府衙的停尸房将芸儿领回来,好好给她整理一番仪容,不能让她入土前还是那般狼狈。 等两人去了堂屋,顾庭之看了眼他们的背影,身子一闪,进了罗氏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 王芸生前便是住在这里。 顾庭之扫了眼房间的布局,来到了与屋子相连的耳房。 这王芸自小沉静,喜欢看书,罗氏夫妻极其疼她,见她喜欢书,便将耳房收拾出来给她做书房,而且还定制了整整两面墙的书架,上方整齐摆放着各类型的书册。 顾庭之细细打量着每排书册,偶尔又动手翻上一本,再轻轻放回去。直到,从一本女戒中掉下来了一张轻薄的纸。 顾庭之捡起,将叠成方形的宣纸展开,上面只有两个简单明了的字:等我。 …… 城郊农院。 林墨几人其实也一夜没睡,就等着顾庭之从城里回来。 张大娘起来为几人做早餐,见着他们眼底下的乌青,忍不住有些担心,但她一个老婆子,没权没势的,自然是没有能力帮他们救人。 相处了这么几天,她也相信,封大郎与顾二郎不可能是那种奸恶之人,那些遭天谴的玩意,自己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连累这些无辜的孩子。 此时,张大娘的儿子赵康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几人第一次打照面,因都是读书人,倒是各自斯文有礼,和气地坐上了一桌吃早饭,与熬了一夜没睡的他们相比,赵康身上的疲态竟然更为明显。 张大娘担心是自家儿子的头疼症还没好转,决定吃过饭后,还是去给他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张子恒不停朝外张望着,有些担心:“庭之怎的还不回来,不会是在城里碰到什么事情了吧?” 旁侧的封君麟抬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用了些力气,提醒着他,现在还有其他人,张子恒反应过来,忙闭了嘴。 等他们堪堪将早饭吃完后,院子的门这才被人推开。 “庭之,你回来啦。” 几人见他面色平和,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疲累之态,这才放下心来。 “可有什么发现?” 顾庭之点了点书房,率先朝里走去,大家忙跟上。 赵康看向那扇紧闭的屋门,疲态的面上神色几经变换,张大娘猜不出儿子在想什么。 “康儿,身子还没好全便去房里躺着,阿娘去给你请大夫。” 赵康摇头,表示自己并没事。 “娘,我出去一趟,晌午饭不必等我。” 说完,他大步出了院子,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张大娘更担心了,这次儿子归家,似有什么心事。 顾庭之将录事参军府上下人的议论说与他们听,接着又拿出了那张只写了两个字的宣纸,大家看了又看。 这字明显是男子的笔迹,对方写这两个字给王芸是何意?从字面上理解,是让王芸等他。 难道,王芸私底下已经与人定了终身?这可是女子大忌。 可一个闺阁女子,出门本就少,更惶与外男接触。 难道写这两个字的男子是杨左文?如若他是凶手,那他爹安排人将他送走,又逼迫两个替罪羔羊招供,这倒是说得过去。 可这两个字明显包含情义,而王芸也对这一封信很是珍重,按常理来分析,没有人会忍心杀害自己心爱的女子。 “大家安排一下,还是分头行动。” “好。” …… 府衙停尸房内,罗氏抚摸着女儿冰冷苍白的面容,匍匐在地,再次痛声大哭,那哭嚎声滴滴泣血,就像是剖开了自己的肝脏流出鲜血来了一样。 即使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看守停尸房的官兵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娘,节哀,将你女儿领回去吧,好好给她整理一番,让她早些去往那极乐世界。” 罗氏与王顺推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往家里走,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自动避开,给其让道,大家看着被悲伤环绕的两位老人,也是心有戚戚。 …… 顾庭之他们是在酉时四刻回的城郊农院。 按着几个突破口深入调查,果然有重大发现! 第一:王卓竟在几天前,从城西一家比较偏僻的药店买过几帖知母。知母乃寒药,如果用量过大或用药时间过长,可能会导致人体阳气受损,从而出现风寒的症状。如果持续大量使用,有可能会导致生命危险。 大家想到赵氏的症状,再结合这几贴药,大概明白了原因。 ------------ 第136章 杨左文 这赵氏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疼之爱之重之的宝贝儿子,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竟对她下药,而且还是枉顾她性命的那种。 王卓特意在昨天支走王顺夫妻,说明他早就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如果后面他表现出来的震惊和晕厥不是在演戏,那只能说明,他没想到王芸会死。 第二:查到杨左文确实与王芸有一些关联,但却是单方面的关联。 一次杨左文与友去五行山上游玩,回家后,便与他爹娘提出要娶城南王氏馄饨铺之女王芸为妻。他爹娘立马派人去查了王芸的家世,嫌她出生低,并不应允。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使是纳妾,都会有诸多考量,何况是娶妻。 见儿子一意狐行,杨枞仁直接将儿子禁足在了家里,让人守着,其夫人日日同儿子做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是说服了儿子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才将他放了出去。 出府后的当天晚上,他便和孟磊在寻欢楼因一女花魁动了手,那花魁的名字姓何,单名一个云字! 如此看来,他并没有真的想放弃王芸。 只是,他们并没有查到,杨左文什么时候与王芸有过接触。他提出要娶王芸为妻这一行为来得有些莫名,或许连王芸自己都不知道。 第三:关于胡梦兰,胡梦兰与王芸虽说是闺中密友,但两人的性格却完全相反,一个明艳跳脱,一个温柔贤静。也经常会因为意见不合闹一些小矛盾,但很快又会和好。 或许是与王芸相处久了,随着年龄渐长,胡梦兰也慢慢变得沉静。两人的身形极为相似,如若同时蒙上面纱,立于一处,不是亲近之人或许都难以将她们分辨出来。 而且,巧合的是,在杨左文上五行山游玩的那日,胡梦兰与胡母也去了五行山上的五行庙祈福。至于她在无行山上是否与杨左文有过交集,现在还不得而知。 “庭之,那封信是否查到了出去?”张子恒询问道。 顾庭之摇头,并没有查到王芸与哪个外男有过过多接触,要说接触最多的,也就红妆阁的胡腾飞。 一日又即将过完,可他们还没有查清事情的真相,再过两日便要堂审,他们得抓紧时间。 顾庭之敲击着桌面,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思考。 接着,他起身。 “庭之,你又要去城里?” 顾庭之点头。 几人闻言,有些担心,毕竟昨夜也没睡,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你们无需担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没多久,他便迅速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府衙牢房,一抹鬼魅的黑影在牢房里如过无人之境,飞快穿梭着。 守夜的狱卒感觉到异常,一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他甩了甩脑袋,下次上夜班时,白天一定不能再喝酒,容易犯困,现在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顾庭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最里间,再拐弯,便是关押顾青柏他们的牢房。 牢房里的两个男人身上多了些纵斜交错的鞭伤,此时,他们正靠着牢狱的隔墙上,偷偷拿出藏在稻草下方的伤药,正准备给对方上药时,便见着了出现在了牢房外的黑影。 “三弟?”顾青柏见着顾庭之,又往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狱卒。 “三弟,你怎么来的?”他再次轻声问道,起身朝门口走,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面部一阵扭曲。 顾庭之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竟是直接打开了牢锁。 “二哥,你们现在可还好?” 顾青柏摇头,“无大碍,事情查得怎么样?” 顾庭之将查到的消息说与他们听:“两日堂审后,定会将你们救出来。” 顾青柏和封君麒点头。 “刑狱司找大夫给你们看过伤?” “是,原本想继续伪装伤情很重,但他找了大夫过来,如果再继续装下去,或许效果适得其反,我们只能慢慢好转,今日下午,便又遭了一顿毒打。” 顾庭之掏出怀中的药丸递给他们:“一人吃上一粒,药效能持续两天。” 两人点头。 …… 司法参军府上,有衙役来报,那两名被关押的疑犯要不行了! 古原闻言,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册,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大人?”衙役不明所以。 古原这才慢悠悠抬起了头,笑道:“杨枞仁那厮明白得很,不会真的将他们弄死。今早不是给他们请大夫看过了?” “大夫看过后有了些好转后,夜里又挨了刑。” 看来这杨枞仁是非得逼着这两人认罪了。 “凶手查得如何?” 那衙役摇头,“还未查到,按时辰来看,牢房里关的那两位确实嫌疑最大。” 古原摇头,“不是他们。” “为何?” “不说其他的,就从杨枞文那厮的异常也知道,凶手不可能是他们两个。” “参军,难道那凶手与杨枞文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继续盯着杨家的人便是。” “属下领命。”那衙役退了出去。 …… 顾庭之从牢房离开后,又去了杨家城郊的别院。 杨左文被自家父亲禁足着不能出去,现在又转移了境地,他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在院子里闲得蛋疼。 爹娘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接将他押来了郊外,他不就是在寻欢楼与孟磊干了一架嚒! 不至于吧,他同孟磊从小干到大,两人跟上辈子的仇人似的,两看相厌。但因为孟刺史是父亲的上级,怕给父亲惹来麻烦,他其实已经有诸多忍让了。但有时候实在是忍无可忍,那厮实在是太欠揍,他根本就忍不住! 他见着立在门口的几尊门神,‘啊--’地一声,恼怒地抓揉着头发,去了里屋。 正准备躺着睡会,一挨着床,便感觉自己身下压住了什么。 翻身一看,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 他随手拿起来撕开,抽出里面的宣纸,就见上方显示了两行清晰的大字:你心爱的女人,昨日申时被人在王氏馄饨铺奸杀。 ------------ 第137章 揭发 杨左文瞳孔一缩,猛地从床上弹起。 “阿才,阿才!” 门外一名小厮忙跑了进去,“少爷,有何吩咐。” “昨日申时城南王氏馄饨铺发生了何事?” 阿才一脸懵逼,他也不知道啊,自少爷被禁足后,他也被禁足了,一直在院子里伺候他,外面的情况不太清楚。 “你快去问!” 阿才不敢耽搁,叫了一个侍卫过来,询问情况。 那侍卫原本不肯说,阿才沉下了脸色,“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少爷的脾气,要是他发起火来,我也救不了你。” 那侍卫这才吞吞吐吐道:“昨日城南王氏馄饨铺掌柜的女儿在铺里被人奸杀了。” 阿才大惊,他跟了少爷这么多年,自是知道少爷对那王芸的中意程度,突闻这个消息,他有些惊慌。 “可查到凶手了?” “扣押了两名疑犯。还未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凶手。” 阿才又细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这才回了屋子。 等杨左文听完,整个人傻在了当场,接着便是泪流满面。 “芸儿!”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可在院门处却被几位武功高强的侍卫拦下。 “滚开。” “少爷,请见谅,我们也是听从老爷吩咐。” “我说让你们滚开!” 那侍卫低下了头,没再做声,可却依旧没有放行。 “啊--”杨左文大吼一声,抽出其中一侍卫的配刀就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脑袋!” 那侍卫可谓是勇气可嘉,即使随时可能人头落地,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气得杨左文又是大吼一声,将配刀扔在地上,返回了屋里。 “少爷。”阿才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芸儿怎么会突然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被人害死!”他一脸不可置信,整个人笼罩着一层阴郁。 来回转了两圈后,他似是想起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凶手肯定是孟磊那毒蛇!” “少爷,您……” “对,没错,肯定是孟磊!他这是为了报复我,给我一个教训!你还记不记得?” “少爷说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在寻欢楼,他不顾花魁的意思,意欲强行与她行欢。寻欢楼的女艺人本就卖艺不卖身,我见那花魁与芸儿的名字同音,心生不忍,便将其救下。他走时,放下狠话说,定会让我悔不当初!” 阿文细细想了一番,对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肯定是他!只有这恶毒之人才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那少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揭发他,将之绳之以法,为芸儿报仇雪恨!” “可少爷,我们并没有证据,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况且,这孟磊的父亲是刺史,这酉州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 “谁说没有!” “少爷指的是?” “言暮秋言大人!你亲自去和言大人细说。” “是。” 房顶上,顾庭之看着远去的阿才,若有所思。 接着,脚尖一点,也随着他去了巡抚府上。 …… 等顾庭之回到城郊农院时,已经是亥时末。 林墨几人还未睡下,一直等着他归来。 “庭之,可是有何收获?” 顾庭之点头。 几人来到书房,顾庭之将阿才禀告给言暮秋的话,以及后面两人的问答叙述了一遍。 据阿才所说,他家少爷在上五行山上游玩那日被朋友恶整,不小心闯入了女子温泉池,与王芸相遇,对其一见倾心,询问其闺名,表示自己会负责到底,娶她为妻。 可对方不愿意,请求他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杨左文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不论是自己看上的东西还是人,哪有轻易放手的道理,见对方不肯说,便一路跟着她,誓要跟到她松口为止。 对方无法,或许是被他缠得不耐烦了,又或许是怕被别人看到,影响闺誉。不得已下告知了杨左文,自己是城南王氏馄饨铺掌柜的女儿王芸。 得知佳人芳名,杨左文大喜,但又怕佳人报的不是真名,便派人一路暗中跟着,直见到对方进了城南的王氏馄饨铺,然后再也没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归家后,他一边派阿才去打听王芸从小到大的事情,一边与父母说,自己要娶王芸为妻。 杨枞仁夫妻自然是不会答应,便有了将其禁足在院子里,不允许他出门之事。后杨左文假意听从了母亲的劝说,打消了娶王芸为妻的念头,这才得以出了院子。 他一离开院子,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去王家找王芸,但想到父亲肯定派人跟着他,如若他不老实,便又是一个被禁足的下场。 无奈,他只好换了个地方,去了平日经常去的寻欢楼,想找头牌艺人弹上一曲,消消心中的愁绪。 然后,为了救下花魁何云,与孟磊发生了冲突。父亲大怒,便又禁足了他。昨日酉时,还莫名其妙将他送出了城,关在了别院里。 “如若这杨左文说的是真的,那凶手可能真的是孟磊。对方早就知道,杨左文在去寻欢楼之前,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商家女被他父亲禁足。气不过杨左文从他手中抢走何云,加上两人积怨已久,这才行了报复心理,完全无视人性和王法,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张子恒胸中的怒火早已经升到了天灵盖,他原本就极其厌恶孟磊,现在得知他竟是害死这个无辜女子的凶手。他胸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停歇,恨不得直接冲到刺史府,将那恶人大卸八块。 林墨道:“明日,大家分别去查孟磊与王卓还有胡梦兰之间的联系。” “好。” 顾庭之敲击着桌面,大家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 良久,他抬头,嘴角勾起: “明日晚上,我们准备一场大戏。” 几人不明白何意,抬头看向他,而他却看向全枫和全林。 两人忙上前一步,恭敬道:“顾三少爷,有啥吩咐您尽管说。” 顾庭之让他们附耳过来。 农院里,书房斜对面的那间房里,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半开的窗前,静静地看着书房的油纸窗上,映射出来的亮光。 …… ------------ 第138章 戳人心窝的真相 第二日未时。 胡家后宅院,胡梦兰手中的书久久没有翻页,就定定地看着一个点发呆。 “咚咚咚”地拍门声响起。她微微一愣,接着又是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见爹娘和哥哥还没有回来,忙大步走向后宅门,将锁打开,木门‘吱呀’一声发出刺耳的声音。 见到门外的小厮,并不是之前来的那一个,她有些紧张:“你……” “胡小姐,我们少爷让我来传个话,今夜子时三刻在松山林见。” “我……” 还没得胡梦兰说什么,那小厮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胡梦兰咬唇,松山林并不远,在霄祈山山脚下,从红妆阁过去,速度快些只需要一刻钟不到,基本上碰不到巡逻的官兵。 …… 子时两刻,一墨发黑衣的少女轻轻打开了后宅院的垂花门,整个人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她也没敢提灯,就借着月光大步朝霄祈山的方向走。 如她所料,直至走进了松山林,也没有碰到巡逻的官兵,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孟少爷?孟少爷?”她轻唤。 却无人应声。 她咬唇,只能硬着头皮往松山林中间些的位置走。 “孟少爷?你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就闻‘咻’地一声回应,她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着前方细小的树枝上飘着一个血淋淋的白色身影。 “啊……”一声尖锐的嘶喊声刺破了这黑夜的宁静,几只乌鸦扑哧着从头顶飞过,她猛地往后连连退步,却被脚下的枯枝绊倒在地。 她惊恐地看着树枝上披头散发的白影,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 “阿,阿芸,是你吗?” 白影无声,只是一点点靠近她。 胡梦兰吓得瑟瑟发抖,祈求道:“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阿芸,别杀我。” 她朝白影跪下,双手合十,一脸祈求。 “我是来找你偿命的……”尖锐的嗓音透着一股沙哑的阴森。 此刻,早已经被吓破胆的胡梦兰哪里能发现那白影的异常,只以为是王芸的鬼魂回来找她索命来了。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你去找孟磊!是他杀的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芸,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得到你,他就把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公之于众,让我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但他跟我保证过,等他得到你后,肯定会纳你进刺史府为妾,刺史府多富贵,我以为你是愿意的。阿芸,我不知道他会要了你的命,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痛哭出声,匍匐着身子,朝着白影深深磕下。 良久,松山林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了鸟兽的呜鸣声。接着,周边又响起一片杂乱的异动。 胡梦兰颤抖着肩膀,不敢抬头。 “梦兰……”一声不可置信的中年女音喃喃出声,如同天外幽灵。 胡梦兰瞳孔睁大,猛地抬头,明亮的火把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也不敢闭眼。 等看清一圈火把下,被哥哥搀扶着的爹娘时,她身子一歪,瘫软了身体。 “胡梦兰!梦兰啊梦兰,枉我这么些年将你当成亲生女儿,枉我家芸儿拿你当亲姐妹,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吗?啊……” 或许是太过不敢置信,罗氏再一次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缓缓往下倒去。 早已经泪流满面的王顺将她接住。 松山林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 良久,言暮秋出声:“孟刺史,你可还有何话可说?” 孟忠行此刻的脸色并没有比胡梦兰好上多少,他煞白着脸,低下了头颅,嘴角哆哆嗦嗦道:“逆子任凭言大人处置。” 言暮秋点头,挥手道:“去刺史府拿下孟磊。” “是。”有官兵上前,大步离去。 他再次看向瘫软在地上的女子,长叹一声,“这个也带走吧,其他相关人员今夜全部收押,明日堂审。” “属下领命。” “梦兰……”胡父胡母老泪纵横,看着女儿被带走的身影,无力地摊在了儿子身上。 胡腾飞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闪过失望,难过,痛楚,悲伤,无力等多种情绪。 古原深深地看了眼顾庭之四人,跟着言暮秋离开。 而杨枞文,脸色青青白白交织在一起,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松动了。 等大家都散去,顾庭之这才掀开了一头带血的乱发和面具,那染血的白袍也被他解开,全枫忙上前接下。 “庭之,你刚刚那声音学得可是太不像了!哪里有点女声的样子,我都急死了,生怕那胡梦兰听出来。”现在终于算是大白了真相,张子恒开始有闲心评价顾庭之刚刚发出的声音了。 封君麟忍笑,附和着点头。 顾庭之脸色一黑,难得的赏了他一个白眼。 林墨到是没有取笑,而是道:“今夜大表哥和顾二哥应该就可以回来了,我们快去接他们吧。” “对对对,我们快走。” 四人来到牢房门口,没等多久,便见顾青柏和封君麒被两位狱卒扶了出来,全枫同福他们忙上前,将他们架起。 第二日,酉州府内,王芸这起案件的舆论再一次抵达了高峰,原本预计的堂审时间提前了一天,现在府衙门口已经被百姓围地水泄不通。 此案由巡抚大人亲自出面审判。 孟磊,胡梦兰,以及王卓三人,此时被官兵押到了堂审厅中。 昨晚晕过去的罗氏醒来后,变得有些奇怪,就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跟被什么控制住了心神似的。 她先是去了一趟王芸的房间,在她的床榻上静静坐了一个时辰,接着慢慢起身,去了耳房,轻轻抚过王芸生平最爱的书册。 直到门外响起王顺的唤声,她这才慢慢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吃些早饭吧,吃完去府衙。” 罗氏并没有应声,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慢慢地走出了院门。王顺不放心,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随着她早早来到府衙门前,静静等着。 ------------ 第139章 爆发着无穷恨意的母亲 等孟磊三人被押着进了审案厅后,他们也跟着走了进去,跪在了审案台下。 随着两排官兵齐整的‘威武——’声响起,言暮秋从审案台后方的东侧门走出,坐在了审案台上。 由师爷上前朗声陈述供状,将案件实情一一陈述出来。 围观的百姓听完,一个个惊呆了眼。 孟磊平日里在州府横行,特招人嫌,可人家家里有权有势,谁敢得罪。 大家平时碰见他都是绕道走,避免惹祸上身。没想到,他除了喜欢仗势欺人外,还生了一副如此恶毒的心肠。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胡梦兰和王卓,他们一个是王芸生前最好的姐妹,一个是王芸的亲叔父,可他们却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亲手将王芸送下了地狱,死前,还遭受那样的侮辱。 原来,胡梦兰当初在五行山上的温泉池里,不小心被杨左文看光了身子,对方提出会对她负责,要娶她为妻。 可胡梦兰怎么会不认识杨左文呢?在州府与孟磊齐名的花花公子。 她可不想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 对方问她姓名,她自然不肯透露。可杨左文一直纠缠,实在是无法脱身,一念之间,她竟是报了王芸的名字。 归家时,猜到自己身后肯定有人暗中跟着。所以,她并没有进家门,而是去了王氏馄饨铺,同王芸一起看书作画,直到夜深后,才回的自己家。 因这事,她好几天没敢出门,怕被杨左文识破。 但她接连等了几天,也没听说隔壁有人上门向王芸提亲,她猜到杨左文的爹娘肯定是不同意,这才算放下心来,内心对王芸的那股愧疚也淡去了。 可没多久,那个比杨左文还要恶霸的梦磊找上了门。对方并不知道杨左文想娶的是她,威胁她不帮他得到王芸,就将她与男子私定终身的事情公之于众。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如果此时被爆出,那她是名声算是全毁了,而且她的心上人是读书人,未来还要参加科考,要是这一消息被爆出去,那肯定会影响他的前程。 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应下了孟磊。 但与王芸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胡梦兰也不忍心让她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所以,她开口求了孟磊,让他完事后将王芸纳为小妾,不然一个失去清白的女子,根本无法在这世间存活。 等孟磊答应了,她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这也算是将自己的姐妹送进了富贵窝,往后一生衣食无忧。而且以王芸的美貌,要是自己再努力些,能勾住孟磊的心,那以后在孟家的地位只会低于主母。 可她没想到的是,王芸誓死不从,在挣扎中,抓起仓库架子上的剪刀,将孟磊扎伤,孟磊恼羞成怒下,要了她的性命。 胡梦兰将孟磊从后门放走后,按原计划去了王氏馄饨铺。当看到王芸的惨状时,她这才感觉到了害怕,久久不敢上前,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家的红妆阁,让爹娘过去确认了情况。 后面两天,她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夜里也不敢睡,一闭上眼,都是王芸过来找她索命的情景。 …… 至于王卓,他早就对王氏馄饨铺有了贪恋之心,每次低声下气地跑去找王顺拿银子,哪有自己握着大把银子随便花来得爽。 所以,当一个小厮找上他,承诺只要帮他家少爷得到王芸,事成后,除了王氏馄饨铺以后是他的,他还能额外得到五百两打赏。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比起钱财,侄女的清白又算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在孟磊出手前,先两贴药药倒了自己的老母亲,等事发当天,便以母亲病重的理由支走王顺夫妻。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会惹出一条人命。 而这起案件之所以牵连到顾青柏和封君麒,其实还真的是巧合。 在王芸的案件发生前,孟磊一直想找几人的麻烦,但一直没找到突破口。没想到在王芸的这起案件中,他们自己撞了上来。他立马央求母亲让父亲给杨枞仁施压,逼迫两人认罪。 …… 最终,他们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孟磊的行为极其恶劣,为行报复心理,害死了一条鲜活的人命,被言暮秋判处死刑,而胡梦兰和王卓,作为帮凶,他们的罪行也无法姑息,被判杖刑五十,外加流放,永世不得再归家。 围观的众人为巡抚大人的判决拍手叫好,像孟磊这样恶毒的人真的死不足惜,另外两个流放远地疆,辛苦劳作度过余生,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就在大家感到大快人心时,谁都没注意到,跪在审案台下方的罗氏突然动作。 就见她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朝着胡梦兰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反手朝着王卓的心口扎去。 伴随着两人的惨叫,鲜血缓缓从他们的胸口流出。离得极近的孟磊吓得往后仰倒,想逃。可他面对的是一个爆发着无穷恨意的母亲,有官兵反应过来,上前想制住她的动作,他们将关注力集中在了她握尖刀的手上。 不妨防罗氏直接松开了手,趁一个官兵弯腰去捡尖刀时,用力挣开了另一个禁锢着她的官兵。接着,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杀猪刀,用尽全力一刀下去,砍上了孟磊的脖子。 “……” 现场阵阵抽气声过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良久良久,大家眼睁睁看着满脸满身是鲜血的罗氏,就这样握着一把带血的杀猪刀,慢慢走出了府衙。 围观的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可罗氏跟一缕幽魂似的,双目无神,只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就好像府衙里刚刚的那一幕惨状与她无关一般。 言暮秋长叹一声,招来两名官兵,让他们跟上。 两名官兵没有上前,就这样静静跟在罗氏身后。 罗氏走了很久,来到了城郊有名的因果山上,这里有一座昨天才盖好的新坟。 ------------ 第140章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 她走上前,轻轻抚摸墓碑上面的名字。接着,面上终于有了些其他的情绪,她笑了,笑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沁入了墓碑下方的土地里。 就在当天,罗氏在自己女儿的墓碑前,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那两名一直守着的官兵并没有上前阻拦。 大人说,罗氏自己不想活了,即使救下来,她也活不过明天,是她自己不允许自己继续活下去。 人这一生,何事何物都有其意,何人何境都有其界,冥冥之中因果循环,暮光之城顷刻全倾。似乎每个人在某个阶段都有某种执念。 在王芸死后,罗氏的执念便是:亲手了结凶手,为女儿报仇雪恨。 她只是这茫茫人世间千万可怜人之一。同时,她也是一个又可怜又伟大的母亲。她陪着自己的女儿去了另一个极乐世界,或许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因顾青柏和封君麒身上的药效没有过,而且两人身上遍体鳞伤,顾庭之四人今日便没有去府衙观案。 于他们来说,他们已经做到了救出自己的亲人,然后帮一个无辜女子沉冤得雪,这就够了。 经由大夫施完针,一记猛药下去后,顾青柏和封君麒终于是醒了过来。 身上的伤口还需要慢慢卧床修养。 但他们毕竟年轻,大夫见几人担心的模样,摆手道:“你们无需担心,躺上半个月,按时内服外敷,半个月后便能恢复。” 封君麟开口道谢,又让同福驾马车将大夫送回去。 没多久,全枫全林从酉州城内回来。 当几人得知在府衙里发生的事情时,除了感到震惊外,也是唏嘘不已。 于罗氏来说,亲手替女儿报了仇,她是开心着离开的。但他们的内心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府衙内,地上的鲜血已经被衙役清理干净,府衙外,一老两少静静地站立了良久,也转身离开。 “师父,您怎么了?”南泽看着自家师傅脸上的低落情绪,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王川穹摇头。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 将受困于念, 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物随心转,境由心造,苦难皆是由心生。 旁边一直习惯性沉默寡言的少年深深地看了眼府衙,又转头看向之前罗氏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情绪百转千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文,师傅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 “好。” 而就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不远处,一位十六七岁的男子静静站立着,袖下的拳握得死紧,青筋滚动。脸上闪过一抹隐忍和痛楚, ...... 第二日,城郊农院。 院子外再次响起拍门声,刚从房间出来的林墨顺手将院门打开,门外是一位面生的黑衣男子。 “这位兄台,可是有何事?” 十七抱拳,“林少爷,言大人有请。” 林墨见他认识自己,也不惊讶,只是回道:“烦请稍等片刻,我去唤人。” 十七点头。 巡抚府上。 十七将四人带去了言暮秋的书房。 “庭之,林墨,子恒,君麟见过大人。”四人朝书案后方的儒雅男子行礼。 言暮秋摆手,指了指两边的椅子:“先坐。” 几人照做。 “可知道本官今日找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封君麟:“大人,可是因王芸的案件还有疑点?” 言暮秋摇头,面色严肃。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在昨天夜里,孟忠行买通了安雄赫麾下的一名阅卷大臣,在批卷时,趁人不备将你们四人的答卷逐个弄污。”在历朝历代的科考中,若答卷污了,是不能入册的,而是直接落榜。” 闻言,封君麟和张子恒都微变了脸色,倒是顾庭之和林墨都从容得很。 言暮秋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微微点头。 “尔等放心,本官派过去的人将其捉了个现行,人赃并获,对方毁的并不是你们提交的那份。” …… 这名阅卷大臣最后一次动手时,毁的刚好是‘顾庭之’的卷子,十七带人捉了个现行,连同四份被毁掉的卷子交到了言暮秋面前。 他为官几十载,最是厌恶这种为了名利而枉顾他人的贪官污吏,便直接命人拖下去,先来个五十大板再说。 “言暮秋,你敢!你不能动我!” “你看本官今日敢不敢动你!拖下去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安耀阳心里其实已经没了底气,但还是嘴硬道:“你敢打我,我叔父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言暮秋直接抄起桌上的书册摔他脸上,怒斥:“这天下姓齐,不姓安!你当他安雄赫能一手遮天?祸乱科举者,死!” 安耀阳其实真没多大本事,要不是仗着他叔父的帮衬,他如何能一路做到这个位置?几棍子下去,便完全没了刚才的底气,开始嚷嚷着主使之人乃孟忠行,他只是拿钱办事,最多算一个从犯,言暮秋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言暮秋摆手,示意行杖之人停下。 “给他纸笔。” 很快有小厮将白纸与笔墨放在了安耀阳面前。 “如实写下毁卷之事的前因后果,签字画押,我便放了你。” 安耀阳原本不肯写,又被招呼了七八棍子,还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写下了招供书。 言暮秋上下扫视了一遍,递给十七。 “你派人去将孟忠行扣押,连同这份招供书一同押送去京城,由陛下发落。” “十七领命。” 他转身走时,抓起安耀阳的衣领,像拖死猪似的,直接将他给拖了出去。 今日早上,孟忠行与安耀阳一并被押去了京城的路上,而他们四人的原卷子也被十七悄无声息地放了回去。 …… “这次人赃并获,孟忠行敢在老虎嘴上拔牙,定是要被陛下拿来开涮,安雄赫最多能保下安耀阳,要是他想连孟忠行也想一并保下,那便是要与陛下正面开战,他现在还没有这个底气。” 顾庭之四人面面相觑,言大人同他们说这么多,这是要将他们拉入陛下的阵营? ------------ 第141章 双解元 不过他们选择走科举之路,自然是为了效忠陛下。而且,陛下是一位深得民心的仁君。 “只是……” 顾庭之明白他的意思:“大人是担心,安雄赫忍痛斩下自己一条手臂,定是会将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 言暮秋点头,“以安雄赫龇眦必报的性子,你们现在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如若乡试放榜后,你们未能中举,他或许会放过你们,如果相反,你们前往京城参加会试,他定会让你们有去无回。” 张子恒现在完全处于懵逼状态,这一切的起因也就是当初孟磊硬要抢他们的桌子,他不服气不肯相让,怎么现在事情演变得越来越大,直接牵扯上了安首辅,那可是门生遍布大齐,跺跺脚,大地都能抖三抖的安首辅。 “都是我的错,如若当初我不争那口气,也就没有后续这些事情了。”张子恒自责不已。 言暮秋摇头:“这事十七与我说过,与此事关系不大,陛下早欲掰倒安雄赫,奈何手中权势分散,目前还无法破釜沉舟,只能逐个击破。你们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我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几人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他们还没有参加会试和殿试,但经过这件事,自己的详细资料便先一步呈到了陛下眼前,让陛下先一步认识了他们,这算不算一件光宗耀祖之事? “言大人,那您的意思是?”张子恒挠了挠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言暮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陛下此次能拔掉孟忠行这颗毒牙,你们立了大功。所以,这次的乡试,不论你们考得如何,定是能榜上有名,所以,安心准备来年二月的会试吧。” …… 如言暮秋所言,九月初,乡试放榜。 顾庭之四人都成功中举,封君麟排名二十六,张子恒排名三十七。其中,林默荣获乡试第六名,为亚魁,而顾庭之,第一名,为解元。 对于这个结果,顾庭之也有些意外,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强过百年难见的奇才葛瑞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众位滞留在酉州城内的学子,以及酉州当地的百姓,早已经在放榜时便炸开了锅。 那位当初自己与家人饭后闲谈的对象,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回骂他们是小人的顾庭之,竟然还真的考中了解元,与他们心目中的状元之才瑞少并列第一。 这也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乡试并列第一的情况。 放榜的第一日,考中前六的考生卷子立马被粘贴在了贡院门口,供众位学子观摩学习,再者是为了平民议。 其中,顾庭之与葛瑞祺的卷子并排粘贴在第一列。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次日的鹿鸣宴,两位解元均没有参加。 本来想一睹解元风采的各位举人,有些失望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各自牟足了劲,在诸位陪同的官员面前刷足了好感。 而顾庭之几人,乡试一放榜,确定了各自的名次后,便提着早已经收拾妥当的包袱,与张大娘道别。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要送他们离开,张大娘极其不舍。 都是好孩子,又个个有出息,真的是让人不喜欢都难。 她不停嘱咐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往后经过酉州时,记得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张大娘,我们省得,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好好好,快上马车吧,别耽搁了行程,这些都带到路上吃。”张大娘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们。 几人郑重接过,再次道谢。 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已经离家两个多月,他们早就已经归心似箭。此刻真的是恨不得长了双翅膀,下一息便能飞到家。 直到晌午,他们并没有去找酒楼吃饭,而是将马车停靠在官道旁的一处亭子里,想着先将张大娘给他们备的食物吃干净,不然坏了就可惜了。 包裹里有煮鸡蛋、牛肉饼、猪肉白菜包、烤馍片,甚至还有几个烤红薯。 封君麟眼睛一亮,他目前爱上了这一口,张大娘烤的红薯真的一绝。 “张大娘还是最疼我。”他笑呵呵地拿起一个,准备去剥皮,却见到对面的林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手中的……红薯。 “额……表弟,不至于吧,这么多,你就看中了我拿着的这个?” 见他不回应,封君麟将手中的红薯递给他:“算啦算啦,这个给你,我重新换一个。” 林墨伸手接过,可却并没有吃红薯,而是将包着红薯的那层纸剥了下来,展开。 “庭之,你看。”他将手中的宣纸递到旁边。 顾庭之接过来一看,脸色也微微有些异样。 大家不解,凑过去伸长脑袋看,纸上就一句普普通通的经义,是赵康写的。 张大娘应是烤完红薯,觉得太烫,又怕弄脏包袱,这才进了儿子的书房,拿了些空白的宣纸包了,没注意到有张宣纸上写了字。 张子恒看了又看,不明其意。 “阿墨,庭之,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快说说,我都要急死了。” 林墨伸手点了点宣纸,淡淡吐出两个字:“等我。” 几人可都不笨,很快反应过来,这张宣纸上的字迹,同在王芸的那本女戒里翻出来的字迹一模一样! 王芸的情郎是赵康?不对,或许应该说胡梦兰的情郎是赵康。 至于那张宣纸为何会藏在王芸书房的那本女戒里,就不得而知了,这往后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再知道。 …… 连续两天,两位举人的话题热度也没有降下去。贡院门口持续水泄不通,前来围观的众人每日必争议的话题便是,两位解元到底谁更胜一筹。 要命的是,两位解元从字迹,卷容到答题正确率都旗鼓相当,至于最后的五道时务策,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朝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和见解,两人写的也是相当精彩,从各个方面引经据典逐个剖切,看得众学子大呼过瘾。 就连州学山长张长鹞,也在夜黑风高时,出现在了贡院门口,由呈原举灯。 ------------ 第142章 归程 他先是细细看了一遍自己得意门生的答卷,忍不住蹙眉。接着,看向与之并排在一起的另一份卷子,看完,陷入了沉思。 “先生,可是瑞少爷的答卷有何问题?”呈原忍不住询问。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两人看上去虽旗鼓相当,但其实是瑞儿输了。” “为何?” 张长鹞忍不住长叹一声,“瑞儿被仇恨侵蚀内心多年,戾气过重,字里行间锋芒毕露,但他很聪明,将自己写的文章强行做了伪装,但写得再好也不是发自内心,如若往后行将踏错,大祸也。” “而这名顾姓学子,字迹雄浑,磅礴大气,却又透露出了另一种心境,平和清逸,字字未提家国天下,却句句隐含了黎民百姓,博爱也!此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长鹞说完,转身看向这漆黑的夜色,眼中布满了悲呛, 惜儿,你在天有灵,定还是不能安息吧?你再给瑞儿一点时间,煎熬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崩到了极致。现在体内的余毒已经排清,是时候射出第一箭了。 “先生,我们回府吧。” 张长鹞点头,转身离去。 而他们走后,从暗处又走出一行三人,正是今早刚与张长鹞辞行了的王川穹三人。 王老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也是一阵沉闷。 而那名叫阿文的少年,提灯径直走向并列第一的两份答卷,看着顾庭之三个字,久久没有反应,没人能看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川穹见着自己这位平日里没甚情绪的徒弟此刻竟然举止异常,他有些惊讶,心底的那点沉闷瞬间消失殆尽,用眼神询问南泽。 南泽大写问好脸,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阿文?阿文?……” 南泽的呼唤声让阿文慢慢回神:“嗯,走吧。” 阿文转身,没一会的时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南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傅,您说,阿文是不是认识这位顾解元呀?” “你问我,我问谁?自己有脑子不知道思考吗?天天跟阿文待在一起,也不知道跟着学学。”王老头对着自己这个傻帽徒弟一顿训斥,脑袋一扬,背着手也走了。 南泽:“……” 师父,您这样偏心真的好么!我也是您的徒弟啊。 …… 在九月中旬,顾庭之几人抵达南宁郡,盛情难却下,他们随封君麒兄弟俩一起回了封府,郭氏早就命下人备好了饭菜,大家边吃边聊些在酉州发生的事情。 席间,几人得知,在这两个多月里,封君麟与林音的婚期已经正式定下,就在十月底。封君麟临时提笔写下帖子,邀请顾庭之与张子恒做自己成婚那日的傧相,两人自然答应。 封家与林家早已经将婚期与考期算好,顾庭之与张子恒陪同封君麟接了新娘,林墨作为亲哥,送亲自是要一同前来,只等婚礼完成后,休息个几日,四人直接从南宁郡出发,进京参加来年二月的会试。 时间恰恰好。 饭后,几人又留下住了一晚。 …… 而此时的云安县。 这日,天气凉爽,甄弥儿与苏荷花几人,吃过早饭后,便围在院子里,纳着一家人的鞋底,林慧娘也早已经出了月子,顾青松为家里的两个小宝贝做了一个大摇篮,每日闲暇时间,就将大摇篮放在几人围绕的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晃着。 新生儿一天一个样,才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长成了白白嫩嫩的模样,主要是两个小娃长得一模一样,节藕似的小手臂同幅度摆动着,配合着小嘴里咿咿呀呀的声音,可乐极了。 苏荷花一阵眼热,她也已经嫁进了顾家两年多,一直未有身孕,好在婆母开明,而且有大嫂在前,她倒是没有那么着急。 可此刻,小温言小温玉可是完完全全长在了她的心坎里,让她恨不得自己也能立马怀上,生一对这般可爱的孩子。 “二郎与三郎差不多这几日就回来了吧?”周氏询问道。 甄弥儿点头:“娘,相公与二哥再过三日到家,今早有收到相公写回来的信,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这就好,这就好。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走便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有没有饿着累着,也不知道瘦了没有。”周氏因为出神,不小心被针头扎破了手指。 “娘,他们这么大个人了,带的银子又足够,况且还有林公子,张公子,封公子他们,您就放心吧。三日后,肯定会还您两个依旧俊俏的儿子。”苏荷花捂嘴笑。 “是的啊,娘,您现在可已经是举人娘了,别毛毛躁躁的,稳重点。”顾青禾学着平日里周氏说她的语气,低头去看她被针扎的手指。 “你这破孩子,没大没小的。”周氏抬手拍她的屁股。 “娘,不要动不动就打我屁股,我现在可是举人的妹妹!”顾青禾抗议,捂着自己的屁股一溜烟跑远了。 其他人被她逗笑,这三日,顾青禾的口头禅已经变成了举人这举人那的了,大家知道她这是因她三哥考中举人而开心,在家里便没拘着他,只嘱咐她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不然,会被别人笑话的。 顾青禾又不傻,自然不会去外面到处嚷嚷。她就是太开心了,在家里乐乐而已! 乡试一放榜,官府便派人快马加鞭将各学子的排名送到各郡县。 顾庭之他们也是一放榜就离开的,可是哪里能有官家的千里马快。 三天前,便有官府的人上门报喜,说是顾庭之考中了举人,而且还是解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全家人乐得一晚上没睡,就等着顾庭之与顾青柏回来后,商量办酒席的事情。 三日后,顾家所有人都没出门,就连甄进和赵氏也一大早就抱着小香儿过来了,他们不确定顾庭之兄弟俩回来的时辰,便清早就开始准备食材,只等他们到家后,便立马着手做菜。 甄弥儿与苏荷花两人怕惹笑话,故作矜持,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 第143章 ‘ 饿狼’扑食 只是那不时往外瞟的眼神,出卖了她们的内心。 顾青禾可不明白自己两个嫂嫂心中的百转千回,她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燕儿,来来回回地奔向城门口。 终于,在她奔波的第九十九次,城门口出现了两辆熟悉的马车。 “二哥,三哥,二哥,三哥……”顾青禾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兴奋地往上窜,试图让自家哥哥早点看到自己。 旁边的顾青松看着怎么窜都窜不过自己肩膀的小妹,一阵好笑。 “大哥大哥,你快喊。” 顾青松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不用喊了,他们已经看到你了。” 很快,两辆马车停在了他们跟前,顾庭之已经从车厢里出来。 “吁……” “吁……” “二哥,三哥。”顾青禾双眼含泪,嘴巴微瘪,手脚并用地开始往马车上爬。 顾青松单手提着她的后背,手臂轻抬,瞬间就将她提溜了上去,随后,自己跟着跳上了车辕。 此时,林府的人也到了,两辆马车又同行了一路,在城中分开。 “爹,娘,嫂嫂,二哥三哥回来了。” 还没见到人,便听到了院门口青禾传来的呼唤声,甄弥儿精神一震,扔下手中的菜就往厨房外跑。 千言万语化成了无声的对视。 “馒馒,我回来了。”男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语调轻缓却温和从容。 “相公,平安回来就好。”甄弥儿嘴角微勾,眼中含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饭桌上,顾立宗问了些他们在酉州发生的事情,两人挑着说了些,至于被人陷害带小抄,被人意图毁答卷,还有就是顾青柏入狱的事情,兄弟俩默契地都没有提。 “二哥三哥,我的礼物呢?”顾青禾朝两个哥哥伸出了手。 顾青柏和顾庭之同时伸手朝她手心拍了一下,“少不了你的,在马车里。” “耶,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顾青禾欢快地朝着院子里的马车奔去。 众人无奈摇头,这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等众人吃完饭,各自洗漱回房休息。 才一关上门,白日里温润如玉的男人,立马化身为一只久不沾荤腥的恶狼。将女人搂入怀中,用力叼住了她那嫣红的唇,狠狠地啜。 原本对这事极其害羞的甄弥儿,此时也顾不上矜持,微微启唇,方便他动作。 顾庭之见她如此,哪里还忍得住。一把扣住她并不太纤细的腰身,轻轻一提,便将她提溜上了门侧边摆放茶水的桌子上,整个人跟着粘了上去。 甄弥儿伸长胳膊推他,在他铺天盖地的热吻中,救出了自己的小舌,“相,相公,我们到床榻上去好不好?” 顾庭之并未回答,而是转移了阵地,去亲咬她的脖子。 甄弥儿只感觉自己浑身已经酥麻无力,如同一只被置放在砧板上的小肥羊,待猎人慢慢食之。 “嗯……相公。” 顾庭之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又压下身子叼住了她的唇,安抚般慢慢碾压含弄。 原本还挣扎着想劝他换个地方的甄弥儿,在他火热的攻势下,早已经溃不成军,慢慢瘫软在了桌子上,上面的茶壶杯子被顾庭之急迫地一扫而下,‘哐当哐当’几声,碎成了渣渣。 他此刻化身为一只粘人的大狗,对着自己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闻着,蹭着,粘着,直到和她融为一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且是一别几个月,甄弥儿也想他了,很想很想。所以今夜,她前所未有地热情回应着自己的相公,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此番行为,让饿狼感觉到大受鼓舞,不知疲倦地折腾到了天明。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其实甄弥儿感觉自己很困很困,但她就是睡不着,窝在相公的怀里,伸手抚摸着脖颈处的璎珞,这是两人情到浓时,相公给她戴上的。 她也不清楚此刻自己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感觉乱成了一锅浆糊,思绪有些飘惚。 相公现在实实在在待在她的身边,如之前那般爱重她,疼惜她,自己一直放不下的父母和姐姐也如愿地来到了县城里。 可她觉得好不真实啊,压抑在内心的自卑让她一直无法相信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些幸福都是相公带给她的,一个如此俊逸优秀的相公。 “馒馒,再陪我睡会。”顾庭之将妻子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闭着眼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一只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跟哄小孩子似的。 就这么一下,甄弥儿涨疼的脑袋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枕着他的肩头,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两人直到晌午时才醒来。 顶着大家促狭的目光,甄弥儿面色羞窘,不好意思极了,就差将脑袋埋进了胸口。 “三嫂嫂,你脸色为何这般红呀?怪不得你今天起这么晚,是身子不舒服吗?”顾青禾睁着自己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担心。 苏荷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对,你三嫂嫂今日身子估计是不舒服,所以你多做点事情,别让她再累着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顾青禾还是一脸郑重地点头。 堂屋里再次一阵哄笑声,甄弥儿羞地已经连路都不会走了,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餐桌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顾庭之莞尔,亲自替她舀了一碗莲子银耳羹,“多吃点,暖暖身子。” 甄弥儿也不敢看他,埋头喝粥。 可喝得太快,一不小心给呛到了喉管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声,将大家吓了一跳。 顾庭之无奈,起身帮她轻拍着后背,又喂她喝了几口水,甄弥儿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慢些喝。” 甄弥儿抬起自己红囧的小圆脸,恼怒地瞪了顾庭之一眼,哼!都是相公害的,啊……好丢人啊。 顾庭之见着自己妻子这可爱的小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深。 顾青松和顾青柏只感觉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两人也太腻歪了。 …… ------------ 第144章 林欣魔怔 现在的顾家,每日可谓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除了左邻右舍,还有不少乡绅豪客。 顾庭之同考中案首时一般,登门的人必定亲自接待,送来的礼一概不收,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林家,张家,封家送来的除外。 此刻,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商量着办酒席的事情,顾立宗的意思是,不止要办,还要大办。并且还要回一趟茅坪村祭祖,将此事告知列祖列宗。 顾青松与顾青柏表示赞成。 顾庭之思量片刻后,还是摇头拒绝了:“爹娘,大哥,二哥,这酒席还是留在以后吧,等来年考中进士再办也不迟。” “为何?”周氏不解。 “我们在云安县根基不深,往后也待不长久,将大家全聚在一起,听些虚与委蛇的话,无甚必要。而且再过半个月,便是温言温玉的百日酒,满月酒没办,百日酒定是要大办的,现在敏感时期,我们家太过频繁办宴,免不得会被有心之人编排,谨慎些为好。” 见他这般说,顾立宗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顾家人便得知,张家也不打算办酒席,他们便商议着,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好。 可林家不一样,林正康作为县令,儿子考中亚魁,自然是要大办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 这一日刚好是冬至。 林府,从卯时开始,封氏便让林音盯紧厨房,紧锣密鼓地操持着今日的晚宴。 虽然大多事情都是交给下人在做,但也将林音累得够呛。 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阿娘现在正一步步教着她如何主持中馈,近几个月家中的大小事情,封氏全权交给了她来处理。像今日这般的大宴,是她学习的好机会。 好在,林音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在封氏的教导下,所有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没出什么岔子。 而此时,林府后院,林家大姑娘住的欣然苑内,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姨娘,我说过,我一定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您为何就是不肯帮我!”林欣双眼赤红,朝眼前一位身着暗色襦裙的半老徐娘歇斯底里地吼着。 “欣儿,我的欣儿啊,姨娘做了大半辈子的妾室,你还看不出来么?为妾者,婢也!就算你再如何得家主宠爱,只要有主母在,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妾!永远翻不了身!如若为妾还得不到宠爱,那就只能生生地煎熬一辈子!你为何还要犯傻。” 林欣大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 “欣儿,听姨娘的话,从今天给你的册子里挑选一个,嫁了,那至少是个正牌娘子,往后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说了算。” “我不要!打死我都不嫁!凭什么林音便能嫁给郡都功曹史的儿子!凭什么她就能嫁给举人老爷,而我却只能嫁一个屡试不中的穷酸童生!要不就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同样是爹爹的女儿,女儿不服!” “欣儿,那册子里,还有两位是秀才。” “肥头大耳,又矮又挫的秀才!女儿看着就恶心!他们与顾庭之相比,连他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可顾庭之你已经错过了!他现在已经娶妻,你嫁过去只是一名卑微的小妾!” “我错过他还不是姨娘你的错!当初要不是你看他傻了,劝我打消嫁给他的念头,我能直接回绝了夫人吗!” 冯姨娘脸色铁青,被自己的女儿气得发抖。 林欣此时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心底再明白不过,现在自己无依无靠,能帮得上她的只有姨娘。 几个深呼吸后,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柔声道:“姨娘,您想想,我要是能嫁给顾庭之,那便是解元娘子,未来的状元娘子,到那时候,林府还有谁敢欺负您?” “欣儿,他已经娶妻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冯姨娘看着魔怔的女儿,有些担心。 “谁说娶了妻就不能丧妻了?”林欣说出此话时,眼中透出一股阴狠。 冯姨娘被自己女儿的模样吓在了原地。 “姨娘,你这么看我作何?他本该是我的男人,我只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要是此刻有其他人在,定是要被她那一脸娇羞到扭曲的表情恶心到。 “欣……欣儿,你想做什么?你可别胡来啊,夫人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过。况且,以顾庭之现在的身份,他不可能娶一个庶女为妻的,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为何要明白?庶女,庶女,庶女!连你也瞧不起我!将我生成庶女的是谁?是你!是你!是你!你让我生来便低人一等,生来便只配趴在别人的脚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冯姨娘被自己女儿一声声的斥责刺穿了心窝,感觉心脏疼地在滴血。 “我不会像你这般无用,你走吧,既然你不愿帮我,多说无益,我想要什么,我会用自己的法子争取得来。” “欣儿……” “滚!” 冯姨娘早已经泪流满面,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欣然苑。 而她走后,欣然苑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死板木讷的丫鬟春花自然是林欣的发泄对象,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地,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春花痛苦地趴在她的脚下,蜷缩着身子,才让自己没有那么疼痛。 等她打累了,秋月这才慢悠悠地上前,劝道:“小姐,这别因为这个贱婢气坏了身子,秋月这边有法子,定能帮小姐得尝所愿!” 林欣抬头看向她:“说来听听。” 秋月凑到她耳边,一阵嘀咕。 林欣双眼发亮,一脸赞赏:“自己从库房拿根簪子吧,等事成后,我定重重有赏。” “谢小姐。”秋月一脸得意地看向趴在地上,如果一条死狗的春花,呵!还是家生子勒,蠢货一个。 今日的林府可谓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南宁郡封家和郭家派来的人昨日就到了。 ------------ 第145章 酒宴风波 甄进赵氏与甄枚儿作为顾庭之的岳家,也得了一张请柬。 甄弥儿怕他们找不到地方,与顾庭之亲自去接的他们。 三人初来林府,身处这无处不精致的县令府邸,都有些怯场,便亦步亦趋地跟在甄弥儿身后。 甄枚儿前段时间便在城里找了家绣坊的活计,她刺绣还行,况且不用每日去绣坊上工,只要将布料针线带回家,绣好后再送回绣坊即可。 银子是按自己绣的手艺及数量来结的,要是赵氏得空和她一起做做,每月差不多可以挣个二两银子。 进了林家,顾庭之与甄进自然是要与她们分开的,林音安排小厮带他们去前院的会客厅。 “阿弥姐姐,你们随我来。”林音亲自领着甄弥儿她们去了女眷所待的会客堂,说了几句话,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便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夏蝉与冬雪去前院接待其他宾客。 周氏她们都已经到了,甄弥儿三人便在她们旁边的位置坐下。 她能感觉到,会客堂里其他夫人小姐投来的打量目光,就如有她头上长了犄角一般。 来云安县后,甄弥儿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以往不是没收到过这些夫人小姐下的请柬,只是她并不喜欢与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假意谈天说地,所以都给回绝了。 可林府不一样,毕竟是与相公交好的林公子家,她不来不太合适。 “这位便是解元夫人?”有一位身着宝蓝色襦裙的年轻妇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轻声询问身旁的同伴。 海棠色襦裙的夫人手拿绢帕,捂嘴嗤笑,回道:“可不是嚒,我听说,这位夫人是在顾解元脑子受伤时娶的,就这吨位…….顾解元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因着入了冬,甄弥儿和其他胖子还不太一样,别看她一身肉肉,但她从小畏寒怕冷,此时便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袄子,将她的身材裹得更加圆润了一圈。 身旁的其他夫人又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出这位夫人满满地嘲笑之意,有些立马加入她的队伍,谈论起新晋解元与他这位夫人的往事;有些则低下头,装作自己没听见。 开玩笑,人家再胖也是解元夫人,未来的官夫人,她们算是哪根葱,就敢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往后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甄弥儿似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人的目光一般,从婆母怀中将小温玉抱了过来,逗着她玩。 小香儿抱住姨姨的大腿,也要跟妹妹玩。 小温言见着大家只疼妹妹,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大人们都被他那着急的小模样逗得开怀不已。 “顾三夫人这般招孩子喜欢,我猜平日里定是个温柔慈爱的叔母。”一些想讨好顾庭之的家主夫人主动开口,逗着顾家的两个孩子玩。 温言与温玉都不认生,如果有陌生人抱住自己,他们首先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看上一阵,确定无甚危险后,便咧开嘴朝人笑,那模样,招人喜欢的不得了。 “顾三夫人得加油才是,像顾解元那般丰神俊朗,钟灵顶秀的男子,你们往后的孩儿啊,定也是另外一个文曲星。” 甄弥儿笑笑,开口道:“夫人的孩子也很可爱。” 两家人如此便开始聊上了自家的孩子,从衣食住行聊到他们夜里睡觉的习惯到喜爱玩些什么。 周围的几个夫人见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便也陆陆续续加了进去。 甄弥儿感觉嘴巴有些干,连着喝了几杯茶后,有些想去如厕,凑过去轻声与周氏她们说了一声,甄枚儿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让赵氏看着小香儿,自己陪她一起去了。 一位丫鬟亲自给她们引路,只是没想到,她们再回来时,宴客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人的谩骂声与孩子的啼哭声,加上旁边的劝架声交叠在一起,不绝于耳。 娘?小香儿! 两人提起裙子,往人群中跑去。 “阿娘,怎么回事?”甄弥儿询问人群中的赵氏。 小香儿见着自己的娘亲与姨姨,哭声更大了,委屈地张开手臂求抱抱。“娘亲,姨姨……” 赵氏与顾青禾此时就站在小香儿身前,也是双眼通红,一愤怒地瞪着那位海棠色襦裙的夫人。 甄枚儿见着自己女儿小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心疼地不行,忙蹲下身子,将小香儿紧紧地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娘亲的小香儿没事了。” 甄弥儿胸口一阵上下起伏,再次寻问道:“阿娘,到底怎么回事!” 赵氏擦拉擦眼睛,正要回答,没想到那位海棠色襦裙夫人竟恶人先告状,指着小香儿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做起了偷子,还偷到了我吴家的头上来了,我这可是好心替你们管教她一番,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不趁儿时严加管教一番,长大后有得你们后悔的。” 甄弥儿气得脸色通红,她自然不相信小香儿会偷别人家的东西,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 “吴夫人慎言!我甄家再不济,也自认为能教好女儿,不必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吴夫人说我家香儿偷了你们王家的东西,可有凭证?若是空口白牙一顿污蔑,我甄家可不认!” “对,如若你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无故欺负我儿媳的娘家人,我顾家定与你们吴家势不两立!”刚回来的周氏适时出声道。 原来,刚刚甄弥儿姐妹走后,温言和温玉见着自己的叔母走了,等了好一会,还是没见着人。一撇嘴,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孩哭声嘹亮,而这边宴会堂人多,吵着大家着实不好,婆媳三人便请了丫鬟带路,去了后院的一个空房间,想着先把孩子哄好再回来。 所以她们便只留了顾青禾在这里陪着赵氏与小香儿,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乱子! 见着自己娘和嫂嫂都回来了,顾青禾眼泪也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告状道:”娘,嫂嫂,你们走后,那群孩子过来叫香儿与他们一起玩,我见他们年龄相当,肯定能玩到一起,便让香儿去了,没想到一会的功夫,这位王夫人的儿子哭嚷着说香儿偷了他的东西,我忙上前查看,都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位吴夫人便直接朝着香儿扇了一巴掌,还骂她是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我与婶子上前找她理论,她便让丫鬟拖住我们,还打婶子!” 听她说完,众夫人一阵哗然,看着那位吴夫人的眼神透着轻蔑,这欺负老人与孩子算是怎么回事?有本事冲大人去啊。 甄弥儿听完,着急地上下查看了一番赵氏的身体,“阿娘,可是伤着了,她们打了你何处?” 赵氏摆手,“阿娘无事,你先看看香儿。” 甄弥儿很少生气,但此刻怒火已经狂飙到了脑门,她大步走到那位吴夫人面前,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加上她的体型,力量不容小觑,那吴夫人瘦弱的小身板竟被她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个肥婆,你竟敢打我!”那吴夫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甄弥儿,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指着她,面部表情逐渐扭曲。 “夫人,夫人。”她身边封丫鬟反应过来,忙蹲下身子去扶她。 “这个贱人,你们给我打死她!” ------------ 第146章 为娘家人出头 “吴夫人好大的口气!这是要在我林家打死谁啊?”封夫人被翠竹扶着,大步走了进来,林音那边也得了消息,带着夏蝉与冬雪匆匆赶来。 还没能站起身的吴夫人见着进来的封淑容,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但没一会,便立马恢复了一脸趾高气扬的模样:“封夫人,贵府少爷中举,原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可封家竟将这等阿猫阿狗请进家门,就不怕失了身份?” 封夫人点头:“我封府今日行事确实有失妥当,竟将一些猫狗不如的东西放进了家门,狗仗人势,欺老凌弱,让我等极为不齿!” 闻言,吴夫人脸色涨红:“你,你,你……”了老半天,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姐姐,枚儿丫头,今日是我封府行事有欠稳妥,着实是委屈小香儿了。”封夫人一脸歉疚地朝赵氏与甄枚儿赔不是。 两人忙避开她的礼。 封夫人作为林府主母,自然是要将事情的真相查清楚,还甄家一个公道的。 原来,吴夫人母子诬陷小香儿偷的东西竟然是一串价钱昂贵的东珠,而这串东珠的原主人便是林音! 林音此时一脸铁青,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害得小香儿受了这等委屈,她眼神冰冷,林府嫡女的气场展露无疑:“吴夫人的意思是,我林音偷了你家的东珠?” 吴夫人感觉不对,刚要说些什么,她脚边的儿子便嚎道:“我娘何时说是你偷了我家的东西?我娘明明说的是这个小孽种偷的!” 吴夫人阻止不及,就听到“啪……”地一声,甄弥儿再次挥手,朝着这孩子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小年纪,污言秽语,我便替你爹娘好好教导你一番!” 那小少年见对方竟然敢打自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娘,她打我,你给我报仇!” 吴夫人见她竟然还敢打自己的宝贝儿子,这还得了,瞬间母夜叉满血复活,也不用人扶,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甄弥儿冲去。 封夫人一个眼神,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立马上前,将吴夫人给控制住了。 “这串东珠乃我女儿及荓时,我花重金替她定制的,她哥哥亲手绘制,世上仅此一串。我倒是不知道,我林府的东西何时成了吴家的了?” 吴夫人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接不上话。 林音接着自家母亲的话,朝众人道:“今日小香儿第一次登门,我见之伶俐乖巧,懂事知礼,甚是喜爱,便将戴在手上的东珠送与了她,没想到吴夫人竟倚老卖老,见孩子手中有好东西,竟想出这等法子想给贪了去,这等行径我封府实在是不齿,还前吴夫人自行离去,往后两家还是莫要再有来往的好。” 听着旁边传来的阵阵私语声,吴夫人涨红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跟染料盘似的,好不精彩。 围观的众夫人一阵唾沫星子下来,差点将他们母子淹没。她脸皮就算再厚,此时也是待不下去了,忙拉住自己还在哭嚎的儿子,也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哭哭哭,你个小兔崽子,你不是说这串东珠是你朋友送你的么?小小年纪竟敢骗老娘,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娘!”那小少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明明是……呜呜呜……” 他还未出口的话又被吴夫人一巴掌给扇了回去:“回家去,让你爹来收拾你!” 说完,她一把抓住自己的儿子,带着丫鬟大步出了林府,身后没有一人相送。 会客堂这边,关于她的话题直至宴会结束。 至于往后,还有没有人敢跟他们吴家来往,也就天知道了。 王伯仁今日也在林府吃酒,被丫鬟请了过来,亲自为小香儿与赵氏查看了一番,赵氏倒是无甚问题,只是小香儿脸上的手印得敷上几日药才能好。 孩子本身就胆小,现在又受到了惊吓,得喝上几副安神汤。 封夫人满脸愧疚,林音也是不停道歉,甄枚儿哪里敢受,忙道:“封夫人,林妹妹,此事与你们无关,我并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还请两位莫要再自责了,不然折煞我们香儿了。” 小香儿似也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小脑袋连连点着:“折,折煞香儿了,不怪婶婶,不怪音姨姨。” 众人被她逗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多懂事的女娃儿,可惜她那亲父被猪油蒙了心,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儿都能狠下心说不要就不要。 女眷这边比前院散得早,甄弥儿便请林府的丫鬟去给顾庭之他们传了话,她们先一步回去了。 出了林府,因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甄弥儿不太放心阿娘与小香儿,周氏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便主动提出让她先送赵氏与甄枚儿她们回去。 甄弥儿谢过自己的婆母,亲手将她扶上了顾家的马车,等马车走远后,这才扶着阿娘上了林府的马车,由林府的小厮送她们回甄家。 一路上,之前一直没有表露情绪的甄弥儿此刻忍不住双眼通红,向阿娘和姐姐道歉:“都怪我,要是我一直守着你们,不去如厕,便不会让你们受欺负了。” “阿弥。”甄枚儿有些无奈。 “这并不怪你,该来的避也避不开,这吴夫人就是想故意找茬,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难不成你还能永远守着我们不成?只是这吴夫人好没道理,我们初来乍到,并没有与她发生过冲突,她今日所为到底是为何?你回去后问一下妹夫,他或许会知道。” 甄弥儿点头。 夜幕降临,林府前院的宾客陆陆续续散尽,甄进今日也喝了不少酒,顾庭之与两位兄长分开,需要先送自己岳父回甄家,没想到刚扶着甄进上了马车,林府的小厮便匆匆跑来,行礼道:“顾三少爷,我们少爷有请。” 顾庭之有些意外,不知道阿墨还有何事要与自己说,但见那小厮一脸着急,也不好耽搁。 ------------ 第147章 辱门败户的东西 顾青松摆手道:“你快进去吧,我与你二哥先送阿叔回去再回家。” 顾庭之对自己两位兄长自然放心,点头,看着他们远去后,这才随那位小厮再次进入了林府。 两人往林墨的竹墨轩走,走至一半,那小厮在岔路口走错了,顾庭之叫住他:“这边。” 他是林府的常客,对林墨的住处尤为熟悉。 那小厮忙笑道:“顾三少爷,今日尊夫人在林府与人发生了些不愉快,我们主母想亲自与您赔不是,这才将您请来,老爷与少爷应该已经先一步去了夫人那里。” 听到是馒馒的事情,顾庭之有些意外,跟随那名小厮一路去了林府的后院。 顾庭之多次来林府,每次见封夫人,大多时候是在厅堂,或是林正康的书房,封夫人对林大人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大都亲力亲为,去林府的后院倒是第一次。 小厮并没有将他带去季福堂,而是带他来到一处四面挂满黛色纱帘的亭上里,亭中已经备了瓜果茶点,清风袭来,香气缭绕。 那小厮亲自替他斟上茶,往后退出亭子道:“顾三少爷,您稍等片刻,老爷夫人住的季福堂就在后边,我这就去通报。” 顾庭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 然而,等那小厮转身离去后,他脸色微沉,将口中的茶水吐出。 林府除了林大人与封夫人,并没有其他长辈。所以,封夫人必定是住在正房,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方向。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突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从下往上传来一阵极其不正常的燥热。他犀利的眸子迅速瞟向四周,是香有问题! 接着,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亭子里走进了一位矫揉造作的轻浮女子,就见此女烈焰红唇,眉目含媚,衣裙轻薄,酥胸半露,肌肤若隐若现,行动将大腿若隐若现,一扭一摆之间,连那寻欢楼女子都自愧不如。 “顾郎……” 女子轻启红唇,尾音悠长,嗓音柔媚。 要是其他男子见着这副画面,说不定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饿狼般扑了上去。 但顾庭之是谁?即使因之前没有防备中了招,但他强大的自制力还是让他此刻保持着清醒。 “滚。”他出口的声音如同含了碎冰,让那女子微微止住了脚步。 林欣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定力如此强,此刻竟然还能岿然不动。但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了这样的机会,也动用了姨娘在府里隐藏了十多年的暗子,她自然是不可能放弃的。 就见她轻解罗裳,披在身上的轻薄纱裙随着手上的动作从白皙的肩膀处滑落。 接着,她慢慢摇曳着身姿,朝着顾庭之靠了过去:“顾郎,让奴家好生服侍你。” 林欣永远不会想到,她此时此刻的所有举动,在男人眼里,就如同一只跳梁小丑般,恶心至极。 见着靠过来的恶心物体,顾庭之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林欣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见男人突然身形闪动。接着,一股大力袭来。 “啊……” 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叫声,‘砰……’地一声,衣不蔽体的林欣被大力一脚踢进了亭下的观光池内,瞬间激起满池秋水。 她随着池水的浮力飘出了半个脑袋,接着又因着重力重新沉了下去。 来回反复。 “救……救命,救我……我不会游泳。” 顾庭之就这样站在亭子里,如同看待死物般,冷漠地看着她水中垂死挣扎。 林欣此刻真的怕了,既怕又悔,为什么不听姨娘的话,为什么要来招惹他。这个男人就是没有丝毫感情的恶鬼,他想让她死! “救,救救我……” “大小姐,大小姐。”那名之前将顾庭之引来的小厮原本守在外边,听着动静,忙前来查看情况。 见掉进了池子里的小姐,他大惊,接着转身大喊,想将周围的人引来。 亭子里的男人身形再次一闪。 接着,又是‘砰……’地一声,那名小厮呈抛物线般砸在了林欣的身上,将她好不容易重新冒出来的脑袋又给砸进了水里。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顾庭之不再逗留,迅速避开人群绕进了竹墨轩。 正准备去给自己少爷添茶水的余枫见着顾庭之,意外极了,抬头看了眼天色,询问道:“顾三少爷,您怎的现在还没回去?” “备马,将我送回去,噗……”话音才落,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子猛地倒下。 “顾,顾三少爷!”余枫扔掉手中的托盘,蹲下身子去扶他。 在书房做功课的林墨听着动静,忙出来查看,见着昏迷过去的顾庭之,大惊失色,“快去请王大夫。” 而欣然苑那边,今日因着林家办宴,客人走后,下人们还有很多后续的活需要处理。此刻听着动静的奴仆一窝蜂地朝这个方向跑来。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让他们恨不得自挖双目,暗自后悔,为何要跑在最前面。 此时,他们林府的大小姐衣不蔽体,浑身就着一件湿透的轻薄纱裙,此刻完全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无疑,等同如赤身裸体。 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大小姐此刻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挂在一名同样浑身湿透的小厮身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修长的双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腰身,那画面,引人遐想到不堪入目! 闻讯赶来的冯姨娘,见着这副画面,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喷出。 林正康则是面色通红,气得眼冒金星,斥道:“荒淫无耻,辱门败户的东西!”说完,他甩袖大步离去。 封夫人挑眉,鄙夷地看了一眼池子里贴得密不可分的两人,朝跟来的婆子道:“先将这两人捞出来。” 才说完,她神情一窒。 “夫人,您怎么了?”翠竹轻声询问。 封夫人也压低了声音:“你派人悄悄去一趟顾府,看顾三少爷是否已经到家。” 翠竹点头,悄然退出人群。 然而,才没多久,她又回来了,附在封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封夫人眼前一阵发黑,气得差点仰倒。 ------------ 第148章 七情散 “先将她关进柴房,等候老爷处置。” “母亲,您不能这么对我,是,是顾……” ‘啪……’地一声,封夫人狠狠的一巴掌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将她的嘴给我堵住,关进柴房!至于这个奸夫,如果不如实招供,那便直接乱棍打死!” “是,夫人。”得令的婆子直接脱下自己的袜子,塞进林欣的嘴里,也不说给她披上一件遮羞布,就这样拖着她去了柴房,而那名小厮,则被林府的护卫带了下去。 当封夫人带着翠竹匆匆赶到竹墨轩时,王伯仁已经给顾庭之施完针,但情况并不好,这七情散乃江湖邪物,非毒非药,极其难解。 顾庭之吸入的量不少,他自己强行运力控制着药性,伤了心肺,这才吐血晕倒。 “快将三郎送回顾家,这药怕是只有顾三夫人才能解。” 封夫人闻言,立马安排马车,对外说是大公子有急事要去顾府找顾三公子,将下人都谴退后,让侍卫将顾庭之背上马车,王伯仁与林墨紧随其后。 等他们抵达顾宅时,却得知甄弥儿去了甄家,还没回来!王伯仁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速去将顾三夫人接回来!” 他现在用银针控住了顾庭之的穴位,不让他醒来,但七情散的药性还一直在他体内蔓延,要是再不让他醒来将药性解除,怕是要伤了男子的根本! 甄弥儿踏进家门,便见着林府的马车竟然在院子里,她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林公子过来找相公也不知道是何事。 “三嫂嫂,你回来了?”顾青禾见着她,如同见到了救星:“三哥要死掉了,你快进去!” 甄弥儿被她这一声吼给整懵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要死掉了? 同甄弥儿一起回来的顾青松和顾青柏也有瞬间懵逼,之前分开时不是还好好的? 正准备随林府小厮去甄家接甄弥儿的顾立宗闻言,斥道:“禾儿,胡说什么!三郎媳妇,你快快进去。” 甄弥儿现在也顾不得再多问,朝着西厢房奔去。 见着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王伯仁替顾庭之施针,见他睫毛轻颤,是要醒来的迹象,忙挥退众:“我们都出去吧。”走时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甄弥儿现在还处于懵圈状态,也没人来得及跟她解释,见着相公一脸病容,她着急地不行。 贴上前,心疼地轻抚他的眉心,没想到被还没完全恢复意识的顾庭之一掌拍开:“滚!” 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还好他刚醒过来,身子极其虚弱,力气没有完全恢复,不然被他用尽全力地一拍,这条手臂怕是得废了。 “相,相公,你怎么了?”甄弥儿再次凑过去,相公这一举动太反常了。 “馒馒?” “相公,是我。” “馒馒?”顾庭之甩了甩混沌的脑袋,手臂撑起上半身,努力睁大了眼睛,试图先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相公,是我。” 甄弥儿将他扶了起来,探过身子,拿到了内侧的枕头,塞在了他的背后。 顾庭之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的清香味,脑子恢复了些清明,他一把将上首的女人搂进了怀里,睁大眼睛凑近女人圆圆的脸,细细将她的五官辨识了一番,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脸颊上的小酒窝,探了一下酒窝的深度,这才确定真的是她。 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 “馒馒。”这一声呼唤欲念满满,干渴的喉咙沙哑的厉害。 “相公,我去给你倒水。” 可她并没能挣扎着爬起来,男人将她的脑袋抬起,俯身,用力吸住了了她的唇舌。 此刻,于顾庭之来说,怀中香香软软的女人才是他解渴的最佳良水,他深深地探入她樱桃般的红唇。 “相,相公。” “嗯。” “庭之。” “嗯。” “你,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抽空抬起了脑袋,先是用力咬了一口她的小酒窝,两边都没有放过,接着又安抚般地轻轻舔吻了一阵,这才凑到她耳边,喘息道:“我想狠狠地……” “……” 甄弥儿原本就红透的脸颊此刻更像是沁入了鲜红的染料,相,相,相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不好,嗯?” 甄弥儿闭眼,打死她都不回答! 男人从胸腔处发出一阵压抑又愉悦的笑声,他不肯放过她,滚烫的薄唇再一次移至她的耳根处:“馒馒不回答,我就当你也是想的。” “相……相公!” 女人原本娇嫩的嗓音,此刻在情欲的浸染下,更是娇媚撩人。 顾庭之再也忍不住,就着这样的姿势,解下她的衣裙…… 突然袭来的疼痛让甄弥儿煞白了脸。可在这事上一向疼惜她的男人,此刻却是一反常态,眼睛里布满了兴奋的血丝。 甄弥儿见着他额间如雨滴般大颗大颗渗出来的汗珠,心疼地凑过去吻他。 却没想到,她这一举动,击垮了男人原本还强压着的最后一丝理智。 狂风暴雨袭来,风卷残云,这床榻间的方寸小地,柔弱的女儿承受了一夜她身体所不能承受的。 男人每次在这个时候,都特别喜欢她唤他的名字,甄弥儿在他的威逼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呼唤着,声音从原本的娇媚变得沙哑,男人则在她的呼唤声中,一次次将身体释放到了极致。 大半夜过来听墙脚的王伯仁都忍不住红了脸,窘迫难当!确定顾庭之不会再有事,他逃一般地迅速离开了现场。 林墨与顾家其他人也都是熬到大半夜还没回去,等王伯仁说庭之已经没事,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到底该怎么跟庭之交代,他还需回去同父亲母亲商讨一番。 这一夜,林府也是昼如白夜,匆匆赶回来的林墨立马被小厮请去了季福堂,林音也在。 封夫人摆手,翠竹立马将小厮招供的话再说了一遍。 ------------ 第149章 林欣的结局 林墨闭了闭眼,既愧疚又羞愤。 “墨儿,是阿娘的错,一直以来,念着旧情,对这对母女一直没忍心下狠手,如今倒是害得你同顾三郎伤了兄弟情谊。” 林正康揉了揉涨疼的眉心,良久沉默。 “老爷,要不送去姑子庵去吧,过个几年,要是她一直不改过,便在庵里了此残生,要是真心悔悟,给她找个偏远些的人家打发掉未尝不可。” 林正康摇头,闭眼道:“灌药吧。”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去,封夫人不确定地询问他:“真的要?” “这是给顾三郎最好的交代。她做下如此有辱门楣,不知羞耻之事,本该除去宗籍,剥夺林姓,再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但父女一场,终究不忍她死去后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可她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 “淑容。”林正康打断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这性子,留下来后面定还有更大的祸患。灌药吧,也算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 柴房里,还是半身纱裙的林欣蜷缩在角落,她此刻真的是怕极了,她隐隐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那名小厮,被逐出云安县,过一辈子为奴为婢的生活,找准时机东山再起。 但父亲作为一县之令,应是不可能让这种丑事宣扬出去,影响他和林家嫡子的前程。 所以,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不是被送去庵庙里做姑子,了此残生;要不就是,直接被一碗毒药赐死。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她还这么年轻,她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有错吗? 那个男人真的好狠啊,如此轻而易举就将她的一生都毁了,不留任何余地。 她真的后悔了,她该听姨娘的话,不该低估了男人的心狠程度,不该去招惹他,不该想着去做他的夫人。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她最终被一碗强灌入喉的断肠散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走时,没有一人来送她。 第二日,有消息传出,林府庶小姐林欣在昨夜突发疾病,暴病身亡,其母冯姨娘得知女儿身死的消息,喷血倒地,醒来后变得痴痴傻傻。 在大夫施针后,虽然恢复了意识,但已万念俱灰,为感念母女亲情,为林欣祈福,自行去郊外剃度出了家。 只有在欣然苑伺候的仆人都知道,这庶小姐哪里是暴毙而亡,明明是与小厮偷情,被抓了个正着。 可主母将那名小厮以及庶小姐贴身伺候的丫鬟秋月,当着他们的面,活生生地乱棍打死,并警告他们,如若谁敢乱嚼舌根,下场便同他们一样。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议论此事。 顾家人听闻此消息,也是唏嘘不已。 但林欣走了,对所有人都好。不然以她长歪的性子,往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留下性命终究是一个祸患。这也算是林府给顾庭之夫妇最好的交代了。 而此时,顾庭之房里,他醒来后,昨夜的一幕幕在脑子里想起,他看向怀中被摧残地昏睡过去的女人,眼里布满了愧疚和自责。 “相公,不要了。” 女人嗓音干哑,在睡梦中下意识喃喃出声。 顾庭之将她搂地更紧了些,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接着轻轻松开她,翻身下床。 从柜子里翻出一支药膏,再返回到了床榻边。 当见着她全身上下布满的青色痕迹时,顾庭之双眼一缩,心中既心疼又愧疚,还伴随着滔天的怒火,等看清她手臂上特明显的一块青紫,恨不得将自己的双手给剁了。 似感觉到了身边男人的气息,床上的女人微微用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相公,不要了。” 顾庭之低头抚摸她的脸,又俯身轻轻吻她的唇:“好,不要了,馒馒,再睡会。” 甄弥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接着沉沉睡去。 晌午。 林墨再次登门,一是来看顾庭之是否已经恢复,二是来替林家向他道歉。林正康与封夫人现在都不方便登门,毕竟明面上刚丧女。 “庭之,我代林家来向你道歉。昨日家中忙碌,疏忽了对林欣的管教,让她钻了空子,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现在她已受到了应有的责罚,如若庭之心中之气难以消除,还望如实告知,林家定竭尽全力消除你心中的怒火。 ” 顾庭之摆手,止住他的话,“阿墨言重了。此事并不能怪你,也不怪林家。毕竟,谁都不会想到此女如此心术不正。况且,她也已经死了。 林墨见他并不怪罪,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甄弥儿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两天,全身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了一遍,手都抬不起来,摊在床榻上完全动弹不得的那种。 顾青禾有些不明白,为何原本是三哥哥躺着不能动,这才过了一夜的时间,却变成了三嫂嫂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其他人见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促狭,直把窝在床上的甄弥儿羞地拉过被衾盖住了头顶。 当她从苏荷花那里得知了林欣的事情后,一整天变得有些郁郁。 顾庭之从柜子里拿出早上给她擦过的那瓶药,轻轻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解开她的衣裳,要给涂抹药膏。 “相,相公,我自己来就好了。” 这青天白日的,现在天还没有黑透。赤身裸体地呈现在他面前,甄弥儿还是有些羞。 顾庭之将她制住,强势地将她剥了个干净,挤出药膏,心无旁骛地给她涂抹着药膏。 甄弥儿咬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顾庭之低头看了她一眼,给她擦手臂上的那块乌青,擦完又轻轻吹了吹:“可还疼?” 甄弥儿摇头。 “馒馒,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还没看清人就动手的。” 甄弥儿摇头:“这不关相公的事,相公那个时候还惦记着赶走那个女人,我怎么会怪你。” “那为何不开心?嗯?” 甄弥儿靠进他的怀里,沉默良久,咬唇,不知道该如何说清自己心中所想。 ------------ 第150章 夫妻置气 顾庭之静静地等着她说。 “我不想让相公伤害到自己。” “所以?” “所以下次相公要是再碰到这种事情,馒馒宁愿多一个妹妹,也不希望相公伤了身体。” 顾庭之身体一僵,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了一丝危险:“所以馒馒希望我碰其他女人?” 甄弥儿猛摇头:“我不想的,我不想让相公去碰其他女人,不想相公喜欢其他女人,可我害怕相公硬撑伤了身体,我不想让相公受伤。” 顾庭之点头:“这样呀,那前几日,吴县丞提出要将女儿嫁与我做平妻,我拒绝了。既然馒馒想要个妹妹,我明日便去与那吴县丞说一声,如果他女儿肯过来做妾,我就勉强收了,让你多一个妹妹。” 甄弥儿转过脑袋看他,瞪圆了一双眼睛:“相,相公是说真的?” 顾庭之点头。 甄弥儿眼中的泪水‘啪嗒’一声掉落了下来,也不说话,就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砸得顾庭之心口生疼。 良久,他伸手替她擦干眼泪,问:“这不是你希望的么?哭什么?” 甄弥儿低下了脑袋:“相公,你要是纳妾的话,可不可以换一家,隔……不要纳吴家的女儿,隔……” 见着已经哭得开始打嗝的小妻子,顾庭之还是狠心道:“为何?” “吴夫人不是个好相处的,她昨日才欺负了阿娘和小香儿,我怕她的女儿也不好相处。” “何时的事?”顾庭之双眸微眯,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很好,他现在戾气很重,他决定就拿这吴家出气。 “昨日。”甄弥儿偷偷擦掉滴在自己大腿上的一颗泪珠,努力抠着自己的手指。 “那之前为何没和我说?” “昨日还没来得及说,相公就出事了。而且,我当时扇了她两巴掌,给阿娘与小香儿出气了。” 顾庭之挑眉,脑子里浮现出自己软绵绵的小妻子抡起巴掌扇人的画面。 想起昨日那名小厮引自己去后院时,说的就是馒馒在林府发生了些不愉快,没想到竟然因为吴家的原因。 “馒馒做的很棒。好了,不哭了,跟水做的似的。”他从旁边的茶几上倒了杯茶,喂到她的嘴边。 甄弥儿低头啜了一口,还有些没缓过劲来:“相公,那你不纳吴家的女儿了么?” 顾庭之点头:“那换一家纳。” 甄弥儿继续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忍住情绪,告诉自己不能伤心,不能伤心。 纳妾本来就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且相公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怎么可能只守着她一个呢!就算相公纳妾了,那也还是她最爱的相公。 甄弥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全部写在脸上,看得顾庭之一阵气恼,置于她腰间的大手突然用力。 “相公,疼。” 甄弥儿去推他的手,一白与二白已经围着男女主人转悠了好一会,此刻听到女主人喊疼,两个小家伙合力,一个用脑袋去顶男主人的小腿,一个用嘴巴咬住他的衣袍下摆往外拖。 可惜,就算他们三只加起来,那点力气在顾庭之面前,也就如同蚍蜉撼树,一丝一毫都没能撼动。 “出去。”顾庭之往自己脚下扫了一眼,语气不容置喙,一白二白瞬间就蔫巴了,看了女主人一眼,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后乖乖退出了房间。 “相,相公,你要干什么?” 顾庭之俯身,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你。” “隔.......”甄弥儿好不容易停下的打嗝声突然又被惊了出来,相公这两天怎么了?接连说出如此惊骇之语! 接下来,顾庭之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昨夜甄弥儿本就累惨了,今日又被他折腾了一通,整个人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晚饭都没起来吃。 第二日,她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空,她伸手一摸,已经没了余温。 她微微有些发愣,成亲这么久以来,相公除了离家赶考时,其他时间都是和她同起,如果他先醒了,也会一直躺在床上,等她醒了再一同起床,可今日相公没有等她,而且昨日相公竟然比前夜中了药后还要粗暴,无论她怎么求饶,他都没有放过她。 甄弥儿眼中又开始泛起了泪花,既委屈又迷茫,她能看出相公是在生气,可相公为何生她的气呢?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接下来的两日,顾家都处于如此诡异的气氛中,只要没瞎的人都能看出,三郎夫妻俩闹矛盾了,原本黏黏糊糊的两个人,突然一个变成死人脸,每天都跟别人欠他八百万两一样,一个则化身成了一只大型乌龟,畏缩着脑袋,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龟壳里。 众人:“???” 这是要搞哪样?弄得他们怪不习惯的。 顾青禾:“???” 三哥与三嫂嫂气氛怪怪的,但说不上哪里怪,单从饭桌上变了味的猪肘子就能判断!两人肯定有问题! 甄弥儿慢吞吞地扒了小半碗红枣粥,眼睛不时瞟向顾庭之,一脸欲言又止。可顾庭之吃完后,直接起身,朝上首道:“爹,娘,我去一趟林府。” 说完,在二老点头后,他转身往外走,连个眼神都没给甄弥儿。 顾青松与顾青柏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扔下自己手中的筷子,跟了上去。 一滴泪砸进了眼前的粥里,甄弥儿不敢抬头,怕被大家发现自己的异样,她睁大自己的眼睛,掐住自己的大腿,努力控制住情绪。 这副模样,直将周氏看得心疼不已;“阿弥,可是三郎欺负你?你与娘说,娘替你骂他。” 顾立宗不太好掺和儿子儿媳的事情,放下碗筷,随手抓了个玉米,出去了,将堂屋留给了家里的女人。 甄弥儿舀了一口粥塞进嘴里,摇头,“娘,没事。” 苏荷花一脸不相信:“你这哪像没事的样子?庭之那么疼你,不论什么事,你都应该敞开心扉与他说,可不能默不作声独自伤心。” ------------ 第151章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林慧娘点头:“是啊,夫妻哪有隔夜仇,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听你二嫂的,等三郎回来,你主动凑过去,撒撒娇,把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 甄弥儿没做声,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庭之到底是为何生气。 林慧娘摇了摇身旁的摇椅,两个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咬着手指瞅着四周。 她似想到什么,询问道:“阿弥可是因为林欣的事情与三弟生气?” 苏荷花与周氏觉的极有可能,毕竟两人闹别扭就是在那件事情发生后。 “阿弥,你不会以为三弟碰了她吧?”苏荷花瞪大眼睛。 “我可是听王大夫说了,那不要脸的女人给庭之下了极重的药,可庭之都硬挺过来了,并没有碰她,这个事情你不知道么?” 甄弥儿终于抬起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点头:“我知道的,我没与相公生气,是相公与我生气。” “蛤?”三郎这种脾气的人还能主动生气,阿弥这得是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呀。 大家看向她,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甄弥儿抓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我说让相公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别硬撑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不介意多一个妹妹,在外若是碰到喜欢的姑娘,也可以纳进门,然后,相公就生气了。” “......” “......” 苏荷花与林慧娘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连周氏都喝了口豆浆,压压惊,喝完拉着满脸问号的顾青禾出了堂屋,这话题小儿不宜。 “阿弥,你疯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苏荷花一下没控制住音量,发出了土拨鼠尖叫。 “你难道愿意将自己的男人分给其他女人?夜里让他搂着其他女人睡觉,还和其他女人做那亲密的事?你愿意其他女人给他生儿育女?你愿意还有其他孩子跟你的孩子抢爹爹的宠爱?还是你变心了?不爱三郎了?” “没有!”甄弥儿摇头:“我爱他,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爱他。” 苏荷花扶额:“那你为何说出这般扎心的话,他碰到那种事情,宁愿坏了身子都不碰其他女人,他对你的心?你看不出来吗?你这是将他的真心扔在了地上,然后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啊。” 甄弥儿在这一刻,再也藏不住心底的自卑,‘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害怕......” 林慧娘转头间,余光瞥见三抹修长的身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她眼珠一转,侧身挡住甄弥儿的视线,问道:“你害怕什么?” 甄弥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幼崽。 良久,才哽咽道:“我害怕相公对我的好,对我的宠爱只是因为出于责任。他高大俊美,我长得又肥又丑,一点也不相配;相公学识渊博,十七岁便考中了解元,往后定是能考中进士,做官老爷,而我却连字都写不好,一不懂红袖添香,二不会琴棋书画,三连主持中馈都做不好。” 林慧娘与苏荷花都没想到她心底还隐藏了这么一份卑微,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相公当初若是没有伤了脑子,肯定是不会娶我的吧,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相公现在心里非常后悔,但因为他是一个责任感极强的人,不愿将我休弃。我不想离开相公,就算相公只是出于责任对我好,我也不想离开。即使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还是想霸着正妻的位置,永永远远陪在他的身边。” 说完,她用力揪着十指,陷入了低迷。 林慧娘不确定地问道:“所以你就想到给三弟纳上十房八房的貌美小妾,这样他就会觉得你乖巧懂事,更不会忍心赶你走了?” 甄弥儿抬起核桃般红肿的眼睛,点......头还没点下,便看到了堂屋门口,一脸讳莫如深的顾庭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甄弥儿僵在了原地。 苏荷花偷偷朝林慧娘竖起一根大拇指,大嫂还得是大嫂。 “相,相公?” 顾庭之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对他爱得如此卑微。是他的错,没有给足她安全感,让她患得患失,不敢确定他也爱她。 他走过去,伸手牵住她柔嫩白皙的小手,往西厢房走,甄弥儿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 见他们的房门已经关上,苏荷花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附耳想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一个字都没听清,就被一只大手提起,对方跟拎小鸡仔似地将她给拎走了。 “我竟从来不知道,荷花还有听墙角的习惯?”顾青柏取笑道。 苏荷花打他:“你胡说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他们么?” 两人笑笑闹闹的,顾青松则一手一个,抱起自己的两个宝贝孩儿,朝林慧娘投去赞赏的眼神,林慧娘被他看得红了脸。 西厢房内,可怜的一白二白再一次被赶出了房门,两只不停扒拉着门缝,二白急得汪汪叫。 而与两白一门之隔的里间,甄弥儿被男人大力地压在门板上,吻到差点窒息。 “不知道我到底是爱你还是出于责任,嗯?” “是我的错,竟没让馒馒感受到我的爱意,那我今日就让馒馒再好好感受一番好不好?” 很快,门板开始咯吱作响,低吼声夹杂着娇吟声,不绝于耳…… 此刻,甄弥儿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装了一团浆糊,来来回回荡漾着几个字。 “馒馒,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甄弥儿流下的泪水被男人吞入腹中,他此刻就如一匹不知疲倦的狼,对着自己要忠贞一生的伴侣一遍遍叙说着自己心底的爱意。 “我爱馒馒的酒窝,爱馒馒的笑容,爱馒馒的眼睛,爱馒馒的唇,爱馒馒胖胖软软的身体,馒馒的一切我都发疯似的想占为己有,只能我一个人占有。” “在我眼里,馒馒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女人,一点也不肥,也不丑。所以,以后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不好?” 甄弥儿含泪点头:“好。” ------------ 第152章 百日礼 “馒馒想给我红袖添香,想学习琴棋书画,那相公以后教你好不好?” “好。” “我不想要其他女人,不想碰其他女人,只想要馒馒。所以,往后永远都不要再提给我纳妾的事情了好不好?” “相公以后做了官老爷也不纳妾吗?” 一阵重击袭来,甄弥儿心底的那点不确信变得破碎。 “不纳妾,我永远只对馒馒这样,好不好?” “唔……好。” “往后再有人胡言乱语,离间我们夫妻之间的情感,馒馒就给我一巴掌呼过去。” “好。” “馒馒真乖,相公永远不可能不要你,即便我死。” 甄弥儿攀住他的腰,努力往上伸长胳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咒自己。 大白天的,两人直接胡闹到了黄昏,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爱她的证明,体力极度透支的甄弥儿再一次昏睡了过去,直到夜里子时才醒来。 “饿不饿?”一直没睡的顾庭之见着她醒来,哄她起来吃些东西再接着睡。 甄弥儿一整天就只喝了半碗粥,而且还严重透支了体力,此刻肚子已经配合着唱起了空城计,她羞红着脸,点头。 顾庭之披上外袍,去厨房将一直温着的红枣粥和鸡汤端了进来,一口口喂她吃。 “相公也吃。”甄弥儿也舀了一勺喂他。 两人腻腻歪歪地将粥与鸡汤吃了个一干二净,洗漱后这才重新躺回了床榻,还没待顾庭之伸手,恢复了些体力的甄弥儿便像一只慵懒的大猫,直接一滚,滚进了顾庭之的怀里。 男人满脸宠溺,紧紧搂住她的腰,相拥睡去。 自这天过后,顾家连着几日的低气压终于回温,三郎夫妻又恢复了黏黏糊糊的状态,所有人都能看出,甄弥儿的眉眼比之前张开了些,自信了不少。 十月十三号这日,迎来了顾家两位小孩儿的百日礼。因着顾庭之中了解元,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来了,很多顾家根本就没有请,不过登门便是客,哪有不让人进来的理,顾家是在状元楼办的筵席,上下两层座无空席。 封家早几日前便派人送来了贺礼,封君麟因为要准备婚礼事宜,这次便没有亲自前来。 林正康和夫人携了儿女亲自前来祝贺,让人想不到的是,状元楼还来了一位大人物,那便是乡试的主考官言暮秋,他身后跟了十七。 见着这位通体气派的官老爷,在门口负责迎宾的顾青松夫妇并不认识,还是在状元楼帮忙的林墨与张子恒认出了他,两人大惊,忙上前行礼。 言暮秋摆手道:“无需多礼,老夫刚巧路过,倒是碰巧遇见了顾府孩儿的百日酒,便厚着脸皮进来讨杯酒喝。” “大人客气了,里边请。” 顾庭之与林正康此刻也得知言大人到访的事情,两人忙亲自出来迎接,众人见着连县令大人都对此人恭敬有礼,猜测这位肯定是个大人物,纷纷上前问候一番。 言暮秋倒是没什么架子,待人和善,温和有礼,还亲自抱了顾家的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长的快,一天一个样,顾家伙食又好,才百来天,便长成了一颗圆润的球,虎头虎脑的,别提多可爱了。 言暮秋从十七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从里面掏出两把长命锁,亲自给两个孩子戴上。 顾庭之忙道谢,状元楼里人多,实在是不太方便说话,他便叫来胡文宇和杨帆几人,让他们去状元楼后院收拾出一桌席面来,几人转移了阵地。 酒过三巡,顾庭之他们这才得知,言大人之所以亲自过来云安县,还是为了寻找画像上的那名男子。 “听说庭之乃云安县长云镇茅坪村人士?” “正是,但晚生从未见过画像上之人。” 言暮秋倒是没有太多失望,毕竟他们已经寻找了将近一年,一点踪迹也无,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那位是不是将画像给错了:“无事,找不到就算了吧。” “不知大人需在云安县待上几日?可有落脚的地方?”林正康想邀他去林府住下。 言暮秋正有此意。 但他并没有在云安县待上多久,三日便走。 走时,除了交代林正康要继续寻找画中之人外,还让他做好升迁的准备。 林正康在云安县从官的这几年,官声不错,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皇上有意将他调回京中述职,至于具体给他什么官职,还需等诏令文书。 这对于林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林正康在年轻时,拒绝了安首辅的招募,对方为了给这个轻狂的年轻人一些教训,故意将他分配到这穷乡僻壤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这么些年来,升迁无望,他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这一生的官途终止于县令上。 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消息,他眼中不由泛起了些泪意。 等将言暮秋送走后,林正康又将林墨三人叫去了书房,说了一番现大齐的局势和朝廷各方势力的拉锯。劝诫他们往后可别瞎站队,为臣者,最该忠心为皇上效命才是。 林墨,顾庭之,张子恒齐声应是。 顾庭之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于他们几个而言,早已被求贤若渴的那位定下,如若真的站了其他队,怕是要先死上一回。 再过几日,便是林音的大喜日子,顾家与林家关系好,甄弥儿她们自然是每人都要备上一份贺礼的。 苏荷花准备了一副红宝石头面,林慧娘准备了六只不同款式的金步摇,就连顾青禾,都亲手为她绣了十条绢帕。 夜里,顾庭之在耳房看书,甄弥儿则点了油灯,打开自己的百宝箱,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搬了出来。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平日里很少戴首饰,每日也就那两根钗子来回插,再有就是脖子上的璎珞,她很喜欢,也就一直戴着了。 她今日才发现,自成婚后,自己陆陆续续地竟然添置了这么多好东西,大多都是相公给她买的。 ------------ 第153章 账本 这些基本上都是新的,拿个几样配成套送人倒也合适,只是,少了些心意。 顾庭之出来时,就见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摆了满满一桌的首饰盒,随手拿了一对红玛瑙耳钉要给她戴,甄弥儿乖乖偏头,支起自己的耳朵给他。 顾庭之失笑,轻柔地帮她将耳钉插入耳洞里,小巧圆润的珠子衬得那福耳更为可爱,顾庭之忍不住低头,整个吃入嘴中。 “相,相公,我还要给音妹妹选礼物呢!”甄弥儿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可双手很快被一只大掌擒住固定在了身后。 顾庭之含糊道:“这些自己留着,明日我陪你去匠心坊重新买。”没一会的时间,人便已经被他抱至了床榻上。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顾庭之果然信守承诺地陪她去了匠心坊。 匠心坊作为县里最有名的手工作坊,除了金银首饰,配饰摆件外,还支持手工定制,只要你能画出来,他们便能想方设法地给你制作出来,尽最大程度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现在整个县城,还真没有不认识顾庭之的,他一走进匠心坊,王掌柜的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上前接待。 “顾解元亲自登门,小店蓬荜生辉,可是要为夫人添置些金银首饰?请随我来。” 他将二人领上了二楼。 甄弥儿细细将二楼陈设的物件看了一遍,有些兴致缺缺。每样物品虽然巧夺天工,精巧细致,可林音并不缺这些东西。 “没有喜欢的?那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甄弥儿点头。 两人往楼下走,甄弥儿走在前面,没注意到顾庭之又返了回去,让王掌柜的将一支芍药花模样的钗子包起来,刚刚他有注意到,馒馒多看了这钗子几眼。 甄弥儿在下楼梯的拐角处听到有脚步声跑上楼来,她忙停住,微微侧身,想让来人先上。 没曾想那姑娘速度太快,有点刹不住脚,直接与她撞了个正着。 因为各自体型的原因,那姑娘因惯性直接朝后倒去,甄弥儿大惊,急忙伸手要去拉她。 还好她身后还跟了两名婢女,及时将自己的主子接住。 吴倩心有余悸地抚拍着自己的胸口,接着,单手叉腰,一手指着甄弥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死肥婆,没长眼睛吗?摔了本小姐,信不信我要了你的狗命!” 正在一楼挑选物品的客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甄弥儿被她这不讲理的模样搞的懵了一瞬,好脾气道:“这位姑娘,我刚刚下楼时速度并不快,听见你跑上来的脚步声还特意停了下来,想让你先上去,是你自己速度太快,收不住脚的。” “你撞了本小姐,还有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何体型,整个楼梯都被你占满了。怕不是比那屠宰场待宰的猪都要胖上三分,我要是你,定是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丢人现眼的东西!” 甄弥儿气得红了脸,可她从小性子软绵,根本不会和人吵架,听着楼下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有些羞窘。 “吴小姐好大的口气,想要我夫人的命,怕你吴家没这个本事。” 顾庭之闲庭信步地从阶梯上走了下来。 “顾,顾庭之?”吴倩脸色一阵青白,接着又透出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刚刚就是故意的!她早就认出了这个肥女人便是顾庭之的夫人,所以才特意说那些话羞辱她一番,只是没想到顾庭之竟然也在。 “道歉!” 被这么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原本还有些雀跃欣喜的吴倩变得有些害怕,她咬牙没出声。 甄弥儿知道,就算她开口道了歉,也不是出自真心,并且自己也不想原谅她。 “相公,我们回去吧。”她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顾庭之原本阴沉的脸色立马变得柔和,回握住她的小手,一步步往楼下带。 吴倩下意识地侧开身子,给他们让路。在即将擦身而过时,顾庭之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吴倩心中一喜,却没想到,男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如至冰窟。 “吴小姐,请回去转告令堂,那册令他被革职在家的账本乃庭之送给吴家的回礼,如若吴家的女人还是像你这般不长眼,我不介意将手中的下册交于县令大人。” 说完,也不管她是何反应,捏了捏掌中柔软的肉手,牵着甄弥儿接着往下走。 回去的路上,甄弥儿不时朝顾庭之看去,欲言又止的模样。 “馒馒是想问账本的事情?” 甄弥儿点头。 顾庭之也不瞒她,解释道:“吴峰任云安县县丞数十载,比林大人上任时间更长,算得上是县里的地头蛇。在这期间,占着手中的权势可没少收取贿赂,甚至暗地里为一些富商办了不少肮脏事。上次状元楼的人命案也有他的手笔,只是他将尾巴处理地干净,让人抓不到错处,这才让他逍遥法外了这么久。” “那相公如何找到的账本?是他收贿赂的账本吗?” 顾庭之摇头,接着又点头,“吴峰做事缜密,这种把柄自然不会存留于世,私下贪的银子也早就转移去了他处。账本是从吴夫人的卧房暗格里搜到的。” 吴峰自己也没想到,这些年,他的夫人竟然在背地里收了近十万的白银。 虽然他不肯承认这罪行,甚至想休了正妻自证清白,可林正康早就想宰了这条贪蛇,如何能让他翻身?便借着账本的由头,又扒开了他为富商做下的几件肮脏事,抄了吴家的银子,罢了他的官职。不过看来……” “相公,不过什么?” “从这吴小姐趾高气扬的态度来看,吴家并没有吸取教训。或者说,应该是已经得知了林大人即将要调走的事情,他只要将吴夫人休掉,然后老老实实在家养精蓄锐几个月,等林大人一走,他便能用自己转移的财产从新县令手中再次买回县丞一职,接着做他的地头蛇。” 果然,第二日便传出,吴夫人因受贿被休之事,其女吴倩被许给了隔壁县一个富商做填房。 ------------ 第154章 林音大婚 这一消息在县里传得沸沸扬扬,甄弥儿听了一耳朵,不过她并不关心,她已经想到给林音准备什么贺礼了。 随着林音出阁的日子到来,也意味着顾庭之几人也即将离家上京。 京城遥远,会试完了还有殿试,来回路程加上考试放榜,至少得大半年时间。若成功考中进士,圣上还会有其他安排,那时间只会更久。 想到要与相公分开这么长的时间,甄弥儿有些郁郁,整日提不起精神来。 然而,顾庭之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 这日,顾家人吃完晚饭,大家坐在堂屋烤火,商量着顾庭之兄弟二人进京需要携带的东西。可顾庭之却止住了众人的话:“爹,娘,我这次准备带馒馒去,让二哥留在家里。” 八双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他,顾庭之一脸镇定。 还是周氏先发了话:“三郎,你要带上阿弥,娘不反对,只是你二哥也必须跟着一块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你二哥跟着,有个事情还能搭把手,不然我如何放心。” 顾立宗点头:“听你娘的,让你二哥一起去,以防万一。” 顾庭之摇头:“爹娘,我这次去的时间太久,大哥要照看状元楼,又要顾着家里,而且我们家还添了温言与温玉,他如何能顾得过来?” 周氏看了一眼顾青松,也是有些心疼,之前二郎三郎去酉州的那段时间,大郎每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恨不得有分身之术。两个多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得她既心疼又愧疚。 顾立宗也沉默了。 顾青松自个倒是不太在意,摆手道:“还是让二弟陪着一起去,一路上也能多一个人照应。家里的活计并不重,况且还有你们嫂子与二弟妹在家,状元楼也有那么多帮手,累不着我。” 林慧娘也忙点头:“你们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二弟妹照看着,现在孩子长大了些,也不像刚出生那会比较难带,我们顾着家里,你们大哥就安心顾着状元楼,累不着他。” 顾青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一面担心三弟在外边有什么突发情况,一面又担心家里,都恨不得将自己切成两半了。 顾青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爪子:“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帮大嫂带孩子的。” 大家被她稚气未脱的小脸逗笑,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 最后,顾庭之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顾青柏还是留在家中,他带甄弥儿去,再在状元楼里挑一长工,一起跟去。 “三郎比较中意谁?” “胡文宇。” 大家闻言,都觉得可行,胡文宇幼时读过不少书,人也极其聪慧,处事圆滑,最主要的是,为人踏实可靠。 要不是被叔伯夺了家产,现在说不定还是一位富家少爷。顾庭之往后定是要为官的,身边免不得要培养几个得力助手,这胡文宇倒不失为一个好苗子,此番进京还能加以考察一番。 但这还只是他们的意愿,最主要还得看胡文宇自己是怎么想的。 第二日早上,胡文宇便被叫来了顾家,得知三东家的意思后,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愿意的,谢谢三东家赏识,不,谢过主子赏识。”他抱拳跪下。 顾庭之亲自将他扶起:“往后你跟着我,只要踏踏实实做事,我定是不会亏待于你。如若有朝一日你夺回了家产,想离开另谋出路,与我说一声便是。” 胡文宇郑重点头。 甄弥儿也去了趟甄家,将自己要随相公去京城的事情说与了甄进与赵氏听。 要分别这么久,两老极其不舍。甄枚儿也是险些控制不住眼泪,但他们也都明白,这赶考是大事,时间周期又长,阿弥能跟着一起去,确实是一件好事。 不止能贴身照看顾庭之的衣食起居,还能阻止一些不要脸的狂蜂浪蝶,比如林欣与吴倩那样的。 十月二十五号这日,迎来了林音大喜的日子,县令大人嫁女,嫁的还是南宁郡有头有脸的人家,县里的百姓自发组织来送嫁,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 封君麟昨日便带了迎亲队伍到了,住在林府的别院里,今日一大早,便请了鼓乐班一路吹吹打打朝林府走去。 甄弥儿收拾妥当后,捧着自己为林音准备的贺礼,同周氏她们一道出了门。 顾青松与顾青柏,凌晨便去了林府。因为人手不够,两人被拉去做了壮丁。 至于顾庭之,也在天没亮时,便与张子恒结伴去了林府的别院,此时正在迎亲队伍中。 封君麟还带了几位自己在郡学时的同窗好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大街上,一个塞一个的俊俏,直把那些小媳妇俏娘子看得羞红了脸。 甄弥儿几人此时正在林音的房里,今日的新娘子可真是漂亮。 林音本来底子就不差,再经过一番修饰打磨,整个人美出了新高度,看得顾青禾一个女孩子都心跳不已。 “音姐姐,你今日可真漂亮。”她捧着手中的绢帕,一脸花痴模样。 众人被她逗笑,纷纷打趣她往后嫁人也这般美,直把顾青禾说的羞红了脸。 “音姐姐,这是我亲自为你绣的新婚贺礼,祝愿你和君麟哥哥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每日都能过得欢喜。” 林音双手接过,郑重道谢:“谢谢青禾妹妹了。”说完将礼盒递给了夏蝉,让她好生保管着。等会离家时,这些东西都要一并带去南宁郡。 等大嫂与二嫂将礼物送出后,甄弥儿也将自己为她准备的贺礼递了过去:“阿音妹妹,这十二生肖福娃是由庭之亲手绘制,然后我交于匠心阁打造的,世上仅有这一套。愿你一生福禄安康,与封公子婚姻美满,多子多福,多喜多乐。” “哇……这也太可爱了。”林音忍不住双眼一亮。 其他人也都朝锦盒看去,只见一个个不同模样的小人儿或站或坐或卧,一个个憨态可掬。 ------------ 第155章 随行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福娃上半身为人像,下半身则为对应的生肖像,活灵活现的,极为逼真,可见送礼之人的用心。 “我真的很喜欢,谢谢阿弥姐姐。” 甄弥儿见她确实喜欢,也是心中欢喜。几人又说了会话,封氏身边的翠竹带人捧了好些碗鸡蛋羹和糕点进来,让林音和甄弥儿她们先填一点肚子,不然等会还有得饿了。 没多久,外边传来了嬉笑喧闹声,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见他们竟然这么快便闯到了最后一关,众位女郎也是大惊,忙冲过去堵门。 她们完全忘了,这接亲的一众傧相,可个个都是读书人,一溜的举人才子,最次也是秀才,而且还有一个解元在,她们出的那些难题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 女傧相们个个铆足了劲,再加上房内女郎多,大家都去帮忙,竟然真的将一群男傧相阻挡在了外边。甄弥儿知道,定是相公没有出手,不然…… “庭之。”急不可待地新郎用胳膊肘撞了撞顾庭之的腰,示意他上。 可顾庭之想到自己的小妻子此时或许正在里面奋力堵着门,便事不关己地退到了队伍后,让大家来。 封君麟一脸不可置信,关键时刻,好兄弟竟然抛弃了自己,气人! 无奈之下,他只好高声朝里面问道:“不知众位小娘子如何才肯开门?” 里面发出一阵哄笑声,其中一个女傧相接话道:“只要你按我们的要求来,然后再回答我们十个问题,我们就放你进来。” “诸位小娘子请出题。” “那就先来一个送分题,一口气说出我们音音的十个优点和十个缺点。” 呵!这是送分题吗?这明明是送命题好吧。南傧相们同情地拍了拍新郎的肩膀,这题他们可帮不了。 封君麟急得额头出了汗,可还没等他细细想好,门内已经响起了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 “我说我说,优点:美丽,大方、聪明,可爱,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人好、气质佳。 缺点:太美丽,太大方、太聪明,太可爱,太温柔、太贤惠、太知书、太达理、人太好、气质太佳!” “……” “……” “啊啊啊啊……你这是耍赖。”门内传来女傧相们的嚷嚷声。 可南傧相们却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这回答太机智了,必须给满分。大家帮腔道:“这可不算耍赖,在君麟眼里,这些便是新娘子的缺点,下一题,下一题。” 女傧相们无法,只能算他过,可后面的题就没那么简单了,经过众女郎的集思广益,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直把新郎为难得够呛,不过好在男傧相团的能力那可不是盖的,见招拆招。 玩闹了好一阵,全幅太太提醒道,吉时已到。堵门的女郎们纷纷让开了道,让新郎进来。 一对新人叩拜父母,敬上新茶,林音由林墨亲自背上了花轿。 女儿嫁出去,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封夫人挥泪与女儿告别。 从云安县到南宁郡,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新人要在五日后的吉时前赶到郡都,正式行拜堂礼。 花轿启程后,众傧相也上了护送的马匹。甄弥儿与婆母嫂子们告别后,也上了专门为她准备的那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婚队后头。 这么多年来,甄弥儿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从村里到云安县,此刻的她,就如同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不时掀开窗子,朝外看上眼。 负责赶马车的胡文宇脑子灵活,也激灵,见她对沿途的路迹好奇,便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对当地的风俗习惯,人文历史解说一番。 如果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便会在中途休息时,去请教全枫全林兄弟二人,认真记在心里。下午赶车时再同夫人解说,这倒是让甄弥儿一路增长了不少见识。 顾庭之作为男傧相,自然要时刻待在接亲的队伍中,保持队形,这便苦了全枫,顾三少爷指使起他来,那叫一个顺手。 一会指使他去给三夫人送些糕点水果茶饮,再过一会又让他去买些路途的特色小吃,听甄弥儿传来的话说吃不下了,他便开始注意着沿路的小摊小贩,见着一些讨趣解闷的小玩意,又指挥着全枫去买,看得同行的男傧相们一个个惊呆了眼。 要不,您老还是直接去尊夫人的马车里待着得了,这一把把狗粮撒的,他们这些单身狗表示吃不消呀。 才走了三天时间,甄弥儿乘坐的车厢里已经塞满了各类吃的,用的,玩的,她都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开一个移动小摊了。 林音羡慕得不行,这天早上,从客栈出来,她直接抛了自己的花轿,硬要上甄弥儿的马车,夏蝉与冬雪怎么可能让自家小姐胡闹,死命拖着她,无奈劝解:“小姐,这不合规矩!” 自林欣死后,被调来林音身旁伺候的春花也在后方猛点头,表示两位姐姐说的对。 她现在特别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机会,来到林音身边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每日午夜梦回间,她还是感觉到有些不真实。每日不错眼地守着林音,生怕自己哪里疏忽了。 还有另一个‘秋月’,也是封氏新安排到林音身边伺候的,像他们这种有底蕴的人家,女儿出嫁,身边都得安排四个大丫鬟。 “你们几个猪脑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懂不懂变通一下啊,等快到南宁郡时,我自然会回花轿。” 几个小丫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拖住她胳膊的手更紧了。 甄弥儿看得一阵好笑,先爬上了马车,接着将那一堆小玩意全摆了出来,大方道:“阿音妹妹,你看中什么,拿去花轿里玩便是,成婚的规矩我们还是要遵守的。” 见阿弥姐姐都这般说了,林音只好作罢,挑了一小半,让丫鬟搬到自己的花轿里去。 夏蝉冬雪朝甄弥儿投去感激的眼神,生怕自家小姐反悔,连忙将她扶上了花轿。 …… ------------ 第156章 前往京城 这日,全枫又送了个旋转木方进来,木方由二十七个小方体组成,六个大面,六个颜色。 每个面又切成了九个小面,随机将方体打乱,然后再将六种不同的颜色回归组合。 看着还挺有意思的,甄弥儿兴致勃勃地开始旋转了起来。 然而,直到午时,队伍停下来要大家先用午膳,她手中的旋转木方还是五颜六色地交错在一起。 甄弥儿一阵气恼,越想解开越是解不开,想扔开又舍不得,便与自己较起了劲,执拗地想着,要是解不开今日便不吃午膳了。 顾庭之掀开帘子进来时,就见自己的小妻子盘腿跪坐在车厢内,手肘处撑着茶几,腮帮子鼓得像一只松鼠,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手中的木方,手指笨拙地旋转着带有颜色的方块,感觉到有人进来,都没有多余地精力转头看上一眼。 他见她这模样,眼底渗出一丝笑意。 甄弥儿转头:“相公,你怎么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馒馒是不是气都气饱了?” 甄弥儿有些不好意思,将木方往身后藏,却被顾庭之抓住了小手,大掌直接将木方拿了过去。 甄弥儿敢保证,相公肯定是故意过来气她的,就见他修长的无影手刷刷刷几下,她啥都没看清,那木方竟然就已经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六个面六种颜色齐齐整整! ……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甄弥儿决定,等会就偷偷将这破玩意扔掉! 顾庭之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哄道:“先去用膳好不好?等下午相公再给你找些其他的玩。” 甄弥儿点头,由他提着肩窝抱下了马车。 一路走走停停,接亲队伍终于是在吉日前赶到了南宁郡。 封君麒亲自带了人在城门口迎接,将随新娘子来的一众人安排在了郡都最好的莱悦客栈。 大红喜庆的新人房里,林音拉着甄弥儿的手,一通诉苦:“阿弥姐姐,你成婚时也是这般么?腰酸背痛,腿疼脖子僵,我整个人都要不行了。” 甄弥儿想起自己成婚时,哪里有这么大的排场,当时相公伤了脑子,而且村里人成婚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一顶红色的花轿,再请些吹锣打鼓的,将人接到婆家就算完婚了。 “阿音妹妹,你可小声些,要是被封公子听到了,怕你劳累,不让你一同前去京城了怎么办?。” 林音忙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地朝门外看,见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吁……我定是要陪阿弥姐姐一起去的。” 甄弥儿也不拆穿她。两人说了会话,冬雪敲门进来,说是顾三少爷过来寻人,林音这才不得不放甄弥儿离开。 见着她出来,顾庭之上前牵住她的小手,往他们的屋间走:“馒馒,可累了?。” 甄弥儿摇头:“不累的。” 顾庭之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见真的没有累着的模样,这才放心。 明日便是新人正式的成婚典礼,大家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所有人便起身开始忙碌,甄弥儿也主动来到林音房里,想着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她完全多虑了,封家可是南宁郡排得上号的家族,嫡子成婚,哪有懈怠的理。况且还有郭太守这个外祖家,被派来酒楼帮忙的奴仆都是通过精挑细选的,一个个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手上的活计。 由专门请来的全福太太为林音重新上妆,全福太太手艺了得,八分的长相都能被她硬生生刻画到十二分,新娘子抬眸垂首间,或笑或嗔,皆是美艳无双。 甄弥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封家的婚礼很热闹,郡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拖家带口的来了。 林墨作为女方家的送亲哥哥,自是被安排在了上宾位置,几位男傧相也被安排在了上首的位置。 顾庭之长相出众,风度翩翩,气质斐然,早已入了众位有心人的眼里,家中还有女儿待字闺中的人家,纷纷打听起他来,但得知他竟然就是今年的乡试解元,还没来及高兴,便已得知对方已经娶妻。 这真的是英年早婚啊,可惜,可惜了。 …… 十一月一号这日,一行人正式出发,前往京城。 这一次,甄弥儿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马车里了,林音与她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连着走了半个月,马车里每日欢声笑语,言笑晏晏,想无聊都难。 此刻,甄弥儿慢悠悠地剥着一个殷红的石榴,一粒粒水润饱满的石榴籽铛铛铛地掉在瓷盘里,被她摆成一个漂亮的图案。 而林音则捧着那个六色旋转木方,陷入了沉思中。这个木方正是之前困扰了甄弥儿许久,打算扔掉的那一个,她扔在角落里给忘了,没想到今日又被林音给翻了出来。 她已经在上面耗费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将每个色归位。 后面,她干脆让夏蝉和冬雪一起加入,大家集思广益,争取将手中的木方归位。 “小姐,我觉得刚刚那一步应该往右边转吧?”冬雪看得激动,恨不得从小姐手中将木方抢过来自己转。 夏蝉在旁边瞪她:“我感觉小姐那一步才是对的,你看到没,现在都有三个色转到同一面了。” 冬雪一看也是,便不再纠结刚刚小姐走的那一步。 林音的脑子正处于高速运转中,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有些道理,她脑袋嗡嗡地,都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往哪边转了。 甄弥儿见三人折腾了一个上午都没将木方归位,心理总算好受了。咳,原来大家的智商和她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相公那样的纯粹是个例。 “先吃些石榴吧。”甄弥儿说着将瓷盘推到了三人面前。 “不玩了不玩了,这东西怕不是忽悠人的吧!”林音生气地将木方塞进了冬雪怀里,伸手要去捏石榴子吃。夏蝉赶忙掏出绢帕,为她净手。 虽然这么说,但等她吃完石榴后,又开始抱着那个旋转木方不放,势必要将木方归位一次。 ------------ 第157章 楹联比拼 而她们前面的另一辆马车里,顾庭之四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奋笔疾书。 这辆马车是林正康花重金特意为他们赶考打造的,内里的布置虽然没有甄弥儿她们坐的那一辆柔软舒坦,但胜在极为宽敞,四人分两边席地而坐,中间位置有四个小方几拼在一起。高度正合适他们书写。 而且,这辆马车经过减震处理,在车舆之下、车轴之上设有伏兔,不仅能稳固车轴,减震效果也极好,马车正常走在官道上,如同身处家中屋舍。 车辕上的全枫朝车厢里询问:“几位少爷,现在晌午已到,可要先用饭?” 几人转头看向车窗外,观时辰确实到了吃晌午饭的时间。 林墨发话:“找一处稍微安静些的地方。” 全枫全林得令,朝后方的马车打着手势。胡文宇和同福立马会意,赶着马车紧跟在他们后面。 两辆马车避开人流,缓慢地朝前方的小镇走。 全林与同福先一步下车,快步去人群中打听小镇上比较干净卫生又安静的酒楼。 “铛铛咚,咚铛铛......”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扬铃打鼓声,原本人潮涌动的市集突然动了起来,大家纷纷往北边的方向跑。 胡文宇随手拉了一个头戴巾帽的年轻男子,施礼询问:“这位小哥,我们途经此地,见人潮往北涌去,不知小哥能否告知一下原因?” 那小哥见他斯斯文文的,是个懂礼数的人,原本因为被拉着不能去占个好位置了的不悦稍微淡了些。 “你们外地来的自是不知,大家这是跑去文萃楼占位置呐!” 不等胡文宇再问,那小哥接着道:“文萃楼每逢月十五便会举办一次才艺比试,获得第一者,不仅能获得一百两白银,还可以在文萃楼免费用膳一顿,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点!” 还有这等好事?林音在里面听着,顿时来了兴趣,夏蝉她们还没来得及拉住她,林音直接掀开车帘,走出了马车。 夏蝉与冬雪见此,也忙跟了出去。 “那文萃楼的才艺比赛,每月都比些什么?” 那小哥没想到马车里面竟然是几位漂亮的小娘子,再说话不由有些紧张,磕巴道:“比十二项才艺,每月对应一项,分别为:琴、棋、书、画,诗、香、花、茶,乐、楹、医、射。” 林音脑子转悠了一圈,明了:“现在正值十一月,那今日比拼的便是医?” 小哥忙摆手:“按既定的流程,此月确实该是比医,但因上个月,负责出楹联的夫子受了伤,文萃楼为了不打扰他休养,便将医与楹对换了一下,上个月已经比拼了医,而今日则是比楹。” 楹,楹联,俗称对子。 林音双眼闪烁,这个应该难不倒前面的四位大少爷吧。 “阿弥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林音掀开帘子,朝里道。 甄弥儿其实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见林音投来的期待目光,还是点了点头,随着她一起下了马车。 旁边马车上的顾庭之封君麟几人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无奈,也跟着下了马车。 全枫与胡文宇去停马车,他们则跟着那名小哥往北走,半刻钟后,来到了一片湖前,湖的对面有一座有八扇门庭的三层独立小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 酒楼外有一大块由青石砖铺贴而成的亲水平台。平台上设有擂台,擂台上十张案椅一字排开,每张案几上放有笔墨纸砚。擂台下边左右两侧摆了两张排案椅,此时椅子上已经坐好了此次楹联的裁判。 围观的众人面朝擂台而立,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楼宇内有袅袅琴音传出,甚是美妙,听得众多欣赏者如痴如醉。 通往文萃楼的是一座仅供两人并排行走的桥梁,桥梁呈半月拱形,横跨水光潋滟的湖面。 人实在是太多,顾庭之紧握住甄弥儿的小手,将她半揽在身前,呈保护的姿势将她与人群隔离。 甄弥儿往后看了好几眼,确定林音一直由封君麟牵着,夏蝉与冬雪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她这才放下心来。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他们以蚂蚁的速度慢慢朝前挪动。 因拱桥建造年份已久,怕承受不住太多重量,文翠楼的管事每逢十五,便会带人过来组织秩序,每批上桥的人不宜过多,等甄弥儿他们全部过了拱桥已经是两刻钟后了。 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钟,随着主办方洪亮的开场白,楹联比赛正式开始。 规则很简单,由主办方将事先准备好的十道上联从左至右整齐挂于擂台上方。参赛者十人一批,同时上台竞答。 每一批参赛者都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若是十道楹联没有对完的,直接淘汰,在规定时间内对完的参赛者,他们所对出的下联将会由主办方逐字逐句念出,由十名裁判打分,每一批得分最高者可晋级到第二场。 第二场也是十副楹联,难度会有所加大,规则和第一场一样,这一场会选出第一第二第三的名次,进入第三场总决赛。 三个人中的最后胜出者,才会获得此次比拼的奖励。 进入第三场的三名比拼者,会由夫子当场出题,三人依次对出下联,对不出者,对仗不工整或是楹不达意者,也是直接被淘汰。 有意思的是,三名参赛者可以有一次向外求助的机会,除了出题的夫子和裁判,这三名参赛者可以向任何人求助,也可以选择不用。 原本并没打算参赛的封君麟,禁不住自己新婚妻子的软磨硬泡,最终决定上去比试一番。 林墨,张子恒与顾庭之便没上去凑热闹,只是在擂台下方看着。 毫无疑问,在林音的一路喝彩下,一番比试下来,封君麟成功进入了第三场。 同时进入第三场的另外两位,一个是位年过半百的老秀才,一个是名斯文秀气、唇红齿白的‘纤细少年’。 ------------ 第158章 安木染 几个轮回下来,老秀才落下阵退出比赛,最后只有那名‘纤细少爷’与封君麟分庭相抗,而且渐渐露出弱势,这场比赛,最后的胜出者会是封君麟无疑了。 没想到的是,那名‘纤细少年’突然出声,要使用向外求助的机会。现场的气氛达到高潮,毕竟这可是比赛规则,他确实可以向在场的任何人求助。 只是,当他的手指向人群中的林墨时,所有人还是静默了几瞬。 如果大家没看错的话,这名‘少年’求助的人和他的对手才是一伙的吧?这也可以? 林音的小嘴也张成了O形,这人脑子怕不是有毛病吧?竟然求助她哥,然后要应对的还是她相公??? 甄弥儿也被台上的人这一举动搞懵了,她看了看台上的‘少年’,又看了看明显愣了一瞬的林墨,踮起脚尖凑到顾庭之耳边,轻声问:“相公,你说林公子会不会答应啊?” 她这一问题,也是很多人想问的问题。 毕竟,你求助可以,被求助之人要不要答应那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了。 林墨看向擂台,与那名‘纤细少年’对视,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祈求。 安木染此时也是无比紧张,衣袖下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她急需要那一百两银子。 神医说了,母亲的药至少要持续吃上半年时间。 现在不比从前,一分钱都能将她们母女俩难倒,如果能将那一百两银子拿到手,够维持她母亲很长一段时间的药钱了。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求助的男子是竞争对手的大舅子。 她只是本能地在人群中搜寻能帮自己的人,而且一眼就看出了顾庭之几人的不凡来。 其实,她原本指的是顾庭之,但那个男人一心关注着身边的女人,似乎生怕她被人磕了碰了,根本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她手随身体动,落在了顾庭之旁边的林墨身上。 主办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到器宇轩昂的几人,也不惊讶。自己这小小的文萃楼,近几年,倒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能人来。 “这位小哥?你可是要答应这位小兄弟的求助?来帮他完成后续的比赛挑战?” 鬼使神差的,林墨点了点了点头,在林音和封君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上了擂台。 “小姐,小姐。”夏蝉拉了拉林音的衣袖。 林音此刻正在和自己的亲哥生气,没搭理她。 夏蝉只能自己凑到她耳边,以手附耳轻声道:“小姐,那名‘少年’是个女的!” “???……你说什么?” 林音惊呼出声。 她这一嗓子让周边围观的人纷纷侧目,发觉自己失态了,她忙捂住了嘴。 甄弥儿原本在顾庭之的右手边,听到林音的惊呼,她忙凑上前,询问道:“音妹妹,你怎么啦?” 林音忙将她拉过来,附耳道:“阿弥姐姐,夏蝉说台上的‘少年’是个女的!” 甄弥儿的小嘴此刻也同步成了O形,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擂台。 ‘少年’似乎是怕被人识出性别,特意着了高领,遮住了喉结部位。而且还刻意将自己说话的声音压低,往粗犷带。 如果夏蝉不说,大家还真的很难怀疑‘他’的性别,只当‘少年’男生女相,家穷,营养不良罢了。 现在细细观察过后,发现那少年看上去确实少了几分阳刚之气,虽着了男子衣裳,束了男子发型,但身姿过于羸弱了些。 肩膀单薄,腰身纤细,就连露在外边的脸颊,肌肤都过于细腻了些。 再细细观察‘他’的耳垂,虽然被‘少年’故意垂落的墨发遮住了,但在微风的吹拂下,‘他’的耳垂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有耳洞! 确定‘他’是女的后,林音一下子来了兴致,也不气自己的亲哥‘吃里扒外’了,在下方为他们这边喝起彩来。 封君麟:“……” 接连遭受自己大舅子与小妻子的‘叛变’,心塞……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场比赛的输赢,图个乐子罢了。 这场比赛,在林墨的帮助下,最后由‘纤细少年’胜出。 主办方亲自将一百两银子交到了‘他’手中,并承诺文萃楼的一字号包厢今日将不再对外开放,随时欢迎‘他’过去用餐。 围观的众人见这个月的比赛已经尘埃落定,看了这么久的比赛也饿了,大家纷纷朝文萃楼涌入。 等人群散了,安木染对着林墨千恩万谢,并邀请他进文萃楼用餐,当答谢他对自己的帮助。林墨还没来得及拒绝,林音便拖着封君麟走上前,脆声道:“哥,我们站了这么久,早就饿了,你就答应‘他’吧。” 这回轮到安木染惊掉了下巴,哥? 她看了眼牵着林音的封君麟,又看了眼跟过来的甄弥儿顾庭之几人,当时擂台下方全是人挤人,即使几人靠在一起,她一心赢比赛,也没多想,没想到他们竟然全是一起的。 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个透,她瞬间觉得袖口中刚放进去的那一百两银子有点灼手,还给他们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少年”面色羞窘,水眸清亮,如寒冬冰面上洒下的落日余晖,让林墨不由多看了两眼。 林音双眼狡黠,看着安木染,转瞬便故作可怜,而且还拉上了甄弥儿。 “这么冷的天,我与阿弥姐姐在寒风中吹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相公赢得比赛后可以饱餐一顿,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下,我哥替你赢得了这场比赛,导致我们将唾手可得的白银拱手相让,请我们吃顿饭,你不会不肯吧?” 安木染瞬间有些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忘伪装了,摆手道:“没有没有,请你们吃饭是应该的,请随我来。” 说着,便带头往文萃楼里走,请他们都跟上。 此刻,几个粗心的男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张子恒指着安木染,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是女的?” 安木染见他们识别出了自己的性别,一愣过后,也恢复了平静。 ------------ 第159章 后会有期 朝他们施礼道:“请两位夫人与几位公子勿怪,小女子无意隐瞒,女扮男装也只是为了方便参赛,赢得白银,为母治病,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等坐进了一号包厢,小二陆陆续续将他们点的菜上齐了,林音也差不多将安木染的家中情况挖了个干净。 甄弥儿在旁边听得泪眼朦胧,她有点想阿娘和婆母了,也不知道她们在家一切可好。 顾庭之亲手为她舀了一碗鲫鱼豆腐汤,哄道:“先喝碗热汤去驱寒,等到了驿站,我们便给阿娘她们写信好不好?” 甄弥儿立马展开了笑颜,轻啜了一口鱼汤,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他们斜对面的安木染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她本该同这个幸福的女子一样,嫁给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过上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幸福日子,只是……眼中滑过一丝伤痛,安木染别开眼,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安姐姐,你刚刚说是神医替你阿娘看的病?你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位逍遥神医吗?” 林音拉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其他人也纷纷朝她看来。 安木染摇头:“我也不确定他老人家是否就是逍遥神医,只知道他医术了得,短短几日便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的病患,就连他带着的两个徒弟都胜过了这里所有的大夫,所以,大家都以神医相称。” “那神医住在何处?还烦请姑娘告知。”林墨知道妹妹是在为自己激动,出声询问。 安木染有些抱歉:“我并不知道神医住在何处,只知道他老人家是携徒弟路过此地,听闻文萃楼有医术比拼,便多留了几日,比赛结束后就离开了。” “所以,上个月文萃楼的医术比拼,夺魁者便是这位神医?”甄弥儿吃下相公给他夹的糯米丸子,出声询问。 安木染摇头:“神医并没有参赛,参赛的是他的徒弟,只是那名少年堪堪进入决赛后便立马向自己的同门师弟求助,在他师弟的帮助下拿下了文萃楼医术比赛的第一。当时我见老神医正在台下,便挤过去想再次感谢他一番,却只听到他老人家骂了自己徒弟几句,说不孝徒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什么的,便转身走了。” 张子恒:“那你怎知他已经离开了?” “在碰到神医之前,我娘郁结于心,药石无灵,基本上看遍了镇上的所有大夫,他们只嘱咐我准备后事,可喝了神医开的药后,我娘两日便能正常进食了,五日后便能下床走动,与常人无异。” 她面上闪过浓浓的感激,接着,又成了惋惜:“为了答谢神医,我亲自做了些吃食,打听到他老人家下榻的客栈。可当我前去时,却被告知神医早几天前便已经离开了。” 虽然她这般说,但顾庭之他们还是打算在这里多留一日,打听神医的踪迹。 虽然林墨身上的过敏症可大可小,还有王伯仁开的药控制,但如果不根治,往后林墨为官,这一毛病被有心人利用,后果防不胜防。 全枫全林,同福胡文宇四人分头行动,打听了一天,得知神医确实上个月便已经离开,好在他们也打听到了神医的去向——京城。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要神医去的也是京城,他们往后多打听,定是有机会见到的。 第二日醒来,才发现昨夜下了小雪,因青石地面上走动的人太多,早已经消融成了水,唯有树枝上,屋顶上,白茫茫的一片。 安木染早早地便来到客栈,为几人送行,这次她身着的是女装。 少女明眸皓齿,温婉动人,虽然只着粗布月牙色素服,但通体气质卓然,举止优雅,如那两危山顶上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林音与甄弥儿拉住她的手,也是极其不舍。虽然才刚认识一天,但她们极其喜欢这个既聪慧又坚强的女子。 安木染柔声安慰,说她们往后定有机会再相见的。虽然这般说,但她的面上也坦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京城,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可那里盛满了她的悲痛与心伤。如果可以,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里。 可她刚认识的这两个朋友,即将追随自己夫君的步伐,踏上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如何述说,唯有‘珍重’两字缓缓从口中吐出。 顾庭之将手中厚实的红色披风为甄弥儿披上,轻柔地替她系上系带,又细心地整理着她脖颈处那一圈雪白的狐狸毛:“今日下雪,也不知道多穿些,着凉了怎么办?” 男子的嗓音里包含了无尽的宠爱与无奈。 甄弥儿往狐狸毛里缩了缩脖子,只露出半截圆圆的小脸在外头,还朝男人露出了小酒窝。 而林音那边,也被自己的相公强行塞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她觉得自己的手很热了,不肯要,可在他一阵好言相劝后,还是乖乖地捧在了手里。 安木染突然发出一阵轻笑,迷雾散开般的清朗笑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所有人都登上了马车,林墨这才姗姗来迟,他将自己一件重要的东西遗落了,以为落在了客栈,可并没有。经过月牙色素服女子身旁时,他停住了脚步。 “安姑娘,后会有期。” 安木染衣袖下的手指紧了紧,施礼道:“后会有期,也祝愿林公子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借安姑娘吉言。” 两辆马车缓缓消失在了客栈门口,安木染久久地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叹息了一声,理了理自己莫名惆怅的情绪,准备去医馆为母亲再抓两副药。 转眼间,却发现原本马车的下方位置遗落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佩,她忙上前拾起。 玉佩小巧玲珑,做工精致,上面刻了一只雄狮,栩栩如生,威猛无比。 她在林音的腰间处看到了一块类似的,只是那块刻的是一只白鹿。 安木染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去,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她握了握手中的玉佩,最终塞进了自己袖口。自己先替他保管吧,往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再还与他。 …… ------------ 第160章 躲进山里的一老两少 而此刻,说是一个月前就已经去往京城的神医与自己的两个徒弟,正在与这座小镇只隔了一座山头的树林里冻得瑟瑟发抖,啃着树皮,吃着糠咽菜。 “师父,我们为何要躲起来啊!” 南泽‘呸’地一声将口中发苦的野菜吐了出来,这东西简直难以下咽。 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这么冷的天躲在山上,这到底是什么人间酷刑啊。 靠在树根上打盹的老头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而老头右侧的另一名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年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嚼着手中泛黄的野菜,他脸上无甚表情,却莫名让人看出一丝怀念与珍重。 王老头心中咯噔一声,难得有了一丝愧疚:“要不,你们俩下山好好吃上一顿?”然后再给为师带一些大鱼大肉上来。 天知道,一个月的野菜树皮,他真的吃够了,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好不容易打到的一些野味,三人一分,都还不够塞牙缝的。 “师傅,您老实交代,您是不是欠了巨额债款没还,正在被人追杀!”南泽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凑上前小声询问。 “我欠你个头!”王老头暴走,对着他的脑袋一阵噼里啪啦猛敲。 南泽委屈地抱头窜走,蹲到一棵大树下画起了圈圈。 这不能怪他多想,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也发现了,老头根本不是什么江湖骗子,而是有真本事的神医。凡是经了他手的病人,即使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只要他想救,就能给救回来。 看到了师父的真本事后,他也慢慢收了心,和阿文一起认真地跟着他学起了医,即使比不上阿文在医术上的天赋,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努力,肯定能有阿文一半厉害! 三人结伴走南闯北,救救病人,得一些银两,也足够他们每日吃香的喝辣的。 可就在一个月前,得知文萃楼有医术比试,赢了不止可以大餐一顿,还有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他想让师傅去参加,可老头理都不理他,还教训他别去做这种抛头露面之事。 南泽不服气,他是男子,怎么就不能抛头露脸了?于是他又怂恿阿文去参加,可阿文这个榆木脑袋,不论他如何费尽口舌也纹丝不动,无法,他只能自己上。 趁两人没注意,他在十五号那日,偷偷跑去了文萃楼,还打着神医弟子的名号。 这效果果然杠杠的,大家听说他是神医的弟子,自然是对他热情有礼,恭敬无比,他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神医本就该受万人敬仰,世人膜拜,他是神医的弟子,所以也受得起。 但很快他就啪啪打脸了。非常后悔自己刚学医时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与阿文差的不是零星半点。 在擂台上,差点被参赛的其他大夫吊着打,凭着老头教的实打实的真本事和自己的运气,他一路磕磕碰碰进入了决赛,眼睛一瞟,就见着人群中的一老一少。 他双眼一亮,激动地原地起飞,大言不惭道:“作为神医的关门大弟子,我亲自与你们相比,着实有欺人太甚之嫌,那这场决赛,便交与我的小师弟吧。如果你们连他都胜不了,啧啧,那真的该回去关起门来,好好自省一番了。” 说完,他直接下了擂台,强行将阿文拉了上去,至于师傅扔过来的‘丢人现眼’,他直接装死,都走到这一步了,先将一百两拿到手再说。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文一上场,高低立现,那两名同他一起进入决赛的大夫直接被吊着打,很快败下阵来。 等他们兴高采烈地拿着一百两银子,打包了文萃楼各招牌菜回到客栈时,师傅指着他的鼻子一阵破口大骂。 哭嚷着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收了他这么个丢人现眼,败坏宗门的玩意,一世英名都要被他这块朽木给毁了等等。 南泽都已经被骂习惯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掏了掏耳朵,该吃吃该喝喝。 可才过了一天,师傅从外面回来,一脸严肃地吩咐他和阿文出去散播他们立马动身前往京城的谣言。 第二日,他们收拾行囊,往京城的方向走,并一路买了很多干粮。等到了夜里,师傅谴走了马夫,让他来驾马车,三人偷偷折回了小镇,又趁天还没亮,摸进了这座山里。 他问师傅原因,师傅只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南泽立马明白了他们有危险,而且这危险还有可能是因为他暴露了师傅行踪引起的。 所以,即使他们躲在这座山上风餐露宿了一个月,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心里忍不住好奇,追问原因。师父不肯说,他脑子里便时不时冒出各种猜测。 “师傅,我们真的可以下山去吃一顿大餐吗?”在树下画了满地圈圈的南泽忍不住又凑了过来。 老头这次没有再揍他,沉吟片刻,点头。 “你们现在就下山吧,尽量少往人多的地方凑,多买些干粮上来,我们再躲个十来天,便离开这里。” 阿文看了自己师傅一眼,什么都没问,起身,拍了拍长衫下摆的泥土,与南泽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等等。” 师兄弟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这个拿着。”老头从怀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瓷瓶,一人扔了一个,脸上是少见的严肃:“等碰到了致命的危险再用。” 南泽拿着瓷瓶左瞧右瞧,没看出什么门堂,伸手就要去拔塞子,想看看里面是啥东西。 老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里面的药水,只要碰一滴,便能使人灰飞烟灭。” “……” “……” 南泽被老头那阴森的语气吓得愣在了原地,搓了搓手臂,一脸不信。唬人的吧,世上哪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脸高深莫测地从他手中拿过瓷瓶。 ------------ 第161章 神奇的药水 两个少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老头拔下了塞子,缓缓地倒了一滴在南泽之前蹲的那颗大树根上。 刹那间,那棵需要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发出‘龇龇龇……’的声音,以药水滴中的地方为中心,黑点瞬速向四周扩散,没一会的时间,大树轰然倒下。 龇声不绝于耳,直到那棵树化成了灰烬,消散在了树林中,大树倒下所触碰到的草木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片光秃秃的泥地。 两名脸色煞白的少年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山的,手中的白色瓷瓶仿佛有了千斤重量,不知该如何处置。 耳边还回荡着老头的叹息声:“我并不是让你们用这个去杀人。只是,有时候,你们不动手,死的就是你们,终归是一方必须得死,索性处理地干净些吧。” …… 官道上,两辆马车正往下一个站点疾驰,耽误了一天时间,自然要加快速度,把时间匀上。 在前方赶着马车的全枫全林兄弟俩见着在官道旁行走的两名陌生少年,也并没有在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让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些。 后面的马车见此,也忙跟上。 “哇,小姐,您看外面的那座山,真的好高啊,比我们云安县的山还要高,山脚下的那一片是山茶花么?开得好美啊。” 冬雪因着自己的名字,格外喜欢冬天,对于冬天里碰到的一景一物,都会让她发出一番赞叹感慨。 夏蝉日日与她相处,早已经习以为常,就连林音这个小姐都已经见怪不怪。 倒是甄弥儿,被她那一番惊奇地表情逗笑,很给面子地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确实如冬雪所说,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山顶上积雪未融,如白银宫阙;向阳山头上冒着乳白色烟雾,缭绕,蒸腾,汇集成云朵,澹澹几朵白云,一半镶在天空中,一半黏在山峰上。 开得正艳的山茶花成了这片云雾中的点缀,点点红梅更成了这片山脉中的神来一笔,好一幅不用浓墨重彩便已气吞山河的风景图。 甄弥儿只恨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描绘不出如此壮美的山河来。 疾驰的马车从两名白衣少年旁迎面一闪而过,甄弥儿一愣,等再要去看时,只看到少年在斗篷下看不出身形的背影。 “顾三夫人,您在看什么?”白雪也更凑近了车窗,朝外看。 甄弥儿摇头:“没什么。” 肯定是看错了,她竟觉得刚刚一闪而过的少年与博文有些像。 可博文最讨厌白色的衣袍,即使是里衣,也只着黑色或灰色,那全身上下,差不多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会是博文呢? 而此时,官道边上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消失在拐角的车尾。 “阿文,你在看什么?”南泽朝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阿文摇了摇头,继续随他往小镇上走。 两人怕被人认出,即使去酒楼吃饭时,也没脱下头上的围帽。大冷天的,他们这一举动倒也正常,并没有人注意什么。 两人吃完饭,又买了不少干粮,东西实在太多,南泽直接去牙行买了辆马车,之前的马车处理掉了,反正能用得上。 在经过成衣铺子时,阿文突然叫停。 “吁……”南泽控制住高高扬起的马蹄,将马车硬是停了下来,就见阿文头也不回地进了成衣铺子。 南泽一脸惊奇,这倒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阿文第一次自己进店买衣袍。 之前,都是他买什么,阿文就穿什么,两人身高体型相似,每次他就着自己的喜好买上一模一样的两套。以前,他们没银子,为了能耐穿些,他都买深色的衣袍,现在他们有银子了,自然怎么好看怎么来。 看,这一身白色装束,多酷啊。 正这么想着,就见阿文面无表情地提了一个包袱从成衣铺里出来。这么快?都不用试一下的吗? 南泽眼疾手快,从他手中抢过包袱,打开一看。 得,黑黢黢一片,而且还没有他的那份。往后两人一黑一白穿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吓死一群老弱病残。 两人将马车赶到山脚下,寄放在了一农户家里,给了银子,约定十日后过来取。接着,他们便扛着采买的东西一步一步朝山顶走去。 …… 而云安县这边,因为顾青柏这次没陪顾庭之赶考,顾青松倒是轻松了挺多。 每日,状元楼的事情就交与二弟负责,自己就早上早起买买菜,然后再是楼里与家里两边跑跑。其他时间都是抱着两个孩儿舍不得撒手。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堂堂八尺壮硕男儿,竟如此喜欢孩子。每次他将孩儿捧在怀中,给人的感觉便好像是捧了全世界般,脸上的柔情蜜意与他的外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正在给顾青柏缝制外袍的苏荷花用胳膊肘拐了拐林慧娘,玩笑道:“大嫂,你说大哥这天天的,一得空便抱着孩子不撒手,都没有我们女人什么事了。这大老爷们的,也不怕被人取笑,你可得说说他。 “天知道,她也喜欢将软软肉肉的小娃抱在怀里呀,可每次大哥一回家就将两个孩子都给霸占了,她又不好跟自己的大伯哥抢人,只能眼巴巴看着。 林慧娘捂嘴笑,相处了这么多年,她还能不了解自己这二弟妹? “我可不敢跟他说,一说他准跟我急,这男人疼孩子跟疼眼珠子似的。其他的人和事,都得往后排。我看啊,这顾家的男人都是如此,等往后你和阿弥有了孩子,二弟三弟怕也是一个德行。” 说到孩子,苏荷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暗然。 都成婚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无,虽然公婆与相公什么都没说,但她现在真的着急了,恨不得自己的肚子今日就能踹上一个崽。 林慧娘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忙补救道:“你啊,放宽心便是,咱爹娘并不是那等封建之人,你看我当初不也是好几年都没有动静?” ------------ 第162章 林家兄嫂举家上门 想到当初自己每日抓心挠肺的煎熬,现在只感觉内心一阵平静。 “时机还未到,怎么急都没用。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你就好好养着身子,迎接那知福的娃娃,自动投生到你肚子里吧。” 苏荷花被她一通劝慰,倒是平复了情绪。也是,自己有福气嫁进顾家这样的人家,这事公婆与相公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呐。 两人又说着三弟与阿弥现在不知道到了何处,一路可都还顺利。 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拍门声。 正抱着娃散步的顾青松忙走进堂屋,将两个孩儿往她们怀里一人放了一个,这才走去开门。 见开门的是顾青松,两名驿站的衙役对他毕恭毕敬的:“顾大东家的今日在家呀?那感情好,你家解元老爷托人捎了东西回来,今天我们兄弟二人得闲,便替你们送上来了。” 顾青松忙伸手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大箱子,有两个,先摞在了院子里。 “辛苦两位官爷了,要不,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不了,驿站还有事情没做完,我们就先走了。” 顾青松忙从袖子里掏出二锭银子,一人塞了一块:“两位官爷拿去买酒喝。” 两名衙役也没有拒绝,摆摆手,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先一步走了。 林慧娘和苏荷花将两个孩子放进了摇篮里,也出来看。 “这定是三弟与阿弥买的一些沿途的特产。” 果然,打开箱子,一箱子装的是各地的特色吃食;另一箱是一些特色物件,还有不少孩童的玩具,定是买给小温言和小温玉的。 “这里还有一封信。”杨慧娘将塞在玩具箱子里的信给拿了出来,拆开递给顾青松。 顾青松将宣纸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三弟说他与三弟妹一路都好,按着现在的行程,能在除岁前赶到京城,让我们不用担心。” 林慧娘点头:“那便好,要是年前赶不到,在路上过年总归不是事。” “啪啪啪……” 外面突然又传来拍门声,三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官爷落了东西,再次送过来了?”苏荷花直接走过去开门。 只是…… 当她见到门外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时,惊地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大,大嫂,你快过来。” “二弟妹,怎么啦?”林慧娘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拨浪鼓都还没来得放下去,听到苏荷花叫她,转身过去。 当看清门外的一行人时,手中的拨浪鼓差点没拿稳。 “慧娘,好久不见,可有想我们呀。” 林慧娘的大嫂罗氏将背在背上的小儿子放了下来,揉着他的脑袋,又与旁边的几个小孩道:“你们愣着干嘛,叫二姑姑呀?” “二姑姑……” 五个灰头土脸的小娃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来到城里,什么东西都与村里不同,他们还有些放不开。 林慧娘来不及应他们,结巴道:“大,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小妹,你们怎的来了?爹和娘呢?” 罗氏一手牵了一个孩子,也不见外,自己往里走:“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大冬天的,家里没啥活,我与你大哥他们一合计,想着来城里找些活干,补贴家用。” 她旁边的裘氏也道:“爹娘放不下家里的那点农活,死活不肯来。我们想着爹娘年纪也大了,在外确实干不动重活,便想着我们几个年轻的先出来探探底,等后面稳定了再将爹娘接出来享福。” 林慧娘胸口起伏,嗓子里像是被鱼刺哽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白见着家里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摆出攻击的姿势,对着他们一阵吼叫。一白也跟在二白身旁,伸长脖子,防备的盯着众人。 听着声音的顾青松忙出来与众人打招呼,怕二白不小心伤到人,忙将它先关进了笼子里。 二白抗议无效,在笼子里挣扎着又吼了几声,顾青松从顾庭之寄回来的箱子里拿了块干肉给它,它这才老实下来,乖乖地趴在笼子里啃肉。 一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一年的时间,它的身体长大了一点,被顾庭之用徽墨重新涂了一遍。移动的一大团墨黑,别提多招眼了。 “乌龟!好大的乌龟啊!” 林慧娘二哥的二儿子林银根见着这个大一只乌龟,立马惊奇地嚷了起来,拉着自己的哥哥林金根就朝着一白跑了过去,围着它上下其手。 另外三个小孩见这乌龟并不咬人,胆子也大了,纷纷围了上去。这个敲敲龟壳,那个抓着它的腿使劲往外拖。 一白不耐烦极了,面对一群熊孩子,它干脆趁他们不注意,将脑袋和四肢往壳里一缩,装死。 “啊啊啊啊,它的脑子和短腿都不见了,我去找个东西给它揪出来。” 林贵根说着便在院子里四处找,看能不能找到钳子之类的工具,见着院子里摆着的两个大箱子,他跑了过去。 “哇,这里好多吃的,你们快来。”林贵根小黑手一挥,说完自己率先将手伸进了箱子里,拿了一包不知道名字的糕点,拆开就往嘴里送。 “好…好吃。” 其他几个小孩见此,纷纷扔下一白,朝两个箱子冲了过来,大家你拿一包,我拿一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 一白偷偷伸出脑袋往他们那个方向瞧了瞧,见他们此刻顾不上自己了,忙将四条小短腿探了出来,摇摆着龟壳,爬回了顾庭之的房间。 正在堂屋里说话的几个大人都有些尴尬,林慧娘都要被自己这几个侄子侄女气哭了,这可是三弟与阿弥捎回来的,公公婆母都还没尝呢,还有阿弥娘家那边都还没送些过去。 心里着急,又不好意思过去将箱子盖起来。 那几个孩子吃的差不多了,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箱子里的玩具,立马涌上去开抢。 林大郎林家颐感觉自己的脸都被这几个小崽子给丢尽了,走到院子里,对着几个小的屁股一个来了一脚。 “再嚷嚷个没完,我就将你们都丢出去。” ------------ 第163章 呆在城里不走了 几个小崽子这才安分了下来,不敢再争抢,只拿了自己手中的玩具,围在箱子旁耍。 苏荷花能看出自家大嫂即将要炸裂,但毕竟他们不是苏家人,她感觉自己还是莫要管这种闲事的好。 给堂屋里的众人上完茶,象征性地唠嗑了几句,她便站起了身:“你们慢慢聊,我去一趟酒楼,将爹娘和青柏他们叫回来,给亲家哥嫂们接风。” 裘氏眼珠转了转,也起身道:“亲家妹子,我在这坐着也是坐着,要不我和你走一趟吧,亲自去和亲家公亲家母打声招呼。” “这哪成啊,亲家二嫂赶了一日的路,身子肯定都乏了。你啊,还是安心在这里喝喝茶,吃些瓜果,我很快回来。” 苏荷花说完,将她按回椅子上,也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回房拿了件披风披上,就朝着状元楼去了。 这寒风呼呼地吹,刮在脸蛋生疼,她将围帽戴了起来,又将手往披风里缩了缩。 心想着,这往后啊,顾家怕是有得热闹了。 状元楼内,正在帮顾立宗整理账本的顾青柏见着苏荷花,忙放下手中的纸笔迎了过去。 “这么冷的天,怎的不好好待在家里,出来做什么?”他抓住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给她暖。 苏荷花看了眼周边,一脸娇羞,忙将手抽了出来:“好多人看着呢。” 顾青柏左右看了看,无奈,只能将她的披风又往脖颈处拢了拢。 “家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苏荷花想到家中现在的情景,脑壳有些抽疼:“今日大嫂娘家来了五大五小,大哥大嫂正在接待。你去和爹将账本收一收,我去后厨叫娘和青禾。” 等五人一起往家赶时,苏荷花将家中的大概情况说了说,大家听完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大郎/大哥能不能处理好。 等他们到家时,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周氏吩咐顾青柏出去买菜,再多买些小孩爱吃的零嘴回来,她则让林慧娘招待自己的两个嫂嫂与妹妹,自己带了苏荷花与顾青禾去厨房准备晚饭。 东厢房内,林慧娘将两个嫂嫂与三妹林珍娘领进了自己的房间,留男人们在堂屋说话。 罗氏与裘氏不时张望着四周,连连感慨:“这城里的宅子就是不一样啊,我们一路过来,见了不少世面。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心心念念想落在城里了。慧娘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往后啊,家里一切就仰望你了。” 林慧娘嘴角牵强地扯了扯,也笑道:“大嫂说笑了,我一个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如何能担得起哥哥嫂嫂们的仰望,还是别折煞慧娘了。” 罗氏伸长脖子往门口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抓起她的手,拍了拍:“大嫂可不是和你说笑,我们一家往后就呆在城里不走了,人生地不熟的,不仰望你,我们能仰望谁?” 林慧娘抽出自己的手,吃惊道:“不走了?” 罗氏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尴尬。旁边的裘氏接话道:“来了自然就不走了,城里处处都好,来了谁还乐意回去吸尘吃土啊。” 林慧娘稳了稳心神,尽量心平气和道:“你们在县城里一没房二没手艺活计,还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回去怎么过活?” 裘氏:“怎么就过不活了?我看顾家就挺大的,还有几个空房间,我们挤挤也能凑合住下,你再让妹夫给你两个哥哥在状元楼安排一个活计,等我们赚够了银子再搬出去。” “嫂子,你这话当着我面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外面说出来惹人笑话!这世上,哪有拖家带口跑去小姑子婆家住下的,顾家可没有责任和义务养着你们。”林慧娘着实气狠了,不想再与她们虚与委蛇。 见她说的这么不留情面,罗氏也火了:“怎么就没有了?合该我们隔得远就要被瞒在骨子里了?你那三弟妹不照样拖家带口地将娘家人接了过来,就连她那个被休弃在家的大姐都跟来了!怎的?顾家就有责任有义务养着他们甄家了?” “大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家可没让我们顾家养着,甄家自己花银子在外租赁的宅子,那枚儿妹子一来县城便在绣坊找了个活计,甄家阿叔也日日在外给别人搬货赚些银子补贴家用,怎么就成顾家养着了?” 罗氏和裘氏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她们打听到的就是:这顾家三媳,自家相公一中举人,便立马将娘家人都接来县城享福了,每日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别提多潇洒了。 一直没说话的林珍娘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二姐,又看了看两位嫂子,状似天真地询问:“二姐,我没来过县城,不知道城里的物价,那甄家枚儿姐姐与苏老爷子做活能赚到很多银子吗?” 说完,歪头想了想,接着道:“他们才两个人做活便能在城里租下一套宅子,我们家这么多人,只要努力些,定也能租下一套宅子的。如果不行,那妹妹我也可以出去做绣活赚钱补贴家用,所以二姐姐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 林慧娘要出口的话生生被噎住,她要如何说,当初婆母给了她们一人一笔银钱,让她们用来补贴娘家,有那些银子,甄家自然能在县城里租得起房子。 可她的那笔,是让二弟妹偷偷塞给阿娘的,阿娘应该没有和嫂嫂们说。 罗氏反应过来,对着林慧娘骂道:“合则是不想让我们留下碍你的眼是不是?就算我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城里的宅子一个月的租金至少要几两银子,他们甄家一个被休弃的小妇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银子?” 裘氏也接话道:“估计是你那三弟妹给付的吧?我们来了就不打算走了,要不我们就住在顾家,要不你花银子给我们在外租赁宅子,你自己选吧。” ------------ 第164章 野心勃勃的林珍娘 她说完,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又软和道:“你也不想想,林家要是在城里落叶生根,对你不照样是一大助力?现在顾家三个儿媳,就你生了孩子,那可是顾家的嫡子长孙,就算他顾三郎再有本事,能越过他大哥去?” “就是,你二嫂说的对,这顾家迟到是你的。状元楼这么大一个家业,你一个妇道人家能顾得过来?还不是得让你两个哥哥帮着打理才行?” 林慧娘被自己娘家嫂子的无赖样气得心口疼,原本还顾及着那么点亲情不好撕破脸,此刻倒是不用再给她们什么好脸了。 她毕竟做了顾家长媳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随便欺负的。 林慧娘往房间的椅子上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你们能抛下爹娘自己来城里谋一条生路,我也不拦着你们,毕竟你们爱待在哪里想待在哪里,是你们的自由,我也没有资格拦着。” 说完,她目光一沉:“但有一点,休想打顾家的主意,我和相公也不会给你们半分银子。明日就给我走人,要是你们没脸没皮地硬要赖在顾家不走,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妹妹做姐姐的心狠。” “二姐姐,你,你想做什么?”林珍娘捏紧了袖口下的手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二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想做什么?”林慧娘的视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她这个三妹从小就心思活络,倒是也有几分姿色,可惜心术不正,跟两个嫂嫂学了个十成十。 林珍娘心中咯噔一声,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心里的想法被赤裸裸地扒在了大家眼前。 大家都止了声,房内静悄悄的,直到顾青禾过来叫大家吃饭。 这一晚,不论众人心中的想法是什么,顾家还是好酒好菜地招待了林家这一大家子。 酒过三旬,周氏带了两个儿媳去收拾房间,本来想多收拾一个房间给孩子住,但被林慧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娘,收拾两个房间就够了,我哥嫂他们明日就走,各自带着孩子住一晚就行了,再收拾房间,麻烦。” 周氏见她坚持,便也随了她的意。 而林珍娘,今晚便和顾青禾睡。 顾青禾是个善良好客的姑娘,对于一个长自己两岁的姐姐和她一起睡,她并没有什么意见,还贴心地领着她去看自己的房间。 “珍娘姐姐,你先坐一会,我去厨房看看热水好了没有,好了的话你就先去洗漱。” “好的呀,谢谢青禾妹妹。” 顾青禾露出甜甜的笑,一蹦一跳地跑去了厨房。 见她走远,林珍娘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处处透着小姑娘被家里宠爱的气息。 她看得一阵眼热,命可真好啊,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出息的哥哥,往后定是能嫁个很不错的人家吧。 不像她,生来就在那个穷乡僻壤里,苦苦挣扎了十六年,现在长成了大姑娘,上门说亲的却都是一些在地里刨土的泥腿子,这让她如何甘心? 不行,林珍娘握拳。她这一辈子,一定不能活成大嫂二嫂那般模样,她要像二姐,不,要比二姐嫁得更好才行! 顾青禾很快就回来了。 “珍娘姐姐,热水已经好了,你有换洗的衣物吗?我带你过去。” “有……”的,林珍娘正要点头,却被顾青禾桃红色的襦裙吸去了目光。 质感真好,穿在身上肯定很舒服吧。 “有是有,只是,二姐姐让我们明日便走,所以行李包裹什么的都没有打开。要不,我就穿我身上这一套凑合一夜吧。” 顾青禾也没多想,为什么大嫂让他们明日便走。只是,洗完澡不换干净的衣服真的会舒服吗? 她用手掌丈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眼睛一亮,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只比珍娘姐姐矮了一点点。 “我最近长高了不少,娘和嫂嫂们给我做了不少新衣服,要不你穿我的吧。”说着,她直接将自己的衣柜打开。 林珍娘被那挂得满满当当地一排衣服惊在了原地,看来顾家现在是真的很有钱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都能做上这么多新衣服,如果能做上这家的儿媳…… “珍娘姐姐,珍娘姐姐?” “嗯?”林珍娘回神。 顾青禾见她不再发呆了,忙将手上的一套衣服递给她看:“你看这套你穿的合不合适,我娘新给我做的,说我还能长高,便稍微做长了些。” 林珍娘满脸犹豫:“这是婶子给你做的新衣裳,我不能要,而且给了我,你不就没了吗?” 顾青禾一愣,她并没有说要把衣裳给她啊,只是借给她穿一晚而已。 但见珍娘姐姐误会了,她又不好意思跟她说清楚。算了,一身衣裳而已,她挠了挠头:“珍娘姐姐,我还有其他的,你快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林珍娘犹犹豫豫地将衣裳接过,极其不好意思道:“那谢谢青禾妹妹了。” 顾青禾朝她笑。 顾家这一年的伙食很好,顾青禾确实蹭蹭蹭地长高了不少,周氏又特意将她今年的新衣裳做长了一截,所以林珍娘穿着正正好合适。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自己身子光滑细腻的罗裙料子,在澡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此刻能凭空出现一面镜子,好好欣赏一番自己的美貌。 很快,她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澡堂。 林慧娘正过来拿两个孩子的小浴桶,见着林珍娘身上的衣裳,不由黑沉了脸。 “二,二姐姐,你这么看着我作何?这衣裳可是青禾妹妹硬要给我的。” 林慧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她,抱起小浴桶去了东厢房。 林珍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阵咬牙切齿。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顾青松看了眼摇篮里熟睡的两个小宝宝,这才轻声问她:“慧娘,你这是怎么了?” ------------ 第165章 暖了心窝 林慧娘又翻了个身,这才软软地依靠进了他的怀里,挣扎良久,才轻声问道:“相公,我娘家哥嫂不请自来,你会不会恼了我。” 顾青松一愣,抚了抚她的背,笑道:“我在你眼里,难不成是这般不顾情义之人?妻兄妻嫂奔波而来,我如何会因这事恼你。” “可我希望你不要顾及情义!”林慧娘脱口而出。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随着从窗缝渗进来的寒风摇曳着。 顾青松静静地注视着妻子的眉眼,发现她并不是开玩笑,严肃了语气:“慧娘,你真希望我这样?” 林慧娘坚定的点头:“相公,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可我的两个哥嫂,甚至我的三妹,都不是什么心思纯正之人,你对他们重情重义,不值当。” 顾青松沉默。 林慧娘接着道:“这些年,因为我的关系,你和爹娘对他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可有些人,天生便是不懂感恩之人。他们,他们现在竟然还想打状元楼的主意!” 林慧娘都感觉自己难以启齿,为有这样的娘家人臊红了脸。 “状元楼是你和二弟的心血,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担心他们留在县里,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还有我那个三妹,野心大的很,一来就骗走了青禾的衣裙!她留着,也是一个大祸患。” 顾青松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和二弟在,他们做不了什么。原本我还想着顾及你的感受,养着就是了,既然你这般说,那就给些银子,打发走吧。” “半分银子都不要给!” “嗯?一点也不给?” “对,一点也不能给!他们都是那种没脸没皮之人,我太了解他们了。要是真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便会顺杆子往上爬,死皮赖脸地扒着顾家不放,到时候就真的甩都甩不掉了。明日早饭后,我便将他们送出门,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管装听不懂便是了。” 顾青松莞尔,点头:“那都听慧娘的。” 林慧娘这才放下心来。 而东厢房的另一边,顾青柏拉着苏荷花来了一场造人运动,等怀里的女人筋疲力尽后,这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了她。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把将滑溜的小妻子捞上来了些,注视着她的眼睛。 苏荷花被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推他,撒娇道:“好相公,好夫君,好二郎,真的不要了。” 顾青柏被她这模样逗得闷笑不已:“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都想些什么?我是要和你说正事。” 苏荷花瞪眼,这个臭男人! “好了好了,是我想,是我成天都想行了吧。”见炸毛的小妻子,顾青柏忙将她搂进怀里顺毛。 哼!这还差不多。 “你要跟我说什么正事啊?” 顾青柏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要不,我将岳父岳母他们也接来县城?” 嗬!苏荷花直接从床上弹起:“为,为啥?” 难道是嫌家里现在还不够热闹? 顾青柏上下扫了眼她身上的痕迹,眼眸一暗,又有了些蠢蠢欲动。 苏荷花伸手捂他的眼睛:“相公,说正事!” 顾青柏将她的小手拉下,怕她着凉,将她重新搂回了被窝里。 “三弟妹与大嫂的娘家人都来了,我怕你心里不好受。” 苏荷花连连摆手:“你怕是想多了,我才不会让我爹娘过来趟这趟浑水,你是不知道,大嫂现在都愁死了。” 顾青柏想着林家兄嫂的模样,似乎也理解了妻子话中的意思。 “你真不想将岳父岳母他们接过来?” 苏荷花沉默了,她自然是想让爹娘兄嫂能在身边,跟阿弥一样,想爹娘的时候能过去看看。也想让他们走出待了一辈子的村子,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苏家与甄家的情况不同。而且,如果她的娘家人都来了,以林家兄嫂那般的性子,怕是就真的不肯走了。 似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顾青柏吻了吻她的额头,为懂事的小妻子感到心疼。 “荷花,你嫁给我也有三年了,你知道的,我们兄弟三人的感情很好。” “嗯,相公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只要我们兄弟三人还活着,那顾家就永远不会分家。也不会因为你,大嫂或是三弟妹娘家这点小事影响我们兄弟的感情,你明白吗?” 苏荷花似懂非懂,摇了摇头。 “傻,意思就是,你可以放心地将岳父岳母他们接过来孝顺,爹娘,大哥三弟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可,可是……” “你是担心林家兄嫂那边?” 苏荷花点头。 “这不用担心,大哥大嫂自然会解决。” 苏荷花犹豫片刻,还是道:“那再等等吧,也不急这一时。” “依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去接岳父岳母了,直接和我说便是,我去安排。” 苏荷花趴上他的胸口,‘吧唧’一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相公,你对我真好。” 没想到这一举动惹得男人再一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而另两间客房内,等几个孩子睡下后,林家大嫂与二嫂各自添油加醋地与自己男人说了一番林慧娘的态度。 林家颐和林家豪闻言,气愤不已。真的是头白眼狼,林家养了她这么久,现在自己好过了,转眼就不想再认娘家的人。当初她生下来,爹娘就应该直接将她掐死! 第二日,卯时初。 周氏打着哈欠,和也早早起来的两个儿媳去了厨房,准备大伙的早饭。 林慧娘趁着这间隙,与自己婆母表明了态度,让她等下吃完早饭就和公公去状元楼,把处理林家人的事情交给她就行。 周氏有些担心,欲言又止。 “娘,您就放心吧,我肯定能处理好的。” 周氏见她态度强硬,想到自己昨夜与老头子商量的,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慧娘,那这事就全权交给你自己处理。但也别硬撑,你身后还有青松和爹娘。你是你,你娘家人是娘家人,我们都不会因为你娘家人的事情迁怒于你,你放心大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 林慧娘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用力点头。 ------------ 第166章 当断则断 辰时初,大家用完早饭。周氏和顾立宗同林家几人告辞,带着青禾去了状元楼。顾青柏也携苏荷花出了门,将家里留给了大哥大嫂。 林慧娘正要开口送自家哥嫂离开。 林家颐却在她出声前,先一步开了口,朝顾青松道:“妹夫,这一次,我和你们二哥也是想着,家里那点地,勉强糊个口都难,一直撑下去,也看不到任何出路。所以这才拖家带口的来到了城里,想着和甄家一样,在外边先租赁一座宅子居住,再在城里找个活计,存点银子,改善家里的生活。青松,你看如何?” 顾青松但笑不语,看向自己的妻子。 林慧娘见他把自己昨夜说的记进了心里,终于是放下心来。想着林家颐刚刚的话,又是一阵恼怒。 她接话道:“大哥,二哥。其实这并不需要慧娘与相公如何看,你们自己看着来就是。不愿再继续留在村里靠那几亩地营生,出来县城做工确实也是一条出路。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而且也举家来了。妹妹想着,你们定是已经找好了出路,做好了周全的计划,衣食住行肯定也都细细规划好了吧,妹妹这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说完,她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见林家豪也要说话,她忙接着道:“那慧娘和相公就不留兄嫂了,你们抓紧点,将计划好好执行起来。可惜慧娘无用,只知道相夫教子。顾家在县城里根基也浅,无甚关系,不然还能帮两位兄长找找活计,现在的话,只能靠兄嫂自己了,但慧娘相信你们肯定能行。” “慧娘!”林家豪咬牙。 “二哥,难不成你怪妹妹无用?帮衬不了你们什么?”说着,她抹起了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确实是慧娘无用,帮衬不了兄嫂什么。可慧娘也难啊,嫁进顾家这么多年,原先一直无所出,都做好了自请下堂去庙里做姑子的打算。幸得上天垂怜,生下了温言和温玉,如今安心守着孩子,能继续伺候好相公,照顾好公婆,便是慧娘余生的心望了。不敢奢望得到兄嫂们的谅解,只愿你们各自安好,爹娘身体康健,就算你们怪我,慧娘也是无能为力。往后,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林家颐和林家豪此时的脸色黑沉的厉害,就连罗氏裘氏和林珍娘,脸色也是青青紫紫一片。他们此刻,真的恨不得上前撕了这个假惺惺的女人。 但主位上的顾青松,一直沉默着,并没有要拉他们一把的打算。几人气愤难当,拖着自家的孩子,甩袖离开。 而林慧娘在他们走后,抽噎声迟迟没能停下来。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对待他们,毕竟血脉亲情,谁又想做到如此绝情。可她的兄嫂与妹妹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几人从小就长歪了,永远立不起来,好吃懒做,只想依附别人过活。而且自私自利,永远只想着自己。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婚姻,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需要自私一点,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顾青松长叹一声,走到她身前,笨拙地抓着衣袖为她擦拭眼泪。 云安县发生的所有事情,顾庭之与甄弥儿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月时间,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男人们还算受得住,可甄弥儿与林音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女子,第一次感受到北方的冬天,那真的是彻骨的寒凉,两人就这样接连病倒了。 幸好夏蝉冬雪自小还算健壮,没有在自家小姐后面倒下。白日里,她们便在马车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两个病人;等到了夜里,自然由顾庭之和封君麟各自照顾自己的妻子。 顾庭之这晚醒来了好几次,从房里温着的茶壶里倒了杯茶,先自己喝了一口,感觉温度正合适,这才小心翼翼地扶起甄弥儿,将茶杯移到了她嘴边,哄她喝一口。 甄弥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嘴边有个碗,以为又是药汁,转过头,不想喝。 “乖,这是水,不苦的,我们喝一口好不好?” 甄弥儿将信将疑,启唇微微抿了一口。唔,确实是水,放松下来的她立马低头,大口大口喝着。 “慢些,还有。”话音刚落,女人便被呛了一口,重重地咳了起来。 顾庭之无奈,忙放下手中的碗,轻轻地替她抚拍着背。 等缓过劲来,甄弥儿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自责道:“相公,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害得大家耽误了行程,还害相公不能安心看书,连夜里都睡不好觉。” “瞎说什么?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多为馒馒准备些厚实的衣袍才是。” “不怪相公,是我……” “嘘……” 还未说完的话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止住:“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乖乖配合吃药,然后尽快好起来,不然看着你遭罪,我也会很心疼。” 甄弥儿乖乖点头:“我听相公的。” 确实如她所说,后面几日,她都乖巧地配合大夫医治,无论多苦的药都闭着眼睛一口闷下。在第五日,风寒终于是好全了,下马车跑上几圈都不成问题。 倒是林音,反反复复地染上又好,好了又染上,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清瘦的人儿现在真的就剩皮包骨了,看得封君麟心疼不已。 甄弥儿便一路借用沿途寄住的客栈庖厨,为她和顾庭之他们煲些补身子的汤,这样又持续了将近二十来天,林音才算彻底好全了。 两辆马车停在了官道旁,大家下车休息一会。 林音张开手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只感觉这天真蓝,这树真青葱,那鸟真自由,就连马车外的空气都格外清新些。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可以下马车到处走走了,躺了这么长时间,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发霉了。” ------------ 第167章 血人 冬雪越发没大没小了,在旁边取笑道:“小姐平日就是太懒了,也不好好锻炼锻炼身体,这小小的风寒竟然折腾了这么久,幸好顾三夫人厨艺了得,变着法子给您做些药膳。不然啊,您现在估计还得躺在马车里发霉。” 嗬!林音叉腰:“好你个冬雪,本小姐生病期间,你自己吃得白白胖胖不说,现在竟然还敢来取笑你家小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她朝冬雪扑去。 冬雪‘啊’地一声转身就逃:“小姐,饶命啊,小姐小姐,我知道错了。” “不饶,我今日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夏蝉,你快来帮我!” 冬雪立马朝着甄弥儿身后躲去,林音抓,她躲,林音再抓,她再躲,两人不时戳中甄弥儿的痒痒肉,让她笑得止不下来。 夏蝉也只在旁边咯咯咯笑,就是不上去帮忙。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官道上,山林里。 旁边正商讨着进京后各项安排的男子们见着这欢快的一幕,眼底也皆是笑意。 林音抽空朝旁侧威胁道:“夏蝉,你再不过来帮我,小心这个月的月例!” 哎妈耶,要命可以,要扣银子可不行!夏蝉撸了撸自己的衣袖:“小姐,我来啦。” 冬雪见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恋战,转身就跑。 只是,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甄弥儿欲哭无泪,转身见着林音故做张牙舞爪的模样,她的腿下意识地跟着冬雪跑了起来。 几人在顾庭之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笑笑闹闹了好一阵,大冷天的,跑出了一身汗。 “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跑不动了,让我歇一会。”甄弥儿连连摆手,单手叉着腰,见旁边灌木丛前有颗大石头,想也没想,一屁股坐了下去。 “阿弥姐姐,你快起来,小心有虫子爬到你身子去了。”林音从小受着各种礼数的教养,从来没有这般不拘小节过,而且她也确实害怕在地上爬行的各种虫子。 甄弥儿闻言,莫名感觉身上有些痒,不会真的有虫子吧? 她连忙站起身来,转头往石头上看,艾玛也,真的有虫子! 石头的斜侧面有一大群蚂蚁正围着几滴鲜红的血,结成了圈。 血?怎么会有血?甄弥儿顺着血滴的方向朝灌木丛看了过去。 瞳孔瞬间大张,手……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顾三夫人,你怎么啦?”冬雪见她脸色苍白,担心是自己拉着她胡闹害的,忙凑过去扶她。 “冬冬……冬雪,你,你看那里是什么?” 冬雪顺着甄弥儿手指的方向看出去:“那不就是一只……啊…….救命……” 女人尖细的嗓声突破天际,震得灌木丛中活着的生物一阵乱窜。 冬雪倒是一个护主的。这种时候,自己都被吓破胆了,竟然还能下意识地一把将甄弥儿和林音推做堆,然后张开手臂,挡在她们面前。 “冬雪,你鬼叫什么?”林音无语了,自己都还没打她,她就开始叫了。 “小,小姐,快走,那边有死人。”冬雪边退,边将她们往马车那头的方向推。夏蝉闻言,大步上前挡在了林音与甄弥儿身前,顺着冬雪的视线看过去,也是大惊失色。 而此时,听到尖叫声的几个男子已经迅速跑来,几息之间,便发现了灌木丛的异样。 顾庭之一把将脸色苍白的甄弥儿护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哄道:“馒馒不要怕,我在。” 见着相公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甄弥儿提着的心脏这才归回了原位。 封君麟也挡住了林音的视线,不让她再看灌木丛的位置:“夏蝉冬雪,你们先将夫人和顾三夫人扶到马车上去。” 两个丫头得令,不敢再多做停留,忙扶住林音和甄弥儿,快步朝马车的方向走。 直到亲眼看着她们上了马车,顾庭之几人这才慢慢靠近灌木丛,全枫全林两兄弟合力将里面的血人扒了出来。 说是血人一点也不为过,躺在地上的人好似将浑身的血都流干了,满头满脸满身全是鲜血,根本看不出样貌来。 全林快速地在他的鼻息与脉搏上探测了一番,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人还活着。” 顾庭之吩咐胡文宇去马车里拿了一壶水过来,浇在了地上之人的脸上。 直到那人的面目露了出来,所有人又是一惊。 “他,他,他不是那个葛瑞祺吗?”张子恒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真的是他!那个乡试放榜时,与庭之并列第一,同获解元的葛瑞祺!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皆是凝重。 林墨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官道上随时会有马车经过,要杀他之人也很快会追上来,先将他弄上马车。” 全枫忙去将他们那辆马车牵了过来。车里的东西也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将人抬上去时,顾庭之叫住了他们。 “庭之,怎么了?”林墨问。 “将他的衣物和鞋子扒下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信物,一起摘下。全林全枫,你们脚程快,上山一趟,将东西扔进山林中,伪造一些让人误以为他已经被野狼食了的痕迹。”顾庭之指了指官道旁的高山。 兄弟俩得令,忙按着他的吩咐,去扒地上之人的衣物。 直到他们快速往山林里跑去,几人这才合力将全身上下只剩一条中裤的葛瑞祺抬上了马车。 同福在马车里翻出一堆伤药,这还是他们出行前,郭氏给几人准备的,想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能用上。 上伤药时,同福与胡文宇两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有些手抖,啧啧啧,这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刀刀往死里砍,那血就跟泉水似的,咕噜咕噜往外冒,看得渗人。 不过好在这姓葛的命大,遇上了他们,不然迟早地失血过多而死。 替他上完伤药,简单地包扎了一番,血是止住了,但还是需要尽快找大夫给他医治才好,张子恒看得揪心,找出一件自己最厚实的棉袍,为他穿上。 ------------ 第168章 故人 没多久,全枫他们就回来了,不敢再耽搁,几人架着马车,迅速往下一个站点赶。一路经过两个比较繁华的镇,都没有停车,直到夜幕降临,这才选了一家比较偏僻的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很小,就上下两层几间房,因为位置偏,根本没人过来住,掌柜的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见着自家客栈来了一群衣着光鲜的少爷夫人,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呀?” 胡文宇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上前塞了一锭银子在那老大爷手中,这才问道:“掌柜的,你们客栈有几间房?现在可有其他人入住了?” 老夫妻对视一眼,摇头道:“没有其他人,就我们老两口住这,客栈共有十间客房,一间我们夫妻住着,其余九间全空着的。” “那行,九间客房我们都要了,那麻烦掌柜的……”胡文宇点了点客栈的大门。 “明白明白,老夫这就去挂上打洋的牌子,把大门关上,保管不会让其他人来打扰客官们休息。” “谢谢掌柜的,还得麻烦大娘先带我家两位主子夫人上楼休息。” 那大娘看了甄弥儿和林音一眼,点头。 “两位夫人请随我来。”大娘走上楼梯,在前面带路,夏蝉与冬雪一人扶了一个跟在后头。 等客栈大门关上后,全枫全林这才将葛瑞祺抬了下来。 见着马车里竟然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掌柜的倒是一点也不慌,将他们领上楼,还亲自给他们开了房门。 林墨拱手解释道:“我们几位皆是进京参加会试的考生,因中途遭遇山贼,我这同窗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因担心山贼再追上来,我们不敢去医馆请大夫,不知您可认识附近懂医的村民?” 掌柜的抚了抚胡须,笑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其他本事不敢说,但这看人的本事却是十成十,观几位面相,并非那等大奸大恶之人,老夫便与你们说实话,这附近的村民看病,都是找的老夫也。” “掌柜的,您是大夫?” “大夫不敢当,略懂一些岐黄之术罢了。” “那还烦请您替我们这位同窗整治一番。”林墨再次拱手。 “还请几位小兄弟等上一等,我这就去拿药箱。” 掌柜的从自己住的房内拿了药箱出来,随他们来到二楼,屋内已经点上了油灯,床上的人也已经被全枫他们擦洗了一番,现在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不见血色,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可怖。 他上前给葛瑞琪把脉,大家纷纷避开了些,不挡道。 良久,他蹙眉:“脉象微细缓慢,沉浮不定,脉力虚弱,病人体内气血亏虚,阳气受损严重。” 他起身,正准备再细细观察一番病人的耳鼻喉,转头,与床上躺着的人打了个照面,他愣在了原地。 “掌柜的,怎么了?”张子恒不解。 “琴兰!”那掌柜的朝外大喊,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没一会的时间,已经是老泪纵横,众人不明所以。 将甄弥儿她们带进客房的大娘,听到喊声,忙往隔壁走。 见着她,掌柜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激动道:“琴兰,你,你,你快看!” 那位叫琴兰的大娘一脸莫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瞪大了双眼,踉跄着冲到了床边,跪在床头细细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葛瑞祺。 “是少爷,是少爷!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伤得这般重?是不是那个贱人干的?肯定是那个贱人干的!”琴兰激动地语无伦次,又是笑又是哭的,情绪极其不稳。 哭着哭着,她突然捶起了自己的胸口。 “我该死,我真是该死!夫人啊,是琴兰没用!枉顾了您多年的信任,保护不了小姐,也保护不了少爷,我就是一个废物,该死,该死啊……” 大娘痛哭流涕,捶手顿足,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窝子给砸出来。 旁边顾庭之等人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看出这对老夫妻应该是葛瑞祺的故人? 隔壁客房的甄弥儿和林音也听到了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站了起来,准备过去看看,夏蝉与冬雪本来还想拦着她们,奈何拦不住,便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大娘,您先别哭呀,还是先让掌柜的给病人整治一番,灌些药下去。”不然好好的病人,被这么一耽搁,就真的要哭丧了。封君麟扶额,看得着急。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老头子,你快给少爷看看。”琴兰从地上爬起来,眼泪都没来得及擦,便推着掌柜的上前。 甄弥儿走到顾庭之面前,轻声询问:“相公,这是什么情况啊?” 顾庭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大娘将一碗药给葛瑞祺喂了下去。 众人这才细细地听两位老人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大齐六十八元年,殿试放榜,街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凤衔金榜出云来,平地一声雷。莺已迁,龙已化,一夜满城车马。家家楼上簇神仙,争看鹤冲天。 彼时,还未担任太傅的颜玖鹰高中探花,其结拜兄弟张长鹞连中三元,摘得魁首,考中状元。 这种大喜之日,一向家规严苛的颜府,也允许家中未出阁的小娘子上街一观新晋进士踏马游街。 颜玖鹰的妹妹颜玖惜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琴兰早早地便登上了城中最高的观楼,打算为自家大兄和义兄扔上一朵墨兰,表示祝贺。 那日的风很大,苗头对得不准的小娘子接连扔出去了两朵墨兰,都因为风的走向吹到了状元探花身后的榜眼身上。 陌生花开,公子如玉,榜眼郎抬首回眸间,便让香闺中的小姐身陷其中。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那时,钟情于颜玖惜的张长鹞一考中状元,便立马请父母上颜府说亲。两家早就相熟,对双方的儿女都极其满意,交换了庚帖,下一步便是纳吉。 ------------ 第169章 钟情&无情 然而,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一向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在两家议亲时冲进了堂屋,跪在地上。表明自己只将张长鹞看作是兄长,恳请父母收回成命,将她嫁与榜眼葛渊。 颜父颜母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长鹞的父母便已经恼怒地甩袖离开。 不论父母兄长如何相劝,颜玖惜却是被鬼迷了心窍,执意要吊在葛渊这棵树上,即使葛家当时在京城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与颜家相比天差地别。 而颜父派人查到,葛渊功利心太强,人品有待考究,奈何女儿执意要下嫁。 颜母夜里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泪,成夜成夜睡不着,可最终没抵过女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低了头。 颜玖惜如愿嫁给了葛渊,这对新婚夫妻也过了两年恩爱的日子,在颜家的帮衬下,葛渊免受了外放历练之苦,任翰林院修撰。 然而,葛渊并不满足于此。 他原本以为,自己娶了颜家的女儿,在官途上将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可以一路高升。这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算什么? 在他们成婚的第三年,葛渊便以颜玖惜三年无所出为由,抬了安首辅的庶女安殷如为平妻。 安殷如虽为庶女,但她的姨娘除了她以外,还生了两个儿子,在府里很得脸,连着她也还算被安首辅看中。 所以,自她嫁过来后,葛渊一路高升,一年时间便升为兵部郎中,又过了两年,便成了最年轻的兵部侍郎。 葛渊很快便沉溺于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对安殷如明里暗里欺负颜玖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家权也任由她夺了去。 那时的颜玖惜早已清楚自己所嫁非人,但忆起当初的自己不听父母兄长相劝,执意跳入这个火坑,现在如何还有颜面请求父兄的帮助。 况且,安首辅势大,当时的颜家根本斗不过他。不想再拖累父母,颜玖惜便将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只有在夜里才会偷偷哭上一场。 安殷如进门半年,便怀了身孕,颜玖惜同时被诊出了喜脉。 她知道自己不是安殷如的对手,为了保护腹中胎儿,便躲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即使她千防万防,也没能躲过安殷如的毒手,腹中的胎儿在八个月时早产。 古人云:七活八不活。 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关键时候,颜玖鹰请了当时暂住京城的逍遥神医王川穹进府,从阎王殿抢回了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安殷如原本是想趁机除了颜玖惜,一劳永逸,没想到竟生生让颜玖惜生下的儿子成了嫡长子,她那个恼怒了得,一气之下,竟然也早产了。 而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逍遥神医并不是对谁都肯出手医治的。他之所以蹚入这趟浑水,救下颜玖惜母子,皆因他和颜玖惜的父亲有那么点交情,见母子无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等安殷如难产时,葛渊亲自上门相求,可王川穹并不给他面子。 最后,安殷如肚里那八个月大的男孩生下来便成了死胎,她对颜玖惜母子和王川穹的恨意便达到了顶峰。 葛瑞祺因为是不足月生的,身体有些弱,好在王川穹留下了药方,只要按着药方每日进食药膳,调理个两三年,身体定然与常人无异。 而安殷如在隔年再次有孕,成功生下了葛府的二公子葛安才,过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女孩,葛府的大小姐葛云芬。安殷如在葛家的地位,算是完全将颜玖惜这个正经主母踩在了脚下。 在葛瑞祺三岁时,颜玖惜也再次查出了身孕,因要顾及肚中的孩儿,一时不备,让安殷如再次得手,对葛瑞祺下了致命毒药,人最后虽然救回来了,但身子却彻底垮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成天泡在了药罐里。 颜玖惜既自责又内疚,便将救回来了的葛瑞祺托付回了娘家,直至自己成功生下了女儿葛瑞禾,才又将葛瑞祺接到了身边。 两个孩子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从小便非常懂事,因为这一双可爱聪慧的儿女,颜玖惜也渐渐从自己失败的婚姻中走了出来,每日花全部的精力疼爱两个孩子。 葛瑞祺也没让她失望。三岁能文,四岁赋棋,五岁作诗,六岁出口成章,妥妥的一枚天才神童。 可天不随人愿,就在颜玖惜以为自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守着一双儿女过完这一生时,一次外出上香,她被一群乔装成山贼的杀手夺去了性命,连同她那三岁不到的女儿,以及带去的一众奴仆。 彼时,葛瑞祺才六岁,突闻此噩耗,一口鲜血吐出,接着大病了一场。 颜玖鹰亲自来葛府接走了外甥,走前,他在颜玖惜的灵前站立了很久。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葛瑞祺只在颜府住了两年,便又被葛渊以父母健在,长期居于外祖家不符合伦理为由接回了葛府,他所说的母便是安殷如。 回了葛府后,原本少言的男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天天面对仇人,还要认贼作母,与其虚与委蛇,这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是太残忍了些。 好在他生来聪慧,在安殷如手底下讨了两年生活,躲过了一次次暗算,虽然也吃了不少亏,但至少还留着一条命。 在他十岁那年,葛渊升为兵部尚书,而颜玖鹰也被封为了太子太傅,在颜家的周旋下,一直未成婚的国子监祭酒张长鹞请圣上旨,辞去官职,为陛下编著山河图册,并禀明自己需一弟子为助手,此人为自小有神童之称的葛瑞祺。 圣上恩准,此后便有了张长鹞带着葛瑞祺离开京城,定居在了酉州之事。 而这么多年来,张长鹞一直未娶妻。 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自己爱人的儿子,并将葛瑞祺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对待。 与他比起来,葛渊那个亲生父亲,完全就是个渣渣。 …… 大家听完这段往事,一时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第170章 失踪的小姐 一位花样年华的女子,明明身后有一个执着于自己的钟情男人,而她却偏偏选择了无情的那个。 只是这感情之事,说不清道不明,并不是他喜欢她,她就一定得喜欢他。 颜玖惜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不仅毁了自己的一生,也害了两个可怜的孩子。 人生的路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因果在无限循环。 张子恒望向床上的葛瑞琪,询问道:“掌柜的,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余贵沉凝道:“少爷刚刚服下了药,今晚应该就能醒过来。”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葛瑞祺缓缓地睁开的眼睛。 他恍惚间看到很多人影在自己的床头晃动,还听到有人在痛哭,说禾小姐,禾儿怎么了? 他想睁开眼睛,问个清楚,可他使出了浑身的劲,也没能成功恢复意识,迷迷糊糊中又昏睡了过去。 琴兰看着自家少爷虚弱的模样,心疼地都要碎了,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当年的那桩惨案。 …… 一辆马车缓缓从京郊的雁祈山山脚下回程,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闲适地靠在车厢壁上,手中拿了本诗经认真研读着。 她的身侧,坐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 琴兰刚净了手,剥着黑亮的大葡萄喂小姐吃。 小小的娃儿脸颊圆润可爱,同一只嗷嗷待哺的鸟儿似的,每当剥了皮的葡萄伸到了嘴边,她就会大张着小嘴,等着投喂。 旁边的美丽女子从手册中抬起头来,见着自己女儿这副吃货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琴兰,再喂她吃两粒就够了,吃太多,这小家伙等会肯定又闹着不吃晚膳。” 琴兰应是。 小人儿闻言,摇晃着小脑子。 “娘亲,姨姨,要吃萄萄,禾儿会乖乖吃饭饭。” 说完,她又大张了小嘴。 马车内的两个女人都被她这副模样逗笑。 颜玖惜在女儿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笑道:“那就再给禾儿多吃几颗,禾儿可要说话算话,今晚好好吃饭。” “好。”小女娃点着小脑袋,表示自己肯定会说到做到。 不待颜玖惜再说些什么,马车外边突然传开侍卫着急的喊声:“夫人,有山贼!” 琴兰吓了一跳。 她将小姐和夫人紧紧护在身后,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 外边的两方势力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这次夫人上雁祈山上祈福,小姐随行,为了安全起见,带了不少侍卫。 如果只是对付一些不成气候的山贼,那自然是绰绰有余。可围攻过来的这群‘山贼’明显不简单,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很快,那些侍卫已经不敌,慢慢倒下了一大片。 护在马车侧旁的余贵此时已经顾不上主仆有别,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夫人,您快下车,小的护送您离开。” 颜玖惜知道此刻耽搁不得,抱着自己的女儿,要从马车上下来。 可当她看清马车外厮杀成一片的情形时,隐约知道,敌强我弱,自己今日想逃出一条生路,太难。 颜玖惜当机立断,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懵懂的小女娃,一把将她塞进了琴兰的怀里。 “夫人?” “琴兰,禾儿就交给你了,如果今日有幸活下来,就带着她离开吧,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琴兰大惊,眼中含泪:“夫人,我们一起走。” 颜玖惜摇头,厉声道:“琴兰,我命令你立马随余贵离开!他们的目标是我,快走!再拖下去,大家都得死。记住,带着她远离京城。至于瑞儿……” 她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闭了闭眼;“一切看天命吧。” “夫人……” 琴兰早已经泪流满面,但此时怀中小姐的命运被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她知道夫人这是要舍命为小姐争取到一条活路,她咬牙,含泪点头。 快速将一件灰色的斗篷罩在自己身上,又拿了条背带将小姐绑在自己身前,防止她哭,还往她嘴里塞下了一块布条。这才留下还活着的侍卫保护着马车,自己随着余贵偷偷往外逃。 余贵是颜家的家生子,因功夫不错,被选在了颜玖惜的陪嫁队伍中。 此时,那群杀手的目标只是马车内的颜玖惜母女,对于抛下自己主子逃窜的奴仆,他们没有花太多心思。 所以,这才让他得以护住琴兰,成功地逃出了包围圈。 就这样,两人带着小姐一路逃窜,他们原本是想跑回京中,找颜家求救。但城门口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往京郊外逃,一路跑了几十公里,这才拿下了小姐嘴中的布条。 葛瑞禾得了自由,立马放声大哭,哭着要娘亲。 琴兰心中大痛,想着生死未卜的夫人,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想到夫人的嘱托,她擦干眼泪,哄着怀中的小姐。 等将葛瑞禾哄睡后,他们来到郊外一处农家,那农户家有马车,他们借来,将车厢卸下。 琴兰带着小姐在农户家等着,而余贵则骑着马,快速朝雁祈山的方向赶。 可所有的一切早已成定局,等他赶到时,葛府的人也已经到了,葛渊亲自前来给颜玖惜收的尸。 余贵没有露面,当他看到葛渊怀中抱着一具小小的尸体时,大惊! 小姐? 他不明所以,小姐刚刚明明和他在一起。 他迅速赶回农户家,可只看到被迷昏过去的几人。就连琴兰,也是趴在床边昏迷了过去。而小姐早已经没了踪影。 琴兰醒来后,心如死灰,自己辜负了夫人的嘱托,如何还能苟活于世! 她拿起农户家的一把剪刀,当场就要结束掉自己的性命,却被余贵拦下。 “琴兰,你听我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 “葛渊抱着的那具尸体肯定有蹊跷!我们一路带小姐跑来这里,身后如果一直有人尾随,可我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证明他的功夫远远在我之上,他没必要等我离开后再将小姐杀害。” ------------ 第171章 聚恩来 说着,他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要是他真的想杀害小姐,完全可以半路上就将我们三个解决掉,再带着小姐的尸体回去领命!可他一路让我们逃到了这里,又等我离去后才将你迷晕带走小姐,这说不过去,中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琴兰脑子千回百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葛渊抱着的那个孩子不是小姐?那他怎么连自己女儿长何模样都认不出?” 余贵摇头,也想不清其中的关键。 但小姐可能活着的这一念想,支撑着琴兰继续活了下来。 等事情平歇过后,两人潜回京中,暗地里打听外边对这起惨案的说法:兵部侍郎葛渊的妻女在京郊的雁祈山下被山贼所杀,小小的女娃都没逃出黑手。其六岁的嫡子突闻母亲和妹妹的噩耗,一口鲜血吐出,昏死了过去。 葛渊请旨,亲自带了兵围剿山贼,为妻女报了仇,其嫡子被当时任詹事府詹事的颜玖鹰接回了家中。 琴兰乔装来到颜家,同颜玖鹰说明了当时的情形,以及自己和余贵的怀疑。 颜玖鹰沉凝良久,让他们不要声张,暗中寻找线索,也不要与葛瑞祺透露妹妹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毕竟很多时候,看到了希望再陷入绝望更让人痛苦。 所以,这些年,他们没有和少爷联系,只在暗中搜寻小姐的踪迹,隐隐寻着一些线索到了酉州,接着,再无进展。 两年过去了。 他们听闻少爷被葛渊接回了葛家,因着不放心,又从酉州回了京,在颜玖鹰的帮助下,暗中为少爷发展势力。 好在,那个一直钟情于夫人的张长鹞出面收了少爷为徒,并将他带离了京城,去了酉州。 他们知道,张长鹞肯定是从颜玖鹰那里听闻在酉州发现了小姐的踪迹。 他们一边为夫人错失了这么一个长情的男人感到惋惜,一边算是暂时放下心来。张长鹞的能力强于他们太多,由他来搜寻小姐的踪迹,成功率只会更大。 而他们则全身心地替少爷发展暗中的势力,想着等时机成熟,再将这股势力交于少爷的手中。 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与少爷重聚首。 …… 夜里,甄弥儿躺在顾庭之怀里,一直沉默着,情绪不高。 顾庭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柔声问道:“馒馒,怎么了?” 甄弥儿摇头,又蹭了蹭他的胸膛,不知道该如何述说自己纷繁杂乱的心思。 她只是感慨一个深情的女子为爱一意孤行,却落得了如此悲惨的下场。 又不由想到了自己,但她着实是比这个女子幸运太多。 当初爹和阿娘也不看好她嫁给相公,可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即使家人反对,她也选择了一意孤行。可上天真的待她不薄,她因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过上了现在这种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相公。” “嗯?” “我想和你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顾庭之一愣,接着莞尔。 他俯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又去咬她的唇。 甄弥儿推他:“相公,别闹,这是客栈!” “馒馒自己招惹的我,转眼就不认账了?” 甄弥儿傻眼,自己啥时候招惹了他? 顾庭之握住她的小手,固定住,继续低头亲她。甄弥儿跟只胖泥鳅似的,试图挣脱出他的怀抱。 总之,今日怎么都不能让相公得逞!这可是客栈,明日要是还得让大娘过来换被衾,那不得羞煞死个人。 顾庭之似猜到了她的想法,起身,直接将她抱离了床榻,然后来到了屋子中央的一根大圆柱前。 “相公,你,你……” “乖,扶好。” 甄弥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羞红了脸,打死也不肯扶。 顾庭之挑眉,将怀里的小女儿调了个面,拉住她的双手,强行让她扶住了柱子。自己则凑上前,温热的胸膛抵住了她的后背。 随着他的起起伏伏间,甄弥儿只感觉自己头顶的黑发都竖了起来。 看着她红透的脸颊,顾庭之没忍住,凑上前,将她垂落的黑发别到耳后,去咬她的酒窝。 “相……相公……” 男人得空‘嗯’了一声,加大力道,直让甄弥儿险些没扶稳。 男人转过她的脑袋,安抚般地吻了吻她的唇,哑声询问道:“喜不喜欢?” 甄弥儿装死。 “嗯?” 听出男人语调中的威胁,知道这个时候不顺应着他,后果会很严重! 甄弥儿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喜欢喜欢。” 男人这才满意,闷笑出声,加快速度。 …… 第二日,甄弥儿成功起晚了,等她下楼时,大家已经吃好了早饭,正围坐在桌前讨论着下一步行程。 此地离京城差不多还有三日的路程,而再过五日,便是除岁,过年前总归得在京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见着她,林音朝她招手。 甄弥儿与看过来的相公对上了眼,忙心虚地转头,大步朝另一桌的林音走了过去。 顾庭之看了眼走姿别扭的小妻子,想到昨晚的欢愉,眸色闪过一丝餍足。 “庭之?” 顾庭之回神,看向出声的林墨。 “庭之,让全枫全林先一步去京城,寻找宅院如何?如果寻不到,我们便找一家客栈落脚。” 顾庭之正要点头,旁边的余贵突然道:“几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暂住在京城的‘聚恩来’。我定会给你们安排两处最安静的院落,供各位公子安心备考。” 几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这‘聚恩来’可是大齐响当当的客栈,以建筑宏伟,服务档次高闻名。最主要的是,‘聚恩来’在这几年突然崛起,并且以迅雷之势遍布大齐。 余贵见他们看过来,也不见慌乱,只是微微一笑。 “几位只需要知道,这‘聚恩来’往后将会是我家少爷收集各类消息的驿点之一,而你们住进聚恩来期间,我也会派人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 顾庭之几人面面相觑,看来,面前这人,真的不简单。 ------------ 第172章 抵达京城 他们商量过后,决定接受余贵的好意,那全枫全林兄弟俩也没必要先行一步了。 晌午,躺在床上的葛瑞祺猛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床边的琴兰大喜。 然而,葛瑞祺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眼中翻江倒海,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少爷,您醒了?” “琴。姨。”他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叫着眼前的人。 见他竟然还能认出自己,琴兰既开心又欣慰,泪水早已经糊了满面。 “少爷,您还记得奴婢?” 葛瑞祺微微点头,脸上无甚情绪,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再次出口的声音缥缈又空荡,还含了无限的期待。 “你说,禾儿还活着?” 琴兰一愣,瞬间明白,昨晚少爷虽然没有醒过来,却将他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闭上眼,点了点头,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些年,我和余贵一边替您发展势力,一边搜寻小姐的踪迹,太傅大人和张祭酒也都派了人在寻找,只是线索断在了酉州,再无进展。” 葛瑞祺脑子里回想起,这些年老师每次的欲言又止,以及他书房内,经常半夜倒映在窗纸上的两条黑色影子,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么多年,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的妹妹这么多年生生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他闭了闭眼。 “少爷,夫人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小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只要小姐还活着,你们兄妹二人就会有重聚首的一天,请您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即使不为了夫人和小姐,也得为了自己。” 葛瑞祺静静地看着床顶,良久良久,突然轻声道:“要是禾儿有一天站在了我面前,不知道还认不认识我这个哥哥。” 琴兰眼眶一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得知葛瑞祺醒了,顾庭之几人来到他的这间房里,见他不像是再会有事的样子,他们与他告辞,准备吃完晌午饭便启程去京城。 葛瑞祺现在还起不来身,他躺在床榻上,朝几人郑重道谢,表示往后只要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他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 张子恒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 “我说瑞少爷,你快好好休息吧,你这虚弱的声音我都听得都难受,报不报恩是其次,好好养好身子才是大事,为了你的阿娘和妹妹,也为了几十年如一日待你的人,你可得坚强的活着。” 葛瑞祺一愣,微微点头。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好好养身体,京城会试见。” 葛瑞祺目送他们离开。 客栈外,夏蝉冬雪扶了自家小姐上了马车,转身想去扶甄弥儿,可甄弥儿却静静地看着客栈外墙上刻着的标志发呆。 顾庭之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询问道:“馒馒,怎么了?” 甄弥儿回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可是想要同我说什么?” 甄弥儿左右看了看,让他低些脑袋。 顾庭之依言俯身。 甄弥儿凑到他耳边,轻轻问道:“相公还记得在茅坪村时,突然出现在我们房间里的宝儿吗?” 顾庭之闻言,沉默了一瞬,点头。 “当时宝儿浑身脏兮兮的,我同娘去寻阿禾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给宝儿穿,其中有一件,上面就绣了这个标志。” 甄弥儿说着指了指客栈的外墙。 顾庭之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接着,瞳孔微缩。 甄弥儿怕他不信,强调道:“因为那件衣裳布料特别细腻,我还多看了两眼,想拿那件给宝儿穿,可娘说,宝儿穿那件大了些,我们便重新换了一件。” 顾庭之沉思片刻,脸色变得凝重,嘱咐道:“馒馒,记着,这话往后不可同任何人说。” 甄弥儿一愣,微微点头。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上车吧。” 甄弥儿在他的搀扶上踏上了马车,直到帷幔落下,顾庭之又细细打量了那标志两眼,这才上了停在前面的马车。 …… 因为在这里耽搁了半日,他们是在三日后的申时抵达的京城。 他们来到聚恩来,将余贵的信函递给了掌柜。 那掌柜的拆开一看,原本对他们的态度算是有礼,看完信后,转变成了恭敬有加,亲自将他们带去了聚恩来靠东侧连在一起的两座院落,院子环境优美又极其安静,有单独的小厨房,还可以从后垂门的位置通往官道市集,对于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林墨和张子恒带了全枫全林以及同福和胡文宇住汀兰水榭;顾庭之和封君麟夫妻带夏蝉冬雪住漪澜小筑,刚刚好。 林音的性子最是闲不住,在云安县时,还有封氏压着她,后面嫁给封君麟,还没来得及在婆家规矩些,便随着夫君和哥哥进京赶考。 封君麟什么都宠着她,她就跟还没嫁人前一样,什么事情都随性而为,这让林墨头疼不已。 大家这刚安排好住处,她便迫不及待地要拉着甄弥儿去逛街。 夏蝉劝道:“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您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这京城的街道跑不了,随时可以去逛,不急于这一时。” 冬雪在旁边猛点头。 “不,我就要逛,我刚刚在马车上,听到外边可热闹了,我真的好想亲眼去看看,你们俩可别拦我,我去找阿弥姐姐。” 冬雪拖住她:“小姐,就算您自个不想休息,但人家顾三夫人得休息啊。要是您说自己想去逛街,以顾三夫人那性子,即使是再累,肯定也不忍心拒绝您。要是拖着疲累的身子陪您去街上溜达一圈,脚估计都要走不动路了,小姐您忍心么。” 林音要迈出门槛的腿收了回来。 “好吧好吧,那今日就不去了,可以了吧。” 夏蝉偷偷朝冬雪竖了根大拇指。 而同一个院落的另一个房间,顾庭之将甄弥儿按在床榻上,命令道:“今日哪里都不许去,躺着好好休息会。” “可相公,我不累。”等会音妹妹肯定会过来找她出去玩,她这么快躺下,不是扫了音妹妹的兴致么。 ------------ 第173章 逛街 而且后日便是除岁了,刚刚一路进京,发现大街上真的好热闹,她其实也想出去逛逛勒。 顾庭之很少见到她这副想出去玩的模样,失笑出声。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甄弥儿双眼一亮:“真的?” “嗯,真的。” 甄弥儿这才乖乖脱了鞋,往床上躺。接着,自主地挪到了最里边,拍了拍身侧,邀请道:“相公,你累不累?要不要也躺一会?” 顾庭之看向她,那眼神似笑非笑,甄弥儿想到什么,红了脸,将被衾拉过头顶,嗡嗡道:“相公快去找林公子他们商量事情吧,我要睡觉了。” 顾庭之失笑,将她头顶的被子拉下,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好,我很快回来。”说完,他转身离开,走时,还轻轻帮她带上了房门。 …… 第二日,顾庭之果然说话算话,吃完早饭后,便要带甄弥儿出去玩,其他人都已经等着他们了。 见着甄弥儿,林音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 “阿弥姐姐,其实我昨日就想叫你出去玩了,怕打扰你休息,硬是忍到了今天。我们快走,今日一定要逛他个天昏地暗!” 她拉着甄弥儿快步走在了前头,那模样,恨不得张开翅膀,立马飞到那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林墨脸色一黑,张嘴就想训斥她。 封君麟忙岔开话题,与他说同福他们昨日在外打探到的一些消息。 林墨无奈:“麟表哥,你太宠她了,都成婚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这往后如何担得起一家主母的位置。” 封君麟笑道:“你就是喜欢瞎操心,音儿只是贪玩了些,又不傻,等归家后,我让母亲多教教她,管家什么的,她准一学就会。” 林音接话道:“就是就是,哥哥就是喜欢瞎操心!” 她朝着林墨调皮地吐舌头,见他又要黑脸,忙拉着甄弥儿一溜烟跑远了。 夏蝉冬雪也偷偷看了眼自家少爷,趁他还没发火前也一溜烟朝林音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们。” 张子恒拍了拍林墨的肩膀,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妹大不由人啊不由人。 京城的街道比起云安县,自然是宽敞很多。街道布局呈现棋盘式的特点,南北向街道十一条,东西向街道十四条,将整个京城分为一百零八个坊。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两旁的建筑高大而雄壮,楼宇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古色古香。 街道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从吃的到用的,从玩的到看的,应接不暇。 沿着街道前行,可以看到许多街头艺人,他们或表演杂耍,或演奏乐器,或演唱戏曲,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街头巷尾还有许多小摊位,卖着各种小吃和手工艺品,让人眼花缭乱。 街道两旁的商铺里,传来了阵阵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 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有金银首饰、丝绸布匹、陶瓷器皿、文房四宝等等,让人眼花缭乱。 街头巷尾到处人头攒动,百姓比肩接踵,互相拥挤着前行。 茶楼、酒楼、妓院、赌场等娱乐场所也人满为患,生意兴隆。 庙宇前,聚集了许多善男信女,他们正在虔诚地祈祷,祈求余生能平安幸福。 在街道的一角,一群杂技艺人正在表演各种绝技,舞龙舞狮,走钢丝、喷火、吞剑等,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和喝彩。 总的来说,京城的街道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让大家感受到了大齐的繁荣和文化底蕴。 林音挽着甄弥儿的手,一路发出各种感慨,京城不愧是京城。她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南宁郡外祖家了。 甄弥儿虽然没有她这般情绪外露,但她也是睁圆了眼睛,不错眼地看着这些于她来说,非常新鲜的一切。 顾庭之和封君麟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生怕两人被人群给挤散了。 看着他们那紧张的模样,张子恒长长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自己还没有成婚,看看这两个,宠媳妇跟宠眼珠子似的,啥都围着媳妇转,真的是没趣得很!他还是和阿墨作伴吧。 几人逛了一个上午,晌午时,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胡文宇随手拉了一个行人,询问京城有名的酒楼。 对方指着他们身后:“喏,不就在你们身后吗?御品楼,京城的三大酒楼之一,以海鲜一绝闻名,与之齐名的还有城东的万宝楼,城北的云端楼。” 胡文宇忙谢过他,先一步进了御品楼,询问还有没有空位。碰巧的是,刚有一桌客人离开。 因为明天就是除岁,今日的御品楼也非常热闹。 表演台上,吹箫弹琴跳舞唱歌的一轮接一轮,据说各种节目表演要直到禁宵前才会停止。 甄弥儿好奇地看向台上表演的伶人,见此时正跳舞的女子竟是赤足踩在台子上旋转跳跃,那细腰扭动间露出了一节嫩白的肌肤,雪白的浩腕随着琴声灵活地翻转,十指纤纤,跟无骨似的,优美柔软。 还有那白嫩圆润的指头也是俏皮可爱,跳起回落间,脚腕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直勾得人心尖发颤。甄弥儿觉得,她作为一个女子都不由看呆了眼。 似想到什么,她朝顾庭之看过去。就见相公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女子看。 甄弥儿傻眼,接着,嘟起了嘴。 顾庭之转眼间,就看到了气呼呼的小妻子,感觉这样的她有些可爱,他伸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想看看她嘴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那鼓起的两个小包立马就泄了气,顾庭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给她夹了两个她爱吃的糯米丸子。 甄弥儿立马又高兴了,朝他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而旁边的林音却比她直接多了,在封君麟想转头看台上的表演时,她直接动手将他的脑袋掰了回来,命令道:“相公,认真吃饭!” 封君麟宠溺地给她夹了两筷子菜,哄道:“吃吧。” ------------ 第174章 铃铛 林音也动手给他夹:“相公吃。” 对面的张子恒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的是醉了,能不能别天天的秀来秀去,也要考虑一下他和阿墨这两只单身汉啊。 几人在外玩了一整天,直到禁宵才回的聚恩来。林音从小被宠到大,家里在银钱方面也从不拘着她。 所以,她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买买,买了自己那份还不算,也不管甄弥儿喜不喜欢,总之也要给她来上一份。 最后的结果便是:除了全枫全林同福胡文宇四人身上挂得满满当当外,顾庭之几人身上也不能幸免。 回到漪澜小筑时,整个院子都摆满了她置办的东西。 夏蝉冬雪看得头秃,明天可是除岁,还要整理这一大堆东西,那得浪费多长时间啊。 房间内,甄弥儿感觉自己的腿有些酸疼,今日逛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顾庭之去小厨房端了一盆热水过来,亲自给她泡脚。 甄弥儿看着自己被他大掌握住的小脚,有些羞,想将脚丫子缩回来,却被他固定住。 “别动,我给你按按,不让明天会酸疼。” 甄弥儿只能忍着痒意,任由他在自己脚背和小腿上按揉着。 就在她感觉到一阵昏昏欲睡时,脚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她睁眼一看,就见相公正往她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色的铃铛。 “相公。” “嗯?” “你为什么会买这个呀?” “戴着好看。” 甄弥儿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伶人,她戴着确实挺好看的。可自己的脚踝有些粗,铃铛系上去后,都滑不动了,她咬唇,有些郁郁。 “不喜欢?” “喜欢,可是我系着没有那个伶人系着好看。” 顾庭之见她这副小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接着,抬起她系铃铛的那只小脚,俯身亲了亲她的脚背,哑声赞道:“很好看。” 甄弥儿的那只小脚似也听懂了般,羞得蜷缩了起来,五个圆润的指头一抖一抖的。 顾庭之眸色越来越深,直接俯身。 “相公!”甄弥儿大惊,想缩回脚,可力气敌不过。 相公真的是越来越那个啥了! 因着他的这一举动,甄弥儿整个人已经通红一片,连寒毛都倒竖了起来,脑子空空如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在干什么了。 …… 这一夜,铃铛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持续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甄弥儿便醒了。 好困,但今天和音妹妹约好了要一起剪窗纸,做灯笼。 打着哈欠,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顾庭之一把拉下。 “相公,我该起了。” “再睡会,还早。” “可……” 男人不容置喙:“没有可是,睡觉。” 好的吧,真的好困啊,甄弥儿又打了个哈欠,蹭了蹭他的胸膛,接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起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巳时末尾。 顶着林音幽怨的小眼神,甄弥儿尴尬地挠头:“音妹妹,你休息会,我来剪。” 她挪过去,拿起林音面前的红纸。 却被林音一把按下:“阿弥姐姐,你快去吃点东西再来剪吧。你再不起来,都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吃晌午饭了。” 冬雪捂唇笑道:“我去将顾三夫人的早餐端过来。” 很快,她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摆了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一块牛肉饼和几个小菜。 甄弥儿只当这是在外面买的,一口咬下,接着蹙眉。 “弥姐姐,味道怎么样?” 顶着林音期待的目光,甄弥儿犹豫着点了点脑袋。 林音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就说么,她亲手做的东西,怎么可能像哥哥说的那般难以下咽。 甄弥儿伸手拿过鸡蛋,敲了敲,剥壳,配着小米粥一口口吃了起来。偶尔还面不改色地夹上一口小菜。 夏蝉和冬雪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等冬雪将托盘端走后,甄弥儿随林音她们剪窗花,裁红纸,做灯笼,收拾屋子。 弄好这些,交代胡文宇将红纸送去书房,让顾庭之他们将春联写上。 而她们则去了小厨房,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全枫全林今日一大早便已经去集市买了大量的食材回来。他们早已经被甄弥儿的手艺养刁了,生怕自己准备的不够,影响了顾三夫人的厨艺,那些食材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往漪澜小筑搬。 甄弥儿一阵好笑,她使出看家的本领,在夏蝉和冬雪的帮助下,做了满满一大桌菜式,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土里长的,树上摘的,应有尽有。 而八仙桌最中间的位置,一大盆鼓鼓当当金元宝模样的饺子特别招眼。 “哇,阿弥姐姐,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林音连连感叹。想到自己早上做的那几道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菜,难得的红了脸。 随着除岁第一声鞭炮声响起,大家围坐在桌前,举杯庆贺这新的一年。 只愿往后余生,大家都能平安、喜樂、萬事、順意。 祝你,也祝我们。 …… 云安县,顾宅。 周氏拐了拐旁边的顾青禾,催促道:“阿禾,你快去看看,你大哥二哥接你甄阿叔张阿伯他们过来了没有。” “好勒。”顾青禾手中正在包着的饺子都没放下,蹦跳着往院门口跑。 周氏看着她那背影,愁得慌,这过完年就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如此不稳重,这要如何相看人家。 苏荷花似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娘,您就别操心了。阿禾还小,多在家里留几年再嫁人也没事。况且,往后三弟做了官老爷,阿禾还能愁嫁?” 林慧娘也附和道:“荷花说的对,先不说我们家的条件已经越来越好,就阿禾自己的性子,率真纯良,天真烂漫,模样也俊俏得很,到时候求亲的人怕不是会踏破门槛,到时候娘要是挑花了眼,又得愁了。” 周氏被两个儿媳逗笑,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阿禾就是被你们给宠的!一个个的,就会惯着她,也不知道悠着点。” ------------ 第175章 话本 “是是是,往后我们肯定拘着点她,保管几个月下来,将她变成稳稳当当的小淑女,让三弟和阿弥都吓一跳的那种,娘,怎么样?” 周氏故作沉思状,接着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看,可行。” 重新返回庖厨的顾青禾闻言,嘟嘴:“娘,大嫂二嫂!你们又欺负我!” 庖厨里传出一阵哄笑声,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正在院子里挂灯笼的顾立宗,眼底也是盛满了浓浓的笑意。 “顾叔,您快下来,我上去挂。” 刚走进顾家的王伯仁见着踩在梯子上的顾立宗,忙将手中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放,扶住梯子。 顾立宗见他那紧张的模样,摇头失笑,还是爬了下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 此时,顾青松刚接了甄进和赵氏他们过来,小香儿被伯伯抱下来后,撒丫子就往顾宅里跑。 小心捧着她手中新得的七彩风车,嘴里还喊道:“禾禾姨姨……” 正挂灯笼的王伯仁低头,柔声哄道:“香儿乖,跑馒点,小心摔了。” 小香儿抬头,见着爬得高高的王伯仁,也将手中的风车举得高高的给他看:“王伯伯,看,风车。” 跟在身后的甄枚儿摇头失笑,这小家伙,一路过来,见人就要显摆一下她手中的风车,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王伯仁被她脸上的那温柔一笑闪花了眼,一个不稳,竟是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小心……” “小心……” “小心……” “砰……”一个屁股蹲,直接将王伯仁给摔懵了。 “伯仁,你没有吧?”顾青松和顾立宗上前将他扶起。 王伯仁对上甄枚儿投过来的关切眼神,爆红了脸,囧的! “王伯伯,呼呼……” 见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小不点,王伯仁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伯伯没事,香儿去找禾禾姨玩风车。” 小香儿乖巧点头。 当王伯仁再要上梯子挂灯笼时,顾青松哪里还敢让他上,自己爬上去,三下五除二,没一会全挂好了。 目睹了全程的顾青柏:“……” 自己大哥这榆木脑袋,真的没得救了。 顾家这边,虽然除岁这日少了三郎和三郎媳妇,但也算是热热闹闹的。 照旧是男女各一桌,觥筹交错,一派祥和。 “也不知道庭之他们现在有没有赶到京城。”周氏看着那几张空空如也的椅子,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张母闻言,也有些担心,不知道几个年轻人漂泊在外,懂不懂照顾自己。 倒是赵氏看得开,她摆了摆手道:“你们啊,就将心归归位吧,他们那么大个人了,自然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别的不说,有阿弥在,肯定饿不着他们。” 这倒确实是。 …… 京城,家家户户已经放起了炮竹,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漪澜小筑里,大家已经进入了微醺。 甄弥儿和林音今日都喝了些酒,林音还好,甄弥儿一杯果酒下去,便头昏眼花,眼神朦胧,这是就已经醉了。 大家被她这酒量惊到。 顾庭之拿走她手中的酒杯,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菜,喂她吃。 甄弥儿喝醉了倒是乖巧,不吵不闹的。 见着递到嘴边的菜,便会乖乖张嘴吃下。跟只鸟儿似的,顾庭之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直到肚皮撑得溜圆,这才不肯再吃。 旁边的几人心想,这怕不是当女儿在养了。 除岁这日,所有人都需要洗去一身脏污,换上新衣裳,迎接新的一年。 甄弥儿醉了,所有一切都由顾庭之代劳。 看着乖乖软软的小妻子,顾庭之抱着她亲了又亲,用着极强的意志力,才成功帮她洗完头洗完澡。 直到将她抱到了床榻上,这才去了澡堂,开始收拾自己。 大年初一到初六,如果是在茅坪村,那自然是得家家户户挨个去拜年,现在他们身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窝在聚恩来,自己找些乐子。 会试在即,顾庭之四人不敢懈怠。大过年的,也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互相探讨着学问。 而林音不知道从哪里掏来了厚厚的一沓话本子,拉着甄弥儿一起看。 这是甄弥儿人生当中,第一次接触话本子,以前真不知道还有这玩意。 林音将自己看过的一本地给她,推荐道:“你先看这本,巨好看的。” 所以,大中午的,在大家的翘首以盼中,甄弥儿看话本子看过了头!完全忘记去给大家准备晌午饭了。 在几位少爷的询问下,胡文宇欲言又止。 顾庭之看了他一眼,自己去了庖厨,看到里边的冷锅冷灶,有些意外。 当他回到房间时,就看自己的小妻子正半靠在躺椅上,一脸入迷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顾庭之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书,翻到正面一看,挑眉。 “……”独眼猎户抢娇娘,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相公,我正看到精彩处,你还给我。”甄弥儿要去抢,却被顾庭之反手制住,随手将话本子放到了壁柜的最上方。 “先出去吃饭。” 吃饭?她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傻眼。 就这样,在自己夫君的取笑下,两个小女人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随大家一起去外边的酒楼觅食,并且表示,这话本子误事,往后再也不看了! 可这看到一半,不知道结局,也太难受了! 所以,等吃完响午饭回来,见自家夫君又去了书房,甄弥儿搬来小板凳,踩上椅子,将那话本拿了下来,继续津津有味地研读。 可这次不敢再看过头了,不时抬头观察一下外边的天色,一到时辰,便立马放下了话本,去庖厨给大伙准备晚饭。 ……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甄弥儿倒是感觉还行,她本来就是个喜静的性子,在房间里完全呆得住。 可林音不行,她感觉自己再这样窝下去,肯定得发霉。 将话本子一扔,去了隔壁找甄弥儿,缠着她陪自己出去走走。 夏蝉和冬雪见状,变身和尚念经模式,又开始在她耳旁念叨,想让她学学京城的大家闺秀等等。 ------------ 第176章 廷珪墨 林音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停停停,你们够了啊。本小姐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学不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一套,再给我叨叨扣你们月钱。” 两人立马闭上了嘴。 似想到什么,她又与她们道:“你们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夫人了?再小姐小姐的叫,人家还当我没成婚勒,以后可别再叫错了。” “是,夫人。” 林音这才满意。 “阿弥姐姐,我去换身衣裳,你等等我。” “好。” 等她们收拾好,又去敲响了书房的门,和自家相公说了要出去玩之事。 顾庭之看了眼甄弥儿期待的小眼神,有些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多拿些银子,看到喜欢的就买回来。” 甄弥儿笑眯了眼,点头。 这几日,胡文宇和同福他们没事就出去打听京城的各种事情,也了解到了京城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地方。现在两位夫人要出去玩,他们自然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与她们听。 甄弥儿和林音一一记下。两人带了夏蝉和冬雪来到京城东市有名的田子坊,田子坊以聚集各类海外商品闻名。 大齐自建国以来,为促进商业,与周边的几个邻国互通商贸往来,不止几国的货币可以流通交换,各国的商品也可以进行交易买卖,东市的田子坊便迅速发展了起来。大家没事的时候进去逛一逛,总能寻到一两件感兴趣的新奇物件。 就是人太多了。甄弥儿和林音两人手挽着手,生怕对方走丢了。 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买上一些。 在经过一家名叫‘百香墨’的铺子时,两人停住了脚步。 ‘百香’墨,顾名思义,卖的商品是笔墨纸砚,很多高档的墨汁和墨块中添加了一些名贵的香料,以增加它们的香味和品质。 两人往里间走,便能感觉到自己的鼻间萦绕着各种袅袅香味,说不出的好闻。。 而墨是众多学子喜爱收藏的物品之一。 甄弥儿记得,庭之就收集了好几块不同香味的墨快,一直摆在家中耳房的架子上。 要是自己替相公选上一块好墨,他肯定喜欢。 甄弥儿在一楼挑选了好一阵,并没有碰到特别喜欢的,见林音正全神贯注地在看她手持那块墨的来源简介,便没上前打扰,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楼也整齐的摆放了各种墨架,墨架上方陈列了各种形状和大小的墨条。 甄弥儿从外往里一一看过去。见到摆放在最里边的一块黑墨时,停住了脚步。这块墨坚如玉、纹如犀、色如漆,而且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龙涎香味。 她双眼一亮,伸手去拿。 而同一时间,一只大掌从侧面伸出,也要去拿那块墨,竟是直接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掌心。 甄弥儿大惊,忙抽手,因动作太大,不小心将那块黑墨碰落在地。 旁边的男子好似也因为这个意外微微愣了一瞬,转头看她。 “抱歉,这位小娘子,小生无意冒犯,见着这被称为“天下第一品”的廷珪墨,一时激动,没注意到你,还请见谅。 他旁边的小厮默默地低下了脑袋。 甄弥儿见他也是无意,而且斯文有礼,还郑重地跟她道了歉,再计较就没必要了。 她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无事。” 接着,俯身捡起摔落在地上的墨块,竟然完好无损。 她想起刚刚这位公子所说的‘天下第一品’,那就是说这块墨特别好吗?可她今天没有拿多少银子,但又舍不得放手,纠结了好几瞬,她还是捧着墨块来到了一楼,询问掌柜的,这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价格,却突然被一名跑堂打断。 “掌柜的,安少爷有请。” 那掌柜的一听,精神一震,朝甄弥儿道:“小娘子还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甄弥儿点头,看着他匆匆上了二楼。 等他再下来时,甄弥儿还在原地等着,想着可以问问音妹妹带了多少银子,看够不够借她一些。 掌柜的上前,却是与她说道:“恭喜小娘子,您是今日排在第一百名结账的客人。” 甄弥儿一脸问号,不明所以。 那掌柜的解释道:“今日百香墨在做活动,排在第一百名结账的客人可以直接免账。” 他拿出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将墨块给她装了进去。意思是不用付银子,直接将选中的东西拿走就是。 甄弥儿诧异极了,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林音正巧也选了一块墨过来结账,闻言,捂着了心口,夸张道:“阿弥姐姐,你这也太幸运了吧?早知道我就跑你面前结账了,白白错失了一次可以占便宜的机会。” 甄弥儿正准备说让她先结,没想到掌柜的却接话道:“这位小娘子,您可以将手中的墨交给您朋友,让她帮您一起结账,这样就可以一起免账了。” “啊哈?还可以这样?” 掌柜的点头。 就这样,两人进来一趟,稀里糊涂地顺走了一块好墨。 二楼,刚刚那位‘不小心’握了甄弥儿手的公子,此刻正站在大开的窗户前,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将自己的右手放在鼻间嗅了嗅,神色晦暗不明。 “跟上去,看看是哪家的小娘子。然后,你懂的……” 长孝跟随自家少爷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他的特殊癖好。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大步下了楼。 …… 夜里,甄弥儿拿出白日里得到的那块墨,献宝似地捧到了自家相公面前,递给他。 顾庭之接过来打开看:“给我的?” 她点头。 “哪来的?” 见他问,甄弥儿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把今天在百香墨成为幸运客人的事情说与他听。 说完还问他:“你喜欢这块墨么?” 顾庭之看了看手中的墨块,若有所思:“馒馒送的,我自然喜欢。” 甄弥儿闻言,立马笑眯了眼。又与他说起了自己今日在外面看到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顾庭之静静听着,眸色温柔。 …… ------------ 第177章 会试 一日又一日的,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他们便已经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会试前一天。 皇宫。 几位监考大臣正在跟当今圣上禀告今年的会试事宜。 齐稷听完,并没有回应,就这样幽幽地盯着几位大臣看,直把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了,这才开了尊口:“诸位爱卿辛苦了,尔等要时刻牢记,科举乃为我大齐选拔栋梁之材的根本,这是关乎社稷与民生的大事,尔等定要慎之又慎,切勿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扰乱了科举的秩序。” “臣等铭记在心。” “退下吧。” “是。” “言爱卿,张爱卿。” “臣在。” “你们先留下。” 言暮秋与刚被劝回京述职的张长鹞应是。 等大家都离开了,两人上前行礼:“陛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赐座。” 立在旁侧的魏成朝不远处招手,四名小太监立马抬了两把椅子过来,置于言暮秋和张长鹞身后。 见两人坐下,齐稷这才开了口:“朕要你们派人监视其他考官私底下的小动作,可有何发现?” 两人摇头。 言暮秋道:“两个月前,陛下斩了孟忠行,以儆效尤。对安雄赫马首是瞻的那群人开始有了戒心,或许是见到他们信赖依附的安首辅在关键时候并不一定能保下他们。有了些害怕,现在行事多了些考量,不再同之前那般为所欲为。” 齐稷点头,转头询问张长鹞:“听闻你那关门弟子遭人暗算,九死一生,现在可已经大好?会不会影响明日的考试?” 张长鹞起身,朝上首参拜道:“谢陛下关心,瑞儿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不会影响此次的会试。” “那就好,朕很期待他的表现。” 说到这个,他唤了声‘十七’。 暗处立马闪现出了一抹黑影。 “顾庭之四人现在如何?” 十七躬身道:“回陛下,他们四人自来京城后,一直窝在‘聚恩来’埋头苦读,暂时没有出什么乱子。” 旁边的言暮秋闻言,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很看好这四人的。 “你多安排几个人守着,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考场内也别让人动了手脚。” “十七遵旨。”说完,他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 …… 漪澜小筑。 甄弥儿和林音此刻正坐在湖边的一处小亭子里,帮自己的夫君缝制夹袄。 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里还是会有些微凉,担心他们考试时受冻,两人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给他们准备了。 来京参加会试的考生,皆是经过层层筛选,在乡试中考上的举人。 大家学识都不错,且都对这次会试抱着极大的信心和高度的重视。所以,不能有一丁点疏忽。 至于林墨和张子恒的那一份,自然是由冬雪和夏蝉来准备。 四人将四个考篮细细检查了多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这才放心。 …… 会试共考三场,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经史、时务策;第三场考诏诰表章等。 会试取中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 发榜时,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甄弥儿对自家相公有着迷之自信,反正打心底就觉得,他肯定可以考上。 夜里,欢愉过后,她软软地依靠在他的怀里,絮絮叨叨地同他说着:“相公,我给你缝制的夹袄、护膝和厚袜,你记得一进考场就穿上,夜里还是比较冷,可别冻着了。” “嗯,听馒馒的。” “我今日同音妹妹为你和封公子他们装备了不少熟食,以现在的气温来看,可以存放三天左右。” “好。” “还有你习惯用的笔墨,我也都为你多备了一套,以防万一。” “好。” “还是我们来京城前,找王大夫开的薄荷丸,在你考篮的夹层里。” “好。” “相公。” “嗯?”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你快睡觉。现在已经不早了,明日还要考试。” 顾庭之轻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睡吧。” 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丑时末,顾庭之他们便来到了贡院门口。 可显然,他们算是来得比较晚的,贡院外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前来参加会试的考生。 他们穿着整齐,手持考篮,表情严肃又有些兴奋。 贡院门口,有官兵在维持秩序,查看考生的户籍证明。考生们按照现场官兵的指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入贡院。 队伍中,有年轻的学子,也有年长者。大家来自大齐的各州各郡县,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有些是富家子弟,有些则是贫寒出身。 但无论身份如何,大家都渴望能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今日从这里跨进去,再出来时,多年的苦读将会有一个成果,这也是他们通向官途的必经之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考生们的队伍也越来越长。 顾庭之他们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贡院的大门徐徐打开,考生们在官兵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进入考场。 …… 甄弥儿在考场外,静静地看着贡院的大门缓缓关上。 胡文宇想着主子之前的吩咐,朝她恭敬询问道:“夫人,你们可是要上街逛逛?” 甄弥儿摇头,她现在没啥兴致,林音同她差不多,两人打算直接回聚恩来。 她们上了马车,商量这几日找些什么事情做。 聊着聊着,突然间,马车一阵剧烈晃动,两人互相搀扶着才稳住了身体。 还没等她们掀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便听到一声娇喝传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不看清楚就敢撞上来?还不让开!” 车辕上的同福脸色一黑,抬头就要和对面马车上的人理论,胡文宇拉住了他,轻轻摇头。 同福一噎,想到几位爷进贡院前交代的,现在确实不能招惹任何事,忙垂下了脑袋,同胡文宇一起,将马车让到了一旁。 两辆马车缓缓擦肩而过。 甄弥儿轻轻掀开车窗帘子,朝侧旁看去,却与对面女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微微一愣。 ------------ 第178章 宠妾灭妻 “阿弥姐姐,怎么了?” 甄弥儿放下帘子,与她道:“刚刚马车里面的那名女子,与安姐姐长得好像。” “安木染安姐姐?” “嗯。” 林音闻言,掀开帘子也要去看,却只看到一辆已经走远的华丽马车。 京城安府,安雄赫安首辅所住的府院。 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静静地屹立在朱红色大门前。 ‘哒哒哒,哒哒哒……’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在大门前停下,立马有门童上前,跪于地上,趴下身子。 马车内,一绿衣罗裙女子掀开马车帘子。 接着,从马车内缓缓走出一位身着黛色华服,身段妖娆,面容美艳的年轻女子。 在绿衣女子的搀扶下,她抬腿,缓缓踩上了那门童的背。 行至面后,她理了理自己的袖摆,步履平稳地走入府门。 “三小姐……” “三小姐……” “三小姐……” 路上的仆人纷纷朝她低头请安,一路行至她自己所住的兰萱苑,早已等候多时的秀雅忙上前行礼道:“三小姐,夫人刚刚派人来说,等您归家后去一趟梨香苑。” 安木萱闻言,点头,扶着两个大丫鬟的手臂,转身往北边的方向走。 梨香苑内,一位面容妖艳,身材纤细,化着精致妆容的妇人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有两名婢女轻轻为其敲着腿,按着肩。 一婢女躬身上前,轻声道:“夫人,小姐来了。” 那妇人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让萱儿进来。” “母亲,可是找萱儿何事?” 年轻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乍一眼看过去,就会发现,这对母女极其相似,不是指相貌上的复刻,而是行为举止。 她们的举手投足,言行语态,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完全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的儿,过来母亲这边。” 安木萱依言靠了过去。 钟敏梨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越看越满意。 庶女又什么样?庶女照样比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嫡女强上百倍。她是姨娘又怎么样,姨娘大家不都得围着她叫夫人。 “萱儿,你哥哥那边可顺利进了考场?” 安木萱点头:“母亲放心,无甚差错。” 钟敏梨点头:“那母亲就放心了,只要你哥哥这次成功考中进士,你父亲定是会将我扶正,那你往后便是安府正儿八经的嫡女,我看还有谁敢看轻我们母女。” 听她说到这个,安木萱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十六年来都被人压了一头,这滋味可不好受,只要她有了嫡女的名头。往后,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屋里的奴仆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脑袋。 在安府,少听少言多做,才是保命的诀窍。 而此时,安府的正院书房,安雄赫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嫡子,抓起案几上的奏本砸向了他的脑袋。 “父亲?”安知毅看着莫名发火的安雄赫,有些不明所以。 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奏本,打开一看,‘宠妾灭妻’四个字极其显眼。 他不以为意,将手中的奏本抛开:“父亲,这些个言官天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尽盯着儿子后院那点事了,你在意他们作何?直接无视就好了。” “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个逆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圣上到处抓我的辫子,欲除之而后快。我让你收敛一点,收敛一点,你就是这么给我收敛的?你那原配妻子和嫡女呢?” 安知毅瘪嘴:“休了。” 安雄赫抓起手边的砚台就砸了过去,安知毅迅速躲开,这可是会砸死人的! “你给我立马将人接回来!” “父亲?为何要接她们回来?等辰儿考中了进士,我立马扶阿敏为正妻,这可是您答应过我的。” 安雄赫看着这个混不吝的儿子,到现在还拎不清,他胸口上下一阵起伏,放下狠话。 “两个月内,你不将人给接回来,你就不要回来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书房。 …… 梨香苑内,听安知毅抱怨完,钟敏梨一下没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连一贯贴心人儿的形象都忘记维持了。 大声道:“安知毅,你要是敢接她们母女回来,我跟你没完!” 安知毅在自己父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原本想着过来温柔乡这边快活一把,然后再听听解语花的软声细语,没想到却见着了钟敏梨这副泼妇模样,他大惊之后又有些不敢置信。 钟敏梨反应过来,跟变脸似的,立马柔了表情。 “老爷,我……” “这段时间给我安分点,别又让那群孙子给我抓到了什么把柄。” 安知毅说完,甩袖大步离开。 留钟敏梨在原地咬碎了银牙。 …… 会试的最后一天,甄弥儿和林音早早地就等在了贡院门口。 夜幕降临,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考生们纷纷交上了自己的考卷,大家的脸上尽显疲惫之色,这考试已经结束,一切皆已成定局。 甄弥儿看着从贡院门口跨出来的顾庭之,踮起脚尖,朝他挥舞着手臂。 顾庭之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妻子,大步朝她走来。 “相公,可是累了?” 顾庭之摇头:“不累。” 甄弥儿看他的模样,好像确实同在家中休息时无甚差别。 几人又等了一刻钟左右,林墨,封君麟相继走出贡院,倒是张子恒,大家等了又等,还不见他出来。 他们不免有些担心,难道子恒在里边碰到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们准备找一个和张子恒同考场的考生打听一下时,一位年轻男子缓缓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径直走向顾庭之……旁边的甄弥儿。 “甄姑娘,近来可好?” 大家齐齐朝甄弥儿看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位男子是在和自己说话,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他啊。 甄弥儿礼貌性地朝他点头。 那男子似乎也发现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了,提醒道:“姑娘那日从百香墨拿走的廷珪墨可还好用?” “啊?是你啊。”甄弥儿认出了他。 男子但笑不语。 ------------ 第179章 吃醋的男人 甄弥儿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况且对方还是一个比较陌生的男子,于是她实话实说道:“那廷珪墨我送给了我相公,我相公还没使用。” 闻言,那男子竟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话里的内容般,自顾自道:“姑娘将我送给你的墨送与他人?” 旁边几人:“……” 甄弥儿瞠目结舌,有些懵:“那墨是你送给我的?掌柜的明明说……” “那日不小心唐突了了姑娘,见姑娘喜欢那块廷珪墨,便想将墨送与姑娘以表歉意,但又担心姑娘不肯收下,所以这才请了掌柜的帮忙,还请姑娘勿怪。” 甄弥儿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看向自家相公。而顾庭之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神色莫名,甄弥儿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几瞬过后,顾庭之极其自然地牵住甄弥儿柔嫩的小手,朝男子礼貌道谢:“我们夫妻二人谢过公子的厚礼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公子下次再要送礼时,还是事先问清楚对方愿不愿意收的好,不然平白惹了误会,你说呢?” 男子这才像是注意到了甄弥儿旁边还有人般,缓缓抬头,与顾庭之对视。 两个男人眼中火光四射,甄弥儿莫名有股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跑来了一名小厮,他朝那年轻男子恭敬道:“少爷,三小姐正在马车里等着您。” 男子点头,微笑着与甄弥儿告别:“甄姑娘,后会有期。” 甄弥儿原本想礼貌地点一下头,但见着相公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将脑袋摆正,一脸我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几人面前行驶而过,安木萱顺着自己哥哥的目光从车窗外看过去,目光落在了甄弥儿身上。 这时,张子恒终于从贡院里缓缓走出,他旁边还跟了个人,葛瑞祺。 大家忙上前询问情况。 原来,张子恒与葛瑞祺这次碰巧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而且还是邻号。 这次会试,他们所在的考场有人传答案,就在他们号舍后排。那学子正在抄答案时,被巡逻的官兵抓了个正着。 考官盘问给他传答案之人,对方指出葛瑞祺。 考官闻言,直接命令贡院里的官兵将葛瑞祺和那作弊的学子一起押走,取消考试资格。 好在葛瑞祺临危不乱,将自己的考卷交于闻讯赶来的主考官大人言暮秋和张长鹞,让他们将他的字迹与那小抄上的字迹做对比。 两位主考官对比过后,断定那名学子在撒谎。又命人拿了小抄一一对比同考场内各学子的字迹,最后虽然抓到了那个传答案之人,却是耽搁了不少他们的时间。 “好在两位主考官大人明察秋毫,不然被那卑鄙小人得逞,葛兄的前途就算是毁了。”张子恒拍着胸脯,一阵后怕。 葛瑞祺脸色淡淡,好像在考场上被污蔑的不是他一样,他朝张子恒道谢,又与顾庭之他们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走,我们也先回去吧。” “好。 等几人回到聚恩来,四人直接去了书房,讨论这次会试的考题,而甄弥儿和林音则带了夏蝉和冬雪去庖厨准备晚饭。 林音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眼门口,见没人,这才轻声询问那日在百香墨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甄弥儿摇头,就将她去拿廷珪墨的那段说与了她听。 林音闻言,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眼。 她莫名:“音妹妹,怎么啦?” “阿弥姐姐,你往后可千万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就算你的体型比普通人胖上一些,但五官长得好看,皮肤也好,绝对一点也不丑。” 甄弥儿不防突然被她一阵夸,微微有些窘迫。 等她们做好饭菜,顾庭之他们也讨论得差不多了,心里对这次会试的成绩有了底,好在大家都没有出太大误差,安心准备殿试就是。 …… 夜里,甄弥儿缩在顾庭之怀里,询问他会试这些天,有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顾庭之摇头,咬了一口她的耳朵:“没什么事,就是很想你。” 甄弥儿觉得,相公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肉麻了,但她好喜欢,仰头在他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原本以为,会跟之前无数次一样,换来他的热情回应。没想到与她以为的不同。 顾庭之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下巴与脖颈之间来回摩擦,神色有些阴恻恻的。 “相公,你怎么啦?” 顾庭之很快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怎么了。 在他的逼问下,甄弥儿又将在百香墨发生的事情细无巨细说了一遍,顾庭之这才算是放轻了动作。 甄弥儿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吃醋,立马笑眯了眼。 两人胡闹到半夜,这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四人刚考完会试,自然是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第二天,便带着甄弥儿和林音在京城里逛了一圈。回到聚恩来后,又继续埋头苦读,为殿试做着准备。 这日,他们收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林正康的升迁诏书下来了。 升了京官,任通政使司副使,正四品,职位为通政使司的从官。等朝廷派下的新县令到职后,他便立即上京任职。 职责为:辅佐通政使审阅校阅题本,辖下有参议等从官。除此,也去登闻鼓厅处理冤情。 从一个七品县令升为一个正四品的京官,这于林正康来说,是为官生涯中的一个质的飞跃。 …… 几人正恭喜着林墨时,聚恩来的漪澜小筑前,一位小厮缓缓敲响了院门。 正在院子里收拾的夏蝉忙去开门,询问他找谁。 “不知顾庭之顾解元可在?” 夏蝉点头,让他稍等片刻。 很快,书房里的四人走了出来。 那小厮恭敬递上一封信函道:“我家少爷有请。” 顾庭之接过来打开一看。 葛瑞祺?对方约他们明日申时在张府一聚。 看来,这葛瑞祺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即使是已经回到了京城,也是住在自己老师张祭酒府上。 “还请告知你家少爷,我们明日会准时赴约。” 那小厮闻言,恭敬退下。 ------------ 第180章 林珍娘再次登门 第二日,四人收拾好便来到了张祭酒府上。只是,当见着休沐在家的张长鹞和来张府拜访的言暮秋时,他们才知道,约他们过来的并不是葛瑞祺。 “见过言大人,张大人。”四人行礼。 言暮秋指了指旁侧的椅子,让他们坐,四人倚言坐下。 “此次叫你们过来,是为了提前和你们打声招呼。殿试结束后,陛下会亲自安排你们的去处。” 四人静静听着。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离开的张府。没人知道言暮秋跟他们说了什么,等他们回到聚恩来后,各自写了封信,飞鸽传书回了云安县。 ...... 云安县,顾家。 林慧娘看着再次包袱款款登门的林珍娘,脸色有些难看。 “二姐!”林珍娘见着她,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姐妹般,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林慧娘嘴角微抽,想将这嘤嘤哭泣的女人扒开,但对方跟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抱着她。 “二姐,请你一定要收留我,妹妹现在真的已经无处可去!”林珍娘说着,痛哭出声。 旁边的苏荷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怀中的小温玉放进摇摇椅,让她和小温言作伴。见两个小家伙互相吐着泡泡,没有要哭闹的样子,这才看向林珍娘。 “林家妹子,你这是发生了何事?直说便是,一直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 闻言,林珍娘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上次林家兄嫂携孩子和林珍娘从顾宅离开后,并没有回村,而是在云安县的客栈暂住了下来。 他们举家出门,自是不可能真的没带银钱。这些年,他们各自从林父林母那里抠了不少银子,平日里干活,也各自会存上些私房钱。所以这些年,积少成多,还是存了不少的。 兄弟二人,这次各自拿出了些银子,和甄家一样,靠着牙人在县城里租赁了一座一进的宅子,等稳定下来后,开始去外面找伙计。 他们就不信了,不靠着顾家,不靠着她林慧娘,他们就在县城里活不下去! 然而,他们确实是高估了自己。 在县城里的衣食住行都不比在村里。 租赁宅子要银子,一大家子的吃喝穿也要银子。 要是林家颐和林家豪两个大男人争气一点,找一份活好好干,再有罗氏和裘氏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他们倒是还真的有可能在县城里生存下去。 但两人从小就长歪了,好吃懒做,眼高手低,自以为是,怎么可能会好好干活。 刚开始几天,他们租赁好宅子后,因着对林慧娘的怒气,两人靠着那点热血奔走几日,还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活计。 就是帮一家花艺铺的老板种种花,送送货,将货送到买主家后,再将花种到对方指定的位置。 对于农户出身的林家颐和林家豪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帮人做事,想多赚些银钱,看人脸色受些气在所难免。可林家兄弟俩在家里做土皇帝做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鸟气。 两个多月的时间,换了三份活计,都是因为与顾客发生冲突而被主家赶走了。 就连裘氏和罗氏也一样,绣坊的掌柜看过她们做的绣品后,只愿意给她们最次等的价钱。两人不干了,连着找了好几家绣坊,可都是如此。 倒是林珍娘的绣艺不错,掌柜的将她的绣品定为中上,给的工钱是罗氏和裘氏的两倍多。 两个嫂子即使再不满意,也得硬着头皮接活做,不然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小子吃什么? 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的,没有少爷小姐的命,却一身少爷小姐的病。一有不如意,便吵吵嚷嚷的,每天都是为了各种琐碎的事。 人家说亲兄弟明算账,林家兄弟两房,在县城里没待多久,便将这一条贯彻到了底。 今早你家的孩子多吃了一个鸡蛋,昨晚你家的孩子多吃了一块肉,你家男人被掌柜的说了几句,便请假在家窝着没去上工,少赚了一天的工钱,你家婆娘昨日躲懒少绣了一个荷包等等。 每日都是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 而林珍娘也是个人精,自己的绣艺比两个嫂子好,工钱比两个嫂子多,她自然不可能把所有银钱都拿出来补贴一大家子,只肯拿出与罗氏裘氏同等份的工钱,剩下的便想着自己存着,做嫁妆。 这自然又引发了林家颐和林家豪夫妻的极度不满,说的话便越来越难听。 一群自私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还没了林父林母的压制,立马显现出了各种问题,这才两个多月,便已经到了没法继续过下去的地步。 这不,昨日林家豪又被主家给打发了,连着林家颐也受了牵连,一起被赶走的。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一回到家,兄弟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林家颐责怪林家豪害自己没了活计,林家豪指出上次是他害自己被赶走,两人互相指责,就连他们各自的婆娘,也因着小的玩着玩着动起了手而上去护崽,大打出手。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所以林珍娘这一大早的便收拾好了包袱,再次来到了顾家,求林慧娘收留自己。 她一把朝林慧娘跪下。 “二姐,求求你,别赶我走。你放心,我现在有稳定的收入,能养活自己,我也可以每个月把绣坊给的银钱都给你,求你别赶我走。” 林慧娘见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妹,脸色越来越难看。 旁边的苏荷花也是满脑门黑线,真的想替大嫂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在城里活不下去了,你就回你的村里啊,那里有你的爹娘,自然不会不管你,哪里就到了要求到出嫁的姐姐头上。而且,还要住在姐姐的婆家,这算个怎么回事啊! “林家妹子,你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林珍娘见二姐一直没回应自己,转头看向了苏荷花。 苏荷花心里咯噔一声,有着不好的预感。 就这样,在林珍娘的坚持不懈下,秉承着看不懂人脸色和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原则,她成功地在顾家住下了。 林慧娘自然不可能让她继续霍霍青禾,忍着恼怒给她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 ------------ 第181章 上赶着为妾 小半个月过去后,从京城来的信函由驿站的信差送到了顾宅。 当时,顾家人正围在一起吃晚饭,顾青柏拆开一看,眼底的神色几经变换。 周氏问他:“二郎,可是庭之寄来的?写的什么?” 顾青柏张嘴要同她说,但见着同样看过来的林珍娘,一下歇了声音。 之前,顾家人在用餐时,什么都可以说。可现在,因为多了一个外人在,说什么都得斟酌一番,弄得大家都挺不习惯的。 他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旁边的顾青松。 顾庭之在信上说,让他们着手准备进京事宜,可随林大人进京上任时同行。 而状元楼,可以暂时交给二嫂的娘家人打理,往后去了京城,状元楼肯定要重新开起来,他们现在先学学管理酒楼的经验,往后可以调到京城去帮忙。 大家对他这一安排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不明白的是,庭之为何让他们这么早跟去京城。 按理说,现在会试还没放榜。就算放榜了,接下来还有殿试。 等殿试结束后,确定了一甲、二甲、三甲名额,赐官身后,家离京城近的学子还可以回家一趟祭祖。但云安县这种路途遥远的,来回一趟耗时耗力耗银钱,自然麻烦,便可由家中亲人代为祭祖。 而进士被赐官身后不一定会留在京城,外派到地方任职的居多,就如同林大人一般。 那庭之为何会让他们现在就随林大人一起前往京城呢?除非,他确定自己会留在京中任职。 夜里,顾青柏搂着苏荷花,与她说这个事情,询问她的意见。 苏荷花拍他:“我能有什么意见?三弟能惦记着我娘家的人,我开心都来不及,只是......”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顾青柏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担心大嫂的娘家人?” “嗯。林家兄嫂现在在县城举步维艰,我们就关看着,也没出手帮忙。现在转眼就将我娘家人都接来县城,打理状元楼,我怕到时候会闹出些什么事情。” 顾青柏沉默良久,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别担心,我明日和爹娘还有大哥先商量着看看。” 苏荷花点头。 第二天,顾青松兄弟二人都来到了顾立宗和周氏的房里,四人商量着上京城的事情。 顾立宗发话道:“二郎,你今日先去一趟林大人府上,明日便带你媳妇回村里一趟,尽快将她娘家人接过来,先熟悉状元楼的管理。” 顾青柏点头:“好。” “大郎。”顾立宗又看向顾青松。 “爹,我明白的。慧娘她也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她家兄嫂担不起此重任。但我们也需回村里一趟,去看看岳父岳母,与他们说明情况。还能趁机将妻妹送回村里去。” 顾立宗道:“可以,你们就放心回去吧,你岳父岳母那边多给些银钱,安抚安抚。” “儿子省得。” 然而,早饭过后,顾青柏还没来得及去林府,林家那边便派了人过来,请他们今日都去林府吃晚膳。 正和顾青禾在堂屋里逗两个孩子玩的林珍娘闻言,双眼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接着双眼又暗了下来,顾家人应该不会不带她吧? 因为神游去了天外,她完全忘了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孩子的小手,一用力,长长的指甲直接陷入了孩子娇嫩的皮肤里。 “哇......”小温玉哇哇大哭起来。 正在收拾院子的林慧娘听到孩子的哭声,忙扔下手中的扫帚,大步进了堂屋。 “娘的乖宝宝,这是怎么啦?”她将摇摇椅里的小温玉抱了出来,轻轻摇晃着身体,一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 孩子这么小,哪里懂得告状,只能用着哭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慧娘抱着她好一阵哄,小人儿终于是止了哭声。将小娃重新放回摇摇椅内,她这才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林珍娘。 林珍娘心中咯噔一声,以为她发现了孩子手上的红印。 “二姐,怎......怎么了?” “你先随我来。” 林慧娘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珍娘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袖下的手掌微微握紧,尽量控制着语气的平静:“二姐,可是要和我说什么事?” 林慧娘转身将卧室的门关上,这才和她道:“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和你姐夫送你回村里去。” 林珍娘猛地抬头:“为,为什么啊?” “过不了多久,我们便会举家前往京城,你不回家去哪里?或者,你是想继续回兄嫂他们租赁的宅子?” “我不要!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京城。”林珍娘不错眼地盯着她,一脸期待。 林慧娘原本还想与她好好说,此刻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沉下了脸色,她如何不明白,她这三妹的野心。 “你想以什么身份随顾家一起去京城?” “我......” “以我娘家妹妹的身份?还是以顾家儿媳的身份?” 林珍娘身子一抖,手心里沁出了细密的汗,脸色煞白,抬眼看她。 林慧娘看着她这番做作的模样,嗤笑一声:“怕是想以顾家儿媳的身份吧?” 林珍娘摇头:“二姐,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何要赖在顾家不走?没有为何会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随顾家一起去京城?亏你说的出来!” “到了京城后,我......我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你拿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给绣坊做绣活。” “然后呢?继续住在顾家?那顾家是不是还得负责给你找个夫家,把你嫁出去?” 林珍娘咬唇,没再做声。 林慧娘对她在想些什么,心里门清,直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顾家三位郎君都已娶妻,你想进顾家,只能为妾!” 林珍娘肩膀一缩,低头,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情绪。袖下的拳头握紧,还是没有做声。 “但你也不想想,顾家三位郎君谁看得上你!” 林珍娘脸上闪过一抹愤怒。 “怎么?不服气?” “二姐说话还是不要这般不留余地的好,所谓做人留一线。” ------------ 第182章 顾家容不下的女人 “怎的?我戳中了你的心思,恼羞成怒了?” “你爱咋说咋说!”林珍娘并不肯承认。 林慧娘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事实,不说顾家三位儿郎专一的性子,就算他们要纳妾,也不会纳你!你姐夫脑子直,一根筋,一门心思守着妻儿过日子,你觉得他会纳你?二弟与荷花夫妻恩爱,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人,还是你觉得他会纳你?至于三弟......” 说到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珍娘绷紧的身体,毫不留情道:“三弟宠阿弥跟宠眼珠子似的,连去京城考试都要带在身边,你觉得他会看你一眼?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哪里比得过阿弥?” 林珍娘的胸口一阵上下起伏,咬牙道:“二姐,别太过分!” “我过分?你也不想想自己那肮脏的心思!你以我的名义赖在顾家,不顾我难不难做,拐弯抹角地跟青禾打听三弟和阿弥的夫妻感情,一门心思挖我弟妹的墙角,你当我不知道?” “你胡说!” “我胡说?你就应该去镜子前好好照照自己!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 “上一个上赶着给三弟做妾的,现在坟头上的草都长出来了!” 林珍娘嘴唇干涩,舌头仿佛黏在了上颚上,无法说话。 她不信! “不信?不信你就试试看。到时候别怎么没命了的都不知道!” “二姐,我......” “我言尽如此,你爱听不听吧。顾家是容不下你的,你明日必须离开!”说完,她先一步出了房间。 林珍娘双眼赤红,眼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恼恨。 申时过后,顾家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林府。 林珍娘精心打扮了一番,自己先一步上了顾家的马车。 顾家众人:“......” 这人家都上去了,总归是不太好开口让她下来的。 就这样,他们便带着林珍娘去了林府。 封氏见着这姑娘时,打量了她两眼,周氏正待跟她介绍。 林珍娘便自己款款上了前,主动与封氏行礼介绍了自己。那声音甜腻地让人极其不适! 林慧娘见着她这做派,真的是气得脑门疼,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顾忌那点姐妹情谊,让她留在了顾家! 封氏大家小姐出身,又掌管林府多年。单单一眼,她就能看出林珍娘这种姑娘心中的弯弯绕绕。 不喜归不喜,明面上的做派还是要做的,她立马让翠竹回屋取了根钗子过来,插在了林珍娘头上,做为见面礼。 没多长时间,丫鬟领了张母、赵氏和甄枚儿进来,几人又是一番寒暄。 小香儿挨个叫人,来县城后,她长胖了不少,人也变得白白净净的。圆乎乎的小人儿乖巧懂事,声音又甜,特别招人喜欢。 封氏让她上前,将她抱进怀里,将早就准备好的金手镯亲自给她戴上。 小香儿歪头看向自家娘亲,见娘亲点头后这才安心收下,乖巧朝封氏道谢:“现在封姥姥。” 封氏揉着她的脑袋,笑道:“真乖。” 林珍娘看了眼那孩子手上的金手镯,又想到封氏刚刚给自己的银簪子,有些气恼。 而前院这边,林正康将顾青松和顾青柏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与他们说三月初便启程前往京城。 如此算下来,大家也就只剩下十多天的时间。 第二日,顾青松兄弟二人便套了马车,带着自己的妻子前往村里。林珍娘即使再不愿,在林慧娘的强势下,还是不得不上了马车。 考虑到爹娘还从未见过温言和温玉。这一别,往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林慧娘这次是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回去的。 考虑到返程时,苏家人口多东西多,顾青柏便去林府借了三辆马车,全叔给他安排了三名小厮一起跟着去的。 ...... 插柳村,见着自家门前突然停下几辆马车,在门口玩闹的苏家孩童忙跑进院子,喊娘亲。 正在堂屋给家里孩子缝补衣裳的安氏几人,听到声音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就看到苏荷花夫妻俩从马车上下来。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苏荷花大步朝她们走来,脸上是好久不见的激动,顾青柏跟着她叫人。 苏大媳妇安氏问她:“荷花,你怎么回来了,事先也没递信回来。” “嗯,临时决定的,大嫂,先进屋吧,爹娘兄长他们可在家?” “他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我去叫他们。”苏三媳妇吕氏说着便要往外走。 苏荷花伸手拉住她:“三嫂,让我相公去叫就好,你们在家歇着。” 身后的顾青柏闻言,点头,大步往苏家农田的方向走了。 “荷花,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苏四媳妇张氏拉着苏荷花的手,也有些激动。 自己这小姑子的手可真滑啊,一看就知道不是干活的手。 小姑子的命好,嫁进了一个好人家。丈夫疼,公婆明事理,妯娌和睦,还有个出息的小叔子,这生活真的是羡煞死个人。 虽然自己嫁进苏家,也算不错,但总归是差了一大截。 “荷花,你这次归家可是有什么急事?还有外边的几辆马车是作何?”苏二媳妇小崔氏询问道。 “二嫂,这些马车是用来接你们去城里的,此事等爹娘和兄长们都回来后再细说。” 四人闻言,皆是一愣,接着大喜。 去城里?这是她们之前虽想,却不敢再提及的事情。 两刻钟后,苏父苏母和苏家几个儿郎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在路上,顾青柏便大致与他们说明了情况。 大家自然是愿意过去的。 回到家,把院门一关,一大家子为这事商量了起来。 ...... 林慧娘这边,她带着自家夫君和孩子踏进家门时,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林父林母还没从地里回来。 顾青松将马车上的摇摇椅搬进堂屋里,留林慧娘在家照看两个已经睡着的孩子,自己大步去了林家的农地。 林家地不少,可儿子儿媳都去了城里,地里的活没人干,林父林母又舍不得请短工,这段时间便起早贪黑地一直待在地里。 ------------ 第183章 有个解元妹夫的前儿媳 顾青柏见着面容苍老,埋头干活的两位老人,内心也是一阵不好受。 他大步下了地,从林父林母手中拿走犁具。 “岳父岳母,你们休息会,我来。” “青松?” “嗯。” “你怎的回来了?” “我带慧娘和孩子回来看看您们。” “慧娘也回来了?还带了孩子?” 顾青松点头:“是的。” 林父林母闻言,哪里还想干活。 “走走走,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干。” 林慧娘回到娘家,也不管还在那边摆脸色的林珍娘,见两个小宝贝睡得香甜,便放心地来到了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又来到庖厨。想着先做饭,等会爹娘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可庖厨里并没有菜,连缸里的米都要见底了。 见灶台上还有两个未吃完的菜,她掀开一看,蹙眉。 一个咸菜炒青椒,一个青炒甘蓝,一点油星子都没看到。 她又来到地窖,发现里边就屯了些地瓜和白菜,还有几坛子酸菜,再没有其他。 在村里,林家也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往年地窖里也都会囤上不少腊肉腊肠腊鸡鸭和鸡蛋,今年什么都没有! 没多久,林父林母回到家。 林慧娘见着父母满头霜发,人也苍老了很多,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慧娘,你这是怎么了?” 林慧娘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我就是太久没看到你们了,开心。” “你个傻子,弄得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何事,孩子呢?青松说你们抱孩子回来的。” 林慧娘抹干眼泪,指着堂屋道:“在里边,还没醒。” 见着在睡梦中吐着泡泡的外孙和外孙女,林父林母喜爱的不得了。一下摸摸小温言的手,一下捏捏小温玉的脸,担心把两个孩子吵醒,动作又不敢太大。 林慧娘指了指林珍娘的房门,轻声道:“爹,娘,我和相公也送了三妹回来。” 两人闻言,转头去看,见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慧娘便又将兄嫂现在在县城的状况说与他们听,自己如何对他们的也没有隐瞒。 林母并不怪她。 “慧娘,你做的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别管他们。不让他们在外边吃些苦,永远学不会自己努力,只想着依附别人过活。” 林慧娘点头,便又与她说起了林珍娘:“娘,三妹年龄也不小了,你们尽快给她找个婆家,嫁了吧。她性子执拗,你好好劝劝她,别惹出些什么事情来。” 闻言,林母的脑袋更疼了。 留了林父在堂屋里陪顾青松说话,两人抱着孩子去了林慧娘未出阁前的房间。 她这才询问道:“娘,上次我让荷花给你带的银钱呢?” “我收着啊,怎么了?” 林慧娘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被兄嫂拿走就好。 “家里有银子,您为何不用?留着做什么呢!该吃吃该喝喝,别省来省去的,亏了身子。” 林母并不在意,摆手道:“没事,爹娘都已经习惯了,那些银子留着给贵根,贵银贵宝他们长大了娶媳妇,他们爹娘这模样靠不住。” 林慧娘闻言,心中有些堵,不由提高了声音:“娘,兄嫂他们抛下您和爹,自个去了城里。您还管他们作甚,自己生的自己负责给他们娶妻,您操这么远的心作甚!” 林母见她生气,忙改口:“好好好,听你的。” 林慧娘知道自家阿娘虽应着,但估计也不会照着来做。等她离开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算了,随她吧,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没这么容易改变。 三天后,一辆从绿萝村出发的马车和三辆从插柳村出发的马车在长云镇上碰了头,一起往云安县的方向行驶。 ...... 与长云镇相隔了好几个镇的合江镇,一处巷子口,几个大娘正在凉亭里纳着鞋底,聊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突然,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大娘放下手中的活,朝对面一身着褐色褂子的大娘询问道:“陈家的,我听闻你家昌林又要成亲了?” 那褐衣大娘闻言,‘呸’地一声:“什么叫又要成亲了?我儿从来就没有成过亲!” “哈?那你之前那房儿媳妇和孙女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这把人家赶出了家门,转眼就不承认了,也是够绝的。 镇上谁不在说,这陈家不地道,儿媳妇说赶走就赶走,连着孙女也一并不要了。 人家说虎毒不食子,这虽然不是儿子,但女儿也流了陈家的血啊。 陈家人如此狠心绝情,迟早得遭天谴。 陈母不以为意。 “她啊,无媒无聘的,顶多算个妾!留她在家里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都算是便宜她了。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我儿媳,我家昌林要娶的媳妇,自然是要比她好上千百倍!” 其他几位大娘互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眼底都是鄙夷。 刚刚那位最先问话的青衣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嗤笑道:“陈家的,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陈母头都不抬,接话道:“知道什么?” “你家那个前儿媳,现在可是发达了。” 陈母手中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那前儿媳的妹妹可了不得,嫁了我们云安县的解元顾庭之。” “顾庭之?”旁边的一位大娘惊讶,这县城里怕是没人不知道顾庭之。 “嗯,大家都在说,这顾庭之可是状元之才,这次进京赶考,或许真的会考一个状元回来。” 陈母闻言,一脸不信。 那大娘见状,撇嘴:“你不信就算了,我侄子前日从长云镇插柳村省亲回来说的,你那前儿媳不就是插柳村人士么?人家现在可不在村里了,举家去了城里,甄家那解元女婿将自己岳父岳母和妻姐全接去了云安县,又是买宅子又是安排活计的,好吃好喝供着勒。” 说完,她见陈母脸色越来越难看,说的越发开心:“前几日,这顾解元的二哥带了媳妇回村,把媳妇的娘家人全接去了县城里,那么大一家子,说接就接走了。” ------------ 第184章 会试放榜 其他人纷纷羡慕,有稍微知情的大娘询问道:“那顾解元上头有两个哥哥吧?只接了二嫂的娘家吗?” 青衣大娘摆手:“我那侄子在归家的路上,还真特意打听了一下顾家大郎媳妇的娘家,原来也早就去城里享福了。” 啧啧啧,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陈家前儿媳与解元娘子可是亲姐妹,人家往后或许还是状元娘子。要是你家昌林没有和她姐姐和离,不知道有多少好处等着你们家勒。害,这都是命啊,白白错失了一大良机。”青衣大娘摇头晃脑的,那模样像是真的在为陈家可惜一样。 其他几位大娘纷纷围上来打听更具体的情况,那青衣大娘知无不言,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全说给她们听。 直把那些大娘羡慕地不行,恨不得自家与那顾家也能沾亲带故的。 陈母的脸色由青转白再转红,五颜六色的,别提多好看了。 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她抱着自己眼前的针线篮,一句招呼都没打,匆匆往陈家宅院的方向走了。 ...... 京城,在众学子的千等万等中,终于迎来了会试放榜。 聚恩来前,来了一队舞龙舞狮的报喜队伍。 掌柜的一看这阵仗,大喜。今年的会元这是出在他们聚恩来啊! 他吩咐身旁的两位跑堂:“快快快,把准备好的那些喜果喜糖全都搬出来,发出去,见着有份!” “好勒。”这可是大喜,两名跑堂欢快地跑去了后仓库。 报录人提高音量,连报三声: “云安县茅坪村人士顾庭之高中会试第一名,为会元!” “云安县茅坪村人士顾庭之高中会试第一名,为会元!” “云安县茅坪村人士顾庭之高中会试第一名,为会元!” 聚恩来厅堂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想一睹会元的风采,顾庭之上前,接过报录人递来的文牒。 这次会试,林墨排名第六,封君麟排名二十一,张子恒排名二十九。 都为贡士。 这接二连三的喜报让聚恩来里的人都亢奋不已。得知他们四人还是好友,众人纷纷感慨,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庭之,恭喜你。”对于顾庭之能考中会元,林墨几人自然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顾庭之的学识,他们都是无比信服。 顾庭之笑道:“也恭喜你们。” “哎呀,别恭喜来恭喜去了,我们现在应该想想,去哪里大吃一顿,好好庆祝庆祝!”张子恒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为了等这会试结果,他可是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只有大吃一顿才能平缓他激动的心情。 “相公,你真厉害。”甄弥儿抱着顾庭之的胳膊,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眼底盛满了崇拜。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底的笑意化到了眼尾。 而张府门前,炮竹声响起,张长鹞和葛瑞祺出门迎接报录人。 “恭喜葛少爷,贺喜葛少爷,您在会试中排名第二。” 听到‘排名第二’几个字,葛瑞祺明显愣了一下。 阿凉上前,塞了一个银袋在那报录人手里,询问道:“不知官爷可知道,这考中会元的是谁?” 那报录人将银袋小心收好,笑道:“小的刚从聚恩来报喜过来,会元乃云安县茅坪村人士顾庭之。” 是他? 葛瑞祺想到乡试放榜时,自己看过的那份粘贴在贡院门口的答卷,此人确实当得起会元这个名头。 张长鹞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没考中第一也无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无止境,要一直努力才是。” “学生省得,谢谢老师。” 张长鹞点头,朝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叫厨房加几道少爷喜欢的菜,今晚,我们师生二人好好庆祝一番。” 那小厮领命,退了下去。 ------------ 第185章 父子对峙 而与张府紧隔了一条街道的兵部尚书府前,一位身材高大健硕的沉稳男人翻身下马,岁月在他的眉宇间留下了痕迹,但更显得他眼眸深邃,剑眉斜飞入鬓。 此时,他嘴唇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有种无法言喻的男人刚毅魅力。 见到他回来,管事胡叔立马上前,与他汇报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 “大公子可回来了?”他神色冷漠,语态平稳,似漫不经心地随便一问,又似蕴含了一丝让人轻易无法察觉的小心和期待。 胡叔摇头:“未曾。” 闻言,男人眉宇间划过一抹了然。即使他与自己这个大儿子相处的时间不久,却对他却再了解不过,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亲自带人去接他回来。” 胡叔面上显然是有些为难:“大人,我......”感觉自己不太行,以大少爷那个脾气,他能将他接回来才怪。 见他看过来的神色,胡叔将舌头捋直了:“是,老奴这就着手安排。” 张府,师生二人正安静用膳,有小厮快步上前,垂首道:“老爷,葛府来人了,说是要接瑞少爷回府。” 饭桌上的两人都是微微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那模样,那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张长鹞细细咀嚼完一块鲜嫩的鱼肉后,这才转头问那小厮:“来的是何人?” “葛府的管家胡栋。” “告诉他,就说瑞儿不在我这里。” 小厮:“.......”我的老爷哎,瑞少爷每天从府上进进出出的,您跟人家说人不在您府上,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虽然这般想,小厮还是恭敬退下,向门口等待的人禀明了自家老爷的话。 胡栋没法,又不可能强行闯进去带人,只能无功而返。 第二日…… 第三日…… 皆是如此。 胡栋看向自家大人逐渐黑沉的脸色,内里有些无奈。 这父子二人的执拗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什么,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这对父子怕是永远也没办法回去了吧。 葛渊起身往外走,胡栋忙带人跟上,明白他这是要亲自去接大公子回府。 …… 张府大门前,两队人马持刀剑相向,互不退让。 一门槛之隔,父子俩隔空对望,一个面容冷峻,看不出情绪;另一个到底要小上很多,藏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 如果眼神能杀人,门外的人应该已经被门内的人碎尸万段而死。 见儿子对自己恨之入骨,葛渊并不在意,就算再恨他又能如何?他照旧还是他儿子,他永远都是他老子! 他静静看着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沉声命令道:“跟我回府!” “呵......”门内的葛瑞祺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葛大人每日可都有照镜子?” 葛渊眸色深沉又冷冽。 顾瑞祺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接话道:“葛大人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跑到别人家府前一阵乱吠,在朝为官,还是注意一点形象为好。” “逆子!我可是你父亲。” “我没有父亲!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没有了父亲,我只有老师!” 葛渊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父子俩僵持不下,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观望,可围观了好一阵,也不见两队人马有什么动静,这看得人着实是着急。 互相看不爽就好好打一场啊,谁赢了听谁的!这面对面用眼神厮杀算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猜测着这两队人马何时开始动手时,就听远处有齐整的脚步声奔来。 大家转身一看,得。又一队身着黑色玄甲的队伍从远处奔来,人数众多,将葛渊一行人围住。 所以,这对殴的戏码升级为了群殴? 玄甲队伍从两旁散开,一身着玄色官袍的男人踏马而来。 男人姿容挺拔,丰神俊朗,虽已到了不惑之年,但相貌并不显任何老态,与葛渊相比,他身上多了一份儒雅之感,与张长鹞身上的气质极为相似。 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太傅大人颜玖鹰。 大齐六八元年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除高中踏马游街那次后再聚于人前,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现场的气氛从原本的剑拔弩张变成了现在的颇为怪异。 自古红颜多祸水,多年前的那位红颜现在已成了黄土一抷,而活着的人确是深陷往事。 “葛大人,不知你对我外甥有何不满,要如此大动干戈?” 葛渊看向这位在朝堂上处处与自己作对的颜玖鹰,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或许是嫌现场不够热闹,两刻钟后,张府大门前又来了一队人马!只是,这次来的是御前侍卫。 在天子脚下闹事的三位重臣全被带进了宫里。 太和殿内,齐稷看向下面的三个老的,哦不,还有一个小的。努力摆正自己的面部神色。 “三位爱卿谁来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啊?你们作为朝中重臣,朕的左膀右臂,乃我大齐子民的表率,你们倒是好,好得很!天子脚下,持兵器对峙,大动干戈。” “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齐稷‘啪啪......’拍着龙案,那模样看上去是被气到了。 “臣等知法犯法,请陛下降罪。” 三人这下倒是有了些默契,齐齐跪下认错。 齐稷看向态度诚恳的三人,思考片刻:“念在你们对社稷有功,朕这次便不重罚,一人罚半年的俸禄,你们可有意见?” “臣不敢。” “很好,往后要是再犯,朕绝不姑息,尔等可明白了?” “臣等遵旨。” 齐稷这才看向默默跪在后边的那个小的,询问道:“你就是素有神童之称的葛家大公子葛瑞祺?” 葛瑞祺被问话,上前恭敬道:“禀陛下,草民乃颜家颜太傅的外甥颜承瑞。” 太和殿内,一片寂静。 葛渊上前请罪:“陛下,此子顽劣,不服管教,私自改名,并未经过官府,还请陛下恕罪。” 在大齐,名字是一个人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家族、社会地位等密切相关。 如果想改名,需要向官府提交书面申请,并提供改名的理由。官府认为理由充分,才会批准改名。 像葛瑞祺这种,未经过家中长辈同意的,根本不可能改名成功,更何况是连姓都改了。 ------------ 第186章 回府 齐稷对朝中大臣的家事了如指掌,自然也是知道葛家的家事的,他摆手,并不在意。 他朝葛瑞祺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人子女,应遵循孝道,你还是同你父亲回去吧。” 葛瑞祺抬头,要拒绝,却见舅舅微微摇头,他歇了声,慢慢俯身道:“草民遵旨。” 齐稷满意点头:“如此甚好。尔等先下去吧,葛爱卿先留下。” “微臣告退。” “草民告退。” 等张长鹞和颜玖鹰携葛瑞祺退出去后,太和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齐稷看向台下身姿挺拔,茕茕孑立的高大男人,虽然是自己留下的他,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他长叹一声,出声问葛渊:“葛大人,你可悔?” 葛渊面色从容,恭敬回道:“禀陛下,微臣不悔。” …… 葛瑞祺出了太和殿后,并没有等葛渊,而是与自己的舅舅和老师先离开了。 他有些不明白舅舅刚刚为何要阻止自己。 颜玖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瑞儿,你应该明白,不进虎穴焉得虎子。你想替你娘报仇,想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一切,那便必须要回去面对那个女人。” 张长鹞在旁边嘱咐道:“回去以后,切记万事小心。” 葛瑞祺点头,随他回张府收拾自己的东西。 …… 京城的安府。 安雄赫听闻自己的女婿在张府门口与两方势力对峙,便将自己的随从杨生叫了过来,询问缘由。 杨生道:“大人,葛尚书是为了接他的那长子进府,他长子进京参加会试,却一次都未进过家门,而是一直住在张长鹞府上。” “前几日葛府的胡管事带了小厮上张府接人,可连着去了三次,都没能将人接回。葛尚书今日便亲自带了人过去,只是他那长子并不肯认他,葛尚书便想强行将他带走,张府的下人上前阻拦,互不相让。后颜太傅也带了一队人马过去。” “陛下听闻此事,将人都押进了宫。” 安雄赫闻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杯沿,若有所思。 “那小子今年多大了?” 杨生答:“舞象之年。” “不是说活不过弱冠?” “大人,那小子虽然面容苍白,有些羸弱,但看上去不像是活不过弱冠的样子。” “哦?难道是寻得了名医?” 杨生点头:“应是王川穹替他解清了体内的余毒。” “他还活着?!”安雄赫的脸色黑沉了下来。 杨生低下了头颅:“我们的人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这人四处放着烟雾弹,狡诈得很。” 安雄赫思考片刻,摆手道:“这事先放到一边,暂时不用管他。我们现在主要应对那位。” 杨生闻言,抬头,试探着问道:“大人,为何我们还不动手?”他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安雄赫摇头:“时机还未成熟,再等等。” “是。” “大房那边可是将人给接回来了?” 杨生点头:“在路上了,今日应该就能到府上。只是……” “只是什么?” “大夫人和二小姐并不愿意跟大爷回来,大爷强行将人给押回来的” 安雄赫沉默片刻,摆手:“无妨,两个女人,翻不出什么大浪。” “是。”杨生退下。 而此时,离京城十来公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朝京城的方向行驶,旁边随行了不少侍卫。 车厢里,安木染看着脸色难看的母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安家势大,就连圣上都忌惮几分,她们两个弱质女流,如何斗得过安府。温慈的娘家势小,怕得罪安首辅,连接济她们都不敢。 “娘,你放宽心便是,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肯定有法子与安府永远脱离关系的。” “能有什么法子?你不用安慰娘了。在这京城,不,在这大齐,根本无人能撼动安首辅的地位,只要有他一天,安府就不可能倒下,我们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安木染低下脑袋,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不行,我们不能随他回安府!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娘,你?” 温慈看向她,一向温和的妇人此时脸上闪过一抹决绝。 就见她突然抽出头上的发簪,朝着自己的手腕割了下去。 “阿娘!”安木染大惊失色,想拦却是已经晚了一步。 外头骑着马的安知毅听到喊声,挥手让随行的队伍停下。 他慢慢走到马车旁,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朝马车内呵斥道:“你们又要做什么?” 安木染此时也顾不上他是长辈,朝外大吼:“快请大夫!娘!” 安知毅察觉到不对,跨马上前掀开车帘,见着温慈鲜血淋漓的手腕时,眼底闪过震惊。 对上她决绝的目光,他内心居然一阵胆颤,咬牙道:“送去医馆!” 一行人加快速度,来到了最近的医馆。 坐堂大夫见她手腕上大股大股往外冒的血,一时间也是瘆得慌,这女人真的是对自己太狠了。 他忙上前给人止血。又是撒药又是包扎的,可白布上没一会的时间又变得鲜红。 安木染着急地不行,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往外掉。 此刻,这对母女看上去真的弱小又无助,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安知毅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就来气,眼不见为净,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那大夫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她们母女,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也出去吩咐药童熬药去了。 “娘,您这是做什么!”安木染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再大的事情,也不值当您伤害自己的身子啊!”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温慈,在大家都出去后,眼睛里突然就迸发出了一道极亮的光。 她一个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娘,您不能乱动!” 温慈却是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安木染的胳膊,着急道:“我们快走!” 走?安木染反应过来,母亲今日这番伤害自己的举动是为了趁机逃跑。 她有些担心,母亲身子本就不好,此时还加了外伤,现在逃跑如何受得住? 可温慈又催促她:“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安木染咬牙,扶住她的胳膊,快步朝医馆的后门走去。 两人一路往前跑,不敢回头。 …… 一个时辰后,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这里四面有山,前面好像是一个村落。 见着母亲手腕上的白布已经包不住鲜血,此时正大滴大滴往下砸,安木染急得不行。 “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慈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了一丁点血色。她想着不能拖累女儿,咬了咬牙道: “娘没事。” 安木染眼眶一热,差点又没忍住情绪。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身为女子的无奈和无力。 即使知道母亲此刻很不好,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她能坚持住。 靠着自己弱小的肩膀,安木染扶着自己的母亲,继续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 她们来到一处农院前,拍了拍院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年轻姑娘的询问声。 安木染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哑地无法发声。 那姑娘见无人回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再管。 可没一会的时间,院门又被拍响了。 姑娘好奇地走过去,将门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你,你们找谁?” 安木染咳了咳,沙哑着声音跟她解释:“这位妹妹,我们母女二人路过此地,碰到了点难处,想讨一碗水喝。” 那姑娘见她人长得人畜无害,同行的大娘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忙让开了身子,让她们进来。 “你们先在堂屋坐坐,我去端水来。” 安木染朝她道谢,扶温慈先坐下。 没多长时间,姑娘便端了两大碗水过来。 安木染端了其中一碗,先喂温慈喝下。然后再自己端了另一碗喝。 那姑娘见着温慈手腕上的鲜血,吓得脸都白了。 “大娘,您,您流了好多血啊!您等着,我去拿药。”她说着便跑出了堂屋。 安木染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心善,她原本还在思考如何开口询问她家有没有伤药。 有跑步声传来,那姑娘一手拿了一个瓷瓶,另一只手上还拿了一长条白纱布。 “这是我阿爹备在家里的伤药,他经常山山打猎,会碰到一些猛兽,这伤药止血很管用的。” 安木染再次朝她道谢,接过药,细细地帮温慈重新包扎伤口。 然而,才刚将药敷完,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哎……一场跑来一场空,看来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安家的势力。 想想,也是她们母女俩天真了。 两人顶着安知毅愤怒的视线,与那姑娘道了别,留下银钱,认命地再次上了那辆马车。 …… 马车在安府门前缓缓停下,安木染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牢笼,心中不再有任何波动。 她小心扶着自己的母亲,一步步往里走去。 母女俩一进府里,便被送回了她们各自的院子。 兰萱苑内,秀雅与秀致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与安木萱听,安木萱一向温婉的脸上落下一层阴沉。 这对母女简直阴魂不散!都已经离开了,为何不走彻底一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挡别人的路!既然要做挡路石,就不要怪别人做一个清石工! 梨香苑内,此时此刻,钟敏梨和她一个想法。两人不愧是母女,连吩咐人做的事情都一模一样。 妇人后院的那些手段,基本上都是从克扣物资开始,现在主管安府大房的,便是姨娘钟敏梨,她想从这上面做点手脚再容易不过。 至于别的,等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 葛府,胡叔领着葛瑞祺去了他小时候居住过的祺华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之色。 “少……少爷,您的院子每天都有下人进去打扫,里面的物件也都是之前的,没人动过。您看看缺些什么,直接让阿凉列个单子给老奴,老奴立马给您安排。” 葛瑞祺对这位从小照顾自己的老人还是敬重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进祺华轩,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胡叔默默跟在他身后,见他径直走进了原夫人住的晚烟堂,便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只静静地守在院门口。 “咯吱……” 葛瑞祺轻轻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院门,当看到里面熟悉的景色时,一瞬间只感觉恍若隔世。 他踏上院中的青石地砖,近乎贪婪地打量着院落中的一草一木,小时候与母亲和妹妹在这院中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脑子里,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疼得厉害。 院子的东南方向,一大两小的三棵桃树紧紧挨在一起,迎风而立。 此时桃花已经绽开,粉粉的花瓣,黄黄的花蕊,挨挨挤挤,一簇一簇地开满枝头,散发着淡淡清香。 树荫下,映出了三个一大两小的影子。 懵懂的小女娃捡起地上掉落的两朵桃花,捧在手心里,朝身旁躺椅上的女子道:“娘亲……这花花好漂亮啊,禾禾要戴花花。” 那女子身着黛色罗裙,气质温婉,面容绝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笑间,灼灼其华,笑声袅袅,如黄鹂吟唱。 “禾儿羞羞,这么小就知道臭美了。” “娘亲,要臭美,戴花花。” 女子无奈,将小女娃拉到自己身前,纤细白皙的手指捏住女娃手心里的桃花,帮她戴在了细小的绒发上,一边一朵。 “戴好了,我家禾儿真是漂亮,快和兰姨去玩吧。” 听到漂亮两字,小女娃点着小脑袋,也重复着‘漂亮’“两字。 说完,还跑到树荫下的另一边,拉了拉手持毛笔正认真练字的少年,伸长脖子,脆生生问道:“哥哥,禾禾好不好看。” 小少年看着她那副臭美的模样,双眼一闪,三根手指在砚台里沾了沾,轻轻往她小脸上一擦,两边各来了一下。白白嫩嫩的小女娃立马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小少年忍笑,点头:“好看。” 听到了哥哥的夸奖,小女娃开心地拍手,又跑去抓住旁边琴兰的手,催促道:“兰姨姨,放风筝。” 琴兰想笑不敢笑。 就这样,小女娃顶着这副小花脸在庭院里放了一下午的风筝,引得一个府里的奴仆纷纷注目。 …… ------------ 第187章 兄友弟恭 想到往事,葛瑞祺的眼角化开了轻柔的笑意。 接着,他面上又显露出了一丝痛楚和自责。 与晚烟苑一东一北的拾正堂内,一面容普通,身着褐色缎子的妇人正翻看着府中的账本,有丫鬟上前帮她上茶。安殷如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才问道:“那小子回来了?” 雁回点头:“回夫人,他回来了,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听说还闹到了圣上那里。” “哦?说说看。” 雁回开口与她说今天张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安殷如嗤笑一声:“他回来了又如何,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再也无法修复,只要他继续恨着他的父亲,那他就永远都斗不过我,这葛府的一切也永远都夺不回去。” “夫人,那少爷和小姐那边?” “不用拘着他们,我儿识大度,明事理,知进退,亲近兄长,重手足之情,这会更衬得那小子绝情寡义,愚昧不堪,戾气太重者不堪大任,大人对他彻底了解后,自会弃之。” “夫人不怕他对少爷和小姐不利?” “有他们父亲看着,不用担心。” 雁回点头,算是明白了,又将小丫鬟送来的点心接了过来,亲手放在了安殷如右手边的位置。 正准备退下时,被她叫住。 “夫人?” “你让人多送些东西过去,我送不送是一回事,他收不收又是另一回事。” 雁回领命下去。 前院,葛安才从书院归家,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父亲,您找我?” 葛渊点头:“你兄长回府了,你等会过去看看他。” 葛安才闻言,双眼一亮,点头:“父亲,我这就去。” 说完,他人一下就窜没了影。 葛渊摇头,待他离去后,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良久,他起身,从书柜后方的一个暗阁里取出一个檀木盒,盒子里放了一根桃花玉簪,玉簪小巧精致,他小心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细细抚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恨与痛楚。 葛安才一路飞奔到了祺华轩,远远就开始叫唤。 “大哥,大哥......我来看你啦。” 然而,当他走进祺华轩时,却被告知葛瑞祺去了晚烟苑还没回来。 他转身,往晚烟苑飞奔,却又在门口被胡叔拦下。 胡叔一脸为难:“二少爷,您此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不然......” 大少爷发起火来,我也拦不住。 葛安才从小跳脱,但却极会看人脸色。见他这模样,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好吧,那我就在外面等大哥。” 胡叔猛点头。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那扇紧闭的院门才重新打开,葛安才面上一喜,朝跨出院门的人招手。 “大哥,大......”哥。 很好,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跨过。 “……” 葛安才也不气馁,继续跟上去,絮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啊?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我给你写过那么多信,你却一次都没回!这次准备在家待多久?” 对方依旧不搭理他。 葛安才改变策略,夸道:“你可真厉害,在乡试中考中解元,会试中考中第二,等四月殿试时你肯定能考中前三甲!不像我,看着书就头疼,要不是爹娘压着我去读书,我其实想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还有我这个名字,我为什么要叫安才啊,我应该叫安军才是!威武霸气,比较符合我的气质,可父亲不允许我改名。” 然而,一路上,他都在自说自话,葛瑞祺跟失聪了一样。 就在葛安才准备再接再厉,要跟着他进祺华轩时,院门‘砰’ 地一下从里面关上,他那高挺的鼻子差点变成了一马平川。 “……”兄长真的是太不友好了。 拾正堂内,饭桌前的葛云芬不停朝外伸长着脖子:“母亲,大哥不是已经下学了么?今日怎的还没有过来?” 安殷如给她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樱桃肉,劝道:“快吃吧,他今日应是陪你父亲在前院吃了。” “好的吧。”安云芬嘟了嘟嘴,对于哥哥没先过来这边有些不满,他明明说今日下学会给她买市面上最新的话本子! 正想着,就见门口出现了一抹颓然的身影,不是葛安才是谁?只是他耷拉着脖子,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哥!”葛云芬一脸兴奋。 安殷如闻言,抬头,看向跨进门槛的儿子,朝旁边的雁回道:“将厨房里给少爷炖着的鸽子端过来。” 雁回应是,退下。 葛安才坐上餐椅,另一名大丫鬟雁离立马恭敬地递上他专用的碗筷。 可葛安才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极其没有食欲的样子。 安殷如最看不得儿子这模样,拍了拍他的背,斥道:“你这是作何?坐没坐相的。” 葛安才这才挺直了身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自言自语道:“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好好吃饭。” 葛安才想到什么,突然抬头, “娘,大哥为什么对我一点也不友好,你知道原因吗?” 安殷如一愣,转过脑袋,自顾自吃饭:“我哪里会知道?他对你不友好,你直接疏远他便是,这么苦恼做甚?” 葛安才摇头:“夫子说了,作为一脉手足,血亲兄弟,应该兄友弟恭,和睦相处,为家族的兴旺共同努力!我怎么能疏远他呢?” “夫子说了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句了?” “不不不,我还记住了,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当我做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多听听兄长的意见,毕竟他读书那么厉害,人也比我聪明。” 安殷如:“……” 旁边的葛云芬则是一脸好奇,大兄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她早已忘记了大兄长何模样,兄长离开的时候她才六岁不到,只记得大兄特别不爱笑,一直板着个脸,而且大兄和他们不是一个母亲,所以与他们不亲近。 三人继续吃着晚饭。 ------------ 第188章 神秘黑衣人 而聚恩来内,顾庭之他们现在也准备吃晚饭,从林音的口中得知,今日是林墨的生辰。 甄弥儿便让胡文宇他们去菜集买了少少食材,她和林音精心准备了一大桌菜。 大家又各自给寿星准备了礼物,举杯为他庆生;“阿墨,祝你生辰快乐。愿你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林墨见着身旁的几位好友,眼中也是盛满了笑意,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今日开心,大家便都喝了不少酒,直到月上眉梢这才停歇。 夜里,全枫全林兄弟俩负责将醉酒的几人扶进卧房里,同福和胡文斌则负责收拾饭厅。 甄弥儿看向顾庭之,见他眼中一点醉意也没,也是有些惊奇。 “相公,你的酒量可真好。” 顾庭之轻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也有些醉了。” 是么?甄弥儿并没有觉得。但见他说自己醉了,她还是配合着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进了房间。 “相公,你先睡会。”她帮他脱下长靴,又将他扶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准备先离开,却被顾庭之一把搂住,让她也上了床榻。 “相公!我还要去帮文宇他们收拾饭厅!” “陪我睡会。”男人抱着她不松手。 无奈,甄弥儿只能依他,先躺上了床,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想着就休息一会会,等下就起来出去帮忙。 只是,迷迷糊糊中,竟然沉沉睡去。 …… 夜半子时,一声鹰鸣响起,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眼躺在自己臂弯中睡得香甜的小女人,一手扶住她的脑袋,另 一只手臂轻轻抽出。 女儿似感觉到了他要离开,呢喃一声,又往他身边靠得更紧了些。 男人抚了抚她的脖子,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把她安抚住,他起身下床,将外袍穿上,又将窗幔细细合上。 接着,他来到窗边,打开窗户,瞬间就消失在了窗口。 …… 京城郊外的雁祈山山脚下,一片茂密的山林中,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相对而立。 “师傅。”白衣男子恭敬地朝黑衣人行礼,淡淡的月光洒在他刚毅的侧脸上,显得他五官更柔和了些,这人不是顾庭之是谁? 而他对面的黑衣人,根本看不清面容。 对方一袭黑色夜行衣,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一双深沉的眼睛。他身材魁梧高大,身姿挺拔,能从音色中判断出,他应该是一位中年男人。 “庭之,为师已经看到了你的成绩,非常好。殿试可有把握考中前三甲?” “庭之定竭尽全力。” “嗯,为师等着你的好消息。等你高中之日,便是我们相见之时,你以前想知道的很多事情,我自会告诉你。” 顾庭之点头:“谢师傅。” “你家人可已经从云安县出发了?” “我爹娘与兄嫂应该就在这两日启程,五月上旬便能抵达京城。” 黑衣男人点头:“你现在学有所成,成绩斐然。往后进朝堂,受陛下重用,也切记戒焦戒躁,为百姓做实事。” “徒弟谨记师傅教诲。” 两人又聊了一阵,这才各自往两个方向离去。 顾替庭之回到聚恩来时,甄弥儿还抱着被子睡得沉,只是睡相有些不安稳。 顾庭之使用内力,先将身体预热了,这才脱去外袍,重新上床,将小女人抱在了怀里。 …… 云安县。 一行正准备前往京城的马车被闻讯赶来的百姓拥堵在了路口。 林正康在云安县任县令的几年,为百姓做过不少实事,得知他今日携一家子进京上任,县城的百姓自发过来相送。 他看着这人潮涌动的一幕,心里莫名有些感伤。 为官者,能受百姓敬重,便是对他在位时期最大的褒奖。 “乡亲们,都回去吧。”他朝众人挥手,转身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 百姓们纷纷落泪,朝他努力挥手。 一行马车里,有一辆载着顾家的人,顾青松在前面驾着马车,顾青柏和顾立宗各坐车辕的一边,而车厢内,坐了顾家的四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顾青禾掀开车窗朝外看,感慨道:“林大人是好官,百姓们都舍不得他。” 周氏点头:“林大人确实是一个好官,也是一个顶好的人。等你三哥往后做了官老爷,肯定和林大人一样,也会做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顾青和重重点头,那是肯定的! 已经八个多月了的小温言和小温玉正是好动的时候,对什么东西都好奇,此刻就好似也听懂了一般,小温玉‘呀’的一声,做歪头思考状,可爱得不行。 周氏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女娃立马笑眯了一双大眼睛,还发出一串叠音:“祖祖……祖祖……” 正窝在林慧娘怀里吃手手的小温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附和着:“母母……母母……” 窝在车厢角落里的一白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两个小娃,见没啥事,又将脖子缩回了壳里,随着马车悠闲晃荡着。而二白却是配合着两个小娃发出的声音 叫唤了两声。 马车继续往前行走,突然间,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呼唤声。 “等等……等等……等等我……” 一众马车里的人听到呼唤,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去。 就见王伯仁背着自己的行囊,哼哧哼哧地朝他们奔来,“等等……等等我……” 林正康走出马车,打量了一眼他的着装:“伯仁,你这是?”这模样似要与他们同行的样子。 王伯仁朝他施礼道:“林大人,我昨夜思考良久,决定同你们一同前往京城。我在云安县无亲无故,就与你们几家相熟,现在你们都要离开这去京城,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我四海为家,去了京城照样可以重新开始。”顺便去那边找找师父。 他上个月外出游历时,打听到师父有可能去了京城。同林家、顾家、张家、甄家人一同前往,甚好。 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本就对王伯伯极其不舍的小香儿立马从车辆侧边探出了小脑袋,朝他挥手大喊:“王伯伯,王伯伯,香儿在这里!” 王伯仁朝她看了过去,却一眼与她身后的甄枚儿对上了视线,他微顿,忙错开了眼睛。 甄枚儿看着他那模样,心脏莫名也漏了一拍,忙低头去抓小香儿的手。 林正康拍了拍王伯仁的肩膀,点头道:“如此,那便一同前去吧。” 王伯仁点头,去了小香儿所在的那辆马车,坐在了车辕的一侧,另一侧是张父,此刻在赶马车的是甄进。 “甄叔,你先休息会,我来赶马车。” 甄进点头,与他换了个位置。 一队人马继续往前行走,这辆马车上,不时传来一大一小的对话声,王伯仁对小香儿格外有耐心,与她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温和,这两人看上去俨然像一对亲近的父女。 马车内的张母和赵氏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划过一抹了然。 …… 京城,在众学子的紧张与期待中,终于是迎来了殿试,殿试地点就定在皇宫的文华殿。 殿试的内容主要是策问,由当今圣上亲自出题,让有资格参加殿试的各考生们进行解答, 形式为笔试。 今日的阳光甚好,暖阳透过窗格洒在宫殿的地面上,泛起一片金黄色的淡光。 考场内,考生们身着长衫,端坐在案几前,大家表情各异,有的自信满满,有的紧张不安,有的则是一脸平静。 考官们端坐在考场的正前方,他们身着官服,面容严肃。主位上的齐稷,目光如炬,不怒自威,让众考生连脑袋都不敢抬。 随着主考官的一声令下,考生们纷纷提笔,开始在草稿上构思。他们的笔法各异,有的刚劲有力,有的柔和细腻,有的则是龙飞凤舞。 考场内寂静无声,只有考生们的呼吸声和笔声在空气中回荡。 而今年的殿试题目为:请以“治国之道”为题,写一篇策论。 前排的顾庭之大概思考了几瞬,脑子里构思清楚后,提笔开始写道: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厚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今者,天下昌平,海清河晏,始建大同之业,何也?盖我朝以仁政为本,厉行礼义廉耻,故民风向善,天下太平。然,臣窃以为,大同之业,非一时之功,乃需长久之计。欲保我朝长治久安,当以民为重,以教为本,以法为辅,方能使天下归心,而成就我朝千秋伟业。 以民为重,则需关注民生,听民所言,解民所困。民者,国之根本也,故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当今之世,尤需关注民间疾苦,解决百姓之困。朝廷当轻徭薄赋,缓刑通商,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当兴修水利,奖励农桑,使百姓衣食无忧;当广开言路,听取民意,使百姓之所愿,上达天听。 以教为本,则需兴科举,重礼教,正风俗。教者,国之大事也,关乎国家之兴亡。故朝廷当以科举选贤能,以礼教正人心,以风俗淳民风。科举者,选贤任能之途也,朝廷当广开科举,选拔天下之英才,使之得以报效国家;礼教者,正人伦之纲纪也,朝廷当尊崇礼教,使人知廉耻,懂荣辱;风俗者,移风易俗也,朝廷当倡导良风美俗,摒弃陋习恶俗,使社会风气为之一新。 以法为辅,则需立法度,明赏罚,严执行。法者,国之权衡也,故朝廷当立法度,以规范百姓之行,以维护社会之秩序。当明赏罚,以激励百姓之善,以惩戒百姓之恶。当严执行,以使法律得以贯彻,而不流于形式。 综上所述,以民为重,以教为本,以法为辅,此乃治国之三要也。朝廷若能以此三者为本,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我朝之大同之业,亦可成就矣! 臣闻,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北辰者,天之枢纽也,而以德为政,则可使天下归心,而北辰之位,亦可永固。故为政者,当以道德为本,以仁义为怀,以忠信为基,而行之于天下,则天下之民,将莫不归心于朝廷,而朝廷之德,亦将闻于遐迩。 夫道德者,乃人之本也,而仁义礼智信,乃道德之要也。为政者,当以仁义之心,行仁爱之政,而使百姓感受到朝廷之关爱;当以礼义之举,行正义之政,而使百姓感受到朝廷之公正;当以智慧之谋,行明智之政,而使百姓感受到朝廷之明智;当以诚信之言,行诚信之政,而使百姓感受到朝廷之诚信。 故曰:为政以德,则天下归心;为政以仁,则百姓爱戴;为政以义,则百姓信服;为政以礼,则百姓尊重;为政以智,则百姓智谋;为政以信,则百姓诚信。此乃为政之要道也,而朝廷之德,亦将由此而彰于天下矣! …… 顾庭之徐徐写之,以民、教、法为中心点,深入剖析解说。 大家都还在构思,而他却已经提笔写下了一大篇,这让上方的齐稷不得不注意到了他。 只是这考生半垂着脑袋,看不清具体面容。但见其身材伟岸,身姿挺拔如松,倒是一番好气场。 齐稷起身,走到他身旁,看他考卷上的文章。 一眼看过去,第一反应是,此人善书,尤善毛笔。 其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灵动自然,飘逸洒脱,观之如赏名画。其笔锋之锐,似可穿石;其墨色之浓,如欲滴水。每一笔皆有精神,每一字皆有气韵,观其字,如见其人,翩然君子,温润如玉。 此时,顾庭之的毛笔上已经没有了墨水,他微微抬起胳膊,准备去沾墨汁,脑袋也跟着微微抬了些。 ------------ 第189章 救命恩人在眼前 而就在此时,他的面容暴露在了齐稷的视线里。 齐稷惊愕在了原地,目瞪口呆,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其他时刻注意着陛下眼色的考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顾庭之早就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正在打量着自己,他并不在意,继续低头写策论。 只是,没多久的时间,那道视线发生了变化,他微微抬头看了过去。 两道视线在空中对了个正着。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噼里啪啦作响。顾庭之之前失忆恢复后,脑子里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如泉水般涌现出来…… 还在茅坪村时。他那日休沐归家,爹娘和兄嫂们都去了田里干活,连小小年纪的青禾都跟去了。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的,也要为家里干点活才是。 所以,他换了身便利的粗布短打裳,拿了砍柴刀上了山,想着可以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捕到一些野禽,改善改善家里的伙食。 然而,在茅坪村,以狩猎为生的村民不在少数,大家都上长赤山上打猎,那些小动物为了活命,都躲到了深山里头。 顾庭之与普通的猎户不同,他筋骨奇佳,在学武上极其有天赋,跟着师傅暗中习得了一身武艺,自是不害怕会在深山中碰到什么危险,便直接往长赤山的深处走了。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一场血腥的厮杀。 他站在一棵大树后方,观察两方的战况,发现是一群黑衣人在攻击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身旁也围着不少保护他的人,但明显敌不过黑衣人的人数众多,一个个陆续倒下。 眼见那名年轻男子也要成为刀下亡魂。顾庭之飞快从暗处冲出,手中的砍柴刀向那攻击他的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被突然出现的顾庭之打乱了阵脚。 顾庭之会武之事,就连他的爹娘和兄嫂都不知道。因为师傅说,如若他在人前展现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容易招来祸患,有可能还会连累到他的家人。 他问缘由,但师傅不肯说,他便没再问。师傅教他学问,教他武功,他自然听命行事。 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有丝毫犹豫。因为,刚刚他注意到,在打斗中,那年轻男子的衣摆内衬露出了一节龙纹! 龙纹!那是身份的象征。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当朝陛下与几位王爷的年龄,立即确认,此人乃当今陛下无疑。 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山村,但他知道,若是大齐的皇帝此刻被人刺杀成功,那接下来朝堂定会掀起一场夺位大战。 最后上位者为了权利斗个你死我活,民不聊生,最后受伤的都会是百姓。 而且,当今圣上继位以来,颁发的一系列政策都是为人为民,他是一个好皇帝。如果他死了,那接下来继位的那一位就不一定是了。 所以,他必须要救下他! 顾庭之的武功高深莫测,黑衣人根本无法抵挡。 然而,他们却剩在人数众多,毕竟双拳难敌百手,而且顾庭之还需要分心保护身后的齐稷。 黑衣人与他纠缠了好长一阵,硬是无法将他攻下,几个眼神交流间,立马更改了策略,一队人缠住顾庭之,一队人朝着齐稷围攻上去。 前方、左右两侧的黑衣人围攻而来,齐稷堪堪避开,身上瞬间好几处又挂了彩。 就在他躲避之际,一手持铁锤的黑衣人朝他脑门攻击而来。 紧要关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自己继位以来的种种,他还没有完成自己此生的宏图大业,没有好好守住父王留给他的江山,还没有带着他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还不能死! 或许是人的本性使然,危机时刻,他避无可避,只能伸手拉过身后出手搭救自己的人,让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顾庭之防着黑衣人,根本就没有防他!不防他突然来这么一手,没来得及完全避开迎面而来的铁锤。 脑袋瞬间开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如果不是堪堪避开了死穴,就在这一瞬,他的脑门能直接被砸裂开! 他还没来得及生出一股怒意,便又被围攻而来的黑衣人纠缠住了。 因为刚刚那一锤,他脑袋昏沉,渐渐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胳膊上,大腿上都被戳了好几个窟窿。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得和这个‘卑鄙小人’共赴黄泉时,另一群黑衣人飞速赶来。 显然,这群人是赶来救驾的。 来人个个武功高强,且人数也不少,原先的黑衣人早已筋疲力尽,虽然人数还有挺多,但大多都为强弩之末,他们很快便败下阵来。 如此,顾庭之终于得以喘息。 只是,脑袋上挨的那一锤实在是太过严重,流下来的血液已经糊了他满头满脸,就连眼睛都开始慢慢变得模糊,被流进去的血液覆盖住了视线,暂时不能视物。 一阵天旋地转间,他努力睁大的眼睛看清了齐稷晕倒在地,也看清了带头的黑衣人朝他奔去。 再后面的事情便是他醒来时,伤了脑子,遗忘前事。 在云安县时,他脑子基本恢复,但在长赤山上发生的事情,他一直没能想起来。 脑子里突然浮现的一幕幕撑得他脑门生疼。 看来,自己身上的那五千两银票应该是赶来救驾的暗卫塞的,只是…… 他脑子百转千回,难道齐稷派言暮秋去云安县寻找的人……是他? 顾庭之想到那副画像上的男子模样,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而此时,齐稷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这份考卷上方,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顾庭之! 顾庭之?他就是顾庭之?他就是言暮秋与十七跟他提过多次的顾庭之!而且还是自己准备重用的那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猛地转头,看向坐在主考官位置上的言暮秋,那眼神赤裸裸地写着:你是猪吗?让你找个人,人家在你眼前晃荡了差不多一年,你竟然跟我说找不到! 言暮秋见着陛下看过来的眼神,一脸莫名,他最近有做什么惹怒陛下生气的事情吗?没有吧。 而顾庭之此刻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答完的策论,不知道现在撕毁考卷还来不来得及。 这样的‘卑鄙小人’君主,谁爱伺候谁伺候!谁爱效命谁效命! 齐稷看他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面上难得有些臊得慌。心里想着,其实,我可以解释的啊…… …… 等殿试结束后,言暮秋被叫到了御书房,同时,十七也被叫了出来。 两人在陛下的死亡凝视下,终于是明白了陛下将他们叫过来的原因。 原来,他们花了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寻找的人,竟然一直在他们身边,那人就是顾庭之!!! 言暮秋/十七:“……”要不要这么搞笑啊。 我的陛下大人,在您要问我们罪前,麻烦您先看看,自己亲手将救命恩人画成了什么模样! 两者的相似之处,也就是:都有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还有两只耳朵! 画像上之人与顾庭之从头到脚根本、完全、一丁点都不像好不好!我们没有跟您掀桌就是好的了! 怪不得他们都要将云安县翻过来了,可硬是没寻到画上之人的一点踪迹!正常来说,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做到没有一点痕迹! 言暮秋当时就怀疑过,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只是没想到,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 第190章 新科状元 十七感觉自己的脑门一阵抽抽。突然就想起,当他们的老大暗一得知陛下亲自画了一幅画像给他,罚他负责找人时,暗一那一脸意味深长,想笑不敢笑,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追问他为何做那模样,对方只是摇头,然后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四个字:自求多福。 原来,暗一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找得到人! 为什么是罚他去寻人,这事还得从去云安县救驾说起。 去年,陛下微服私巡,从暗卫营里带走了暗一到暗五十,他是暗十七,自然也得随行。 他们跟着陛下游走了两个州,了解到治下百姓的生活现状,就在陛下决定回京,调整为民谋福祉的策略时,就听到有人说在云安县看到祥瑞白龟之事。 白龟,那可是大齐的神物。 陛下思考过后,决定在回京前,先绕路去一趟云安县,最好能将白龟带去京城。 只是,他们在云安县一连待了五天,一直无所获。就在第六天,负责出去打探消息的暗卫回来禀告说,分别有人在长运河的中下游和下游看到过白龟。 长运河的中下游在南宁郡下的长春县西子村,而下游则在长春县隔壁的云安县茅坪村。 陛下思考过后,决定兵分两路,大家分别朝西子村和茅坪村的位置去搜查。 暗一到暗二十五被分去了西子村,而暗二十六到暗五十随着陛下去了茅坪村。 陛下毕竟是微服私访,不宜带太多人招摇过市,以免暴露身份。 可即使这样,还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当暗一和暗十七他们收到同伴发的求救信号时,猜到陛下在茅坪村遇到了危险,忙急速赶了过去。 等他们赶到长赤山上时,暗二十六到暗五十,已经一个不剩,而陛下被一位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年轻男子救了。 他们飞速解决了那群剩下的黑衣人。 因为当时陛下身负重伤,情况危急,他们急需将陛下送回行宫,让太医医治。 所以,暗十七也顾不上将顾庭之脸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去看清他的面容。 只是迅速往他嘴里塞下了一颗护心丸,又往他怀里塞了五千两银票,当是答谢他对陛下的救命之恩。 为防止他被山中的野狼叼走,暗十七又匆匆将顾庭之背到了山脚下,将他放在了农户归家的必经路上。这才使用轻功,飞速朝暗一他们追了上去。 几天过后,陛下醒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沉默寡言了两天,第三天才开始询问他那救命恩人的事情。 十七如实禀告,结果遭到了齐稷的一阵训斥。 “你是猪脑子吗?不知道将人一起带走?你直接将人扔在路上,要是被下山的狼吃了怎么办?还有,朕的命就值五千两银票???!!!” 齐稷对着十七的脑袋一阵猛敲,不知道是不是要这样发泄出来,才能掩盖掉心中的那一抹内疚和不堪。 接着,他当机立断,罚了十七半年的俸禄,又命他再次返回云安县,将那人给找到。 只是十七压根就没看清顾庭之的长相,与他同行的那些暗卫,也就是后面赶去救驾的那一批,都只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于是,他只能拿着齐稷给的画像开始寻找了。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齐稷自小聪慧,琴棋书,诗词歌赋等十八般才艺样样精通,但唯独在画上,让颜太傅愁得白了头发。 因为,齐稷画啥不像啥!他有极其严重的眼瘸症! 比如:让他画一头猪,他能给你画一只羊;你让他画一朵桃花,他能给你一朵玫瑰。你让他画人物甲,他就能画成人物乙! 他这一毛病也是世间绝无仅有了。 但他可是当今圣上,颜太傅即使再头疼也得想方设法地帮他瞒着。毕竟,圣上的这一缺陷要是暴露,被那心思不轨的安首辅加以利用,那还得了?! 所以,知道此事的人,除了颜太傅和从小贴身保护齐稷的暗一外,这世上还知道此事的另两个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那便是齐稷的父皇和母后。 …… 当顾庭之四人出了皇宫后,甄弥儿和林音她们已经在宫外等着他们了。 见着自己的相公出来,她们忙奔了过去。 甄弥儿左右打量了一眼顾庭之的脸色,感觉有些怪异。 “相公,你怎么啦?” 顾庭之摇头。 可她还是能感觉出他的脸色与进去时的不同来。 林墨几人也好奇地盯着他,之前在文华殿的时候,他们可是有注意到,庭之与圣上之间有些怪异,怎么说呢,就好像两人之前就认识,又好像不认识,总之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顾庭之再次摇头,肯定道:“无事,我们快回去吧。” “好。” 大家见他不说,也没再追问,两辆马车缓缓往聚恩来的方向行走。 …… 十日后,等负责审批策问的官员们阅完卷,将前十名的考卷呈给了皇帝,由他来进行最终的审定和排名。 顾庭之的考卷放在最上头,齐稷想也未想,给他写下了一甲第一名,为状元。 而一甲第二名则是葛瑞祺,为榜眼。 至于一甲第三名,是一个叫陆成卓的学子,为探花。 林墨考得也不错,二甲第一名,为传胪。 封君麟和张子恒为二甲进士,分别排在第十九名和第二十六名。 …… 安府,梨香苑内,钟敏梨和安木萱都焦灼地等待着,坐立不安。从她们激动又期待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们对自己儿子和哥哥的殿试成绩给予了厚望。 终于,雁回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之色。 “夫人,小姐,少爷考中了考中了!” 等在屋内的两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钟敏梨脱口问道:“我儿可有考中状元?” 雁回呼吸一窒,慢慢收回了激动的神色,低头回道:“夫人,少爷是三甲第一名,为传胪。” 钟敏梨的脸色都慢慢转为难看。 三甲虽然也为正儿八经的进士,但前面却加了一个同字!为‘同进士出身’! 就类似于她现在的状况:如‘夫人’,也仅是如同‘夫人’而已!她那高耸的月匈脯上下起伏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哪怕是再靠前一名,挂在二甲的尾巴上也好啊! 安木萱看着自家娘激动的模样,眼底也是闪过一抹失望。她咬了咬唇,对于哥哥的殿试名次她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不得不接受。 她看向雁回,再次出声问道:“卓大哥排名如何?” 雁回闻言,差点又恢复了激动。 稳了稳心神,回道:“陆世子排名一甲第三,为探花!” 安木萱双眼一亮,这又重新开心了起来。哥哥有祖父铺路,即使只考中同进士,自然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可卓大哥不一样,陆成卓是她往后要嫁的人,他的排名越高,她的脸上才更有光!只要她成功嫁给他,那她就是探花郎夫人!!! 而此时,安府的晨光苑内,安木辰脸色铁青着扫光了案几上的一切物什,一改他之前装模作样的斯文形象,不可置信地吼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排在如此之后!” 明明在会试中,他还排名第十,怎么可能在殿试中就排到了五十开外!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内幕!对,一定是陛下,一定是他陛下看祖父不爽,所以才故意将他放在了这个名次,不上不下的恶心他! 他苦读数十年,可不是为了这个三甲第一的传胪!他自认为自己的才学不错,却被当今圣上如此对待,这让他如何甘心?不是说惜才如命,爱民如子吗?呵…… 想到祖父正在暗中进行的事情,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激动,接着,又转变为阴狠。 安雄赫的书房内,听完随从的汇报,他也没有感觉到一点意外。看来,皇帝小儿这是要开始反击了。 ‘呵……’他嗤笑一声,一脸不屑。招揽了几个黄毛小儿,这就想与他抗衡了?看来,翅膀还是不够硬,他得想想法子,给他拔拔毛才是。 而同样是安府的宅院内,大房最偏南的一座破落院子里,安木染伺候着温慈用了药,又扶着她上了床榻。看着她入睡后,这才帮她掖了掖被子,安心地退了出去。 她的大丫鬟知心一路跟着她,面上犹犹豫豫的,一脸欲言又止。 安木染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作何一副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模样,可是梨香苑那位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知心摇头,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小姐,我听说,陆世子高中一甲第三名,为探花郎。” 安木染一愣,几瞬后,她又恢复了神色,云淡风轻道:“不论他高中状元还是探花,往后加官进爵或是功成名就 ,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知心,以后他的事情,都不用特意去打听了吧。” 知心张了张唇,却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最后点了点头,低下了脑袋。 …… 新科进士踏马游街这日。 在一阵欢快的锣鼓声中,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走在了街道上,其他进士与同进士都跟随在后边。他们身穿华丽的官服,头戴官帽,意气风发。 而后头,一群仪仗队高举着旗帜和招牌,上面写着‘金榜题名’‘马到功成’等字样。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此刻,京城的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百姓。大家都想一睹状元和其他新科进士的风采。 新科进士们不时地向两旁的百姓挥手示意,百姓们则大声叫好,欢声雷动。 道旁林立的楼宇上,所有的窗子都大敞着,早已过来等待的人纷纷伸出脑袋,朝大齐的才子们投掷绢花。 甄弥儿和林音作为新科状元和传胪的家属,聚恩来自觉给她们在前厅留了一间临街的雅阁。 甄弥儿将脑袋伸出窗户,就见着自家相公鲜衣怒马的模样,心脏砰砰砰地飞速跳动着。 即使每天都看相公八百遍,还是被他这模样给俊到了。 她抚了抚心口,睁大眼睛,努力瞄准方向,将手中的绢花投掷了出去。 然而,那花却轻飘飘地荡漾而下,落在了顾庭之的马侧旁。 她撇嘴,脸上闪过一抹懊恼。 不气馁的她,将手中的另一朵绢花再次抛了出去,很好!堪堪擦过他的手臂,再一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甄弥儿急了,一句急切地‘相公’脱口而出。 ------------ 第191章 对皇上的不满 正要经过聚恩来的顾庭之耳朵动了动,抬眸,便见自己的小妻子一脸着急地朝自己投来了一朵绢花。 甄弥儿不防他能在这么喧嚣的环境下听到自己的唤音,见他抬头看过来,她手一抖,手中的第三朵绢花飞离了方向,落下的位置与顾庭之至少隔了半丈之远。 顾庭之瞟了一眼她那懊恼的小模样,想也没想,足尖一点,突然就腾空而起,朝着她那朵绢花飞了过去,伸手接住。 接着,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当当地落回了马背上。 围观的众人:“……” 所以,他们看到了什么?新科状元不止文采斐然,还武艺了得?看看他刚刚那腾飞的模样,简直帅呆了众姑娘的眼! 只是,一路上,多少姑娘朝他投掷绢花啊,他一朵都没接,为何独独要接住这一朵?而且,他们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朵绢花是由一个胖姑娘投掷的! 这……状元郎的口味可真是独特! 甄弥儿注意到四周投射过来的打量目光,又对上了相公看过来的含笑眼神,脸一囧,飞速从窗外缩回了脑袋,让林音给后边的封君麟投花。 林音比她豪放多了,让夏蝉和冬雪在旁边充当捧花童,自己抓了绢花直接一把一把地往封君麟的方向洒,扔这么多,总归能接到一朵的吧? 林墨回头看了眼朝着封君麟猛掷绢花的林音。 “……”所谓有了夫君忘了哥哥的典型就是她这样的。 他正这么想着,一朵鲜红的绢花突然投掷到了自己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抬头,与西南方向一扇窗户内的温婉女子对了个正着,他有些意外,这人不是安木染是谁? 安姑娘来了京城? 想到最近市井中的一些流言,其中有一条说的是安首辅那不成器的嫡子,在去年便将原配妻子与嫡女赶出了安府,欲扶宠妾上位。 可在前段时间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又强行将妻女接了回来。安大夫人那极其不情愿的模样,可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安?安木染?他想到了与自己同为传胪的安木辰,对方是安首辅嫡子的长子。所以,安姑娘与安府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吗? 见林墨看到了自己,安木染再次朝他温婉一笑,接着,便退回了窗内。 林墨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中鲜红的绢花,若有所思。 他没看到的是,与他一步之遥的探花郎陆成卓,也刚将目光从那扇窗户的位置收回,接着,又将视线瞟向了他手中的那多鲜红绢花,眼中尽是失落之色,对于投掷到自己身上的其他绢花一概置之不理。 与安木染一墙之隔的安木萱面色逐渐扭曲,见着心心念念的卓大哥朝着隔壁流露出来的眷恋眼神,她差点没将一口银牙咬碎。 “安木染,你给我等着!” 雁回小心翼翼地再次递上一朵绢花,低声询问道:“小姐,您还要给陆公子投花吗?” 安木萱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伸手一拍,将她递过来的绢花打落,咬牙道:“不投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雁回忙大步跟上。 游街的队伍继续向前缓缓行走着。他们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了皇宫门口。状元郎带头先下马,朝皇宫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了对皇帝的敬意,到底是不是真的敬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其他进士纷纷照做。 随后,大家又骑上了马,开始了回程的游街。 …… 第二日,新科进士再次被召入了宫,皇帝已经对他们往后的出路做好了安排。 ‘进士及第’的顾庭之、葛瑞祺、陆成卓三人直接进入‘翰林院’进修。 其中顾庭之被授予从六品‘修撰’, 葛瑞祺和陆成卓被授予正七品‘编修’,而‘二甲第一名’的林墨则被授予了从七品‘检讨’。 至于封君麟与张子恒为翰林院庶吉士,和前四位已经拥有官职级别的进士一块进修。 御书房内。 齐稷看向台下沉默不言,装当柱子的顾庭之,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与自己行礼! 魏成看看上首,又看看眼前的新科状元,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状元郎这是作何?见着陛下不跪拜就算了,还一副把陛下当空气的模样! 他面上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不停朝顾庭之使眼色,杂家可是见你一表人才,死了怪可惜的,能帮你的也只是这样了,只是你这一幅看不到杂家的模样是要怎样?! 台上的齐稷尴尬地咳了咳,终于是主动出了声。 “顾修撰,你这是对朕有所不满?” 顾庭之淡淡道:“微臣不敢。” “……”你这模样敢得很! 齐稷摆手让魏成先出去。 魏成看了眼陛下,很有眼色地先退了出去,还带上了御书房的门。 “咳……我知道,你这是在为长赤山上那事与我气。”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看来他也是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些。 “微臣不敢。” “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齐稷问。 顾庭之这才抬起脑袋,看向了他。 “陛下要说什么?” 齐稷摆正了神色,一脸郑重道:“我知道,我曾做了忘恩负义之事,将你拉上前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只是人在临死之迹,脑袋里完全是空的,完全没有思考便下意识那么做了。我心中有太多抱负没有完成,我不想死,所以冲动下做了如此小人之举。你说吧,我要怎么做,这事才能过去?” 顾庭之看了眼他诚恳的模样,做沉思状,齐稷心口一跳,莫名紧张。 “陛下无需做什么,您是君,我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齐稷:“……”所以,这是还不肯原谅他! 这小子也挺固执的,他作为一国之君,态度都摆这么低了,他还端着!齐稷恨不得将他拖出去暴打一顿,但想想自己在朝堂上举步维艰,根本没几人可用的人才,咬了咬牙,对于能力强的人,朕可以允许他们有些脾气! 他摆了摆手道:“顾修撰,无论你信不信,我就做过这么一件缺德的事,而且也已经深刻检讨了。你先下去吧,可以好好想想,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只要别上来就要朕的皇位就好。 ------------ 第192章 讨来的新宅子 顾庭之微微俯身:“微臣告退。” 然而,等他即将退到门口时,停了下来。 “顾修撰,可是想好要些什么了?” 顾庭之理了理自己的袖摆,一脸云淡风轻道:“回陛下,微臣的家人不日将会进京,只是,臣家贫,从六品俸禄也低,根本无法在京中买下一座宅子。这……”你懂的。 齐稷眼角一阵抽搐。 顾修撰,你能不能将高姿态摆到底!这么快就要上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顾家在云安县开酒楼开得风生水起!每日可以赚到很多银子! 他气,摆手道:“你下去吧,我着人替你安排。” “谢陛下。”顾庭之心满意足地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出了御书房。 然后,就在门口,与一位高大壮硕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视线相对,各自一愣。 顾庭之看了眼他身上的官服,微微俯身:“下官见过大人。” 男人点了点头,在魏成的引领下,跨步朝御书房内走了。 顾庭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又被打发出来的为魏成见他还未走,上前询问道:“顾修撰,可是还有啥事?杂家可否能帮到您?” 顾庭之询问道:“谢谢魏公公了,不知刚刚那位大人是?” 魏成了然,介绍道:“刚刚那位,是兵部尚书葛大人。” 葛渊?葛瑞祺的亲生父亲?为何这个葛大人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等顾庭之回到聚恩来后,便叫来胡文宇,让他暗中打听一下葛渊的事情。 第二日,便有一名乔装打扮的内侍敲响了漪澜小筑的院门,亲手将京城一座二进宅子的房契交给了顾庭之。而且,还附加了五万两银票。 这可是整整五万两!还有京中的一座两进宅子,这得多少银子啊!!! 张子恒几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庭之。 “庭,庭之……你,你昨日不是才与我们说,我们为官的初心是为人为民,为国效忠,切莫为了些身外之物,被人诱上了歧途!你,你这是?”张子恒结结巴巴说着,生怕他一时抵不住诱惑,被这些身外之物给迷进去了! 其他几人也皆是一脸担心。 顾庭之莞尔,笑道:“你们放宽心便是,这是陛下赐的。” “哈?陛下赐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之前考中的新科状元,也没听说陛下一上来就给这么大赏赐的啊。 顾庭之将几人叫进了书房,这才与他们说起长赤山上发生的事情,只是省去了齐稷拉他挡锤子一事。 “所以!庭之,你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顾庭之点头。 “所以,言大人之前去云安县寻的就是你!!!???” 顾庭之点头。 “所以,你之前伤了脑袋,是因为在长赤山上救陛下所致?” 顾庭之再次点头。 封君麟暴走:“那是哪个蠢材将陛下的救命恩人画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 顾庭之一脸讳莫如深,摇头。 林墨分析道:“可能在一层层安排下去时出了岔子。庭之,恭喜你,你这算因祸得福了。往后你只要踏踏实实为官,为百姓做实事,定能平安无事地一路高升。”毕竟能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的,这世上可没几个人。 顾庭之点头。 就这样,他们第二日便搬进了顾家在京城的新宅子—顾府。 顾府与京城那些大官的府邸自然没法相比,但比起云安县的顾宅来说,却是大上了很多。 宅子坐落于皇宫周边的古河巷,建筑雄伟大气,结构严谨,布局合理。 宅子的大门是用厚厚的实木制成,门上镶嵌着精美的铜质门环,门口还摆放着一对石狮,显得格外庄重。 进入大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地面上铺着平整的石板。庭院的正中央是一口古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井台上刻有图案。 古井的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是一个休息和乘凉的好地方。 穿过庭院,便是宅子的正厅。正厅的屋顶用琉璃瓦覆盖,屋檐下挂着风铃,风吹过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厅的门窗都是用实木制成,上面刻着精美的图案。正厅内部装饰大方得体,地面上铺着灰色地毯,墙壁上挂着书画,显得有些高雅。 正厅的后面是一个小花园,花园中种满了各种花卉和树木。花园的中央还有一口小池塘,池塘中养着金鱼和荷花。花园的一角建有一个小亭子,是平时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穿过垂花门,进入廊道。便是后院了。 甄弥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逛着这座新宅子,往后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这里真的好漂亮。 顾庭之跟着她身后,见她化身为一只胖蜜蜂,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的,那模样可爱的不行。 “相公,我真的好喜欢这里啊。娘和嫂嫂们过来后,肯定也喜欢!” 顾庭之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他问:“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屋子?” 甄弥儿双眼一亮,猛点头:“要的!” 然后,两人便又转移了阵地。 他们俩还是住在西厢。 卧房的门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和图案。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图。 绕过屏风,是一张宽大的床榻,上面铺着素色的床垫和被褥,床幔与被褥一样,也是素色。床铺的四角挂着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在床铺的一侧,有一张精美的梳妆台,他们二人平日起床可以在这里梳妆整理。 在卧房的另一侧,有一个巨大的衣橱,里面可以挂不少衣服。 卧房的地面也铺了灰色的绒地毯,上面印着枫叶的图案。 而与卧室相连的东侧,照旧有个耳房,可以给顾庭之做书房用,面积比云安县的耳房大上不少。 “喜欢吗?”顾庭之问。 甄弥儿猛点头:“相公,到时候可以请一个师傅来定制一整面壁柜,用来给你放书册和砚台,还有这边,我们可以放一盆矮树,用来装饰。还有这里,我们再挂上一幅画好不好?相公你亲自来画,我请人做个框裱起来。还有还有……” 甄弥儿双眼闪闪发光,她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好他们卧室的布局,后面几天,她一定会一件一件地摆进去。 顾庭之点头,含笑道:“都听馒馒的。” 甄弥儿立马笑眯了眼。 三日过后,顾庭之四人便要进翰林院进修。负责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 聚恩来内,漪澜小筑,甄弥儿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着林音收拾。 她们今日约了,要去京郊的雁祈山上的龙真寺还愿,因为在进京后,她们便去了龙真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他们四人能榜上有名,取得好的排名。现在四人高中,自然是要再去还愿的。 甄弥儿外出时,并不用上妆,最多换一套衣裳。但林音与她不一样,只要出门,必定将自己收拾地妥妥当当的,然后再化上一个精致的妆容。 冬雪有些疑惑。 “夫人,我们是要去见佛祖,不是应该以真面目示之更妥当吗?” 林音:“……” 夏蝉拿着手中的钗子敲冬雪的脑袋。 “你懂什么?难道夫人上了妆就不是真面目了么?小姐带着精致的面容去见佛祖,说明对还愿这事极其重视,而且形象得体,佛祖看着也舒心啊。” 林音猛点头:“夏蝉这个月多领一个月的工钱,冬雪,你就扣一个月!” 冬雪:“……我的好小姐,您可别啊,我这个月已经囊中羞涩了,您要是再扣我月钱,我得喝西北风去!” “又唤错了,再多扣一个月.” 冬雪:“……”想哭怎么办。 等林音收拾完,和甄弥儿上了后垂门处的一辆马车。 顾庭之他们今日去了翰林院,便安排了全枫全林兄弟俩一起跟着去,他们有些功夫,路上也可以保护她们。 此时正值三月,整个雁祈山都掩盖在了一片青葱茂树中,漫山遍野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争奇斗艳的,煞是好看。 “哇……这郊外的空气都是格外清新些,天天待在院子里,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林音张开手臂,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陶醉的模样,引得周边前来踏青的男子都看了过来,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如此不拘小节。 “音妹妹,我们快上去吧,不然就晚了。” “好。” 为表诚心,两人自然是要走上山顶,但甄弥儿体胖,平日又缺乏锻炼。所以,才走到半山腰,她便走不动了。 她喘着粗气,朝上方喊道:“音妹妹,我们先歇一会吧。” 林音看了眼她的模样,让夏蝉和冬雪过去扶她。 “阿弥姐姐,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过去亭子里吧。” 甄弥儿点头,由夏蝉冬雪扶着跟在她身后。 只是,当她们走进亭子时,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是一个白衣少年。 他那模样,似无聊得很,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半截干柴。 甄弥儿感觉这少年有些眼熟,但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然而,当那少年看到她时,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那样子,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甄弥儿扯了扯嘴角,礼貌问他:“你认识我么?” 何泽猛点头,指着自己的脸,激动到有些结巴:“胖姐姐,我,我是那个银子!你忘了么?就在,就在那个云安县盘古镇破庙前,不是,是在一家酒楼的门口,你给了我二两银子和吃的,我又开口找你要十两银子,可你给我的荷包里有十五两!你还记得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甄弥儿总算是想起了他。 只是,这少年的变化太大。当初见时,他又瘦又小,整个人跟在泥地里打了滚似的。可现在,衣着虽然不算华丽,但干净整洁,人也长高了,壮实了。 “是你呀,我记起来了,你现在过得好么?” 何泽用力点头:“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好,认了一个师傅,还有一个师弟,他们对我可好了,我现在跟着师傅学医术,也能给病人看病挣些银子了,对了银子,我先把当初的银子还你……” 何泽摸索着自己的袖口,可一摸才记起,自己今天这件长衫根本不适合放银袋!便将荷包塞给了阿文!可阿文现在正和师傅在山顶的寺庙里,也不知道啥时候才会下来。 甄弥儿见他的模样,便猜到了他可能没带银子,笑道:“算了,能帮到你便说明这银子使了它最大的价值,不必要还的。” “不行,要还给你的。胖姐姐,你都不知道,你给我的银子可是救了一条人命,要是没有这些银子,我师弟可能连命都没了!” 旁边的林音,原本还在为胖姐姐三个字翻白眼,此刻闻言,好奇道:“你师弟怎么了?” “他当时得了很严重的病,可我们身上的银子被一个小人给全骗走了,没钱找大夫。后面因为胖姐姐给的银子,我们认识了师傅,就是给师弟治病的神医。后面师父不止治好了师弟,还收了我们两人为徒,教我们治病救人的本事。” 甄弥儿闻言,真心替他们感到开心。 两人又聊了会,眼看时间要晚了,甄弥儿与他告辞,要继续往山上走。 “胖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个地址,我哪天得空了将银子给你送过去。” 见他一脸期待,甄弥儿便与他说了新宅子的地址。 见着她们走上山的背影,何泽双眼闪闪发光,没想到这世间的缘分如此奇妙,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的恩人,竟然能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再次碰到。 ------------ 第193章 再遇恩人 看来,他往后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这样才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当甄弥儿与林音来到龙真寺时,门口的僧人领着她们去的大殿。 就在她们离开了没一会的时间,从寺庙里走出了一老一少。少年身着黑色长袍,手捧一个棕褐色雕花檀木盒,默默跟在老者身后。 王川穹脸上有着激动之色,刚刚方丈说,他与他那个不孝徒不久之日便能重逢!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面躲着追杀,一面去酉州寻人,可他都快将酉州翻个底朝天了,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与不孝徒错过。 他原本还怀疑不孝徒没看到他留的信,但他暗中回了一趟家,发现那封信被人动过,应该是不孝徒看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再留个联络方式的! 如今,他四处散播他要进京的消息,只要他那个不孝徒不是耳瘸,定能打听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追杀他的那些人被他耍了太多次,估计都不会相信他真的来了京城! 甄弥儿与林音在寺庙大殿将自己准备的供品献上,又给佛祖上了一炷香。 甄弥儿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佛祖在上,信女甄弥儿感谢佛祖保佑相公高中状元,感谢佛祖保佑林公子,张公子和封公子高中进士。信女此生,定多做善事,为家人积福德。请求佛祖也保佑家弟在外平安喜乐。” …… 两人叩拜了佛祖,又去还愿池里放了生,这才准备下山。 而原先她们待过的那座亭子里。 何泽看到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弟,一脸傻眼地朝他们猛挥手。 “师傅,阿文,我在这里……” 那兴奋的呼喊声引得正往山上爬的一群人看了过来。 王川穹脸色一黑,走进亭子后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鬼喊什么。” 何泽想起师傅多次嘱咐过他要低调行事,忙捂嘴。可他那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也藏不住,连阿文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捡银子了?” “师傅,是比捡银子还要开心的事情!” 王川穹见自己徒弟这傻样,难得来了兴趣:“在你眼里,竟然有比捡银子还要开心的事情,说说,啥事?” 何泽一脸激动:“就在刚刚,你们下山前,我在这里,就在这个亭子里碰到了我和阿文的恩人!” 阿文终于是抬头,再次看向他:“当初在盘古镇给你银子的那位恩人?” 何泽猛点头:“嗯嗯嗯,就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要到了她现在的住址!阿文,你明日陪我去她府上,把银子还给她,再当面跟她道谢吧,胖姐姐人可好了。” “胖?” 见阿文那意外的模样,何泽以为他看不上胖女人,嚷嚷道:“胖怎么了?!胖姐姐体型虽然比普通姑娘宽了些,但人好心善,声音也超级温柔的。要是我能娶她就好了!” 王川穹闻言,一个脑门呼了过去:“娶你个头,眼瘸吗!人家成婚了你看不出来?” 何泽傻眼:“胖姐姐成婚了?”脑子里这才认真回想起了她的发式,确实是已婚妇人的发式,他瞬间低落了下来。 原本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阿文看向师傅,师傅都没见到人,怎么就知道那姑娘成婚了? 王川穹摸了摸鼻子,那听墙角的往事就不用再提了吧。 …… 等甄弥儿与林音回到顾府时,顾庭之他们还没回来,想到四人今日第一天进翰林院,估计很辛苦。所以,她们准备做一大桌子菜犒劳犒劳他们。 然而,她们完全想错了。 初到翰林院的四人一点都不辛苦,因为他们一整天下来,啥事也没做! 没错,真的是啥事也没干。 按理说,他们就算刚进去,也是可以负责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书工作,顾庭之与林墨还有官职在身,都有权起草诏书,做些修编史书等工作。 他们卯时中便到了 翰林院,可里边的人压根就不正眼瞧他们一眼,也没人跟他们说需要做些什么。 他们便主动上前提出要帮忙,可那些人跟事先被打过招呼一样,对他们置之不理,完全是无视的那种,连句话都不回。无奈,四人只能各自从架子上拿了本史册,坐在角落里翻看着。 直到看见翰林院学士孔决亲自带了葛瑞祺和陆成卓熟悉翰林院各处时,他们算是确定,他们四个是被人故意针对排挤了! 张子恒这暴脾气,差点就没忍住。要是他和君麟就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庶吉士,没有话语权。 可庭之与阿墨一个是从六品修撰,一个是从七品检讨,没理由一进来就坐冷板凳。 他正要起身去找人理论,却被顾庭之给叫住了。 “庭之,我去找他们评评理!” 顾庭之摇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放心,有人会比你更着急的。” 林墨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 那人自然是当今皇帝陛下,他听十七禀告了此事后,脸一黑,差点没有忍住脱口大骂那安老贼。 呵……明目张胆地对付他的人是吧,好得很! 那安府前院书房,安雄赫笑得一脸得意。 这皇帝小儿还是太嫩了些,也不想想,这翰林院都是谁的人。就等着吧,他定会将他爱惜的那些羽毛一根根拔除掉。 等顾庭之四人回到家,甄弥儿原本还想问问第一天进翰林院,感觉怎么样。但见四人面上的神色,她立马将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 等到了夜里,她躺在了顾庭之的怀里,这才问道:“相公,今日子翰林院可是发生了何事?我看张公子封公子他们都是一脸不开心。” 顾庭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馒馒作何操心这些?将心放回去便是,有你相公在,不用担心。” 甄弥儿点头:“相公这么厉害,肯定能将事情处理好,我一点也不担心。” 顾庭之轻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那我还有更厉害的,馒馒想不想知道?” “什么呀?” 顾庭之眼底的墨色渐浓,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沙哑道:“这个。” ------------ 第194章 登门道谢的少年 甄弥儿被他臊红了脸,推他:“相公!在和你说正事呢~~~” “馒馒不觉得这也是正事吗?” “这明明是非常不正的事!” 顾庭之见着她这副抗议的小模样,胸腔处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相公……你还笑!” “那馒馒来陪我做这不正的事好不好?”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极其温和,还隐隐约约能听出一丝诱哄。 甄弥儿想着自己一定不能被他哄了去,可接下来,根本就没有她思考的余地。 她的身体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话语全淹没在了满是情意的吻中,微冷的软物滑入口中,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甄弥儿脑子空荡荡的,每每做这事时,她便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颤着身子,睁着眼睛看着相公动作,任他为所欲为。 …… 第二天,她醒来时,已经是巳时三刻,相公早已经去了翰林院。 她打着哈欠,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准备再继续睡会,门外却传来了冬雪的敲门声。 “顾三夫人,家里来了客人,说是要找你。” 有人找她?甄弥儿这才想起,昨日在雁祈山上碰到的那个少年,他说自己叫阿泽,没想到他今日就过来了,还来得这般早。 “冬雪,你让他等等,我洗漱一下就来。” “好勒。” 而前院,何泽与阿文被胡文宇带到了厅堂。因为甄弥儿还没起床,林音便先代她接待了他们。 何泽是个自来熟,况且昨日就见过林音。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大大咧咧的。 他询问道:“胖姐姐呢?她今日不在府上吗?” 林音又听到这三个字,立即黑了脸:“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胖姐姐,胖姐姐的叫啊?这听起来怪别扭的。” 何泽饶头:“可我不知道P……姐姐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合适。” 见他也是一个实诚孩子,林音与他道:“她姓甄,名弥儿,你可以同我一样,叫她阿弥姐姐。” “哇,阿弥姐姐的名字可真好听,那她今日在府上吗?” “在的,只是今日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两人聊着天,谁都没注意到,旁边那位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说的少年听到甄弥儿三字时,突然就变了脸色。 “阿弥姐姐怎的这个时候还未起床,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应该不是吧,昨日还……” 林音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起身的少年打断。 “抱歉,我想起我还有一件急事未处理,先走一步。”他这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说完,便大步朝厅堂外走去。 “阿文,你有啥急事啊。”何泽追了几步,想上前询问。却看到甄弥儿缓缓从廊道口出来。 何泽止住了要往外追的脚步,开心道:“阿弥姐姐,你起来了呀。” 已经走到了垂花门处的黑衣少年微顿,袖下的两只手掌死死捏成了拳,没敢回头,大步走出了垂花门。 甄弥儿似心有所感,转头看向那处。 何泽解释道:“我师弟刚走,他本来是跟我一起过来,想答谢你曾经的救命之恩,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一件急事还未处理,便先一步走了,阿弥姐姐,我替他感谢你。” 甄弥儿笑道:“阿泽,此时无需再挂怀,我帮你,是因为此事在我力所能及内。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要你们报答什么。往后啊,好好学医,多救治病人,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好不好?” 何泽郑重点头:“我会的。” 两人重新走回厅堂。 这时,夏蝉和冬雪端了茶和几碟点心上来。 何泽左右看了看,试探着问道:“阿弥姐姐,你相公呢?他今日不在家吗?” 甄弥儿并没有想太多,将点心推到他的手边,点了点头:“我相公今日早早地便去了翰林院上职,要酉时才会回来。” 何泽微顿,“阿弥姐姐,你相公是大官吗?” 甄弥儿失笑,摇头:“我相公只是一个刚封的从六品修撰,并不是什么大官。” 刚封的从六品修撰?最近刚封的从六品修撰不就是新科状元吗? 何泽瞪大了眼睛,不确定道:“你相公是顾庭之?” 这会换甄弥儿诧异了:“你认识我相公?” 何泽这下算是彻底死心了,瞬间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土鸡,无精打采道:“这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顾庭之吧,新科状元,谁能不知道呢。” 甄弥儿也反应了过来,只是朝他笑。 何泽又坐了会,最后硬是留下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告辞离开。 甄弥儿将他送到顾府门口,等他离去后,看着手中的银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只愿博文在外有个什么难处时,也有人像她一样,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 顾庭之四人在翰林院连着坐了十天的冷板凳。 顾庭之和林墨倒是自在,每日就安心地在角落里看自己的书册,那气定神清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翰林院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就连张子恒和封君麟,被他们俩带的,也彻底摆烂,有模有样地捧着本书,在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 翰林院众人:“……”所以,小丑竟然是我们自己? 葛瑞祺看了眼自己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又看了看角落里悠闲自在的四人,把手中的文书往书案上一扔,自己拿了一本史记,也跑去角落里看了起来。 陆成卓:“……”默默地也跟了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翰林院众人:“……” 孔决:“……” 这一届的进士是要造反不成! 只是,当时间一瞬一瞬流逝,而那些文书还原封不动地堆积在那里,无人处理。 孔决终于是急了起来,将窝在角落里的六人全叫了起来。 “看看看,看什么看!你们给我快去处理今日的文书!处理不完就都别下职了!” 几人对视一眼,乖乖起身,顾庭之四人也随着葛瑞祺他们去了那两张摞了高高文书的书案前,各自分了一摞。 ------------ 第195章 家人进京 后面几日,孔决这边又收到了新指示,从原本的孤立策略转变成压榨。 所以,顾庭之他们四人一到翰林院,便发现自己书案上的文书已经堆积如山。就连一块持笔做标记的空余处都腾不出来! 而前几日忙得脚不着地的那些前辈,此刻都悠闲地喝起了茶。 上首的孔决目光如炬,那模样就是要盯着他们几个把这些文书给处理完。 几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认命地拿起了文书,开始处理。 翰林院内的文书主要有诏书、敕令、诰命、奏疏、表文等等,几人第一步自然是要将所有文书分类,再按时间,地区,性质类别,急缓程度等等再进行分类处理。 因为文书数目太多,几人忙得晌午饭都只匆匆扒了几口。 等晚上下职时,除了顾庭之,林墨三人差不多都是拖着身子回的家。 林音扶住封君麟,又看了眼自己的兄长,不解问道:“相公,你们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都说挺轻松的吗?” 封君麟却是摆手道:“夏蝉冬雪,先给我们来杯茶,今日一天都没来得及进水!” 两个丫头闻言,忙给他们端茶倒水。 几杯下去,他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些,与林音她们说起在翰林院的事情来。 林音和甄弥儿都是一脸担心:“这刚进翰林院便处处碰壁,你们可是得罪了谁?” 封君麟摇头,林墨却是道:“应该是安首辅。” “为何?” “之前我们在南宁郡时,帮言大人除了孟忠行这颗爪牙,便已经成了安首辅的眼中钉。现在陛下又有重用我们之意,他定是不可能允许,这应该才刚刚开始。” 张子恒有些着急:“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顾庭之沉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往后行事切记要小心谨慎。” 几人点头。 当晚,夜半子时,一阵鹰鸣再次响起,床榻上的顾庭之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 月明星稀,京郊的雁祈山被一层暖黄色的月光包围着。 龙真寺后山的一片松树林里,一高大壮硕的男人静静地立在一块平地上。月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的眉间,男人面色无波。 一刻钟过后,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波动。一男子踏清风而来,缓缓落于地面。 “你来啦。” “师傅,庭之来晚了。” “不晚。” 顾庭之诧异于师傅今日并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蒙面。只是他并没有转身。 “师傅,您今日叫庭之前来,可是要……” 他话还未说完,前面的男人已经缓缓转过了身子。 顾庭之看向他那张沉稳刚毅的脸庞,面色无丝毫波动。 这回倒是换男人诧异了,他挑眉问道:“你知道是我?” 顾庭之摇头,接着又点头:“大概猜到了。” 师徒二人相对而视,良久,男人叹喟一声道:“你很聪明。” 顾庭之倒是也不谦虚:“师傅当初收我为徒,不也是看中我天资聪慧?” 男人点头,接着又摇头:“不全是。” “庭之大概知道。” “你知道?” “大概猜到了。” “哦?说来听听。” 顾庭之看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猜测的大概真相缓缓道出。 …… 第二日,顾庭之几人又早早地来到了翰林院,开始了忙碌的一日。 持续被压榨了大半个月后,几人倒是学得了一手处理文书的好方法,绝对能做到快速度!高效率! 这便让孔决又头疼了起来,按安首辅的意思,他不得重新换一种法子来折腾他们? 休沐这日,大家陪林墨去找宅子,因为林大人他们不日将会进京,主子加一众奴仆总归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大家分头行动,一日便将宅子定了下来。 离顾府不远的一座三进宅子。 甄弥儿随林音在林府完完整整逛了一圈,觉得还是自家好,走路没这么累。 第二日,林墨,封君麟和林音便搬来了自家的府邸。 …… 五月初,在甄弥儿几人的焦灼等待中,林大人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京城。 顾宅门口,甄弥儿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婆与兄嫂,高兴地朝他们奔了过去。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青禾,从云安县前来的一路可还好?” 周氏拉着她是手,拍了拍,点头笑道:“除了两个小的比较闹腾,其他的一切都还好。” 甄弥儿看向林慧娘和苏荷花怀中的小温言和小温玉,两个小娃此刻还睡得香甜。 “汪汪汪……”二白看到好久未见的女主人,高兴地绕着她叫唤着,翘得高高的尾巴飞速摇摆,抬起前腿要往她身上扑。 甄弥儿挠了挠它的脖子,又伸手抱起还在车辕上探头探脑的一白。 “爹娘,我们先进府里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姨姨……” 女童娇软稚嫩的嗓音让甄弥儿定在了原地。她不敢置信地转头,就看到自己爹娘与长姐缓缓从身后的马车上下来,小香儿此刻正被王伯仁抱在臂弯上,笑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 “姨姨……” “小香儿?阿爹阿娘?” 赵氏和甄进朝她笑。 “阿姐?” 甄枚儿见她那傻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甄弥儿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置信的,激动到就差原地转圈圈了。 “庭之让我们先不要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 这确实挺惊喜的! 甄弥儿突然想起了相公今早去上职前说的一句话,他让她好好想想,今夜怎么报答她。 她还没来得及问缘由,他便离开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他说的意思。 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来,那笑容直达心底。 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张父张母,甄弥儿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 一行人进入顾宅。 甄弥儿领着他们去看房间。 顾立宗父子三人还好,周氏婆媳三人真的是被这宅子惊到了. “爹娘,林大人他们呢?” “林大人进宫拜见皇帝去了,林夫人带着一大家子先去了林府。” 甄弥儿点头。大家隔得近,往后也好走动。 ------------ 第196章 合适的酒楼 “阿弥,这里往后真的就是我们家了?”周氏着实是被这雕梁画栋的宅院唬住了,有些不敢确定地再次询问。 甄弥儿笑着点头:“娘,这往后就是我们家。” “可这宅子也太大了,这花了多少银子啊。” 甄弥儿告诉她,这是皇上赏赐给相公的。 顾家众人闻言,都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她忙将相公在长赤山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他们顾家这上辈子到底是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出了个状元不算,三郎还对陛下有着救命之恩! 原本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是又困又累的,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 甄弥儿看了眼天色,相公应该快回来了。 她便让大家先回房休息会,她去厨房做饭。 这么大一家子的饭菜,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做呢?林慧娘和苏荷花也一起去了,顾青禾年轻,完全感觉不到劳累,蹦蹦跳跳地跟在三个嫂嫂身后。 周氏一看她那模样,就脑仁疼。 但这性格已经养成了,现在掰都掰不过来。 旁边的赵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亲家母,你这是瞎担心了,青禾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又好,你还愁她嫁不出去不成?等着吧,等再过个一年左右,我们把顾家有女的消息放出去,那求亲的队伍准能踏破门槛。” 赵氏说的还真不错,顾青禾这一年跟抽条似的,长高了不少,原本喜欢在村子里四处野的小姑娘,去了县城后,被周氏和几个嫂嫂拘着,不是在顾宅就是在状元楼,皮肤都给捂回来了,又白又嫩的,看上去能掐出水来。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顾青禾的五官完全长开,柔美立体,简直漂亮地不像话。就是这跳脱的性子……与她的长相略有些不相符。 算啦算啦,亲家母说的对,不说禾儿自身条件就不错,她现在还有一个状元哥哥,还能愁嫁吗?周氏想着,等再过个一两年。她一定会擦亮眼睛,给他们女儿挑一个懂她疼她的好夫君。 直到酉时两刻,顾庭之与张子恒才下职归来,两人走进庭院,穿过垂花门,进入廊道。 正要转弯时,突然从廊柱后方跳出了一个小身影。 “三哥哥!” 顾青禾一跳,跳到了来人身上。 张子恒:“……”大半年未见,青禾姑娘还是这般不拘小节,也不说先看清楚人了再跳。 顾庭之见着挂在一个大男人身子的顾青禾,脸色一黑,伸手就将她给拎了下来,斥道:“姑娘家家的,这像什么样子!” 顾青禾嘟嘴,人家没看清嚒!这么凶,哼! 她朝两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一番鬼脸,转身就跑走了。 张子恒正要笑,就见顾庭之射过来的眼神,那模样有多犀利就有多犀利,就跟看什么登徒子似的! 他举手做投降状:“我可什么都没做,她自己跳上来的。” 顾庭之转头,继续往前走,张子恒忙跟上。 两人来到膳厅,大家都已经在了,就等着他们俩。 顾府的膳厅比云安县的大多了,摆了两张八仙桌,都还空余地很。 顾立宗拍了拍顾庭之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好样的。” 周氏见着这个出息的儿子,眼中含泪,不停点头。 顾庭之跪下,朝他们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顾青松和顾青柏一人一边将他扶起,兄弟三人紧紧地抱了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顾府宅院内,大家举杯庆团圆,觥筹交错。 而庭院外,一位身体单薄的瘦弱少年静静地看着顾府的大门出神,良久,才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大家全聚在厅堂里,嗑着瓜子花生,吃着糕点糖果,聊着各自下一步的计划,这场景,跟过年前守岁都差不多了。 顾青柏给苏荷花剥了一颗荔枝递过去,朝顾立宗和周氏道:“爹,娘,既然我们都已经来了京城,我想将新状元楼的开张提上日程。” 顾立宗闻言,看向顾青松和顾庭之,询问他们:“大郎,三郎,你们怎么看?” 顾青松点头:“我觉得可以,反正我和二弟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明天就可以去寻合适的铺子,要是价钱也合适,就给租下来。” 顾庭之却是摇头。 “三弟,可是有何不妥?” 顾庭之看向大家道:“不是租,是买。” “买?” 这京城的宅子多贵啊,况且还是买下一座酒楼。 顾庭之看向旁边的甄弥儿,她立马会意,回了一趟屋子,再出来时,手中抱了个长条形的檀木盒,恭敬地递给上首的顾立宗。 顾立宗打开一看,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旁边的周氏都被他吓了一跳。 其他人纷纷看了过去,也是被里面的银票惊到了。 “庭,庭之,这,这哪来的?” 顾庭之面不改色道:“陛下赏赐的。” 又是陛下赏的?不过想到庭之对陛下的救命之恩,他们很快也就接受了。 几人就酒楼重新开张的事情做了具体的讨论。 甄弥儿听得认真,也细细地记在了心里。 顾立宗突然询问道:“二郎媳妇,你爹娘和兄嫂那边,可是已经送了信回去?” 苏荷花点头:“今日晚膳前,相公就已经将信送去了驿站。” 顾立宗:“如此甚好。” 当初,顾青柏将苏荷花的娘家人接到了县城,没让他们同林大人的队伍一起进京。主要是想让他们先学习一下酒楼的经营和管理。 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说起来,应该是已经没了什么大问题。 等他们一群人进京,京城这边也差不多准备妥当,那便可以开始酒楼的开张了。 …… 顾青松和顾青柏都是闲不住的性子,第二天,在顾庭之他们去上职后,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顾府。 花了几天时间,他们先是在京城的各大酒楼吃了一轮,大概了解了京城这边的口味,又细细观察了解了人家酒楼的经营模式和管理模式,京城东西南北的各大菜集也去逛了一遭,了解了各类食材的价格。 两人这才开始寻起了铺子。 至于甄进和张父,也结伴出去找牙人了,他们想在京城先租下一座小宅子,然后再去找一份合适的活计,就跟在云安县一样,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这才倒是甄枚儿比较迅速,才几日的时间,便在京城有名的绣坊里找了份活计,进了‘霓裳阁’做绣娘。 只是,这份工不能在家做,每日得定时定点到绣坊里去上工,因为掌柜开的月银还不错,甄枚儿便将小香儿完全交给了赵氏照顾,自己每天夜里归家,才能陪陪孩子。 京城别的不多,就宅子多。 但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即使是租赁,一个月也不便宜。 赵氏虽然心疼银子,但也知道,一直住在女婿家不像样,便咬牙租下了牙人给推荐的一个小一进的宅子,离甄枚儿做工的‘霓裳阁’走路只要一刻钟,就是离顾府远了些,走过去得大半个时辰。 而张家的宅子离顾府就要近上很多,主要是考虑到张子恒去翰林院上职方便些。 至于王伯仁,这些年治病救人,存下了不少银子,而且在离开云安县前,把仁和堂给盘掉了,所以他手下的余银不少,便直接买下了甄家隔壁的宅子,与甄进他们做起了邻居。 安顿好后,他便开始在京城四处打听起了师父的消息。 而顾青松与顾青柏,在京城里连着寻了十多天,总算是寻到了一处合适的酒楼。 那酒楼原名叫‘味之轩’,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南安街上。掌柜的一生无儿无女,老妻前段时间也过世了,他便想将酒楼盘掉,离开京城,在有生之年游历一番大齐的河山。 一座这么大的酒楼,还是在京城这么好的地段,那要盘下来,自然需要花上一笔巨款,之前齐稷给的银票便派上了用场。 酒楼年岁已久,还需要重新装点一番。顾青松请了一队师傅回来,指挥着他们怎么整改。 而顾青柏则拿了顾庭之亲手写的招牌字样去找雕刻师傅。接着又去了牙行了一趟,让牙行管事帮自己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庖厨帮自己留着。 而甄弥儿她们,则负责去各大市集采购物件。 顾家众人分工合作,一个个的都忙得不可开交。大家各司其职,努力为京城状元楼的开张做着准备。 又一个半月后,刻有状元楼三个大字的牌匾替换掉了原本的味之轩。酒楼内的布局焕然一新,经过甄弥儿妯娌三人加顾青禾的巧手,楼内还添加了不少装饰物,温馨又洋溢着典雅的味道。 在状元楼开业前,苏荷花的娘家人也都举家来到了京城,随行的还有原状元楼的跑堂陈平、石加佑、杨帆、文春梅文冬梅姐妹。 陈平对云安县的舅舅一家,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石加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他们便随主家一起来了京城。 而文氏姐妹四处为家,她们在外漂泊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主家,自然是要跟着一起来的。 至于杨帆,因为放不下家中的妻儿和父母,又舍不得与顾家就此别过,几番思考过后,拖家带口的,举家一起来了京城。他相信自己的这一个决定肯定没有错。 …… ------------ 第197章 新状元楼开业 顾家新状元楼开张之日,张灯结彩,鞭炮与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刻有 ‘状元楼’三个大字的招牌,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酒楼周边的行人听到锣鼓声纷纷围了过来,一问才得知,这状元楼竟然真的是状元家开的!这肯定得进去看看啊!没啥急事的人都乐意进去坐坐,沾沾状元的喜气。 走进酒楼,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精神一振,倒是有了真心实意想尝一尝状元楼菜品的味道了。 状元楼的一楼是大厅,摆放着五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精致的酒杯和餐具,最中间的花瓶里,一束紫薇花静静怒放着,让人好感倍增。 大厅的中央有一个舞台,顾青柏前几日便去艺馆请了几个伶人回来,编排好了今日的节目。 从今日锣鼓声响起开始,伶人们轮流展示着自己优美的舞姿和技艺,为酒楼增添了不少欢乐气氛。 酒楼的二楼是雅间,共有二十多间,每间雅间都装饰得别具一格,还配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要是客人有兴趣听,便能听到一个关于这名字的故事。 雅间里的桌椅和餐具比楼下的还要精致上几分,墙上挂着字画,又有其他饰品物品做着点缀,相得益彰。 雅间外窗面向南安街街道,可将京城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而内窗面向挑空的中庭,一开窗便能看到楼下舞台伶人的表演。 酒楼的三楼是顶层,有一个露天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几张桌子和椅子,让客人可以在这里品茶、欣赏美景、享受阳光。 阳台的周围种满了花草,让人倍感清新。 酒楼的后头,带了一个院落,北面为主屋,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南面有一长排后罩房。 现在,主屋供顾家人劳累时暂且休息。 而东西厢房现在住了苏荷花的娘家人和文氏姐妹。 一排后罩房,几间用来做了仓库,其余的分给了各跑堂居住。 现在的状元楼比原本云安县的状元楼大了三倍有余,跑堂的人数自然也相应增多了不少。 收铜台处还是由顾立宗负责。 顾青松和顾青柏兄弟俩负责采买和总揽大局。 苏大郎和苏二郎在酒楼门口招待客人,领着客人去一楼或二楼相应的座号。 楼下五十桌由十个跑堂负责,编了序号,一人负责五桌,苏三郎为负责人。 楼上八个跑堂,一人负责三间雅间,苏四郎为负责人。 而后厨里,林慧娘和苏荷花负责洗菜切菜配菜递菜,给六位庖丁打下手,甄弥儿为庖丁长。 苏大媳妇和苏二媳妇负责洗客人用过的碗碟杯。 文冬梅和苏三媳妇在传菜房负责将递进来的菜式按桌号分放,再拉响对应的铃铛通知跑堂过去取。 顾青禾则带着苏四媳妇马不停蹄地制作糕点,熬制果饮。 至于文春梅,她嘴巴会说,又会来事,和谁都能聊上几句,顾青柏便派她去街道上宣传状元楼了,争取能多拉些客人进来。 这一日,状元楼内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甄弥儿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今日做了多少道菜了,胳膊酸疼地得都抬不起来。但一想到酒楼今日应该赚了不少银子,便立马又变得精神抖擞,努力做菜。 就连在后宅院里照看小温言温玉的周氏,趁两个孩子睡着后,也来前面帮了会忙。 等夜幕降临,大家这才得了闲。等顾庭之下职后过来时,酒楼也差不多打烊了。他便帮着顾立宗盘算今天的收入。 算完,顾立宗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 ...... 状元楼在京城开得风生水起。 因为有顾庭之这个行走的活动招牌在,状元楼很快便打出了知名度,就连在翰林院当值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大家对他们家开酒楼这事议论纷纷,可顾庭之完全不当回事。 然而没几天,便有言官弹劾他,说的是他这才初初考中进士,担任了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芝麻官,便开始用自己的官职之便招揽钱财,往后要是升官了还得了?请求陛下严惩。 没想到齐稷听完,大手一挥,给顾庭之升到了从五品翰林院侍讲。 理由是他这几个月在翰林院表现优异,整理的文书简单明了,一目了然。这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避免了过多了时间浪费与精力消耗。 这……言官无法反驳,按陛下所说的,这算是为天子分忧的一件大功。 而就顾家开酒楼这事,齐稷的回复是:“尔等一大家子可都是靠着你们那点俸禄营生的?” 众言官面面相觑,不敢再答。 如果是的话,那还得了。朝廷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俸禄可观外,三品以下官员的那点俸禄可支撑不起一大家子的生活开支,更防一些生活奢侈者。 如果家人无其他营生,都靠着他们那点俸禄过活,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一大家子平时的吃穿用度了。 那率先弹劾顾庭之的言官偷偷瞟了眼前排的安首辅,默默低头,闭上了嘴巴。 除了顾庭之,顾家众人自然是不知道朝堂上还发生了这么一茬。 得知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便升了官,一大家子又是激动又是开心的,商讨过后,决定好好庆祝一番。 时间便定在这个月十五,他们休沐那日。状元楼歇业一天,请甄家,苏家,张家,林家,还有王伯仁都过来酒楼吃饭。 …… 十五号这日。 郊外雁祈山山顶,龙真寺。就在刚刚,王川穹指着那方丈的鼻子大骂了一顿。 不是说不久之日就会和他那个不孝徒重逢的么? 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他也是有些佩服自己那个蠢徒弟了,这消息都放得满天飞了,这样他也能找不到???!!! 难不成自己有生之年,都不能与不孝徒见上一面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前面几年他为了躲避追杀,一路放的烟雾弹不止迷惑住了要追杀他的人,也照样迷惑住了他那位蠢徒弟。 王伯仁一路搜寻着师傅的踪迹,好不容易随林家的队伍来到了京城,一番寻找下来,忍不住又有些怀疑,这来京城的传言怕不是又是师傅放的烟雾弹。 他忍不住有些头秃,师傅他老人家怎的就这么擅长捉迷藏,真的让他好找啊! 王川穹在龙真寺骂过方丈后,终于解了些气,带着何泽下了山,准备去城里大吃一顿消消气。 “师傅,我们不回去吗?” “回去干什么?你师傅我还饿着肚子!” “可阿文……” 听他说起阿文,王川穹脑仁有些疼。他这小徒弟最近异常地很,老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一出去就是大半天,问他去哪了他也不做声,第二天照样出去。 就在他怀疑那小子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偷偷盯梢去了,准备第二天也偷偷跟在他身后,去看个究竟。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都准备好要做个隐秘的跟踪者了。他那徒弟竟然好好地呆在了家里,并没有要出去的样子,给他那个气哦,接着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这才消停了几日,今天一大早起来,那小子又不见了! “别管他,饿了他自然会回去!”为什么他收的这几个徒弟,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好的吧,何泽见师傅不知道为何一副生气了的模样,忙乖乖跟在他身后,做鹌鹑。 两人一路走到了京中最繁华的南安街。 王川穹指挥他:“你去打听打听,这京中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这好不容易从郊外来了城里,怎么也得大吃一顿再回去。 何泽也是一个资深吃货,闻言,忙拉了一个摊贩打听京城好吃的酒楼。 被他拉住的那大爷指了指前头:“喏,往这个方向走一刻钟,有一家酒楼名为状元楼,那菜做的是一绝,环境好,服务也相当周到,最主要的是,价格也相当实惠。去那家肯定不会有错!” 何泽见他那副恨不得立马再去吃一顿的模样,又想起了阿弥姐姐嫁的相公就是状元,拍板,就这家了。 他走回王川穹身旁,指着前边道:“师傅,我们往前走,京城最好吃的酒楼,名为状元楼。” 状元楼?听着这个名字,王川穹来了兴趣。 只是,当两人来到状元楼时,才走进大厅,却被告知,酒楼今日歇业。 什么鬼?作为一家正经的酒楼,开着门,不应该好好赚钱才是吗?哪有将上门的客人请出去的道理! 王川穹本来气就还没消,现在更生气了:“老子今日就不走了,硬要吃上你们状元楼的饭不可!” 顾青松挠了挠脑袋,有些着急,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其实刚刚,状元楼的门是关着的,他才过来开了门,只是想看看甄家阿叔阿婶他们过来了没有。 ------------ 第198章 师徒相见 今日甄家大妹子找绣坊掌柜请了半日工,阿叔阿婶等她下工后一起过来,现在差不多也要到了才对。 他见前面的老者年纪大了,小的又比他小上很多,便放低了声音解释道:“这位老伯,我们状元楼今日有喜事,需宴请亲朋好友,所以这才歇业一天。要不,您明日再来?我定给您留一间最好的雅间,恭候您的大驾。” 而王川穹听到宴请两字,双眼一亮。 既然是宴请,那自然是好吃的好喝的数不胜数,都让他碰上了,哪有错过的理! 与师傅相处了这么久,何泽再了解不过他内心的小九九,默默低下脑袋,努力忍笑。 就在王川穹准备上演一段爷孙二人,孤苦伶仃,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情戏时,后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状元楼门口。 苏大郎将马车停稳后,拿了小凳子放在车辕侧下方,掀开帘子让苏家几人下车。 马车内,传来孩童欢快稚嫩的声音:“王伯伯,我们快下车,找姨姨和禾姨姨玩。” 王伯仁宠溺地捏了捏怀里小香儿的鼻子,笑道:“好,听香儿的。” 等几人下了马车,一起往状元楼内走。才走进大厅,便见着顾青松正一脸着急地与面前的一老一少说着什么。 小香儿朝他大喊:“顾大伯伯。” 顾青松立马抬头,朝她笑。又跟甄进他们打招呼:“阿叔,阿婶。” 甄进他们已经走到了跟前,询问他:“林大人林夫人,还有你张伯父伯母他们可都已经过来了?” “都来了,在后宅院厅堂里,就等着你们过来后就开饭。” 跟在甄进后头的王伯仁瞟了一眼顾青松对面的人,感觉这背影怪熟悉的。 正要上前查看,顾青松与他道:“伯仁,你抱小香儿去后边找她青禾姨玩吧。” 王伯仁点头,侧身绕过大厅中央的舞台要往后头走。 所以,他没注意到的是,顾青松对面的老头猛地转过了身子,瞪大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你这个不孝徒,你是当老子死了不成!” 突然传来的怒吼声让王伯仁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转头,与老头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师……师,师父???”他想抬起胳膊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可他臂弯上还抱了小香儿。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徒!”老头此时真的是要气死了,怪不得这不孝徒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这显然是眼睛瘸得厉害啊,就站在他眼前都看不到,估计是心里眼里完全就没有他这个师父! 此时,跟在王伯仁身侧的甄枚儿看出了情况的不对劲,伸手将小香儿抱回了自己怀里。 王伯仁松开孩子后,跌跌撞撞地朝王川穹奔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嚎道:“师父,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一个大男人,突然就情绪迸发,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在场的众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你哭丧呢?我都还没死,你哭什么!”王川穹伸出另一条腿踢他。 王伯仁就是不松手,眼泪鼻涕糊在他腿上。 旁边的何泽看着趴伏在师父脚边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一时间也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是师父常常挂在嘴边的不孝徒?这龙真寺的方丈算得也太准了吧!可师父今日还去将人家骂了一顿…… 状元楼后宅院的众人见甄进他们这么久还没过来,顾青松也一去不复返,有些奇怪,于是上前来一探究竟,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们正要上前询问原由,便听到王伯仁声泪俱下地诉说起了这几年自己的寻人之路:“师傅,您将我赶出家门后,我想着等在外面游历个两年再回去,您的气肯定就消了。可当我回到宅子时,里面看上去好久没人住了。我询问邻里,得知您在我离开后没多久便也离开了。徒儿不孝,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我将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到了您给我留的口信,我按信上写的一路去了酉州,又在下面的各郡县寻找您的足迹,可一直寻不到,您老人家老是放出烟雾弹迷惑于我!” 王川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又是给了他一脚。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您在南宁郡的云安县救治过病人,便急忙赶了过去,可您又没影了!我便又回了一趟我们的宅子,可宅子早就被人移为了平地!我不敢久待,又重返了云安县。想着您既然去过,肯定还会再去,便在县里开了家医馆,给人看病,我想着您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我,可是您一直没有寻来!我便每隔半年都会去其他郡县找您,找不到又继续回云安县,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随着男人的一声声诉说,大家都能听出他这些年的无助彷徨,还有担心害怕和委屈。 甄弥儿最是受不了这些感伤的画面,眼中已经沁出了泪珠。又想到现在独自在外的博文,有些忍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顾庭之无奈,俯下身子,轻柔地帮她擦拭。 赵氏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心里也是难受地紧,但怕女儿担心,硬是忍了下来。 王川穹低头看向自己脚边泣不成声的大徒弟,老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二十多年前,自己捡到他时的场景。 那时,他才刚出生,还在襁褓中便被扔进了大山里,随时可能成为野兽的腹中餐食。他上山采药时,听到悲凄的哭声上前查看,就如同他现在一样。 小娃儿应该是饿了,哭得小脸通红,见着了人,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还咧开小嘴朝他笑。 也就是这一笑,让王川穹决定将他带回去,就当养一只小猫小狗了。 然而,小小的婴儿一天天长大,一转眼便与他相伴了二十多个年头,他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从牙牙学语到走路,他亲自教会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发音,孩子叫的是师父。 ------------ 第199章 小香儿失踪 他教他习字看书,教他学医,教他做人…… 二十多年的点滴陪伴,如何是一只小猫小狗能比得了的? 于王伯仁来说,师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于王川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生来孤寡,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无女,也就他这个徒儿,让他有了牵挂。 想着想着,他眼中也沁出了一层湿润,长叹一声,拍了拍王伯仁的脑袋,他放柔了声音:“起来吧。” 张子恒刚刚还感觉这个老头眼熟,认真回想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他指着王川穹结结巴巴朝顾庭之确认:“庭,庭之,他不就是那个硬要收你为徒的老头吗!” 顾庭之和林墨他们自然也认出来了,点头。 而何泽却是指着顾青柏,不可置信道:“你不就是那个,塞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帮你去南宁郡郊外传口信的那个吗?!” 顾青柏倒是没有认出何泽来,因为当时自己就急急忙忙地随手拉了一个人,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 没想到阴差阳错下,还能再次相见,他郑重朝他道谢:“在此谢过小兄弟当日出手相帮。” 何泽摆手:“小事,况且你还付了我银子。” 苏荷花与周氏他们不知道是何事,想问,顾青柏忙岔开了话题。 所以,这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既然是伯仁的师傅和师弟,自然要留下他们一起吃饭的。 顾青松要去关酒楼的门,抬头时,与远处的一道视线对上,他正要细看,却见对方已经转身离去。 他想着,或许又是今日过来状元楼吃饭的食客,他将打洋的牌子挂在了酒楼外,这才将大门关上。 大家移步来到三楼的露台,那里此时已经摆了六张桌子。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 男人三桌,女人和孩子也是三桌, 大家将王川穹请到了主位,再一一落座,举杯恭贺顾庭之升官。 顾庭之来者不拒,一杯杯酒水面不改色地喝下,甄弥儿看得着急,生怕他喝醉了去。 还是林正康发了话:“庭之明日还要上职,酒喝多了误事,大家就共同举杯为他祝贺吧。” 大家纷纷应是,甄弥儿这才放下心来。 酒桌上,觥筹交错,大家有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事情。 甄弥儿撕了手中的鸡腿喂小香儿吃。 “姨姨,香儿已经饱了。” 甄弥儿想到她确实已经吃下了不少,便没再喂。 “香儿吃饱了就去玩吧。” “好哒。”小香儿从椅子上下来,跑去露台边上的那一片花草前蹲着,和花儿说话。 没多久,苏家的几个小孩也已经吃饱了,拉着小香儿要去一楼玩。 小香儿‘哒哒哒’跑到甄枚儿身边,询问道:“娘亲,小香儿可以去一楼玩吗?” 甄枚儿替她擦了擦嘴角边粘着的一点油渍,点头道:“香儿去玩吧,但要听哥哥姐姐们的话哦。” “好。” 苏大郎的女儿苏妙心为苏家孙辈几个年龄最大的,已经十岁。她一手牵着自己四叔家才两岁多的妹妹苏妙婉,一手牵着小香儿,往一楼走。 其他一群孩子纷纷跟上。 等到了一楼,十来个脑袋凑到了一块,就玩什么游戏争论了起来。 有的说玩过家家,有的说玩捉迷藏。最后少数服从多数,还是定下玩捉迷藏。 剪刀石头布,苏三郎的大儿子苏泽泰最后成了蒙眼找人的那个。 随着他倒计时数一百下,其他小朋友要纷纷找个位置藏好,被他找到的人,就要成为他的帮手,帮他一起寻其他人。 “好啦,我要蒙眼睛数数了哦,你们可得小心藏好。” 苏泽泰说着便开始了倒计时:“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 随着倒计时间越来越少,小娃子们一窝蜂似地四处散开,纷纷想找到一个最佳藏身之处。 此时,苏妙心拉着两个小的飞快来到了后宅院,眼睛迅速瞄着四周,想看看哪里可以藏下三个人。 只是,能藏下三人又隐秘的地方还真不太好找,眼见没多长时间了,她快速将苏妙婉塞进了一座假山下方。 又牵着小香儿走了一阵,看到后垂门的角落处有一个箩筐,便让小香儿蹲着,将箩筐倒放过来,罩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妥当后,她身子一闪,快速找了个隐秘的位置藏好。 随着倒计时结束,苏泽泰撒丫子满酒楼跑,试图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所有的小伙伴。 没用多长时间,他便找到了自己的亲弟弟苏泽学,两人开始分头找其他人。 很快,大房的苏泽阳,苏泽光被找到,二房的苏泽奇和苏妙蓉也被揪了出来。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一大两小还藏得好好的。 几人开始使诈:“大姐,婉儿,小香儿,你们快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们啦。” 苏泽泰他们将后宅院的主屋和厢房都寻了一个遍,又去了后罩房寻找,硬是没看到她们三人。 这三个到底藏去了哪里?真的让大家一阵好找。 “婉儿,小香儿,快出来哦,我已经看到你们了。”苏泽学用着哄骗小白兔的语气,试图先将两个小的哄出来。 大家费了老鼻子劲,最后终于是将苏妙婉和苏妙心给找到了,只是迟迟没找到小香儿。 又一刻钟过去后,见他们都要将整栋状元楼给掀了,苏妙心笑弯了腰,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让小香儿自己出来吧,让你们找,不知道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她带着大家来到后垂门的位置,指了指那个静静倒立在地上的箩筐,笑道:“小香儿,出来吧,你泽泰哥哥输了,没有找到你勒。” 然而,她才说完,苏泽泰摇头肯定道:“香儿妹妹不可能藏在里面,箩筐我早就掀开看过了,里面没人!” 苏妙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将箩筐掀开,下边确实空空如也! 苏妙心懵了,她明明把小香儿藏在下面的啊。 ------------ 第200章 突然出现的甄博文 她的大弟苏泽阳瞟向微微敞开了一条缝的后垂门,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撒丫子往状元楼三楼的露台狂奔。 边跑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香儿妹妹不见了!” 随着他的呼喊声,在三楼吃饭的大人闻言,纷纷放下了碗筷,询问情况,苏泽阳气喘吁吁地将前因后果道明。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快步下楼寻找。 甄枚了的脸色已经煞白成一片,身子都瘫软了。 甄弥儿忙扶住她:“阿姐,别担心,小香儿或许就藏在状元楼某个隐秘的角落里。” 大步朝她们走来的王伯仁点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孩子。”说完,他快速下了楼。 正吃肉吃得尽兴的王川穹见着一眨眼便没了踪影的众人,他摸了摸才半饱的肚子,惋惜地放下了手中的鹅腿。 “师傅,我们也去帮忙找找吧。”何泽看向师兄着急离开的方向,提议道。 王川穹没有做声,他此时想着,他那不孝徒心思不简单啊,刚刚大家第一时间都冲下楼去找孩子,可他却是注意到了孩子她娘的情绪。 呵……当初谁说的婚姻是累赘,妻儿子女只会阻挡他游历的步伐来着? 却说小香儿这边,她原本安安静静地待在箩筐下方,听到苏泽泰几次从她附近经过,她急地眼睛都鼓得大大的,生怕泽泰哥哥突然就掀开了箩筐。 就在苏泽泰找出的人越来越多时,再一次从附近经过。 她偷偷抬起箩筐,小心翼翼地朝几人看。 眼神四处瞟时,就看到了后垂门敞开了一条缝。她立马就笑弯了眉。偷偷爬出箩筐,趁大家不注意时,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出去后,她没敢走远,就靠在门边的围墙下,听着里边哥哥姐姐的呼唤声,开心地咧开了小嘴。 然而,下一秒。 一个中年怪伯伯突然就来到了她的身旁,她好奇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朝自己笑。 还不待她问他,对方突然出手,一条铁臂拦过她小小的身子,一只携了蒙汗药绢帕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 小香儿眼神逐渐朦胧,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娘亲’,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中年男人立马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让她的脑袋趴在自己的肩窝处,藏住了她的小脸。 一路走出巷口,与之交臂的人都没有怀疑,大家只会认为,这是一位父亲抱着自己已经睡过去的孩子。 “放下她!”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中年男人微顿,转头看过去,见是一位黑衣少年,看样子应该是这小女孩的家人。 他眼珠一转,抱着孩子迅速跑进了右侧一条小巷。 黑衣少年快步追了上去。 京城的巷道四通八达,绕起来跟迷宫一样。中年男子速度极快,即使手臂上抱了一个孩子,也完全不影响他奔跑的速度。 黑衣少年不敢有丝毫懈怠,紧追其后。 然而,对方还有帮手!就在他即将追上中年男人时,一条长棍突然从一条交叉巷口伸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能与此人过多纠缠,好在这贼子的帮手也并不会武,黑衣少年用尽全力冲上去,把那人扑倒。接着掐住对方的脖子死命将他的脑袋往地上撞,等将人撞晕后,操起落在地上的长棍,朝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总归是被耽搁了,一路追寻过去,并没有那人的踪影。 他又气又急,脑子飞快运转着,知道此时靠自己一个人的话,孩子可能真的就找不回了。 他当机立断,飞快返回巷子,朝晕倒在地上的贼人又补了一棍,接着跟拖死狗似的,一路将他拖到了状元楼后垂门的位置。 推门进去。 “请问你找谁?”负责搜寻院落的苏四郎见着一少年拖着一个死人进门,吓了一大跳,拦住他不允许他进来。只是,他越看越觉得少年眼熟。 “你……你……你是甄博文!!!”苏四郎不可置信地惊吼。 苏家与甄家都住在插柳村,苏四郎虽然比甄博文大上几岁,但他小时候也是孩子王,最喜欢带着村里的孩子玩闹。 甄博文还没有自闭前,就跟着他玩过。后面这孩子去镇上学堂读了几年书就变了,天天的窝在房屋子里不出门。 虽然几人未见,但依稀能看出他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 “博文,你怎么在这?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你是来寻甄叔甄婶的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苏四郎现在有一肚子疑问。 黑衣少年朝他点了点头,着急道:“苏四哥,此事说来话长,快将大家叫过来,我知道谁绑走了小香儿!” 苏四郎闻言,面色一紧,忙将还在状元楼的人都喊了过来。 赵氏见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儿子,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她抓紧了旁边甄弥儿的手臂,不确定地问她:“弥,弥儿,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我怎么看到了博文?” 甄弥儿此时也是又惊又喜,点头道:“娘,真的是博文回来了!” 甄博文此时顾不上与她们相认,着急道:“娘,二姐,香儿被贼人掳走了!快给我笔墨,我将贼人的画像画下来,再押着他的同伙去报官!” 甄弥儿闻言,带着他快速往主屋走,将顾庭之的纸笔递给他。 甄博文习过字画,依着记忆,将贼人的画像画了下来。 苏四郎立马叫来状元楼里的一名跑堂,两人合力将贼人绑了,抬上了马车,要往官府赶。 正要出门时,碰到顾庭之和张子恒回来,见着他,甄弥儿立马有了主心骨,快步跑上前告诉他:“相公,博文说香儿被贼人掳走了,画像在苏四哥手里。” 顾庭之闻言,接过苏四郎手中的画像,瞟了一眼,将突然出现的甄博文也叫上了马车,大家一起往衙门走。 报了官后,官府见丢的孩子是新科状元的外甥女,立马派了官兵去寻人。并通知了城门的守卫,让他们对出城的队伍加强搜查。 ------------ 第201章 抓到贼人 可惜,直到两个时辰过后,也一无所获。 那被甄博文抓到的贼人同伙已经被泼醒,但对方却是一个硬骨头,严刑拷打下依旧将嘴巴闭得死紧,不肯供出他们的犯罪窝点。 甄枚儿和赵氏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甄弥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也着急得不行。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小香儿,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娘亲和外祖母如何活下去。 就连一白和二白都感受到了屋内的低气压,默默缩在桌子底下做鹌鹑。 顾庭之扫视了一眼屋内着急的众人,思考过后,起身朝外走。 “相公,你要去哪里?” 顾庭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 葛府的祺华轩内,阿凉正在同葛瑞祺汇报这两日后院那位搞出来的一些事情。 葛瑞祺冷冷勾唇:“先让她蹦跶两天,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阿凉回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葛瑞祺点头。 阿凉看着他,欲言又止。 “何事?” “少爷,我们派去寻小姐的人也只查到酉州,便彻底没了任何线索。时隔太久,就算当初略微知情的人也都已经将此事遗忘掉了,很难进行下一步。” 葛瑞祺沉默良久,闭了闭眼,“继续查下去,当初那户农家再派人去探查。务必让他们回想出一些禾儿失踪时的细节。” 阿凉应是,转身,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顾三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葛瑞祺闻言,转身,看了过去。 顾庭之朝他抱了抱拳,抱歉道:“不请自来,还请勿怪。庭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葛瑞祺点头,让他说。 “我妻姐的女儿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官府派出去的人一直没寻到贼人的踪迹,我担心事情拖得越久,越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厚颜过来,请你相帮。” 葛瑞祺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他这才出声道:“阿凉,你去安排。” 阿凉俯身应是,退了出去。 这些年,葛瑞祺在他老师张长鹞的帮助下,本就暗中发展了一批势力,现在又加上琴兰和余贵暗地里经营的各大产业,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而此时,同在葛府的静雅堂内,葛安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殷如,惊讶到差点失声:“母亲!我才多大啊,你就要帮我订下婚事了?” 安殷如淡定地喝下一口茶,继续低头看账本。 “你已经十六了,不小了。” 葛安才还是不能接受,抗议道:“那大哥都已经十七了,他为什么还没有订下婚约!” 安殷如闻言,这才抬起了脑袋,看向自己这个让她非常头疼的儿子。 “他的婚事自然有你父亲操心,我这个后娘为何要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是不合心意,让他指着我的鼻子骂吗?” “母亲!”葛安才并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 “好了,我知道你敬重你兄长,但你也不想想他把你当成什么,一直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你也不臊得慌?” “大哥只是因为从小没了母亲,缺爱,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我们是他的亲人,他对我们肯定是有感情的。” 安殷如只想呵呵两声。 他对他们能有感情?也对,恨也是感情中的一种,他现在答应回到葛府,估计就盼着把她大卸八块吧? 安殷如勾唇,一脸嘲讽,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总之,明天,你得跟我去陆家,与陆国公的嫡女相看!” “我不要,要看你自己去看!” 见他起了反心,安殷如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她眼睛一转,立马就改变了策略,态度软和了下来。 接着,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低声劝道:“我的儿,那陆家小姐长得美,又温柔贤惠,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才华与你三表姐齐名。这么好的姑娘,自身好,家室也好,娘不先替你定下,要是被别人抢先了一步,往后还能去哪里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啊?难道你真的不能理解为娘的一番苦心吗?”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葛安才张了张嘴,未出口的话全哽在了喉咙里。 “母亲,您别哭了,我明天随您去陆家就是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在他走后,安殷如一改之前伤心落泪的模样,脸上没了任何表情,旁边的雁回将绣帕递了过去。 安殷如接过,随意擦了一下眼角,便将绣帕递还给了她。 “当初老爷要将安儿带去前院亲自教养,我只当他看中我们的孩儿,况且他是三甲鼎,由他亲自教导,安儿定能成大器。我却是没想到,他竟然将安儿教成了如此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 雁回帮她续了杯茶,笑着接话道:“少爷性子良善,待人真诚,主要是您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您或许该放手让他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经了事后,人自然就会长大。” 安殷如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 当天夜里,丑时三刻,葛瑞祺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在在京城城西的淡水巷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宅院。 那处宅院的主人是商人,但街坊邻居都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因为他一年到头,也就回京四五次,有些年头回来的次数更少,而且待不了太久便又会携商队匆匆离开。 大家只当他是走南闯北的商贩。 有邻里说,偶尔会听到那座宅子里面传来小孩的哭声,但再要细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家好奇归好奇,却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这事便也就只当饭后闲谈了。 官兵赶到那处宅院时,贼人连其同伙正准备从地道转移出去,被抓了个现行。 小香儿被随行而来的顾庭之一把抱起,小女娃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时见到自己的姨父,立马咧开小嘴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双手臂紧紧地搂住顾庭之的脖子,丝毫不敢松开。 ------------ 第202章 葛家与陆家议亲 顾庭之笨拙地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抚。 小香儿抽抽噎噎了良久才止住了哭声,缩在他怀里,睁大眼睛看着官兵将其他同她一样大小的小朋友给抱了出来。 这贼人是个惯犯,同伙加原先被抓的那个,一共十多人。 官府将一群人全部收押,至于那些孩子,则与最近报了失踪案的家庭联系,让他们来认领自家的孩子。 顾庭之将小香儿抱回了状元楼。 甄枚儿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跌跌撞撞地朝她奔了过来,从顾庭之怀里接过孩子,搂着她痛声大哭。 小香儿见着自家娘亲哭得伤心,嘴巴一咧,又陪她大哭了起来。 其他人见此,又是对着两人好一番安慰。 既然孩子已经找到。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就转移到了甄博文身上,这个消失了一年多的少年,看上去沉稳了很多,脸上带着一股看破什么东西的从容。 他上前,朝赵氏和甄进跪下,深深地叩了下去。 千言万语真的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赵氏从外孙女失踪后的担心,到看见亲儿的激动,到官兵搜寻不到贼人的提心吊胆,再到外孙女平安归来的开心,到现在看到亲儿真的就在眼前的激动……心情起起伏伏的。 她此刻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甄进离开自己的位置,起身,上前将甄博文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只重复说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现场最懵逼的就属王川穹和何泽了,这兜兜转转的一圈,大家成了一家人?关系又亲密上了一分。 原来这世间的缘分还不能只用奇妙来形容。冥冥之中,我们要走什么样的路,在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看来,早有注定。 …… 当天上朝时,颜太傅便将这事禀告了当今圣上。 齐稷听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加褒扬了顾庭之和葛瑞祺一番,并赐下了不少东西。 魏成亲自带人将这些赏赐送到了翰林院。 其他翰林院同职羡慕得不行,对顾庭之四人的态度微妙了起来。 总之,不再像之前那般处处针对。 顾庭之走到葛瑞祺面前,再次朝他道谢,并表示,往后有什么需要用得到他的地方,尽管说。 葛瑞祺点头。 顾庭之想到自己出门前,馒馒嘱咐他的话,面上有些犹豫。 葛瑞祺看向他:“还有事?” “我岳母说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答谢你救了她外孙女。” 葛瑞祺原本要摇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询问道:“今天?” 顾庭之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默了一瞬:“都可以,要是你今天不方便的话可以到月底休沐。” “那就休沐那天吧。” “好。” …… 而下午,京城市井上传出一则爆炸性流言。 兵部尚书葛大人家的二公子,在与陆国公的嫡女相看时,禁不住美色,意图对其图谋不轨……被两家的长辈当场撞破。 好在那陆家小姐察觉到了不对,立马大声呼救,堂屋内的长辈前去救下了她。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两人的婚事自是没得跑了,但那陆小姐性子清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当即扬言:即使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也不嫁这样的登徒子! 陆国公最是特爱自己的这个女儿,原本因为葛二公子做下这事,大发雷霆,当场就要否了这场婚事。 只是女儿现在虽然清白还在,但发生了这种事情,再找婆家,对方难免会介怀。为了女儿着想,他忍了又忍。原本想着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勉强答应下这场婚事。 没想到女儿以命相胁,誓死不嫁这个登徒子。 陆国公当机立断,将葛家的人都赶出了府门,这场原本已经八九不离十的婚事便如此作罢了。 此时此刻,安殷如的那张脸已经不能只用黑沉来形容。 她带着颓然的葛安才回到了葛府。 葛安才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得知自己做下的事情后,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到颓然。 他完全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进陆府后,与陆家的长辈一一请了安,自然也见到了陆姑娘。第一反应是,这姑娘确实挺漂亮的,但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后面长辈让他们去庭院里走走,他便去了。 俩人一路上聊了几句,这姑娘给他的感觉便是知书达理,说话也细声细语的,确实如他母亲所说,是个贤良淑德的性子。 可惜他心性未定,现在还不想成婚。如果就这样定下了婚事,他怕耽搁了人家姑娘。 正要上前与她说清,突然就感觉脑袋一阵昏沉,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等再抬眼看向那陆姑娘时,便只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只想与她靠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靠近她要做什么,反正就是特别想靠过去,身子听从了脑子的使唤,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陆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感受到了腰部被勒得疼,这才惊呼出声。不远处的两个贴身丫鬟忙大步上前,想将他搂住自家小姐的铁臂扯开。 可葛安才毕竟是一个男子,使出蛮力时,两个丫鬟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然后就是两家的长辈闻讯赶了过来,派了婆子上前,将他拉开。 一刻钟后,葛安才清醒了过来,得知自己刚刚做下的事情,又惊又懵,忙跟陆家的长辈解释自己刚刚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完全是无意识之举。 可陆家并没有人相信他。 陆姑娘此时早已经在国公夫人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打死也不肯再与他议婚。 …… 回到自己院子,安殷如硬是没忍住在儿子面前的良母形象,挥手扫落了一地的茶壶。 葛安才见母亲生气,以为她也不信自己,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母亲,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一下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做下那事完全是无意识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安殷如看着这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人害了的儿子,有些心累,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第203章 市井流言 良久,她摆手道:“你先回你的院子吧,让我好好想想,这事怎么处理。” 葛安才见她累了,没敢再继续打扰她。低垂着脑袋往外走,要跨过门槛时,又停了下来。 “母亲,陆小姐那边......”虽然是无意识的,但他确实抱了人家姑娘,男子汉大丈夫,该负起责任。 安殷如闻言,脑袋更疼了,揉了揉眉心,让他先回去。 然而,接下来便有了让她更加头疼的事情。 原本在陆府发生的这事就两家的长辈知道,看到此事的奴仆也被封了嘴,为了两家孩子的声誉着想,他们只当作是孩子相看时,没看对眼。 可才过了一个时辰,这事便在市井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小巷都有人在传此事,要是说没人在后面主导这一切都没人相信! “肯定是那个小杂种干的!”安殷如面色阴狠,差点没有咬碎了一口银牙。 雁离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这次我们一时不备,让那小杂种得了手。我们得想想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现在可是在您的手下过活,您给他找些不自在,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安殷如这才恢复了神色,坐直身子:“确实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原本想着,他也没有几年可活了,便让他先蹦跶几天,没想到却是害了我自己的孩子。” 旁边的雁回思考片刻,接话道:“夫人,我们想办法将这传言掰正便是,这些市井流言,本就是虚虚实实的,大家各说各话,说什么的都有,说的人多了,大家便也不清楚到底哪件才是真的。” “少爷年纪还小,再过个两年议亲,谁还在意这么一件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 安殷如闻言,点头:“你说的对,帮我更衣,我要去前院见老爷。” 葛渊自然是早已经知道了此事。听安殷如哭诉完,他脸上并没有太大情绪。 “我知道了,事情我来处理,你回去吧。” 安殷如袖下的手掌死死握成了拳,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两人作为夫妻,她有多久没再见过他脸上的情绪了?应该是十多年了吧,自从那个女人死后,他好像也没了七情六欲一般! 原本对她即使没有柔情蜜意,但也算温和的男人好像突然间就化为了泡影! 在她面前,他永远成了这副淡漠的模样。 外人只道她日子幸福,夫君一心一意守着她过日子,连个妾室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知道,十多年的孤枕难眠有多难熬。 她感觉自己都有些看不懂这个丈夫了。不,她是一直就没懂过。 要说他真的有多爱那个女人,那为何又会答应她的求爱? 而且她进府后,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他都全当看不见,随她怎么折腾那个女人。也就对那两个小杂种和颜悦色些。 但他对她生下的安儿和芬儿也是一样的态度,她便又认为,他只是单纯喜欢孩子。 可为什么那个女人死后,他好像瞬间又立地成佛了。再也没有碰过她! 她完完全全成了这府里的摆设! 这到底是为何?她曾试图改变这一状况,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来到他的身旁。情深意切地和他诉说着自己的疑惑和难过。 可他只是淡淡回复说,让她别多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让她何如不气!她都恨不得去挖了那女人的坟,把她的尸体刨出来鞭尸,看看他是何反应。 难道,他知道了? 不可能,她动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就算怀疑,也不可能找得到任何证据。 所以,就为了这么点怀疑恼了她吗?但那又怎么样?男人没有不爱权势的。 她父亲权势滔天,能给他带来更高的地位,他便不可能舍弃她! 即使得不到他的心,她紧紧抓住了他的人,也足矣! 第二天,葛渊便派人去抓那些四处散播谣言之人,流言暂时消停了下来。 为了挽回自己儿子的名声,他又派人去市井上传。 他和陆国公年前奉命斩了扰乱科举的孟忠行,并抄了其家。他的族人怀恨在心,一直暗中试图报复,得知他儿子与陆家议亲,便故意散播了这样的谣言,试图报复两家。 众人闻言,想想,好像有些道理。毕竟当初孟忠行被斩首时,不少人都去看了,监斩的人确实是陆国公和葛尚书。 反正这消息放出去,信的人有,不信的人也有,众说纷纭。大家又不可能去问这两家的长辈,而且就算去问了,人家会告诉你实话吗? 小半个月后,这波舆论从高潮慢慢退了下来。 …… 月底,终于迎来了休沐。 因为今天是答谢葛瑞祺的日子,赵氏极其重视,甄进和甄枚儿也都请了假,没去上工。 甄进一大早便去菜集买了很多食材回来,恭候恩人的大驾。 顾家,甄弥儿今日也没去状元楼帮忙,将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后,换了身衣服,去书房喊顾庭之。 “相公,我们出发吧,阿娘和阿姐应该等着我过去做菜。” 顾庭之放在手中的笔,应好。 两人出了房门,又去隔壁叫顾青禾。 小姑娘前两天初来月信,整个人从震惊过后不得不接受,被周氏勒令在家好好休息。她这才不得不待在屋里做鹌鹑。 早上得知三哥与三嫂今日要回甄家,便嚷嚷着要一同去,陪小香儿玩。 没想到顾庭之却是拒绝了!她便缠着甄弥儿。 甄弥儿哪里受得住她又是撒娇又是打滚的,便不顾自家相公的脸色,答应了下来。 在去甄家的路上,甄弥儿偷偷打量了一眼自家相公。看不出他的情绪,有点像生气了,又有点不像。 相公这是怎么了?就有些不太正常。 青禾去甄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之前从来没有反对过,为何这次会不允许呢? 她想了一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 第204章 月信乌龙 三人抵达甄宅时。 便看到小香儿拖着甄博文的手,在门口探头探脑。 自从上次被拐子拐走了一次后,小姑娘现在特别害怕一个人,去哪里都得要人陪着才行。 得知姨母和姨父今天要过来,她等啊等,一直等不到人,便想来门口看看,可一个人又不敢,这才拖着自己的舅舅来来回回往院门口走。 甄博文面上有些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劝这一小只消停些。 此时,见着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 小香儿立马就松开了舅舅的手,小跑上前。朝马车里大喊:“姨姨,姨父。” 没想到最先探出脑袋的竟然是顾青禾。 小香儿双眼一亮,立即就咧开了小嘴,朝她挥手:“禾禾姨……” “小香儿~~~”顾青禾挥手回应,还没等胡文宇将小板凳放下,便自己先跳下了马车。几步上前,抱住了小香儿软软的身子,呵她痒痒。 小女娃被她逗得前俯后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甄弥儿无奈,上前和甄博文打完招呼后,将两人分开,一手牵了一个,走进了甄宅。 因为今天毕竟是答谢恩人,赵氏自然不会小气,将甄进买的食材全都给处理好了,就等着甄弥儿过来炒。 甄弥儿嘱咐小香儿,不要太闹她禾禾姨,这才走进了庖厨。朝正在生火的赵氏道:“娘,您先休息会,我来做。” 赵氏往炕里添了两根柴,笑道:“自然是要等你过来做的,我们做的菜都没你做的好吃。” 甄弥儿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娘,您做的菜也很好吃,我能就着米饭吃下三大碗!” 赵氏被她逗笑,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骂道:“就知道哄娘。” “我说的是事实么!阿姐,你说是不是?” 旁边正切着葱姜蒜的甄枚儿煞有其事地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能吃下四大碗!”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阿姐比较能吃。” 母女三人在庖厨里笑闹了一阵,甄弥儿预计着葛瑞祺他们也快来了,便围上围兜,准备炒菜。 结果下一瞬,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顾青禾‘哎呦’的声音。 她与赵氏她们忙大步走出去。 “青禾,你怎么了?” 院子里,顾青禾正蹲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厉害,额间还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甄弥儿大步走到她的身旁,一脸担心:“你肚子是不是又疼了?” 顾青禾忍痛点头。 “肚子疼?青禾可是吃坏了肚子?快快快,快让博文来给看看。”赵氏说着就要去叫人。 甄弥儿拉住了她,小声道:“娘,青禾是来月信了。” 赵氏闻言,朝着甄弥儿的胳膊就是来了一下:“你这倒霉孩子,怎的不早说?女子来月信,最应该躺着好好休息,你怎的还让青禾陪着香儿满院子跑!” 蹲在地上才好受些的顾青禾缩了缩脖子。 此时,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简直了,前两日她初来这月信的时候,肚子那个疼啊,差点没直接躺在地上打滚。 醒来见着被衾上的一滩血迹,她又惊又怕,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泪珠子完全就控制不住。 刚巧,甄弥儿见她还未醒,去拍响了她的房门,叫她起床吃早饭。 结果这傻姑娘一句话都没说,抱着她先大哭了一场。 那哭声凄凉又悲伤,把甄弥儿吓得不轻,细声软语地哄着她说清了原因,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与她解释了好一通,才成功让她止住了哭声。 后面林慧娘和苏荷花得知了这事,笑得差点岔气,接着又宽慰她说,这并不是什么得了大病,而是她长大了。每个姑娘每月都会来的,只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个几日就会好。 周氏对于女儿闹出这么一出乌龙,毫不留情的狠狠嘲笑了她一番。接着,便勒令她好生窝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肚子确实是疼得厉害,顾青禾便听了她的话,都已经两天没去状元楼了。 可今早醒来,她一摸肚子,哈?不疼了! 她高兴地差点原地跳起。 既然肚子都好了,她怎么可能还窝得住,这才缠着三嫂嫂跟了过来。 只是……她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来了月信的人,刚刚陪着小香儿满院子疯闹,跑得满头大汗的,这肚子成功地又开始抽疼起来。 也不知道算不算活该…… 赵氏亲自将她扶到了客房,让她躺下好好休息。 顾青禾其实只是感觉抽疼,与前两日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但见甄婶子一脸担心的模样,她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乖乖地躺在了这张床榻上。 甄弥儿帮她盖好被子,温声道:“你好好休息,等吃饭的时候我再过来叫你。” 顾青禾点头,在她们都离去后,便睁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床顶。 只是,这几天特容易犯困,这一挨着床,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 半个时辰后,张子恒先来了。在他后边没多久,林墨与封君麟也结伴前来。只是,却迟迟没等到葛瑞祺。 大家面面相觑,这瑞少爷不会是临时放他们鸽子吧? 好在,葛瑞祺并不是如此不守信之人,他今日被那贱人的小伎俩给拖住了,处理好了才过来的。 葛瑞祺在小的时候,他母亲倒是经常会带他去参加一些大户人家的宴请,只是等母亲去世后,他与那些人家便没了来往,他性子也变得沉闷,不爱与人打交道。 所以,甄家这边,是他在母亲过世后,除了外祖和老师那边,第一次来别人家里做客。 他一时间有些不太自在。 见他来了,甄家几人上前,与他郑重道谢。 葛瑞祺却并不在意,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 于他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于甄枚了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他救了她女儿,同时也救了她。 甄枚儿拉了拉小香儿的手,提醒她需要亲自和瑞叔叔道谢。 小香儿有些怕生,怯怯地看了眼葛瑞祺,这叔叔看起来有点凶哎…… ------------ 第205章 禾儿or青禾 她忙躲去了甄博文的大腿后方。 “香儿乖,和瑞叔叔说谢谢。”甄弥儿在旁边温柔哄道。 小香儿这才乖乖地探出了小脑袋,软软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颤音,朝葛瑞祺道谢:“谢谢瑞叔叔救了小香儿。” 葛瑞祺本来无太大波动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丝笑容,他朝小香儿点头,还算温和道:“不用谢。” 旁边的张子恒诧异极了,这人竟然会笑!原来他是会笑的啊,天天板着个死人脸,他还以为他面瘫呢! 见他们去了堂屋,甄弥儿拉了拉小香儿的手道:“你去看看你禾禾姨醒了没有,要吃饭了。” 小香儿乖乖点头,脆生生应道:“好。” 屋内,顾青禾睡得沉,连有人推开了房门都不知道。 小香儿朝着床榻的位置小跑了过去,攀着床沿,睁着大眼睛认真观察顾青禾沉睡的样子。 好的吧,小香儿睡着的时候就不喜欢娘亲叫她起床,自己是个乖孩子,不能吵到禾禾姨睡觉。 她有模有样的帮着顾青禾掖了掖被子,又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关门时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赵氏正端了一个托盘从堂屋出来,见着她,便询问道:“你禾禾姨醒了没有?” 小香儿‘嘘’地一声,小小的食指放在嘴边,让她轻声些:“祖祖,禾禾姨在睡觉。” 赵氏闻言,想着这傻姑娘是真的痛累了。 她走进厨房,将煮水的锅清洗了一遍,往里加了一勺水,要去生火。 甄弥儿询问道:“阿娘,所有菜不是已经做好了?不用再生火了。” 赵氏摆了摆手:“我不是要做菜,是想给青禾熬点红糖水喝。” 甄弥儿点头,打开旁边的柜子,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家里还剩的一小袋红糖。 “阿娘,我来煮吧。” 赵氏点头,嘱咐她:“再往里添两个鸡蛋。” “好勒。” 等将所有菜都端去堂屋后,甄弥儿她们并没有一起在这吃饭,而是留男人们在堂屋吃菜喝酒,她们母女三人则在庖厨里支了一个小台子。 “娘,我去叫青禾起来。” “别,你让她多睡会,肚子疼哪里吃得下,我们将菜给她温着,等她休息好了再起来吃。” 甄弥儿想想也是,便拿了几个干净的碗过来,每样菜都盛了些,又放到了蒸笼里温着,这才与赵氏她们开始吃饭 。 堂屋那边,就属葛瑞祺和甄博文最沉默。好在有张子恒这个话痨在,封君麟话也不少,饭桌上才不至于冷场。 …… 顾青禾一觉醒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凌晨还是黄昏,她揉了揉眼睛,偏头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三嫂嫂娘家。 她爬了起来,将被衾整齐叠好,这才起身开门往外走。 此时,堂屋里的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葛瑞祺与大家告辞,准备离开。 甄弥儿三人自然也出来送他。 小香儿见着走出屋子的顾青禾,双眼一亮,朝她大声喊:“禾禾姨,你睡醒了么。” 告完别正准备离开的葛瑞祺,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抬头,下一瞬便对上了一双睡眼朦胧的大眼睛。 他愣住。 顾青禾见着一群人都在院门口,便也抬脚走了过去。 此时虽然已是黄昏,但光线并不算暗,于正常人来说,视物肯定没什么问题。 葛瑞祺看这姑娘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心脏的位置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待这姑娘站定,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张放大版的与禾儿极其相似的小脸! “禾,禾儿?”他声音有些颤抖,又夹杂着一丝惊喜、一丝意外和几许不敢置信。 顾青禾见这人叫自己,下意识地‘诶’了声,还朝他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她真的是禾儿! 葛瑞祺绕过自己身前的张子恒,两三步走到了顾青禾面前,一把将她抱住:“禾儿!你真的是禾儿!” 顾青禾有些懵逼,这小哥哥看着挺正常的啊,人也长得好看,只是脑子好像有些…… 旁边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就里。 林墨他们自然知道葛瑞祺有个失踪的妹妹,名字里好像也有个禾字。 只是,就算同名,也不一定就是你妹妹啊! 他们齐齐看向旁边的顾庭之。 顾庭之面色黑沉地厉害,上前一步将葛瑞祺拉开,自己挡在了顾青禾面前。 “瑞少爷,现在已经很晚了,请回吧。”他下起了逐客令。 可葛瑞祺还不死心,试图再上前,被顾庭之挡下。 “三哥,这人真的好奇怪啊,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青禾从顾庭之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双手紧紧抱住顾庭之的胳膊,好奇地看向对面的葛瑞祺。 葛瑞祺愣住,三哥? 他将顾青禾的五官轮廓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真的好像,好像他的禾儿! 他心口一痛,差点落下泪来,禾儿已经不认识他了。 接着,他内心又开始泛起一丝迷茫,难道真的只是和禾儿长得像而已?他恨不得此刻就推开顾庭之,让禾儿再好好看看自己。 “瑞少爷,她是我顾庭之的妹妹顾青禾,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禾儿。”顾庭之看向他,面上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肯定。 旁边的张子恒也点头:“瑞少爷,你真的认错人了,青禾是庭之的妹妹,是顾叔顾婶的幺女。” 此时,葛瑞祺终于是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与顾庭之的眼神对上,两人的眼中泛起了一丝火花。 甄弥儿看了眼自己的相公,又看向一脸懵懂的青禾,脑子里回想起,在来京的路上,碰到余贵和琴兰的那次,她在客栈外墙上看到的那个标志。 现在想想,那个标志真的是一个禾字! 而青禾小时候穿过的那件袄子,村里人根本就不可能买得起!还有相公嘱咐她不要与任何人提……所以…… 她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忙快速地低下了脑袋。 葛瑞祺又深深地看了顾青禾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回去路上,阿凉静静地跟在他的生活,不敢做声。 直到快走到葛府门口时,葛瑞祺这才止住了脚步。 ------------ 第206章 香儿的父亲 “少爷?” “阿凉。” “小的在。” “你派人去一趟云安县茅坪村,务必要查清顾家幺女的所有事情!” 阿凉俯身应是。 …… 而此时的甄家,林墨和封君麟见葛瑞祺离开了,也与甄进他们告辞。 上车时,林墨询问张子恒:“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先送你到家我们再回府。” 张子恒摆手:“你们先走,我还要去‘卢记’给我娘买卤味,上次过来这边吃了一次,一直惦记着呢!喜欢得很。等我买好后,和庭之他们一道回去好了。” 林墨点头:“那也行,明日翰林院见。” “好。” 等他们俩离开后,张子恒徒步去的‘卢记’。 ‘卢记’与甄宅相隔了两条街,来回两刻钟左右。 回甄家的路上,他甩着手中的油纸包,想着这‘卢记’做的卤味确实是好吃,他刚刚试吃了一块卤牛肉,好吃到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给吞下。 听掌柜的说,过几天铺里还会出新品——卤鸭胗,他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再买些,阿娘应该会喜欢。 正想着,就见斜右侧巷口走出两人,看上去是一对母子。 两人见着他,双眼一亮。那男子跟自己娘说了什么,大步朝他走来。 张子恒猜他应该是要跟自己问路,果然,那男子走到他面前,还算客气地询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知道甄家宅院怎么走吗?” 张子恒一愣,甄家?这附近好像没有其他姓甄的人家。这人难道是要找甄叔甄婶? 他细细打量这人的面相,凭直觉,感觉对方来者不善。这人的眉宇间有股凶神恶煞之气。而此时,那大娘也走到了他面前,一看,尽显刻薄之相。 他果断摇头:“甄家?我并没有听过附近有甄姓人家。” 那男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朝他点了点头,扶着那大娘离开。 张子恒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忙拐进巷口,快速朝甄家的方向走。 此时,顾青禾的肚子已经不疼了,刚吃完蒸锅里温着的饭菜,正拉着小香儿的手在院子里走路消食。 见着他进了院子,还‘砰’地一声将院门给关上了,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疑惑道:“子恒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张子恒朝他‘嘘’了一声,快步走进堂屋。 甄进和顾庭之他们此刻都坐在堂屋里。 见着他着急的模样,赵氏询问道:“子恒,发生了什么事?” “婶子,甄叔,我刚刚出去买卢味时,碰到一对母子正在询问甄家怎么走,我看他们面相极其不好,像是来寻仇的样子,你们可得罪过什么人?。” 甄家几人闻言,微愣,他们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那对母子长什么模样?”甄弥儿询问道。 “那男子身材高大,肌肉虬结,方形脸,粗眉虎眼,嘴唇略薄,颞颥处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极为明显。那大娘……” 张子恒还要继续形容,坐在赵氏右下方的甄枚儿却是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大家都看向她。 甄弥儿询问道:“阿姐,你认识那人?” 甄枚儿咬牙道:“这人化成灰我都认识,陈昌林!”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就连赵氏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还是甄弥儿提醒了她。 “香儿的父亲?” “嗯。” 这……大家都快忘了,小香儿还有一个爹。 “这陈昌林为何会突然找来了京城?阿姐,当时他给的休书你可是带来了?” “嗯,带着的,在我房里。” 大家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有休书在手,便可证明与这人再也没了关系,不论他寻来的目的是什么,大家不理会便是。 而张子恒却是有些着急,他看向甄枚儿,询问道:“枚儿阿姐,休书上可有写明香儿的去处?” 甄枚儿一愣,她也是识字的,那封休书她看了不下百回,摇头:“并没有写。休书上没有写香儿的去处,可是会有什么问题?” 张子恒点头:“就怕他过来的目的是带走小香儿,他是小香儿的父亲,有权决定她的去处。” 他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 ‘啪啪’地拍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会就来了吧? 甄进去开的门。 果然,真的是陈昌林母子。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才一跨进院子,陈昌林竟是‘砰’地一声跪下。 甄进都被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岳父,小胥这次就是为了负荆请罪来的。” 甄进怒道:“别乱叫,谁是你岳父?” 可地上跪着的人跟选择性失聪一样,深深地弯腰磕了一个头,一脸诚恳:“小胥知道,自己之前犯了混,做下了错事,还请岳父大人原谅我,让我和枚儿重归于好,请您放心,我往后定洗心革面,好好待她和香儿。” 不止甄进,此时都已经来到院子里的众人都被这人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甄枚儿早已经气得脸色通红,这人可真够恶心的。哦,不。这只都不算人。 她怒道:“给我滚,别杵在这,污了我的眼睛。” 旁边的陈母脸色立马黑了下来,见这个以往都是被自己摁在地上摩擦的前儿媳此刻竟然敢跟他们大小声,下意识双手叉腰,要朝她破口大骂,可被陈昌林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对,他们这次是过来做孙子的!来之前,儿子就再三嘱咐过她,务必要放低姿态,先将人给哄回去,等以后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什么不可以? 她放下腰间的手,嘴巴张合了一阵,什么话也没说。 陈昌林继续情深意切地开始表演:“枚儿,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这两年,我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犯浑,对你做下了一些蠢事。但我爱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我整颗心,完完全全的只装得下你一个人。你走后,我就后悔了,每日彻夜难眠,食不知味,脑子里想的都是我们当初的山盟海誓。我可是真蠢啊,生生把一个这么好的你给弄丢了。枚儿,我真的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改的。我不能没有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往后的日子,我定会将你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珍之爱之重之。” 众人:“……” 甄枚儿:“……” 神啊,这到底是哪个逗逼派来的奇葩?请给我一个渣抖,把这垃圾给收走吧…… 甄枚儿此时真的恨不得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当初自己的眼睛到底是有多瞎啊,竟然生生选了这么一个货色。 她咬牙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 “枚儿,我求你,别赶我走,要走你跟我一起走。或者,让我留下来陪你和香儿一起生活好不好?”陈昌林跪着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 甄枚儿忙倒退了两步。 还好,这手保住了,要是被他碰一下,这手她都不想要了。 此时,被顾青禾牵着小手的小香儿挣脱了禾禾姨的手,走到自己娘亲的身旁,抱住她的大腿,抬头问:“娘亲,这人是谁啊?” 小孩的忘性大,这么久没见自己的渣爹,不认识了也很正常。 甄枚儿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香儿,记住了,这两个都是坏人,你以后见着他们,一定要绕道走。” 小姑娘乖巧点头:“好,香儿以后看到这两个坏人就绕道走!” 陈昌林故作深情的假脸差点没忍住皲裂。 他几个深呼吸后,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朝小香儿温声道:“香儿,你娘跟你开玩笑的,我是爹爹啊,不认识爹爹了吗?” 小香儿下意识地抖了抖,不知道是因为他这狰狞的笑,还是因为听到了噩梦中的爹爹两字。 甄枚儿上前一步,挡住了陈昌林的视线。 “香儿乖,和禾禾姨去屋里玩,娘亲很快过来陪你。” “好。”香儿松开自己娘亲的大腿,乖巧地牵回顾青禾的手,由她带着自己进了娘亲的房间。 “枚儿,你不能不让香儿认我的。香儿有我这样一个爹和没有爹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你……” “对,有你这么一个爹,还不如没有更好!” “枚儿,我求你别说这样的话,我真的知道错了。”杨昌林跪着上前,趁甄枚儿不注意,就要抱她的大腿。 甄枚儿面上闪过一丝恼怒,简直忍无可忍,‘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静......此时,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陈昌林和陈母都是一脸不敢置信,而甄弥儿和赵氏他们,则是一脸大快人心。 “贱人,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自刚刚进了甄家宅院后,陈母因着儿子的嘱咐,忍了又忍,都感觉自己要憋成王八了,此时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这个女人扇巴掌,哪里还能忍得住。 她大喊着朝甄枚儿冲了过去,大家不防她突然出手,一时不备,便被她冲到了眼前。 旁边的甄弥儿见状,忙上前挡。 可张母身强体壮的,满身横肉,为人又阴险泼辣,甄弥儿哪里是她的对手。 眼见白嫩的小脸上就要挨上一记九阴白骨爪。 她身后的顾庭之迅速出手,揽住她的腰身退后了两步。 同时,手中把玩着的一粒花生米射了出去,打在了陈母的膝盖上。 ‘噗通’一声,陈母跪在了甄枚儿身前。 以前,作为陈家的媳妇,甄枚儿一直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个,此时见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张丑陋的面孔,她心中的仇恨怎么都忍不住。 她再次抬手,不管不顾地反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陈母捂住脸,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此刻,她都恨不得起身撕了甄枚儿,可刚刚那一下跪得太猛,膝盖骨感觉都要碎掉了,爬不起来。 陈昌林看向甄枚儿,双目圆瞪:“枚儿,你......你,我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甄枚儿勾唇:“这就失望了?信不信我还能让你更失望?” 她说着,从院门背后的角落里,抄起一根长棍。 陈昌林此时哪里还能跪得住,面色黑沉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再装作刚刚深情款款的模样了,眼中也透出了一股阴狠。 “甄枚儿,你不跟我回去可以,将女儿给我。” 甄枚儿的面上闪过一丝嘲讽,这就不装了?还以为他有多能耐呢。 “你有什么脸提出这样的要求?女儿?呵,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可曾将香儿当成过是你的女儿?” “她姓陈,骨子里留着我们陈家的血,不是我的女儿是谁的女儿?” 此时已经自己爬起来了的陈母附和道:“就是,她生是我们陈家的人,死是我们陈家的鬼,我们想带走自己家的人,你以为你能阻止?” 旁边的张子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与顾庭之道:“这两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说的声音不小,陈昌林母子又不聋,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朝他看过来,等看清他的面容后,脸色又是一阵难看。 这人害得他们刚刚多转了一圈! 张子恒一脸嘚瑟,那模样差点没在脸上写:我就是耍你们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甄进作为甄家的家主,自然是要出来说话的。 他上前一步,看向陈昌林母子,不容置喙道:“你已经与我女儿不再是夫妻,便与我们甄家没了任何关系,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陈昌林面上哪里还有刚刚对他的恭敬,一脸无赖道:“让我们走可以,将香儿交出来!” 说着,就要往里走。他刚刚可是看到了,香儿进的哪个房间。 然而,他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被甄博文拦下。 “甄家不欢迎你,滚!” 少年外出游历了一年多,脸上多了一股历经风霜才有的沉稳。他平时里本就无太多情绪。此时沉下脸,倒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威严。 见陈昌林还是要硬闯,他直接拿过甄枚儿手中的长棍就砸了下去。 陈昌林堪堪躲开。 ------------ 第207章 顾青禾身世 “你,你们,你们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可以枉顾王法!不让我带走香儿,我就去官府告你们!” 他话音一落,一直未说话的顾庭之却是轻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 顾庭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笑你愚昧不知。按大齐例律:妻之出也,非谓禁锢,而出之者,是也。若妻无应出之状而出之者,杖一百。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减二等。”其中,“三不去”包括“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如果妻子符合“三不去”的条件,丈夫不能随意休妻,否则要受到惩罚。如果妻子被休,也可以带走自己的女儿。” 陈昌林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没听懂的样子。 张子恒嗤笑一声,好心解释道:“枚儿姐并没有犯七出之条,你无故将她休弃,她便有权带走自己的女儿,还可以向官府控告你。你去报官等于自投罗网,官府不止不会将香儿判给你,还会依法对你执杖刑,你去吧。” 陈昌林和陈母脸色几经变换。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子恒耸耸肩,无所谓道:“不信的话,你们大可去试试。” 陈昌林母子最后还是离开了,在甄家几人的轰炸下拉着脸离开的。 …… “贱人,贱人,这个贱人!” 母子俩离去时,陈母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就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一巴掌所带来的屈辱。 “够了!”陈昌林朝他喝道:“给我消停一会。” 陈母在自己儿子面前,软得跟面团一样,立马闭了嘴。 而此时,陈昌林心里想的却是,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捞着又灰溜溜地回去吧?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要不将人给带回去,要不就从中间捞一笔好处。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甄弥儿与赵氏他们挥手:“爹,娘,明天陈昌林他们要是再过来闹,你们就去报官,然后再让博文去顾家通知我们。” “好,放心吧。” 回顾家的马车上,顾青禾看了看有些沉默的三哥和三嫂,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又歪头想了想,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样子。 甄弥儿看着她这副纯真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明白,相公不让她与葛少爷相认,估计是担心她回去后,没办法自保吧。 葛家那样的大户人家,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况且,还有一个后母在府里压着,还不如继续留在顾家,更轻松自在些。 等三人到家,周氏他们已经从状元楼回来了,一白二白因为没看到顾庭之和甄弥儿,在门口爬来爬去,探头探脑的,就等着他们回来。 顾青禾一进门,就朝着周氏他们奔过来,说起今日在甄宅发生的事情。 当顾立宗和赵氏听闻今日去甄家吃饭的瑞少爷以为青禾是他妹妹时,两人都变了脸色。 甄弥儿清楚的看到,就连大哥和二哥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当夜里躺在床上时,甄弥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顾庭之胸口画着圈,一副我在思考事情的模样。 顾庭之握住她乱动的小手,询问道:“馒馒,在想什么?” 甄弥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相公,青禾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而是瑞少爷的妹妹?” 顾庭之见她猜到,没有丝毫意外,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 夜里,雁祈山龙真寺后方的松树林里,师徒二人再次相对而视。 顾庭之俯身,朝前面的人恭敬道:“师傅,瑞少应该是对禾儿的身份有了怀疑。” 中年男人闻言,有些诧异,询问道:“他见到禾儿了?” 顾庭之点头:“是。” 对方沉默良久,接着长叹一声:“禾儿与小时候长得极其相似,瑞儿见着她,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师傅为何要阻止他们相认?” 男人抬眼看向空中的那轮圆月,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他说:“瑞儿羽翼还未丰满,现在与禾儿相认,可能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顾庭之闻言,也陷入了沉默。 “既然天意如此,那便如此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现在紧要的,是想办法尽快找到那位意图谋逆的证据,将他及其一众爪牙一网打尽。” 顾庭之点头。 …… 等他再回到家时,竟然看到屋内燃着灯,他有些诧异,推门进去,就见甄弥儿抱着被子,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发呆。 见着他进屋,甄弥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 顾庭之走到床榻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询问道:“馒馒,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甄弥儿摇头。 顾庭之脱掉外裳,上了床榻,搂着她重新钻进了被窝。 甄弥儿嗅了嗅鼻子,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松叶的味道。 顾庭之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声,取笑她:“怎么跟只小狗似的?” 甄弥儿嘟嘴,喃喃道:“相公才是小狗。” 闻言,顾庭之点头,俯身在她的脖颈间嗅了起来,他高挺的鼻子碰到甄弥儿白嫩的肌肤,喷出来的气息弄得她痒得不行,她笑着躲,伸手推他的脸。 “相公,睡觉!” 顾庭之这才不闹了,将她重新搂回了怀里。 甄弥儿蹭了蹭他的胸膛,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正准备入睡,却突然听到自家相公来了这么一句:“禾儿是我和大哥捡回来的。” 甄弥儿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他。 顾庭之低头看向她那双弯弯的柳叶眉下明净清澈的眼睛,将当年的往事徐徐道来。 十多年前,当时的顾庭之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少年。 夏末秋初,八月暑退,热气散去,天气转凉,官府在衙署门前贴了告示,鼓励百姓将自家适龄的孩童送去学馆,如正月焉,继续学习或是启蒙读物。 在大齐,官家极其看重文人墨客,提倡让所有适龄少年进学馆读书,做一个有思想有学问的人。而且每年,都会从户部拨下一大批银钱,资助一些贫穷村县的孩童能成功进学。 至于那些银钱都到了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顾立宗和周氏也很重视家里孩子的学习问题。在顾庭之前,相继送了顾青松和顾青柏去学馆。如今顾庭之也到了适学的年龄,自然是要送去学馆的。 可读书最是费银钱,顾家本就捉襟见肘,送了两个孩子去学馆就已经入不敷出。现在再加上顾庭之,自然是雪上加霜。 当时,顾青松已经满了十岁。 他作为顾家的长子,深知家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他们兄弟三人都待在学馆。 得知爹娘商量着要再卖两亩地时,十岁的少年独自在房里沉思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同爹娘提出,不再去学馆的事情。 顾立宗和周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如何不知道这个懂事的儿子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夫妻二人沉默良久,最终决定不再送顾青松去学馆。 顾庭之从小敏锐,少年老成,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的。得知大哥因为自己入学堂而放弃了学业,他便与顾立宗和周氏说,他晚些年再去学馆,让爹娘继续送大哥去。 这两个孩子,执拗起来一模一样,两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入学馆的事情可耽搁不得,无奈之下,顾立宗只好先将顾青柏送去了学馆,留顾青松和顾庭之兄弟俩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不论顾青松如何相劝,顾庭之总是一句话回过去:“大哥继续去读书,学好了回来教我就是,这样我们两个人不就都可以学了吗?” 顾青松脸色涨红,没好意思说先生教的很多东西,自己都没学懂,如何回来教他。 两人拉扯了两天,眼见报名只剩最后一日了,顾青松又气又急,仗着自己身高体壮的优势,趁顾庭之不注意,把他给绑了。 “爹,我们快去镇上,送三弟去学馆!” 顾立宗和周氏从屋里出来,见着被绑成粽子的三郎,一阵目瞪口呆,但大郎这法子粗是粗暴了点,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要是再拖下去,两个都进不了学馆了。 顾立宗忙去村长家借了牛车,由着顾青松将顾庭之扛进了车厢。 顾庭之不防大哥突然来硬的,努力挣着绳索,可根本就挣不开。 他脑子飞速转动着,没一会便恢复了神色。 他说:“大哥,我想清楚了。” 坐在对面的顾青松问他:“你想清楚要去学馆读书了?” 顾庭之点头:“ 我去学馆好好学习,学好后回来教你。” 顾青松双眼一亮,看来三弟是真的想通了。 “大哥,这绳子勒得我有些不舒服,你帮我解开吧。” 顾青松正高兴呢,见他已经想通了,忙上前帮他解开。 “三弟,你脑子好,在学馆里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比我多。你学好了回来教我肯定比我教你强。” 顾青松还在那里乐滋滋想着,往后他一边帮爹娘干活,一边跟着二弟三弟做一些学问,两全其美。 然而,下一瞬,就见顾庭之的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再睁眼去看时,他已经跳下了牛车,往官道旁的山林里跑。 顾青松大惊,反应过来,还没等顾立宗将牛车调转方向,自己也跳了下去,追上前。 顾立宗见着没一会便消失在了山林里的两个小的,有些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先去了镇上学馆。拿出了家里的籍账,又递上了顾庭之的符牌,谎称儿子染了风寒,要过两日才能到学馆报到。 这种特殊情况,学馆也是允许的。 而顾青松这边,他追着顾庭之一路穿过山林,来到了长运河边上,终于是将他给抓住了。 大热天的,跑出了一身汗,此时见着面前的河,恨不得立即跳下去游一圈再上来。 顾青松见着执拗的三弟,面色严肃,难得的摆出了兄长的威严,呵斥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我绑你去学馆读书还是害你不成!” 顾庭之低着脑袋不说话。 顾青松叹了口气,将他松开,一屁股坐在了河边,独自生起了闷气。 顾庭之感觉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眼眶微微泛红,跟他道歉:“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 顾青松却是摇了摇头,看向远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些许无措和迷茫,良久,他询问道:“庭之,你看我们家生活如何?” 顾庭之咬了咬唇:“吃不饱,穿不暖。” “那你想这样继续下去吗?” “不想。” “是啊,我也不想。我之前认为,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只有靠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出人头地了才能吃的饱,穿的暖。所以,在学馆的时候,我比所有人都努力。” 顾庭之眼眶泛红,询问他:“那大哥喜欢读书吗?” 顾青松看向他的眼睛,神色郑重:“没有很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但我可以确定,我不太合适。” 顾庭之微愣。 “三弟,我在学馆的时候,一直很努力,但我的学问却做的并不好,名次也一直只徘徊在中间的位置。我天赋不高,不像你,小小年纪,记性却很好,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一学就会,可我却是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才学会的。” 顾庭之看向他,这个他之前真的不知道. “三弟,既然我们的目的一样,你去学馆读书和我去不都一样吗?而且,你比我更合适。” 顾庭之看向他那双期待的眼睛,缓缓低下了头,郑重道:“大哥,我去学馆读书。” 顾青松见他答应,紧绷的神色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走,爹估计在等着我们,我们现在赶去镇上还来得及。” 顾庭之点头。 两人往回走,然而,等他们走到官道上时,却并没有看到顾立宗的身影。 顾青松猜到阿爹应该是先去镇上给三弟报名了,因为昨晚,爹娘就讨论过这个方案。 两人坐在官道旁的大石头上,等着顾立宗从镇上回来。 而就在此时,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 第208章 少年往事 两人好奇地看了过去,但骑马之人戴着一副鬼脸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 对方经过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接着一鞭子挥下,快马离去。 就在兄弟俩讨论着那匹马真俊时,骑马的那人竟然再次返回,只不过这次,马上多了一个圆墩墩的小女娃。 小女娃被马匹疾驰带出来的风速刮疼了小脸,此时正咧着嘴嚎啕大哭。 顾庭之和顾青松的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不会是拐子吧? 才这么想着,那人勒马停在了他们面前。 顾青松大步上前,护在了顾庭之身前。脑子里飞快想着,他和三弟合起来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这人。 然而下一秒,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怀里。 而骑马之人留下一句‘好好待她’,便飞驰而去,马匹消失在了官道拐弯口,再也没回来。 顾青松一脸懵逼,抱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小女娃,有些手足无措。 “三,三弟,刚刚那人,为什么扔个小孩给我们啊?” 顾庭之眨眨眼,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向大哥怀中圆圆嫩嫩的小女娃,好奇地伸出长指搓了搓她肉肉的脸。 “隔~”小女娃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睁着一双被泪水浸泡过的大眼睛朝顾庭之看了过来,眼神朦胧。 然而,神奇的是,见到他,上一瞬还啼哭不止的小女娃突然就歇了声。 张开自己短短的手臂,朝着顾庭之就扑了过去。 “哥哥!”软软糯糯的嗓音里还夹杂了一丝哭腔。 顾庭之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扑过来的小身子,看向顾青松,想找个人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顾青松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就这样,在顾立宗从镇上赶回来时,就见自己两个儿子正杵在原本跳牛车的地方等着他。 他欣慰的点头,看来三郎这是被大郎说通了。 然而,等他走近后才发现。 三郎的怀里还坐着一个圆溜溜的小女娃。小女娃此刻正瘪着小嘴,一脸没精气神的模样,毛茸茸的几根呆毛垂落在她的眼角,见着他,眼里闪过一抹好奇。 “大郎,三郎,这是谁家的孩子?” 顾青松摇头,与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人真的是太奇怪了,扔下孩子就走,还说什么要好好待她。” 顾立宗闻言,顿了许久才道:“先抱回去再说吧。” …… 顾家,刚做好晚饭的周氏,见着他们抱回来的小女娃,也是吓了一跳。 顾青松便又与她解释了一遍。 当晚,周氏哄孩子睡去后,将她身上穿的那件桃粉色的小衣裳拿给顾立宗看。 “孩子他爹,你看这里,绣了字。” 顾立宗接过来,仔细观察过后,不确定道:“好像是禾字。” “禾?难道是这个小娃的名字?” “有可能。” 很显然,那骑马戴面具之人应该是这小女娃的亲人,不然不会说好好待她的话。 只是,为何会扔下自己的孩子呢?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夫妻俩商量了一夜,决定还是暂时收养这个孩子,等等看她的父母会不会找过来。 第二日,顾立宗和周氏便多了一个女儿,取名顾青禾,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 顾青松兄弟三人,也很疼爱这个妹妹。 原本,村里一些爱嚼舌根的妇人,在青禾小的时候,老是会将她不清不楚的来历拿来说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青禾就认定顾庭之是她的哥哥,既然哥哥都是爹娘亲生的孩子,那她自然也是了!所以她完全没被那些长舌妇给影响。 慢慢的,那些妇人也没兴致再将这事挂在嘴边了。 多年过去,顾立宗和周氏对待这个女儿完全是视如己出,大家慢慢地,就将她不是顾家亲女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 甄弥儿怎么也没想到,青禾竟然是这样来到顾家的。 她看向顾庭之,还是有些不解:“那相公,你怎么确定青禾就是葛瑞祺的妹妹呢?” 顾庭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接着和她说起了另一个故事。 顾庭之去镇上的学馆后,如顾青松所说,他在学习上极其有的天赋。而且,他自己也很努力,学起东西来速度快,记性又好。 学馆的先生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一日,学馆下堂,他跟顾青柏约了在学馆膳堂门口碰面,一起吃饭。 可顾庭之在门口等了差不多两刻钟,都没见他来,便自己先进去吃了。可晚饭吃完,还是没见到顾青柏。他便在膳堂里打包了几个饼,过去找他,想看看他发生了何事。 镇上的学馆按年龄划分了东南西北院。 顾庭之为刚启蒙阶段,在东院,而顾青柏比他早进学馆两年,在南院。 从东院去南院必须得穿过一片桃树林。 那片桃树林占地极广。据说,这学馆的创始人乃大齐六八元年榜眼葛渊的父亲葛腾,因妻子沈氏酷爱桃花,他创办这坐学馆时便种下了这一大片桃树林。 当时,这对恩爱的夫妻还在长云镇传下了一段佳话。 可惜,沈氏命薄,还没等到自己儿子葛渊高中,便因病去世,葛腾没多久也一并去了。 葛渊为父母守孝完后,将学馆的一任事务全交给了家里的老人打理,而自己孤身前往京城赶考,一举拿下了一甲第二名:榜眼。 但因父母已经双双过世,或许也不想再回到这个令他伤怀的地方,葛渊高中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长云镇。即使后面娶妻生子,也没有带家人回来过。 …… 顾庭之一路穿过桃树林,来到南院馆。这才知道,二哥之所以没去膳堂,是因为被先生留了堂,还被罚抄今日学过的文章一百遍。 原因是:他的先生讲课时打瞌睡。 “二哥,你昨夜没休息好吗?” 顾青柏被问得脸了红,他哪里是没睡好!分明是这个先生念书跟念经一样,每次都听得他昏昏欲睡的。 顾庭之太了解自己二哥了,有些无奈,但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决定帮他一起抄。 ------------ 第209章 顾庭之的师傅 顾青柏担心两人的字迹不同会被先生认出,到时候又得罚他了。 只是,他还没将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就见三弟写出来的字迹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庭之可真是一个天才。 现在正值冬天,天黑得快,有书童进来添油灯。 顾庭之忙抽出一张白纸,装作自己在画画的模样。等书童离开后,又陪着顾青柏奋笔疾书。 等两人将一百遍文章抄完,已经到了戌时中,夜色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学馆。 顾青柏这才得空将顾庭之带过来的饼狼吞虎咽吃完。 “走,三弟,我送你回东院舍馆。” 顾庭之却摇头拒绝了:“二哥,我自己回去,你快回舍馆吧。” 顾青柏见他坚持,想着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次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让他独自离开了。 此时,有淡淡的月光洒落在石子路上。 顾庭之原路返回,再一次经过那片桃树林。 只是,这一次却撞见一男子靠在一棵桃树根下独自饮酒。 顾庭之以为他是学馆的某位先生,原本要礼貌上前施个礼,但靠近时,却被这刺鼻的酒味熏得头晕,他忍不住蹙眉。 对方此时也看到了他。 “是你?”他说。 顾庭之疑惑,他认识自己?但转念又想,对方是学馆的先生,认识自己的学生自然不奇怪。 因为对面的人背光而坐,顾庭之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还是朝他恭敬施礼:“见过先生。”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顾庭之微微愣住。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张口就要收他为徒,就在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喝醉了时,对方突然腾空而起。 顾庭之只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对方的影子在桃树林里拉出了一抹残影。没多久,对方返回时,手中拿的是一朵刚折的梅花花枝。 整个学馆,就北院种了梅花。 这么短的时间,他便去北院打了一个来回! 顾庭之的双眼亮了起来,闪闪发光。 对方说:如果要拜我为师,那明天子时便过来这里。 …… 第二日,顾庭之如约去了,正式拜了这人为师,可他却连师傅的面容都没看到。因为,对方一袭黑衣,脸上还蒙了黑巾。 连着一个月,日日如此。 休沐前一天,师傅与他说,他必须得离开了。往后每年的三月和十二月初,都会在这个地方等他。 顾庭之有很多事情想问,但却什么也没问,朝他点头,伸手接住了他递来的一本武籍。 “庭之,练功切不可懈怠,即使我不在,教你的那些基本功也需每日都练,这书是我父亲当年留给我的,极其有用,你好好研究。等明年三月初,我自会考你。” 顾庭之俯身,恭敬道::“庭之谨记师傅教诲。” 黑衣人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瞬就消失没了影。 …… 往后的几年,师傅确实如他所说,每年的三月和十二月都会在学馆里待上一个月,然后再匆匆离去。 他给的那本武籍早已经被顾庭之研究了个透彻,他对于自己徒弟的天赋极其满意,每次离开时,都会再给顾庭之一本。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直到顾庭之伤了脑袋…… 因为忘记了很多事情,当年的十二月和隔年的三月初,他并没有按约定去桃树林,直到他考中举人,来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这才与师傅重新有了联系。 然后......他进宫面圣时,碰到了葛渊...... 甄弥儿听到这里,双眼闪闪发亮,猜测道“相公,你师父难道是葛尚书?瑞少爷和青禾的亲生父亲??” 顾庭之揉了揉她的脑袋,胸腔里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笑声,夸赞道:“馒馒真聪明。” 顾庭之在宫内碰到葛渊时,只感觉他的身形极为熟悉,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和师傅一样,瞳眸深深,不可捉摸。 回去后,他安排胡文宇去查关于葛渊的事情。 得知,葛尚书每年的三月和十二月,都会被圣上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派去地方体察民情或是剿匪或是干些其他事情。 如此,那晚在龙真寺后山,他看到葛渊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完全不惊讶。 ...... 甄弥儿因为突然得知了这么两件事情,有些兴奋,怎么都睡不着,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对着顾庭之眨啊眨,眨啊眨,长长的睫毛跟两把蒲扇似的,一颤一颤。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睡前还要听故事的小胖娃娃。 顾庭之俯身,去亲她的眼睛。 甄弥儿忙闭了眼。 顾庭之便亲在了她的眼帘上,接着,又去咬她那深陷的小酒窝。 不论是之前伤了脑子还是脑子恢复后,顾庭之都极其喜欢她脸颊上的这两个小小的窝,就跟里边盛满了他忠爱的烈酒般,深深地迷醉在了其中。 “相公......”甄弥儿被他亲得心尖尖都跟着颤了颤,呢喃着抬手去捧他的脸。 顾庭之慢慢抬起身子压在了她的上方,左臂撑在她的脑袋旁,右手抓住她伸过来的小手,捏了捏,然后将那白嫩的小手摁在自己的右脸颊上,蹭了蹭。 “相公......” “嗯?” 两人渐渐粗重的喘息声交合在了一起,黏黏腻腻的拉出了一片情丝,难舍难分,直闹到顾庭之上职时分。 甄弥儿睡眼朦胧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线。 视线里,男人正在更衣,她想爬起来亲自替他穿,可是动了动胳膊,完全就抬不起来,没一会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顾庭之换好衣裳后,回到床边,俯身在她嫣红的唇上又吻了吻。 见那唇色慢慢变得娇艳欲滴,这才满意起身,解下碧青色床帘,遮住了女人香甜的睡颜,然后放轻动作离开。 当他来到翰林院时,林墨三人早已经到了,见着他这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大家倒是见怪不怪的。 几人正讨论着今日当值要做的事情,便有小太监过来宣,皇上召顾庭之下职后进宫进读书史,讲解经义。 ------------ 第210章 身子不适 翰林院众人都朝顾庭之露出艳羡的表情。只是,顾侍讲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 张子恒左右看了看,凑到顾庭之身边,轻声说:“葛瑞祺今日没来。” 顾庭之闻言,扫了眼葛瑞祺的书案,上方空空如也。 ...... 此时,状元楼内人声鼎沸,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一楼的大厅中央,悠扬的乐曲旋律在空气中回荡,几名伶人正随着这欢快的乐声翩翩起舞,她们身着五彩斑斓的衣裙,轻盈的舞姿吸引了众多食客的目光。 食客们围坐在一张张八仙桌旁,品尝着美酒佳肴。 店小二忙碌地穿梭于桌椅之间,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为客人们上菜、斟酒。 二楼的雅间内,富贵人家推杯换盏之间,尽显奢华。 而在顶楼的平台上,有几位文人墨客正在吟诗作对,他们的诗词既描绘了京城的繁华景象,也抒发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这热闹的景象增添了几分温暖的色彩。 后厨内,庖丁和帮厨们忙得不可开交。 甄弥儿一手持勺,一手持锅,锅中的红烧狮子头欢快地翻滚着,她的额间也因为忙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等狮子头收完汤汁,出锅,摆盘,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接着快速洗锅烧油,做下一道菜。 甄弥儿抽空转头朝后喊道:“二嫂,红嫂狮子头好了。” 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菜的苏荷花闻言,忙放下手中的苦瓜,起身,要去端灶台上的狮子头。 然而,才站起身,她便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脚都稳不住,往旁边乱窜了几步。 因踢到了脚下的木盆,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 还是林慧娘眼疾手快,扔下手中的菜迅速起身将她接住,可她毕竟身子单薄,受不住冲力,整个人也跟着倒退了好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台子才堪堪停下。 “大嫂,二嫂!” 甄弥儿扔下手中的锅铲,大步朝她们走去。 林慧娘朝她摇了摇头,询问趴在自己身上的苏荷花,询问道:“二弟妹,你怎么了?” 苏荷花自己也是一脸懵逼,按揉着太阳穴,感觉脑袋晕的厉害。 见她脸色苍白,甄弥儿抚了抚她的额头,有些烫。 她忙朝旁边的顾青禾道:“阿禾,你去前院,让二哥去请大夫,我和大嫂先扶二嫂去后宅院休息会。” 顾青禾点头,撒丫子就往状元楼前厅跑。 此时,顾青柏正在前柜后方帮顾立宗记账,顾立宗如厕去了,还没回来。见她神色匆,询问道:“禾儿,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你快去请大夫过来,二嫂身子不舒服。” 顾青柏闻言,猛地站起了身,大步朝后厨走。 “二哥,大……大夫……” 然而,顾青柏早已经没了身影。 顾青禾想去找大哥,可顾青松此时并不在状元楼内,他去市集上买食材去了,今日有几样肉食没有准备够。 顾青禾都着急死了,迅速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跺了跺脚,自己跑出了状元楼。 然而,才没跑几步,便被一只大掌拉住了手臂。 她抬头,发现是昨日将自己认成是他妹妹的那位小哥哥。 她现在急得很,想抽手,可对方却抓得更紧了。 “这位小哥哥,我急着去请大夫,麻烦你松开我。” 葛瑞祺闻言,眸中也闪过了一抹着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急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二嫂!” 葛瑞祺这才松了神色,拉着她往巷口走。 “我真的要去请大夫,你放开我!” “喏,你看前边不是有马车吗?我带你去。” 顾青禾朝巷口看去,那里确实停了一辆马车。 她想着自己靠双腿跑,肯定没有马车快,而且这个小哥哥是三哥的朋友,还救了小香儿,应该是个好人。 顾青禾跟着他上了马车。 王伯仁自从和王川穹重逢后,便将师傅和师弟带到了自己买的宅子里,和甄家做起了邻居。 可没几天,王川穹就待不住了,说是要去离京城不远的沙白郡拜访一位老友。 王伯仁被之前那一别好几年给吓怕了,生怕师傅又一去不复返,便收拾好包袱硬跟着去了,还带走了何泽。 本来甄博文也是要一起去的,只是刚好碰到赵氏染了风寒,有些咳嗽。 他不太放心,便留在了京城,没有离开。 只是,现在去城西叫博文哥哥过来给二嫂看病,远了些。所以,顾青禾依着自己的记忆,让前边赶车的阿凉去最近的医馆。 葛瑞祺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禾儿是真的长大了,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脸蛋精致小巧,樱唇琼鼻,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时刻都含着水光的鹿儿眼,又大又圆。眨眼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他将眼前的少女与深深刻在脑子里的那抹小小身影重叠在一起,丝毫无差。 所以,即使去茅坪村调查的人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他也能肯定,眼前的少女便是他的禾儿无疑。 顾青禾感觉,就算自己的脸皮再厚,被一个不太熟悉的小哥哥这般盯着,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她忍不住红了脸,扭捏着偏过了脑袋。 葛瑞祺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抬起手臂,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青禾傻眼,她竟然被哥哥们以外的男子摸了头。只是,这个小哥哥的眼神好温柔,也好亲切,她一点也不反感勒。算了,就原谅他吧。 等到了医馆,顾青禾都还没等马车停稳,便提着裙摆跳了下去,朝医馆内跑。 阿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的脸色,就见他眸色深沉,似开心愉悦,又似感怀欣慰,反正他啥也没看出来。 顾青禾跑进医馆,问清哪位是坐堂大夫后,拉着人就跑。 大夫也是很无奈,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位小姑娘,你好歹要老夫先拿上药箱啊。” ------------ 第211章 双喜临门 顾青禾闻言,忙松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等她将大夫请出医馆时,顾青柏也已经赶了过来。 几人带着大夫,匆匆往状元楼走。 马车上,顾青柏看着对面的葛瑞祺,往前侧了侧身,挡住了他一直盯着顾青禾的视线。 葛瑞祺往里边挪了挪屁股,继续盯着人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跟能看出一朵花似的。 顾青柏:“……” 顾青禾:“……” 几人带着大夫从后垂门进的院子。 此时,苏荷花正靠在床头,蔫巴着脑袋,提不起一点精气神。 甄弥儿倒了一碗温水,动作轻柔地喂她喝。 林慧娘已经在门口走了好几回了,见着顾青柏他们带回来了大夫,忙将门敞开,请大夫进去。 那大夫扫了眼苏荷花的神色,心里有了底。 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这才道:“这位夫人,烦请伸一下右手。” 甄弥儿忙将苏荷花的右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搭在床边。 林慧娘则搬了条椅子过来,请大夫坐。 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一块白色绢帕,覆在了苏荷花手腕上,这才搭上了自己的手指。 见他面色严肃,其他几人静静地等着,没敢出声打扰。 没一会,大夫收回绢帕,折叠整齐后又放回了药箱。 顾青柏还没带他说话,便着急着询问道:“大夫,我娘子身子可是哪里不好?” 大夫摆手,笑道:“没有哪里不好,贵夫人这是有喜了。” 顾青柏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有喜是什么喜? “二嫂怀娃娃了啊。”旁边的顾青禾一脸兴奋,双眼闪闪发亮。 顾青柏这才反应过来,大喜,瞬间笑成了一个傻子。他此刻,真的恨不得原地转上几个圈,再大笑几声。 大夫跟他说:“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余。” 原本脸色苍白的苏荷花,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抖。脸颊上也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有了一些气色。 但她又担心自己听错了,朝床边上的顾青柏确认道:“相公,大夫说我有喜了?” 顾青柏重重点头,握住她还没来得及缩回被窝里的手,嗓音里夹杂了一丝颤抖:“荷花,我们有孩子了。” 苏荷花眼眶泛红,眨出了一片泪花,她终于也有孩子了。 甄弥儿和林慧娘自然也是开心不已,顾家又要添新丁了,可喜可贺。 林慧娘想到什么,看了眼甄弥儿的肚子,开口道:“大夫,麻烦您再帮我三弟妹把把脉,看有没有需要调理的地方。” 甄弥儿闻言,想说不用,但见大夫已经重新打开了药箱,便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然而,大夫给她把脉时,确是诧异地挑高了眉。 甄弥儿心口一跳,难不成自己的身体真的有啥毛病? 那大夫似想确定什么,细细打量了一遍甄弥儿的脸色,又再次把起了脉。 大夫这波操作把旁边几人都整懵了,这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良久,大夫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笑道:“看来贵府今日是双喜临门啊,这位夫人也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众人傻眼,这……惊喜来得太突然。 甄弥儿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她没有听错吧?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她也有喜了?不是二嫂怀了孩子吗?自己竟然也怀了吗? 见她也是一副傻了的模样,林慧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一个个的,怀个孩子都吓成这样。 她忙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付诊金给大夫。 这大夫从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上门看诊时,同时诊出了两位孕妇,而且两位怀孕的时间还差不了几天。 他也是笑弯了眉,接过林慧娘递过来的诊金,又嘱咐了一些孕妇平日里的忌讳。 说完,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了,便告辞离开,没让他们送。 顾青柏看了眼还在屋里的葛瑞祺,相当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瑞少爷,你该回去了。” 葛瑞祺嘴角微抽,这过河拆桥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他看向顾青禾,神色无比温和,柔声道:“禾儿,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过来看你。” 顾青禾张了张嘴,想开口让他再重新找找自己的妹妹,可又感觉这么说他可能会伤心,便咬住了唇,什么也没说。 这小哥哥估计就是太想自己的妹妹了,所以这才认错了人,算了,暂时先这样吧。 …… 翰林院内,此时已经到了下职时间。 众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逐个离去。 林墨几人也收拾好了,准备回家。见顾庭之还在书案前写着什么,提醒道:“庭之,你怎么还不去宫里?陛下不是宣你下职后就进宫吗?” 顾庭之这才放下了毛笔。 四人一起出的翰林院,在外边等着的胡文宇立马上前,朝顾庭之道:“主子,大喜。” 旁边几人闻言,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胡文宇笑道:“夫人有喜了,已经两个月有余。” 几人闻言,纷纷朝顾庭之道喜。 张子恒傻眼,自己这都还没成婚,好哥们竟然就要当爹了,这要不要跑这么快啊! 顾庭之脸上也闪过一抹喜色。上了眼前的马车,朝胡文宇道:“回府。” 胡文宇可不知道陛下召见顾庭之的事,点头,驾着马车快速朝顾府赶。 林墨、封君麟、张子恒:“……” 奉命过来接人的内侍:“……” 皇宫内,一名小太监匆匆朝御书房走来,见着门口的魏公公,忙上前与他禀告了此事。 魏公公:“……”顾侍讲这怕不是恃宠而骄? 御书房内,齐稷左等右等,就是没见人来,他右手拿奏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左手,若有所思。 魏公公忙上前:“陛下……” “人呢?” “人……回去了……” 齐稷‘啪’地一下将奏折扔到了龙案上。 “为何?” 魏公公摸了摸脑门,真心为顾庭之捏了一把冷汗,小声禀告道:“顾侍讲的夫人查出了喜脉,他大喜之下,将陛下您给忘了……” 齐稷:“……”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魏公公说话这么直接?这可真是让人恼火啊。 ------------ 第212章 皇后 “呵……不就一个孩子吗?有什么好稀罕的!” 魏公公脑子里不由想起三年前,皇后生产时,皇帝陛下在产房外边转得跟个陀螺似的,那模样都恨不得冲进去亲自代皇后生产。 大皇子现在已经三岁,可陛下每天还是会抽时间陪他玩上一阵,做什么事情也都会最先想到大皇子…… 齐稷‘哼’地一声,起身,气道:“摆驾坤宁宫!” 魏公公缩了缩脖子,忙跟上。 坤宁宫内,皇后黎微竹吩咐自己的大丫鬟流烟摆膳,“陛下今日召见顾侍讲,应会留在御书房用膳。” 流烟俯身应是,躬身退出殿内,正要吩咐小丫鬟去传膳,抬头就见到皇上大步走进了坤宁宫。 她忙上前,俯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齐稷摆手,大步跨进了殿内。 黎微竹见着他,也是有些意外 ,“陛下,您今日不是派人来说,要召见顾侍讲,不能过来陪皇儿用膳了吗?” 齐稷一听到顾庭之的名字就来气,脸色有些难看。 黎微竹见状,挥退众人后,这才上前。 柔声问他:“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齐稷咬牙:“还不是那个顾庭之!朕召他下职后进宫进读书史,讲解经义,他竟然敢抗旨不遵!放朕鸽子!” 黎微竹讶然,接着轻笑出声:“陛下这是拿他没有办法?” “怎么可能!我这还不是……还不是……” 她见他羞愤难当的脸,接话道:“因为陛下情急之下将他推出去挡锤,打心底里对他有深深的愧疚感,所以即使他抗旨不遵,陛下气归气,但还是没有想过要降罪于他?” 齐稷耸下了脑袋,知他者皇后也。 黎微竹拉着他的手,往次间走,宽慰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需要容常人不能容,忍常人所不能忍。顾侍讲正直,有狭义心肠且才学过人,之所以多次故意惹怒陛下,全因心里还有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见他脸色微微恢复了些,黎微竹接着道:“顾侍讲不止救了陛下,还救了臣妾和皇儿,如果您当初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定也不会苟活于世。皇儿年幼,没了你我的庇佑,想来也无法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所以,他也是臣妾和皇儿的救命恩人。” 齐稷见她面露感怀,心中一柔,将她搂入怀中,轻叹道:“朕并不是真的恼了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一见到他,脑子里就会想起曾经做下的那件事。竹儿,在你心里,朕可是那等忘恩负人的小人?” 黎微竹抬手,轻轻附在了他的唇上,摇头,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脸真诚。 “在臣妾心里,陛下是这世间最伟岸,最重情义的好男儿。危机时刻,求生本就是本能。臣妾真的很高兴,陛下能活着回来,不论陛下对顾侍讲做过什么,我都相信陛下那不是出自本心。顾侍讲只是一时未能消气,等他真正了解了陛下的为人后,定会全心全意效忠于陛下。” 齐稷见着女人对自己全身心的依靠和信赖,心底一暖,面上的神色算是彻底回暖。 他左右看了看,询问道:“皇儿呢?” “皇儿等了您好久,见您还未过来,没忍不住困意先睡下了。” 齐稷点头,拉着她去了旁边的宫殿,亲自给熟睡的大皇子掖了掖被角,这才牵着他去了次间用膳。 …… 顾府。 顾庭之一回到家,连立在院子里的周氏都没看到,便快步朝西厢院走去,看背影透出一股急迫。 周氏笑着摇头,三郎看似稳重,但面对阿弥的事情,总是会失了那份沉稳。 顾庭之推开房门,一白便从壳里伸出了脑袋,朝他探头探脑的。二白则是四肢一跳,便跳到了他的腿边,随着他的脚步,飞快地摇动着尾巴。 一白看了一眼,懒洋洋地也跟了上去。 靠窗的躺椅上,甄弥儿正拿着本女论语细细研读着,见着他回来,立马抬起了脑袋,朝他弯了弯柳叶眉。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正准备起身。 顾庭之已经大步走到了她身旁,摁住了她的肩膀。 “好生坐着,别乱动。” 甄弥儿失笑,看来相公是已经知道她怀了身子的事情。 “相公,怀个孩子哪里就这般脆弱了?正常走动不会影响孩儿的。” 顾庭之这才轻轻将她扶了起来,低头去看她的腹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甄弥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收腹。这样显得肚子上的肉肉少了些。 顾庭之一愣,接着轻笑出声,伸手缓缓抚上了她的小肚子,笑道:“傻。” 甄弥儿有些不好意思,又慢慢地将小腹给放了出来。 顾庭之抚摸了好一阵,这才询问道:“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我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今天要不是二嫂感觉不舒服,请了大夫,我都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没事就好,顾庭之想到自己昨晚可劲地折腾她,也是一阵后怕。 “二嫂身子有恙?” 甄弥儿摇头:“没有,二嫂就是最近太劳累了,好好歇上一阵就好。” 而此时,东厢房内,顾青柏正趴在苏荷花身上,耳朵靠近她的腹部,试图能听出一些什么声音。 苏荷花朝屋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去揪他的耳朵。 “相公,你都听了八百遍了!现在孩子才两个多月,哪里就能听出些什么!” 顾青柏起身,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他纯粹就是感觉有些神奇。小女人这么单薄瘦弱的身子,竟然已经孕育出了一条小生命。 他摸了摸她消瘦的小脸,嘱咐道:“荷花,你从今晚开始,每顿都要多吃一碗饭。 苏荷花傻眼,还带这样的? “不多吃点,到时候怎么有力气生下我们的孩子?” 苏荷花感觉他说的有些道理,所以往后每顿饭,她都逼着自己多吃下一碗饭。 只是……她这完全就是吃不胖的体质,吃再多都胖不了…… 甄弥儿看得一阵羡慕,明明自己吃的比二嫂少,可却比她胖好多! 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小心灵,顾庭之有事没事,便会在翰林院的晌午休息时,抽空去一趟市集,买些好吃的好玩的,让胡文宇给送回去。 甄弥儿没忍住嘴,又将自己吃重了两斤,好气...... 在甄弥儿和苏荷花怀了身子后,顾家的男人自然是不可能再让她们去状元楼了。 周氏在家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两个孕妇,忙不过来。所以,林慧娘和顾青禾便也留在了府里。 顾青柏抽空去了一趟牙行,得重新挑几个人,顶替他们原本的位置。 这天晚膳过后,顾庭之提议,家里请几个奴仆。 本来,原本顾家条件不好时,顾家的女人忙里忙外的,忙好家里的活后还要伺候自己的男人。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自然不需要她们再事事亲力亲为。 顾青松和顾青柏闻言,举双手赞成。 得知顾家要找奴仆,文春梅和文冬梅姐妹夜里协商过后,自动请缨,要去顾宅伺候。 顾家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文冬梅和顾青禾年纪相仿,两人又玩得来,便定下她做顾青禾的贴身丫鬟。 而文春梅,现在已经是一个大龄姑娘了,再做个小丫鬟有些不合适,顾青柏便让她做顾府的管事,负责管教从牙行内买回来的几个奴仆。 而且,顾家人给了她们姐妹二人自由之身,并没有签下死契,和胡文宇一样,往后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可以直接与他们禀明后离开。 负责伺候甄弥儿的小丫鬟原名叫二丫,家在遥远的恩州,因家里贫穷,她爹娘便将她卖给了牙婆。 好在那牙婆人地道,并没将买下的一众姑娘送去那烟花之地,而是将她们带来了京城,并给她们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二丫被卖进了安首辅家,在二小姐安木染的碧落阁伺候,因为年纪小,只做了一个二等丫鬟,没有知心和知情姐姐那般在小姐面前得脸。 但二小姐人好,心地善良,待她们一众奴仆都极好,还得她赐名为知书。 她算是得了上天的眷顾,成为了同一批送进府里的唯一的幸运儿,跟了一个好主子。 可惜好景不长,安府大房主母失势,被后来居上的小妾钟敏梨压了一头,大爷是个混不吝的,不止宠妾灭妻,还将原本给嫡女定的婚事给强行改在了小妾生的三女身上。 要说这陆国公,为什么能答应让自己的嫡子娶一个妾生的女儿。 完全是因为钟敏梨生了安知毅唯一的儿子安木辰,且安木萱才女的名头在京城很响亮。再加上安知毅对钟敏梨十多年如一日的宠爱程度,迟早会将她扶正。 这些年,陆家虽然有国公府的称号,但并不得陛下看重,家族已经渐渐没落。 与如日中天的安首辅比起来,有了很大一段的差距。 所以,在安知毅提出让陆成卓改娶安木萱时,陆国公夫妇原本是气愤的,但后面又想着,一个是有兄长撑腰有父亲宠爱又有名气的后嫡女,一个是完全不得宠爱且默默无闻的原配嫡女。 这么比较下来,自然是让自己的儿子娶这个后嫡女更好。所以,他们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大夫人温慈气不过,找大爷理论,要帮女儿夺回原本的婚约。可惜,她完全低估了那个男人的混账程度,对方因为一个小妾和一个小妾生的庶女,扬言要休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大夫人是个性子决绝的女人,因着女儿的婚事,她算是彻底看清了大爷的为人,写下和离书,自请离去。 钟敏梨见此,自是求之不得。原本大爷还有些犹豫,但在自己小妾一连几天的耳旁风下,很快签下了和离书。 大夫人带着二小姐离开,她们原本在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一众奴仆,除了知心和知情姐姐因为是家生子,得以继续留在府里,像她这种从外采买的奴仆便又被卖了出去。 在安府待久了,她深知那些权贵府邸根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以,她果断地将自己这些年在安府赚的银子拿了一半出来,塞给了牙婆。求着对方,让她自己来选下一家主子。 牙婆收了银子,应下了她的请求。 她便改回了原本二丫的名字,每天在牙行里寻找时机。 直到,她看到了顾青柏。 以她在安府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去这个男子家中做事绝对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且他说的是买些奴仆照顾怀孕的妻子和弟妹,还有家中的老母。 她立马上前,毛遂自荐。 顾青柏了解了一些关于她的信息,便定下了她。 随着顾青柏来到顾府后,她这才知道,她新的主家竟然是新科状元府上。 顾家的女子看上去都是良善之辈,她被指派给顾三夫人,也就是状元夫人。 她欢喜上前,俯身施礼:“奴婢见过三夫人。” 甄弥儿见她眉清目秀,言行举止也得体,便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原名叫二丫,前主子给奴婢赐名知书,还请夫人重新赐名。” 知书?甄弥儿感觉这个名字甚好。 “那你就继续叫知书吧。” 知书俯身应是。 就这样,伺候林慧娘的小丫头被赐名知琴,苏荷花屋里的叫知棋。 伺候周氏的则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婆子,庄嬷嬷。这样两人相处起来也自在些。 至于后厨,也找了个庖丁和烧火丫头,负责顾家人的一日三餐。 就这样,一下没顾家的女人什么事了。 她们操劳惯了,突然闲下来,还挺不自在的。 就这样,原本因为甄弥儿随顾庭之来京城后,搁置下的教林慧娘和苏荷花读书习字的事又提上了日程。 只是,甄弥儿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好在,她身后有个状元爷,不会的就问他了。 她在教两个嫂子的过程中,自己也进步非常快。 顾青禾有些感慨,当初三哥哥死命押着她读书,也不说给她找个小伙伴,大家一起学习才有意思嚒…… 没几天,知琴、棋、书和文冬梅也加入了她们的学习队伍,顾家每日热闹得不行。 ------------ 第213章 林家兄嫂携父母上京 八月十五这日,乃拜月节,朝廷上下休沐一天。 甄弥儿一觉醒来,见着还躺在自己身旁的相公,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拱啊拱,拱啊拱,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顾庭之早就醒了,见着小猪模样的女人,眼底的墨色都化成了一滩软水。他伸手将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又捏她那肉肉的耳垂,细细把玩。 甄弥儿感觉有些痒,想躲开,可腰间的大手却死死地将她固定住。 甄弥儿便也伸手去捏他的耳朵,两人跟个孩子似的,大早上的,在床榻上玩闹了好一阵才爬了起来。 在拜月这日,大齐东西南北各地都有着一个共同的习俗——吃月饼,因为月饼寓意着家人团圆,阖家欢乐。 做月饼的材料,顾青松昨日便采购好了。 不止状元楼要做大量的月饼,送给进楼的食客们品尝。 家里也需要做不少,送给亲朋好友。 与苏荷花怀孕后的巨大反应比起来,甄弥儿算是完全没有反应,真的完全跟还没怀孕时差不多。 爬起来收拾好,便马不停蹄地带着知书去了后厨。 周氏、林慧娘和顾青禾都已经在了。 见着甄弥儿,周氏打发她继续回房睡觉。 甄弥儿不依,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娘,我真的一点也不累,我闲着实在是太无聊了,您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做月饼吧。” 周氏拗不过她,见她面色红润,没有一丁点疲累的样子,便答应了下来。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太累了,做一会就回房休息,我们这么多人,忙得过来。” “好勒,娘,我省得。” 她预估着倒了大半袋子面粉进铜盆里,又往里倒入油脂,鸡蛋,糖混合在一起,几人开始揉面团。 揉好后,将面团分成小块,搓成大小均匀的圆形。 接着,又开始调馅,肉馅,糖馅,蛋黄、果仁、香料等都有。 大家围坐在台前,开始动手包馅,并将月饼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全包好后,又放进炉里烤。 做出来的月饼口感酥脆,味道香甜。 甄弥儿一口气吃了个蛋黄的,又吃了一个肉的,这才摸着肚子,一脸满足。 周氏便将刚出炉的月饼用篮子装好,让知书几个丫头分别送去了甄家、苏家、林家、张家和王伯仁那里。 大家才歇了没一会,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食材。 今夜,几家人会来顾府聚一聚。 林府那边,封君麟和林音夫妻收到月饼后,便带了夏蝉冬雪先过来帮忙了。 林音对着甄弥儿和苏荷花看了又看,一个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个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她有些想不明白,两个孕妇的反应为何相差这么大。 甄弥儿其实也不太明白原因,就等着神医今夜过来用膳时,帮二嫂看看。 申时左右,大家陆陆续续到齐了。 知书她们端了瓜果点心月饼出来,供大家边吃边聊。 王川穹一进府上,便先给两个孕妇把了脉。 见顾青柏神色着急,那模样跟苏荷花得了什么大病一样,他斥道:“瞎操心什么?她们的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你夫人出现恶心头疼体乏呕吐等症状,都是孕妇的正常反应。个人体质不同,怀孕后的反应也不同。” 说完,他又给苏荷花开了几副调理的药,顾家众人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小温言和小温玉都是好动的性子,见着今日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得很,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林慧娘不厌其烦地教着他们喊叔叔伯伯,姥姥姥爷的。 孩子软软糯糯的嗓音听得众人心都化了,模样软萌乖巧,也不认生,被谁抱着就睁大眼睛看人,还咧开嘴笑,这小模样让大家都喜欢得不得了。 等顾青松这边搭好桌椅,菜也陆续上齐了,大家落座开始用膳。 顾家人对府里的奴仆自然是极好的。所以,外院里也支了张桌子,文春梅胡文宇带着知书她们在这边吃饭,桌上的菜品和主家桌上的一模一样。 而此时,府门外响起了拍门声。 几人有些意外,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文春梅离门最近,她起身去将大门打开,当看到外边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时,诧异地眨了眨眼。 最前边的大娘,一身藏青色粗布麻衣,脚底的布鞋已经磨破了一个洞,肩膀上还挂了个灰扑扑的包袱。 大娘搓了搓自己起满茧子的手,又舔了舔干裂的唇。 这才涩声问道:“慧娘在家吗?” 大夫人? 文春梅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发现她的面相与大夫人有五分相似,忙让她稍等,自己匆匆走向内庭院。 她来到女桌这边,俯身与林慧娘禀报:“大夫人,您娘家的人来了。” 林慧娘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接着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她咬牙道:“让他们离开!” 文春梅有些为难,“可是,您的爹娘也来了。” 林慧娘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文春梅:“我爹娘也来了?”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文春梅点头。 既然亲家公亲家母千里迢迢来了京城,周氏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坐着的。她起身,带了几个儿媳亲自去门口迎接。 林慧娘见着门口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爹娘,舌尖有些发涩。 “爹,娘,您们怎么来了?” 林母看向自己的二女,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慧娘,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没了,爹娘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过来找你。” 林慧娘闻言,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家的田地可不少,怎么会都没了?她看向爹娘身后的两位兄长。 林家颐和林家豪缩了缩脖子,双眼闪躲,一看就没做好事。 她又看向林母身旁的林珍娘。 林珍娘一副娇柔受伤的模样,泣声道:“二姐,两位兄长将师爷的儿子大了个半死,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赔给了人家!” 林家颐和林家豪见自己二妹射过来的犀利目光,忙将脑袋低下,装鹌鹑。 …… ------------ 第214章 无耻至极 原来,在顾家众人随林大人的车队离开云安县后,林家兄弟二人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打听到,顾家将状元楼交给了苏家人打理。 得知这一消息时,他们心中又气又恼,一边暗骂林慧娘白眼狼,不管他们的死活,不给他们争取状元楼的利益。一边骂她枉为顾家长媳,被下边的两个妯娌压得死死的。 都是顾家的亲家,没道理所有好处都让苏家和甄家占了去。 兄弟二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他们暗地里谋划着怎么将状元楼从苏家人手中抢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苏家人就已经将状元楼给盘出去,举家跟去了京城。 这还得了?甄家和苏家都可以跟着顾家人去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他们林家就不可以? 如此区别对待,完全就是没把他们林家人放在眼里! 有本事,就将他们林家的女儿给退回来! 林家兄弟二人和自家婆娘一商量,决定也跟去京城找顾家讨个说法。 只是想到之前林慧娘对他们的态度,又忍不住有些怯场。 这个白眼狼完全没将他们当做是亲人啊。 原本被林慧娘夫妻送回了村里的林珍娘前几天又跟了辆牛车来了县城,她见着态度不坚决的两位兄长,双眼一闪,做出一脸担心的模样。 “大哥,二哥,我们要是都去京城了,爹和娘怎么办啊?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没有人照顾,要是出点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林家兄弟俩闻言,眼睛都亮了。 爹娘?对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林慧娘没把他们当兄弟姐妹,难道也打算不将爹娘放在眼里吗? 只要将爹娘一起带去,她林慧娘能让他们露宿街头? 这么一想,妥妥地妥了! 兄弟二人将妻儿留在了云安县,租了辆牛车回了村里,跟林父林母说了要去京城的事情。 可林父林母听完,坚决反对。 这么一大家子,举家去找已经出嫁了的女儿算是怎么回事?之前两个儿子要去云安县,他们就是反对的。 只是儿大不由爷,两位老人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兄弟二人。 林家颐见着怎么都说不通的父母,气道:“甄家和苏家不全都跟去了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他顾家根本没将我们林家放在眼里,也没将您二老放在眼里,我们去京城将慧娘带回来!” ‘啪’地一声,林父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儿子的脸上。呵斥道:“你给我死了这条心,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好吃懒做,吃不得一点苦,成天就想着依靠别人过日子。现在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林家颐见爹娘态度坚决,还被父亲扇了巴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扬言他们不去,他去! 只是,去之前,自然要先好好规划一番,得找个法子,让顾家人不得不接济他们才行。 他们回到云安县,商讨着下一步计划。 首先,要准备盘缠。他们来县城后,根本就没有好好上工过几天,拿来的银两早已经所剩无几。 为了不至于在上京的路上饿死,两人便又去找了一份短工。 他们这次是在新县令的师爷家做事。 师爷家的公子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忠爱桂花,为了博美人一笑,师爷公子大手一挥,要从郊外移植一批桂花进宅子里,这样自然就需要懂的栽种的人进府里做工。 林家颐兄弟二人将自己之前种花的经历美化了一番,成功混了进去。 只需在里面做十天,十天过后,结了银子,他们就可以出发去京城。 然而,就在第八天,他们兄弟俩在园林里检查桂花树树根泥土的松软程度时,见着一男子在树下饮酒。 那男子灰头土脸的,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他们只当他也是过来检查桂花树的短工。 见着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懒,而且还在做工时间喝酒。 两人对视一眼,便想着上前威胁一番,从他那里捞些封口费。 那男子看竟然还有人敢威胁自己,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在了林家豪脸上。 林家豪被这一巴掌都给打懵了,反应过来后,直接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可那男子壮实得很,林家豪很快便被他反压在了身下,又被啪啪打脸。 在旁边一脸懵逼的林家颐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帮自己的弟弟。 就算那个男子再壮实,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林家兄弟二人按在地上摩擦,打了个半死。 当师爷府上的管家听说有人在打架,要上前制止时,一看被打的竟然是自家少爷。 这还得了,这两人竟敢跑到他们府上撒野,还敢打府上的主子,他立马喊了一群小厮过来,将林家颐和林家豪给绑了。 兄弟二人得知自己打的竟然是师爷家的公子,既怕又悔,两人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请求原谅。 可师爷家的公子可是遭了大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将自己身上挨的拳头翻倍还回去后,还不解气,将他们抓进了牢里。 罗氏和裘氏得知自己的男人被抓进去了,急的不行,可两个妇道人家,想不出任何救人的法子。 着急之下,忙跟着车行里一辆马车回了村子。将事情告知给了林父林母。 林家二老虽然对两个儿子早已经失望至极,但终归是没法彻底放弃他们。 他们随着两个儿媳来到县城,四处求着人试图将两个儿子捞出来。 这事情新上任的县令也听说了。 了得知这两人是新科状元嫂子的娘家人,他觉得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便在下职的时候提点了师爷几句。 师爷匆匆回到家,将儿子叫到了自己院子里,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放林家兄弟二人一条生路,但放他们可以,总归得让他们脱一层皮才行。 所以,在林父林母带着两个儿媳再次求到师爷府门前时,管家表示,放林家兄弟二人出来可以,但他们必须赔偿自家少爷三百两的医药费。 ------------ 第215章 状元郎要逛灯会 三百两?罗氏和裘氏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么大一笔巨额财产。让他们如何拿得出来。 两人又气又急,连着好几天,在二老面前哭闹,让他们给京城的林慧娘写信要银子,不给就是眼睁睁看着她的两位兄长去死! 林父林母这几日也是愁白了头发,挣扎犹豫了两天过后,最终将藏着的银票全拿了出来。 之前慧娘让自己妯娌拿给他们的,再加上她送林珍娘回去那次偷偷塞着他们的银票。 用了些,现在加起来,差不多还有二百七十两。 还差三十两是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罗氏,裘氏没想到公公婆婆竟然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惊喜过后又是气恼,要是他们能早点将这些银钱拿出来,他们哪里需要在县城吃苦,自家相公也不需要跑去别人家做短工受气! 现在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全搭进去了,她们一个铜板都没捞到,真的是气得吐血! 剩下的三十两,在林珍娘的提议下,罗氏,裘氏又开始缠着自己公公婆婆卖田卖地,反正他们都要去京城了,村里的田地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只要将这些都卖了,公公婆婆没了生活的来源,就算不想跟他们去也必须跟着了! 在两个儿媳的哭闹纠缠下,林父林母终究是将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部卖了,总算是凑齐了三百两,将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救了出来。 可是,家里也变得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林父林母原本还想继续挣扎着不去京城。可看着自己几个灰头土脸的孙子和孙女,哭嚎着喊饿了,他们最终还是妥协了。 跟着儿子儿媳一路来到了京城。 …… 林珍娘将事情的大概捡着说了,林慧娘如何听不出她掐头去尾的含糊其辞,她感觉自己真的气得胸口抽疼,一阵剧烈起伏,差点就岔了气。 为什么她的兄弟姐妹,都能做到如此不要脸的地步?真的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当几想要依附她婆家生存的寄生虫。 她真的好想呐喊,好想让他们哪里来就滚哪里去。 可看着年迈的父母,看着他们苍老的容颜和饱受世间沧桑的疲态,所有的气愤恼怒和恶心全给咽回了肚子里。 “亲家公,亲家母,快先进来用饭吧。” 周氏看了眼气得嘴唇都已经发白的大儿媳,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先将人请进了府里。其他的事情吃完饭后再说吧。 甄弥儿和苏荷花对视一眼,也忙将人往里边请。 好在,今日厨房里做的每道菜都有多的,全端出来,还可以凑上一桌。 就这样,林家的人一来,这内庭院里刚刚还热闹非常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点怪异。 真的千万别低估了有些人不要脸的程度。 这林家兄弟二人和罗氏、裘氏她们才刚来,但俨然立马便将自己当成了顾家的主子,吩咐知书她们做这做那的不说,还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和张子恒王伯仁他们说话。 林慧娘桌下的拳头都被捏成了一片青紫,真的是用着自己毕生的意志力在强忍着,没上前一巴掌将人给呼出去。 苏四郎的媳妇张氏见着这几人的作态,也是诧异的惊呆了眼,她一直觉得自己做起事来,是个可以不要脸皮的人,没想到与林家这几位比起来,自己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还是林父林母呵斥了他们几句,这几人才消停了下来。 甄弥儿默默看向顾庭之,可自家相公的脸色让人有些无法捉摸。 等大家吃完饭要离开时,林音问甄弥儿,她们今晚约的逛灯会还去不去。 今天是拜月节,晚上称拜月夜,京城今晚取消禁宵,大家可以结伴赏月、燃灯、舞草龙、猜谜、赏桂花等一系列的节庆活动。 而宫中,今晚也有祭祀活动。在大齐,日月星辰被认为是神的象征,陛下会在中秋夜祭祀月亮,以祈求大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不过,只有三品以上的大臣才有资格携家眷一起参加。 在民间,百姓会向月亮祈求家人团圆、幸福美满。 状元楼三楼,早已经被一些文人墨客预定下了,今夜在平台上赏月再合适不过,他们可以把酒言诗,在诗中描绘中秋的明月。 甄弥儿确实早就应下了林音的约,说今晚大家一起去逛灯会的。 只是现在……大嫂的娘家人来了,扔下他们,自己跑出去玩,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林慧娘似看出了她的犹豫,忙道:“三弟妹,你和二弟妹还有阿禾随音妹妹他们出去玩,给我也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回来。” 甄弥儿见着她眼中的歉意,忙点头答应下来。要是她们留在府上陪她,大嫂估计会更加内疚。 就这样,和林音约的酉时末在状元楼门口碰头。 状元楼就在南安街上,那一片区域今晚特别热闹。而且状元楼内,今晚也有各式各样的活动表演。 所以,顾青松和顾青柏一吃完团圆饭,便马不停蹄地驾马车去状元楼了。今夜,他们还有得忙碌。 而顾庭之,他说他要陪甄弥儿去逛灯会,甄弥儿有些脸红,大哥二哥都要去状元楼忙碌,相公却是要明目张胆的偷懒,这不太好吧。 没想到顾庭之非常不要脸的说:“大哥和二哥肯定忙得过来,我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还是和你一起去逛灯会吧。” 顾青松、顾青柏:“……”他们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家三弟的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 …… ------------ 第216章 拜月夜 宫里,祭祀活动从申时中就开始了,一连串纷繁复杂的流程下来,齐稷都累得有些虚。 身着华贵宫装的黎微竹帮他轻柔地按着太阳穴,按揉了一阵,又叫丫鬟流云端来燕窝,亲自一勺一勺喂他喝。 原本齐稷不太喜欢喝这种黏腻腻的东西。 黎微竹面露担忧,柔声劝道:“陛下,您今日忙碌了一天,未曾进食,这燕窝滋补又养生,您就吃一点吧。” 齐稷这才张嘴,由着她一口口喂给自己。 这是,才三岁的大皇子齐君倾走进了宫殿,朝上首施礼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小小的人儿肉嘟嘟的脸,却老是做出这种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行礼,平时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 每次齐稷和黎微竹见着儿子这番模样,心底也是一阵好玩又好笑。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样子,这长大了还得了? 齐稷想到什么,双眼一亮,转头看向黎微竹道:“竹儿,等会祭祀活动结束后,我带你和君儿去民间玩如何?” 黎微竹闻言,那双琉璃般璀璨的眸子里划过惊喜。 “陛下,真的可以吗?”她从上次回黎府省亲算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出过宫了,天天在这宫廷之中,待久了也是很无聊的。 齐稷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有何不可的?你和君儿收拾一番便是,我等下过来接你们。” 那还没到他大腿的小人儿闻言,立马摆出一副要拒绝的模样。 “父皇、母后,太傅教的文章我还没有……”看完。 “皇儿!”黎微竹打断了他。她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笑骂道:“迟早要变成个书呆子。” 齐君倾那肉肉的脸颊鼓了鼓,很快又泄了气,真的是拿母后一点办法也没有。 …… 夜幕渐渐降下。拜月夜,明月高悬,银辉洒地。 大家纷纷走出家门,赏月、燃灯、舞龙、玩兔儿爷……庆祝这个丰收的节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热闹的氛围中。 在繁华的南安街街头,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街头巷尾都弥漫着月饼的香味,店家、摊主们高声叫卖着,吸引着过往行人的注意。 各种彩灯、纸鸢、花果盆景,将京城装点得如同一座不夜城。 孩子们穿梭在人群中,手持花灯,追逐嬉戏。 大人们则围在一起,品尝着月饼、糕点,谈笑风生。 街头的戏班正在表演着嫦娥奔月的故事,观众们围坐在舞台周围,欢声雷动。 在这热闹的场景中,甄弥儿感受到了浓浓的节日气氛,也因为在身旁相陪的相公,她真的感觉自己是这茫茫人海中,被上天眷顾的人儿,生活美好又幸福。 就是……要是不再有姑娘对自家相公虎视眈眈就更好了。 就在刚刚他们出门时,林珍娘突然上前,一脸羞涩模样,说是还没看过京城拜月夜的热闹场景,想跟他们一起出去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难道他们还能拒绝吗? 所以,苏荷花很悲催的成了带着她的那个人…… 她无语望天,这姑娘,看来还是没有死心啊,那羞怯的目光,就差黏在三弟身上了。 她难道眼瞎,看不到三弟对阿弥的宠爱? “三哥,三嫂,那边好像有猜灯谜的活动,还可以赢花灯,我们快过去看看!” 顾青禾刚刚已经拉着文冬梅过去瞄了一眼,老板说了,只要能猜出规定数量的灯谜,现场的花灯可以随便挑选,免费! 怎么也得将三哥哥拉过去,赢他十个八个花灯,大家人手一个…… 甄弥儿闻言,也来了兴趣,那双大眼睛,盯着顾庭之闪闪发光。 顾庭之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跟着她们往猜灯谜的方向走。 长长的廊道上方,挂满了一排排五彩花灯,花灯的下口,都缠绕着一根细绳,绳下端挂着一张折叠的宣纸,宣纸内,藏着谜题。 廊道里,结伴而来的少男少女们可随意打开宣纸,看了谜题后,如果能将谜底正确答出,便可将宣纸取下。最后会以手中宣纸的张数来统计猜对的题数,从而领取相对应的奖励。 大家打开宣纸后,开始集思广益,一起思考着谜底。 只有顾庭之他们这个组合,是这个廊道上方出类拔萃的另类。 甄弥儿随手打开一张宣纸,念道:“相公,半真半假,打一字。” 顾庭之脱口而出:“值。” 顾青禾见旁边的计题小童点头,忙上前取下那张宣纸。 甄弥儿接着念:“拿不出手,打一字。” “合。” “乘人不在?” “乖。” “昨日不行留。” “乍。” “仲尼日月也,打一成语。” “一孔之见。” “西施脸上出天花。” “美中不足。” “今日秋尽,打一药名。” “明天冬。” …… 廊道内,原本在猜题的众人已经全安静了下来,大家静静地看着花灯下方一女一男的一问一答。 女子嗓音娇软明快,男子面色宠溺,所有出口的谜底完全不用思考,答得又快又准。 顾青禾和苏荷花跟在后边解宣纸的速度都跟不上两人一问一答的速度。 那老板见着两人已经一路从头扫荡到了中间的位置,大有拿下所有宣纸的架势,也是有些傻眼。 每年的拜月、元宵和除岁,他都在这里摆灯谜阵,第一次见到来清场的,这是要将他所有的花灯一扫而尽啊。 甄弥儿他们自然不可能要这么多花灯,拿回去也没地方放啊。 甄弥儿主要是想玩个尽兴,顾庭之见她那激动的小模样,自然要继续陪着她玩。 果然,现场的宣纸被他们扫荡地一干二净。当顾青禾和苏荷花捧着两沓厚厚的宣纸来到最前面时,老板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 顾青禾指着他身后最大的一个嫦娥花灯道:“老板,我要那个!” 老板一愣,不确定地问道:“只要一个?” 顾青禾强调:“是我们一人一个。” 那老板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猛点头:“好好好,几位贵客随便挑。” 苏荷花选了一个莲花花灯。跟在她身旁的林珍娘选了个仕女花灯。 让人没想到的是,顾庭之和甄弥儿竟然都选了兔子花灯,顾庭之的那只兔子昂首挺胸,一脸俯视其他兔子的模样,一看就是兔子王。而甄弥儿的那只兔子,圆滚滚的,憨头憨脑。 得了看中的花灯,顾青禾蹦蹦跳跳的,嘴巴不停夸着自己三哥。 顾庭之见她这模样,摇头失笑。 眼见和林音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一行人便转了方向,提着手中的花灯,朝状元楼走去。 ------------ 第217章 被掳 而此时,状元楼门前。 正招待客人的顾青松,见着缓缓朝酒楼走来的一行四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询问道:“几位客官,不知可否有提前预约啊?” 来人明显一愣,询问道:“进你们酒楼吃饭还要提前预约?” 顾青松点头,解释道:“因我们状元楼雅间数量有限,大厅也已经坐满,没有提前预定的话,此刻进去是没有座位的。” 魏成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他急得朝顾青松使眼色,他也是好久没出宫了,不知道这吃个饭还要提前预约啊。 眼前这位也是个死脑筋的,没看出陛下和娘娘周身气场的不同来?一点也不懂得变通。 就在他准备将这个傻大个拉到边上提点几句时,状元楼里又走出来了另一名男子。 顾青柏见着兄长面前的几人,双眼微微一闪,忙大步上前,施礼道:“几位客官,里边请。” 顾青松挠了挠头,用眼神询问自家三弟:“不是没座位了么,这一家人坐哪里?” 顾青柏扶额,同样用眼神回道:“没有座位也得腾出几个座位啊,这几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或许,普通的位置都不太行。 魏成满意点头,还是这位小兄弟比较靠谱。他打算等下离开时,代陛下好好打赏他一番。 顾青柏招来陈平,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见他离去后,忙带着这几人进了状元楼。 “几位客官请移步二楼冬洛间。” 冬洛间今晚是空出来的,留给林墨,封君麟和张子恒他们等会过来闲坐的地方。 现在的话,只能让他们去后宅院了。 得,想曹操曹操到。 顾青柏本来想着,先亲自将魏成几人送去楼上雅间再下来。结果一转头,就见着林墨几人踏入了状元楼。 他喊住他们:“阿墨,君麟,你们先去后宅院休息会,我等下过来找你们。” 然而,他话音才落,就见两人变了脸色,大步走到他身旁,朝那牵着小男孩的男女施礼道:“见过齐公子,见过齐夫人。” 顾青柏闻言,面色也是一变。齐?不是王爷,那就是…… 他也忙跟着弯腰施礼。 齐稷摆手道:“无需多礼,我早就听闻状元楼里菜品一绝,今日得空,便带妻儿过来尝尝。” 顾青柏让林墨他们给贵客带路,自己去了后厨,吩咐庖丁们拿出看家本领来,准备出一桌丰盛的餐食。 而甄弥儿几人,他们来到状元楼门口时,并没有见到林音,只当他们还未到。便决定先进状元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地方。 才踏进大门,就见二哥匆匆朝他们走来,接着,在相公耳边说了什么。 顾庭之面上也是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眼二楼的位置,朝甄弥儿道:“馒馒,我今夜不能再继续陪你逛了,你等会逛完,便随二嫂和禾儿先回去。” 甄弥儿见他有事,便也乖巧的点头,嘱咐他也早些回去。 顾庭之摸了摸她的脑袋,上了二楼。 林音得知她过来了,忙从后宅院出来,拉着她的手。 “阿弥姐姐,我刚刚看到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走,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甄弥儿点头,随着她出了状元楼。 而一直跟在苏荷花旁边的林珍娘,突然就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按了按太眉心的位置,虚弱道:“两位姐姐,青禾妹妹,我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应该是来京城的一路舟车劳顿,体乏了,我想歇歇。” 林音因着之前的庶姐林欣,最是讨厌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直言嘲讽道:“既然身体虚弱,就好好在家歇着啊,跑出来做甚?现在状元楼宾朋满座,可没有你可以歇息的地方。” 林珍娘面色一阵青白,气的。 林音可不会管她,轻嗤一声,拉着甄弥儿继续往前走。 苏荷花和顾青禾忙跟上,留林珍娘在原地咬碎了一口白牙。 顾庭之来到二楼,推开冬洛间的门,大家齐齐看了过来。 他淡定上前,朝上首的三人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参见大皇子殿下。” 齐稷摆手让他起身:“庭之无需多礼,坐吧。” 顾庭之依言坐下。 黎微竹打量着前面的男子,眼中也是闪过一抹讶然,没想到这顾庭之竟然是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 齐稷咳了一声,对她打量其他男子行为表示不满。 黎微竹失笑,忙转过头来,亲手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 …… 而甄弥儿这边,林音带着她们来到之前经过的庙会场地。 进入庙会,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摊位,这些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吃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 摊主们大声叫卖,吸引着顾客前去购买。 在庙会的中央,有一个大戏台,戏台上正表演着杂耍。 百姓们围坐在戏台周围,欢声雷动。 在庙会的一角,还有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孩子们的笑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而庙会的另一边,汇聚了各种吃食,如糖葫芦、烤番薯、各类糕点等。 甄弥儿几人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放,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 “三嫂嫂,那边的大爷在捏糖人,我要过去买!”顾青禾说着便跑去了对面的摊位。 苏荷花见状,怕她走丢,也忙跟上。 甄弥儿朝身后被派来跟着自己的胡文宇看了过去,让他也去跟着青禾。 胡文宇有些为难。 “你快去吧,我们这边有知画和夏蝉冬雪,不会有什么事的。” 胡文宇这才点头,走去了斜对面的糖人摊位前,跟着顾青禾和苏荷花。 “阿弥姐姐,那边有鬼面面具哎,我们快过去看看。”林音拉着甄弥儿就要往前走。 甄弥儿转头看了眼糖人的摊位,见顾青禾她们还在排队,便先随着林音去了面具那边。 林音随手拿了个凶神恶煞的鬼面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又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姿势,直把甄弥儿逗得笑出了眼泪。 “阿弥姐姐,你戴这个狐狸面具,这个好看。” 甄弥儿接过来戴上。 而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起火了,起火了,大家快跑……” 庙会中央戏台的后方,冒出了滚滚浓烟。 甄弥儿也吓了一跳,想去拉林音,赶紧出去。 可突然冲过来的人群将她们几人冲散开来,甄弥儿再要去找林音时,就感觉自己后颈一痛,接着就没了知觉。 林音也被人群挤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夏蝉和冬雪努力将她扶住,人才没有摔倒。 “阿弥姐姐,你可还好。” 林音转头,可哪里还有甄弥儿的身影。 “阿弥姐姐?阿弥姐姐?” 现场吵吵嚷嚷的声音,完全覆盖住了她的呼喊声。 她左右看了又看,并没有看到甄弥儿的身影,她有些着急,拉着堪堪站稳的知画询问道:“你主子呢!” 知书早就被吓得煞白了脸,她刚刚被人推搡在地,还被奔跑的人群踩到了手臂,再爬起来时,根本就没有夫人的身影。 “夫人,顾三夫人应该是被人群冲散出去了,我们去外边找找看。”夏蝉冷静分析道。 林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几人忙随着人流来到庙会场外。 此时,有维护今夜治安的官兵疾步走来,组织着百姓有序的跑出庙会场内,等人都散去后,这才快速浇水灭火。 林音几人一出来,便见到外边着急万分的苏荷花和顾青禾。 两人朝她身后看了又看,并没有见到人。 顾青禾急了:“我三嫂呢?” 林音迅速看了一眼她们周边,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并没有看到甄弥儿。 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好,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朝胡文宇道:“速去状元楼,通知你家三少爷,阿弥姐姐不见了!” 胡文宇的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迅速转身朝状元楼奔去。 …… 冬洛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又急又猛,震得雅间都晃了晃。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 胡文宇喘着粗气,朝顾庭之急道:“主子,夫人不见了!” 顾庭之猛地站起了身,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气息又冷又沉。 “在哪里不见的?” “城北的庙会起了火,眨眼间,夫人就没了踪影!” 他话音才落下,顾庭之便只留下了一抹残影。冬洛间的木窗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发出一阵吱呀的声音,缓缓地,缓缓地停在了窗格中间。 剩下的几人面色都变得凝重。 齐稷朝空中喊道:“暗一。” 瞬间,窗外闪进了一抹黑影,他抱拳单腿跪地:“属下在。” “带几个人跟过去看看。” “是。” 暗一立马就消失得没了踪影。 齐稷看向身后的魏成。 魏公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忙上前:“老奴这就护送娘娘和殿下先回宫。” 黎微竹朝着齐稷点了点头,牵着齐君倾的小手,随着魏成离开。 而庙会场外,顾青禾几人还是不死心,两两一组分头找着甄弥儿。 甄弥儿的体型比常人胖上一些,即使她戴着面具,也应该很好认才对,可到处找遍了,根本就没看到她! 顾青禾急的都哭了,匆匆赶来的葛瑞祺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顾青禾看着他,哽咽着问道:“小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葛瑞祺眼中布满了柔色:“我一直在你身后。” 他最近和安殷如明里暗里过招,没时间去顾家找禾儿,但一直派人跟着她,得知她跑来了鱼龙混杂的庙会,不太放心,这才亲自带了人前来。 可在途中,便有暗卫向他禀告:“顾三夫人被人掳走了,我们的人跟着还没回来。” 葛瑞祺点头,吩咐他去通知顾庭之,自己则带着人快速朝庙会场地赶了过来。 他到了才没一会,顾庭之的身影便落在了旁边。 见着他,顾青禾双眼一亮,像是突然就找到了主心骨,朝他奔了过去。 “三哥,三嫂不见了!” 葛瑞祺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舌尖的位置有股淡淡的苦涩。 他抬眼看向顾庭之,正要说话,一抹黑影迅速朝屋顶上飞下,抱拳禀告道:“少爷,顾三夫人被掳去了安府。” 他话音才落下,顾庭之瞬间又没了踪影,刚赶来的暗一立马带着几个兄弟跟上。 …… 甄弥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榻上。 她左右看了看,屋内燃了灯,可一个人也没有。 她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换了一套! 她大惊,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打量四周,却发现这个房间根本就没有窗,四周全是由石头砌成。 她回想自己在庙会场地发现的异样,又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疼的后颈。确定自己是被人掳走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虏的她?相公知不知道她不见了? 甄弥儿努力告诉自己现在要冷静,要冷静。 这个石洞里没有人,自己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她摸索着石壁,试图找到出口。 可一阵寻找下来,根本就没有摸到门的位置。 不可能,对方能将她放进来,这里肯定就有出入口,不能着急,再慢慢找,肯定能找到! 她平复了一下思绪,重新从头到尾摸索。 终于,在那张床榻的内侧,摸到了一个十字形的突起,她用力往下一按,‘吱呀’一声,严丝合缝的石壁竟然缓缓打开了一个门洞。 她心中一喜,想也不想便快速跑了出去。 长长的甬道里,两边的石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把火把,火把燃烧出来的光将这条石道照得透亮。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大步往前跑。 可跑着跑着,石道中央突然就出现了十字口,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 犹豫了几瞬,她选择了中间这条直行的道。 一路跑到最末端,没有了通道。 她试探性地伸手在石壁上一推,纹丝不动。 那就是这条道不对? 她转身,准备往回跑。 ------------ 第218章 逃跑 而就在她抬头间,却发现离道口最末端的那火把有些异常。 其他火把的火焰都直直向上,却唯独这火把的火焰左右摆动。 有风! 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着急,不能着急。 踮起脚尖,手指努力摸到了火把下方的石托。 一阵摸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风到底从何而来?她睁大眼睛,努力看清火焰摇摆的方向。 眼见时间一瞬又一瞬流逝,她还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不由有些着急。 伸手准备先将那火把拿下来。 没想到的是,她才刚托起那火把,沿着火把石托的位置,无声地打开了一个门洞。 石洞内,射出了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好多黄金!!!遍地一片金灿,金子、器皿、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而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明晃晃地立在石洞的最中央。 她吓得捂紧了张大的嘴,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石洞的主人想谋反! 这里不是出口,她来不及深想,忙将火把放回了原处,见着那道石门无声合上后,快速往回跑。 等跑到十字路口时,她犹豫着朝右边的石道跑了过去。 好在,这次她选对了!跑着跑着,她便发现石道尽头的火把摆动得厉害。 她快速奔了过去。 道口的尽头是一扇上了锁的铁门,铁门外边有一层藤蔓做遮挡。 她伸长手,努力将藤蔓往旁侧扒开。外边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 不敢耽搁时间,她将手伸出铁门,摸到了外边挂着的锁,又努力伸长脖子,斜着眼睛,去看它的样式。 看清后,心中大喜。 她在随相公来京的途中,相公怕她待在马车里无聊,给她找了一大堆小玩意。其中不止有六色木方,还有机关扣,鲁班锁,这把锁和鲁班锁一个样式! 她忙抽出头顶上的发簪,对着锁眼插了进去,来回几个扭转后。 ‘咔嚓’ 一声,锁扣打开。 她轻轻推开铁门,弯腰小心从一堆藤蔓中爬了出去。 准备撒丫子跑时,又停住了脚步。返回来将玄锁重新插上,又将那些藤蔓归了位,见没遗漏后,这才又沿着右侧的小道偷偷跑了。 就在她离开洞口没多久,一男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走到洞口,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准备去开锁。 却在此时,一个小厮朝他匆匆跑来。 “少爷。”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不愉。 “何事?” “老太爷请您去一趟他的书房。” 安木辰有些诧异,这么晚了,祖父找他何事? 但他也不敢耽搁,带着小厮往回走。 而甄弥儿这边,她沿着小道一路偷偷往前跑,现在已经确定,这里是一户人家的后花园。 此时已经晚了,府里的奴仆都已经各自回了后罩房入睡,只有主人家的院落才隐隐透出一些灯光。 怎么办,现在再继续往前走,估计会被巡逻的侍卫撞上,可如果不去找到大门的位置,便只能在里边坐以待毙,掳她来的人肯定还会派人过来抓她! 甄弥儿都急死了。 正考虑着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她吓了一跳,想也没想,迅速躲进了旁边没有燃灯的一座庭院里。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朝这座院子而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两人对话的声音。 她急的不行,左右看了一圈,迅速蹲在了院子里的一口大缸后方。 走进来的是两名女子。 甄弥儿感觉其中一道女声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知情,我娘今日真的咳了血?” 小丫鬟点头,面露担忧:“我听孙嬷嬷说的。说是梨香苑那位白日里来过,她走后,夫人直接就喷出了一口鲜血。孙嬷嬷要去叫您,可夫人不让,便给耽搁了。她只能趁夫人睡下后,偷偷跑来告诉了我。” 安木染又气又急,忙带着知情往主屋走。 屋内,温慈才睡下没多久,便又醒了过来,孙嬷嬷正在喂她喝药。 见着这个时候出现的女儿,她有些无奈地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掏出巾帕细细为她擦拭着嘴角的药汁,劝道:“夫人,您身子不适哪有瞒着小姐的理,不及时医治,等后面要是出现了什么大问题该如何是好。” 安木染点头:“娘,孙嬷嬷说的对,您身子不适,为何要瞒着女儿?要是您真的有个什么事,可让女儿什么活。”安木染哽咽道。 “染儿,阿娘没事。”见着悲泣的女儿,温慈眼中划过一抹痛楚。 是她这个做娘的没用,将孩子带来这个世上,受尽了人间的苦楚,到头来,还得为她这个没用的娘担心。 安木染接过孙嬷嬷手中的药碗,亲自一勺勺喂她喝。 “娘,我打听到,逍遥神医进了京。女儿偷偷派了人在外边寻他,等找着了人,我便请他进府,给您看看。” 温慈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让她不要再为自己操心,可见着她面上的担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院子内,原本准备偷偷溜走的甄弥儿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逍遥神医?博文的师父。 她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感觉自己和相公生活久了,脑子都变聪明了很多。 此时此刻,如果她从这里离开,外边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她完全不清楚。 可这个院子里的母女,听起来应该是个好的。 如果她承诺带她们去找逍遥神医,她们会不会答应冒险将自己带出这个府邸? 脑子里一阵天人交战。最后,甄弥儿咬牙,决定赌上一把! 安木染见温慈面色憔悴,准备哄她再继续睡一会,没想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惊吓,对方便已经先开了口:“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逍遥神医!” 屋内的四人齐齐朝门口看了过来。 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照清了甄弥儿一张脏污的脸。 安木染见着突然出现的女人,惊诧道:“你是谁?” 而甄弥儿看清她的脸后,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木染姐姐!!!” 安木染见她竟然认识自己,更诧异了。 “我,我,我是甄弥儿。”甄弥儿凑近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安木染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就觉得,这人的体型有些熟悉,只是这张脸上灰灰白白一片,她一下没认出来。 “阿弥妹妹,你为何会在这里?” 甄弥儿忙转身将门关上,与她们快速解释道:“我今夜和家人在庙会上游玩,突然被人掳走,再次醒来时,就在你们府中的一间石洞里,我沿着地道偷偷跑了出来,阴差阳错地摸到了你们这里。” 安木染和温慈对视了一眼,面色变得凝重。 …… 安首辅书房内,安雄赫看着眼前这个还算成器的孙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辰儿,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掳一个女人进府作何?等成了大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急于这一时!” 安木辰面色一窒,看来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祖父的眼睛。 他微微弯腰,与上首的人解释道:“这妇人是顾庭之的夫人。” “顾庭之顾侍讲?” “正是。祖父,顾庭之不是帮着那位斩了您看重的孟忠行吗?既然那位现在如此看中顾庭之,我们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断上他的一臂?” 安雄赫揭开茶杯盖子,慢慢刮着上边的茶沫,若有所思。 安木辰接着道:“听闻顾庭之极其疼爱他的夫人,现在他夫人在我们手中,让他做一条听话的狗又有何难?” 安雄赫抿了一口茶,算是认同了他所说的,挥手道:“下去吧,暂时别将人给玩死了。” “孙儿领命。” 安木辰退出安雄赫的书房后,便急不可耐地走向了地道口。 小厮长孝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他几岁时便跟在少爷身旁伺候了,对于少爷的癖好再了解不过。 与时下喜好纤细美人的男子不同,自家少爷独爱丰腴肥美的女人。不错,不是姑娘,而是女儿。 少爷觉得,成过婚的女人玩起来才够味。这些年,被他祸害过的肥美少妇不知凡几,其下惨一个比一个…… 长孝想着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他们俩没注意到的是,屋顶上的一抹黑影,静静跟随在他们身后。 安木辰带着长孝一路来到了后花园,刚好碰上一队巡逻的侍卫。 侍卫长持刀大喊:“谁?” 长孝忙出声:“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 那侍卫长看清男子是安木辰后,忙俯身道歉:“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少爷恕罪。” 安木辰今日心情好,懒得与他们计较,摆手道:“本少爷今夜要在这边赏月,你们速离去吧。” 那侍卫长也不明白,为何赏月要来到这么偏僻的一个角落,但主人家的事情,少说少问才是保命的诀窍。他俯身应是,带着一队巡逻的侍卫离开。 安木辰来到石洞门口,打开铁门后,吩咐长孝在这边守着,不要闲杂人等靠近,自己走进了地道。 黑夜中,树枝上站着的男人,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等安木辰的身影消失在道口后,他迅速射出一颗石子,将门口的长孝打晕,自己飞身跟进了地道。 安木辰一路神采奕奕地走到了关押甄弥儿的那间石屋,见着大开的洞门时,脸色大变。 他迅速进屋绕了一圈,连床榻底下都掀开看了,并没有见到甄弥儿的身影。 竟然让人给跑了!他大怒,迅速沿着地道,将几个暗室全打开看了,根本就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有这个本事,自己逃出去?还是说,里面进了其他人?想到这个可能,他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迅速往洞口走。 然而,等他走到洞口时,后颈突然一痛,还没来得及转头,人便晕了过去。 顾庭之将人扔给了守在洞口的暗一,只说了句‘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便迅速离开。 他也是没想到,馒馒竟然能自己跑出来。此刻,她应该就躲在这个府邸的某个角落里,想到小女人一路心惊胆战的逃跑,顾庭之心中一痛,眼底闪过浓浓的愧疚。 而此时,慈云堂内,安木染本来想让甄弥儿换上知青的衣裳,可甄弥儿的体型根本就穿不进去! 正着急中,她看向了孙嬷嬷。 如此,这般,甄弥儿穿上了孙嬷嬷的衣裳,又重新挽了个发式,在脸上手上涂涂抹抹了一阵后,低着头跟在了安木染的身后。 两人一路顺利地穿过了花园,再穿过一扇垂花门时,碰到了一群巡逻的侍卫。 这次,侍卫长看清了人,没有拔刀。 “小的见过二小姐。”一群侍卫纷纷低下了脑袋。 安木染袖下的手掌握成了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听闻今夜南安街非常热闹,京城的百姓彻夜不眠,要在拜月夜燃灯祈福,可是真的?” 那侍卫长见二小姐好奇,想到她每年的拜月夜都在府上陪夫人,没有出去过,点头解释道:“二小姐,今夜不止有燃灯祈福,还有赏月、舞草龙、猜谜、赏桂花等一系列节庆活动。” 安木染双眼一亮,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我今夜就带着孙嬷嬷去外边走一遭吧。” 侍卫长有些为难:“二小姐,今夜已经很晚了,您现在出去不太安全。” “那三妹可是已经回府了?” 侍卫长摇头:“三小姐还未回府。” “既然三妹都在外面待得,我为何待不得?” “那小的给您安排几个侍卫跟随,保护您的安全。” “不用,我就带着孙嬷嬷到处看看,很快回来。有她陪着,不用担心。” 侍卫长低下了脑袋,没敢再阻拦。今夜京城彻夜解除禁宵,所有的少男少女只要和家中长辈报备过,都可以自由进出府,彻夜不眠,尽情嬉闹。 二小姐既然都带着贴身伺候夫人的孙嬷嬷,那自然是和夫人报备过的。 如此,安木染便带着‘孙嬷嬷’一路光明正大地出了府,两人快步朝南安街走去。 暗处的顾庭之看了眼那‘老妪’的背影,迅速跟上。 ------------ 第219章 朕害顾爱卿不浅 甄弥儿随着安木染快速走着,突然发现旁边飘下来了一个身影,她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那张涂满黄黄腻腻物体的脸上立马就笑了开来,灿若星辰的眸中盛满了惊喜。 “相公!” 她张开手臂朝眼前的人扑了过去。 顾庭之将人给接住。 安木染:“......” 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妪’,被一个翩翩俊公子搂入怀中,这画面有些不忍直视。 随着葛瑞祺赶过来的顾青禾和苏荷花她们,一时间都没认出甄弥儿来。 “你,你,你......你真是我三嫂嫂?!”顾青禾一脸不可置信。 甄弥儿伸手擦脸。 只是她一双手也是涂满了那黄腻的脂粉,往脸上一擦,那张脸更加不能看了。 顾庭之轻笑着拉下她的手。 “回家再洗。” 甄弥儿点头。 一行人回到状元楼,齐稷还在等着。 当他见到顾庭之宠爱的妻子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撞! 这就是顾庭之当初伤了脑子后娶的妻子???!!! 他的面部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一阵抽搐。 内心发出一声哀鸣和一股无法言说的愧疚。朕真的害顾爱卿不浅啊,怪不得他一直不给朕好脸色! 齐稷转开自己的视线,不想再看这辣眼睛的‘顾庭之之妻’。 当看到旁边随她一起回来的安木染时,他的眼睛终于算是好受了很多。 “你是哪家的姑娘?” 安木染从来都不蠢,她见这男子周身气度不凡,林公子和封公子他们都对他一副恭敬的模样,立马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 她施礼回道:“民女安家二女安木染。” 齐稷倒是有些诧异了:“你就是那个宠妾灭妻的典型,安知毅的嫡女?” 听他提及自己的父亲,安木染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他确实是民女的父亲。” 齐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看出了她与安家人的不同来。 “你母亲不是已经自请离去,带着你离开京城了吗?” 安木染面上闪过一丝无奈。 “民女原本已经随母亲离开,只是父亲被言官弹劾宠妾灭妻。陛下命其三省自身,身为朝廷命官,当做好百姓的表率。为了做给陛下看,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强行将我与母亲带回了安府。我们母女势单力薄,与安府斗便如那螳臂当车,不得以下,只能继续留在了安府。” 齐稷:“......” 这还有两个因朕受到禁锢的? 他面上有些尴尬,咳了两声,将手背于身后,承诺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定会让你和你的母亲重获自由之身。” 安木染瞳孔微缩,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他是谁! 她忙跪下,趴俯下身子,恭敬道:“民女谢主隆恩。” 甄弥儿和林音几人有些懵圈,见着安姐姐突然行此大礼,听清她口中的话后,大家齐刷刷跪了冬洛间一地。 “民女叩见陛下!” 齐稷亲手扶起了安木染,对这个女子的聪慧非常赞赏,其他人也跟着起了身。 现在天色已晚,齐稷也该回宫了。 其他人则又聊了会才各自散去。 顾青禾和苏荷花下了楼,准备去看看状元楼内还有什么要忙活的。现在酒楼里还是宾朋满座,有些客人熬不住夜深离开,立马会有另一波人将那些座位填满。 顾青柏和顾青松在这一晚可算是累得够呛。 此刻,顾青柏正在后厨的门口,拿了个饼在啃,见着苏荷花进来,他将手中的饼递到了她嘴边,见她咬下一口后,这才收了回来,继续大口吃着。 苏荷花看得有些心疼,劝道:“相公,去后宅院歇一会吧,可别把身子给累垮了。” 顾青柏失笑,吞下口中的饼,这才笑道:“你相公哪有这般脆弱,没事,就忙过今晚就好。你快带三弟妹和禾儿回家去,早点睡,别困着了我儿子。” 苏荷花不满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要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顾青柏忙将手中的饼放下,去摸她的肚子。 “怎么可能,女儿我照样喜欢,但最好是先儿子再生女儿,这样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苏荷花被他逗笑,‘噗嗤’一声,伸手拍他。 “说得跟你想怎么生就能怎么生似的。” 顾青柏最喜欢看她笑了,一笑眼睛就亮晶晶的,他看着直甜到了心底。 而此时,冬洛间内,只剩下了顾庭之夫妻和葛瑞祺主仆。 顾庭之走到葛瑞祺身前,郑重地与他道谢。 葛瑞祺静静与他对视,开口:“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谢谢你,谢谢顾家将禾儿照顾得这么好。” 这一次,顾庭之没有再反驳,沉凝良久才道:“葛家的纠葛你还没解决,现在认下青禾,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葛瑞祺明白他的意思,保证道:“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下楼时,刚好碰到要上楼找甄弥儿的顾青禾。 “小哥哥,你要回去了吗?” 现在顾青禾对葛瑞祺完全是好感爆棚,他上一次帮忙找到了小香儿,这次又帮他们找到了三嫂,小哥哥是个好人! 葛瑞祺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 “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他话音才落,后身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声。 “大哥!” 葛安才大步朝楼梯上下来,他身后还跟了葛云芬。 他看着葛瑞祺一脸控诉:“大哥,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状元楼,晚膳过后,我明明去问了你要不要出来玩,你和我说要睡觉!” 葛云芬一直有些害怕葛瑞祺,见着他此刻面色还算不错,怯怯地唤了声:“大哥。” 可一如既往的,葛瑞祺态度冷淡,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 顾青禾好奇地打量他身后的两人。 他们就是小哥哥的亲人吗?这个姑娘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她是小哥哥的妹妹?那为什么小哥哥还觉得自己是他的妹妹呢? 葛安才也看到了顾青禾,见着眼前漂亮的小姑娘,他双眼一亮。 心里想着,难道大哥喜欢这个类型的? ------------ 第220章 易容术 这小姑娘才多大啊,大哥也下得去手?简直禽兽啊。 他自来熟的本性立马展露无遗:“小妹妹,我是他二弟,葛尚书家的二公子葛安才,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哪里人?父母可还康健?你父母在这之前可有为你定下过婚约?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大哥这人看着虽然不太好相处,但......” 还未叨叨完的话,全被勒在了喉咙里。 葛瑞祺直接提起他的领子,大步往楼下走。 “大哥,松,松,松......手,这样会勒死人的!” 来到一楼后,葛瑞祺这才将他扔开。自己转身离去。 “大哥,等等我啊......”葛安才迅速跟上。 葛云芬见着又扔下自己的哥哥,跺了跺脚,也带着丫鬟快速跟上。 顾青禾看着这三人的背影,只觉得有意思的很。 她上楼来,是为了叫甄弥儿回去的。 怕周氏他们担心,甄弥儿先去状元楼的后宅院清洗了身子。 脸上手上黏黏腻腻的东西洗掉后,她这才感觉自己舒服了很多。 顾庭之拿了一块毛巾亲自帮她擦拭着头发。 甄弥儿想到今晚的惊险,还是一阵心有余悸。 想到什么,她着急道:“相公,安府有条地道,地道内挖了几个库房,里面藏了好多金银珠宝,而且还有龙袍!你快去和皇上说。”刚刚见到了皇上,可她一下太过紧张,就没想起这事。 顾庭之将她的脑袋又给转了回去,拿了木梳,轻轻帮她梳着头发。 “别急,陛下已经知道这事了。” “那就好。” 虽然她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乱臣贼子就应该早日铲除,不然必定会祸乱朝纲。 “相公,安府的人好奇怪,为什么要抓我进府啊?我并未与他们有过纠葛。” 顾庭之双眼一闪,解释道:“是我得罪了安首辅,他想将你抓了报复于我,好在你聪明,自己逃了出来。” 说到这个,甄弥儿双眼闪闪发亮。 “他们在地道口安了扇铁门,还上了锁,可那种锁的解法,你在来京城的路上教过我,我记得可牢了!” 顾庭之俯身吻了吻她,再次夸道:“馒馒真聪明。” 甄弥儿瞬间又不太好意思了。 与顾青松和顾青柏打了招呼后,甄弥儿一行人便先离开了,顾庭之因为明天还要上职,自然是随她们一起回了顾府。 周氏和顾立宗已经回了房,但却还未睡下。两人正讨论着,该如何安排林家这一大家子才算合适。 安排他们去状元楼做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客户至上。 林家兄弟和他们的妻子可都不是好相处的,让他们去伺候客人,不就等于将客人一个个往外推吗?有亲家这层关系在,到时候说又不好说。 总之,难做的很。 而此时,东厢房内,林慧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脸疲累。她真的感觉自己头都要秃了,主要是心累。 知琴给她斟了杯热茶,宽慰道:“夫人,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就孝顺您爹娘就好了。至于其他人,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您不闻不问不搭理就行,他们闹了个没脸,自然就会走。” 林慧娘摇头:“你不了解他们,想甩开,没那么容易。” 知琴闭了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反正她看着那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也是感觉烦人得很。 听到外边传来的动静,知琴朝外看了一眼,与她道:“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小姐回来了。” “我那三妹没回来?” 知琴摇头:“没看到她。” 林慧娘摆手:“不用管她,她主意大得很,随便她怎么折腾。” 而周氏这边,自然也听到甄弥儿她们回来了。没一会,他们的房门被敲响,是顾庭之。 “三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顾庭之却是问:“爹娘还在为大嫂娘家人烦恼?” “可不是么,怎么安排都感觉不妥。你大哥大嫂还有得愁的。” 顾庭之思考片刻,直截了当道“直接在外边给他们租赁一座一进的宅子,送出去吧。至于其他的,莫要插手。” 周氏讶然:“就这样?” “嗯,就这样,要是他们再要求其他的,不给就是了。他们逼不得已,自然会出去找工养活自己,这样做对大哥大嫂也好。” 周氏立马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太复杂了,与顾立宗对视一眼,点头。 顾庭之回房时,甄弥儿正抱着一白在给它喂吃的。 他上前,一把提着它的小短腿就给扔到了地上。 “抱着它做什么?让它自己吃。” 被摔了个四脚朝天的一白:“......”大爷的! …… 皇宫。 齐稷回宫后,立马招了暗一出来,询问他:“人可关好了?” “回禀陛下,人就关在我们暗卫营内,任他安雄赫什么本事也找不着。” “嗯,十七可准备好了?” 暗一点头。 没一会的时间,御书房内再次闪现出了一个人影。 此人身着一身月白色锦绣长衫,脚踩祥云长玉靴,手中,拿了一把云川折扇来回把玩。 看他面容,竟然和被顾庭之敲晕的安木辰一模一样! 齐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意点头,难得的夸了十七一句。 “不错。” 每个进暗卫营的死士,从进去的第一天开始,除了要学习轻功和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还得学习暗杀、侦查、易容术等技能。 而暗十七,是将易容术学得最好的那个。 细看下,面具上的每一条纹理都与他的皮肤完美契合,仿佛他就是面具下的那个人。 在这之前,十七将安木辰泼醒,在暗处偷偷观察了他三刻钟,便已经将他的眼神、声音和肢体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要是此刻将两人扔在安木辰亲爹面前,他都无法分辨出十七和他儿子的区别。 “你去吧,安雄赫可是一个老狐狸,行事切记要万分谨慎。” “属下遵旨。” 十七话落,迅速消失地没了踪影。 齐稷在御书房里又看了半个时辰的奏折,这才起身。 魏公公立马跟在了他身后。 ------------ 第221章 不太正常的男子 两人一路走进坤宁宫,黎微竹还在寝宫哄皇儿睡觉,齐稷便在贵妃椅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过茶几上的一本书册,就着上面的夹页,继续朝后看了起来。 黎微竹好不容易哄齐君倾睡下,一出来便见到了他。 她忙上前询问道:“陛下,顾侍将的妻子可是找着了?” 齐稷原本已经伸手拿了一块白玉碟里的白玉糕,听她说起顾庭之的妻子,瞬间就没了胃口,将糕点又给扔了回去。 “陛下,怎么了?可是人还没找到?” 齐稷摇头:“人找着了,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黎微竹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又想到他的异样,有些不解:“陛下,那您为何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齐稷长叹了一口气:“朕真的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啊。” “陛下此话何讲?” “当初朕的一念之差,害顾庭之伤了脑子,接着被原本的未婚妻退婚后另娶。” 黎微竹点头:“这事臣妾知道,可是他那妻子有何不好?” “不好,极其不好!朕竟害他娶了位面容丑陋的老妪!” 黎微竹傻眼:“陛,陛下,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顾庭之自身的条件,就算当初傻了, 他爹娘也不可能随便给他娶一位极其不匹配的妻子吧。 “我看得一清二楚,那老妪面容蜡黄,尽显老态,而且身宽体胖,一个顶别人两!” “这......可臣妾听闻,顾侍讲极其宠爱自己的妻子......” “那定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又不眼瞎,能看上这种女人?而且,世人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品性正直,刚正不阿,定不会主动休了陪他患难过的妻子。” 黎微竹还是有些不相信。 “不行,我得帮他重新指一个妻子,不然他还不得怪我一辈子?” 黎微竹闻言,不赞同:“陛下,万万不可。我们看人怎能只看表面?顾侍讲看上去并不像以貌取人之人,他的妻子或许在其他地方有什么过人之处。要是他真心疼爱自己的妻子,您这一通乱点鸳鸯谱,不是更遭人记恨吗?” 可不论她怎么说,齐稷在这点上特别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作为男人,百分百确定,正常的年轻男子都不可能愿意娶这么一个妻子!这晚上躺在一张床榻上,怎么可能吃得下去!除非顾庭之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的顾庭之,此刻正抱着怀中的女人,啃了又啃。 甄弥儿被他吻得差点就接不上气,伸长手臂推他。 “相公,别闹!肚里还有宝宝呢。” 可顾庭之看了眼她的肚子,继续抬起她的小脸,印上她那张嫣红的唇。 一遍又一遍的,慢慢往下转移了阵地。 见她不肯依,便捉住她的小手,温声轻哄。 “神医说了,只要动作轻点,不会有事的。” 甄弥儿傻眼,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他竟然为这种事情去问博文师傅......这让她往后怎么还有脸见人嚒! 可她与男人的力气比起来,太过悬殊,在顾庭之的坚持下,还是半推半就地从了他一次。 …… 黎明将至,一年一度的拜月夜即将结束,疯玩了一夜的众人各自准备回家,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 安府大门前,安木染朝身旁的男子道谢:“谢谢林公子送我回来,你快去上职吧,再拖就晚了。” 林墨点头:“那安姑娘快进去,林某告辞。” 安木染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口,这才转身去拍门。 门童打着哈欠,将府门拉开了一条小缝,见是二小姐回来了,忙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将大门敞开,供她进来。 见她一个人,门童有些意外,朝她身后左右看了看。 “二小姐,孙嬷嬷没跟您回来吗?” 安木染笑道:“嗯,她帮我买东西去了,晚些时间才能回来。” 说完,她径直往后院的碧落阁走去。 知青见她平安回来,总算是放下了心。 “小姐,您怎的出去了这么久?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安木染摇头:“我见外边热闹,便趁机在游玩了一番。” 知青诧异极了:“小姐,您之前最不喜欢这些热闹了,每年的拜月节,我和您说了那么多外边热闹的场景,都吸引不了您!” 安木染咬唇,脑子里想起林公子邀自己游湖时,自己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游完湖后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 “小姐?小姐?” 安木染回神:“没事,就突然发现,外边确实挺热闹的,我娘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知青见她问起了夫人,便不再想着小姐在外面游玩的古怪了。 “夫人昨夜本来不肯入睡,说是要等您回来。可喝完药没多久,没忍住困意,还是睡下了,现在还未醒。” “那就好,你也快回房再歇一会吧。” 知情摇头:“我不困,我伺候小姐洗漱。” ...... ------------ 第222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顾府。 顾庭之出门时,碰到刚回来的林珍娘。 他当没看到人似的,目不斜视地带着胡文宇大步离开,留林珍娘愣在原地握紧了拳。 此时,一向习惯了早起的周氏已经起身,庄嬷嬷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老夫人,林家的那位三姑娘,刚刚才从外边回来。” 周氏也是有些诧异,这姑娘在外头玩了一夜? “她人生地不熟的,初来京城,除了顾家,还能去哪里?” 庄嬷嬷将盆里的巾帕拧干,递给她,笑道:“老夫人,您这爱操心的老毛病又给犯了,您管她做什么,她一不是顾家的家人,二不是那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心思还多,一点也不讨喜。” 周氏摆手,点头道:“罢了罢了,你说的对,别人家的女儿,自然有她的爹娘操心,我在这瞎凑什么热闹。” 她接过庄嬷嬷递过来绢帕,将脸仔细擦拭了又将毛巾递还给了她。 没多久,在状元楼忙活了一夜的顾青松和顾青柏也回了家,两人见着周氏的房里亮了灯,便先过来这边同他们说了状元楼昨夜的盈利情况。 周氏和顾立宗闻言,都是极其开心。 状元楼平日里的生意就非常不错,现在碰到拜月这种节日,盈利自然是翻了好几翻。 就是苦了自己两个儿子,彻夜守在状元楼,不眠不休的,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 “你们兄弟二人,快回房歇息,还来我这里做甚。” 顾青柏点头,可顾青松面上却是一脸欲言又止,显然有话对周氏他们说。 “大郎,你可是还在思考你岳父岳母一家的事情?” 顾青松点头。 如今,妻子的娘家人都找上了门,按理说,他确实可以同二弟一样,将慧娘的两个兄长安排进状元楼。 只是,与他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这两位兄长是何模样,他再清楚不过。将他们安排进状元楼,自然不合适,可要是让他们继续留在顾家,让爹娘跟着操心,那自然就更不合适了。 “大郎,你三弟昨晚便来找过我们,说是让你去外头租赁一座一进的宅子,供慧娘的娘家人居住,至于其他的,我们莫要插手,等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们自然会出去找活做。” 顾青柏闻言,点头,朝旁边的顾青松道:“大哥,我觉得三弟说的对。人心不足蛇吞象,顾家出资给林家人租赁宅子,让他们在京城有个落脚的地方,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要说再白养着这么大一家子,自然是不妥的。” 顾青松点头:“二弟,那这两日就辛苦你多操心些状元楼,我先替他们去找宅子。” 顾青柏点头。 如此,在接下来的两日,顾青松早出晚归的,随牙人去看了好几处宅子,最终是定下了城西一座一进的宅院。 那宅院虽说没有顾府大,也没有顾府的地段好,但总归比起村里人家,要好上太多。 可林家颐和林家豪夫妻却并不满意。 在顾青松带他们来到这处宅子时,几人立马就变了脸色。 顾青松才转过背,裘氏便直接朝地上‘呸’的一声,骂道:“什么玩意啊,自己家住两进的大宅子,一群奴婢伺候,让我们就住这么个又小又破的地方,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旁边的罗氏接话道:“就是,这完全不把我们林家人当亲戚,那苏家人可就住在状元楼后头,状元楼多气派啊,那后宅院的位置定也是极其气派。这顾家就拿这么个小破屋打发我们,而且还是租的!” 林家兄弟二人的脸色也是难看得很。 林家颐气的一脚将院子里的竹椅踹翻在地,骂了句:“狗娘养的!” 林父林母可不管他们内心的弯弯绕绕,对女婿给自己一家人找的这处宅子非常满意,拉着林慧娘的手,不停拍着她的手背。 “慧娘,替我们好好谢谢你公婆和相公。” 林慧娘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娘,您和爹安心住着,等得空了,我就过来看你们。” “好好好,你不用操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如此,就算林家其余人再不满意这座宅子,但也只能随着林父林母先搬了过去。 在离开时,几人又拐弯抹角地提了要去状元楼上工的事情。 只是,顾家人都当听不懂,装傻充愣,直把几人气得够呛。 而林珍娘,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对这处宅子露出任何嫌弃之色。 她凑上前,柔柔俯身,朝林慧娘夫妻道:“谢谢姐姐和姐夫让我们在京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珍娘感激不尽。” 林慧娘看着她这副做派,只感觉一阵鸡皮疙瘩,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的节奏。 但无论她做些什么,旁人都无权插手,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真的能折腾出一个所以然来。 ...... 葛府,今日是葛尚书葛渊的生辰,府里从早上开始,便络绎不绝地有宾客登门。 安殷如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京城的各权贵面前,露了好一番脸。而葛瑞祺作为葛渊的长子,却没在筵席上露面。 这让前来祝寿的宾客们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不少人已经确定,葛家的长子并不得葛尚书看中,原本抱了其他目的前来的一些夫人,立马就打了退堂鼓。 嫡子又如何,母亲去世,又不得父亲宠爱,也就颜太傅外甥这个名头还有点作用。但总归不是颜家血脉。 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众夫人便又把目光移到了安殷如的亲子葛安才身上。 安殷如被一群夫人恭维下来,面上有些得意。 呵,这小杂种搅黄了安儿和陆国公府嫡女的婚事又如何,想嫁给她儿子的姑娘照样一大把,随她儿子怎么挑。 前院的书房内,胡叔小心翼翼地朝书案后的人禀告道:“老爷,大少爷并不在府上。” 葛渊面色平静,似对于儿子完全不尊重自己的这一行为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去了何处?” “张祭酒府上。” 葛渊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 第223章 兄妹相认 直到夜里,宾客散尽后,葛瑞祺才施施然回府。 胡叔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恭敬道:“大少爷,老爷有请。” 葛瑞祺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胡叔忙跟上,劝道:“大少爷,您还是去一趟老爷的书房吧,他已经等您一天了。” 葛瑞祺撇嘴,等他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他跟他道一句生辰快乐?那自然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禁不住胡叔叨叨个没完,他还是转了方向,朝葛渊的书房走去。 见到他,葛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说了句:“过几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你准备一番,在那天和我去一趟龙真寺。” 葛瑞祺原本的脸色也是极其平静的,但听到他嘴里提到自己的母亲时,脸上的恨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咬牙道:“别提我母亲,我替她感到恶心,那天我自会带着禾儿前去,不用你假惺惺地去那里装模作样!” 说完,他转身离去。 葛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闭了闭眼。 胡叔看了看自家老爷,又看了眼甩袖离去的少爷,心中一阵着急,这对父子,难不成这一辈子,都得用这种方式相处? 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第二日,葛瑞祺来到顾府,找的顾庭之。 他说想带顾青禾去龙真寺祭拜自己的母亲。 顾庭之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等他离开后,顾庭之去到顾立宗和周氏的房间,和他们说起,葛瑞祺已经确定,顾青禾便是他妹妹的事情。 周氏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本来,禾儿确实不是顾家的孩子,他们也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哪有说还给人家就还给人家的。 “三郎,葛家可是有说何时接禾儿回去?” 顾庭之摇头:“并未说,但应不会太久。” “可这事情禾儿还不知道。她小的时候,村里那些长舌妇就和她说过,她不是顾家的女儿。可禾儿不相信,她就认定你是他哥哥,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顾庭之点头:“此事我会去和禾儿说清楚。” 周氏点头,还要嘱咐他几句,就看到了门口正捧着一盆水蜜桃的顾青禾。 顾青禾的脸色有些呆滞,显然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禾……禾儿......”周氏也不防她突然出现在门口,原本想斟酌用词细细与她说的事情,就这样突然公开在了她面前,周氏也有些傻眼。 “爹、娘、三哥,你们刚刚说什么?!” “禾儿。”周氏走到门口,要去拉她的手,顾青禾却直接将手中的盘子直接塞进了她手中,然后转身就跑。 “禾儿!”周氏想去追她。 却被顾庭之阻止了:“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和禾儿说清楚。” 顾立宗和周氏点头。 顾青禾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拉过被衾蒙住了头,瘦瘦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顾庭之敲了敲她的房门,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等了片刻,他直接推门进去。 绕到里间,见着被底下起伏着的小小一团,顾庭之眼底闪过一片柔色。 “禾儿,我确实不是你的亲哥哥。大哥二哥也不是。” 被子下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冒出脑袋来。 顾庭之继续道:“你是我和大哥捡回来的,当时你就三岁左右,拉着我硬说我是你哥哥。顾家有三个儿子,家中条件也很艰辛,爹娘讨论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你收养。这些年,我们早已经将你当成了顾家的一份子。所以,即使你回到了葛家,与葛瑞祺相认,你依旧是顾家的女儿,也是我和大哥二哥的妹妹。你只是多了一个疼你、爱你的哥哥而已,禾儿接受不了吗?” 顾青禾总算是将脑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嗫嚅道:“可你就是我哥哥。” 她声音有些哽咽。 顾庭之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就算你回了葛家,我也永远是你的哥哥。” 顾青禾睁大了自己一双湿润的眼睛,她看向顾庭之,询问道:“小哥哥右手的手肘处,也有一道伤疤么?” 顾庭之一愣。 “三哥哥的手肘处就有一道伤疤。” 当晚,葛瑞祺再次过来了顾府。 他当着顾家人的面,缓缓将自己的袖摆拉了上去,露出了右手手肘处一条两公分长的伤疤,和顾庭之手肘处的,不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都极其相似, 所以,当初,顾青禾就是因为看到了顾庭之手上的这道伤疤,所以才认定顾庭之是她哥哥的? 顾青松去将逍遥神医请来了顾府,让他帮顾青禾把脉看了一下,按着王川穹的说法,就是顾青禾当初年纪小,初初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又接连受到惊吓,这才导致记忆出现了错乱,见着顾庭之手肘上的伤疤,便认定他是自己的哥哥。 葛瑞祺走向顾青禾,微微俯下了身子,声线温润柔和:“禾儿,你再好好看看哥哥。” 顾青禾抬起头,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只是,记忆中的脸已经久远,她完全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情。 可她却记得很清楚,哥哥手肘处为什么会有伤疤。她小时候贪玩,爬到了高高的台子上下不去了,哥哥为了接住自己,摔在了地上,手肘的位置刮到了地上的碎石。留下了伤疤。 葛瑞祺也想到了这件事情,轻笑道:“禾儿小时候贪玩,自己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还可劲的哭。你跳下来时,我伸手将你接住。可你小小的身子却是不轻,直接将我给砸倒了。手肘撑在了地上的碎石上。禾儿可还记得?” 顾青禾听到这里,眼中早已经充满了泪水,她重重点头:“记得,禾儿记得!” “傻禾儿。” 眼中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顾青禾重重扑进了哥哥怀里。 葛瑞祺张开手臂将她接住,眼眶也有些氤氲。 “禾儿,哥哥总算是找到你了。” ------------ 第224章 祭拜亡母 甄弥儿和周氏她们,眼中也是含了热泪,为葛瑞琪对妹妹的执着,和他这些年独自一人的孤单。 心中虽然不舍得,但青禾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他们自然也替她感到开心。 还有什么比,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哥哥来的开心? 十月三号这日,葛瑞祺早早地就来到了顾府门口,随行的还有琴兰和余贵。 两人得知少爷已经找到了小姐,大哭一场后,又满怀欣慰。夫人在天有灵,总算是让这边兄妹相遇了。 琴兰看着从顾府大门走出来的少女,眼中的泪珠刷地夺出了眼眶,没错了,没错了,这个就是小姐。担心被有心人看到,她忙擦干眼泪,低下了头。 穿了身素色罗裙的顾青禾缓缓上了阿凉牵着的马车,一行人缓缓向京郊的龙真寺而去。 颜玖惜死后,在颜家人的要求下,她的牌位并没有供奉在葛府的祠堂里。 龙真寺后山的一棵桃树下,一块刻有颜玖惜之墓的石碑静静立在一座坟包前。几缕青烟徐徐向上,已经有人先一步替地下的人烧了纸。 墓碑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男人面色淡然,眼睛盯着墓碑,像是被定住了神。 葛瑞祺带着顾青禾走过来时,面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射向那人的眼神如同寒风般冷冽,嗓音中像是填满了冰渣,他一字一顿道:“这里不欢迎你,滚。” 葛渊这才缓缓转身,与他对视。良久,又将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顾青禾身上。脸上难得的闪现出了一片柔意。 顾青禾也看向他。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 葛渊点头,朝她开口道:“禾儿,你长大了。”叹息声中似包含了无限缅怀和欣慰。 当年小小的女娃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和她母亲很像。葛渊想到自己早已经香消玉殒的妻子,心脏的位置传来阵阵抽搐,眼中的墨色也变得越发深沉。 这个就是父亲? 顾青禾怯怯地躲到了葛瑞祺身后,不敢认他。 “你可以滚了,我母亲不想见到你。”葛瑞祺再次下起了逐客令。 葛渊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顾青禾转头看向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一抹痛楚和沧桑。她有些不明白,哥哥为何会和父亲这么说话。 琴兰带过来的供品整齐地摆在墓碑前,顾青禾往里烧着纸,葛瑞祺则拿着一块绢帕轻轻擦拭着墓碑。 骨节分明的长指细细摩擦着墓碑上的字:“母亲,您看到了没有,我找到禾儿了。禾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成了大姑娘,我这一生,已经再无所求。” 顾青禾看着哥哥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眼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心中瞬间也涌现出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凄。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哥哥说,小时候她就长得和母亲极像,现在的模样更是像了七分。 昨晚,她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很久。 两人在这里陪了颜玖惜一上午,直到天空微微飘起了一层细雨,细细密密的雨滴落在了坟包上方的桃树上,被雨水洗过的叶子透着一层晶莹的光泽。 琴兰上前,恭敬道:“少爷,小姐,下雨了,回去吧。” 葛瑞祺缓缓点头,顾青禾又细细地看了眼那块墓碑,这才转身随哥哥下了山。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葛渊的身影再次无声地落在了墓碑前,他静静地看了眼自己一双儿女离开的背影,就这样淋着雨,继续在墓碑前入定。 雨越下越大,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向眼睛,他眨了眨眼,几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砸落在了地上。 夜幕缓缓降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就这样,如同一尊雕像般立在雨中,承受着猛烈的风吹雨打。 而就在此时,这座墓碑前,又缓缓走来了两人。 魏成身披蓑衣,小心翼翼地给齐稷撑着雨伞。 两人走到墓碑前,齐稷微微俯身,朝着墓碑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如此,墓碑前早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的男人总算是有了些反应。 他转身,朝齐稷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齐稷亲自将他扶起,关心道:“葛大人,你可还好?” “微臣无事。” 可齐稷见他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低垂着眉,转头看向漆黑的山林。眼中闪过一抹悲凄,再次开口询问道:“葛大人,你可悔。” 这一次,葛渊久久没有回复。 齐稷似也不需要他的回复,他拿过魏成手中的伞,罩在了葛渊的头顶,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露在了雨中。 “是朕害你陷入了这般境地。” 葛渊摇头:“与陛下无关。” 齐稷闭了闭眼,眼中闪过自责和愧疚:“你要是没有先赶去救了我,颜夫人肯定就不会死。” 随着他这声悲凄,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幕浮现在了两人的脑子里。 当年,齐稷还只是一个皇子,康孝皇帝有很多儿子,却排除万难,立了他为太子。 因为,他母妃是康孝皇帝最爱的女人。 他母妃家族势小,父皇无法立她为皇后,便封了她为贤妃。 贤妃性子良善,只是太过柔弱,要不是康孝皇帝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她根本就无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生存下去。 只是,康孝皇帝每日忙碌,就算防得再严,终归有疏漏的时候。 当年,百官在朝会时,跪请陛下立太子。皇后安蜜如生的七皇子齐治呼声最高。 只是,安蜜如为安雄赫的嫡女,安家势大,本就已经有了不臣之心,要是再立齐治为太子,那齐家的江山迟早会易主。 所以,不论百官是言箴还是命箴,康孝皇帝都不管不顾的,下旨立了贤妃生下的大皇子齐稷为太子。 他圣旨上写着:长幼有序,该由齐家的长子来继承这大齐的江山。 他这一决定,自然遭到了很多大臣不满。 其中,以安雄赫马首是瞻的一批官员抗议声最高。 ------------ 第225章 逝去的母亲 康孝皇帝雷霆大怒,严惩了好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官员,以儆效尤。那些人这才暂时消停了些。 只是,安雄赫和安蜜如的势力可不小,两人明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暗地里大小动作不断。试图将贤妃母子杀害后再取而代之。 康孝皇帝防了又防,几乎已经将贤妃保护得密不透风。可惜,他最终还是失了手。 在贤妃被害的前几天,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葛渊,从自己平妻安殷如那里得到消息,安首辅和皇后会在贤妃生辰那日,派杀手行刺他们母子。 因安殷如得安雄赫看中,这些年,她也帮安雄赫做了不少事情,从她那里得知的消息八成不会有错。 葛渊明里暗里想打听更多的消息,只是那段时间他去过颜玖惜的院子几次,安殷如心中对他有气,不肯透露更多。 葛渊暗地里通知线人,让他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禀告皇上。 没错,葛渊是康孝皇帝安插在安雄赫身边的一名细作。 可等贤妃生辰那日,他才得知那线人还没将消息传给陛下,便被皇后的人抓了,在审问过程中咬舌自尽。 情况紧急,再通知陛下已经来不及。他不得不冒险,亲自潜进宫去营救贤妃母子。 可才乔装好,他安插在平妻身边的线人便来报,安殷如也安排了人,欲对今天去雁祈山龙真寺祈福的颜玖惜母女下杀手。 葛渊脑子里几个来回下来,很快做出了取舍。一边是贤妃和太子,一边是自己的妻女,他吩咐胡叔立马带人去龙真寺接颜玖惜母女回来,自己则迅速进了宫。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 为贤妃庆生而请进宫的戏班子,其实是安雄赫创建的一个暗杀组织。等众人听戏正听得起劲时,台上的伶人齐齐出手,朝主位上的齐妃母子攻去。 康孝皇帝安排在贤妃身边的侍卫反应不及,伶人手中的软剑直直刺进了贤妃的心口。 “母妃!”齐稷朝着贤妃扑了过去,试图救下自己的母妃。 可他人小力弱,冲上去无疑就是下一个亡魂。守在旁边的侍卫终于是反应过来,险险将齐稷救下。 可那些伶人全是武艺高强的暗卫,且人数众多,那些侍卫慢慢不敌。 就在齐稷要同她母妃一样命丧当场时,乔装过后的葛渊赶到,将他救下。 葛渊的爹葛腾乃专门为皇帝训练暗卫的鬼幽子,他将自己爹的本事学了十成十,战斗力自然十足。以一敌百,那群杀手根本无法近齐稷的身。 康孝皇帝很快带人过来,将那群杀手全部拿下。 葛渊见齐稷已经安全,迅速飞身离宫,朝雁祈山赶去。 只是,命运弄人,等他赶到雁祈山山脚下时,眼睁睁看到乔装成山贼的杀手将剑刺入了颜玖惜的身体。 他双眼赤红,飞身过去一脚踹飞了那名杀手,接着,大开杀戒,将现场的杀手杀了个片甲不留。 颜玖惜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那些杀手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一出手便刀刀毙命,颜玖惜的心口喷出了大量的血,染红了她皎白的纱裙。 葛渊伸手将她的心口捂住,焦急的脸上还隐隐带了几分害怕。 即使葛渊乔装打扮了,还戴了面具,可颜玖惜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成婚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夫君竟然会武,且武艺过人。在世人眼里,他是翩翩如玉的公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颜玖惜从来就不蠢,联想到这些年他眼中的挣扎和痛苦,她隐隐觉得,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 可惜,已经晚了,她很快便会离开这人世,他隐瞒她的所有事情就随着她的生命一起消散吧。 在临走前,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声音。 “相公,我真的很爱你,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但我也很后悔嫁给你。” 葛渊高大的身躯微微僵住,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你不是一个好归宿,也不是一位好夫君。如今,我命不久矣,只求相公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好待瑞儿……至于禾儿,就让她离开吧,去一个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安全无虞地长大成人,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颜玖惜眼角的泪珠缓缓滑落,在生命弥留之际,她说了很多,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义无反顾爱上的男人,慢慢地……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没了任何气息。 而胡叔这个时候才带着人姗姗来迟。因为,他们这一队人马从出城门开始,便被安殷如安排在城门口的人围杀。 他们摆脱重重围攻赶过来时,已经只剩下了一小半的队伍。 胡叔见着躺在老爷怀中的夫人,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老爷,老奴有罪,害了夫人和小姐。” 他的这声小姐,将心口滴着血的葛渊拉回了神,妻子刚刚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在他脑子里回荡。 禾儿,对,还有禾儿。 如果让禾儿跟着琴兰和余贵离开,他们一定躲不过安家的势力。 葛渊足够冷血,也足够冷静,即使在这种时候,妻子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脑子还能高速运转,做着最合适的安排。 所以,他命胡叔带着队伍守住现场,自己则迅速寻着余贵和琴兰的足迹追了上去。 很快,他便追上了两人,一路跟着他们来到农户家里,趁余贵留下琴兰和禾儿时,他迅速将屋内的人点晕,自己抱着女儿迅速赶到了雁祈山山脚下的打斗现场,并卸下了伪装。 所以,当余贵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葛渊亲自带人过来替颜玖惜收的尸,而他怀中小女孩的‘尸体’便是被他点了睡穴的葛瑞禾。 京城所有人,都看到他带着自己妻女的尸体带回了葛府。 而后,他迅速将自己的妻女下葬,接着请旨剿匪为妻女报仇。没人知道,那副小小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 第226章 暗处的父亲 而他以剿匪的名义,亲自将女儿带出了京城,送去了长云镇,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并在给禾儿挑选好人家后,留下大量钱财骑马离开。 可在离开的途中,却碰到了顾庭之和顾青松兄弟俩,他将兄弟二人在河边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将禾儿从那户人家家中抱走,转交给了顾庭之兄弟。 他相信,禾儿生活在一个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庭里,肯定会更幸福。 而后,他暗中跟着顾立宗的马车去了顾家,见他们决定收养禾儿,并待她极好,他这才放心离开。 第二年,他重返长云镇,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禾儿在顾家的生活,发现除了生活贫穷了些,其他一切都很好。 至于在桃花林里收顾庭之为徒的那一夜,他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已深思熟虑。 只有顾家的人变强了,才能更好地保护他的女儿。 而且,他发现顾庭之学武的天赋极高,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他在桃花林里假装偶遇,收了顾庭之为徒。这孩子果然不负他所望,不仅在学武上极其有天赋,在从文上也是一个奇才。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禾儿从来不知道有他这个父亲的存在,但在她的成长中,一直有他的陪伴。 每日午夜梦回,温婉动人的颜玖惜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朝他柔柔道谢。谢他让禾儿远离的京城权贵之间的纷争,能过自由自在,父母兄长宠爱的日子。 …… “陛下,夜深了,回宫吧。”魏成见陛下的半边身子都已经湿透,心中着急得很。要是陛下今日淋雨染了风寒,伤了龙体,他的罪过就大了。 齐稷并没有回应,而是与葛渊对视,脸上的神情十分郑重。 “葛大人,这些年,你辛苦了。你与你父亲为大齐立下的悍马功劳,朕铭记在心。今日,朕承诺于你,等收网的那一天,我会将安雄赫那老贼和她女儿交给你,让你亲手了解他们,为你父母和妻子报仇。” 葛渊弯腰道谢,“臣谢陛下隆恩。” 此时,雨渐渐小了。齐稷将葛渊扶起后,这才转身对魏成说:“走吧,回宫。” 魏成忙恭敬跟上。 两人缓缓离去,留下了寂静的山林和满地的雨水。葛渊望着他们下山的背影,也飞身离去。 ...... 而葛瑞祺那边,他亲自将顾青禾送回的顾府,见她进了府门,这才吩咐阿凉道:“回吧。” 阿凉点头,牵着马车缓缓朝葛府的方向走。 尚书府,静雅堂内,雁回凑到安殷如耳边,轻声禀告道:“夫人,那小杂种回来了。” 安殷如轻轻抿了一口茶,并不在意,“老爷呢?” “并没看到,想来应该是还在雁祈山。” ‘哐当’一声,安殷如捏着茶杯盖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案几上。 她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一个埋在地里的死人,有何好看的?要看这么久!” 雁回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而旁边的雁离上前禀告道:“夫人,我们的人发现,这小杂种最近频繁去顾府。” “哪个顾府?” “今年的新科状元顾庭之府上。” “哦?就是那个父亲想除掉的顾庭之?” “正是。” 安殷如有些意外,这小杂种竟然跟顾庭之搞在了一起。不过问题不大,两条泥鳅而已,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父亲那边可传来了什么消息?” 雁回点头,又放低了声音。 “说是一切准备就绪,大皇子生辰那日便可动手。” 安殷如双眼一闪,发出强烈而兴奋的亮光,脸上的激动怎么都忍不住。这一天,父亲等了太久,她也等了太久。 只要事成,父亲便会坐上那个位置。而她,也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等老爷回来后,让他过来我这边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相商。” “是。” 戌时中,葛渊才从外边回府。胡叔立马上前,见着他浑身湿透的模样,心中一骇。忙吩咐一小厮去准备热水,伺候老爷沐浴更衣。 一直等着他回府的雁离忙上前,恭敬地屈膝行礼:“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静雅堂,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葛渊朝她看了过去,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点头,在前院换洗过后才去了后院。 静雅堂内,安殷如等了良久,见着他终于前来,抬眼看向他的神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挥退屋内的一众奴仆,这才朝葛渊道:“老爷,父亲那边想邀你明日过去府里喝酒。妾身同您一道去。” 葛渊见她没其他的要说了,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好’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安殷如气的胸口一阵起伏。她是他的妻,可他却一副不想与她多待的模样直让她心口发凉。 接着,她咬牙,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等后面,有你舔着脸亲近我的时候...... ...... 而宫中,坤宁宫内。 黎微竹见齐稷今日迟迟未过来,也是有些诧异。 每年的今天,陛下处理完政事就会来坤宁宫,然后带她去被追封的嘉懿皇后生前住的琉璃宫上香。 宫殿内有座小佛堂,供奉了嘉懿皇后的牌位。 她怕耽搁了时辰,便吩咐流烟去御书房看看。 流烟很快回来,禀告道:“娘娘,陛下在入夜时便带着魏公公出了宫,现在还未回来。” 黎微竹沉凝片刻,带着流烟和流云,先去了琉璃宫。 所以,当齐稷带着魏公公匆匆来到坤宁宫时,便得知皇后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齐稷大步朝外走了。魏公公劝道:“陛下,老奴先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齐稷摇头。 魏成叹息一声,陛下有时候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只能大步跟上。 琉璃宫内,黎微竹亲手将精心准备的贡品放在了供台上,点燃香,恭敬地朝上首拜了三拜。 她刚将香插入香炉中,便见齐稷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屈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齐稷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起,“竹儿,朕说过很多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多礼。” 黎微竹眉眼中闪过一片柔柔的笑意,微微摇头:“陛下,礼不可废。” “你呀。”他点了点她的眉心,一脸无奈。 “陛下,您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怎的不换身衣裳再过来?” “无事,今日去了雁祈山,回来晚了些,我先给母后上香。” 黎微竹点头,将燃好的香亲自递到了他手里。 齐稷静静地看着上首的牌位,眼中流露出一抹坚定。 母后,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皇儿赢得此次的权斗,让安雄赫那老贼血债血偿。 ...... ------------ 第 227章 替顾卿重新寻一个妻子 等自己母后的忌日过后,齐稷便将给顾庭之重新寻一个妻子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这种相看女眷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皇后。 黎微竹无奈极了,想再劝劝他不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虽然她没见过顾庭之的妻子,但她观顾庭之,对方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人。 但齐稷很坚持,黎微竹便只能遂了他的意,一连半个月,召见了不少三品官员的家眷。 按齐稷的意思就是,顾庭之现在虽说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讲,但升官是迟早的事情。要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妻子,后面难免又会出现各种问题。 三品官员的女儿正好,不算太高也不算低,等他以后升官了,他妻子的身份地位也能与他相匹配。 黎微竹感觉有些难办,“陛下,您也说了,升官是以后的事情。但顾侍讲现在毕竟只是一个从五品,而且是农户出身。你让人家一个三品官员将女儿下嫁给他,人家怎么肯答应。” 齐稷思考片刻,想出了一个法子,“你可将他是朕救命恩人的事情透露给那些大臣的家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倒确实是一个办法。果然,当黎微竹将这事透露出去后,好几位夫人都向她表明想和顾家结亲的意思。 其中就有光禄寺卿、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卿的夫人,这三位大人都是齐稷的人,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儿。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女儿是京中有贤名的闺阁女子,且都才学不错。 黎微竹最初不知道该挑哪些人,现在挑花了眼,选来选去不知道定哪家的才好,便将这决定权交给了齐稷。 齐稷将三人的画像看了一遍,满意点头。这任何一个,都比顾庭之那夫人强上千百倍啊。 他将魏成也叫了过来,让他也看看,哪个姑娘更好。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来报:“禀告陛下,安首辅求见。” 齐稷抬头,安老贼?他这个时候过来见他做什么? “宣。” “是。”小太监缓缓退下,没多久,他便领着安雄赫进了大殿。 毕竟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安雄赫的面容略显苍老,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的眼角布满了皱纹,眼睛却越发锐利,还透露出一股阴沉。双眉微微上挑,嘴唇紧闭,给人一种轻蔑而自信,且随时会发表犀利言辞的感觉。 “老臣参见陛下。”安雄赫上前行大礼。 齐稷摆正身子,朝下首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奸佞之臣笑得和颜悦色。 “安爱卿快快请起,你这个时辰过来寻朕,可是有何要事?” 安雄赫站起身,直言道:“老臣今夜前来,是想请陛下为臣的孙女赐婚。” 齐稷有些意外,让他赐婚?这老贼又想耍什么花招?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哦?不知安爱卿是想让朕给你哪个孙女赐婚?又是要与哪家结秦晋之好?” 安雄赫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老臣嫡亲的二孙女安木染。” 齐稷更诧异了,安木染?自己之前在状元楼见过的那个聪慧女子? 只是,据他所知,安木染虽是安雄赫嫡亲的孙女,但并不得他和安知毅的看重,在府里的地位,远远不及姨娘生的三小姐。 所以,这安老贼突然关心起了自己这么一个不得宠的孙女,能正常? “不知安爱卿看中的是哪家的少年郎?” “禀陛下,老臣看今年的新科状元顾庭之就挺好。” 齐稷:“……”这绝对是知道了他暗中在为顾庭之相看人家的事情。所以,拿家中可有可无的孙女出来做筹码。 一可以拉拢顾庭之,就算拉拢不了也能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二还可以故作示好,让齐稷放松警惕。等行事时,便能更加顺利。 齐稷的脑子高速运转着,思考着让顾庭之娶安木染的可能性。 安木染貌美且聪慧,虽出身安府,却没有安府其他人的狼子野心。他之前承诺过她,往后定会让她和她母亲离开安家,重获自由。 让她嫁给顾庭之,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即使后边安府倒台,但罪不及出嫁女,且名义上她母亲已与安知毅和离,到时候摘除她们母女的罪行也容易。 他瞬间觉得,这桩婚事好像也不错。但也并没有立马应承下来,而是笑道:“安爱卿,此事事关顾庭之的终身大事,自是需要先问问他本人的意思。等我召他前来询问一二再做决定,你且先回府吧。” 安雄赫朝他叩首,慢慢退出了大殿。 …… 顾府,自从甄弥儿和苏荷花怀孕之后,两个孕妇自然成了顾家的一级保护人物。 甄弥儿的形象很好,每日吃得好睡得香,气色也倍儿棒。而苏荷花,原本吃啥吐啥,闻到点气味重的东西都能呕上半天。 好在,有王川穹开的药膳调理,连着吃了一段时间后,她总算是长了些肉,看上去气色也好了很多。 现在便又将搁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读书给拾了起来。 甄弥儿教着大嫂二嫂习了大半个时辰的字,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朝她看了过去。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感觉自己怀的肯定是一个小吃货,真的是巨能吃的。她以前的食量并不大,自从怀了这个小崽子后,食量翻了两倍不止,一日多餐,每餐的量都很多。 之前状元楼开业时忙碌了一阵,好不容易瘦下来的那十斤又给胖了回去,这将她气得不行。在顾庭之温柔小意的轻哄下,她才总算是又接受了自己现在的体重。 知画早已经摸清了自家夫人每日饿的时辰。听到这声熟悉的咕噜声,立马去厨房,将温着的银耳粥端了出来,同时,还端来了几碟糕点。 甄弥儿一口粥一个糕点,吃得好不欢乐。苏荷花见了,也有了些食欲,跟着吃了几块糕点。 两人正吃得起劲时,胡文宇回来传话。 ------------ 第228章 赐婚圣旨 陛下召顾庭之四人下职后进宫一趟。他让大家别等他回来吃晚饭。 甄弥儿点头,吩咐知画去庖厨,将新出炉的糕点给胡文宇装上一盒,让他得闲的时候吃。 胡文宇朝她行礼道谢,跟着知画去了庖厨。 而宫中,御书房内,齐稷看向下首的四人,朝魏成道:“赐座。” 很快,几名小太监搬了圈椅过来,分别放在了大殿的两侧。 齐稷见他们落座后,这才道:“朕今日召你们前来,主要是为着顾卿的婚事,听听大家的意见。” 他话音刚落,台下的四人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震惊中带了一丝不明所以。 陛下怎的关心起了庭之的婚事?庭之已经成婚了啊。 顾庭之看向他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你怕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意思。 齐稷撇开眼睛,看向林墨三人,“朕是想替顾卿赐一个贤良淑德且貌美的妻子,光禄寺卿、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卿家的闺女为其中翘楚,你们也帮忙看看,看哪家的姑娘更合适。” 三人心脏的位置抖了抖,他们真的不想接魏公公递过来的画像。 张子恒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眼庭之那黑得要滴出墨来的脸,有些不明白,陛下这是要搞哪出。 庭之有多看重他的夫人,他们可都是有看在眼里,陛下现在想棒打鸳鸯,重新替庭之赐婚???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模样? 见他们三人只捧着画像不做声,齐稷询问道:“怎的,你们是觉得这三人都不合适?” 不待他们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朕这里倒是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你们都见过的,她便是安雄赫嫡亲的孙女安二姑娘。” 他说完,台下的林墨脸色微微一变,握着画像的手都紧了紧。 “顾卿,你觉得安姑娘如何?” 顾庭之站了起来,对着齐稷行了一礼,“陛下,微臣谢陛下美意。只是臣与内子感情深厚,实难另娶他人,还望陛下成全。” 齐稷叹了口气,“朕知你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唉,朕也是为了你好。安家二小姐知书达理,容貌出众,与你可谓是天作之合。” 顾庭之再次躬身,义正言辞地拒绝,“陛下,臣与内子伉俪情深,此生有她一人足矣,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还请陛下莫要再提此事。” 见他态度不像作假的模样,齐稷心中无比诧异,难道顾庭之的审美真的异于常人? “顾卿,你与朕说实话,你对自己当初迫于无奈娶的妻子真心非常满意?即使后面清醒了也没后悔过?” 顾庭之与他目光对视,神情无比坚定:“微臣从未后悔,且满心欢喜。” 齐稷:“……”朕明日一定要吩咐御医为顾卿看看眼睛。 “也罢,既然你如此坚持,朕也不好勉强。只是这安家……”他欲言又止。 封君麟看了眼自己的表弟,朝上首的人问道:“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提到安二姑娘?” 齐稷道:“安雄赫的势力遍布朝堂,这段时间,皇后为顾卿相看了不少大臣的家眷,安雄赫得知此事后,昨日进宫求我为安二姑娘赐婚。” “陛下是说,他想将安二姑娘嫁给庭之?” 齐稷点头:“朕听他所说时,也是非常意外,但又想到,那安二姑娘虽说是安家的人,却与安家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且貌美贤良。这才没有直接回绝他。” 台下的四人沉凝片刻,自然知道安雄赫提出此事的目的不简单。 右下首的林墨脸色几经变换,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上前,朝上首的齐稷行了一大礼,“陛下,微臣愿意迎娶安二姑娘。” 林墨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林卿,你这是?” 林墨大胆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臣早已对安二姑娘心生爱慕,今日斗胆请求陛下赐婚。” 大殿内,就属张子恒最为惊讶,他看向林墨,‘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墨竟然也要抛下他???往后不就只剩他一个单身汪了? 齐稷其实也有些懵圈,所以,他差点就点错了鸳鸯谱? …… 第二日,正值朝廷官员休沐在家,两道圣旨分别由宣旨太监送去了林府和安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林家长子林墨品行端正,温文尔雅,实为良配。今有安二姑娘安木染知书识理,品貌出众,堪称佳偶。朕欲成就二人美满姻缘,故特赐婚。望二人不负朕之厚望,相互扶持,恩爱有加,共度美好人生。 钦此! 封淑容看向林正康,满脸着急,不明白陛下为何会替墨儿赐婚安家的姑娘。 林正康用眼神示意她,让她稍安勿躁。 林墨上前接过圣旨,叩谢陛下隆恩。 全叔则从袖口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传旨太监手中。 …… 而安府庭院内,齐刷刷跪下了一大片。 待传旨太监念完陛下的旨意后,安府众人陷入了非常诡异的静谧中。 安雄赫的那张老脸红了转青,青了转白,白了转黑,好不精彩。 他没想到,皇帝小儿竟然给他玩这么一手偷梁换柱。但行动在即,他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孙女去违抗这道圣旨。 跪在庭院中的众人,神情各异。 安木染上前,重新俯身跪下,恭敬地接过圣旨。因为她趴伏在地,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脸色,大家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倒是安木萱和钟敏梨,她们脸上的兴奋和嘲弄藏都藏不住。 家中的嫡女又如何?不得祖父和父亲的看重,到头来只配嫁一个从七品的检讨。 待传旨太监离开后,安雄赫将安知毅和‘安木辰’叫去了自己书房。而安木萱和钟敏梨则是对着安木染冷嘲热讽了一番才离开。 安知毅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自己的女儿好歹也是正一品首辅的孙女。就算他再不看重安木染,对方至少名义上还是他的女儿,皇帝小儿竟然如此打他们安家的脸,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 ------------ 第229章 良配 安雄赫看向他脸上的忿忿之色,立马就沉下了脸,“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给我好好待在府上,哪里也不许去。” 安知毅恼怒道:“父亲,皇帝小儿是在打我们安府的脸!” 安雄赫并没有反驳,而是看向安木辰,“辰儿,我让你去办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安木辰点头,“祖父,一切安排妥当。” 安雄赫看着最近沉稳不少的孙子,满意点头。 …… 而碧落阁内,知心和知情看向波澜不惊的小姐,两人替她急得不行。 陛下怎会突然给小姐赐婚?赐的还是如此的小门小户,与被兰萱苑抢走的那桩婚事可谓天差地别!难道是老爷又得罪了陛下? 而慈云堂,因身体原因没法去前院接旨的温慈,从孙嬷嬷口中得知了这道赐婚圣旨后,她急的直接从床榻上翻身起来。 “夫人,您身体弱,切不可急躁,快躺下,我去唤小姐过来可好?” 温慈叫住了她,“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快扶我去染儿那。” 孙嬷嬷无奈,见她坚持,只能上前扶着她 ,慢慢朝碧落阁走。 安木染见着拖着病体前来的阿娘,大惊,上前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娘,您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要是……” 温慈打断她,一脸急色,“染儿,你与娘说说,赐婚的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上为何会突然给你赐婚,赐的......咳咳……还是……咳咳咳……” 见她急得连喘带咳的,安木染忙将她扶在了躺椅上,吩咐知心去换一壶热茶来。 阿弥妹妹那边已经派人来传过信,说逍遥神医答应帮她娘看诊,只是需要她将娘带出安府才成。她一直等着阿娘能下地时,以去龙真寺还愿的名义将她带出府。 见阿娘此刻脸都咳白了,安木染帮她顺气,解释道:“娘,您别担心,陛下这道赐婚圣旨,是为了替我们彻底摆脱安家。” 温慈有些不明所以,她看向自己的女儿,满脸疑惑。 “您可还记得阿弥妹妹被抓来府上的那一夜?” 温慈点头。 “女儿那日让阿弥妹妹扮成孙嬷嬷的模样和我出府,因着那夜是拜月夜,这才成功出了府邸。女儿带她出安府没多久,便碰到了前来寻她的人。” “那染儿为何是凌晨才回的家?” “女儿担心太早回来,会引起巡逻侍卫的怀疑,便随阿弥妹妹去了状元楼,却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圣上。圣上得知我们母女的事情后,承诺有一天会帮我们永远摆脱安府。” 温慈睁大了眼,“染儿,圣上当真这么说?” 安木染点头。 “那这与赐婚圣旨有何关系?” “娘,只要我出嫁了,往后安府如何,便与我再也没了关系。况且,你名义上与安府大老爷是和离了的,往后他们的罪行也牵连不到您。” “可……可陛下为何会让你嫁去林家?林家的官职实在是太低,娘担心他护不住你。” 安木染柔柔笑道:“娘何时也变成了只拿官职看人的人了?” “娘只是担心……” 安木染看向温慈的眼睛,脸上的神色非常肯定:“林公子极好。” 温慈微怔,“染儿,你之前就见过他?” 安木染点头,“当初我们母女撵转去了酉州,您病重,我们身上的银钱不够。后面我女扮男装参加文萃楼的才艺比赛,赢得了一百两银子,其实是靠林公子帮的忙。” 温慈并不知道,当初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林公子风姿卓绝,温润如玉,且品行端正,实属良配。” 见女儿这么肯定,温慈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再次确定道:“当真?” “当真。”安木染朝知情使了个眼色。 知情会意,立马去门口守着。安木染这才轻声与温慈解释:“娘,林公子现在虽只是一个七品检讨,但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温慈惊讶,“为何?” “女儿那日去状元楼,便见陛下留阿弥妹妹的夫君和林公子他们在雅间内秘谈。陛下看上去极其看重他们几人。如此,他往后的前途会不好?” 温慈眼中有惊喜浮现,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因是陛下赐婚,两家的婚事便紧锣密鼓地筹办了起来。纳采纳吉纳征过后,便定下了婚期,在十二月底。 林墨写信着人送去了南宁郡,知会外祖家的人前来观礼。 而温慈,因想着要帮女儿操持婚事,撑着一口气,身子硬是好转了些。 没多久,京城的人便都听闻了圣上赐婚的事情。这……与安首辅有关的事情可都不是小事。大家只当安府势大,陛下赐了这么一道婚,是想削弱安首辅的势力。 林墨是何许人也,也在京城掀起了一阵余波。 …… 翰林院内。 陆成卓捧着一本史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边的字,可却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陆编修?陆编修?陆编修?” 张子恒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将陆成卓叫回了神。 “陆编修,这是你要的史册,你没事吧?” 陆成卓朝他道谢,摇头,“我没事。” 张子恒这才回了自己的书案。 ------------ 第230章 情已殇 而陆成卓,转头看向了他身旁的林墨,眼中闪过一抹沉痛。 陆府世代与安府交好,他从小便知,染儿长大后会是他的妻子。 这些年,他看着那个懵懂的女娃长成了他喜欢的温婉女子。他满心欢喜,期待着两家长辈议亲,他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娶回府里。 可天意弄人,他的期待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生生打碎,与他定亲的女子莫名变成了染儿的妹妹。 他得知这消息时,直接崩溃,跪在父母面前,恳求他们收回成命,表明他只想娶染儿为妻。 可父亲却对他动了家法,教导他世间男儿,皆该以前程为重,儿女情长只会拖累自己加官进爵的速度。 陆成卓并不赞同父亲的说法,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加官进爵他宁可不要。 可他势单力薄,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父亲以他世子之位为要求,要是他执意娶染儿为妻,便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陆成卓犹豫了,如果自己没了这一层身份,又如何再配得上染儿? 所以,他假意逢迎,随着爹娘去安府另定下了亲事。他一直想找染儿解释的,解释他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先稳住父母,他一定不会娶安木萱为妻的。 他想让她等他,等他功成名就后,向圣上请旨,为他们赐婚。 可还不待他找染儿说清此事,她便随着温慈离开了京城。 他派出去寻她的人被父亲谴回。父亲放下狠话说,要是他再派人去寻,他就先一步解决了染儿母女。 陆成卓真的怕了,他父亲说得出便做得到。他不敢去赌,只能自己拼命努力,拼命读书。终于,在今年的科考中,他高中探花。 在新科进士游街的那日,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染儿回京了,虽然没有给他投花,也让他惊喜万分。 翰林院的新科进士都会被圣上召见入宫讲经解义,他为探花郎,被陛下召见的次数自然不会少。 然而,他的父母像是在他身上安了一双眼睛般,就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恳请陛下为他和染儿赐婚时。 母亲泪流满面地逼他,如若他敢向陛下请旨自毁前程,她就三尺白绫先一步去地府,向陆家的列祖列宗请罪。 那天下职后,陛下召见了他,见他欲言又止,关心地询问他何事。 陆成卓闭了闭眼,摇头道:“微臣只是想事情想入了神,并无任何事。” 一边是生他的母亲,一边是心爱的女子。他做不到枉顾自己母亲的生死,可他的心却彻底死了。 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翰林院定时点卯,然后再也没有了其他期待。父母要去安府为他商议婚事,他便威胁,要是敢去,他就将命还给他们。 呵……威胁这一套,他也学会了啊。 如此,这场荒谬的婚事便迟迟没有下一步。 可现在,原本该是他去求的赐婚圣旨却落在了林墨的头上,陆成卓既惊又悔。 他与染儿,就这样此生无缘了吗? …… 因甄弥儿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担心她多想,顾庭之并没有将之前皇上欲给他赐婚的事情告诉她。 他每日下职后,只要没啥重要的事情,都会用来陪她。 他想见证孩子一天天的成长。 此时,甄弥儿又发愁了,开始翻腾起了自己越来越多的金银首饰和其他存物。 “相公,安姐姐和林公子成婚,你说我要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顾庭之失笑,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子,建议道:“等我休沐时,陪你去南安街看看如何?” 甄弥儿觉得甚好,重重点头。自拜月夜那日出事后,她都好久没有出府了,送人的成婚贺礼,还是要认真选选才行。 顾庭之见着她这可爱的模样,就忍不住将她环抱在了自己腿上,亲了又亲。 但现在孩子的月份大了,他也不敢胡闹,就搂着她,过了好一番嘴瘾。 他脚下的一白懒洋洋地伸长脖子瞥了他一眼,接着一脸鄙视地要缩回脑袋,却被情难自控的顾庭之一脚踢远了些。 二白似嘲笑地‘汪汪’了两声。 一白看了眼这只蠢狗,缩回脑袋,不搭理它。 …… 日子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过着,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二十三,这日宜嫁娶。 林墨身着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列长长的迎亲队伍。乐队奏着欢快的乐曲,锣鼓喧天,京城两府之间的街道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他领着迎亲队伍来到安府门口,而安府却与这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从朱红色府门上贴的歪歪斜斜的两个喜字就能看出,里面的家主并不重视这场婚礼。 林墨留迎亲队伍在安府门口,自己径直朝碧落阁走。直走到院子前,才隐隐感觉出了一丝喜庆的味道。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片柔色,上前轻轻敲响了院门。 早已经过来了的甄弥儿和顾青禾她们,手忙脚乱地帮新娘子盖好盖头,这才将院门打开,放林墨进来。 红色盖头下,那张精致的小脸微微露出了些紧张,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林墨走上前,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软了心肠。 “染儿,委屈你了。” 盖头下的人眼眶一热,微微摇了摇头,“染儿不委屈。” 这一刻,她知道,不论前尘往事如何,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在今后的日子,她将与这个男子成为夫妻,携手一生。她定会努力地让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 林墨携着她的手去慈云堂向温慈敬茶。今日温慈难得穿了身暗红色衣裳,衬得她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一些红晕。 温慈眼含热泪,拉住安木染的手,郑重的将她交到了林墨的手中。 “你们夫妻二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定要恩爱两不疑,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安木染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了鞋面上,红色的喜鞋被泪珠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 第231章 林墨&安木染大婚 林墨捏了捏她的手,给予安慰。 安木染向来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她不爱哭。很快,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朝温慈道:“娘,您等着,等着女儿回来接您。” 温慈点头,见女儿现在看不见,哽咽着道了一声:“好。” 林墨牵着安木染来到了安府门口。 此时,因着欢快的迎亲乐曲,安府门口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大家见着新娘妙曼的身姿和出众的气质,都想一睹凤冠霞帔下的容姿。 一阵微风袭来,红盖头下摆的丝穗缓缓吹起,露出新娘精巧的下巴和饱满嫣红的唇。 众人一阵吸气,看来,传言安府二小姐貌若无盐,真的只是传言。 而安府斜对面的巷口,一年轻男子静静地看着人群的方向。 红色盖头随风摆动,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下方那抹清丽容颜。他眼中含泪,面上浮现出浓浓的痛苦和绝望。他手持酒壶,仰头喝下了一大口,生生地将眼中的泪给逼了回去。 林墨将安木染扶上了花轿,再自己翻身上马,迎亲队伍开始返程。 大红的八人花轿,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花轿之前,旗锣伞扇。一路上,沿街的百姓纷纷出门观看,整个街道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等到了林府,立马有奴仆在大门口放置了一火盆,让安木染跨了过去,寓意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在围观宾客的簇拥下,新郎和新娘进入堂屋,向天地神明和父母敬拜,祈求神明保佑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 一切流程结束,新娘被送入洞房。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林墨便被拉去了宾客席中敬酒。 张子恒这个傧相做的可谓相当不称职,不说帮新郎挡酒,还各种添酒加起哄。 林墨无奈地看向他,“阿恒,你这是作何?” 张子恒面上露出大大的微笑,继续劝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当然得多喝点。”他心里却想着,叫你抛下我,留我一个单身汪,我自然是要将你灌醉,让你今夜入不了洞房。 可惜,他还没嘚瑟多久,便被张母以肚子疼为由给叫出了男宾们吃酒的宴厅。 “娘,您肚子不舒服?神医今日也过来吃酒了,我去帮您请他来。” 张子恒还没转身,却被张母揪住了耳朵,斥道:“你个小兔崽子,自己找不到妻子,就想闹阿墨,你要今天将阿墨给灌醉了,我就剥了你的皮。” 张子恒:“……”定是他爹告的状,真的是,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亲儿啊。 但被老母耳提面命下来,他没敢再胡闹,接下来的敬酒中,他只能尽职尽责地替林墨喝酒。 林墨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旁边的封君麟摇头,自己这表弟也挺腹黑的,就阿恒这个猪脑子,无疑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 等月上眉梢,林墨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眼中醉态横行。 顾庭之挑眉,他看了眼天色,这是就开始演上了? 作为过来人,他自然明白阿墨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什么。顾庭之便很讲义气的帮他挡下了一众宾客敬过来的酒。 林墨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由着全枫全林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回了新房。 新房内,安木染吃了些相公安排人送来的饭菜,又让知心知情伺候自己洗漱,才坐回床榻边,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她心口一缩,越发紧张了。知情忙将盖头重新替她盖好。 新房外,林墨站直身子,理了理自己大红色的喜服,挥手让全枫全林兄弟退下,自己推门进去。 全福太太立马笑着上前,朝他道喜。 接着递上秤杆,引导他挑去了安木染头上的红盖头。 等新婚妻子的面容显露在了自己眼前时,林墨眼底的墨色化成了满目的柔情。 空谷之佳人,遗世而独立。在文萃楼前的楹联比拼,她向他投来求助的一眼开始。他若磐石的心便有了一丝动摇。 能娶她为妻,他甚喜。 安木染抬头,柔柔看了他一眼,与他的视线对上,立马羞红了脸,低下了脑袋。 在全福夫人的提醒下,夫妻二人又喝了交杯酒、结了发。这场婚礼才算是正式完成。 全福太太功成身退,带着知心知情退出了新房,独留这对新人在房里。 红烛的烛心随风摆动,映照着新娘娇羞的玉颜。红色的双喜字贴在床头,大红色的被褥上绣着一对交颈而卧的鸳鸯。 两人离得极近,安木染感觉自己都闻到了相公鼻息间淡淡的酒香。 就在昨晚,阿娘让孙嬷嬷教了她很多东西。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娇艳的脸上红霞满布。 林墨眸色加深,伸长手臂轻轻地将她揽住怀中,接着,慢慢地将她压在了床榻之上。 安木染羞涩地闭上了眼,由着已经成为自己相公的男子靠近。 林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 直到安木染身上的喜服被他尽数褪去,露出了她娇美的身体来。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感受着她的温暖和柔软。 安木染脑子里回想起阿娘交代的话,忍住羞涩,伸手抱住了他,回应着他的浓情。他们的身体逐渐发热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两人共同迎来了他们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摆台上的红烛一般,持续了整整一夜…… 城北的云端楼内,在国公府的奴仆赶来时,陆成卓已经喝了整整一夜。此刻,他趴在酒楼的八仙桌上,睡死了过去,最后是被两个小厮抬上的马车。 当一众奴仆将他抬进院子时,早已守在这的陆国公大怒,骂了句‘逆子’便甩袖离去。 陆国公夫人吩咐他的贴身小厮好生照顾着,便也追着陆国公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陆成卓的嫡妹陆若漓听闻自己的哥哥是被抬回的府,忙带着婢女匆匆赶了过来。 等见着床榻上,自己原本丰神俊朗的大哥变成了这副胡子邋遢的颓废模样时,她终于是忍不住,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她泣不成声时,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窗幔上挂着的一个绣了翠竹的宝蓝色香囊,眼中的痛苦似要将他淹没。 陆若漓看向他,也闭上了眼,泣声道:“哥,你这又是何苦。” 良久,床上的人才开了口,声音缥缈无力,“阿漓,当你哪一天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哥哥的心脏已经被人挖去了,再也没有了生机。” ------------ 第232章 生辰宴 岁末将至,京城的百姓沉浸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大街小巷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大家纷纷忙碌起来,喜迎新年的到来。 街头巷尾,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整个京城。家家户户门口贴上了对联和福字,寓意着吉祥如意。 在这除岁前一天,大皇子的生辰之日,圣上突然降旨立他为太子。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又为长子,立他为太子,乃顺应大统,大臣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反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中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未央宫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百官携家眷进宫参加大皇子的生辰宴。 齐稷和黎微竹端坐在宝座之上,笑容满面。 大殿内,交谈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众大臣及他们家眷的身前,摆满了珍馐美馔,香气扑鼻。宫女们穿梭于殿内,为众人送上美食和美酒。 在宫殿的中央,舞姬翩翩起舞,她们身着仙逸的衣裙,手持彩扇,随着乐曲的节奏舞动着妙曼的身姿。百官们看得如痴如醉,阵阵掌声雷动。 然而,在这欢乐的氛围中,今日生辰的主角却迟迟没有露面。 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面上透着一股威严,她环视了一圈下首的众人,解释道:“昨日皇儿贪凉染了风寒,本宫今日便让他歇在寝宫未出来。在此,本宫替他谢过诸位在百忙之中过来替他庆生辰。” 众大臣闻言,忙道不敢。 而此时,顾家。 甄弥儿看着眼前这位‘染了风寒’的太子殿下,眼中透着浓浓的笑意。主要是这太子殿下太好玩了。 小小的人儿从进顾府起,先是一板一眼地朝顾家众人问好,接着端坐堂屋主位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就这样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顾家众人面面相觑,着实被太子殿下这波操作给整不会了。 “殿下,您要不要吃些糕点?”甄弥儿将几碟精美的点心摆在他身旁。 齐君倾摇头,继续看书。 “瓜果零嘴要吃吗?”说着又往桌子上加了几盘。 可齐君倾继续摇头拒绝,还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籍。 直到一白和二白进了堂屋,围在他的脚边一圈圈转悠着。 齐君倾终于有了些意动,他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只黑龟,好奇地睁眼瞄了几眼。 只是,身边围了这么一群大人,他还是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本正经地将眼睛放回了书页上。 再配合着他那肉嘟嘟的小脸,这模样简直都将顾家人的心给萌化了。 今日,顾青松和顾青柏他们都没去状元楼。就在前天,顾庭之耳提面命的,让他们今日切不可出府。 还没等他们询问原因,顾庭之便匆匆离开了,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可今日晚饭前,他突然抱着一个孩子从屋顶上跳下,让他们好生招待后,又迅速地消失没了身影。 顾青柏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明白了宫中怕是有大事要发生,担心家中的女人会害怕紧张,他便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甄弥儿去院子里牵了小温言和温玉进来,让他们陪齐君倾玩。 两个小娃见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立马凑上前,‘哥哥’‘哥哥’的喊。 小温玉更是拉着齐君倾的手,让他陪自己玩。 可齐君倾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没再有动作了。 小温玉奶声奶气闹他:“大哥哥,你来陪我们玩六色模块吧。” 显然,齐君倾并不想玩,他想看书。 只是,这小女娃锲而不舍地纠缠着自己,出于教养,他没有将她推开,认命地放下了书中的书本,“你说的那东西,拿过来吧。” “耶……大哥哥答应陪我们玩了。”小温玉圆墩墩的身子一颠一颠地跑回了房。没多久,捧来了一个六色模块,就是当初顾庭之给甄弥儿找来打发时间的那个。 而她身后,知琴抱着一个大木箱,里面放了两个孩子的各种玩具。 顾家人都极其疼爱孩子,时不时买些新鲜玩意给他们。小温玉对这些东西特别珍惜,平时都收得好好的,轻易不让人碰。 这么宝贝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给齐君倾玩,看来是极其喜欢这个大哥哥的。 齐君倾看到她手中的木方后,双眼一亮,看来也是有兴趣的。 “大哥哥,给你。”小温玉大方地将手中的六色魔块递给了他。 齐君倾道了声谢谢,这才认真地解起了模块。 显然,这东西,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难度大了些。 三个孩子的脑袋凑到了一起,有模有样的讨论了起来,一声声童言稚语引得大人们都笑开了眼。 甄弥儿看了眼漆黑的夜色,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菩萨保佑,保佑相公平平安安回来。 …… 宫中,宴会进行到了一半,大家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安首辅携家眷出现,百官最上首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众人疑惑不解,安大人这是因为陛下给安府嫡女赐婚的事情有了意见?所以连太子殿下的生辰都不来参加了? 就在大家猜测着各种可能时,宫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手持利刃的官兵趁着夜色潜入宫中,行动迅速而果断。 齐稷的脸色一变,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命侍卫加强防护,保护皇后的安全,并派人出去查看情况。 那被派出去的小太监撒丫子跑了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一片惊恐,“陛下,不好了,安首辅带人杀进宫里来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哗然。 安首辅带人杀进来了?怎么可能!难道他这是要造反? 他们很快发现,安首辅的女婿葛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位置。 安雄赫的人与宫中的侍卫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整个皇宫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尸体倒地,鲜血四溅。 今夜,大齐的京官都聚集在了未央宫内,安雄赫这是想全部一网打尽。 ------------ 第233章 宫变 在这一片混乱中,太监和宫女齐齐往宫外逃窜。然而,安雄赫的人早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没人能逃脱。 众大臣听到外头撕心裂肺的打杀声,心中一片惊恐。有些胆小的家眷,都已经两两抱在了一起,嘤嘤哭了起来。 齐稷看着这一幕,双眼赤红,心中充满了愤怒。今夜,因为这场宫变,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要丧失在这宫闱之中。 安雄赫与安知毅带人冲进宫殿时,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在灯火的照射下,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很快,他们的人将整个宫殿包围了起来,包括高台上的帝后。 齐稷站起身来,指着带头的人怒喝道:“安雄赫,你竟敢谋反!” 安雄赫冷笑一声,“弱肉强食,自古如此,我这是顺应天道!今日过后,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改姓安。这天下也都会是我安家的天下。” 坐在百官中的言暮秋指着安雄赫骂道:“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被万民唾骂。” 安雄赫仰头大笑了起来,“你认为老夫会在意天下人的骂名?不从者杀了便是。”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绝与杀意。 言暮秋气得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儒雅风度。 殿内,葛安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殿中的外祖父和跟在队伍中的父亲。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教导他忠君爱国,做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儿,他想冲上去质问他! 安殷如朝他身后的一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迅速出手,点了他的睡穴,葛安才立马昏睡了过去。 “哥!”葛芸芬脸上布满了惊吓。 安殷如看向殿中自己的父亲,与他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见他微微点头后,她拉着自己的女儿起身,走入大殿中,站在了葛渊身旁。 接着环视了一圈大殿中的众人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整个皇宫,不,整个京城,都已经落入了我父亲手中。只要你们投靠我安家,过往一概不究。你们的官位和家族只会比现在更上一个阶层。”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些人已经开始动摇。 安殷如见状,语气变得森然:“违抗者,格杀勿论。” 此时,一些胆小怕死的大臣已经开始骚动了。 “我愿意追随安首辅。”一位大臣站出来,带着自己的家眷归附安家。其他一些大臣见状,也纷纷加入了安雄赫的队伍中。 好在,大多数大臣都宁死不屈,怒骂安雄赫:“乱臣贼子,当诛九族!” 安雄赫阴恻恻地朝这些大臣的脸上扫过,似在思考着,该先斩哪一个。 “你们觉得今日能从朕手中夺走大齐?”齐稷乃一国之君,此时面色冷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龙威。 安雄赫一愣,他今日倒是对这小皇帝刮目相看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还能临危不乱。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他张狂地笑了起来,“看看如今这局势,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 齐稷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胜负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安雄赫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试试吧!”他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步步逼近。 被顾庭之偷偷带进宫躲在偏房的王川穹朝天翻来一个大大的白眼,骂道:“死太监,一辈子没有一个亲生的种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他对面的三个徒弟齐刷刷地抬眼看向他。 “师傅,安首辅是太监?”南泽惊叫出声。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竟盖过了大殿内的一片嘈杂。 静……整个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王伯仁后悔自己的速度不够快,没能捂住南泽那惊叫的嘴。 这……他们师徒四人都还没来得及救人,现在不会就要先成为安雄赫的刀下亡魂吧…… 王川穹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个蠢徒弟,南泽悻悻地自己捂住了嘴。不能怪他好吧,师父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大瓜,他实在是太惊讶了。 ‘砰’地一声,大殿偏房的门应声而倒,露出了师徒四人神色各异的脸。 安雄赫看到王川穹的那一刻,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害怕和杀意。 害怕?怎么可能,安雄赫也有害怕的时候? 王伯仁现在也有些好奇了,他看向自己的师傅,安雄赫是太监?他跟随了师傅这么多年,倒是完全不知。 王川穹倒是淡定,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拣了块点心扔嘴里。 “去把他给我杀了!”安雄赫双眼赤红,手背上青筋暴露。 他身后的安知毅立马带了一队士兵上前将王川穹他们围住。 眼见他们就要拔刀,王川穹霸气地将摆满吃食的桌子掀翻,骂道:“你个蠢货,自己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都不知道,还要杀我。”他手指的是安知毅。 安知毅显然是被他话中的意思惊住了,微愣。 王川穹立马换了个人骂:“安老贼,这些年,你派人满大齐地追杀我。怎么?你以为灭了我的口,就没人知道你不能人道的秘密了?” 大殿内的众官员,连带安雄赫带过来的人,都没能控制住自己微张的嘴。 安殷如显然也是满心满眼震惊,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找死!”安雄赫抓起自己手中的大刀,飞身朝王川穹扑了过去。 ‘哐当’一声,一柄软剑与他的大刀碰撞在了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众人再次惊呆,那持软剑之人,不是葛渊是谁? 葛渊竟然会武?而且还能挡住安雄赫的大刀???!!! 要知道,安雄赫跟随先皇驰骋沙场多年,高强的武艺让他次次死里逃生,立下的战功更是数不胜数。那些遍布大齐以他马首是瞻的官僚,有不少是与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将士。 但葛渊,大齐六八元年的榜眼,大家眼中的文弱书生,他刚刚那飞身上前挡刀的身影,大家可看得一清二楚……这人藏得可真够深啊…… 安雄赫面上也闪过一抹意外。很快,眼中杀意渐浓,一刀朝他砍了过去。两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 安殷如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年,她竟然连枕边人是人是鬼都没看出来! 那京中的守卫?她双腿一阵发软。 而就在这时,宫殿外响起了一阵厮杀声,高台上的齐稷嘴角微扬。 安殷如同安雄赫心中直呼不好,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支军队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顾庭之几人。 葛瑞祺看向与安雄赫死死缠斗在一起的葛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齐稷开口道:“来人,将叛党全都给朕拿下。” “微臣遵旨。”前来救驾的士兵将安殷如安知毅一群人围住。 双方人马短兵相接,顿时宫殿内一片混乱。 眼见安雄赫的死士飞身朝高台上的帝后二人刺去,顾庭之和‘安木辰’迅速飞身上前,挡下了那群死士。 新科状元顾庭之会武这事不少大臣都知道,只是这安雄赫的‘孙子’突然‘叛变’,将那群缩在角落躲着刀剑的大臣全给整懵了。 解决完外头叛军的暗一他们也迅速飞身进入大殿中,将余下的叛军控制住。 安雄赫和葛渊几百个回合下来,两人不相上下。 他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但想到这女婿竟然是皇帝小儿的人,他大怒,拼尽全力朝他攻去。 见帝后已经安全的顾庭之,迅速朝缠斗的两人飞身过去。以二敌一,安雄赫渐渐抵不过,被顾庭之挑断了手筋,卸下了大刀。他看向自己脖颈处的软剑,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如此,这场叛乱算是彻底平息,齐稷的人彻底维持住了局面。 王川穹立马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从偏房走出,救治伤患。 …… ------------ 第234章 尘埃落定 第二日,安首辅在大皇子生辰宴上意图逼宫谋反这事,迅速传遍了京城,接着传去了大江南北。 圣上派人在安府的地道里搜出来了无数金银珠宝,据闻比国库还要丰盈。而其中,就有一件龙袍!不说逼宫这事,光私藏龙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从大齐建国以来,便屹立不倒的安府,因着安雄赫的野心,算是彻底覆灭。 而最让大家感到不可置信的是……安雄赫竟然生来就是天阉之人! 他曾私下找了无数大夫帮自己医治,最后那些大夫都结伴去了黄泉。 几年前,他寻到了逍遥神医的踪迹,便命人将王川穹绑进了安府给他治疗。王川穹虽说医术精绝,堪称能起死回生。但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面对这种不治之症,也无能为力。 安雄赫再次失望过后,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出去,便欲跟之前一样,灭了王川穹的口。 但王川穹哪里这么轻易就被他要了性命去,一包药粉药倒了全府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安府。 可这些年,安雄赫跟只执着的苍蝇似的,一直派人追杀王川穹,不灭他的口誓不罢休。 神医到底是神通广大,一次次死里逃生。但也因为被一群苍蝇纠缠着,一次次错过了和王伯仁相聚。 让众人不解的是,安雄赫是天阉之人,那他的儿女是从哪里来的??? 安知毅这个废物就算了,安蜜如和安殷如可都是狠角色。 一个成了先帝的皇后,要了当今圣上生母的命;一个成了葛尚书的夫人,要了人家原配夫人和嫡女的命。这么狠毒,竟然不是遗传安雄赫的??? 安首辅放任妻妾给自己戴绿帽子,也是没谁了。不,有可能也不是放任,而是他自己安排的也说不定…… 天牢里,得知真相的安知毅和安殷如都要疯了。活了一把年纪,却被告知自己只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这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同样被关进了牢房的温慈被大理寺卿亲自领了出去。 她看到天牢门口的女儿女婿,瞬间泪流满面。 安木染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哽咽道:“娘,您往后也自由了。” 温慈重重点头,她望着头顶这片蔚蓝的天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安府那个从骨子里就透着腐败的牢房,她总算是摆脱了。 “阿墨,辛苦你了。” 林墨朝她俯身,“岳母大人言重了,女婿应该的。” …… 天牢内,安木萱和钟敏梨对着外头大喊:“为什么她可以出去,我们不可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不论她们如何歇斯底里,都没人搭理。 安木萱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认清局势。她环视了一圈那些狱卒,开始放狠话:“我可是陆国公的儿媳!他们定下的世子夫人!你们这么对我,我夫君肯定不会放过你们!肯定不会!” “呵……这女的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都要上断头台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陆国公府的世子成婚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狱卒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另一个狱卒接话道:“死到临头了还在痴心妄想,人家陆国公世子可是堂堂的探花郎,怎么会娶她这么一个从小妾肚里爬出来的种。” “就是就是……” 安木萱听到外头的议论声,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双眼赤红地都能滴出血来。 安雄赫被单独关在最里间的牢房里,听着外边传来的动静,他跟没听到似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突然冷笑一声。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想到,我安雄赫也有今天......”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 葛府,因为葛渊在这次宫变中立了大功,且他本身就是齐稷的人。齐稷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安殷如,便将他的子女降为同罪。 所以,葛安才和葛芸芬并没有被自己的生母牵连。 葛安才从以为自己父亲是逆贼到得知自己的母亲才是真正的逆贼,他不敢置信。 没多久,他又得知自己母亲害死了大哥的生母和妹妹。他直接崩溃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发着呆。 葛芸芬就坐在他的房门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腿里,呜呜地哭。 终于,那扇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从上到下都透着颓废的葛安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可自己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颤音:“芬儿,母亲是罪有应得,我们不能为她伤心。” “哥!”葛芸芬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知道,她都知道,母亲犯的是诛九族的大事,罪有应得,可她还是好难过。 兄妹二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院门外,葛瑞祺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良久,他转身离开。 …… 顾府。 因着顾庭之平安归来,顾立宗和周氏立马带着家里的小辈给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 房间里,甄弥儿挺着个大肚子,亲自伺候顾庭之洗的头洗的澡,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拿了衣袍给他穿上。 顾庭之抓住她的小手,温和的嗓音中透着一股笑意,“不再看会了?” 甄弥儿红了脸,嘟喃道:“全是骨头,有什么好看的!”相公最近都瘦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一定要天天给他做好吃的,补回来! 顾庭之挑眉,微微弯腰凑近她,“馒馒真的确定没什么看的?那再看看可好?”他说着就要去解刚穿好的衣袍。 “相公!”甄弥儿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动作。 “大冬天的,别脱了,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那馒馒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有有有,相公的身体很好看,行了吧!” 顾庭之亲了亲她脸颊上的小酒窝,愉悦地笑出了声。 “我先将太子殿下送回宫,等我回来吃响午饭。” “好。” ------------ 第235章 升官 等顾庭之要将齐君倾送走时,小温言和小温玉都极其不舍,一人拉了他的一只手,不肯松开。 齐君倾看了眼这两个小鼻涕虫,面上的神色摆正,一脸‘威严’,“孤先回宫,等过几日,派人接你们去宫里玩。” 两个小娃起先不知道宫里是哪里,还是甄弥儿跟他们解释说,那是大哥哥的家,俩孩子这才抽抽噎噎地松了手。 “那大哥哥,你记得派人过来接我们去你家玩。” “好,孤会记着的。” 齐君倾有礼地同顾家众人告辞,这才上了胡文宇驾着的马车。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已经如此自持且懂礼数,往后长大了,定了不得。 等顾庭之将太子殿下送进坤宁宫后,便随着齐稷去了御书房。 “庭之,你觉得朕要如何处理安雄赫的门生才好?” 安雄赫及跟随他一起谋反的党羽自然要抄家灭族,但他的门生遍布大齐,并不是所有人都犯下了这大罪。 还有陆国公府这种与安府交好却并没参与谋逆的人家,处理起来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顾庭之思考片刻,回答道:“陛下不处理便是最好的处理。” 齐稷闻言,双眼一亮。确实如他所说,要是跑去治这些人的罪,因牵连太广,费时费力费脑不说,还有可能会激起群愤。 要是不去追责,一可以体现他的明德,二还能在这些人心中悬上一根弦,让他们知道他随时会秋后算账,但没有定下具体时间。 这些人能不夹着尾巴做人做事?他们只有表现好了,这事才能彻底过去。 而且,这些人当中,有大部分都是可用之才,好好拉拢过来,放在适合他们的官位上才是。 …… 虽说今天是除岁,一年一度百姓该欢庆的日子,但因安雄赫造反之事,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大家哪里敢光明正大的欢呼庆祝。随便往门口贴上一副对联,挂上几个灯笼也算是应景了。 顾家人也一样,在除岁当晚,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了顿饭,也算是庆贺过了。 直到大年初一,圣上下旨昭告天下,宫中同往年一样庆新春,让大齐的子民都不用有任何忌讳。 京城的百姓这才活络了起来,家家户户放起了烟花炮竹,走街串巷地拜起了年。 至于被关在天牢里的安雄赫等人,圣上下旨,正月后问斩,葛渊为监斩官。 而顾庭之、林墨、张子恒、封君麟以及葛瑞祺五人,都在这次宫变中立下了大功,齐稷自然重重有赏。 除了金银珠宝等赏赐,原本只是庶吉士的张子恒和封君麟也被赐予了官身。 一个为正五品光禄寺少卿,职掌佐卿办理宴劳荐飨诸事。一个为正五品通政司参议,掌内外章奏、封驳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 而林墨和葛瑞祺,一个升为正四品顺天府丞,协助顺天府尹管理京城事务。一个升为正四品鸿胪寺卿,主要掌管东夷、南蛮、北狄和西戎的朝贡、宴劳、给赐和送迎等事项。 至于顾庭之,升为正三品詹事府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 这五人一跃成为了京城的新贵,不少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开始蠢蠢欲动。 奈何这几人中有三个英年早婚,大家便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葛瑞祺和张子恒身上。 原本张母还担心自己儿子找不到妻子,看着顾庭之几人一个个都已经成婚,就她的蠢儿子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急得都上了火。 结果现在,上门说亲的人家都要将张宅的门槛踏破了。 让她生气的是,张子恒竟然一个都没看上! 她没能忍住火气,揪住自己儿子的耳朵,怒道:“你这是要挑出一朵花来不成?上门说亲的那些人家,家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出落的水灵灵,配你绰绰有余。你还给我挑三拣四的,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张子恒撇嘴,从他娘手中救回自己的耳朵,不满道:“她们再好看都没有青禾妹妹好看!” 张母惊住,她看向自己的蠢儿子,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张子恒也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面色通红,匆匆转身出了宅院。 而这天过后,张母便将之前上门的那些人家一一回绝了,没再帮他相看。 而顾青禾,再过半年便要及笄了,因着顾庭之的原因,上门说亲的也不在少数,一个个想抢占先机,为自家儿子定下这个香饽饽。 可顾青禾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整天蹦蹦跳跳,和小温玉他们都能疯玩很久。周氏便想着再多留她几年。 况且,禾儿的生父和亲兄长都还在,总归要看看他们的意思才好。 而几日过后,京城市井上便有人在传,顾家的幺女顾青禾其实就是葛尚书那死去的嫡女葛瑞禾。 起初大家并不相信,只觉得这传言来的莫名其妙。 可当天晌午过后,葛尚书亲自上顾府了,说是要将女儿接回去参加家宴,众人这才相信了葛家的嫡女真的死而复生。 这世间的诸多事着实过于玄幻…… 此时,顾青禾看向眼前满目威严的中年男人,怯怯地唤了一声:“父亲。” 葛渊的面色柔缓了下来,眼中难得的透出一丝温和。 “禾儿,跟父亲回家。” 顾青禾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他:“那我还能回我爹娘家吗?” 葛渊微微一愣,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他点头,“当然,你随时可以过来顾家。” 顾青禾这才放下心来,朝他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谢谢父亲,那我用完晚膳后再回来。” 葛渊张了张嘴,最终点头道:“好。” …… 葛家的膳厅内,一张圆桌上围坐着一老四少,葛渊看了眼自回京后第一次肯坐上这张桌子的葛瑞祺,眼中透出一抹欣慰。 他朝葛安才和葛芸芬道:“这是你们的小妹,之前一直流落在外,往后,她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小妹。” ------------ 第236章 新婚夜没有落红 “小妹好。”葛安才从一进膳厅就开始打量顾青禾了,这不就是之前在状元楼碰到的那个小姑娘么?他之前还当大哥喜欢稚嫩的!” 顾青禾也朝两人露出了笑脸,甜甜唤道:“二哥好,姐姐好。” 葛渊满意点头,又开口道:“之前的事情就都揭过去吧,大人的恩怨与你们小辈无关。往后,你们兄妹四人,定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葛安才和葛芸芬点头,“儿子/女儿谨听父亲教诲。” 而葛瑞祺则夹起桌上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蜜渍梅花烙扔嘴里,嘎嘣脆。 葛安才兄妹二人看向他,眼中冒出了崇拜的小星星。 父亲训话时,大哥竟然敢吃东西,还吃得这么响! 旁边的顾青禾见他吃得这么香,看着那盘蜜渍梅花烙的目光闪闪发亮。 接着,不再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白嫩的爪子,抓住了盘中最大的那块梅花烙,吭哧吭哧,嘎吱嘎吱啃了起来。 葛安才/葛芸芬:“......”刚回府的小妹也是一个虎的...... 然而,就在他们认为父亲肯定会训斥大哥和小妹一番时,他们那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伸出了筷子,夹了一块梅花烙,咬了一口。 葛安才/葛芸芬:“......” 等用完膳,夜幕已经降临,京中的年味还持久不散。 葛府门口,葛渊吩咐葛瑞祺送禾儿回顾府,自己则转身踏入了夜色中。 …… 京郊,雁祈山上龙真寺的后山林里,葛渊踏着树枝落下来时,就看到了那座孤坟前静静立着的张长鹞。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沧海桑田。 良久,张长鹞开了口,他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想着功成名就后再娶惜儿为妻。要是在她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跟她提了亲,她肯定会答应的。” 葛渊心脏的位置微微缩紧,闭了闭眼。他想到了女人临终前说的话,她说很后悔嫁给他。 是啊,要是她嫁的是张长鹞,肯定能平安无虞地活到终老,再亲手带大自己的儿女,现在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张长鹞见他沉默,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你既然对惜儿也有情,为何会舍得那般伤害她?”他不认为葛渊完全是为了获得安雄赫和安殷如的信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山林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张长鹞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葛渊再次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审视。 “新婚夜,惜儿没有落红。” 静...... 整个山林里,只余寒风呼啸,刺骨的风蔓延过了整个山头,吹得枝叶啪啪作响。 张长鹞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到气愤难忍,面色涨得一片通红。 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身上的儒雅,直接朝葛渊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怒斥道:“你就是一个彻头彻脑的混蛋!” 葛渊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又陷入了沉默。 他还记得,自己考中榜眼骑马踏街那日,与其他新科进士身上的喜悦不同,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怎么给父亲报仇。 抬首间,视线与二楼探出脑袋扔绢花的女子撞了个正着。 相视一眼,一眼万年,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后来,他多次与她偶遇,温婉美丽的女子让他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仇恨和痛苦。 再后来,在她家人为她和张长鹞谈婚论嫁时,她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 他满心欢喜又生出了浓浓的疼惜,在心中暗暗发誓,往后定将她捧在手心,疼之宠之爱之。 婚礼前夜,年少时的他并没有现在的定力,即使知道再过一夜,惜儿便会和自己长相厮守,日夜相对。 但他还是没忍住,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了,想要过去看看她。 他知道,自己要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入,颜家的人肯定不会放他去见惜儿。 所以,他施展轻功,偷偷潜入了她所住的院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会碰到张长鹞从她的闺房出来,房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那晚,他没进去找她。他知道,她只把张长鹞当兄长。因为无法回应张长鹞对她的深情,所以心中充满了愧疚。 婚礼当天,他满心欢喜地迎娶了自己心悦的美娇娘。 然而,就在洞房花烛夜,他迎来了当头一棒,自己的妻子在新婚夜没有落红! 他不敢置信,脑中嗡嗡作响,接着又想到了昨晚张长鹞从她的闺房里离去。 心中的恼恨与愤怒快要将他淹没,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舍不得当场质问她。 他只能将心中所有的气全发泄在她的身上,直到将她折腾地晕了过去。 那晚完事后,他原本想起身离开的。 但新婚之夜,丈夫离开,表明是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极其不满。担心她会遭到众人的非议,他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夜,没有合眼。 心中怀疑的种子扎了根,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是矛盾的,一面不忍心伤害她,一面又过不了心中的这道坎。 就在他心中两个极端的矛盾思绪拉扯时,先帝提出让他娶安殷如为平妻,获得安雄赫父女的信任。等时机成熟,便一举将安家歼灭。 因着怀疑妻子在婚前不贞,他答应了,把安殷如娶回了家。 随之而来的,是惜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 见她慢慢对自己冷了心,气恼中,他放任安殷如欺负她,夺走了她的管家权。 可发现安殷如怀孕后,他又害怕了,害怕惜儿真的会选择离开他。 ------------ 第237章 世间情字最伤人 那段时间,他天天去她的房里,想给她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拴住她,让她舍不得离开。 没多久,她查出了喜脉,他大喜,算是暂时放下心来。 只是他没想到,安殷如这个女人如此狠毒。她给惜儿下药,试图让惜儿和肚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好在逍遥神医进府,救下了她和孩子。 后面安殷如突然早产,他并没有去请逍遥神医。因为那本就是他干的,她想要惜儿死,他就要了她的命。 那晚,他在龙真寺的佛像前站了整整一夜。 可安殷如的命是真的大啊,孩子没了,她却活了下来。 在祺儿出生后,惜儿脸上又渐渐有了笑容,对他的态度也软和了些。 可世间的情爱,真的很难容下他人,安殷如的存在成了他们俩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想跟她解释,他没再碰那个女人了。因为有先皇的密令在,他不能轻易休了她。 可每当他提到安殷如三字时,惜儿都会瞬间双眼通红,无声落泪。他将她搂进怀中,长长叹息,又跟她保证,他会尽快将那个女人处理了。 然而,有一天下职归家时,他得知张长鹞来葛府见了她。 他来到她的院子,下人要进去禀报,他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走到她的屋门前,就听到她和丫鬟在说要跟他和离。他大怒,直接将门踢开,并放下狠话,要和他和离,除非他死。 因为这次的争执,两人稍缓了的关系再次降到了冰点。 后面安殷如频频对她和孩子动手,他因忙着朝中的事情,再次有了疏漏,祺儿差点没有救回来。 娶了这么一个蛇蝎女人回来,他心中又悔又恨。 就在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安殷如时,陛下传密令让他夜里进宫。 因上次他私自对安殷如动手的事情,陛下大怒。斥责他为了儿女情长,差点误了大事。安殷如难产的原因,他能查到,安雄赫就能查到,好在他先一步将所有足迹都抹干净了。 但安雄赫父女还是对他有了些怀疑,频频试探。 为了打消他们的猜测,加快巩固他们对他的信任,陛下命他给安殷如一个孩子,这是获取他们信任的最好法子。 为了尽快将安府铲除,葛渊再次妥协了。 等确定安殷如重新怀孕后,他便再也没碰过她,而芸芬的出生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个女人在他去安府给安雄赫拜寿时,往他的汤食里下了极重的春情散。一夜过后,她又怀了身子。 没过多久,惜儿也重新诊出了喜脉。十月怀胎后,生下了禾儿。 …… 得知安殷如意图对去龙真寺祈福的妻女动手时,葛渊是想亲自去接她们的。 可就在前一天晚上,惜儿因为安殷如的事情和他生气,还流了不少眼泪,自己去龙真寺接她,她肯定是不会搭理他的。 再加上当时宫里的齐妃和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来不及多想,他安排胡叔迅速带人去龙真寺,自己则乔装进了宫。 然而,他没想到安殷如这次下了血本,就关堵在城门口的杀手人数就超了胡叔这边的好几倍。 当惜儿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以往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新婚夜有没有落红也都不再重要。他心中悔恨万分,但已经无力挽回。 这些年,他每日都在忏悔中度过。 是啊,她是该后悔的。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夫婿,也不是一位好父亲,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都保护不了。 …… 深藏在心中的往事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胸口,疼痛难忍。 张长鹞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后,见他没躲,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这个混蛋该打! “惜儿就这般不得你信任吗?她那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你竟然怀疑她婚前不贞!葛渊,你真的一点也不配,不配得到惜儿的喜欢!” 张长鹞说完,佝偻着背,颓然离去。 颜玖惜的坟前,只余眼眶微红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墓碑。 而就在此时,一道闪电突然劈开了夜空,雷鸣声阵阵。没多久,雨水哗哗地倾泻而下。呼啸的寒风打在人的脸上,冰冷刺骨。 山林深处传来阵阵虫鸣声,如同女人的呜咽。 第二天,葛渊并没有参加朝会。 齐稷派人来葛家询问情况,这才得知葛渊病了,且病得很重。整个人高热不退,无法进食,且胡乱呓语…… 要知道,这些年,不说大病,葛渊连个小病都没生过。一座屹立的高山突然倒下,着实让人震惊不已。 齐稷亲自去仁和堂请了逍遥神医,带他进葛府为葛渊看病。 王川穹把完脉后,只余长长的叹息。 世间情爱,最是伤人,伤人又伤己。 他给葛渊开了几副药,又嘱咐陛下派人去顾府将顾青禾叫来,让她亲自喂药。 三日过后,葛渊总算是醒了过来。 听到屋内众人惊喜的欢呼声,门外背靠着屋墙的葛瑞祺抿了抿唇,低头看了自己的鞋面良久,转身离去。 葛安才看着自己大哥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嘴,想喊他,却被葛芸芬拉住。 “芬儿,你拉我做甚?” “你别喊大哥。” “为何?” “他会不好意思,禾儿说的。” “……” ------------ 第238章 无媒无聘便男女苟合 ...... 等正月过后,二月的第一天,天空乌云密布,一片阴暗。 刑场前,人山人海,百姓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紧张。 在刑场的中央,一个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一群被铁链锁住的囚犯,他们身穿囚服,满身颓然狼狈,神情惶恐。 最前面的安雄赫神色倒是如常,他的眼中却透露着一股邪恶和狂妄。 而安殷如,她抬起一张脏污的脸庞看向身着绯色官袍的葛渊,又气又恨,但眼中最多的还是害怕和绝望。 随着一阵鼓声响起,葛渊走上高台,高声宣布:“囚犯安雄赫等人,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欺压百姓,图谋不轨,犯上作乱,私藏龙袍,围宫谋逆,为所欲为,实乃罪大恶极!根据大齐律法,谋反罪者,当处以极刑。今日将在此处被处斩,以正国法!” 话音落下,刽子手们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准备执行死刑。安雄赫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刑场上。 他的身体挺得笔直,眼神中透露出不甘。他的生命即将结束,但他仍然不愿意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葛渊面无表情,下令道:“行刑!” 刹那间,鲜血四溅,囚犯的首级纷纷落地。百姓们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这惨状。 …… 日子如往常一般,不紧不慢地过着。 甄弥儿和苏荷花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 顾家的男人,除了顾庭之,其他人每日都在状元楼忙碌。顾青柏早就有将状元楼开去其他州府的想法。 只是,刚巧荷花怀了身孕,他不敢离开,去其他州府寻铺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重新做了规划,与家人商量过后,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安排了苏荷花的四个哥哥分别去了酉州、宿州、青州和潭州。 酉州自不必说,其他三个州府他也已经事先做了了解。 苏家兄弟四人都是带了足够的银钱去的。考察完后,只要觉得合适,就直接着手准备酒楼后续开业的一系列流程。 在他们离开前,顾青柏便已经将所有流程和他们交代过了,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扩张状元楼的事情不能着急,得慢慢来。先从几个州府试验起,只要这套模式用得好,那后续便可以在其他州府郡县模仿着来…… …… 而顾青松和林慧娘,现在又开始头疼了。 自从拜月那日,林家人寻来后。顾青松在外头给他们寻了一处一进的宅子,事先帮他们付了一年的租赁银子,后续的事情便没有再管。 林家兄嫂想去状元楼做事,被顾家人给回绝了。他们不甘心,后面又来闹过几次,可顾家人都只是装傻充愣地给搪塞了过去。 几人想来硬的,但顾家毕竟有个顾庭之在,他们不敢。 要是将顾家人彻底惹怒,他们住的宅子可能都会被收回去。折腾了两个月,林父林母放下狠话,要是他们再敢作妖,就留他们在这自生自灭,自己回老家去。 林家兄弟俩和他们的婆娘不敢再闹腾,暂时消停了下去。 兄弟二人去马市找了个卖马的活计,林父则去了一家粮食铺子守仓库。 至于林家的女人,则在家里接些绣活做。 要是这样持续下去,林家人在京城养活自己和孩子倒是没有太大问题。 而就在今天,林珍娘又哭着求上了门,求着林慧娘收留自己,说是爹娘和兄嫂把她赶出了家门...... 林慧娘旁边的甄弥儿和苏荷花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行字:这女的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看着这个来自己婆家哭哭啼啼的三妹,林慧娘真的是脑仁疼,她可不相信爹娘会赶她出家门。 除非......她做了什么令列祖列宗都蒙羞的事。 她刷地抬眼,看向林珍娘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三妹,你怕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爹娘为何会赶你出家门?说。” 林珍娘咬唇,不做声。 “你不说我如何敢收留你?” 林珍娘张嘴,似乎想找个理由,可很快又闭上。 “你走吧。”林慧娘看得厌烦,下起了逐客令。又让知棋知书扶甄弥儿和苏荷花回房,别惊扰了肚里的孩子。 “我怀孕了!” 因林珍娘的这一声喊让所有人都惊在了当场,大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未婚女子,怀了身孕?林父林母没把她打死都算是好的了。 “谁的孩子?”林慧娘的嗓子里像是含了冰渣,真的恨不得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叉出去打死。 林珍娘缩瑟了一下脖子,感觉二姐的视线扎得她浑身发冷,她嗫嚅道:“我,我只是暂时住在你这里,林郎很快就会过来接我的。” “他也姓林?” 林珍娘摇头,一脸羞涩,“林郎姓陈,名昌林。” “陈昌林???!!!”甄弥儿惊站而起,着实是被她口中的名字给吓到了。 堂屋内的其他人也被她吓了一跳。 “阿弥,你认识这人?” 显然,林珍娘也想问,她抬眼看向甄弥儿,眼中充满了不解。 甄弥儿看向周氏,解释道:“娘,我姐的前夫婿就叫陈昌林,突然听到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有些惊讶罢了。” 大家闻言,也略感意外,但并没有将林珍娘口中的陈昌林和甄枚儿的前夫婿想到一块去。 林珍娘嗤笑一声,面上满是嘲讽,接着又一脸得意,“林郎乃京城大官的儿子,你还是不要将你姐姐的前夫婿同他相提并论才好。” 京城大官的儿子?哪位大官把自己的儿子教导得如此下作?无媒无聘便男女苟合!看林珍娘这副做派,好像还很得意的样子。 林慧娘气得差点没一巴掌扇死她,辱门拜户的东西!这模样还敢肖想做京城大官的儿媳?怕是连个上不得台面的妾都做不上! “我不论你那位情郎姓甚名谁,也不论他的身份是尊贵还是粗鄙,这都与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你离开吧,顾家可容不下一个完全不知羞耻之人!”林慧娘再一次出口赶人,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 第239章 渣男贱女 林珍娘那个气啊,自己现在可是怀了京城大官的孙子,顾家这几个女人还一个个的鼻孔朝天,不把她当回事! “你们给我等着,终有一天,会有你们求着我的时候!” 说完,她起身甩袖离开。那模样,就差明晃晃写着,你们该求我留下才是。 可惜,没有人搭理她。 林珍娘气呼呼地去了和林郎相会的客栈。 一推开房门,却看到房内空空如也。她微愣,匆匆下楼询问掌柜的,“楼上天字十七号房的住客呢?” 掌柜的快速拨动着自己的算盘,指了指外头,“他啊,已经退了房,人刚走。” 林珍娘来不及多想,忙追了出去。 追了差不多半刻钟,还真的让她给追上了。她见着携包袱走在前头的男人,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林郎,林郎,你等等我。” 见着朝自己奔来的女人,男人明显有些意外,“珍娘,你怎么来了?” 林珍娘因为跑太快的缘故,脸颊微微有些红。 “林郎,你是要回府里了吗?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她看向他的目光,饱含了期待。 男人的面上闪过一抹心虚,他摇头,“我与我父亲还没和好,还不能回去,现在是准备去一位友人府上拜访,不适合带你去。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会请媒人上你家提亲。” 林珍娘面上有些犹豫,拉着他的手不肯松手。 “林郎,我因为怀了你的孩子,爹娘把我赶出了家门。你带我去吧,我保证会乖乖听你话,不让你在友人面前丢脸。”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要去扯开她的手。 ...... 而就在离他们俩不远的霓裳阁内,现在已经到了下工的时辰。 甄枚儿走出铺子。便看到了门口的一大一小。 小香儿紧紧地拉着王伯仁的大手,朝霓裳阁内探头探脑。 见着她出来,那算明亮的大眼睛里立马浮现出了喜色,“娘亲。” 甄枚儿抬眼,与王伯仁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心头一热,忙低下了脑袋,走过去牵住了小香儿的另一只手。 “香儿,你怎么不好好待在家里等娘亲?” 小香儿就着两个大人的手蹦蹦跳跳了起来,拉着他们往家里的方向走,“因为香儿想娘亲了,想早一点看到娘亲。” 甄枚儿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教导:“可是你王伯伯要去医馆啊,你拖着他过来等娘亲,要是耽误了他给病人看病怎么办?” 小香儿傻眼,可明明是王伯伯拉着她来的呀。 她摇了摇小脑袋,“医馆里有舅舅和泽叔叔在,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王伯仁适时接话道:“小香儿说的对,医馆里有博文和阿泽在,不会有事的。” 自从和师傅相聚后,他想着师傅年纪也大了,还多了两个师弟,这往后肯定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与师傅商量过后,他便在京城开了家医馆,也叫仁和堂,和状元楼一样,开在了南安街,一个在街中,一个在街尾。 自从安雄赫谋反那夜,他们师徒四人在宫中救了不少人后,再加上师傅神医的名头。 仁和堂一下碾压京城所有医馆。每日去看病的人都能从南安街尾排到街头,弄得城内巡逻的士兵头疼不已,必须得派人守着这长长的队伍才行,不然总会出现一些大小事情。 这样下去肯定也不是办法,王伯仁和师傅师弟商量过后,立马在医馆门口挂了块小牌子。 写明往后每日只给一百名患者看病。 大家到了后,先去小医童那里领号牌,根据号牌排在相应的位置。 等一百块号牌发完,其他没有领到号牌的人就要各自散去离开。去其他医馆或是明日再来,除非有什么重大病情。 这导致前去医馆排队的人越来越早,那些没有排到号的人即使再不满也不敢发怒。 要是得罪了医术了得的神医,往后生个大病,人家哪里还会给你医治。 就这样,医馆每日都井然有序的营着业。 王伯仁好几日没看到甄枚儿了,便以有事为由,将医馆的病人全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师弟,自己偷偷跑了。 这不,在他的诱哄下,小香儿和他来到了霓裳阁。 “天色晚了,枚儿,我们快带香儿回家吧。” 甄枚儿点头,与他一起拉着自己的女儿,往甄家的方向走。 然而,才走了没多远,便见着弥儿大嫂的三妹和一个男的在街道旁拉拉扯扯,她正想上前问问是什么情况,就见那个男的回过头来。 她诧异地眨了眨眼,这人不是陈昌林是谁? 陈昌林显然也看到了她,愣了片刻。 当看到甄枚儿身旁的男人时,他的面色变得难看。心中的火气让他完全忘了自己在林珍娘面前编造的身份,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大步朝前头的两大一小走了过去。 甄枚儿自然不可能怕他,一个和离了的前夫婿而已。她怕小香儿吓到,往前一步挡在了女儿身前。 陈昌林咬牙质问道:“他是谁?” 甄枚儿真的差点没朝天翻了翻白眼,“他是谁关你什么事?你可别忘了,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 “就算我们已经不是夫妻,我的女儿也不能管其他男人叫爹!”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小香儿,可却被王伯仁挡开。 两个男人相对的视线擦出了闪亮的火花。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被他哄去了身子的女人。 林珍娘此刻早已经煞白了脸,她见着陈昌林此刻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甄弥儿之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在她脑子里回响。 林郎真的是甄枚儿的前夫婿!!!是云安县合江镇上的一个小商贩,根本就不是什么京城大官的儿子! 她回想起,从拜月夜与他相遇到现在的一幕幕。原来,他与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谎言!什么大官,什么四进的大宅子,什么奴仆成群,什么泼天富贵,全是假的…… 她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反差与刺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 第240章 无权无势无银钱还二婚的男人 晕过去的林珍娘自然是被送回了林家,林慧娘和顾青松也被叫了过去。 当两人赶到林宅时,林珍娘已经醒了,可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还时不时拍打自己的肚子。 林母双眼含泪,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又是失望又是心疼。 珍娘可真的是蠢啊,被那杀千刀的男人轻易就哄去了身子。 但要说起来,也是林珍娘活该,要不是她自己没有脑子又贪慕虚荣,如何能被这么拙劣的谎言哄骗了去。 林母一个妇道人家,除了默默流泪,再无他法。 林慧娘抽出绢帕,替她抹了抹眼睛,宽慰道:“娘,且看看爹那边怎么处理吧。” 堂屋内,林父面色阴沉地看向立在堂中的男子,并没有说话,等着他自己表态。 被几双眼睛死亡凝视着,陈昌林也终于有了些害怕,朝上首的林父施了一礼,保证道:“岳父大人放心,小胥明日便请媒婆上门提亲,给珍娘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今日得知林珍娘是顾家大儿媳的三妹后,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盘算。 现在林珍娘肚里怀的可是他的种,说不定就是一个儿子,他先把人娶回去生完孩子再做其他打算。 林父即使再不愿,但木已成舟,将女儿嫁过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我不要嫁给他!我死也不嫁给他!”林珍娘突然冲进堂屋,歇斯底里地吼着。 她怎么可能嫁给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无银钱还是二婚的男人!她可是要嫁去富贵人家做贵夫人的! 林珍娘面目狰狞,一脸恨意。这个男人竟敢骗她!竟敢骗她! 她朝堂中的陈昌林冲了过去,尖锐的指尖瞬间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抓痕。 堂屋内的众人无言,林父则是已经黑了脸。 这个蠢货!她到现在还看不清状况!这个时候了,惹怒了她往后唯一的出路,她自己的日子只会更糟糕! 林父闭了闭眼,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无力来。 陈昌林一时不防被这个女人划破了脸,当即大怒。 但想到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且未来岳父和两个大舅子还有连襟都坐在旁边,他立马收敛了情绪。 当林珍娘再次冲上来时,他抓紧了她的手腕。接着凑到她耳边,轻声嘲讽道:“你可别忘了,不止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林珍娘停住了自己的动作,面上闪过一抹恼羞成怒。 她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她二姐嫁去了顾家,顾家现在可是京城的新贵,而且他们开状元楼那么有钱,二姐肯定会分一些给爹娘的!爹娘有钱了,她不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吗,这没错! 陈昌林轻哂,眼中的讥讽更甚,他们俩半斤八两罢了,她倒是想得美。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他此次来京,本意是把甄枚儿哄回去,或者是把女儿要回去,和顾家重新搭上联系。 那天他和娘被甄家人赶出院子后,他们便在京城找了家客栈住下。他家在合江镇本就是做生意的,这些年赚了不少,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定了上房。 但考虑到还要继续和甄家人周旋,不知归期。 他便给他那硬跟过来的娘找了个去酉州的商队,并花了些银子,请那商队负责人到酉州后,帮他娘找一个去南宁郡云安县的商队,这样他娘自然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而他自己,则继续留在了京城,想着把女儿夺过来的法子。 他打听到,这京城就属安首辅的势力最大,他又打听到安府大老爷安知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且经常会去城西的一家赌坊。 他将自己捣腾了一番,准备拜月夜去那家赌坊与安府大老爷来个偶遇,毕竟自己在赌钱这方面还算比较在行。 或许是他收拾地太过光鲜,这个女的自己撞了上来。那含娇带媚的眼睛莹莹看他,又柔声与他道歉,直把他看得心猿意马。 且女子撞上来的一瞬间,那柔软的地方紧贴他的胸膛,他立马就感觉热流通向头,酥了下半身。 什么与安府大老爷偶遇,都已经被他忘去了脑后。 他装作温文尔雅的模样,与她道没关系。 低头打量她时,见她衣着华丽,发上钗簪满布,连手上的玉镯都是好货。且她行为举止有些像大家小姐的做派,他心思立马活络了起来。 拜月夜,大齐的女子都可以自由出入府邸。 两人几句话聊下来,他便得知她是京城有钱人家的小姐。 在京城这个地方,有钱就表示有权。他几番思索,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念头,要是自己娶一个京城里的大小姐回去,不知道有多风光。 且看她这模样,家里肯定比顾家富贵。 所以,他立马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很有逼格的身份,先将人哄到再说,后面身份暴露又怎样。人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女人再看向她时,眼神中多了几许倾慕。 两人当晚便找了个黑暗的角落,从家庭聊到父母兄弟姐妹再聊到了对婚姻的期待。 从她口中得知,她二姐嫁了一个权贵人家,他立马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权贵人家是这么好嫁的?自然是自己家里也不错。 两人聊着聊着,只怪那月色太美,他情不自禁地就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林珍娘刚开始挣扎了片刻,后面竟然就任他为所欲为。这他哪里受得了,在女人身上过了好一番瘾,但并没有直接要了她。 而是将自己的衣物重新穿好,朝她道歉。说自己还没有下聘便做出这种事情,着实该死。 林珍娘羞涩地看他,让他去她家提亲。陈昌林便顺势说出自己与父亲闹了矛盾,现在不想回府。 她原本有些怀疑,但他立马拉她去了热闹的商铺内,花血本给她买了不少好东西。 如此,林珍娘立马就放下了戒备,对他说的深信不疑。 后面,两人暗地里私会了很几次,亲密程度一次比一次过火。最终,他成功哄去了她的身子。两人不知羞耻地在客栈房间内苟合,引得两旁房间的住客极度不满。 掌柜的出面,将他赶走。他们便换了一家客栈,但稍微收敛了些。 等林珍娘查出身孕后,陈昌林感觉时机到了。立马提出要上她家提亲。 只是,当随她来到林宅时,他只觉得五雷轰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住这么小的宅子?这充其量就只是京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户人家。 还没进宅子,他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再然后,便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林珍娘竟然是顾家大儿媳的妹妹。 所以,阴差阳错下他也不算亏太多?娶了这个女人,他与顾家也算是重新搭建了联系。 只是,这个女的给脸不要脸!竟然哭闹着不愿意嫁给他!怀着他的孩子还想嫁给谁? 林珍娘到底是太过天真,就凭她不自爱且下作的做派,她现在只能跟了陈昌林。 不论她如何歇斯底里地拒绝,陈昌林第二天还是来林家下了聘,只是那聘礼有些不忍直视。 后续的一切流程匆匆走完,没有婚礼,没有八台大轿,也没有一个宾客,林珍娘被陈昌林强行带走了。 至于她往后会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 …… ------------ 第 241章 遥远的记忆 甄枚儿对于这对荒唐男女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得知了他们苟合在一起的前因后果,也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此时,她紧张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想出去,又不敢出去。 因为,此时此刻,王伯仁带着逍遥神医过来,正在跟她爹娘提亲! 她的心跳‘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手紧紧的攥成了拳,上半身坚硬地挺着,她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 “娘亲……娘亲……”小香儿蹦蹦跳跳地跑来推开了她的房门,让她所有的隐忍和伪装全暴露在了庭院内的男人面前。 王伯仁就站在庭院内,朝她笑得一脸温和。 对于王伯仁喜欢自己大女儿的事情,赵氏和甄进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原本担心,王伯仁只是一时的心动,并不会坚持长久,毕竟枚儿嫁过人,还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们也只当不知道王伯仁对枚儿的情意。 可恍惚间,一年的时间又已经过去。他对枚儿的感情丝毫不变,对待香儿的态度也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枚儿是从自己肚里爬出来的,赵氏如何不知道她心底的担心和害怕。 但这一次,她没给女儿犹豫徘徊挣扎的时间,直接答应了王伯仁的求亲。她能确定,王伯仁真的会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甄枚儿见阿娘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又气又羞,可她心底的欢喜又怎么都藏不住。是啊,没有人能拒绝这么一位人品端正且深情专一的男人。 如此,两人的婚事便定在了六月。 赵氏紧锣密鼓地筹办起了两人的婚事。 对于枚儿之前的那一段婚姻,赵氏心里一直存有遗憾。当时匆匆送女儿出嫁,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也没有银钱准备。 而现在,家里已经宽裕了很多,且又有王伯仁送来的大笔聘礼,用来准备两人的婚事绰绰有余。 夜里,赵氏叨咕着要采买的物件,而甄进则拿了一支毛笔在旁边记。 这时,敲门声响起。 赵氏上前将门打开,就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屋前。 “博文,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甄博文却是从怀里掏出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她,“娘,这是我在医馆给人看病挣的银子,给您。” 赵氏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双眼一热,心脏的位置隐隐发烫。她知道他是担心他大姐的婚礼筹备银钱不够。 “博文,娘身上还有很多银子,足够了,这些你自己拿着用。” 可甄博文却很坚持,将银票塞到了她手里,道了句‘我还有’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赵氏看着月光下自己儿子的背影,万千思绪难以道明。 甄进走到她的身后,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欣慰。 “孩子给的,你就收着吧,这是他对自己姐姐的一片心意。” 赵氏点头,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银票,眼眶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甄进叹息一声,“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们都变得越来越好,你应该开心才对。” “开心的,我就是太开心了。就突然有一种,孩子们都长大了的感觉。” 甄进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掌死死握紧,稳住了自己心头的情绪。 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着。曾经,那个在小山村里苦苦挣扎的一家人好像成了遥远的记忆…… …… 顾家,甄弥儿得知自己的姐姐和王大夫定下了婚事,开心地差点从床榻上滚了下去。 好在,顾庭之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住,无奈看她。 甄弥儿有些不好意思。 “相公……” “这么开心?” 甄弥儿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猛点头。 “我姐姐的上一段婚姻过得太苦,她现在能重新获得一段不错的感情,我为她感到开心。” 顾庭之将她小心扶靠在床头,往她的后背塞了一个软垫,认同点头。王伯仁确实会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可有哪里不舒服?”他摸了摸她圆乎乎的肚子,又替她轻轻按揉双腿。 这段时间,她老是会出现腰酸腿疼的症状,夜里也经常会腿部抽筋,顾庭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帮她按揉。 要命的是,随着肚子月份的增大,她大半夜的老是会起来如厕,且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夜都是顾庭之抱她去偏房的恭桶旁,等她解决完了再抱她回去…… 这真的是羞煞她了!但这种事情又不可能忍得住。 她见着相公每天大清早起来进宫参加朝会,朝会结束后又要去上职,晚上还要被她频频吵醒。见他睡不好,她都心疼死了。 “相公,你暂时先去其他房间睡好不好?让知书晚上进来陪我,等生完孩子你再回来睡。” “不好。”顾庭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摸着她的肚子,笑道:“孩子想要我留下来陪着他。”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般,在娘亲的肚子里一阵翻滚,还顶了顶他的手掌。 甄弥儿失笑,便没再坚持让他去其他房间。 窗外,月光如水,照进屋内,她拉着顾庭之的手,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 …… 第二日,宫里派了小太监过来,说是要接顾家的两个孩子去宫里玩,齐君倾一直记得自己当初回宫时说的话。 两个孩子得知自己要去大哥哥家里,开心得绕着院子跑了两圈。 皇后口谕,让顾詹事的夫人顾甄氏也一同进宫。 甄弥儿便收拾了一番,随着来接人的太监,领着两个孩子一同上了轿子。 因考虑到她现在身怀六甲,皇后特意给她备的,允许她一路乘轿到坤宁宫前。 轿内,甄弥儿看着温玉怀中的一白,有些诧异。 “阿玉,你打算把一白带进宫里去?” 小温玉点了点脑袋,“三叔母,大哥哥也喜欢一白,我们抱一白去他家陪他玩会。” 甄弥儿失笑,为小孩之前纯真的感情感到欣慰不已。 坤宁宫内。 当黎微竹看到甄弥儿的那一刻,脑门瞬间划过了几行黑线,差点没维持住自己一国之母的威仪。 ------------ 第242章 一白留在了宫中 这就是陛下所说的貌丑无盐??? 除了体型胖一点,五官长得也不算逊色啊,这皮肤水当当白嫩嫩的,看得她一个女人都羡慕不已。 或许,她该让太医给陛下看看眼睛?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甄弥儿是第一次进宫,且见的还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心中忍不住有些胆怯,没敢抬头看上首的人。 “顾三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召你前来,是因皇儿惦记着顾府的两个孩子,这可就是顾家的长孙和长孙女?” “回皇后娘娘,正是。” 甄弥儿柔声叫两个孩子跟皇后行礼,只是黎微竹却拦住了她。 “顾三夫人不必如此,你相公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本宫心怀感激,不想与顾家如此生分。流烟,扶顾三夫人坐下。” 流烟忙上前,和知书一起扶甄弥儿去椅子上坐好。 黎微竹又看向两个孩子,朝他们招手,“到本宫身旁来。” 两个孩子见自家婶叔母点头后,颠着圆润的小身子跑到了皇后的身边。 黎微竹揉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笑得一脸温和,“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话,我叫顾温言/顾温玉。”软软的童声回答的异口同声,那模样喜人得紧。 黎微竹给他们一人赏了一只金锁,又让宫女去端点心瓜果来,亲自喂他们吃。 没多久,齐君倾走了进来,朝自己的母后行礼后又朝甄弥儿问好。 小温言和温玉见到他,兴奋地朝他挥手,“大哥哥。” “皇儿,你领温言温玉出去玩,母后和顾三夫人说说话。” “是。” 等三个孩子出去后,黎微竹摇头笑道,“温言温玉天真浪漫,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皇儿却没有一点孩童的活力,着实让我担心不已。” 甄弥儿接话道:“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却勤学上进,彬彬有礼。温言温玉应该多与殿下学学才是。” 说到孩子,两人眼中都盛满了笑意,瞬间就有了话题,。 而御书房内,齐稷处理完一沓奏折,起身往外走,要去皇后那里散散心。 等他走进坤宁宫,见着在庭院内三颗凑到一起的小脑袋,倒是有些意外。 他朝三个孩子走过去,就见他们正围着一只大黑乌龟,在给它喂食。 “这黑乌龟哪里来的?” 齐君倾见着他,忙起身朝他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而蹲在地上的小温玉却歪了歪脑袋,父皇?父皇是父亲的意思么? “伯伯,这乌龟是我三叔父从河里捞出来的。” 听到外头动静的黎微竹立马带了甄弥儿出来。 “臣妾参见陛下。” “臣妇顾甄氏参见陛下。” 齐稷没想到会在皇后宫中见到这么一个圆润的孕妇,或许是比正常人体胖的原因,她的肚子也是大的惊人。 顾甄氏?“你是哪家的夫人?” 看来陛下是不记得她了,但想想也是,陛下是谁,怎么会记得她。 甄弥儿忙回话:“回陛下,臣妇的相公乃顾詹事顾庭之。” 齐稷:“……”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甄弥儿,他确定,自己拜月夜那晚见到的顾三夫人不长这样。 “你是顾卿新娶的娘子?朕为何不知?”不是说对原夫人一往情深吗?只是顾庭之这口味倒是独特,新娶的妻子体型比之前那个更甚。 甄弥儿眨了眨眼,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这么问。 黎微竹扶额,真的是被自己的陛下给蠢到了。 “陛下,顾甄氏就是顾庭之之前娶的那位夫人,从来没有变过。” 齐稷眼角抽了抽,显示是不太相信。 此时,一白爬到了齐稷的脚边,对着他的脚踝拱了拱。 “一白,快过来。”小温言去拉一白的脚。 为了缓解尴尬,齐稷转移话题,问道:“它明明通体乌黑,为何会叫一白?” 旁边的温玉抬起自己的小脑袋,与齐稷解释道:“伯伯,一白不是黑乌龟,而是白乌龟,它身上的黑色是因为染了墨汁。” 随着稚嫩童音落下,整个庭院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白龟?”齐稷瞳孔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脚下的那团黑色物体。 “是哒,我三叔父给它染的色。” 很好,这小娃迅速将自己的叔父给卖了。 齐稷的脸色黑得跟一白身上的黑有得一拼。 “去把顾庭之给朕叫来!”说完,他大步离去。 甄弥儿再次眨了眨眼,不太明白陛下为何就突然生气了,她看向旁边的皇后。 黎微竹扯了扯嘴角,看了眼那还在地上慢慢爬行的一白,其实她心里的震惊也不小。 当天下午,顾庭之被齐稷叫进了御书房,两人在里边聊了一个时辰。 等顾庭之再出来时,去坤宁宫接自己的妻子和侄子侄女。 至于一白,则被留在了宫中。 小温言和温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一白抱回去了,他们明明只是把一白抱过来跟大哥哥玩一会的呀。 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齐君倾忙跟他们保证,他会经常带一白过去找他们玩的,或者他们想一白了,也可以随时过来宫中看它。 两个小娃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 ------------ 第243章 生产(大结局) 眨眼间,又过了两个多月。 顾家所有人都没想到,甄弥儿和苏荷花会同时发作,两个孕妇被同一时间送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里。 整个顾家都弥漫在紧张的气氛中。 周氏随产婆穿梭于两个孕妇之间,紧张地关注着两位儿媳的状态。 苏荷花此时正痛苦地呻吟着,汗水湿透了身下的床单,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身下床板的侧面,仿佛要把所有的疼痛和难忍都发泄出来。 而甄弥儿这边,却显得平静很多,她听着二嫂痛苦的呻吟声,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 二嫂怎么生得这般困难?为何她的身体没有太大感觉? 然而,她脑子里才闪过这个想法,肚子便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她的痛吟声越来越大,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而房间外头,听着产房内两个孕妇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顾青柏都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看向产房,一边看向院子外头。 大哥已经去詹事府接庭之了,此刻怎的还没有回来? 而此时,顾青松也急得不行。他刚从詹事府离开,驾着马车往宫门的方向赶,庭之今日又被陛下召进宫了! 御书房外,魏公公听闻了一小太监的禀告,心头一跳。 他匆匆转身进了御书房,朝上首的齐稷禀告道:“陛下,顾詹事的大哥此刻正等在宫门外,说是顾詹事的夫人此刻正在生产。” 他话落,齐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只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殿内哪里还有顾庭之的身影。 “……”呵,至于嚒,生个孩子而已。 他咳了咳嗓子,看向下首的魏公公。 “他夫人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魏公公如实摇头,“老奴不知,顾家大郎离开前,顾詹事的夫人还未将孩子生下。听闻,顾家二郎的夫人也被同时送进了产房,也是今日生产。” “哦?如此那便是双喜临门了,替朕送些贺礼过去。” 魏公公忙吩咐之前来传话的那小太监去安排。 齐稷起身往外走,“我也去看看我的皇儿。” 魏公公忙跟上。 …… 而顾庭之这边,他随手拉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去和宫门口的顾青松传个话,自己施展轻功匆匆往顾府去了。 随着他的脚尖着地。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从产房内传来。 “生了!生了!恭喜顾二夫人生了个男孩!”产婆高兴地喊着。 周氏松了口气,看了苏荷花和孩子几眼,确定母子俩都没事后,让林慧娘好生照顾着,自己匆匆来到了甄弥儿旁边。 “阿弥,别着急,你再加把劲,跟着我一起来,吸气……呼气……” 甄弥儿此刻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墨色的长发糊了满头满脸,说不出的狼狈。 “娘……相公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三郎就在外头,等着你平安的生下你和他的孩子。” 甄弥儿点头,强忍着身体的疼痛,随着娘和产婆的呼声用劲。 终于,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滑出。 “哇……” 另一声孩子的啼哭响彻了整个顾府。接着,传来产婆的道喜声:“恭喜顾三夫人,生了一位小千金。” 房间外,顾青柏和顾庭之都面露喜色。 他们从这一刻开始,也将成为一位父亲。 顾家因为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顾庭之给两个孩子起名,哥哥名唤顾温行,妹妹顾温苒。 小温言和温玉知道自己有弟弟妹妹了,也开心的不行,伸长脖子,要看看弟弟妹妹的长相。 而此时,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龟从敞开的府门爬了进来,慢悠悠地爬到了顾家众人的脚边。 这不是一白是谁?二白绕着它‘汪汪……’个不停,那激动的模样就差要跳上屋顶。 负责侍奉一白的小太监脑袋都要大了,他一觉醒来,这小祖宗又没了踪影。不用说,肯定又是爬去了顾府。 …… 夜里,顾府的东厢内,顾青柏跟个傻子似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和孩子大眼瞪小眼。还不顾维持父亲该有的高大形象,一个劲地朝着自己的孩子傻笑。 躺在床上的苏荷花扶额,真的感觉没眼看。 “相公,你都抱着一个下午了,不累吗?” “不累,我能一直抱着他。” 苏荷花:“……” 而西厢。 等怀中的女儿睡着后,顾庭之将她轻轻放在了甄弥儿的身旁,见着床上五官如出一辙的母女俩,他眼中的柔色比这夜色还显温柔。 甄弥儿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见着自己的相公,她眼眶一红,差点就要流下眼泪。 顾庭之轻柔地帮她拭了拭眼角,又俯下身子,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吻了吻。 “馒馒,辛苦你了。” 甄弥儿此刻脸上没什么血色,身体也十分虚弱,但眼神却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她望向身旁的女儿,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名为母性的慈光。 “相公,我一点都不辛苦。” 夫妻二人静静对视,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情意。 往后余生,这个家有他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可他们却笃定,他们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 窗外,月光笼罩着整个顾府,微风轻拂。 这个小家充满了温暖和爱意,新一轮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