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卷 龙出浅水 ------------ 第一章 既不科学也不玄学的预言 数九寒冬,桃溪村北。 厉风夹杂雪粒透过泥墙缝隙灌进房里,不曾添火的泥炕上有一团棉絮外露的被褥,在极寒侵袭中时不时的颤动,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到碎碎的小声: “不行,还是接受不了——” “说好的国风武侠单机大作,这游戏不是叫《四象》吗?我怎么感觉买到刀剑神域了?” “而且为什么是龙之劲夫?就因为我和他同名同姓?他打女人确实有一手的,但我不行啊,我读春秋的……” 说话间,被褥里探出一个脑袋。 黑溜溜的眼睛凝望着屋顶垂下的草茬,也就七八岁的稚嫩小脸带着饥色,也带着盘算。 几天过去,很多事儿逐渐清晰。 坏消息是,魏鸣岐穿越进了一款武侠游戏《四象》,还成了游戏里同名同姓的大反派。 好消息是,游戏主线剧情他知道,包括主要人物的背景设定他也不陌生。 例如《四象》这款游戏的出圈反派,和他同名同姓的嘲天宫阵营一哥魏鸣岐。 这个角色拥有所有反派如出一辙的悲惨童年、绝顶天赋、逆天气运。 最终却走上了一条和主角截然相反的人生道路。 但这些都不是他曾经出圈的原因。 【古风建模天花板】 【武侠白月光】 【不近女色一心搞事业】 【洛神?我一拳下去打的她抠都抠不出来】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 【四灵奇物?狗都不要,老子就想打天下治太平,你们非说我是反派魔头】 这个角色身上的名梗太多了。 再加上美工呕心沥血的顶级建模,才塑就了一代金牌销冠,论坛有好事者云——《四象》销量一石,宫主独占八斗。 身负这种模板,魏鸣岐的未来都不能用可期来形容。 未来都是他的! 反派?谁爱当谁当,有颜有实力,为什么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也可以当好人,他也可以和罪恶不共戴天! 打不过就加入,蓝星先贤的智慧时刻照耀着他。 改变的契机近在眼前。 根据剧情背景,小宫主的军阀父亲不久就会找到他,他不仅能摇身一变成为世子殿下,还能顺势得到四灵奇物龙之七宿,彻底奠定位面主角之一的底蕴! 至于原剧情里的杀兄弑父……小宫主的事儿和他魏鸣岐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决心认祖归宗,给父兄养老送终! 没办法,他太想进步了! “咕——” 肚子里传出的动静打断了魏鸣岐对于未来的美好展望。 最近几天冷的邪门,一到晚上就飘极光,起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打算到隔壁邻居家要点柴火和油米。 “嚓——嚓——” 未等他出门,院墙外一阵踩雪声由远而近,魏鸣岐以为是隔壁大叔做工回来,便加快脚步上前打开院门。 “邓叔……”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哪儿是邓叔,分明是一个和村子画风颇为不符的面冷女子,一身道人打扮的服青袍,头上未顶黄冠,青丝用支木簪简单绾起,清清冷冷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已钟天地所爱,明明精致灵动却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比云间飘散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姐姐……你找人?”魏鸣岐的声音小心翼翼。 他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但可能换了身装扮的原因,脑海里怎么也扒不出她的身份。 道姑走到门前站定脚步,撑着油纸伞居高临下的打量他,过了片刻钟,她细细长长的卧蚕眼里透出淡漠。 “我不找人。” 她的声音不透什么生气,仿佛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哦。” 魏鸣岐缩缩脑袋,应声完伸手想掩上门—— 咯。 一只精致秀美的青色绣花鞋挡住门缝,不让他关紧。 “我杀人。” 随着冰冷的言辞,就好似一粒雪花飘进脖梗儿,魏鸣岐倏地打了个寒颤。 原剧情里有这出吗? 魏鸣岐呆滞的看着肩上明晃晃的剑,森寒刺骨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到肌肤,令他整个人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嘲天宫里嘲天殿,嘲天殿上嘲天仙,嘲天仙人平天下,又使浑天焕新颜——” 头顶传来一句幽幽的定场诗。 声音不大,却令魏鸣岐的心跳本能的漏了一拍。 不对劲—— 这是《四象》小宫主登场cg里的诗号,整个《四象》世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难道这女人也是被困的玩家? 抱着这样的疑惑,魏鸣岐抬头小心翼翼的来了句:“大锤八十,小锤多少?” “……” 撑伞道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用持剑的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下,还挺用劲儿的,发出‘砰’的一声。 “小锤不要钱。” “……你干嘛!” 魏鸣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脑门儿心里憋屈:“不是老乡也不能打人啊,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你不要装疯卖傻,说些邪魔外道的话。”撑伞道姑用一副黑了心肠的语气道。 魏鸣岐一时没了头绪,心里又恼她,便梗着脖子大声问:“那你凭什么上我家打我!难道不是看没爹没娘的小孩好欺负?!” 别问他为什么那么大情绪,他替小宫主委屈! “不然呢。” 道姑脸上全然没有道德的绑架感:“不趁着你小欺负你,难道等你长大?” “……” 魏鸣岐张着嘴,忽然有些无力。 撑伞道姑见他败下阵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嘴里提醒道:“别再打断我,不然还打你。” “……” “魏鸣岐,鸿蒙全息武侠游戏《四象》中的角色,江湖最大势力嘲天宫首领,自号嘲天仙,武道十境,龙之七宿角、亢、氐、房、心、尾六元持有者,为人冷面冷口冷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游戏后期掀起天下动乱,挟三地兵马与江湖爪牙意图逐鹿,终被天官黎禾击溃于桃溪江畔……” 撑伞道姑的声音不徐不慢。 但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击打在魏鸣岐的心头。 呵呵—— 天老爷啊,猜猜他听到了什么?他特么在游戏里听到了自己的百科百度! 百!科!百!度! 角色背景、角色关系、角色剧情。这女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魏鸣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参考资料:《四象》游戏官网-设定站2097-03-24,引用日期2097-06—9。大家还在搜:【黎禾对魏鸣岐有感情吗】【洛神到底有没有被魏鸣岐打瘸腿】【魏鸣岐周边tpe材质仿真杆杆】” “……” 撑伞道姑缓了缓口干,终于收起纸张,面色又冷了几分。 “魏鸣岐,这便是家师临终所预,你将来杀兄弑父作恶多端,为集奇物不惜血洗江湖,而今天下人皆知你之作为,这世上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在她面前,魏鸣岐艰难的扯动嘴角。 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占星塔罗他见多了,直接扒游戏官方设定站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玄学吗? ------------ 第二章 人生总有太多不过 巷子里,雪下的更大了,淅淅沥沥,有成鹅毛之势。 师父口中的‘孽龙’在发抖。 只要她青锋下划,就能为后世江湖除却最大祸患,一切的一切都能得到改写。 她也不必再死在对方的手中。 谢北伶也不知自己为何还要再开口,给这出魔头伏诛的戏折再增添变数。 “也许你听不懂。” “但你只需记住,等你长大,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因你而死,为了防止那一天的到来——” “你,只能去死。” “……” 这样说,他能理解吗? 谢北伶望着那孩子嘴巴委屈的撅起,几滴眼泪滑落下来,压抑着的抽泣声在雪地里响起。 “你不讲理!” 他哽咽着道:“娘说的没错,世上的坏人都一样,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要么强占我家田地,要么欺负我,净没一个好人。” 谢北伶的心被什么点了一下。 她尽力持握好剑,这魔头年仅八岁,他当然不能理解,但若是她动摇了,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点。 “这样啊……” 此代的道首天官低垂下眼帘,将心中的所有情感浸入风雪:“等你见了你娘,替我说句抱歉。” 至此, 一切本该尘埃落定。 “道,道长大人。” 略带恐惧的声音响起,说话的却不是魏鸣岐。 谢北伶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隔壁院子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穿着蓑衣满面风霜的汉子走出来,对着她弯腰拱手谦卑的道: “我听见娃娃哭忍不住出来看看,可是鸣岐得罪道长您了?还请道长消气!只是一个娃娃,不值当道长见血脏了眼,我替您狠狠收拾他,我……” “回去。” 两个没有温度的字,全盘打消了汉子绞尽脑汁,所能说出来最体面小意的话。 四周一时间只余下雪花飘落的声音。 汉子嘴唇微动,最终忍不住迈开腿往后走,他有家室,还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事做到这份上任谁也无法怪他了…… 不过。 人生总有太多不过了。 汉子止住往回走的脚步,转身露出一个比哭强不了多少的笑脸:“道长,这孩子从小没有爹,月前他娘夜里也被冻死了,他是他家唯一的根儿了,这孩子其实懂事,就是命太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谢北伶静静听着,脸上不为所动。 “要不——” “邓叔。” 面前的哭声忽而止住。 “邓叔,你回去吧,我听见妹妹在哭了。” “……” 四下无声,汉子枯站片刻,伛偻着走了回去。 雪越下越大。 风雪中,谢北伶宛如泥塑的神像,面前的罪徒抬起头,露出一个夏花般灿烂的笑容: “姐姐,能不能再让我看眼我娘?娘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走的时候也想有娘陪着。” “……” 村外,雪覆万物。 一座被掩没的坟茔披着白衣和冰雪相依偎,这坟矮小,没有墓碑,仿佛雪再大点,就要融入周遭的万事万物。 来到这,道姑松开了手。 魏鸣岐牙关战战,从她身边走到坟前,不拜不跪,身子依靠在坟上,蜷成一团。 过了会,他渐渐停住颤抖的身子,面上的痛苦尽去,脸上涌现出一团血色。 这是一个人回光返照后的样子。 引得二十年后江湖最大动劫的魔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他在笑。 置身寒冬郊野,身边唯有坟茔做伴的他像个要熟睡的孩子般安心笑着。 属于魏鸣岐的意识已经模糊。 他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失去了开始纯熟的演技,脑海中属于那个孩子的记忆浮现。 恍惚中, 他好像真的靠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侧。 魏鸣岐没来及和她相处,但记忆中那女人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长得也不甚好看,就是温柔。 雪虐风饕,房屋到处漏风,被子也单薄破旧,她就总是将身边的孩子搂进怀里,那时候的她力气特别大,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夜里寒风为之隔绝—— 直到某天,年幼的孩子起床后再也没能掰开她的手。 从那以后,那孩子就特别讨厌雪。 以至于为虐江湖的时候,偌大的嘲天宫坐落海外,号称永夏之地,四季如春。 也许受这情感影响。 雪覆坟头,连魏鸣岐也觉得那雪碍眼。 终究是,意难平…… 还没来得及做好人,还没来得及进步,在最需要发育的年纪被个神经病堵了泉水。 这游戏真的太好玩了(本条五毛 意识消弭之际,似乎有双手将他从后抱起,放进一个温暖的怀里,魏鸣岐下意识蹭了蹭香软,嘴角笑容更深。 “娘,不冷了。” “……” 顺安城,大雪初霁。 城门口的早食摊位人声嘈杂,许多刚进城的歇脚客趁着热锅间隙才发觉人比往常多,篦子上的云吞下了一锅又一锅,催促的吆喝却始终没有断过。 “李老头!等着赶早市呢给我下快点!” “马上马上——又一锅!” 锅盖一掀,热腾腾的白雾冲出,透出让人安心的烟火气儿。 行脚商复又坐回凳上,目光向四周桌上打量:“奇了怪了,最近走南闯北的江湖客怎来这老多?” 顺安城身为云州府城,一直是八合船帮的地盘,这种由船商、力工、船民组成的帮会弟子众多,向来漏不出什么食儿,平时也排外,自然也就没有外来游侠的生存空间。 “还不知道?” “云州可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奢遮汉,还未出世就搅动整个关中,多少江湖豪门,武榜人物都被之牵连,风雨隐晦,动乱将至啊。” 行脚商觅声看去。 那是名三十出头的江湖客,一身洗旧的黑裳,一把雕饰磨花的武帝刀,关中刀客作此打扮的不计其数,溯源还要数及本朝那位曾将【刀】兵带至十八魁之首的‘武帝’东方鸣。 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自从东方鸣随前皇平叛,论功受封琅琊王,其早已不算江湖人,刀魁也在武榜空悬二十年,如今已至十八般末流。 “这位兄弟从关中过来?” 国朝武风盛行,男儿多会拳脚,行脚商也像个江湖客般拱手一礼,好奇追问:“在下就是云州人士,阁下刚才所提的莫非是穿杨贯虱的弓魁苍良冶?” “非也。” 黑裳刀客摇头。 “那是……” 待行脚商继续追问,黑裳刀客看眼隔壁桌姐弟二人面前的云吞,喉头耸动几下,才点点桌面道: “先来碗云吞治治肚饿——” ------------ 第三章 世界公敌魏鸣岐 不多时,云吞上桌。 黑裳刀客拿起调羹,不顾烫嘴的囫囵吞下两个,才在同桌行脚商人的追问下哈出口白气: “月初,三教天官太玄真人于长白天池羽逝,他生前的最后一卦算出未来天下最大浩劫的始作俑者,引得关中哗然。” “卦中魔头魏鸣岐本名东方鸣岐,乃琅琊王东方鸣的发妻所出,其出生不久被王府乳娘劫走,八年来下落不明……” 黑裳刀客边吃边说,周围人也像茶馆里的听书客,不乏有听入迷者,连面前的云吞都已放凉。 “还不快点吃。” 邻桌的姐姐教训起了弟弟。 没人在意这样的小旁白,等到黑裳刀客一碗云吞吃完,立马有人给他续了一碗,周围还不时有啧啧的称奇声。 “那东方鸣岐的武功真就这般邪门?十八武魁大半死在此人手中,未死的也都成了走狗,此等魔焰真是熏天啊。”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洛神和一剑仙也就算了,连镇千秋都降他不得?不信不信——我看过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四灵奇物龙之七宿有其六在此人手中,古往今来,占其一者便可一窥力之极尽,他独占六元,可抗镇千秋不也正常?” “……” 众人熙攘,最开始的黑裳刀客反而不慌不忙的舀起一勺汤,嘴里慢悠悠的道: “现在整个江湖都被这人搅乱了,有将来为其走狗者,现在忙着自证清白。” “有将来死在其手下者,正按图索骥寻觅其踪想着斩草除根,为江湖除一大害。” “更有觊觎四灵奇物者,不乏武榜奢遮人物,想挟此子证得力之尽头,成为下一个镇千秋。” “……” 众人听得入神。 最初的行脚商忍不住啧啧道:“这横竖不都是个死吗?无论黑的白的,这东方鸣岐到谁手上都落不了好。” “这可未必——” 黑裳刀客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向邻桌:“世事总是难料,谁又能想到执天下正道牛耳,三教之中最为超然的玉清掌教天官,会在率先找到这个魔头以后不仅不除去,反而包庇他呢。” “……” 四周陡然安静。 众多目光转向他看的那处地方——那对姐弟俩。 方才还觉着寻常的一幕,立马令人心惊肉跳。 “看他们做什么,你吃你的。” “哦……” 男孩复又低下头去扒拉起剩两口的云吞。 久混江湖的没有几个蠢笨人。 不多时,云吞摊位便作鸟兽散,其中跑的最快的是老板,篦子一甩脚下飞快,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练家子。 “武榜七十八,越关山。” 黑裳刀客缓缓拎刀起身。 道姑打扮的女人却看也不看他,而是从怀里掏出白帕,递到那匆匆吃完云吞的孩童面前: “擦嘴。” “哦。” “……” 看到这一幕,黑裳刀客忍不住皱眉:“此代天官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世间所有人对立?别忘了将来你也会死在他的手中。” “别放屁!” 那小魔头对着他叫嚣:“我杀谁也不会杀师父,你——” 一声清脆的响栗。 “别乱叫,我不是你师父,你也别在我面前说脏话。” “知道了师父。” “……” 料理好他,谢北伶终于转眸向越关山,语气如出一辙的淡漠: “方才你列了种种例子,你越家刀又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他。” 越关山神色一正:“这凶獠未来掀起的杀劫殃及无数,如果不将他及早除去,试问谁能睡得安心?” “他才八岁。” “三岁就能看到老,何况八岁?还是说玉妙真人不相信上任天官太玄真人的预言?” 越关山言语上步步紧逼。 偏偏谢北伶反驳不得,这世上任谁都能质疑她师父太玄真人,唯独她这个弟子不能。 但自从将他抱回来的那一刻,谢北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种种,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能将他教化好。” 她握持住背后法剑,淡声道:“便是吾师在此,我也是这般回答,你还有事?” “……” 言至于此,一切都已经无法更改。 呼—— 晚冬的风迟了很久才刮过来,将热锅上的雾气吹到二人中间,那隐约朦胧的一瞬。 铮! 一瞬寒光乍亮,似滚动的融银,其声烈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雾气分开一线! 咯—— 这犹如赤雀飞云,惊鸿一现的绝艳一刀却仿若泥牛入海,被一柄三尺六寸,宽二指,雕饰玄龟的法剑轻飘飘卸住。 “有剑止戈,有法为武。” 感受到那诡异的卸化之劲,越关山撩刀向上:“玉清剑承早晚会因你今日的决定蒙辱!” 谢北伶神色不变,手肘轻晃间推刺偏斜,将这一式克泄。 同为武道宗师,她的境界明显要更胜一筹,假以时日,有望进入那方世外江湖,被人冠以【仙】【圣】的称谓。 但玉清道承有一剑三钱,剑是止戈剑,钱是买命钱,她既无意取人性命,就意味着这场战斗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魏鸣岐躲在巷口边上看的出神。 谢北伶没有杀他,那天之后他本可以走,但魏鸣岐却死皮赖脸的缠上了她—— 就如同见面所说的那样,这个江湖虽大,除却谢北伶的身边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世界公敌。 魏鸣岐只能跟着谢北伶,不然他最好的结果是死,最坏的结果是生不如死。 但…… 虽然勉强成功留在了谢北伶的身边,这女人却被他拖累的够呛,短短五天时间,平均早中晚三次仇家上门,像刷新的NPC一样,他都不知道谢北伶还能顶多久。 今天是武榜前百, 明天消息传出去,来的就该是十八魁,乃至世外江湖那些真正的仇家了。 再怎么心智坚定,面对这种绝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局,总不能去找东方鸣吧?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杀兄弑父,他的好父兄真派人过来,大概率也是斩草除根。 愁绪挥之不去,以至于身后的脚步走到近前魏鸣岐才惊觉,想要回头却已经太迟。 “唔。” 布巾蒙脸,还带有刺鼻的味道,迅速发软的身体让魏鸣岐意识到遭遇了什么。 特么的,拐小孩的拍花子! ------------ 第四章 武仙?不过尔尔! 被掳走的前一刻,魏鸣岐按捺着没有发出叫嚷,尽力不去打扰远处的谢北伶。 高手对招生死只在一线,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留下痕迹,方便谢北伶事后去找。 一路上,掳他的毛贼脚步匆匆。 “三哥,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没听他们说吗?这魔崽子身上有龙元!做成这一票,咱哥俩还用替帮里干这不见光的营生?咱也能当个武魁,封个王侯!” “……” 被抗在肩上的魏鸣岐默默听着这俩毛贼的交谈。 明显不是什么入流的角色。 要是没有那软筋迷药,说不定单靠他一人就能脱困,但为今之计肯定是服软,先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阵。 打定主意以后,魏鸣岐静观其变,任由那二人挟着他进了一临河巷子,到一处杂院前推门而入,又寻到一厢房才将他扔到地上。 “哎呦!” 魏鸣岐被摔到地上浑身骨头生疼,饶是如此也不敢抱怨,反而抬头露出小意的笑:“两位——” 噗! 其中一人上来就是一脚。 魏鸣岐被他踹得横移出去,直到撞上把长椅方才止住。 “哈哈哈——就这?” 踹他那人手指大笑:“还祸乱江湖的魔头,不过尔尔!还扛不住老子一脚,就这也能打平镇千秋?” 不等魏鸣岐爬起来,另一人过来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那糙脸大汉将他提溜起来:“龙元在哪儿?你小子将来不是有六个龙元吗?” “……” 受此对待,魏鸣岐的心反而变得冷静。 “我,我不知道。” 他表露出孩童般的无措:“你们都问我龙元在哪,可我根本没见过那东西。” 听完,他又被丢回了地上。 最先踹他的干瘦鼠眼看见这一幕,嬉笑的表情顿收:“三哥,他身上没东西,龙元那玩意咱又不知道长啥样,这可咋整?” 被他唤作三哥的糙脸汉也皱眉,半晌后却又舒展: “咱们想差了,龙元凤血龟灵虎魄,四灵奇物玄之又玄,多半是天材地宝一样的补药。” “补药?” “对,就像话本里的那样,得吃进肚里。” 说到这,二人又看向地上的魏鸣岐,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贪婪。 后者这时候怯生生的道:“我要是真吃过龙元,你们两个怎么捉得住我?” “嘿!” 干瘦鼠见他似有不服气,立马冲上来一顿拳打脚踢。 出完了气,他倒也冷静下来,目光转向糙脸汉:“三哥,这魔崽子说的也有道理,都说得龙元者力大无穷,你看他柴瘦柴瘦的——” “……” 砰砰砰—— 糙脸汉正皱眉思索之际,院外忽而传来敲门声,令房内的两人顿时身体紧绷。 “牛三,别在房里玩婆娘了,赶紧开门!” 听见来人叫喊,糙脸汉和干瘦鼠眼齐齐松了口气。 “来了来了!” 糙脸汉吆喝着出去,房里的魏鸣岐虽然看不到门口,但杂院不大,外面的交谈也没想瞒人。 “这批不是送京城的吗?怎么送到我这了。” “嗐,京里出了些状况,这回就便宜你了,你让尾巴给他们上完活,我过两日来接。” “……” 交谈声很快结束。 但除去糙脸汉以外,院里多了许多脚步,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哭声,随即不出意料的招来呵骂,以及耳光的抽响声。 “嘿嘿。” 干瘦鼠眼不怀好意的看向他:“你要是不听话,将来也得跟外边那些人一样。” 魏鸣岐默不作声。 不多时,糙脸汉从外边回来,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帮里的大老爷们总算干了回人事儿,给咱们弟兄分了口稀的。” 干瘦鼠眼忙追问:“有活了?那我现在出去买狗皮?” 糙脸汉点头嘱咐:“要黑狗的,皮毛光鲜点,哑药也多备点,别整得跟上回似的,没哑好鬼哭狼嚎的。” “……” 魏鸣岐的身上泛起阵阵寒意。 采生折割。 这群畜牲想拿人缝狗皮牟利! “这魔崽子咋整?要不也一块弄了吧,嘿嘿,让武仙儿披狗皮要饭,想想都得劲儿。”干瘦鼠眼兴冲冲的建议。 长期处于帮派底层,又干的这种损阴德的营生,这人的精神早就有些扭曲了。 糙脸汉挡住他,开口呵斥:“别瞎整!咱哥俩翻身都得靠他呢。” “龙元又不在他身上。” “那又如何!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他,咱们兄弟寻个机会将他转手出去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说完, 糙脸汉目光转过来:“先将他和那批货关一起,干完这活咱们就带他走,六合船帮这种小池塘不是咱兄弟该待的地方!” “……” 一间被清理出来,只有草席铺在地上的空荡厢房,魏鸣岐被推入到一群同龄的乞儿之中。 咯。 随着房门关上,传出上锁的咯吱声,那群衣衫褴褛的乞儿才投目光过来,在他身上打量。 “你也是被从船上撵下来的?怎么没见过你?”其中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开口。 声音娇俏,很是好听。 魏鸣岐忍不住看她一眼,回答道:“我是本地的,你们都是从哪儿过来的?” “青州。” “李家村……” “俺不知道,就记得坐了好几天的船。” 十几个乞儿你一言我一语。 先前开口的女孩此时垂下脑袋,沮丧的像个蓬蓬的蒲公英:“说好送我们去京城的,那边人钱多的花不完,现在又不送了,这帮大人说话不算话。” “……” 大人们何止说话不算话。 他们之中,有些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了,只是群披着人皮的畜牲,和他们相比,魏鸣岐算什么魔头啊?嘲天宫为虐江湖的时候也没做过采生折割的营生啊。 “喂,你不是本地人吗?” 他胳膊被人点了点: “本地人信佛的多吗?有没有钱?好讨吗?” “……” 魏鸣岐想了想,抬头勉力一笑:“还好吧,顺安城是富庶地方,跟关中比也不差。” “那就好!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跟我们一起,我罩着你!”那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很义气的道。 “魏鸣岐。” “咦——你名字真好听,爹娘一看就有学问,怎么会来当小叫花子?” “……” “算了算了,不问了,我叫黎禾,你几岁?” “八——” 下意识回答的魏鸣岐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等等?你叫什么?!” ------------ 第五章 虎落平阳【求追读】 “黎——禾!” 小姑娘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知道没你的名字好听,谁让俺爷心里只有他的庄稼。” 说完,她却又难过的低下头去: “三亩宝贝旮瘩蛋,还没来得及割人就病倒了,最后稻米没了,地没了,人也没了。” “……” 魏鸣岐大脑宕机般盯着她的眉眼。 虽然远没有后世海报上的那个白裙小天官绝艳,但考虑到年龄和处境,仔细分辨,两者间的眉眼还是有迹可循的。 黎禾,乞儿,和他相仿的年纪。 全对上了!这特么就是《四象》女号档的主角啊! 穿越之前,他就操控着这只小白虎,一路过关斩将集奇物,最终踏破嘲天宫,于桃溪江畔剑缚孽龙,打出一周目圆满结局! 可小白虎为什么在云州啊—— 啪! 魏鸣岐不由手扶额头。 不用说,肯定因为他,毕竟他的背景经历被起底,作为未来江湖的挽天倾者,亲手将他击败的故事主角,黎禾受到的关注可想而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百科百度涉及到黎禾的身世不详细,唯一透露的信息是京中乞儿出身。 难怪先前送黎禾过来的那人说京里出了状况,能不出状况吗? 这会京里的乞儿堆估计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了。 忽然。 “呜……” 耳畔传来的压抑抽泣令他回过神来了。 “咋了?” 魏鸣岐挪到小白虎面前,伸手揉揉她如野草般的头发:“我刚才走神了,你生气了?” 小白虎从双膝抬起头来,脸上脏乎乎的一片:“我想俺爷,我想俺家的庄稼。” “……” 魏鸣岐第一次恨自己嘴笨。 为难半天,他伸手去擦黎禾脸上的污垢,嘴里哄着道:“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吃炒菜,让店家上青州的大米饭。” “哼哼。” 小白虎发出似哭似笑的哼哼声,随即撇开脸: “别擦,脏着好。” 魏鸣岐微微一愣,随即心头忽地轻颤。 这可是他的虎妞妞啊—— 他曾操控着她,走过大江大河,在京中的乞儿堆里厮混,在皇城的御花园里行走,在清明的朦胧烟雨中肃立。 游戏里魏鸣岐见多了她风华绝代,翩然若仙的天官姿容,这卑贱如野草的往事却只存在于人物设定之中。 “别担心,没事的。” 魏鸣岐用袖口在她脸上糊弄:“之后我带你出去。” 小白虎撅了撅嘴,道:“出去不也是当小叫花子?那还不如在这呢,起码有大人护着。” “我护着你。” 此时的魏鸣岐豪气干云。 “噗嗤。” 小白虎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斜着眼看他:“你这豆丁能护得住谁?就算咱俩出去了,不还是得我带着你讨饭。” “……” 魏鸣岐给她糊弄脸的力气顿时大了几分。 “呜!” 擦了一阵,犹如美玉抛去了皮壳,面前显出一张灵动精致的小脸,颇有后世的几分殊色。 “蛮漂亮的嘛。” “哼。” 小白虎撇开头,脸上娇俏之色刚一浮现就被失落取代:“你还是给我敷上灰吧,我可不要被卖到窑子里去,死也不要。” “那给你糊上狗皮呢?”魏鸣岐冷不丁的道。 啪! 肩膀被毫不客气的锤了一下,小姑娘龇起虎牙语气不善:“你才披狗皮呢,在这里不许提这个!” 四周乞儿的眼神也不善。 魏鸣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压低声音,把刚才外边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多时,一群乞儿被吓得小脸煞白。 “难怪刚才那人说上活呢,原来骗我们过来当狗乞儿!”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枚铜簪子,表情凶巴巴的: “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一死,你们谁想披狗皮?!” “……” 四周孩子面面相觑,他们来前就当过乞儿,自然知道采生折割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毕竟都还小,有人被吓得想哭,魏鸣岐便上前将人的嘴捂住,好一通哄,再将哭的、怕的,安排到最后边。 这些都是不堪用的。 最后,魏鸣岐安排好了几个有勇气的乞儿,又将黎禾的铜簪子要到手里,给众人安排了个简单的计划。 计划成与不成他不知道,但有些事儿总得去做,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降临到自己人的身边。 结束以后,一群乞儿默不作声。 倒是小白虎挪腿到他的身边,嘟囔着道:“他们都靠不住的,我平时都不敢指望他们。” “那就靠自己。” 魏鸣岐把玩着铜簪子,笑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要挂记在心里,不成的话你就跟着他们找机会跑,去找我师父。” “那你怎么办?” “他们指着我发财,不会舍得杀我。” “切,挺牛气。” 说着,小白虎又歪着脑袋看过来:“魏鸣岐,你到底几岁?” “八岁。” “哦,那你比我大。” “叫哥。” “豆丁。” “……” 男孩子发育期本来就比女孩子要晚,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黎禾,魏鸣岐忍了。 绝不是畏惧对方的那两颗虎牙。 手里的铜簪子盘玩一阵,魏鸣岐越看越眼熟,小白虎成女建模一直戴着的似乎就是这根。 “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 旁边传来轻声:“被撵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这个。” 手里的簪子一下子沉重起来。 “嘻,放心用嘛。” 小白虎用肩膀撞撞他:“要是这回簪子能护住咱们,我娘在天之灵不定得多开心呢。” 魏鸣岐点了点头,将簪子小心的贴在内衬靠胸口的位置。 这是小白虎唯一的念想了,等会他得小心点用。 黎禾静静的看着他。 在等待中过了许久。 哒—— 门口一阵脚步靠近,屋内的一群小孩顿时慌了神,尤其那些意志不太坚定的,有几个都哭出了声。 眼见计划还未开始就濒临破产,黎禾忽地起身将魏鸣岐推倒在地,大声道: “你这人真烦!不跟你玩你还硬是凑过来,都哭什么哭!没出息!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 咯吱—— 房门推开,空着手进来的干瘦鼠眼望见这一幕顿时大笑:“你这魔崽子,当真是走到哪里都人憎狗厌。” 说完,他看向黎禾正欲夸奖。 “咦——” 干瘦鼠眼双眼一亮,走过来捏住黎禾的下巴:“怎长得这般俊俏?当真是尖货,别要饭了,爷送你去个好地方吃香喝辣怎么样?” 小白虎微微一笑。 嘴边,两颗露尖的虎牙闪着寒光。 ------------ 第六章 狮虎虎啊——【求追读】 “自己去吧腌臜货!” 猛地拍开脏手,黎禾骤然发难紧紧抱住干瘦鼠眼的双腿:“壮壮!大埋汰——” 顿时,被叫到名字的几个相熟乞儿一齐涌上来手脚并用,猝不及防的干瘦鼠眼被扑倒在地,还死性不改的叫骂: “尻恁们亲娘,敢造老子反?狗腿都不想要了?在这顺安城里我六合船帮——” 正叫嚣呢,某个眼熟身影忽地从侧边过来,手里还握着一物,未等他看清楚便将双手高高举起,随即狠辣地全力刺下! 噗—— 铜簪破球而入。 痛失一眼,干瘦鼠眼嘴里发出不似人的痛嚎,身体本能迸发的力量如同疯牛,几个乞儿很快就被甩下去,唯独魏鸣岐强忍着撕扯拳打,分出只手死死抠进他的另一只眼眶。 “尾巴!” 门外传来惊怒声。 眼见一个大人还没干趴下又来了另一个,乞儿们都慌了神,有的吓得大哭,有的叫嚷着不管我的事儿,场面乱作一团。 糙脸汉冲进来,没去管那些缩成一团的乞儿,而是眼角狂跳的走到干瘦鼠眼身边,伸手想将挂在他身上的魏鸣岐拉开。 “三,三哥,别拉他——” 干瘦鼠眼发出哭急声:“疼!眼珠子要被他抠出来了,快!快把他杀了啊啊啊! “……” 糙脸汉码头力工出身,也是从帮派最底层混迹过来的,自有一股狠劲儿,但望见这一幕依旧觉得头皮发麻。 魏鸣岐像狗皮般黏在干瘦鼠眼的身上,埋着头任打任捶,一手握着铜簪子搅动,另只手的两根手指深深抠进旁边的眼窝里,将里面的眼珠子抠的红肿凸起。 “三,三哥,快啊!” 自小就是泼皮的干瘦鼠眼这会疼得浑身战栗,满脸鼻涕眼泪的哀求。 糙脸汉没有犹豫太久。 虽然魏鸣岐有很大价值,但他害怕了,他怕不等转手出去,自己有天就会落得干瘦鼠眼的下场。 “你忍着点!” 他捏着拳上前,眼底浮现狠辣。 既然做了决定,那今天就必须除掉这个祸患,他可不是干瘦鼠眼那样的废物。 “壮壮!大埋汰——” 糙脸汉往前刚走两步便被人从后抱住,小白虎故技重施,扭头对小伙伴们发出召唤。 “跑啊禾禾!” “别管他啦!咱打不过他们!” 这次没有一拥而上,往常一起在街头厮混的乞儿们趁着这难得的空隙纷纷开溜。 这其实也算是计划的一部分。 黎禾也知道这帮小伙伴们关键时刻会这样,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鼻尖发酸: “早就知道你们靠不住!” “……” 这时候的糙脸汉反而不着急了,他任由那群乞儿逃跑,反正这里是顺安城,无论他们跑到哪里最终都得乖乖回到这。 “你这小丫头。” 他狞笑伸出大手,握攥住黎禾的头发缓缓用力:“够种,义气,老子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当万人骑就算辜负你这一腔情意!” 黎禾疼得眼角泛出泪花,却依旧执拗的抬头和他对视:“你试试!看你能不能从我身上挣个铜子!” 啪—— 她被甩倒在地上。 糙脸汉犹不解气,正欲施以拳脚,却听旁边的干瘦鼠眼发出惨嚎,都不似人的叫声了。 “三——哥!” 糙脸汉下意识扭头,浑身却起了层鸡皮疙瘩。 干瘦鼠眼仅存的那只‘好’眼,此时已被魏鸣岐抠出半轮,隐约可见那丝丝缕缕的血红经络。 “你这魔头!” 糙脸汉目呲欲裂,快步上前,埋首在干瘦鼠眼肩上的魏鸣岐却趁机回头:“禾……咳咳,快跑!” 泪水早已经盈湿眼眶。 哪怕视野一片模糊,黎禾还是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埋头往外面跑去。 这两个人。 六合船帮。 深深将这些刻进脑海的小白虎横冲直撞,却不料刚一出门就和人撞了满怀,心里登时一凉。 完了—— 黎禾呆呆地抬起头,泪水顺势从脸颊滑落,这也让她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肤如雪、眉如黛、精致如上天恩物、清冷若月色织染,与其姿容风仪相比,旁的所谓人间绝艳便显得名不副实。 “这位姐姐。” 小白虎自己也不知为何,忽地放下所有防备,委屈的撅起嘴:“求求你救——”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犹如月宫仙女的道姑就已经越过她,迈步向里的同时,手里抖出三枚铜钱。 厢房里。 魏鸣岐被糙脸汉死死扼住脖子,脸肿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顶不到谢北伶来救他了。 特么的, 谢北伶那个女人还没对他笑过。 不知道他死了对方是会如释重负还是会掉两滴眼泪? 还有玩游戏时被他当‘闺女’的小白虎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逃走,要是受他影响命运大不如前,魏鸣岐做鬼都得呕死。 挺着,就挺着—— 看你力气大还是我的脖子硬! 凭借各种奇怪的念头,魏鸣岐命硬的像个小强。 嗖嗖嗖。 隐约似有风声。 不等他意识到什么,身体随同前后二人一起倒下,魏鸣岐没有力气爬起来,肿胀眯缝的眼睛却能看到青色的绣花鞋靠近。 “狮…虎…” 魏鸣岐颇有些愧疚的眨眨眼睛,口齿含糊道:“我伤人了这回,你不怪我吧。” 缠着谢北伶要跟她一起走的时候,魏鸣岐给她画了一堆饼。 包括但不限于好好读书,不打架不吵架,不早恋,用心领会侠之一字,争当大乾三好少年。 当时谢北伶没理他。 但魏鸣岐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当没当真,反正先道歉准没错。 “我来迟了。” 面前传来一如往常的清冷,却好似多了几分柔和的女声:“你这回做的很对。” 魏鸣岐想牵动嘴角。 但随即疼得龇牙咧嘴,泪花都溢出来了:“狮虎虎啊,我的脸是不是肿得跟猪头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的状态如何。 但从近乎睁不开眼来看,应当不乐观。 “不会。” 道姑俯身蹲下,嘴里宽慰:“我看着挺顺眼的,很俊。” “……” 她傻傻安慰人的样子莫名可爱。 魏鸣岐冲她伸出双手: “那抱抱——” ------------ 第七章 迎世子殿下回京【求追读】 “小炒黄牛肉、潜江大鲤鱼、油爆黄菘、青州二年新米,饭菜上齐,三位客官慢用!” 驿道食铺,热腾腾的饭菜上桌,见对面的两个孩子望眼过来,道姑拿起筷子轻声道: “吃吧。” “芜湖!” 鼻青脸肿的男孩端起饭碗,吃前不忘看向身边:“禾禾你多吃点,这都是你家乡的米。” “嗯嗯!” 旁边狼吞虎咽的女孩连连点头。 此时距离上一顿毒打已经过去了两天,魏鸣岐他们已经行至云州边境,再往前便是青州。 黎禾成了队伍里第二个拖油瓶。 在魏鸣岐的怂恿下,小白虎也叫了口头师父,所以现在两人算是半个意义上的师兄妹。 之所以是半个意义,是因为谢北伶对他跟黎禾的拜师从没有点头同意过,但这么叫她的时候她又不会强烈反对。 像极了不主动,不负责的渣女。 魏鸣岐对此有些奇怪,如果是他的话倒也罢了,毕竟根据游戏里的背景谢北伶就死在他的手中,别说收徒,当初没一剑捅死他都让很多人不能理解。 但黎禾可跟他不一样,她和谢北伶在游戏里就是师徒,小白虎不仅继承了天官衣钵,师徒俩的感情也非常深厚,游戏有段支线就是清明到谢北伶的坟前祭拜,那段cg魏鸣岐记忆犹新。 类似cg的细节谢北伶也许不知道,但她总该知道‘预言’里的黎禾未来是她徒弟吧? 黎禾,乞儿,本要入京。 这些信息刚见面的时候魏鸣岐可都介绍过,这女人却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心搞不懂—— 也就黎禾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吃嘛嘛香,私下里还对魏鸣岐表示过担忧,怕谢北伶看不上她。 那一刻魏鸣岐真的很难绷。 酒足饭饱,趁着歇脚的空隙,魏鸣岐狗腿的给谢北伶倒上杯热茶,嬉笑问道:“师父,咱们以后是要去青州讨生活吗?” “青州我熟——” 小白虎嘴巴油乎乎的举手:“到时候我带路,咱们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魏鸣岐跑堂我在门口当支客!师父管账本!” “……” 谢北伶低头吹了吹茶水,轻声道:“我没那么多钱。” 黎禾歪了歪脑袋。 “那就摆摊!” 她一点也不气馁的挥拳:“我对街面上的事儿熟,咱们哪怕做馒头也挣钱!” “……” 谢北伶抬起头,面色平静:“咱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黎禾眨了眨眼睛。 这几天他们行踪不定很少进城,以至于路上没有仇家刷新,小白虎对他们的处境一无所知。 “那就游山玩水!” 她好像永远乐天派: “没钱了我就带魏鸣岐到街面上讨钱,师父你这身行头可以支个卦摊,算命的那些车轱辘话我熟!到时候教你!” “……” 魏鸣岐和谢北伶都盯着她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道谢北伶什么心里感受,但魏鸣岐却很感慨——这样的小白虎前世游戏里没人见过。 兴许是刚登场就已经身负师仇,小白虎大多数时候给玩家的印象是坚韧、沉静、目的明确。 也唯有和朋友,以及跟一群小乞儿玩闹的时候,才能从对话表情里捕捉到一丝曾经的狡黠。 重生一次, 现在的小白虎对魏鸣岐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彩蛋。 难怪谢北伶的性子会收她为徒。 “我错了——” 黎禾忽然不好意思的低头下去:“我不该让师父去骗人的,那就我和魏鸣岐去讨钱好了。” 她的想法非常单纯。 虽然三人仅仅只待了几天,但跟在二人身边她很安心满足,黎禾觉得哪怕去讨饭也有滋有味。 又不是没讨过—— 谢北伶低头轻轻抿了口茶水,再抬头脸上多了丝轻柔的笑意:“不会让你们讨饭的。” 她笑了! 相处这么多天,魏鸣岐第一次见谢北伶笑。 就,心里忽然酸溜溜的。 正当他也想表表忠心,说点肉麻话的时候,谢北伶忽然转头向南,眉关紧锁。 “怎么了师父?” 魏鸣岐向她看的地方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长长的驿道上没有人影,再远处尽是白雪。 但不多时。 轰隆—— 天边隐约传来滚雷声,随即愈演愈烈,令驿道旁的枯树都抖落沥沥积雪。踩着凌乱的鼓点,一团‘水银’从远处长路倾泄而来。 “过,过兵了。” 小白虎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六藩之乱’被前皇平息以后,曾协助前皇的有功之臣尽得封赏,其中不乏异姓为王且有封国的各地军头。 再加上身处西南的小朝廷,这个天下并不太平,前皇逝去多年,各地军头早忘了恭顺二字,时常不顾朝廷禁令放任私兵,以至于百姓怕兵更甚于匪。 “是渤海兵?” “不是,我在青州讨饭见过渤海兵,都可凶了,而且他们的甲是青色的。” “那怎么……” “是琅琊兵。” 仿佛是为了印证谢北伶的话,待到滚雷声迅速驰近,其身上的银色麒麟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近千骑远远望去犹如倾泄的流银。 魏鸣岐心头浮现出强烈的不妙。 他扭头示意谢北伶要不要跑路,后者却轻轻摇头: “他们有马。” “……” 长距离出奔,除却某些四灵奇物以及轻功见长者,不然便是武魁也跑不过快马,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逃跑是没希望了。 魏鸣岐只能期求这些兵是过路的,但他心底也知道,近千琅琊骑横跨数百里地到云州,总不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 果然。 仿佛早有讯息,那近千骑驰到食铺旁就分散开,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围的水泄不通,期间没人下达指令,近千人像沉默的机器,无言中带给人巨大的压力。 “麒麟卫,名不虚传。” 谢北伶用身体遮住魏鸣岐和黎禾,轻声问道:“琅琊王派你们来是想斩草除根?这可是他的亲生孩子。” 哒哒—— 不远处,一名骑着纯白色高头大马,脸戴半面铠的甲士拍马上前,对他们抱手一礼: “奉琅琊王令——” “迎世子殿下回京!” ------------ 第八章 所以今天,我不敢赌【求追读】 驿道旁的招幌迎风猎猎,飒飒声中,一声不合时宜的打嗝声突兀的插入进来。 “嗝——” 黎禾紧捂住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 琅琊王,世子殿下? 这是茶馆说书先生口中大人物认亲的戏码?有天居然会降临到她认识的人身上! 魏鸣岐这傻子还傻站着!要是换作是她—— 黎禾心里激动的情绪忽然消散。 她扭头瞅瞅魏鸣岐,神情变得低落,他大抵是要走了吧,总不能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跟着她和师父一路漂泊下去吧? “你们真的认我是世子?” 魏鸣岐从谢北伶的身后走出去。 见到他,为首的甲士神色闪动,拱手道:“王上口谕,末将星夜来驰,就是为了迎回世子,请殿下随我等入鲁,以全王上念子之情。” 念子之情? 魏鸣岐心头想笑,面上却拿捏起世子架子:“我现在要随师父入青州拜访高人,你们先回去向父王禀命,最多月余我就回鲁。” “恕难从命——” 为首甲士对他这个所谓世子明显没有什么恭顺之心,连委婉的拒绝都欠奉,语气冷硬: “殿下不要儿戏,尽快随我等回鲁京。” “……” 魏鸣岐抬头看了眼谢北伶。 虽然她的实力不会低于武道宗师,但想在精兵围剿下带着他们两个孩童脱身近乎不可能。 最起码也得舍弃其中一个。 至此,三个人的命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他将要去鲁地和他的好父亲父慈子孝,黎禾谢北伶这对师徒也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愤怒? 不甘? 这些情绪在他身上应当是好事,他可是天命大反派啊,此时的绝望在日后都会供与他力量。 “师父。” 他懒得再做什么孩童伪装,转头对着谢北伶半是真心的道:“你现在一剑杀了我还来得及。” “……” 谢北伶盯着他,就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 到底什么人才能走进她的心里? 魏鸣岐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旁边的黎禾打了他一下,带着些许哭腔的道:“走就走!说什么丧气话嘛!” 小白虎到底还是没有憋住眼泪。 二人认识不过三天,但她永远忘不了魏鸣岐给她擦脸,回头让她快跑的那天。 “拿着这个——” 小白虎往他手里塞了一物,哽咽难言:“往后,往后我和师父要是路过鲁州,到时候拿着这个找你你可不许翻脸不认人!” 她到现在还对一切一无所知。 可能还觉得,魏鸣岐是要去当琅琊世子享福去了。 “别哭了,一点都不好看。” 魏鸣岐鼻子发酸的擦了擦她的脸,也是半开玩笑:“往后再遇见了可不能下手打我,迫不得已也得轻着点,咱俩是一伙的。”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出息, 但谁让小白虎是他命运里的宿敌呢。 “走啦!” 他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 此去鲁州,要和那对已经知道他背景的父兄斗智斗勇,想想都头疼啊,怕不是得伏低做小—— 魏鸣岐忽然停下了脚步。 是谢北伶从身后拉住他的手,随即不等他回头,一阵微风从他耳畔拂过。 咯! 为首甲士拔刀出鞘,刹那间刀面花火四溅,随后他便诡异的保持那个动作,直到有猩红滴落,在雪地里绽出朵朵梅花。 “呃咳!” 喉结被击碎的濒死反应没能维持多久。 扑通—— 刷刷刷! 四周拔刀声连成一片,森寒的刀光大亮,映的入夜门前如同明昼,在潮水涌动前,魏鸣岐被从后抱起,不等反应便听到耳畔传来挥鞭声: “驾!” 温暖的怀抱变得颠簸。 魏鸣岐愣了片刻,本能的的探出脑袋向后望去:“禾禾!” “……” 此刻谢北伶已经抱着他冲进了乱军丛中,刀光甲影的间隙里,他看到黎禾形单影只的站在食铺门口,表情呆呆的望着这边。 “禾禾!进去房里别出来!”魏鸣岐声嘶力竭的冲着那边大喊。 小白虎的身影很快被淹没。 轰! 魏鸣岐的头脑在那一瞬间炸开,他不顾一切的冲着后头大喊: “不许伤害门口的那个女孩!她叫黎禾!天官黎禾!这个世上只有她能打败我!你们要是伤了她,等我长大——” “鲁州的蚯蚓我都竖着劈!” “……” 面前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魏鸣岐又埋头在谢北伶的怀里,他脑袋里还是乱乱的。 兵器折断声, 马匹蹄哒声, 箭矢入肉声。 耳边喊杀声震天,人喊马嘶,魏鸣岐的心境也同样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斗。 他不知道谢北伶为什么会选择他,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的‘狂言’能不能传到那群人的耳朵里。 他只想长大,快点长大。 直到他说的所有话世人都必须认真倾听。 如此想完, 他怀抱着谢北伶的腰肢紧紧的闭上眼睛。 ………… 入夜,不知名野岭的一处山洞。 魏鸣岐抱着一大堆柴薪回来,将篝火点燃便望向对面,在他出去的空隙,谢北伶的伤势处理的和没有处理的一个样,脸色都白成纸了,还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 二人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魏鸣岐走到她背后,上手想将她的血衣脱下来,谢北伶才按住他的手:“我已经弄好了。” “弄的是啥?箭拔了伤口都不管一下?” “……” 谢北伶低着头不再开口。 魏鸣岐顺势将她破烂的道袍从后脱掉,却见那原本光洁的后背如今满是苍白外翻的刀疮。 魏鸣岐沉默片刻,说道: “明早你在这休息,我出去买药,现在先给你包扎下。” “没有多余的——” 撕拉! 魏鸣岐从外衣上撕扯下一条。 此时也管不了是否卫不卫生,再不包扎他怕明天起早谢北伶也凉那了。 谢北伶安静的接受他的照顾。 她似乎一点也不奇怪魏鸣岐怎么突然就这么‘成熟’,跟往常在她面前那副死皮赖脸的孩子样不符。 兴许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女人一直将自己的内心封闭的很好。 魏鸣岐正出神的想着呢,前边的谢北伶忽然开口: “你父亲找我师父算过卦。” “……” “兴也青龙,亡也青龙。这是我师父给他的命谏。” “……” “你父亲之后多年的表现告诉我,他很相信这个。” “……” “所以今天,我不敢赌。” 谢北伶垂着脑袋低声道。 ------------ 第九章 一片龙城万仞山【求追读】 篝火发出噼啪声响,山洞里的气温逐渐上升。 “我没有怪你,师父。” 魏鸣岐手上的动作很轻,声音也是:“我只怪我自己。” 谢北伶侧脸过来。 “你还小。” 她语气带着宽慰:“不要因为这件事走邪路,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把黎禾带回来的。” “……” 魏鸣岐的眼神闪烁。 他已经预感到了,现在的他留在谢北伶的身边不是好事,待一天就会拖累她一天。 哪怕黎禾没事儿,谢北伶想去鲁地救她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身边还要带着个拖油瓶。 “魏鸣岐。” 身前的女人忽然叫他名字。 魏鸣岐回过神,却见那苍白的侧脸满是坚定:“答应我,不能走歪路。” “啊?” 魏鸣岐眨眨眼,连忙保证:“不走不走,我答应过师父会做个为国为民的大侠——” “我不需要你为国为民。” 谢北伶打断他又扭头回去,声音低了几分:“我在心里发过誓,要把你教好。你……只要不做有愧良心的事儿,怎么个活法都行。” 魏鸣岐心里忽地软和下来。 这女人比他想的还要温柔,温柔到只要他不伤天害理就行,他这个当徒弟的哪顶得住这种教育啊。 “我长大以后想娶很多老婆,这算不算伤天害理?”魏鸣岐大胆暴露自己的野心。 “……” 谢北伶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默默的松开: “不算。” 冰坨坨的说完以后,她还不忘补充:“但不许强迫良家妇女,若是让我听到,你逃去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清理门户。” 魏鸣岐没关注前面,因为以他长大后的建模来看,良家妇女强迫他的可能更大。 与之相比的是—— “师父,你终于承认收我为徒了。”魏鸣岐兴高采烈,手上动作都快了几分。 “……” 谢北伶背着他一言不发,但魏鸣鸣一直盯着她看,最后发现她脑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师父。” 开心过后,魏鸣岐收敛笑容认真道:“以后无论我到了哪儿,遭遇了什么,我都向你保证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背着身他看不到谢北伶此时的表情,但过了片刻,他听到前面嗯的一声。 “记住就好。” 这大概是师徒二人相处,气氛最为和谐的一个晚上。 直到—— “有人来了。” 谢北伶忽然拉上道袍,拿起旁边的止戈剑。 前面刚答应她做好人,这会的魏鸣岐却心生邪火,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有完没完。 他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没错。 但他良心有灵活的上下标准,这帮人真逼急了他,等他长大非得挨家挨户的找上门去。 当着小的打大的, 当着大的打老的。 咯—— 车轮碾压残雪的声音慢悠悠的驶近,来者不慌不忙,很快,一名黑色袍衫的老者迈步走进山洞。 见到他,原本全神提防的谢北伶略微放松下来,先行拱手: “万公。” “谢小道首,时隔多年,风华更胜往昔啊。” 回话老者面容慈蔼,虽已年老到须发皆白,身形却魁梧奇伟,立如白猿。 对于这人魏鸣岐如果开始还有些陌生,那听到谢北伶的称呼以后,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人。 一片龙城万仞山。 江湖还有句‘千秋万岁名’,说的就是某一时段曾和镇千秋并肩而立,被奉为武道两座高山的万仞山。 当然,后者从不认这‘美誉’。 因为老者是随侍三朝,镇守大内一甲子的太监秉笔,也是被前皇托孤的‘监国候’。 在《四象》背景里面,决心挑战世外江湖的小宫主在俗世江湖的最后一站就是龙城。 然后…… 百拳摧垮万仞山,人间再无监国候。 自那以后,失去镇国柱石的关中朝廷风雨飘摇,整个俗世江湖战栗,嘲天宫再无人能够制约,游戏也拉开乱世序幕。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还未发生。 未来会不会发生也很难说,但万仞山这个具有里程意义的角色到来,也说明关中朝廷这个天下最大势力没有视预言为儿戏,甚至超乎寻常的重视魏鸣岐。 “这位便是嘲天宫主?嗯,瘦了些,但一身根骨绝顶。” 和谢北伶打完招呼的万仞山将目光投过来: “难怪将来能乱拳打死我这个老师傅,确有龙凤之姿。” “……” 这夸人夸的怪让人害怕的。 魏鸣岐刚露出个尴尬微笑,想着要不要和这老太监套套近乎,就见谢北伶走过来将他护至身后。 “他现在才八岁——” 这好女人语气坚定:“我能把他教好。” 万仞山笑呵呵的点头。 “我知道他才八岁,他要是再大上个十来岁,我也不会与你废话,上来就把他打杀了。” “……” 见师徒二人沉默,万仞山叹了口气,道:“其实按我的意思,他的未来被太玄真人起底,将来一切都已更易,便不需要太过在意,奈何——” “太后对此不放心。” 听到这,谢北伶默默将剑握紧。 以万仞山的武学修诣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他摆摆手,示意谢北伶不要紧张。 “来的既然是我,就说明这事儿还有余地,小道首可否听听?” “万公请说。” “他——” 万仞山指向魏鸣岐:“得跟我回去,这便是太后的底线,老夫可向你保证,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谢北伶听完眉头紧皱。 这条件乍一听很好,她也相信‘一片龙城万仞山’的人品,但没有性命之忧归没有性命之忧,怎么个活法也很重要。 一辈子被软禁,当个废人活着也是没有性命之忧。 如果是一周前她说不定会同意,但现在二人已是师徒,她怎么能让魏鸣岐去过那样的日子? “不行——” “好!我跟你回去!” 关键时刻,魏鸣岐却在她背后开口,送给师父一记‘背刺’。 “没你说话的份儿!” 谢北伶侧脸过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到一边待着去!” “……” 魏鸣岐没有被她吓住,主动迈出她的‘羽翼’,向万仞山的身边走过去。 身后,谢北伶再一次拉住了他。 魏鸣岐回过头。 “师父。” 他抬头去看谢北伶,并伸手握向那只牵他衣角的手:“我答应过你,这辈子不走歪路,做人要无愧于心。你也答应过我,让我选择自己的活法。” 接下来的话,每个字都卡在喉咙里,艰涩如刀。 “……这,就是我选的。” 轻轻拿开那只纤弱的手。 “下次见面,我会长的比你还高,再也不用你把我护在怀里。师父,我不当魔头了,我要让天下人重新审视我的名字。” “你,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救不出黎禾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安心等我长大,东方鸣的债,将来我亲自去讨。” 说完他立刻转身,不想让谢北伶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他可能今后做梦都会去想这个好女人,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能再留在谢北伶的身边。 不能当个负赘,不能拖沉对他好的人,要长大,要变强,他才能做到对谢北伶的承诺。 关中朝廷是棵大树, 魏鸣岐相信自己的价值,他绝不会当个废人被软禁一生,左右不过蛰伏数年而已。 等他证明自己之时,就是龙出浅水的一天。 “哎,少年意气,羡煞我也啊。”坐上马车,身旁的万仞山忽然开口感慨。 这是根大腿, 但魏鸣岐现在不想鸟这老太监,直到前边挥扬马鞭将要启程,他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布。 山洞口,熹微的火光映出一道身影。 “……” 魏鸣岐凝望片刻,最终放下帘布启程进京。 终有相见的一天。 这一年,他八岁。 ------------ 第十章 步入江湖【求追读】 “啪——” “啪——” 昨夜的一场初雪令红墙内的宫城更显古意,卯时刚至,示意宫人起早的晨鞭打响,遥遥传至内监所住直房的一处小院。 “桩功全在一抱中。” “莫求新奇找舒松。” “内动得自有象外。” “功成妙在无意中。” 院中雪地,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虬健肌肉的半大青年静听人言神态蓬松,维持着含胸拔背头若悬梁的仪态一动不动。 此时冬至,他浑身肌肤通红如同烙铁,被只铜簪束起的长发热气蒸腾,好似站的不是静桩功而是背上了百斤负重。 “前些年,我意境更上一层,试着将八门伏魔融进软桩,也教了许多入眼的后生,唯独你,能在开三门的情况下站桩功。” 噗—— 风声从侧边袭来,半大青年眼都不眨,整个人被强移出去几寸在雪地拉出条泥线,身体却纹丝不动如同铁铸的摆件。 “心性也打磨出来了。” 侧边,形如白猿的老者点点头,道:“算练出了几分功夫。收了吧,冬至了,陪爷吃顿饺子。” 闻言,半大小子顿时‘活’过来,收功后对其一笑:“干爷爷,再来锅羊肉吧,馋了。” “有你吃的。” “……” 不多时,小院里屋,热腾腾的羊肉铜锅上桌,魏鸣岐手捧一碗猪肉饺子吃的不亦乐乎。 五年好似一晃而过,昔日柴瘦还没女孩高的他彻底长开了,哪怕坐在炕上也可见一身筋骨的健壮,任谁看了也会说这是个七尺好男儿。 尤其那长相,已有了‘霍乱江湖’的苗头,明明是如他娘一般极好看的矜贵眉眼,却不显阴柔,大概是中和了他爹的优点,以至于寒风刺骨便现冷峻,冰雪消融又生英勃。 万仞山仿佛看到了下一个世代江湖的风采,忽而叹气: “遍数大内,我最中意你,偏你不愿接我的衣钵,回宫那天我要是狠下心来就好了,你也能替我再看守这大内皇城百年。” “……” 对面,魏鸣岐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老太监心眼忒小,当初就因为路上冷落他了,以至于进京前一天魏鸣岐忽然昏迷,再醒来就躺在了净身房里。 给他操刀的就是这心黑老太监。 得亏魏鸣岐机智,在小雀雀不保的前一刻急中生智叫了他一声‘干爷爷’,不然这会早就黑化了。 这么一想,他语气顿时幽怨: “干爷爷,你怎么老想着让自己的干孙断子绝孙呢,我还想有了孩子让他管你叫老祖宗呢。”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这五年来他被软禁宫城,万仞山时不时的来看他,教他习武给他开小灶,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绝学‘八门伏魔’都传出来了。 就算是邀买人心,做到这地步他也认了。 对面, 万仞山慢悠悠的夹起一个素馅饺子:“我是见你将男女之欲看得太重,要说你这一生非要栽一跟头,那准得栽在女人头上。” 他这话隐有提醒之意。 “……” 魏鸣岐忽然有些脸红。 莫非他的珍藏读物被这老太监瞅见了?不能吧,他藏的可严实了—— 虽然心里慌的一笔,但不妨碍他嘴硬:“那可不一定,以你干孙子的口才长相,怎么不能是女人栽我头上?” 万仞山抬头看他一眼。 半晌后,他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真不保准。” “……” 魏鸣岐忍着臊又吃了两口,终于没忍住去问:“干爷爷,外边现在怎么样了?你就跟我说说我能知道的消息呗。” “跟你说了多少次。” 万仞山吃的快,率先放下空碗:“身处迷瓮,不要听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看。” 魏鸣岐欲言又止—— 他被软禁在这宫城五年,寸步不得出,怎么去看?别说外边,连宫城深处什么样他都没见过。 啪—— 万仞山忽然扔来一物。 “这令牌给你,明日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西府衙门领个差事,往后这宫城里面,你爱来不来。” “……” 魏鸣岐有些愣神。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块令牌意味着他‘刑满释放’,意味着宫城深处的那位太后,在某种程度上终于对他放心了。 “干爷爷——” 魏鸣岐抬起头,没有忘记这是谁的功劳。 以他当年毫无自保之力的情形,在这偌大宫城不仅没受什么委屈反而快速成长,甚至在几年之后得以自由,这一切绝不是最高掌权者的本意。 杀了他永绝后患,这才是一劳永逸成本最小的做法。 “男人丈夫,何必作女儿态。” 万仞山洒然一笑,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摆手,示意他别送: “走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后怎么个活法,你自己去选。” 魏鸣岐鼻子还没来得及酸涩。 “哦对了——” 老太监回头捉弄的眨了眨眼:“别忘了把席子下面的东西带走,莫要被人看见了,不然当心告你个大不敬。” “……” 魏鸣岐的感动啪的一下没了。 不多时。 魏鸣岐背着包袱,缓步迈行在长长的宫道上,沿途打量这座‘囚困’了他五年的宫城,出奇的,心中没有多少怨怼。 直到城门口,他停却了脚步。 倒不是囚徒出狱的情怯效应,而是激动与兴奋。 黎禾。 谢北伶。 脑海中相继浮现出两张面孔,又鬼使神差的,一个数年没有出现过的身影爬出来,让魏鸣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目光尽头并没有什么人影。 些许的情绪被打消掉,他大步迈出,走进这方江湖。 待他的身影消失以后。 “咳——” 红墙的某处拐角,压抑着的咳嗽声响起,迅速引来另一声关切:“您没事吧。” “无碍。” “太后真就这般让他走了?他可是未来江湖的大魔头啊,连万公都说他的天赋千古罕有。” “哼。” 一声病怏怏的不满轻哼。 “什么千古罕有,当初被我按在地上打的连哭都不敢哭,所谓的嘲天仙也不过如此。” “走吧——” “是,陛下。” ------------ 卷一 关中龙吟 ------------ 第十一章 回来就好【求追读】 “贵妃糕!贵妃糕!” “冰糖葫芦儿——” “店里新到胡姬,想看异域歌舞的里边请!” “……” 行走在熙攘的坊市,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车马往来不息,颇有几分盛世之景。 繁花在侧, 魏鸣岐却在考虑以后的去向。 西府衙门就算了,出来之后,他的首要目标是找谢北伶跟黎禾,其余的事情一律都得往后排。 五年时间太久了,他不知道二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沿途路过几家茶馆他都不敢进去打探,就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应当不至于—— 不然以万仞山对他的了解,肯定不会瞒着他,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倒是他有点患得患失了。 “抱歉抱歉!” 忽然有孩童猝不及防的撞进他怀里,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急着赶路,贵人再见!” 说罢就要开溜。 魏鸣岐似笑非笑的一把将他拽回来,伸手过去:“今天偷了多少了?分我点。” 那孩子面色一苦。 今天忒倒霉了,面前这男人精穷,一铜子没摸到不说,看样子还得往里搭点。 “给你……” 他满脸沮丧的摸出把铜子。 魏鸣岐摸着下巴语气怀疑:“你手法这么老练,怎么就这点?” “不敢偷多。” 小乞儿老实交代:“偷多了被逮到就得蹲寒窑,像我这样,被逮到顶多挨顿打。” 还挺机灵的。 想起小白虎,魏鸣岐从包里掏出粒碎银子扔给他:“知道轻重就好,拿着钱走吧。” “哇哦!” 小乞儿脸上多云转晴,接过钱蹦蹦跳跳的跑向一边,脚步飞快。 魏鸣岐正欲转身离开。 “谢姐姐,包两个羊肉包子给我,快点——” “好。” 梦中想过无数次的声音透过人潮隐约传来,犹如电流在魏鸣岐身上过了一遍,让他僵立原地。 “哥哥!” 小乞儿又跑回他面前,献宝样的抬头:“给你这包子尝尝,可好吃了!坊里的一绝!” 魏鸣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谢谢。” 接过油包,待小乞儿跑开他才转身,向着刚才那处走近。 【蛮头铺】 简简单单三个字的招幌,不大的门脸,也就老板娘一人,摊前却门庭若市,包子好吃是一点,但和老板娘本人比起,所谓的龙肝凤髓也显得无味。 “嘶——这就是永安坊的包子洛神?怕是比起真洛神也毫不逊色。” “嘿,她刚来那阵子你是不知道,整个坊市的生意都好了一截,听说还有才子为她作诗呢。” “……” “老板娘!” 忽有一人挤进摊前,语气不满的吆喝:“你这包子怎么是酸的!” 摊后面,一袭素裙的老板娘头也不抬的回道:“小店从不卖隔夜肉,客官是找错店了吧。” “不可能!” 来人叫嚣:“我就是从你这买的,我吃的不满意,你得回家给我做一顿!” 他很明显是故意来找茬的。 有人面色愤愤,想挤过去替老板娘出头,旁边却将其拦住,面色古怪:“上去干嘛,等着看好戏啊。” 前者闻言不岔:“看什么好戏?这登徒子一看就是冲老板娘来的,怎么能——” “就你心肠热。” 拦他那人冷笑道: “你以为谢老板天香国色又孤身一人,直到现在都没出过事的原因在哪儿?” “……” 摊后边,老板娘装好份包子才终于抬头,眼神平静的看向来人,随后片刻—— “来,你的包子。” 她先将油包递给旁人,随即将笼屉盖住,抬头道:“不好意思诸位,收摊了,明天再来吧。” “……” 摊前人群肉眼可见的沉静住了。 “逗你玩呢师父,收什么摊啊还剩这么多包子呢,卖完再收——” 半大青年绕到摊后边,兴致勃勃的看向众人:“包子包子!永安坊一绝的包子!欲购从速,卖完为止啊——” 经他这么一吆喝,摊前人流量又多了不少,其中不乏女子、少妇、半老徐娘。 “呦,这卖蛮头小哥真俊气。” 一个穿着富贵却膀大腰圆的妇人走上来,目光在他和谢北伶之间流转:“这是两口子?怎么都跟画里的人似的。” 会夸你就多夸点! 魏鸣岐眉开眼笑,给她的油包里多放了个肉馅包子:“瞧您说的,下次常来啊。” “大姐,我们不是夫妻。” 谢北伶平心静气的抬头解释:“他是我徒弟,刚过来的。” 魏鸣岐知道皮多了会挨打,也附和着点头:“对的姐姐,她是我师父,您误会了。” 妇人深深看他一眼,临走留下句鼓励:“嘴真甜,我看你有希望,再加把劲。” “……” 摊前无数男人在内心里痛骂她。 什么悍妇!净教唆别人小伙子不守伦常。 谢北伶也没有再争辩的意思,就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计,这女人就是这样,解释不通便不再解释,但心里一直有自己的准则。 魏鸣岐懂她,所以也懂得适可而止,一边应付各路顾客的盘问一边干活,可能是店里比往常多了许多女性顾客,剩下的几屉包子很快卖完。 中午,永安坊靠东门的街巷。 魏鸣岐跟在谢北伶的身后走进小院,见到里面被打理的很好,晾晒的笼屉整齐有序,靠墙边是块小菜地,旁边还挂着清洗后的白色里衣…… “你先把屉子放旁边地上——” 支开他,谢北伶不动声色的收好衣服,又准备打水将今天的笼屉洗了,却被走过来的魏鸣岐拦住。 “我来我来!” 后者走过来从她手里抢走水桶:“师父你去一边歇着,以后这些让我来。” 谢北伶没有再和他争抢,抬头打量片刻,嘴角浅笑道:“再见面,真长得比师父高了。” 魏鸣岐给她表演了一个单手打水:“不仅长的比你高,我现在的武功也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看出来了。” 再次见面,谢北伶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神完气足,筋强肉厚,一身蜂腰猿背,万公确实没有亏待你。” 魏鸣岐将水桶放到地上。 “师父。” 他看着谢北伶,压抑许久的思念不再掩饰: “我想你了。” “……” 谢北伶似乎真的变了很多。 如果是五年前,她这会应该会一言不发的去干别的事,不是逃避,仅仅只是不想理会。 但这次她的眼神没有挪开,只是思索片刻温婉一笑: “回来就好。” ------------ 第十二章 不只是等你【求追读】 唰—— 魏鸣岐用丝瓜瓤刷洗完最后一个笼屉,谢北伶这时候也择好了菜,二人转到厨屋,一人自觉烧火另一人准备炒菜。 “师父,话说你怎么在京城?” 魏鸣岐吹亮火折子,抬头看向灶前:“原本我还犯愁该去哪里找你们呢。” 谢北伶正在切菜,素裙轻摇间一身背影温婉,案板哆哆声中,她的声音比以前多了丝烟火气: “我是你师父,答应过你要把你教好。” “……” 魏鸣岐看她看的入神,听到这下意识的问道:“所以你就来京城等我了?” “嗯。” 她先是点头,又认真补充道:“不只是等。” “啊?” “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他们十六岁以前还不放了你,我就进宫里去要人,他们没让我等这么久。” “……” 试问哪个徒弟能顶得住师父这么说?魏鸣岐的心里刚热乎起来—— 哆哆声慢了拍,谢北伶低声道: “这几年我也去找过黎禾两次,但她不愿意和我回来,” “……” 魏鸣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中,那个孤零零站在食铺门口的身影挥之不去,这是他和谢北伶心里的一根刺儿。 尤其是后者。 魏鸣岐最终打破沉默:“没事儿师父,我之后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小白虎的簪子还在他头上呢。 敢不回来?不回来给你撅咯。 “你别冲动。” 谢北伶转身过来看他,语气严肃:“东方鸣曾经距离世外只差一线,哪怕热衷权势武境有所跌落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 “知道了师父。” 魏鸣岐当然不会那么莽夫。 但他现在还不满十四岁,时间在他这边,君不见多少武魁难得善终,原因是什么?拳怕少壮呗。 那边谢北伶生怕他做傻事,继续道:“东方鸣现在对她还不错,几年前就封她为琅琊郡主,短时间内你不用太过担心,况且——她现在变化也挺大的。” 魏鸣岐回过神来:“变化?” 谢北伶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进鲁地两年,她就带队灭了四合船帮,手段极其狠辣,而且,她现在是一面招幌。” 招幌。 听到这个词,魏鸣岐心感不妙。 谢北伶随即的话也印证了这点:“黎禾是我师父卦象里将来唯一能击败你的人,很多江湖人都看中了这点,甚至连你父亲也一样,她现在的声望很大,且全都来源于你。” “……” 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发生了,命运又一次将二人推上了对立,并且这次极度富有戏剧性。 他现在是谢北伶的徒弟,后者因为他在江湖上的名声狼藉,而黎禾则代替他前往鲁地,成为那个老家伙手里的新棋子。 深吸口气,魏鸣岐露出笑容:“没事的师父,这一切都交给我,徒弟现在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谢北伶看了他一会。 这五年下来,他为了这句话付出了多少努力? “下午我考校考校你的武功。” “好。” ……… 左右也就三间房的小院面积不大,所以师徒二人下午的考校也真的只是摸摸底子。 “你看什么?” 来到空地,受不了后边目光的道姑忽然扭头。 魏鸣岐的回答半真半假: “好几年不见师父,你换上这身打扮我觉得亲切。” 一身服青袍,一把止戈剑,那个闯进他生命里的女人从记忆走出,还是那清清冷冷如月色朦胧的人间殊朵,历经五年也没有丝毫褪色。 非要说改变,那就是彻底溢出的浓浓韵味,饶是宽大的道袍,五年之后也再不能遮住她那如圆月般的美了。 谢北伶静静盯着他的眸子。 徒弟大了,长得比她还高,出落的眉生意气英姿勃勃,有了男人样,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敲他脑袋。 这五年来,她也不是没有丝毫改变,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她时常会回想起那个午后,想起魏鸣岐蜷缩在她怀里喊娘亲的时候。 想着想着她就总是会后悔。 后悔和魏鸣岐在一起的时候总冷落他,以至于等他进了宫,偌大的宫廷里各色面孔,还有谁能与他一份温暖,教他向好。 最终她在这绵延的挂念中变得柔软,反倒魏鸣岐,从那一方宫城走出以后性情依旧,其余则变得比她想象的要好,好得多。 正是心怀对这段岁月结果的淡淡感激,谢北伶才变得宽容,才不去计较魏鸣岐在她身后乱看的‘大逆不道’。 说到底,她徒弟也才十四岁嘛。 “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长进。”谢北伶倒持止戈,声音恬静,像个从画中出来的女剑仙。 “……” 魏鸣岐缺点很多,但优点也同样不少,例如在该专注的时候专注,摒弃一切不合时宜的杂念。 宫中五年, 除了偏向奇门内功的八门伏魔,其余招式武学他涉猎不多,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套猿臂拳,尤其适合他这种臂展比常人稍长的拳法初习者。 因为只是考练,魏鸣岐没有开身体奇门,站在原地只是调息片刻就突然从原地弹起,两臂松沉以一记灵猿撕面直扑谢北伶的面门。 这一下突然,且拳数虚实并进,引得谢北伶颇感惊艳,并试着与他对了一拳。 “师——” 魏鸣岐下意识开口提醒,可哪怕已经收了三分力也已经来不及,两拳相触后—— 砰! 一记沉闷的骨响以及错位声,旁边老树被震的淅沥落雪,谢北伶身形倒退着拉出两条泥线,直到背抵白墙才终于止住。 “师父!” “我没事——” 谢北伶的声音平静,哪怕被一击而退也始终身形巩固,面上也全无痛苦之色,反而略感惊异的看向左臂:“你力气好大。” “……” 废话,连万仞山都夸他是练硬功的不世奇才,这才哪到哪。 “疼吗?” 魏鸣岐皱着眉头一跃过去,想拿起她的手臂查看伤势。 谢北伶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手。 “咔!” 正骨声后,决心重拾师长威严的谢北伶用另只手举起止戈,面上复现昔日的几分冷峻: “再来。” “……” ------------ 第十三章 刚见面你就提分居?【求追读】 当谢北伶提起几分认真的时候,这场考校就失去了悬念。 “不打了不打了!” 魏鸣岐后撤收手,看着红肿的手背十分郁闷。 谢北伶的武学路数简直天克他,那灵巧如蝶的步法暂且不提,玉清剑承的‘克卸’更为诡异,明明他一身气力足以将寻常的宝剑一错而断,可在这‘卸’劲面前却好像泥牛入海,十成气力落实不到一分。 谢北伶此时也收了剑,面带笑意的轻声宽慰:“不要灰心,前面几年你都在打底子,难免技法粗糙,你还年轻,总不能十三四岁就天下无敌吧?” 魏鸣岐怀疑她刚才是打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心理作祟,谢北伶刚才跟个学堂夫子一样,一直拿剑当尺子抽他手背。 这会手背渐渐肿疼,魏鸣岐不动声色的双手负后,道:“师父,我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算什么层次?” 谢北伶认真想想:“仅凭气力不逊色外功宗师,但拳脚太过粗糙,遇见真正的宗师只要对方不大意,能很轻易的玩死你。” 她本意是想让魏鸣岐警醒,说完自己就觉得不对,世间武者不计其数,武道宗师才多少? 以魏鸣岐如今的实力就足以登上武榜,她怕前者压抑多年,现在会忍不住尾巴翘到天上去。 “万仞山这老头也不行啊。” 魏鸣岐仰头叹气:“教了我五年,结果出来打个宗师都费劲,难怪他不敢送我,一块美玉没有雕磨好,老头自己臊的慌。” “……” 虽然很想用剑敲他脑袋,但听到‘雕琢’,谢北伶忍不住红唇微抿,道:“真要说责任,我是你师父,没把你雕琢出来的过错不能推到别人身上。” 闻言,魏鸣岐迅速对上她那双卧蚕丹凤眼:“你是我师父不假,但哪怕天下人都欠我的,唯独你不欠。五年过去,师父你怎么变得这么优柔?这可不像你。” 他不会忘记, 在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想要他命的时候,是这个最该杀他的女人护住他,让本来清贵一身白的三教道首弄得一身污名。 谁敢相信,堂堂天官谢北伶会在市坊街头卖蛮头。 “怎么了。” 那女人似乎看出他眼中腾起的火焰,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到他身后,将他双手拿起:“突然发脾气,师父打疼你了?” “……” 就和考校时一样,哪怕他力如龙象,此时也像打在了棉花里,一身气力十不存一。 魏鸣岐语气软下来:“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师父你这些年是不是受了谁的委屈,心里着急。” 拉着他往屋里走的谢北伶嘴角上扬,到了里面取出药箱给他上药包扎,嘴里还轻声抚慰:“师父谁的委屈也没受,就是日子过得安稳了,尤其你回来,心里少了份挂念。” “……” 谢北伶不像在说假话,魏鸣岐这才发觉自己对她的了解太少,尤其前半生的过往一无所知。 也许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药上完,谢北伶松开他的手,魏鸣岐虽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跟着站起了身:“行,那我以后就跟着师父一边卖蛮头一边习武,等功夫练到家了就去接黎禾。” “万公没给你安排差事?” “安排了,在西府衙门,但去哪儿不是混饭吃,我还不如跟着师父你呢,咱俩一起将蛮头铺做大做强!师父你只管收钱就好,” 师徒蛮头店,堂堂营业! 谢北伶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泼了盆冷水:“你哪怕从宫里出来也不要轻易舍了朝廷这座大山,尤其现在,盯着你的人比五年前还要多。” 魏鸣岐下意识皱紧眉头:“五年过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这五年江湖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变化太大了。” 谢北伶给他解释道:“但就是因为变化大,所以盯着你的人才会比五年前更多。” 魏鸣岐听她解释完,终于懂了。 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清算者们需要他这个含金量最高的注脚。 这五年里,曾涉及到他的很多势力都被所谓的‘反攻倒算’,由清算者组成的新势力坐稳位置后,便将最后目光投向给予了他们清算‘法理’的魏鸣岐。 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们最起码都要在口头上喊‘打倒魏鸣岐’,这几年也带给了朝廷不少压力,只是他没有感受到罢了。 五年时间很久,但魏鸣岐依旧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哪怕他罪行还在将来,却不妨碍别有用心的人将他提前妖魔化。 “现在很多人说你被朝廷圈养,成了鹰犬。” 说到这谢北伶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依旧冷静才继续道: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你自己不能意气行事,不然就是遂了他们的愿,在官府谋份差,他们多少还有几分忌惮。” 魏鸣岐沉默片刻,随即一笑。 “他们这么怕我和朝廷勾搭?好,那我就当回朝廷鹰犬给他们看。” “……” 谢北伶知道他想干什么,倒没说什么重话:“注意分寸,还有你的性子终究不是朝廷中人,别和宫里羁绊过深。” “我懂。” 江湖话题浅尝辄止。 这里毕竟是关中京城,朝廷的核心地盘,那些江湖势力不敢太过分,关中再怎么势微,东西两衙也不是吃干饭的。 谢北伶聊完他的事业,口头就转到了生活上:“下午没事,我陪你去外面看看房子。” 外面看房? 魏鸣岐恰到好处的面露难色:“师父,我刚从宫里出来,万仞山那老头抠门,没给我多少钱。” “我借你。” 谢北伶拿出师父该有的慈蔼。 魏鸣岐心里奇怪,干脆问:“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旁边不是有空房吗?” 慈师不语,只是盯着他。 问题别说盯,撵他也不好使啊,二人都分居好几年了,正是感情回温的关键期,再分居还了得? 魏鸣岐试图寻找原因,目光在周围一转,最终看到他放在旁边几上的包袱松了一角,露出面书封。 《孽徒在上》 魏鸣岐沉默片刻,忽而一拍桌子怒道:“好啊那小乞儿!我好心施舍他钱,他竟趁机往我包里塞这种秽书,离间我师徒感情!” “……” 对面,那清清冷冷的道姑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 第十四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求追读】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忽地一桶冷水浇在头上,刚练完晨功的魏鸣岐只觉得浑身舒爽。 顺带低头一看,心里喜忧参半。 “不枉我当年叫一声干爷爷把你力保下来,一番冰寒刺骨仍旧斗志昂扬,类我啊。” 可惜宝剑已从磨砺出, 寂寞立无主。 魏鸣岐感慨着走进厨屋,坐在冷灶前吹亮火折子,又往地上只剩半本的封装书上看了眼,内心痛惜的又撕下一页。 “别怪我……” “失去你,才能保下我,你是值得的。” 书页在灶中燃烧翻卷,似在斥责他的薄情,魏鸣岐这人恋旧看不得这幕,忙撇开了眼。 谢北伶最终还是没能撵走他。 为了留在这一方小院,魏鸣岐拿出当年死缠烂打的精神,还承揽了一大堆属于徒弟的义务。 就例如起早蒸包子。 谢北伶当然不至于贪图这点享受才留下他,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师父没撵他走,师父心里有他。 想到这魏鸣岐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也不心疼了,将剩余半本《孽徒》全都塞了进去。 他学好了,他以后要读春秋。 直到第三声鸡鸣响起,谢北伶住的正屋才传出开锁声,准备已久的魏鸣岐将提前烧好的开水拎出去,对着门口的女人笑道: “师父,以后用热水洗脸。” “……” 准备打水的谢北伶抬头看他,这会刚起床的她还没来得及梳头,一头黑亮长发匀散的铺在脑后,还有丝丝缕缕垂在额头,让清冷的眉眼流露出居家的婉约韵味,看的魏鸣岐心里砰砰直跳。 “好。” 也不过多言语,她点头退到一边,看着魏鸣岐给她打井水,并和盆里的热水混合。 如霾的热气腾腾。 对她而言,往后的早晨注定要变得陌生。 魏鸣岐弄好洗脸水就退回去了,倚在厨屋门口看着谢北伶梳洗打扮,这一幕对他也同样陌生。 他的心在跳动。 慢慢加速的跳动,他甚至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眼前那幕场景的谐妙,这是他梦中都未梦到过的情景。 谢北伶用她纤柔白嫩的手腕扎起脑后散发,然后才倾着身体鞠起捧水,将那张莹莹玉面浸入其中,这个动作也让长裙紧紧贴合她的背部曲线,弧度蜿蜒美妙,一路向下直到映出一轮圆月凸出,似能覆过削肩占据整个天空。 “……” 魏鸣岐看得出神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觉得太久了良心有愧,谢北伶却还没有起身,他觉得奇怪,试着往前看了眼。 这一往前不要紧,他对上了一双眸子,就藏在漉漉黑发中,眼神幽幽的一动不动,让他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 “师父,你快点洗。” 魏鸣岐表情镇定,说着就离开门框欲要转身:“我去里面看看,包子应该差不多了。” 这一转身却没转过去,底下有什么东西将他阻挡。 “嘶——” 武当弟子魏鸣岐原地弹起,面色扭曲。 “……” 椅前,谢北伶嘴角一扯,顿感舒心的低下了头。 正午,后门街上。 魏鸣岐神情郁郁的叼着包子,沿途引来不少关注,不时还有阵阵女子的议论压低着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那小公子好生矜贵,眼都不撇就让人心尖儿打颤,将来要是能许给这样的人,折寿十年我都乐意——” “看他手脚像是江湖人,怕是有许多故事的任侠,表情也怪冷的,说不定刚杀完人呢。” “嘻,他杀人我埋尸,我们俩绝配。” 呸。 一群骚了吧唧的小妖精。 魏鸣岐狠狠咬了口包子,身下依旧隐隐作痛,他回头得问问老太监有没有什么铁裆功,练硬功的怎么能有罩门呢,这不武学! “来人止步!这里是西府衙门!” 前边传来呵问声。 到了。 魏鸣岐回过神抬头,却见传说中的西府衙门从外观看不像什么暴力执法部门,一点不阴森,且门脸相当大气,除了正中的朱门禁闭,两侧四座小门敞开着,里外都有穿青补色鱼龙服的卫士把守。 魏鸣岐取出腰间令牌远远扔过去:“我来西府领个差事,带我去见管事儿的。” 他说的随意,但刚才问话的卫士只是低头看了眼令牌,就迅速恭敬的一拱手: “大人请随我来。” 老太监给的东西有点含金量啊。 魏鸣岐看了眼令牌上的浮雕龙纹,忽然笑了笑。 动身跟着卫士向里,魏鸣岐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很满意,这里不像什么衙门,反倒像园林,一路上也没碰到多少人,即便碰到也都面色匆匆的快来快去。 环境不错,工作气氛倒挺卷的。 魏鸣岐正寻思该怎么合理摸鱼的时候,前边的卫士将他带到一处偏厅,示意他等一小会。 还挺像面试的。 魏鸣岐坐在红木椅子上一边等待一边喝茶,还时不时的去想谢北伶这会开店了没有。 哎,师徒店胎死腹中啊。 他遗憾的端起茶盏准备抿一口,却发现茶已经喝完了,轻轻皱起眉头,他又耐心的等了二十分钟。 “能主事的一个都找不到?” 魏鸣岐出门拉住一人,迎着对方躲避的眼神,他手上缓缓用力:“今日当值的是谁?” “苍,苍龙副指挥使。” “带我去找他。” “……” 被他拽住那人口中讨饶道:“这位兄弟,指挥使不好得罪,你要有事明天再来吧。” “明天再来?你看我好得罪?” 魏鸣岐都被气笑了,万仞山这五年来都没放过他鸽子,一个狗屁副指挥使什么档次,也敢让他坐那么久的冷板凳? 半晌,问清对方所在他放人离开,然后向着西府衙门外走去,就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不是一次无意的冷落。 不远处的一栋三层阁楼,骨牌声哗哗作响,趁着洗牌间隙,桌上几个男人又开始了讨论: “一个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万公就想让他接任苍龙指挥使?万公老糊涂了。” “断大哥在副指挥上矜矜业业干了十来年,老指挥使退下,怎么也该轮到断大哥,结果呢?宁可空悬挂着!” “凤官,你说这事儿宫里办的地道不地道!” “……” 厢里,被叫到名字的那人悠悠起身,语气屌屌的:“地不地道我不好说,我反正觉着你们几个是舒坦日子过够了,告辞。” “你!” ------------ 第十五章 他得给我个交代【求追读】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吵什么吵!” 眼见气氛紧张,牌桌上穿着大红织金鱼龙服的男人将手里骨牌一拍:“府里子弟向来齐心,今天是怎么回事!” 前面是劝和,后面这句就意有所指了。 桌上其余几人这时冷笑: “都是府中子弟不假,凤哥儿可跟咱们不一样,人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爷爷是四枢老指挥使,西府现在用的园子都是人家的。” “是啊,人家老一辈穿蟒服的时候,俺老子还穿青补呢,没法比,压根不是一路人——” “……” 那都走到门前的桃花眼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原地沉默片刻正欲伸手打开房门。 “凤官儿。” 抹骨牌的大红织金头也不抬的道:“我知道你施家现在的情况,你要什么都不想做就到一边看着,这总做得到吧?” 桃花眼斜向那边,冷冷撇下一句:“腿长在我身上,我爱站哪边站哪边,谁也管不着。” “呵。” 牌桌上只余下骨牌声。 桃花眼推门欲走,下一刻却浑身紧绷,只见门外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人,还对他竖起根手指示意噤声。 “怎么。” 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大红织金头也不抬:“想通了?这才像西府人嘛,往后咱还是兄弟。” 下一刻。 似乎是为了映衬他的话,大红织金的肩上多了只手:“你们西府的子弟都是你这样的酒囊饭袋?那这样的兄弟不做也罢。” “……” 牌桌上的哗啦声骤然停下,几人抬起头,却见大红织金的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 站高七尺,身姿欣长,一袭劲装粗染,若不看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随处可见的游侠,还是身无长物最落魄的那种。 大红织金的脑筋转的很快: “魏鸣岐?” “是我。” 青年扶肩而立,对着他笑露白牙:“大人真是好雅兴啊,当值的日子在外边打牌。” 知道来人是谁,大红织金反而心里一定,扭头回去抹着骨牌,语气生冷道:“我打不打牌和你有什么关系?爪子乱放,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砰—— 唰唰唰! 桌上其余几人也应声而起,呵骂中夹杂抽刀声。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上官!立马双手负后!靠墙!” “出去拉花!今天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事态有升级的苗头。 大红织金对手下的应变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魏鸣岐的反应,后者一点也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笑眯眯的盯着他。 “不要以为万公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京城,是讲规矩的,你袭击上官,按律” 他后面的字还没有吐露出来。 噔! 噔! 噔! 三声只有魏鸣岐才能听到的‘叩门声’后,却听一阵骨骼破碎的咔咔声响,大红织金的脸庞瞬间扭曲。 “知道我是从宫里出来,被万仞山带大的,你还跟我讲规矩?”面色诡异潮红的魏鸣岐咧着一口森寒白牙。 一时不察右肩剧痛之下,大红织金左手拧成鹰爪,想趁魏鸣岐不备撕开他的腰腹。 “小——” 有英媚声提醒。 但‘唰’声过后,黑色布匹飘飞,大红织金却愣在原地,只因预想中的酣畅入肉感没有出现,布匹之下的肌肤经由这一划拉竟只出现几道破皮的红痕。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满是血丝和笑意的玩味双眼。 “武道宗师都不是——” 魏鸣岐拍拍他的伤肩,感慨道:“你们西府也是烂透了,你这种臭鱼烂虾都能当上副指挥使。” 大红织金咬牙道:“魏鸣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事情闹大了,万公也保不了你。” “是吗?” “那就再闹大一点好了。” 说罢,魏鸣岐狞笑着抬起拳头,如炮般骤然下砸,刹那间的拳压引起风啸,大红织金胆裂神飞,迫于无奈只能和他对拳。 咯—— 刚一触及,他手臂瞬间不自然的弯折,又被如龙如象的拳力一齐挟压着落在膛胸上,根根胸骨也不能将其阻挡,脆裂后一齐凹陷下去,将他整个人带飞。 过程详尽,但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眨眼间,大红织金就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撞破墙壁直接落在了外边街道上。 砰—— 天空迟来的烟花声响起。 魏鸣岐丝毫不惧,转眸和屋内的其余几人对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几声口水吞咽,有人刀都拿不稳,哆嗦着隐隐后退。 “丧胆鼠辈。” “……” 魏鸣岐抬脚向着外边走,忽有一人跟上来,在他身边问道:“你在宫中五年,什么时候得到的龙元?” 这是开始那个很配合的……男子?他分辨不出,若说是男子,偏生的太精致了,肌肤白嫩,一对桃花美眸,鼻梁也挺翘小巧,可能对方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太风情了,以至于将眉型修的英气逼人,却不知这英气一中和反倒成了英媚。 可要说是女子—— 喉结不显,胸前也不大慷慨,要说这些都能假扮,对方的言行举止以及一些小细节却随性大气,绝不是伪装所能作出的。 “我没有龙元。” 大脑快宕机的魏鸣岐加快脚步,不想和分辨不清,又可能扰乱他xp的人走的太近。 “你成了太监?” “……” 唯独这个绝不能忍。 见魏鸣岐停下脚步,那英媚桃花眼理直气壮:“你不是苍龙七宿却偏生那么大的力气,遍数江湖也就一个《八门伏魔》说的通,众所周知,这门秘法万公只传太监!” 魏鸣岐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男的女的?” “……” 对方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了,魏鸣岐冲他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不就互相伤害嘛,谁怕谁。 出了三层阁楼,魏鸣岐停下脚步,只见左右街道两头,前后屋檐上都站满了鱼龙服,他们皆用一种淡漠的,独属于朝廷鹰犬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一场围猎。 “你打算怎么向万公交代?” 那桃花眼又慢悠悠走到他身前。 “我给他交代?” 魏鸣岐咧嘴:“说反了吧,那老头得给我交代!” ------------ 第十六章 会不会太娇宠他了【求追读】 ‘狂妄!’ 四周近百名鱼龙服的内心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莫说‘一片龙城’距此不过十几里,就说偌大江湖,再算上那一方世外的武仙们,谁敢说让万仞山欠他一个交代? 有些人在世外,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到了。 有些人在世俗,仅仅只是放不下这江湖。 四下一片寂静,从临街被砸烂的首饰摊里忽然传出气若游丝的切切声:“给,给我拿下他,他以为他是谁?袭杀上官,这罪名就是万公也不会给他开脱——” 唰唰唰! 前后左右的拔刀声连成一片,刀光森寒晃眼,魏鸣岐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由倍感怀念。 “你的话不管用,还是跑吧赶紧。”旁边的桃花眼好意提醒他。 魏鸣岐却松了松筋骨。 宫里老太监对他说过,八门伏魔在沙场上比在江湖更管用,他深以为然,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躁动。 “让让让让——” 不远处,忽有一白面小厮操着尖锐的嗓音挤进来:“宫里有旨意!汝等还在这傻站着干嘛。” “……” “刘公公?” “正是咱家,尔等还不预备着接旨?” “……” 一众鹰犬都已傻了眼,宫城距此十几里,这边又事态突然,旨意来的这么快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机灵点的,刚才拔刀有多快,这会跪的就有多快。 白面小厮样的男人见状点头,又将目光投到魏鸣岐身上,装模作样道:“魏鸣岐,宫里旨意为你而来,躬身听旨吧。” 看着昔日的小采买摇身一变成了宣旨太监,魏鸣岐在心里给他竖了个中指,而后躬身长声道: “草民魏鸣岐——听旨。” 刘姓太监心里暗爽,随即摊开墨迹未干的旨意宣读道: “勅令——” “西府指挥从知断明、镇抚使刘宽、千户陈文南、千户田良因疾上书致仕,帝允之。” “另命魏鸣岐为西府镇抚使,赐大红织金鱼龙补罗、鱼符刀。暂代西府苍龙枢事务。” “钦此——” 长长的拖音后,现场陷入死寂。 “我,我不服!我不服——” 首饰摊的狼藉里忽地有人爬起来,披头散发犹如疯子:“皇帝偏心,万公偏心!我断家卫国几代人,不及这杀人盈野的魔头入宫五年?天理何在!!” 宣旨的白面太监收起旨意,面色冷了几分:“断大人,还请给自己留点体面,这些年你等做的事儿,万公心里都有笔账,尔等不冤枉。” “断大人这疾原来是脑疾啊。” 魏鸣岐紧跟着嘲讽,丝毫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觉悟:“前两代人还好说,断大人你这一代平日里卫国都卫到了牌桌上,卫的好啊断大人。” 鼓掌—— 这番嘲讽,引得断明死死地盯住他:“姓魏的你就狂吧!我看你能狂到几时!我看你这个镇抚使能做多久!手下能调动多少人!” 魏鸣岐忍不住啧啧感慨。 难怪万仞山要让他来西府,后者真是已经烂透了啊,既然如此,他也不怕多得罪人。 “你。” 他随意点出一人:“去把他身上的皮给我扒下来,现在国事艰难,国库能省一点是一点,我就要他身上那套鱼龙服。” “……” 打人况且不打脸,更何况被当众‘扒’皮。 白面太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姓魏的心眼真就没针尖大,自己以前没得罪他吧?绝对没有,他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帮魏鸣岐采买了几回,二人是过命的交情。 “不去是吧?” 魏鸣岐点头:“把这身皮和刀留下,以后不用来了。” 哐当—— 那人也不多说,扔下刀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你。” 哐当。 “你?” 哐当。 魏鸣岐每指一人,对方就自觉丢刀,这便是西府如今的现状,绝大多数人子承父业,彼此关系盘根错节,情况不对就一齐抵御外部压力,以至于西府每况愈下,再无当初威压江湖的实力。 这出戏似乎不好收场。 但魏鸣岐丝毫不急,他巴不得把这帮人全都清理出去,大不了就效仿建朝刚开府的那会,招募江湖草莽,这本就是西府的权能之一。 他相信万仞山的本意也是让他重整西府,与其一点点割肉腐烂,不如高抬大刀阔斧,要么玩完要么浴火重生。 又点到一人的时候。 “赵四,你想好了。” 他身后的桃花眼忽然开口:“可不止一人看着呢。现在走了,以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被开口提醒的赵四似乎和桃花眼有故,被桃花眼一点,再细品那句不止一人,赵四心里立马一个哆嗦。 “遵镇抚使命——” 赵四恭敬一拱手,随即走到断明身前直接开始扒衣服:“断大人,得罪了!” “好!好好好——” 后者盯着他和桃花眼咬牙点头,恶狠狠道:“你们两个走着瞧!吃里扒外的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还有要走的吗?” “……” 这次现场没人动弹。 魏鸣岐轻皱起眉头,有些怪桃花眼的多事:“想走的一并留下刀走,我绝对不留。” “行了——” 桃花眼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不要用力过猛,人手太少连维护治安都不够,逼急了这帮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爷爷曾经是四枢指挥使,我可以帮你。” 魏鸣岐转身看了他一眼,只是瞬间,二人就达成了默契,只因他俩都有各自想要的东西。 风波也暂时得以平息。 桃花眼遣派人回府的时候,原地的白脸太监走到魏鸣岐身边,手指搓动笑容荡漾道:“恭喜恭喜,咱家第一次出来宣旨,镇抚使不意思意思?镇抚使大人,您也不想以后穿小鞋吧?” 死要钱的太监精本精。 魏鸣岐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过去:“借点钱给我。” “老子是太监!你管我要钱?!” “不然呢,打烂了人家摊子总得赔钱吧,断明人都走了,总不能追上去扒他裤子。” “……” 白脸太监最终还是肉痛的掏了钱。 街道远处,一处茶楼包厢的顶层,某个黑色华服的半大少女收回目光,满脸担忧的看向旁边: “万爷爷,朕这样做,会不会太娇宠他了?” ------------ 第十七章 别拿我的男儿身开玩笑【求追读】 少女生的明眸皓齿,一身体态玲珑,就像个瓷偶般精致,可在这最该灿烂明媚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总是透着老成郁郁。 万仞山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露出笑容打趣道:“断明晾他的时候,最生气的可不是老臣。” “朕是气他们罔顾公事——” 少女磨着牙,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排挤江湖上的有志之士,屋檐滴水代接代,西府都快成了几家几姓的私兵了,更不堪用!长此以往,东西两府制岂不是名存实亡?” 万仞山轻声宽慰她:“所以臣才让他去西府,小魏子在宫里憋了五年,心里有气,正好将他丢去西府散散火气,对社稷也有益。” “可他真的能为朕所用?” 少女对此表示怀疑,道:“魏鸣岐向来不怕天不怕地,连……连您都不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咬着牙的。 这涉及到她的一段屈辱往事,万仞山对此心知肚明,嘴里却还是在为干孙子开脱:“他是跟个猴子一样,脾气上来敢斗神佛,但要说他跋扈目中无人也不尽然,小魏子这人是知恩的。” “……” 知恩个屁。 还没长大就敢翻身顶撞她,对皇权没有丁点敬意,那就是个逆贼苗子,该杀! 不过—— 少女咬着柔唇,脑海里忽然想起魏鸣岐出宫后的第一份情报,里面的他在街头‘抛头露面’,和他师父一起叫卖蛮头,探子的描写尤为详细。 ‘苍龙之悦,甚过五年所有。’ 好像宫中五年所有的好事加在一起,也不及那一下午的他开心。 少女想象不出那副画面,直到嘴唇传来刺痛,她才回过神来,眼眸转而变得更为阴郁。 正好,以后有东西可以拿捏他。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 万仞山起身过去,将常年预备好的药物塞进她嘴里,等到少女缓和了,他才柔声道:“那小子还在下边,陛下要不要见见他?” “不见!” 少女一挥黑色织金的袍袖,负手向着外边走去:“朕日理万机,哪儿有时间见他一个从四品。” 自从少年有天长得比她还高,并且第一次翻身反抗开始,二人就已经有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身后,老太监轻轻摇了摇头。 …… 傍晚,百衢之首的东市长街。 酒坊内吆喝声、叫好声冲天,正中的偌大舞台上有数名胡姬列队排舞,露出的白嫩肚皮还坠着银链,银白交错着晃动,引得‘彩’声片片。 “那年洪关一败,景宗仓惶南巡,至平午关歇脚,营中有人吹奏乡笛,引得还是太子的前皇以及营中诸军嚎哭。” “将乱之际,还是前皇决议回京抗敌,一时从者无数,连与景宗情同兄弟的万公都决意追随,那时我父亲也是其中一员,并劝说我爷爷出奔前皇,奈何他老人家还是顾念着景宗的恩义。” “最终我爷爷去了西南,我父亲跟随前皇,殁在乱军之中。等天下初定,京中和西南情势微妙,我施家也就败落下来,还好前皇恩重,荫庇我承了这身官皮,可终究大不如前,连带我姑姑在宫中也受冷遇。” “想当年,我姑姑被封为贵妃,被景宗宠极一时,我爷爷身居四枢指挥使,那群人跟个哈巴狗样巴结老子,现在……呵。” 桌前,桃花眼举起葡萄美酒一饮而尽,醉醺醺的眸子里似能溢出水来,随即他看向对面,又拍拍桌子语气不满的道: “你特娘的在听嘛!” “啊?啊——在听!” 魏鸣岐恍神,将眼珠子从舞台上拔下来,随即正经道:“你说你被景宗封了贵妃,,呸,说你姑姑被封了贵妃。” “……” 对面的桃花眼艳若桃李的脸又红润几分,切齿着咬牙道:“魏鸣岐,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你光看有用吗?你行嘛!” 反派魔头的污水泼下来,他可以忍,唯独这个不行,所以魏鸣岐干脆斜眼撇他:“要不要出去撒泡尿?提前说好了,不许玩你看了我的身子就得对我负责那套。” “走!” 桃花眼气的上来拉他胳膊,靠近了嘴里的酒氛扑鼻:“谁怂谁孙子!比比谁的大——” 魏鸣岐举手投降了。 不是不敢比,而是无论对方有没有,对他而言都是种很大的惊吓,这买卖不值当的。 前者得胜后鼻里轻哼,一对溢霾的桃花眼摄魂,语气却屌屌的: “以后别拿我男儿身开玩笑,我怕你消受不起,毕竟你确实挺俊俏的。” “……” 魏鸣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和对方出来喝酒似乎不是一个好决定,所以他干脆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吧。” 前者摆摆手撵他: “路上留点意,断明那帮孙子阴着呢,不定干出什么来,枢里人事我帮你梳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剩这几分熟地皮了——” 说到这,语气又几分自嘲: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要上进,特么的上进——我要接我姑姑回家,我还要把施家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身后的人耍起酒疯,魏鸣岐没有做多余的事儿,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对他交浅言深本就犯了大忌,魏鸣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信任这个人。 “……” 待他离开以后,倚在屏风边上耍酒疯的桃花眼顿时安静,一双桃花美眸现出思索。 虽然年轻了点,但性子沉稳有分寸,行事也果决狠厉,是个可以共谋大事的人。 想到这,桃花眼端起酒杯对着西南遥遥一举:“敬我的好亲戚们,让我提心吊胆那么多年,不过不用多久,老子就要自由咯——” 青石板巷,月光熹微。 魏鸣岐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在思考施凤官这个人,虽然目前看不出多大问题,但总给人的感觉不对,就,他不该是个蠢人。 就今晚的表现事后复盘来看,用力稍猛了,他要是这么容易和人交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和断明等人这么生疏。 总不能看他宫里关系硬,也不试探下斤两为人就直接投靠过来吧?魏鸣岐的名声可是出了名的臭。 对方心里到底有什么算盘他不知道,但只要不涉及自己,施凤官这个人多少还是可以用的。 西府坐地虎,曾把整个衙门放进自家的男人,哪怕落魄了,只要肯出力就能免去他不少麻烦。 咯—— 拐角处没有掩饰的踩雪声。 魏鸣岐止住身形,默默看向那边,却见不多时,有个撑着油纸伞,伞沿前倾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对巍峨的女人迎面走来。 “名字。” 未至身前,魏鸣岐就已经笃定对方是冲他而来,所以干脆直率的开口道: “让我看看是哪路仇家。” ------------ 第十八章 参见宫主【求追读】 江湖势力? 西府杀手? 石板巷,那体态丰腴,一身绿裙的女人在他身前两丈主动止步,随即收起纸伞,露出张眉宇间带着些许苦楚的姣好面容。 “属下禹卿,参见少主——” 说着,丰腴袅娜的身躯折下,于雪地里向他俯首。 “……” 魏鸣岐不由错愕,试探性的问了句:“你叫我少主?你是鲁人?” 那女人抬起头,好似花中牡丹般端庄淑美的鹅蛋脸迟疑片刻,道:“少主,您在宫中五年,那些人可对你说过嘲天宫?” 那可太说过了。 当初在宫里隔三差五就有个豆丁过来欺负他,一边欺负一边复盘他未来的‘丰功伟绩’,临走还不忘上嘴脸。 “就是你将来杀了万爷爷?乱臣贼子,看拳!” “区区嘲天仙也不过如此——” “让你造反!让你乱我国!” “呜——你敢打我!” 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甩飞出去,魏鸣岐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哪方势力派来试探他的,于是干脆挑明道: “我不知道什么嘲天宫,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不要听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就来找我。” “少主——” 女人闻言,立马语气焦急道:“当初你进宫以后,那些豺狼打着铲除余孽的幌子,可恨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被这莫须有的罪名钉死!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我们为了这一天等了几年,你怎么能不管我们?” “……” 魏鸣岐突然明白了,禹卿就是谢北伶口中,那些被‘反攻倒算’的被清算者。 说起来还真是被他连累的。 眼见魏鸣岐停下脚步,禹卿语速飞快的介绍自己:“家父本是当代禹王槊传人,生平从不和人逞凶斗狠,我禹家在关中也向来安分,可自从五年前关于少主的消息席卷天下,就因一句‘天官黎禾闯破嘲天宫,连败禹王槊、马关刀……’” 说到这,禹卿美眸含泪,咬牙道:“仅仅三个字,就让我禹家一夜间被袭,整整一十二口被灭满门,而袭击我父的越家人从关外过来讨生活,是我父亲好心收留了他们,可他们背恩忘义后,江湖上竟处处叫好——” “……” 一股和五年前别无二致的寒意将魏鸣岐席裹,他原地站定片刻,开口问道:“你是希望我帮你报仇,所以才决定加入嘲天宫?” “如我家遭遇的又何止一人。” 禹卿一抹眼泪,脸上露出和温润鹅蛋脸不符的狰狞:“这几年我四下联络,将所受不公之人尽数网罗,为的就是等有一天少主出来,带领我们向这个江湖讨要说法!” “什么说法?” “以血还血!” 禹卿凝望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就像少主预言里做的那样,将这昏天浊地,通通一把火烧干净!” “……” 这娘们疯了。 她想的已经不是自家的私仇,而是对整个天下都怨恨上了,如果魏鸣岐真的如她所愿,那新生的嘲天宫会比未来杀得更疯。 甚至在她眼里,自己也只不过是一颗为达目的所用的棋子。 魏鸣岐不可能陪她发癫,但他又不想轻易得罪这样的疯批,鬼知道这些年对方打着他的名头搜罗了多少敢抗炸药的敢死队员? 一无所有的疯子招惹不起。 “我还小。” 魏鸣岐再一次拿出自己的年龄说事:“而你太心急了,最容易功败垂成。” 面前,那泪痕未干的淑美脸蛋对着他展颜一笑,带给人的感觉却心悸至极:“少主请放心,属下已经有了全盘打算,待接您出京,属下会请来武魁教您武艺,不用很多年,我们嘲天宫就能再度覆压整个江湖!” 武魁是什么大白菜吗? 唯有百兵前列十八兵,每兵第一人才能称之为魁,这娘们怎么感觉比他还能干?几年就搞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魏鸣岐本能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武魁?” 他假装不经意的问道:“是谁?也是受我牵连的?” 禹卿像个大姐姐般温柔的眨眨眼睛:“这个暂且保密,少主,请你先随属下出京。” 这话说的似水温柔,但魏鸣岐总觉得,但凡他说一个不字对方就会毫不客气的翻脸,再试着将他强行挟裹着出京。 “听着很不错。” 魏鸣岐也跟着笑,随即眉眼冷了几分:“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对我表面恭敬,心里却想着怎么安排我,这么喜欢背后里操控,嘲天宫送你好了。” “……” 这番毫不留情,绿裙女人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来。” 魏鸣岐抬起手指勾勾:“让我看看你几斤几两,打高兴了,以后给你留个当狗的位置。” 叩, 叩, 叩, 叩, 叩。 五声‘叩门’声后,四周风平浪静,唯独巷内的气温不知不觉的升高,却见魏鸣岐裸露出的肌肤红如烙铁,皮肉蠕动一阵复又紧绷,丝丝缕缕的白雾也从毛孔里蒸腾,将周身一丈内的积雪消融。 魏鸣岐知道。 只要他不按着对方的计划走,就不可避免的会‘得罪’她,在这种情形下示敌以弱没有半分用处,只会让禹卿看轻并变本加厉。 所以要适当显露自身的实力、狂妄,让她自己去衡量,到底是两败俱伤的硬来,还是退让几步。 禹卿确实在衡量。 但她衡量的是要不要将魏鸣岐杀了,八门伏魔是万仞山的武道根基,如今出现在魏鸣岐的身上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背叛’了自己的未来。 一个给朝廷当狗的嘲天仙只是个笑话,不可能带领嘲天宫达成她想要的目标。 但魏鸣岐偏偏有无与伦比的价值,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禹卿不会走这条路。 况且—— 知晓自己未来是那般风光的人,内心怎么可能愿意给人当狗?哪怕是朝廷的头狗,又怎抵得上挥斥方遵,一言可定生杀权的天下雄主? 也许他仅仅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满? “少主——” 一念至此,禹卿脸上的笑容复又柔软,正欲开口求饶给这条小龙几分体面,却听到身后一阵不起眼的风声。 “谁!” ------------ 第十九章 这孽徒都快不掩饰了【求追读】 叮当当—— 禹卿一挥罗伞,伞尖撩出火星点点,将三枚铁器打落在地,随即她如临大敌的看向拐角。 “谁!” 没人应声,雪月空明的巷口迎面走来个清寒的身影,在光景织染下犹如趁夜临凡的蟾宫仙子,即便倒持一把三尺六寸的法剑也无损她空灵气质,反倒显得凛然难犯。 “鸣岐。” 来人走近,对着这边轻声开口: “回家。” “……” 魏鸣岐见到谢北伶内心一松,随后便考虑要不要来一场正义的师徒围殴,省得禹卿这疯婆娘以后再打他主意,然而—— “谢道首,是你啊。” 禹卿将罗伞放下,道:“我当初的提议你不再考虑一下?你反正已经被道门除籍,没了法号,不如也随我一起襄助少主。” 身前不远处,那已经习惯起早贪黑的女人摇头:“三教早已分家,他们除他们的,与我玉清宗何干?你再不走就别走了。” 魏鸣岐闻言也悄悄捏紧了拳头。 禹卿默然片刻,淑美脸蛋忽而一笑:“谢道首和我一般岁数,却比我当年还要天真。也罢,强龙在侧,就看你这隐于市野的过家酒能玩多久。” 说完,她转眸又看向魏鸣岐,对他眨眨杏眼: “少主,那我们回头再见。” “……” 魏鸣岐本想警告她再也不见,心里却知道这不太可能,这女人明显不会放过他,说些废话没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方一身‘法理’全在他身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他,反而要在必要时刻提供帮助。 待禹卿丰腴的身姿姗姗走远。 “师父。” 魏鸣岐走到谢北伶身边,语气放缓:“和府里同事交际,回来晚了。” 后者点头,二人随即并肩走在回家路上,默默走了一阵,身旁的谢北伶忽然侧脸过来: “你受伤了?” “……嗯。” 明明满身酒气,谢北伶却还是能捕捉到那一丝药膏味,魏鸣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含糊解释: “当值出了些状况,只是皮外伤,这会都快好了。” 谢北伶又点点头,也没去问魏鸣岐为什么打架,包括禹卿的事儿她也闭口不提。 从她的角度,这是信任。 魏鸣岐却心里刺挠,谢北伶不想问但他想问啊,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师父,刚才她说的道门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人为难你吗?” “对啊。” 谢北伶的语气平稳:“道门分家各过各的,他们自说自话,我不会拿他们当回事。” “……” 她说的简单,魏鸣岐却不会傻傻当真,许多江湖人一生就为了个‘名’字,被三教同门背刺,这事儿的影响怎么也小不了。 谢北伶也许不在意,但魏鸣岐却在心里记了本本,以后整治江湖的时候,那些老道怎么着都得遭一回老罪不可。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哄师父开心。 “师父,再跟你说件喜事儿。” 魏鸣岐侧过脸眉飞色舞的道:“万仞山那老头良心未泯,今天一上来就给我安排了从四品的镇抚使,每月百两俸银,等我攒个一两年,咱们就买大宅子去!” 谢北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想劝他不要和朝廷走的太近,以免最后被绑到一起。 但—— 少年那英姿勃勃,意气风发的脸庞倒映在她眸子里,谢北伶的脑海忽然想起禹卿刚才的话。 ‘强龙在侧’ 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虽然对方是借此点她,但谢北伶却从中延想了很多。 魏鸣岐很年轻,至今不满十四岁,无论是原本预言还是偏离轨迹后的今天,他都是惊才绝艳,势必会在江湖上留下自己姓名的强龙。 谢北伶却谈不上有什么梦想。 因此她给出的那些看似稳妥的建议,真的适合魏鸣岐? 少年人自己就没点追求野心? 真听了她的话,最后怕不是只能在街上陪她卖蛮头吧。 哪怕魏鸣岐愿意,她这个做师父的又如何忍心,况且……到时候该怎么面对这孩子的心意?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旁边此时传来忐忑的声音:“是担心我和宫里走的太近?你放心,我和老太监纯纯互相利用的关系,等风头过了我就——” “我没生气。” 谢北伶回神后摇了摇头,随即露出温婉的笑意:“倒是从你回来还没问过你,鸣岐,等把黎禾带回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 看到谢北伶的笑容魏鸣岐心里慌得一批。 俗话说,最怕女人复盘感情。 魏鸣岐知道不能让她胡思乱想,所以赶紧插科打诨:“只要能和师父一起,哪怕住皇宫,整天大鱼大肉我也愿意。” “……” 谢北伶有种想拿止戈戳他屁股的冲动。 “真的。” 魏鸣岐忽又正色起来:“我在宫里之所以拼命练武,就是想有天能找到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怕被人追的抱头鼠窜。” “……” 谢北伶闭眼吐出口气,随即看向近在跟前的小院,将一颗稍显迷茫的心放了进去。 “走吧,厨屋给你留了包子。” “师父真好,我以后娶媳妇就得娶师父这样的。” “……” 这孽徒都快不遮掩了怎么办。 一夜难眠。 次日清早,魏鸣岐早起烧锅,顺带着站桩,这桩法经由万仞山改良最合适奠定武道根基,他这些年没有龙元还能进境飞猛,这桩法居功甚伟。 尤其在开三门的状态下,身体的每一丝肌肉纤维好像都在运动燃烧,常人代入顷刻间就得瘫软,唯独他下了苦功外加一点天赋,才能让万仞山也评价一句‘唯独你’。 可惜八奇门分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他只能做到开三门站桩,反观万仞山那老太监站桩能开五门,也不愧是暮年能和小宫主对轰百拳的猛人。 咔擦—— 隔壁小院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 魏鸣岐没在意,脑海盘算在四灵奇物的辅助下,他将来有没有机会超越老太监,开六门、七门、甚至八门练功。 那一拳出去又该是何等风采? “少主,你既然学了八门伏魔,只打拳脚太暴殄天姿了,不如试试我禹王槊如何?” 院里墙头忽飘来一女人声音。 ------------ 第二十章 熟杏出墙【求追读】 魏鸣岐缓缓收起架势,目光看向那一枝出墙熟杏,饶是被谢北伶不断拉高审美,也不由为那一幕风景所惊艳。 坐在墙头上的女人一身绿裙被压的紧绷,凸出半轮满月的圆弧,还有那耸立枝头的累累硕果,让人怀疑要是走过去朝圣,还能否透过雪峰得见真容。 这到底是什么要命的磨盘精—— 魏鸣岐出神之际,墙头的美杏也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嘴边弧角一弯,裙下美腿却自矜的交叠: “要是少主愿意,往后清早可来我这边的小院,属下手把手的教你槊法。” “……” 好啊好啊好啊—— 随着本能的心声,魏鸣岐的脑袋差点就跟着点下去,好在关键时刻正屋传来开门声,差点被小头接管指挥权的魏鸣岐瞬间清醒。 “你还有完没完。” 青年的声音冷冽,眉眼矜贵如雪:“我答应师父要学好,嘲天宫的一切都和我再没有关系,你不要再阴魂不散的纠缠了。” “……” 禹卿撇了眼他的下裆。 要不是还杵着,说不定她真就信了。 禹卿明白关节在哪儿,目光看向正屋,那一身青裙黑丝如瀑的女人正倚在门口,眉眼间神女临凡、清冷中被染上一丝烟火气的卓卓风姿,便是女子见了也会动心。 “谢道首。” 熟杏跃下墙头,向那刚起床的女人温婉一笑:“往后咱就是邻居了,你可不能再一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 谢北伶眼神淡淡的看着她,反问道:“有翻人墙头的邻居吗?便是有,那也是恶邻。” 这言语颇为不客气,甚至隐含羞辱,禹卿却浑不在意,反而笑容更深道:“在你眼底下,总比我在背后谋划更让人安心吧?” “你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 “可这也是阳谋不是吗?” 禹卿目光又转向魏鸣岐:“我有自己的盘算不假,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少主尽早成长,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不否认。” 谢北伶眼神也跟过去道:“但等他成熟以后呢?让他替你们缔造一个杀欲更盛的嘲天宫?” 禹卿轻轻摇头,道:“为鹰犬的谁能替主子做决定。” “鹰犬?你?” “不要把我想的太复杂,他若肯为雄主,我纵使做鹰犬又有何不可,我没想着一味地逼他。等到时机成熟,也许都不用我去做什么,他自己就会顺应这乱世洪流。” 旁边的魏鸣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女人是当着他的面给谢北伶上眼药呢?这能忍她? 正欲发作—— “我相信他。” 好女人已经替他冷冷回怼回去。 魏鸣岐瞬间挺直腰杆,对禹卿威胁道:“昨天放你一马,你今天就来离间我师徒感情,我再给你个机会,要不彻底消失,要不我把你拿下进宫领赏,你自己选吧。” “拿呗。” 禹卿那坏女人突然凄楚一笑:“反正我一身孑然,少主要真弃我们于不顾,属下纵使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 好好好,开始耍赖了是吧。 魏鸣岐对这‘滚刀肉’无奈,真抓人去领赏吧,先不提良心过不过的去,问题也忒亏了。 “要不这样。” 他试探的提出一个方案:“你和你手底下的,只要查明家族确有冤屈,我将来替你们做主就是,但你们也别提什么将天下一把火烧干净,这反贼真不兴做。” 小宫主当初什么想法他不知道。 但现今天下已有几分晚唐气象,要是再像游戏里那样掀起大乱可不是一句背景就能交代清的,背后是无数条人命! “少主。” 禹卿脸上带着丝讥讽,也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谢北伶的:“您和道首待的也沾染了几分天真,世间哪有那么多想与不想,多的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而已。” 说完,她脚尖一跃回到自己小院。 魏鸣岐在原地细细品味她的意思,但品到最后也依旧觉得,这女人太悲观了。 所谓随波逐流身不由己都是自身不够强大,要是像镇千秋那样打出一个世外世俗皆无敌,谁能去逼他,谁敢去逼他? 世外之所以是世外, 就是沾了一个超然。 禹卿走后,谢北伶去一旁打水洗漱,魏鸣岐趁机去厨屋提出热水到她身边,再次表明心意: “师父,她说的那些你别放心上,徒弟什么人你清楚,以后她再来我就直接把她骂走,保证骂的她体无完肤!” “……不许骂人” 谢北伶揉揉脸蛋,随即抬起头像一朵出水芙蓉般看着他:“她再来,糖衣吃下,炮弹打回去。” “好!” 魏鸣岐眸子一亮。 师父这是明示啊!他以后可以奉师命开——开发5g。 身为女人能这么为徒弟着想,除了谢北伶他想不出第二个人,这辈子能拜她为师,也不知道祖宗在地下送了多少礼。 “……” 谢北伶见他回答的这么兴奋只觉得怪怪的。 但禹王槊是传承有序的江湖门第,历代出过好几个武魁,以魏鸣岐的神力,不学这门重型长兵太可惜了。 且忍那妖女几时。 等魏鸣岐学完了武艺,到时就可着手将其赶走了,留这么个别有用心的人在身边终究不是个事儿。 上午,正门街。 魏鸣岐哼着故乡的小曲儿走进西府,一路上左右都有人行礼,虽然没穿鱼龙服,但经由昨日一战,他在西府已是大大的名人。 但这‘名’背地里多半不怎么好就是。 一路向里。 在供百户以上处理事务的厅房,魏鸣岐看到桃花眼正坐在案边处理卷宗,便走过去招呼道:“凤官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 桃花眼转过头,盯着他面色有些凝重:“就顾着和我打招呼,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说的跟他不是第一次来一样。 魏鸣岐左右看看,若有所思道:“其余人呢?不会都过马路摔倒,死了亲戚,染上天花不能来了吧?” 桃花眼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啊?” 魏鸣岐抬头惊诧:“真有人染了天花?” “……” 桃花眼一愣后切齿:“重点是都没来啊!除了我以外的百户,还有除了我施家嫡系以外的总旗、小旗官,其余都请了假!” 魏鸣岐想了片刻,示意他稍安勿躁后,问道:“府里另外三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第二十一章 镇京西【求追读】 “没动静。” “就是说都在等着看笑话,凤儿啊,你施家衰败的也太快了,面子怎么还没断明大。” “你——” 见魏鸣岐还有心思戏弄自己,施凤官愤愤的低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眼下这帮人抱团取暖,谁会理我这个叛徒?” “所以他们这算不算是公然对抗朝廷。” “算,但你拿他们有办法?” 别说魏鸣岐,就是万仞山想拿这帮人开刀都要讲究方法,毕竟西府四枢涉及京中四城的稳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任何当权者都不会轻易动摇一个稳固的秩序。 哪怕这秩序弊大于利—— 所以魏鸣岐就很奇怪,为什么万仞山那老头对他这么有信心,仿佛笃定他能搞定这烫手山芋。 “现在还有个办法。” 施凤官此时提议道:“东府和西府不同,那么多年一直牢牢掌控在万公手中,不如——” 魏鸣岐眼前一亮,用手比划个‘割’的手势:“你是说从东府调兵把他们全部干掉?” “……” “怎么?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魏鸣岐,你真不愧是预言里面祸乱天下的魔头。” 施凤官头疼的太阳穴直突突: “我说的是借人,借人啊——先把这阵子顶过去,咱们再从江湖上招募些人手!” 这是二人昨天夜里商定的计划。 但到了今天就不再适用,魏鸣岐直接指出:“他们既然敢玩这手就肯定考虑到了江湖,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 “镇抚使!施百户——” 厅外忽然匆匆跑进一人,正是昨天率先投靠的赵四:“咱们的人在南门巷子、东天街被些江湖客打了,对方骂我们是镇抚使的走狗,还骂了朝廷。手下弟兄拉了四灵花,不知道另外三枢的人看没看见,总之就是没人来!” “……” 施凤官闻言和魏鸣岐对视一眼。 后者率先笑笑:“看来我出宫的消息也被人散出去了。” 施凤官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西府的官皮对一些不看重脸面的江湖人士有吸引力,但被骂两句‘朝廷鹰犬’和‘嘲天宫爪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是被江湖人鄙视,后者可是切切实实会被破家灭门,再看重名利的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赵四此时心都凉了半截:“镇抚使,快想个办法吧!好些兄弟都想转去其他三枢了,再晚咱们苍龙枢可就彻底空了!” 施凤官也不禁看向魏鸣岐,如果真发生赵四所说的情况,那苍龙枢再无力负责东城的防务,届时除了请万仞山出手再无他法。 “你帮我递个条子——” 魏鸣岐转身到案边提起笔:“地址我写在纸上,你快去快回,不要被人察觉了。” 待到赵四领命离开以后。 “你准备找万公求援?” “找他干嘛。” 魏鸣岐躺椅子上没好气道:“我宁愿这个镇抚使不当也不能让他看我笑话。” 施凤官英媚的眸子眨了眨,正欲追问,却见魏鸣岐站起伸了个懒腰,随即便施施然向里走去。 “你去哪?” “换衣服,你要看?” “不敢。” 施凤官冷笑着摇头:“我怕看完你杀我灭口。” “……” 这烂梗到底什么时候玩完。 在软厢里换好衣服,魏鸣鸣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锦绣鱼龙的华服初一加身,即便是他自己也有短暂的屏息,这矜冷清俊,贵气横生的人是他? 今晚得穿回家给师父看看才行。 抱着这种奇怪的念头,魏鸣岐走回厅里,却见里面除了桃花眼外又多了一人。 “凤官儿,这些年江湖多事。” 来人正看着一旁的桃花眼,语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府里可能稍微冷落了你,但我是你爷爷的老部下了,你去我朱雀枢,我许你个镇抚使又有何不可?何必跟个底子洗不白的一条道走到黑呢?” “……” 但凡武道上了一定境界,不说耳目多么敏锐,起码这近在咫尺的脚步不可能听不到。 对方是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啊。 魏鸣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这幕,桃花眼注意到他,对来人没有回话,径直到他身边表明态度。 “呵,后生浮狂。” 来人见状也不着恼,骨节粗壮的手掌拿起茶盏轻划,目光跟着转到魏鸣岐的身上:“这大红鱼龙,你还配不上。” 魏鸣岐背负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身上:“我觉得也是,红色不衬我,老鸟,我对你这身倒挺感兴趣,等会扒下来给我。” “就怕你撑不下——” 说着,来客手掌一抖,茶盏滴溜溜飞向魏鸣岐的面门,这一下力用的极巧,茶水没有半分溢出,显然对方早有准备,这一下是为了折他的脸面而来。 铿! 魏鸣岐正欲有所动作,身边的桃花眼却抽刀出鞘一转鱼符,将茶盏轻巧挑落到半空。 啪! 瓷儿破射,茶水飞溅。 厅内一片死寂声中,玄色鱼龙从椅上起身,虽已至花甲,他身上肌肉却比万仞山还要健硕,尤其手掌骨节更已畸形,拳瘤跟颗颗葡萄般大小。 “老夫是朱雀指挥使宋朝贞,魏大镇抚使,你好大的官威啊,见了老夫不行礼还口出狂言,莫非你也想置我个因病致仕?” “倒也不必。” 魏鸣岐笑眯眯道:“因公殉职我看不错,还能追封个名爵荫庇子孙,指挥使觉得如何?” 旁边,施凤官都惊讶于他的胆大。 宋朝贞可是真真正正的老宗师,一身拳脚炉火纯青,年轻时就打下个外号‘镇京西’,不是断明那种货色可以比拟的。 “胆色不错——” 宋朝贞片刻沉默后,居然破天荒的置之一笑:“老夫此次来就是想试试你的斤两,结果确有几分男儿气概,不枉万公那么看重你。” 局势发展的有些意外,眼见宋朝贞有化敌为友的趋势,施凤官正想着该怎么提醒他这人是个笑面虎时,却见魏鸣岐冷冷一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要是想我就这么了事和你们同流合污,那你就趁早滚过来让我扒了你的皮,前脚想让老子难看,后脚见没吓住我就想拉拢媾和。” “老东西,你特么的也配!” ------------ 第二十二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求追读】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瞬间撕破了宋朝贞的面具,他那双浊黄的眼睛里迸发杀意:“竖子!真以为我等奈何不了你?要不是万公在你背后撑腰,我能杀你一千次!” 这话听在某人耳朵里却如同羞辱。 “那就来。” 魏鸣岐一根龙脊缓缓绷直,起手邀战:“你今天要是能杀了我再从这走出去,我保证万仞山知道以后也只会说我死了白死。” “……” 被只初生牛犊三番两次的踩着脸皮羞辱,宋朝贞手掌指节都攥的发响,要是换个地方,他保证一根根捏碎魏鸣岐的骨头,可这里是官府,他穿的是官皮。 这小子无论再怎么说,背后和万仞山的关系不假,现在这关头谁也不想被‘监国候’盯上,所以才会有他这次上门的先兵后礼。 可惜那些江湖人都是群无胆鼠辈,消息放出去已经一天了,除了零星偷袭巡街的鱼龙服,竟然没人敢袭杀魏鸣岐。 啪! 窗外忽有颗烟花‘咻’地腾上天空炸响,凝出四灵图形,随即门口方向一阵喧嚣声远远传来,隐约还能听到守卫的喊声: “这里是西府!你们敢冲衙!” “人太多了,先退先退——出去放花!” “……” 喊杀声越来越近。 “先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桃花眼,上来直接拉住魏鸣岐的手:“敢冲衙的没几个善茬,估计是冲你来的!” 魏鸣岐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形就猛地一绷,随即看也不看就向桃花眼背后伸出一掌。 砰—— 空爆声透彻耳鸣,魏鸣岐接下这掌不顾发麻的手心便一脚将桃花眼扫到边上,随即五门全开,双拳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连夯向宋朝贞! 后者是外道宗师,走的还是最极端的硬体功,一生淫浸拳脚早已炉火纯青,魏鸣岐虽气力不落下风,但技法太糙,连过十招就被他找到空隙一腿扫在腰膀上。 噔噔噔! 魏鸣岐连退十数步,脚下浑雄的力量将严丝合缝的青石大板都踏的松动。 “兔崽子,今天是天要你死!” 宋朝贞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打的兴起,一头斑白长发披散着,仰天大笑:“明天整个江湖都会知道,魏鸣岐被江湖义士袭杀于官衙,届时你一路好走,我会禀明万公率队替你报仇!” “……” 魏鸣岐脸色难看的低头看了一眼,精致华美的鱼龙补罗被一脚扫的开裂,明明他晚上还想穿着这身给师父cos来着。 “老鸟。” 魏鸣岐撕开补罗硬挤出笑:“今天扒不下你这身皮,老子从此退出江湖卖蛮头去。” 桃花眼在旁边急得剁脚道:“魏鸣岐!你别跟他意气!外边人快找过来了!你再能打不也就两条胳膊?!” “闭嘴!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宋朝贞冷冷的看向他:“今天你陪他一起上路,去见你那卖女求荣的死鬼爷爷!” 轰—— 侧边传来风啸,宋朝贞迅速转头架手,挡住那记霸道至极的轰城炮,可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真当挨上他依旧发出闷哼,饶是一身铁骨也仿佛被砧锤狠狠敲了一记。 轰轰轰! 铁塔般的身形连退三步,步步都在青石大板上留下蜘蛛网纹。 “你小子开了三凶门?” 宋朝贞止住身体,掩住微微颤抖的左臂,随即看向面前状态诡异的魏鸣岐,道: “确有几分蛮力气,可惜连脑子里长的都是腱子肉,今天你想不死也难!” 八门伏魔前五门开了顶多是一段时间的脱力,可后三门惊门、伤门、死门一门比一门凶险,每开一门就要大伤元气,尤其是最后一门死门,开启者九死一生。 魏鸣岐此时浑身肌肤的潮红已经褪去,毛孔更是紧紧锁合住,整个人看似正常,但唯有那双血光流转的眸子才能看出他此时的状态有多么不对劲。 在开六门的前提下,魏鸣岐觉得浑身的气力如江潮般滚滚涌动,就连六感都无比的清晰,状态难得他也懒得废话,如鹞子般蹬飞过去拳扑宋朝贞,对方先前还老辣迅疾的拳数在他眼中被放慢了不止一个帧率,魏鸣岐甚至沉浸其中,本能的拆招补益自己。 频繁的对招腾挪,二人的动作都极快,只是短短几息就已经互相覆压上百拳,不知不觉,宋朝贞的额角甚至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肌肉愈发酸软, 呼吸愈发炽热, 拳头愈发疼肿。 曾几何时,宋朝贞自认天下拳脚一道他至少能排的进前三,一身技艺更已登堂入室,若不是迟迟无法养出自己的武意,在万仞山之后他甚至足以称魁! 可眼前这小子的出现却仿佛是在告诉他,属于他的时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明明一开始对方还是个空有蛮力的糙汉,自己轻易就能拿捏,可三凶门一开竟能跟上他的拳数,甚至越打越娴熟。 怪物, 一拳打不死就只能等着被他夯死的怪物。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对方的资质天赋本就是万仞山那一级别的武道奇才,要是再这样给他喂招,怕不是等会来人也得被他一个个的按死。 打定主意,宋朝贞不再一味硬顶,利用自己灵活的步伐带着魏鸣岐周旋,后者很快察觉到了这点,开口讥讽道:“行不行啊宋师傅?你到底是朱雀使还是玄武使?” “……” 宋朝贞闭嘴不答,打定主意要拖下去,无论是来人还是等八门开始反噬,最终的胜利都会属于他。 嗖嗖嗖—— 门口很快传来有序的脚步声。 宋朝贞先是以为众多府卫赶到,正想怎么开口给魏鸣岐安上罪名遣人围杀,转头却见来者的服饰不一而足,但身上气焰都很凶悍。 是一群亡命徒的样子。 “诸位义士——” 宋朝贞倾力将魏鸣岐逼退,随即跃至众人之中:“前面那位就是嘲天宫主魏鸣岐!此人魔性初显,视西府官人如猪狗随意戮之!我亦深恨此獠,大家不要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并肩子上!” “……” 那群江湖客你看我,我看你,不仅没有动作,眼中还都透着不解,厅中气氛顿时尴尬下来。 “你们——” “他是官儿,四枢朱雀指挥使,你们这次既然听命过来,就该知道我想让你们干什么。” 不远处,魏鸣岐冲着脸色逐渐难看的宋朝贞以及嘲天宫众露出个瘆人微笑: “既要加入官府,你们手上没点‘功绩’怎么行?诸位可听过一句话,叫杀人放火受招安。” “……” 此时不少人已经听出了笑容。 这个少主,对胃口。 ------------ 第二十三章 借壳上市【求追读】 一众嘲天宫众里,宋朝贞身体绷紧,脸上却还故作镇定:“魏鸣岐,你不要做傻事,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从今往后你苍龙枢事务西府再不过问!” 魏鸣岐此时都听笑了—— 趁着体内气力尤在,他重步踏前犹如离弦之箭,一记槛猿劈山直崩宋朝贞的面门,后者退无可退咬牙迎上,口中还试图扰乱他的心神: “你真想举世皆敌?” “万公再大度,也不可能眼看着你重建嘲天宫!江湖人知道这个消息更不会放过你,我可以帮你遮掩!保守秘密!” “……” 魏鸣岐不闻不问,只想将这老鸟紧快打死,可十数拳后,他身体顿觉乏力,开门已经过去一刻钟,身体给人的感觉像燃料耗尽。 宋朝贞很快察觉到了这点,正想趁势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呜呜呜! 夸张凄厉的风啸声从头顶袭来,宋朝贞惊骇抬头,却见有一绿裙女子手持杆夸张的鎏银槊枪向他迎面砸下,其扶风弱柳的身姿和力弯枪杆几欲摧城的爆裂反差,让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禹王枪’这三个字。 咔! 宋朝贞本能的双手架御,换来两根臂骨如粉末般炸碎,因太过干脆,他竟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对方槊尖一改,如穿花针绣般灵巧的刺破他的十几处关节。 “啊——” 一代宗师就这样躺在血泊中,想要挣扎着爬起,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别,别杀我!” 宋朝贞口中吐着血沫,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我可以当狗,我可以加入嘲天宫。” 面前那衣不染尘的绿裙女子手持大槊,柔婉的鹅蛋脸看向旁边:“少主,他已经废了。” “没废我也不会养着他。” 魏鸣岐此刻的脸色苍白,目光看向呆愣一旁的桃花眼,伸手向他要道:“刀——” “……” 施凤官英媚的眸子欲言又止的眨了眨,哪怕心里知道他想做什么,最终还是将鱼符刀抛了出去。 魏鸣岐接刀后转头看向嘲天宫众,这是群男女都有、年龄段也各不相同的‘被清算’者,就像禹卿一样对这个江湖充满了浓浓怨怼。 如果用一般的手段言语很难控制他们,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所以有些话魏鸣岐必须提前讲清楚。 “以后,没有嘲天宫了。” 迎着各色的眼眸,魏鸣岐将刀丢在地上道:“愿意受招安的上去缴个投名状,我帮你们洗案底,以后就是枢里兄弟。” 人群听闻这话顿时骚动。 其中有个背负抗马刀的黑髯汉子径直问道:“没有嘲天宫,我们的仇怎么报?你当年也是受过那帮人欺辱的,难道就这般算了?禹娘可没说你要给朝廷安心当狗——” 砰! 一杆大槊欺前,黑髯汉腰马合一抬刀向上,尖厉的震声暴响,后者的双脚直接透过石板被夯进了地里寸许。 “来前我怎么与你们交代的?” “……” “说!” 槊杆上不断传来压力,黑髯汉咬牙片刻终于低头道:“不许对少主无礼,我错了禹娘。” 禹卿终于收回大槊,杏眼透出锐利的看向众人:“再有像他这样的,别怪我直接打杀了。” 厅内一片默然。 借着禹卿淫威,魏鸣岐目光扫向众人,缓缓开口道:“世事更易,再抱着嘲天宫这块招牌大家都得做阴沟里的老鼠,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肃清那群江湖败类?” “……” 此前最先开口的黑髯汉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道:“少主,你的意思是——咱们金蝉脱壳鸠占鹊巢?” 那特么叫借壳上市! 魏鸣岐忍着槽点颔首,道:“背靠朝廷这颗大树,我等就能现身在阳光底下积蓄力量,不要说为你们家族报仇,就是未来收整河山马踏江湖又有何不可?” 在场众人像禹卿那样总撺掇他造反的终归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只在意自己的大仇能不能得报。 至于天下? 姓甚名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以黑髯汉为首的嘲天宫众,不,应该叫前嘲天宫众不多时便纷纷俯身拱手:“参见少主——吾等愿为少主效犬马劳!” 多么整齐划一,魏鸣岐忍不住侧脸看了眼禹卿,却见后者也在人群中恭顺的低头,淑美到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家伙到底放没放弃? “以后叫我镇抚使就行。” 魏鸣岐收回目光摆摆手,示意这群亡命徒上班的时候称职务。 人群中又是黑髯汉最先反应过来,像个大机灵鬼似的笑道:“少主,咱们既然在苍龙枢,那以后就叫您龙首吧。” 说完他率先又是一俯身:“属下参见龙首!” “参见龙首——” “……” 先前还以为这是个刚正不阿的糙汉来着,却不想转眼就变成了一副可堪大用的上进模样。 魏鸣岐将这人记在心里,随即转头看向桃花眼:“西府里面哪些人最顽固你应当知道,除了指挥使那一级的,其余小旗以上写成名单给我。” “魏鸣岐,你是在玩火!” 桃花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的瓜子脸煞白:“你弄废一个宋朝贞,在万公那里也许情有可原,但你现在把嘲天宫……还要血洗整个西府,你就是万公的亲孙子也不行!” 魏鸣岐理直气壮的道:“让你写你就写,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桃花眼忽然后悔上了他的这条贼船,但现在‘拨乱’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趁着他写单子的功夫,魏鸣岐正想找禹卿这个女人聊聊,却见她已经捡起刀走到宋朝贞的身边,冲他身上划了一刀。 就像进土匪窝一样,在她之后一个个人过去,在‘投名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名字’代表着入伙,代表着自绝于西府门阀,和他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 “我终究还是没有看错少主。” 衣不染尘,体态丰腴如熟杏的女人走到他身边,淑美的脸上尽是称心如意:“少主这样的人,不用推着自己也会往前走。” 这女人真是神经病,那么想翻天覆地自己去啊,为什么总想着拉上他?除了那个狗屁预言,难道他平时表现的很反贼吗? “随你怎么想。” 魏鸣岐不等名单出来就起身向外走去。 禹卿眯起眼睛。 “少主去哪?” “进宫。” ------------ 第二十四章 《宫廷秘史》【求追读】 江湖话本中,人物故事的最终决战地往往是在一片龙城,而且是最深最高处的那座承天宫。 仿佛只要站上去,就有说不出来的风流意气,也足以衬出故事主角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威风。 可惜本朝至今以来,尚无人能达成这个成就,哪怕在关中朝廷最动荡的曾经,挡在承天宫前的也有一座巍峨大山。 ‘一片龙城万仞山’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魏鸣岐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嘀咕,毕竟他这次做的事儿稍稍有些出格。 哪怕相处五年万仞山很了解他,魏鸣岐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支持自己,毕竟事关老太监最为看重的皇权社稷。 但愿此行能换来一颗真心。 “喵。” 侧边忽然传来一声略显耳熟的猫叫,魏鸣岐扭头过去,果然见到雪地上有一团黑影。 “混球?” 魏鸣岐走过去俯下身子,熟练的摸摸它的下巴:“上次没找着你,这次怎么跑这么远?你也想出宫?” 一片龙城里有许多猫,其中大多是从前妃子的养闲之物,但随着王朝动荡,许多猫就没了主,整日游荡在这宫中繁衍生息。 ‘混球’就是魏鸣岐在这宫里的相好,因黑猫在民间传说里不吉利,宫里肯喂它的人很少,初次见它就饿的皮包骨头,后来喂了三年也就喂熟了,还发现这猫颇通人性。 “喵——” 混球走上来轻咬他的袍边撕拽。 “饿了?可我今天有事儿啊。” 魏鸣岐面露为难,试图与它讲道理:“万仞山你知道吧?就是亲手把你阉掉的那个老太监,他心理扭曲,我再不去找他就得步你的后尘啊。” “喵呜!” “什么?你看不得哥们好?那再聊就不礼貌了,告辞!” 魏鸣岐找个借口起身欲走。 “喵——” 混球又跟上来咬他后脚跟。 这回魏鸣岐终于认真起来,他仔细打量这猫两眼,皮毛油光水滑的,不太像饿了,而且这猫以前不会跑这么远,今天难道是有事儿? “喵呜——” 见他停下,混球片刻后松开嘴,随即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示意他跟上。 ‘这个展开太经典了’ 魏鸣岐默默跟在它身后,遇到巡逻的甲士就拿出万仞山给他的牌子,一路上畅通无阻。 往前越走越偏僻。 不仅来往的宫人渐少,连墙上的朱红都褪落许多,砖墙缝隙还隐约可见枯黄的冬草,一副凄凄冷冷冷冷凄凄的模样。 魏鸣岐已经不想往前了,虽然宫里的舆图他没看过,但宫中五年不是白待的,大致的区域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就例如前面那片宫殿以前叫东苑,是皇帝妃嫔所住的地方,虽然自景宗南巡等一系列的变故,尤其是女帝继位以后东苑早已空旷,但依旧不是他这种外臣该去的地方。 《宫廷秘史》之类的书看看得了,真看上头了那是蠢货,聪明人就该知道分寸在哪儿。 “混球——” 眼见快过拐角,魏鸣岐刚一开口,前面那蹑手蹑脚的黑猫就猛一哆嗦,随即回头看他。 目光带点被背叛的难以置信。 嗖—— 忽有一黑影从拐角处窜出来,目标直奔魏鸣岐,后者看到这蒙面的鬼祟意识到不对,抬手一记猿猴取月直奔他的下颌。 “嘶!” 拳掌相接,对方面布下传出忍痛声,魏鸣岐则迅速收手看向掌心,只见有三个微小的绿点正迅速扩散。 “哼。” 蒙面鬼祟一声冷哼便夺路而逃,魏鸣岐本就处于奇门后遗症,如今又被拳缝藏针阴了一记,只是短短几息就觉得半边手掌已经麻木。 此时再想追上对方已经来不及,魏鸣岐强迫自己冷静,用不多的气力腾上红墙向四周望去,视野里却始终不见有什么人影。 要阴沟里翻船? 半边身子飞速麻木,魏鸣岐无奈翻身下墙准备往回走,却仅仅几步就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 “喵?” 黑搓搓的倒霉玩意来到他面前。 魏鸣岐强挤出笑切齿道:“你,你个坑货,遇到这事儿谁也不坑就专坑我是吧?你特么不是会叫人吗?给我去叫啊你……” 声音逐渐细微。 黑猫又试探性的叫了两声,见魏鸣岐闭上眼睛不再应答它才抬起头,往左右两个方向看看。 最终,它选择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傍晚时分,天降酥雪。 某处府邸的书房里一群人围坐几案旁,空气中弥漫着药草以及炭火的熏灼味。 “老叔还没出来?” 上半身缠满绑布的断明眼神阴郁,抬头再度看了眼天色便不安的站起: “那群闯衙的江湖客到底什么来历?” “还没查清……” 旁边一人小心道:“赵四那帮青龙枢的人回来后就把着官厅不让进,弟兄们都不知道里面情况,也不敢硬闯。” 断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他们这是造反!找巡防营杀进去!那群冲衙的还在里面这难道不是现成的理由吗?” “赵四说他们都伏法了——” “放狗屁!就凭他们?咱的人不是说里面的武道宗师都有两三个吗?他赵四难不成是武魁?!” “……” 断明暴躁片刻也不得不冷静,本来听说有人冲衙他还拍手叫好,甚至派人联络朱雀、白虎、玄武三枢不准回援,可后续的局势发展却越发离奇诡异。 不管是那群江湖客进去以后人间蒸发,还是迟迟不见宋朝贞,断明总觉得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郁。 “指挥使,安心就是。” 旁边一人安慰他道: “宋指挥武功高绝,不会出什么事儿的,要我说魏鸣岐和那群江湖客说不定都已经死了,赵四他们则被宋指挥使拉拢,现在不定是在封锁消息处理手尾呢。” 断明闻言眼前一亮:“咦?你别说!事情多半如此,宋叔年轻时可是赫赫有名的镇京西,三两个寻常宗师还真就打不过宋叔。” “对嘛——” “那魏鸣岐才多大点能耐,要我说罗指挥使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还去联络什么江湖势力,其实光凭咱们西府就足够按死他了!” “……” 手底下一同被‘因病致仕’的难兄难弟纷纷附和,断明听得可谓是喜忧参半,心思复杂至极。 杀魏鸣岐容易,可该怎么善后? 万公不是病弱的老虎,宋叔捻了虎须最后怕是也落不了好,他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机会呢? 啪啪啪—— 窗纸外忽地传来一阵轻柔的掌声。 “精彩。” 有温润女子语气激赞道。 ------------ 第二十五章 深宫旧人【求追读】 “谁?!” “蜉蝣撼昆仑,可敬不自量。” 窗边的断明汗毛竖立,不待退后就有一杆槊尖捅破窗纸直直贯入他的脑中,随即槊杆抖动暴力上挑,直接将一颗大好头颅撕到空中! 哗啦! 书房下起一场腥雨。 众人呆愣之际,有双温婉的杏眼通过被挑破的窗棂看入进来: “苍龙枢千户禹卿,来请诸位同僚上路。” 片片刀光剑影—— 街头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血泊之中,青年不甘的抬首,看着那一身鱼龙歪斜,肩抬抗马刀的汉子走到他面前。 “马,马关刀,你是王家老二,原来如此,先前冲衙的那群江湖人是你们这群余孽……” “余孽?” 面前那黑髯汉不怒反笑,伸手指指他:“冲你这句话,今天就给你定个抗捕,就地格杀。” 青年唾了一口:“杀便杀,这里是京城!我看你们能猖狂多久,我先去地下等你们就是!” “那你且有的等了。” 黑髯汉满脸匪气的拍了拍身上补罗: “看看这是什么?老子现在有官身!是西府百户!拿你是天经地义,再定个抗捕你死也白死!” 青年顿觉有些荒缪。 他切齿的恨恨说道:“那你可知我是玄武枢镇抚使?你们连纸批文都没有就想当街捕我,就是魏鸣岐来了也没这个道理!” 黑髯汉子闻言一愣,扭头看向身旁:“批文?咱没有吗?” “……大哥你忘了?” 旁边兄弟老实回答:“当时那么多人都等着要,施凤官手写冒烟了都写不过来,大哥你等的不耐烦就带我们先过来了。” “哦——” 黑髯汉一拍脑门,转头无所谓的看向青年:“对不起啊镇抚使,收尸回去给你补一张。” “你——” 唰! “废话多。” 黑髯汉收回长刀,眼神淡漠: “走,下一家。禹娘说过,龙首进宫,咱们得在宫外把事儿办利索,不能让宫里贵人看轻了。” “是!” 鱼龙滚滚而去,连猎猎衣角卷起的残雪都显得肃杀逼人。 天色渐暗,京中各衙诡异静默。 一片龙城,承天宫的侧殿书房,雄雄地龙将奢贵偌大的房间烘得暖热,书案上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密函递入进来,供案首的妇人拆开观阅。 “太后——” 有女官静步到妇人身边,悄声道:“陛下那边又遣人了,还是催着要看。” 案首的雍容贵人抬起头,露出张妩媚风情的妖冶脸蛋,媚如秋水的狐狸眼尾撩人心弦,却透着罕见的无奈。 啪。 皓手将一封密函轻拍在案上,贵人轻声道:“这些本宫看了都来气,给她看完还了得,让她安心读史,本宫回头要去考校她的课业。” “是。” “万公呢?唤人去请,这魏鸣岐出去几天就搞风搞雨,西南那边的秘使今天都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那边事儿大,万不能被影响了。” “万公……” “万公怎了?” “万公找人去了。” “……” 时隔多年,魏鸣岐又一次被从睡梦里冻醒,他牙关战战,爬起后就左右去看,却发现身下并不是什么泥炕,而是冷硬到过分的大床。 “你这男儿丈夫,睡起觉来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蜷抖着?让人看着怪不落忍的。” 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魏鸣岐回过头,却见个女子在另一边的床头煮药,因是侧身,只能望见其丰美的背影,以及身上那套颇费工时针脚细密的鹅黄宫裳,就跟她背后的宫殿一样,那宫裳历经岁月反复搓洗早已变得褪色陈旧,再道不出当年的繁花似锦。 “……我现在在哪儿。” 魏鸣岐的嗓音还有些沙哑。 咕噜噜。 汤沸声滚起,那宫人用布抓起锅盖,一边盛汤一边避开他的话题,反而问起他的状况:“你在什么地方中的毒?为什么会倒在这宫外头?” 魏鸣岐将先前遭遇讲述一遍,随即道:“那人的目标不是我,我只是无意间撞破了他的行踪,姑娘,你可知东苑如今还有哪些人?” “……” 对方盛好汤随即转过头,慢悠悠的道:“一群野猫,几座没甚值钱物件的破宫殿以及几个老太妃。能混进宫里的强梁应该看不上这些吧?” “……” 不,绝对有为爱冲锋的勇士。魏鸣岐看着面前女子,脑海中竟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 这女子虽自称‘老太妃’可年岁其实不大,顶多和自家师父一个年纪,且无论男女,在望见她时的第一眼都会为之惋惜—— 身姿高挑丰润,肤如白玉凝脂,明明有着毫无瑕疵最能勾人欲望的身子,偏偏眼眸清澈,眉目稚态,是一种无数女人过了年龄就苦求不得的少女感,是一种‘不自知’的恃美行凶。 魏鸣岐抬头看了看这偌大宫殿。 也许昔日这里有无数宫婢、内监忙前忙后,将这里妆点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只为了侍奉好帝王恩宠的一人。 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宫殿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唯有床前点着两盏灯芯,昏黄微弱的火苗仅能照亮这床前几丈,孤寂落寞的气氛浓烈到无以复加。 魏鸣岐隐约猜到了这宫人是谁。 他避开先前的话题,将对方递给他的汤药接过,随即缓声道:“这事儿非同小可,我会尽早禀告上去,你这阵子最好不要住在这里。” “我在宫里的住处只有这。” 那宫人将炉火盖住闷熄,随即又开口催促:“你把药喝了就早些走吧,不管你是什么人,无故进入东苑都是死罪,为了‘煤球’我已经犯了一次错,你不要再害我。” 煤球? 混球? 这女人起名的思路意外的和他相契。 这会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魏鸣岐也确实不敢久留,匆匆喝完药起身正欲离开,他又想起一事儿。 “对了。” 他转身过去,对收拾床铺的宫人开口询问: “你想不想出宫。” 那女人站原地一愣,随即猝红着脸骂道:“就你?想都别想,我都能做你姨了——” ------------ 第二十六章 贵妃,您也不想……【求追读】 魏鸣岐杵在原地默然片刻,才实诚的换了个称呼:“姨,您想远了,我是凤官的朋友。” “……凤官儿” 宫人檀口微张,眼眸一层水雾弥漫,下意识开口:“我不是让她去西南吗?她没走?” 西南小朝廷?魏鸣岐心头微动,随即摇头道:“他说要留下振兴施家,想办法接你出宫。” 宫人闻言鼻间更酸,但终究没在外人面前继续显露软弱,强撑着收拾好心情以后抬起头: “公子是?” “西府苍龙枢镇抚使,魏鸣岐。” 听到前头宫人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最后的名字,她轻轻点头后又美目圆睁:“魏鸣岐?你就是五年前被押进宫里的魏鸣岐?” “……” 这女人的表情霎时间有些可爱,但魏鸣岐却高兴不起来,都说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他的名声显然不属于前者。 对方很快流露出一种害怕自家孩子被坏孩子带坏的担忧,看的魏鸣岐气闷至极,便有心想逗逗她: “贵妃,你也不想凤官在外边受欺负吧?” “啊?” 宫人眨眨眼睛,清澈的眸子像看到了什么人间险恶,丰润的娇躯也不由往后退退: “你,你想干嘛——你既然知道我是景宗朝的太妃你就别犯傻!我,我在宫里还是有些份量的!” 她这番话说得色厉内茬,可由于面相的温婉稚态,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有种引人犯罪的魔性。 魏鸣岐心头忍笑,转过身挥挥手向这傻女人告别: “姨,我会好好照顾凤官的——” 扔下一句他就匆匆离开,唯余下宫人心有余悸的站在原处。 ‘好好照顾?’ 她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再和前面的话一结合,那曾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祸国姿容顿时就变得苦楚凄美。 他在威胁自己? “喵呜。” 忽有一团黑影从旁处过来,看到它仿佛看到了依靠,宫人伸手将它抱在怀里,哀声道:“你啊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宫殿外边。 入夜的冷风一吹,魏鸣岐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想这次入宫后的惊险遭遇,他心里突然升起对四灵奇物的渴望。 龙元、凤血、龟灵、虎魄。 这四种奇物在背景设定里拥有种种玄异的描写,不仅能给人伐经洗髓,近乎百毒不侵的武道根基。还有力量极限、容颜永驻、长生不老这种近乎玄幻的能力。 除此之外,体现在游戏中的还有对应人体各部分的强化,例如苍龙七宿的龙亢,在游戏里就能强化人的咽喉,奋力一呼就能震碎方圆数丈敌人的耳鼓。 如果他有四灵奇物,这次哪怕处在奇门后遗症里也绝不会这么轻易中招,考虑到类似的暗箭以后肯定还有,无论是出于实力增长还是安全,寻找四灵奇物都很有必要。 ‘鲁京’ ‘龙角’ 正思维发散,想着某个他最想要的四灵奇物的魏鸣岐走过拐角,却见熹微的雪光照映下,有个阔似白猿的背影正默默等候。 “干爷爷?” “出来了。” 老太监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一圈以后,满意点头:“还行,没失身。” “……” 魏鸣岐梗的说不出话来,前者却侧身指指宫道:“走会吧,聊聊你这次进宫干什么。” 魏鸣岐点头,并肩上去。 沉默的走了段路,他停下脚步指着一处说起白天的经历,语气出奇冷静:“那人针上淬的毒是江湖淫贼惯用的麻药,很烈,如果是常人多半顶不住药效就得麻死过去,干爷爷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 万仞山点点头道: “要说想害人性命,没必要特意制出麻性那么大的药,江湖上多的是比这便利的奇毒,可要说不想,那麻药偏偏烈性。” 魏鸣岐“嗯”了声,继续道:“所以我才想不通,对方要是冲我来的还能解释,可他只顾着逃跑没取我性命,就说明他目标是东苑里的某个妃嫔。” 万仞山静静听了一阵。 “当初景宗南巡,妃嫔大多都留在了西南,东苑的太妃本就没剩几个,更没武艺在身,这事儿确实透着诡异。” “干爷爷你留意下吧。” 魏鸣岐说完本想到此为止,但万仞山却侧脸看他,道:“今天宫里来了西南的使团,你说贼人会不会就在里边?” 又是西南? 魏鸣岐心里留了意,却抬头装傻:“事关西南逆王乱党,这事儿是我能听的吗?” 在关中,西南小朝廷是个禁忌,涉及到了皇权‘正统’,即便是朝中大员都很忌讳,魏鸣岐有此表现按理说也平常。 但万仞山偏偏看不得他装糊涂。 “今天苍龙枢在京中出了好大威风,嘴里一边喊着奉龙首命,一边对其余三枢赶尽杀绝,连一纸批文都没有,却抓了上百、杀了上百,引得京中百官战战,以为朝廷要掀大狱,奏折跟雪片一样飞到陛下的案首——” “……” 魏鸣岐来前忐忑,这会却理直气壮:“你选得嘛干爷,我是替你背黑锅,我洗完三枢你再安插上心腹,西府就又回到了朝廷手里,最吃亏的是谁?是我啊!” 他这话其实只透露一个意思。 他现阶段没想去掌控整个西府,哪怕万仞山能容他,太后也容不了他。 老太监也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所以话题又跳到了另一处:“那禹王枪禹卿,马关刀王再明又是怎么回事?” “你去问问太后她老人家。” 魏鸣岐语气懒散:“问她嘲天宫众是在明好,还是在暗好,是为朝廷所用好,还是像预言里的那样暗操天下势力预备当反贼好?”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眼见他有点生气,万仞山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宫里我做得了主,只是你这样高调会让很多人狗急跳墙,白虎指挥使罗衡、朱雀指挥使陈沧日前已经出京,我想他们下次回来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我——” “轻易不能离了这一片龙城。” ‘一片龙城’既是万仞山的江湖美誉,也是困囚他的牢笼,这点不仅他自己,连江湖人也心知肚明。 “无所谓——” 半大青年负起脊梁,昂起眉眼,嘴边不屑道:“你安心养你的老,万般因果,由我一肩担之。” “……” 身旁老太监默然片刻。 “好。”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再苦一苦苍龙指挥使,宫里贼人这案子往后也交于你了。” “……” 魏鸣岐很想给这老头竖个中指。 区区一个正三品,也想他为朝廷出死力? 得加钱! ------------ 更新调整 昨天得到了一个消息,本书的下周试水没有竞争上,所以只能继续裸奔下去—— 怎么说呢,周二六十的追读都没有我确实没想到。 不过毕竟是过年,大家都忙着打牌走亲戚,所以也无所谓了,这本书我的预期希望很低,无论如何都会继续写下去。 另外更新时间我也准备调整一下。 除了明天,以及下个周日会放在凌晨十二点卡榜单,其余时间的两更都会放在中午十二点。 把更新时间固定以后,希望大家无聊刷起点的时候能多来看两眼,给萌新一个上进的机会。 在此拜谢诸位老爷—— ------------ 第二十七章 青梅凶猛【求追读】 星月交辉,冬风飒飒。 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魏鸣岐回想着万仞山刚才对他所说的关于西南使团的情报。 结果让他很有些意外。 那个所谓的使团代表的并不是西南小朝廷,而是小朝廷里面要‘弃暗投明’的几位权贵,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甚至被小朝廷封了列候,掌有兵权,还是西南军中第一高手,在小朝廷可谓位高权重。 ‘疑似为魁’ 这是东衙密探对此人的评价。 这种人物别说关中朝廷,就是任何一方势力都要请为座上宾,如今对方突然遣使要来所谓的弃暗投明,即便朝廷觉得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所以老太监干脆把调查使团的差事交给了他,这样事情暴露不仅有回旋余地,而且也算对魏鸣岐隐晦表态,贼人这事儿真跟宫里没关系。 ‘西南、东苑、施贵妃……’ 魏鸣岐咀嚼着几个关键词,心里隐约捕捉到了脉络,但是与不是,还得回去看一眼详细情报才知道。 “咳——” 前边忽然传来一声矫作的咳嗽。 魏鸣岐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宫门前不远,前边还有个熟人在冒雪等候。 “魏——” “没钱!” 魏鸣岐抢先开口堵住对方的嘴,随即才不慌不忙的解释:“月俸还没下来呢,正三品也没余粮,今天怕是让刘使者白跑一趟了。” “你特么又升官了?!” “嗯哼~不才方被万公拔擢为西府苍龙枢指挥使。” “你真该死啊姓魏的!” 白面太监在雪地里急得跳脚,半晌才走到跟前咬牙的低声道: “钱的事儿回头再说,跟我来,有贵人要见你,你待会当点心。” “贵人?哪位贵人?” “能把你一撸到底的贵人。” “……” 太后娘娘? 魏鸣岐轻皱眉头,跟着他来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辇前,随即白面太监恭敬的垂首向步蹬方向,轻声道: “魏镇抚使来了。” “让他上来——” 辇里传来病怏怏的女声。 霎时间,魏鸣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也不顾白面太监在旁边狂使眼色,他自顾自的登上辇里。 推开厢门,热气扑面而来,魏鸣岐放眼过去,却见奢贵偌大的辇里放着两个火鼎,最里的软榻上还堆着厚厚的被褥,此刻在一名女官的帮助下,那团被褥蠕动一阵,从里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时隔多年,还是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般可爱,还是一副垮着小脸,好像天下人欠她银子一样的表情,还是……像当年一样凶猛。 噔噔噔—— 刚爬起床,一身黑色襦裙的少女不顾身上睡皱的凌乱还有额前发丝的慵懒,跳下榻抓起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就气势汹汹的走到他面前。 唰! 寒光出鞘,魏鸣岐肩上一重。 “说!你是不是要造反——” 只到他胸口的女孩咬着牙语气恨恨道:“才让你出去几天你就到处杀人!枢里还塞了一群嘲天宫的反贼,你忘了我当年警告你的话了?!” 魏鸣岐目光静静的打量着她,片刻以后他做了一个举动,让榻前的女官瞪大双眼怒声道: “放肆!不准对陛下无礼!” “……” 魏鸣岐将手从少女头顶拿回来,嘴里啧啧两声道:“三年了吧,真就一点没长啊?” 闻听此言,刚才还仰头失神的少女陡然脸色涨红,两只纤瘦的手腕将剑高举作劈砍状: “我要杀了你——” 那把剑对她而言太过沉重,以至于举起时手在颤抖。 魏鸣岐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忽然问道:“你这次过来找我是瞒着太后的?” “你——” 少女抿抿嘴唇,语气愤愤:“你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是不是要造反!” 她现在的样子和十几年后大相径庭,以至于魏鸣岐初次见她就觉得新鲜,老是会忍不住逗弄她。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不让你接近我吗?” “我说了,你不要——” “因为她知道,如果我对朝廷心存怨怼,想天下大乱,那只需要找个像现在这样的机会扭断你的脖子,那关中朝廷就会不攻自溃,整个中原大地也将天降杀机,龙蛇起陆。” “……” 他这话说的怪吓人的,不仅女官连忙上前将少女拽回到怀里,连车厢外也传来白面太监的咳嗽声。 “放开我!” “陛下——” 少女从女官怀里挣出来,走到他身前倔强的仰起脸:“我要是怕,我就不来了!” “……” 二人相处时间并不太久,零零散散也就两年,而且要么在吵嘴要么在打架,回忆并不算十分美好。 但,终究也算朋友了。 魏鸣岐这个人对朋友喜欢说点实话,所以便低头看她片刻,道: “在你心里嘲天宫里都是反贼,可这次西府三枢不是他们杀回来的?朝廷在里面可没背一点骂名,谁捡了便宜?” “……他们是因为你” “不然因为你?他们原本在家也都是顺民,因为个狗屁预言就被破家灭门时,朝廷的法度在哪里?” 听到这番话,少女的脸上表情十分难堪,道:“天下未靖,地方上的势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怎么能——” “谁让她是皇帝?” “……” “既然为社稷主,责任也好,怨念也罢,她不背负谁背负?菜就多练,玩不起就别玩。实在不行退位迎回西南小朝廷也行,天下还能更安稳些。” “……” 少女被他锐利的言辞怼的双眼失神,脸色也渐渐通红起来,可爱归可爱,但熟悉她的女官见状却连忙上前将她扶到塌上,还不忘转头怒视向魏鸣岐: “你这逆贼!明明心知肚明却还这样伤人颜面!亏万公——” “他说的对。” 少女脸色复又恢复如常,沉声道:“是皇帝没有驭好这九州万方,万般有罪,罪在朕躬。魏鸣岐,你回去吧。” “……” 如果只把她看作一个少女,魏鸣岐可以留在这里宽慰两句。但她是社稷主,是皇权的存续,很多事情就只能留给她自己默默消化。 走下车辇,白面太监又送了他一段,只是一路上不停对心不在焉的他抱怨: “陛下才十二岁,你怎么能说那么伤人的话呢?我虽没有随侍御前,但陛下的脾性宫里谁不清楚,跟肃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拿你当朋友不会冒险见你。” “从登基那天起,就算在万公面前陛下也是称朕,唯独前后见你称我,你——” 魏鸣岐忽地停下脚步。 ------------ 第二十八章 哭没哭我能没数?【求追读】 “咳咳咳——” 软塌上,刚服完药的少女蜷在被褥里时不时的咳嗽着,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官抓着她的手,嘴里不断的轻声抚慰: “陛下,别听那个逆贼的怪话,天下纷乱已久,和陛下有什么关系?他只会在旁说风凉话。” “……谁让朕是皇帝呢。” 侧躺着面朝里的女帝眼里噙着泪,嘴里却郁静非常:“地方不靖,错在朕,臣民有冤,错在朕。若没有这个觉悟,朕凭什么坐到那把椅子上,凭什么说自己秉承天命。” “陛下——” “朕只怪自己年幼,既没有魏鸣岐那样的资质,也没有父皇那样的谋略,甚至连母后的琴棋书画朕都比不了,只能整日里病怏怏的,时不时还要让小姨为朕操心……” 说到这里,她终于显露出一丝鼻音,转头将脸埋在枕里: “小姨以前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为了朕变得城府森森,还有万公,寸步不敢离这皇城,朕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忙都帮不上——” “呜……” 女官听得泪流满面,忍着心疼轻拍她的脊背,正要再说些劝慰的话,厢门却忽地传来轻叩声。 “方便进去吗?” “你——” “别让他进来!” 少女将被褥盖到头上,语气传出前所未有的急声:“玉牒,把他撵走,我不想见他!” “……” 女官正要上栓的动作忽地停下,随即竟抗命打开厢门,对着外边青年威胁一眼便走了下去。 “玉牒!” “……” 听到脚步声走到床前,被褥里的少女忽而平静下来,被面也不再伏急不定。 “你回来干嘛。” 她语气森冷冷的:“想看朕笑话,如今看到了,可开心?可满意?” 魏鸣岐闻言笑笑,语气也带上了一分感慨:“你这人从小就霸道,只许你看别人笑话,不许别人看你笑话。” “……” 被中没了声音。 “进宫几天,我地皮还没摸熟你就找上来,二话不说骑到我身上打我你忘了?事后那老太监还不给我出头,你昂着脑袋走的。” 被子动动,随即里面闷闷传来一句:“你该打,打的轻了。” “然后等有天我长的比你还高,反过来压着你欺负,你哭着走了以后就再没来找过我了。” 被浪翻滚,娇小身影扑将过来使命扭着他的脑袋,嘴里气急败坏:“朕没哭!你敢再说一句我让万公净你身子!” “哭没哭我能没数?我跑出去看了。” “魏鸣岐!” 半大青年哈哈大笑,随即顺势仰过头,看着上面那张红扑扑、泪痕未干的小脸,笑容微敛道: “你想做明君,靖平天下,为百姓致太平,我心里高兴,因为预言里的那个魏鸣岐也是那般想的。” 女帝恼羞成怒的脸缓缓愣住。 “可惜那个魏鸣岐无名无份,树敌太多,一路走来杀劫无数,所以人心向背功败垂成,甚至因果绵延此世,年幼时就举世皆敌,好在此生他运气不错,遇见了个最该杀他,却又待他最好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再重走那条万骨路。” “……” 迎着女帝怔怔的双眼,魏鸣岐伸出一只手向上:“世人怎么看我谤我都好,我不能负了她,此生既已无意逐鹿,我也不甘看这浊世碌碌,你若想振作成一有为之君,将来我可帮你。” “如何?” 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在眼前,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话也被他说了出来,可少女心头却泛起茫然的酸涩,半晌都没有做出回应。 “不愿意?那我去找西南那边了——” “不许!一言为定!” 少女紧紧抓起他的手握住,忍着鼻酸认真道:“魏鸣岐,只要你今天说的话作数,朕向你保证,除了祖宗社稷不能相让,其余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魏鸣岐笑笑不置可否。 “我信你。” 他懒散的站起身子,回头道:“毕竟我们是朋友,我魏鸣岐从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儿,这点有口皆碑。” “……” 辇外刚才还听得很激动的刘姓太监嘴角一扯,他也算是魏鸣岐的朋友吧?二人以前还一起做过杀头的买卖。 但他这人竟然管太监借钱! 辇内,魏鸣岐准备离去,再不走就太晚了,他怕家里的谢北伶担心,但临走前某青梅又叫住他: “过两天你能进宫吗?” “有事?” “有点。” 少女红扑扑的脸蛋透着点犹豫,但末了还是道:“两天后你进宫,我会让刘跃带你过来。” 刘跃就是白面太监的本名。 魏鸣岐站在原地想了想,施贵妃在这次东苑遇袭里的目标可能性很大,他免不了再进宫,便干脆点头道:“行,我过两天再来。” “……” 待他离开一阵,方才的女官才低眉顺眼的走进来,提也不提刚才自己擅作主张的事儿,反而意味深长的恭喜一句: “陛下,双喜临门啊。” “听不懂你说什么——” 少女又闷头回到塌上,语气不见最初的压抑,稳如诸葛孔明: “朕刚才都是演的,从小到大你见朕什么时候哭过?不过是效仿前人邀买人心,这不就轻易赚了他的人吗?” “啊对对对,陛下英明。” “……” 走出朱红宫门,魏鸣岐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心太软了,就因为一个称呼就变了态度,这怎么能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贪财好色,妄想攀龙附凤的幸进小人呢,谁能望见他的铮铮铁骨? 刘跃那个死太监刚才的眼神就很不对劲,特么的,以后谁给谁穿小鞋还不一定呢! 夜雪绵绵,万籁俱静。 魏鸣岐本想加快脚步回家,如帘酥雪中却出现一盏微明灯火,青绿两色走进这暮暮街头,一左一右,意味各不相同的对着他上下打量。 “师父。” 魏鸣岐看着那一袭青裙,语气稍有些心虚:“你怎么没在家里等我。” 今天苍龙枢在京里起杀劫,整整一白天,消息怎么也传到了谢北伶的耳中,也不知道后者会不会怪罪他。 “属下带谢道首来的。” 旁边的绿裙笑容淑美,话里却让人惊悚:“左右等不到少主,我们预备着子时杀进宫。一路承天殿,一路养荣宫。” ------------ 第二十九章 我师父是过日子人【求追读】 次日清早,鸡啼破晓,院中泥雪地里青年裸着上身摆出抱元守一的架势,因元气未复,魏鸣岐也没有强开三门,只是秉着多年来的习惯打熬身心。 不多时,隔壁传来洗漱的响动。 魏鸣岐的架势纹丝不动,但内心却在考虑怎么处理隔壁的这个反贼邻居—— 昨晚太吓人了,谢北伶那么佛系冷清的一个人,居然差点被她拉着造了反。 还好自家师父没有傻到家,耐心等到他出宫的一刻,不然怕不是要被逼上梁山了。 悉悉索索。 又是墙头,一支出墙熟杏的温婉声传过来: “少主,昨天按照施凤官给的名单,共捕犯官121人,其中指挥从知一人、指挥佥事三人、镇抚使五人、千户……如今俱已下狱。” “另有96名犯官抗捕被正法,其中最高一级到镇抚使,其余多是千百户,还有32个名单所列之人潜逃,正在连夜赶制通缉令。” 仿佛秘书汇报一样的既视感。 魏鸣岐听完以后,侧脸向那身姿丰腴的女人看去:“死伤的弟兄名单交给施凤官,让他去上报朝廷,抚恤恩荫一并都发放下去。” “少主恩义。” 翘腿在墙头的禹卿笑容清淡: “就是宫里兄弟大多孤苦,留在这世上的也只有一身血仇,这抚恤恩荫怕是也取之无用。” “……” 魏鸣岐动作慢了一瞬,随即又补充:“那就请厚葬阴荣,生平所冤归入档中,示与所有人看,将来清一笔便勾一笔,债不清完就一直在府里挂着。” 禹卿丹唇抿紧,跳下墙头到他身边,如柳的蜂腰眼看就要贴近过来:“少主龙德在田,有雄主之资,为何就不愿试问鼎之轻重呢?” 见她又撺掇人来,魏鸣岐脸色冷了下来,伸手在她天鹅颈上一边用力一边将她推开: “昨天的账我都没跟你算,我不管你平常多想造反,别把我师父牵连进来,你再把她当成自己的棋子,别怪我把你桌子掀了。” “冤枉人——” 禹卿不吵不闹,鹅蛋脸涨的通红,眼睛却笑眯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跟她说,是她自己找到府里,问你那时候的去向,你让属下怎么说?” “……” 魏鸣岐发觉和他想的不一样,只能理亏的悻悻松开手掌:“看你脖子冷,给你捂捂。” “其他地方也冷少主不捂捂?” “别闹,反正你记住,我师父是个过日子人,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搪塞她,别让她——” 吱—— 正屋门口传来开门声,禹卿不顾他狂打的眼色,笑容淑美的点头应是: “好,以后谢道首再来,我就说少主去应酬了,反正就是人死了,我也说少主是奉命出差去了。” “……” 妈个蛋,这女人是恨不得他死啊,心眼跟针尖似的,不就帮她捂了捂冷吗? 魏鸣岐顾不得和她计较,转身小跑到刚起床的女人身边,动作殷勤的欲要接过她手里水桶: “师父又起早啦,我来——” “使不得。” 犹如神女临凡的谢北伶冷清的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师父是个过日子人,过日子人连自己打水都不会?” “……” 黑了心肠的禹卿这会又翻到墙上,看到这一幕笑得乐不可支,魏鸣岐暗暗咬牙,只得回厨屋将热水提出来默默伺候着。 谢北伶沉默着擦洗完,末了才抬起一张未施粉黛却又丽色天成的瓜子脸儿: “鸣岐,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很没用?” “啊?” “只会在街上卖蛮头。” 魏鸣岐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也不知道谢北伶的脑回路怎么回事,只能连忙解释:“我是不想师父你为我担心——”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我认错了师父。” 谢北伶静静盯他片刻,随即转身回房扔下一句:“如果你不能知错就改,那我就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往后放你出师就是。” 嗒。 房门关上,魏鸣岐杵在原地呆愣片刻才转身去了厨屋。 “谢道首今天怕是没心思卖蛮头咯。” 跟进来的禹卿语气悠悠然。 魏鸣岐闻言头也不抬,快速起着笼屉放到旁边备置:“我有伤在身,这两天休沐,你没事去府里帮忙看着,有功该提拔的提拔,不要插手其他三枢,等有关西南的情报汇总,晚上交给我。” “你去哪?” “卖蛮头!” 没好气的丢下一句,魏鸣岐扛着家伙事出了门。 禹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默然。 一枢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去街上卖蛮头,如此荒诞滑稽的一幕偏偏让她笑不出来。 谢道首啊谢道首—— 怎偏偏你有一个知道蛮头剩下你会心疼的好徒弟。 原地怔怔想了片刻,禹卿心绪莫名的走出门,最后向正屋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来时宛如一支熟杏俏立风中, 去时却若连江点萍茕茕零星。 屋内,坐在床头的谢北伶听到外边动静消失这才放下笔,一双冷清的瑞凤眼先是出神的向窗外望望,随即又垂下眼尾,看向纸上关于‘一剑三钱’的心得秘要。 她是很早以前就决心要走的。 哪怕开始留在这卖蛮头,也不过是在等魏鸣岐的同时维持生计,那时候她的想法是,出来再教几年,等风波过去她抽身离开,也算没有辜负这段师徒情谊。 但魏鸣岐的成长比她想象的快,出宫以后不仅还是曾经的性情,甚至能反过来照顾她,已经有了十成十的男人样儿。 所以相处两天,谢北伶就决定留一本师承笔记给魏鸣岐,她自己则找个时机离开,毕竟留在这她也提供不了太大的帮助,反而有平添孽缘的风险。 谢北伶周到的考虑好了一切。 但真到动笔的时候,随着字句的斟酌愈发长久,每个字都努力写得谨谨细细,谢北伶的心愈发迷茫,也开始不断审视自己。 她当然可以给自己找理由了。 毕竟现在江湖上的风波愈演愈烈,魏鸣岐又有成为暴风眼的趋势,她留在这也相当于一份保险。 但。 真的仅仅只是这样? 魏鸣岐刚才的话又一次盘旋在她脑海,引得谢北伶也不禁开始怀疑—— 她难道真的是个过日子人? ------------ 第三十章 京中魁影【求追读】 上午,永安坊市,人流如织。 谢记【蛮头铺】,半大青年一边利索的给来客装着面点,一边熟练的应付各种询问。 “魏小哥,今个卖蛮头的怎么是你啊?你师父呢?” “哦,你说北伶啊,她身子不舒服,今天休息。” “嘶——姓魏的,这事儿不合伦理!我不同意!” “人家魏哥儿和老板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儿轮得到你这妖怪反对?” 膀大腰圆的妇人挤进前边,对铺后的魏鸣岐挤了挤眼: “上次说你有希望,你动作还真快,是个棒小伙没错,男人嘛,就得敢爱敢恨,又不是亲娘老子血缘至亲,有什么不敢的?” “姐姐性情!” 魏鸣岐又给她多装个包子:“以后常来照顾生意。” 妇人显然也不是个占小便宜的,笑呵呵道:“我在前门开胭脂铺子,回头办酒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姐给你包个喜包。” 魏鸣岐笑着应好,待到其人离开以后,铺前男人们也都兴致阑珊的散场了,看样子今日永安酒坊的生意注定差不了。 虽然没了往日主顾,但魏鸣岐这张脸往门前一摆再吆喝几句,各种大姑娘小媳妇来的也是络绎不绝,蛮头面点根本不愁卖。 未至中午,剩余的蛮头不到一笼,魏鸣岐数着柜里的钱,心里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什么江湖恩怨,朝堂诡谲,全都与他无关,有的仅仅是碎银几两,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咱们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魏鸣岐跑堂我在门口当支客!师父管账本!咱们就是卖蛮头也挣钱!’ 某个娇俏活泼的童音跃出脑海,魏鸣岐停下数钱的动作,原本的优柔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样的生活确实很不错。 但不该只有他和谢北伶,黎禾也该在这里,所以他得尽快达到武魁一级的实力,这样才能拳出关中,把小白虎带回来。 “真有闲情逸致啊,魏大指挥使,不在家好好养伤跑到这来卖蛮头!” “……” 将码好的铜钱扔进抽屉,魏鸣岐抬头望向那双英媚的桃花眼,在心里默默和某宫人做了对比,发现完全是两个类型。 不对!性别成迷对比个毛线! 魏鸣岐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什么眼神——” 桃花眼狐疑的盯着他,问道:“魏鸣岐,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很糟糕的东西?” 魏鸣岐哪敢承认,连忙岔开话题:“瞎想什么呢?都是兄弟,是不是禹卿叫你过来的?” 啪—— 桃花眼将手里卷宗扔到桌上,道:“这是你要的东西,除了这个,东衙那边的探子提醒你未来注点意,前白虎指挥使罗衡今早现身关外,疑似交游江湖势力,还有你的大名上了暗花楼,谁要是宰了你有钱又有名,连我都动心。” 她说的很唬人,但魏鸣岐一点不在意,所谓暗花楼的悬赏他早五年就登上去了,至于罗衡这些西府余孽交游江湖势力—— 说的好像他出宫以后那些人会放过他似的,魏鸣岐早就做好了与江湖为敌的心理准备。 打开卷宗,魏鸣岐粗略翻了一遍,东府这些年在老太监的掌控下明显没有丧失业务水准,资料都很详实,基本已经在情报领域做到了极限。 ‘皇城司内府都知,施樊’ 看到这个名字他挑了挑眉,随即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凤儿啊,你家是不是有亲戚在西南啊?” “……” 眼角余光里,正看着包子的桃花眼原本饶有兴致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即很快又若无其事。 “废话。” “都说我爷爷跟着景宗去了西南,自然有亲戚在那里生根发芽,还都当了官呢,怎么?问这个干嘛?” 凤官儿果然有问题啊—— 魏鸣岐翻了翻卷宗,语气就像随口一问似的:“没事儿,就问问,你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吧,别在我这摸鱼偷懒。” 桃花眼见他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明显欲言又止了片刻,但随即又沉下气点了点头: “行,那我先回了,你好好养伤。” “嗯。” “……” 桃花眼迈着一双长腿远去,魏鸣岐摸摸卷宗边沿,忽而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不能一颗真心换真心嘛。 非逼他玩心眼子,凤儿这人不够朋友啊。 没事,反正他可以且等着。 “要饭的难——” “想吃包子没有钱——” “您看小乞儿多可怜——” “您给个包子解解馋——” 铺前走了一个又来一群,而且都是五六岁大的小乞儿,嘴里齐声唱着莲花落,当头的更是直接凑到魏鸣岐的身前: “给个包子!给个包子!祝老板祖祖辈辈都平安!” “……” 魏鸣岐盯着这群久混地皮的小油条,可能是出于爱屋及乌,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好玩的笑笑,语气询问道: “这个祖祖辈辈包括父亲吗?” “肯定包括!” 那小乞儿是个机灵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吉祥话张口就来:“一个包子不算贵,祝您父亲长命来着又百岁——” 魏鸣岐闻言脸色一垮:“长命又百岁?好好好,香喷喷的包子你们可吃不到了。” “……” 铺前孩子都是一愣,要饭要的多了,还真没碰见过他这样的。 “呃。” 领头小乞儿费解的挠挠鸡窝似的头,语气试探道:“我说老板您别急,您父亲赴死已有期,您说几时死,阎王几时收,一切都随您心意。” 这词儿一听就是现编的,这孩子也是个真机灵的,魏鸣岐听得直乐呵,索性将剩的面点都分给他们,还从抽屉掏出几把铜钱撒过去。 “拿去吧拿去吧,往后你们看这铺里要是我在,你们就能来找我拿吃的,要是一位漂亮姐姐在,你们就不许,听懂了吧?” “听懂啦!” 街面上的小乞儿并不是都是纯善孩子,也有顽劣乃至已经长歪了的祸害,但眼前这群小乞儿显然并不在其中,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儿,闻言也纷纷应是。 “哥哥,你是好人——” 那个最机灵的领头孩子凑到他面前挥手:“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来找你玩!” “……” 一群乞儿欢腾的离去以后,魏鸣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直望桌上的一张纸条。 ‘弓魁抵京’ ‘抬头若见鹰不去’ ‘勿到断魂登高处’ ------------ 第三十一章 师父,我害怕【求追读】 四周人头攒动,街面如往日一般热闹,魏鸣岐忍着没有露出异样,将纸条团成丸装进兜里,他慢腾腾的收摊走了回去。 一路上他很想抬头望望头顶。 算算时间,那个肩抗元鹰、斜倚‘落天龙’的男人应该比他还小好几岁,现任‘弓魁’苍良冶就是他的爷爷,后者也是云州人士,不仅雄据‘魁’名二十年,还是当今的武榜第十七。 ‘老乡见老乡,远处放一枪。’ 想到原剧情里前后两代‘苍家弓’用以雄据【弓】兵半甲子的‘无赖’武道,魏鸣岐忍住了抬头的冲动,就当一无所觉的回到了榴石巷。 咯吱—— 手拿家伙事抵门而入,谢北伶正在院里搓洗着衣物,见他进门忙把手里揉捏着的白色小衣按进水里,抬脸却气定神闲: “卖完了?这么快。” “继师父你以后,我现在也是街面上的一枝花,永安坊的活招牌,姑娘们都叫我‘玉蛮郎’,不够卖,根本不够卖!” “……” 他在外时什么样谢北伶不知道,但在这院里却很少有不贫嘴的时候,她这么喜静的一个人,有时听着竟也不觉着聒噪。 “蛮好。” 谢北伶恬恬静静的笑了笑,好似已经把早上那篇掀了过去,语气里尽是欣慰和劝诫: “讨女儿家喜欢是好事儿,再过二三年你也到了成亲年纪,只要到时候别挑花了眼,不做昧良心事儿,师父总归替你开心。” “算了吧,外边姑娘我看不上。” “……” 谢北伶洗着衣服不接茬了。 魏鸣岐心思稍动,将洗笼屉的木盆搬到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过去: “师父,你看看这是什么。” 有那么一刻,谢北伶不想去看,但他话里的期冀溢于言表,最终女人眼睫颤颤,还是掀起了目帘。 “喜欢吗?我找前门大姐买的,大姐说了,这款式你要不满意还能找她换,原本店里还有胭脂,但我觉着那些你该用不上。” “……”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白玉色的素簪,没有极繁炫目的雕制,只有流畅悦目的弧形,还有颗作为点睛之用的小小青玉吊坠。 真的很好看,挑的很用心意。 以至于谢北伶都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明明和这关联不多,却偏偏想起了。 那时她比魏鸣岐还要小两三岁,跟着师父四处漂泊,有天到了云州一户富商家里给主人批命换取路资,陪待她的富商女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 只有灰扑扑一身道袍的她不曾自惭眼热,却偏偏喜欢那女儿家头上的一支青玉发簪。 她没多看。 隔了几月,她试着给自己削了一根木头簪子,但木茬修理不干净,经常缠断头发,头发不时炸着,引得师父一阵笑话。 “师父?” 面前的声音让谢北伶回过神来。 “是不是这个颜色你不喜欢?” 明知道他的心意,谢北伶本来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她又抿抿嘴唇,露出个温婉的笑: “喜欢。” “……” 魏鸣岐笑容僵硬的看着谢北伶将发簪接过去,心里一时间比知道苍良冶进京时还要慌。 师父为人他太清楚了,不经过三辞三让,死缠烂打,怎么可能让她收下这种女儿妆扮物?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何止是不对,这特么是要绝别啊—— 心事重重的刷洗着笼屉,没等他想好该怎么留下谢北伶,就听后者在此时开口道: “鸣岐,蛮头铺我准备歇一段时间。” “啊?” 魏鸣岐立马抬头,表情变得痛心疾首:“歇不得啊师父!咱家店一歇,整个坊市的生意都得掉一截,到时候街坊邻居准得戳咱们脊梁骨啊!” “我没事——” “可我有事!” 魏鸣岐开口打断她,理直气壮:“我现在是升任指挥使的事业关键期,任命还没下来,万一朝廷派人来查,发现我官声这么不堪,您徒弟前途何在?您不想我上进了?” “你——” “您累了就歇着,蛮头铺我来!你什么都不用管,在家天天等着数钱就行!” “……” 以谢北伶的心性,这时也被他的‘厚颜’气笑了,但也明白魏鸣岐是察觉到了什么。 “鸣岐,你是个聪明孩子。” 谢北伶甩甩手上水珠,正色的转向魏鸣岐,终于和他开门见山的道: “师父打算要离开一阵子。” 眼见她摊牌,魏鸣岐也转身过去,神色认真的反问: “一阵子,还是一辈子?” “……” 上次见到这么认真的他,还是他大逆不道说自己‘优柔’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的谢北伶问心无愧,能像抚慰孩子般抚慰他,如今却连个像样的回答都无法给出。 是,她理亏。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好要离开多久,以后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像个小动物般本能的想要逃离这片森林。 鸣岐说对了。 她是个过日子人,容易融浸在这平平淡淡的生活里,直到四肢软散无法脱身。 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者换种身份,也许她会甘愿从此就这样溺死下去,但世上没有如果,她无法回应叩响的门扉。 魏鸣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北伶,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双眼失神的望过来,不经意间的表情竟仿徨的像个孩子。 他是不是逼太紧了? 应该是的,但用什么方式都是以后的事儿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把人留在身边。 “师父,你走吧。” “……啊。” 谢北伶迷茫的眨眨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听清。 “你走吧。” 魏鸣岐埋头回去,继续刷洗着笼屉:“如果我有天死了,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要尽可能把黎禾带出来,东方鸣能把老婆儿子视为自己的工具,我担心黎禾。” “……” 谢北伶抿抿嘴唇,表情沉静的道:“即便你想师父留下来,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 “我是认真的。” 魏鸣岐抬起头看她:“今早有人给我递信,苍良冶为我进京,面对其他魁我还有几分把握不死,但在‘落天龙’面前……” 少年郎也学着她一样抿抿嘴唇: “师父,我害怕。” ------------ 第三十二章 苍龙七宿之龙氐【求追读】 ‘弓魁’苍良冶。 领【弓】兵杀至武榜十八般的积年老魁,年少就被时人称为‘猎天骄’的狠人,皆因他狂傲,经常一人一鸟一弓猎杀那些身背暗花的武榜人物,一度被视为江湖魔道。 但也许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狂了半辈子的苍良冶在十年前被仇家掏了窝,除了幼孙随他身边免了一难,在家的妻儿老小尽被一夜间灭门。 世人都以为遭此打击的苍良冶会更加癫狂,却不想自那以后其人却淡出了江湖,往往几年都漏不出一点行踪。 这种半隐退的老魁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魏鸣岐呢?因为原背景苍良冶就死在嘲天宫的手中,而且死法悲情——孙子被人挟持,这老魁自己从藏身地走出。 正因为以上这些经历,魏鸣岐被起底以后,苍良冶这辈子的名声被洗白了不少,世人都将他视为嘲天宫的受害者,连江湖地位都有所提升。 “倒也不用这样忧心。” 谢北伶对魏鸣岐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沉默一阵就开口安慰: “苍良冶虽然箭法通神,但在这城中限制最大,只要你不主动去空旷地和高处,他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 魏鸣岐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谢北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要说十八魁里谁最强,苍良冶怎么排也排不进前五,但要说十八魁里谁最难缠,他绝对当数第一。 “有师父在。” 谢北伶见他愁眉不解,苦思冥想又干巴巴来一句: “不用担心。” 魏鸣岐压着嘴角点了点头,他知道谢北伶既然这样说了,那在苍良冶的威胁解决以前她就绝不会走。 “这件事你也要与万公交代。” 谢北伶还在旁边继续叮嘱他: “无论如何尽快把他找出来,实在不行也要把他惊走,苍良冶这种常年拉弓射箭的武魁手臂多异于常人,可以从这点入手。” 魏鸣岐应是,但心里并不抱期望。 因为从游戏里第二任苍家‘弓魁’的表现来看,这爷俩不是一般的苟,能凭外在区别出来,苍良冶这个弓魁也活不到现在。 但他苟也有他苟的好处,最起码在九成把握以前,魏鸣岐可以肯定对方不会轻易放出那一箭。 而且…… 打草惊蛇也确实是个思路。 魏鸣岐脑海里渐渐有了主意,正当他分神思考可行性的时候,旁边忽然冷不丁的传来一句: “今天要不是我要走,你这事儿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我?” “……嗯。” 魏鸣岐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 啪! 砸水声一响,谢北伶起身进屋。 “不是!师父我走神了——你听我解释!” 啪! 房门掩上,魏鸣岐再一次品尝到师门冷暴力。 日近西斜,隔壁传来响动,有门不走翻墙头的绿裙女子跃身进来,看到院中正在搓洗衣服的魏鸣岐,她上前便想帮手: “少主,家里又不是没有女人,你怎么自己洗衣服?” “……” 魏鸣岐脸色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这话里话外是在刺谁吗? 咯吱。 在屋里闷了一下午的谢北伶推门而出:“那以后魏鸣岐的衣服都交给你洗好了。” 闻听此言,院中禹卿抬头冲她眨眨眼睛: “一言为定?” “……” 谢北伶屏住呼吸,她想不通了,一个外表那么端庄淑美的女人,做起事来怎么这么不择手段。 “我爱说实话,我喜欢洗衣服。” 魏鸣岐在这关键时刻想也不想的站队谢北伶:“师父从小就对我涓涓教诲,劝我自力更生,不然我哪能在宫里熬过这五年?” 谢北伶脸上稍稍有些发热。 但徒弟为师父找补面子,这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是这孽徒,她便没有吭声。 “少主对谢道首真是情深义重。” 由熟杏陡变成蔷薇的疯女人语气刺儿刺儿的道:“只望谢道首能全了这份师徒情谊,塑就一段江湖佳话才好。” “……” 这番话一说出口,谢北伶还好,脸色没什么变化,但魏鸣岐却直想把这女人掐死。 “走,你跟我进屋。” 魏鸣岐攥着禹卿的手进了屋,随即掩上房门后神色一冷:“当着我师父面儿说这些,你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 “没疯,但也快了。” 禹卿脸上笑容盈盈,却带着别样意味:“家仇暂不能报,理想之主不愿一展伟业宏图,连手下人也心生怨怼,觉得活着没甚意思。” 魏鸣岐咀嚼出了她话里隐喻。 “你属下出问题了?” “可不是我的属下。” 禹卿笑容变深,道:“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是冲着您这一面旗号来的,但除了京城这些能见到您的,外地这两天收到消息以后,可是恨不得直接来京里杀了我。” “……”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魏鸣岐好像忽然明白了这段时间她身上的压力,手也不禁松动几分。 “我就是一泄愤的沙袋。” 禹卿揉着皓腕,语气打趣:“捶啊打啊的,反正再怎样男人也不心疼。” 魏鸣岐不理这茬,继续先前话题道:“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切割了,你一个女人别往自己身上揽太多东西,你才几斤重?” 有苍良冶在,他近期无法出京,外地的事儿根本管不过来。 “然后让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 “我倒无所谓,这天下烧成灰最好。” “……” 看到魏鸣岐逐渐难看的脸色,禹卿伸手过来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前者抓住手腕。 “让我摸摸。” 她语气带着蛊惑:“摸一下,我帮你出京周旋,再不济也能少几个疯子。” “你别疯了我就谢天谢地。” 魏鸣岐放开她的手,紧紧皱住眉头:“你帮我传信过去,有种的就来京里见我,不来的怂货也别再提造反了,造饭都够呛,以后再见直接杀了也别怨我。” 禹卿挑挑柳叶眉,意味深长的道:“王再明这等人看着桀骜,但已经是最恭敬的那批人了,所以才能被我带进京里,少主真要替属下分担?” “我只看他们有没有胆。” 说完,魏鸣岐将话题跳到了另一处:“找人在京里以及关中传一条消息出去,最好不要让人察觉到是官府所为。” “消息?” “弓魁苍良冶现身京城暗杀魏鸣岐事败,魏鸣岐指认他为苍龙七宿之龙氐持有者,万仞山出手,苍良冶重伤逃遁,被困京城。” ------------ 第三十三章 江湖闲谈【求追读】 三华镇,通京驿道的榕树口热茶摊上歇着不少过路人,古往今来,这类粘了‘闲’的营生从来少不了高谈阔论,哪怕在这寒冬腊月的户外,一口热腾腾的碎末陈茶也堵不住这类闲汉显摆见识的碎嘴。 “就说那东方鸣岐,其八岁那年被监国候接进宫中,江湖一直有传闻其被驯为了朝廷鹰犬,而今看,果不其然。” “也就前些日子,那东方鸣岐终于被放出宫委以重用,其刚一上任西府就显出魔头本性,拳打上官,血洗四枢,连赫赫有名的镇京西都被他活活打死。” “更离奇的是,我听说江湖前两年早有传闻的嘲天宫孽众,这回竟然也——哎,不说了,朝廷助长其虐,我看天下又要动荡飘摇,没几年好日子可过了。” 摊上,那走完村乡刚回到镇上的货郎端起茶盏,缓解口干的同时也压一压故事节奏,要是能勾起一两只馋虫主动追问再为其买单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惜天子脚下的民众向来消息灵通,他这‘过时’的传闻不仅没人买账,甚至有人出言嘲讽: “不就马关刀、禹王枪这些余孽吗?瞧给你害怕的。放心吧,这些人可翻不出什么浪花,甚至那东方鸣岐我看也蹦哒不了多久了。” 货郎闻言顿时抬头,望见刚说话那人身上的江湖打扮这才偃旗息鼓,但语气仍旧岔岔不平: “这位兄台,‘镇京西’可是实实在在的宗师人物,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也算第三流,可‘镇京西’多大岁数?东方鸣岐又才几岁?更甭提他如今还背靠朝廷,这也叫翻不出什么浪花?” 俗世江湖虽对武道没有详细划分,但哪个角色处在哪个层次,江湖都有公论,这所谓层次比较流行的说法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武道十境。 一种是江湖九流。 所谓下三境下三流,较真来算地里的庄稼把式、帮派底层的混混打手都可罗列其中。 中三境中三流才算是真正能靠武道谋生的江湖人士,这般人物即便没有跟脚,手里的武学路数也多半有点说头。 从镖局里的镖师镖头、江湖上身手不错的游侠浪客,以及公门中的锦衣鱼龙,大差不差都是这个层次,不然便容易站不住脚,拿不稳自己的名号。 如果说以上这些是构成江湖最主要的群体,那再往上的三流四境就是真正的‘权位者’,引领江湖浪潮的宗师大家。 武道七境,江湖三流可称大家,一些地方帮派、有名镖局的掌舵者基本都是这个层次,其中顶级的能入武榜末流,无论是去地方还是入公门都有不错的前途。 再往上的宗师就更不用提了,‘镇京西’宋朝贞就是里面的有名人物,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极力拉拢,回地方更是能振兴家学,塑就一方武道势力,在当今的天下形同半割据的土皇帝。 曾经的禹王槊、马关刀便是这一层级的江湖门第。 宗师其中的佼佼者要是能更进一步领会自己的武‘意’,便算到了魁级,若带领自己所用之【兵】打进了十八般,那就彻底有了‘魁’名。 ‘魁’这一级就算摸到了俗世江湖的天花板,无论是否有自己的势力都能算是一方巨擎,那些形单影只者,连所谓的朝廷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真正做到能以武犯禁。 ‘魁’之上就不算做九流之中。 他们是武道十境的惊天之才,大多醉心于武道脱离了世俗,内功外功无一不精,【兵】家百般无所不通,如此才能算作武‘仙’儿。 魏鸣岐当然离这个层级还远得很,但考虑到他还未到‘束发’的年纪,在十四岁就能打平乃至打死‘镇京西’,给江湖的震撼可谓极大。 怎么说呢, 就预言里的那个‘他’也没有这么离谱。 “要我说你就是个没见识的庄稼汉,朝廷要是继续把他藏在宫里过个十来年,说不定他能成气候,但现在一身武艺不上不下又行事那么猖狂,想他死的人还少得了?” “……” 货郎听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面上偏偏挂不住,只能梗起脖子继续为自己的推断寻找注脚: “那又如何?他背后是朝廷!有监国候护着,谁能奈何得了他?这可是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又如何?” 那江湖嗤笑一声,不屑道: “监国候要护的人太多了,皇帝、太后,他魏鸣岐算老几?前日里苍良冶出手,监国候不照样没把他留下?” “……” 一听这话,竖起耳朵的周围人顿时大惊,连货郎都顾不得面子连忙追问: “苍良冶?弓魁?他进京了?” “不止进京,还真出手了呢。” 那江湖人手里比划:“当时‘射天骄’魁风不改,当着万仞山的面箭发龙城,差点将那魏鸣岐一箭贯顶!万仞山当时大发雷霆要将他留下,可‘射天骄’既然敢来便自有把握,万仞山留他没住,在宫城上眼睁睁看着他重伤遁走。” 这番信息量画面给的太足,仿佛这江湖人当时就站在承天殿上看着这一切,但也因太过夸张,引得那货郎下意识怀疑。 “你是吹瘠薄的吧?” “人不都说万仞山早就能晋升世外,只是少年立誓要守卫山河社稷这才没走的吗?苍良冶牛气归牛气,可能跟武仙儿打?” 这番话引得旁人纷纷点头认同,让货郎也不禁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 谁知那江湖人又是声嗤笑。 “庄稼汉就是庄稼汉。” “你这人,说不过就说不过,怎一个劲的侮辱人?” “说你没见识也有错?” 眼看货郎急眼,那江湖人却抬脸哼声道:“一个弓‘魁’不够份量,一个身负苍龙七宿之龙氐的弓‘魁’可够?” “……”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那货郎喉头耸动,道:“龙元?苍良冶有?没听说啊,真没听说过!” “想想也该知道。” 江湖人一副先知孔明模样:“都说苍良冶能一箭百里,追魂索命。死者不见其声,不见其箭,不见其人,江湖人称三不见。要不是龙元,他哪来那么大的臂力?” 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 不多时,茶摊人群散去。 一盏茶的功夫,旁边群众吃了甜瓜,此行不亏。 货郎丢了面子但有了往后的谈资,也不算亏。 江湖人喝茶歇脚顺带做了任务,更是赚麻了。 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爷。” 待客人走后收拾好茶盏的少年提着桶回到摊前,冲那枯瘦如貂的老头疑惑道: “你前个进京了?” ------------ 第三十四章 命主苍龙【求追读】 摊后边的老头狠狠嘬了口烟锅,枯皱的眼皮跟着抬起:“爷一直在你跟前,什么时候进过京?况且进京做啥,在这射不死他?” 面相质朴的少年闻言顿时忧心忡忡,提议道:“可咱的行踪漏了,撤吧爷,跟你说别出来你非不听,在家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 老头又嘬口锅子,闷在嘴里捂了半晌才缓缓吐出青雾。 “咱这趟出来谁都没告诉,怎么会漏底呢?这下咱爷俩在关中确实有几分险着了。” 闻言,少年双眼登时一亮:“那等什么?咱走吧,理那魏鸣岐做甚?他仇家比你还多,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 沉默半晌,老头摇摇头,吩咐道:“我找人送你回去,爷在这找机会放三箭,成与不成都一笔勾销,往后再不出江湖。” 少年闻言不解,老头为了他当年连灭门之仇都放下了,十年来寸步不离,为什么这次会在漏底以后还不惜犯险呢? “听爷的话。” “……” 看着固执到仿佛失去了猎人嗅觉的老头,少年失神的想起旁人对他说过的话。 待到他离开后。 “邪门。” 苍良冶咬着烟嘴,目光望向那长长的通京驿道:“氐龙宿我连自己亲孙都没告诉,那小子怎么知道?难道他真的命主苍龙?” 走过漫漫宫道。 褪色的朱红宫墙在冬至后的第一场小雨浸润下显得愈发颓冷,多年不曾修缮的东苑仿佛被这片宫城遗忘,再看不出当年诗人笔下的盛世华彩。 所以理所当然的,曾以美名作为繁花点缀的女人也连同它一起在世人心中作了古,或许很多年里都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个名字。 魏鸣岐也本该是‘世人’中的一员,直到那天因缘际会,他在无意间闯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 一处偏殿,刚还在埋头数理木炭的女人下意识拿起地上木炭作投掷状,语气也严厉的呵责道: “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可是景宗朝的贵妃!我现在就能出去喊侍卫把你拖出去砍头你信不信!” “……” 止步在门口的魏鸣岐背负双手,对她露出个和善笑容:“施姨,别紧张,我就来看看你。”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反倒显得他图谋不轨,不远处的女人肩膀微微颤抖,脸蛋也绷的紧紧: “我在这好得很,不用你来看我,你没事就走,这里很快就会有侍卫巡检的。” 有没有侍卫,最近负责安排东苑暗卫的魏鸣岐心里还能没数吗?但他也不拆穿。 “你都是姨姨辈的,晚辈来拜访你,你不招待就算了,怎么还往外撵人呢。” “……” 女人想说和他不熟,但旁边没人她又不敢,只能卑屈的出言周旋:“姨这里条件不好,这次招待不了,你以后再来吧。” 她决定了,只要度过这一劫,等魏鸣岐一走她就舍脸出去找人,把他抓起来狠狠惩戒。 “是嘛。” 面前青年面色遗憾的作势转身:“好吧,本来我还想跟你唠唠我怎么照顾凤官的呢,既然姨招待不了那就算了。” “等等!” 身后传来女人的急声。 魏鸣岐回头,却见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清澈的眼睛蒙着层水汽,死死盯着他: “你把凤官怎么了?” “……” 本来还想逗弄她的魏鸣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分毫不显的认真道:“我给她升了镇抚使。” “……” 啊,是这样的照顾吗? 原本噙着水雾的女人瞬间呆愣,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咬牙道:“你当我傻?你自己都只是镇抚使,你凭什么给别人升?” “对哦,忘说了——” 魏鸣岐一拍脑门,笑容更为灿烂:“我前几日刚升了指挥使,姨,这喜事你不给我包个喜包?” “……” 指挥使?这才几天?屁股绑火箭也升不了这么快啊,这人又在骗她!殊不知她可不傻! 正当女人咬牙切齿硬挤出笑容想词措的时候—— “一开始我觉得升这么快对我以后的发展不好,群众会怎么看待我?同僚会怎么看待我?就想缓缓再说。” “奈何我干爷爷不让,推着拽着非逼着我进步,西府大权也全都给了我,想升谁升谁,想打压谁打压谁,和我同级别的枢指挥都不敢监督我。” “这事儿闹得,凤官儿最近见我都不敢大喘气了你说。” 青年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埋怨。 “……” 女人都听呆了,半晌才怔怔的出神去问:“你干爷爷是——” “哎,名字就不说了,反正就一老太监。” “……” 女人的心里陡然万念俱灰起来。 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别说喊侍卫了,就是喊那个女人过来都不好使,在这龙城里边,那老太监的地位就是超然的。 抱着一丝幼稚的侥幸,女人强笑着褪下手上玉镯,忍着心疼鼻酸将其递了出来: “这是喜事,确实得包个喜包才行,只是姨久在宫里没什么银子,这镯子就当喜钱了,你和凤官既是朋友,以后就托你多多照顾她了。” 要是可以,她宁愿凤官儿不要这所谓的照顾,对后者的担忧更在自己之上。 只是她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她只做过一件掌控自己命运的事儿,从那以后就是无人问津,随波逐流。 所以哪怕知道面前的猎人也许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所图更大,但还是那句话—— 她没有办法。 魏鸣岐看的怪不落忍的,但关系到东苑贼人以及施凤官,他只能一边拒绝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将玉镯滑入袖中。 女人见状反而松了口气。 肯收东西就好,图着东西,总比图着人强,只是她平时月俸都用来打点内务司的人了,这次糊弄过去,这人万一下次再来可怎么办呢?她娘亲遗物可没那么多。 正自忧心之际,却见面前那‘道貌岸然’‘视财如命’‘忘恩负义’的小人收完镯子就抬眼看她: “姨,说完凤官,咱就该来说说你了。” “你——” 女人气的眼角都溢泪了,语气也带鼻音的哭腔: “你怎么收了东西还想着人呢。” ------------ 第三十五章 听话,别让姨难看【求追读】 有些人仿佛是上天的恩物,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旁人的心弦,面前这女人就是如此,小少妇一般的年纪,哭相却说不上凄美哀婉,反而像猫儿似的瞪着你,满眼的委屈不服。 就,‘少女气’十足。 不哀不怨,却偏偏更讨人喜欢心疼。 “施姨,不是我说你。” 魏鸣岐欣赏片刻,心眼坏的道: “虽说您确实也快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但我跟您差了那么些岁数,更是晚辈,您怎么老把咱俩往男女之事上想呢?” “……” 还能这么恶人先告状的? 女人被他的无耻惊呆了,但随后魏鸣岐却真的端正态度,讲述起了上次的遇袭。 “万公将调查的差事交给我以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查贼人的身份还有东苑里几位太妃的情况,现在稍微有了些眉目。” “施姨,那贼子是冲你来的。” “……” 听到他的话,女人的神色变得迷茫不确信,下意识追问:“冲着我来的?因为什么?” “这就要问施姨你了。” “我,我哪知道这个。” 女人蛾眉蹙起,又介绍自己的情况:“离我受宠都过去十来年了,我在这宫里都无人问津,外边谁会为我一个老太妃行险?” 说完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魏鸣岐。 比起没见过面的贼人,她更怀疑眼前这半大小子在借题发挥,打着捉贼的名义算计她,见面至今听他嘴上喊着‘施姨’‘施姨’,可什么时候真把她当姨看过? “也是,您也这么大年纪了。” “……” 话是自己说的不假,但看魏鸣岐深以为然的点头,女人又瞪起澄净微红的眼睛剜他。 “贼人的事今个就先不说了。” 魏鸣岐望向她攥在手里的木炭,道:“这一场雨下过又得阴寒几天,你睡觉地方那么大,能烘的暖吗?” “暖和的很!” 女人警惕的看着他,话里一点缝都不给留的道:“我从小就体热,不怕冷,睡觉也习惯一个人。” “……” 魏鸣岐发现这女人对他已经有了刻板印象,便苦笑道: “我没想着给您暖床,我是恭喜您,您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真的?” 女人眯缝着湿润润的眼:“你以后不来了?” “……” 这女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受宠的? 魏鸣岐害怕弯子再兜下去,这女人心防没松懈,反倒他自己的心态崩了,便干脆直言: “是我这两天调查贼人的时候,发现您在西南那边的亲戚有弃暗投明的意思,现在正和朝廷在谈,如果谈成了——” 魏鸣岐抬头看着年久失修的宫殿,笑容轻松的道:“您不说搬出去,最起码也不用再自己拾掇过冬的木炭了不是?” “……” 听完,眼前的女人呆愣原地,眉眼如花般缓缓‘绽开’,口中的语气也难以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恩。” “是我二哥他们一家吗?他们要回关中了?什么时候?” “……” 观察到这里,魏鸣岐就已经能够确定这女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突破口还在施凤官那里。 “不清楚。” 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但其中有个叫施樊的,应该是你二叔家的吧?” “对——” 女人颇为激动的点头:“他跟着我二哥去西南的时候才几岁,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说完,她先前好不容易平复的眼湖又覆上一层朦胧,且这次终于带上了一点哀愁。 魏鸣岐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是曾经的一家人,因为一场纷乱离别南北,很多人终生不复相见,如今陡然出现一丝亲情的‘光亮’,像桃花眼那样的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这所谓的西南使团猫腻太多,所以再看其中的施家人就显得耐人寻味,虽然不能立马实锤,但魏鸣岐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揭开谜底也只是时间问题。 唯独眼前这个傻女人…… 魏鸣岐稍稍有些愧疚,正欲开口告辞时—— “圣后,我姑姑就住在这?” “是啊,此地名为凤阙,和你姑姑同名,刚建成时可漂亮的不像话,可惜先皇南巡时宫里大乱……你姑姑回宫后执意住这,说是不想给宫里添麻烦,本宫时常想起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 宫殿外边远远传来对话声,魏鸣岐正品着‘施凤阙’这个名字,面前女人却脸色一变,居然上前推搡起他来: “是太后!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躲!” “躲什么?” 魏鸣岐满头雾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我是正经来查案的,又不是和你偷情,为什么要躲?” “……” 施凤阙神色一愣,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想到殿外的那个女人,她还是咬牙使命推着: “听话!别让姨难看,等太后走了姨再叫你出来。” 闻言,魏鸣岐刚才还如铁水浇铸般的身躯这才松动下来。 没办法,他也不想事情复杂化,可‘施家姨姨’让他听话,魏鸣岐这人主打一个听劝。 来到墙背处。 不多时,殿外几人走进来,连同脚步一起的还有个水媚雍容的女声:“凤阙,看本宫带谁来了。” “小姑!” “你是——小樊!都长那么大了!” “小姑!” 听到那喜极而泣的声音,魏鸣岐不禁有些出神,要是那天东苑外的蒙面鬼祟真是这人,亦或是和其有关,他的‘施姨’知道后得多伤心啊。 能麻倒大象的剂量用在自家亲姑姑百十来斤的身上,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好了,姑侄俩重逢大喜的日子,高兴也别掉眼泪了,本宫在旁看着都有点想哭。” “圣后——” “凤阙啊,咱们也相识多年了,不管你对本宫怎么个看法,本宫今天都问你一句,你可想出宫?” “出宫?我能出宫?” 施凤阙的语气显得心里颇没着落。 “当然。” 那雍容水媚声用一副宽容语气道:“你虽是先皇贵妃,但先皇毕竟已经御龙殡天好些年了,你还年轻,总不能一直在这睡冷炕不是?” “我……” “小姑,你就听圣后的吧!出宫咱们一家人团聚,凤官儿这些年也该想您想的不行了。” 没有犹豫多久。 “圣后,我愿意出宫。”傻女人的声音透着股如释重负。 “好。” 雍容水媚声也带着浓浓欣慰:“出宫和家人团聚,本宫再赐你门好亲事,你也不算凋零了花期。” “谢——你说什么?什么亲事?” ------------ 第三十六章 祸国妖妃【求追读】 自从回到这颓颓深宫,施凤阙曾在无数个日夜思念家人,也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与她同名的樊笼。 但身为景宗朝的贵妃,曾被宠极了的她不仅出现在众多诗人溢美的诗篇里作为盛世点缀,也在王朝飘摇时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致使皇帝昏聩的祸水。 ‘霓裳一曲凤阙上,’ ‘舞破中原始下来。’ 皇帝为她奢起宫殿,为她一个小小的愿望大索天下,甚至是心疼父亲操劳的随口抱怨,就能让一府门衙搬进自家后廷。 这些都与施凤阙的本意相悖逆,可彼时天真烂漫的她还不知晓那位年迈帝王权操天下的真意,更不知道这一切的恩宠背后都藏着什么代价。 直到一夜旌旗起,听到军士宫婢私下里的议论,施凤阙才醒悟自己将在史笔下扮演个怎样的角色。 ‘祸水’ 她从未想过这个词能跟自己沾上关系,因为进宫为妃从不是她的本意,只是那位帝王看中了她的烂漫天真,硬将她接进宫廷荣养身边。 南下的一路不堪回忆,皇帝为了示意自己‘反省’,频频冷落于她,父亲也不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除了苍白的安慰再给不出什么。 终于,那时双九年华的施凤阙内心有了个叛逆想法——既然世人都说她是祸水,那她就要证明自己,女子也尚有为国的胆气。 于是她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途中逃出队伍,一路乔装打扮潜回京城,找到当时还没来得及登基的肃宗,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为国意愿。 只是她稚嫩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肃宗的蹙眉相对,面对她这个‘麻烦’,肃宗劝她无果便将她扔在了凤阙,哪怕她要求一降再降,最后仅是请求给军中将士缝制纱布都不得如愿。 她那时还想不明白,但肃宗已经迅速的替父亲掩盖了她这个‘丑闻’,在她自己还没回过味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这片宫城查无此人的隐形人。 而在西南, 她更成了‘暴毙’的过世妃子。 就这样,她为自己的决定买了单,孤零零的随着这凤阙荒颓了十来年,过往的繁华全都不在,她独自在这深宫求活着。 锦衣玉食、绫罗华衫已如过往云烟,她早就看淡,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家人,但考虑到如今身份,施凤阙本以为自己此生可能都再没有这个机会。 命运却在今天又给予了她转机。 只是这所谓的转机看起来却像个玩笑,像极了她人生的头二十年。 “小姑!真是好亲事!” 身前那眉眼陌生,却背负她家人之名的青年正激动道:“国,,逆朝封的留侯如今正有意和侄儿一起归奔正皇。但留侯年少时便一直仰慕姑姑的美名,这么多年都为您魂牵梦萦痴心不改,他听说您在国朝过得不好,便向圣后求娶您!” “……” 施凤阙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是涌出股慌乱,既是为眼前的局面,也是为这殷勤热枕,却分外让人陌生的曾经家人。 “荒缪。” 她下意识摇头,用唯一的护身符反复强调:“我是景宗朝的贵妃,你们,你们居然让我嫁人?” “小姑。” 那青年又叫她称呼:“不管您曾经怎样,留侯都不介意,他是真真切切只为了你这个人!” 施凤阙闻言只觉好笑,先不说她那什么……就说那留候,她见都没见过就想把她嫁了?所谓听过她当年‘美名’心生仰慕就更让人反感了。 施凤阙可从不认‘祸国妖妃’是什么美名,而且听闻她美名就想娶的人还不如刚才那小贼呢。 起码小贼真真切切见过她的人。 “别说了——” 感受到想象中的西南家人和现实的落差,施凤阙神色冷下,说话也不再客气: “你叫我叫的亲热,但你对得起你嘴里的那一声小姑吗?古往今来哪有你这样卖小姑的侄儿,二哥平常都是这么教你的?” “……” 青年脸色顿时难看,正欲分辨两句,旁边那一身玄色宫装雍容,眉眼绝美妖冶的女人忽而开口: “年轻人少不更事,凤阙你别着恼。施樊你先回吧,过两日我会让凤阙出宫省亲,到时候你们一家人聚一聚,有些话也好说。” 待到青年离开以后。 施凤阙湿润润的眸子望向那雍容妩媚,冰火掺和的女人:“我不嫁人。”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闻言,面前那狐狸眼尾儿微微眯紧,冷漠水媚的声音跟着响起: “你说的不算。” “我宁死不嫁!” 施凤阙这平常柔柔软软的女人此时瞪着双澄清的眸子,向面前故人语气决然的道:“别以为我现在无依无靠你就可以拿捏我,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早看开了!” “哦,是嘛,那你死去吧。” 水媚的女声染上一丝刻薄:“你前脚悬梁上,本宫后脚就敢让宫外的那个凤儿也陪着你一起。” “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最了解本宫吗?本宫敢不敢,你心里能不清楚?” “……” 看到施凤阙逐渐泛红的双眼以及死死咬住的朱唇,一身玄色宫装凸出身姿袅娜的妖冶女人冷媚一笑: “识点抬举,本宫也算你为江山社稷作了点贡献,念你些好。不然惹恼了本宫,你想死都死不了,本宫偏让你留在这世上后悔。” “……” 施凤阙脑袋里空落落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正当她怔怔想着为什么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命运依旧不肯放过她时—— 啪啪啪! 背后有人鼓掌,与此同时还有个让人听到就会皱眉的啧啧声: “太后当真威风凛凛,横扫不臣啊。” “谁!” 水媚风情的声音顿时严厉,那对勾人心弦的狐狸眼尾也警惕的向一处眯了过去。 “西府衙门苍龙枢指挥使魏鸣岐,拜见圣后——” 从暗处走出的青年笑嘻嘻的冲宫装女人施了一礼,随即不等对方开口就直起腰,手抚下巴目光不敬的对她浑身上下一番打量: “听闻圣后也是离丧久旷之身,依臣看来,圣后既年华仍在,风韵不改,何不还政陛下,觅一良人,于江山社稷岂不美哉?” “大胆!” ------------ 第三十七章 见不平便扫不平【求追读】 “大胆!” 水媚声气极,抬起纤手便向他脸上掴落,只是中途就被魏鸣岐伸手抓住,语气戏谑: “同样的话落到圣后身上就受不得了?不知道是您金枝玉贵些,还是惯会在旁弄嘴弄舌。” “你——” “魏鸣岐,你要是念监国候的一点好就放开圣后!” 这边动静传出,殿外忽地‘飘’进一老妪出言阻遏,其作黑衣打扮,两臂奇长近膝,步法也出神入化,行如幽幽魂魄悄无声息。 魏鸣岐向她望眼过去,言语却狂悖不改:“老头归老头,和你们有分毛钱的关系?” “你现今吃的不是官家的粮?” “我吃进肚里的粮没有一粒是白得来的,你若看我不爽,大可去跟那老头说让他扒了我一身官皮。” “……” 魏鸣岐从未对这位所谓‘圣后’有半分感激,要不是老太监,还有自身蕴藏的价值,就一句‘太后不放心’,他五年前的仇人名单里就要再多上一个朝廷。 “好好好!这就是万仞山为国培养的好干孙儿——” 被他抓着的女人咬牙切齿,一对狐狸眼死死盯着他:“本宫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年就把你连同你那个师父一起——” 啪! 清脆声一响。 莫说身前两人,便是旁边的施凤阙都看呆了,水润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凝脂上泛起的红印。 “你,你,,” 狐狸眼里尽是失神的看着他。 魏鸣岐冷着脸冲她抬抬下巴:“你再说句,我听着呢。” “……” 这一巴掌打在当朝圣后的脸上,能不能善了魏鸣岐不知道,但武道修意,不打他一腔意气难平,反正最坏不过血溅五步,天下缟素而已。 殿里安静半晌,连那老妪都沉默不敢再发一言。 “本宫错了。” 忽地,面前那红肿半边却依旧明艳的脸颊如牡丹般绽开: “这事儿确是本宫做的不地道,也难怪你气恼。罢了罢了,不嫁便不嫁,左右不过是爵位给的再高些,万公也是这般想法,但谁让本宫是妇道人家,终究是小家子气了点。” 看着那巧笑嫣然,妩媚动人的宫装丽人,魏鸣岐眼神幽深,缓缓放开她的手腕。 “我会看着你做。” “好,也劳你这年轻人给本宫上一课。” 说着,她揉揉发红的手腕,转身示意不远处的老妪:“回吧,本宫回去反省反省。” “……” 魏鸣岐静静看着她走到门边,随即不出所料的停下,猛地回头一双狐狸眼狠辣: “给本宫杀了他!” 话音刚落,负手在她身旁的老妪忽像风吹似的向魏鸣岐‘飘’了过来,一双枯瘦奇长的手臂撩起,露出寸长如玉的指甲。 忽地, 殿外一声长叹。 “太后,回吧。” “……” 老妪如柳絮飘飞的身形顿时如定格般止住,随即束手回那浑身僵硬的丽人身旁,向门口俯首: “万公。” 门外却不见有人进来。 见状,那对狐狸眼眸里也骤地覆上一层水汽,僵硬的笑脸更是再也绷不住道: “万公,您一直都在?” “您就亲眼看着那心无君父的小子这么折辱我?” “……” 又是一阵悄无声息,于是那丽人在原地消化片刻,忽地一抹手背强挤出笑脸: “回吧。” 待到她与老妪离开,门口还是不见有人进来,魏鸣岐知道那老太监在等自己,也不给他过多添堵,回首看向施凤阙告辞: “走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施凤阙一个‘谢’字憋在嘴里还没吐出来,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虽自己侥幸逃得一劫,可心里偏偏没有太多欣喜。 这小贼为了她连太后都敢顶撞。 这般无法无天,她还能从对方手里逃脱吗? 且这般得罪死了对方,这小贼今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虽说不该她来操心…… 但今日总归是他为自己挺身而出。 “喵~” 觅食回来的黑猫蹭到她的脚边,施凤阙满心迷茫的将它捧起:“你啊你,真是——” 顿顿,又朱唇轻咬道: “都什么事儿嘛。” “喵。” 颓冷败落的长长宫道,魏鸣岐和万仞山并肩而行,后者望着那长满枯草的殿宇顶瓦,语气感叹道: “这凤阙初起时,何等奢贵堂皇,转瞬十余年,竟败落的这般快,可惜景宗,年少也是英武雄才。” “……” 魏鸣岐对个故去的老头没甚兴趣,况且此时也满心疑惑:“你刚才既然在,为什么不出来,让那女人在我跟前发癫。” “这就是我羡慕你小子的地方。” 万仞山破天荒的带着一丝暮气:“有些事儿,你能做,我不能做,甚至说也不能说太多,不然我就不仅仅是贰奴了。” “……” 魏鸣岐听懂了,所以话里对这老太监也不禁带上了一丝可怜:“幸亏没听你的鬼话,要是真到你这地步,我估计都活不到你这岁数。” 说罢,他扬起下巴又意气风发: “等一切事了,我便带着我师父远遁江湖,遇不平便扫不平,拔剑只为世人鸣,届时你就看我快意恩仇吧。” “……呵呵” 老太监轻声一笑,似看不得他好一般:“你不是答应陛下,要帮她成就一番事业吗。” “你怎么知道?” “陛下亲口向我炫耀的,好几年都没见她那么开心了。” “……” 魏鸣岐一边想着开心的小豆丁是什么样子,一边背负双手,语气随意:“我既要快意江湖,就得先让这江湖变成我喜欢的模样,所以走前,无论这江湖还是这天下,我都得提剑扫一遍。” 闻听此言,便是万仞山也不由失神片刻。 “确有几分英雄气。” “我本以为,你刚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魏鸣岐嘴角扯了扯。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施姨’,为什么身边人人对他都有刻板印象? “我是看不过去,顺带为了查案。” 魏鸣岐用一副为国为民的语气:“现在西南的案子我已经有眉目了,但需要宫里配合,过两日按太后说的放施凤阙出宫省亲,没问题吧?” “查案子的人是你。” 万仞山没有过问细节,反而说起另一事儿: “今早西南那边的密探传回一个消息,我说与你听听,你听完保密,不要与旁人说起。” ------------ 第三十八章 狐狸尾巴【求追读】 待得到肯定声以后,万仞山语气缓缓,将那份付出了偌大代价的绝密情报娓娓道出: “西南那边的齐王已经半月没在人前露过面了,据密探回禀,其多半遭遇了不测,你知道齐王最后一次现身人前在哪吗?” “狼奔军?” “对,所以说,那位留侯是做了好大事儿才迫于无奈找到这边,我要猜的不错,他就在京城里边,你今后查案也小心点。” “……” 魏鸣岐眉头锁紧,依旧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弑君?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不反,西南那边永远都会捧着他。” “谁知道呢,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最难测的东西。” “所以他都走投无路了,朝廷干嘛还这么捧着他。” “太后想收他的心。” “……” 精彩精彩。 魏鸣岐正觉得荒诞,旁边的万仞山又慢悠悠道:“况且他也不算无路可走,一个疑似为魁的打手,哪怕他去你父亲那里也会成为座上宾客。” “……” 突然就不想聊下去了,魏鸣岐正欲和这老太监告辞,后者却喊住他提醒道: “你忘了跟陛下的约定了?” “嗯?” 魏鸣岐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起上次答应小豆丁的事儿,但当时对方没说清楚,现在被万仞山一提便难免勾起了好奇心。 “她找我干嘛?” “呵呵,让刘跃带你去,去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魏鸣岐离去以后,万仞山凝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缓缓淡去,最后在风中一叹。 “苍良冶的事,真是提也不提啊。” “……” 时至傍晚,宫城外又下起了如帘小雨,矗立城楼外,洌爽的北风一吹,魏鸣岐揉揉脸,将面上的古怪掩去。 本以为小豆丁要给他整什么花活,结果连人都没见上,反而被刘跃拉着找了位画师给他画像。 那刘姓太监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小子终于要秽乱后宫了’,看着怪叫人不安的。 总之……不能吧? 他全无那等志向,虽说是天下第一尊贵女人的软饭,但是比起来,他更宁愿吃自家师父的馒头。 “鸣岐。” 远处的如帘烟雨中走出一袭青裙,还是素素清清的神女模样,那面容看着就让人安心。 “师父。” 魏鸣岐脸上生笑,快步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伞:“不是不让你来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谢北伶手腕一躲,随即将另只手准备好的干伞递给他:“知道你大了,但师父在你身边安心些。” 因为苍良冶的威胁如芒在背,她这几天都没有开蛮头店了,但凡魏鸣岐出去她都要跟着,哪怕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下一箭。 “师父真好。” 魏鸣岐将伞接过,随即挤到她的伞下边嬉笑道:“师父你这么照顾我,我万一永远长不大怎么办?” “……” 谢北伶抿着薄唇,很想把他撵出去,但这会已经到了雨中,看他英姿飒爽的眉眼终究还是不忍。 魏鸣岐也懂得适可而止。 师父是一碗慢热的粥,想将她的心湖熬开需要很久很久,但魏鸣岐有这个耐心。 谢北伶可以等他五年。 他反过来也可以,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年少垂青之物所努力,这样老来才不会后悔。 “师父,咱不回家吗?” 魏鸣岐看着谢北伶将他带到菜市里边。 后者目光正在遮雨长帘下的菜摊上流转:“家里来客人了,是你衙里的同僚施凤官,那会你在宫里,我就留她下来吃了饭。” “……” 魏鸣岐的嘴角缓缓勾起。 凤儿啊,到底还是没沉住气,也罢,晚上就看看她的葫芦里面装的什么药。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夜晚小院,‘呜呜’的凄啸声不断传来,魏鸣岐和桃花眼站在院里,看着泥地中一袭绿裙手中丈二槊枪如狂龙乱舞。 “禹王槊是家祖脱胎于马攻槊改制出来的步槊,虽是步槊,却也能用于马上,二者皆通,家学共分十三式三十六点,此武最为酷烈霸道。” “槊与枪不同的是延伸更长,杆身更硬,寻常人莫说如臂使指,就是沉臂夹肩也难使上一招一式,所以得天生神力者来使才有挑落百兵的能力。” “昔日我禹家先祖曾凭借此槊挑落世外仙人,打遍百兵称一时王魁,在战场上也所向披靡,一人冲阵击溃千骑,被封为王爵,所用槊法也被世人称为禹王槊。” “……” 泥地里,那翩翩绿裙演武时也不忘解说,一杆百斤丈二槊枪在她手中犹如绣花针样轻巧,腾挪辗转间,身上竟丁点泥星没有,足可见一身武道宗师的底蕴。 魏鸣岐在旁边看的心痒难耐。 自从那日见禹卿一槊打碎宋朝贞的双臂骨,那酷烈残暴的一幕就印进了他的心里。 武道是很现实的,除非有四灵奇物,不然拳脚宗师就是打不过手里有家伙事的,同层次用刀用剑的,见了用枪用长刀的也得扭头走。 一寸长一寸强,这是无数血泪凝结出的前人智慧。 “我试试。” 魏鸣岐苍蝇搓手就想凑上前去。 这时厨屋里传出了谢北伶的催喊:“明天再学,魏鸣岐,进来端菜。” “……” 魏鸣岐神色岔岔的止住步子,泥地里的禹卿见状也收起槊枪,又变成淑淑美美的可人模样。 “我去端,少主且等着吃就行了。” 说罢也不等他开口,又进屋骚扰谢北伶去了。 这女人最近没事就翻墙过来,有时还留下蹭饭,撵也撵不走,让师徒二人不胜其烦。 待她走以后,方才一直在旁观摩的桃花眼这时也开口:“你刚才样子跟小孩似的,真稀奇,你在家一直这么听你师父话?” “你管我。” 魏鸣岐一边打水洗手一边问:“我还没说你呢,空着手到上司家里,你以后还想不想求上进?” “别不识好歹啊你。” 桃花眼指指门口放着的酒坛:“上好的玉琼陈酿,我家珍藏好些年的,要不是看你伤好了我才不拿出来。” 魏鸣岐向那两坛酒看过去。 “今晚不醉不归。” 桃花眼一副酒鬼样的说道。 “好。” 他低头一笑:“就陪你喝个够。” ------------ 第三十九章 施姨害苦了我【求追读】 清冽醇美的琼浆入喉,于唇齿和腹中连成冰火一线,等院外打梆的更声传来,屋内对饮的二人酒意俱已上头,目光迷蒙间,说话也愈发没有顾忌。 “三,三更了,你还不回去?” 魏鸣岐在自己的偏房里斜倚在榻上,透过小几看向对面的桃花眼儿,语气醺醺道: “跟你说,我家可没有多余的空房,你要是不走,晚上就只能和我凑合一夜了。” 几上灯光熹微,在光影晕染下,桃花眼双颊犹镀胭脂釉,眉眼愈发显得英媚俊殊。 “怎么,你不能喝了?” 对面捏着酒杯似笑非笑,英气的剑眉挑衅般的微微扬起:“两个大男人,喝醉了躺一宿就是,你怕我捣鼓你?” 魏鸣岐嘴角扯动,目光明目张胆的下移:“凤儿啊,一般像你这样好看的男人开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作为男人你真的取向成谜,是个兔儿爷。” “这二嘛——” 他悠悠拉长尾调。 对面桃花眼眯起,片刻以后,她拿起酒坛晃晃,见里面还剩半坛便一下砸到桌上。 “打个赌。” 她拍拍酒坛:“就赌咱俩各自好奇的问题,谁等会要是怂了,把剩下的喝完。” 魏鸣岐不介意喝酒,他就是奔着喝醉去的,况且他也确实好奇施凤官会怎么证明自己。 总不能真脱裤子吧? “提前说好——” 魏鸣岐先打预防针:“你别当着我的面晒鸟,我怕长针眼。” “呵。” 一声不屑的轻笑。 达成默契以后,施凤官便盯着他一动不动,正当魏鸣岐觉得好奇的时候,却见对方衣袍下面忽然有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老高老高了—— 霎那间,魏鸣岐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近乎从牙缝挤出一句:“施凤官,你特么从老子家里滚出去!” “哈哈哈——” 桃花眼笑声快意,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放心,爷心里没想你,装的都是玉春楼的小娘们。” “……” 魏鸣岐依旧觉得如芒在背,他承认,因为施凤官的长相身段,他心里一直抱着某些别样的猜测。 特别是宫里施凤阙的反应也佐证了这点,但没想到—— 施姨害他好苦啊。 你说你侄儿真是个男的你当初为什么要紧张?他再怎么‘照顾’还能照顾到床上去? “该你了!” 对面桃花眼拍桌催促:“快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太监,也不要你脱裤子,像我刚才那样就行。” 咕噜咕噜—— 魏鸣岐也不废话,拿起酒坛子就灌起来,也不管酒水浸湿的衣襟,半坛子酒很快被他牛饮完。 啪! 空坛撂下,魏鸣岐脸色涨红的指她:“不管你是爬是滚,反正不许留在这!以后晚上别找我喝酒,工作时间称职务,嗝——” 说完人便趴倒在几上。 桃花眼笑而不语,依旧悠哉悠哉的抿着杯酒,不多时,对面鼾声微响,她才抬头悠悠道: “真现实。” “但到底够朋友。” 说罢,她轻手轻脚的下榻,目光在周围一扫很快便放到书柜上,上前翻了翻里面的书物,她一双剑眉忍不住跳跳。 好家伙。 《孽徒在上•插画精装版》 《龙城艳后》 《深宫怨妃》 《帝夫凶猛》 姓魏的家里多少口啊,但凡有个亲戚也不能看这些啊,施凤官对身后男人的色胆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心将这些杂书放回去,她目光向里,终于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唰唰唰——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翻动声。 不多时,将卷宗放回原位,眼眸里闪烁幽光的施凤官抬头,在原地杵立片刻正欲离去。 “就这么走了?” 床榻上忽然传来男人的轻声。 施凤官的身形瞬间僵立,本能的向腰间摸去,但来‘朋友’家做客谁的身上会带刀呢。 “我刚进西府的时候,你没和断明那伙人一起,出去还站了我这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始终念着你这份情。” “……” 施凤官低垂眼帘,将腮咬紧,她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纰漏,那日的回答理应没什么问题才对。 塌上,魏鸣岐已经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镯:“宋朝贞那天,我进宫在东苑遇到一蒙面贼人踩点,被我撞破,我就开始查这案子,发现那天有个西南使团进宫,里面正好有个人是你亲戚,你说巧不巧?” 东苑? 施凤官瞳孔一缩,回身便望见他手里的玉镯。 “我姑姑——” “她没事。” 魏鸣岐先打消她心里疑虑,随即便道:“我开始觉得那贼人目标是你姑姑,但试探她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就想起你了,你的反应也没让我失望。” 施凤官神色怔怔的看着他。 “魏鸣岐……” “我这几天查了很多卷宗,发现了关于你姑姑很有趣的一件往事。万贞十一年,你姑姑受宠之时,有一天看落花旋下便感叹岁月光阴,景宗听了,便命四枢指挥使大索天下,寻凤血龟灵让他的施妃永葆青春,此事一直到‘六藩之乱’才无疾而终,被世人引为景宗晚年昏聩的佐证之一。” 看着身体逐渐僵硬的施凤官,魏鸣岐一顿,又缓缓道: “十余年过去,这事儿如今已经没多少人能记起了,所以也不会有人去想,如果当年的四枢指挥使施国恩找到了四灵奇物,但又出于私心,没有将——” “别说了!” 施凤官神色冷艳,语气生硬的问道:“直接点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和我姑姑?” “……” 魏鸣岐的失望感越来越重,但还是看着他道:“我没有把这事儿上报给朝廷,就,,” 之后的话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那对桃花眼里的戒备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还加深了许多。 也对。 毕竟是四灵奇物,而且还是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的凤血龟灵,传出去,便是世外江湖的老武仙儿也会为之动心。 “你姑姑过两日会出宫省亲。” 魏鸣岐躺回塌上,手枕脑袋淡淡道: “滚吧。” ------------ 第四十章 真有孝心啊你【求追读】 院外没有脚步落下的围捕声,榻上的青年更是干脆闭上了眼,今晚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让施凤官开口想说些什么。 丹唇启合,最终又无言的抿上。 还能说些什么,到目前来看,是她不够朋友,可即便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准备回头。 “姓魏的,对不起。” 屋门敞开复又合上。 魏鸣岐也算放下了心事,虽然不大畅快,但谜底终归是解开了,个人的抉择也不值得指摘,毕竟关乎这世上最玄奇的东西。 咯吱—— 施凤官推开屋门,心头的诸多情绪纷乱,不等理清她神经便又戒备起来,只因面前站着个纤纤身影,沐浴月光一身青裙,绝艳出尘的仿若月宫神女。 正欲开口,对方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 施凤官眼看着对方走进屋里,轻轻关合房门,心头的情绪忽然变得复杂难明。 不多时,孤寂的身影越墙而去。 另一边,酒意上脑的魏鸣岐躺在塌上,浑身的麻软感让他连灯都不想去熄,偏偏那光影晃眼,刺的他睡不太沉。 终于。 灯火暗灭,黑暗卷席,魏鸣岐顿觉得惬意,正要熟睡过去,却有只手抬起他的后脑,唇边也碰到了温温的碗沿。 “喝点再睡。” 有温柔到能让人沉浸进去的声音传过来。 他下意识张嘴,一口口将那不太好喝却解渴的汤水喝完,随即想也不想的环抱上那纤腰。 “师父……” 少年语气沉迷。 床前的女人身体僵硬片刻,随即见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才慢慢缓和,又伸手将他身上被酒水浸脏的外衫脱去,而后用毛巾轻轻擦拭他满脸的酒气。 “……师父” 那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话的呢语又无意识响起。 上一次这样,还是从雪地里把他抱回来的五年前,也是这般死死环着她,唯一不同的是…… 五年前他喊的是娘。 五年后他喊的师父。 想起这些,让人内心柔软的同时也不禁迷茫,就想当初一次次想抽身而去,但又一次次在这孩子的痴缠下变得心软。 最后无可奈何的,她接下了将他教好的责任。 师父说她不是个合格的武人,将来很难走出自己的武道,这话说的没错,就像她被困在宗师之境五年,却怎么也寻不到自己的意。 就内心总觉得,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武意,还是想想怎么将包子馅调的更好实在点。 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日子人。 所幸这般歪打误撞,好像能将这孩子教的更好,为了一个看的入眼的朋友,他连天下武者为之疯狂的四灵奇物都不放在心上。 为人师父者,自然倍感欣慰。 也许卦象里的他,缺少的就是那么一点温暖?不枉当初她心思缜密,怕他多想,黎禾在身边时,没有轻易表露对她的喜欢。 “师父……” 怀里的少年又嘟囔起来:“我不嫌你老,以后我也大索天下,给你找凤血龟灵。” “……” 女人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随即伸出手,也不管他疼不疼,使劲拧了拧道: “真有孝心啊你——” “呜,东方鸣打我。” “……” 松开手指,女人又轻轻的抱了他好一会。 夜尽天明。 魏鸣岐晨起时总觉得不对劲,喝酒只听说过头疼,没听说过脸疼啊,偏偏又回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都怪东方鸣—— 等京城事了,一定第一个拿他出气! 魏鸣岐这么想顿时动力满满,三门桩站的都轻飘飘的,要不是怕站完行动不方便,开四门的心思都有了。 嗖—— 墙头又有响动,魏鸣岐都懒得看了,就那么段地方,这几天都被盘的溜光水滑的,隔壁女人心里多少沾点不正常。 “少主。” 熟御的温声从侧边传来,那一枝美杏如往常那样蹭到他身边,只是手里多了杆槊枪: “属下陪你练练槊好不好啊?” “……” 明明是很正经的一件事,被她用那副语气说出来,魏鸣岐居然听出反应了。 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 “等我站完桩。” 八门伏魔这门软桩功是魏鸣岐的武道基础,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打熬才能层层递进,最终甚至能以凡人之躯和龙象较力。 万仞山那老头晚年还能和六龙之力的他对催百拳,倚仗的就是这门不世奇功。 “那好。” 熟杏很温顺的讲起了别的事: “东衙密探昨晚又觅得罪官罗衡等人现身飞鸿山庄、点苍楼这些武道门阀,据内线回报,他们走后,这两家正在飞书召回门内好手,只是动机尚不清楚。” 魏鸣岐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几家都是江湖近些年踩着前人尸骨崛起的吧。” “是。” 熟杏语气中不见多少情绪。 魏鸣岐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他们是想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还是想借机对朝廷施压?” 虽不知道前者具体,但光听就能听出其中意思的禹卿闻言笑笑:“我要是他们,我就不会做选择,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 “哈哈,也对,声势浩大啊。” 魏鸣岐浑身热气腾冲,缓缓收起了桩功架势:“不能坐等他们过来,找个机会,我带你们出去做掉一两家。” “苍良冶怎么办?” “……” 按照常理,被他揭底以后苍良冶但凡聪明点就该哪来回哪去,但万一呢,万一对方就猫着,找机会阴他一箭怎么办? 这事儿找万仞山都没用,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当初那张纸条的背后…… “再看看。” 魏鸣岐将目光从头顶收回,随即接过禹卿递来的丈二槊枪:“城里阴我的那个还没办,城外的再等等,看还有哪些要冒头的。” “少主准备什么时候办城里那个?” “等两天。” 魏鸣岐掂了掂手里槊杆,挺轻巧的:“别人可以不地道,但我这人讲究,办事前得先看别人办不办,别人不办我再办。” “……” 两天之后,西府的正门口。 施凤阙穿着自己最新最体面的贵妃宫装,一直到收拾好忐忑激动的内心才掀开轿帘,等望见门口矗立的那道身影,她情绪难抑的捂住了嘴。 “凤儿——” “小姑!” “凤儿——你怎么出落的愈发像女孩了?” “……” ------------ 更新时间以及求追读 今日三更,更新在晚上十二点,因为新书榜周一会刷新,之前也开单章说了,但怕有些朋友不知道所以就再说一次。 另外手里有月票的,也可以攒着在周一投给本书,目前本书月票将近400,追读没问,但算2000好了,上架需加更五万六千字(今日的三更不计算在内) 以下是重点: 周一周二是排推荐的日子,希望不忙的老爷这两天能到最新章看两眼,停留20s就算一个有效追读,目前点娘的新书期不看收藏、推荐票,是生是死只看追读,所以还请老爷们养书有度。 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四十一章 你也要卖小姑【求追读】 阶前,那英媚桃花眼苦笑,随即上前轻轻将她抱住:“小姑,凤儿终于等到您回家了。” “……” 闻听此言,施凤阙的情绪忽然决堤,抱着她凝噎道:“长大了,姑的凤官真的长大了。” 桃花眼鼻翼稍酸,但还强笑着道:“姑,到家别哭了,我都这么大人了,怪难为情的。” “姑想你啊。” 施凤阙跟个小孩似的,又哭又笑的伸手比划: “最后一次见你,你才那么大点,转眼就长的比姑还高了——就是没高多少,没个男儿样,你平时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啊?” “……” 施凤官抿着唇神色格外无奈,一直在原地等到她的情绪平复,施家二凤这才转身进府。 一路上目光所及,许多院落楼阁因久不见人气都已荒废,砖缝、阁楼里都可见枯黄杂草,甚至有的门扉窗棂都已经斜倒在地。 “家里怎么成了这样?” 施凤阙声音失神的问:“就算这些年光景大不如前,也不该到这地步才对。” 西府,不对施府在她受宠之时,规格可是比肩亲王府邸的,莫说园林、湖泊,就是珍兽园子,十丈高的赏景楼都有,不算家眷,光仆从奴婢就有近千人。 “家里就剩我以后,我就把下人都遣了,养不起不说,一人住着也太没意思了。” 施凤官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楼阁:“不过听说小姑你能出宫省亲,我把你以前住的闺楼清了出来,还是以前样子。” “……” 物是人非中偏有一点旧日光影,凝望故地,施凤阙澄清的眼眸也不禁有些失神。 “往后施家要靠你担着了。” 她挽着施凤官的手,温声道:“姑今后也会想办法出宫还家,你爹娘不在,姑也不能让你一人孤苦伶仃的。” 说完,她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某个‘小贼’,若想要出宫,多半还得从他身上想办法,届时他万一要挟自己—— 施凤阙忙晃晃脑袋,随即面色微红的看向身旁:“凤官,这些年,你可遇见中意的姑娘?要是有,姑帮你想想办法。” “……” 中意的姑娘嘛,真没有。要说男儿她也大多看不入眼,本该回答的爽利才对。 但那闭着眼睛,头枕塌上的眉眼浮现,忽而在她心湖上轻点,波波涟漪荡开。 也只是一瞬,施凤官复又平静下来:“没有呢姑,我岁数还小,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男儿是该以事业为重,姑听说你都已经是镇抚使了。” “……” “怎么?” 施凤阙脸上奇怪,道:“我见了你们枢的魏指挥使,他不是很照顾你吗?” 刚刚平复的情绪再度波动,施凤官的面色颇不自然的道:“没事,他人挺好,姑咱们先过去吧。” “……” 施凤阙本欲再开口问问魏鸣岐平日里的为人,楼里却有一人迎了出来,令她面色陡然一变,扭头便看向施凤官: “他怎么在这?” “小姑,瞧您这话说的。” 走上前的施樊笑容僵硬,但还是亲热不改:“再怎么样咱不还是亲人吗?您出宫省亲,我就不能来看看您和凤儿哥?” 跟前,施凤官面色平静的点头道:“你是二叔孩子,来家里自然可以,但要是再撺掇着让咱姑嫁人,今后你就不用来了。” “知道了凤哥儿。” 施凤阙见状便也不再多言,怎么说也是施家人,只要知道适可而止,亲戚就还能勉为其难处下去。 不多时,里间的餐桌上,几杯酒下肚,施樊就顺势聊起了西南家事,提及二哥二嫂,施凤阙不禁也神色怔怔。 曾经整个家她最讨厌的就是二哥,常仗着家族势力在外边为非作歹,但这么多年过去,亲人分隔两地,如今再一想起也只剩下那些温情的点点滴滴。 “二哥二嫂在那边没事就好,你还年轻,回关中这边凤官能帮衬点你,你别想着走捷径,一步步脚踏实地才走的稳当。” 目光柔和几分的施凤阙又对他劝解道。 施樊神色闪动,踌躇着道:“小姑,侄儿没想过卖您,只是留侯他威风凛凛品貌非凡,侄儿也是——” 啪! 施凤阙一摔杯盏,神色冷冷的看他:“这话你敢当着宗祠列祖列宗的面儿说嘛?一味指着女子荣华富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小姑——” “他喝醉了。” 先前只顾催酒的施凤官此时开口打圈场:“施樊,出去解个手洗把脸冷静冷静。” “……” 待到他离开以后,施凤阙泛红的眼眶转过来:“凤儿,你是不是也要卖小姑?” 要是连大哥的孩子,她亲眼看到会蹦会跳的凤官也要把她卖个好价钱,那她的心就真死了。 “姑,他今天自己找上门的。” 施凤官说着站起身,道:“一身酒气,这酒不能再喝了,我去换身衣服,您别气恼。” “……” 荒疏的长廊,施樊冷着脸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他心中愤愤的情绪愈重。 什么狗屁小姑,根本没把他当亲人。 装的好像多么清高贞烈一样,当年那老不死的送她进宫,那才叫卖女求荣,彼时的她怎么没话说? 自己这次付出了死全家的代价才回到关中,眼看就要成为侯爷最看重的心腹,那女人居然敢阻他的富贵荣华! 忽而。 “谁!” 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盯着拐角处的一道背影。 “侯爷问你,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那人回过身,露出一张陌生、阴鸷的脸,语气也极为不善: “你的机会可不多了。” “……” 就一定要这般心急?他人都还没回去怎就派人来了。 “回去请让侯爷放心。” 施樊忍着焦躁恭敬道:“上午刚接触过,我叔家大哥是能拉拢的人,他小时候就受我姑喜欢,我俩一块劝劝,石头也能说开了。” 那阴鸷男人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望他一眼便脚尖轻点,身影飘上房檐不见。 这次回京出了百般纰漏,施樊也知道自己机会不多了,要是再和那个女人说不通—— “姑,将来可别怪侄儿狠心。” ------------ 第四十二章 凤儿该没看出来【求追读】 下午,刚将施樊撵走的施凤阙一肚子委屈,目光看向正收拾残局的桃花眼,气声道: “还说不想卖小姑,在旁总是偏帮他说话,没良心的,等会姑就去你爹灵前哭一场。” 这话真是越说越觉得委屈—— 分明心里的挂念就剩这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可一个二个都想卖她求荣,合着她的一生就该是被卖来卖去的呗? 见她泪眼婆娑的将哭未哭,施凤官转身过来,语气复杂道:“小姑,你知道那个留侯对你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吗?” 施凤阙抬头稚态的眉眼,气质凄婉的道:“不就是为了姑脸上的这几分好颜色吗?男人都这样,回宫姑就把脸划了,省得他们惦记。” “……” 施凤官觉得直白的说会伤她颜面,便委婉的提起了当年: “小姑,你记得当年你年纪小,悲春伤秋的时候景宗曾让爷爷为你全天下找龟灵凤血吗?” “记得。” 施凤阙抹抹手背,语气更委屈了:“其实就是想家了,见他问才随便敷衍一句,那时候我才多大,哪儿懂什么岁月光阴,后来劝了他好多次他都不听,最后白让我背了个祸水的骂名。” “如果我说……” 施凤官忍着忐忑心情:“小姑你的骂名没白背呢?” “啊?” 施凤阙睁着双水润润的眼睛呆愣原地。 “万贞十三年,收到缇骑密禀的爷爷在洪关西出三百里的一处山涧觅得四灵奇物的踪迹,他亲身前往,历战昼夜,终于斩得凤血,正欲星夜回驰上奉景宗,但——” “路上他犹豫了。” “也许小姑不明白,但爷爷还有我爹那时早看出来了,所谓为您的一句话大索天下凤血、龟灵,不过是老皇帝借你手的托辞,他是自己想要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包括为你起凤阙,对你的百般宠爱,荒诞到那种地步,也不过是在东宫羽翼渐丰的前提下向世人展现他的权势未落。说这些也许都是爷爷和我爹的托辞,不可否认,在凤血面前他们确实起了私心。” “所以最后爷爷和我爹并没有把凤血交给皇帝,而是自己私底下对那东西进行了测试,最终决定将凤血交与我爹,为他洗伐武道根基,将来便有机会冲击世外。” 讲述过程中,施凤官的眼神逐渐偏移,怕看到姑姑眼里可能出现的愤慨委屈。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名义上这凤血是给施凤阙找的,最后他爹和爷爷却私底下昧了,还瞒了她好多年。 “你既与我说了这些,凤血就不该在我大哥身上。” 施凤阙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言语里颇为怀疑: “大哥后来将凤血给了你?可我在宫里打听你情况的时候,都说你那两脚猫的功夫——” “……” 施凤官桃花眼里尽是无奈,试图用道理让这个姑姑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凤血啊小姑,不藏着掖着点,叫旁人猜出来了怎么办?” 施凤阙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但不妨碍她继续嘟囔:“难怪越长越像个女孩,凤血凤血,光听这名就没点阳刚气儿。” “……” 桃花眼紧紧闭上,施凤官很想告诉她真相,但又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先聊起别的: “反正那会我娘正好怀上了我,我爹自问武道悟性不够,便跟爷爷商量把凤血给了我。” “之后就是‘六藩之乱’,景宗去了西南,原本按照我爹的意思是咱的根儿在关中,干脆都投了肃宗,但爷爷为人老成,觉得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于是施家便就此分成了两支,爷爷带着二叔去了西南,我爹跟着肃宗回了关中,之后就连走背字,两家都败落了。” “这些年我一直提心吊胆,怕爷爷将凤血这事告诉二叔他们,现在看爷爷的口风不够严,但到底留了一手,让施樊他们以为凤血在小姑你的身上。” “……” 施凤阙听完以后又默默消化了许久,随即她似有明悟,抬头去看施凤官: “你现在跟小姑说这些,是想——” “没错,咱走吧小姑。” 施凤官按耐不住情绪里的激动: “我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知道你在宫里的处境,拼命的想多立功向肃宗请愿接你出宫,我这么多年留在京里也是为了这个,现在就是机会,咱们出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个十来年,就是朝廷也不敢再为难咱们。” “……” 施凤阙怔怔的看着她,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小姑?” 施凤官心生不妙。 “凤儿——” 身高比她矮几指,但体态丰腴许多的女人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小姑没白疼你,小姑现在心里既难过又高兴,但小姑不能拖累你。” “小姑——” “听话。” 施凤阙抹抹眼泪,强笑着道:“小姑没什么武艺,出京就是个负赘,旁人到时说不定还用小姑拿捏你呢,到时小姑还活不活?” 说着,她行动迅速的拉起施凤官的手往住处走:“你放心,你走后小姑就回宫里去,往后再不出来,那些人难为不到我,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不行。” 施凤官对她的话可半点不信。 最开始要不是被姓魏的撞破,说不得小姑早遭难了,在四灵奇物的面前,绝大多数人都会陷入疯狂。 “真的。” 施凤阙见她不放心,咬咬牙稍微漏了点底: “魏指挥使为人正直,留侯通过太后想逼婚于我的时候就是他帮的忙,你放心,小姑要是有什么难处会去求他的。” “……” 又是姓魏的。 桃花眼里有些失神,明明认识也不久啊,那么够朋友干嘛,反倒让她像个小人似的,不知不觉便欠了许多情分。 施凤阙动作飞快的收拾行李,内心虚的发慌。 凤儿该没看出什么吧? 不能够,她和那人差着年纪呢……要不是那双贼眼老乱飘,说给谁都不能够信。 不多时。 回首看看西府,背着行囊的施凤官心里满是迷惘。 要走了? 期盼已久的离开终于到来,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释然? ------------ 第四十三章 雨降冬寒【求月票】 “死了——死了哼——” 春雨骤紧,玉树窸窣,绵绵的抵死声中,红浪稍息,随即便有哀哀的媚骚小声: “爷~今后不多叫几个姐妹,奴儿可不接待您了。” 塌上一声轻哼。 “你不是说你的功夫最好,夜战十男也不在话下吗?” “爷~您哪是十男,您是十牛——奴儿这么些年,真就没见过您这种铁打的降妖杵。” 欢色场上女子的话多半是逢迎,偏偏这骚媚声说的情真意切,甚至略有敬畏。 砰砰。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战后的余味。 啪! 颤颤的清脆响声。 “出去吧,下次把你们楼里最好的都叫来。” “嘶——” 行走间不堪催折的轻嘶声,衣襟发丝凌乱的女人掩着领口,低头开门走了出去。 半晌后。 “侯爷。” 走进的黄衫老者低头向塌上穿衣的背影:“人回了,说咱催的太急。” “真是当狗都不够格。” 穿衣动作不停,低沉声问:“那么简单的事儿,接连搞砸了两回,还有那魏鸣岐是怎么回事?” “……只是传言。” 那老者语气含蓄:“那魔头似和施妃有所勾连,据说,为她和太后都起了冲突。” 塌上一阵啧啧声。 “他才多大?品味倒还不错,这等同道中人,可惜了——施凤阙今天已经省亲了?” “就在西府。” “出了宫倒是好办,那帮废物不堪用,再拖下去万仞山都要回过味了,你和索命今晚把他们处理好,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走。” “是——” 熙攘街头。 施凤官背着行李,脑海中正在考虑今后的去向。 其实都不用考虑,除了京城,这天下再没有她熟悉的地方,所以去哪儿都一样。 她的心情本来也不会这么迷惘。 如果小姑陪她一起走,有亲人陪着,她可以找个地方安心练武,等到打入世外或者入了魁,没有顾忌的她就能带着小姑入世,体会这世界繁华。 只是变化实在太快,小姑不愿意和她一起走,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甚至怀疑自己出去以后真能安心待上十年吗? 不对。 从爹娘离世,她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为什么往常不觉得寂寞?现在却陡然空虚起来了? 是因为没了信念? 施凤官空白的脑海搞不清楚这个,但她知道自己该出城了,等到日落天黑城门落锁,本该尘埃落定的结果就会多生变化。 “鸣岐,吃饭……” 远处隐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施凤官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榴石巷,内心在刹那的慌乱以后便要抬腿往回走。 ‘这一走今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念头一出,迈起的长腿也跟着落下了。 ‘姓魏的真的很够朋友啊’ 虽说这么儿女情长的想法不该有,十余年也不算太长,但魏鸣岐这么能搞事儿,听说都被苍良冶给盯上了,很难说十年以后他会怎么样。 万一等她打入世外江湖,或者成了武魁,出来想和他再喝顿酒却发现坟头草老高了—— 那这情不得欠一辈子啊。 想着想着,她去买了酒,然后腿脚不由自主的迈进了小院,也不顾那绿裙女人的玩味眼神,施凤官径直走到青年的身前: “喝酒。” “神经。” “喝酒。” “你谁啊?我练武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也没用。” “喝酒。” “……” 英媚的桃花眼里带着浓浓地锲而不舍,声音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倔强: “姓魏的,喝酒,最后一顿了。” “……” 娘的,说的跟什么断头饭一样。 但凤儿临走前能来,魏鸣岐还是挺意外的,好歹也是他在西府认识的第一个,同僚? “禹娘,拾点菜——” “呵,好嘞。” “……” 还是前两天的偏房小屋,塌上二人闷头喝着酒——真就闷头一言不发,时而举杯碰一杯。 砰。 又是一杯酒满饮下肚。 魏鸣岐喝的酒酣耳热,关键面前人不用劝酒,举杯就干,虽然没有吹牛打屁的环节,但气氛也着实不差。 “最后一杯——” 他说了今晚上桌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熏熏酒气:“再晚九门就关了,喝完滚吧。” “……” 对面,那眼似桃花,面更似的施凤官盯了他片刻,随即也没碰杯便一饮而尽。 “走了。” 她放下杯子起身下榻,却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反而又盯着他: “要是能再见面,我会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要是再也不见,你也别怪我脸皮厚,谁让你姓魏的够朋友。” “帮我照顾好我小姑——” “……” 屋门关上复又合住。 魏鸣岐躺在塌上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对朋友太好了?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还帮她照顾小姑—— 她小姑谁啊?施凤阙?那施姨的话确实可以适当照顾照顾。 不过看样子施家姨姨也没有跟她走啊,那凤儿将来可太惨了,身怀至宝还孤苦伶仃,未来不知道要到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去。 要是换作是他,宁愿把—— 不对! 魏鸣岐一下从床上翻身下来,随即冲到院里跃上墙头向四周张望,却没望见施凤官的身影。 “怎么了——” 正屋和隔壁近乎同一时间出来,谢北伶更是下意识望眼天空,却不见飞鸟的影子。 轰隆隆! 阴阴夜风,滚滚沉雷,似有冬雨将至。 “禹娘,你槊呢?” “给——” 墙下扔来一杆被黑布缠裹的长兵,魏鸣岐接过正欲跃檐而去,却有一袭青色在他面前阻拦。 “去哪。” 声音平静,不算质问,却有几分深更半夜在家门口守株待兔的家长风范。 “……” 魏鸣岐挠头,也说不好是不是他多想了,但抱着万一念头还是道: “去看看能不能捡尸四灵奇物。” “我不要。” “嗯?” “……我的意思是,太晚了,我和你一起。” 她刚说完,又有一支熟杏翻墙上来,指指天上眨眨眼:“北伶去我也去,你俩都不在我怕打雷。” “……” 跟着两个武道宗师自然是最稳妥的,魏鸣岐正欲点头却又想起一人,便改口道: “你们去西府前廷,看省亲的施妃回没回宫,我去撵她,她喝多了,不能让人捡了便宜。” “你也喝多了,不如我——” “没事儿。” 魏鸣岐打断谢北伶的建议,笑露一口白牙: “酒喝到位,宗师干废。我拳路随的万仞山。” 轰隆—— 天公作怒,雨降冬寒。 ------------ 第四十四章 还有高手?【求追读】 料峭的冬雨来的突然,条街檐漏声淅沥如沸,又有肃风东来,吹裹着打面的雨点,有切肤彻骨的阴寒。 哐啷—— 四下无人,施凤官漫步雨中浑身骨骼作响,体格竟凭空拔高了一截,积雨中凌乱寥落的身影也更为欣长,像一匹柴瘦的独狼。 【鬼四星曰舆鬼,为朱雀头眼,方似木柜,中央白者积尸气、主死丧祠、多凶、见事不利——《符朝•天文志》】 ‘有些鸟儿在遇到敌人时,头顶羽毛会竖起成冠状恐吓敌人,而鬼宿就是朱雀的头羽。’ ‘爹,那为什么第二宿不叫羽宿,要叫鬼宿呢?’ ‘人们常把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东西称作鬼,因此叫鬼宿。’ ‘……’ 雨水顺着阴鸷的眉眼从苍白凹瘦的面颊流下,施凤官讨厌自己此时的样子,因为这就是她爹口中那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一面。 要是让姓魏的看到,怕是得怀疑此前所见的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容了,这就是不见天日的‘宿鬼’,本该游离在芸芸众生之中,用各色面孔保护自己。 但她决定亲手斩断自己的后路。 她不想一个人像’孤魂野鬼’的活着,她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底下,届时她要一扫前廷,接小姑出宫,她还要和那姓魏的一醉方休! 鱼符入手,这是决定她命运的一夜。 轰隆! 冬雷打响,隐有电光在云边绵延,驿馆耸立在如帘雨幕中,上层窗棂向外透出暖暖微光。 “嗝!” 施樊烦闷的将酒盏拍在几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外边天气更糟糕,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西南那么多门阀世家,他怎就偏偏挑中了留侯那根大腿呢?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嘛! 好好的侯爷不当,竟犯下那等泼天大罪,就是回到关中又能如何?将来还有好日子过? 可怜自己将机缘双手奉上,不仅好处没见多少,反倒一家被他牵连,爹娘的下场不用去想,就连自己如今也过的这般窝囊。 凤血啊—— 永葆青春、延年益寿、无暇根基、还有诸多玄奇妙用。 老不死的偏心,将那般神物给小姑一个女人,就不能多等几年等他出生吗?要是有四灵奇物,他在西南何至于那般坎坷,如今像条狗般抱人大腿还不得重用。 侯爷已经一天派人来摧两次了。 眼看他的耐心不多,施樊也不禁思考起了后路,关中这边和西南到底不同,宫里有小姑在,和皇家多少有几分人情。 也许他想差了? 同样是卖,卖留侯是卖,卖给关中朝廷就不是卖了?指不定给的价码还更高呢! 这么一想,施樊顿觉柳暗花明。 砰砰—— 房门轻叩,让他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为之一提,强行镇定整理衣冠,施樊起身去到门口。 “怎么又是使者。” 施樊强忍怒气平声道:“就是摧驴也不能这么催吧?事儿我明天去办,请你回去呃咳——” 不见刀光,仅仅只是一个眨眼,血就涌进气管让后面的话咳不能出,施樊心中迷茫顿起,目光向下却见到‘使者’手中所提的一把滴血鱼符刀。 “你咳咳,呃!” 手捂脖颈,施樊目光惊恐的看着那阴鸷男人,却见后者只是冷冷暼他一眼,便提刀去了对面屋门前。 砰砰—— 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施樊内心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捂着脖子夺门而出,冲进那一帘冬雨想向路人求救。 “呃咳咳!” 猩红顺着指缝滴下,又被无数珠落打散,夜深又雨,目光所及的地方哪有什么—— “救,救呃!” 突然看到希望的施樊眼绽精光,跌跌撞撞向不远处跑去。 哗—— 清脆的环扣甩碰声,施樊的脖子被条‘黑蟒’迅速缠绕,随即那‘黑蟒’骤地收紧。 噗! 腥物冲天,一颗头颅飞旋着摔进积雨,淡淡猩红弥散,将那对惊恐失神的眼眸覆盖。 轰隆—— 雷鼓声仿佛巨龙的脚步终于靠近了这方天地,电闪鸣光中,胖如佛陀的老者收回链锁缠在臂上,随即看向肃雨中逐渐弥出血气的驿馆。 “有高手代劳,是走是留?” “留。” 他身旁瘦如竹竿的老头把玩着指尖的一杆黑锥:“捉住问问是不是从西南过来的。” “……” 片刻等待。 驿馆门口,有欣长身影提刀而出,望见这边阵仗也未停留,径直走进了帘雨之中。 淅淅沥沥。 雨水洗过鱼符,汇成刀尖一点连成珠坠,很快便露出原本的森森寒光。 “西府鱼符?你是公门的人,为什么擅杀使臣?” 臂缠‘黑蟒’的老者开口问。 提刀人没有回答的心情,只是个眼神变化。 哗啦—— ‘黑蟒’荡破层层雨帘,沿途震成片片水雾,凄啸声中,那道欣长身形诡异的一‘折’,‘黑蟒’便擦身而过,将街口的铺市门脸打的爆碎开来。 唰唰唰! ‘蟒’王初动,十几条‘黑蛇’便紧随其后,在半空中连成一张罗网裹向那还未来得及落地的欣长身影。 仅这一手,九成九的武道大家便要含恨,再往上寻常的拳脚宗师也得负伤才能脱身。 但那提刀鱼符身手却俊的出奇,手点地面往上一撑,身子就如游鱼般从罗网的缝隙中钻出。 嗖—— 近乎不可闻的轻声袭来,她身影又诡异的半折,付出衣襟被划破一道的代价终于落地,向后脚尖连点拉开了距离。 “这般身法不该在江湖寂寂无名。” ‘黑蟒’犹如活物般缠上手臂,胖老者皱紧眉头: “你是谁。” 不待对方回答,身旁的竹竿老头左右抖出二梭:“这人有古怪,身体软的跟面条似的又不像丐门缩骨。把人杀了带走,回去我研究研究。” “……” 啪—— 胖老者另只手臂衣袍抖碎,两条‘黑蟒’呈争珠之势一左一右的向她咬去,身后的十几条从‘蛇’也围王聚阵。 一下子似鸟入樊笼,避无可避。 呜—— 檐上风声,似有龙吟。 正欲寻机出手的‘索命’抬头,却见一轮半弓‘弯月’当头而下,霎时便胆战心飞。 “还有高手?!” ------------ 第四十五章 现在我是东方鸣岐 【求追读】 啪嚓!! 街面一声平地惊雷,整条青石板路轻颤,碎石飞溅间,一条丈长的狰狞犁痕撕开条街,气浪裹着积雨成肉眼可见半圆,令周遭数名黑衣从‘蛇’下意识抬手遮挡。 “退!” 不远处有人厉声提醒。 呜—— 刺耳的尖啸复起,像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迎面奔来,方才被雨浪呼脸的一名从‘蛇’打开指缝,所见情景却让他牙根生软头皮发麻。 面前不远,狂发披散形同魔神的青年腰腹半拧,手中的丈二长兵被摧弯成夸张半弓,那恐怖的槊杆所过之处连雨滴也被颗颗震碎,以至于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美丽‘尾迹’—— 噗噗噗! 人槊相触,站成一线的几名从‘蛇’像无力的布袋被抽的凌空飞卷,最凄惨的一个甚至身体半折,被‘粘’在槊杆上抽进对面的铺市门脸,只在原地留下一团如霾的血雾。 “……” 这残暴酷烈的一幕让街面陷入了无声的死寂。 唰—— 槊杆一甩,在积雨中留下长条血痕,那霸道闯入的青年缓缓吐出口白雾,酡颜着露齿一笑: “痛快。” “……” 因为他的到来,此前对提刀鱼符的围猎被迫中止,甚至局面反转,他和提刀鱼符一前一后,将这群‘黑蛇’围堵在了正中。 “禹王枪,你是东方鸣岐?” 眼角不断跳动的胖老者忍着心惊,在从众中拱手一礼: “在下‘两臂黑’,身边这位是‘一梭玄’,我俩俱为西南的留侯效力,如今留侯有意反正,这刀客却夜屠使团,东方阁下如今也是公门中人,难不成和这阻乱朝廷的贼人是一伙的?” ‘两臂黑’、‘一梭玄’俱是武榜人物,二人的武道路数极为互补,从被留侯招安便一直形影不离,为后者在西南做了许多脏活累活。 此刻魏鸣岐撇了眼持刀鱼符,见其衣着刀兵便心里有了数,于是目光一转向‘两臂黑’: “你能叫我一声阁下,本官很高兴,但你称呼我东方鸣岐,本官不喜欢。” “魏指挥——” “别,我现在可是东方鸣岐,你选得嘛,老头。”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重步向前,腰腹拧紧扫出一记‘鹏别翅’,丈二槊杆被如龙如象的巨力摧弯,震碎层层雨帘横平向前! 哗—— 饶是头皮发麻,‘两臂黑’也全无选择,只得翻转手腕甩出左右‘黑蟒’,一正一奇斜向长槊,另有十余条‘黑蛇’也随他一起泼迎而去,霎时间群蛇舞动,罗网覆天。 然刚一接触,‘蟒’也好‘蛇也罢’,在那杆狂龙面前都犹如风中柳条,在爆出火星阵阵后便被裹挟着一起向前。 街面上出现一幕奇观,十数个手持链锁的武者被一杆槊枪拉的身体斜移,‘两臂黑’脸色涨红脚锚砖缝想要将其停泄,可连犁青石五六,链上传来的巨力依旧刮的虎口开裂。 “喝啊——” 气力将消未消,魏鸣岐再开六门,脚下生根发力,双臂犹如铁杵般向上一抬,随即以‘鞭石入海’的狂猛姿态向下一砸。 轰隆隆! 犹如陨星坠地,槊尖方圆一丈多的地面青砖如波浪般震飞,火星四溅间,裹住槊杆的链锁全被震断,因力传导,不少人的掌心被鞭甩的链尾震伤,痛呼下全都扔开了自己的吃饭家伙。 “还等什么——” 虎口淅沥淌血的‘两臂黑’看向身边,厉声喝道:“再等都得死在这!这小子可能已经有了龙元,侯爷的力道都没他的大!” “……” ‘一梭玄’闻言并未回声,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不闻风声不见刀光,一道欣长身影如幽魄般从侧边斜进,手中鱼符刁钻,直奔他的腹下而来。 嗖嗖—— 三条不起眼的细长黑梭刺破珠帘,近乎封死那道鬼魅的移动路线,可对方的上身偏偏以一种不符合武道常识的姿态后折,随即速度不改的冲杀上来。 “什么邪门武功!” 见骂一句,‘一梭玄’俯身向后正欲避其锋芒,可那明明距离不够的刀尖却诡异的再长一截—— 唰! 皮开肉绽,猩物喷涌。 “你,你你咳——” ‘一梭玄’捂着脖子近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欣长。 不是刀尖长了一截,是手臂长了一截。 那比起人更像是鬼的欣长略过他,冲进一群手无长物的武者堆里一阵砍杀。 和他情同兄弟的‘两臂黑’望见这幕没有丝毫犹豫,松开‘黑蟒’便要跃上屋檐跑路。 但是—— 轰! 如同床弩迸发的声响,一杆狂龙洞穿雨幕直奔他不设防的后心,巨大的力道贯穿而过,使得槊尖刺破背脊在前膛破开个瘆人大口,哗啦啦的脏器流淌一地。 “啊——” “我不打了,我归顺——” 街头血腥的屠戮还在继续,一柄鱼符形同判官的勾笔,一笔一划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刚尝到长兵甜头的魏鸣岐静静看着这幕,没有所谓的屠戮无辜,包括他在内,这条街的每个人手下都有无数人命。 哗啦—— 不多时,半条长街被染得猩红,随着最后一条‘从蛇’的倒下,那形同修罗的欣长终于收刀入鞘,随即向这边缓缓走来。 “……” 魏鸣岐看着她现今的模样有些拿捏不准,道:“凤儿,这不会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吧?” 跟前,满头长发都紧紧贴在脸上的施凤官嘴唇一抿,正欲开口解释—— 轰隆隆! 远处响起一道闷雷,在这冬雨天里本不引人注意,但随后的一连串巨响却明显不是正常天象。 “哪来的动静?” 二人一起跃上屋檐,惊疑不定的看向城内某处。 稍稍分辨一会。 “是我家!” 施凤官面色剧变,急声道:“我小姑可能没回宫!” “别急,我让禹娘和我师父过去了。” 魏鸣岐隐隐猜到是谁作乱,脚下一点便跃至远处房檐: “四个宗师一块,今晚上把他做了。” “……” 二人身形远去,而在驿馆的楼顶,一只浑身青黑的苍鹰抖抖浑身雨水,振翅飞上夜空。 ------------ 第四十六章 他就好这口【求追读】 雷声千嶂,雨落满城。 站在闺阁上放眼望去,昔日繁华似锦的前廷没有半点灯火,千檐百室被夜雨浇打,浓浓落寞中带着物是人非。 “唉……” 一声多愁的轻叹散在夜风中,宫装女子转身回到室内,坐在绣塌上眼里满是失神。 也不知道凤官儿他出城了没有。 等到明早回了宫,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就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呜……” 半晌,塌上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施凤阙现在害怕极了,她害怕等会天就亮了,她得坐上轿子回去,回到那无人问津的深宫度过再无期盼的几十年人生。 “还不如找根小绳儿吊死了呢。” 她将脸闷在被褥里哀声自语。 “噗嗤——” 廊上一声毫无道德感的笑声。 施凤阙只觉浑身紧绷,连忙翻身起来将枕边的一把剪刀抓进手里: “谁!” “……” 廊外安静片刻,就在施凤阙愈发觉得惊悚的时候,忽有声平静的女声传来: “禹娘,你吓唬她做什么。” 说来也奇,听到这声音施凤阙的紧张感突然褪去了不少。 “没吓她。” 那个让人讨厌的表面温婉的女声道:“看她哭的那么伤心又突然来了那么句,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 砰砰。 房门被人礼貌轻叩。 那有奇异安抚人心力量的女声跟着响起:“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奉西府苍龙枢指挥使之命来守着姑娘,无意惊扰,见谅。” 又是魏鸣岐? 虽说后廷西府是对方的‘地盘’,自己出宫他也是知道的,但招呼不打就安排人暗地里守着她,还是给人一种周到又霸道的奇怪感觉。 就既让人心里觉得慰贴,又让人平生忧恼,怕他将自己视为了囊中之物。 施凤阙情绪矛盾的理了理妆容,随即起身过去将门打开,正欲开口招呼,却为廊上两位女子的姿容所震,一时竟为之失神。 廊桥夜雨,一青一绿两袭罗裙出尘绝艳,左边腰佩法剑清冷似仙令人见之忘俗,右边背挂长兵丰腴淑美好比人间恩物。 西府竟这般藏‘龙’卧‘虎’? “两位……” “谢北伶。” “西府苍龙枢镇抚使禹卿,见过贵妃娘娘。” 也是风格不同的自我介绍。 回过神的施凤阙把二人请进了屋里,不管那小贼藏的什么心思,她这前廷主人总不好叫人一直站在外边吹冷风。 “真是麻烦二位了——” 坐到桌边,施凤阙一边沏着茶具一边满脸歉意:“魏指挥使都没和我说过,不然早请二位进来叙话了。” 身前,那好似神女临凡的青裙女子只是静声一句‘不碍事’便端起茶盏不复多言。 倒是那明艳到为室内添色几分的绿裙尤物,用毫不遮掩的感兴趣眼神冲她上下打量: “来时我还奇怪,如今见到贵妃才终于了然,难怪少主火急火燎的临走前都不忘了贵妃,这般人儿,世间哪个男儿放得下?” “……” 温婉中带着几分别样‘少女’气的花容抬起,澄净稚态的眉眼羞赧下垂,带几分恼儿的道: “这位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和那人清清白白,他还叫我一声姨呢,哪是你想的那般。” “这就没错了。” 那绿裙女人忽地嘴角一勾,杏眼也斜向别边: “他就好这口” “?” 施凤阙满头雾水的看过去,却见安静喝茶的青裙神女跟着抬头,细长的丹凤眼透出清冷: “玩笑?” “玩笑。” 绿裙怂坏怂坏的端起茶:“我就可怜自己~平时禹娘禹娘的叫的挺亲热,我要真粘他个姨娘名分就好了,他不得热乎死我。” “??” 施凤阙听不懂,但总觉得这话里悖逆人伦相当炸裂。 再看那青裙,也不知道二人平日里私底是怎么聊的,听见这话也见怪不怪,反而平静支招: “他爹还在,你去鲁地来得及。” “算了吧~” 那头脑似不正常的绿裙吃吃笑道: “我怕少主一拳头夯死我。” “……” 施凤阙忍不住喝口茶压压惊,这种神仙对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只觉得心里害怕。 突然—— 桌边的谢北伶翻腕一甩,将手中茶盏砸向紧闭的窗棂外,原本巧笑嫣然形同妖姬的禹卿也一抓桌边槊杆,抖动槊尖如同吞吐不定的蛇信,刹那间激起火星无数。 轰隆—— 半边墙壁猛地爆碎开来,碎石木屑飞射,谢北伶抓起呆愣如鸡的施凤阙躲到禹卿身后,后者槊杆一转‘展珠帘’,舞动间将磅礴杂物卷落在地。 “喝!” 一声娇喝,禹卿忽地平举槊尖浑身绷紧,一记‘黑虎入洞’捅出刺耳风浪向前平刺。 嚓—— 火星爆射,硬如生钢的槊杆恐怖的弯折,禹卿脚下木板更如纸般脆裂,整个人近乎是被打‘陷’进去,虽身子纹丝未动,口鼻却迸出心血。 悄无声息的一道轻风。 砰砰砰! 三枚铜钱碎成齑粉,只在一柄丈一春秋大刀的表面留下几点不起眼的黑点。 “晋连城?” 趁着谢北伶找出的空隙,禹卿倒退几步一擦口鼻,语气惊疑不定: “你的大刀什么时候这般霸道了?” “……” 墙边破面,一身黑色劲装的短发男人背对风雨,硬朗面容胡茬短硬,闻言也不含蓄,手中斜握一杆丈一春秋大刀径直道: “禹枪主,本候无意与你为敌,把贵妃交给我,今日我欠你个人情。” “未曾听闻留侯如此急色。” 禹卿唇鼻留有残红,令笑容平添几分危险:“莫非我家少主这施姨身上有什么秘密?” 被谢北伶护在怀中的施凤阙终于回神过来,委屈的探头道: “禹姑娘,他就是好色。” “……” 手持春秋大刀的晋连城转头过去,温声笑笑: “贵妃所言不错,本候有疾,本候好色。” 施凤阙吓得回去抓着谢北伶,哭腔道:“怎么办?禹姑娘打得过他吗?” “打不太过,但还是得打。” 回她话的禹卿无奈声笑,握紧槊杆道: “被他打死总比被少主打死来的好,谁让我师父、姨姨一个不占呢。” ------------ 第四十七章 苍龙假魁【求追读】 轰隆隆—— 惊雷声声,一道绿影从楼上斜飞出去,槊尖儿在地上拉出长串火星才堪堪稳住身形。 “呼喝——” 禹卿半蹲着调息片刻,再抬头下半张脸已经被血呼花,握枪的手更是止不住的发抖,虎口早被震裂。 楼中破面处,一道手持春秋大刀的身影所向披靡,刀风所过,万物倒伏,与他对面的一袭青裙飘摇如同落叶,身法虽巧,手中法剑却丝毫不敢和其有任何接触,只是周旋。 玉清剑承的‘克卸’在那超出凡人的力量面前也无用武之力,任你武道千般妙,刮着即死蹭着就伤又徒唤奈何? “这姓晋的难道真成魁了?” 对于先前晋连城的传闻她从心底不信,要是魁有那么好成,这天下早就是另一般模样了。皆因魁上魁下完全是两种武道立意,所看到的风景也截然不同。 但如今亲身体会过那一番拔山摧天的恐怖,禹卿也不得不承认,仅就那一身虬龙怪力,对方不论武道立意都足以称一声‘假魁’。 以力封魁? 禹卿眼前闪烁,借着雨水一抹脸颊欲要强行起身,来自身体内的撕痛却让她停下动作。 “喝啊!” 被谢北伶牵制到不耐,楼中晋连城忽然深吸口气,随即一拧刀尾抡成森寒半圆—— 轰隆! 半面墙楼应声而碎,连同之前那处破口,承力结构不堪的闺楼开始坍倒,剧颤中一袭青裙携起目标欲走,晋连城却抓向那宫裙拖尾: “把人留下——” 裙尾入手,晋连城露出笑容。 嗖嗖! 忽有风声侧边而来,精准无误的将绸缎切开,不待他展露情绪,头顶房楼便坍塌下来。 轰隆—— 宿雨之中烟尘弥漫,匆匆赶到西府的魏鸣岐走到地上女人面前,捏起她下巴查看,却见鼻间还一个劲儿的淌血。 “少主。” 模样可凄惨的熟杏脸上偏带着笑,冲他撒娇抱怨: “我与谢道首被人打了,可疼可疼了——” “……” 这娘们都要死了还邪性不改。 魏鸣岐向边上看去,却见谢北伶掺着惊魂未定的施凤阙到了身边,凤官伸手想将后者接过去,他施姨却偏头双手抱住他师父: “你谁啊——别碰我——” “……” 施凤官这才想起自己模样还是伪装,便也不管旁边有人,面皮一阵咕涌,又成了那副英气明媚的女儿模样: “小姑,是我。” “……” 施凤阙都看呆了,咋说呢,要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估计能被吓得翻白眼过去。 “回头再跟你解释。” 施凤官转眸向魏鸣岐: “是打是留?” “打。” 魏鸣岐此时惜字如金,将禹卿搀扶给谢北伶,他嘱咐道:“禹娘内伤很重,尽快给她找大夫,师父你带着她俩先走。” 谢北伶明白轻重,便点了点头。 “小心。” “好——” “是该小心,我猜那家伙是苍龙七宿,少主你可当心点,别被他打死了。” “……” 魏鸣岐闻言看向她怀里的禹卿: “确定?” “大概。” 熟杏将脸半埋在谢北伶胸口上也不知道是在占便宜还是在擦血: “我也算天生神力,从小还用着药浴药膳,身子骨比黄金便宜不了多少,但在他面前就跟小孩似的——” 说着,她和谢北伶近乎同时开口: “别开八门!” “……” 轰隆! 不远处废墟忽然爆起一根烟柱,魏鸣岐看过去一眼,回头便示意两个女人安心: “你们只要安全无恙,我失心疯了开八门,打不过就跑,师父教我的。” 对,就是她教的。 谢北伶动作果决,一左一右抱起二女道: “听话,师父等会回来。” “……” 青裙起落而去,魏鸣岐还在品味刚才那个柔软的眼神。 轰—— 废墟顶端忽有无数碎石迸出,有人影从里爬出来。 魏鸣岐眸中一冷,转头向施凤官:“你帮我掠阵,我去试试他的斤两。” “好。” 一场战斗二人已有了默契。 踏, 踏, 踏踏踏—— 魏鸣岐的脚步越来越快,近至废墟前一步重踏。 轰隆! 脚下方寸之地骤然炸开,他跃起近乎两丈,持槊形同炮弹般力刺向前,刹那的风压令雨点犹如锥刺,槊尖一点被加速到肉眼近乎不可见的凝结,厉啸声声中—— 轰隆! 那刚爬出半个身子的男人想也不想的双手向前,于电光火石间攥住槊尖一点,随即便像被推土机迎面撞上一样,身后的瓦砾碎石被他毫无阻泄的犁开。 轰隆隆隆—— 犹如地龙翻身,沿途出现一条十数丈的深深犁痕,待到身形终于止住,晋连城望着面前再也推不动槊杆的青年温和一笑: “还行吗?” “……” 魏鸣岐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的双手,那里不知何时竟覆上了一层青鳞,两刃的槊尖经他攥捏微微变形,对方所付出的不过掌心的几点鲜血。 “也是愧领了魏宫主的造化。” 躺在泥泞里的晋连城神色感慨: “要不是景仰魏宫主的平生,反复将你未来逐字逐句的研读百遍,晋某也无法从中觅得龙元踪影,本就于心有愧,如今得见真龙更是羞煞我也,只好生受这一枪了。” “……” 魏鸣岐面上的酡颜缓缓褪去,语气带着笑意:“看来侯爷和我一样爱读书啊,难怪能成气候,从我卦象中看出龙元也就算了,连凤血也能觅得,实在厉害。”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晋连城掏心掏肺没有半点隐瞒的道:“小侯在西南奢遮了点,难免有人投奔,也正是得知这桩旧日隐秘小候才下定决心,毕竟弑君之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候也难免惶徨。” 魏鸣岐点了点头,问道:“真就没得商量了?” “龙凤呈祥的机会摆在面前,纵然是死也不能错过。” 说着,晋连城又凝望看向他: “魏宫主的脾性倒和我想的有所不同,看来这几年,境遇的不同也让你变了,这样也好。” 咔咔—— 槊尖发出刺耳不堪的咯吱声。 “魏宫主,让我成为你吧。” ------------ 第四十八章 拳开七门【求追读】 关于魏鸣岐详细漫长的‘卦象’中有那么一句。 【墙上罗列着百般兵器,从刀枪剑戟到长弓大棒,甚至连龙玺都有那么一方。】 前面的‘刀枪剑戟’对应的是江湖上那些被魏鸣岐横扫的‘魁’们,最后的‘龙玺’则是他傀控西南的象征。 正常人只会联想到此,最多再加上一句感叹,但晋连城不同,他痴迷于‘魏宫主’的一生。 历数‘嘲天仙’的半生,无论是手中权柄还是个人武力他都达到过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极盛时,他掌控整座江湖外搭半个天下,所谓的江湖‘巨擎’武魁人物,他只要说出个名字第二天就能看到对方的头颅。 所谓人间帝王也不过如此。 再论个人武力,他更是拳打世外世俗,不满三十就战平镇千秋,彻底接过世间第一人的宝座,彼时的天下万马齐喑,谁人敢撄其锋?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正是出于这种景仰痴迷,晋连城在翻过‘卦象’百遍以后,渐渐从中品味到了一些线索,再结合里面魏鸣岐的活动轨迹,西南皇帝便就此进入了他的视野。 一开始晋连城也有所犹豫,他已经贵比王侯,一旦走上那条路就再无转圜余地,真的有必要抛弃富贵踏上一条险路吗? 直到施樊这个偶尔的出现才让他彻底下定决心。 一個龙元也许不够,那再加上凤血呢?龙凤呈祥,谁说他不能成为下一个魏鸣岐,打造又一个嘲天宫? 特别来到这关中以后,仿佛连上天都在助他,他崇拜景仰的‘卦主’现身眼前,取代他的最好机会也就此出现。 如何取代一个人? 当然是先杀了他。 咔咔咔—— 苍龙之力迸发,肉掌中的两刃槊尖弯卷变形,晋连城笑容愈发抑制不住,他终于体会到了未来‘嘲天仙’的几分伟力。 “我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头龙象较力,堪比生钢的槊杆颤鸣着逐渐歪曲。 “所谓关中朝廷、天官黎禾都再不能成为我霸道上的阻碍,我会接替你,将四灵奇物集齐,成为真正的仙人!再平定各藩,创下一个不朽皇朝!” 激动的高亢声中,象不抵龙,槊杆被他缓缓挪开。 “魏鸣岐,我远比你优秀!” 晋连城扔开槊杆,生有龙鳞的右手握拳炮击,迸发间其声如雷,刹那间的拳压令周围夜雨为之倒斜。 砰隆—— 两拳对撞间,二人的长发如遇狂风般舞动,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推开方圆丈许的雨帘。 “……” 晋连城有些怔神,趁此间隙,魏鸣岐另一只手高举微弯的槊杆,骤然向下猛地一抽,厉啸声嘶,槊杆在半空拉出条美丽的白色‘拖尾’! 轰隆—— 举臂格挡的晋连城鳞甲擦出耀眼火花,随即整个人像炮弹般倒飞出去,一连撞穿了四栋房屋。 “瞧给你狂狼的。” 魏鸣岐将手中被抽弯成恐怖弧度的槊杆扔在地上,语气声平静: “让你拿个龙元都这么牛掰,你要再拿到凤血,是不是连镇千秋都敢打?” 废墟中还不见有什么动静,旁边伺机而动的施凤官却开口问他:“你开了几门?” “……” 魏鸣岐没有回答,但夜雨中他磅礴的心跳清晰可闻。 这是他第一次触及七门的世界。 心如鼓擂,脉同水泵,明明感觉浑身都在发烫,体表的温度却明显降低了,一身七百二十个穴窍已经不是开六门的刺痛,而是将要裂开的感觉。 大坝将决,魏鸣岐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但只要还在一刻,凭这一双肉膀他就足以力缚蛟龙。 “呵哈哈——” 远处雨幕传来晋连城的低笑声:“八门伏魔?魏宫主,你居然成了万仞山的衣钵传人,你以后是要学他只手扶龙庭吗?” 轰隆隆隆—— 房屋破洞猛地冲出一道青影,速度快的近乎拉成残线,沿途的青石大板更如初冬冰面脆如薄纸,被践踏出连串大坑声如闷雷。 “我看不起你!” 砰砰砰! 站立原地的魏鸣岐腰马合一,两拳如夯机般连出数十,和身前青影疯狂对轰,身下地面都承受不住高压,渐渐以他为中心凹成了一个可怕大坑。 此时寻常大家根本看不清他二人的拳路,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拳影和几近癫狂的动作,尤其他二人的力量都已经超出了凡人极限,就像两台液压以每秒十数的速度对轰,就是扔块生铁进去也打化了,场面堪称触目惊心。 咔咔—— 如串雷炸响的声音之中夹杂了些许异样,让旁边施凤官的内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最先将要撑不住的是魏鸣岐。 虽然他此时的一身气力能和晋连城匹敌,但没有苍龙七宿,他的筋骨肉皮根本抗不住这种强度,对招不过几息,他的拳面就已经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直至此刻连拳骨都要裂开来。 “可惜了魏宫主,要不你试试八门如何?” 晋连城还有余力开口戏谑道: “再不搏命,你就要被我打碎了。” “……” 这不是一句玩笑,晋连城就是要用魏鸣岐未来最擅长的这种方式,将现在的他生生打碎掉。 魏鸣岐也知道开八门的后果,只是被逼上拳擂的他好像没得选,开八门还有支撑下去的希望,不开几息功夫就要被生打成烂泥。 正思索对策之际—— 旁边从战斗以来就无从下手的施凤官如幽魂般飘到晋连城的身后,手中轻盈举起一把短匕。 “找死——” 晋连城气恼有人搅局,转身用龙脊硬受魏鸣岐几下,随即拳如珠炮般窝向她的心口。 “……” 拳风袭近,施凤官身体忽如风中杨絮般被‘推’着极限后仰,那姿态诡异轻盈到不可思议,晋连城眼中闪过诧异,但老道的经验让他停也不停的跟着拳腕下砸。 轰隆—— 施凤官被砸进地里,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便被一脚踹飞出去,身体近乎折断着撞至远处石阶,‘啪’的一下溅出无数血点。 “……” 被施凤官舍‘命’拉出空隙的魏鸣岐没有叫嚷,反而一颗心沉进了冰雪,正欲奋开八门以命搏杀,忽而—— 噗! 腰腹一麻,魏鸣岐的拳头仿佛被抽去了力量,侧边失去支撑,整个人顺势仰倒在地。 “……” 这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晋连城都没有反应,等他意识到什么脸色为之剧变的时候。 噗! 噗! 远处高墙,苍鹰慵懒的闭上了双眼。 ------------ 第四十九章 别哭,会有二周目【求追读】 凄风冷雨,岁末天寒,镇子外边的几间平舍,枯瘦如貂的老头披上蓑笠准备出门。 “张老头,这么晚了拉车出去做啥?” “嗐,这阴雨瞅着要一连下个好几天,茶摊没生意,不能在这住着白花钱了,别过了诸位。” “……” 出了杂院,四下无人,苍良冶拉着车慢悠悠的向外走,直到镇外两里的一处田埂边上,他转身卸着架子车上的水布、茶炉,最终将一把夸张的大弓和一个长匣取出。 那把大弓近乎七尺,任谁见到也不会觉得这是人用的兵器,因为无论你再大的力气受限于臂展也不可能将其拉满,比起这寒颤老头的身边,它无疑更适合架在城头。 咔。 打开长匣,里面除了六根‘标枪’还有一根长铜杵,苍良冶将铜杵取出夯进地里,又把大弓横架上面,单脚抵住杵身。 咯咯咯—— 一阵仿佛钢索拉到极限时令人牙酸的开弦声。 一分, 二分, 三分。 一身‘魁’力开弦止三分。 苍良冶却点点头,随即缓放弓弦,待其复位又取出三支‘标枪’放至弦上,这次他再拉弓弦,手臂在发力过程中渐渐长出青鳞、指骨皮肉也愈发粗健,有往非人生物演化的趋向。 吱, 吱, 咔, 咔, 嘣。 三分之后,大弓每拉一分弦声就变,至八分之时甚至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愈要崩断感。 苍良冶至此才终于停手。 八分正好。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了,过程中苍良冶的眉头时不时的挑起,像看到了什么不喜的事物与人。 半晌,他指尖稍动,将两根‘标枪’稍稍偏移几刻。 又过一会。 轰隆隆!! 恰有惊雷炸响,但在雷迸的前一刻,苍良冶就已经松开手指,周围两丈雨帘霎时震成水雾,天上天下两声‘雷鸣’奇妙融合。 雷声远去,霾汽终消。 那边的结果还未‘传来’,苍良冶就已经收拾起了东西。 什么是‘武魁’, 什么是‘武道立意’? 说直白点就是三箭既出,人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中肯定是中了。 既然中了,那不管那边怎么想,他心里的账是一笔销了。 唯一偏出计划的是,本预定给魏鸣岐的三箭分给了旁人两箭,原因也不是因为别的。 苍良冶看不得有人这么狂。 ……… 噗! 噗! 不见其声、不见其人、不见其箭,身体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击两下,再低头只能看见森然洞口淅淅淌着鲜血。 ‘弓魁’苍良冶—— 晋连城咬紧牙关,抬头去看魏鸣岐的状态,却见肉体凡胎的后者更为凄惨,半边腰腹已被‘炸’烂,脏器都流淌出来了。 得走才行。 为防苍良冶再次出手,晋连城发力让贯穿的胸腹肌肉一阵蠕动,紧绷的肌体将失血点勉强抑制,随即他脚下一踏便上了房头。 城外此时多半不能去,城内又是西府‘嘲天枢’的地盘,身负重伤又怀揣龙元的晋连城选择不多,目光一转,他很快做出决定。 踏—— 踏—— 一袭青裙匆匆跃过诸多房檐赶到前廷,随着愈发靠近,前廷的诡异安静让谢北伶原本就躁动的心愈发不安。 踏! 昏暗的泥泞里一滩弥漫的暗红映入眼帘,以身法见长的谢北伶差点姿态不稳的跌下房檐。 放静脚步靠近。 到他身前,谢北伶缓缓俯下身子,细长的丹凤眼眸倒映着少年身影,他仰面躺在泥地里,虚睁着双眼望向夜空,任由雨帘冲刷着残败不堪的身体。 “鸣岐……” 谢北伶轻伸出手去抚上他的面颊,入手却一片冰冷。 一颗心逐渐下沉,下沉—— “……师父” 忽而,少年眨眨眼睛,眶里盈满的雨水顺淌而下,苍白不剩多少血色的嘴唇微动: “别哭,会有二周目。” “……” 她听不懂,她真的听不懂啊。 谢北伶紧抿着唇,鼻腔也抑制着,以至说话声稍显冷硬:“师父,师父没哭。” 面前安静片刻,一根冰冷的手指勾上她的指尖。 “热的。” “……” 谢北伶一直绷紧的线骤然裂开,清冷的脸稍显别扭的抽动几下,大滴大滴的温热落在他脸上。 “是不是嫌冷了——” 她一手反握一手摸上魏鸣岐的脸,哽咽非常却又极尽温柔的道: “师父知道你最害怕冷了,师父带你回家好不好。” “……” 魏鸣岐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了。 求生意志再怎么强烈,胸腔里的心跳也已经静止,和五年前相比,这次他的遗憾更多。 方才他想开口浅浅的表个白。 但都要死了,给生人空留下无谓的遗憾又有什么用呢,男儿丈夫,纵然是死也要死的干净磊落。 可恨天不予良辰,才过斜阳,又遭冷雨。 悉索的脚步挪来。 谢北伶置若罔闻,只顾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被全天下人‘苛待’,而她又没能力护住的孩子。 仔细想想,她哪是一个合格的师父,说出去的话没有半点份量,江湖人不给她面子,对她徒弟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什么日子人, 什么止戈剑—— 脚步挪到近前,有虚弱的女声传过来: “你让开点。” “……” “我能救他。” 双眼发红的谢北伶骤然抬头,表情阴冷的有点吓人。 来人却看也不看她,将她挤开以后捧起魏鸣岐的脸,随即唇对唇的贴了过去。 谢北伶下意识皱眉。 但很快,颠倒她认知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脉搏停跳,将现死气的魏鸣岐胸腔又有了动静,腰腹偌大的破口边沿无数肉芽弥漫,肌体蠕动下,流淌出去还相连的脏器被缓慢拖‘拽’回来,甚至原本枯竭的血气都又逐渐充盈了脉络。 ‘生死人’ ‘活白骨’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個词的谢北伶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砰砰心跳。 不多时。 面色愈发苍白的施凤官往魏鸣岐嘴里最后嘬了一点东西出去,随即才翻身下来,气若游丝的冲她道: “凤血和我性命相连,我只能做到这步,你等会看他醒不醒,再不行的话就杀了我,取我凤血给他。” 说完,施凤官无力的闭上双眼: “姓魏的。” “老子也够意思了一回……” ------------ 第五十章 良辰吉日【求追读】 “咳——” 魏鸣岐猛地从黑暗中咳醒,将堵在喉间的瘀血碎肉全都排异出去,目光茫然带着点难以置信。 不是,还真有二周目? 他想起身看看‘出生地’,却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身下也已不是阴冷的泥地。 “鸣岐?” 头顶传来温声询问: “感觉好点了吗?” “……” 听到那个声音,魏鸣岐陡然放松,将脸贴在女人怀间,随即闭眼开始复盘此前的过程。 面前女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施凤官没事,晋连城跑了,现在刚过卯时,你再休息会吧。” “……” 魏鸣岐睁开眼睛,双手悄悄环抱过去:“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在平时,这个动作他想都不敢想,多半没等伸过去就会被止戈剑敲爪子。 但这次纤纤细细的柳腰顺利的被他环抱,隔着裙纱,魏鸣岐能真切的感受到柔韧温香。 美中不足的是,女人对待他像对待个受惊的孩子,用一只手轻轻揉抚他的头发: “师父说大话了,没有保护好你了,以后——” “还把我当小孩看?” 魏鸣岐说着用手指勾了勾她的痒痒肉。 “……” 短暂沉默,谢北伶想拿开他的手:“不是孩子哪有你这样抱着师父的?” 魏鸣岐此时的身体状态好的出奇,连七门后遗症好像都不存在了,便硬抱着她的腰不松: “师父对我来说是家人,我刚才躺那儿快死的时候就想抱着你,但身上没力气。” “……” 谢北伶手上的劲儿一滞,又安静的被他搂了会。 魏鸣岐很想溺死在她怀抱里—— 但比起片刻的温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做,便松开手抬起头:“凤官儿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不久,房门打开,昏昏的月光洒落阶前,外边的雨已经停歇,他们还在西府前廷。 咯吱—— 谢北伶推开距此不远的一处房门,点开壁台上的陈蜡,熹微烛光照亮屋里,施凤官就躺在朝里的一张榻上昏睡。 “她失去精元太多,估计得昏昏醒醒个好几天,我准备天亮去医馆给她买点补药。” “好,我看她两眼就走。” 魏鸣岐说到做到,看了几眼确定施凤官没凉以后,他转身离开。 谢北伶轻掩上门跟过来。 “去哪儿?” “去宫里。” 于生死之间走一遭,魏鸣岐的神态更为轻松:“找万仞山要点补药,那老头整天想我为朝廷卖命,关键时候没点表示怎么行?” 谢北伶知道他去皇城的目的并不简单,但还是点头道:“你去吧,我留在这把禹娘她们照顾好。” 魏鸣岐点头,随即踏檐而去。 “等我回家。” “……” 谢北伶留在原地,半晌后神色怔怔的看向腰间止戈。 这江湖不乏有武者一夕顿悟的传说,但师父说过她的性子过于务实,很难有一跃千里的提升,所谓‘武道立意’也是如此,她早前甚至做好了止步宗师的心理准备。 但一场夜雨,她隐隐摸到了自己的‘意’。 手扶上剑柄。 昏昏前廷陡然间似有肃秋之感,周身几尺,道道无形的气滚将石板割裂,因流速太快,竟有岁月沧桑,风化万物的境意。 谢北伶抬头,眼中分外迷惘。 崇尚‘止戈为武’的玉清剑承,何时竟出了她这个异类。 巍巍龙城。 狠伤了几分元气的晋连城走到城楼下,绕是以他的心境,此时也提起了几分小心。 “还请通禀,西南留侯晋连城想进宫觐见圣后。” 城门口,照明的火炬雄雄,甲胄齐整的卫兵巍然不动:“破晓未至,圣后刚起,这個时辰一般正在漱洗,不见外臣。” “你去通禀就是。” 晋连城一字一句:“就说,诛西南逆王者晋连城,求见。” “……” 卫兵闻言双眼也不由圆睁。 西南逆王? 要说天下藩王那么多,甚至外敌也不是没有,但要论关中朝廷最恨哪家,绝对是西南莫属。 很快—— 匆匆跑回的卫兵双手禀礼:“留候阁下,圣后有请。” 晋连城心下一松,随即抬脚走进这深深城楼,将出未出之际,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 “万公——” 他对着城楼后的老者一躬身,腰脊都已紧绷起来。 面前安静半晌。 晋连城心里一定,抬起头径直问道:“万公欲杀我乎?” “……” 城楼口后,被一夜冬雷吵得没能睡好的万仞山抬起眼: “别拽文了。” 他像个遛弯老头似的往旁挪挪: “我等人呢。” “……” 晋连城知道他要等谁,但面上也不敢露出异样,便又恭敬点头:“那小侯先去觐见圣后了。” 脚步声重走一阵,复又轻松下来。 待他走远后。 “……” “不是英雄,不算枭雄,连东方鸣都不如。” 又等了很久。 城楼外传来喧哗声,卫兵的声音远远传来:“魏指挥使,卯时未过,皇城——” “别跟我来这套!” 那青年的声音不耐烦响起:“认不认识我这张脸,不认识不要紧,认不认识这块牌子?认识就赶紧起开,我有事儿。” 听到这人憎狗厌、跋扈不臣的声音,万仞山反而笑了。 “魏指挥使——” “魏鸣岐,上楼。” 城楼外顿时安静。 踏踏—— 脚踏朱墙,魏鸣岐两步跃上巍巍城楼,站在万仞山旁边放眼望去,天边已泛鱼肚白,照亮远处城边千鳞万栉。 “晋连城进宫没有?” 杀心很重的他无意风景,上来就直指核心。 旁边老头点了点头,没瞒他: “估计已经见到太后了,身上还有伤,是苍良冶出的手?” “嗯。” 苍良冶的账现在算不了,魏鸣岐的一腔怒火只能发泄在晋连城身上。 “老头,你懂我的,一般情况我给你面子,但这事不行,我要他死,正好他身上有伤,你等会拦不拦我?” 万仞山说个不拦,他立马去宫里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把晋连城拖出去打死。 要是拦了,那他扭头就走。 “新科大员上任封爵须定良辰,这是国朝规矩。” 万仞山负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腊月廿二,日月合朔,龙尾伏辰。是个吉日。” ------------ 第五十一章 朕要砍他头!【求追读】 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内务司出来,魏鸣岐嘴里哼着歌,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老太监这人还是很够意思的嘛。 既然他够仗义,那魏鸣岐也决定投桃报李,像什么从太后身边把人拖出去打死就算了,那颜面上也太难看了。 被天下人知道,什么欺负孤儿寡母、欺君罔上的脏水就泼过来了,闹大了那些穷酸书生指不定还得在背地里写书编排他。 什么淫乱后宫、炮打金銮殿…… 多影响他以后的婚嫁风评啊。 等几天低调点,宰了晋连城,苍良冶那老不死的也别想好过,东西两府上万鱼龙线报,就不信揪不出他的尾巴。 反正无论如何,他和苍良冶之间不能善了,总得死一个,这是对他‘死’过一次的交代。 走过拐角—— “魏鸣岐!” 路边车辇布帘掀起,一张阴阴的小脸探出来: “你上来。” “……” 青梅情绪不对啊。 上辇后,魏鸣岐看到眼前的身影顿感新鲜。 可能是得到消息就匆匆过来堵他,少女身上的玄色龙衮都没来得及换,小小的玲珑身板被这一身愣是衬出了威严,尤其还背对着他,莫名就有了几分真龙气度。 “怎么了这是?” 魏鸣岐看不够一样的上下打量: “这身好看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穿过啊。” “放肆——” 她忽然像只炸毛刺猬一样转过身来,已经红通的眼睛死死盯过来: “谁让你这么叫朕的,要称陛下!” “……” 她精致无暇的小脸阴沉,语气酷烈冰冷,像头小小的、要竖立自己威权的狮子。 魏鸣岐想了片刻,干脆正色一禀礼道:“西府衙门苍龙枢指挥使魏鸣岐,参见陛下。” 说完,身前的空气又冷凝了几分。 “没规没矩,孩视君上,你也像国朝的三品大员?” “……” 魏鸣岐抬起眼睛:“那臣乞骸骨?” 这话一下就把对面人的情绪聊崩了。 “好好好——乞骸骨是吧!” 她咬牙扑上来,手脚并用,一边撕打,一边眼溢泪花气声道: “想出去造反作乱?!没门!!朕要砍你头!” “……” 龙拳龙腿好似狂风骤雨,却碍于身板底子不疼不痒。 魏鸣岐一只手将她按住,语气纳闷:“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人进我谗言了?” “你撒手——” 少女在他手下如猫儿般挣扎,旁边叫玉牒的女官连忙上来,想阻止他大不敬的举动: “魏鸣岐——” “你先出去。” “别听他的!” 在二人之间,玉牒面露犹豫,但好在随侍君前她也算了解少女,便最终向魏鸣岐点了点头: “陛下是因圣后的事儿气坏了,魏指挥使可哄着些陛下。” “玉牒——朕也要砍你的头!” “……” 很快,辇内只剩二人。挣扎又挣扎不开,连贴身的‘女官’也背叛了自己,少女气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都是逆臣,都是逆臣——” 见她恨得咬牙,魏鸣岐分只手使劲揉揉她的头,语气纳闷道:“你光知道我打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动手吗?” “为什么也不行!” 怀里少女挣扎幅度又大: “那是我小姨!你打她的脸就该死!” “……” 闻言,魏鸣岐神色也是一冷,抓着她的手将人往塌上一推,随即便干脆的转身离开: “所以最烦和伱们天家打交道。” “魏鸣岐你什么意思——” 少女气的起身追出去,大声道: “拦下他!让他把话说清楚!” “……” 负责宿卫龙城的甲士见状,当中就有几个想拦下魏鸣岐: “魏指挥使——” “滚远点。” 心情不好的魏鸣岐径直道:“想拿我去找万仞山来,光凭你们几个还不够格。” 知道他与万仞山关系的几个宿卫顿时犹豫,但少女本身就没指望他们几个把人留下,只是亲眼见到了魏鸣岐的态度。 砰—— 将自己扔在塌上,闷闷的哭腔压抑着响起。 “骗子。” “逆贼。” “朕当初怎就偏信了他的鬼话,呜——连小姨的脸他都敢打,他心里可有一点朕,可有一点天家!” “……” 玉牒怕她伤心之下又牵动了病根,便走上来安慰:“陛下,咱们以后再不来找他了就是。” “不行!” 少女恨的磨牙道:“朕和他不共戴天,朕偏要找他麻烦,朕要找机会砍他的头!” “……” 先不说这里面几分是气话,就说万公对此人的看重,便是圣后的脸都说打就打了,更何况是还未掌权的陛下。 “也许这里边有隐情也不一定,陛下也知道,魏指挥使为人臣子是不合格的,但要说无情无义,万公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见塌上磨牙声一停,玉牒旁敲侧击道: “要不请万公过来一趟?” “……” 因为知道小姨被打那天万仞山就在旁边但没有出手阻拦,少女这几天连带着他也‘恨’上了,好几天见面都没有行礼。 半晌后,床上传来一声轻嗯。 “万公——” 万仞山走进辇里,见到穿戴齐整的女帝向他正色行礼,顿时轻声笑笑道: “见过那猴了?” “……” 见她小脸耷拉,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万仞山笑容愈深,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陛下是天庭之主,怎偏偏爱跟那棒捣凌霄的皮猴玩到一起?” “万公——” 女帝颇不高兴的拉长语调,随即谈起正事: “那天那逆贼为什么打圣后?还有他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您身为大内秉笔,又是他干爷爷,总得跟朕讲清楚吧。” “……不太好说啊。” 万仞山看眼少女,语气声慈蔼无奈:“说少了,是我纵容无度,说多了,恐有离间天家之嫌。说多说少都不合适,便索性不说了。” 女帝微微一怔,这里面还真有隐情? “万公,你——” “陛下。” 万仞山忽而打断她,道:“宫里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上位询我,我便说,若不询我,我便当個哑巴,这是为臣之道。圣后做人做事,我偶有微词,但有件事儿我与圣后看法一致。” “……” 女帝的心隐隐提了起来。 下一刻。 “那猴是丈夫,为不了帝夫。” ------------ 第五十二章 巴掌白挨了【求追读】 养荣宫里,斜倚榻上的婀娜像只横摆的葫芦,笔直白嫩的丰腴交叠间,隐约可见几点妖冶的绛红。 “晋连城诛逆王亲身进京,国朝若不大赏,总有苛待功臣之嫌,所以一应安排都要予以顶格,让本宫想想——” 雍容水媚声顿顿,随即榻上丽人坐起身子,于双手抱肘无意间突出一对浑圆: “封爵之日,六乘王辇,蟒服玉带,特允他择任一宫门乘辇而入,祭告上苍,最后再由皇帝设宴,如何?” “圣后恩荣,必令天下人侧目。封爵吉日定在几月几?” “择近吧,廿二。” “……” 待到女官离去,丽人本想躺榻上再歇息歇息,却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 “母后。” 龙衮走近到榻前,声音低沉。 女人打量她一阵,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怎么了?还跟万公置气呢?我跟你怎么说的,为君者——” “母后。” 龙衮突然抬起头直望她的双眼: “我是天子吗?” “……” 女人闻言坐起,言语认真几分:“你是武家血嫡,你父皇把万方社稷托与你的肩上,这天下只有你有执牧万民的天命法理,你当然是皇帝。” “可我是古往今来少之又少的女皇帝,还这般年幼。” “只要你体恤臣民,不荒虐无道,懂得用人理国,将来收整河山有了功绩,女皇帝又如何?后人照样会奉你为圣明先君。” “……” 龙衮听得怔怔出神,随即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止如此吧,母后。” “嗯?” “绵延子嗣,保证江山传承有序,不让治下臣民忐忑,这不也是皇帝需要做的吗?” “……” 女人听罢,眼神瞬间柔和几分,语气也温柔起来:“让你读史,你是读出了点东西来的。” 龙衮心又提起来: “母后,您先前说了那般多,但我和那些男人到底还是不同,起码……起码我诞生子嗣要比他们难得多,尤其我还是个病秧子。” 她一语道破了关中朝廷如今最大的弱点,也是西南一直在暗地里做文章的痛脚。 龙衮的身体确不太好。 女人的心抽痛几分,立马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宽慰:“你还小,现在比小时候已经好多了,将来会更好。先将帝夫的人选挑好,待过二年成婚,生孩子再晚些也不要紧,只要成了婚,那些老贼背地里的闲话就少了。” “我听母后的,但帝夫——” 龙衮眼神闪烁几分:“能让我选个称心如意的吗?” “……” 女人‘好’字都到了嘴边,但最后硬生生回过味来,狐狸眼儿忽地剜过去,冷不丁道: “你是说魏鸣岐?” “啊?” “啊什么啊,之前那画像不都托人送我面前了嘛。” 说着,她又自嘲笑笑: “本以为伱这回能心死,不想我这巴掌白挨了。” “小姨——” 少女抓着她的手臂,莫名心急的摇晃:“回头我让他给你磕头道歉,到时你看我怎么拿捏他。” “不行。” “小姨——名单上的那些人别说了解,我见都没见过,届时我万一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那就去了解,去见,不行就多娶几个,娶一百个,一千个,里面总有能讨你欢心的!” “……” 见摇晃手臂的动作减轻,少女脸也苍白几分,忍着心头痛惜,女人冷着脸道: “你是不是贱皮子,从小被他按着打了好几顿,要不是我羞你你还能去找他玩,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计较,现在他连我的脸都敢打了,你还看不出他什么人?” “……” 这话说的伤人,少女眼泪都被她骂出来了,女人却还继续戳穿着现实: “你要是寻常女儿家也就罢了,为了你终生幸福,小姨忍着气没什么,可你偏偏不是,你常读史不会不明白,为天子御下不严,控御不了后宫强妃是什么后果,况且你又是女子。” “你想祖宗将来基业姓魏还是姓武?热衷儿女情长是你個皇帝该做的事儿吗?你忘了你父皇临终含恨前的嘱托,忘了你母后、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 一番话,同时戳痛了在场两个人的心,谁也没比谁好受到哪儿去,连女人那双狐狸眼儿都溢满了泪,却还直直的盯着少女,直到她苍白着小脸点了点头: “知道了,小姨。朕以后学着当个好皇帝。” “……” 看到她说完转身离去,女人死死咬着牙关,目光转向呆傻着脸的玉牒: “站着干嘛!去看好皇帝——” 待到这房里终于空落下来,女人强绷的情绪终于决堤,泪水抑制不住的滑落,让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脑海中总浮现姐姐临终前将襁褓托付给她的画面。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她总是时常梦见那张温婉素雅的脸,就噙着泪,躺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说的哀哀看着她,任她怎么呼唤,梦里的姐姐都始终不曾回应过她。 她无愧先皇, 只愧于姐姐。 “魏鸣岐……” 再抬头时,溢满泪的妖冶脸蛋略微有些扭曲,那人抽她一巴掌她记到现在,一直有杀心,却谈不上恨。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恨上了这个人。 “晋连城……” 女人一旦恨起一个人,脑海里就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此刻脑海就浮现出了诸般计划。 让西南过来的强龙晋连城空降到姓魏的头上,将来再一步步将其打压,乃至最后将其弄死就显然是个不错的计划。 ‘西府四枢指挥使——’ ‘晋爵之日加封之时。’ 榻上,女人忽而无比期待两天之后的龙城夜宴,届时让视西府为‘囊中之物’的魏鸣岐前来赴宴,她派人从中挑唆两句,二人若在宴上起冲突那可就太好了。 百官面前,奚落上官,纵使被上官打死万仞山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打不死他,让他在百官之中被落面子,说不定连万仞山都要被他怨上。 届时也让万仞山睁眼看看,他的‘衣钵传人’‘好干孙儿’‘朝廷肱骨’都不过是一厢情愿。 “腊月廿二,好良辰。” 榻上,女人期待的闭上了双眼。 ------------ 第五十三章 我信他【求追读】 榴石巷,小院偏厢,毫睫轻颤几阵,桃花眼窸窸睁开,只是片刻失神,榻上人偏转脑袋一经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姓魏的床上。 ‘那大抵就是没事儿了——’ 浑身乏累的她闭上眼睛想再歇一会,却听到房门打开有轻轻地脚步走到近前。 嘀嗒。 调羹碰撞碗沿儿的轻响传来,还有女子的轻轻吹凉声,听得让人心头一暖。 “小姑——” 施凤官睁开眼,素手伸到床边抓着女人的裙角,语气也颇有几分依恋。 “醒了?” 榻前的施凤阙眉间一喜,用手摸摸她苍白的脸儿问:“身上可有哪儿不舒服?有就说,小姑去给你请大夫。” 施凤官轻轻摇头,问道:“姓魏的现在怎么样?” “听他师父说去宫里拿补药去了。” “去宫里……” 施凤官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晋连城没死,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前者将‘凤血’消息走漏给宫里,那样别说是她,怕是连魏鸣岐也会被她连累。 “凤官儿……” 榻前施凤阙瞧了眼门口,随即凑上来小声问道:“你跟小姑说实话,那凤血对男儿是不是不好?” “呃——” “小姑害怕。” 施凤阙欲哭无泪的用手比划: “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小姑看你胸肌有这般大。” “……” 施凤官抿紧红唇,心想也是时候了,便委婉的开口道:“小姑,你久在宫里可能不知道——” “还说瞎话哄我,小姑再跟白纸一样也不傻,我常看书的,那男人跟女人胸肌能一样咯?” 施凤阙说着便去旁边柜子一阵翻,从里取出一本精装插画的话本走过来道: “你看,男儿胸肌大归大,但总归是平的。伱躺下跟个碗一样,还又高又挺——” “……” 看到‘侄儿’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施凤阙颇有些心虚的讪笑两声,解释道:“你外衣湿透了,小姑也是为了给你找衣服才翻他柜子的,他师父都答应了的,不算不知礼数。” “姑——” 施凤官桃花眼痛苦的闭上,双手捂上脸闷声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侄儿可能是个女的嘛。” 面前女人下意识想笑。 “哈,女,女的?” 她笑容忽地僵硬,看向施凤官说话也口吃起来: “你,你是不是说瞎话哄我,姑可见过你小时候,梳着阿福头满地撒欢跟个泥猴子一样,姑还见你站着撒过尿呢。” “……” 施凤官深吸口气,只能交代起前因后果,最后又道: “我刚出生时因是女儿身,我爹担心爷爷为此不高兴,将来万一小叔家有了男孩家里再生变化,正巧朱雀第二宿又有变化之能,我爹就将我扮作男儿。” “怕消息走漏,他连小姑也是瞒着的,本想等我大点再告诉你,但世道一晃就乱了。” 待她说完,施凤阙人都听傻了,脑海一片空白,只顾说出自己最本能的感受: “胡来,太胡来了,大哥,大哥他怎能这样做!” “……” 施凤官垂下眼眸,语气倒还十分平静:“倒还好了,我是觉得没什么的,反正扮男儿也不错,比女儿方便许多。” “你看你看看——” 施凤阙身为女人的直觉十分敏锐,闻言顿感痛心疾首:“哪有女儿从小假扮男儿到你这岁数的,大哥也不怕把你毁了!” “我不后悔,更不怨我爹。” 施凤官抬起头,神色坚毅:“要不是这样,我爹娘走了以后小姨你又在宫里自身难保,我一個女儿在外边哪儿能撑到今天,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 施凤阙顿时就控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流,心里自责的难受,但这种关头她还是强撑着擦擦眼泪,伸过去握住施凤官的手: “那姑现在问你,你心里还觉着自己是个女儿吗?” “……” 面前的那对桃花眼顿时迷惘了。 男儿? 女儿? 这问题她此前还真的未曾想过,从小到大十几年,她行事向来带着男儿气,一度也真的把自己当成男儿丈夫来看。 但与此同时,她心底的声音又时刻提醒她是女儿身,以至于哪怕明知道真实的面貌会引来很多‘误会’,她也从未想过更换。 “姑……” 想了一阵,施凤官在被褥里蜷缩起来,英气的面庞罕见的有些柔弱: “我不知道。” “……” 施凤阙心里顿时就有了底,也不由的高兴,但她没有立马点破,而是温柔抚摸侄女的脸颊细声宽慰: “不知道就别想了,怎么舒心怎么来,你爹娘不在,姑也不求你别的,只望你这一生能过的平安喜乐。” “姑——” 将脸颊紧紧贴着女人的手背,施凤官鼻间一片泛酸:“我以后不离开你了,咱们就在这京里过活,我会想法接你出宫,以后侄儿给您养老。” “好。” 施凤阙心里热热的,但想起侄女身上的重宝‘凤血’,她心里又沉甸甸的,便小声问道: “你身上有凤血这事儿,除了西南那家应该没旁人知道吧?” “姓魏的知道。” “啊——” “不碍事。” 桃花眼眸低垂,声音虽轻却带着笃定:“姓魏的够意思,我信他。” “……” 施凤阙仔细回想昨晚,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想起魏鸣岐在宫里的仗义出手,一颗提起的心也缓缓放到了地上。 不对—— 她面色一变的问道:“他知道你是女儿身吗?” “……” 施凤官觉着姓魏的如果不傻,昨晚上就应该能猜到了,但见小姑瞎操心,她干脆低头下去: “不知道,那天我还……吓了他一大跳呢。” 她说了一些那天晚上的细节。 施凤阙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但也不禁有些感叹:“照你这么说,他确实是个能托付性命的朋友。” 这么一想,女人又犯起愁来。 也不知道那……小孩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有贼心呢,还是因为她是凤官的小姑所以才为她出头。 要是后者那她自然能松口气,可要是前者那她该如何是好?这次承了那么大情,以后眼瞅着还要他托庇凤官,这—— 真愁人。 ------------ 第五十四章 师门没这规矩【求追读】 时至上午,魏鸣岐回到榴石巷,正欲抱着药材先回屋里换身衣服,走近偏厢却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交谈声: “凤儿,你看这款儿的首饰好不好看?姑明个儿给你买些?” “姑——你把书拿开,看这些玩意干什么,也不怕长针眼。” “咱姑侄私房话怕什么?他又不在,你说他怎么看这种大逆不道的书?莫非对他师父真有意思?” “呵,他底下大逆不道的书多了去了,还有——” 砰! 魏鸣岐推门进去,由于动静突然,榻边手不释卷的女人被吓得一激灵,跟兔子似的窜起来背负双手: “你,你怎么进来了!” “嗯?” 魏鸣岐奇怪的看着她:“这是我家,我睡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进来?” “……” 施凤阙脸色涨红,垂着眼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魏鸣岐看她样子怪可怜的,便将怀里药材递过去: “去煮药吧,可着这些老参、鹿茸使劲熬,不够我再去宫里要。” “好——” 施凤阙下意识伸手过去接,魏鸣岐瞅准时机将书夺回来,卷巴卷巴往怀里一揣。 “姨,以后可不许再乱翻人东西。” “知,知道了……” 匆匆答完一句,施家姨姨半低着头落荒而逃。 魏鸣岐看她样子,忍不住回头向施凤官吐槽:“凤儿啊,我真觉得喊伱小姑‘施姨’亏的慌,怎么跟个半大孩子一样。” 后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岔开话题道:“我和小姑在这没事吧,晋连城他——” “不碍事,他不会说的,我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你姑也成了锅里的肉,他野心大着呢,怎么可能给朝廷当狗。” 魏鸣岐的分析有理有据,施凤官心下稍安。 这会二人独处,她有心想开口道谢,但又心里扭捏,觉得那般太过矫情。 “你,不要埋怨我。” 她桃花眼撇向身前,声音低了几分:“我也不想这样小心翼翼,但任谁看到自己的四灵奇物出现在另一人身上,反应都不会比我好多少吧。” “……” 魏鸣岐默然一阵。 在关于他的‘卦象’人物关系里,女帝身为主角团的一员自然也有其角色介绍,虽不甚详细,但其中也有颇多耐人寻味的地方,例如: ‘易容妆造出神入化,人称‘千面帝王’,高矮胖瘦、年长儿幼无不惟妙惟肖,常常借此乔装走访民间。’ 不怪乎施凤官多想,扪心自问一句,换作是魏鸣岐自己也得在心里犯嘀咕。 尤其想到施凤官看到他‘卦象’里面的信息再联想到自己,进而提心吊胆好几年后,魏鸣岐觉得她也怪可怜的。 可惜他只是一周目玩家,关于游戏里女帝到底有没有四灵奇物这类信息,很多都是多周目才会开启的彩蛋章。 “算了,都过去了。” 魏鸣岐语气放柔几分: “昨晚上你也够朋友,咱兄弟以后继续处,就不要说什么埋怨不埋怨的了。” “……” 桃花眼闪烁几下,她说不来肉麻话,想想也只能开口:“等我伤好,咱再喝酒。” “行。” 江湖儿女就这般利索,魏鸣岐负手转身:“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你等我伤好了——” 施凤官又搁后边开口:“到时候咱再想办法料理晋连城。” 她如今也算了解些魏鸣岐的性子了,便本能有些担心,结果不出所料的,他在门外抛下一句: “你躺你的,两天后就没他这人了。” “……” 躺在榻上,施凤官弄不清楚他的自信是哪来的,左思右想,最终她还是闭上眼睛准备再休息会。 多恢复几分元气,到时候还能再给他点备用,省得被当场打死了跑都没得跑。 这般一想,昨晚那冰冷的唇触又浮上心头,施凤官半梦半醒的抿舔嘴唇。 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在悸动。 ………… 晨晓未至。 魏鸣岐起了個大早,慢慢穿戴好一身玄色劲装短打,又将桌上东西收拾好才推开门出去。 嗖! 院里,一袭青裙手持法剑如灵蝶舞动,方寸之间,剑如游龙惊鸿,人似神女绝俗,不履积雪,不惹尘埃,仙儿的像一抹剪影。 静静驻足欣赏片刻,魏鸣岐到厨屋里烧水,等到水烧开,那青裙也自觉到盆前等着洗漱。 哗啦—— “这次在宫里,万仞山虽然没说,但苍良冶不管还在不在我都不用担心背后,晋连城也是同理。” 魏鸣岐一边看着自家师父如猫儿似的洗脸,一边给她喂着定心丸: “真到了那地步,老头不会亲眼看着我死的,他投资了我五年,我要真死了他能哭出来你信不?” “……” “而且那晋连城还伤了,我有十足十的把握打死他。” “……” “禹娘她们都有伤,这个家离了师父你不行。” “……” 终于,面前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热浴后白里透红,艳若桃李的脸:“那你还不走?” “当徒弟的出门前总得报备一下嘛。” 魏鸣岐冲她笑着张开双手: “师父要不放心可以抱抱我,对我来说,你一个拥抱抵得上七龙之力。” 谢北伶无情的端起水盆: “师门里没这规矩。” “……” 魏鸣岐颇为遗憾的放下手,前天那纤韧柔和的环抱还历历在心,按理说有了第一次就该有第二次了,谁知道师父和其它女人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他乐意这口。 正欲转身离开时,魏鸣岐的腰忽然被人从后用双手箍住,不是抱是箍,就突出一个当事人的别扭。 “中午记得回来——” 那声调也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魏鸣岐矗立片刻,然后返身回去搂住那僵立的纤腰,下巴也搁在削肩上嗅着发间清香,闭眼缓缓道: “经您这么一说,阎王也得勾笔收人,中午就中午,您等我回来。” “……” 面前久不得回应,魏鸣岐也不知道身前师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眼看不能再耽误他只能不舍得放开手。 谢北伶立时转身匆匆往回走。 生气了? 都特么的怪晋连城! 魏鸣岐磨着牙打开院门,清晨巷内冰寒未消,却已有近百个身穿黑色劲装,脸带半面甲的武人于薄暮中肃立。 “龙首——” 背挂抗马刀的汉子将一张青色半面甲递给他。 魏鸣岐伸手将其戴上,唯余下一双眼眸幽幽。 廿二,好良辰。 ------------ 第五十五章 公子鸣岐,讨教【求追读】 啪—— 啪—— 冬风吹寒玉,初雪落旄节。 随着净街礼鞭声声打响,绵延的仪仗队列从朱雀大道出发,沿途外围由两列玄甲王骑护卫,内里还有众多的内监宫人随行。近乎千人的队伍簇拥着一台六乘王辇,前头的骥骏嘶着道道白气,横贯半城后缓缓迈向那大内宫廷。 “良臣卫国,诛贼逆于西南,帝嘉之,封条县候,食邑两千户。腊月廿二午时良辰,敬天尊皇——” “……” 听到领头内监浑雄有力的喊声,直到车辙远去,左右围观百姓才敢出声议论: “封侯啊,好多年没有过了吧?这得立多大功劳!一步成了候门。” “这有啥,当年琅琊王还是个泥腿子游侠呢,跟着前皇平定六藩用了两年,直接裂土封疆成了异姓王,那才叫鲤鱼跃龙门。” “不一样,人东方鸣和前皇算微末相交,平日都以兄弟相称,关系铁着呢。” “……” 民声远去,车辇里的晋连城目光幽远。 东方鸣? 少年游侠结交五郡雄时还算有几分英雄气,之后浸得一身富贵,现在也不过是个碌碌鼠辈。 等他龙凤呈祥一身刀意贯通,早晚要提携‘春秋’刀劈‘武帝’,魏鸣岐能做的他也能做。 ‘他死讯不知道传开没有——’ 晋连城这两天一直在御医院静养伤势,顾忌到‘一片龙城’,他没敢做多余的事儿,但几次接触西南朝廷,他忽然觉得这里是块不错的跳板。 老猿威风仍在,但终究是一迂腐的‘家仆’而已,放着‘监国候’的名头不用,朝廷大事儿皆由一妇人做主。 和万仞山明着干,他暂时不敢。 但在得罪死了西南的前提下,在关中发展几年,做些小动作也许问题不大。 该怎么图谋好呢? 砰—— 砰—— 砰—— 宫城前左右六十六响玄衣礼炮依次炸响。 晋连城收拢好思绪,抬手整了整衣襟,被牵动的胸腹伤势让他眉头轻皱。 “侯爷——” “宫城重地,本侯步行即可。” 他抬手掀帘欲要下去,外边的白面太监神色意外道: “圣后意思是让您乘辇入宫。” “不可——” 晋连城神情肃起,敬声道:“圣后恩重,但本侯不能坦然受之,回头自去向太后请罪。” 说罢,他起身行在长长的宫道之上。 大忠臣啊—— 可惜跟魏鸣岐一样抠门,也不知道给咱家使点银子。 刘姓太监按下内心幽怨,抬手失意远处的卫兵开城。 轰隆隆隆—— 平日轻易不开的朱雀门轰鸣着开启,露出其后妆点肃穆的城门过道,还有摆在瓮城中的敬天大典。 踏。 踏。 两侧旌旗舒展,晋连城孤身走在这长长宫道上,瓮城正中的煌煌祭台离他越来越近,仿佛他脚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登上权与力顶峰的坎级。 只要越过这道宫门,上了那柱明香,进了那层层宫阙,他就能逐渐实现自己的平生夙念。 二十八宿。 不朽皇朝。 此时此刻,又有谁能知晓他内心的熊熊野望? 能让他诉说这一切的, 也只有那一故人而已。 呼—— 北风忽起,刮来漫天酥雪,晋连城无视这一路风寒走到祭台边上,拿起那偌大的三根明香,默默敬告上天,以及那天上的‘卦主’。 “候爷——” 一内监从宫里一路小跑过来,手中拿着道旨意对他笑: “刚来的旨意,请您预备着接旨吧。” “……” 不清楚有什么变故,晋连城不动声色的俯身听旨。 “勅令——” “条候晋连城,功甚伟,堪为国之柱石。现命为西府四枢指挥使职位,赐玄蟒织金补罗、天子剑。望卿勇于任事,乃心为国。” “钦此——” “……” 晋连城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万仞山为什么会对这种任命置之不理。 西府四枢遍布天下的鱼龙线报,就这般归了他? 真是……天助他也。 身前,那内监将旨意递过来,冲他谄媚笑道: “指挥使,圣后有言,您不需有什么顾忌,只要你衷心不改,那君臣故事便会长久。” 他衷心何曾改过? 晋连城深吸口气,冲这太监抱了抱拳:“请禀圣后,连城衷心,一刻不敢忘记。” “那便好——” 二人说说笑笑着就要越过瓮城向里。 忽而。 轰隆! 身前身后,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关合,将这瓮城封闭成一绝域。 “怎,怎么回事——” “谁关的城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 四周一片兵荒马乱,晋连城下意识望向城头,却见城墙沿上肃立着许多黑衣,手拿各式兵器。 “你们是什么人!” 刚来宣旨的内监尖细着嗓门问道:“这是大内宫城!尔等是要求死——” 风声从侧边袭来,一巴掌将其拍到一边。 “魏鸣岐!” 止住废话的晋连城往前一步,目光在一众黑衣中巡游:“一定是你,你没死!” 不久,他目光终于定格在一人身上,脸上显出笑容: “真是你啊!敢在这种日子这种地方率众围杀我!你没变——伱还是那个嘲天仙!还有万仞山呢?让他也出来吧!” “……” 细雪斜飞,城墙上还是不见老猿的身影。 “光凭你,那可不够——” 晋连城笑容愈发狂妄,面上有青鳞浮现:“想杀我!得让那‘一片龙城’压过来!” 声毕,四方寂。 万千目光注视,城上有一黑发飘舞,面容隐于甲下仅露出漆黑点眸的青年开口: “你怕了?” “……” 晋连城脸上的笑容忽地一僵。 青年目光像看条抵靠墙角冲敌嘶吠的野犬般道: “放心好了,不用提他试探,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与他无关,只要能从这城里走出去,你尽可以换身衣服去里面赴宴,宫里没人会动你。” “……” 晋连城笑容切齿的道:“就凭你?还有你们‘嘲天枢’这几只阿猫阿狗?” “什么‘嘲天枢’‘嘲天宫’的,听不懂。” 青年也不恼,只是缓缓接过旁边递来的丈二大槊: “青龙会,公子鸣岐,讨教。” ------------ 第五十六章 莫非龙吟【求追读】 “又是好一场瑞雪啊。” 窗前,雍容水媚的丽人微笑着收回目光,转向身后的女帝嘱咐道: “听闻你这两日都在用功课业,倒也不用这般拼命,总要出去走动走动,怕冷就多加件衣裳,这样经络才能活泛益及身心。” “……” 女帝神情有些焉巴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 女人走过来摸摸她的脸蛋,狐狸眼儿带着关怀: “无精打采的,又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小姨说说。” “……” 女帝脸上闪过几分犹豫,随即过去抱住她道:“小姨,我先说好,我不是向着魏鸣岐。” “嗯?嗯——” “那晋连城做的事儿哪怕对咱们再有利也不过一弑君之徒,给他封爵也就当千金市马骨了,小姨你还将西府那等要害置于他掌控,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 待到她忧心忡忡的说完,女人笑容敛起几分,伸手将女帝拉进自己怀里轻声道: “小姨又何尝不知道,但国朝立国二百也就出了一个监国候。其余多不过是形势,利益使然,不管什么人,只要能用有价值,该用也得用,只要你不予别人背叛你的机会,他就永远是忠臣。” “可是怎么才能不给别人这个机会呢,这才是最难的吧。” “制衡,唯有制衡。” 雍容水媚声于无形间又冷了几分道: “就好比那魏鸣岐,以他无法无天的性子,头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会服气?只要他不服,这二者之间就会相互制衡。” “西府如今只有他和万公的人,这二者什么关系你也清楚,所以晋连城进了西府想要有所作为就只能倚仗宫里,这就是咱们手里的狗绳儿,这绳儿一天不断,晋连城就只能老实为我们出力。” “……” 女帝怔怔的听着,她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回味又似乎没什么毛病,甚至很高明。 “放心。” 身前的小姨又宽慰她:“真有什么事儿,终有万公兜底,出不了大岔子。” “……小姨,我觉得不对。” 女帝抬起眼睛眨了眨:“晋连城先不提,魏鸣岐他就不像个愿意当狗绳儿的人。” 那逆贼是会趁着冬天她不舒服,把她按在雪地里打的‘亡命徒’,一点气儿都不能受。 身前响起一声冷笑。 “那可由不得他。” 宫装丽人眯缝着狐狸眼,满是心机的盘算道: “朝廷不是江湖,哪有那么多想与不想能与不能?既穿了这一身官皮,就得——” 轰隆! 远处平地一声闷雷打断了她的自信言语,仅过片刻,窗棂外又有一股细雪‘咻’的吹进来。 “圣后,陛下——” 老妪忽而从暗处出来,声音凝重:“外间情况不对!似有人欲犯阙。” 宫装丽人霎时站起来,走到窗口往外望:“从哪个门传来的?万公现今在哪儿?” “看气浪应是从朱雀门,交战二人起码也是八境宗师,不,八境宗师都难有此等声势。” “……” 宫装丽人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朱雀门?那不正是晋连城敬天之地吗,那边传来打斗声,显然晋连城和人起了冲突。 万仞山? 西南的? 还是—— 魏鸣岐? 宫装丽人正自思索,远处忽然腾起一条长长尘柱,随即肉眼可见半透明气波半圆推开满天细雪,几乎一两個呼吸就‘撑’到了这边。 轰隆—— 老妪反应迅速转过半身替她挡下疾雪,随即一声彻耳炸雷才‘徐徐’传来,其中还夹杂奇异生物的嘶鸣声。 “昂——” “……” 惊魂过后,宫装丽人一双狐狸眼明显失神了两分: “那什么声音?莫非龙吟?” “圣后,陛下——先走吧。” 老妪面色凝重阴冷:“来人非同小可,我先带二位去地宫,待万公和禁军将外间事了再行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宫装丽人点头,将目光看向女帝:“桐桐,地宫没有暖龙,你去里间拿件大氅。” “好……” 女帝武桐桐暂时离开以后。 “钱婆婆。” 宫装丽人将目光看向老妪,目光带着几分郑重: “若情势危急,你务必带着皇帝先走。” “……” 片刻沉默,老妪身子一鞠:“真到那一步,老身必拼死护陛下周全。” 二人都没说什么宽慰的话。 犯阙者、龙吟声,这两者一结合不能不让人想多。 殿里。 女帝武桐桐拿起御寒大氅,目光看向尘烟弥漫,风斜雪乱的朱雀门方向,心里带着几分替他人的担忧。 和小姨不同,那边一打起来,武桐桐就知道指定是魏鸣岐又干架了,他这人生性就这样。 说好听点叫‘宁折不弯’,说难听点叫‘铁头娃儿’。 后面那词儿还是他教自己的。 想起小姨先前的话,武桐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面对这等‘猴娃儿’,所谓【制衡】【狗绳儿】都是屁话,‘猴娃儿’一恼别说绳了。 锅啊碗啊的,都给你砸了。 朱雀门下。 大槊入手,魏鸣岐斜身下墙,脚步在城墙面上连点,远看似鹞子翻身又似壁虎过墙。 噔!噔!噔—— 随同脚步一起的还有体内穴窍的‘叩门’声,一连七响,霎时间可与龙象角力的气血潮起,手中大槊仿佛变得如麦杆一样轻巧! 轰! 快至墙下,忽有一‘团’黑影从远处激射而来,气浪锋尖直抵他的前路! 魏鸣岐脚下轻蹬双脚离面,随即腰腹在半空中拧紧,手中大槊凄啸着弯成一轮半圆长‘弓’。 轰隆—— 令人牙酸的颤声响起,槊杆于鳞间嘣出团火星溅落,想袭他半路的晋连城一杆吃了个结实,像出膛炮弹倒轰城下,在汉白玉板上‘炮’出了丈许大坑! 哒! 魏鸣岐翻身着地,抬手看向被震伤的虎口,和其相比手中槊枪更惨,已被抽弯成了近乎九十度。 “龙首——” 墙头汉子喊,身后风声侧过,魏鸣岐头也不回便将新槊接住,随即将先前的一次性对‘龙’宝具扔开,目光看向尘烟弥散的城下大坑。 “咳咳——” 听声,魏鸣岐心下一松。 确定,今天能打死他了。 ------------ 第五十七章 日月合朔,拳开八门【求追读】 “咳——咳咳——” 晋连城稳住内息,手撑着从坑里爬起,随即略感不便的他‘撒啦’声将身上蟒袍扯开,上身虬结肌肉覆有道道青鳞。 嘀嗒! 薄雪地‘绽’出几朵梅花。 晋连城低头看眼腰腹,语气带着感慨:“不管今天我和你谁胜谁负,今后都不要放过‘猎天骄’。” 不远处,魏鸣岐手持大槊缓缓迫近,闻言点头:“往后等他下去了,你自可去找他算账。” “魏宫主话说的太满了。” 晋连城抬眼过来,眸子竟变得如融金般灿亮: “我虽有伤在身,但你只开七门可还降不住我这条真龙——” 砰隆! 原地‘炸’开大坑,身影轰出的瞬间常人的视神经反应近乎跟不上,就好像团拉出残影的炮珠陡然就到了眼前。 以魏鸣岐的视角,那两点‘融金’呼吸间极尽升华,其眸倒竖,其光灿烈,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似要将他融烧。 然有猿象敢撑天—— 右脚后挪扎紧,腰腹间的肌肉似铰链拧紧发力,魏鸣岐手持丈二大槊脊背稍低,将全身力道凝于槊尖一点,而后一记‘撑龙探海’直捅过去! 嗡!! 难以言喻的怪力从槊杆传来,魏鸣岐脚下的地板像豆腐般爆开,双腿深犁入地被强龙推着一路向后,沿途烟尘弥漫动静犹如地龙翻身! 近乎十余丈后—— 魏鸣岐终于止住身形,眸中染上一点猩红,和眼前‘融金’对峙,手中槊杆在角力中发出不止的‘咯咯’声,弧度也愈发恐怖的弯曲。 “真是奇了。” 面前,晋连城盯着他掌心沥出的血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低声道: “魏宫主,我见你不仅没死还恢复的这么快,本以为凤血被你拿了,心中正应了你的忐忑,现在看,我似乎还有机会?” 朱雀七宿除了能让人永葆青春,还有近乎‘涅槃重生’这样的恢复能力。 正因如此他才对‘龙凤呈祥’念念难忘,以苍龙的极力再加上朱雀的恢复,纵是拳脚宗师也能和‘魁’相较高低。 身前,听到他话的魏鸣岐由面无表情忽地咧嘴一笑: “我说了,你能活着从这走出去想干什么都行。” 砰! 婴儿手臂粗的槊杆终于承受不住二人的巨力,由中间崩断发出刺耳的声鸣。 “我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晋连城欺身上前,拳如珠炮般向他砸来: “七门开了都降不住我!难道你想开八门!” 砰! 带有浑雄极力的拳头被包住,身前那根手臂竟纹丝不动。 “你说对了,我就是想开八门打死你。” 说话间,魏鸣岐眸中的猩红越发明显: “打死你,我才能活,现在我们都没得选了。” “……” 晋连城的面色渐变。 他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远没有魏鸣岐想的明白。 从武道理念来说,八门齐开,一身七百二十穴窍决裂必死无疑。 但众所周知,四灵奇物能助人重塑根基,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仅仅片刻,晋连城复又大笑: “今天这城真的唯有一人才能走出去了!不愧是魏宫主,有魄力!好!本候就与伱赌命!” 说完,他竖瞳中金光乍亮,也不再苛刻龙元,催动一身气血极尽升华。 面前,魏鸣岐更是觉得自己到了另一层境界,他的身体好像一根浸满了油的‘柴薪’,如今被他亲手将自身点燃。 浑身七百二十穴窍在霎那间‘炸开’,身体秘藏的‘洪水’再无阻碍的冲泄出来。 经络撑的生疼,充胀的气血在里面横冲直撞,连骨髓似乎都在涌动,无尽的精力将要冲破天灵,催促他挥洒。 什么武魁,什么世外武仙。 阀门全无,身体给他感觉似能逆伐天上天下。 这是有进无退的一战—— “来!!” 浑身青鳞对外张狂的晋连城面目狰狞,冲他挥来朴实无华的一拳: “我一身造化在这!看你能不能拿回去!” 出拳瞬间似有爆鸣声,漫天雪花像被牵引的快速坠下两分。 魏鸣岐眼中猩红闪动,一身有进无退,左拳迎前,两股拳风气浪交织成一点—— 嘣!!! 拳拳相触,肉眼可见的透明半圆以二人为中心迸发,拳浪推开瓮城上空的漫天细雪,二人脚下地面更如‘沸水’般涌动。 轰—— 惊‘雷’迟了一瞬才姗姗炸响,有人本能的捂住耳朵,亦或者下意识遮挡雪浪。 这是宗师之战? 背挂抗马刀的汉子忍不住喉头艰涩,他也是宗师啊,但这种战斗他掺和其中,一拳就得死。 这是‘魁’战。 虽然交战二人都没有武境立意,按理不算武道九境,但任何目睹过这一场的江湖人士,谁敢说这不是两个武魁乱战? 龙象相争,以力乱法,就是这般霸道不讲道理。 咔! 咔! 拳拳过后,两声不起眼的脆裂声响起,不管是‘肉体凡胎’的魏鸣岐,还是一身龙鳞的晋连城,臂骨都齐齐折裂开。 只是场面上前者更惨,对拳一记,拳面血肉全消,指骨也近乎粉碎,似废了一臂。 但晋连城左臂也近乎不能再起,尤其那一拳过后,他体内压力飙升,腰腹间的伤口崩裂,若非他咬牙紧绷,似有什么要被挤压出来。 “再来!” 身前,长发披散的魏鸣岐眉眼勃勃,似乎摈弃了所有疼痛,将自己视为柴薪般燃烧的同时也要连同他一起烧死。 砰! 砰! 几拳夯撞,魏鸣岐两臂折弯,晋连城皮鳞完好却臂骨断折,前者却还迫近过来,将头猛地后仰—— 砰! 脑花子似被匀了匀,晋连城心神失守一瞬。 噗—— 腹间两处崩张开来,哗啦啦流到腰间。 不等他伸手将其按压回去,身前得理不饶人的魏鸣岐扫脚过来,一把将他踹飞几丈。 砰砰—— 在地上打了几滚儿,晋连城仰倒在雪地里,眸间‘融金’暗淡几分。 力战之中‘罩门’被破。 胜负已分了。 呼呼—— 天起大风,高挂穹顶的金乌边沿浮出一道黑线。 “……” 日月合朔,好良辰。 晋连城望着这天象,又听到近前的脚步,嘴角挤出笑道: “心服口服。” ------------ 第五十八章 关中龙吟,龙尾伏辰!【求追读】 金乌之上一线弥开,似有天狗逐日,天地间光线愈发昏暗,只剩下斜斜细雪。 自踏进这宫城,结局就已注定。 一场死斗燃尽心血还有那不甘。 “魏宫主……” 龙元爆血的后遗症浮现,晋连城眼中的‘融金’褪去,一身青鳞隐于皮下。 “我这些年如履薄冰,舍家弃业到这关中朝廷,决心青天可鉴,却还是少了分天命。” 魏鸣岐觉得这话怪耳熟的,好心宽慰他:“你是走不到对岸了,对岸的风景就由我帮你看吧。” “魏宫主……” 前者没听出梗,竟生出几分感动:“龙尾宿是大乾皇室代传之物,非皇帝临终不会吐露,不过我弑君于军中,瞒不过西南那边的新皇,你今后要小心几分。” “好。” 怎么说呢,抛开别的点暂且不提,这晋连城还真是他的‘忠实粉丝’没错了。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嘛。” 魏鸣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 晋连城看出了他的‘急’,忍不住苦笑,本来还欲提醒他当年预言的蹊跷,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必要。 太过明显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感受到。 但人有贪欲,总有人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顺势而为,也许他也是被这甜气吸引,落进无形‘罗网’的可怜虫。 虽是王侯,但终有几分江湖气。 众所周知,江湖爱体面。 昂轰—— 自绝心脉,晋连城眼中生气渐消,随即忽有青光从他体内钻出,一声龙吟还未完全响彻就被旁边大手死死攥住。 ‘苍龙七宿!’ 所有人都看的分明清楚。 那是一条‘小青龙’,鹿头蛇身鹰脚,除了身形有几分虚幻以外都栩栩如生。 这就是所有武道人士的追求,拥有就能替自己重塑武道根基,哪怕断手断脚也能恢复如初,并拥有无上根骨天赋。 尤其是苍龙七宿,得其一就能一窥力之极尽,让赤手空拳的宗师也能伐逆长兵。 没人会不眼热,没人会不动心。 但这里是龙城,想起那至今还未现过面的万仞山,很多人心里都冷静了。 “……” 昂—— 手掌中,‘小青龙’挣扎着发出细细龙鸣。 讲真的,游戏里也就算了,但现实中看到这么个玩意魏鸣岐真的觉得十分违和,就觉得和这个世界的画风不符。 但这就是四灵奇物的真容。 它可以隐于地脉、物件、飞禽走兽之中,虽有二十八宿之多,属意人族的却没有多少。 ‘小青龙’在他手中挣扎片刻,见实在挣脱不得才老实下来,身形蜷成一团,化成一枚熠熠明珠。 魏鸣岐用力将它一捏—— 并没有什么破碎声,当力道达到一定程度,它就像是化作了一团空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内的剧烈变化。 噗! 体内体外都同时传来声响,‘决口’的七百二十穴窍,断折的双臂甚至一身血髓。 痒。 浑身都在发痒。 魏鸣岐伸出手,双臂连同手掌的指骨血肉新生代谢恢复如初,肌肤表面还有层轻如蝉翼的鳞甲,能随他意念收缩不定。 身体各处的变化太多太大了。 尤其魏鸣岐终于理解了‘尾宿’是为何物,以至于在伐经洗髓时就不禁转身轻夹双腿,生怕在手下面前显了威风。 终于。 在日月合朔的昏暗遮掩下结束了这场‘生命进化’,魏鸣岐心里的情绪颇多,颇复杂。 目光看向地上的晋连城尸体。 这人平时玩的太好了,真的。 但好在‘尾宿’如今属他,人死如灯灭,往前的一些就不再提了。 “龙首——” 城头忽有汉子高声喊: “宫里的禁军列阵过来了,咱们先走还是杀进宫里,夺了那皇帝的鸟位?” 魏鸣岐想一脚给他踹死,别人不知道万仞山在哪儿他可知道,等他六元再这么嚣张也不迟啊。 “王再明——你留下洗地,其余人跟我回去。” “龙首!你这不是让我死嘛!” “……” 懒得理那屌人,魏鸣岐转身一步跃上城墙,期间险些没发好力,只觉得在这平常状态下也跟开了五门似的。 就,动力太大,油门不会踩了。 “干爷,走啦。” 面向京中万千家的那面城墙上,魏鸣岐走到老者身边: “这回够意思,记着了,以后有事儿伱言声。” “……” 天中金乌此时渐显身姿,已在此地矗立良久的万仞山转身过来,面容在阳光下颇为和蔼: “真有事儿,真能言声?” 一场死战散尽胸间戾气的青年冲他挑眉:“什么意思?我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这次宫中诱杀晋连城酿后的风波注定小不了,再算上西府万仞山容许他一次次‘肆意妄为’,甭管原情怎样,这些情分都得记。 “得了龙元,有没有踏上卦象中征途的雄心壮志?” 万仞山忽地岔开话题,目光向他下身打趣: “真龙之资啊。” “……嗐。” 魏鸣岐将裤腰放松一点,打起太极道: “原本当条河蛟就蛮对我心意,毕竟凡事过犹不及,奈何因缘际会,老头你不用眼红。” “……” 万仞山也没后悔当初没将他培养到底,反而笑笑嘱咐:“过了年十四五了吧?该成亲了。” “你不是说八门伏魔平日里要精完气足,遇事儿才能有备无患,让我晚几年成亲吗?” “太完太足不是好事。” “……”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魏鸣岐被他说的毛毛的。 但刚猛难道也是坏事儿?小宫主在游戏背景里就有龙尾,但人可是出了名的爱打女人。 左右不过上下之争而已。 魏鸣岐相信自己的大头。 正欲告辞回家找师父吃饭,老太监忽又开口: “这龙元本是在武家先皇里代代相传,现在到了你身上,老头我有個不情之请,言声下不过分吧。” “嗯?拐弯抹角的。” 魏鸣岐心里肃然,但面上表情未变的道:“你懂我,有事就直说。” “总归不好开口啊。” 万仞山用一副老迈无力的语气: “你福缘深厚,这龙元予你,换一凤血、龟灵,可否?” ------------ 第五十九章 早有苗头【求追读】 “你福缘深厚,这龙元予你,换一凤血、龟灵,可否?” “……” 魏鸣岐看着身前老太监的神色,想看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龟灵也就算了,凤血—— 他总不能提刀杀了施凤官吧? “当年皇后随军遇伏,临终前早产陛下,以至陛下先天羸弱,体寿有亏,就算龙元、虎魄重塑根基也不能完全弥补,唯有凤血‘涅槃’、龟灵‘长青’才行。” “如今陛下年岁渐长,病秧已经不好隐瞒,西南猛抓痛脚,在关中掀起民舆,欲迎回西南宗室再延大乾国祚,长此以往,朝堂也要生乱象。” “……” 女帝身体不好魏鸣岐是知道的,小时候揍她的时候,武桐桐又哭又急的时候就会咳嗽。 现在长大点更废了,一米六不到的个头,魏鸣岐打她不用手都行,怎么打怎么有。 之前虽甩了脸子,但到底是青梅,还有万仞山的情分,魏鸣岐是懂事理的,便应声道: “晓得,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会不管她。” “那就好,你干爷我老了,一些事儿你多操心。” 万仞山装着一副老弱的年长样子:“往后就是闭眼咽气,我也安心了。” “……” 旁人看他这副弯腰驼背,语气苍老的模样估计会以为他命不久矣。 但魏鸣岐知道哪怕再过十余年,这老太监把腰一伸溜还能和‘人间苍龙种’对轰百拳。 “我懂,未来是我的。” 魏鸣岐忍着竖中指的冲动一跃而起:“有机会我到江湖走一遭,您老在这慢慢晒太阳,别让太后整幺蛾子就行——” “……” 望着他如鹞子起落的潇洒背影,万仞山眼中闪过几分真切的羡慕。 转身回望这绿瓦朱墙,在这漫长的几十年间连一草一木都变得无比熟悉。 江湖是什么样儿的? 万仞山从来没去过。 榴石巷。 偏厢的门被人推开,身姿丰美的熟杏拄着拐挪到院里,冲择菜的两个女人询问道: “怎就没动静了?谢道首,你说少主该不会被打死了吧。” “……” “禹姑娘快‘呸’两声——” 面容冷清的女人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客人就抬头:“这时候了,不兴说这不吉利的话。” 禹卿撇眼看看那神态稚美,似不上年纪的施凤阙:“贵妃娘娘,你侄儿给你的东西呢?” “我……” 后者咬咬唇珠,半是自责半是委屈的低下头。 “呵——” “好了。” 低头择着冬菜的谢北伶淡声开口:“她不知道人走那么早,又不是睡懒觉。” “……” 看到有人给自己说话,施凤阙心中感动,月盘般的臀儿都不禁往‘谢师傅’那边挪了挪。 还是谢师傅人善。 这叫禹卿的看着怪温柔大气,说话做事却妖里妖怪的,没事儿还喜欢话里藏针的戳人。 不是啥好人。 禹卿看施凤阙跟兔子似的只会往人身边躲心里也奇。 左右也是个‘贵妃娘娘’,这种性格以前在宫里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扔江湖上都被人摆出八百样了。 “谢道首,你真不去看看?” 禹卿说正事的时候还不忘逗弄:“我在家不碍事的,晋连城找过来我就拄拐跑,反正我身上又没藏啥宝贝。” “……” 还来! 施凤阙听到这话择菜的手都重了两分,低头磨牙暗想:真到那时候,她抢不了拐也得猛踢这妖女的那条瘸腿。 要死一起死。 心里虽这般恨恨,但她不敢说出来,还是怕受气。 身旁的谢师傅此时也开口:“他说了中午回来。” “他说你就信?” “信啊,他从小到大还没骗过我,答应我的都做到了,还没做到的也在做,这孩子懂事。” “……” 可能这就是为人师长的独特‘滤镜’吧。 骗不骗人且不说。 孩子、懂事—— 好吧,也没毛病。 不管魏鸣岐在她人面前是怎么样的,但和谢北伶一起他都会收敛,和师徒二人相处越久就越有这种感觉。 “也多亏魏鸣岐小时候遇见了谢师傅。” 施凤阙在旁开口感慨:“我刚知道他是谁时都觉着心里害怕,几次接触才觉着他人不坏,还重朋友情谊,要是没有谢师傅当年带他,如今人事怕都大有不同。” “……” 谢北伶细长的丹凤眼有些失神。 “也没。” 她下意识解释:“当年我也就带他几天,后来几年他在宫里,是万公教着大的。” 旁边拄着拐的禹卿闻言却笑:“谢道首信不信,那几天在少主心里比这五年还重。” “……”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北伶只能低头下去再夸: “他念恩。” 禹卿觉得自己要是男儿身,怕也是会不顾世俗的喜欢上这个女人,对上身上的一些劲儿,对江湖儿女杀伤力分外大。 “是念恩,少主这点尤其。有时都恨不得以身相许。” “……” 施凤阙一边择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心里有些刺激。 对吧。 她早看出苗头了。 那姓魏的就想顶撞恩师了,不是啥好人。 “谢道首——” 内里坏掉的美杏还欲拱火,却忽听头顶屋檐传来落脚声,猛抬起头,淑美的一张脸蛋霎时间冰雪消融。 “回来啦——” 她这两天拐棍儿用的愈发熟了,动作很快的迎上去,杏眼眨也不眨的在青年身上打量: “没受伤?” “……恩。” 刚一路赶过来的魏鸣岐看到院里安稳的一幕心里顿松,脸上也有了笑: “人过去刚热个身,几拳就打死了,能受什么伤。” “看看——” 禹卿贴身过来,磨盘紧挨着他,转身向谢北伶二女,语气说教跟媳妇似的: “家里就得有個男人,这遇到事儿了不就显出来了?要是没少主,咱不得被人欺负死。” “……” 讲道理。 魏鸣岐先前不算什么色中饿鬼,更不会被人两句话勾了魂。 但唯独这次,那温热弹绵刚一贴近,他就本能起了反应。 就—— 面前,谢北伶面无表情,旁边的施凤阙双眼圆睁,像看到了鬼似的惊恐捂住了嘴。 ------------ 第六十章 我只拿他当兄弟【求追读】 “呀——” 短暂寂静,院里响起一阵羞怯轻声,施凤阙双颊鲜翠欲滴,捂着脸低头跑进了偏厢。 “……” 魏鸣岐脊背发麻,但掩盖不了又不想显得自己做贼心虚,就只能一动不动的负手站定。 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显露无遗。 谢北伶神色淡定的低头继续择菜,身旁黑了心的美杏一副讶异的神情: “先前,好像没有这般雄伟?” “明明大差不差。” 魏鸣岐纠正她以后,用问心无愧的语气道: “晋连城身上有龙元,如今又遗毒到了我的身上,看着可能有点吓人。但你们放心,以我被师父从小磨砺到大的心性能控制住,不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儿来。” “……” 悉悉索索。 月盘又不动声色的贴近,软肉轻蹭:“原来如此,少主竟为了我们做了此等牺牲,您放心,谢道首不会见死不救,定会将这遗毒——” 啪。 魏鸣岐轻踢拐根儿,黑了心的美杏顿时踉跄两下。 “少主~” “公门差人,不要说些邪魔外道的话。” 魏鸣岐训斥完这不知‘高洁’为何物的下属,随即便走到谢北伶的身边坐下,声音放柔几分: “师父,让你担惊受怕了。” “恩。” 谢北伶头抬也不抬的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这么不雅观。” “噗——” 旁边传来笑声。 “……” 哗啦! 一桶冷水迎头浇下,魏鸣岐低头看了眼昂扬,内心有点愁苦。 不然找根绳绑上? 师父脸皮薄儿,时不时这样晃荡不是个办法,这不是凭空制造阻碍吗? 都怪晋连城—— 隔壁偏厢,桃花眼晕晕的睁开,随即便见身边有女人趴在榻前,闷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姑……” 施凤官面色发白,头脑昏沉的问:“你怎么了?姓魏的回来了吗?” “回来了,平安无事——” 身前的女人抬起一张红到可疑的脸:“药一直煮着呢,你别睡了,喝点补补。” “……恩。” 听到魏鸣岐回来,心神陡然放松的施凤官桃花眼又眯缝起,用乏累到变形,透着媚意的鼻音: “小姑,你喂我。” “好——” 立时忘掉那可怖的施凤阙起身往外,到门口却又见到魏鸣岐正欲抬脚进来。 “呀!” 女人又下意识捂住脸眼,低着头退到一边。 “……” 魏鸣岐总感觉自己以后风评将要被害,但这时候不好疑罪从有,只得暂且放过这姨先行进去。 “……小姑” 迷迷瞪瞪的施凤官听到脚步,眼也不睁,像孩子般微微张开粉润双唇: “啊……” ? 凤儿怎么变成了这死出。 以后兄弟该怎么直视你? 魏鸣岐忍不住咳嗽声:“晋连城死了,事彻底了了,过来跟伱说一声。” 施凤官下意识睁开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虽不知为何,心里却升起几分柔情: “没受伤吧?给你那东西用了吗。” “恩?” 魏鸣岐下意识转身过去:“什么东西?” “……” 又是寂静。 魏鸣岐盯着神色微妙的施凤官半晌,逐渐皱眉: “凤血?” “……” 施凤官被他的正色拽回吸引力,脸上有些不自然,但嘴还是很硬的道: “就一点儿,你想多要我也没有,不是怕你被晋连城打死嘛,以后你想我都不会给你。” 好好好。 恰巧施凤阙回来,魏鸣岐转过半身问:“她又拿凤血出来给我,你是她小姑知不知道?” “啊。” 本来因他梅开二度而眉眼惶惶的施凤阙一怔神,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吞吐道:“早,早上我想给你,起晚了。” “……” 魏鸣岐一把接过来,然后走到榻前冲施凤官扬扬下巴: “张嘴。” “……” 施凤官紧抿着唇,一双桃花眼毫不示弱的盯着他。 狗姓魏的跟吃了枪药一样。 爷绝不—— “唔!” 魏鸣岐直接掰开她的嘴将瓷瓶里的凤血灌了进去。 施凤官挣扎不脱,心里又气又憋屈,到最后干脆不挣扎了,眼中含着水雾死死瞪着他。 啪! 魏鸣岐脊背忽然被人轻拍了下。 “你别欺负她——” 有女人从后声音惶惶的哀声道。 “……” 魏鸣岐一时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片刻后。 “咳咳!” 瓷瓶方一挪开,施凤官就一阵咳嗽。 魏鸣岐起过身,早等到榻边的施凤阙立时上前将她抱住,姑侄二人相依偎,一个面色苍白眼带倔意,一個神色惶惑却还是将前者紧紧护在怀里。 绝了。 “凤官儿——” “姓魏的——” “别叫。” 魏鸣岐开口打断好像要和他绝交一样的施凤官。 “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嘛。” “……” “……” “我娘和你一样,身怀四灵奇物,却傻傻的将自身元血补给男人,将自己落得身基亏空。” 迎着两个女人怔怔出神的目光,魏鸣岐最后扔下一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虽然万般无奈有了一,但我绝不再要二三,死过一次就够,往后再有那般险境纵使我折进去了,那也是我魏鸣岐该死。” “……” 待他走后,姑侄又在床上抱着发呆了好一会。 “狗脸说翻就翻——” 施凤官一抹桃花眼,咬牙切齿道:“非如此就显不出他像个男儿丈夫?!” “……” 施凤阙在旁边想附和,但又觉得不对。 凤儿这是把自己置成了女儿身? 虽然她本就是,但和上一次的模糊回答比较—— “凤儿啊。” 施凤阙颇为忧心的抓住她的手:“你跟姑说实话,你,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什么啊!” 施凤官桃花眼瞪大,语气高了两分:“姑,我现在跟这狗脸一天都待不下去!两看相厌!” “那就好。” 施凤阙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凤儿要是对他有意思,夜里不得被挑死? “小姑,你放心吧。” 桃花眼一舔嘴角血丝: “我只拿他当兄弟!” “……” 另一边,魏鸣岐走回到院里依旧觉得思绪难平,心中郁气不能舒。 “少主。” 身后传来轻声。 魏鸣岐头也不回,森冷道: “给我搜集鲁地情报,越多越好。” ------------ 第六十一章 练练槊吧【求追读】 魏鸣岐原本想在自己晋身武魁以后再去找他老子的麻烦,但意外提前获取‘尾宿’,他觉得计划可以稍微提前。 毕竟‘尾宿’带给他的可不仅仅是一身苍龙极力,还有重塑后的无暇根基,仅凭这点,现在寻常宗师都没让他开门的资格。 “少主对武道‘立意’是如何理解的?” 禹卿拄着拐走到他身边问。 魏鸣岐沉默片刻,老实道:“玄乎,有种唯我唯心的感觉。” “唯我唯心?好比喻。” 禹卿夸完便拿【兵器】举例子: “咱就拿剑来说,我距少主一丈远,少主八门齐开外加苍龙极力向我挥出一剑,可能杀了我?” “……” 魏鸣岐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 用剑还不如用拳呢,起码还能给人吹个头。 禹卿又问道:“同样距离,同样一剑,换作是‘一剑仙’呢?” “……” ‘一剑仙’,此世江湖最传奇的剑客,前半生寂寂无名,是武榜查无此人的不入流。 然只凭一剑,此人刚入江湖便出江湖,直升世外被人奉名为了‘一剑仙’。 【洪关外,一剑糜甲一千六】 想起其唯一的战绩描述,魏鸣岐只觉得牙疼,也就是从武道九境开始,各种‘魁’‘仙’愈发不像练武的了。 “魁前魁后,便是这个差别。” 禹卿说完,魏鸣岐的眉头皱起。 “说到底,这武道立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着双手紧握: “是心中意气?还是所学技法练到精深处才能有的?江湖至今也没个公论。” 禹卿淑美脸蛋笑笑,道:“少主急个甚,以你这般性子,将来是最好入魁的。” “恩?怎么说。” “刚才我问少主,少主答的不就挺好的嘛,唯我唯心。” “……” “我家先祖禹王昔日有六子,個个天资卓卓,然直到其晚年都止步大家宗师,禹王生恼,质问一子,子答:家中有父,如望大山。” 魏鸣岐眉结舒展,心头渐有所悟。 “后至七代,我禹家有祖承锋,自小性放荡,不为父所期,直到二十才入武道大家,年近三十方至宗师,却依旧性情不改,次年有日承锋老祖在庭中醉酒舞槊,打烂诸物,其父闻声骂问,承锋老祖却称自己在与禹王比斗,父骂其癫,老祖充耳不闻,又过数十才终于仰天大笑,说自己斗赢了禹王祖先,随即将槊一扔便酣然大睡。” “次日晨起,老祖承锋进抵九境,再摘【槊】魁。” “……” 禹卿讲完,魏鸣岐明悟之感愈深,开口问道: “自信?唯我?要的是有我无敌?” “只是其中一种。” 禹卿看着他的眉眼:“只要信念足够,精气神合而为一达到顶峰,都能将‘意’具现。但以少主的路子,走无敌路最好不过。” 魏鸣岐点了点头,不再说鲁地之事。 禹卿一聊武道‘立意’,他就知道对方是在用一种不伤自尊的方式,提醒他和东方鸣的差距有多大。 毕竟是昔日刀魁,曾带领【刀】兵打至十八般之首的‘武帝’,可以说他坏,但不能说他菜。 但魏鸣岐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在哪儿。 禹卿说的没错,以他这种性子最适合走无敌路,但走无敌路得先养无敌意,身心都要毫无破绽才行。 凭气力根骨,魏鸣岐自信有龙元和八门的他比起武仙也不差,但他心境还有瑕疵。 他的技法太糙,一路走来都是大力出奇迹,和晋连城前后两番战也都占了巧,抛开一身龙象之力,他的武学造诣堪堪只能算宗师。 这还是他比较自信的拳法,禹家槊诸般招式他就只算掌握,别说如火纯青连融会贯通都没有,跟晋连城打急眼了他都是把槊当棍抽。 这就是魏鸣岐不自信的地方。 只有把这块短板弥补,他心境才能算得上没有瑕疵。 “再练练吧。” 魏鸣岐不打算闭门造车,向禹卿问道:“你外边那些下属什么时候到。” 他打算抓几个‘幸运儿’养养心境。 禹卿也看出来了,笑容焉坏焉坏的道:“他们疑心病重,怕被咱们卖了朝廷,正打算年后一起过来呢。” “我先前说什么,这帮人上炕都费劲儿还造反呢。” 魏鸣岐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离过年还好些天呢,他总不能到街面上抓小朋友养心境吧?那这无敌路走的也太磕碜了。 “你看,又急。” 禹卿将熟美的身子蹭过来,语气拉丝样的粘稠起来: “就你一个男人,快过年了也不在家安生些,那么想上进,属下可以陪您练练槊嘛——” “……” 魏鸣岐沉默的站在原地。 禹卿目光下移,弯弯杏眼冒着坏水,语气偏带着犹豫: “怎是这槊,可使不得,万一属下闹出人命——” “……” 魏鸣岐不理这妖精,转身便去了澡堂。 之后又过了两三天,魏鸣岐总算理解什么叫‘太完太足’不是什么好事儿。 晨起。 天还未亮,刚起早的魏鸣岐先冲了个冷水澡,随即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院里洗衣服。 唰唰唰—— 刷不去愁思,魏鸣岐都不知道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了。 一个人还好,偏偏院里这几天都是女人,还个个生的千娇百媚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悠。 魏鸣岐都想找个锁给自己锁上了。 咯吱—— 身后传来开门声,还有嘶嘶媚媚的哈欠声。 “少主又尿炕了?” 熟杏倚着门边看他笑话, 魏鸣岐冷着脸没有说话,这两天他的屋被姑侄俩暂住,本来想去师父房里打个地铺的,谢北伶心疼他死活不让。 禹卿走过来扶着他的肩,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捏着: “别生气嘛——属下有法儿给你去火。” 那声音,熟媚入骨。 魏鸣岐听得心里冷笑,这女人用前世的话说就是,撩又撩的很,真弄又不肯,就憋着坏的捉弄人罢了。 “起开。” 他头也不抬的道:“真把我弄火了,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 短暂安静,女人抚到他肩上凑近过来: “我认真的。” ------------ 第六十二章 所谓拆窗 啪—— 魏鸣岐将衣服往水里一拍,随即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里,正往床边走呢,他回头却见到禹卿居然把手伸进了胸襟。 “……” 魏鸣岐承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快了。 这女人要动真格的了—— 他很想大声呵斥对方的轻浮,但看到那柔嫩的小手抚上高高的峰顶,轻轻探进那素绿色的胸襟里,似要宽带解衣—— 喉头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主……” 面前熟杏微低下头去,淑美温婉的脸蛋通红:“谢道首就在旁边屋里,你等会动静小点。” 魏鸣岐认真的点头:“放心,等会我捂住你的嘴。” “……” 禹卿笑容愈发灿烂,随即从胸襟里掏出一本线装书,用力按在他怀里: “你捂自己的嘴去吧。” 《爱师劫》 “你耍我!” 魏鸣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按在床上,身体半压过去: “今天还就得你帮我解决不行!” 本只是气话冲动而已—— 但当他真的压上那蚕软的身子骨,体会到近在咫尺的女儿鼻息以及温香,脑海仿佛崩断了一根弦一样,魏鸣岐立即红眼。 决定了,爷爷我要吃牛肉! 身下的女人也不慌乱,反而眼角带笑的看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直到身上外衣快被扒下来了—— “属下怕疼~” “等会您轻着点,属下尽量不喊的大声。” “……” 魏鸣岐手上动作一慢。 虽然脑海里都是又大又白又挺又翘,但禹卿这话无疑涉及了一个问题,大早上的,要是被师父听见了咋整。 总不能真去捂人嘴吧?那也太畜牲了。 魏鸣岐忽然回过味了,合着这娘们就是因为这才有恃无恐啊,这要是被她拿捏了…… 这么一想,魏鸣岐手上动作迅速起来,真干他现在确实不敢,但让这女人长长记性总没问题吧? “……嗯。” 禹卿依旧不反抗,就乖乖的躺在床上,眼里润润的要溢出水来,嘴里还有媚媚声如丝般出来: “有点不舒服。” “……” 魏鸣岐被这熟杏撩的眼睛都要炸了,差点真要提枪,但他放哨的一只耳朵却听到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师父起床了! 魏鸣岐头脑骤地冷静下来,随即想也不想的捂住身下女人的嘴。 “……” 正侧耳细听动静,手心忽而湿湿痒痒的。 魏鸣岐目光下移,却见手中女人目光水汪汪的盯着他,丁香小舌似乎猫儿般轻舔着他。 “怎么了?” 待他拿开手,禹卿柳眉一挑,用极低的声音道: “属下都做好准备了,少主——哼哼” 魏鸣岐顶撞完啵嘴下属就不敢再玩火了,眼神示意她老实一点,随即便开始整理衣服。 “……” “师父。” “嗯。” “水烧好了,我给你拿过来。” “……” 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禹卿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低头看看身上的凌乱,她抬手整理起来。 亏大了。 哗啦—— 热水倒进铜盆里和凉水掺和,腾腾热气中,一身青裙的女人透过霾雾看向青年。 到底是年岁小,经验浅。 动静之类的先不提,这一身脂粉味估计也就他自己闻不到,明显的像贪嘴小孩偷吃后的嘴一样。 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毕竟旺奋到那种地步…… “鸣岐。” “嗯?” 魏鸣岐声音透着些心虚,都不敢抬头多说话。 “过完年伱成亲吧,师父给你操持着。” “啊?” 魏鸣岐脸上陡地红通起来,道: “师父,我还小啊。” “不小了。” 谢北伶将双手浸在热水里轻声道: “过了年都十四了,该成亲了。” “……” 魏鸣岐猜到刚才露出了马脚,知道解释不了便岔开话题:“东方鸣不死,何以为家?再等两年吧。” 哗啦—— “黎禾,禹娘,你想娶哪个?” “……” “禹娘年纪大些,看着不正道,但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人是好的。黎禾——这么多年过去,师父也不好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 魏鸣岐感觉跟被家长盘问一样,头皮麻了片刻,他干脆提起小时候糊弄: “师父,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过这個啊。” “要娶很多很多女人那个?” “……嗯。” 谢北伶不说话了,直到洗完脸,她才抬头语重心长: “那时候小我觉着你不懂事,但你现在大了怎么还能那般去想?尤其是对你爱的女子,你真心一分那么多份,便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会伤心。” “……” 魏鸣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要是真能让我娶个我爱的,只要她愿意,我一颗真心可以全给她。” 禹卿?什么禹卿,不过搂搂抱抱而已,他东方家的男人是这样的,要怪就怪东方鸣。 谢北伶在那样的眼神下只是片刻就败退:“只要禹娘她们同意,你想娶了就娶了,你们愿打愿挨,我也不说什么。” “……” 好好好,开始拆门拆窗了是吧。 魏鸣岐看着‘缩头’的自家师父也无奈。 但他也不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是不舍过分逼迫,二是时候未到,只能看着锅里干着急。 于是一整天,魏鸣岐都在院里发泄着精力,甚至第一次开始尝试开四门站桩,效果也十分显著,仅仅半个钟身上就开始大汗淋漓。 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 根骨卓卓者天花板是三门,再往上的平门即便是没有龙元前的他也站不住,但如今他开四门站桩甚至隐约觉得,就这么锻炼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能像万仞山那样开五门站桩。 五门桩,从今往后他就算一个龙元不拿,站个几十年到老也能随意进入世外武仙之列。 “少主——出事了!” 正幻想自己晚年风采之时,院外忽然闯进一毛糙大汉: “咱们的人今天在街面上折了两个!” “……” 魏鸣岐本来想训斥他以后说吉利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皱眉: “折的有蹊跷?谁下的手?” “一群江湖人。” ------------ 第六十二章 所谓拆窗【求追读】 啪—— 魏鸣岐将衣服往水里一拍,随即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里,正往床边走呢,他回头却见到禹卿也把手伸进了胸襟。 “……” 魏鸣岐承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快了。 这女人要动真格的了—— 他很想大声呵斥对方的轻浮,但看到那柔嫩的小手抚上高高的峰顶,轻轻探进那素绿色的胸襟里,似要宽带解衣—— 喉头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主……” 面前熟杏微低下头去,淑美温婉的脸蛋通红:“谢道首就在旁边屋里,你等会动静小点。” 魏鸣岐认真的点头:“放心,等会我捂住你的嘴。” “……” 禹卿笑容愈发灿烂,随即从胸襟里掏出一本线装书,用力按在他怀里: “你捂自己的嘴去吧。” 《爱师劫》 “你耍我!” 魏鸣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按在床上,身体半压过去: “今天还就得你帮我解决不行!” 本只是气话冲动而已—— 但当他真的压上那蚕软的身子骨,体会到近在咫尺的女儿鼻息以及温香,脑海仿佛崩断了一根弦一样,魏鸣岐立即红眼。 决定了,爷爷我要吃牛肉! 身下的女人也不慌乱,反而眼角带笑的看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直到衣服快被扒下来了—— “属下怕疼~” “等会您轻着点,属下尽量不喊的大声。” “……” 魏鸣岐手上动作一慢。 虽然脑海里都是又大又白又挺又翘,但禹卿这话无疑涉及了一个问题,大早上的,要是被师父听见了咋整。 总不能真去捂人嘴吧?那也太畜牲了。 魏鸣岐忽然回过味了,合着这娘们就是因为这才有恃无恐啊,这要是被她拿捏了…… 这么一想,魏鸣岐手上动作迅速起来,真干他现在确实不敢,但让这女人长长记性总没问题吧? “……嗯。” 禹卿依旧不反抗,就乖乖的躺在床上,眼里润润的要溢出水来,嘴里还有媚媚声如丝般出来: “有点不舒服。” “……” 魏鸣岐被这熟杏撩的眼睛都要炸了,差点真要提枪上阵,但他放哨的一只耳朵却听到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师父起床了! 魏鸣岐头脑骤地冷静下来,随即想也不想的捂住身下女人的嘴。 “……” 正侧耳细听动静,手心忽而湿湿痒痒的。 魏鸣岐目光下移,却见手中女人目光水汪汪的盯着他,丁香小舌似乎猫儿般轻舔着他。 “怎么了?” 待他拿开手,禹卿柳眉一挑,用极低的声音道: “属下都做好准备了,少主哼——” 魏鸣岐顶撞完啵嘴下属就不敢再玩火了,眼神示意她老实一点,随即便开始整理衣服。 “……” “师父。” “嗯。” “水烧好了,我给你拿过来。” “……” 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禹卿也不知自己个是个什么心情,低头看看身上的凌乱,她抬手整理起来。 亏大了。 哗啦—— 热水倒进铜盆里和凉水掺和,腾腾热气中,一身青裙的女人透过霾雾看向青年。 到底是年岁小,经验浅。 动静之类的先不提,这一身脂粉味估计也就他自己闻不到,明显的像贪嘴小孩偷吃后的嘴一样。 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毕竟旺奋到那种地步…… “鸣岐。” “嗯?” 魏鸣岐声音透着些心虚,都不敢抬头多说话。 “过完年你成亲吧,师父给你操持着。” “啊?” 魏鸣岐脸上陡地红通起来,道:“师父,我还小啊。” “不小了。” 谢北伶将双手浸在热水里轻声道:“过了年都十四了,该成亲了。” “……” 魏鸣岐知道刚才露出了马脚,知道解释不了,便岔开话题:“东方鸣不死,何以为家?再等两年吧。” 哗啦—— “黎禾,禹娘,你想娶哪个?” “……” “禹娘年纪大些,看着不正道,但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人是好的。黎禾——这么多年过去,师父也不好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 魏鸣岐感觉跟被家长盘问一样,头皮麻了片刻,他干脆提起小时候糊弄: “师父,我记得小时候跟你说过这个啊。” “要娶很多很多女人那個?” “……嗯。” 谢北伶不说话了,直到洗完脸,她才抬头语重心长: “那时候小我觉着你不懂事,但伱现在大了怎么还能那般去想?尤其是对你爱的女子,你真心一分那么多份,便是再大度的女子也会伤心。” “……” 魏鸣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要是真能让我娶个我爱的,只要她愿意,我一颗真心可以全给她。” 禹卿?什么禹卿,不过搂搂抱抱而已,他东方家的男人是这样的,要怪就怪东方鸣。 谢北伶在那样的眼神下只是片刻就败退:“只要禹娘她们同意,你想娶了就娶了,你们愿打愿挨,我也不说什么。” “……” 好好好,开始拆门拆窗了是吧。 魏鸣岐看着‘缩头’的自家师父也无奈。 但他也不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是不舍过分逼迫,二是时候未到,只能看着锅里干着急。 于是一整天,魏鸣岐都在院里发泄着精力,甚至第一次开始尝试开四门站桩,效果也十分显著,仅仅半个钟身上就开始大汗淋漓。 三吉门,二平门,三凶门。 根骨卓卓者天花板是三门,再往上的平门即便是没有龙元前的他也站不住,但如今他开四门站桩甚至隐约觉得,就这么锻炼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能像万仞山那样开五门站桩。 五门桩,从今往后他就算一个龙元不拿,站个几十年到老也能随意进入世外武仙之列。 “少主——出事了!” 正思考自己晚年风采之时,院外忽然闯进一毛糙大汉: “咱们的人今天在街面上折了两个!” “……” 魏鸣岐本来想训他以后说吉利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皱眉: “折的有蹊跷?谁下的手。” “一群江湖人。” ------------ 第六十三章 是个能生儿子的【求追读】 “宫里弟兄自从进了西府,往日听禹娘安排巡街都是五五一队,以防落单被人下了黑手,这么久也没出过啥岔子,但今天巡安和坊的一队遇了袭,那些江湖人武艺倒是稀松,就是人手一把弩,冷不丁的迎面放一通底下弟兄大意了,当场就折了两个。” “……” 等他讲完,拄着拐的禹卿难得走了回正门,进来时脸上不见往日的笑意: “那些江湖人呢?” “抓了两个现场审完现场杀了,都是些不入流的游侠,想出头想疯了,平常知道自己斤两也就敢嘴上骂骂,这次得了家伙就想搏一把踩咱们嘲天宫出头。” “他们哪来的弩?” “这帮昨晚喝大了,在酒馆骂龙首和朝廷,出来被人堵住问他们想不想扬名立万,弩就是从那人手里拿的,王虎他们审半天就知道是男的、三十来岁。气的直接用刀把他们砍了。” “蠢货——” 禹卿冷着脸骂道:“不知道押回府里让画师描几张像再杀?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嗐,他们五个感情好,成天厮混去楼子,原本都有了诨号叫‘风尘五鬼’,这一下死了俩,王虎他们都是掉着眼泪回来的。” “……” 人生三大铁啊,那确实能理解了。 魏鸣岐目光看向禹卿劝慰:“一群替死鬼能接触多深?就算有画像也揪不出什么尾巴,这事儿就别怪他们了,要是我也会这么干。” “对嘛——” 王再明走到他身边理直气壮: “我们性子都随的龙首,这是命里定下的缘分。” 魏鸣岐想一脚给这孽缘踹边上去,径直伸手道:“弩拿给我看看,能确定是从哪儿流出来的吗?” “像是军械。” 王再明将手里一把机弩递给他,指着柄道:“上边原本还有工匠名,但那帮游侠到手前就被搓掉了,这玩意外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弟兄们的意思是联合三枢将京里扫一遍。” “怎么扫?扫谁?扫哪儿?” 禹卿在旁冷冷问他:“京里游侠地痞再算上正经武者几万总是有的,你想全都扫了?” “……” “扫不扫的了先不提,真像你说的那样做,城里有点把式在手的人人自危,无异把咱们西府置于沸水,智者所不为。” 魏鸣岐在旁说完,又举起弩机看了眼: “零部件做工精良,不管被搓的地方原本有没有工匠名字,都不是寻常势力能做出来的。” “龙首,照你说咱现在咋整?” 王再明忧心忡忡的道:“这玩意防不胜防,弟兄们以后上街总不能带盾牌吧?时间长了神经绷不住了咋整,那些江湖人本身就老是在背后瞎咧咧,我怕——” “这种禁械不可能流的满城都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脑子不好使,将这玩意从哪流出来的搞清楚,不用草木皆兵。” 魏鸣岐说完放下手弩问道:“京里有这东西的应该没几家吧?” “唯有城外京营——” 禹卿这娘们一直想造反,将京里地皮摸的很熟: “城里的禁军弩器、强弓都封在武库,非皇帝谕令不能取。至于兵器所的匠工十几年前都去了西南,后来新招的只能打造寻常兵械甲具,做出来的强弩不过关,所以城外京营这些年采买弩、精甲都要从江湖门第,这些弩估计就是从这些地方漏出来的。” “……” 军队采买军械不从兵器所反而从江湖门阀里买,听上去有些荒诞可却也是实情。 肃宗平叛虽保住了大乾社稷,却也带飞了一众草莽,其中既有东方鸣这样裂土封疆的王阀,也有一众地方实力派,禹卿所说的‘江湖门第’就多半出在里边。 “既然有思路那就好办了。” 魏鸣岐将弩扔给王再明,道:“和我去趟京营,往里对比对比就知道出自哪里了。” 禹卿微微皱眉,声音高了两分:“便是武仙儿也不会轻易去兵家重地,少主——” “武仙是武仙,我是我。” 魏鸣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乱军之中,武仙来了也抵不上我。” “……” 他说走就走,禹卿一直望着他出门以后才拄着拐进了正屋,到里面就是一叹: “真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悔叫郎君觅封侯。” 在桌边费劲提着毛笔的青裙女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是你一直想拉着他造反,他和朝廷闹得越难看,你不该越开心吗?” “我是想让他造反不假,但我又不是想让他死。” 禹卿拐棍哒哒的到她旁边:“刚才我都故意大声提醒你了,你也不出来劝劝。” “劝什么。” 谢北伶沾了沾墨,道:“男儿丈夫,他心里有数。” “这样啊。” 禹卿闻言笑笑:“我还以为我声音小了,心里正纳闷呢,明明早上动静也不大啊——” 哒。 谢北伶搁下毛笔看向她。 禹卿立马低头跟个软柿子似的服软:“玩笑嘛——谢道首你这人真不识逗。” “我看你也不是個随便的女子。” 谢北伶复又拿起毛笔垂眼道: “有了早上那般,我认你对他有两分情意,你要没意见,年后我安排伱和他成亲。” “不要。” 禹卿想也不想的笑笑:“我又不傻,真嫁了名义上是大妇,背地里却还是受人拿捏,嫁也白嫁,才不当受气包子呢。” “……” 谢北伶嘴唇轻抿,又道: “真到那时候,等京中事了,我走。” “那他不把我挑死才怪。” 说着,禹卿弯弯的眉眼转向门外:“除了某个长辈,那位置谁坐谁受气,你干脆直接找个受惯了气的好了,我看门外那个就不错——” 啪。 有慌不择路的跌倒声从外传来,摔得着实不轻,可那偷听‘贼’却硬是吭也不吭的爬起来跑了。 “……” 半晌以后,屋里‘啧啧’两声,禹卿目光看向身前:“就她吧,摔得那么响亮,是个能生儿子的。” 谢北伶憋了半晌,又转头回去: “你也不比她的小。” “谢道首你也——” 啪! 毛笔撂下,熟杏闻声拄拐就走: “就会发脾气,就会拿捏人,都是你徒弟惯的!我倒看你的大盘子将来给不给人生——” 唰! “谢北伶!你来真的啊!” “你装瘸!” 叮叮当当。 听到院里动静,偏厢某个红着眼揉桃儿的女人抬头,嘴委屈的撅起。 都什么人嘛。 ------------ 第六十四章 死也白死【求追读】 京营十二营卫分别驻守在离京十里的东西二郊,其中节度使官衙以及营官驻地多在东郊大营,因承平不过十余年,打过大仗的将兵还剩不少,因此魏鸣岐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军纪军风都仍不差。 “西府?你们西府查人怎么查到我们京营来了?你是西府哪个枢的指挥使?”离营五里的哨卡,负责卡所的校尉对一行人抬起头语气不善。 “入恁——” “别骂脏。” 魏鸣岐拦下王再明,冷脸呵斥: “都是公门差人,出门在外注意点作风,看我——” 说完他抬头向那校尉露出个笑脸过去:“这位兄弟。” “你——” 啪! 清脆声一响,校尉被抽地原地转了个圈,旁边一众京兵还没反应过来,魏鸣岐便将一物扔在地上。 “看看这是什么!” “……” “军中强弩流进京城,贼人意欲刺王杀驾,幸得我西府差人识破损兵折将才将逆贼正法!” 魏鸣岐指着那脸颊高高鼓起的校尉呵骂道: “现今我西府来查,你等竟说查不到你们京营头上,怎么?不让我西府来查让禁军来拿你等?伱们家里有多少口人够砍!” 旁边,原本反应过来正欲拔刀的诸多京兵顿时傻了眼。 有贼持弩意欲杀王驾? 弩还是从京营出去的? 一众兵登时就老实了,说到底不管咋样这罪落不到他们这些大头兵身上,一個月几两银子,替官爷卖什么命啊。 连被打的那名校尉都清醒过来,顾不得怨怼的双手一抱道:“属下失言,我这就去请上官——” “请什么请,是想通风报信?” 魏鸣岐骑着西府公用马一指卡哨:“搬开,我等自去军里去查,结果如何都与你等无关。” “是——” “……” 过了卡,王再明打马上来满脸敬佩:“龙首,到底是您有文化,知道扣大帽子欺负人,我跟您一比简直就是庄稼汉。” 魏鸣岐板着脸教训他:“什么叫扣大帽子,他们今天敢持弩杀差人,明天就敢箭发养荣宫,是咱们弟兄用命防患未然,这话我到承天殿都敢说。” “……” 王再明憋了半晌,终于道:“回头我就改口供。” “孺子可教。” 魏鸣岐对主动学习的下属从不苛于夸奖。 王再明复又有些担忧:“京营底下屁大点的校尉都这么桀骜,咱们这么一路查过去,万一和当官的起冲突,他们派兵围咱们……” “放心好了。” 魏鸣岐语气宽慰:“反正我肯定跑的掉,你的话——真出了万一我会帮你报仇的。” “……龙首,我王家可就剩我一根独苗苗了。” “没事,如有不测我找个孤儿继嗣你王家香火。” “……” 哗啦哗啦! “大!大!大!大——” “哎呀!” 烟云缭绕的帐内,青年满脸晦气的捻起烟卷深深抽了口,随即又从腰间摸出几颗金豆子赔出去: “特娘的,五六把就输了我半年的俸禄!可把你们喂饱了。” “嘿,将军是体恤俺们苦寒。” “对,这可不兴倒苦水的,您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俺们赢一辈子也赢不完。” 男人哼哼两声,又不耐烦的伸手:“筛盅给我,赶紧押吧你们。” 哗啦—— “大!大!给我大——” 筛盅打开,一三四点,小。 啪! 男人将筛盅往桌上一砸,气骂道:“七把小?这特么真让你们追着长龙了。” 面前又是一阵嬉笑声。 短暂让位休息,男人摸摸下巴的络腮胡看向旁边:“约威武营的几个出来吃饭有信没?” “没,请帖送过去就没声了。” “娘的,不识抬举,这帮没父没母的一点礼数不懂,早晚得让我爷爷撤了他们的职。” 见男人满脸郁闷,旁边下属立时恭维道: “再过二年将军自己个都能收拾他们了,也就现在年纪轻,圣后还想着磨砺您,将军也不用心急,整个天下,论家世谁能比得上您。” “……” 男人嘴角勾勾,随即又催促道:“跟许家堡他们得说说了,赶紧把例钱交给我零花,不然咱们营以后就从别的地方采购械备,关中不差他们那一家。” “是——” 这边刚应声,大帐帘门忽地被人从外掀开,随即便有下属急步走过来道:“将军,那西府的魏鸣岐不知怎么来营里了!” “魏鸣岐?” 男人神情怔怔,还没等他想起来旁边就有人惊声道:“是那个杀了断明宋朝贞,将西府里里外外洗了一遍的魏鸣岐?” “是他!咱的人见他自称苍龙枢指挥使,不知怎地就摸进营里了,外边一点信儿都没有!” “魏鸣岐……” 男人听他们这么说顿时想起了前段时间京里的消息,心里下意识涌出不喜和疑惑: “他来营里做什么?西府什么时候手伸这么长了?” “像是冲着军械来的。” “军械?!” 男人立马腾地站了起来,恼火道:“军械库那么重要的地方,你们怎么就放他进去了,万把号人吃干饭的啊!” 进来禀报的下属神情委屈:“他进来就直接找上军需官,不知道私底下说了什么,押着人就进去了,底下弟兄不明所以,就我意识不对赶紧找您来了。” “将军——” 玩牌的几个顿时凑过来,纷纷义愤填膺的道: “这姓魏的整完西府整咱们来了!要不要去找大将军?” “找吧,这种干脏活的最喜欢泼脏水,咱不能让他攥死了。” “……” “找个屁!” 男人蹭一下站起来,冷笑:“以为咱营里是他西府那些没用的谍子?攥死我?哈——取我兵甲,擂鼓点兵!今个不把他揍的狗爬就别想出我奋威营!”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反倒面露犹豫温吞。 “将军,那人毕竟是西府指挥,正三品呢。” “是,要不先过去问问——” “正三品算个屁!不过是我家鹰犬而已!” 男人从旁架上拿起两根铜锏,脸上满是戾戾意气: “走,我倒要过去问问他是怎么敢的,挑柿子前也不看看正主背景!这种人,死也白死!” ------------ 上月总结 上月月票最终是1100,追读目前是3000,月中上架,会按照之前的加更规则狠狠爆更。 顺带重申下加更规则: 上架前每100月票+4000,每200追读+4000,上架当天会计算出来让大家监督。 1号了,再求波月票,谢谢大家。 ------------ 第六十五章 我西府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求追读】 库房里,成捆成捆的箭矢整齐罗列,一箱箱步甲、马胄、强弓、机弩看的人眼花缭乱。 “诸位钦差大人请看,这些都是刚采购回来,用于补充营中日常损耗的械具。” 营中的军需官走在前头,向身后的一行鱼龙出声介绍道: “奋威营平日两日一操,每月还有演武大比,成千上万人,不提弓矢这些耗材,就连甲胄都难免有要补充的,所以以上这些连同玄衣大炮都有可能流漏出去,但唯有一样东西不可能,诸位可知是何物?” “弩?” “正是,弩这东西,便是孩童拿到手里运气好了都能把江湖好手射死,且比起弓来又精巧,有的能装进袖中,所以民间私藏弩器一直是重罪,尤在藏甲之上。” 说着,军需官走到一木箱前取出把锃新的机弩: “加之弩机造价昂贵,各营采买的不多,备着只是对付一些滑溜的江湖好手,平时舍不得用,所以别的军械可能说不清楚,但弩少没少,少了几把,少的去哪了,那真是半点含糊都不敢有。” “……” 魏鸣岐闻言不置可否,目光看向地上的这一排箱子:“采买的不多?这都有几百把了吧?” “大人有所不知,我奋威营的赵大将军乃天子国舅,老国丈更是京营节度使,有这层关系,奋威营自然比其他营日子滋润点。” 军需官说着就指向一旁:“在我们营,连玄衣大炮、床弩都有,实打实的京营第一。” “……” 宫里女人的事儿魏鸣岐不想多管,低头看向这些箱子里的弩机,随意拿起两把对比道: “这怎么还不一样?你们不是从一家买的?” “京里兵器所不堪用,营里这些年采买长弓、弩机都是从外边,什么百兵坊、千炉山庄,所出俱是精品,除了细节处不一样,规格都是按军中标准来的。” 过来时被他一通连唬带吓,生怕被牵连进‘刺王杀驾’大案里的军需官可谓知无不言。 魏鸣岐就这么一箱箱仔细看过去。 不多时。 “这是哪家的?” “下官看看——” 军需官接过他递来的弩机,稍一打量就确定道: “许家堡的,看这成色就知道,也就他们的那口地火炉才能炼出这么好的钢。” 王再明也走过来将带来的弩机和其一对比,眼中厉色闪烁:“龙首,差不离。” 魏鸣岐倒显得有些出神的样子。 许家堡。 不提这地方还好,一提他心里就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因为在游戏里这许家堡子就做出过私造禁械出售的事儿。 彼时他们造出来的禁械还专供嘲天宫,堪称后者的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同时也是小天官黎禾的前期练级地,所获的第一个四灵奇物就出在那里。 原本这许家堡也是被起底的嘲天宫鹰犬之一,可惜比起家丁单薄的禹、王两家,许家堡是宗族势力,堡里亲族众多,且起底事发后内部行事果决,上任家主以自裁方式堵江湖人之口,许家堡也就此‘洗白上岸’,成了反嘲天宫的急先锋。 “两位大人——” 军需官在旁看出了事情眉目: “许家堡、千炉山庄这类江湖门第当年可是出过力的,有国朝的锻兵许可在,也算光明正大做买卖,这事儿还真不好追究。” ‘锻兵许可’,这是十几年前跟随肃宗平叛的一些江湖人立了功不愿为官,肃宗给予他们的补偿。 顾名思义,就是给予他们锻造一些刀兵的资格,不少人因此发家致富,渐成江湖豪门。 “放狗屁!当老子家以前没阔过啊!” 王再明指节发力,将手中钢弩捏的咯吱做响:“刀兵归刀兵,‘甲弩两不锻’,这句话许可里面总写了吧!” “大人,光景到底不同了。” 军需官面上浮现无奈,指着周围的军械道:“现在军中的一些器械朝廷得跟他们采买,他们过程中漏一些出去再正常不过,真出了事儿不就跟这次一样,任谁都得先怀疑到我们京营头上,反之又拿不到他们的证据。” “……” 中枢朝廷衰弱至此,让许多事儿都显得荒诞起来。 “先回吧。” 魏鸣岐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无论是为了那批江湖人背后的黑手,还是为了记忆中的四灵奇物,许家堡都是要走一遭的。 砰砰砰—— 抬脚刚走到库房门口,魏鸣岐就听到外边传来擂鼓声,身旁的军需官则面色大变: “有人擂鼓点兵!坏了!是小将军!” 唰! 王再明猛地拔刀架在脖子上在他脖子上: “怎么!想黑吃黑,呸!想围杀公门差人啊!” “误会!误会!” 军需官面色白的跟纸一样:“小将军虽跋扈但还不至于此,让我出去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万一你跑了——” “小王把人放了。” 魏鸣岐打断这土匪头子发淫威:“人家一直这么配合,你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呢。” “嗐,跟禹娘学坏了。” 王再明讪讪收刀,随即又肃着脸向军需官道:“出去以后好好说,别逼我家龙首起刀兵,到时候万仞山来了都不好使,知道嘛!” “我懂我懂!” 待军需官离开以后。 魏鸣岐目光悠悠的暼过去:“下次吹牛笔别带上我。” “……” 又过一会。 脸上多了个巴掌印的军需官走回来,王再明看他一眼,啧啧道:“你家小将军人还怪好的嘞,出去还赏你巴掌吃。” “……” 魏鸣岐看着这可怜中年官吏倒升不起嘲笑心思,问他:“外边因为什么打的你?” “……” “算了,多余问,外边怎么说的?” 人到中年遭遇职场霸凌的军需官笑容苦涩,道:“小,小将军说,让你们把鱼龙脱了,,圆溜一点的出去。” “圆溜?” “呃,就是滚的意思。” “……” 魏鸣岐拍了拍这个颇会说话的军需官肩膀,道: “我西府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晚上到西府报道去吧。” 说完,他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 第六十六章 留一个【求追读】 旌旗声猎猎,近千余名军士将库房门口团团包围,正中还有个手持双锏,胯骑枣红大马的青年,这便是魏鸣岐刚出来时见到的情景。 “魏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啊。” 青年拍马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的道:“不事先知会一声就跑来我奋威营查案,你真有胆。” 魏鸣岐打量这人两眼,长相平平无奇,此前也没任何印象,便懒得多想直接打入跋扈二代一籍。 “我西府查案向来先斩后奏,此乃皇权特许,你奋威营这么特殊,是不是还要我请个圣旨过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青年伸锏指着他的鼻子:“我姑姑是圣后,我表妹是皇帝!我姓赵,我叫赵承嗣!” “……” 说完,他紧盯着魏鸣岐的双眼,却并没有从中看出任何情绪,就好像事先就已经知道了一般。 果然—— 赵承嗣将双锏攥紧,正面色阴沉难看,却见万军丛中手无长物的魏鸣岐忽地笑笑: “赵将军,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嗤——” 赵承嗣嘴角扯动:“落毛的凤凰,丧家的犬豕,认太监当干爷爷的小太,,” 砰隆!! 重踏向前泥沙陷下,身体犹如出膛的炮弹突破风阻,迎着那双迅速放大至面前的双眼,魏鸣岐朴实无华的张开只手按在他还没来得及变化的脸上,随即—— 轰隆隆! 十数间营房被毫无阻泄的砸开贯通,显出条尘烟弥漫的长长‘弹径’。 “口——” 背上突然一轻,底下枣红大马‘迟钝’的欲要人立嘶鸣,魏鸣岐厌屋及乌,抬脚将它踹向方才的‘弹径’,近千斤的大马仿佛破烂的人偶玩具,抽搐着身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凌空撞过去。 “咯!” 废墟墙上,七窍爆血脸上还有个深深指印的赵承嗣刚气若游丝的半睁开眼,就见一庞然大物向他飞来—— 砰! 瓦砾落下,那边一时没了声息。 近千余名军士被这酷烈一幕震在了原地,而后忽地有人清醒过来,瞪大双眼道: “少将军!这人杀了少将军!” “替——” 一军官‘替少将军报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转过来的冰冷目光所震慑。 “……” 片刻,军中久久再无言,魏鸣岐见状转头,挥手示意门边的王再明他们立即离开。 “龙首——” “先走。” 魏鸣岐还没有幼稚到觉得打死赵承嗣能这样了事,所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离开兵营。 待会万一来个主心骨将这些散兵凝聚,再调兵围杀他,魏鸣岐是有把握走的,但王再明他们多半是要留在这了。 待一行人骑马离开以后,不多时的功夫,甲胄未去匆匆从节度使官衙赶回来的中年男人刚一进营,乱作一团的军士立马有人上前汇报: “大将军!少将军,少将军快不行了!” “什么快不行了!营里怎么回事!谁敲的点将台——” 中年男人的话随即就戛然而止。 却见匆匆抬来的担架上,他的儿子四肢折断口鼻爆血,身形似乎都被挤压着扁了分,眼里更是快没多少神采了。 “大将军,西府的魏鸣岐……” 一通讲述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挥手呵止: “他们人呢!走了多久?!” “不到一刻钟。” “……” 出了大营驻地,魏鸣岐一行人骑着马往回赶,路上魏鸣岐一直在思考着这事怎么善后最好。 以他的思维,既然这样得罪死了赵家,那无论是他爹也好,他爷爷也好,最好都一并杀了,这样才能不留后患。 但他怕宫里那个女人会疯—— 她疯不要紧,要紧的是真那样做他的名声就彻底没得洗了,连万仞山也要被他拉下水,成为历史上又一個大奸似忠的权宦。 太坑人了,使不得使不得,武桐桐也得跟他拼命不可。 所以如果事儿真的无法挽回,多少得留一个才行。 轰隆隆—— 正抱着留一个的念头,快至京外的魏鸣岐忽然听到后边道路隐隐传来的马蹄声。 “龙首!” 王再明也是武道宗师,耳力也相当不差,闻声立马回头看他:“先进城吧,来得及。” 魏鸣岐可不想留着仇家过夜,干脆一拨马头道: “你们先进城,回去别跟我家里说,该散伙散伙。” “……” 一行鱼龙短暂对视片刻,随即在王再明的带领下打马离开。 “你们大人真够意思啊。” 军需官打马到王再明的身边感慨万千:“头一次遇见为属下断后的领头的,这等恩主,我必——” “别想多了。” 王再明无情打断他的yy:“龙首只是不想有人拖他后腿,以后出门在外尤其在龙首身边,要认清自己的定位。” “什么定位?” “撑排场的狗腿儿。” “……” 荒野地连天,魏鸣岐下了马将马打远,随即赤手空拳的站在路边等候,不多时,远处尽头有数百骑滚滚而来。 魏鸣岐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在他记忆力,唯有当初的麒麟卫能给他一种奋力之下可以围杀武魁的精锐感,眼前那数百骑且不说队列,连马胄都没几具,真的很难被他放在眼里。 轰隆隆—— 骑兵潮流见到一青年孤零零的站在路边,本欲穿行而过,却见前者忽然开口: “队里可有姓赵的?” “吁——吁!” 队伍当头一名穿金甲的中年男子忽然勒马回头,通红的双眼直视过来: “你是魏鸣岐!” 数百骑的团团包围中,那青年点点头,反问: “你是姓赵的?” “……” 咯咯—— 手攥马鞭咯咯响声传来,金甲男人缓缓开口: “我赵家素来安分守己,从不仰仗自己外戚身份胡作非为,和西府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出手那般狠辣?竟不给我儿留一丝活路?” “……” 魏鸣岐开始听得想笑,但出于礼貌最终还是忍住了,一直等到他说完以后才开口道: “看来赵将军来的很匆忙,什么事儿都没打听啊——不过也正常。” “你来一趟,总不可能是为了听我解释的吧?” 短暂沉默。 嚓嚓嚓—— 自古父报子仇,天经地义。 ------------ 第六十七章 万人敌【求追读】 百骑团围如筒,马刀横起成林。 忽地—— 蹄声滚沸,这帮轻骑平时显然演练过如何对付江湖人,初一发难便是雷霆一击,先是前头甩出漫天飞索限制目标行动,随即前后左右不留任何空隙的挤压上来。 噗噗—— 站在原地的魏鸣岐犹如落进了蛛网的飞虫,十几条长长飞索将他如粽子般缠裹住。 目标被缚,四周轻骑顿时催动马力高举长刀,十几道森寒刀光将要汇成一点时—— 砰!! 平地一声惊雷。 犹如玄衣大炮的药筒遇着了火星,正中的铁‘粽子’瞬间爆开,挣断的铁环如破片般飞溅,将四周人马打的仰翻! “呵啊——” 烟尘还未弥散,白雾中扫出一条隐现青鳞的鞭腿,将其身前一匹军马鞭的侧飞出去,一连撞翻其后三四骑才算罢休! 昂—— 吁—— 骑队人马俱乱,离的稍后的军马被惊吓的斜头人立,踌躇不敢前,骑兵也手扯缰绳止住前冲势头,惊惧不定的看着正中。 一片混乱当中。 “魏鸣岐!” 趁他收腿立足未稳之际,侧边金甲忽从马背跃起过来,一身宗师横练之力顺势攀至顶峰,手中双锏在半空中拉出刺耳呼啸! “死——” 见青年欲要抬臂格挡,素有‘锏王’之称的赵继德眼露恨恨快意,他这一锏汇集了一腔恨怨,便是磨盘也能打成齑粉—— 嘣!! 锏鳞相触,赵继德的双臂立时一麻失去了知觉,随即的刺耳爆声更是令他耳骨一鸣,还未明白为何之时,青年已经腰腹侧拧—— 砰—— 鞭腿甩来,金甲如纸般凹陷,随即撞到胸肉,力量依旧如山如海,肺腑间的气血顷刻间被挤压出来,赵继德口鼻爆血的凌空倒飞,身体就宛如出膛炮丸。 啪啪啪! 打水漂似的起起落落一阵,赵继德的身影忽在半空中被人轻飘飘的接住。 “噗——” 平稳后一口猩红喷出,赵继德抬头虚睁着眼,鼻腔发出怨愤声: “爹——” “行了。” 一身朴实袍甲的老者将他放到地上,静声道: “承嗣没事。” “……” 不远处,衣袖爆开长发披散的魏鸣岐走出来,沿途的轻骑尽皆相让,眼中惊惧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数百骑围杀毫发无损,反之一腿催垮横练宗师,往常这种战绩要么出现在世外江湖,要么出现在史记上的沙场万人敌。 前后两种不管哪一个,遇见了别管身边多少战友,退让即可,事后连主官都不会问责。 一老一少相对后。 “老夫赵彦君。” 出乎意料的,朴实袍甲的老者率先弯腰一行礼,口中谦声道: “平日教子无方,还请指挥使见谅了。” “……” 身前青年眉头轻轻上挑,道: “下官未见礼,哪有上官先见礼的?” “此间不论公务。” 赵彦君表相苍老,气质温儒,此时对着他一个小青年愧声道: “若论公,我那孽孙阻碍西府公务,还欲率兵围辱朝廷三品,按律死也不为过,指挥使却只是出手薄惩,老夫蒙谢大人代教之恩了。” 见他说的情真意切,魏鸣岐背负着的双手稍稍拧紧:“赵节度,你这样,令本官很不安啊。” “大人大可不必。” 赵彦君抬起松弛的眼皮,目光不见丝毫恨意:“承嗣只是皮肉之伤,今后便是有事,也是庸医的错,若来日有人上书,老夫必会为大人辩白。” 片刻沉默。 “够狠。” 魏鸣岐抬手一拱,转身离去。 “……” 待他离开以后,赵彦君垂立原地片刻,随即抱起地上的赵继德朝着京中大营回走。 “爹——” 赵继德抱着一丝希望开口说道: “承嗣他。” “死了。” 赵彦君冷漠开口打断他的幻想: “就是不死,我也得打死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每逢大事儿留漏马脚,这种儿孙,你扶不起来!” 怀中,赵继德痛苦的闭上双眼: “爹,他到底是你孙子——” “只要你不死,孙子我要多少有多少,总能生个成器的!” 赵彦君面皮冷冷的抬起眼道: “我都打听清楚了,那魏鸣岐根本不是受万仞山指派,是你好儿子问也不问,一听别人进了军械库就慌了神,这种人怎么能成大事!” “……” 缓息片刻,赵继德闷声开口: “不管如何,我总得为承嗣报仇。” 赵彦君却摇了摇头:“这个仇,我不许你报,甚至宫里你小妹那里你提也不能提。” “为什么爹——” “还能为什么!” 赵彦君低头瞪他:“你小妹忘了自己姓赵!朝堂上、十二营,多少人盯防着咱们,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这口牙打碎了咱们自己往下咽,连屈都不叫一声,届时你再看宫里宫外!” “……” 半晌,赵继德被父亲说服,却依旧满是怨痛的低头: “可恨那魏鸣岐,这般打杀了我儿竟还能逍遥法外。” “他逍遥不了多久。” 赵承嗣到这個岁数,许多世事都看的通明: “江湖朝堂,想他死的人比盯着咱赵家的还多,你恨他,想杀他,可还得往后慢慢排。” “……” “我儿,且忍着吧,过了这段就舒心了。” 赵彦君盯着河山眼神幽幽: “女儿终究当不了门面。” “……” 回去的路上,魏鸣岐一直在思考件事儿——以他的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合做官。 要是没有这身官皮,刚才他就把祖孙三代一齐打死了,但就是有宫里的关系,以至于他做事时还得考虑别人。 不太爽利,不太顺意—— 尤其那赵彦君,阴的像个司马懿,魏鸣岐敢保证打死他翻开屁股底下绝对一滩屎尿。 但人家目前比他像忠臣。 这事儿的影响还在后边,但很多事儿他已经可以提前开始考虑了。 “驾——” 青年打马进城,路边茶摊上,有二人也举起茶盏一碰。 “如何?” 白头翁向对面开口问。 书生抿抿粗茶,摇头:“还行,虽不能一石二鸟,但起码朝堂上的一鸟打下了。” ------------ 第六十八章 解解乏也是可以的【求追读】 “太自谦了。” 白头翁粗糙大手摩挲着茶盏,嘴角扯出丝笑:“江湖无关紧要,多的是人找他麻烦,唯独朝堂有座大山护着他,这次你的一石二鸟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我也意外。” 书生抬头温润笑笑:“本以为他会将目光放向京里江湖,再按骥索图找至军中,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直接对上了赵家。” 白头翁心里对这智囊多了份信服,便问:“接下来你还有何计划?可要老夫配合?” “陛下所追索的龙元目前来看已不成问题。” 书生说着眼中闪烁精光:“反倒这关中局势出乎我的预料,也许我们此行能有更大收获。” “你尽管做!” 白头翁沉声道:“和龙元比,还是关中故地更为重要,你若真能使这伪朝大乱,以陛下性情,赏你一个一字王又有何不可?” “还得再看。” 书生诚言道: “雏龙尚幼无关紧要,这关中江山稳固于否,全看龙城里的那擎天柱石一念之间,你别抱太大希望。” “你尽力就好。” 至此,两人不复多言。 另一边的魏鸣岐先回到榴石巷,直接翻进禹卿小院回到临时房间想先换身衣服,这边还没穿利索,身后就传来拐棍哒哒声。 “当家的怎又跟人打架了——” 暧昧声中,一双滑溜小手从后摩挲到身前: “没伤到哪儿吧?” 上下一通,小手最终抚至一处,摸摸,捏捏,随即收拢回去: “看来没有嘛,龙精虎猛的怪吓人的。” “……” 魏鸣岐头也不回,秉承着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念,语气商量道: “你说你还没进京的那些手下,能不能让他们领顿揍回去,京里以后可能安置不了了。” “……” 禹卿多精的一女人,听到这就正色起来: “出事了?” “不至于。” 魏鸣岐如实抒发着内心:“就是觉得这官当的没意思,现在作用也不大了,硬当还可能给万仞山添麻烦,不如辞了了事。” 随即他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禹卿一边听着一边帮他整理衣服,最后双手将他转过来,杏眼里满是鼓励: “那就辞了吧。” “……” 差点忘了,这黑心杏做梦都想拉着他造反。 “知道少主念恩,属下又不是让您直接扯反旗。” 禹卿温声给他上着洗脑包: “咱们可以带着谢道首先去海外嘛,等少主您神功大成,这天下估计也乱的差不多了,届时少主举大义征四方,也不算对不起监国候。” 魏鸣岐默默听完,随即看着美杏那温婉淑美的鹅蛋脸忍不住感慨一句: “你倒是变了些。” “……” 见她一怔,魏鸣岐解释道: “戾气没那么重了,刚开始见你跟恨不得屠了整个天下似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忍不住自嘲:“我倒跟你相反,出了宫,在外杀心越来越重了。” “……” 禹卿听到最后一句才回过神来,却见青年转身回望镜中,里面的眉结紧锁,语气疑惑: “我是不是小时候让人欺负怕了?” 魏鸣岐正剖析自己之时,身后伸来一只手欲要揉开他的眉节,美杏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道: “想那么多做甚,杀便杀了,将来最坏不过一句‘予汝开国公’而已,哪怕烧成灰灰,也有属下陪着您呢。” “……” 魏鸣岐眉头渐渐舒展,心里有所触动,便问了一个此前就有的疑惑: “伱此前手里的力量已经不少了,家仇应该自己就能报,为什么找上我?” “我在等啊。” 禹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瘆人: “等到那家生儿育女,几代同堂,然后我再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候把他们从上到下满门杀光,就像他们对我禹家做的一样。” 说完,她又抬手摸摸魏鸣岐的脸,笑容复又柔和: “至于找上少主嘛,自然是因为江湖人都这般看待我等了,如果不真的还给他们一个嘲天仙也太不礼貌了。” “……” 所以说嘛,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女人。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态度终究再做不到和初见面时的那样,魏鸣岐看着又‘癫’起来的黑心杏,忍不住劝解: “仇早晚都可以报,借机食利者也迟早可以清算,但人总不能只为仇恨而活,不然等仇报完了,你靠什么信念活下去?” “……” 魏鸣岐相比较游戏里嘲天仙的最大幸运就是他有了一个锚点,所以从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做事儿不会迷茫。 而禹卿和嘲天仙反倒有一点像。 二者一個在报完仇以后,将锚点放到了事业上,另一个在打算报完仇以后,将锚点放在他身上,将他培养成真正的嘲天仙。 这也是魏鸣岐后来反复咀嚼出的。 听起来可能很荒诞,但仔细一复盘,黑心杏不就是养成系妈妈粉嘛。 此刻‘妈妈粉’似乎全然没有被他的话影响,笑容还是那副透着点坏水的样子: “属下怎么活不都得看少主嘛,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要是愿意干大事,属下自然倾力相助,您要是只想和谢道首老婆孩子热炕头——” 说着,杏眼水润润的眨了眨: “属下没事给谢道首奶个孩子,给您解解乏也是可以的。” “……” 魏鸣岐真想看乏怎么解,但自家师父还在旁边,他怕自己留下来犯错误,只能拱手道: “心有所属,告辞。” “……” 待他人翻墙而走后,禹卿笑容才微微敛起,杏眼略有些失神的坐到床边。 这段时间,她倒是真的软和了。 开始抱着先接近,再潜移默化去影响的打算,所以每天翻墙过去蹭饭,给魏鸣岐吃点小豆腐,再跟那姓谢的搅搅嘴。 一开始功利清醒,可这种日子过得久了似也不乏味。 少主名利心不重,瞅着将来没啥出息,可胸中男儿意气着实令她着迷,对女子也尊重。 还有那谢道首,别扭精一个,逗她也颇有意思。 ‘奶孩子,解乏’ 她本心不排斥。 但无论平时怎样惬意,夜里每每想起那天那晚,她心里都会升起万千怨愤。 意难平,难平意,平意难—— 将盈盈杏面从掌中拿出,禹卿沉默片刻复又笑笑,最终也跟着起身出去。 ------------ 第六十九章 他师父也没饶咯啊【求追读】 次日清早,小院空地,魏鸣岐手中长槊一拧,杆身‘啪哒’声圈成半圆,寒尖抖晃着连刺身前靶上—— 噗噗噗! 力道贯穿六道环区无一落空。 “根如滚豆,尖如画圈,人如弓,槊似箭,来的急,去不缓,前后双手分阴阳,进步扎出一条线。如此才算把枪槊玩老了。” 说着,身旁绿裙女人接过他手里槊枪,笑盈盈看向旁边: “贵妃娘娘,劳驾了——” “……” 唰—— 一把黄豆被撒到半空,绿裙学着他刚才样子拧动长兵,却见丈二槊枪在她手中宛如活物般‘吐信’向前,精准点中那一片黄瀑中几颗不起眼的红色。 哗—— 黄豆落地后如珠帘散开,可最初掺在其中的几颗红豆却犹如凭空蒸发一般。 “少主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一步,就算在槊枪一道上步了宗师。” “……” 旁边被拉来当工具人的施凤阙小嘴微张。 这妖里妖道的女人有这么厉害? 她心里突然燃起一丝斗志的道:“禹姑娘,常人练到你这地步得多少年?” 禹卿转头盯着她一脸认真:“常人不好说,但贵妃娘娘这样的也就二三年吧。” “真的?” 施凤阙不争气的心跳动起来。 要是真下二三年的苦功就能有自保之力,那她也想学!这样往后再遇到晋连城那般的好色之徒她就不怕了。 “我是出了名的爱说实话。” 禹卿露出一副黑了心肠的笑容: “禹王槊是我禹家家学,按理说是不能外传的,但贵妃娘娘如今也算一家人,简单给我奉个茶认个师父,以后我教你。” “……” 施凤阙正心动之际,一直忽然传来声音:“姑,禹姨跟你开玩笑呢,她使的一丈二大槊,没点底子资质的一辈子都拿不起来,更别说练到她这地步了。” 禹卿杏眼轻飘飘斜过去一眼,那倚在门口的英媚桃花眼却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 “贵妃娘娘的这般情况我自然考虑到了。” 禹卿又强拉起施凤阙的双手,用掏心掏肺的语气: “实不相瞒,我给我今后的孩子准备了蒙童级的六尺槊,给贵妃娘娘使刚好。” “……” 将自己小孩使的槊给她,这不是羞人来了嘛。 施凤阙脸上红通,使劲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算了算了,我不学了——” “贵妃娘娘生的这般天姿国色,没点自保之力怎么成?万一哪天被少主强拉进屋里你哭都没处哭去。” “说什么呢!我可是他姨——” “姨怎么了,他师父他也没想饶咯啊。” 二人正拉扯之际,一道清冷面容忽地从厨屋探出: “过来端菜!” “……” 禹卿低眉顺眼的正欲应好,却见身旁的宫裙女人已经先她一步委屈低头: “哦。” “……” 院里几人不由沉默了,回神过来的禹卿‘噗’的笑出声,还没开口调侃这有意思过头的女人,就见家中正主一眼凝视过来。 “来啦来啦。” 丰美的腰肢扭着姨太步,禹卿抱抱怨怨的过去: “家里男人都没你这么会使唤人。” “……” 魏鸣岐盯着槊杆正思考着无上武道,一身红裳的好兄弟却抱着手走过来抱怨: “你能不能别让她老是欺负我姑。” “……凤儿啊,我爱听实话。” 魏鸣岐古怪的目光顺势移到桃花眼上:“当年景宗这么宠你姑,是不是就看中了你姑不太聪明?” “魏鸣岐你什么意思!” 施凤官咬牙走过来,鼻尖都快怼他脸上了:“我姑哪里不聪明了!那叫温柔敦厚!” “行行行——我姨赤子之心。” 魏鸣岐伸手指将她额头移开:“你伤势怎么样了?我今天再进宫给你拿点补药?” “……这几天将养的差不多了,你别再进宫当土匪了。”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面对魏鸣岐施凤官说不出重话,此时便犹豫声道: “我准备过两天带我姑回西府,伱这地方终究太小了。” “爱住不住还嫌弃上了——” 眼见兄弟嘴脸丑陋,魏鸣岐也没好气道:“就你家有大宅子,改明等我老子死了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封疆王府。” “话不听完就翻狗脸啊!” 施凤官桃花眼狠狠瞪他:“我是看你成天练武活动的怪紧巴,问你要不要带你师父搬我西府去。” “……” 魏鸣岐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停了,转而盯着好兄弟上下打量。 “狗眼乱转个甚。” 施凤官被他盯的头皮发麻,脸色也微微红通起来:“都是过命交情,家里又都没几口子人,我是想着能相互有个照应,以后上下值也方便。” 那可太方便了。 搬进去西府就成了家后院。 魏鸣岐想想,觉得这事还得再商量: “再看吧。” “……” 施凤官知道他的犹豫从何而来,心下莫名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淡声道: “不管搬不搬都随你,但今年过年咱两家一起搭个伙吧,在你这西府都行,总不至于那么冷清。” 魏鸣岐心里忽有些触动。 想想凤儿这些年也不容易啊,他在宫里的时候过年好歹还有個老太监陪着,青梅也时不时的过来一趟。 但施凤阙没回来以前那么多年,好兄弟过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脱脱一可怜孩子。 “行——” 谢北伶不在,他直接当家做主了:“那会你伤也该好利索了,到时候再陪你好好喝一顿,有苦有泪只管跟哥说。” “……” 施凤官很想踢他一脚,但还没付诸行动院外就传来敲门声。 “呦,刘公公——” 过去开门的魏鸣岐一脸见到孙子的大爷表情: “来要债了?就几两银子你至于吗?快过年了,国朝三品家里也没余粮啊。” “……” 这钱这辈子是够呛能要回来了。 白面太监黑着脸朝里看了眼问: “施妃娘娘呢?” 见到施凤官面色一变,魏鸣岐上前挡住人神色哀痛: “暴毙而亡了。” “……” “……” 刘跃公公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字道: “姓魏的,你别跟我闹!是圣后要的人!” ------------ 第七十章 拉良家下水【求追读】 厨屋里边,端着碗碟的施凤阙听到动静像狍子一样探头出来,刘跃望见顿时对其深施一礼: “施妃娘娘,省亲的日子已经逾了好几天了,圣后命我接您回宫,您现在可还方便?” 闻听此言,施凤阙的脸顿时煞白一片,这几天见宫里迟迟没有来人催促,她都起了侥幸心理,觉得是忘了还有自己那么个人。 却没想到‘噩耗’突如其来。 “我——” 她白着脸去看施凤官,随即目光回转恳求的看向刘跃: “公公可否再宽限几天。” “……” 刘跃面露难色,旁边的施凤官更是焦急,她可太知道自家姑姑在宫里过的都是什么苦寒日子了,全因施、赵两家多年前的矛盾。 如今好不容易出宫,她都想好姑侄二人从今以后相依为命的做伴了,却不曾想省亲不是放归,小姑又有再回樊笼的那一天。 魏鸣岐看到旁边兄弟的目光,心里隐约有些猜测的他将刘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跟我交个实底,是不是因为我?” “……” 刘跃抬头深看他一眼,咬牙的小声道:“心里有数你还问我?魏鸣岐你可真厉害啊,圣后昨晚都快发疯了你知道嘛——” “我本来就打算今早过去的。” “你昨晚就该去!” “宫禁啊,你以为龙城是我家?” “……” 刘跃深吸口气,侧身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准备好就走吧。” 魏鸣岐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回身到二凤跟前喂了颗定心丸: “施姨安心在家待着吧,我进宫一趟。” “……” 肉眼可见,两道削肩松口气的松垂下去,尤其施凤阙,此时竟有‘死里逃生’之感,抬头时眼眶也盈润起来: “不为难吧,实在不行的话,等我把凤官照顾好,再跟他们回宫也行,伱……你别跟她顶牛。” 上次魏鸣岐为她打了那女人的脸,她心惊肉跳的一晚上没睡好,闭上眼就是他被砍头的画面。 “放心吧施姨,都是冲我来的,谁在意您个前朝老太妃啊。” 魏鸣岐话语刻薄,却偏偏让人感到安心。 “姨总归又承你情了。” 女人双手轻轻绞起,心里十分难为情,全因她只能说些感谢的话,却想不到办法报答。 上次被他‘豪夺’了手镯去,心里总能蒙蔽自己,可这回——难为情,真的难为情。 “小姑,别说这些了。” 和她相比,承情太多的施凤官就磊落许多,这会‘麻木’的连谢都不说了,径直问道: “过去有没有事儿?” “放心。” 魏鸣岐不愿多说,目光略过她看向厨屋门口,却见端着馍罩的谢北伶正静静看着这边。 “中午能回来吃饭吗?” 就像是最简单寻常的问候。 站她身边的禹卿却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二人第一次‘接’魏鸣岐出宫时候的玩笑。 ‘一路承天殿,一路养荣宫。’ 嘴角弧度加深,禹卿忽然有种拉良家下水的罪孽感。 “能,你们先吃,回来给我热热就行。” 青年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了以后,禹卿笑吟吟的看向身边原本一身白,而今却好像沾染了什么的神女问道: “等他,还是先吃?” “先吃,回来我给他热热就行。” 谢北伶说完招呼着二凤进屋,待饭菜上齐后她率先拿起碗筷抬头: “吃啊。” “……” 姑侄俩对视一眼,随即施凤阙勉强的笑笑道: “不用招呼我们,谢师傅吃就是了。” “……” 眼见桌上气氛沉默,旁边用筷子戳米饭的禹卿忽然吃吃笑道: “看嘛,家里男人不在,一個个饭都吃不香了。” 施凤阙面色微红的轻瞪过去,却又敢怒不敢言。 心事重重的施凤官此时不再忍让,轻皱眉头道:“禹枪主,您自己想男人就罢了,非拉上旁人做甚。” “怪我怪我。” 禹卿放下碗筷一脸自责:“非觉得旁人和我一样实诚。” “……” “禹娘。” 谢北伶狭长的丹凤眼转过去: “等鸣岐回来你直抒心意就好,不要在这逗弄旁的女子。” 禹卿抬起头小心的眨眨杏眼: “我直抒了啊。” “……” “我跟男人说了,将来等你有了孩子要是嫌烦就交由我带,我帮你奶,我爱说实话,我喜欢带孩子。” “……” 以谢北伶的心性也不禁沉默了半晌,随即才起身拿起墙上法剑向外走去: “出来切磋。” “……” 哒哒哒。 宫城前,魏鸣岐翻身下马走进这一片龙城。 哪怕到了现在,他都不认为自己对赵承嗣出手有错,别说是他,江湖上因为一个眼神而骤起刀兵的武人多了去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和江湖上那些以武乱法的强人没什么两样,意气上涌时便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是天生杀胚。 经由出宫后的这么多天,这么多事儿,魏鸣岐渐渐看清了自己,也愈发确信自己的归宿不在朝堂,更不在这一片龙城。 甚至如果有山河靖平的一天,连这大乾江山都不是他的归宿,若要维护法度还想顺心而为,只有域外江山才能找到他栖身的地方。 “这样也不错?” 魏鸣岐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也不错?” “……” 听到城楼旁的询问,魏鸣岐也不惊讶,走过去很自然的回道:“永夏之地,等以后江湖事了我就去那边养老,老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听起来不错,但我有些好奇。” 万仞山跟在他旁边,语气跟往常一样: “最初我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和镇千秋一样结庐设天下道台,‘晨兴理群雄,带月荷锄归’,那般才符合你的性格。” 魏鸣岐一笑摇了摇头:“作风不好,大乾江湖武人之所以跋扈至此,镇千秋在其中至少有六分功劳。” 上古暂且不去追忆,几百年来出了一个镇千秋就让天下武夫觉得,原来武道走到尽头以后能如此奢遮,所谓人间王朝世俗法度也不过尔尔。 旁边老者听完默然阵,随即点了点头: “冲你这句话,赵承嗣死的就值。” “……” 魏鸣岐忍不住转头看他:“实话说,太后挠你脸没?” ------------ 第七十一章 玩把大的【求追读】 朱墙边上,背负着双手的万仞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亲侄儿,再怎么闹也是正常的,可能也是心伤着了吧,早上冲我发了通脾气——” “……” 这老头话里说的轻松,但魏鸣岐自觉没少给他添麻烦,尤其是这回,那赵家女人要是不清醒点,估计连他都恨上了。 总归是得有个交代的,魏鸣岐便跟他说起昨天事情的全经过,最后道:“我现在也算有了自保之力,你这回给我革职算了,一是给朝廷交代,二是你我都爽利了,往后有事我还给你办。” 万仞山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转而问起军弩这事: “你觉得那些游侠背后是什么人在坐庄?” “不好说。” 魏鸣岐很有自知之明的皱起眉头: “我仇家太多了,江湖上的暂且不提,光西府衙门就被我清掉了那么多人,真要怀疑哪一方都有可能。” “那咱们就来捋一捋——” 万仞山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指: “江湖算一方,西府剩下像罗衡这样的也算一方,他们这个时候在忙着干什么?” 魏鸣岐缓缓皱住眉头,在东府谍探的监控下,这些与他、亦或是嘲天宫‘漏网之鱼’有瓜葛的江湖势力动作并不隐秘。 从他出宫的消息散布出去开始,这些势力就蠢蠢欲动,不过因为他彼时背靠朝廷,所以这些人还多有顾忌。 之后出现了两个催化剂。 一是魏鸣岐借嘲天宫‘余孽’的力量清理了西府旧门阀,在一些人眼里,不仅他本人的‘野心’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连被他们清算的漏网之鱼也纠结在了一起。 这些以禹卿、王再明为代表的余孽浮出水面,对它们的刺激甚至比魏鸣岐本人还要大。 其次就是‘罗衡’这些见势不妙遁出京城的西府老人,正是因为有他们的穿针引线,才让这些势力有了联合起来采取行动的迹象。 但就像谢北伶开始劝他去西府的那样,因为他在京城,因为他背靠朝廷,因为万仞山以及卫戍京师的十二团营,这些迹象还只是迹象而已。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违逆朝廷,带人进京刺他这個朝廷命官的底气,所以那么多势力现今还处于互相联络,内部达成统一共识前的静默期。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魏鸣岐觉得如果自己是罗衡等人,就不会在风暴前做无关紧要的动作。 杀他几个手下算什么,只要雷霆一击将他按死,禹卿王再明这些已经漏了白的余孽还能成气候?一锅烩了又不是不行。 “仔细咂摸,确实不像点苍楼、罗衡那帮人的手笔。” 魏鸣岐皱起眉头,轻声喃喃: “但又毫无疑问是冲着我来,目的多半是想激化我和京营朝廷的矛盾,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 万仞山见他一点就通,欣慰后又在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查出这批弩的来源以后,你之后是不是还想去许家堡?” 魏鸣岐点了点头。 万仞山见状继续:“要是真被你查出了点东西,以伱的性格,你会怎么做?” 他身旁沉默半晌。 “……够阴的。” 魏鸣岐已经完全回过味来,道:“我要是再举屠刀,江湖上那些犹豫不决的势力肯定会下定决心,加上纵使不处理我也必定离心的朝廷,我举世皆敌啊。” 这么一寻思他不禁有些郁闷。 不知不觉,他好像被人安排明白了?这么一看群众里面有坏人啊,大家都在打打杀杀,你特么玩心眼? “背后操盘之人了解我的脾气,这倒不足为奇,翻翻我以前事迹就知道了,但他对赵承嗣,赵家好像也很了解,还有能量将一批禁械带入京师……” 魏鸣岐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能有这个能量还非杀我不可的,应该也就剩个西南了,他们想把京中的水搅混,让京里乱起来,他们才好借机杀我。” 龙尾宿这种四灵奇物价值无法估量,还是大乾皇室的传承之物,西南小朝廷肯定无论如何都要追回的。 但京师又是关中朝廷的核心,重兵在侧,想派人过来杀他,杀他以后再把龙元带走谈何容易。 因此才必须把这里的水搅混,最好让一大批江湖人进来,然后才方便他们火中取栗。 “老头,那咱们将计就计?” 想通的魏鸣岐眼神狠辣:“你和我做切割,让我变得孤立无援,然后等鳖都进瓮咱们就杀个狠的!” “如此岂能算痛快。” 万仞山侧脸看过来:“这回咱爷孙俩玩把大的吧。” “这还不大?” 魏鸣岐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奇的转过头看他: “你想怎么玩?” “……” 此时四下无人,万仞山止住脚步问他:“这次赵家三代人你都见了个遍,你怎么看赵家?” “反贼。” 魏鸣岐想也不想的道:“亲孙子都被人打死了还在那忍,一看就所图甚大,换做是我直接提兵叩阙也在所不惜。” “……” 万仞山稍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就那嘴啊,要是会说点,软和点,武姓江山都得有他半座,何至于和宫里娘俩闹那么僵。 “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能忍。” 万仞山点破道:“他要是能忍,就不会把十二营每年的饷银分给他儿子那么多,虽说人有远近亲疏,人情世故无可指摘,但到底让他这只缩头乌龟露了腚。” 魏鸣岐此时便想起了奋威营库房里的那些床弩,玄衣大炮。 “如果京中不出变故,赵彦君也许能一边露腚一边继续忍,不知道忍到什么时候去,也许等到他死了都没这个机会。” “但凡事总怕万一嘛,都看到苗头了,能掐死自然是掐死最好,况且能让他那只老乌龟背地里起不该起的念头,也说明白咱这关中朝廷,起心动念者不少。” “往常是找不到机会,他们也不漏错处,这次干脆就借着你这箭靶,把人都引出来吧。” “……” 魏鸣岐现在才发觉,原来老头的杀心一直比他大。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 第七十二章 这就是大妇【求追读】 榴石巷,院里一青一绿两袭罗裙起落翩翩,剑槊相交间,正屋门口的姑侄俩看的目不转睛。 砰—— 半弓长槊从侧边甩来,青裙不退反进,前身半仰间尽显舒展之美,如神女出尘般清艳的面庞晃的人挪不开眼睛。 “喝啊!” 眼见槊身交错,绿裙美杏娇喝间上身反拧,山峦震颤一阵,手中狂槊又来了个‘燕回头’—— 啪! 这次终于没有再落空,槊头狠狠反抽在青裙神女双手挡持面前的法剑上,将剑身抽的极限半弯,随即又猛地弹正。 “啊——” 见到‘谢师傅’倒飞出去,不远处的新晋粉丝刚发出惊呼,却见半空中的谢北伶灵动如鸾鸟,仅仅在白墙上一点就回身‘飞来一剑’,借力欺近直取绿裙! 然而禹卿也是把槊枪玩老了的。 嗖嗖嗖—— 早晨的绝学再度上演,长槊一拧,根如滚豆,尖如画圈。二人一进一退交锋不断,槊尖与剑尖在空中擦出火星点点。 这是极美,充满了力与巧的一战。 施凤阙看的可谓是陶醉极了,但她自己分辨不出局势,只能去问身边有出息的侄儿: “凤官,这俩谁更厉害啊?” “不好评判。” 施凤官抱着双臂,一双外英内媚的桃花眼里尽是凝重: “长兵打短兵长兵占优,但谢姐姐身法高了一筹,玉清剑承也是偏克这类重长兵器,所以能不落下风,但这里场地偏小对禹姨也有限制,真动真格的谁也不好说。” “……” 施凤阙听完又看向那两个身姿绝俗的身影,心里可谓是羡慕极了,她是真的没啥习武天赋,也就手艺活还算出众。 可惜手艺活没个什么绣魁,织魁的说法,不然她也想争取争取,和这院间女子相处时也不至于自卑。 话说小……小魏进宫里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赵家女人难为着,这次承了那么大情,往后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娘亲遗物她可就剩個玉佛了,还在脖颈挂着,显然是给不出去的……她又没甚钱,不然织个什么给他?就算长辈心意? 院里空地,禹卿再一次扫槊将谢北伶逼开,随即就一副皮痒样子的扬眉笑道: “就这啊谢道首?这两天对我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我还以为玉清剑法多狠呢,要是就这般功夫,往后这家里你可得在背后推——” 嗖嗖嗖! 破空声中正得意忘形的禹卿只来得及打掉其二,其三却狠狠弹在了身前某处。 “嘶——” 美杏捂着身前,疼得眼泪花子都溢出来了,气急骂道: “姓谢的!以后你孩子要是能喝着我的半口,算我生不出儿子!” 谢北伶缓缓收回手,脸上只见冷冷神情:“妖里妖道的,尽显着你了。” “就是——” 施凤阙将下巴搁在侄女肩头小声道:“谢师傅又不是没有,将来还能饿着自己孩子?那妖女就是一个现眼包。” “……” 二人离得远,说话压低点也不怕被听见,于是施凤官也点点头,语气理性的分析: “除非生个十个八个的,不然肯定够了。” “十个八个也太吓人了——” 施凤阙脸色略微发白,忍不住揪着侄女衣角战战道:“但你还别说真保不准,那小魏看着跟驴一样,怪吓人的。” “……不至于。” 施凤官有心想为好兄弟辩白几句,便红着脸淡定道:“也就男人平均水准,姑你是少见多怪了。” “真的假的——” “真的,姑你看那些话本,里面男人不都和他一般嘛。” “我还以为是画的夸张了……” 施凤阙顿觉男人恐怖,随即便担忧的看向身旁侄女,凤儿以后要是嫁了人—— “哎,想来都是那样的,也没什么好怕的。” 施凤官不知怎的觉得脸上愈烫,但不妨碍她屌屌的嘴硬:“世间男儿那么多,也没见哪个……哪个女子被弄死了。” 好像是这般说法没错,但—— 施凤阙正沉思之际,忽地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她神色一喜以为是魏鸣岐回来了,却见院中的禹卿谢北伶不约而同的收敛了拔剑动枪的架势,并一齐走了过去。 咯吱—— 将门半开,谢北伶看向外边,神情冷清的问了句: “伱们是?” 院门外,一行五六个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望着这边,身上尽皆穿着武官袍服,谢北伶看不出品级,但看织锦绣工应当不低,而且个个神完气足虎背熊腰,都有不俗的武艺在身。 “魏鸣岐住这吧?” 门外一个拄着腰刀的浓眉汉子冷脸问道。 谢北伶藏在门里的另只手握紧了法剑,面上却平常的静气道:“你们找他有事?” “姑娘是他内人?” “我是他师父。” “你就是谢北伶?!” 门外的浓眉汉子登时瞪大虎眼,口中斥责道:“身为道家真人,当初你阻着江湖义士铲除这孽畜,如今生酿出多大祸端!我且问你一句,你如今是否知悔?” 谢北伶张口正欲回答—— “悔你妈个头” 旁边一绿裙将她挤开,随即指着浓眉汉子的鼻子就开骂道: “我要是你妈我还懊悔把你生出来呢!怎么?见我家男人不在就上门找茬来啦!我告诉你们,谢道首就我还有我家男人能可劲儿的欺负,其他人——” 她泼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女人生生拉开。 门外沉默半晌。 “不好意思。” 谢北伶片刻之后又探身出来,面上不动声色道:“刚才那是我们家的邻居,从小就有癫病。” “……” 门外,浓眉虎眼的汉子目睹了前后一幕,语气和缓些许: “谢道首,我看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今日——” “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谢北伶从门里走出,手中法剑也显露出来:“收魏鸣岐为徒,五年前我不后悔,五年后我更不会后悔。” “……” 巷里的一行武人都攥紧马鞭,气氛陡然降温。 “谢道首。” 方才的浓眉虎眼紧盯着她,语气缓缓道:“所以你知道魏鸣岐昨日里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 “我信他。” “……” 小院里,绿裙美杏看着旁边的姑侄俩,用手指了指外边: “看,这就是大妇。” ------------ 第七十三章 《我的干爷爷万仞山》【求追读】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现在无论从禹卿嘴里蹦出什么话姑侄二人都不觉得惊奇了。 “看架势是要打起来?” 施凤阙生怕‘谢师傅’等会吃亏,便催促起眼前这个甘愿做小的道: “你和凤官儿出去帮衬一下谢师傅,我等会找机会翻墙头去叫魏鸣岐回来。” “嗯?” 禹卿柳眉一挑诧异的看她:“怎么你也会翻墙头?” “……” 施凤阙是真的觉得这女人的脑子不大精光,有手有脚的,会翻墙头很奇怪吗? 去西南的半道她就是这么跑的! “算了,几个军汉而已,我去吧。” 魏鸣岐不在,自觉不能袖手旁观的施凤官按刀欲要出去,却被旁边的禹卿拦住: “去什么去,你这没毛的凤凰还是好好将养着吧。” “说什么呢——” 施凤官剑眉紧皱:“你才没有毛呢!” “啊?” 禹卿稍一愣神便反应过来,随即‘噗嗤’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你伤还没好。” “……” 死一样的寂静后,施凤官双颊肉眼可见的涨红:“我,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伤早就好了!不许伱这么看轻我!” 说罢她就要出去找几個人证明。 “行啦行啦——” 禹卿拉住她,神情正色几分道:“谢道首一人应付的来,你们当真以为她和我不分伯仲啊,家里搞不好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呢。” “……” 门外,随着谢北伶的话音落下,一行武人的神色愈发不善,为首的浓眉虎眼更是冷冷道: “谢北伶,看来你已经堕了魔道,如此也好,待会拿了你,也算为道家的几位真人清了门庭。” “但拿你前有些话还是要与你说清的,免得我落了和那魏鸣岐一样的风评,我等京营将领此次之所以入京与你们为难,全是你那好徒弟咎由自取!” 说着,浓眉虎眼便将魏鸣岐昨日打死赵承嗣、打伤赵继德又让赵彦君‘被迫’低头一事儿说了个清楚,语气也愈发愤愤不平: “那赵家虽因外戚而贵我向来看他们不起,但好歹也是为国戎马的将门,如今祖孙三代却被魏鸣岐欺辱至此,这世间没这个道理!” “赵彦君那个老好人能忍下气,但我李玉保却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完我京营还能逍遥法外,今天就是要来拿他认罪伏法,让朝廷给我等一个交代!” 身前,听到魏鸣岐‘斑斑罪状’的谢北伶目光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反问道: “你只说他杀了谁谁谁,伤了谁谁谁,却没说因何而杀,因何而伤,这是什么原因?” “……” 私下带兵围捕朝廷大员,率先开口侮人这事儿不太好说,连李玉保也觉得那赵承嗣实在没脑子。 但该死归该死,魏鸣岐就那般将人杀了,还让京营节度使主动冲他服软退让,这事儿让他们怎么想怎么憋屈。 要是魏鸣岐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们京营以后还不得被人笑话死?人人听了这事儿都得在背地里骂上一句一群软脚虾。 想至此处,李玉保在马上直起身子,脸上肃然道: “赵承嗣再怎么废物也罪不至死,如今我京营二十多万将士其愤滔滔,莫说你,就是万公这回也不会给他开脱——” “哦?” 檐上忽地传来一青年玩味声: “真的吗?是万仞山亲口跟你说的吗?” “魏鸣岐!” 一行武人悚然抬头,为首的李玉保回神后咬牙道:“看来你还有几分骨气,我还以为你跑了将女人留下来顶雷呢。” “跑?” 檐上青年笑容逐渐跋扈:“就因为打死了京营里的一个废物我就要跑?你们这群穷措大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们的命值几个钱啊?还是你们的缩头乌龟节度使能看清楚局势,死了亲孙子也要向我赔礼道歉——” “找死!” “上!” 一番话还没说完,几个武人就眼珠子通红的跃身过来,手中刀兵也毫不留情的向他头上砍过来。 都是军中好手,最差的那个离武道大家也就仅仅一线,然而在魏鸣岐眼里却还是—— 土鸡瓦狗。 砰砰砰—— 连门都未开,魏鸣岐蓄力的脚尖如草丛突然伏起的毒蛇般连蹬四下,那几个还未来得及跳上屋檐的武人就胸膛凹陷,以比来时快上一倍的速度倒飞出去。 “魏鸣岐——你敢!” 李玉保目呲欲裂,手中朴刀刚抡起半圆就骤然一重,却是一人立在他刀杆之上,脚如蝎尾般蛰来—— 砰! 八尺汉子被轰在白墙上砸出一个凹坑,胸腹里翻江倒海张嘴正欲吐血,却又有一手过来抓着他的头狠狠砸在了墙上。 “说你们这帮穷措大看不清自己还真没说错,来前喝了几两啊?一个水货宗师还来京里拿我?” 伴随着森冷的话语那只如铁钳般的手也愈发用力,李玉保面色涨红只觉得头骨都在咯吱作响: “你是不是也想下去陪赵承嗣啊——” “魏鸣岐!放开李将军!” “你敢动将军一根毫毛!” “……” 虽然被人按在墙上,脑袋像被挤压的核桃般剧痛,但李玉保还是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有种,有种你就杀了我——啊啊!!” 咔咔—— 极细微,极瘆人的骨裂声响起,身后身前的叫嚣顿时止住。 “臭丘八,真把自己当东西了。” 魏鸣岐用一种伤人刺痛的语气: “杀了你,你比赵承嗣死的还贱,赵承嗣有当节度使的爷老子,你有什么?你底下那帮丘八还敢带兵犯阙不成?你们有那个胆气嘛——” “……” 四周一片寂静。 半晌,魏鸣岐缓缓松开手,转而拍拍眼神愤恨,脸上还有深深指印的李玉保面颊: “你今天运气真好,我师父在跟前,以后长点眼睛,人没带够别来犯贱。” “……魏鸣岐。” 李玉保口鼻溢血,眼神也愈发怨愤:“我,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呵呵——” 身前青年的笑容愈发跋扈狂妄: “我干爷爷是万仞山,在这大乾,我想嚣张几时就到几时,你若不满,且去告我的御状好了。” ------------ 第七十四章 少主将来想生几个【求追读】 李玉保被手下人搀扶着离去以后,魏鸣岐觉着如果是在游戏里,自己在京营里的声望值起码已经降到了仇恨。 不过是老太监的任务罢了—— 转身走到院前,脸上还带着血点的魏鸣岐冲着阶前女人一笑道:“师父,帅不帅。” 身前没有吭声,却伸出根白嫩的手指过来拭去他脸上污渍,随即才语气声淡淡的问: “怎么了?” “……” 变化太明显,被一眼看出来也正常,魏鸣岐此时却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隐约透露:“和老头搞了个剧本出来,具体情况怎么样还得看后续,您心里清楚就好。” 谢北伶又静静的盯了他片刻。 为人长辈者,自然不希望孩子有事老是瞒着自己,但偏偏魏鸣岐从小就有主意。 “好,进屋换身衣裳吃饭吧。” 谢北伶不愿来来回回的惹人烦。 魏鸣岐心里一轻松,笑容都灿烂了许多,跟在她身边往里走,刚进门就见到美杏和姑侄俩在里边窃窃私语的说些什么。 “贵妃娘娘瞧见了吧,家里男人就得找这样的,能扛的住事儿不说,说话还让人腿根子发软——” “……跟我说这些做甚,莫名其妙,我都是嫁过人的了。” “嫁过人好啊,嫁过人的良家果儿最招人稀罕了,我要是男人你早被我摆八百样了。” “禹姑娘,你怎么这么——” 脸蛋红润艳若桃李的某姨一见他进来,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拉着侄女就低头进了正屋。 “少主~” 禹卿撩骚完女人又没眼力劲的要贴近过来,但她也不是要给旁边的谢北伶上眼药,反而嘴里为她邀功式的汇报道: “你回来的晚,都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欺负人的,简直是指着谢道首的鼻子骂,还添油加醋的冤枉你,还好谢道首心里有你,没信那些人的话,当时谢道首怎么说的我跟你学学啊,咳——我不知道,我也——” “禹娘——” 谢北伶立马打断矫揉着嗓子的禹卿,冷着脸道:“伱又痒了是不是。” “我……” 禹卿下意识捂住胸口,随即面上又‘嘶’的一声,立马看向魏鸣岐委屈嗒嗒的道:“少主,以后家里孩子可要没东西吃了。” “……” 魏鸣岐装作听不见的去了盥室,正要脱外衣时却发现美杏尾随进来,还是那副受了气的样子。 “你干嘛老是撩拨我师父呢。” 魏鸣岐走过来苦口婆心的道:“你打又打不过,找我也没用啊,顶多多个人挨打。” 禹卿闻言顿时撇起嘴,表情幽怨:“怎么?争又争不过,还不许我造作造作,任谁家老爷也没这个道理。” “……” 什么先天姨娘圣体。 魏鸣岐这么一听心里也软了半截,过去装作不经意的撇眼:“行了,伤哪儿了?用不用上点药?” “上药倒是不用。” 禹卿将峰上的双手挪开,水润的杏眼眨眨,轻咬唇道:“就是疼,估计都肿了,怕是得人揉揉。” “……我师父下手确实太狠了,回头我得说说她。” 魏鸣岐纠结半晌,最终还是伸手过去:“可不是占你便宜啊,师父之过徒弟受,你忍着点吧。” “……哼。” 水润的快要溢出来的眸子没好气的剜了剜他,但不多时就被大手探进襟中,摸索珠润片刻,美杏杏眼半眯,鼻腔发出动人的轻哼。 “那什么——” 半晌后,魏鸣岐声音干涩的道: “过两天陪我出趟公差吧。” “……” 禹卿水盈盈的眼睛微睁,媚声道:“这公差路上不至于出人命吧?” “应该不至于。” 魏鸣岐用一副领导口吻:“现在都讲究文明执法。” “……哼哼。” 美杏复闭上双眼,倒也没说同不同意。 不久以后。 见身下的反应越来越大,眼见再玩就要起火的禹卿伸手按住他,笑容透着坏水: “好了——我原谅谢道首了,少主不用再代师受过了。” “……” 其实倒也不勉强。 但知道此时适合而止最好,魏鸣岐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禹卿快要出去的时候开口道: “你家仇报了以后,就安生留在我身边吧。” “……” 虽然还没有生米煮成熟饭,但前后有了两次肌肤之亲,魏鸣岐觉得一些事情也是时候说了。 毕竟禹卿妖是妖了点,但不是啥窑子里的消遣姑娘,没有随便给人过手瘾的说法,身为男人他总得有個交代才行。 “嗯——我想想吧。” 禹卿还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 “少主这果儿是可口,但我得再多尝尝,看划不划的来。” “……” 换作往常,魏鸣岐不会深究她这疯言疯语的背后,但这回不得不认真一次,道:“我小时候跟我师父保证过,不滥杀无辜,不做于心有愧之事儿。江湖上还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债主之外不该再有殃及,更不该祸及家人。” 禹卿笑容微敛,知道他说的是仇人的老小一家。 “但这是我个人的准则,与你无关,你心中那口气如果非要灭他满门才能消——” 魏鸣岐盯着那双杏眼缓缓道: “那你便去做,有什么后果,我帮你担着。” “……” 禹卿听他这般说,笑容不复开始那般灿烂,眼中还多了一点泪花,让她不禁低头擦拭一下: “我娘生前对我说,男人要对女人这般花言巧语,多半是想骗她生十个八个的——” “……” “少主将来想生几个?” “……” 魏鸣岐看着没正形的美杏嘴边抽动道:“十个八个,也不怕把你吸干。” 禹卿冲他抛了个媚眼:“小瞧人,真龙我都喂得饱,何况是群小龙人。” “……” 待到美杏扭着姨太步离开以后,魏鸣岐手中比划比划,心里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这个底气。 什么是顶级玉葫芦啊! 噗—— 一桶冰水浇在头上,魏鸣岐燥热的身心迅速冷却,脑海中开始思考出宫前万仞山的‘豪赌’。 老头的胆子比很多人想的要大。 ‘死保他’。 这个决定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江湖朝堂上可就要热闹了,即便是万仞山这颗关中深处最高最大的树也要经历一番狂风暴雨。 而作为棋眼的他也免不了要首当其冲。 魏鸣岐想了想,觉得倒无所谓。 再苦一苦老头,骂名由他来背。 ------------ 第七十五章 娘俩抱头哭【求追读】 又是一日大朝议,点过卯的百官涌出承天殿,在偌大的龙场前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朝会上的种种。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啊,那可是圣后的亲侄儿啊——” “那么多勋贵、言官上奏,可谓满朝文武共愤一人,这竟还能留中不议,真是闻所未闻。” “想来陛下、圣后也有苦衷,谁能想到当年的擎天白玉柱,如今竟也有掀宦祸的苗头?” 片片窃窃声中,一群紫绯大员从殿里出来,赵家父子也在其中,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时任谁看到这对因外戚而贵的父子心里都少了几分敌意,反而觉得他们可怜。 手握京营大权,贵为当朝垂帘的娘家人,赵家往常招人嫉恨也让人提防,直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人们才发觉,赵家也可怜啊。 孙子/儿子被人打死,面子底子都被人踩地上了,可就这也得忍气吞声,甚至还得在朝堂上为了仇家开脱,这简直是窝囊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赵公,还请节哀。” 往常见面素来不打招呼的政敌这时都收敛了心里的看不起,对赵彦君肃然拱手: “小儿得志长久不了,赵公胸中冤辱终有伸张的一天。” 赵彦君苦涩着拱了拱手,往前又走了一段,几个京营里的下属路过,对他鄙夷的唾了一口: “自家孙子死的窝囊,军里兄弟替你赵家去打抱不平被人如此羞辱你在朝堂上也不发一言,凭你也配当节度?” “……” 被属下当众如此羞辱,赵彦君却唾面自干似的垂眼一声不吭,就那么继续往前。 待他走后,百官才忍不住的唏嘘。 “赵节度使难啊,一把年纪还被人这般羞辱。” “遍数史书也找不到第二家,若不是国事艰难相忍为国,谁愿受这窝囊气呢?” “真难为他了——” “……” 龙城外,父子二人上了马车,布帘刚放下,赵彦君方才苍颓的脸上就绽露出笑容: “你看,为父说的如何——” “……” 赵继德神色郁郁,忍不住出声道:“爹,现在是没人防着咱们了,可窝囊到这地步也没人看得起咱家,如此也能成大事?” 赵彦君目光转过去冷笑一声道: “你想我在朝堂上为李玉保这几个兵痞伸冤?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你别把别人想的那么傻!” “……” 见老儿子没了声音,赵彦君缓缓闭上昏黄的老眼,又道:“伱记住,无论为父做什么,那帮跟过先皇的丘八都不会尊服我。反之天时要是来了,咱们手握一个奋威营就足够鼎定局势了。” 赵继德神色恍恍,喃喃声道:“您总说天时天时——可天时如何才会到,多久才会到啊。” 赵彦君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腿,慰声道:“不要急,为父如今已经看到希望啦。” “希望?希望在哪儿?” “希望就在有人觉得自己有了后,一颗公心变为了私心。而似他那般位置的人一旦有了私心,咱这般蛇蟒的天时就来了。” “……” 马车驶远,路边的茶楼二层靠窗位置,书生收回目光,对面的白头翁开口道: “真要接触赵家?可有十足把握,要是赵彦君临阵缩头,咱在这京中可就不妙了。” “公请宽心。” 对面的书生闻言只是笑笑:“似赵彦君这般的人,一生都在等一個机会,咱们只要给他这个机会,甚至不用接触,他自己就会把自己押上牌桌。” 见他说的自信,白头翁便将目光看向一片龙城:“有了军里这两把火,宫里那位倒不是全无把握了,但还是差点意思,不,还差得多。” “差的那些都在江湖上。” 书生复又端起茶盏过去:“我相信魏指挥使会为我们补足的,先预祝他成功吧。” 白头翁闻言‘哈’的一笑,端茶起来和他一碰:“他倒是好懂,倒是宫里那‘贰奴’,这回着实让人预料不到,难道人老都有这遭?” 书生借着抿茶空隙,心里也生疑窦,人就是这样,押宝前暗自祈祷结果,可真当‘开盏’发现自己压中了那赔率极低的‘豹子’后又不敢置信。 但话说回来,纵使其中可能有陷阱又如何呢?一无所有的赌徒想要发财就得下重注。 何况桌上赌本还不是他的—— 想至此处,书生放下茶盏接话道:“兴许吧,景宗年少时不也是雄才大略的有为明君吗?” 对面的白头翁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脸上又唏嘘起来:“也不知道那小子给‘贰奴’喂了什么药,让他不惜羽毛的死保,真是可怜那对孤儿寡母,现在怕不是在抱着头哭吧。” “……” 同一时间,养荣宫里。 “嘶,哈——” 刚下朝的赵家女人坐在榻上泪流不止的看着窗外,她的哭相极为特别,面无表情不说,难抑到极点时的哭声也不是‘呜’‘啊’,而是一阵‘嘶嘶’‘哈哈’声。 就那么哭了一阵,外间忽然传来问好声。 “陛下——” 赵家女人慌乱擦了擦脸,却发现根本擦不干净,便只能到榻上侧躺着,对身旁宫娥吩咐道:“陛下来了问起,你们就说本宫睡着了。” “……” 不多时,外间脚步声走进。 旁边宫娥顿时恭敬声道:“陛下,圣后回来后就歇着了——” “你们先出去吧。” “……” 片刻,身后有双手将她抱住,娇小的半身贴近过来:“母后,您心里别难过了——” “……呜。” 终究是再也抑制不住,女人转身将少女抱在怀里,眼里大滴大滴的泪流:“桐桐——” 身后的武桐桐心也绞痛的厉害,跟着哭的同时,脸也愈发的白:“母后,是桐桐没用。” “嘶——你是皇帝,你怎能这般说自己。” “我,我要有点用,那姓魏的何至于敢这么欺负您,母后,您放心,朕以后和他不共戴天!” 见武桐桐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样子,赵家女人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哀色,轻声道: “桐桐,今时不同往日了,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 第七十六章 不是挨打,是互殴【求追读】 凤榻前,武桐桐不解的眨眨眼睛,女人随后将脸紧贴着她,切齿的低声解释:“万仞山,我看他不像个忠的了。” “……” 听到‘万仞山’和‘不忠’挂钩在一起,武桐桐有一瞬间的迷茫,甚至本能觉得小姨是被家仇冲昏了头脑。 ‘一片龙城’万仞山,这可不仅仅是江湖名号。 他是景宗的少年玩伴,是后者前半生的贴心管家和得力臂膀,也是肃宗决议回京抗敌之时最当先的响应者,是伯乐,也是战友,更是临终前的托孤肱骨。 彼时主少国疑,连她小姨也正青涩懵懂,万仞山本可以一手遮天当个权宦,但他没有,自始自终都在自己的职权内安分守己,没有动用过一次‘监国候’的权利。 毫不夸张的说,先皇临终前的含恨决断,将她一女儿身扶上龙廷的惊世骇俗之举之所以能成,也都是仰仗这位‘千秋万岁名’。 现在小姨竟说这等人不忠…… 身前,女人也看到了她的疑虑,便跟她解释什么叫‘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以及‘片刻真心’。 “人都是会变的,你还小,我刚垂帘那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是他教我看人、用人之道,多少年了,我在心里一直拿他当老师看待。” “但时过境迁,自那魏鸣岐进宫以后我就渐渐觉得不对,那小子几声干爷爷叫出来,万仞山常常去看他,带他吃、陪他玩、传他武功、连你挨打他都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 “……” 武桐桐终是忍不住,出声纠正道:“不是挨打,是互殴。” 皇帝在别的事上都好,唯独在那贼子的身上求胜心格外重,听到有关他的字眼心神都跑偏了。 “你衣服都被他打掉半边还互殴呢!” 赵家女人恨铁不成钢的道:“我一提他名字你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人就那般好?” “……我这是恨他。” 武桐桐低头小声道:“他伤害小姨这么多次,心里没我,那我也不会再想着他。” 说到这她抑制不住的有点难过。 对那所谓的表哥她心里没甚感情,唯独小姨,魏鸣岐打她、欺负她,武桐桐觉得比他欺负自己还难过百倍。 “桐桐——” 见她眼眶愈发的红,赵家女人颤抖着声音道:“小姨真的害怕啊,万仞山变化的厉害,他现在为了魏鸣岐都不顾社稷安稳了,你说这还像他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武桐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因此犹豫片刻便道:“小姨,你是不是想多了,万公也就是单纯喜欢他,不至于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而且不止万仞山,连魏鸣岐在她心里也一样,虽说后者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伤害她的事儿,让当初辇上的诺言显得像个笑话。 但武桐桐从小被打…和他打成一片,其实是了解他的。 让他去打架砍人,这個魏鸣岐很在行,能从西府衙门一直砍到朱雀大道,为人也重情义,朋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提刀去闯龙潭虎穴都不带皱皱眉头的。 但就是有一点,他谁的气也不肯受,小时候打架打到一半都看到底下的龙肚兜了,他还能拉上衣服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打。 这样的人无论是掌掴小姨也好,当众杀她表哥也罢,武桐桐虽然伤心,但从心底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唯独违背诺言、出卖朋友这两点,武桐桐别说相信了,现在连想象都想象不出。 但就像她了解魏鸣岐一样,赵家女人同样了解少时‘恩师’,此时便硬挤出笑容问:“桐桐,我且问伱,万仞山在你心里,是会为了个人喜好动摇江山社稷的人嘛?” “……” 这番话顿时让武桐桐哑口无言。 万仞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介绍完他的过往以后,再往更深一层去说,他是个社稷重于皇帝,再重于个人的人。 就好像他和景宗是少年玩伴,亲密无间,比起主仆更像知己朋友,但在景宗出奔西南最落魄失意需要支持的时候,他在劝说无果后还是毅然决然的响应肃宗,‘背弃’前主当了贰奴。 这是背叛吗? 是的。 这是投机吗? 不是。 他早就在权势上做到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去投彼时名不正言不顺,前途不明的肃宗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但他还是去做了。 这般一个人,他可以为了自己欣赏的年轻人在职权内给予最大方便,但在满朝文武极度不满甚至京营生怨后,竟冒着动摇社稷的风险连像样的处理都不肯给一个。 哪怕只是停职反省呢? 见她反应过来,女人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郑重嘱咐道:“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暂时不要去试探,咱娘俩说到底没甚依靠,走错一步就完了。” 武桐桐知道她的意思。 自古以来人心最经不起试探,要是对方真的更易了心思,你所谓的试探一旦露出马脚,那就没什么回旋余地了。 因此安慰完小姨以后,武桐桐真的没有去找万仞山要个解释,而是回到住处叫来了侍女玉牒。 “出,出宫!” 玉牒吓得都结巴了:“陛下,陛下这可使不得啊陛下,要是被圣后知道奴婢会被打死的!” 武桐桐闻言皱眉,冲她晃了晃小拳头:“你要是再啰嗦,朕现在就可以打死你。” “……” 这宫里凡是用两条腿走路的,皇帝打起来都够呛,但谁让人是皇帝呢,玉牒也只能小心伺候: “那咱们怎么出去?守宫门的可不会让您出城。” “朕换身你的衣服,然后咱们从御花园绕到朱雀门的那段宫墙,有个只效忠于朕的暗卫负责宿守那段,然后——” 早有准备的武桐桐用两根手指做了个‘腿’的手势: “咱们爬墙。” “……” 玉牒感觉殿外的那口水井就是她的未来归宿,俊俏的脸蛋可怜巴巴的皱成一团道: “陛下,咱们出宫总得有个理由吧。” “有啊。” “您是想去哪儿玩?或者说微服私访?” “朕欲巧施手段力保大乾江山!” “啊?” 下午,榴石巷里,一高一矮像姐妹般的二人敲响了面前房门。 ------------ 第七十七章 朕死不足惜【求追读】 等候期间,身姿高挑的姐姐望了眼旁边,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陛——小姐,您别往下拽了,看着真挺好的。” 旁边比她矮了一个多头的少女抬起小脸,神情郁郁的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玉牒。” 她伸手拉拉又‘胖’又‘长’的裙摆,语气郁结道:“这真是你十岁时穿的衣服吗?” 玉牒‘呃’字吐了半拉,见她转眼过来连忙道:“可能我记错了?兴许是十四五岁的也不一定。” “十四?十五?” “十五!” 武桐桐闻言这才顿感舒缓,她才十二,还有的长,用太医的话说就是过完年就该往上窜了,届时赶玉牒超魏鸣岐也不在话下。 噔噔噔。 院里脚步过来,正思考长到几尺才显威严的武桐桐挺直腰杆,脸上也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不多时—— “二位是?” “……” 看着面前那姿容风仪俱是绝艳的女子,武桐桐愣愣的杵在原地,还是旁边的玉牒替她回道:“这位姐姐,魏公子可住在这里?” 细长冷清的丹凤眼扫过来,在瓷偶般娇小精致的少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让开身子点头道: “在的,你们进来吧。” “……” 玉牒点头道谢,见皇帝的眼神还在那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身上,不禁轻拉她的裙角提醒: “小姐?” 武桐桐终于回过神,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天官’谢北伶,但她对前者其实并不陌生,往常心里还有疑惑,但等真见面以后她才明白—— 难怪那逆贼一门心思想着出宫。 武桐桐忍着心里的异样,很沉稳的向谢北伶点了点头道: “麻烦谢道首了。” “……” 侧厢,原本正在收拾行李的魏鸣岐听见动静走到院里,见到青梅的那一刻他先是一愣,随即便扶着墙笑喘道: “桐桐,你给我家拖地来啦?你从哪儿偷来的大人衣服?” 院里原本将沉稳拿捏的死死的武桐桐听到这话瞬间破功,笑容僵硬在脸上,露出几分难堪道: “魏鸣岐,你在你师父跟前也这么放肆?” “……” 魏鸣岐见她变现的这么不正常都不敢继续笑话了。 真生分了?换作往常顶多是一套龙拳加龙腿啊,这会倒真跟个小大人一样了。 “所以伱怎么来了。” 他正色几分过去问道:“有事让刘跃过来叫我不就行了吗?偷跑过来你不打算回去了?让你小姨知道你身边人都得吃挂落。” 和西南那边的宗室不同,关中这边武桐桐是独苗,说句不好听点的,万仞山要是没了朝廷还能挺挺,她要是没了朝中大臣第二天就得南迎王师。 此时朝夕相处的玉牒已经预感皇帝又要‘犯病’,正拉着她衣角想提醒她此行目的,后者却一挣她的手向魏鸣岐道: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连個身边人都护不住?” “……” 玉牒眼睁睁看着皇帝跟个二踢脚似的狂冒火星: “再说你魏指挥使又是谁啊?当朝圣后想打就打,天子外戚说杀就杀,叫个刘跃就能把你叫来?我可不敢这么高看自己。” “……” 美杏与姑侄俩此时都在门口看热闹,因为装束不同又太久没见,第一时间不敢认,直到话题逐渐深入露骨,施凤阙才震悚的看向身旁侄儿,红润的唇形无声启合: ‘皇帝——’ “……” 倚着门边环抱手臂的施凤官桃花眼平静,但微微用力陷进去的手指才能预示她的内心。 ‘皇帝’ 从卦象简短的介绍中疑似看到自己能力的那天起,这两个字就成了她的梦魇。 ‘会被找出来’‘会被杀掉’‘一生都为她人做嫁衣’ 类似的恐惧伴随了施凤官好几年,以至于此时正主现身,她的第一本能竟是杀意。 直到—— 庭院里一道声音响起,施凤官沸沸心炉好像被扔进了一块玄冰,所有的不安都在瞬间得到了抚慰。 “回回见面都得这样?” 她兄弟就像她了解的那样,毫不惯着的狗脸一翻:“你属炮仗的?再不能好好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你——” 武桐桐红着眼梗着脖子凑上来: “打死朕!就当朕瞎了眼睛!明知道你是个乱臣贼子还一次次信你!朕死不足惜!” “……” 墙头,一枝美杏观察着男人的脸色,发现已是极难看了,于是便不禁失望的叹了口气。 还是重要的。 换作旁人,这会都一巴掌过去扇的脑袋转几圈了,哪会让他如此糟心? 底下,谢北伶走过来想将牛犊子一般的皇帝牵到一旁,却发现这丫头倔的厉害。 于是她便给魏鸣岐使了个眼神。 “……” 魏鸣岐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总算冷静几分,仔细的想想,他和武桐桐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原因大抵是位置的不同。 从上位者的角度,他的做事太出格了,连他也承认这点,而青梅好巧不巧的正是这世间最顶级的权势者之一,这便是矛盾的来源。 昔日宫里的纯粹情谊,终也挡不住这人世洪流。 “我年后会辞官。” 他缓和几分语气看着少女:“前几年承宫里庇佑,我记着情分,未来我用整片鲁地还你,如此你我两清,我送你回去吧——” 武桐桐胸中有团火在燃烧,上顶得她直想哼哼,但她依旧强忍着,用盈满泪的通红眼眶直勾勾盯着他: “好,那朕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知道就好丫头片子——” 墙上美杏翻身下来,笑呵呵的拱火道:“真以为丢几根骨头就能让人感恩戴德的给你们当狗啊,我家少主也好,宫里那老奴才也好,世俗富贵哪里取不到,你们就是仗着微末时几分情义可着劲儿的欺负人罢了~” 魏鸣岐撇过去一眼,禹卿见好就收,哼哼道:“走吧,送您回去,您回宫里发您的威去吧。” “倒不必麻烦了——” 院门外,一健阔老头跟串门似的背手进来,冲几人点点头道: “我送她回去吧。” ------------ 第七十八章 琅琊郡主欲访关中【求追读】 一直到坐进马车,少女眼中的泪水才大滴大滴的落下,鼻腔也忍不住哼哼出来,令旁边玉牒大为紧张,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 “陛下,您跟他呛什么啊。” 玉牒像个姐姐似的将她抱在怀里,心疼声的抚慰:“若不来找他就算了,来既来了,你好好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 谁知道呢,本来过来前都打好了腹稿,但进门后就几句话而已,直接打破了她的心防。 “呃——他说朕矮咳——” 被情绪淹没的武桐桐环抱住她,埋头在她怀里发泄:“朕爬那么高的墙,从宫里跑出来找他,他一见面就说朕矮——” 武桐桐都不想去回忆当时的情景了,那人师父明明就在旁边,偏还说那般的话,她脸皮简直就跟火烧一样,太难堪了。 “……” 玉牒哑然,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宫里宫外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但细细看怀里瓷娃娃的眉眼,抛却身份不说,这不就是一个懵懂初开的女孩嘛。 “哼玉牒——咳!” 瓷娃娃又用一种默哀大于心死的语气道:“朕以后不找他了,再也不找了。” “……” 玉牒年纪稍大点,本想点出‘沟通’这個出嫁前娘嫂都会细细说的问题,但望及怀里伤心欲绝的小人,她又默默闭上了嘴。 二人也许有误会,但目前来看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陛下贵为九五至尊,怎就不能找个好点的、会哄着她点的?非受这个罪。 旁边院里,魏鸣岐看到万仞山过来倒也不意外,毕竟就以后者对宫里的掌控程度来看,武桐桐所谓‘偷溜’完全是孩戏。 “老头,你心真狠啊——” 一老一少走至旁边,魏鸣岐忍不住出声抱怨:“硬是憋到最后才出来,看我俩掐架那么有意思?” 万仞山抬眼看看他,道:“你自己寻思寻思,你俩见面前后说了几句话?” “……” 眼见老头不愿意背锅,魏鸣岐觉得这人忒不仗义。 “以后看着点这娘俩。” 他无奈声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准备出京,你非让人出来,让我俩玩掰,现在连最后一点情谊也没了。” 之所以让皇帝出来,以及坐视这二人吵闹万仞山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至于青梅竹马间的情谊—— 少年玩伴,两小无猜,嘴上再怎么硬情谊又岂是能说斩断就斩断的?这是年少最为纯粹之物。 万仞山丝毫不担心,转而问起他此行的打算:“去了那边你准备怎么做?” 魏鸣岐眉宇间浮现出一层戾气: “看心情。” 万仞山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将一张纸递过来。 “线报?” “邸信,刚送来不久。” “……” 魏鸣岐摊开一看,眉间戾气渐渐转为了怔怔,不久后问道:“东方鸣肯放她出来了?在这种时候?这事儿老头伱怎么看?” “不是我怎么看,是你怎么看。” 万仞山嘴角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道:“是你的命中宿敌,又不是我的。” “……” 魏鸣岐原地陷入了长考,老头因为要送皇帝回宫也就没有久留,待他走后,魏鸣岐将邸信撕碎走回院里,却见关门回来的谢北伶走到他面前抬头。 “跟女孩怎么能说那些。” “啊?” 魏鸣岐眨眨眼睛,不甚其意的道:“师父你指的什么?” “拖地,偷大人衣服。” “……” 魏鸣岐哑然片刻,随即忍不住挠挠下巴:“有问题吗?我俩以前别说开这样的玩笑,就是天天打架也没像今天这样啊。” 他师父则迅速指出这里面的不同:“人家今天是客人。” “……” 魏鸣岐轻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是完全有道理。 “我后边退让了她也完全没给我面子啊。” 青年声音里透着郁闷:“而且我俩分歧太多,又是君又是臣,做不太来朋友。” 谢北伶静静盯着他的眉眼,忽然来了句:“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不想和你做朋友。” “不想就——” 魏鸣岐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说呢,少女的心意也曾一度摆到明面上了,他不是瞎子聋子,自然能够感受到。 “师父……” 魏鸣岐面色一苦,指着门外边: “你看刚才那个老太监,你说他活的累不累,你想我将来和他一样吗?” “……” 同样的位置,换一个人上去,结果就可能大不一样,就比如魏鸣岐,让他像万仞山那样被困方寸樊笼,一腔意气不能伸展,他能活活呕血呕死。 谢北伶也是了解他的,因此只是稍一联想,她就暂时抛下了对武桐桐的些许怜惜。 “别再伤了人家——” 她转身又去屋里给他收拾行李去了。 “……” 谢北伶走后,魏鸣岐脸上的笑容褪去些许。 ‘琅琊郡主黎禾欲访关中——’ 这则消息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谢北伶,就像太玄真人的预言一样,五年前驿道旁的抉择,也是魏鸣岐不想触碰的话题。 ‘命中宿敌’ ‘龙虎际会’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万仞山堆起的柴薪好像又能添上一把火了,至于这火会不会烧到自己—— “少主,你这簪子都盘包浆了,怎么不换个。”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哦——” 那冒着坏水的声音靠近到耳边: “原来少主是不喜欢娇蛮任性的小丫头,就喜欢那种知冷知热有些岁数的是不是?” 啪—— 这黑心杏今天就会在旁边拱火,魏鸣岐伸手便在其圆翘上狠狠拍了一记: “成天骚了骚了的,能不能整点正能量。” “……好。” 耳边的笑声依旧,只是细细听能听出些切齿声:“这趟公差,属下就跟您文明一回。” 魏鸣岐下意识伸出手,正欲说些什么她却不给机会,跟泥鳅似的一躲就溜上了隔壁院墙。 到嘴的美杏似要飞,魏鸣岐简直伸手想抽自己的嘴,但末了又觉得不能将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都怪许家堡—— ------------ 第七十九章 祖宗之法【求追读】 晌午时分,许家镇上黑烟弥漫,底下一座座高炉如林,长街两旁的棚中打铁声蔓延成片。 “少东家——” “大少爷——” 一片问候声中,骏马疾行而过,最终来到镇子正中一座占地广阔的石堡前。 “大少爷回来了,快开门——” 墙垛上的家兵转身吆喝,随即堡前的吊桥放下,丈许高的生铁大门也缓缓打开。 “驾——” 长鞭挥舞,骏马迈步向里,沿途道上的家兵纷纷挪至道路左右,直到前者远去才凑到一起议论。 “少爷今个脸怎么这么阴沉?不会有人要倒霉了吧?” “可能又有不长眼的游侠?最近半年高炉都融四五个了,总有人来前不打听。” “聊这些做甚,不嫌命长,你也姓许啊?” “……” 青墙大宅前,许盛洪勒绳下马,随手将马鞭递给迎过来的下人道: “我爹没出去吧?” “没呢,族长在后宅赏花。” 许盛洪稍一安心,随即便直往后宅,此时虽是寒冬,越往里却越暖和,直至后宅花园,片片姹紫嫣红盛开在这冬日里。 “爹——” 他走到蹲在路边正修剪花枝的中年男人背后,低声道:“我找人问了,前几天在京里出现的那些弩,好像就是咱家出的那批。” 身前的花剪声一重。 许盛洪眉头紧皱继续道:“那东方鸣岐之后去京营里和赵家起冲突,原因应该也是出在这里,爹,不能被查出些什么吧?” “不碍事。” 当代许氏族长许奕生站起身道: “就算查出来又能怎样,整个关中做这般生意的又不止咱一家,千炉山庄,百兵坊,私底下谁不卖?” 道理是这個道理,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许盛洪低声提醒他道:“您别忘了,赵家还有咱给的那批货,要是也一并被查出来了——” “赵家不会那么蠢。” 许奕生语气十分笃定:“那般东西被查出来任谁都知道他们有异心,可我听说朝中不是还有人可怜赵彦君吗?那就说明没查到。” 他这么一分析,许盛洪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现在怕就怕东方鸣岐来找咱家的茬儿。” 许奕生说着看了眼儿子:“他性子比你还跋扈,背后又有万仞山做靠山,赵彦君的孙子说打死就打死了,竟然屁事没有。” 被说跋扈,许盛洪的心里没有半点不服,反而还对父亲口中那人感到几分嫉妒和畏惧。 他家世已经够显赫了,但也只能在自家镇上称王称霸,可那人不同,不仅自身武功硬,后台更硬,这阵子可谓是淫虐京师。 听说连女皇帝和圣后娘俩都被他欺负的不轻。 这般一想,许盛洪眼中的嫉火更盛,连刚开始得知消息时的惊忧都消散了几分: “他在京城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吧?咱家丁壮数百,库房步甲上千,连县里的主官见了您都得点头哈腰道声爵爷,他手怎么够到这边?” 许盛洪越说越觉得‘开窍’了。 他发觉东方鸣岐是强龙没错,但想问罪他许家这条地头蛇好像真不容易,要只是在京里发号施令,这边没人会理他,要是带人出京—— 对方仇家这么多,会冒这个风险吗? 见到来时还忧心忡忡的儿子故态复萌,许奕生心生无奈,便也开始跟他反着来: “东方鸣岐那般人行事出格,不好预料,手底下还有一大批鹰犬,咱家虽有勋爵又经营多年,但惹上他还是有麻烦的。” 许盛洪也想起了西府‘嘲天枢’,心里刚升起的火苗熄灭,转而皱紧眉头:“那咱怎么办?总不能这般提心吊胆下去吧?” “先静观其变,看他找不找咱家的麻烦。” 说到这许奕生想了片刻,又改口: “算了,你去取库房的龙血铁出来,到地炉让人铸成步槊,模样精美些,过段时候遣人送至京城,再附赠重金让使者说些软乎话,他那等性情的人吃软不吃硬,见咱家认了怂应当不至于再找麻烦。” 许盛洪闻言顿时目露几分不甘:“爹,那块龙血铁不是说好留着给我打甲的吗?” “你也配!” 许奕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习武十年,到现在连个武道大家都称不上,要那般好的甲做什么?羊粪蛋子表面光,看看人家东方鸣岐!比你还小四五岁,打宗师都跟个小鸡仔似的!” “……” 许盛洪气的胸膛起伏,偏偏说不出什么,习武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受罪,哪有女人好玩。 说完重话的许奕生此时也有些后悔,长叹口气语气缓和几分: “家里有客卿镇着,为父不指望你像东方鸣岐那样,真要和他一样反而蹦哒不长,伱能平平安安的为父就满意了。” 许盛洪听完这语重心长的话却没有觉得舒坦,目光反而闪烁几分:“爹,是不是那边又联络你了。” “不要问,不要掺和,咱许家和他们不一样,老老实实的做我们的生意就好了。” 说着,许奕生走到他身边,声音放低几分:“年关要到了,下边用的人物色好了?” “您放心,这般大事我哪能掉链子。” 想到某些东西,许盛洪露出笑容道:“十男十女,一早就物色好了。” 许奕生点了点头,欣慰声道:“十年大祭事关地火淬兵的好坏,这是咱许家的命根,分毫岔子都不能出,你爹当上族长没几年,你表现好点,爹将来扶你才名正言顺。” “知道了爹——” “去吧。” 交谈结束,许盛洪走出后宅院,招手便叫来了管家。 “大少爷。” “那家人如今在镇上干嘛?” 许盛洪说的模糊,但管家还是心领神会的答道:“大的在打铁,小的在茶楼冲壶,如今那房就这俩人了。” 许盛洪闻言笑容更甚道:“带几个人,去把那小的带回来。” “……” 管家犹豫一阵,道:“大少爷,按族法是不能——” “废话什么!” 许盛洪冲他瞪着眼睛道:“讲族法?将来你是族长我是族长?” “……” ------------ 第八十章 过日子干嘛非得女人【求追读】 两岸皑皑覆雪,客舟顺水而下,舱窗外面的风景怡人,好像连带着杯中美酒都更醉人了几分。 “再来——” 催酒声又来。 白颈仰动间,杯酒下肚,桃花眼里润到摄人,那人却还不自知一般抿舔红唇上的残余。 “嘶哈——” 施凤官长舒口气惬意的倚到榻背上,再放眼过去时,却见对面的青年不知为何的目光移开。 “怎么?” 剑眉挑衅的扬起:“这就不行了?” 青年居然好似认怂的点了点头。 再不能喝了,再喝好兄弟瞧着愈发的香了。 休养一阵已好的七七八八的施凤官得了胜,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屑:“昨晚上又没能进门?行不行啊你,成天咋咋呼呼的,结果喝酒不行,勾娘们也不行。” “……” 不说还好,一说魏鸣岐更郁闷了。 本来以为出这趟公差能解一解‘遗毒’之苦,结果就因为出发前的一句嘴贱,那女人现在文明礼貌的让他害怕。 别说练槊揉肿,拉小手都不行了。 他眉间的郁郁肉眼可见,施凤官不知怎么胸口有点发闷,便下意识端起酒杯抿了口,给他支招道: “不行就服服软吧,反正你狗脸不值钱。” “……” 魏鸣岐沉默片刻也跟着喝了口酒,随即放下手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服过软?” “……” 确实,高看他了。 憋了半晌以后,施凤官一双桃花眼忍不住撇过去:“你就这么想快活?” ? 魏鸣岐抬起头,却见对面榻上的人儿也在看着他,那双桃花美眸又英又媚,湿润润的好似能勾魂夺魄—— 看看看着,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施凤官面色肉眼可见的通红起来,骂道:“狗眼看我做甚!憋急了就去窑子,不敢去我带着你!” 魏鸣岐好奇的看着她问:“你说的这么熟练,伱以前逛过?” “那——” 施凤官半道将‘当然’咽了回去。 以往在西府如履薄冰的时候,不是没有同僚怀疑过她,但要么跟当初对付魏鸣岐一样,要么就索性真去,她对窑子还真不陌生。 “不是,你怎么混过去的——” 魏鸣岐来了兴趣,都顾不上那点小默契了,凑到桌边追问道:“难道真的能长出一根?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是!” 施凤官内心都写在脸上,脸红的跟喝了假酒一样:“再废话等会怼你脸上!” “……” 魏鸣岐真被吓住了。 别的不说,上次那种眼睛崩坏的体验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次数多了假兄弟也成真兄弟了。 他一老实,施凤官反而不自在了,自我反思刚才的话也确实不像样,便眼睛飘向别处: “就,搂着蹭蹭,然后说自己不好那口就行了,难道真做啊?只要让旁人知道我有就行了。” 听完,魏鸣岐想给她伸个大拇指,但最后想想还是举起酒杯:“这些年不容易,难为你了。如今拨云见日,值得干一杯。” “……” 施凤官桃花眼眨眨,有些话别人不说自己还不觉着,可真一提起,真有些辛啊涩啊的翻涌上来。 都是江湖儿女,感谢的话她以前说过便不想再说了,就只是抬起酒杯和他一碰,二人满饮杯中,一切尽在不言。 酒意偏偏有些上头,施凤官偏转着脑袋看向窗外,目光迷离道:“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外边了,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总害怕自己再也出不了那座城,但心里又记挂着小姑,越等越怕,越怕越等。” 提心吊胆的日子是难熬。 魏鸣岐当年这么过了几天,就一辈子不想再体验那种生活,凤儿还比他更惨,惨的多。 “你小姑出来了,往后你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 魏鸣岐说着又顺势想起了施姨:“你小姑在宫里苦熬了十来年,这次是不方便,你以后可以带她出去走走逛逛。” “……” 提起施凤阙,施凤官神色欲言又止,半晌后终于道:“我小姑她好像有点怕你。” “怕我?” 魏鸣岐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随即便想起了刚见面时候的几次逗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魏鸣岐。” 原本还挺自信的施凤官见他神色不对,桃花眼顿时紧张狐疑起来:“你没欺负我小姑吧?” 和禹卿不同,魏鸣岐平时就爱撒点小谎,闻言便立马道:“不能够,那是我姨,我看你面上也不能欺负她啊,外人跟前我都是护着她的。” 施凤官现在唯独信任两个人,面前青年偶尔虽不着调,但心里已占其一,他说没有,那她也不再怀疑。 “她估计是一个人待习惯了。” 桃花眼低垂略有些失落:“跟她说了好几次,但平日里她还是不太敢出门,我陪着她也说在外不自在,就算在你家里也一样,除了我和谢道首,她谁都怕。” “……” 说是一個人待习惯了,其实就是久在冷宫无人问津,对外界的心理上出了问题。 “你倒也不用担心,她就是一时没调整过来。” 魏鸣岐回想起先前,出声宽慰她道:“我姨连小黄书都看,问题再大能大到哪儿去。” “……” 施凤官想狠狠骂他,但琢磨后也觉得很有道理。 难道以后得多买点那玩意给她看?那多羞人啊。 脸上不知不觉发烫起来,施凤官端起酒压了口,眼神撇过去道:“你也知道你的那些玩意是什么啊?你对你师父真有想法?”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在大功告成以前他也得坚决否定:“瞎说什么,我师父还想让我赶紧娶亲呢,我现在正为这事儿发愁,还在物色。” 这话施凤官一个字都不信。 但听到‘娶亲’字眼,她手心莫名有点冒汗:“就你这狗脾气,谁家女人都跟你过不到一块。” “咱不勉强这个。” 魏鸣岐一点不恼,随性的冲她笑笑:“过日子干嘛非得女人,咱哥们相处的不也挺好。” 施凤官脊背都慌的慢慢绷直了,两只手攥在膝上,近乎不敢去看对面的笑容: “……魏鸣岐,你别想拿我快活。” ------------ 第八十一章 临阵磨枪【求追读】 说这话的时候,兄弟她霞飞双颊,艳若桃花,眼眸低垂间,那浓浓的媚意连一身红衣劲装都压抑不住,反倒平添几分风情。 有点难顶—— 魏鸣岐盘腿往几桌下挪了挪用以遮掩,怕她发现,嘴上还分散注意道:“说的啥话,拿你寻快活?你把自己当过女人吗?” “……你这人难说” 慌措稍去,心情有点复杂的施凤官抱着手臂道:“我姑说你有点荤素不忌,这趟出来前都让我防着点你。” 好好好,原来施姨背后里这么唠他,魏鸣岐记完黑账,稍稍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下船!立马下船!防着我?我为啥带你出来心里没数?伱这么说对得起我吗?” “……” 明面上出公差多带上个有用人手,实则因为什么,施凤官心里清楚。 剑眉舒缓,一双桃花眼撇向窗外:“又翻狗脸,我不也没防着你嘛,不然能坐这陪你喝酒?” 这倒确实,凤儿别的不说,做朋友还是够大气爽利的,就这点,魏鸣岐憋冒火也乐意和她喝酒。 “走一杯——” “来。” “……” 砰砰。 门敲两声,绿裙推门而入,看到榻上喝酒的二人也不觉得意外,径直走过来捻起一粒花生米: “船都要靠岸了,你俩喝一下午也没抱一块啃个嘴子,亏我等了那么久。” 香风袭近,魏鸣岐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顾着去闻了,那味儿他形容不上来,反正女人极了。 他走神了不要紧,施凤官可一点不吃这套,闻言不阴不阳的刺儿道:“禹娘,您说话倒是一点没顾忌旁人,就这么好玩吗?” 她抬头冲美杏浑身打量一圈道: “往日也没见涂香,这两天倒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勾着这没见过世面的只看不许吃。您倒是有手段,差点把男人的魂儿勾走,可您也不看看咱是出来干嘛的,让他憋这么狠,您是真不怕他打架时候出岔子啊。” “……啊?” 魏鸣岐陡然回过神来,揉揉发痒的鼻子立马道:“谁说我打架时候出岔子?这不是……。” 不对, 好兄弟这好像是在给他打助攻? 魏鸣岐回过味来,干咳声继续道:“确实也不保准,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但也兴许没事儿,我运气一直比较好,顶多伤了残了——” 身旁美杏伸手将他的嘴唇捏住后,这才笑吟吟的看向旁边。 “凤官~你就没想过,姨这是心疼你?让你?” “你什么意思?让我什么?” 施凤官皱着剑眉盯着她看。 禹卿杏眼眨眨,却也不解释了,转身拉着魏鸣岐下榻,道:“船停半个时辰,够用。” “……” 魏鸣岐心跳的砰砰快,却也不忘扭头感激的冲好兄弟挤眉弄眼。 ‘凤儿——弟来日必有回报!’ 施凤官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禹卿背影重复声道:“你什么意思!让我什么!” “……” 走到门口,禹卿停下脚步,一手勾着狗男人的脖子回过头,柳眉冲她微微扬起道: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 直到人走许久,施凤官才终于收回目光,心里气愤、不屑、羞怯混作一团,让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让她?给她机会?她需要让人给机会嘛?那狗男人又不是什么宝儿,再说她也—— 思绪顿在了这一念。 男儿,女儿? 小姑问她几次,她都只说是不知道,只是在那一声声‘不知道’里,不知为何,一個答案在她内心愈发的清晰明了。 “嘶——” 啪! 酒杯重重摔在几桌上,往前将自己视作男儿十数年的施凤官脸红的吓人,一双桃花眼也一阵清晰一阵迷茫。 兄弟? ……? 兄弟? ……? 半晌,愈发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心里愈发乱的施凤官犹豫着站起来贴近到墙边。 那俩人不会真的—— 心里隐约有些绞痛,一双银牙紧咬,施凤官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十分古怪,可她又控制不住。 姓禹的, 姓魏的。 这俩人要是真在她隔壁乱搞,她就,她就—— 她就真的当个男儿去逑! …… 隔壁客房的榻床,魏鸣岐被按在褥上,身前绿裙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栾峰隔着滑滑的绸缎不时蹭过他的鼻尖,让人喉头发痒—— “我来吧禹娘。” 双手扶着盈盈一握的腰肢,魏鸣岐看着那张温润白到耀眼的杏脸艰声道:“我知道怎么弄。” “哦?那好吧。” 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女人随即双手将他推开,目光向下满眼鼓励:“你弄吧,我看着。” “……不躺下嘛?” 魏鸣岐按着她的平角肩想将人放倒再说:“都是第一次,还是正常点来吧。” 不装了,他喜欢在上面! 随着手上力量,美杏丰润娇柔的身躯温顺的仰躺下,随即看着飞速扒拉腰带的男人笑声道:“先说好,让你好兄弟听见可不赖我~我这人从小就怕疼,小时候连我爹娘的巴掌都受不了。” “嗐,不碍事,凤儿她大气的很。” 何况这回助攻都是他好兄弟打的! “嗯哼~” 衣裙已经被拉开的的榻上玉人闻言闭上了眼睛:“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我,,” 已经趴身上去的魏鸣岐见她说的有隐喻,将要发烫过载的大脑动用最后的理智稍稍复盘了下。 他是不是把事情想美了…… 那真是助攻吗?兄弟她现在—— 以武道宗师的六感,强行冷静下来竖耳,不难听出隔壁的粗重呼吸声。 “……” 白玉肚皮被顶得生疼的美杏眼睛睁开一线,笑容愈发没有良心:“少主~不练槊了?” 想到一墙之隔的好兄弟,再看看身底下的‘羔羊’,魏鸣岐谁也没怪,只恨不得给自己个耳光。 上次教训不够深刻咋滴。 “哼哼。” 见青年满脸懊恼,女人眼中笑意更柔了几分,硬到这步田地也没怪她的狡猾,当值得一些奖励。 柔软滑润的小手顺势摸索过去。 魏鸣岐眼神一怔,随即就眯起。 这也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吧。 ------------ 第八十二章 虎毒不食子【求追读】 许家镇,通源茶楼。 三人步上二层找到临窗位置,魏鸣岐一马当先的坐下以后,神清气爽的排出几枚大钱。 “透骨香一壶,茶点蜜饯看着上。” “得嘞——” 小二下去以后,对面绿裙抬手看着根根白皙修长的手掌,媚气未消的抱怨声道: “洗了三四遍了,怎还是胶粘胶粘的。” “咳咳!” 魏鸣岐眉眼矜贵,正色道:“出门不小心摸到船漆了吧?让你小心点,等会让人给你上双筷子。” “嗯~” 绿裙臊嗒嗒的点头撅嘴道:“那船工忒不讲理,招呼不打就浇了我满手。” “……” 旁边,桃花眼冷冷的看着二人表演,随即又撇眼向青年:“魏鸣岐,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魏鸣岐闻言将目光转向窗外—— “许家镇原来是这般模样,这是丁点环保治理的意识都没有啊,几百座高炉堆在一起,黑烟缭绕的,这天都看不到太阳了。” “你——” “打铁也在外边叮叮当当响,吵死人了,许家堡也在镇里面啊,他们一族人平时不嫌吵吗?” 禹卿听到这捂嘴笑笑,插话道:“少主这话说的,人家又不听墙根,怎么会嫌吵。” “你!” “好了好了,有小孩子在吵什么吵。” “……” 施凤官胸脯鼓起,觉得连裹胸都要撑开了才偏转开目光。 旁边,提着茶壶食盒的羊角辫小女孩小心的看了眼三人,见她们不再继续‘吵架’才靠近过来,将东西依次摆到桌上。 魏鸣岐看她年岁不大,估计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却生的很灵气,像朵柔弱的小花似的,隐隐似有两分眼熟。 “小妹妹,你怎么拎着把这么大的茶壶啊,是功夫茶吗?” “……” 正提起茶壶欲走的小女孩见他搭话,犹豫片刻才轻轻点头:“客人要吗?” “来一杯。” 闻声,小女孩拎起那把壶嘴比她人都快长的茶壶,身段柔若无骨的下腰、旋转、腾空,动作煞是好看不说,长长壶嘴倒出来的茶还一滴不洒,让旁边两个女人都看的认真了几分。 “好苗子。” “该去习武的。” “……” 女孩闻声缩了缩脖子,随即拎起茶壶恭敬声就要离开,魏鸣岐叫住她,将一粒金豆子扔进她怀里:“伱这姑娘长傻了吧,钱都不知道要。” 说话间他脑海莫名想起了黎禾,当年的她要是在这,估计也得骂这憨的。 那金豆子压手,女孩眼都瞪大了几分,正欲抬头说些什么,却见那青年笑着竖起手指到嘴边。 “怎么了?” 魏鸣岐见她又走回来了还以为是这小姑娘扭不开。 “哥哥……” 小女孩压着声音细声道:“在镇上不要说镇子和许家坏话,被人听见会出事的。” “哈哈——” 魏鸣岐咧嘴笑得很畅快。 他不怕‘出事’,但这声‘哥哥’听得他无比舒坦,出宫这阵时日,论起来连凤儿他都得叫声姐,可难受了。 “知道了。” 他伸手过去,不顾小姑娘缩脖子的抗拒,手指在那嫩滑的脸颊上轻轻一捏: “太瘦了,回去多吃点,将来才好打熬身子习武,习好武,任什么事找上门来都能一拳打得百拳开。” “……” 小女孩清澈稚生的眼睛看了他半晌,最后才轻点着头慢慢离开。 “你这人,惯会说些好听的。” 待人离开以后,旁边的施凤官抱手扬眉道:“不怕人家将来学了武,也来揍你个魔头扬名立万?” “呵。” 魏鸣岐端茶笑笑:“等她长大,我就是彼时江湖的镇千秋。” “……看给你狂的。” 施凤官嘟囔声,但心里的气儿莫名消了不少。 她还就挺中意兄弟身上这股劲儿。 禹卿用‘胶粘’的手捻起颗蜜饯放进嘴里,唇角勾动道:“不上门也就罢了,要真上门了,哪个女子能从少主身边逃的掉。” “他姓魏的是人参果啊——” 施凤官颇为不满的道:“自己骚浪也就算了,别话里作践别的女子。” “你认自己是女子了?” “我……” 施凤官双颊憋的通红:“我是不是女子跟你有一文钱的关系!” 禹卿就喜欢逗这姑侄俩,闻言眼睛笑得眯起:“你最好别是,要真是了,那家伙可跟驴一样,能转车轮子。” “咳——” 见她转而作践自己,魏鸣岐忍不住出声道:“在外边,说话都别那么出格。” “……” 禹卿肩膀笑得抖抖,随即捻起一粒枣子就要往他嘴里塞: “尝尝——” “不爱吃枣子。” “爱吃什么我帮你拿。” “爱喝茶。” “嗷,原是好喝茶啊,我还道是虎毒不食子呢。” “……” 听到这恶心的对话施凤官心里直腻味,寻思就那点事儿值当这妖道女人天天拿出来说嘛。 不过能转车轮子……真的假的。 应当不碍事吧?碍事也不要紧,最好挑死这骚浪女人。 但见这二人言行举止愈发过分,施凤官忍不住轻拍桌子,剑眉倒竖道:“有完没完,出来是玩的还是办正事的?” 那边的魏鸣岐正头皮发麻呢,这黑心杏忒记仇,不就没憋住嘛,非要喂他东西让他体验丧子之痛,这时听到兄弟这话忙不迭的点头。 “正事,正事要紧!” “哼。” “……” 见妖女消停,施凤官慢慢放下剑眉,缓声道:“我找机会混进去,你们在外等我消息,等查清来源是留是走随你们。” 以‘鬼宿’千面的变化,做此类活计再合适不过,甚至魏鸣岐脑海里有好几种骚想法,能在不沾脏的情况下杀人取物。 但何必这么麻烦呢—— 来就是要搅碎这一潭浑水,魏鸣岐也想借这机会舒心一回,至于军弩的来源……不重要了。 真是西南也好、江湖也罢,趁这次机会都要一并敲碎掉。 “几,几位爷,你们这是——” “起开!把人带走,其余人别管闲事!” 心中戾念刚起,魏鸣岐就听到楼下传来嘈杂,其中还有刚才那個有眼缘小姑娘的挣扎声。 “好咯。” 冒坏水的美杏将下巴搁到他肩上,嘴里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 “有人要倒霉了。” ------------ 第八十三章 自己掂量【求追读】 楼底下,中年掌柜陪着笑脸从柜台后走出来,对领着几名精壮家丁的管家弯腰拱礼道:“周爷,今个这是怎么了?族里要是有事派人过来知会声就行了,怎劳驾您带人过来。” 见他想拿‘许家人’身份点自己,正一手拽着小姑娘的管家周亮不耐烦抬头:“盛洪少爷想念小姐,特命我带小姐回去,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就别在这打岔了。” 掌柜的被这番毫不客气的话怼的可谓敢怒不敢言。 虽也姓‘许’,可也有远近之分,远到他这地步,连个主房管事儿都能随意削他面子。 “我不去——” 被拽着衣领子的小姑娘此时正死命挣扎,她虽然还小,但也知道自己这一脉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的,所以所谓的‘盛洪哥哥’想她,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要找我哥——” “别不识抬举!” 见她挣扎的厉害,周亮拎起脖领子抬手就作势要给她個巴掌:“族长心善不计较你爹的罪过想把你接回去,你这贱胚子好歹不分就这么喜欢在外边伺候一帮泥腿子?” 四周茶客闻言面露愠色。 可许家就是许家,便是这般羞辱他们也只能硬忍下去,皆因在这你可以随意骂皇帝朝廷,但沾着‘许’字半点…… 对不起了,高炉见吧您。 周亮也根本没把周围一群人放在眼里,拎着手里的‘小鸡仔’带着帮家丁就欲要出去向少爷请功。 “呜——我要去找我哥,我不想回去。” 浓浓的恐惧感包裹着许妍的内心,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一帮族伯族叔闯进来将她爹押走,她哥娘上前阻止,却被人打倒在地上。 再后来她不仅没再见过爹爹,还和哥娘一起被人赶出家门,居无定所,生活从此一落千丈,娘亲也在困顿中郁郁而终,是半大的哥哥拉扯着她过活。 这种无助关头,她只能哭泣着念叨着哥哥。 “哥——哥——” 哭啼声中。 啪! 一行人前脚刚出茶楼,一盏茶杯就打着旋儿的飞到他头上炸碎,力道之大让他身子一个踉跄,茶啊血啊的糊着脸就下来了。 “谁——” “在楼上!” 几个家丁下意识仰头,却见个游侠打扮的俊逸青年双手压在窗边,上身松弛的俯瞰着这边。 “你是谁!” “有种下来!” 叫嚣归叫嚣,这年月蠢货死的早,能靠武艺讨生活的都有几分眼力见,哪怕认定楼上青年死定了,可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去试他一身高低。 “狗叫个什么!一群没卵的怂包,还不赶紧去喊人——” 终于缓过神的周亮此时捂着额头伤口,神情怨毒的扬起脸道:“楼上的,伱今个要是能走出这栋楼,老子改跟你姓!” “呵~” 楼上有一美到晃眼的温婉女人走过来,搭手在青年肩上往下面道:“什么穷乡僻壤的癞蛤蟆都敢做美梦了。” 周亮刚一怔神,青年另一侧也有个英气逼人的抱手走过来,一双桃花眼不屑下暼: “这里三个姓,你改姓哪个都不够格。” “……” 都说什么人什么气质,有没有底气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周亮这会连怒气都消了两分,语气也缓和下来: “三位好大的口气!到了我许家镇,是龙是虎也得通通名才能过道,说话前,你们最好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闻声,正中的青年捏着下巴,乐声道:“我够不够份量,你许家主子心里最有数,你现在可以叫得狂,等会我让你家主子自己掂量。” “啪啪啪!” 路边一辆马车里传来鼓掌声,随即车夫将车帘拉开,许盛洪从里走下来,抬头冲三人眯起眼睛道: “不知是哪里来的朋友,到了我许家地盘对我许家的狗喊打喊杀,未免太不礼貌了。” “少爷!” 周亮捂着额头就到他身边喊冤:“您在旁可都看见了,是这帮人先动的手啊——” 许盛洪看也不看一手将他的脸推开,随即耐心看着楼上,这仨人要是真有来头也就算了,要是没有—— 下午又能炼炉好钢了。 叮叮。 楼上那看一眼就让人小腹躁动的女人忽将一物丢下来,随即正中青年头也不回便离开了窗边,不等许盛洪心生疑惑,窗边那一枝美杏就冲他眨眨眼睛—— “自己掂量。” “……” “少爷。” 旁边家丁将那块令牌似的东西递上来,许盛洪接过看了一眼,脸上神情骤地变色。 ‘嘲天宫里嘲天殿,嘲天殿上嘲天仙,嘲天仙人平天下,又使浑天焕新颜。’ ‘……’ “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了?” 旁边的周亮心里一咯噔,凑近就想往令牌上瞄一眼。 啪! 清脆声一响,周亮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盛洪,却见往常无法无天,便是遇见些大族门第家的后辈也敢下黑手的少爷此时竟满脸惊惧。 “少爷?” 周亮这回再叫许盛洪终于有了反应,但那撇向他的双眼之中,惊惧已然变成了狠辣。 “……” “东方少主!” 当三人走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点的许盛洪恭敬的迎上来,捧上手中一颗人头: “您回家一趟,家里的狗吠的不中听,您别介意,这奴才连许都不配姓,哪能配姓东方。” 此时周边的看客家丁都浑身战战的看着这一幕。 啪! 啪! 两声不轻不重的巴掌声响起,那强龙收回手,笑眯眯的看着神情纹丝不变的许盛洪: “知道为什么打你这两下吗?” “属下不清楚。” 后者恭敬的像伏在地上的狗一样:“但少主打完,教训完属下,属下就懂了。” 这般人,哪怕是纨绔,也让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一,这边还有小孩。” 青年指指旁边小脸苍白的许妍,教训声道:“这般惊吓国朝的花骨朵,将来万一不长个了怎么办。” “……” “二,我姓魏,不姓东方,换个人这般叫我,我下来就把他头拧下来了,你嘛——” 见其人逐渐战战,那青年忽而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 “就算了——” “谁让你乖。” ------------ 第八十四章 武人傲骨【求追读】 唯有同类,才能了解同类。 许盛洪就自认为他和魏鸣岐性属同类,只不过他和魏鸣岐唯一的不同是他没那么好的武道天赋,也没那么好的气运而已。 正因为一定程度上的了解,许盛洪才有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窒息感,他毫不怀疑刚才要是没有‘掂量’好,这魔头出来是真敢把他脑袋拧下来。 从如今来看,他和他爹都猜对了,和魏鸣岐这等人相处,你的腰杆和膝盖必须要软,因此往常周亮是怎么逢迎他的,他如今就要怎么逢迎魏鸣岐。 于是挨了两巴掌的许盛洪笑得更开心了:“要照这么说,属下这两巴掌挨的不冤。少主,这次您回家,任何事儿您尽请吩咐,我许家上下绝无二话。” “……” 魏鸣岐且不理他,转头看看旁边染了血点的小白花,后者正神情怔怔的看着这幕,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了吧。” 他伸出手指替她脸上拭去猩红,宽慰声道:“待你有天如我一般强大,周围的人也好、鬼也罢,能看见的尽是笑脸。” 许盛洪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自然。 无论对方说什么,他反正就不把自己当人,趴地上也好,露肚皮也罢,无论如何,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走吧——” 魏鸣岐抬脚上了马车:“让我看看你们许家的诚意。” “包您满意。” 许盛洪在旁边跟小厮一样忙前忙后,待三人上了马车甚至连家丁牵来的马都不上,就那么小跑在马车边上伺候着。 待一行人离去以后,许妍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她心里已经隐约知道那大哥哥是谁了,只是和哥娘不同,经历了前后这番,她很难对这人升起恨意了。 但为什么爹只是在那预言里是大哥哥的下属,就好像犯下弥天大罪一样被族里问罪,而族哥这般真的上舔着,周围人却无动于衷? ‘待你有天如我一般强大,周围的人也好、鬼也罢,能看见的尽是笑脸。’ “小妍!” 被好心人通知的许民匆匆赶来将她拉到身前,急声道:“听说那家要把你带回去,是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上身敞着满是汗珠的打铁汉子戒备的看着左右,脸上尽是愤愤。 如今他都不去想着家仇了,只想把幺妹带大,可那帮人竟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许妍拉了拉他,细声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随即迎着神色怔怔的哥哥,她将怀里那粒金豆子摸出来给他: “哥,我以后能习武吗?” “……”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许奕生已经提前迎在了堡前,待到看见马车,他带着两名供奉几步上前,率先深深一鞠道: “小民许奕生,见过指挥使大人——” 闻声,许奕生身后的两名许家重金聘养的供奉都有些不以为然。 先不提魏鸣岐的名声,仅就其目前广为人知的战绩而言,让爵爷如此谦遇,太过了。 最出名的也就打死一个宋朝贞而已,也是宗师上流不假,但也不至于让许家堡这般一个浮财如流水的上等势力如此。 但谁让人如今背靠朝廷还有个坚实靠山呢,因此哪怕看不过眼,这二名供奉也只是默不作声,不做蠢事就够了,想让他们也上撵着,胸中傲骨自是不从。 前边马车停下,魏鸣岐从其中走下来,却看也不看身前的许奕生,径直越过他向不远处的堡子看去: “你家修的着实霸道啊,护城河,千斤铁门,城头连床弩大炮都有,不愧是倒腾军械起家的,待这天下局势有变,起兵逐鹿都够点资格了。” “……” 许奕生神色僵硬一瞬,转眼看看儿子,却见后者跟個鸡崽子似的一声不吭,应也不是得罪对方了吧? “指挥使说的话太瘆人了。” 许奕生起身跟到他身边赔笑:“只是如今世道不平,时有强梁过境,为求家宅平安迫不得已。” 魏鸣岐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两位是‘南堂腿’郭笛,‘铁线掌’叶鹏,俱是我许家客卿。” 许奕生介绍完身前两位中年,又不动声色的道: “二位,这位是西府苍龙枢指挥使魏鸣岐魏大人。” “……” 见魏鸣岐自下车后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这二位供奉更为不喜,闻言也只是冷冷投过去一眼并未开口招呼。 有点资本的武人基本都是这德行。 “咳,那咱们先进去吧。” 听许奕生如此一说,早就不想在这伺候的郭叶二人顿时转身欲走,却被前者伸手拦下,不让他们走在魏鸣岐前头。 “魏大人,您先请吧——” “嗯?!” 二人之中脾气最烈的叶鹏牛眼一瞪,拍开他的手道:“姓许的伱什么意思?他姓魏的是你亲爹老子啊?老子连走他前头都不能了?” “呃——” 许奕生脸上红了两分:“魏大人是客人,叶兄弟您别生气,我是当您一家人。” “狗屁一家人!” 郭笛此刻也毫不犹豫的和叶鹏站到一起:“他一过来你就招呼我们兄弟来接,你想舔他腚沟子是你的事儿,我们兄弟可没那么贱,离了你许家堡,我们还能没去处不成?” 说罢,这二人怒气冲冲的前走,不等许奕生眼中现出悔意,其中叶鹏走过魏鸣岐身前的时候,居然不屑的扭头暼他一眼,随即—— “呸。” 一口浓痰吐到他脚前不远,叶鹏心中顿觉快意,仰起脸刚往前走两步—— “回来。” 身后传来一笑吟吟的声音: “怎么吐的怎么给我舔回去。” 叶鹏刚发热的头脑此时稍稍清醒过来,但让他服软也不是那般轻易,更何况这姓魏的语气还—— 呜! 身后陡然传来厉啸声,叶鹏悚然一惊,想也不想的猛一转身将一双黑手护在身前。 “嘶啊——” 一只好看到有些娘们的修长手掌抓住他的一手,淡淡青筋浮现的同时,叶鹏那双经由无数铁砂日夜淬炼出的‘线’掌竟然发出瘆人骨裂声! 做出如此骇人举动,那眉眼矜冷的青年却盯着他缓声道: “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你这般蠢人,难怪练到宗师还得到别人家里讨饭吃。” ------------ 第八十五章 叶哥他喝大了【求追读】 刚骂完他蠢,这叶鹏也不知是头脑缺根筋还是根本没听进去,痛极之下居然举起左掌打向他的面门。 魏鸣岐眸中更冷,熄了留手心思抬拳迎上,待拳掌相触,他一身龙象极力落到实处,顷刻间喷薄而出—— 啪! 如蒲扇般骇人的黑茧大手就似堵了玄衣大炮的炮眼一样,刹那间炸成一团血雾!连骨渣肉屑也呈锥形向后爆出了老远。 “……” 拳风拂过,现场格外安静,连当事人都没有惨叫一声,只呆傻的看着自己不翼而飞的手掌,甚至都忽略了眼前那纤尘不染,距他面门仅有一指的拳头。 “现在清醒没有?” 身前传来了问询声。 “……” 叶鹏依旧呆愣如木鸡,反倒他身后传来个颤抖的声音:“魏,魏大人,叶哥他来前喝大了,您别跟他计较。” 魏鸣岐放眼过去,却见叶鹏身后的郭笛此时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满脸都是碎肉骨屑,细看之下,其那双赖以成名的‘南堂腿’竟已战战。 “呵。” 停在叶鹏眉前的拳头松开成掌,随即按着他的脑袋将其向后一推。 “喝大了就滚啊,还等着一会吃饭啊?” “是是是——” 刚才见叶鹏动手差点想上去帮衬的郭笛满心庆幸,扶着前者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魏鸣岐转过身子,后边的许奕生终于回过神来,一张还算儒雅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魏,魏指挥使,误会,真的是误会!” “原来是误会啊~早说嘛——” 全程看戏的禹卿此时转头笑眯着眼睛看着他,杏眼里全是讥笑: “许家主要是不解释,我还以为是一计害三贤呢。” “……” 许奕生此时悔的出奇,他也是听到魏鸣岐真的找上门来心里惊了几分,又听回人禀报他带的人就两个,这才起了几分心思。 但绕是如此他也存了两分小心,所以才撩拨叶郭,想让他们试试魏鸣岐的深浅,谁料深浅没试出来,他的心思还被点明了,暂且不说注定结仇的叶郭二人,眼前魏鸣岐这一关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误会,真的是误会!” 许奕生用袖子擦擦额头泌出的汗,知道打死也不能承认:“小民哪有这个胆子啊!真真只是心热过头了而已!” 往日只会坑爹的许盛洪这回总算机灵了一回,忙半弯着腰到魏鸣岐身边仰脸赔笑道: “少主,您和夫人真是想多了,我爹他心里对您恭敬着呢,实不相瞒,您没来以前我们许家就为您备了一份大礼!” “对对对!” 许奕生也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准备,此刻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少主见了绝对能明白我们的心意——” 听他这般说,魏鸣岐也起了几分兴趣,反正这回出来他是放松身心来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便甚是和气的点头道: “机会我给了,那大礼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们就等死吧。” “……呃” 许家父子脸上一僵,恐惧感齐齐涌上心头,那青年似看出了他们的紧张,突然出声一笑: “慌什么,万一我是开玩笑呢!哈哈哈——” “……” 待魔头转身进堡,半晌后父子二人这才挺直身子,背后却都已经湿了半截。 “爹,您这回真是老糊涂了。” 许盛洪看着身旁的老子,恨铁不成钢道:“开始计划的那般老道,我听您的都把他当成主子舔了,到头来居然是您这出了纰漏,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去试探这样一個人!” “……” 许奕生脸上老气两分,也是有苦说不出,但最后还是强撑着拿出了担当,道:“是为父做差了,但还有补救机会,莫慌。” “还好那把龙血兵我听你的让人去铸了。” 许盛洪说着还觉得不保险,便道:“咱家是不是还得使些银子?您觉得拿多少合适?” “十,,二十万两。” 许奕生咬牙道:“他身边那二人也一人塞五万两,把这遭先挺过去,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 三十万两,这是许家一年的纯利,哪怕家还不是自己当,许盛洪也听的一阵肉痛。 许奕生此时却已恢复了往日果决,冷声道:“另外给点苍楼出五万两,让他们把叶、郭他们做了,今天这事过后这二人必定记恨咱们,留不得。” 一来一去,族库已空大半。 许盛洪听的脸皮直抽动,又想起这一路上的屈辱,本性也不再掩饰的切齿道:“这王八蛋真是个灾星,爹,等把他哄走了,咱干脆也——” “不行!” 许奕生直接打断他,肃着脸道:“不管魏鸣岐以后多倒霉,我们都不要在里面掺和,咱许家就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就行——” 许盛洪听得心里不舒服,便道:“爹你现在胆子又小了,那么多家呢,就咱家不掺和,事后他们万一找咱家麻烦怎么办?大房当初不就是这么没得?” “……” 这话说进了许奕生的心坎里,这么多年他最怕落得个那般下场。 但他之所以不想掺和那所谓的大会,不是对魏鸣岐有多少信心,而是常人都只看到了魏鸣岐,他却看到了背后的那座大山。 年轻也是上过战阵,亲眼见过单人破城的传说的,许奕生心里越纠结,便越对欲要拉他下水的那一家不满。 “那就干脆把水搅混好了——” 许奕生神色逐渐冰冷,阴声道:“推他们上前台,让他们狗咬狗去,届时无论谁胜谁负,看他们还有没有心力找咱许家的麻烦。” “……” 前头,步入许家堡子以后,魏鸣岐正颇有兴致的看着四周,身后的施凤官就抱手并肩上来。 “姓魏的,当魔头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啊。” 桃花眼斜暼着他:“我看你好像很上瘾。” 旁边,魏鸣岐只当好兄弟酸溜了,便略有些唏嘘的跟她道:“你们啊,都该感念我师父。” “嗯?” “要没我师父的话——” 说着,魏鸣岐背负双手:“重来一次,史笔下的反派逆贼绝不会是我。” ------------ 第八十六章 让谢北伶伺候你【求追读】 魏鸣岐说完,施凤官眨眨眼,随即落后到那绿裙身旁悄声问:“姓魏的受刺激了?” 禹卿颇为诧异的扭头看她。 “原来还有点女儿心思?” “嗯?” 剑眉一竖,红衣隐含怒气:“你什么意思!” 说的好像,好像她真是男人一样! “你以为他心情真挺好啊~” 美杏瞧眼前边背影,随即伸手揽住旁边微挣的肩,低笑道:“这男人心里可恼这一家了。” 嗯? 施凤官心思到底没那么细腻,若非刚才察觉出了他话里流露出的一丝情绪,她都以为姓魏的这会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呢。 毕竟报出个名号就让这许家父子吓得跟什么一样,不顾脸面的曲意逢迎,连跟在他身边的自己心里都感到了一丝暗爽。 “先前楼下那小孩记得吧~” 虽然施凤官平时对她不大‘尊重’,但禹卿这会还是跟个好好老师一样耐心点拨道: “那是许家大房,前几年落的跟我家一样下场,最先对大房动手的就是这对父子,更别说少主来时他们还在茶楼来了那遭。” “……” 身边桃花眼现出恍然,心里顿时就理解了几分。 “还有。” 低声又近,妖女那氤氲的气息扑到耳边,施凤官只觉得身子一僵,浑身汗毛倒立,还没来得及挣扎却又被她的话里吸引: “他小时候被人追着喊打喊杀惯了,心里一直憋着气,见那般大的孩子被人欺负,他触景生情。” “……” 施凤官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正要抬眼去看那狗男人是不是和她说的一样,身边妖女却本性流露,拍拍她的心臀教唆道: “他现在正是最委屈的时候,你夜里找他喝顿酒,来年就能坐月子让谢北伶伺候你了。” 啪—— 施凤官猛地将她的手甩开,脸上红彤彤的咬牙道:“你怎么不去!你屁股最大,十个八個都能生!” 禹卿挑了挑柳眉,杏眼‘骚浪’的冲她一眨:“我去可以,伱晚上可别又住我们旁边。” “……” 施家女人都是有骨气的,施凤官剑眉一竖,一个‘不住就不住’窜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憋住。 “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罢脑袋一仰气呼呼的走了。 禹卿看着她的背影直不住的想乐,和谢北伶那个无趣的女人不同,施家这姑侄俩她可太喜欢了,就得留在家里才有意思嘛。 傍晚,许家族地的后宅院里。 魏鸣岐漫步在反季节的花园,身后的许奕生亦步亦趋。 “少主,这就是当日来我许家采卖弩具的江湖人。” 一张经由画师细描的画像被送到他面前,魏鸣岐打眼过去,却见那画上的男子模样三十来岁,国字脸,五官极为大众,因此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脏手套而已,现在还在不在世上都不一定。 “此人自称姓孙,当天从堡里采买了二十把弩机,量不多,但给出的价码极高,属下照例留了点心,遣人到镇上打听,得知其人上午时在一家酒楼用过了饭才来的,便从掌柜那里问到了点线索。” 像许家堡这种亲族极多的,镇上但凡有点油水的营生基本都是自家人,平时也兼耳目之用,有些时候还真能给人惊喜。 “少主请看——” 许奕生又递来张纸,上边是些菜名,有荤有素,倒不稀奇。 “掌柜的透露,这江湖人点的菜是寻常,但点完却吩咐了一句让伙计多放辣子——” 辣子,也就是辣椒。 多是一些湿气重的山岭地带居民爱吃,当然这也并不绝对,可关中人士吃辣,也只会说一句多放辣,而辣子则是西南那边的叫法。 “不错。” 抛开别的东西不谈,这许奕生能上位不是没有道理的,仅就对镇上的经营控制以及情报收集,放到东府做谍探工作都够用了。 将纸团成团攥揉成齑粉,魏鸣岐眼神赞许的点头道:“许家主在小小的许家堡,真是屈才了。” “哪里哪里——” 许奕生眉宇间的压力骤地松弛不少,本来他还担心线索不够具体不能让魏鸣岐满意,却发现后者好像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一念之此,自觉摸到了魔头几分脾性的许奕生又探手进袖中,从里取出一封信件: “少主,还有件事儿,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 魏鸣岐盯着他嘴角带笑却不接话茬,半晌后终是许奕生先忍不住,双膝竟软在地上将手中的信双手奉起: “许家对少主绝无二心,请少主明鉴,我许家无论何时都将站在少主这边!” 他说的可谓慷慨激昂,魏鸣岐听完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接过他手心信件看了一眼。 ‘许兄亲启’ ‘弟越平。’ 看到某个字眼,魏鸣岐眼里闪烁两分,随即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几眼扫过之后。 “好好好。” 魏鸣岐笑容越看越深,忍不住啧啧声感慨:“宫里待了十几年,老太监如今也是对自己没数了,根本不知道江湖上这些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 许奕生听得心里战战,他就知道!这小子和万仞山绝对关系匪浅! “少主,此事和我许家绝无关系,全是越家越平自恃有个好弟弟,明里暗里威胁着我许家啊!” 魏鸣岐见他慌的一匹,收好信以后冲他笑了笑:“你怕个什么,我说怪你了吗?” 许奕生心里松了口气,抬头讪笑道:“少主英明!” 只要有了这番表态,这一关总算是过了,只要明日将龙血神兵奉上,再将这魔头伺候舒服送回去,往后江湖上的风雨再大,也与他许家无关了。 说不定等风平浪静以后,魔头折了、关中乱了、越家,飞鸿山庄这些离得近的江湖势力也半死不活,那不止京中会有大变化,他许家还能乘势而起。 “对了——” 许奕生正心头火热,身前的魏鸣岐却突然看向脚下,眉宇间透着浓浓‘好奇’: “之前便一直想问,这地底下到底藏着何等奥秘?为何能让你这里四季如春?” ------------ 第八十七章 我是不是就该是个男儿【求追读】 ‘地火返热——’ ‘没甚好瞧——’ 走回客房的路上,魏鸣岐想起许奕生先前的说辞忍不住内心冷笑。 坦白的说,无论游戏里的许家家主还是许奕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如果他真有大志向,像这般人不是不能用一用。 可奈何他不是真正的嘲天仙。 要是,遇见许妍这个游戏里的下属他估计就带着了。 想起那白生生的可怜小丫头,魏鸣岐脑海里闪过游戏里的一些画面,如果游戏线没有变动,对方可是小宫主的死忠迷妹,虽然出场不多,但在玩家群体里颇为讨喜。 可惜小宫主那般男人,腿比命长的洛神都说打就打了,一只小舔狗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也不知道对方这一世的结局会是如何。 咯吱—— 房门推开,望见桌边那道百无聊赖的身影,魏鸣岐心情一换,颇为稀奇的道: “凤儿,你咋来了。” “……” 往常听他这般称呼,心知是对朋友的调侃所以哪怕腻味也不曾纠正过,今个却偏听不得了,来人轻拍桌子‘喂’声道: “你凤儿后边就不能再加个官吗?” “为啥啊。” “为——” 憋了半晌,桃花眼像刀子般斜暼过来: “为了显得正式!” “……” 魏鸣岐差点想挠头了。 不至于吧,就隔墙磨了回枪,好兄弟心里真就过不去坎儿了? 他想不通,便目光转到桌上的细长小瓶,打岔道:“那是什么?” 同他一般修长,却软和白皙几分的手拿起细瓶,轻晃间里面一阵响动声传来。 “酒。” “酒?” 魏鸣岐手指过去,差点笑喷:“凤,,凤官你亲戚来啦?不能喝咱就别喝了,让旁人看见不得笑话咱们跟小孩一样。” 往常二人喝酒都是用坛来计数,用瓶还是第一次。 “不喝拉倒!我拎去喂狗去!” 被这么臊面皮,施凤官气的拎起酒瓶就要走。 魏鸣岐拉住她,道:“喝喝喝,我也没说不喝啊!今天咱们也学学那些穷措大,就文喝一回。” 气呼呼的好兄弟被他拎回桌上,魏鸣岐随即拿起两只小酒盅放到眼前比了比,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笑。 娘们唧唧还怪可爱的。 倒酒期间,望着湛黄的酒液拉成长线,跟人尿了似的,以施凤官的性子也觉得别扭。 但没办法,虽然她这人仗义,看不得兄弟心里郁结委屈,特想陪他痛饮一顿—— 但那妖女说的着实吓人,什么喝完酒一宿过后,回家等到来年就能做月子了。 听得实在让人毛毛的。 施凤官是见过孕妇的,挺着個那么大肚子,临产前甚至得扶着点走,她每次一想都觉得特别瘆人,要换成是她—— 呸! 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魏鸣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好兄弟的面色愈发红通,到最后甚至如桃李般美的让人晃不开眼睛。 “酒,酒!!你想啥呢!” 回过神的施凤官看到酒溢了半桌子心疼坏了,转头却望见青年那直勾勾的,好像能照进人心里的双眼。 “……哦!” 魏鸣岐迟了半拍赶紧将手拿开,随即房里便陷入让人尴尬的一片寂静。 “来——” 尴尬中,魏鸣岐率先举起酒杯道:“喝一杯!” 对面泛红着脸的施凤官终于不再掐玩指甲,举杯和他轻轻一砰。 杯酒下肚。 “啧。” 魏鸣岐咂了咂嘴,目光望向对面试探着道:“凤官儿,你这回找我来不是单纯为了喝酒吧。” “没事,就是喝酒。” “……” 魏鸣岐心里一百个不信,就他兄弟这性格,经历了船上那一遭,按理说十天半月都该不怎么屌他,今天却主动上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了想,他觉着原因怕不是出在禹卿身上。 “禹娘有时候说话太虎,旁的人可能吃不消,但你别怪她,她这些年吃的苦太多了,有时候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心里熬不过去。” 魏鸣岐说着冲她举起酒杯,郑重道:“如今她是我女人,错责一半在我,有时候要惹了伱不快,你跟我说,兄弟给你赔不是。” “……” 他身前本在默默消化羞赧的红衣听见这话,桃花眼里顿时就涌现出诸多情绪。 酸的涩的,偏还有一丝甜的,搅和一起冲的她人都昏了。 “你说这些做甚,我知道禹娘人好。” 她递过去杯子轻轻一碰,眼眸垂道:“她虽不着调,可为人如何,我也不是个心盲的。” “那就好。” 魏鸣岐心里欣慰,但凤儿反常的原因排除掉禹娘可就只剩他了,他正寻思是不是—— “也是禹娘跟我说起的。” 施凤官被他提起的话头带了进去,语气柔和了几分:“就下午时候,她跟我说你……触景生情想起了小时候,我也觉得你反常,就拎酒来看看你。” “……” 魏鸣岐先是一愣,不清楚触景生情是什么意思,但随即想起此前和禹卿自嘲时的那句‘小时候被欺负怕了’,才终于明白过来。 可他只是借着这次撩拨江湖的机会尽请放松而已啊,禹卿那妈妈粉真是关爱过度了。 一时情绪怎能当真呢。 魏鸣岐端起酒杯过去,语气大咧咧的道:“别听那女子瞎说,男儿丈夫哪儿有那般娇弱,来兄弟,走一个。” “……” 施凤官本就不奢求能从这狗男人嘴里听到实话,有些男儿就是这般,到死也要站着,况且他不仅骨头硬,偏偏嘴也硬的出奇。 但嘴硬就嘴硬吧,话里那‘哥俩好’的内容此时让她听不顺耳,便故意迟迟不举杯子。 “咋了?” 魏鸣岐还以为是凤儿觉得他不真心,便道:“你不知道,是有回我跟她多嘴——” “魏鸣岐。” 身前忽然开口打断,那双桃花眼就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里面诸多情绪复杂的让人看不真切,魏鸣岐受其感染也不由安静下来。 “你说。” “……” 片刻,红衣双手抱在胸前,那张英气而媚的面容少见的露出些纠结和哀怨。 “我,我是不是就该是个男儿。” ------------ 第八十八章 龙血长兵【求追读】 房内烛光摇曳,静谧的空气维持一瞬,魏鸣岐看着‘不正常’的好兄弟,没有多少迟疑的问: “这般相处让你觉得别扭了?” “……” 听到这句,对面的施凤官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心里方才的些许仿徨、委屈竟消褪不少。 “别扭?没有没有——” 她长笑着拿起酒杯递过去,道:“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看你会怎么回答!” 魏鸣岐眯起眼睛,试图分析她的心理,施凤官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急到站起来俯过半身催道:“瞅什么!快喝!” “……” 失笑片刻,魏鸣岐老实拿起酒盅喝酒,但心里却已经了然。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他刚才说完以后,凤儿在那一瞬间害怕二人之间并没有所谓的默契吧。 可爱的捏。 又过片刻,待她终于降温了,魏鸣岐才放下酒杯缓声道:“你真的觉得这般相处没问题?” “……” 见他再提,施凤官脸上又有升温趋势,但这回终究没有再嘴硬,从实道:“大部分时候都挺舒服,我说的是大部分时候。” 魏鸣岐听懂了一些,但不多。 他继续摸底道:“一般让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哪天哪件事?” 刚才,船上…… 施凤官思绪卡住,随即忽然恼怒的道:“你问那么细——” 忽地,对面青年起身走过来,到她身后站定,随即伸手将她簪子拔掉,一头青丝就那般披散下来。 “……” 手底下的身体有些僵硬,魏鸣岐尽量将动作放的轻柔,不多时,一个高马尾的发型就出现在他手中。 “这般模样不也挺好——” 扎完回到对面,他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英气飒爽的女子笑道:“干净,利落,就像伱一般模样。” “……” 面皮滚烫的吓人,呼吸也愈发急促,前后总共就喝了两盅小酒,施凤官竟觉得头晕目眩。 “我,我不胜酒力了。” 她站起略有些摇晃的转身: “我先回去,你自己慢慢喝吧。” 魏鸣岐看着那高马尾同她一起摇晃,虽装的笨拙,但他也不点破,只是从袖中取出信道: “你先等等。” 施凤官戒备的转身过来,见他手里的是信这才放松。 “你明早帮我把信送回京城,交给万仞山。” “……” 施凤官接手过去,暼见信上的人名才不禁蹙眉:“越家?是和禹娘有关的那個越家?” “是啊。” 魏鸣岐示意她将信装好,嘴里道:“你先回去,我带着她,了却当年的两桩旧账。” “……” 次日,施凤官离开的悄无声息。 许家父子也不当她是个角色,上午便将族里的头脸人物全都叫来,设宴款待留下的二人。 赴宴路上,禹卿凑到魏鸣岐身边垫起脚尖,在他耳旁低声道:“再怎么想也不能把人打发走啊,太伤人了。” “……” 要不是身后有人,魏鸣岐真想朝她臀上来一下狠的。 他是那么畜生的人吗? “有事儿?” 禹卿这女人能看懂他眼神,手指轻轻掐着他的腰: “瞒着我?” “……” 魏鸣岐打定主意要等到许家过后再告诉她,便对她的小动作不理睬,反而挥手叫来了旁边的许奕生: “许家主,听说今天宴上你还有一份意思?” 之所以说‘还有’,是因为那三十万两的另一份意思他已经收到了。 “有——” 许奕生信心满满的拉长语调:“包您满意。” 魏鸣岐点头,意味深长道:“我要不满意,后果你们可知道哦。” 旁边的许盛洪听得直咬牙,都到了这份上了还在拿捏他们,这姓魏的目中无人到这地步,能活到这么大真是没天理。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他都是最恭敬的那个,甚至宴会厅他都没第一时间进去,一直等在外边,直到两个家丁抬着一个长条箱子过来。 许盛洪肉疼的看了眼箱子,随即挥挥手示意家丁跟上,再转身已是一副殷勤的样子,直凑到席间的魏鸣岐身边。 “少主,惊喜来了——” 他偏过身子,身后的家丁们抬着长条箱子过来,小心放至地面,但箱体接触地面的那一刻还是发出‘砰’的一身闷响。 “打开。” 魏鸣岐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许盛洪也没敢卖关子,当着席间所有人的面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一把色泽殷红,通体龙鳞纹的丈二长槊。 “少主,这把步槊整体用料龙血铁,重达一百四十五斤,再经由我许家地火所淬,足以硬抗武仙之战而不折,寻常人也许难以使指,但放在少主手上当可挑落世间百兵,未来神兵谱上必有其名!” 龙血铁。 作为传说中和苍龙有渊源的宝材,仅这一句就已经足以说明它的价值了,用这玩意打造兵器也没旁的特性,就是够硬,够重。 “下血本了。” 就连旁边禹卿也眨眨眼道:“我家以前也就一把龙血兵,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那一把。” ‘禹王槊?’ 魏鸣岐怕这娘们再联想到自家闹心,便将盒盖上,脸上显出笑容的看向许家父子: “你们两个,有心了。” “少主满意就好——” 旁边的父子二人此时心里都松了口气,觉得这两天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开了。 “开宴吧。” 魏鸣岐看着一桌人挥了挥手,脸上笑着道:“吃完饭好赶路,这也不能一直留着。” “上菜上菜——” 忙不迭的喊完之后,许奕生转头嘴里却道:“少主饿了就说,可不能提走的事,多少得留下让盛洪陪您再玩几天。” “是啊,少主昨天才来怎就急着要走?多住几天,多住几天——” “呵呵。” 魏鸣岐笑而不语,随即父子俩便识趣的跳过这茬,席间酒菜不断,众人开始推杯换盏。 “小炒黄牛肉——” “少主。” 随着上菜的下去以后,许奕生指着新上的这道热菜向魏鸣岐介绍:“家养的小黄牛里脊,您尝尝。” “……” 身前,魏鸣岐看了他半晌,脸上笑容缓缓冷却。 “少,少主?” “我不吃牛肉。” ------------ 上架感言 中午十二点上架,说说上架后的安排, 首先是新书期的加更。 上月总结时是3000追读,1100月票,现在月票多了三百,追读嘛……我直到现在还挺懵的。 因为10号那天,也就是日常之后开始推剧情的时候,‘duang’一下掉了好几千。 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评论区也没特别的毒点,但就是夸擦一条断崖大阴线。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是不是写了绿帽情节……以至于会有暴死趋势。 所以嘛,追读就不提了,还是按三千计算吧,加上月票一千四,累计加更字数十一万六千,凑个整算十二万好了,会争取在本月的基础更新四千上加上,尽量本月补完。 旁的也就不说什么了,希望追到这的读者老爷们能支持下首订,有经济条件的开个自订最好,因为现在点娘的运营全看销售排上架推荐,就和新书期一样,追订也直接关乎一本书的生命周期了,而我这本书,是出了名的养书的多…… ------------ 第八十九章 取死有道【求首订】 “我不吃牛肉。” “……” 许奕生以为他的少爷脾气犯了,闻言扭头便想让人撤下这道热菜,但下一秒听到侧边传来的呼啸声才惊觉不对。 “少——” 噗! 巴掌扇过来,一颗大好头颅顷刻间四分五裂,红的白的呈扇形爆射开,无数腥物喷涌,飘飘洒洒,落到屋内众人的脸上。 片刻寂静后。 “爹!” 望着许奕生因惯性还坐在椅上的无头尸首,许盛洪在边上目呲欲裂,那行凶青年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竟扭头对他咧嘴一笑。 “……” 只一眼,许盛洪内心的所有愤恨全都浸入寒窟,浓浓的恐惧以及求生欲涌上心头。 逃—— 一定得逃。 他的动作是最快的,在同桌叔伯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了门口,但脚还没迈出去,身后就传来似炮药点燃的爆鸣声—— 噗! 大槊透胸而过,恐怖的力道将前胸炸开一个血洞后牢牢钉死在地上,肺腑俱烂的许盛洪一时却未死透,双手抓着槊杆不住的哀嚎着。 “啊!!” 席间这时才乱做一片,许家各辈分的争先恐后的向外逃出,魏鸣岐却视而不见,转头向一旁女人: “你回房里换身衣服,等半个时辰再出来。” 还安稳坐在椅上的美杏不是寻常女子,身上沾了些血也不以为然,反倒向他抛来个美美的眼色: “小丈夫,你眼里我是个娇生惯养的?这时候还得让你护着?” “那不至于,伱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儿都强。” 魏鸣岐伸手将她脸上几个血点抹去,语气温和:“但我知道你是个爱干净的。” 被他这般哄着,纵使是禹卿也觉着心里软和,便终于站起身冲他盈盈一福道: “遵命,少主~” 说完,这女人刻意的扭着腰肢擦身而过,魏鸣岐忍着在那蜜桃上拍一把的冲动,寻思这两天咋也得找个机会给她办了。 待屋里空落了,魏鸣岐上前走到许盛洪身边,这小子还有一口气在,看到他脚步靠近费力的抬起眼,竟还哀求的看着。 “少——” 噗! 槊上身体断折两半,魏鸣岐将龙血大槊从地上收回,手中奋力一甩,地上登时出现一道长长猩红,槊身也重新变得光洁。 “倒真是不错——” 手握槊杆上的淡淡龙鳞纹,魏鸣岐一身苍龙之力涌动,手中竟微微生热,让他不禁有些意外。 龙血铁和龙元之间好像还真有些联系。 “就在里面!” “快——” 院落外传来脚步,魏鸣岐暂时收起思绪,随即不多时一群带甲家丁就涌了进来,其中还有些个许家叔伯在从中大喊: “取他人头者,赏银一千两,改姓许!” 听到如此重赏,这群和职业军人无异的家丁登时被激起血勇,随即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数十把钢刀迎面挥砍而来,那形单影只的青年却只是沉肩摆槊,随即凝息提气—— 轰隆! 平地一声霹雳惊雷,狂槊似地龙般从人群滚过,刹那间无数断臂残肢以及钢屑如树叶般旋起旋落,后边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觉得有风拂过,面上一片温热。 有人下意识一抹脸,抬手却望见掌心的猩红。 “……鬼啊!” “前边怎么了,别往后挤啊!” 院落不大人又太多,前边一触即溃后边还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那连串的‘霹雳’靠近,天空中腥红以及残肢如雨点一般落下,那窒息恐怖才终于引发总崩溃。 不多时,手持‘血’槊形同修罗的青年自门口出现,一双眼眸在周围一扫。 “放!” 砰—— 不远处墙楼上一声闷响,听到动静后有人回头,眼中刚浮现出希望。 嗡! 双手奋力一抖,刹那间的力道将槊身拧的半弯,表面腥物振起一层血雾,随即槊尖猛地上挑,将凌空一支婴儿手臂粗的箭矢震碎。 墙楼上操纵床弩的技工望见这幕只觉浑身冰凉,其余人望见这幕更是如见恶鬼一般,心中再无侥幸的转身就逃。 不多时—— 换了身衣服还抽空洗了个澡的禹卿出来,整个许家堡已经不见有什么声息了,她找了阵,最终在一个校场看见了几人。 “大,大人,真的和我们没关系,全都是许盛洪自作主张,我们也劝过他啊——” “这种大事一般都是族长处理,但……但按往年规矩,人应该都在地火库里。” 几个老头磕头如捣蒜,禹卿看的心里好奇,便跃身到腥气冲天的男人身边。 “怎还聊着呢,赶紧杀了去洗个澡吧,你这一身味儿~” 她一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样子,吓得几个老头浑身战战,其中一个抬起头道:“别杀我等!大人,我知道许奕生背着我等在铸杀器,就在地火库里边,我愿意带大人去看——” 魏鸣岐闻言看过去,点头道:“你几个跟我下去。” 不多时,花园里边的一座假山被挪开,一条长长的石阶一路延伸向下,尽头隐有火光。 魏鸣岐带着禹卿以及几个许家族老走进去,石阶漫长,越往里温度越高,等快要到尽头时热浪一阵阵的扑过来。 “许家这地火藏的倒挺严实。” 禹卿用手在脸旁扇扇风,目光看向族老里的一个:“江湖上总有传言,说你许家堡所产的兵械之所以锋锐异常俱是地火的功劳,这可是真的?” 那族老如今被魏鸣岐吓破了胆,此时可谓知无不尽,连忙点头道: “地火是我许家的立身之本,从这里边所产的兵械,相同用料足以比旁的高炉质好三成,因此这些年我许家耗费了大代价,两位大人在镇上看到的那些不过是障眼法。” 障眼法? 想起镇上那数百座高炉,禹卿心里正好奇哪有那般代价的障眼法时,走到石阶尽头望见里边一幕的她不禁瞳孔微张,知道了何为大代价。 石阶虽窄,可真正下来才能发现许家底下近乎被整个掏空了,左右数百平方米的空间广阔,放置着不少令人望而生畏的生钢器械,有的似生铁模具、有的似吊顶爪勾,正中还有一座一座偌大高炉熊熊冒火,火苗窜出几丈高。 “大人,那便是地火高炉,至今已有百年不曾熄过了,最初还是我许家高祖发现此地地热,深凿后觅得,随即到肃宗朝时,便正式将此地封给了我家。” 游戏里魏鸣岐见过这玩意,倒不甚稀奇,而且他也知道许家兵器之所以比旁的锋锐不是因为所谓地火,而是寄居在里面的东西导致的。 相比较地火炉,反倒另一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 魏鸣岐走到一截长筒旁,眯眼看了半晌,勉强从上看出了‘轰天’两个浇筑出的字体。 一位族老走到他身边看了半晌,面色稍变的道:“这个……好像是炮?” “好像是?” 魏鸣岐看着能让他爬进爬出的筒口,又扭头看向那族老:“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你不知道?” 他本来就满脸血,此刻在这昏暗的地下跟鬼似的,那老头被他吓得面色一白,道: “地火炉里的事物如何安排都是由族长一手制定的,平时能进来的也都是他的人,我只是隐约听到风声,许奕生好像在这里造什么不得了的杀器。” 魏鸣岐皱眉看着他,手指那截长筒再次问道:“我不是问你事先知不知情,我是问你这玩意到底是不是炮!” 这次,那族老硬着头皮终于点了点头。 “是。” “……” “而且这只是其中一截,后边几段连在一起再加上炮箍才是一尊完整的炮。” 魏鸣岐听得蹙起了眉头。 旁边的禹卿这时走到他身边道:“谁这么大的胆子买这么大的炮,买家是想炮轰世外武仙吗?” 魏鸣岐听得嘴角抽抽,世外武仙又不傻,站着让人轰的那是棒槌,但要是炮打金銮殿那就没准了,毕竟金銮殿不会长腿跑路。 这么一想,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目标。 其实也不难猜。 关外的割据暂且不提,人家自己就能造这玩意,而关中有实力买、有实力运、还能有实力藏的就那几家,好巧不巧魏鸣岐认识的一个就有这般实力。 这么一想,魏鸣岐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上次去军械库,那个赵承嗣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了,好家伙,底下特么不会就藏着轰天炮吧? “嗷——” 思索之际,地火高炉忽地一阵异动,炉口火苗猛涨的同时似有凶兽吼叫一声,随即滚滚热浪迎面而来,四周的温度骤升,几人抬手过了好一会那动静才缓缓平息下去。 “你们炉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听到禹卿询问,几个族老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那个比较老实的站出来道: “那是地火之灵,百年来一直这样,时不时的就发作一回,大多数时候都不严重就好像今天这样,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种情况别说人了,连这底下的东西都得融毁,所以——” “所以你们就拿活人祭祀?” 被旁边魏鸣岐冷不丁的话打断,说话的那个族老缩起脖子也是欲哭无泪,按理说这种隐秘之事儿唯有许家上层才知道,许奕生再怎么没脑子也是不会说的,可偏偏这魔头知道,还上来就直指那批孩子。 “地火之灵躁动,唯有投入活人血食才能安抚,也是没法子了,我许家先祖才研究出十年大祭,况且这事也一直是家主在主持……我等皆不相干。” 听他这般狡辩,禹卿眼中闪烁几分,道:“你们不会已经准备好活人血食了吧。” “……” 不多时,绿裙女人从一处隐秘小屋牵出五六名孩童,虽然被送到这地炉时日不久,但这里气温太高,几个孩子状态都不太好,有的甚至要被禹卿抱着。 “少主?” “嗯。” 听到问询,魏鸣岐点了点头,抬起下巴道: “你先带他们上去吧。” 二人如今心有默契,待禹卿把人带走以后,魏鸣岐转过身,目光望向这群族老。 寻常的许家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这帮老头身居上位,平日安享那口地火高炉带来的流水金钱,最后居然还给他来了一句不相干。 “你们,取死有道啊。” 今天还有两更。 (本章完) ------------ 第九十章 娄金狗【求首订】 “吼——” “嗷——” 数丈高炉里,熊熊火苗窜起如同蛇信,望不见尽头的火狱之中似有猛兽在愉悦的鸣叫。 安置好几个孩子的禹卿回到青年身边,对消失的几个族老也不奇怪,目光放到那融融地火中: “少主好像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娄宿。” “哦……” 禹卿刚想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四灵奇物?” 魏鸣岐点点头,跟她解释道:“除了人与走兽,一些四灵宿喜欢寄居在地脉、器具里,娄宿就是里面最不安分的那个。” 禹卿眨眨眼睛,倒挺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这些,最终忍着没问,又重新将目光看向地火: “那咱们怎么把它弄出来?往里再扔点人能有效果吗?” “……” 魏鸣岐想说身边这娘们怎么比他还狠,家里那么多口子人,就她跟个混沌侧的魔头一样。 “我有办法。” 好歹是游戏里出了新手村以后的第一张地图,魏鸣岐对这里的印象还是很深的,让禹卿靠后以后,他目光在周围转了圈,最终锁定到一个生钢构件上。 咔咔咔—— 将扳机用力扳下,穹顶上一阵声响,随即一道生铁爪勾吊着一钢炉缓缓而来。 对准了位置以后。 “喝啊!” 魏鸣岐面上青鳞浮现,体内连开三门,一身肌肉绷紧犹如钢纤般骤然发力,抬脚便踹在了几丈高的生铁高炉上。 砰隆! 砰隆! 地面剧颤,似有暴龙肆虐一般,一阵阵牙酸的裂声响起后不久,地火炉里也传出异动。 “嗷!!” 一声吼声从里传出,炉口处的火苗猛涨,似有‘猛兽’察觉到异样,对外向入侵者示威。 魏鸣岐嘴边勾起冷笑,随即望了眼炉基底部的可怖裂痕,后退两步一阵蓄力以后,奋起一脚踹在了不堪摧残的高炉之上! 轰隆隆—— 犹如推金山倒玉柱般的震裂声响起,高炉‘轰轰’声中倒向旁边,那动静便是让禹卿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心里咋舌。 这小男人力气也太大了—— 尘烟弥散,失去高炉束缚的地火熊熊近乎燃到穹顶,边缘处的地面都变得耀眼似欲融化一般。 “吼!!” 火狱中隐有兽头浮现,冲边沿处的青年吼叫。 “不要你个畜牲现在嗓门大。” 魏鸣岐说完扳下扳机,被爪勾吊过来的钢炉缓缓倾斜,巨量用于淬火的清水直接被灌入地火之中。 轰—— 水火相触刺耳的‘刺啦’声响起,高温蒸汽冲天而起将四周弥漫,一片白茫茫中,一道浑身披火的兽影从地火口一闪而过,随即便隐于茫茫白雾之中。 “……” 魏鸣岐双手斜握槊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僵持片刻。 “吼!” 侧边白雾涌动,一个似狗似狼的融火兽头突然从雾气里钻出张口向他咬过来—— 魏鸣岐退也不退,单脚抵后随即双臂一紧,如同骤然发动的龙象般向上使力,婴儿臂粗的槊杆被那股恐怖力道摧成半圆! 呜—— 似狗似狼的‘猛兽’见此威势身上的火苗稍熄,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止,可此时想要退却哪有那般容易,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上那排开云雾的槊头,随即—— 砰隆! 如炮珠倒飞,那似铁铸般的融火身躯在白雾中砸出一个夸张云洞,随即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气浪,只是一瞬便将青年身前的白雾如墙倒般远远推开! “……” 躲到远处的禹卿望见这幕瞳孔微张,本以为他不让自己帮手是心中的男儿心思作祟,但如今看来,在他身边所谓的宗师怕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有这般极力,真需要技法才能称魁吗?’ 她心中自幼以来的武道理念隐隐有些动摇。 “吼——” 远处烟尘逐渐弥散,被砸出可怖大坑的石壁底下废墟里钻出一物,它外形像狗,体型如象,通体近乎是由融铁所铸,寻常的刀剑难以伤及分毫,本该是人间凶物才对,此时腰间却被‘犁’出一道恐怖抽痕,连吼叫都弱势了几分。 娄宿,娄金狗,西方第二宿,牧众畜,供祭祀。游戏里的特性是给兵器加锋锐,是短兵流赖以对抗长兵npc的杀手锏。 魏鸣岐持槊堵住这畜牲逃回地火的路径,随后伸手将头顶的簪子拔下扔过去。 “自己进去,还是等会我请你进去。” “吼!” 宿象有灵,怎甘心被人束缚,娄金狗吼叫一声复又向他扑了过来,沉重的铸铁身躯披着地火一步一脚印,到他身前不远忽地后爪奋力高高跃起—— 想跑? 现实不是游戏,没有攻略失败后重来的选项,魏鸣岐早防着它这手,手中槊枪呼啸一转便是记‘朝天一炷香’,槊尖狠狠顶入它腰腹寸许打断了前冲势头,随即双手奋力下压,槊杆弓成半圆后携着它狠狠反到地上。 轰隆!! 一招鞭石入海,娄金狗仿若大锤的锤头狠狠砸下,地面刹那间无数碎石迸射,只眨眼功夫便炸开一个丈许大坑,还有指宽裂缝蔓延出去几丈,因威力太过霸道,魏鸣岐的掌心都被反震的发麻,但槊尖那头也再无挣扎的迹象传来。 过了片刻。 嗖—— 尘烟之中有道白光忽地窜出,魏鸣岐手疾眼快一把将其抓住,随即那模样虚幻的迷你白虎便在他掌心之中不断挣扎,直到魏鸣岐将一物递过去,它才不情不愿钻入其中。 “……” 一切尘埃落定,魏鸣岐缓缓束起头发,禹卿走到他身边眨了眨眼:“伱也别练什么技艺了,再多得两个龙元,武魁挨你一拳也是非死即伤,不是魁也成魁了。” 魏鸣岐知道她这是开玩笑,就跟他先前评价‘轰天’炮一样,看着吓人,但武魁武仙又不是傻的,不会站着不动让你轰。 换作他身上道理也是一样,力气大归大,但除非攻其必救让对方和自己硬碰硬,不然莫说百【兵】精通的世外武仙,就是魁来了他也打不了。 “回去还是得练,起码得摸到武意的边才行。” 魏鸣岐神情很是冷静,道:“不然别说东方鸣,苍良冶那老东西我估计都对付不过。” 毕竟‘弓’魁太阴,一般人只知道他使的是弓,还老是喜欢放暗箭,便以为其正面不行。 但谁要是真那般觉得了,等真碰见了那阴货绝对会很惊喜。 “似晋连城那般也是一个路子。” 禹卿提醒他道:“龙凤呈祥,云龙风虎,都可互相弥补,上次的凤血也就算了,这虎魄你怎么不自己使了?” 魏鸣岐奇怪的看她一眼:“你这说法哪来的。” 禹卿再次愣住。 魏鸣岐便拿前世论坛上的一个分析帖子跟她解释:“四灵二十八宿,每灵分金、木、水、火、土、阴、阳,已合了大道,不同灵的宿一起用了,将来有了属性冲突怎么办?” “……” 禹卿又哑口无言了。 常人能得一个四灵奇物便是几辈子修来的气运,要是再多个那更是当世主角般的存在,谁会在意以后的属相冲不冲突啊。 “况且,这奇物算是我一位朋友的,不好窃居了,不然这玩意就给你或者给我师父了。” 魏鸣岐用簪子缠好头发,不忘给身前女人画大饼道: “不过这些玩意不难整,以后你和我师父都有,像什么凤血龟灵一人一个都行。” 禹卿这女人不爱吃大饼,听声只注意他最后一句:“你说的那位朋友是琅琊郡主黎禾?” “……” “那倒奇了。” 禹卿眼闪着八卦,追问道:“你们当初才认识不久吧?感情那么深厚?我可听说她这五年来说了你不少坏话,引得江湖一片叫好呢——” 说到这,这女人似回过味来,笑眯起眼睛道:“你俩唱双簧?你出来后她联系过你?” 魏鸣岐被她追问的头皮发麻,迫于无奈,他只得将当初黎禾派人提醒他苍良冶抵京的消息说出来。 “啧。” 禹卿听完捏捏他的脸,语气好似与有荣焉一样:“不愧是我的心头果,就是招人惦记。” 魏鸣岐要不是嫌自己一身血汗太脏,这会就把她按地上办了。 “走了。” “……” 许家族地遭殃的消息很快随着溃出去的家丁族人一起向镇上扩散,因此等魏鸣岐换好衣服出去以后,镇上匠人、远房族人都差不多跑了个干净。 “怎么骑马回京啊?” 绿裙打马到他身边:“等下午坐船回去不好?这般赶回去起码也得个四五天,等到家我屁股都得成八瓣~” 魏鸣岐不声不响的打马出镇,见到方向不对,禹卿这才蹙眉正色几分:“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旁边青年嘴角笑笑,道: “去你家。” “……” “噜!” 把缰绳一勒,禹卿望着前面收敛起了平时玩笑正色道:“我家仇不急于一时,如今京里暗流涌动,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你,这节骨眼上不该再节外生枝。” 魏鸣岐勒马回身,神情也正经几分道: “西府苍龙枢镇抚使禹卿,本官现在通知你,去你家不是报私仇,同样是此次公差的一部分。” 有人反应主线不明确,其实第二卷的主线很明确啊,,江湖、朝堂、西南,龙虎与渔翁连成一线,可能是我节奏太慢了还是没有铺垫好,但等回京以后你们应该就清晰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四方诛魔【求首订】 驿道旁青年说的正气凛然仿佛本就如此,但女人却一个字都不信,二人对视半晌,那双温润的杏眼忽然诱人的眨眨: “魏大人,此趟公差劳苦,您要是听我的回京,属下晚上去您房里给您解解乏?” 她声音说的又娇又媚,魏鸣岐听得差点把持不住,只得轻咬舌尖冷脸呵斥道: “胡闹!” “……” “公务期间,在外不要说这种会折碍我西府形象的话,让旁人听见我魏鸣岐成什么了?” 他本意是想插科打诨,但身前美杏却一拉脸子,打马向前抛下一句:“行,魏大人清高,您这几天要是能碰我一根小手指头,我禹卿以后跟你学打拳。” “……” 天色渐昏,有雨沉凝,距此百里的绵延宅邸,腰宽背阔的男人走进书房,拿起书案上的名单重新扫视一遍。 ‘镇海镖局,田纪青’ ‘张氏武馆,张志臣’ ‘九环刀,朱光生’ ‘……’ 砰砰。 两声轻叩声,房门被推开,一名精瘦男人走进来,对书桌后的越平开口道:“越兄心情不错?此次属意诛魔的义士有多少?” 书桌后,越平放下信纸,一双断眉扬起道:“凡在我越家手底下讨饭吃的有几个敢不给我面子?等到来年四方诛魔,我越家能出宗师三人,大家五人!” 啪。 啪。 精瘦男人双手轻鼓,赞道:“越家果然有魄力,要是江湖都能像越兄一般果决行事,那东方小儿何至于猖狂到今天,不过他的好日子也到此为止了。” 说着,精瘦男人伸出手指盘算: “点苍楼十二位楼主,还有飞鸿山庄我已说动了岳剑主,陈沧指挥使之前出关,像震山门、控鹤宗、四方镖局也已决意加入,只等来年,咱们十几家一同誓师诛魔,届时整个天下江湖必定响应者云从!” 他所说的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势力,不说寻常好手,就是大家宗师每家都有好几个。 十几个势力一相加,此次四方诛魔当真是一场盛会,震动整个江湖不在话下。 越平静静听完以后,道:“我现在就担心一点,这么多家势力,准备期间消息要是走漏会不会让朝廷有防备?京里可不是什么善地。” “越兄放心。” 精瘦男人闻言冷笑道: “我是西府出身,和那些谍子打过交道,此前放了那么多烟雾,朝廷还以为我们犹豫不决呢,等明年我们突然誓师举起四方诛魔的旗号,待江湖沸沸时,他们反应过来也晚了,况且…” 说到这,前白虎指挥使罗衡声音压低几分: “我虽奔逃在外,但在朝中还有故旧,那东方鸣岐此次捅了京营马蜂窝,那些丘八皆看他不爽,等来年我们誓师,待四方诛魔时,京营大概率会冷眼旁观。” 这个消息着实惊人,但越平并未怀疑其合理性,皆因当今世道,最撒欢的是武人,连江湖人都得排其次,惹得丘八不爽,真能做出不动如山的事儿来。 如此再算,此次诛魔把握大增,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越平忍不住道:“要是再有魁仙响应就真的十成十了。” 旁边的罗衡闻言便知他想什么。 只是当世魁仙大都是醉心武道之人,别说拉他们入局,平时连人都不好找,便是在世俗的也都是些位高权重者,就如东方鸣、万仞山这般。 “宫里你不需要去担心。” 罗衡斩钉截铁的道:“局势越乱,那老太监就越不会出宫,他得时时刻刻看着那小皇帝,局势真到危急的时候,那东方鸣岐被推出来当弃子都是有可能的。” 身前,越平听得断眉舒展开来。 京营袖手旁观,宫里的万仞山不动,那在外孤立无援的魏鸣岐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事成之后,别的我都可以不要。” 越平再次重申自己的条件:“唯独那个叫禹卿的女人你们得留给我们越家。” 罗衡听他这般说眼神闪动几分,不禁道:“没问题,只是来年诛魔,越二兄是否能……” “别想了,他不会去。” 越平语气郁闷的打断他:“我那弟弟练武练的走火入魔了,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 罗衡听得心里一阵可惜。 越家关山也是个了不得的武道奇才,十来岁就入了武道宗师,眼瞅就是要入魁的苗子,可惜被自家人毁了道心。 “越二兄此等才情天赋,距武道真意也不过一线而已,要是来年肯出山,咱们的把握就更大了。” 听他这般说,越平听得更加烦躁,断眉也深深蹙起:“不然我要那女人有什么用?不就是为了给那情种解开心结?那般妇人之仁,竟还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 听他嘴上这般说,罗衡倒没有瞎附和,全因兄弟二人总归是有感情在的,外人不好去置喙。 “听说伱给许奕生也去了信?” 他岔开话题顺势打听道:“结果如何?许家虽没甚高手,但浮财无数能铸神兵,要是能加入进来对咱们大有用处。” 提起此事,本就心情不好的越平冷哼一声道:“还能如何,依旧回信搪塞我,那家人只想着做生意,早晚有一天有他们好受的。” 罗衡闻言有些失望,心里也被勾起怒火与贪欲:“待明年事了,这笔账可一并算了。” 越平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就起了几分兴趣,许家距越家不过百里,平日里富得流油,要是能借着这个由头一口吞下,那越家继五年前又能迎来一个腾飞。 “罗指挥使过年要无去处,就留在我越家一起过个年吧,也算让我尽几分地主之谊。” 罗衡闻弦知雅意,正好也有心和他拉近关系,便露出笑容道: “那就叨扰了。” “……” 轰隆—— 天边滚雷打响,入夜时檐上一阵沸油声,磅礴大雨说下就下,刚用完晚饭的魏鸣岐走到旁边客房,敲响面前房门干咳声道: “禹娘,你开下门,我想跟你说点心里话。” 因为时速比较慢,一小时只有一千不到,所以真的已经很努力写了,不过不管再怎么慢,上架这一个月里都会给大家保证八千至一万的更新。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 夜尽之后总有天明【求追读】 半晌,客房里边的人不愿搭理他,静悄悄的连点回应都欠奉,魏鸣岐挠头半晌,只得返回自己房间躺到冷榻上。 虽然准备的‘惊喜’好像起到了反效果,但魏鸣岐并不懊恼,二人相遇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那女人嘴上说不急于一时,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压抑自己,为他此时的处境着想罢了。 也是个好女人—— 夜深,檐外雨势未缓,借着这雷雨声倒也好助眠,魏鸣岐半睡半醒,不知到了夜里几时忽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 悉悉索索。 轻悄的脚步走到床头,一阵细微声后裙摆落地,来人掀开被褥,将滚烫柔软的身躯置入他的怀中。 “……” 魏鸣岐的睡意瞬间全无,本能的反应升起,竟直直抵住那丰腴蜜桃,后者察觉不适偏还扭了扭腰,引得黑暗中一阵轻‘嘶’。 半晌以后。 “禹娘……” 打在玉颈上的鼻息粗重炽热,连传来的声音都透着股干涩,明明绷到了极点,身后青年的五指却还轻轻梳入那如瀑青丝,动作极尽小心: “你怎么了。” “嗯?” 怀里玉人有些意外,头稍稍偏转过来,语气带着十足的笑意:“肉都送到嘴边了,你这饿死鬼居然忍得住馋。” 说话间,那两瓣蜜桃又扭了扭,隐约间似已能感受到那一抹湿润。 “……” 魏鸣岐连头皮都支愣起来了,但哪怕他确实‘饿’红了眼,但不代表他智商不在线了,反而从这对话中隐约摸到了这女人投怀送抱的动机。 啪—— 用手狠拍马鞍,魏鸣岐气的牙痒痒的道:“你想今晚疯完了,明天让我把伱扛回去?想的美!” “……嘶,是又怎样,你没得便宜吗?” 被点破心思,禹卿扭动着下身就想猛虎硬爬山,却被魏鸣岐用手遮挡住鞘。 “魏鸣岐,你——” “你先听我说!” 魏鸣岐一手死死搂住着恼的美杏,道:“我这次来又不是光为了你,越家、飞鸿山庄已经计划来年向我下手了,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 “……” 怀里的玉浪顿时平息,片刻后,禹卿冷静声道:“即便是真的,你现在也该早些回京做准备,而不是来打草惊蛇。” 见她不再乱动,魏鸣岐长长吐出口气,无奈道:“我不是让凤官回去报信了嘛。况且越家和别家不一样,我带着你灭了它江湖也知道缘由,不会坏事。” 说着为了让她彻底安心,魏鸣岐将万仞山以他为饵在京里下套的情况透露出来,最后总结道: “武桐桐的情况你知道,是个女儿身不说还病怏怏的,旁的宗室像她这般年纪都择着媳妇延绵后代了,她身体条件却不允许,以至于国朝安危都系于她一身之上,偏偏她根基又虚浮的厉害,百官看在眼里不可能不动心思找后路,西南那边只要稍微使点劲,就容易催生出几个野心家出来。” “这般情况越往后越严重,万仞山也琢磨这事儿,这次遇上机会干脆就拉我一起设局,看看哪些人最终会入瓮,到最后要是功成了,不仅朝堂上这几年他不用再担心,连我的麻烦也一并解决了,所以你别看我好像险的厉害,好像朝廷江湖都要杀了我一样,其实老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谓飞鸿山庄、点苍楼他们都是气氛组而已,等气氛烘托到位,渔翁露了头,到时候你就能看一场大戏了。” “……” 他说了那么多,即便以禹卿见识也越听越心惊,不禁扭过身子直视他的眼睛道: “你们玩的这么大,有没有想过玩砸了怎么办?万仞山那等人物,别以为你叫他声干爷他就会把你放在社稷之上,真等出了岔子收不了场,他第一个就会抛你出来当弃子!” 魏鸣岐颇为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平常没个正形,看起人来倒心明眼亮的。 “也是我率先闯的祸,老头虽有自己的衡量,但他这回帮我帮的更多,我心里记着。” 魏鸣岐用手挠着她腮上软肉轻声道:“上天要不站在我们这边,不用等他卖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拖累他。” 见他说的轻巧,黑暗中那双微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道:“你要是出事,你师父还有那对姑侄俩怎么办?” “你只问她们,怎么不想想自己。” “我不需要。” “……” 身前的声音平静而又斩钉截铁。 倒也是。 无论是他还是禹卿,说到底性格都一样,刀斧临头也不过一句‘予汝开国公’而已。 想至此处,魏鸣岐眼神动了动,声音也放柔两分道:“不管万仞山怎么样,我和他这五年总是有些真感情的,而且——” “凭那些跳梁小丑,我不觉得自己会输。” 魏鸣岐从拿起刀剑杀人的那天就做好了自己有天也会死的心理准备,但哪怕真有那天,他的项上人头也绝不是越平、罗衡这一流的货色能取走的。 在西府那天他活下来了,就算苍良冶现在也差几分意思。 “我就是迷你这般性子。” 身前禹卿伸手摸摸他的脸,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便是偶尔不听话也不与你计较了。” “……” 魏鸣岐指间捏着她脸上软肉,语气带着些郁闷:“你性子倒真该改改,先前我在许家镇胡作非为,你就差在旁边给我递刀了,怎么就我想帮你出回气你就跟我甩脸子,谈起大局来了。” “谁让你这孩子年纪小,你禹娘知道你受不了委屈,便由着你了。” 说话间,掌中那双杏眼温媚的眨动着,用一副长辈语气道: “反倒是我年纪比你大了那么多,总得成熟点嘛,纵是忍一忍也没什么,这五年不都过来了。” “……” 那老成持重的熟杏模样看的魏鸣岐心中一荡,差点就把持不住,身下体现的尤为明显。 “原是好这口?” 禹卿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小手向他底下探过去,语气溺爱道: “来吧傻孩子,不用忍着了,你禹娘宠着你。” “……别闹。” 魏鸣岐咬着牙凑到她耳边,低声按捺道:“明天,我帮你看着,你去了却你的念想。” 魏鸣岐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真要今天要了,别说武道宗师,就是世外武仙明天也得扶墙。 禹卿这回是真有些意外了,笑容敛起几分,盯着他问: “你真要我自己动手?” “……” 魏鸣岐看到她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在他们口中我们已经是魔头了。” 牵起几分笑容,他缓缓道:“总不能让你一直宠着我,不然我这男人当的窝囊。” “……” 片刻,那张鹅蛋脸缓缓贴近他的胸口:“你这小丈夫,待女人倒是真好,也不怕旁人把你带岔了路。” 魏鸣岐只是静静的搂着她。 所谓岔路,也只是将心比心罢了,旁人待他好几分,他就待那人好几分。 轰隆—— 相拥一阵,天边滚雷乍响,怀里玉人身体抖了下,双手搂他更紧。 “不要怕。” 魏鸣岐在怀里女人的额头轻吻一口。 “夜尽之后总有天明。” “……” 闻言,黑暗中闭紧的长睫轻颤,五年前那场夜雨的冷寒,似被面前紧贴的心驱散。 感情戏琢磨的慢了点,先发一章,凌晨我再搞个大章出来,越家这段剧情不会拖,整体剧情节奏我尽量加快。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 所谓信义 关外寒苦,少雨多沙。 从记事起,塞上的天要么是蓝的,要么是黄的,极少有第二种颜色。 砰—— 砰—— 塞外风来,黄沙漫天,小院里砍桩声不断,不时掺杂着孩童的阵阵咳嗽。 “二百六十一” “二百六十二” “咳——咳!” 孩童抬起眼睛,旁边是父亲严肃刻板的脸:“爹,沙子眯眼睛,能不能等——” “为父教过你什么?无论是做人还是习武都得守信义,你拿刀那天向为父夸口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 ‘勤学苦练,不废一日之功,誓要振兴家学,成为那江湖第一!’ 少时夸下的海口害人,但男子汉得守信义。 砰—— 砰—— 就那般又过了几年,还是一般的风尘天,在外出镖的父亲哥哥不按预期的连夜回来,却没带回来局里的镖师。 “黑沙帮那帮狗娘养的,交了过路钱还劫咱的镖,幸好丢老邓几个当了替死鬼,不然咱们……爹,这下丢了镖咱们怎么向货主交代?” “交代个屁!黑沙帮过两天把事儿一传,咱一家得被人砍死,这关外不能待了,我在关中有一故友,我们先投奔过去。” “……” 听到房里父亲和哥哥的交谈,少年那颗从小被灌以信义的心第一次产生动摇,于是当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里,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 是母亲在他床头哭,是父亲和哥哥轮番到他床前劝说忏悔,彼时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那般做怎么办?马匪围上来伱让哥死那?咱爹也是为了我迫不得已,死了弟兄谁心里好受?” “……” “关山,是爹的错,是为父不够厉害才能行此下作之事。你以后要好好练武,等武艺高了,能保护家人了,就不必像我这样了。” “……” 之后,他们一家人乘着马车踏上了前往关中的路,路上他的病渐渐好了,也慢慢原谅了父兄。 也许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遇见马匪时是父亲不够强,为了保护哥哥才被迫做那么没信义的事。 所以要想守住心中信义,就得足够强才行,于是病好以后,他南下路上勤练武艺,往日看着觉得头疼的刀谱也真正看进了脑子里。 一身武艺突飞猛进。 再之后,他们走到了关中,少年第一次望见外边的花花世界,这里没有风沙、胡马,有的只是青山绿水,锦绣繁花。 到了父亲口中故友所在的禹镇,他走进那高墙大院,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大户人家,感受到了何为拘谨,连父亲与哥哥都变得逢人就笑,一直到见了主人家。 所幸,少年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那个他初次叫禹叔的男人态度热情,为人豪爽,故友相逢三杯酒,酒桌上男人一挥手,他便从此有了一个干爹。 “卿儿,这是你弟关山——” 饭间,干爹逮到一个刚从外边回来的女孩,拉手到他面前:“就比你小一个月,功夫却俊的很,以后你们姐弟多走动,相互帮衬着点。” “哦?” 那女孩转眼看向他,扬起下巴道: “有多俊?有我俊吗?” “……” 在塞外少年见得最多的是膀大腰圆,肌肤粗黄的女孩,什么时候见过这般精巧明媚,神采飞扬的同龄人? 脸皮滚烫的发红,脑袋恨不得戳进地里,少年糗态不讨人喜欢,那女孩‘切’一声道: “什么啊,头都不敢抬,一看就没甚意思。” “……” 彼时少年心里涌出一股情绪,想抬起头来,但脖子却僵硬的像石头一样,直到—— 那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少年纯朴,莫要欺负他。关山,把刀拿起来让你姐对你刮目相看!” “……” 这次,少年终于有勇气抬头,直到望见那双灵秀的眼眸,却又如泄气皮球般,低头捉着刀,中气不足的发起了挑战。 然后便是一场惨败—— 长兵打短兵,有手就行,况且女孩技艺本就比他高出一个层级,三两下便将他抽的抱头鼠窜。 “弟弟还得练!” “看没看到!我禹家槊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厉害!” 下午,女孩意气风发的声音不时回荡在宅院。 那一天,他记了很多年。 之后他们便在禹镇安家,禹叔很照顾越家,常会安排活计给他们,平时日子过得倒也不差,只是他常常会想起禹家姐姐,父兄便鼓励他常去走动,但旁的事儿他自信满满,唯独面对这事却总像个怂蛋一般。 ‘还得练’ 他抱着这般念头,每日下苦功,终于有天他将越家刀法练至大成,跃身武道宗师,也在切磋中第一次短兵挑落长兵—— 他赢了,他练出来了。 “还行。” 浑身汗津津的少女脸上不见多少失落,反倒欣慰鼓励的看着他,用一种姐姐的口吻: “武艺练出来了,就是性子得改改,女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哪儿有男儿英雄气?以后莫说登魁出世,便是连媳妇儿也不好找。” 所有胜利的欣喜,年少的慕艾,通通在那时化作酸涩,他鼓起勇气对视过去: “我抬得起头——” “……” 他记得清楚,禹家姐姐仅看他就摇了摇头: “你性子太软。” 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 究竟,什么是男儿气儿?到底怎样才能算英雄? 他去随船押镖时,遇见水匪以一敌数十也能拿出一腔血勇,可偏偏到她面前却像戳破了的皮球,却也不知为何。 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喜欢禹家女?” “嗯,嗯?!” 正在砍桩的他手上一抖,铁木桩上偏了一线,那还是数年来的第一次。 父亲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隐约间,他知道父亲要去做什么,想开口阻止,心里却又抱了几分期待。 直到晚上—— 砰。 饭桌上,回来的父兄勃然大怒。 “狗屁兄弟,我舍了老脸去提亲,说什么小女不中意!分明是看不起我越家!” “关山不到二十就是宗师了,还配不上他家的禹卿?爹,他分明是在提防咱家!” “……” 看着神色阴沉的父兄,他心里下意识慌乱,本能的开口:“爹,这事儿本就是你情我愿,咱——” “我知道!好男儿何患无妻,世上又不止她一家女子,过两年爹给你选个好的!” “……” 虽是这般,却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相反,之后是并不强烈,却又绵延不断的痛苦。 他开始去想,为什么禹家姐姐看不上他。 是因为他不够英雄? 可怎么样才算英雄? 这个问题想了许久,直到有一天,一则消息引爆天下。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人间的三教道首天官太玄真人羽逝长白,其生前算出的最后一卦,直指未来江湖的最大魔头。 和以往的精简不同,‘卦圣’这最后一卦格外离奇,满纸‘荒唐言’还飘飘洒洒数万字,简直就如地摊上的荒诞话本。 以至于大多数江湖人初见都以为笑谈儿戏,直到—— 三日,塞外天降陨星,猩红如血,谓之魔主不详。 七日,有人至竹林谷觅得灵物踪影,不敌,被之逃遁。 十一日,圣象寺下有龙血铁矿被证实。 …… 二十日,云州天骤寒,有异象极光(1) 那些卦象上‘编年史’‘加载界面短讯息’被一一证实后,彻底引爆了整个江湖。 他却不似旁人一样兴奋,因为……那魔头卦象里,有‘禹王槊’的名字。 彼时。 随着一条条消息被证实,镇上气氛愈发诡异,他感受到了其中暗流,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禹家会在未来为魔头爪牙。 便是真的,也定是那魔头逼良为娼。 于是, 他骤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解开禹家困境的好办法。 他要去云州,手刃未来魔头,那样不仅禹家困境顿解,连他也会成为江湖上的英雄! 对,英雄! 他的心热了,他想成为男儿丈夫,他想成为英雄,于是他忐忑的找上父亲,却没想到会得到后者的支持。 “我儿真是好想法!要是真能手刃那东方鸣岐,将来我越家声名必将响彻江湖!” “我儿去吧,家里你不用担心,为父会顾好禹家的。” “……” 于是他春风得意,打马出关中。 后来, 他千辛万苦找到了东方鸣岐,后者偏偏被最该杀他的一人护着,他不是那人对手,后者却也饶了他一命。 至此,英雄梦碎。 失意的回到关中,回到禹家镇上,回到条街,禹家那门匾却已改了姓,改姓了越。 “二郎你走后也没多久,你爹就带着你兄,还有镇上几个武人,领着一大帮人夜里去了禹家,呦——那喊杀声哦。” “那天夜里还下了雨都遮不住,第二天我起来到门口去看,血都淌出来了,瘆人嘞,不过我听说禹家像投靠了什么魔头?也算罪有应得了,这镇上以后就是你越家的天下啦,以后别忘了多照顾大娘——” “……” 英雄? 男儿? 哈哈哈哈—— 面前又浮现父兄的脸。 “信义?什么是信义?那禹家和魔头沾了关系的那一刻就失了信义!你老子我是替天行道——” “你习武习傻了?教你信义是让你对人说的,不是让你往心里去的!如今你爹娘都在这里,有本事你就大义灭亲!” 最熟悉的面孔却又最最陌生,最亲近的人却又最最可憎。 所以, 到头来,他才是最最最傻的那个。 “哈哈哈哈——” 又一次从梦里失笑着醒来,不顾肮脏油腻的被褥,胡茬满面的男人拿起床边酒壶狠狠灌了口。 一觉又是下午醒,他早已习惯了这般颠倒。 砰砰—— “月二,生意上门做不做?” 顾客上门,男人仍旧躺了小会,这才从床上起来,又随意拿起墙上生了锈的长刀。 “来啦——” 房门打开,门外老农牵着有些坡脚的牛,冲他堆笑:“月二,俺家这牛找了几个师傅都说不好弄,你这有法没有?两壶桃花酿——” 男人朝牛坡掉的那只化脓蹄子看了眼,点头:“好弄。” “那就劳驾你了。” 五年时间眨眼过去,男人如今名叫月关山,已经不问江湖世事好些年了。 有酒喝自是舒坦。 只是—— 颓气的眸子上抬。 偏偏又是阴雨天。 (1):最近几天冷的邪门,一到晚上就飘极光,起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打算到隔壁邻居家要点柴火和油米。【正文处第一章】 ps:伏笔处(1)不收费,不是水字数。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 迟来夜雨 唰唰唰—— 化脓的牛蹄放置板凳上,男人斜瞄一眼,手拿满是锈迹的长刀啪啪啪几下剁砍,看的旁边的老农皱紧眉头胆战心惊。 要是旁人这般没轻没重,他早就开口将人撵到一边去了,但‘月二’手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下刀看似莽撞实则分毫不差,不管怎么个砍法始终不伤内里的肉筋。 这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要不是当年人尽皆知的‘意外’,似他这等人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偏乡僻壤当闲汉。 “月二。” 蹲在檐下吧嗒烟锅的老农问起道:“不久就过年了,今年还在村里过啊?” 月关山闻声抬起眼,笑着道:“不在村里过能上哪儿过?等年节我上你家,大爷心不心疼舍一碗饺子给我?” “嗐,一碗饺子算啥。” 同乡几年,邻里都了解他的脾气,老农说话便少了几分顾忌道: “但要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兄,跟家里人置什么气呢?该早点回家早点——” 砰! 刀剁声响起,凳上牛蹄白生生的切面立时多了个血点出来,月关山似是未见又举起刀—— “哎哎哎!不说了不说了!下手轻着点!” 老农心疼的脸直抽抽:“俺家十来亩地就指着这头牛了!真坡了,你大爷我得去跳河!” 啪—— 锈刀砍到了条凳上。 老农嗒嗒连抽两口旱烟才缓过劲儿来,烟雾缭绕半晌,他也长长叹了口气。 “要说那禹家人,早年俺也见过,是个女娃,俊的出奇,骑着小马挎着长枪,神气得很,就那一面,我到现在还记得。” “……” “说来也奇,我晌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从路边也见着一男一女冒着小雨骑着马,都跟画里出来的一样,那男的倒还好,就那女子,我远远望一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女娃,都是挎枪骑马,看一眼就让人印进了心里一样。” 月关山默默的听完,随即将修好的牛蹄放到地上,淡声道:“禹家使的是槊,不是枪,槊比枪长,大爷你以后别混为一谈了。” “那槊还是人能使的吗?” 老农咋舌的伸手比划道:“俺下午见着的那枪都比马长了,得有一丈多,枪都这般长了,那槊——” “多长?!” “一丈多,挂在马上还长出半截,看着吓人。” “……” 不知道多少年未曾感受过的心跳复又振响,月关山忍着异样问道:“大爷,伱是在哪儿看见那二人的?” “官道上啊,骑马往南——哎,月二你走什么,修没修完啊!” 闯进斜斜细雨,月关山脚步飞快,心中和按捺不住的激动一起的还有隐隐的不详预感。 有槊往南。 是她吗?她难道还在? 要真的没死,那她这次突然回来…… 轰隆—— 五年前错过的那场夜雨,好似在今天迟来。 砰砰砰。 敲门声好一阵,武馆里才传来脚步声,待门打开,里边人不耐烦的探头出来道: “来拜师的?等些日子过完年关再来吧,我家张师年前不收弟子了。” 门外,衣襟微湿的青年露出个晃眼笑容,道:“这位师兄可否进去通禀下,在下的诚意很大。” “大?有多大?比天还大?” 见这新来的这般英武俊气,门内的武馆弟子下意识心生厌恶,正欲讥笑几句打发走,却见青年身子让开,一个戴着面纱身姿丰腴如葫芦的极品走上前来。 “这位师兄,这些做拜师费可够?” 那女子冲他晃了晃手中的一叠银票,声音柔媚的仿佛能勾进人心里,让那弟子瞬间心生荡漾。 “你也是来拜师的?” “正是~” “行吧,看你面子,师兄我进去通禀一声。” 说着,他脚步飞快,内心却已经打定主意让师父留女不留男,这般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后他的快活日子可就不远了。 不多时候。 一男一女被引进正堂,穿着富贵的张志臣大马金刀的坐在高座上,只一眼就盯向了女子手中的那叠银票。 诚意很足! “咳——” 他咳嗽声开场,中气浑厚的道:“就是你二人欲入我张氏武馆?” “正是。” “那就先让你们师兄为你们介绍一番。” 说完,引二人进来的那个弟子顿时就凑到女子身边,热情介绍起武馆的历史还有张馆主本人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 “师兄不必介绍了,小女子来前自是了解过的。” 说着,面纱下那让人魂牵梦萦的眉眼笑着看向高座上:“关中江湖有谁不知道张大家?” 旁人听见这话只当是恭维,但张志臣却当真了,脸上流露自得,话里却谦声道: “承江湖朋友抬举而已,你要拜我为师可以,最好是真的想学我这一身武艺,不要像旁人那样敬我是诛魔义士,仰我名声而来,那般也不是真心来学功夫的。” “……” 闻声,面纱下的女子笑笑,道:“馆主多虑了,我此行自是一片真心。” 至此就该是谈及束脩的环节了,张志臣目光转向进来后便默不作声的青年,问道:“你们二人一同上门,之间是何关系啊?” “不相干,路上碰着的,想一起来拜师就一块过来了。” “既然如此。” 听见她这般说,先前还想忽略弟子请求的张志臣顿时就随意了,原只是一只肥羊而已,那另一个顺手打发就打发算了,留下来还容易坏事儿。 “进来时他的身子骨我已经看过了,不是习武材料,你让他回去吧。” “……” 青年面色似有不甘,旁边引二人进来的武馆弟子却直接伸手推搡道:“赶紧走吧,根骨一塌糊涂还想习武,趁早回去种地吧。” “万仞山都说我根骨万中无一,你们竟然说我不行——” “还万仞山说你,你怎不说镇千秋夸你想收你当弟子呢?” “那没有,我俩惺惺相惜——” “惜你妈个头,赶紧滚!” “……” 待将人赶走,也有些忍不住的张志臣不禁摇头道:“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胡吹大气。” “是~我也瞧他一般。” 过了片刻,将人赶走回来的武馆弟子迫不及待的走到女子面前,热情的笑着道:“师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怎还戴着面纱啊,赶紧摘了给师父行个礼吧。” 上座的张志臣也放下茶,望着伸手摘面纱的女子动作心中有几分期待。 片刻。 望见身前巧笑嫣然的女子真容,武馆弟子眼睛微睁,心跳都慢了两拍。 ‘我xxx以后竟有这等艳福?’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笑容殷勤到简直快往狗腿的方向发展了,恨不得现在就让师父给二人定下婚期。 “师父你看,师妹她可真漂亮啊……” 他转过头,忽见上座的师父面色僵硬的可怕,兴奋的语气不禁为之一低: “师父?” “……” “张馆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新入门的师妹笑容灿烂的对着上座说道。 “禹——” 呜呜—— 砰嗡—— 门外忽有夸张的风声临近,随即破开房门钉在地上,武馆弟子扭头望去,却见一柄丈二长槊锥入地面一半,槊尾此时都还在蜂鸣轻颤,随即不久—— 一只纤白的手掌握住槊身使之一静,却是师妹对他扭头笑道: “傻师弟,还不快跑。” “……” 轰隆—— 雨势渐大,却遮不住武馆里的响动,魏鸣岐在门外斜倚龙血长槊,心里丝毫不担心里面人的安危。 这五年里,以禹卿本人以及麾下渐长的实力,其实一二年前就能为家里复仇了。 但这女人却拖着一直不来。 说是让仇家枝繁叶茂后再来让他们体会如她当年一般的痛苦? 也许有几分吧。 但归根到底,他觉得还是女人心里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失去复仇这个目标,害怕重回这个五年前的梦魇地。 她其实并不坚强。 要是内心真的坚强,当初就自己拉着人干大事了,不会等他这个所谓的少主出宫。 总是说他是个孩子,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真要随她的性子,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去,成天拧巴着总不是个事儿,所以魏鸣岐这次才得强拉着她来。 过来给她当靠山,手拉手带着她一家家的找上去,让她出气,让她心里的刺儿化掉。 只有如此,她才能解开郁结,把将来日子过好。 至于可能殃及的无辜…… 魏鸣岐试问自己,他们又何尝不无辜呢。 置身大雨,魏鸣岐仰脸看着渐渐黑沉的天,将对谢北伶的几分思绪浸入其中。 不久。 武馆弟子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回身见那杀神没有追上来才松口气,正欲出门向越家报信—— “啊!” 立身雨帘,仰脸任由大雨冲刷的青年缓缓低头,冲着他森冷咧嘴: “师兄,出来啦。” “……” 少顷。 浑身是血的绿裙从里走出来,看也没看一地的血水,只是静静走到青年身边站立。 雨水浇洗一阵,从旁伸来的手掌握住她的柔荑,温度传来,驱散她脸上漠然。 “走吧。” “下一家。” 有时候写完审一遍瞧着通顺,但忽略了错别字,大家要是看到可以长按段落帮我纠错。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 天道有轮回 ‘镇海镖局——’ ‘九环刀——’ ‘……’ 夜雨暂时掩盖了一切,随着一个个仇人勾销,魏鸣岐并未从身边女人的脸上看到快意,相反她面无表情,内心似有什么东西在淤积。 漫漫条街,台阶上偌大的朱红门脸紧闭,唯有挂在左右的喜庆灯笼散发着静谧的橙光。 来到此处,魏鸣岐正欲上前敲门,身旁的禹卿却忽然半倚在他身上低声道: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 魏鸣岐转头过去,却见浑身湿淋淋的美杏脸色有些发白,到这以后就垂着眼睑,一副不敢去看那副门匾的架势。 “你确定?” 他轻轻捏起美杏的下巴,目光和她对视:“这般手刃仇敌的机会,一生可只有一次,要是错过,到老悔到拍大腿都没用。” 就好似东方鸣,他未来必定不会假手于人。 杏眼看他半晌,随即掌中那两瓣红唇轻轻撅起:“人家怕进去瞧见了旧景掉眼泪嘛。” “那就一边掉眼泪一边杀——” 魏鸣岐划过她的唇角,鼓励道:“我给你当靠山,等杀完回来给伱解乏。” “……” 他调节气氛向来有一手的,内心诸多情绪淤积的禹卿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白着眼便从他怀里起来。 “男人就是靠不住。” 说完,她抬头看了眼府邸的门脸,盯着那‘越’字看了半晌,随即两步跃起,蜂腰如弓般向后绷紧,再骤然发力—— 轰隆! 双手高举着的丈二槊枪鞭下,将匾连同半边门脸一起抽的稀碎,于这夜雨中又添了声霹雳。 “怎么了!” “是谁——” 府里的护院很快出来几个,却见一袭‘红裙’如幽魂般从房檐上飘来,手中长槊一挥便发出阵阵索命的呜啸声。 砰! 噗! 有所阻者,刀剑俱碎,连人都同破麻袋般倒飞,只留几团血雾腾起不久便被雨水泄下,余一地刺眼的猩红蔓延开——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猩红入目,禹卿的心忽而裂开一道缝隙。 方才槊下所杀面孔她大都熟悉,五年前便是这帮豺狼拿着刀枪闯入家中,沿途见人就杀,五年后却调转了个,杀人者成了被杀的。 酣畅,痛快—— 手中槊枪转动起来,她似幽魂般向深处觅去。 杀杀杀,杀不尽的仇人头—— 当真杀不尽?!她今天偏就不信! 后院,堂屋酒桌上的男人谈话声一停。 “前边什么动静?” “有人来家里闹事,爹,罗兄,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到外边看看,过会就回。” 说着,越平起身就要往外,不好旁观的罗衡此时也站起道:“我与越兄一起吧,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 二人说完就拿伞出了门,一路还未进前院,里面的惨叫打斗声便愈发明显,闻到那浓浓血气,罗衡面色有些凝重: “来人似乎有两下子,为防万一,越兄要不要多叫点人?” “好——” 越平不是什么莽夫,正欲扭头回去找人,身后不远处的房上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用叫了越大兄,你在家喝酒吃饭的时候,你的人已经全都被我送下去了。” “……” 越平闻声回头,不远处的白墙上立着一道红影,就置身于夜雨中,其身上血水缓缓顺流,淅沥沥染红了半面白墙。 当真如恶鬼一般。 虽心中有了猜测,但直到目光看到她手中那把丈二槊枪,越平心里才猛地一沉。 “原是你这余孽。” 断眉扬起强撑着不露怯,越平扫视她周围道:“这次回来就你一个?听闻你投了东方鸣岐,就没带点嘲天宫的人?” 夜雨中一声哼笑。 “屠你家当然得我亲力亲为了,不然哪称得上痛快。” “凭你——” 越平语气狠厉,要放今天以前说不定他还有几分慌张,毕竟家里最大的倚仗不在,但谁让老天偏偏站在他这边,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两天来了外援。 “罗兄,还要麻烦你为我助拳。” “放心。” 旁边的罗衡点头道:“魔头爪牙人人得而诛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有他这话,越平心里顿时一稳,向禹卿说话也没了顾忌:“当年忙着杀你爹,放跑了你这余孽,这次既然回来那就别走了,我弟关山可想你想得不行。” “姓越的,我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说完,墙头血衣一跃而下,手持丈二槊枪向二人横扫而来,狂暴的力道致使沿途雨帘爆成一道白线,呜啸声中似能令夜雨倒斜! 五年未见,当年的禹家女也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此等重兵面前,无论是越平还是罗衡都未想过硬接,而是各自抽刀默契的退分两线,一左一右向正中的血衣围杀过去—— 这就是重兵缺陷,长打短、重打轻一对一无往不利,但要是实力没有拉开绝对差距,一旦被轻兵好手围猎就不易腾挪,期间再被近身那就败局已定。 越平罗衡都打定主意周旋寻找机会,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禹卿竟舍了身后的罗衡,似要换命一般槊峰连点直指越平! 后者愕然,却也抓住了这次机会,心中发狠的不再退后强行以轻敌重,哪怕吃亏冒险,也要为罗衡制造机会。 砰砰砰! 轻刀重槊刚一相触便有团火星迸出,不成正比的力量压倒而来,越平手中长刀似面条般被抽的弯弓,虎口更是瞬间崩裂麻到险些握不住刀。 虽已狼狈至此,却终究挡住了这一击,趁她后势未起,越平放眼向她身后—— 罗衡没有让他失望,如狼般抵近她身后不足一尺,手中长刀高举起,那般距离禹卿已是避无可避! 只是,为何要避? 她对自家男人有信心—— 轰隆! 远处一声‘惊雷’炸响,半空的雨帘现出一道夸张空洞,风压之下满园雨幕倒斜,罗衡浑身毫毛刚刚乍起,胸口就立时失去了知觉! 砰—— 近乎将整个身体撕裂开的森然血洞从中炸开,一柄龙槊不沾血腥的贯穿而过直直透进地里,罗衡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不受他意志控制的斜倒在泥地里。 “咳,,” 气机快速消逝,罗衡不甘的侧过头向另边夜幕看过去,然而漫天斜雨复又挥洒下来,视野之中什么身影也望不见。 ‘竟然到死也不知是不是他’ 不甘的遗恨一闪而过,前白虎指挥使罗衡就此魂归地府。 前边,越平也被所谓的机会坑的不轻,硬碰重兵的恶果就此显现出来,长刀被废槊枪在前,禹卿本可以一击杀了他,却偏偏槊尖轻点数十下,将他浑身各个关节点碎—— 噗通! 四肢被废身体软烂如面条的越平摔倒在泥地里,双眼戾厉不在,只是透着深深绝望。 发生在禹家身上的事情,如今也要发生在他越家身上了。 他爹要是聪明些,就该—— “卿儿!” 隔壁长道上传来一个苍然老声,越平闻言紧紧闭上双眼,终于忍不住大声骂道:“你个老糊涂——带着萍儿她们走啊!” “……” 子骂父,大不敬,不远处那老者却浑不在意,只是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走过来,跪倒在女人面前: “卿儿!我是你越叔!你越叔知错了,你要杀就杀我吧——越平他是被我教的,都是你越叔鬼迷心窍了啊!” 说完,他像捣蒜般磕头。 身前女人只是看着他,待他头都磕破了才悠然开口:“越叔,行了起来吧——” 老者眼中蕴着一丝希望的抬起头,颤声道: “卿儿,你——” 噗! 下一秒,越平像布娃娃般被挑到半空,随即又被那槊杆向下砸至对折,重重摔到老者面前。 “……” 做完这一切,禹卿盯着满脸都是血的老者,缓缓道: “越叔,五年前,你也没给过我父亲弟弟机会啊。” “……” 老者神色怔怔,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同样是这般雨夜,那于他们重围下的禹家主。 “越英——少打什么替天行道的幌子!不过是我错看了你!今日我死不足惜,禹家基业给你!看在昔日情分,放我一家老小可行?” 多少是有过几分犹豫。 但—— “爹!莫听他的话,除恶务尽,斩草要除根!” 一番话让他下定决心。 “诸位,对付这般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杀——” “……” 莫非,天道真有轮回? 噗! 槊尖捅碎老者的咽喉,庭院里又多出一抹猩红,待到收枪之后,禹卿目光缓缓抬起,前边拐角处,一探头妇人顿时惊叫出声,转身就欲逃走。 “啊!” “嫂子,你跑什么啊——” 向前走过去,禹卿脸上笑笑道: “噫,不会是要把我引走吧?” “……” 没逃几步的妇人身体顿时僵立住,顺着禹卿的目光回看,却见个满眼尽是仇恨的女孩正扒着墙向二人这边看来。 “萍儿——” “……” 远处房檐上,青年收回目光,先是深深嗅了口满是腥味儿的空气,随即目光下望,看向条街上那道匆忙赶来的身影。 也是熟人啊, 来的倒是巧。 (本章完) ------------ 第九十六章 江湖是个圈 快—— 再快! 一路毫不留惜体力,直到条街上,月关山的脚步才渐渐放慢,望着府前的一地狼藉,以及碎石瓦砾中潺潺流出的淡淡红腥,他只觉双腿愈发无力。 来晚了? 江湖这道圆圈,绕了五年终是绕回了越家头上? 虽然在无数个日夜深恨自己身上曾经背负的姓氏,但等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心里依旧如刀绞般疼痛—— 他也曾红着眼,冲到那对父子面前拔刀相向,可看着二人可憎的面目,昔日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塞外苦寒,他兄十二岁就随着父亲出镖,唯独他这老小那些年能一直留在家中,无忧无虑的打熬。 每每驼铃声响,车轴声近,孩子飞奔出去,他父他兄从外带回的蜜瓜葡萄,精巧玩艺填满了他整个少年。 那十几年的人生终究不是假的啊! “哈——” “哈——” 喘息声中,他嘴里喷出的团团白雾被夜雨打得凌乱,正如他此时的内心一般。 “娘——” 静悄悄的府里忽然传出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声。 “萍儿!” 月关山猛地抬起头,心中涌出浓浓慌乱,随即握紧手中锈刀就要入府,檐上却忽有一道黑影落了下来,阻在他面前—— “让开!” 父兄的结局他已不再去想,唯独侄女是无辜的,月关山神似孤狼,从喉间发出低吼: “一个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 “呵呵哈哈——” 那道颀长身影走进灯昏,露出冷峻英勃的眉眼:“越——关——山,从你嘴里听到这话我怎就那么想笑呢?” 虽已五年未见,但仅仅瞬息月关山便认出了眼前这人是谁,神情也变得怔怔然。 ……江湖,果真是一道圆圈。 背负双手的青年盯着他细细看了半晌,道:“怎么,瞧着了当年孩子,心里意外?” 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二人变化都已是天翻地覆,似那天那般话,换到而今早已是说不出口了,再想也觉着嘲讽。 “不要拦我——” 锈刀如人,虽尘霜满面却也蕴着斑斑寒光:“我侄女年幼,禹家当年之事和她无关。” 见他对当年之事避而不谈,魏鸣岐脸上冷下几分: “当年我也年幼,你不也拿着一个狗屁故事对我和我师父喊打喊杀,彼时的我不无辜?” “……” “禹家满门十一口,有老有幼,伱父兄不也全部株连了?怎今日还有脸阻着别人报仇?” “……” 一句句话似刀子般戳进他的心里,江湖讲究一报还一报,越家落此地步本无任何不妥,他要是能抽尽这一身孽血,也可在旁边拍手叫好。 但就像五年前的悲愤痛苦一般。 他抽不掉。 所谓给自己改姓,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可笑之举。 禹家姐姐当年说的没有错,他性子就是软弱,哪怕和越家‘断绝关系’他也从未离开过这里,一直在禹镇下的乡村厮混—— ‘真像小儿闹脾气’ 月关山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自己,直面内心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覆过所有痛苦、愧恨、纠结,将他爱恨封闭。 “让开。” 至此,越关山上线。 魏鸣岐感受到了那股气场的变换,除却少数几人,对方无疑是他这几年来所遇到的最强者。 所以—— 脸侧两旁青鳞渐现,魏鸣岐举起只手,冲那欲要闯关之人无言的勾了勾。 下一刻。 噌—— 寒光乍亮,一把锈刀顷刻间褪去所有风霜,四周雨帘似被按下了减速键,天地间唯有一线融银分开颗颗雨点一往无前,刀近身前,那青年的动作表情还似一变不变。 是他太慢? 不,是那刀太快。 叩, 叩, 叩。 眼睫微张,越关山似从身前青年的体内听到三声轻叩,那是血液奔腾、经脉偾张的声响,随即被刀光所笼的后者似突破了一层‘隔膜’—— 啪! 膝炮上顶,在力与速的拉扯下两侧衣料似波浪般夸张鼓起,随即一头撞到阶下那柄斜切来的刀面上! 仅一瞬间,肉膝竟与钢铁擦出团火花,在刀面隐约开始抖动的前夕,越关山神之又神的松开了手。 嗡嗡—— 钢刀扬飞,像煮软的面条般变形抖动,在阵阵蜂鸣声中,越关山只静静的盯着它的轨迹,随即于电光火石间复又抓住刀柄! ‘大潮’虽已经过去几‘浪’,但握住它的瞬间越关山还是被之后的‘浪潮’打到掌心崩裂,来不及去想身前的到底是什么怪物,越关山勉力控制着手中不安分的‘猛兽’平划向前—— 刀锋‘缓慢’划开衣物,一连串火星‘渐渐’照亮他的眼眸,越关山眼帘微垂,内心却又平静了几分。 输了。 唰—— 因半途而废未能竟全力的一刀划至半腹就被鳞甲卡住,以至于被魏鸣岐抓住机会,两手如钳般交错而过,直将那饱经摧残的钢刀分断两半,随即又奋起一脚! 砰隆! 越关山似炮弹般倒飞着轰进了对面高墙,摧倒的烟尘还未来得及弥散,就被迎头的夜雨浇息。 “咳咳。” 半晌,瓦砾中传出动静。 越关山半边胸口已经塌陷进去,口鼻不断往外溢着血,不时还掺杂着点内脏碎块,若非武者的强悍体魄,这会早就死过去了。 但身体再怎么强悍,肺腑俱烂之后也不过是等死而已,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越关山并不畏惧死。 能死在这般雨夜,和一家人下去团聚,对他而言反倒是种幸事,心头不再沉重,许多压在心底原本不敢回想的事儿也能面对了。 费劲的偏过头,他望向府邸门口,想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五年过去,他做梦都想看看她如今的样子,明明来前准备了千言万语,到最后却连一句道别都说不出了。 叮铃叮铃—— 耳边又传来驼铃的声音,鼻间腥味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年少时梦寐以求的蜜瓜香气。 “关山,瞧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关山,你哥与你说话呢。” 少年不理与他们置气,只顾埋头啃着手中的蜜瓜。 但不多时候。 “什么啊,头都不敢抬,一看就没甚意思——” 听到那声音,越关山本能的抬起脑袋向面前看过去。 “……卿儿姐姐” 冷热掺杂,就那般悄无声息的在夜雨掩盖下逝去。 府邸前边。 “呼——” 魏鸣岐在夜幕中长长吐出口气。 虽然刚才二人的对招只有几息,但带给他的压力却比十个罗衡之流的所谓宗师还要大。 五年过去,越关山比当初强的不止一星半点,论技法都快能和谢北伶相比了,要不是急着闯关,二人的战斗一时半会还真结束不了。 但他也不惭愧就是了。 见面说了那么多废话让他调息,自己又以空手对长刀,可谓是赢得坦坦荡荡。 如今越家该死的,不该死的,总算都一并—— “……嘶”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以及吸鼻涕声,魏鸣岐回身望去,却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满脸是泪的走出来,身上长裙带着斑斑血迹。 “萍儿——” “萍儿你在哪儿啊萍儿,禹姨来找你咯!” 她身后拐角处传出禹卿的笑声。 女孩吸吸鼻涕,脚步也不加快,更当门口的青年不存在,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进了条街上的森森夜雨,她抬头左右看了圈,半晌目光又被废墟中的越关山所吸引。 “……二叔” 怔怔的鼻音响起,废墟里没有传出丝毫回应。 “萍儿——” 府里又传来催命声,女孩抬手抹抹眼睛,回头向府前的魏鸣岐看了一眼,似要记住他的脸。 “……” “小郎君~” 一只手从后伸出来揽住魏鸣岐的脖子,禹卿那女人走到身边,手里提着两把槊,跟喝了假酒一样疯疯癫癫的笑道: “看见我家萍儿没有——” 魏鸣岐向条街上的背影抬抬下巴。 “噫。” 美杏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吃吃笑道:“她胆子还怪大的嘞,这样儿都不跑。” 一个人有没有胆儿,从小就能看出来了。 魏鸣岐对女孩刚才的眼神记忆犹新,他心里丝毫波动都没有,转眼向禹卿温声道: “别玩了,收拾完早些回去。” “……” 肩上迟迟没有传来女人的回应。 半晌。 “……和我当年真像啊” 因为贴的太紧,魏鸣岐感到有温热划过他的侧脸:“但我没她有出息,我是跑着走的。” “……” 魏鸣岐知道她心里难受,便伸手将她手中槊枪轻拿过来,随即瞄准那女孩方向抬起手臂—— “呜……我刚才吓唬她玩的,禹家出事她才一岁多一点,你让她走吧。” 禹卿用双臂抱住他,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笑颤声道:“反正你那般厉害,将来总不怕她来找麻烦。我不一样,我这等以后进了门儿,谢道首欺负我怎么办。” “我师父她欺负你做甚——” 魏鸣岐脑袋跟不上她的回路。 禹卿哼哼两声,用手抹干净杏眼,随即才抬头贴向他:“鸣岐,陪我去看看爹娘吧。”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年关将近 当第一缕晨光照破暮夜的重锁,禹镇外荒地的一片坟茔前也迎来了一男一女。 无言中,二人各司其职,一个蹲在地上掰黄纸,另一个徒手清理周围的杂草植被。 魏鸣岐的神力在这时起了不小作用,甭管根系有多深,大手伸过去一薅连根拔起,不多会的功夫就能清理出来一座。 枯草小树遮掩下的碑文渐渐清晰。 ‘禹良佑——’ 望着碑上名字,魏鸣岐的目光难得有些失神,脑海中的记忆也随之松动。 上次看到这名字,还是在嘲天宫副本的第二关卡,彼时这名字后边拖拽着长长血条,一杆禹王槊连的很多玩家欲仙欲死。 “这是我弟良佑。” 女人走到他身边,将手中一叠黄纸点着后放到地上,随即又拉起他的一只手笑看过去: “良佑,这是你姐夫魏鸣岐,天下第一等俊俏男儿,就这般落你姐手里了,你如今拆不了台,可别在下面气的咬牙跺脚。” “……” 魏鸣岐无语一阵,便反手握住她的手,冲身前认真看去:“今后我会照顾好伱姐的。” “他听了这话真得瞪你——” 女人笑着将头倚在他肩上片刻,随即又牵着他到旁边,一个个介绍过去。 “这是大哥。” “这是嫂子。” “这是二娘。” “……” 许久以后,二人最终来到了仅剩的两座坟茔前边,到这以后禹卿便松开他的手,蹲在地上将黄纸摊开点燃。 袅袅青烟中,魏鸣岐第一次主动开口,郑重抱拳道:“叔,姨,魏家小子来看望二老了。” “噗。” 正用小棍扒拉黄纸的禹卿眼中的泪花哭笑不得的溢出来,用棍儿打了他下:“我前头才跟良佑说你是姐夫,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 “……总得问过二老意见才有底气。” 魏鸣岐说着摆开袍带,跪下去拱手道:“所以今日小子先在这里拜问叔姨,二老若是同意将卿儿托付给我,就受我三叩——” 说完也不说不同意该怎样,就径直俯首下去叩头。 一叩, 二叩, 三叩。 再抬头,两座坟没长腿跑了,魏鸣岐就知道叔姨这是同意了,便又一拱手改了称呼: “爸,妈!” “……” 禹卿撅起嘴笑哭的哼哼声,伸手挽着他将脸贴到他肩上道:“这般无赖厚颜,我爹见了定然得骂你。” 魏鸣岐丝毫不慌,道:“不要紧,我皮糙肉厚,打完骂完一顿酒,甚事儿没有。” 泪盈盈的杏眼弯着看他:“嗯,这般倒对了我爹的胃口。” 那岳父也是性情中人啊。 魏鸣岐心情大好,冲坟前又拱手道:“爸且放心,等我们将来有了孩子,挑跟卿儿最亲的,愿意的那个改姓禹,承继禹家香火槊艺,届时我带着您孙儿再来看你,让您考校他槊艺,完事我们三代再于这里豪饮,您且等着吧!” “……” 听他这般说,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涌出来的禹卿泪流满面,从他肩上抬头道: “爹,娘,这便是我钟意的男儿,如今咱家大仇得报,我又找着了如意郎君,今后会和他一起将日子过好,你们尽可放心女儿吧。” 说到这里,远处天际的晨光正好照到此处,将荒凉的原野映照的温暖和煦,这往日寻常一幕放到此时此刻,竟好像有什么寓意。 魏鸣岐似有所觉,伸手将身边人揽在怀里,拭去她脸上珠泪以后才郑重抬头: “兄弟爸妈,今后我会照顾好她。” 只此一句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天光破晓,夜尽天明,待最后一缕青烟升上如洗的碧空,下了五年的连绵夜雨也终于在这一天停熄。 “鸣岐。” 同样低头逃了五年的女人擦擦泪,抬头对身边人笑道: “回吧。” “……” ……… 榴石巷,青裙站在檐下抬头去望,旁边黄裙掰着手指数道:“腊肠、腊鱼、腊鸡,猪羊鸭肉,这不都在吗?没少吧。” “少了。” 青裙声音平静,语气却透着深深笃定:“鲤鱼草鱼我各买了三条,现在鲤鱼只有两条了。” 黄裙勾着手指,语气小心道:“会不会是被贼偷去了?” “……嗯。” 谢北伶目光转向她:“你觉得什么贼才能悄无声息的在家里把鱼叼走。” 这个‘叼’字用的都快指名道姓了。 施凤阙心里正慌,墙头上忽传出一声动静。 “喵——” 二人扭头过去,却见只肥猫跃上墙头,费力的躺在上面晒太阳。 见它嘴上没鱼,施凤阙心里刚松口气,谢北伶就眼睛微眯,伸手指过去: “你看它肚子圆的。” “……” 魏鸣岐不在家的这些时日,家里平静之中又有些不平静,而罪魁祸首就是墙上的这只黑猫。 “煤球!” 黄裙走到墙边抬头,脸红道:“你是不是又偷吃了!” “哈——” 墙上肥猫打了个哈欠,一阵鱼腥味扑面而来。 “你——” 对这只从宫里‘投奔’过来的朋友,施凤阙初见时的惊喜到了现在全都化为了难堪。 怎么说呢,她从未想过一只猫就能让她丢尽颜面。 简直比魏鸣岐还贪嘴子。 鸡鸭鱼肉,趁人不注意逮啥吃啥,栓绳都不好使,夜里不注意自己就解开了。 “算了,吃都吃了。” 谢北伶走到她身旁抬头,打量后眼神有些欣慰:“我看它好像一整条都吃完了,没浪费就好。” “……” 施凤阙觉得谢师傅的脾气真是又好又奇怪。 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鸡鸭鱼肉被偷吃,她会计较,但生不生气完全取决于‘煤球’吃没吃完。 像上次一条大草鱼被它留了半截鱼尾巴,谢师傅当时的死亡凝视都把煤球看炸毛了。 “你以后——” 谢师傅可以不在意,但身为主人她却得教训煤球,不过话到嘴边又自觉没多少把握的施凤阙语气弱下几分,道: “吃就得吃完。” “喵!” 见主仆交流的可以,谢北伶回房里取了点银钱便准备出门去坊里再买点鸡鸭鱼肉。 虽然屋檐底下已经晾了满满一片,但年关将近,她总怕等魏鸣岐回来不够他吃的。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姑侄闲话 “凤官——” 晌午,抱着一大箱子刚回到小院的红衣被人叫住,手里牵着只黑猫的施凤阙走到近前,冲她怀里好奇看了眼: “你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还带东西回来了。” “路上我自己买的。” 说着,施凤官将怀里箱子打开,女人往里看了眼,上边尽是些鞭炮、震天雷、孔明灯样的玩意。 “难得过回年,魏鸣岐之前说咱俩家人一块得过的热闹点,偏他现在还不回来,我路上看见这些闹腾玩意就买了些,还不止呢——姑你看,我给你还有谢师傅都买了点。” 说着施凤官又从里扒拉阵子,取出几套针脚细腻,用料很好的衣裙,甚至还有几盒胭脂: “都是从坊里前门铺子买的,那儿的胖大姐认识魏鸣岐还有谢道首,东西都给我打了折呢。” “……” 施凤阙对她买这么多东西没什么意见,尤其是给谢道首和魏鸣岐买,花多少钱都应该。 但—— 她将栓猫的绳儿踩在脚底下,随即拿起一套青色纱裙打量道:“漂亮归漂亮,但就是太漂亮了,姑觉着以谢师傅的性子不会穿。” 施凤官神色顿时一怔。 小姑说的好像也是哦。 谢师傅的穿衣风格就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平时虽也穿裙子,但那款式用料怎么说呢…… 要不是没梳妇人髻,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寻常的妇人,还是颇为顾家节俭的那种。 “那得赶紧回去换。” 施凤官抱着箱子就要起身:“这都腊月廿八了,铺子下午就要关门,不换来不及了。” 施凤阙顿时拉住她:“别急——姑教伱一套说辞,等谢师傅回来你跟她这般说,她一准就换了。” ? 施凤官好奇的凑耳过去,听了几句以后,她若有所思的低头道:“你还别说,这样说好像还真行,姑你怎么好像很了解谢师傅一样?” “谢师傅就是这么好的人嘛。” 施凤阙一副‘她人很好懂’的语气,最后面上还有点小羞怯的道:“我要是男儿,说什么也要娶了这般女子。” ?? 施凤官听的眼睛微睁,虽然她知道这家里小姑和谢师傅的关系最好,但这也好过头了吧? “对了,凤官你来。” 施凤阙又想起什么,兴冲冲的拉她回到房间,连严加管教的煤球都忘了带走,以至于消了一上午食儿的后者又将目光放到檐下。 过年真好啊—— 屋里。 自姑侄二人在这住下后,这房里的模样已变得大为不同,多了许多女儿气息。 “看——” 回到自己的‘小工作台’,施凤阙从柜里拿出两物,将其中青色的,绣着几片竹叶的绸缎兜兜拿在手上展示: “姑绣的好看吧?也不知道谢师傅喜不喜欢,她平时戴的那些料子太差了,我看了都心疼的慌。” 身前的施凤官此时的目光却不在青色那条的身上,反而注意到旁边红色、绣着朵朵桃花的那条。 “……” 久不见身前有回应,施凤阙抬起头随即稍稍一愣,片刻后才了然的笑牵起她的手: “害羞个甚,就是给你缝的,这次回来,姑知道你大有不同,这样才好,姑心里也安心了。” “姑——” 虽然已经是这般模样好几天了,但这还是小姑第一次主动提及,施凤官不由摸摸身后的高马尾,低头羞声解释道: “和他没关系,我是自个觉得束发麻烦。” “……” 施凤阙在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提他。 “呀!” 那边不打自招的施凤官也反应过来,立马拿起青色的那条兜兜面红耳赤的夸道: “姑你手艺真好!谢师傅看了保准喜欢,尤其是这竹叶,高洁淡雅,以物喻人,最合适不过。” 施凤阙脸上露出半是忧心半是欣慰的笑,也没在这时候刨根问底,只是将桃花塞她怀里道: “就会跟姑打迷糊,以后别绑着了,姑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做这些女儿活计,往后你们的衣物都交给我就是。” “……” 虽然面皮滚烫,但施凤官捏着桃花小衣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既确定了自己心思,那再绷着又有何意义,早晚都是要挑明的。 反倒是姑姑—— 施凤官望向台上满满零碎的布料,足可见女人平时都在干什么,纵然是兴趣爱好,但时间久了难道就真不乏味? “姑,你出宫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出去走走?” 施凤官桃花眼略有些忧心的看过去道:“我回来问过谢师傅,她说我们不在你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这样哪行啊,总得出去见见世面吧?” 施凤阙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坐台前边整理布料边笑道:“你跟你姑说世面?你姑见世面的时候,你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小豆丁呢。” 虽然现今落魄的像个透明人似的,但十几年前她比施凤官还小的时候,整个盛世王朝的锦绣繁花都曾涌到她面前,求她垂下一眼。 如今想想,却也没什么意思。 “那您也不能老是在家待着啊,尤其都过年了。” 施凤官趴到她肩上娇声道:“成天缝这些东西您不腻味?缝再多出来总得有人穿吧?您真别忙了,我今个带你出去走走。” 到底是侄女了,愈发会撒娇了。 施凤阙想着想着就有些失神,昔日缝这些的时候是迫不得已,全因那些年无人问津,宫里俸禄又紧巴巴的,半是维持生计半是打发时间,她就给旁的宫女绣些女儿玩意。 却不想这一绣就绣了十余年。 到而今仿佛成了什么难舍的东西,闲下来就想做点东西。 就连出宫也是一样,没出来的时候做梦都想到红墙外边,但真等如了愿她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好像只是待在家人身边。 至于宫里宫外…… 貌似也不大重要? 反正她寻常也不想出门,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饶了姑吧,你姑是雪人,见了太阳就化了——” 施凤阙只得自嘲笑笑,用手摸摸侄女的头道:“衣服、罗袜、鞋和小衣,姑什么都会做,你穿不完还有谢师傅和禹娘她们,不行往后连你们孩子的我也预备着,总有的忙,我腻味个什么?” 说着,黄裙女人回头整整那些布料,又低声道:“只要你不烦姑,姑就在家里待的安心。” 年前这两天主要是日常,还有主角人生的里程碑剧情。 另外这两天想了想,怎么说呢,我还是不后悔安排‘萍儿’这个角色,因为这个角色的主要作用就是让禹娘这个女主变得更为立体,也是结局类似‘本书完’这样一个收尾角色。 不过有几个评论说的不错,就是萍儿不死本身没什么,但是我却选择了最差的一个处理方式,这两天想了想可能会对九十六章进行一个调整,在不变主线剧情的前提下,调整完会在作者说里通知。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谢师傅很好懂的 “只要你不烦姑,姑就在家里待的安心。” “……” 听见这话,施凤官顿时就偃旗息鼓,从后上前双手环抱上女人脖子,道:“我就小姑你一个亲人,烦谁也不能烦你啊,我是心疼您——” “姑知道。” 感受到‘凤儿’身上愈发柔软的棱角,施凤阙心里慰籍的同时竟升起了几分感伤。 “但伱总有成亲嫁人的那天,姑有时候想想觉着自己将来有天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真要有那天你就——” “姑!你说啥呢!” 本来听到成亲嫁人羞赧不已的施凤官面色一变,道:“我嫁不嫁人你也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莫说我,就是——反正谁嫌你我都不依!” “你小点声!” 哪怕院里没人,施凤阙心里还是慌的很,忙道:“姑就这般一说,你别让旁人听见了。” “……” 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施凤官心里难受,但也知道她是在宫里养成的这个性格,便语气柔下几分,抓起她手道: “姑,你就别说我了,就说他那个人,你觉得他会是这种人吗?” “……你直接说姓魏的也不碍的。” “姑——” 见‘凤儿’羞极,施凤阙笑容敛起两分,想起昔日宫中的几次见面,虽说对她这个‘姨’多有捉弄显得大逆不道,但那孩子无疑是个有情义的。 替她出头的那一巴掌每每回想都让她胆战惊心,但也正因如此心里头才觉着复杂。 “他是个好的,但……” 女人脸上颇有些纠结,澄净的眉眼更是勾人心弦,情不自禁便拿起一块布料用手绞着,道: “我总觉得他不敬着我。” “……” 要是旁人听见这话估摸是要误会,但施凤官不会,盯着小姑那太过幼态以至于毫无长辈威严的眉眼,施凤官第一次正面问道: “姑,你心里是怕他吗?” “啊?” 施凤阙神情一怔,本能想说没有,但此时家里没人,她便鼓起勇气轻轻点头: “有点……” 虽然往常就有猜测,但见她正面承认,施凤官忍着心里忐忑追问道:“因为什么啊?他对你做了什么不敬的事儿?” “没有没有!” 施凤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虽然‘不敬’的话那孩子说过很多,上纲上线来讲也值得说道说道,但现在凤儿的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施凤阙可不想让好不容易将内心看清的侄女伤心。 况且仔细想想,跟宫里那个女人当初的遭遇一比她这都算是好的了,可能那孩子本就是这般性格。 反正不耽误她发怵就是了…… 旁边的施凤官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她都不敢去想,要是魏鸣岐真欺负过她姑她该怎么办。 “姑,他就是那样的人——” 心里顿时轻松的施凤官忙着帮魏鸣岐找补:“别扭、拧巴,除了他师父对谁都是一张狗脸说翻就翻,哪怕是为了你好。” 像当初就是这样,明明是担心他出事,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给他备了点凤血,虽说没用上吧,但心意总是好的吧?结果还不是当着她姑的面儿一点面子没给她留? 这般男人,恨他的人恨的咬牙切齿,爱他的人也爱的咬牙切齿,但没办法,谁让她中意的男儿就是这样的性子。 “姑心里知道他的为人。” 施凤官说的这些施凤阙都懂,但还是那句话—— “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怵他嘛……” “……” 女人这话说的难堪,稚美委屈的神态看的施凤官都为之一呆,想了片刻,她自觉把握了其中关键。 “姑。” 施凤官捏起下巴盯着她:“你长得太显年轻了,平常总给不了我你是长辈的感觉。” “嗯?” “你得试试拿捏起长辈的架势啊!像这样——” 看着满脸迷茫的小姑,施凤官冷下脸给她示范,一边看向旁边空地一边肃声道: “鸣岐啊,你回来啦,听说你这次在外边做的很不错嘛。” “……” 施凤阙憋了半晌,弱声跟着道: “鸣,鸣岐啊——” “声音得高几度,语气要给人一种德高望重的感觉!” “鸣岐啊——” “太软和了,想想您风光的那段时候,都是怎么跟那些内监宫女说话的!” 施凤阙用白葱葱的手指挠了挠脸,苦恼道:“一直都是这般啊,我又不咋会使唤人,他们一切都会给我准备好,我平时就跟一群小宫女玩,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 差点忘了这位国朝至今最受宠的贵妃进宫时的年纪。 深吸口气,施凤官情急之下都自爆了: “我要是和姓魏的成亲了,您就是他长辈!长辈您知道嘛!就我对你,还有爷爷以前对我爹和你,这些你总不能忘吧!” “……” 对‘凤儿’她是本能的舔犊之情,模仿不来,但说起他爹在家时候的神态语气嘛—— 施凤阙渐渐摸到了脉络,随即缓缓僵起脸部肌肉: “鸣岐啊——你回来啦,听说你这次在外边做的很不错嘛。” 虽然很生硬,但比起此前总算大有进步了。 施凤官松口气正想鼓励她,女人却面部表情一崩,捂起脸道:“不行啊凤儿,好难为情啊,姑以后避着点他行不行。” 问题都已经暴露出来了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施凤官抓着她的肩膀咬牙道:“姑你可是家里长辈啊!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总不能避一辈子吧!” “……来年你不是说让他们到西府去吗?” 施凤阙怯嗒嗒垂起长睫道:“西府那么大,姑随便找个僻静的小院住着不也挺好。” 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 施凤官胸脯起伏两下,气道:“不见阳光又不想见人,那您干脆出家算了,明个我就送你去!” 话听完,施凤阙抬起眼睛看向她,虽知道这是气话可偏偏悲从中来,澄净的眸子里雾气弥漫,她不禁用手摸摸自己的小工作台道: “那,那我能带着这个嘛……” “……” 施凤官看着神态可怜极了的小姑,忽然在想要是魏鸣岐那狗男人来了会想出什么馊点子。 半晌以后。 “罢了。” 施凤官闭上桃花眼,眼眶微微泛红的道:“过完年我就带你回家,往后咱姑侄俩过日子,不和姓魏的来往了。” 听见这悲怆的语气,原本心里还一片难过委屈的施凤阙立马就慌了。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可以接受自己融入不进,甚至就像先前说的那样,要是‘凤儿’烦她了,出家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也老大不小了,将来也不可能再嫁,未来已经一眼望得见头,无论如何都能接受。 但凤儿这个心里唯一的牵挂要是因为她而耽误了自身幸福,那她这个当姑的真可以找个小绳吊死了。 “哪能有那么严重!” 她起身搂着‘凤儿’的肩膀,急声抚慰道:“姑跟你开玩笑呢,拿捏个架子还不简单?你等他回来,姑保准让他肃然起敬!过年咱一起出去逛逛,姑给你买桂花糕——” “……小姑。” 开始本是假意的施凤官顿时动了真情,反手搂着她哽声道:“您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我离不了您,您信我好不好,只要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您。” “……凤儿。” 听见这话,施凤阙内心忽地反应过来,紧接着愧疚至极,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淌下。 自己也真是被猪油糊了心,明明本该是侄女的依靠,却偏偏让侄女反过来为自己忧心,等将来合了眼,怎么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亲人? 施凤阙终于硬起了心肠。 她要做个合格长辈—— “……” 榴石巷。 谢北伶提着两大挂鸡鸭鱼肉费劲的挤身进来,随即轻轻的吐出口气,将心底那一丝气闷驱散出去。 由于已经是腊月廿八,坊市里的商贩纷纷抻着这最后一天涨价,她本就嘴笨,又急着赶在年关前最后采买一批肉货,自然就被狠宰了。 气的她有一瞬间都想将明年的包子涨价了。 哎。 忍着淡淡的肉疼,谢北伶刚回到院中就被墙角的一阵悉索动静吸引,随即—— 盯! 角落里,正逮着一只肥鸡下嘴的黑猫察觉到有‘情绪’如藤蔓爪牙般袭来顿时机警扭头,同时身体绷紧欲要奔走。 “喵——” 看到提着两挂‘伙食’的女人,它猫脸上闪过几分犹豫,虽然对方眼神很有压迫力,但出于没在这个家挨过打的经验使然,它最后还是留在原地继续大快朵颐。 “……” 谢北伶没去打扰它,而是先去把手中东西挂到檐下,因为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买的太多,有些实在挂不下的便只能挂到厨房去了。 “喵?” 正在‘吃吃吃’的黑猫又听到动静抬头,却见忙完的女人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到了不远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它。 怪让猫害怕的。 但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家它还没有挨过打。 又吃一阵,它吃相逐渐斯文起来,但肥鸡却还剩下半只,本欲抬脚出去溜溜食,黑猫却忽感旁边目光变得愈发锐利。 “……嗝” 不知为何,光看那眼神就觉得这女人强的可怕。 动物的本能让黑猫放下前脚,硬着头皮又吃了几口,最后就变成了吃一口——抬头望一眼——低头再吃一口——再抬头望一眼。 吃到最后,它浑身毛发已然炸起,再次望了眼那黑洞洞的眼眸后,它低头凝望起小半只肥鸡,随即—— “yue——” 猫脸扭曲,哗啦啦的吐了一地。 好一阵后。 “……喵” 黑猫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猫眼湿润润的,谢北伶望见它可怜巴巴的眼神,平静道: “走吧。” “喵。” 待它脚步蹒跚的离开以后,谢北伶觉得这只肥鸡起到的教育意义还是有的,便不再纠结是否浪费这点了。 拿起扫帚默默扫完地,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都已经下午了,她也不知道魏鸣岐和禹娘今天能不能回来。 后天就是除夕了…… 心里升起淡淡的情绪,想起家里还有两人,谢北伶便将板凳和盆搬到靠近门口的那边,期间取下只肥鸡准备处理今天的晚餐。 又过一阵。 偏厢房门打开,换了番心情的女人走到院里。 “谢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 “我来弄吧,你刚回来也不歇歇。” “不累。” “那我也得帮把手,家里总不能全让你操持着。” 说着,施凤阙也不嫌弃脏,将生鸡夺过去就处理起了内脏。 “……” 忙了片刻,施凤阙见身前没动静才抬起眼,却见谢北伶正若有所思的静静盯着她看。 “怎了——” 心里升起小小慌乱,施凤阙脸上却笑着道:“不会是我来添倒忙了吧?” 谢北伶摇了摇头,待女人重新低下头后才道:“就觉着你今天看着客气了好多。” “……啊?” 择鸡的手顿顿,施凤阙抬头若无其事的笑着道:“您这总不能是暗着说我平日里懒吧?” 谢北伶又摇头。 施凤阙平日里不懒,眼皮子里有活,跟禹卿自称自己是‘享福’姨太命的不一样。 但她性子软和的很,过来抢活的时候跟她说两句就缩了,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听话’。 平日里在家,除却开始对禹娘有些防备以外,谢北伶很少会去偷听旁的房里的人讲话,因此姑侄刚才在房里聊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 想来也不过是施凤官之前问着她的那些问题罢了。 “在这平日里轻松些好。” 她秉承着本心轻声道:“只要不碍着别人,自己能觉着舒坦才重要。” “……” 施凤阙慌的都以为谢北伶回来的时候偷听她们讲话了,但还是她的那句评价—— ‘谢师傅这人很好懂的’ 虽平常不爱说话,但她人是那种心细如发,且善良包容的至好女子,也正因如此,施凤阙才觉着她可亲可敬。 “我自出宫以后每一日都舒坦的很。” 施凤阙低下头感慨道:“反倒是谢师傅你,我见你这些天忙前忙后,像不知道累的一样。” 二人差不多是同龄,性子也能聊到一块去,谢北伶有心借这话题劝她几句,便道: “人生有盼头做什么都不觉得累,你还年轻,今后得——” “……嗯?” 施凤阙见没了后续正疑惑抬头,却见谢北伶正侧脸凝神。 哒哒哒—— 有马蹄声愈近。 施凤阙正欲开口,就见谢北伶忽地站起来走到门边探头出去,而远处也传来青年的遥遥声: “师父——我们连夜赶回来的,家里有饭没有!” “……” 看到青裙侧脸的软和笑容,联想到她此前话的施凤阙的眸子中不禁有些失神。 这就是所谓的—— 盼头? 今后的所有更新都会在十一点半左右,多的少的都是这个时候,让大家阅读体验更连贯点。 (本章完) ------------ 今天的进了审核 修改不了,也删除重发不了,只能等审核结束或者明天早上责编上班。 ------------ 第一百章 凤儿别凶 为了及时赶在年关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魏鸣岐下马时浑身的骨节都咯嘣做响,其后的禹卿更是神色焉焉,下马时都要他伸手扶着。 “鸣岐~你快看看——” 门口的谢北伶正要上去帮忙,却见跟没骨头似的将上身倚在男人身上的美杏娇声抱怨道: “我屁股是不是在半道上丢了,怎么摸着都没感觉了。” “……” 院里的施凤阙听的都只想捂脸,只觉得不愧是那妖道女人,轻易就能说些她吊死都说不出口的话来。 谢北伶也从这一句话里感受到了二人关系的不同,止住脚步的同时将直勾勾的目光投向魏鸣岐。 盯。 魏鸣岐不是黑猫不熟悉这种眼神,一头雾水的同时又顿感心虚,扶着禹卿跟哄姑奶奶一样道: “你先回去泡个澡,泡澡的时候自己揉揉就好了——” “你不和我一起泡?” “别了,家里桶小。” “……哼。” 鼻音轻哼,美杏撑开他的胸膛扬起细长柳眉道:“那年后可得买个大着点的,不然往后家里哪儿够使的啊。” 说完,柳腰就扭着进了旁院。 待她离开以后,魏鸣岐硬着头皮走到谢北伶身前。 “师父?” 听到那小心翼翼的试探,谢北伶的目光直望过来,就像看只贪嘴的肥猫。 片刻以后。 “进来吧,等会吃饭。” 顾忌到身后的施凤阙在,谢北伶最终没问‘施凤官’的变化又是怎么回事。 先在心里记着就是了。 魏鸣岐心里稍松口气,跟着她进门后便见到‘施家姨姨’正在门旁择鸡,于是立马回想起先前船上凤儿对他说的‘我姑说伱荤素不忌’。 实不相瞒,这个仇他已经记很久了,此刻正想着该怎么报复回去,那往常一贯怂的很的‘施家姨姨’这回见了他居然主动抬头了。 “鸣岐啊,你回来啦,听凤官儿说,你这次在外边做的很不错嘛。” “……” 魏鸣岐差点想抬脚出去再进来一遍了。 “咋,咋啦?” 见他神态反常,施凤阙脸上随和的笑容不禁僵硬: “姨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 魏鸣岐左右看了眼,随即拎起一个小板凳坐到她面前,正色问道:“我就想知道凤儿在家是怎么夸我的,您详细说说。” 其实主要还是想看她吃错了什么药。 “……” 拧巴,别扭,生了一张狗脸。 这些‘夸人’的话怎么说的出口嘛,施凤阙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心里急得都快哭了。 哪儿有这样刨根问底的晚辈! 她想向‘谢师傅’求助,但转头却看到那一袭青裙正在厨屋里忙碌,而凤官更是还在偏厢换衣服,院里只余下她和魏鸣岐对线。 这怎么赢嘛—— “嗯?说不出来?” 身前青年眯缝起眼,隐约间又见一张‘狗脸’,语气更是狐疑:“施姨,你该不会是客套吧?这么生分见外了?” “……” 手里死死握着肥鸡像握着救命稻草一般,面前女人那平角肩都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了: “没,没有,凤官说的太多,姨都忘了。” 有些女人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但偏偏让人有种想欺负她的冲动,在自然界,这是一种‘弱肉强食’的生物本能。 “这样啊。” 魏鸣岐捏着下巴垂起眼,眸中透着思索道:“说起来,姨你当初送我的那只镯子我好像也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被面前女人抓住。 “你——你好好想想!” 那稚态的眉眼中透着深深焦急,又像潭泛起的澄净秋水般吸引着旁人视线: “你先前放哪了?我去帮你找!那东西不能丢了!要是丢了——” 入宫那么些年,施凤阙得到的奇珍异宝、华贵首饰数不胜数,可一晃那么年过去,这些都如云烟般过眼流散,她也不甚在意。 唯独当年进宫时她娘抹泪为她戴上的那套首饰她视若珍宝,十来年间极少离身,已往里倾注了无数情感,早已不是首饰那么简单。 魏鸣岐见她傻到当真开始还有些诧异,正想解释时却又被这女人忙慌欲哭的神态所吸引。 稚嫩、婉然、怯弱,种种观感交织在一起。 用我见犹怜来形容都差些意思。 “魏鸣岐!” 看的正出神,身后忽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有病是不是?!刚回来就欺负我姑!” 说完一只手臂就从后伸过来锁住他的喉—— “凤儿……” “你给我过来!” 当场逮住‘罪证’的施凤官将犯人连拖带拽的拉到房间,先是用脚将门合上,随即便将人往榻上一扔。 “姓魏的,你——” 盛满怒火的桃花眼还未来得及发作,却见榻上男人忽地将被子抱在怀里,神态‘柔弱’的偏脸看向她。 “凤儿……你别凶了,我害怕。” “……你也不嫌恶心” 施凤官脸上嫌弃,下意识拿起桌上一团扔过去骂道:“等会我让谢师傅过来,你好好作你的女儿态!” “哈哈——这不是学的我姨嘛,这是啥啊?” 魏鸣岐笑着抓住她扔过来的东西抬眼一看,粗看之下还以为是团绑伤口用的白色布带,很是干净不说还透着股幽香。 “啊!” 身上忽有一人扑过来,伸手去抓他手里东西:“还给我!不许看——” “你等会!” 魏鸣岐跟被头雌豹子扑了似的,被压的都快岔了气,下意识攥紧手里东西另一只手将她抱紧,触感却愈发不对。 “这是——” “你给我!” 到底还是被抢了过去,施凤官抢到手便将东西攥巴攥巴团进手心,随即欲撑起身来却发现背上大手跟老虎钳子一样。 “你让我起来!” “……” 好兄弟跟条蛆一样在怀里蛄蛹蛄蛹的扭动,片刻后感受到什么的她顿时就老实下来了。 魏鸣岐这两天水陆换着样的往回赶,杏子都没吃到嘴里,身体本就如龙虎一样生猛。 “你……换成她们那样的了?” 感受到异样以及鼻边的高马尾发香,魏鸣岐心里有什么东西似野草般滋生。 怀里安静了半晌,随即不久。 “嗯……” 闷闷的鼻哼声,兄弟埋脸在他胸前,隐约露出的侧脸犹如滴血般鲜红。 魏鸣岐喉结动动,伸手过去将她的脸捧了起来,施凤官羞赧的偏了两下却最终抵不过他,只得闭着眼当起了埋头鸵鸟。 掌中英气的瓜子脸儿滚烫,如桃花般娇艳欲滴,其上的两瓣桃花微微受力露出了少许粉红,犹如桃枝上最美的那颗果实。 “嗯——” 一声叮咛。 “……啊” 嗓间挤出一声细腻低声,施凤官下意识捂住那只手掌,却使不出几分气力,只能任由他把玩游离。 “……” 院里,施凤阙正一边嗒嗒掉眼泪一边择鸡,刚才她想追过去劝的,但见谢师傅都还在厨屋里忙活她也不好意思耽误。 晚上的主菜可就是她手底下的这只肥鸡。 一边择着鸡一边想着自己的镯子,还要一边注意里厢里的俩人别打起来了,施凤阙这一颗心可谓是七上八下,也渐渐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她真是祸水不成? 他这人刚一回来,侄女就因为自己和他吵了架,现在还没成亲呢,要等成亲了可怎么办? 总不能因她这个小姑,天天和相公床头打到床尾吧?那日子哪儿能过的长久? 这般一想她就想掉眼泪。 总感觉城外的尼姑庵隐隐在冲她招手。 罢了—— 等会真要打起来,她就过去认个错,说到底那镯子也是给了人的,不管丢不丢都是旁人的,反倒是她净显得不磊落了,明明欠了魏鸣岐那么多情分还计较这个。 又过片刻。 ‘不对,这里厢咋这么安静?’ 正检讨自己的施凤阙忽地停下手中活计,又侧耳听了会,发现真就一句吵嘴的动静都没有。 一男一女,以刚才那种架势进了房间,不打架也不吵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坏了!凤儿要被欺负!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 你总得当个妻吧 施凤阙的脑海中很快出现了这般一副场景—— 她侄女押着魏鸣岐进屋想给她这个小姑鸣不平——过程中二人发生了扭打,魏鸣岐色心大起遂要用强——她侄女娇弱不敌,被压在榻上被捂着嘴,双眼绝望的看着房顶! 这么一脑补,女人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慌忙起身向着偏厢走去,等脚步匆匆的到了门口以后。 “唔——” “别!” “……” 听到里头女子的迷离轻呼,施凤阙微睁双眼正欲推门而入,忽又觉得不对。 ‘凤儿’没被捂着嘴啊,那怎么也不喊也不骂的? 原来拉他进去,竟是这样给她出气的…… 梨白的双颊逐渐升温,施凤阙又羞又恼,要是换作旁人她自然不会管这闲事,但里边受‘欺负’的偏偏是她侄女。 二人眼下还没成亲呢,但听里面动静要是再不管管,明年她都要当姑姥了。 “你背抬起来点——” 施凤阙正要敲门出声,却听到屋里男人‘饥肠辘辘’的沙哑声,嘴唇不禁紧张抿紧的同时,心里勇气也为之一泄。 魏鸣岐的脾气那么臭,要是被她坏了好事,回头打击报复她可怎么好啊…… 别看她辈分高,但施凤阙心里有自知之明,家里那么些人,她地位可能就比‘煤球’高一点点。 真要说站的最高最超然的,那还得是…… 屋里。 榻下散落的衣物越来越多。 突破了心里那道坎儿以后,施凤官愈发柔的像水一样了,平日那对英气逼人的眼眸此刻也真如桃花似的,芬芳馥郁,娇艳欲滴。 魏鸣岐将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红粉色的兜兜和白生生的肌肤相衬托,不仅不俗媚反而愈发显得娇嫩诱人,让人看的喉头发紧,忍不住就想埋头在上面。 “嗯……” 身下人紧张的伸出一只手盖在他头上。 用脸细细摩挲一阵,魏鸣岐心热的抬起头: “你背抬起来点——” “……” 好兄弟虽然没有出声回应,但稍稍弓起的腰还是给出了她的态度,魏鸣岐将手摸索过去,轻轻一拉就将带儿解开了。 苏醒了,猎杀时刻! 看到恶龙张开巨口,枕上人紧张的微微偏转过头,随即—— “鸣岐。” 窗外忽有道静气女声犹如桶冷水般朝二人头上浇下来: “出来烧火。” 正咬着红豆馍馍的魏鸣岐懵逼了,如火的情欲褪去,他才回神想起自己是在哪儿。 “……起来!” 施凤官的脸比方才更红了,低声咬牙想将他推开:“我姑也还在外边呢!” 魏鸣岐动也不动,冲她郁郁至极的抬起眼道:“决定了,来年咱们就搬去你那。” “……” 施凤官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心喜的同时却板着脸:“别以为去了那边就能胡来,今天是意外!事发突然我就不计较伱轻薄我了,但往后可就没这美事了。” 啊对对对—— 魏鸣岐知道她这会正羞着呢,便一边给她拿衣服一边说起正事转移她注意:“之前的信儿交给老头了吧,他咋说的?” “就说知道了,许家的事儿他没多问,就让我知会你声别的。” 施凤官脸上红晕稍去,目光看过来道:“朝廷已经同意了琅琊君主拜谒关中的请求,据说朝廷的信儿还没到她就已经从鲁地率队出发,年后不久就到。” “……” 魏鸣岐穿衣服的动作慢了不少,声音也压低两分:“你应该没跟我师父说吧?” “没有。” 施凤官摇完头,语气略有些奇怪:“这些年江湖上总有传言,但多有不详之处,看你的反应,当年情况还挺复杂的?” 又何止是复杂…… 魏鸣岐穿好衣服揉揉她脸,哄道:“再复杂也没咱俩之间复杂,我先出去看看啊。” 施凤官打开他的手,桃花眼又白。 “恶心——” 嫌恶心刚才亲嘴舌头还伸那么勤? 将一番话憋在心里,魏鸣岐颠颠出门去了厨屋,待他人进去了,蹲在院落角落当透明人的施凤阙才抬头松了口气。 还好她机灵搬了救兵—— 谢师傅这朋友是真能处啊,有事求她她是真上。 屋里的施凤官正微笑回味方才的甜蜜,见到偷摸进来的小姑忽地‘呀’一声,将兜兜盖在脸上遮挡。 “这会知道羞了!” 施凤阙走过去伸出白生生的手指点她,虽嘴上严厉脸上却也是红红的道:“你就算当姑是透明的也得想想谢师傅吧?人还在隔壁做饭呢,你们倒在这——啃起来了,姑刚才在她跟前都抬不起头!” “姑……” 施凤官颇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她也不想啊,谁知道那姓魏的突然又搂又亲的,她也跟着了魔似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就说啥听啥了。 “哎——” 施凤阙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随即忍不住询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娶你?” 桃花眼眨眨,随即摇了摇头。 嘶—— 施凤阙忍不住抚上额头,见她一副伤神样子,施凤官忙扶着她道:“姑你别慌,姓魏的不是那种人,他这一二年事多,定是没心思结亲,等他把江湖上的仇家剁吧剁吧干净了,不用你说我也自会去找他要个交代。” “……” 虽是女儿身,但自幼假扮男儿担当家里,施凤官自有自己的坦荡大气。 施凤阙闻听此言心里稍安,对魏鸣岐怵也好,怕也好,唯独人品这块她是不怎么怀疑的,更别说他头上还有个品质高洁的谢师傅管着,将来歪也歪不到哪里去。 最让她担心的其实是—— “不管你心里怎么个打算,既决定许了魏家,那禹娘那边你就得注意着点了。” 待施凤阙悄声说完以后,施凤官的眼中闪烁了几分: “姑,你有话直说,禹娘怎么了?” “……” 施凤阙向外悄悄看了眼,随即便拉着侄女,神态跟村口唠人长短的八卦妇女一样,声色并茂道: “你也知道,禹娘平时就妖里妖道喜欢和魏鸣岐拉拉扯扯,偏偏人长的又漂亮,那小孩怎么抵得住?这次他们回来你是不知道,禹娘那女人刚下马就扶着屁股……” 渐渐的,施凤官听的也眼神愈发复杂。 那二人的关系如何,她自然是知道的,心里更是早有准备,因此听到也不如何意外。 施凤阙见她神色坦然,顿时就轻拍她的腿急道:“哪怕男人少不了三妻四妾,你总得当个妻吧!你还这么年轻!” “……姑,你又不是第一次在他家。” 施凤官看着替她着急的小姑,语气略有几分复杂道: “你觉着妻这个位置,我也好,禹娘也罢,轮得着吗?” “……”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 心里永远的孩子 厨屋里边,切好洗净的鸡肉下锅在滚油里发出一阵滋啦声,油爆香腾起,拿着锅铲的女人不紧不慢的翻炒,精致眉眼在烟火气中不见清冷,只余下平易可亲。 “火小了。” “哦——” 突然投来的目光让魏鸣岐回神过来,忙拿起细柴撇断后投进灶中,维持里边火力。 “师父。” “嗯?” “这边地方太小,人来人往不方便,来年咱们搬去西府吧?我现在手里也有点钱了。” “……” 厨屋一时间只有翻炒声迟迟不见回答,就在魏鸣岐思考要不要再将‘苍良冶’拿出来物尽其用的时候—— “喵!” 脚边忽然有团毛绒绒凑上来蹭了蹭他。 “混球?” 魏鸣岐低头看了眼,乐道:“不在宫里头过年,你怎么跑出来了?居然还找得着来我这的路。” “喵——” 一段时间不见明显又肥了圈的黑猫躺倒在地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用爪子轻轻抵挡着他的逗弄。 前头的谢北伶听着这边动静,淡声道:“这猫跟人的性子倒有点像,过来以后天天偷嘴吃,又吃鱼又吃鸡的,偏还不知道自己肚量,到最后自讨苦吃。” 魏鸣岐怀疑她在指桑骂槐,便用手指挠挠黑猫的下巴假意教训道:“不怪我师父教训你!以后有多大肚皮吃多大碗饭!争取像我一样不浪费家里一粒粮食!” 咔咔—— 锅铲翻锅的声音大了几分。 魏鸣岐见女人有了情绪,果断抬脸赔笑道:“师父,以后它再不听话你就训它,它通灵性的很。” 谢北伶却看也不看的道:“人我都管不好我还管它。” “……” 魏鸣岐寻思自己有那么不让人省心嘛。 “旁的话也就不跟伱说了。” 谢北伶这会也打算把话说开:“禹娘也好,凤官也好,都尽早给人一个交代吧。” 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先前聊起搬家的时候她既然选择避而不谈,心底应该就是有犹豫的,至于犹豫什么…… 魏鸣岐大概有数,所以当务之急是将她的顾虑剥开,哪怕动用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小手段。 “这事儿我正考虑着呢,但我总担心往后的日子过不好,心里一直没底儿。” 说着,魏鸣岐拿起小棍在地上划拉起来:“师父您也知道我们仨的情况,我就不说了,从小没过过正常日子,惫懒汉一个。禹娘虽然年纪比我大点但性子比我还疯,还有凤官,前几年一直跟个男孩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铺垫到这,燕国地图终于缓缓展开,青年可怜巴巴的抬起眼道: “我们三个都是问题儿童,往后别说有孩子,就是平常过日子也是个老大难,您说家里没个长辈坐镇能行吗?” “……” 谢北伶听懂了,于是手里锅铲在锅里刮的都快冒火星子了,声音也不再静气平和,破天荒的带上了一丝切齿: “施凤阙也——” “你觉得她靠谱?” “……” 哪怕放到现代社会,施凤阙这样的也属于深度自闭宅女,家里有一个父母都要操心到掉小珍珠的那种,更别说在这大乾了。 至此谢北伶才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如果她不在,以禹卿、魏鸣岐、施家二凤的性子别说把日子过好,不弄得鸡飞狗跳就不错了。 “所以啊师父。” 灶前孽徒又用种卑鄙的可怜口吻步步紧逼道: “家里真离不开您。” “……” 唰啦唰啦—— 不断翻炒锅里的鸡肉,谢北伶双眼微微有些失神,虽然这两年多事,她不准备离开魏鸣岐的身边,但她也知道后者想要的绝不是二三年。 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他就像蜘蛛一样见缝插针的吐着丝网,虽然那些丝网初一看绵软不堪,但层层叠叠日复一日的包覆,她早不像最初那样能随意的张开翅膀恐吓。 “鸣岐。” 略有几分迷惘的拨动锅里鸡肉,谢北伶轻声道:“你要知道,师父待不了你身边一辈子。” “……” 灶后一时安静下来,青年一手捧着下巴盯着灶里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安静的他很是少见,以至于谢北伶都不由回神过来。 “怎么了?” 她抬眼过去露出笑容:“总不至于还跟个小孩一样发脾气吧?” 当‘敌人’不再发起进攻,她反倒又能从容起来。 “我是在想,师父你说不能待在我身边一辈子,但我和禹娘几个平日里又照顾不好自己。” 灶前的魏鸣岐抬起头道:“那等将来师父你要走的话,我们就跟着你,我们反过来待在您身边总行了吧。” “……” 谢北伶脑海里下意识想到这样一副画面—— 等将来魏鸣岐不再有性命之忧她可以放心离开以后,本来想像师父太玄真人那样以四海为家,身后却跟着拖家带口的一屁股人…… 真要是这样,她估计得被江湖人背后唠一辈子。 “别胡闹!” 谢北伶气的锅铲都想砸他脑袋上了,语气稍有点重的道:“你记住,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我们一辈子都是师徒!” “……” 魏鸣岐忽有些后悔五年前把那声师父叫出口了。 哪怕叫声‘姐姐’呢。 殊不知谢北伶刚说完也生了几分悔意。 这都快过年了,他人刚从外边回来她还将语气说的这么重,正想开口缓和一句,却见青年跟没有受到影响一样,笑了笑才低头道: “师父的话我记心里了,这一辈子,您永远是记挂在我心里的家人。” “……” 恍惚间,西府的那场夜雨似又浇在了心头,泥泞里他盈满雨的眉眼又出现在眼前。 还有得而复失后的那个拥抱—— ‘师父对我来说是家人。’ 也许对这个孩子而言,他想要的仅仅是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 “师父!!糊了——” 淡淡的糊味飘到鼻边,谢北伶回过神来,见青年火急火燎的到她身边抢过锅铲装盘。 淡淡的暖流涌动,谢北伶让开身子后忍不住伸出手,揉揉身前青年的脑袋。 ‘这也是她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啊。’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三章 姨给你留门 噼里啪啦—— 上午的暖阳刚舒展,院门口就传来鞭炮的噼啪声,正屋榻上,如刷子样的长睫轻颤一阵,女人懒懒的睁开杏眼。 “魏鸣岐你个王八蛋,给我放一串——” “等会等会!你先去把你姑喊起来做饭。” “……” 年轻男女的吵嘴讨嫌声远远传来,女人静静听了阵,才浅笑着拉开被褥,伸手从床上半撑起来。 “嗯——” 如糖霜般腻人的鼻哼响起,暖光下仅穿着绿色兜衣的上身白到晃眼,如猫儿一样的动作舒展间,细枝硕果也似熟透了般轻颤。 “……” 伸完这懒腰,女人才拉过像旗袍一样的绸缎长袍穿在身上,但因盘扣太多,扣到上边她就不耐烦了,索性将领口的两个置之不理,起身施施然的走到了院里。 这边刚拿起杨柳枝和细盐准备洗漱—— 啪! “喵!” “喵——” 突然的鞭炮还有家猫受惊的叫声响起,青年的嘿嘿笑声从门口传过来:“可以啊混球,刚来几天就交到朋友了,这小玳瑁真漂亮啊,哪家哪户的?回头搬家前我把它买了给伱做个伴吧。” “喵——” “不用买?它自己会来?你这小阉猫有两下啊。” “喵!” “你特么敢动手!这我师父刚买的衣服!” 正当一人一猫快打起来的时候,院里忽然传来声娇滴滴的女声: “鸣岐——” “……” 院外顿时安静下来,不久后墙上传来风声,提着铜壶的青年跃身进来走到女人身边。 “醒这么早?” “哼,大清早的跟谁都能吵起来,不让人睡个好觉。” 一边抱怨一边将杯子递过去,禹卿用牙轻轻咬着柳树枝,看着青年将掺好冷热水的口杯递过来,随即又撅着嘴将树枝递过去。 “咬的累人——” “……” 自从回来以后,这女人变得愈发爱撒娇了,一身懒筋也暴露出来,有种不演了的感觉。 所以这个家少了谢北伶是真不行啊。 魏鸣岐在心里头感慨完,随即接过杨树枝帮她咬开咬松,衣衫不整露着领口一大片白花花肌肤的女人捧着下巴看着他,杏眼笑眯眯的,很像只狐狸一样。 “给——” “嗯?” 刚咬好树枝,女人忽将一个红包递过来,魏鸣岐满头雾水的时候,美杏柳眉微挑的扬声道: “嗯什么嗯,过年了,你禹姨心疼你,给你封个压岁钱,还不多谢禹姨?” “……” 魏鸣岐觉着这女人是越来越妖了,忽地抓着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正捏起下巴要啵长辈嘴的时候,美杏却伸手捂住使劲摇头,含糊不清的道: “没刷牙——” “亲完一起刷!” “你恶心——” 半晌以后,魏鸣岐坐在椅上,禹卿被他强搂在怀里乖巧的刷牙,前者的一只手探进长袍领口把玩珠润,嘴里还催促道: “快刷!刷完我要检查一下!” “……” 怀里女人白他一眼,拿起口杯将嘴里的细盐漱干净,随即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在其耳边轻声道:“在家躺了两天,我身子躺好了~” 温热的气息像小刷子似的扫过耳垂,勾人心弦的同时魏鸣岐的心也热了。 禹镇事了的那几天,因为急着赶在过年前回来,再加上本就处于告别从前的调节期,魏鸣岐一直强忍着没有吃杏子。 直到回来后这几天,禹卿似是恢复过来了,这会眼神挑逗的跟要拉丝一样:“晚上姨给你留门,你过来我给你量量,看你长大了没有。” “……” 魏鸣岐瞬间气喘如牛,直接用嘴堵了过去,全无防备的女人下意识叮咛声,随即便用手搂住他的脖子。 柔软,温润,盐的咸,杏的香。 诸多美妙掺和到一起,正当二人都有些忘我的时候—— “咳!” 墙头忽传来重重咳嗽,魏鸣岐下意识扭头过去,却见好兄弟从隔壁院里冒着个脑袋出来,正脸色黑黑的看着这边。 “凤儿——” “凤儿你个头!大清早的要啃也不到房里去,你们吃不吃饭啦!” 魏鸣岐被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难为情了,倒是身上的禹卿搂着他脖子冲着墙头笑呵呵的道:“吃什么饭啊,我吃他就饱了。” “……” 墙头的施凤官听得心里直抽抽,扭头瞪向魏鸣岐正想再骂,脚边却有人扯扯她开口:“你赶紧下来!禹娘还有鸣岐你俩过来下,我有东西给你们。” 有施凤阙出来圆场,三人的这点小摩擦暂时揭过,来到隔壁院,魏鸣岐看到递到他手上的衣服好奇的展开看了眼: “给我的?” “嗯……” 施凤阙有些不敢看他,便将一套绿色长褶裙递给禹卿:“新年新气象,给你们一人做了套,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回头告诉我,我好给你们改。” 禹卿展开褶裙比了比身上,失笑道:“贵妃娘娘的手艺好是好,就是这裙子凤官这年纪的女孩穿着兴许正好,我这都……” “莫说年纪这回事。” 施凤阙澄澈的眉眼望过去,语气鼓励中带着笃定:“你这般好颜色的女子,向来是人衬衣不是衣衬人,况且你还是云英之身,说话怎么能带老气?不妨穿上和凤官站一块试试,绝对像是姐妹一对。” 禹卿略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平日里那般‘欺负’她,这女人心里头倒真不记仇啊。 “听我姑的试试吧。” 施凤官也抱手在旁帮腔道:“你跟我姑还有谢师傅一样,本就不显年纪,要不是平时穿着老气,旁人也不会禹娘禹娘的叫你。” “……” 施家二凤都随了一样的性子,虽然平时都被‘欺负’着,但总先念人的好,所以心都软乎,小吵小闹也不记人仇。 这般人好欺负得很。 禹卿杏眼笑的更弯,转向旁边的青年,却见他脸上也郑重:“记得第一次见你,我真以为是哪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嫩的很。” “……” “……” “……” “怎么?都不信?” 见三人都面露无语,青年竖起手指就想指天:“老天爷作证,我魏鸣岐就爱说点实话。” “死相——” 抓着他手的美杏娇媚的白了一眼,随即收回手扭身道:“罢了,不能辜负人一片好意,今个我也装回小姑娘。” “……” 正屋里头,听着外面动静的谢北伶收回注意力,随即看向身前心里直想叹气。 好难为情——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四章 大过年的,孩子还小 手拿起桌上的交领襦裙,青染的香云纱柔润轻薄,针脚处细密入微,表面刺绣的青竹也灵动非常,透着织者的满满心意。 这样一套裙子拿到外边,少说也得百来两银子,那些高门贵女都得打听着织者是谁,属于真真正正的大家手艺。 和之一比,她为过年准备的长衫马面朴素的简直就像市井街头的妇人衣着,按理说本不该有什么好纠结的才是…… 但就像外边禹娘说的那样,谢北伶总觉着这衣服是凤官儿那个年纪的女孩才该穿的。 她们这般二十四五的半老‘徐娘’,别说穿身上,就是拿在手上都觉着难为情。 而且这么漂亮华美的衣裳穿身上怎么干活?溅个泥星子油点子都得心疼死。 这么一想,谢北伶顿时不再纠结,心里舒坦的同时为了不辜负施凤阙的好意,她特意将里头的那件青色兜衣单独拿了出来。 绸缎裁成的小衣虽然漂亮的也有些晃眼了,但终究是穿在里边的,而且这用料穿着应该很舒服…… 不多时候。 谢北伶推门回到院里,正自觉择着冬菜的施凤阙抬头诧异:“谢师傅,衣裳给你你怎么没穿啊?” 闻言,院里正玩着鞭炮的魏鸣岐和施凤官也抬头过来,不等二人开口,谢北伶就拿出了先前理由。 “我得做饭,里面油烟气大我怕毁了裙子。” “……”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众所周知,家里的伙食向来是由大家长‘谢师傅’一肩担之,她哪天要是撂担子,魏鸣岐和施凤官能饿的满地乱爬,至于禹卿和施凤阙…… 后者织工手艺没得说,择菜、打扫卫生也还凑合,唯独做饭笨手笨脚,遇见个油星子也不会躲,还能疼得掉眼泪的那种。 禹卿更是个享福的命,以她的性子巴不得天天下馆子,要不是谢北伶不惯着她恨不得连衣服都给人洗,自己就躺炕上抱着男人生十个八个,延续魏禹两家的香火。 总之就像魏鸣岐说的那样,这家里一堆的问题儿童,离了谢北伶不用几天就乱七八糟了。 “呃,今个要不我来做?” 施凤阙鼓起勇气站起来道:“上回我感觉自己长进了不少,谢师傅你就歇一天吧。” 谢北伶很欣赏她的勇敢,但实在不想再欣赏一回灶边兔子跳了,便缓缓摇头拒绝: “伱不行——” “……” 施凤阙如同被戳破了气的皮球似的坐了回去,没错,她就是万中无一的厨道废材。 旁边,魏鸣岐正思考待会怎么忽悠禹卿那个女人勤快一回,她从来到这个家里光蹭饭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到厨屋打卡一回。 “魏鸣岐!” 身边施凤官忽然推了他一下:“今天该你做回饭了,一年到头总得让你师父轻松一回吧!” 正欲抬脚进厨屋的谢北伶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 嗯……就想看这成天在外惹事的孽徒出回囧。 魏鸣岐看向撺掇他的施凤官,这货要真是个男的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在家别说做饭连扫地都不会,成天就是喝酒。 得给她上上强度才行。 “今天我做饭可以。” 魏鸣岐拉上她的小手:“但你成天也是闲着,过年这天帮我烧回锅总没问题吧?” “不行!烧锅也得你自己!” “凭什么!” “就凭你是男儿丈夫——” 施凤官抱着手臂扬起下巴道: “今天我、我姑、禹娘还有谢师傅,身上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家里就你个大男人,你要是忍心我们灰头土脸的你就继续玩去吧!” “……” 这话一说出口,魏鸣岐就知道今天生产队的驴他是当定了。 “算你狠!” 将点炮仗的燃香塞她手里,魏鸣岐回房里换上旧衣服准备当两天家庭主夫。 等出来进了厨屋,他却见到谢北伶还是没走,正坐在灶前被施家二凤围着劝说。 “衣裳再漂亮也是给人穿得,大过年不就得穿的好点?禹娘都回去换衣服了,谢师傅你怎么还犟着呢。” “是啊,谢师傅你总不能还心疼他吧?他都享了多久的福了,成天跟家里大爷似的,谢师傅你使唤他一天怎么了?” “……” 姑侄俩好说歹说,谢北伶却撇着小棍坚定的温声道:“他笨手笨脚的,哪能一个人又烧锅又做饭的,等明天大年初一吧,我早上再穿上试试。” 姑侄俩见说不动她,本着家里她是当家的尊重本欲偃旗息鼓,身后却挤来一人径直将她从凳上拉了起来。 “背后说我坏话?今天非得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妖孽天资,师父你回去!这两天谁进厨屋我跟谁翻脸!” 他动作蛮横,谢北伶猝不及防下手腕被他攥住,这般动作本就有些‘逾矩’,更何况此时还有姑侄俩在旁边看着呢。 “撒手——” 谢北伶使出几分劲儿想将手挣出来,偏偏那手掌跟铁钳似的,虽攥的温柔可却挣脱不出。 “魏鸣岐!” 细细的咬牙声中,被半推半拽到里屋的谢北伶终于挣脱开来,立马恨恨的抬手在青年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疯了!” “嘿嘿——” 见他还嬉皮笑脸,谢北伶浅吸口气,神色冷下两分道:“魏鸣岐,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 魏鸣岐在她跟前揉了揉脑袋,听见这样严肃的训斥也没失落,反而眼眸柔和道: “我是突然想到小时候刚见面那会,觉着师父你好像特别喜欢敲人的头。” “……” 大锤小锤的怯生生童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刚肃起的那颗心就这样被这狡猾的话催软,兴许怕被察觉,谢北伶细长的丹凤眼垂下,又轻声道: “你不要装疯卖傻……” 这话那时候好像说过,她不禁刹住车顿了顿,道:“你以后再这样我还教训你。” 似是铁了心要当孽徒一般,那青年双手贴上她的肩,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又往前推着。 “行,可您先换上新衣裳行吗?过年想您风光体面点,往后被您教训一辈子我都舒心。” “……” 谢北伶肩膀僵着,内心忽有种孩子小的时候没有教训好,以至于长大以后根本不怕她的无奈。 算了。 大过年的,孩子还小…… 谢北伶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五章 春联 锅中油沸,捏起半弓鲤鱼放置滚油之中,只听‘唰啦’声油烟腾起,锅边青年忙不迭的闪至一旁,却引得门口女人好一阵笑。 “你皮糙肉厚的跟什么似的还怕点油星啊?在外跟人打架的时候倒是威风的紧。” 能说出这种风凉话的家里除了禹卿也没旁人了,这娘们是会看笑话的,拿着碟南瓜籽边磕边看他的西洋景,悠闲得很。 “你要么进来帮我烧火,要么帮我师父打扫打扫,家里就你最闲,伱屁股倒是坐的住。” 听见他埋怨的话,打扮的明媚动人的禹卿挑挑柳眉,道:“看我屁股闲着不得劲你倒是勤使把子力气啊,你当我这岁数不想奶孩子啊?” “……” 自从这娘们回来以后,说话是越来越没把门的了。 “姓魏的!” 魏鸣岐刚将一盘酱焖鲤鱼做好,施凤官就从门口探头进来道:“春联会写吗?” 春联…… 他还没表态,正坐门口磕瓜子的禹卿噗嗤笑道:“你让他写春联?他会不会握毛笔都是两说。” 魏鸣岐瞪眼过去:“你会?” “废话。” 美杏拍拍手掌上的残渣,起身傲然道:“你姨我啊,小时候也是个大家闺秀呢。” 魏鸣岐顿时哑火了。 天天见她妖里妖气的德行都差点忘了她还是曾经的禹家大小姐,十足的高门贵女。 正好这会锅里空了,想一睹禹卿‘文秀’一面的魏鸣岐也好奇的擦手跟了出去。 “来来来!把笔给我——” 院里支起的桌上,家里几口人此时都围了过来,看到禹卿拿笔的姿势,旁边的施凤阙忍不住点头。 “执笔得法,禹娘家学深厚。” “哼,看好。” 禹卿得瑟的哼哼后,提笔凝望纸上半晌,最后笔尖墨都滴下来了,她忽地望向魏鸣岐撒娇: “鸣岐——太长时间没写过字了,咋写的我都忘了。” “……” 魏鸣岐忍着抽搐的面皮,看向提着扫帚的谢北伶道:“师父你来写吧。” “对了,谢道首才是一家之主啊。” 禹卿眼睛一亮,像水鬼找着了个替死的一样,伸手就向谢北伶抓了过去:“当家的来写,当家的来写——” 谢北伶尝试闪躲:“我只会画符箓。” “正好,就按符箓的画法来,给家里开光赐福挺好的,有没有多子多福的?画一张我贴我门前去。” “……” 谢北伶哪里肯陪她胡闹,偏偏禹卿上手不依不饶,大过年的她又不好发火,于是家里徒弟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 “鸣岐。” 二号水鬼将青年按到桌前,语气命令道:“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过年春联必须你来。” “……” 魏鸣岐耍耍刀枪棍棒还成,耍毛笔老头也没教过他啊,轻飘飘的笔杆子拿在手里别提多别扭了,生怕劲儿使多了将笔撇折了。 “我字难看的很,贴出去别人指定笑话咱家。” 魏鸣岐说完看向二凤:“你俩当自己外人呢?都这时候了还不出来帮忙?” “我字也好不到哪儿去……” 施凤官面露难色,她幼时处境和禹卿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富裕过,但后来家道中落了,这些年握毛笔的机会有限,小时候的底子早就生疏了。 反倒是…… “对了!我小姑字写的好看!” 施凤官兴冲冲看向身旁的女人,道:“不仅织工,连琴棋书画都很厉害,当年好多大儒都给我小姑当过老师呢。” 察觉到周围目光都望过来,施凤阙忍着心里慌乱,讪讪笑道:“你们别听凤儿瞎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早生疏的不行了……” 大乾过年贴春联的习俗由来已久,寻常不识字不会写的百姓家会去街头找穷酸点的读书人写,再往上的殷实人家则会特意登门一些有功名在身的文人,重金求字。 而高门大户,亦或是有涵养的人家里边,这类活计一般都是当家男人每年操持,亦或是由长辈,亲近子侄来代笔。 因此魏鸣岐亲自写是最名正言顺的,禹卿、谢北伶这些他的夫人、长辈代笔也说得过去。 而她…… 目前来说只是个客人,替魏家写春联显得逾矩不说,还容易让男人失了面子。 可惜施凤阙想这一切的时候完全忘了魏家是个什么门风,别说魏鸣岐不知道这所谓规矩,就是知道了他也毫不在意。 就特么个门联对子,谁写不一样? “都是自家人施姨你谦虚个什么?” 魏鸣岐正愁没人甩雷,此刻拽着施凤阙的袖子就将她拉到桌前:“写!好不好看今年门上就贴它了。” 见他跟土匪似的蛮横,施凤阙欲哭无泪的看向侄女,却忘了‘嫁出去的侄女泼出去的水’,此时就被往外的胳膊狠肘了一记。 “姓魏的说得对,姑你写就是了,你是他长辈,这字贴他门上还能跌他份怎样?” “……” 凤儿啊!问题你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呢嘛! 施凤阙这长辈当的心虚,握笔的手都有些发抖,魏鸣岐看出她的紧张,利诱道: “姨你好好写,写完我把当初的镯子还你。” “当真!” 见她手都不抖了的下意识反问,魏鸣岐有些哭笑不得,道:“您是我姨,我还能说瞎话骗你啊。” “……” 施凤阙嘴唇动动,最终还是忍下没说他瞎话没少说过。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为了娘亲的镯子…… 施凤阙深吸口气,连春联写什么都忘了征集意见,直接提笔在上一蹴而成。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和融华厦’ ‘……’ 凝神静气力笔写完,施凤阙缓缓轻吐口气,见纸上笔力似未退步多少,她心头正暗自窃喜,却忽然注意到身旁没了动静。 “呀!” 施凤阙脸色微红伸手向春联抓过去:“忘了问你们该怎么写了,你们先讨论讨论——” “讨论个什么!” 一只大手蛮横的将对联拿过去放在眼前望了半晌,施凤阙正提心吊胆呢,身前青年却长出口气道: “看不懂,但感觉写的真特么的好。”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六章 这委屈施家儿女绝不能受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算是半个内行的禹卿瞧见这字可是颇不简单,一时间脸上都多了几分喜色。 “筋骨饱满,端庄丰润,守拙却不泥古,贵妃娘娘的这字可称得上书法大家了。” “哪儿算得上什么大家……” 施凤阙下意识的想要谦虚,身旁的施凤官却不想她掩了风采,便道:“我姑的字师承柳颜两位大家,各得了二位精髓,画、琴、棋也学鱼、随、伯等御师。那几位都曾说过,百年后不论身份仅就才学,史书上提起才女都得记我姑两笔。” 闻言,这一家子武夫尽皆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虽是江湖人,习惯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但骨子里对文化人的尊重还是有的。 甚至连魏鸣岐都开始反思自己先前对女人的逗弄是不是有‘辱’了斯文? “别听凤儿瞎说——” 当惯了小透明的施凤阙适应不了这种氛围,忙摆手摇头道:“当时身份不同,几位老师都是给面子捧我而已,不作数的!” 施凤官见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呼呼的道:“大儒的话不作数,那底下士子们总做不得假吧?我之前在书店看到过你画作的临摹,都卖的可好了——” 施凤阙连忙捂住了侄女的嘴,虽然昔日的画作得到认可是好事,但放在这种时候提起总觉得像公开处刑,羞人的很。 但就像包起的金子露了半角一样,此时‘有心人’已经听得两眼放光,嘴里啧啧声着,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凤官儿今天要是不说,家里还真没人知道贵妃这满肚子的学问啊——” 表现的像个浪荡子的禹卿走上前来搂着她的臂膀,语气亲热的让人害怕: “先前我还发愁,一家人只会舞枪弄剑,这往后有了孩子怎么办?现在好了,有了贵妃这个姨姨在,家里孩子文的这一块总不用人操心了。” “……” 被她强搂在怀里的施凤阙害怕到瑟瑟发抖,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侄女怀里缩道:“我,我不行的,我就会缝缝补补,书画什么的早忘了。” 禹卿柳眉挑挑,坏心眼都快憋不住了,脸上笑容更为愉悦:“缝缝补补也很好嘛,孩子的衣啊帽啊,虎头鞋啊,你现在就可以做些备着了,明年指不定就得用上呢。” “……” 这个施凤阙还真不好推脱,但自己准备是一回事,被人使唤着又是一回事,直教人心里委屈。 见她被欺负的跟面团似的,施凤官看不过意,一边搂过施凤阙一边朝禹卿皱眉道:“小孩衣服又不是买不到,干什么都得让我小姑做?我小姑又不是使唤婆子。”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嘛。” 说着,禹卿的弯弯杏眼下移到她胸前:“往后伱要有了孩子,你有事儿不在,几个孩子到我脚边搂着我说姨娘我饿,我还不得替你照顾着?” “我……” 施凤官憋了憋气,想说自己干嘛非得生几个,又不是猪啊羊的啊,但转念想想这事儿女人还真做不了主。 以姓魏的跟牲口似的体格子,两个三个都保不准止不住,要是三个四个的—— 胸口隐隐作痛的施凤官咽了口水,随即看向美杏那细枝硕果的挺拔耸立一对比。 确定过尺寸,是奶孩子的人。 虽然心里气势为之一矮,也觉着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怀里的小姑还眼巴巴看着呢,总不能当场就把小姑给卖了吧? “我姑要做那也是先给我做!” 施凤官搂着小姑义愤填膺道:“至于你的,等你先有了孩子再说吧!” 她怀里的施凤阙初一听还有些欣慰,觉得侄女是在给她出头打豺狼,但听完才隐隐意识到不对。 那不还是得做嘛—— “呵~” 身前一声轻佻的笑,那妖里妖气的女人冲这边挑挑眉道:“就怕你姑先给你做完你却用不上,到时候我再向你们讨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你什么意思——” 施凤官气的恨不得立马从肚子里揪出一个孩子来,桃花眼圆睁着道:“凭什么就得你先有孩子!你不怀别人就怀不上了呗!” “呵呵——” 眼见禹卿那女人听完还一副‘女孩你还嫩’的模样转身离开,丝毫不给予她解释的意思,施凤官转头就寻找起魏鸣岐的身影。 狗男人—— 难道她回来报信的时候这俩人就已经滚到床上去了?更糟糕点姓禹的这会已经胎珠暗结了?! 特么的那时候那狗男人刚给她扎完头发啊! 她这么年轻!当不了大房还当不了二房?!打不过谢北伶还喝不成头汤?! 这委屈施家儿女绝不能受—— 目光之中,姓魏的那狗男人正在门口糊春联,明明就隔了一丈远,却好像对这边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一样,刷浆糊刷的眼神专注,就特么跟学堂里的读书人一样斯文正经! “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她正气势汹汹要过去问罪,手边的施凤阙却转身往屋里走,身边这时候没个长辈压阵不好叫姓魏的那狗男人承认她的名分,施凤官便立马追过去道: “姑,你跟我一块过去骂他啊,回屋干什么?” 那小孩的面皮不像经不起骂的…… 在心里吐槽完,施凤阙又幽幽一叹道:“禹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日后你们家里孩子多,我抽空给你们做点鞋衣风帽,这些孩子贴身用的东西是不好到外边买的。” “小姑……” 眼见那双桃花眼怔怔,施凤阙心下又有些欣慰。 虽然暂时被男人迷住了眼,胳膊肘有往外拐的倾向,但凤官儿到底还是心疼她这个小姑的。 “不碍事儿——” “姑你做这些鞋衣风帽的时候记得绣上字,就绣咱家的‘施’字,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姓禹的那个女人好不好意思给她小孩穿身上。” 眼见好侄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样子,施凤阙伸手捂上嘴,差点从嗓间发出悲切的哀鸣。 呜,这下真想掉小珍珠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六章 浮萍紧抱 傍晚酉时刚过,随着饭菜摆上餐桌,整座古老城市好像渐渐‘苏醒’了一样,坊里坊外,远近的鞭炮噼啪声热闹非常,节日气氛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别说,他还真有这两下子。” 饭桌旁,禹卿看着色香都在线上的年夜饭忍不住对谢北伶笑道:“往后谢道首可以歇歇了,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不逮着他往死里用还等什么?总比叫他一身子精力使在外边强吧?” 桌上的谢北伶只是笑而不语。 虽然旁人都说魏鸣岐是懒汉,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但身为师长,谢北伶却觉得她这个‘孩子’是再合格不过的。 每天晨起五更打熬站桩,武艺从未有过荒废,冬日里的洗脸热水更是从未断缺过,以至于她现在每天起床都养成了习惯。 先是出门问候两句,然后热水就拎来了,她什么都不用做,静等着掺好的温水端到脸前就好。 以至于有时候想起她会觉得有几分亏心,明明小时候也没带过他几天,中间的成长更是全程缺席,魏鸣岐却将大多数的‘孝心’都给了她。 要不是‘孝心’现在稍稍有些变质让人头疼,她这一生为人师长这块的遗憾就不剩多少了。 “他做个饭跟打仗似的,你还想把他当牛使。” 禹卿说完没多久旁边就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逼急了那狗男人,谁被当牛使还不一定呢。” 不用转头禹卿都知道说话的是谁,定是‘施家最后的硬气’,又执拗又可爱的凤官儿—— 这小姑娘,跟她呛声呛了一天了。 稳操今晚胜券的禹卿此时一点都不生气,脸上一团和气的笑着道:“那有什么碍事的,他总不能让我死地里吧?再说真到那时候了,你们姑侄俩还能不管我?” 比起面皮,施凤官一辈子都比不过早就黑了心的杏儿,闻言自己气的脸通红对方还跟没事人一样。 这不要脸的女人谁都想赖! 赖上她小姑给她小孩将来做衣裳,谢师傅又是个面冷心热的,平时做饭扫地早就伺候上她了,这女人还不知足,恨不得有了孩子就出对⊙⊙,旁的什么都交给旁人! “我们——” “好了。” 施凤阙此时出声制止了争端,她这两天可算看明白了,她侄女也就嘴皮子硬实,实则根本不是禹卿这个女人的对手。 她执起还面有不服的侄女的手道:“今天大年三十,我和凤儿好些年都没正经过上个年了,今年是受你们照顾,感激的话我面皮薄说不出口……但无论禹娘也好,谢师傅也好,恩惠我都记在心里了,往后若有所需尽管开口,我们施家儿女绝不推辞。” 这一番口条清晰,袒露心意的话她说的并不容易,要不是魏鸣岐这时候不在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即便如此说完她也是脑袋晕乎乎的,忍不住抬起一杯水酒掩饰: “我敬伱们一杯。” “……” 这番肺腑之言,引得施凤官和禹卿都有些诧异,毕竟在家里斗嘴惯了,早习惯了鸡飞狗跳的日子,以至于正经起来她们都不适应了。 直到屋里静下,外边的烟火炮竹熙攘声传进来,她们才想起这是什么日子。 “你也是够客气的。” 暂时抛弃了‘贵妃’这个有几分打趣的称谓,禹卿捏起杯子,也有几分感慨的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好些时候没过上正经的年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往年这时候我都得寻个僻静地方捂耳朵,多少年烟花都听不入耳。” 旁边施凤官眼神听得闪动几分,不禁抱手道:“不都一样吗?我前两年一到过年家都不想待,大年三十夜里想翻进宫找我姑,还没近宫墙就被禁兵拦住了。” “凤儿……” 旁边的施凤阙抓着她的手好悬没哭出来。 对亲人分离的人来说,每到过年这种本该家人团聚的节日都是种煎熬,好在最终一切都挺过来了。 谢北伶就在旁默默的看着。 比起魏鸣岐所说的‘问题儿童’,她觉得用乱世浮萍来形容几人更为恰当。 江湖就是这样,风急雨骤时,多的是骨肉分离,随波逐流,一片浮萍也许终生都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就沉入了苦海。 魏鸣岐多吃多占的行为她这个当师父的虽不提倡,但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这样像禹娘、凤官儿这样的人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紧紧抱在一起。 “谢师傅。” 旁观局势的她忽地被拉进话题,却是施凤阙好奇看过来:“往年你也是一个人吧?” 谢北伶点点头,道:“我师父走后就是一个人。” “那谢师傅不也是好些年没过过年了?” “往年一个人也过。” 谢北伶解释道:“买条鱼,买点肉,再包点饺子,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 施凤阙顿时眼冒星星。 不愧是谢师傅,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好,她就不行,每到过年那两天夜里就得蒙着头哭,以至于后边每瞅着要过年了心里就害怕。 “一个人过哪能叫年。” 禹卿在旁笑道:“夜里饭做好了,上桌就吃,也没个说话的人,能有甚年味?就得像这样一大家子围一起叙话,等个上磨的驴回来开席,这才叫年嘛。” “……” 谢北伶细长的丹凤眼眨眨,不等她说话,门外就有一青年抬脚融入这屋里氛围。 “背后说我坏话——” 换好衣服的魏鸣岐神清气爽的坐到她身边,边说边将筷子递来:“今天过年,不与你们计较,赶紧吃,吃完出去看烟花。” “……” 接过筷子,桌上的几双眼睛同时望过来,谢北伶怔了片刻才回神过来,举筷笑道:“别看着了,都赶紧吃吧。” “唔!早饿了!” “姓魏的给我夹筷鱼!” “你特么真懒。” “……” 气氛热烈,谢北伶这阵子因忙碌到迟钝的神经张开,先前她们一直在提的烟花声陡然清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这热闹氛围中笑逐颜开,不知不觉便让人沉浸进去。 “师父,愣着干什么。” 身旁青年给她夹了筷子鱼:“焖烧鲤鱼,味道一流,尝尝。” “哦……” 谢北伶一时都忘了魏鸣岐使过的筷子,夹起鱼肉便放进口中,舌尖一抿,滋味儿便泌进心里,她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上了笑容。 “好吃。” “来,都敬谢道首一杯。” 浓浓年味儿中,对面的禹卿这时举起酒杯道:“谢道首过去一年辛苦了,来年要再接再厉,继续把家里操持好。” “姓禹的在你眼里谁都是你的使唤婆子呗!” “我和谢道首等有了孩子以后能互惠互利,你这丫头将来才是白吃白喝的那个。” “你——” “……” 大过年的,些许冒犯之处也不算什么了,谢北伶只让她们去闹,自己则端起杯水酒看向旁边胆战心惊的青年。 “来年要平平安安,少与人打架。” “……” 魏鸣岐本来还怕她两个言语太过火让师父恼了,但这会见她是笑着的才终于放心下来。 “师父也要健健康康,笑口常开。” 二人轻碰一记。 砰砰砰—— 四周烟花腾起愈多,值此新春月圆,属于她们的片片浮萍紧抱,却还有些飘离在外,推波中抬头共望此时月。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八章 她偏就喜欢插队【二合一大章】 风陵渡镇,规模庞大的船队至渡口停靠,随运货船上众多甲士正忙上忙下的搬运,吆喝声中,船队正中的一座几层楼船上,顶阁的窗棂被人从里推开。 砰砰砰—— 正逢三十,渡镇里不少烟花冉冉升起,炸开姹紫嫣红的光辉映射在黑耀耀的眸子里。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挑这个时候出来,要不是东方鸣闭关,也不会任由你这样胡闹。” 窗口的白衣闻言转身,一头不扎不束的长发在夜风中飘零的尤为写意,瓜子脸上泛着笑,明眸可人,顾盼生辉。 “来年再动身可就错过关中这场热闹了,届时魏鸣岐要是撑不过去,师尊你的心愿不就付诸东流了?” “我何至于和他个孩子置气。” 说话的女子一身紫裳,身姿高挑近乎八尺,比寻常男儿还要高出一头出来,面纱下其声冷冽,只露出一双蓝紫呼应的异瞳。 “我真正的心愿你也知晓,伱多往这方面使使劲,比空喊一百声师尊都让我心里宽慰。” “知——道——了——” 白衣女子上前环住她的腰,娇声道:“四灵奇物我这不是一直在找嘛,将来找齐了肯定陪您去灵山,至于揍魏鸣岐为您出气那都是顺带的了,咱们真正目的还是他身上的青龙宿。” 她身旁腿长到好似能‘一步登天’的紫裳闻言眯起眼睛道:“等昔日故人见了面,你真能下得去手?” “哈——有何不能?” 白衣女子松开手走到窗边,背负双手看着渡镇夜景,明媚照人的脸上月牙眼半弯:“左右不过三两天的交情而已,那一日过后,我和那对师徒就再无情分可言了。” “……” 紫裳正分辨她这话的真假,窗口人儿却又转身直视向她:“这些年是师尊教我武艺,让我得以在王府站稳脚跟,师尊于我恩同再造,所以师尊所求便是我所求,师尊所辱就是我所辱。” 虽开始找上这个孩子有她自己的目的,但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总是做不得假的。 “你我师徒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面纱的蓝紫双眸柔和下来,声线也不再冷冽:“世间四灵二十八宿,灵山缺一不可,我也只抱百一的希望,能成是上苍垂怜,不能成也是我的命数不够。” “所以得先找那魏鸣岐的麻烦嘛。” 白衣女子说起这话脸上又笑嘻嘻的:“他若真是命主青龙,必是咱们师徒道路上的障碍,这一回就把他做掉了事,也算为预言里的师尊出一口恶气。” “……别提那预言了。” 蓝紫双眸中闪过一抹晦气。 曾几何时,她在江湖上的地位何其高崇,世人皆尊她为世外武仙儿,可如今倒好,人见了她眼睛总往她腿上瞄。 虽说年轻时也有过这等经历,可那时旁人都是出于色心亦或是她的名号,哪像现在,瞄她腿的人寻思的都是——嘲天仙当初砸断的到底是哪条腿? “不提了不提了——” 白衣心里忍着笑,面上却气愤填膺道:“等见了面,徒弟我把他三条腿都给您打断。” “你是女子,说话莫要那么轻浮。” “行~” 谁让她小时候在街头厮混惯了呢。 咕—— 听见外边的夜鹰声,白衣女子的思绪回笼,上前便推着师尊的身子向外道:“时候不早了,您就赶紧回去歇着吧,等凌晨我再喊您起来吃饺子。” “……” 待房里只剩下一人以后,她上前到窗边,不多时一只浑身露水的鹰隼飞身下来抖了抖羽毛。 “辛苦了。” 白衣女子揉揉它的脑袋道:“回去以后找小苍子讨点肉吃,本主就不招待你了。” “咕——” 夜鹰振翅,白衣女子展开盟中密信往上扫了几眼,脸上笑容不由愈深的道: “魏哥哥,看来开年以后禾禾能送你一份大礼了。” “……” 京城,榴石巷。 随着夜深以后,这座古老的庞大城池也终于渐渐安静,守岁到吃完饺子,家里几人也都分别去歇着了,唯余下苦逼的魏鸣岐在厨屋里刷洗着残羹剩饭。 没办法,当了那么久的甩手掌柜,过年这几天总不好让谢北伶继续忙活,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这种糙活累活自然只能轮到他了。 魏鸣岐已经决心往后多要几个孩子了。 这样等他们长大,他这个当老子的这种时候也能甩手回去享享清福,不用再这么苦逼的刷锅洗碗。 “唰唰唰——” 丝瓜瓤子在魏鸣岐的手中都快擦出火星子了。 禹卿回去不久,这会应该正在洗香香,他唰洗的快点,指不定还能赶上鸳鸯浴的趟儿。 鸳鸯浴啊—— 魏鸣岐感觉鼻子里边热的快要喷火了。 天可怜见,本就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尤其又得了尾宿,谁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成天睁眼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服,瞧着隔壁家玳瑁都觉着眉清目秀的,再熬下去,他屋里床板都要换一块了。 终于—— 这苦逼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他这头猛牛也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地了! 啪嗒—— 将丝瓜瓤子狠狠摔在案板上。 今晚是即决高下,也分生死的一天! 魏鸣岐兴冲冲的快步走出厨屋,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头磨蹄擦角的公牛,连眼眶都滚烫,即将踏上战场,挑碎一切敌人! “魏鸣岐!” “……” “姓魏的!” “啊?” 兴奋到头脑快成浆糊的魏鸣岐终于反应过来旁边有人叫他,扭过头时却差点将那人吓了一跳。 施凤官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状态的魏鸣岐。 咋说呢,就跟被人下药了一样。 眼睛和脸上肌肤都红红的,跟喝醉了要吃人似的,尤其胯布下,只让人觉得悚然。 “凤官儿?” 魏鸣岐看清来人后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光,光问别人,你怎么不睡——” 拎着壶酒的施凤官受到了视觉震撼,此时忍着扭头就跑的冲动,硬抬起头质问:“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 啊? 魏鸣岐有些费解的看着她道:“我回去睡觉啊,我这阵子不一直在禹娘那边的院里睡嘛。” “……” 差点忘了。 要换平时,施凤官说不定真就回去了,但看他此时状态,说什么回去睡觉只有鬼才相信,指定是要去滚姓禹那女人的炕头去了。 “这才什么时候,睡什么睡。” 施凤官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坏禹卿好事,心中惧意稍去后,拎着酒就走到他身边道:“去你屋里喝会酒,晚上人多都没怎么喝过瘾。” 特么什么酒蒙子啊—— 魏鸣岐急着好事,什么酒啊兄弟啊都得往后稍稍,便急不可耐推着她的肩膀往回:“改明儿再说,这都几点了,赶紧回去睡吧!” 施凤官的眼神愈发锐利。 她就知道! 晚上吃饭那会姓禹那女人的眼神就不对劲,直勾勾的跟要吃小孩一样,姓魏的这狗男人也是,和她眉目传情,不知道私底下计划着什么! 现在就被她逮住了吧! “不行!” 这两天被禹卿明里暗里呛的不行的施凤官执拗的拉起他的手:“就得今天,你陪不陪我!” “……” 魏鸣岐很想大声呵斥她别闹了。 但是好兄弟的小手是真软啊—— 再说女人洗澡向来慢腾腾的不行,陪‘凤儿’喝点小酒虽会错失鸳鸯浴的机会,但温酒‘斩’禹娘也未尝不是件美事儿啊。 “就喝一会。” 魏鸣岐按捺住躁动,嘴上严厉道:“明天还得起早,喝完你尽早回去。” “好——” 面前桃花眼一阵闪烁。 好个鬼!狗男女休想在她面前得逞! 少顷,魏鸣岐的小屋。 茶几上的读物被扫到一旁,美酒以及炸物上桌后,二人面对面坐下,按着往常习惯谁也没说什么,照例是三杯酒先下肚。 “嘶哈——” 小酒到位,话匣子就打开了,魏鸣岐看了眼红裳脑后的高马尾,不由点头道: “你现在这造型真是又干净又利落,回头我整点松紧的细红头绳给你,那玩意好使,平时不用就套在手腕上,方便的很。” “红绳扎头发丑的很,你整点黑的就行……” 长睫扇扇,英气妩媚的桃花眼低垂下去,道:“这头发平时还好,走动的时候总往下垂,时间长了头皮都是疼的。” “嗐,时间长了就好。” 魏鸣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看着好兄弟的美人尖尖儿道:“要是实在不习惯,你偶尔把头发披散下来也好看。” 他只是随口的建议,身前的兄弟想了想,居然真的伸手将脑后发带解开,霎时间一头黑瀑顺淌而下,魏鸣岐的呼吸都屏住了一息。 “怎样?” 身前人儿抬脸眼神闪躲的问道。 “……” 魏鸣岐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发披散下的施凤官,那一瞬间的感觉绝难用言语来形容。 昔日不管是束发还是绑马尾的她,给人的感觉都是英气逼人,磊落飒爽,像把闪着寒光的白刃般难撄其锋,美则美矣,却总归不好靠近。 如今黑瀑倾落,掩去她的锋芒,像白刃入鞘,唯余巧面下的一双扑朔桃花眼,媚态毕现,朦胧迷离,如水的女人味儿噌一下满溢出来,让人心跳加速,愈发不敢与她直视。 “好,好看——” 魏鸣岐口干舌燥的满饮一口玉琼陈酿,酒意上头视觉愈发清晰,更多的细节也映入他的心里。 烛光下丹唇逐笑,红润诱人,轮廓旁的肌肤也沾上点点朱色。 那是,口脂? 兄弟她…… 魏鸣岐忽觉得自己成了猎物。 正愣神的时候,对面的施凤官也大口满饮了一杯酒,本来还扭捏羞赧的神态一下自然起来。 “咱们认识说来也不久,开始我只是想借你在宫里的路子救我小姑出来,未曾想会被东南那边的亲戚插上一脚,那会的我失了方寸,对你有些防备,主要也是没想到你这般够意思。” 魏鸣岐害怕的捏紧了杯子。 俗话说的好,最怕女人开始复盘过往,因为女人一旦开始复盘,要么是想离开你,要么是想…… “我施家昔日牵扯太大,要秘密暴露出来连皇帝都得起觊觎,引来强敌后,也是你承了我施家因果,那段时间,我日思夜想,总想你在图什么?” 施凤官神态步步紧逼,眼神却愈发明亮: “要说你图我身上凤血吧,我姑侄俩落你手里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要挟我,但你个狗男人偏偏傲气的很,那天我予你几分元气想给你保险你还跟我翻脸子,我就知你不是。” “要说你图我人吧,你成天虽然狗眼乱飘,但手脚干净,开始也对我没甚男女之情,甚至拿不准我是男是女……” 魏鸣岐这人最听不得有人夸他,脸皮不禁臊红,摆摆手道: “别说了别说了——是男是女不都是兄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翻出来干嘛。” 面如红霞,眸中水润的女子点了点头,缓缓道:“在你这待的愈久,我便愈知你有情有义。” “好了好了——” 魏鸣岐拿起酒壶倒满两杯酒,一杯推过去催促道:“喝完这杯就赶紧回去睡觉吧,咱以后慢慢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很想和好兄弟发生点什么,但问题旁边还有个人等着呢!这先来后到的顺序总得有吧! 然而,施凤官偏偏就喜欢插队。 “别走——” 将杯中酒满饮后,脸色愈发红润的她忽地伸手抓着要下炕的狗男人,随即另只手摸向自己束带。 “你讲情义,我施家儿女也讲!” 都不顾这院女人能不能听见了,不过听见也好,让她得瑟!让她想生小孩想疯了! “凤儿——” “别啰嗦!你就说你心里有没有我!” 声量猛地提高,氤氲酒气也喷涌过来,望着那双直勾勾的桃花眼,魏鸣岐还有得选吗? 凤官儿年纪小…… 禹娘会理解的,吧? “……有就好” 红裳尽去,唯余下红绸绸的兜衣在烛光下愈发鲜红,脑袋昏沉,眼中却愈发润润有神采的女人捧着他的脸半晌,忽地细声道: “鸣岐,我想给你生孩子。” “……” 离此处不远。 浴桶里的女人竖耳听着那屋的动静,待到水温渐冷,她伸手泼水到白生生的小臂上,随即才站起来,目光转到架子上的新兜衣上。 今个应是用不上了。 到底是大意了……将她看成了小丫头片子,忘了她也当过十来年的男儿,心中自有一份果决。 还有那魏鸣岐,真就是属狗的,旁人拿肉一勾就走了—— “不气不气。” 女人抚抚高耸的硕果,脸上忽地露出几分笑。 “不让我吃,那就让你吃个饱儿,看你肚皮有多大,最后得不得求到我头上。” 隔壁院里。 女人披着鹅黄裳裙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探出头来,却见院里静悄悄黑瞎瞎的。 往厨屋看一眼—— 怎么没甚灯火? 这俩人跑隔壁吃酒去了?这都几点了。 施凤阙心里抱怨句,只得继续往前走到院墙边上,抬脸本想唤一声,却忽听那边一阵细微声传来。 “呜……” “哼……” 施凤阙顿时毛骨悚然,大半夜的,哪来的女子哭声? 侧耳细听一阵。 “要不你自己来?就按书上说的,你到上面。” “滚……呜……你还要多久出来……” “快了快了。” “……” 凤官儿! 施凤阙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随即又僵在墙边半晌,只听那边细细的媚哼声,不耐的哭唧声传入耳中。 片刻后。 她脚步慢慢的回到房间,躺在一个人的冷榻上,却觉浑身滚烫,心乱如麻。 呜——凤儿到底还是遭了毒手。 明明前几天才跟她说过,怎就不听话呢……施凤阙捂着脸,脑海里还满是刚才的动静。 明年她不会就要当姑婆了吧! (本章完) ------------ 最新一章入审核了 头大—— 都没怎么发车啊,之后抽空会建个群,一些不太方便写的润色番外会放里边。 ------------ 第一百零九章 都怪魏鸣岐【二合一】 啪嗒—— 烛火摇曳,时不时发出腊脂爆裂的微响,窗外的皎皎月光漫漫洒到平息后的被浪上,屋内一时间只余下细 细绵长的轻喘与浓浓的旖旎气儿。 半晌。 被褥蛄蛹一阵,最上面的被头敞开个洞,月光下白嫩嫩泛着桃花色的娇躯一闪而过,随即秀发黏在额头,双眼迷离的女子红扑着脸,强撑着想从床上爬起。 “衣,衣服……” “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可怜的‘绵羊’拽回被里,青年的安慰声随之传来:“你姑肯定知道咋回事了,晚上就在这睡吧。” “……我不。” 粉嫩的玉体无力的挣扎两下,随即那哭腔才绵软的响起:“你让我回去,我要找我姑。” 这怎么跟个小孩一样了…… 魏鸣岐回想了下刚才,不禁有些愧疚,便搂着她的削肩哄道:“都已经结束了,放心好了,咱们现在就安生睡觉。” “……” 怀里的人闻言安生了会,片刻后忽有小手探到他身下,随即就跟电打了似的又挣扎起来,那哭腔又急道:“你——伱骗人——放我回去你个属驴的!” “那是正常生理反应!” 魏鸣岐头都大了,搂着她就跟按条大鱼似的费劲,嘴里就差发誓了:“我就搂着你睡觉!动你一根毫毛你把我撇了不行吗?” “……哼。” 仿佛受了炮烙之刑的施凤官闻言这才心里稍安,要命的惧意褪去以后,委身于情郎的甜蜜泛起,于是鼻间哼哼两声,将身子往他臂间拱了拱道: “往后几天,不,一个月!你别想碰我一下。” 魏鸣岐心想这不是要他死嘛。 有句话说得好,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光明,这都尝过肉味了,在让他受戒当和尚这也不现实啊。 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及时打消凤儿对那事的恐惧很有必要。 “第一回嘛,谁家女子都是这样。” 魏鸣岐抱着她语气跟大灰狼似的:“但往后就不同了,这就跟喝酒一样,一通百通,到最后越喝还想喝。” “……你别想骗我。” 施凤官将下巴搁在他手臂上,桃花眼懒懒的闷声道:“我,我刚才气都喘不上来,感觉跟要抽死过去一样,你个狗东西还闷头拉磨,我看你是成心想让我死。” 她是真脱力了,这会浑身都汗津津的,抱着就犹如个蚕宝宝似的浑身绵软。 “你这还是欠缺知识,你姑平常也不跟你唠这个?” “她自己都……哎呀你烦死了,什么狗屁知识,谁家长辈教这个啊?” 魏鸣岐被她训的心头委屈,不都说古代女子出嫁前姑婆娘亲都会唠这个吗? 看来施家传承也是断了代啊—— 此时刚雨消云散,二人还都没有困意,魏鸣岐便从几上随手拿起本读物,从头跟她讲起一回回古代房中科教。 “你看文中女主这第一回里,是不是也跟你一样,蹙起眉来直——” 说书先生讲的正经,旁边的听客却红通着脸抬手打他:“狗东西再说我真给你撅了!” “咳,好——咱就不代入现实人物了,只看过程。” “……” 为了打消枕边人的畏怯,魏鸣岐将读物化成科教,掰碎了喂给房漏鱼好兄弟。 从一回生,二回熟,到三十岁如狼四十岁如虎,并和手中读物里的前后描写一一拆解对应。 这般闺房情趣,换作以前施凤官绝对是听不来的,但如今都到这地步了,虽依旧羞赧难耐,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到最后她都会主动伸手拦下某页,呐呐问文中插图里的男女打架是怎么个招式。 只能说不愧是好兄弟—— 就是做女子,也是做的磊落大方,娇滴滴的女儿态哪怕出现也只是一时,这般性格魏鸣岐最是喜欢不过。 皆因敢爱敢恨才是江湖儿女。 翻到最后几页,魏鸣岐见她愈发兴致勃勃便知道目的达成了,不由内心放松的同时起身道: “明天再看吧,不早了,我吹灯了。” “……你等会。” 迎着魏鸣岐不解的目光,脸上红扑扑的施凤官坐起身,细长柔美的锁骨下是大片白生生泛着胭脂色的柔脂,一对媚媚的桃花眼朝他水润的眨了两下,道: “我身子好些了。” “……” 魏鸣岐咽了口水,第一想法居然是凤血真抗造啊。 “那——” “你别动!” 丹唇轻咬,施凤官伸手将他按倒在榻上,随即翻身上去低声道:“我看图画上的挺有意思,这回我要在上面试试。” “……”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女子嘶哈一阵,无力的瘫软在一旁,随即汗津津的搂过青年的脖颈细声道:“呼呼——好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话音刚落,她身上又是一重。 “姓魏的——” “你好了我还没好呢!” “……” 天明时分,暖暖晨光从窗缝里洒落进来,魏鸣岐懒懒的睁开眼,却见身边人儿背对着他紧搂着胸前被褥,脸上的泪痕刚干不久。 大意了—— 一时贪了嘴,回头再想给兄弟做心理疏导可就难了。 怔怔的懊恼了一会,随即魏鸣岐从榻上悄悄爬起来开门,初一的天气晴朗,偶尔还能听见坊里的开门炮声。 “哈——” 魏鸣岐舒坦的对阳伸了个懒腰,虽然没睡多久但依旧觉得身体里元气满满。 年轻就是好啊。 “呵。” 旁边传来声不带多少情绪的笑声。 “禹娘?” 魏鸣岐回头向正屋门前望了眼,此时昨天的一些记忆涌上脑海开始攻击他。 “呵tui——” 蹲在门旁的女人拿起口杯漱了漱嘴里细盐,随即才将水吐出来,眼神也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魏鸣岐苍蝇搓手的堆笑走过去:道:“好歹等我起来烧点热水嘛,这大冬天的多凉啊。” “可不敢哦——” 美杏撑膝起身,悠悠然的走到井沿打水,嘴里啧啧声道:“让少主伺候下属,属下还不得折寿啊?本就是半老徐娘见了年轻姑娘就得矮半头,哪敢在家里拿这个大啊?” “……” 一切都是迟来的报应。 魏鸣岐自知理亏也不狡辩,就仗着脸皮厚上前环住她的纤纤细腰歉声道:“昨晚是我不对,你拿我撒气可以,话里别糟践自己嘛。” “什么糟践不糟践的,这人到了年纪,不认清现实不行了。” 禹卿也不挣扎,就边提水边叹气道:“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还有个嫩的冒水的小姑娘摆一块,是个男的都知道该怎么选,我也不怪你,怪就怪自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拦腰抱起,眼瞅着要被抗进房里晨练,禹卿顿时就不‘伤春悲秋’了,手使劲拍他道: “你个没良心的!放手!再不放手我可喊了!” “喊吧!” 魏鸣岐这会头铁的像榔头:“把我师父喊起来我也不怕!” 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在谢北伶跟前得到过认可的,他理直气壮! “行——你真有种!” 禹卿在他肩上咬牙切齿的道:“想睡我可以!现在把我抗你那屋去,我让你睡!就看你有没有这胆子!” “……” 魏鸣岐他——还真没有这胆儿。 兄弟昨晚被他折腾的够呛,一宿哭了三四回了,正是恨他恨到牙痒痒的时候,要是猛一惊醒发现她前脚刚睡,后脚他又抗个女人回去,是真敢拿刀砍他的! 见他怂了,禹卿冷哼从他肩上跳下来,柳眉挑起骂道:“你以为我是被子,想抻开抻开,想押起来押起来啊!昨晚给你留门你没进,那你以后能不能进,什么时候进就得我说了算了!” 禹卿很少在他面前发脾气。 但经历了昨晚那档子事儿以后,哪怕事出再怎么有因,终究是魏鸣岐食言在先,这事儿换在泥菩萨身上都得生出几分火气,所以挨骂是应当的。 “骂也好,打也好,你消消气。” 他低眉垂眼的顺顺美杏的背,道:“昨晚事儿怪我,但我发誓,从没在心里看轻过你,你我也算历经风雨,应懂我的。” “……” 懂,太懂了,纯纯一个色篮子。 心里虽是在骂,但得了他这种态度,禹卿一夜的火气也弱了几分,便哼声道: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有人在跟我别苗头,你禹娘心里门儿清的很。” 魏鸣岐稍稍有点慌了。 这种事儿,把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是最好的,一旦火力溅到旁人身上那就不美妙了。 “凤官她也是——” “你不用替她说话。” 禹卿脸上竟挂起一丝笑意:“她想头一个吃我就让她吃,吃个够,吃个肚圆儿,福分都让她生受了,最后我倒要看她吃不吃得消,去不去求神拜佛。” “……” 这娘们说的,跟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还求神拜佛。 正嘀咕着呢,面前那杏眼却又撇过来道:“你也给我好好发挥,昨晚上就表现的不错,以后继续给我保持,哪天要是听不到夜猫儿叫唤我让你一年碰不到我!” “……” 魏鸣岐的脸色忽变得无比精彩。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x人的任务呢,那也太别扭了吧。 只能说,哪怕你是女人,也千万不要得罪女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正午时分。 施凤官悠悠转醒,无力的眯缝着眼看着天花板,无神的注视了好一会,身体各部位的酸软才涌上来,让她恨不得闭上眼再睡一会。 “凤儿……” 榻边有担忧的颤声传来。 施凤官扭过头,却见黄裙女人正坐在床边,满脸忧切的看着她。 “小姑——呀!” 忽地回过神来,施凤官忙拉起被子遮住脸,急声道:“姑你怎么来了啊!” “……昨晚你都没回来,姑不应该来看看?” “不是——” 上头一时爽,事后火葬场,施凤官只觉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燃烧,羞不可耐的道:“我这不是还没起床嘛!您先出去让我换身衣裳!” “……” 到底是成大人了,先前一张床上睡的时候搂着她也没怎么样啊?现在倒羞上了。 “你也不看看时候,这都晌午了。” 说起施凤阙都泛着脸红,叹声道:“你们,你们昨晚也睡的太晚了吧。” 施凤官现在只想在床上挖个洞逃走,本来想着天不亮就回去的,未成想—— 都怪魏鸣岐! “声,声很大嘛……” “呃。” 听到被中的呐呐声响,施凤阙哑然片刻,随即委婉道:“等过完年,尽早搬回府里去吧。” “……” 都怪魏鸣岐!! 被中愈发燥热,施凤官无可奈何的冒头出来,如摆烂般闭眼躺在床上,红扑着脸道: “小姑,当初我就应该把您的话听进心里去。” “啊!为什么这么说?” 施凤阙顿时色变,不禁伸手过去握住她道:“你不会走到这步又后悔了吧?” “……没有。” 施凤官另只手捂住脸,声音细的跟蚊子一样: “是,是姓魏的。” “魏鸣岐怎么了?” “他……他他……” 施凤官翻身将脸埋在枕上,欲哭无泪道:“他真的跟驴子一样——” “……” 想笑吧,又心疼又觉着不礼貌,尤其回想刚来那几天清晨看到的奇景,确实让人眼瞅着害怕。 “事到如今,往好处想想吧。” 施凤阙抱着丧事喜办的念头,忍着几分羞意道:“潘驴邓小闲,好歹占了不止一样,你也算捞着了。” “……” 呜呜呜,她不想要驴,她只想让魏鸣岐跟人一样就好。 “起来吧,别躺着了。” 施凤阙又哄声道:“上午谢师傅给你熬了点鸡汤,现在还温着呢,你赶紧喝点吧。” ! 施凤官从枕边抬起头,脸上有些慌:“谢师傅她也——” “你姑不会武夜里都听着了,更何况谢师傅?” “……” 呆愣片刻,施凤官的表情缓缓变得咬牙切齿。 让特么轻点轻点—— 都怪魏鸣岐!!! “姓魏的人呢!” 施凤官边起身边问,只想和魏鸣岐赶紧来一场pk。 “你消停着点吧。” 施凤阙拍拍她道:“他去宫里给监国候拜年去了。” “……”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十章 病秧子焉了【二合一】 递牌踏进高耸的朱红色宫门,走在长长的御道上,魏鸣岐望着左右故景不由心生感慨。 往前数五个年头,这种时候他都在和万仞山一起过年,那老头懒得很,回回拎点酒肉食材就想尝他的手艺,但魏鸣岐也不勤快,所以往往最后就是打边炉了事。 等爷俩都酒足饭饱了,那边家宴结束的小皇帝才会匆匆赶过来,边骂他边在锅里捞剩肉吃,最后辣到嘶哈嘶哈的大喘气。 许多往事就是这样,身处其中的时候只觉得再平常不过,唯独未来某天回想起那一瞬,才会有漫漫绵长的感念。 正思忆过往的时候,不远处的拐角正有一白面内监领着俩跟班和他迎头相遇,魏鸣岐望见脸上立马浮现出热情笑容,拱手道: “这不是刘公公吗——新春佳节,这锦衣华服的,瞅着真气派啊。” “……” 大年初一就碰着瘟神,那年轻内监的白面肉眼可见的发黑了,摆手跟赶苍蝇一样:“你谁啊你?往后别瞎招呼,咱和你不熟。” “呦。” 魏鸣岐浓眉一挑道:“生分了?” “……” “刘公公,咱可是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的把子兄弟啊!” “……” “我还欠着伱钱呢!” “……” 眼见说钱都不好使了,那白面内监离开的背影十分决绝,魏鸣岐只得放大招道: “刘公公,你不认我这兄弟不要紧,但你前些年帮我买《龙城艳——” “呦!这不是魏兄弟嘛!” 前头的内监立时回头,脸上笑容亲切至极,张手迎上来道:“新年新气象,魏兄弟这一身打扮风流意气,俊的咱刚才都脸盲了,硬是没认出来你瞧瞧闹得!” “上下牙磕碜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不碍事不碍事——” 二人重重的抱在了一起。 “姓魏的……” 刘姓太监在他耳边咬牙低声道:“你特么无耻!当初灌我酒让我干下这杀头买卖,说好此事再也不提,你今天竟然——” “这你也信?” 魏鸣岐嘿嘿一笑,回以同样低声:“刘公公啊,你这把柄,我吃你一辈子——” “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 刘跃喜极之下不由紧紧拥住他,臂如蟒缠般收紧,衣料都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酸摩擦声。 “呦,开心到开三门了?别忘了咱俩可是师兄弟啊——” 咯吱咯吱! 当魏鸣岐也开始使劲的时候,那力就不足以用蟒来形容了,如龙如象的臂力稍一收紧,立马给宫里兄弟来了个松骨按摩。 “你特么的——错了错了!” 等刘跃龇牙咧嘴的认完错,面前的兄弟才终于松开手,随即前者低头看了眼腰间被箍烂的锦衣,眼中不由闪过浓浓郁闷: “你出宫才多久?进境这么快,现在都能站五门桩了吧?真是纯牲口啊你。” “嗐,能站稳二门桩的你不也是人中龙凤吗?” “……” 有些时候这天就不能聊,一聊就聊死了,偏偏不聊还不行,这牲口不放过自己啊! 刘跃调整完欲哭无泪的心态后,向那边俩个瑟瑟发抖的小内监道:“你们过去直接递我牌子,我过会再找你们。” “是——” 待二人离开以后,魏鸣岐正色几分,问道:“大年初一你还不得闲,宫里是出什么事儿了?” 虽然宫里兄弟在他这老是被欺负,但宫里宫外有点门路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刘跃就是万仞山培养的下一任秉笔。 所以平常琐事劳不到他的驾,一般由他出面的,多半都是宫里万仞山、亦或是那娘俩的差事。 往常宫里但凡有什么动静,魏鸣岐都不用去找万仞山,逮着刘跃就能问出个大概,但这层关系今天却不好使了。 “咱俩交情归交情,但今天这事儿你还是别打听了,打听了我也不会和你说。” 刘跃神色认真的道:“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去找万公,看他告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你以为旁人猜不出来?” 魏鸣岐朝那两个内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抽道:“不就是武桐桐又犯病了吗?” 艰难的沉默一阵,要是换成旁人,刘跃别说去问,连该有的情绪都不会有片刻透露。 但宫里宫外,魏鸣岐是个例外。 他的经历,他的轴劲儿,史官提笔都得皱皱眉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他是万仞山带出来的人,从后者的私情来说,远比刘跃自己还要贴心。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很难猜吗?” 魏鸣岐摊手道:“以咱俩这关系,你能瞒我的多半都是关系社稷安危的事儿,别说我连亲爹都得瞒着的那种,那不就是武桐桐那根病秧子咯。” “……” 刘跃只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咱俩这关系’,说得好像二人很亲近一样,他对魏鸣岐可是恨的发指,平生最后悔的事儿就是那天偷跟着万仞山,到了这厮住的那方小院。 从此他的人生就掉进坑里了。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和我没有分毛钱的关系昂,行了我还有事儿,回见吧您内。” “等会——” 魏鸣岐拽住想溜的刘跃,问道:“你总得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病秧子现在什么情况?能不能挺到开春?” “……” 听听这反贼发言,换个人这般说旁人都得问一句,长了几个脑袋说话这么阔绰。 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刘跃只能含泪暂时抛弃了自己立志要做贤宦的志向,道: “年前两天就一直卧床,应是受不得一点风寒了,请的几回御医都只有圣后在现场,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也不知道。” “……” 看样子还是老毛病,只是症状有逐年加深的趋势,小时候头两年见面虽然裹得像粽子一样但好歹能打打雪仗,后来就只能在场上动动嘴了。 尤其世界线乱了以后,没有了‘命运’中的凤血,后世的千面帝王别说稳住社稷的同时到民间走访,现在连下炕都费劲了。 “怎么说加重就加重了。” 魏鸣岐皱着眉结道:“年前几天我见她还活蹦乱跳的呢,怼起人来可有劲儿了。” “……” 见他心里没逼数,刘跃黑着脸道:“别说陛下,我这阵子气的都想和你割席断义了,姓魏的你闯完祸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啊。” “你还啊——你年前闯了多少祸?西府就不提了,连京营你都敢惹,我特么是真服你啊!还有那许家,人家是先皇封的县侯啊!你一纸诏书没有就上门给人一族打杀了!” 刘跃越说越气,到最后掰着手指头脸通红的道:“你说你眼里没有律法就算了,但你总得为陛下和万公的处境想想吧!你是一次朝会都不上,一点风雨都察觉不到,因为啥?因为风雨都被万公陛下给你遮挡完了!” “……” 魏鸣岐听着听着愈发心虚,倒不是说后悔做这些事儿,而是等越家的事儿也传到京里,刘跃听到是不是得背过气去? 后者此刻还在输出,像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样的狠狠发泄: “上次朝会,衮衮诸公因你京营的事儿还没完呢,咔——许家的事儿又传来了!好家伙,你知道弹劾你的奏疏有多少嘛!我告诉你!能特么把你人埋了!” “见万公不发一言,圣后和稀泥,三四个白发苍苍的朝中老臣竟撞了殿柱!你知道国朝至今都未有过这等例子嘛!圣后当时就垂泪哀求众卿家了,当时我在后头瞧着史官的手都抖了一下——” “……” 见魏鸣岐听得愈发入神,刘跃忽地顿住,问道:“你这几天什么都不知道?” 前者摊手示意—— “肏!” 刘跃气的眼珠子都红了,磨拳擦肘的想对他动手,但估计最后的理智衡量了下二人的差距,因此动作只停留在比划上边: “我说你一见面怎么那么悠闲跟没事人一样!合着你回来以后真就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满城被你搅的风风雨雨的,你倒好!跟特么局外人一样——” 说至此处,刘跃见他神色不变不由愈发气闷,到最后猝然长叹口气,无力道: “姓魏的,老子是万公亲手带大的,可跟你比起来真的毛都不算,便是如此我也认了,可你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总得想想旁人吧?” “你再这样折腾下去,国朝最后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万公,最后都得被打入历朝历代最臭名昭著的阉党一列,圣后陛下这对母子也得成为史上有名的泥塑木偶,至于你嘛——” 刘跃抬起眼眯缝道:“史上最蠢笨的跋扈奸贼,无数人野史话本里编排的对象,你魏大指挥心高气傲,总不想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吧?” “哈哈——” 魏鸣岐被他说法逗笑了,但见为数不多的朋友此时都如此看待他,他倒对万仞山的计划愈发有信心了—— 他这饵儿,真是香的嘞。 “别瞎操心了,你啊想操心还不到时候呢。” 魏鸣岐拍拍这宫里兄弟的肩膀,真心实意的道: “大乾朝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也只有一个人能遮风挡雨,你没到接班时候,就老实当个应声虫就行了。” “……” 刘跃眼中正怔然深思的时候,魏鸣岐又放下手叹道: “以你现在的位置和实力,看什么都像雾中看花看不真切,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就行。” 刘跃回神后神情肃然起来。 其实以他自己对万仞山的了解来看,诸多地方也觉得说不通,就哪怕姓魏的真是万公私生的也不该这么护着才对。 但其余理由他又实在找不到,于是这阵子便一直陷入精神内耗,一面是进宫没多久就一直跟着的如师如父的万仞山,一面是宫里唯一的知心朋友魏鸣岐。 眼见他们一个渐渐‘昏聩’另一个渐渐‘迷失’,他除了咬牙跟下去外别无选择,因为无论是位置处境还是心里情感,刘跃这里都没有‘跳船’的选项。 眼见大浪似起,底下人心浮动,正眼睁睁看着将要有‘沉船’的苗头的时候,从魏鸣岐这里出现的一丝希望让他如见曙光。 “而今大乾五京一十三州,一半在我,一半在老头,天下由我俩各担一半,可谓时间紧任务重,你以后只管闷头追随我们的脚步,等再抬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 魏鸣岐双手在半空画出一个圆,又大又香的一个圆: “哎?我刘跃怎么就封侯了?史书上都要写我几笔?武帝朝下仅次于万仞山的贤良之宦?江湖第一人魏鸣岐的战友?” 啪—— “就你?” 刘跃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拒绝了画饼行为:“江湖第一?你问过镇千秋了没?” “嗐。” 魏鸣岐随意的摆摆手道:“过几年捎带手的事儿。” “……” 这逼是真狂啊。 刘跃想拿预言里的他独占六元都只能打平,而不是打败镇千秋的例子说事儿,却见魏鸣岐摆完手就欲走了。 “魏大指挥,晚上一起打个边炉?” “再说——” “……” 魏鸣岐背影走远,刘跃在原地收回目光,深深吐出口气。 这阵子内心的郁结终于舒缓了。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的,哪怕事关再怎么重大,嘴上再怎么硬,但涉及彼此都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吐露些线索。 例如魏鸣岐问时,刘跃的选择是让他别打听,而不是拿旁的事儿搪塞。 相应的刘跃忧心时,魏鸣岐也用浑不吝的方式为他指明轮廓。 友情和信任就是在这样的默契中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 但刘跃还是会羡慕魏鸣岐这个狗东西。 就和他的劝解说的一样,自己现在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皆因实力和位置还不到时候。 魏鸣岐却已经提前闯入这个世代,而他这等同龄的,却还要默默等候下个五年。 下个五年啊…… 谁知道哪些人还在。 另一边,魏鸣岐改变方向没有先去找万仞山,而是一路向里,去往他暂时还未涉足过的宫城深处。 病秧子蔫了,总得过去浇浇水啊。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孤儿寡母可不得让人欺负【二合一】 正月肃冬天,宫室之中地龙腾热,令来往的内监宫人如临酷暑,身着薄衫都不由泛起一身细汗,可即便如此燥热,这些人却连呼吸都透着小心,以至于偌大的殿内唯余下药鼎的咕噜声。 唰啦—— 玉牒拧水时的动静稍大,床前那双泛红的狐狸眼就转了过来,也未见什么训斥,却直叫人心底胆寒。 “圣后……” 玉牒战战兢兢的将巾帕递过去,声音细如蚊呐。 凤榻前的女人盯她半晌,最终接过巾帕摆了摆手,玉牒顿时如临大赦般退到一旁案上,继续提笔抄起了不知写过几百遍的经书。 哪怕手腕疼肿也不敢停歇,因为这便是她赎罪的方式,自从那天她们回来以后,要不是小皇帝开口求情,她这会都被塞井里了。 再之后几天,小皇帝精神愈发厌厌,直到年前两天开始卧床,连年三十夜里都起不来开始,作为领小皇帝出宫的‘罪魁祸首’,她这贴身女官到现在还活着纯粹因为赵家女人不想再刺激小皇帝的神经。 令陛下危重至此,她确实百死难辞其咎,笔下这篇《太乙救苦天尊宝诰》据说能为人祈福祛病,玉牒这两日怀揣心诚已抄了二百九十九遍,却并没有看到好的变化。 从陛下昨天傍晚进了些稀粥便昏昏睡起算,到现在已有了十个时辰,人却已经叫不醒了,倒显得像是她咒的一样,诸多的忧惧委屈掺杂一起,愈发的让人难以自持。 “……嘶” 凤榻前为了照顾小皇帝一宿都没合眼的赵家女人听到动静,转头就见到玉牒正在案前嗒嗒掉眼泪。 小贱婢就是矫情—— 居然由着皇帝去和那该挨千刀的贼子见面,真是死一千回一万回都不足惜! 改明个等皇帝身体好些就找机会打杀了! “哼……” 被褥中,苍白着小脸愈发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不舒服的蹙住了眉头,女人忙回头将凉凉的巾帕贴她额头上,前者的神情这才渐渐舒缓。 她的桐桐啊—— 望着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的外甥女,女人愈发想掉眼泪,只觉得无论是先皇还是亲姐姐的遗愿,她好像哪一个都无法做到。 国朝社稷一天比一天飘摇,外有诸多强藩虎视眈眈,内有权宦把持中外,有时她想想娘俩的处境,竟不比史上的那些末代之君们好上多少,旁人只要想,她这所谓垂帘转瞬就成了橡皮图章。 先皇遗愿中的振兴、复仇愈发飘渺不可见,这些她在台前还可隐忍着,大乾百多年的正统人望也不是说垮就垮的,任谁想动心里都得顾忌着几分,总有勉力维持的希望。 可眼下她还能撑着,皇帝却要支撑不住了,这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先皇、姐姐的愿念皆系于桐桐一身,后者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没什么念头活了。 凤血,龟灵。 这两样能弥全小皇帝先天体寿的奇物东府衙门找了那么多年,最后皆是捉风捕影,而今她都不盼着了,哪怕找着个龙元、虎魄也行啊。 体寿的法子还可以以后再想,先把先天羸弱挽回,总好过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着。 但东府探子竟依旧寻摸不到—— 人一旦开始猜疑某些事儿,内心的怀疑就会如野草般疯长,先不说前些年没找到是不是真的,哪怕是,但以前没有也就罢了,可如今连她都知道有一个在谁那。 如今那么些天过去,晋连城这档子事儿她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那龙元可是武家代传之物,落到魏鸣岐手里后万仞山这个国朝秉笔不依旧是装聋作哑的? 还难道不是私心? 每每想至此处,女人心里都恨的发痒,也埋怨自己当初为何同意将那贼子养入宫中。 那就一大祸害啊!不仅让万仞山养的生了私心,连不懂事的小皇帝都让他伤着多少回了? 如果玉牒该死一千回一万回,那魏鸣岐仅一天就该死那么多次! 要是桐桐这回难挺过去—— 也甭怪她鱼死网破,反正已是死路,不如引京营入京剿了那爷孙俩,天下乱就乱了罢,总能给桐桐续上命不是? “别抄了,去找那刘跃!” 赵家女人对旁边案上的玉牒厌声道:“问问御医到底几时来,是不是要眼看着皇帝死才满意!” “……哦。” 玉牒起身往外,还未至门口就听着外边忽地一阵杂乱。 “圣后有命,没她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你莫要胡来!” “……” 榻边的赵家女人也闻声站了起来,蛾眉猝起道:“外边什么动静?本宫不是说了御医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吗?还是都不懂得认人了?” 玉牒听着外边杂声中隐约觉得有个男声比较熟悉,正欲回话时,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啊!” “嗯?鬼叫什么,吓我一跳。” 一身黑裳利索的跟悍匪似的青年冲受惊的玉牒笑笑道:“瞧你这眼肿得,怎么刚被训过?” “你——” 玉牒怎么也没想过还能在这碰见这瘟神,大脑都要宕机了。 “魏鸣岐!” 从榻前绕过来的赵家女人也望见他,狐狸眼立时警惕微睁:“谁让伱来的!你想干什么!” 说话间有诸多猜测浮入她的脑海,却没有一个是好的,于是她手在背后打手势,另边屏风后的老妪见状顿时就转向凤榻上。 自古以来,类似魏鸣岐这般情况的一般都是要翻脸,为防最坏的结局发生,带皇帝撤离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有刺客!” 如此‘贼喊捉贼’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赵家女人都不由愣了片刻,但已经悄无声息到榻边想将皇帝抱走的老妪却觉得汗毛乍立! 风声还未袭来,她便已经凭借着武道直觉拧身刺出一爪,如玉的寸长指甲顺利刺破衣服布料,后续却被比牛皮还韧许多的肌肤所夹滞,不等抽身,那如铁钳般的大手就已经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呃——” 声不能发,这随侍赵家女人身边的老妪直憋的面色通红,只得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正主身上。 ‘得调兵!’ 值此危难关头,那双因惊惧而波动不已的狐狸眼里反倒强行镇定下来,她试着向外看了眼,却见除了些内监、宫人以及当值禁军外,没有大队人马的影子。 不管是不是宫变,都说明对方不想大张旗鼓才对。 因此—— “玉牒,把外头那些人都赶走!” 她平静着声音道:“出去后把门关上。” “……是。” 玉牒也弄不清眼前状况,但还是点头听了吩咐。 待到玉牒出去,宫门隔开外边的无关人等以后,她才调整完心态,转头想挂上笑容: “魏指挥使,本宫寻思近些时候也未曾得罪过你吧……” 榻边魏鸣岐悠悠然坐着,一手挟着地上老妪,另只手居然轻佻的用一根手指探入小皇帝的口中。 他这是何等轻慢! 脸上笑容险些挂不住,但到底命根子在人家手里,赵家女人只能强忍着惊愤慌乱到他身边道: “今日你招呼不打,闯进来欺负我这孤儿寡母,便是万公那边想必你也是交代不过去的吧。” 先将姿态放低,试探对方来意,最关键的是万仞山有没有在里面掺和着,后面这点尤为重要。 “圣后还请放心。” 床边翘着二郎腿的无耻青年一边继续玩弄桐桐,一边冲她露齿笑道:“等会我就去向万老头请罪就是,你先在旁边等会吧。” 仅从这话万仞山好像不知情,但他有恃无恐的态度着实可憎,似乎拿定了万仞山会包庇他一样。 不过事实不也是如此吗? 当初那一巴掌打了白打,至今未见有个什么公道,此子跋扈至此,皆都是他背后的那座大山给其的倚仗啊。 虽然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忍辱负重,可见其轻慢的态度,再联想过往的种种,女人依旧红了眼眶,近乎咬牙着道: “皇帝九五至尊,天地万物之主,身子还病躺着,你纵是有什么意见,也该冲我才是。” “……” 魏鸣岐本来还专注的看着榻上的少女眉眼,听见这话心里立马古怪极了,转头道:“圣后可是万金之躯,这样不好吧?” 此时赵家女人脸上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明明想拔簪将眼前可恶的脸划稀巴烂,却偏偏势比人强,只得低头。 “好,怎么不好?孤儿寡母,可不就得任人欺负。” 啧。 明明是服软,却偏在棉花里藏根软戳戳的针,属于有点城府但不多,半道出家的政治生物。 “那来吧——” 魏鸣岐昨晚缠斗大半宿,身上也是有点僵硬,便指使她道:“给我捏捏肩膀解解乏。” “……” 被他挟在手上的白发老妪都觉得此人实在是不当人子,忍不住出声骂道:“魏鸣岐!你个乱臣——” 魏鸣岐手上稍使点劲,这老婆子就又跟被捏住脖子的大鹅似的。 “我捏!” 狐狸眼儿里盈满了屈辱的泪,那女人真到他身边伸手到肩上,力道适中的捏了起来。 “嗯——” 魏鸣岐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连青梅下意识如婴儿般嘬他指尖伤口的不适都消褪了几分。 “嘶……” 耳边传来难抑到极点的轻轻嘶哈,随即魏鸣岐听到这赵家女人的咬牙声: “该放开皇帝了吧。” “嗯……” 魏鸣岐边拨弄那小丁香舌边漫不经心的回道: “等会。” “……” 鱼死网破!鱼死网破—— 肩上的力道一下重了不少,虽然愤恨到恨不得立马调兵进京将这人砍成肉沫,但赵家女人多少还有点理智存在。 哪怕是自家父兄,可古往今来无数例子证明,一旦闸门打开,亲情在皇权面前到底有多脆弱。 自毁长城这事儿,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做? 哪怕人心更易,不再复当年,但只要有用的可能,捏着鼻子去用又有何妨? 从目前来看, 万仞山的‘软肋’是这小畜生,而这小畜生的‘软肋’—— 无非权色而已。 当初打她的那巴掌,不就因她动了前者‘逆鳞’,为了在那贱人面前出风头? 这般一想,女人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魏鸣岐,本宫有个建议你可想听听?” “嗯?” 魏鸣岐好奇这女人又想了什么骚主意。 “你武道天赋这般好,何必整日惹是生非,出那般幼稚的风头,不若真心诚意为天家效力……你也知国朝向来不亏待有功之臣,似你父亲当年就被先皇封了一州,而今带甲十万,王府千亩,据说比我这里都气派。” “你年纪虽小,可也该干出那样一番事业,桐桐一直拿你当真心朋友,不会不支持你,你就算看我不顺意,可未来二年我总归都得还政给桐桐,到时你们齐心协力,立下功劳,封你个一字王桐桐也是乐意的。” “到时候你成了王爷,辖地内和皇帝无异,届时谁敢得罪你,要多少像施凤阙那样的女人没有?男儿丈夫到了那一步才称得上快意啊。” “……” 听她说完,魏鸣岐只觉得报应不爽。 前脚刚给刘跃画完饼,后脚这女人就给他画上了,最可恨的是连芝麻都不撒一粒,这不是欺负人嘛! 见他神色微妙,赵家女人心里一咯噔,觉得他这都不满意必定所图更大,那基本就是想—— “像你这样成天闯祸,时间久了别说我,就连万公也不好护着你啊,要知道眼下天底下这么乱,外边那些就不说了,你看京营前阵子闹得——这都是为了你啊,我这心里也慌,生怕酿成了大乱子,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和桐桐……” 赵家女人边说边叹气。 她主要是想表达两个意思,一是她和皇帝是站在他这边的,双方不是敌人。二是眼下外边看他不爽的人多了去了,劝他不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念头,以免最后被群起攻之。 “圣后言之有理。” 青年似被说动了一般,若有所思的道:“我和桐桐青梅竹马,确实不该和您闹这么僵,我俩要是双剑合璧,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赵家女人喜色刚一浮现出来—— “不然就将桐桐嫁给我吧,这样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姨,您看这样行吗?” “……”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喂我吃的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女人只想将魏鸣岐掐死,纵然再怎么想和这爷俩虚以委蛇,前提也是为了国朝社稷的安稳平定。 再瞧瞧他刚才说的—— 像个忠臣贤良说的话嘛! 让皇帝‘嫁’给他,这是想连人带锅一并端走啊,这和让社稷直接改姓魏有什么区别?! 似他这等人别说让皇帝下嫁,就是入赘武姓都是万万没有资格的,不然指不定酿出多大的祸乱! 更别说她还打心底瞧不上魏鸣岐,觉着这人连个外甥女的小脚趾头都配不上。 所以想打这主意,即便是鱼死网破她也是不允的! “你叫本宫声小姨倒是没事,你自小在宫里长大,和桐桐两小无猜,说起来就和自家孩子一样,要真能成就好事,我也是乐意见得的。” 赵家女人虚伪到让自己都有些作呕,语气却仍透着亲切: “但桐桐年纪毕竟还小,你也知道她身体状况,别说成婚生育,便是连床事都不堪摧折,我成天为了这事儿掉眼泪,东府那帮探子又都是不顶事的,姨就想啊,伱要能帮帮我和桐桐就好了。” 魏鸣岐不禁听得微微扬眉。 女人一旦决心向男人服软,乃至开始利用自身的种种优势的时候,那致命的甜香还真是让人上头。 要是换个头脑不清醒的过来,说不定还真被这女人说动了,然后一边替她卖命一边想着大饼,再在未来某天终于以为自己将要得偿所愿的时候,就被这女人找个机会砍了。 还好他对武桐桐这小搓衣板没甚性趣,只是拿她当发小,不然就中间横插着这娘们,魏鸣岐能被她坑到吐血。 “姨你这话说的,您都说咱们是一家人了,我还能不帮你吗?” 听着贼子这般说,赵家女人心里还未泛起喜色,那贼子就忽地歪头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起来: “不过姨你的手可真滑啊,身上也香的很,小侄儿总忍不住想和您亲近——” “……” 平生第一次,她浑身泛起恶寒感,身上汗毛竖起一层,控制不住的想要收回手。 但好不容易有了将这头饿狼暂时收束起来的曙光,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她只能装着傻,僵硬的跟着笑了两声: “你愿意和姨亲近自然是好的,姨是你长辈,要不是小时候你不愿意来这边,咱们之间哪会那么生分?先前的误会也自然不会再有。” 魏鸣岐听得有几分想笑。 他在宫里那五年,莫说来这宫城深处,就连武桐桐出来找他玩也是受着限的。 这娘们也就嘴上说的好听,魏鸣岐是气自己不待见她,却还得按照她‘预想’的那样给武桐桐找凤血龟灵,再协助万老头扶这大乾社稷。 虽然他一直将人情分的很开,也知道这娘们如今对他的态度算是他一手造成的,但还是觉着心里不顺意,总得讨些利息来。 “是得多沟通才行。” 说完,深以为然的魏鸣岐一晃手将老妪扔在地上,抬手发号施令道:“滚出去,别耽误我和赵姨亲近。” “咳—你—休想——” 老妪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可谓是无比悲愤。 她自打年轻时就为武姓效力,亲身经历了大乾最鼎盛的那个时期,彼时的天下哪有魏鸣岐这样儿的跋扈奸贼,景宗治下,天下靖安,江湖浪静,世人安居乐业。 可短短二十余年一切都急转直下了,如今竟有这等贼子擅闯宫阙轻犯天家,眼瞅着就欲淫秽一国之后,莫非大乾气数真将尽也? 若真如此,她愿先以身殉国! “我与你这贼儿——” “钱婆婆,你出去就是。” 正欲拼死的老妪浑身僵住,转头看向那神情木然的女人,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颓然的低下了头。 “是……” 和她这等年纪大了,身上也无多少牵挂的人不同,圣后肩上扛了太多东西,纵使是牺牲自己,也要将局面维持下去,老妪对于她的决定能够理解。 只是这样一来,圣后的清白就毁了啊。 深感其一生艰苦的老妪都不禁为之落泪。 “……” 眼瞅这凄凄惨惨的一幕,魏鸣岐的反派瘾过了个爽,只觉得难怪那么多人想当乱臣贼子。 幸亏武桐桐这会晕着呢,不然看到这一幕不得气嗝屁了,但也没法啊,谁让她小姨又菜又爱玩。 “你——” 老妪刚离开,魏鸣岐空下来的手就不客气的伸过去,直将女人搂放在他膝上,随即一手环抱着,深深在其颈边一嗅: “赵姨这松麝香闻着可真上头啊……” “呵,,呵。” 女人偏转着脸,一双狐狸眼尾尽是嫌恶与恨意,感觉自己跟被狗扒拉了一样,硬忍着恶心: “你要是喜欢,我回去给你拿点,你看你家里女人喜不喜欢。” 魏鸣岐愈发进入状态,手捏着将她的下巴转过来,静静欣赏她脸上那生硬、透着一丝鄙恶的僵硬笑容,那城府功夫不到家的虚情假意,和那水媚妖冶的脸蛋相结合,分外的有情趣,有风情。 “一种女人一种香,等我什么时候想闻了,找赵姨您还能不让我闻吗?” 大手渐渐向下,滑过如白玉般莹润顺滑的天鹅颈、削直优雅的平角肩、纤细柔软的粉臂、直到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停留,顺着那美妙的弧形一阵摩挲,最终才停留在那浑圆如同满月的安产上。 如果说禹卿是只有薄薄一层果衣,内里全是丰腴果肉的熟杏,那这赵家姨姨就是丰满浑圆,外表一层绒绒还未去,咬下一口却能汁水满溢的当季蜜桃。 “赵姨您这身子骨,不生五个六个的太可惜了。” 魏鸣岐熟练套用了某美杏的话术。 “……呵呵。” 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女人直直盯着贼子的面容来催眠自己,反正都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豁出去了,那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是人,就得是一块肉,勾着这恶犬将注意力从桐桐身上移开。 “国朝从不苛待有功之臣。” 将纤纤楚腰挺起,酥峰近到好似要贴到他的鼻尖儿,阵阵幽香中,女人逐渐自然的声线柔起几分: “既然你不爱江山爱美人,那只要你未来能找到凤血龟……不,随意四灵中的一个,让桐桐不用整日这般辛苦,那你想做什么,姨都依你——” “……” 魏鸣岐感觉自己有点小瞧这女人了,逼到份上,这女人真是什么都豁的出去啊。 适应能力真有这么快吗? 他不信。 于是魏鸣岐手上用力,将脸深深埋进那山峦中,闷声道:“赵姨说话算不算数啊,你可别尽说好话哄我。” 丝丝缕缕的男儿鼻息透过宫纱泌到肌肤上,心口也被压迫着的异样触感让女人四肢发软。 不过虽然被占了大便宜,但女人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魏鸣岐二话不说,直接按倒她活剥生吞了,那不仅清白被毁,还没有丝毫价值,往后也难拿捏这贼子。 如今魏鸣岐的表现‘剧烈’却并不猴急,很有几分青涩的感觉,这顿时就让她内心活泛了。 轻描淡写的挪了挪臀儿,碾着那巨物摩挲,女人低到那青年耳边,不惜爆猛料勾魂诱惑道: “姨当年受先皇临终托孤才进的宫,还是完璧,只要你听话做事,别说和姨好了,就是让姨给你生孩子都行。” “……” 这倒还真是猛料,不过这女人也是愈发从容自如了,兴许是觉着真能控制他? 多少也是有几分狠劲的。 魏鸣岐毫不怀疑自己要真是听她的话,那这女人也许真能给他点甜头吃,但最后的最后,一定会在枕边反咬他一口,置他于最绝的死地。 女人就是这样。 委身于一个人时,要么是因为爱,要么是因为恨,魏鸣岐虽觉着这样拉扯也挺有意思的,但…… “嘤——” 一直如宝宝般吮他手指的武桐桐忽地叮咛一声,霎时间榻上的二人跟被电打了一样,匆忙中又透着难言的默契—— 一个立马抖腿正襟危坐,另一个脸上的狐媚子气儿消失不见,嗖的一下起身整理衣襟。 “你的手!” 赵家女人见他手指还放在武桐桐嘴里不由竖眉。 现在倒又敢跟他甩脸子了—— 魏鸣岐觉得挺微妙的,随即便抽指出来,赵家女人神色刚一松,随便便见到他指上的伤口以及武桐桐嘴边的血丝。 “……魏鸣岐。” 怔神之际,武桐桐已经虚睁开眼,盯着榻旁的魏鸣岐好一阵,才恍若梦里般呢喃道: “你喂我吃的什么?又稠又腥的……” 感谢【猫喵呜】的盟主打赏,前面一两周作息一直反复,最近稍微稳定点了,明天给大家稍微爆发一下。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托你照顾着了【二合一】 就和凤官儿的凤血能治愈常人伤势一样,魏鸣岐的龙元也能补益旁人气血,尤其对武桐桐这种底子虚的,论功效比什么上年份的大药都要好使。 魏鸣岐不想对青梅实话实话,便故意点点嘴唇道: “小时候不是跟你讲过‘睡公主与皇子’的故事吗?你非说我荒诞,现在就是故事照进了现实。” “……” 神色苍白,愈发像瓷娃娃一样精美易碎的少女听见了,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去,眼神也飘到他身后的赵家女人身上。 “小姨,你怎么不拦着他——” “鸣岐和伱开玩笑呢。” 经过短暂的怔然,女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同样想掩盖此事不让二人关系继续加深的她配合道: “他在外边搞到了宝药,姨熬好刚刚才给你喂下。” 一番话既配合了魏鸣岐,也肯定了他的功劳,任是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宝药? 武桐桐虽然脑袋迷糊糊的,回忆里却觉着不像,什么宝药跟泥鳅一样,一直拨弄她的舌头…… 回想起那丝丝缕缕的异样,少女脸上泛起少许血色,虽然解释不通,但二人都统一口径她也只能当是这样了。 想来魏鸣岐也没有这个胆子…… 随着‘宝药’药效泛起作用,小腹中愈发暖热,武桐桐的头脑也逐渐清晰,不仅回想起先前二人的矛盾,也察觉到魏鸣岐和小姨之间的氛围诡异。 后者心里多恨魏鸣岐,对他怎样个看法武桐桐可是心知肚明的,如今不仅能在他身边笑脸相待,刚才居然还称呼他‘鸣岐’…… 难不成表哥从坟里活过来了? 这么一想,武桐桐顿时觉得她睡觉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所谓宝药绝不可能起到这么彻底的变化,便故意板起小脸: “小姨,我都说了我不想见他,你怎么还让他过来啊。” 赵家女人一听心就提起来了,她现在正处于和魏鸣岐虚以委蛇的阶段,还未彻底拿捏他呢,怎么容许武桐桐冲他发脾气? 要是惹的魏鸣岐不高兴,屁股还得她来擦,到时候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鸣岐是带着宝药过来找你的,可是真心诚意为你好,你们是朋友,怎么还耍性子呢!” 说着,她小手在武桐桐看不到的角度按在魏鸣岐的后腰上,像顺毛样的轻轻抚动: “鸣岐自小入宫,和你关系那么亲近,本就是你的得力臂膀,要不是往常和我走动少,那至于会有后面那些误会。” 魏鸣岐被她的小动作整得神情微妙,闻言也点头:“和赵姨那么生分,是我的不该。” “……” 武桐桐心里越听越凉。 她可太了解面前这俩人了,小姨就不说了,自入宫摄政以来,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半信任的人,一个是她,另半个便是以前的万仞山,其余人连同她父她兄一起,都只是视为利用兼防备的对象。 而魏鸣岐就更不用说了,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先前小姨没拿过正眼看他,以至于魏鸣岐遇见她也没给后者留半分颜面,闹到现在近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情况到这种地步,小姨居然说要和他和好?语气还这么亲热?这不可能的一幕发生,只能说明小姨精准拿捏到了魏鸣岐的‘软肋’,打算换种方式对付魏鸣岐了。 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只是暂时的,等到机会到来,她绝对会毫不留情的下手除去魏鸣岐,甚至连万仞山可能也在她的清算名单里。 而魏鸣岐还傻乎乎的上了套,简直是把头放在闸刀底下。 这个大蠢货—— 虽然俩人上次吵得近乎决裂,但这种自小养成的感情注定不是那么容易割舍开的。 彼时都气的半死,恨不得对方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但一段时间不见,情绪悄无声息的褪去,心里又渐渐都是对方的好了。 魏鸣岐是这样,武桐桐也是这样。 于是不假思索,榻上的少女发脾气似的留给二人一个后脑勺,声音也气闷闷的: “让他滚!朕不想见他!什么好朋友,朕心底从没把他当过朋友,小时候解闷的玩意罢了,他拿来的什么宝药,姨你从库里十倍还给他!朕不想欠他人情!” 这番话让赵家女人浑身紧绷。 她不知道武桐桐是认真的还是仅仅发脾气,只知道这么伤人的话到了魏鸣岐耳朵里,后者必定是要发脾气的,更会让她的计划落空大半。 要知道她拿捏魏鸣岐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利用武桐桐和他的少时情谊,有这层关系在,再辅以她的美色,才有望将这头狼拴上链子。 “你——” 她下意识想严厉呵斥少女,同时目光看向魏鸣岐,所见到的却不是暴跳如雷,而是眼中的出神。 见他没跟上回那样冷脸甩出个巴掌,女人心底松口气,方才提起的严厉语气也软了几分: “你真是年纪小性子大,儿时伴吵个架再正常不过,这都好些时候了你还没消气啊?忘记他刚出宫那会,你想他想到都央求着我要选他为帝夫了?” 为了安抚魏鸣岐,她不禁爆出个猛料,证明小皇帝对他是有深厚情谊的。 魏鸣岐神情总算有些波动了。 上回入宫时画的那张画像,出处果然应在了这里。 “姨你别再说了,朕是因他长得好看才那样说的,原来就是想收他进宫赏玩而已。” 榻上武桐桐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愈发透着刻薄: “谁知道他不识抬举,这天下好看的男儿那么多,远不止他一个,朕是皇帝,似他这般俊俏的男儿朕往后想要多少要多少,如今他想进宫朕还看不上他呢。” 赵家女人笑容僵硬,不知道魏鸣岐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想甩个耳光过去了。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眼见武桐桐跟王八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女人处理不好她,只能目光望向魏鸣岐。 “鸣岐……” 趁着少女背对,她将丰腴的身段上前紧贴过去,一手主动揽住青年的腰道: “桐桐她气性大,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俩小年轻闹得这么僵,她居中不给点甜头是不行的。 “咳,没事。” 魏鸣岐度过开始‘讨利息’的恶趣味以后,总觉着发展到眼下这情景特别怪异,便主动道: “陛下心情不好,我就先回去吧,赵姨你留在这多照看照看她吧。” 赵家女人闻言有些诧异—— 这贼子刚进来的时候跟恶狼似的,逮谁都想咬一口,对她更是毫不客气,武桐桐一醒反倒跟变了个人似的。 再联想到他此前喂血给桐桐的一幕,只觉得不仅桐桐对他,他对桐桐也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这倒是好事…… “姨送送你。” 二人转身往外,快到门口的时候,魏鸣岐转身向她讨要了个瓷瓶,随即—— 也不用刀具,顺着先前指尖掐破的伤口一挤,浓浓青红两色的血液就像糖浆般流到瓶子里。 待装满一瓶以后,魏鸣岐将瓷瓶抛给她道:“每天给她吃的里面掺上一点,底子治不好,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昏过去了。” “……” 女人握着温温的瓷瓶,虽不知道此举代价多大,但他前后的心意瞎眼可见,心里便立时有些驳杂。 “你这……姨先前真是错怪你了。” 她上前两步抱住青年,暧昧的用胸怀挤压耳鬓厮磨,柔声:“往后姨和桐桐,都得托你照顾着了,你要常进宫走动,不要不好意思。” 此番话足以令个少年郎血脉偾张,但除了本能的生理反应,魏鸣岐心里清明的很。 这女人什么念头,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利息收完虽不想再占这女人便宜,总觉着对不起武桐桐,但这时要是抗拒,这女人心里指定多想,回头又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就给她个能控制自己的感觉吧。 因此魏鸣岐不主动不抗拒,就静静站在原地道:“赵姨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着,看你累的很了,也早些忙完歇着吧。” “……好。” 待到他抽身离开,赵家女人静静站在原地,虽不想承认,但心底魏鸣岐狰狞丑恶的画像上确实又有了新的延伸。 兴许他对桐桐真有几分真心吧。 这能说明他是个忠臣,良臣吗? 有真心,和有野心之间并不矛盾冲突。 似他这等无法无天,蔑视权威的人,有几个不想成为最高的天,最大的权威? 哪怕他对桐桐真爱到连江山都能暂放一旁,但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和这方阶层分明的朝堂宫城是不兼容的,也绝不是桐桐的良配。 在将他清理出去以前,必须得控制,给他的狗嘴套上笼头,如果真能做到这样,以他的资质实力,想必能在失控前为国朝尽不少力。 但想做到这一点光她一个人是不够的,还得有桐桐的配合。 武桐桐会配合吗? 榻上,自二人离开以后,少女的身体就不由蜷缩起来,她回想刚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但魏鸣岐却一点重话都没对她说。 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除非他上次真的对自己死心了,这回只是出于以前朋友的情谊才来看她。 这般……也好吧。 武桐桐了解小姨,知道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和魏鸣岐的关系刚缓和,想推进就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她必须得尽快和魏鸣岐做切割。 他那般性子,应该早点去江湖才合适,小姨也不用在再整日防备着他,兴许这就是书上说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桐桐——” 小姨的声音传过来,武桐桐将眼泪在被子里擦干净,这才露出个脑袋出去: “小姨。” 所谓君臣相得,携手并进,终究只是一场可望不可及的梦而已。 魏鸣岐从娘俩这离开以后去御膳房里搞了点羊肉食材,回到自己曾经小院里一阵忙活,期间一个人不紧不慢,大概到黄昏时分,院门才被从外推开。 “真准时啊,回回都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你才过来。” 听着青年嘲讽的话,大年初一也没换身新衣裳的万仞山笑着开口: “饭没做好,过来做甚?和你斗嘴子讨闲气?” “呵……” 人既然到了,魏鸣岐便也不多废话,点着木炭,边等着锅热边道: “今个见到刘跃了,好家伙,见面给我一阵骂,年前没在京里,听说您老在朝会上受气了?” “不至于。” 万仞山熟练的从旁边碗里取着花椒、细盐在碟里,语气不紧不慢: “比我投肃宗那会好多了,现在的读书人都没甚胆气了,骂也不敢朝着正主骂。” 魏鸣岐这会是真被逗笑了。 老头身上的‘贰奴’名号就是那会得来的,时至今日也没洗涮掉,被西南那边骂了十来年了。 “也是劳累你了。” 魏鸣岐这人喜清静,但自个享清静让长辈顶前边挨骂,世间也没这个道理,所以便道: “年后朝会开了,我去会会那些读书人吧,顺便也看看他们想怎么定我个罪。” 万仞山听完不置可否,道:“去归去,别让人抓了把柄,既去就得做好准备。” “了解。” 魏鸣岐对此一点都不忧心。 他行事虽张扬,但无论西府也好、许家也罢,旁人攻讦他都有证据应对。 至于唯一有漏的赵家……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对方到时候还得谢谢他呢。 “之前凤官儿给你的信里,那帮背后串联,准备年后搞事的人你心里应当有数吧?这回我在许家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魏鸣岐边说边张手比划: “许家之前铸了一种炮,取名轰天,炮管得有这么老粗——老头你怕不怕?” “……” 万仞山都懒得理他,对那门炮的细节更是问都没问,只是说起前面一件事儿:“那帮人的准备我这阵子了解了一下,觉着有点散了,我想帮他们捏合一下。” “你怕他们声势不够大?” 魏鸣岐随口说完见锅热了便将羊肉按里边。 他现在急需往回补补。 “嗯。” 身前的万仞山出声道: “有个人选我觉得很适合,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之后还有一更。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腿仙洛神【为盟主‘猫喵呼’加更】 魏鸣岐手上动作一停,抬眼去看万仞山的神色。 “你是说黎禾?” “你倒是机灵。” 听到这所谓夸奖,魏鸣岐忍不住笑了笑。 今年所谓的四方诛魔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领军,这事儿也挺吊诡的,除却苍良冶这个特殊,无论是世外江湖也好,还是世俗中的那些魁们,都没有什么异动。 在缺乏足够实力的人物前提下,想做到将万仞山口中的那帮人捏合起来,那肯定是要声望比旁人强才行,能做到这点,还需要征求他意见的,那思来想去也就个黎禾了。 作为预言中的三教天官,彼时江湖的救世主,在被东方鸣接回以后,黎禾现今的名声可比武魁都响亮,属于天生自带100点正道声望值,江湖巨擘见了都得说‘久仰’的那种,连迷弟迷妹都出了一批。 但—— “她不行。” 魏鸣岐摇头道:“声望够了,实力不行,那些老油条表面敬着,实则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格。” “……” 万仞山一言不发,待他嘴里的羊肉嚼完了,才悠悠声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昔日朋友?” “不然呢。” 黎禾今天就算在旁边他魏鸣岐也得说这句话:“伱以为人人都像我这样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他说这话倒也不是贬低,而是游戏里的黎禾虽然是主角,但武学资质根本算不上好。 即便再往后推个几年,她也只能算江湖好手,离武道大家都还差得远呢,虽然这样设定是为了利于玩家成长,但设定就是设定啊。 不过虽然资质不够好,但小白虎的福缘却堪称逆天。 不仅在乞儿时期被谢北伶收为徒弟,而且从游戏初章开始,每一章的主线结尾都能获得虎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最后总能机缘巧合的跟着主线寻到。 魏鸣岐简直嫉妒到眼泪流尽—— 想想自己如今的声名狼藉,他不禁狠狠往嘴里塞了口羊肉。 这时万仞山又开口道: “那我要是跟你说,洛神可能很早就收了她为徒弟呢。” “咳——” 魏鸣岐突然被呛到面色涨红:“你说谁?!” “洛神啊。” 万仞山的笑容透着点为老不尊: “和你颇有渊源,在江湖上最神秘,腿最漂亮的那位,前几日探子在入关船队中看到她了。” “……” 魏鸣岐缓了口气,但还是迟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游戏里边,男人里面最恨小宫主的人是谁不好说,但女人里,洛神绝对身处第一位。 其实二人之间的渊源说来也很简单。 游戏里小宫主打败了万仞山,正要进军世外的时候,洛神就在这个时候华丽丽登场了。 和旁的武仙儿背景设定拉满,逼格爆表不同,洛神这个角色有点喜剧色彩,她背景神秘近乎一片空白,也是游戏里第一个登场的武仙,出场时面带轻纱腿长一米八,气场拉的满的不能再满,就在所有玩家都以为她能给小宫主来点教训,乃至猜测她才是最后boss的时候—— 她跪了。 被小宫主几拳打碎了光环滤镜,登场即战败,仿佛这个角色出场就是为了抛出一些设定一样。 再之后洛神在论坛就被玩坏了,成了顶流搞笑女艺人,‘腿仙’‘瘸姐’‘世外之耻’成了她的外号标签。 这些热词在她和魏鸣岐的人物关系里罗列的清清楚楚,以至于太玄真人的预言一出,洛神在此世江湖的风评顿时被害,瞬间体会了什么叫做身败名裂。 前阵子魏鸣岐去书店采买,就在书架上看到了许多个版本的,书名都是什么《洛神受难记》《神女泪》,对他和前者的关系极尽编排。 以至于魏鸣岐都替洛神冤枉。 后者不过是想和嘲天宫合作,寻找江湖上散落的二十八奇宿,然后去所谓的灵山打开所谓的四灵神柱而已,人家有什么错? 只是去的时间不凑巧,正好撞上了小宫主想磨刀世外的枪口而已,平白无故被揍了一顿已经很惨了,游戏里外还要受编排。 实惨担当了可谓是…… 但哪怕魏鸣岐心里再怎么为洛神叫屈,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要是落对方手里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别的不说,光她收黎禾为徒这个举动就很不对劲,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二人是对方的命中‘宿敌’,这是培养黎禾跟他打擂台来了。 果然女人不管武功多高心眼都比针小,明明是还没发生的事儿,这就要来关中找他算账来了,武仙儿啊…… 哪怕是世外之耻那也是正儿八经的通晓武意、百兵皆通的武道神仙啊。 万老头这回到底罩不罩得住他? 还有黎禾,要是万老头的情报为真,那对方如今也绝不能再用游戏里的尺度来衡量了。 毕竟游戏主线里面,黎禾的最后一枚虎魄就是从洛神手里得到的,如果她机灵点,说不定如今都已经脱胎换骨了。 “江湖中一直都有传言。” 万仞山见他神色怔怔,又出声道:“称洛神身怀凤血,因此才姿容倾城,初现江湖便是武道绝巅,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 魏鸣岐觉得一分可信都没有。 因为在游戏里边,cg中的洛神根本就没展示出什么关于凤血的能力,整个角色也只登场了最后两章。 官方的设定书里面她的身世介绍也语焉不详,就和万仞山说的一样,这人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的很,初入江湖便是武道绝巅,旁的武仙是从世俗打到世外,唯独她像是从世外闯入到世俗。 至于她登场时抛出的设定灵山与四灵神柱,至魏鸣岐穿越以前都尚未有人完成过这条支线,原因也很简单,有大佬把游戏拆包后,发现整个《四象》只有二十四个奇物,另外四个官方根本没放进去。 论坛对此的主流推测是,灵山与四灵神柱乃至洛神这个角色,可能都是为《四象2》所做的铺垫,这也能解释洛神这个角色的背景为什么那么神秘,以及她初次登场为什么会虎头蛇尾。 思绪闪到这里,魏鸣岐回神过来冲万仞山摇头: “不管有没有都算了吧,人家可是世外武仙,至于凤血龟灵我心里有些眉目,不会让桐桐等死的。” 曾经在论坛上他看到过一篇关于四灵奇物攻略的汇总贴,那会他刚玩不久不想被剧透,所以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就叉掉了。 虽然匆忙,但有几个地点人名他还是记住了,这也是魏鸣岐为什么不将娄金狗给武桐桐用的原因。 知道对标治本的凤血龟灵在哪儿,他完全可以用自身的龙元先让武桐桐再挺一挺,等此番四方诛魔事了,到时候再出京寻觅不迟。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万仞山听出他这话里的主意,也不去问那‘眉目’在哪儿,颇宽慰的道: “能把国朝这最大的隐患去掉,你此前的过错也就不算什么了,到时候——” “别!” 魏鸣岐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心中已有了决议,道: “等这局完了我就辞官,往后出力归出力,我是真不想再披这身官皮了。” 本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才做出的权宜之计,等这波风浪过去,再在朝堂上束着手脚他真能憋闷死。 万仞山见他态度坚定,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问了句最初议题。 “那就黎禾?” “嗯。” 以老头的敏锐,估计是最初告诉他黎禾想要入关的消息时就察觉出了异样。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提前几年脱胎换骨的小白虎,再加上‘世外地板砖’的腿仙,捏合点苍楼它们绰绰有余了。 “不过有一点。” 魏鸣岐向万仞山看过去,道:“这事儿我来安排,你就别过问了。” “我懂。” 万仞山一脸理解万岁的神情:“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小秘密,你有把握我就不管了。” “……” 一老一少相视片刻,随即默契一笑。 “吃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主这人能处 这顿羊肉边锅吃的酣畅,光魏鸣岐一人就干掉了六斤多羊肉,万仞山也吃了快有四斤,一顿饭下来锅里汤汁都快被爷俩煮尽了。 “有时候真觉着自己到年纪了。” 饭后歇息,万仞山半倚在炕上,大手揉揉肚子无奈道: “年轻时候一顿十来斤肉也吃过,如今怎么三四斤就吃的又顶又胀,再过几年怕都披不得甲咯。” “……” 魏鸣岐这会元气稍有恢复,但也懒懒的不想搭理这老头,成天说自己老了老了,恨不得跟要拄拐棍一样,谁信谁傻。 万仞山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低头看了眼炕道: “这院子还是我当长随的时候住的,那时候我也就跟你一样大,一晃眼几十年过去,再躺这的滋味真是大不一样了啊。” 魏鸣岐听出了不对,老头这是真悲春感秋了…… 正好他这人是出了名的有孝心,便将四仰八叉的身子挪挪,给他腾出点地,嘴里还安慰道: “改明给你找个龟灵回来,那玩意不是能长生不老嘛,到时候您就在宫里当个传家宝,让武桐桐一代传一代。” “……” 孝心是有的,但这孙子说话忒不中听,什么传家宝都出来了。 “我这老头要长生做甚。” 万仞山将身子挪上炕,酒足饭饱再一躺只觉得比得了龟灵还惬意:“倒是你个小年轻,对传说中的长生久视不动心?” “活那么久干嘛。” 魏鸣岐实话实说:“我只求逍遥百年,千万不能像伱这样,活的越老越操心。” “……” 别说干孙,就是亲孙儿也不能这样句句戳人肺管子啊。 “那你还给我找龟灵,成心想看你爷活不痛快?” “我是被操心的那个,肯定想让为我操心的你越活越就久啊,最好连我以后的孩子,孙子一起照顾着。” “……你小子是真孙子啊。” “难不成这干爷是白叫的?”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一老一少都被逗乐了,就那么笑了一阵,万仞山闭上眼睛平躺着,悠悠道: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长生不老,所谓龟灵凤血也不过让人多活一二百年,人生若活的不惬意,空活这百来年也只是添烦恼,反之若尽兴,蝉鸣一夏也足够了。” “所以往后,你能多到这院里坐坐比什么都强。” “……” 魏鸣岐听得默然一阵,最后伸手拍拍旁边的腿。 “知道啦老头,歇会吧你。” 那边不再言声,不多时待身旁鼾声渐起后,魏鸣岐起身悄然离开。 来到院里,此时外边已是星光漫天,青年仰头望着一轮圆月,内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二人见面至今,他第一次在外边过年,看来老头还有些不习惯他不在身边啊。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这感情总在心里做不得假。 万仞山是这样,武桐桐也是这样,待到将来远走江湖,这往日记忆还真有几分难割舍。 怅然片刻,魏鸣岐觉得还是得专注眼下。 黎禾啊…… 虽跟老头说让他来安排,但该怎么做却是个问题,此前给他递信的那些乞儿倒是好找,但魏鸣岐拿不准的是黎禾身边的洛神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要只是感到厌恶还好,万一不讲武德动杀心,说不定对黎禾来说都是个麻烦。 也不知道她小时候的机灵劲儿还在不在,在的话几年时间,说什么也把洛神拿下了吧? 踏上回家路途,魏鸣岐半道上忽然想到件麻烦事儿。 他师父要是知道这事儿…… 看来往后得在谢北伶面前划清和这‘叛徒’的界限才行。 黎禾哪怕生气也不要紧,他正好有礼物能在背地里暗戳戳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一念至此,魏鸣岐顿感稳了。 ………… 渭河上,过了年初十,河道上的船队渐多,尽是外地进京的生意人,一众吃水深,慢吞吞的商船中,但见有数艘二桅帆船轻快的迎风而行,甲板上还有身穿劲装的武人来回巡视。 此时此刻其中一艘的船舱之中,背着长刀手拎烈酒的黑髯汉子正对着身前一众男女吐沫横飞的道: “少主是真英雄——” “也就年前那会,咱京中几个弟兄被江湖人拿军弩射死了,少主二话不说带队直入京营,查案中受那赵家二世祖的阻挠,人家爷爷可是京营节度使,姑姑更是当朝圣后,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平日里在京中无人敢惹,欺辱人惯了,但那会正撞到了少主的枪口上面!” “夸擦夸擦的——” “前一刻还跋扈着,下一刻就被少主下了死手,一招过去人就没了,当时可是在京营啊,数万大军围着,少主愣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硬是要为京里死去的弟兄找个公道。” “当时那赵承嗣一死,他爷老子就都率兵来了,誓要为孙子报仇,万军团围之中咱少主也是怂都不怂,一杆丈二长槊所过之处,无不是人马俱碎!那场面,跟禹祖在世时没两样!” “之后赵家那爷俩就被吓破了胆,差点当场跪下了!发誓以后再不敢招惹西府,少主当时查明了来源,见和他们没多大干系才放了人,事后可谓是遍野震动,文武百官争相弹劾少主,结果呢?” “屁事没有——咱少主后台比赵家更硬!” “就拍拍屁股,少主扭头就去了罪魁祸首的许家那边,将许家父子,连同那些族老杀了个干净,许家堡你们该知道吧?庙堂上是县候,江湖上也是一方有数势力,但还是被少主一天之内除名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还有呢!” 汉子饮口烈酒,对着身前一众继续道: “少主曾经许诺过,要帮弟兄们报家仇,人可是分毫没含糊,禹娘和越家的事儿你们都该知道吧?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前些天终于事了了,少主带着禹娘亲自去了结的,将越家一夜除名!” “我跟你们说,少主这人是真能处,有事儿他真替弟兄们上,你们听我老王一句劝,过去以后别抻着脸,都尽量识点抬举,少主不会亏待手下弟兄的!” “……” 等他说完以后,船舱之中一阵沉默。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哥他疯了!要搞什么‘新嘲天宫’【二合一】 自太玄真人的预言推行天下,引得无数人推波助澜以来,江湖格局为之剧变,过程中产生了数不尽的惨案,也催生了不少身负家仇的江湖遗孤。 这些遗孤若是按照常态发展,会致使江湖动乱许多年,但由于某美杏的出现,这些散乱的‘武装力量’迅速被捏合,不仅让嘲天宫提前多年问世,且在魏鸣岐本人都不知情的前提下各地分舵数十,遍布了大乾一十三州。 且在‘暂代领导’的率领下,这些人愣是没闹出多大的乱子,一直在暗地里蛰伏,按照组织纲领,他们需要积蓄力量,静待真正首领的出现,然后再席卷天下,向眼下这个江湖发起复仇。 这个说法非常得组织内部的人心。 先不说由‘嘲天仙’率领嘲天宫本就是名正言顺,仅说魏鸣岐在预言中的战力表现,就是组织扛大旗的不二人选。 蛰伏,静待天时,再向整个天下问罪…… 诸多帮众就这样期待了好几年。 直到魏鸣岐出宫,各地帮众欢欣鼓舞,以为总舵要给他们来个大的,殊不知一个令他们绷不住的消息很快就从京里传过来。 他们的少主不仅成了朝廷走狗,而且还拉着京里的弟兄全都入了西府给朝廷效力! 这个消息的离谱程度不亚于将士在外正欲开疆,朝廷忽然十八道金牌传令过来,说当今陛下已经改姓了敌国酋长的姓一样。 最气人的是,做下如此背叛之举的魏鸣岐竟然还在京中发起挑衅,让他们想要一个交代的直接进京去见他!狂的跟已经成了武仙似的! 本就是一群桀骜之辈,一听此言都没在怕的,顿时就预备给年轻的嘲天仙上上课,同时自立门户的计划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那魔道版‘四方诛魔’可能会先正道一步上线,与此同时嘲天宫也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但—— 就跟黑髯汉子说的一样,年前年后京里发生了太多事儿,随着局势演变,正在各地准备着的宫众忽然发现,魏鸣岐这‘走狗’当的也太极端了。 谁家走狗就差骑到主子头上蹦迪的啊? 血洗西府、 横扫京营、 除名许家。 虽然披着一层官皮,但这行事做法也太嘲天宫了! 这让各地的分舵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他们先前的想法过于保守了,什么待魏鸣岐出来再积蓄几年力量,然后再竖大旗,复仇打天下什么的,这套玩法是不是跟不上版本了? 就像京里兄弟说的那样,他们眼下这套操作叫做借(jiu)壳(zhan)上(que)市(chao),直接寄生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比费劲巴拉的种田发育快多了? 这是顶级阴谋家才玩的转的! 言下鄙夷之意,令各地分舵有些人都开始自惭形秽起来,隐隐有要投入‘极端’派的趋势。 这趋势在魏鸣岐和禹卿一夜血洗越家,以及他所作所为开始引得江湖震动以后达到了顶峰。 俗话说的好, 不要去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要去看他做了什么,魏鸣岐嘴上说着往后再没有什么嘲天宫了,一副要当走狗到底的模样。 但这背后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又快又稳,比它们嘲天宫这几年做的事儿加到一起还要多。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少主他从预言之中成长了啊!不当纯粹的莽夫了,开始动脑子玩阴谋了! 再瞅着这几天那些江湖所谓正道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这种趋向就更坚定了。 为什么? 因为敌人越反对,越说明少主做对了! 于是在这种风向的转变下,各地分舵的敌意不满大为削弱,虽然也有些清醒者呼吁大家冷静,但也改变不了进京这件事已从一开始的搞事转变成了如今的试探交流。 “连再明兄弟都这么说,我信少主没背弃我等!” “是啊,听说京里弟兄如今都过的不错,能正大光明的报仇,不比咱们这躲躲藏藏来的好?” “听说连监国候都被少主腐……转化成了咱自己人,这样一看少主真是胸藏锦绣,腹隐珠玑,这大事干的真轻易。” “……” 船舱中特地从分舵挑选出的骨干好手大都点头,有些性子急的更是当场拍胸膛表示。 “俺别的不知道,就知道少主将死去的弟兄家仇记成牌子挂入府中,一日不报就一日不除,仅凭这点俺黄牛就信他!” “是啊,闯京营这事儿一出来我心里就信服了,这回进京我是决定要和少主一起干,这比在外头有奔头多了!” “……” 见气氛逐渐热烈,此行从京里过来的王再明心里一松,只觉得自己没辜负禹娘嘱咐。 但随即不久。 “都嚷嚷什么?旁人几句话一激你们就忘了来前咱们一起商量的事了?” 人群中一个踩着大铁球的光头肥汉冲四周冷冷说完以后,冲王再明沉声道: “老王,旁的舵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心舵的要求就一条,既要入朝廷,我们可不愿当鹰犬,要就得彻底掌控朝里朝外,把那些碍事的文官都杀了,尤其是京营,我心舵过去须得统领一军才行!” “……” 王再明一听这话都黑脸了,但好在他脸本就黢黑,外观上也看不出来,但见光头肥汉说完以后,旁的几人也出声道: “就该如此,少主做的事儿讨人喜欢,但还不够!听说西府仅苍龙枢是咱的自己人,那怎么能够!西府四枢最好连同东府朝堂一起尽得拿下才行啊!不然这朝廷姓魏还是姓武啊——” “对!既要改朝换代那就不能收着来,要害都得在咱们自己人的手中,往后少主当了皇帝,我们也得封个王侯吧!” “……”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些人的思想和初心,尤其‘寄生论’兴起以后,各舵风向转变的同时也不乏一些刺耳声音。 许多人似乎忘了他们聚集到一起的目的是什么,平日里家仇不想着报了,尽顾着玩乐,尤其京里变化发生以后,更是催长了他们的野心,就像此番进京,便不知道掺杂了多少鱼龙混杂之辈。 王再明就极度讨厌这些言论,但他性子粗糙,不知道该怎么给眼前局面降温,就在为难之际,人群中传来一个轻声: “不是只要报仇就好了吗?禹娘找上我们的时候可就只答应了为我们报仇。” “……” 人群以及光头肥汉的目光转到一对姐妹的身上,方才开口的是年纪大点的姐姐,圆脸美人尖,一双杏眼底下还有淡淡的卧蚕,此时见各方目光汇聚过来,比她年纪更小些的妹妹立时埋头躲到她怀里,倒是让人望不见脸。 “原来是你俩啊——” 肥汉将铁球踢到一边,伸手摸摸光头露出恶心的笑: “禹娘把你们扔外边,伱们倒还是那么向着她,几年没见出落的水灵极了,你们姐妹许人了没有啊?” “……” 圆脸少女搂着怀里妹妹,胸中鼓起勇气道:“许不许人也与你孙大光头没关系!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等人,爹娘的仇不想着报,倒想着往后的荣华富贵来了,宫里可不是给你们蝇营狗苟的地方!” “嘿——” “你个小丫头片子,找死是不是!” 方才几人尽都恼怒起来,尤其光头肥汉更是直接伸出大手朝她们抓了过去。 “怎么人还没进京这就内讧上了——” 王再明至中间打圆场,光头肥汉却伸手想将他扒拉开:“老王你别拦我!这丫头片子这么落我面子,今个我非给她个好看!” 自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极品姐妹花起了色念,只不过那时有禹娘护着她们,而今终于逮到机会,孙姓光头怎舍得罢休? 啪—— 见他不识抬举,王再明冷脸打开他的肥手道: “这是禹娘认的两个干妹妹,你特么脑子被猪毛塞了?想找女人到窑子里去!” “你——” 孙姓光头自认也是心舵副舵主,心舵此次入京的头面人物,距离武道宗师也只差一线而已,却被王再明以这般语气呵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那就让她这般诋毁宫里弟兄?我孙宏怎么说也是入宫元老,当初进宫也是瞅准了禹娘说的宫里弟兄是一家,而今这样又怎么说?” 王再明撇他一眼,觉得禹娘当初要是见他几年后这肥猪模样,定是不会把他招进宫中,言语也更不客气道: “那你欲如何?把宫中姐妹送您孙舵主榻上消气?这番来的要是禹娘,早一槊挑死你个死胖子了,练了这几年功夫,武艺没见涨多少,这体格倒越来越肥了。” “你——” 孙宏脸色涨红,要不是功夫不到家,这会真欲跟他拼死。 “你牛!就从你王大刀的言行举止上,我就知道京里对我们是怎么个态度了!” 说完,孙宏看向左右道: “说我们想着荣华富贵,咱弟兄真刀真枪拼到现在不应有荣华富贵吗?这可是血换来的,不是蝇营狗苟!大不了散伙各过各的就是,我心舵从此退出嘲天宫,让姓魏的姓禹的自己拼吧!” 时隔五年,他们心舵在京城总舵的调配扶持下早就在当地暗控了一些产业势力,日子过的都还不错,眼下便要给京里上上压力。 中枢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羽翼丰满,关上门也能当个土皇帝,所谓占山为王可不是那些军头头们才会的东西! 其余几舵不少人见状也跟着起了身,在这帮人心里,时过境迁复仇早已不是第一要务了,毕竟斯人已逝,自己日子过的怎么样才是实打实的。 权势地盘上去了,报个仇也就是顺手的事儿,要是没钱没人,报完仇不也是个苦哈哈吗? 许多人这次进京本就是瞅着京里总舵弄的还不错,想着来火上浇油一把,最好在中枢占个高位,彻底来个身份的华丽大转变。 要是不能,亦或是不被重视,那还不如关上门来过日子呢,反正这些年凭借嘲天宫的招牌各舵招兵买马混的都不错,大不了到时候换块招牌搞个新‘嘲天宫’也不是不行。 抱着施压亦或是干脆的决裂,这帮人都跟着孙宏起身,数量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样子,王再明在旁冷眼看着,心里想着来前禹卿交代给他的话,不由感到稍稍有点头疼。 倒不是心疼这些战力的流失,而是按照禹娘的交代,宫里这些年杂垢肯定是有的,但路上最好不要和这些人起冲突。 先把人骗到京里,然后到时候再慢慢筛选,有魏鸣岐压着,像孙宏这样的蹦出来一个死一个,可谓是万无一失。 但要放他们回去了,这帮人自立门户,改个别的旗号倒还好,最怕搞个什么新‘嘲天宫’出来,届时一群人败坏名声,对京里没影响但是恶心人啊! 以少主那暴脾气,到时候肯定得挨个揪出来清理,一来一回就得浪费不少功夫。 禹娘既懂少主,又心疼少主。 如此一腔情义,倒被他个大老粗给毁了。 王再明懊恼一阵,开始在心里盘算现在出手有没有胜算,但这念头仅在心里一转他就放弃了。 人太多,功夫又不低,他这个宗师可不是少主那种等级的,蚁多了是真能咬死他这头小象,而且孙宏等人再怎么样也是曾经的宫里弟兄,对他们一出手—— 留下的这些人说不定当场就得又反好些,届时可就乐子大了,他死了不要紧,禹娘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但京中总舵在江湖上就彻底成独苗苗了。 眼下江湖纷乱,暗流涌动,便是少主那般神武之资,此时也急需要助力。 罢了,回去领着罚吧。 王再明打定主意便决定彻底旁观,不多时候,船板上传来号角声,他也未在意,只当是孙宏几人在唤旁边几条船上的同伴。 但又过稍会。 “不对——” 王再明忽地皱住眉头,目光看向天花板:“甲板上怎么打起来了。” “王哥——” 窗旁一人此时也扭头过来,脸上慌乱道: “你过来看!” “……” 王再明匆匆走过去,抬眼却见窗外水道上,有十几条打着‘琅琊’旗号的战船正从后边向他们这里急行而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误会啊黎郡主!【二合一】 “尻他娘的,这姓王的还真拿自己当咱顶头上司了,也就这二年才入的宗师,神气个什么!” “就是——刚过来就对咱们兄弟颐指气使的,忘了头些年一桌吃饭的日子了,京里回头要不给咱们个说法,咱就散伙各过各的!” “……” 离开途中,听着身后一众兄弟的言论,孙宏心里满意,更多活泛心思不由冒了出来。 事已至此,往后多半要被记小本本,干脆和总舵那边拉倒去逑,拉几个同样不满的分舵一起另立炉灶,搞个新‘嘲天宫’。 如今江湖皆对魏鸣岐他们喊打喊杀,总舵自顾不暇一定没功夫找他们麻烦,这样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地位水涨船高不说,往后还不知道有多逍遥。 这般一想,孙宏的心顿时热了,伸手摸摸光头,冲身后弟兄大声拉拢道: “不提那些晦气事儿,各自把自己的人叫上,咱们分艘船回去,半道找个地方快活快活!” 许多人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往日因帮规憋的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不住,立马有人出声试探道: “窑子没什么意思,孙哥,不然半道找点娘们带回去?总不能白来关中一趟吧?” 孙宏听出了这人这话的意思。 往日因为未来的‘远大目标’,宫规一直禁止拐掠民女,杀戮无辜的事情发生。 但如今既然决定自立,那这破规矩还守个狗屁,旁的魔门怎么玩他们今后就怎么玩了,不然如何拉拢人心? 于是孙宏挥挥肥手,豪声道:“准了——” “呜呼——” 底下又是一阵欢呼,听得孙宏心里也一阵发烫,尤其想到底下未得手的那对姐妹花,他不由更恨多管闲事的王再明。 回去找‘马关刀’的麻烦他是不敢的,但在半道上沿途虏对姐妹回去的胆子他不仅有,而且很大。 到时候抢完杀完再报一报嘲天宫的名号,身后这群兄弟就只能死心塌地跟他干了。 至于影响…… 且让那姓魏的头疼去吧! “咦——” 领头的孙宏刚到甲板上,忽然被船栏边一道面水的倩影所吸引,其人一身白衣如画,脚履玉靴腰挂螭龙佩,长发不扎不束迎风漂浮,好似翩翩贵公子,可看其侧脸却娇艳明媚,仿佛天生自带三分豪气,波澜江景与之对此也暗无颜色,着实是个令人一眼难忘的奇女子。 “好俊一女子——” 身后有嘴快的径直问:“你是哪个舵的?等会可愿与哥哥们一起走啊?” “……” 面向江景的女子闻言转头,飒飒北风中如瀑长发凌乱,令其隐于其间的眉眼更显明净端严,薄唇启合间,如珠落玉盘的脆声传来: “为何要我跟着走,几位哥哥就不能留下来吗?” “嘿嘿——这女子有意思!” “妹妹今年几岁?可许过人没有啊?” “问别人许过人没有做甚?许过人的岂不是更好?” “哈——” 一片哄笑声中,唯独孙宏皱紧粗眉觉得不对,先不说这锦衣玉服的陌生女子出现在这船上本就诡异,且船上的其余人竟都没看到一个!难不成大白天的闹鬼了? 挥手止住手下的玩闹,孙宏手攥着西瓜大小的铁球,沉着声向那女子问道:“姑娘是谁家的?这甲板上的人去哪了?” “谁知道呢。” 白衣女子一展手中折扇,露出‘顺天应人’四个大字,灿灿眸子笑吟吟的道: “兴许是觉着天热了,跳到江里冲个凉了呢。” “……” 哄笑声渐息,一堆武人都察觉出了气氛不对,随即便有人到围栏边探头出去看后边几艘船的情况。 噗—— 强矢飞来,钻入探头出去的武人喉间,箭矢入肉寸许,随即还未等那人下意识捂喉。 噗! 噗! 噗! 更多箭矢如蜂般蛰来,将那一颗头颅攒成了箭靶。 “你——” 拔刀动剑声‘唰唰’成一片,孙宏也捏紧圆球,惊疑不定的看向那施施然的白衣女子: “你是总舵派来的人?!” 他们人在关中,面前这女子能动用那么多军弩,想来想去也只有京中‘权势熏天’的魏鸣岐有这个能力。 “嗯哼~” 一声玩味的鼻音过后。 砰砰砰砰! 忽地有十几道爪勾攀上船,铁链绷紧间,脚下这艘船的船速渐慢,孙宏向另一侧看去,却见岸边竟有大队甲胄俱全的精骑队列着向后,拖拽着脚下这艘船过去。 这般阵仗,绝对是那魏鸣岐的手笔无疑,孙宏又惊又怒,只觉得姓魏的下手真是毒辣。 一面邀他们去关中,另一面就做好了一网打尽的准备,那王再明方才怕不就是在激他们出走! “姓魏的要冲我们动手——” 孙宏捏起圆球大喝:“拼死先杀出去,来日再与他们算账!” 说罢,他臂间涨力猛地向那女子掷出铁球,抱着出手便是全力的念头,这枚铁球仿若出膛炮弹般轰飞过去,其形速近乎不可见,便是武道宗师硬接这一击不死也是重伤,可谓是他的看家本领。 面对这等威势,那身无兵刃的白衣女子竟躲也不躲,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摇纸扇,孙宏眼中喜色刚一闪而过—— 嗖! 手腕轻抖挥动,扇面不过就那么一划,连点火星都未曾看见,预想中的骨肉糜烂并未看见,那铁球竟被一分为二,一半斜向空中,另一半擦着她的身子轰碎甲板。 “……” 电光火石间,这令人窒息的一幕便这样发生了,孙宏大脑宕机片刻,目光直视向她手中折扇上: “伱这扇子——” “嗯?” 白衣女子神色疑惑,随即便大大方方将折扇扔过来道: “想要?赏你了。” “……” 折扇入手,孙宏用力一捏,扇骨连同扇面应声而碎,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柄折扇。 但这怎么可能—— 一柄寻常折扇竟能切开他全力一掷的炮丸,就是武魁来了也没这个道理啊! 修行武道多年,这种事儿孙宏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觉得自己的武道理念都受到了深深冲击。 “我不信!” 眼珠子涨红的他抬起光头,另只手捏起铁球就要向手中再无物件的白衣女子投掷一记。 但对方显然没有再站在原地不动的打算,脚尖轻点,其身形竟如白鹤般腾翅而来,轻功显然俊到了极点—— “光俊有什么用!你武功是哪个废材教的!” 面对脱手功夫竟然还敢贸然跃起,这分明是对自己的蔑视,孙宏一怒之下也决心给她个教训,手中圆球对准她腾身轨迹猛地掷出! 轰隆! 炮丸轰出,就是寻常大炮也就是这动静了,空中的翩翩白衣避无可避,竟做了个昏头举动,横起一脚扫向他空中炮丸! “你——” 找死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先前那‘诡异’一幕再次上演,却见炮丸如遇至锐之物,悄无声息的分开两半擦身而过。 “……” 如鹤如螂,那身形落到人群中后以外扫连环的架势顺起鞭腿,一招一式都精巧美妙,透着深深美感,翩翩间正中白衣就似风中一朵摇曳而下的花卉——带给人惊艳的同时也带来惊悚。 “啊!” “咳——” 无论刀枪棍棒还是长兵短兵,任何想要靠近那朵花卉的东西都碎为齑粉,连同血肉之躯一起,断臂残肢连同嚎叫高高飞上天空,直让孙宏看的如同置身修罗地狱。 什么时候…… 江湖上竟出了这等邪门武功? 这般腿法,除却那诡异的锋锐竟隐约有些像世外某一神仙的武道描述。 孙宏还在怔神望着,却没注意到那朵花卉杀戮过程中竟是巧妙避开他的。 等他突然注意到这点的时候—— “啊!” 孙宏为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的紫裳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面纱漏下的诡美异瞳已转向他道: “你说她的武功是废材教的?” “……” 不多时候。 瘆人的血顺着甲板流入江中,令帆船后边拖红了一大截,此等悚然一幕却未有多少船只能够看到,只因为十几艘战船已将岸边的几条帆船团团围了起来。 战斗已经结束多时了—— 白衣女子行走在粘稠甲板上,除却脚底以外的一身竟未染上半点污垢,越过打扫甲板的兵士,她走到面水的紫裳身边。 “师尊。” 黎禾拉拉紫裳的手道:“还气着呢?人不都被你一脚踹江里喂鱼了吗?” “……我哪有那般大的气性。” 紫蓝异瞳望向岸上被精骑团围的嘲天宫众,道:“剩下的这些倒挺聪明的,竟偷偷涉水想跑,全都抓着了?” “嘿,就跑了个无关紧要的。” 双手扶上栏杆,黎禾眯着眼睛看着那群正被收缚起来的武人,见有人被卸了兵刃还八个不服,七个不岔的,顿时高声道: “不愿受绑的都就地砍了——” 岸上领头的听到这话,顿时抬刀将一个扑腾的跟大青鱼一样不愿受绑的武人头颅砍下,鲜血喷洒一地,其余人见状顿时就老实多了,还不乏有机灵的。 “黎郡主——误会啊!” 有个黑髯汉子冲着这边喊道:“我和魏少主是老相识了!魏少主魏鸣岐您还记得吧!” “记得——” 船上给了个他想要的回应,王再明刚松口气,那边的黎禾却又接着道: “给本主朋友的老相识将绳子绑紧点!腿脚都绑上!” “……” 片刻,王再明被绑的跟螃蟹似的满脸憋屈的被扔在地上。 船上的黎禾望见这幕摇扇笑了好一阵,旁边的紫裳见她开心模样,忽然道: “跑的那个是你故意放的?” “嗯哼~” 黎禾没有丝毫迟疑的承认道:“不放个人回去报信,这盘饵不是白准备了?” 紫裳见她坦荡,便点头道:“你有计划就好。” “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说完,黎禾招招手,不远处的侍女便将一个梳洗干净的小丫头带到她身边。 “呦,长得真俊俏——” 黎禾盯着这怯生生的小姑娘眯着眼道:“把你留在这,你姐不能不要你半道跑了吧?” “……” 小姑娘轻撅着嘴没说话,见她一副快要哭的样子,黎禾伸手捏捏她的脸道: “还是个哑的,真可怜,以后就跟在本主旁边伺候本主吧。” “……” “不说话?不说话便是应了,嘿嘿,真招人喜欢啊。” “……” 半晌,黎禾终于不再逗弄这小姑娘,让侍女将其带走后,她望着这处江湾的风景不由轻声道: “此处江景秀丽,这几日就在这里驻扎吧,待故友上门,师尊你——去哪儿?” “透气。” 紫裳在江上翩然而去,黎禾望着也只能无奈摇头。 这些世外神仙啊—— 嗒嗒嗒。 正望着江水失神的黎禾听到甲胄声从后走近,随即恭敬声传来: “郡主,除却已死的那些,总共收押四百七十二人。” “……” 砰—— ‘顺天应人’的折扇打开,女子的声音冷下两分: “审。” “是——” …… 城里刚过完年没多久,随着外地游商进京以后,许多消息也传入京中,且随着城里各方的推动,局势有愈演愈烈的苗头。 “京中这些日子知道为什么过来这么多江湖人吗,我告诉你啊,这都是打前哨来的!” “御剑山庄的老剑主听说此次都要出山了,再过几日就要主持什么大会,对付的就是京里那位,包括杀人如麻的点苍楼,这会据说都要为民除害了。” “连红花榜首现在也换成了那位,且悬赏无价,据说楼主对外放话,只要谁能取了那人的命,点苍楼将会无条件的为那位义士做下三件事,不计代价的那种。” “……” 连菜市场的街边小贩如今都能随口说上几句外面消息,可想而知局势到了哪一步。 女人却听得有些烦。 往日注意力最集中的挑菜环节这会都松懈了几分精神,只能匆匆挑选几样,临走时,女人到一处肉摊前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谢老板,要点什么?年前买了这么多肉,都吃完了?” “还没。” “那你这是?” 面对问询,青裙没有犹豫太久,手指向一挂道: “麻烦给我来对腰子。” “……”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师慈徒孝汤】 看着坊里全年龄段老少爷们的心中女神,肉摊老板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那小哥真的抱得美人归了? 畜牲——这可是他师父啊! 做下这等违逆之事儿也就算了,还年纪轻轻就已经需要这等补物了,当真是中看不中用! 见肉摊老板牙磨得咯咯响,谢北伶只觉得奇怪,拎着对腰子回到榴石巷,还未进去就听到隔壁院里鸡飞狗跳的声音。 “凤儿——身子好些了吗?把门开开我进去看看你。” “别躲屋里不吭声啊,我改好了凤儿——” “……” 有这么个孽徒,某些时候真真切切的让人觉着丢人。 推开院门,院里空地正有个绿裙悠哉悠哉的晒太阳,边晒太阳边坐小板凳上磕南瓜籽听着隔壁院里的笑话,膝上还窝着一只黑猫,在那使劲嚼着一节灌香肠。 这俩也是不省心的。 “回来啦。” 见着她进来,绿裙笑弯的杏眼转过来,打声招呼后便下移到她手上的那挂腰子上。 “嘶——凤官得罪你了?” 禹卿表情惊讶的捂住小嘴,下意识道: “你这是想让她死炕上啊。” “……” 光洁的额头上缓缓出现一个‘#’号,谢北伶浅吸口气轻声道:“帮我从房檐底下拿只鸡过来。” 哦豁。 意识到她想谈些什么的禹卿眼珠子一转,将猫抱到地上后从檐下一堆肉货里取下只干鸡进了屋。 刚进去。 “哎哎!” 见厨屋里谢北伶正要将新鲜的腰子焯水,禹卿连忙过去道:“会不会做啊?不把腥臊子去了再腌,伱这玩意哪能吃。” “……” 谢北伶动作停住,随即就见禹卿将她挤到一边,随即拿起那对猪腰子就抄刀择了起来。 去臊子油、切块改刀、生粉醋盐抓洗、再用姜丝等物腌制。 从未做过补阳菜的谢北伶在旁学的很认真,而难得忙活一次的禹卿为了往后的清闲,这会也倾囊相授: “除了猪腰子,鸡腰子、羊腰子也是补物,还有韭菜枸杞,小时候我娘就常给我爹做,但这些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药酒,那玩意滋补的厉害。” “哦,怎么做?” 谢北伶像个好学宝宝的认真样子,很轻松就勾起了禹卿的教学欲: “去酒铺买点老基酒,再去药铺买点新鲜鹿茸、灵芝、老参、干海马、虎鞭……放酒坛子里泡几个月,夜里给鸣岐喝一小杯,能把凤官儿挑飞起来。” “……” 这些药材很名贵,寻常富贵人家都承受不起,但上次魏鸣岐从宫里带回来了不少老药,缺额也就些鹿茸虎鞭,以她的积蓄应该还负担的起。 将用料记在心里后,谢北伶问起最重要的问题: “女子能喝吧?” 啪! 禹卿将刀重重劈在案上,没好气的斜眼过去: “原是给她做的?” “……” 这阵子二女一直不对付,原因事后家里都知道了,怎么说呢,截胡确实是施凤官的不对,但是—— 总不能看着人死炕上吧? 过去将禹卿撂担子的活计接到手里,谢北伶轻声圆场道: “她年纪小,你就当让让她吧。” “哈——” 绿裙抱着手只觉得好笑:“她年纪小我还年纪老呢,怎么没人可怜可怜我?” “……你也不老” 谢北伶先将处理好的猪腰和鸡塞进瓦罐里,抬眼商量道: “但也不算小了,不如趁年后有时间,和鸣岐把事儿——” “想都别想。” 禹卿倚在门旁从兜里掏出南瓜籽冷笑道: “是施凤阙那个女人找上你跟你说的情吧?呵,这姑侄俩真有意思,自己偷着吃的时候没想着我,眼瞅着要撑死了,才想起拿我抗雷了,我是傻子啊?” “……” 这话不太好接。 谢北伶此时也觉得脑仁子疼,明知道这事儿的源头出在魏鸣岐身上,可那孽徒—— 能力有目共睹。 就跟头狼似的,没吃着肉以前还能当小狗拉扯着,可碰着荤腥了再盼着他吃素也确实有点难为人了。 “实在为难你就跟那俩凤这样说呗。” 禹卿边磕瓜子边悠悠道:“自家爷们实在喂不饱就给他腰里塞点钱送外边打野食去,外边野娘们多,瞅她家爷们俊俏兴许还不收钱呢。” “……” 说完厨屋里没了动静,见谢北伶直皱眉头的盯着她看,禹卿磕瓜子的动作慢了点,声音也低了些: “说着玩呢,真想臊她们我就搁她们面前说了,也就在你这发发牢骚,你以为我愿意糟践自家老爷们啊。” 禹卿不傻,知道真在二凤跟前说了这话意气之争也就真成结怨了,凤官儿的性子也是烈的,听了这话真能宁愿肚皮撑裂开也不给她吃一口,连魏鸣岐都得埋怨她。 不至于—— 知道她性子本就有点癫,又认错及时,谢北伶也就没有多计较,只是忍不住劝了句: “谁先谁后就这么重要?看你心里又不是想不通,怎么还跟自己拧着来,就不难受?” “……” 想的通归想的通,但气总要争上一口的,不然别说旁人怎么看她,自己心里都不顺意。 况且这谢北伶说话还真是轻松。 禹卿便拿她打比方道:“要咱们有天都能看到未来,您和您徒弟一家人其乐融融,万般幸福,回到现实您见了您徒弟,您拧不拧巴?” “我——” “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 瞅着美杏那杏眼眨眨,满脸无辜的样子,谢北伶只觉得心口憋闷,想起跟师父一起游历时,师父教导的‘因果’之说。 禹卿和凤官的因果,她忍不住掺和进去,就被拉出来打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比方。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瞧。” 见谢北伶闷头回去烧火,禹卿笑呵呵的道: “您也拧巴。” “……” 谢北伶恨不得把手里小棍塞她屁股里,她拧巴个锤子,就是单纯不想和她说话而已! “什么东西这么香——” 家里现在最不招人待见的声音从外传过来: “禹娘,我师父熬的什么东西啊。” “呵呵,师慈徒孝汤。” “什么玩意??” 不知不觉又给男人埋下一颗大雷的黑心杏眨眨眸子,将凑到身边的魏鸣岐推进去道: “别动手动脚,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你也是变了。” 魏鸣岐颇为不满的嘟囔声道。 这几天早起练槊,这娘们都不手把手的教他了。 但她营造出的神秘又颇让他心痒痒的慌,不知道什么汤能被取名叫【师慈徒孝汤】。 总感觉很顶的样子。 再看烧火的谢北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脸有些发黑。 应当是错觉没跑了。 众所周知,烧锅难免沾灰,这等不体面的活计往常都是他的,今天倒不知怎么了,谢北伶做饭竟然不跟他说一声。 师徒之间难道生分了? 魏鸣岐痛心疾首的打开瓦盖,下一刻这些情绪都不翼而飞,内心只余下浓浓感动。 猪腰炖鸡汤—— 自从和凤官儿在好兄弟的基础上又升一级以后,甭看谢北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呢。 “师父……” 魏鸣岐臊嗒嗒的转眼过去,正想开口肯定下过往五年的师徒情义,却听灶后传来句生硬的女声: “等会熬好给凤官儿端过去,你这两天夜里好好睡觉,不要东跑西跑的。” “……” 啪—— 内心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魏鸣岐觉得他也很需要补啊,凤官儿那边倒还好说,宫里的青梅可都指着他调理了,再龙精虎猛的身子也架不住两个女人索取啊。 “师父——” 谢北伶却好似预判了他要说什么一样:“安生睡两天觉,睡觉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补充。” “……” “你施姨都找上我了,有些话女子不好意思说,但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不要动不动就往人家门口跑,跟什么登徒子一样!” “……” 几番数落,将魏鸣岐说的好像是什么让她颜面丢尽的孽徒似的。 将施家姨姨打他小报告这点记下以后,魏鸣岐终于接受了这汤不是给他煲的事实。 “行,我不去找她了不行吗,您别说的我跟什么色魔一样,我就是瞅瞅她在屋里怎么回事——谁知道她防我跟防贼一样。” “……” 那大概不是防贼,扪心自问,要是有狼在门口一边扒拉一边嚎,正常女子都该挺害怕的。 谢北伶给他留了几分面子,随即在魏鸣岐的要求下起身让开灶前的烧火位置。 这是每天预备午饭的正常流程。 魏鸣岐一边烧火一边想着这些天的事儿,在禹娘不肯出力的情况下,仅凭凤官儿一人确实吃不消。 成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总没事就想去找好兄弟喝酒,喝着喝着就瞅她愈发眉清目秀……以至于好兄弟现在都快戒酒了。 不能再逮着她一人祸祸了,眼下年都快过完了,也该着眼一下事业了,东府那边的谍报每天都送过来,外面的情况就和老头预料的差不多。 该冒头出来的势力都冒头了,酝酿的声势越来越大,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但细细琢磨,才发觉里面没个足够份量的领头羊,以至于给人差了口气的感觉。 有没有这一口气非常关键。 是一盘散沙和一股绳儿的区别,身处其中可能看不出来,但背后那些明眼人见了,就将决定他们此行押不押宝。 万仞山此次付出如此多的声望与努力,要是仅收获些像点苍楼那样的小喽啰,那买卖能亏到姥姥家去,必须得摸到大鱼才行。 所以如何捏合这盘关键的饵,一老一少也商量了个计划,眼下就得循序渐进,让外边那帮人产生足够的危机意识,甚至陷入一时困境。 这样等旁人竖起大旗他们才会迫不及待的凑过去,形成一个相对凝实靠谱的实体,有这个实体存在,京里的头头面面才能下定决心伸出触角,万仞山等人才可以收网。 身为万仞山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魏鸣岐深知这一回的重要性,如果能功成,他不仅能扫除江湖上许多恶意的视线,还能从庙堂这一方漩涡里脱身出去。 年后这头几个月就是关键啊—— 魏鸣岐正盯着灶里的柴薪出神的想着之后的行程,前边切菜的谢北伶就忽然道: “年后你在家里待不久吧。” “嗯?” 魏鸣岐陡然回过神来,正欲反问又随即止住,大概明白了她这么说的原因。 虽然成天窝在这一方小院不怎么过问江湖事儿,但谢北伶毕竟经常出去买菜,能听到什么风声再正常不过。 “嗯。” 他用鼻音肯定道,话里含糊不清的表示道: “和上回跟您说的那个事儿有关,没啥大不了的,您在家放心就是了。” “……” 若非谢北伶记忆好,都想不起他上回那事儿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也就是京营武人上门挑衅,魏鸣岐事后为了安她的心,含糊透露了一些和万仞山一起布的局。 成天嘴上说什么不瞒着不瞒着,但真有事也就跟现在一样,就差用一个字概括所有了。 虽然理解孽徒‘报喜不报忧’的心,但难免心生淡淡不满,谢北伶想了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吐露这种心情。 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 “年前买了好多肉货。” 切菜的女人轻声道:“到现在还剩下一多半都没有吃完。” “……” 那可太正常了,他回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房檐底下挂满了鸡鸭鱼肉,风吹过来晃都晃不动。 哪怕一家子基本上都是武人,但也没这么囤年货的啊,造了十来天还剩下老多,都给混球吃干挺了。 “您来年少买点吧。” 魏鸣岐想起就哭笑不得的道:“先不说过年那关口肉贵,问题是吃不完,根本就吃不完啊。” “……” 砰! 刀剁在案板上的重声传来,女人在围裙上擦擦手,垂下眼没有情绪的道: “来年你们买吧,我到时候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呢,你也长大了,以后得学会操持自己的家了。” “……” 魏鸣岐人麻了。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师徒感情戏写的有点卡文,复盘一下到底该如何推进。 明天两大章补上。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嗯,撒手 众所周知,女人一说怪话,那八九不离十就是生气了,魏鸣岐复盘了下二人刚才的对话,渐渐咂摸到了症结所在。 “我不是埋怨您乱花钱,也知道您不想让我成天在外面乱跑,这样成不成——” 魏鸣岐试探着道:“我什么时候把家里的肉吃完什么时候再走,保证不浪费一点。” “……” 菜刀剁声一轻,过了片刻那边才淡淡传来一句:“倒不用这样刻意,你忙你的事儿,我和她们几个总能慢慢吃完,再不济还有煤球呢。”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家里有他没他一个样呗!连混球那个只会偷嘴子吃的都能爬到他头上了? 旁人说这话魏鸣岐指定得怼回去,但谢北伶不一样,言语上的顶撞据理力争,在她这远远不如另一套相处机制有效。 这套机制就是—— “哎,要是黎禾在这,外间能风平浪静多好啊。” 魏鸣岐拿着小棍捯饬着灶火,语气失神道: “没人打搅,不用东奔西跑,安生的一起过年,白天师父你出摊子,让黎禾帮伱把手,禹娘在你旁边开个衣裳铺子,我和凤官就在坊里当个巡街的闲差。” 他没提施凤阙。 因为家里每个人都知道这姨属雪人的,见光就化了,能在家带个孩子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 这般愿景也瞬间将谢北伶带入进去。 没人打搅、安生。 这两个词对她而言有莫名的吸引力,尤其想到魏鸣岐口中的黎禾,那个合眼缘,师父卦象中本该是她未来徒弟,平时里爱笑爱闹的小姑娘…… 当初驿站里她为三人规划的好像玩笑一样的未来,无论多少次想起总能令她失神。 虽然时至今日她也未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终是她亲手将黎禾推向了命运的另一处轨迹。 谢北伶不期望对方能原谅自己。 所以黎禾当初不愿意和她回来,她也能够理解,是她自己从鲁地离开以后心底长了根刺儿,午夜梦回时常常刺痛着她。 人生也许终将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谢北伶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回来后的魏鸣岐却从她手里接过了本属于她这师父的责任,决议以后要将黎禾带回来。 所以他如今的东奔西走、不得安生的缘由里,说到底也有她这个师父的原因。 谢北伶是很会反思的。 但理解归理解,真正让她不满的还是魏鸣岐遇事老是瞒她,要说她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算了,可明明她也挺厉害的。 “你总是想将所有事儿都背地里自己做完。” 谢北伶一边哆哆哆一边轻声道: “上回禹娘在跟前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要是不能知错就改我就和你断绝师徒关系。都这样说了,你也没往心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魏鸣岐竟从她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不由得心头轻颤。 愧疚有那么一点点,但反思是不可能反思的。 他就是欺负谢北伶不可能真的和他断绝师徒关系,所以平常才报喜不报忧。 至于非要说原因—— “你还记得以前你抱着我从乱兵堆里杀出来,咱们夜里找到一处山洞落脚,我给你包扎的那会嘛。” “……” 谢北伶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魏鸣岐则盯着她的背影道:“当时你的背上满是刀疮,皮肉翻卷连肉都生白了。我那会心里就在想,等我长大练好了武,任谁也不能再碰你一根手指头。” “后来我在宫里讨好万仞山那老头,混熟了他传授我八门伏魔,那玩意特么就不是人练的,有好些太监练着练着就漏尿了,我每回快站不住的时候就想你,想你那会为我受的伤,就那么咬牙站了五年,现在终于算是练出来了。” “出宫以后找着了你,你还觉着我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以前没练武的时候你这般觉着就算了,现在我练成了武你还这样觉着,那我这五年来吃的苦不是白吃了?” “……” 谢北伶刚开始听着前半段还蛮触动的,可越到后面这孽徒语气越咄咄逼人,跟指责她这个师父‘不懂事’一样,好话能说成歹话,实在让人咬牙切齿。 于是女人捉刀转身问道:“那你现在这么厉害,是不是该出师了?” “出不了一点——” 灶前孽徒理直气壮道: “我现在武艺虽厉害,但生活上一塌糊涂,人情世故也不懂,这都是成长路上您不在的缺失,往后这块得恶补。” “……” 要不是有个师徒名分,谢北伶真想拿刀砍他的脸,反正那厚脸皮也砍不烂,不如让她撒撒气。 “瞪也没用——” 魏鸣岐振振有词道:“您这辈子该遭的罪,该操的心前半辈子都经历完了,往后老实在家享享清福,外边的事儿自有您爱徒出马。” “……” 啪—— 将刀剁在案板上,谢北伶一解围裙转身欲走,魏鸣岐见状哼哼两句,道: “还撂担子,你不干有的是我干。” “……”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的谢北伶停下脚步冷冷撇他,见他还敢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俏皮模样,终于两步上前,伸指爆他板栗。 “嘶——” 她打人脑袋从来都是挺用劲的,魏鸣岐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纤纤细腰。 “撒手!” “疼——” 见他耍起无赖,谢北伶另只手拧起他的面皮,切齿道: “你撒手!” “疼——” “……” 见他跟橡皮泥似的,谢北伶胸口高低起伏着,要是旁人这样惹她大不了拿剑把人砍了,可魏鸣岐…… 真是既让人鼻翼泛酸又叫人咬牙切齿,前后的种种情绪混杂一起,组成一种状态叫无可奈何。 “师父,您别怨我。” 感受到柔软平滑的小腹伏起速度做来越快,死皮赖脸埋头在她小腹间的青年忽然闷声道: “我这人自私,总想着自己在外安心,忽略了你在家的感受,可谁让你是我师父呢,就再由着我这一回吧。” “……” 拧脸的力道渐轻,不久,那手转而抚到身前的脑袋上揉了揉,谢北伶半是失神的轻叹口气: “这天底下,哪有师父会生怨自己徒弟的。” “师父你真好。” “嗯,撒手。” “……” 稍稍理清了大纲,凌晨还会有一个超级大章(最少五千字以上),预计会写到早上,大家可以起床以后再看。 (本章完) ------------ 刚起床,定时的最新章进审核了 已经联系编辑,应该不久就出来了。 ------------ 第一百二十章 你,你们别亲了 不情不愿的撒手以后,魏鸣岐回到灶后只觉得心里轻松多了,这波不仅把谢北伶心里的旮瘩去了还搂到了腰,属实赢麻了。 所以说嘛,真诚和撒娇才是必杀技。 “哼哼——” 听着那边孽徒心情愉悦的鼻哼声,好似被成功安抚的谢北伶系回围裙眸子幽静。 这天下没有会生怨徒弟的师父。 为人师者,仅在天地君亲之后,尤其魏鸣岐这种‘无’父无母的,谢北伶也就和半个爹娘差不多了。 所以任由孩子怎么说,她又怎么不会为了对方盘算呢。 魏鸣岐自己也未能想到,五年前他望见谢北伶背后的刀疮剑伤,因此记了好些年。 而西府那天的夜雨,他骨销肉烂躺在谢北伶怀里,后者又如何能平意过去呢? ‘就再由着我这一回吧……’ 再度想起这句话,谢北伶拎着菜刀抿起薄唇。 哼。 由不了一点。 谁说当徒弟的可以自私,当师父的就不能狡猾? 这天下哪有会生怨师父的孽徒啊! ……… 厢房里,女人挑起针线,手中的小鞋头渐渐有了虎脸的雏形,她拿起在阳光下比对了心里的构想,见没出差错才低头边咬断针线边道: “凤儿,你这样成天不让他进屋也不行,时间久了便是夫妻之间也要生间隙。” 榻上正翘起长腿悠哉看书的施凤官‘啪嗒’声书掉在脸上,半起身后哀声道: “姑——跟您说多少遍了,那狗夜里没完,开始还好,后头就跟受大刑似的,现在天一黑,我真的看到他的脸就害怕。” “……” 虽然已经听了很多次,但每次施凤阙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针线也咬的小心翼翼,皆因分了神。 受大刑,那得是啥滋味啊…… 施凤阙眉头越蹙越深,脸都想拧巴了也没想象出来,小凰书她也是看过几本的,不都说初次以后就……渐入佳境,美的很美的很了嘛。 脸蛋愈发红烫,施凤阙连忙摇头将自己从想象力的深渊拽出来,低头轻叹口气道: “你俩还没成婚呢,姑真怕你这到了后边成一块心病了,那日子还怎么过?” “……” 施凤官一手捏下巴一手捏书,蹙眉想了片刻道: “我寻思等我怀了,那姓魏的狗东西总不至于还成天想着折腾我了吧?” “伱疯啦——” 施凤阙被侄女天才般的想法惊呆了,随即哭笑不得道: “想的什么馊主意,你才多大?往后夫妻生活还长着呢,你能怀多少个?想累死姑啊!” 魏家孩子的四季衣裳连同些寻常玩物她都打算做些备着,但就是成天忙活也经不住这种生法啊。 一想到十几二十个小孩围着她叫姑婆,女人就头皮发麻。 “那咋办嘛——” 施凤官的一双桃花眼迷茫虚睁,随即摆烂似的‘大’字形躺在榻上,叹声道: “总不能让我死床上吧。” “……” 她这般‘消沉’看的女人心疼又好笑,不禁拿以前的事儿打趣道:“你往常不是说世间那么多男儿,也未曾听说那个女子被弄——” “哎呀——” 施凤官红通着脸打断她,语气憋屈道:“那话说的是寻常男人,问题姓魏的他不是人,他……他连狗都算不上!” 见她急了,施凤阙收起打趣心思,目光转到她胸前书封上,忽地想到一书中技巧。 “你……” 虽然屋里没旁人,又是姑侄俩的私房话,但依旧觉得难以启齿的施凤阙抿紧嘴唇半晌,最终为了侄女幸福还是勇敢艰难的挤出道: “你,你试过其他办法没有。” “……” 施凤官疑惑的转头过去,神奇的是施凤阙还没有说,但她望见前者那抿紧的红唇立时心领神会。 “试了——” 桃花眼痛苦的闭合上,施凤官捂脸道: “嘴,嘴麻了他还……” “……”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施凤阙眨巴眨巴眼睛,也着实没想到小两口竟已经开发了那么多玩法。 “小姑——我那是迫不得已!” 施凤官神情跟经受不住大刑,被迫做了违背良心事儿的犯人一样。 真相也应该差不太多。 以她侄女原先跟男孩差不离的性子,要不是实在扛不住拷打,怎么会去用那种羞人的花活? 于是施凤阙对魏鸣岐的了解又上一个台阶,顿时就有些忧心的道:“凤儿,不行咱还是别硬抗着了,和禹娘商量商量吧,反正你们这关系以后也就是或早或晚的事儿。” 不提那人还好,一提施凤官立时不捂脸了,近乎咬牙切齿的道: “那我宁愿死床上!” “……” 这阵子她之所以被折腾成这德行,姓禹那黑心娘们绝对居功甚伟,平日里冷嘲热讽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在夜里。 她刚撑不住讨饶几句,姓魏那狗男人也怜惜她欲要收云雨的时候,那要死不死的声音就得准时准点出现在院里。 ‘小煤球~扒拉这么大一只鸡你吃的完吗?瞧你肚皮圆溜的,就爱逞强,吃不完别吃了,吃不完别吃了孩子——’ ‘看,吃yue了吧,让你学人家贪吃嘴子~’ ‘……’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施凤官这小爆脾气哪儿能忍得住,每每都得按着魏鸣岐这狗男人一边上马驰骋一边和院里应和。 ‘窗外哪来的饿死小鬼——嗯!混球你别听她的嘶哈——吃yue也总比没得吃强哈——’ 这就是这几天这方小院的夜间保留节目。 “你们两个斗什么气嘛……” 施凤阙早就想说了,此时就小脸微红的道: “斗来斗去,气的是自己,便宜了魏鸣岐?” “……” 这些施凤官又何尝不知道呢。 姓魏那狗男人这几天可谓是狠狠吃了点甜头。 越想越气的施凤官咬紧银牙,桃花眼微眯道:“不要紧,让他快意一时,等回头有机会了,看我怎么折腾他!” 甭说她自己,就是姓禹那女人回头有机会也给不了他好果汁吃,想坐山观虎斗得渔翁之利? 这家里就没有一个蠢蛋! 打定主意以后,施凤官就决意和姓禹的继续磕,反正她有凤血,只要姓魏的留她一口气,她不多久就能活蹦乱跳的! 反观禹卿…… 得看不得吃,心里不定得多急呢,再不向她服软,过些年别说生十个八个,就是能不能生了还不一定呢! 见侄女脸色一会阴沉一会欢乐,施凤阙脑仁子突突的疼,觉着这俩姑娘真让人头疼,但也不好再说魏鸣岐这晚辈的坏话了。 那小孩虽有几分浪荡不着调, 但抛开这些,优点也是有的,起码不脏不坏,有几分男儿担当。 想至此处,摸摸腕上玉镯觉着自己绝没有被贿赂的施凤阙心情好了几分。 虽然现在的日子磕磕碰碰,但比起在宫里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不仅不用在没几个人的冷宫里数着日子苦熬,也不用再去内务司里给管事儿的内监赔笑脸。 如今侄女就在身边,有了还算靠谱的心上人,未来还会开枝散叶,她这做小姑的也跟着沾了光,没什么操心的琐碎,每日就给谢师傅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卫生,其余时间就在自己屋里做手工,给未来魏家孩子预备着小袄玩艺。 没什么波澜,安安生生的,是她二十岁以后梦寐以求的日子,只盼着未来也要如此才是。 砰砰—— 房门又被人从外敲响,施凤阙下意识抬头,却见正端着书本苦学房中秘术的凤官儿跟被电打了一样从榻上直起腰,急声道: “姓魏的,你再来跟我粘粘歪歪的我跟你急眼信不信!” “呵——” 女人轻笑声从门外传来,屋里二人正愣神的功夫: “瞧你急得跟驴踢的似的,是我,开门,给你送点好东西。” “……” 闻声一双桃花眼终于回神过来,咬牙对外边道:“有什么好东西留着给你的煤球使吧,我可消受不起!” 而今风评被害的煤球/混球在她俩这已成了某人的代指。 “真的?凤儿你可别置气啊。” 门外美杏的声音一反常态的透着十足耐心:“这东西好着呢,你要喂鸣岐嘴里可别后悔。” 后悔个锤子—— 说夸张点,禹卿现在端来的东西她都得用银针探探看里边有没有什么猫腻,如今无缘无故的,会整什么好东西给她? “不要!” 性情向来直接的施凤官意念如铁:“贵贱不要,多好都不要!” 瞅侄女斗上了气,桌前的施凤阙放下手里东西道:“你这孩子一点礼数都不讲了,怎么也得让人进来啊。” 门外边的禹卿听着了,声音依旧透着十足笑意:“没事~小女孩气性大,她不要就算了,我给鸣岐尝尝,刚煮好他就想尝了,谢师傅偏不让。” “……” 剑眉一皱,施凤官发觉了事情并不简单,这家里任何东西跟谢道首扯上关系,那就会变得靠谱起来。 莫非—— 她正欲开口,门外的禹卿却已经先她一步喊道: “鸣岐,凤官儿心疼你,让你多补补,这腰子煮鸡汤给你分一碗过来。” “……是嘛” 姓魏的声音隐隐传过来:“让我尝尝怎么个事儿。” 腰子……煮鸡汤?让那属驴的尝? 施凤官双眼逐渐瞪大,回过神以后慌忙冲着门前的女人急声道:“姑!快把汤抢过来!别让姓魏的狗嘴碰着!” “……”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知道那玩意是壮物的施凤阙也慌了,连忙开门想从鬼门关里把侄女拉回来。 没补之前听凤官儿说的都那么吓人了,再一补火上浇油,她家凤儿不得被挑飞咯? “哈哈哈哈——” 施凤阙出门来抢她手里瓦罐,绿裙也没拦着,只是自顾自的弯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娘嘞——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有意思的事儿,笑不活了笑不活了,鸣岐你快扶着点我!” “……” 魏鸣岐闻着味过来瞧见这一幕哪儿还不知道禹卿作妖,顿时牙都疼了,忍不住低声道: “让你送汤过来缓和关系,你非逗她干嘛嘶——” 伸手在他腰间使劲拧的禹卿‘哈’声笑完才扶墙起来,杏眼斜瞄过来: “你瞅她像是想缓和关系的样儿?给她端过来就不错了,你还想我跪着伺候她喝汤啊?” “……谁说让你跪着了。” “呦~那意思是真想让我伺候她咯?行——姑奶奶我不仅伺候她,我还伺候你,舒不舒坦啊魏老爷——” 兴许是觉着他皮糙肉厚,这娘们是真下死手,魏鸣岐今个遭了两回拧,面对师父他还能稍微克制点,但小小杏子也敢给他上大刑? “唔——” 蜂腰被紧紧揽住,朱唇也被男人衔咬,感受到那无赖滑溜进来,禹卿眯起眼想咬住给他个教训,但这到底和肉皮不同,想着一口下去兴许他之后几天吃饭都得打哆嗦,心思到底还是软了,索性便彻底代入进去。 “啧——” 魏鸣岐本都做好了被咬一口的准备,谁料禹卿小舌初一退缩后很快便主动起来,甚至反客为主的搂住他脖子。 不对劲——这不对劲极了。 尤其这女人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在故意弄出一些响声,魏鸣岐忽地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想当条怯战蜥蜴对方却完全不给他这机会。 “你——” “你什么你。” 抽空缓口气,杏眼也不忘紧盯着他,嘴唇微肿道:“给你亲你又不亲了,跟年轻小姑娘一块恨不得将人敲骨吸髓,跟我个半老徐娘亲个一口都不乐意?” 说完也不给他说话机会,手一撑又凑身过来。 “……” 屋里,隐约听到对话的施凤官竖起耳朵,很快听到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道: “姓魏的,你俩在门口干嘛呢!” “唔,我……” “亲你的嘴,别管旁人打岔!” “……” 听见那二人如此猖狂,施凤官立马怒不可遏,道:“想亲去旁的地方亲去!别在我门口来这死出!” 讲道理,虽然从开始就默认了这二人的关系,不至于拦食儿,但默认是回事,在她地盘妻目前犯就是另回事了! 哪怕旁的人家做小的,也没道理被人这么欺负着啊! “你别出去——” 眼瞅着她起身穿鞋,怕她出去打起来的施凤阙慌的起身到门口,看着那姿势反着来的二人忍不住偏开头不敢看,红着脸低声道: “你,你们别亲了,禹娘,鸣岐!” “……” 到底是同龄人,平时也没什么矛盾,未来还指着施凤阙给小孩做衣裳的禹卿见好就收,回身抹抹嘴,杏眼弯道: “贵妃娘娘的面子我给,回头男女孩的衣裳各给我做两套,没问题吧?” “行——” 施凤阙跟被霸凌的小学生似的唯唯诺诺,听得屋里的施凤官气声道: “做梦!我姑连一个袜子都不会给你缝!姓禹的,你欺负我姑算什么本事,你等我出来的!” “呵——” 禹卿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的发笑。 要不是在这方小院被泡软了几分爪牙外加看在男人面儿,就施凤官身上那点道行,早两年碰见她能被她训成狗,更别说朝她呲牙了。 禹卿不爽利,但人施凤官也有自己的恼火说啊。 本就看不惯这女人成天拿她小姑逗乐子,这会更是对她小姑点起‘菜’了,她要是不管,施凤阙本就是个性子软的,以后不得被欺负死? 说不定就被当成丫鬟婆子使唤着了! 眼看等施凤官出来矛盾有升级迹象,别到时候闲气成了真怨,魏鸣岐正想搓手打个圆场,禹卿却撇来一眼: “往常你们夜里声都能传到我那屋去,我一直忍着,今个我除了亲以外旁的可什么也没干,她就在屋里不乐意了,魏鸣岐你要是向着她,那我等会收拾东西就回禹镇,往后咱俩再不相干。” “……” 魏鸣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里出来的施凤官就冲她冷冷道: “吓唬谁呢?没了你日子就不过了?我和姓魏的在自己屋里想干嘛干嘛,可没到旁人门口显摆!成天当人是你的,什么都得你先,你是当家夫人啊!真八抬大桥明媒正娶,轮得到你吗?就敢在我们姑侄俩跟前炸刺儿,合着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 禹卿笑容也逐渐难看起来。 这丫头片子说话还真是句句都往人肺管子里戳啊。 “你俩因为这事吵什么架啊——” 施凤阙瞅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心慌的不行,只觉得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缘由有些还是因为自己…… 在她看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为彼此做些穿用再正常不过,那些玩意真想要外边又不是买不着,禹娘老拿这些在她面前说多是半图方便半打趣,也够不到欺负上面。 偏偏凤官看待此事的角度和她不同,眼看着俩人越说火气越大,她都下意识想哭的时候,旁边却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让她们吵。” 魏鸣岐此时神情反而冷静下来,甚至可以说冷淡: “我倒看看她俩今天能不能把家拆了。” “……” 施凤阙怔怔的被拉到一旁,等她反应过来,魏鸣岐却已经松开了手,转而抱手看着前边两人。 看她俩情绪也是上来了,各有各的道理,这时候他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不如就看她们闹到最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你,你就让她们这样?” 在背后小心抓着手腕搓揉的施凤阙低声道。 “不然呢。” 魏鸣岐目不转睛的盯着二女笑道:“吵呗,打起来最好,我在旁看个热闹,反正不掉一块肉,要是都破相了,掉个胳膊腿什么的,我正好再找相好,这满城漂亮小姑娘多的是,我这姿色,找不完,根本找不完。” “……” 澄澈的眼睛瞪圆,施凤阙虽没有具体概念,但还是本能冒出一个感受——人言否? 门口正因魏鸣岐突然离开而恢复几分冷静的二女也色变了,齐刷刷看过来的同时,智商也忽地占据了她们的高地。 不对啊—— 今天这档子事儿最初可是这狗男人最先凑过来的,怎么最后打生打死的是她们,这王八蛋倒拉着人到一旁看热闹了。 还特么商量上‘续弦’了,这是活够了啊! “姓魏的——” “你真行啊!” 二女近乎同时转身过来,魏鸣岐脸皮抽抽,留给呆愣的施凤阙一个唏嘘的眼神后,二话不说翻墙就跑。 “……” 定时的凌晨五点,但上午起来看到有敏感词儿进审核了,联系的编辑重发的,抱歉。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情的谢北伶 “别打了别打了——在街上呢!给我留点面子!” “狗东西你还想要面子?你不是要找漂亮小姑娘嘛!你姿色不是好吗?我这就拉你进窑子,让你可劲浪去!” “打——凤官儿使点劲,朝着他下三路招呼,我给你按着,他夜里怎么折腾你的你现在就怎么折腾他!” “……” 魏鸣岐还没跑出巷子就被二女堵住,随即就被一阵拳脚招呼,本想着过一阵等她们心软就好了,结果挨着挨着他就后悔了。 那粉拳绣腿里面没有感情,全是情绪啊! 尤其禹娘那黑了心惯会煽风点火的,几句话一煽动立时让施凤官想起了过往惨痛,这会真就开始上手偷桃了。 “错了错了——” 魏鸣岐一边捂着英俊的脸一边嘶声讨饶: “凤官伱别真来啊!禹娘她得不到就想毁掉我,你听她的话不就亲者痛仇者快了嘛!” “……” 施凤官本来对着曾经欺负自己够呛的玩意泄愤,闻听此言顿时恢复了几分冷静。 这狗东西说的有几分道理啊—— 姓禹的又没被……狗男人欺负过她哪来那么大的恨意?还怂恿她一人朝底下招呼,自己干的则是按人腿脚这种仇恨最小的活。 “死到临头还想还想离间我俩的感情?” 被当面说小话的禹卿哼哼着看向施凤官,作势磨拳擦肘道: “来,你按着他,看我不给他来几下狠的!” “……” 施凤官想检验下二人短暂的战友情可不可靠,便默默挪开位置将输出位让给了她。 “禹娘——” 魏鸣岐不敢挣力怕伤了她俩,只能痛苦的闭上双眼: “我给咱爹咱娘磕过头保证要延续禹家香火,你可不能让我食言啊。” “呵……” 禹娘多精一人啊,哪能看不出他打感情牌的伎俩?顿时伸出两手作爪状: “你放心吧,你要是残了不能用了我也不会在你一棵树上吊死,以你禹娘姿色,这满城的精壮小伙还不是任我挑?” “……” 现世报来的太快了,既然不能反抗魏鸣岐也只能闭上双眼,反正禹卿这女人也就嘴硬,心里还是疼着他的,哪能真下死手啊? 禹卿见他一副‘任姨采颐’的摆烂样儿顿时牙有些痒痒,总觉着是被人吃准了一样,本想着撺掇施凤官这年轻女孩替她出出气,偏后者在魏鸣岐身上也透着一股傻气儿。 “你禹娘我今个就要把你教好。” 在言语上施加完压力,禹卿就在施凤官的紧张注视下探爪向下,连在门口向这边张望的施凤阙都不禁捂住了眼睛。 江湖儿女打起架来也太哈人了—— “算了算了!” 施凤官见她好像要来真的忙将她砸锅的手抓住: “给个教训就得了,晾他以后也不敢了。” “……” 就知道会是这样,别看这丫头片子成天嘴上怨着,实则恋奸情热,哪儿能容旁人动情郎一星半点。 禹卿嘴里真的开始冒酸水了,就那般直勾勾的盯过去,自觉有些不好意思的施凤官挽挽耳边头发,脸微红着道: “你要是打他屁股,用脚踹都行,那地方险要,真要打出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 “……” 禹卿脸上一黑,到头来竟被这丫头充起好人了,刚才她按着的时候可是又拍又掐的,换成旁人倒不容碰着一点了。 魏鸣岐敏锐嗅到火药味,忙打岔道:“那边有姑娘过来了,你们别压着我了,让人家看笑话。” “你还有心思看女孩——” 施凤官真被他气的浑身血流上涌了,谁家正经男人命根子都快不保的时候还去看旁的姑娘啊! “都说不能心疼他,这男人就是欠修理。” 禹卿一边按着他屁股一边抬头道: “凤官我帮你按着,你——” “好!这回他叫我姑奶奶都不好使了!” 恶向胆边生的施凤官决心要给这狗男人的腚上狠狠来几下,正欲动手的时候却听到身旁禹卿讶异的声音: “铃语——” “……” 巷口,走近后的女孩看着按男人屁股跟按猪一样的美杏,呆了半晌才回神道: “禹娘你……” “嗐,闲着手痒,打孩子玩呢。” 禹卿从魏鸣岐身上起来,神态温淑还带着讶异的道: “你怎么进京了,铃音呢?” “……禹娘。” 圆脸美人尖,杏眼卧着细细眼蚕的少女闻言鼻翼抽动,忍着哭腔又叫了女人一声,却没有立马将船上的事儿倾诉,反而指指身后将最要紧的事儿说出: “我进京路上遇见一个老头,他也是来找你们的,我问他的名字,他说他是苍良冶,还给我一個纸条让我递给少主。” “……” 巷里一时陷入寂静,正趴在魏鸣岐身上的施凤官还在品味她这句话,身下就忽如‘地龙翻身’般传来不可阻泄的剧力。 噌—— 先他一步的是一声剑鸣,于这晴天白日掀起一瞬刺眼寒光,还未等众人看清楚时! 轰隆! 仿佛陨星从天而降,一道模糊的黑影刺入院中升起的剑漩之中,以此为中心的半空瞬间现出一团推开空气的云爆!随即一杆两尺黑标现出身形,于半空中被道道无形的气滚所裹。 嗡嗡嗡! 空气似水面般泛起圈圈透明波纹,剑箭决力,正当激烈之时,一道身影跃上半空,竟蛮横的伸手进这‘绞肉机’里,将那黑标抄进手中。 高空中一道长翼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当望见那道身影忽地在檐上持标抬头时,立即振翅欲要钻入到头顶白云之中。 但仅过片刻。 浑身长羽忽然传来炸立感的鸟儿本能的收起翅膀,下一秒便有道黑影擦过它的身体钻入白云。 “啾——” 留下三两片鸟羽以及一声心有余悸的鹰唳,头顶那小黑点升上云层上方消失不见。 “……” 浑身青鳞渐隐,魏鸣岐目视长空眼神冷郁,随即便跃回院中,却见先前抵着那一击的谢北伶两臂衣袖已经炸碎。 “没伤着哪儿吧谢师傅?” “这,要不要去看大夫?方才是怎了?我在门口就听着一声雷响。” “……” 被几女围在正中的谢北伶此时缓了口气,正抱着光光的两臂感到有些难为情,好在心思细的施凤阙已从屋里拿了件锦披给她裹上了。 “我没事。” 谢北伶轻吐口气自我感觉尚好,便下意识将目光放向厨屋:“你们先等等……锅里还有菜呢。” “菜什么菜!胳膊抬得起来嘛你还想着菜!” 魏鸣岐为她的粗神经感到头疼: “你刚才出来挡什么啊,一个小破院子不要就不要了,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方才那一箭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是奔着他落脚的小院去的,更像苍良冶的一种警告。 魏鸣岐现在没空去深究这警告的背后含义,只为谢北伶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怕。 谁知道女人听见这话却轻皱起眉头向他道: “这院子再破再小也是家。” “……” “你愿让它眼睁睁的毁了?” “……” 看来不仅对人,对物对景,他师父也是格外长情。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武意,在意 魏鸣岐正挨训的时候,那个将‘厄运’带过来的女孩正在被禹卿搂着哄。 “和你又没甚关系你哭个什么,那坏老头是和我们有怨又不是你引来的,放心,这里没人会怪你的。” 她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听得旁边的施凤官都不禁侧目,感觉这姑娘应该和她关系不浅,因为还和禹卿处在‘战友体验期’内,施凤官便也抱手过去安慰了一句: “就是,哭个什么?我们家向来只讲究有仇报仇,断不会迁怒别人的。” 见有人过来,那名叫铃语的女孩一揉眼眶,从禹卿怀里起身抱拳道: “这位姐姐,我叫宋铃语,你们去找他算账的时候一定要带我一个,那老头坏的很,我初见他时还觉着他一個老头可怜,请他在镇上吃了顿饭,没成想竟也藏着坏心思。” “……” 不好意思说不想家里瓶瓶罐罐被打碎的谢北伶也不想找理由误导他,便只能含糊道: “看你平时在意什么吧,越在意的东西便越接近你的意,至于怎么掌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世上没人能完全说得清。” “……” 这种意,到底怎么才能在武道上面体现呢? 魏鸣岐忽地反应过来,言语立马就有点慌了: 也唯有在这种时刻,对方的心意才能被她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武道宗师之上所需的武道立意,立意达到了那一境体现在自身上面便是再无长短兵之分,对决也不好预料。 一些疤痕瑕疵而已,又不影响走路吃喝,像她这种日子人真的不在意,非要说在意,也只是怕他以后自责忧心。 身前谢北伶的身形突然绷紧,只因那手竟‘大胆’的慢慢探进她脖领之中向着脊背摩挲过去。 魏鸣岐最终率先开口道:“以后我一定给你找个凤血。” “住口!” 这番介绍磊落中透着点可爱,极对施凤官的胃口,后者便放下抱着的手正色了几分,道: “好说,我叫施凤官,是禹娘的朋友,你平时唤我声姐就好,有事只管吭声。” “怎么了。” “嗯……嗯?” “做不好就将就吃,反正也没人会嫌弃。” ‘痴’ 魏鸣岐不苛夸奖,脸上也多了点笑意:“师父武道更进一步,将来晋身世外都有希望了。” 能把心敞给他看就好了。 如果能立定脚跟,说谢北伶是这家里的最强一人也不为过。 类似的还有一剑仙。 然后火焰就变成了深深杀意。 “你是不是还没有发现。” 比起所谓凤血,谢北伶更想要根糖葫芦,虽然她不爱吃,但那玩意好买啊,出了巷子左拐两文钱就能买一根。 二人就这样盯着对视一阵—— 但这孽徒吧,他也就嘴上叫师父叫的勤,心里怎么个回事她都不敢去想。 那么魏鸣岐就绝不会逼她。 这话听得谢北伶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嗯?” 说完魏鸣岐转身到她身边,看她跟社恐似的不禁‘嗐’了声,不耐烦道: “您紧张个什么?师徒之间还讲究这个?就手臂而已,小时候我连你大白背都——” 镇千秋—— 谢北伶沉思片刻,点点头道: 那是从肩膀的破碎袖口中蜿蜒出一些的道道疤痕,像蜈蚣一样虬结在她的臂膀上,猩红丑陋,望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 疑惑兼僵硬的抬起脸,她看到魏鸣岐眼中的失神与闪烁,这种目光她还是第一次在魏鸣岐身上见到,心神一时都被牵引过去。 魏鸣岐扪心自问了下,他对钱财不感兴趣,平时够用就行,也对俗世的权势无感,只因享受这些权势的同时也要背负起相应责任。 至于镇千秋就简单了,完全就是个章尾隐藏地图的boss,进去没两句话就亮血条,打输了传送出去,打赢了能点亮成就,没有任何支线剧情任务,质朴的一塌糊涂。 “嗯……” “不疼的。” 别说,想起那一剑还真有些东西,隐隐已经超出了武道宗师的范畴。 他说的话每一步都能踩在谢北伶无语的点上。 “行,那我就叫你凤官姐了。” “真想去的话——” 魏鸣岐失神的时候手就下意识的在谢北伶手臂上按揉,一路向上,直到指下的肌肤触感不同。 魏鸣岐听她讲的渐渐入了神。 因为孽徒半道被禹娘叫走摸了鱼,她就在厨屋一边烧火一边做饭,一边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 “……” 另边的魏鸣岐找出一个瓷瓶,扒开塞子闻了闻药性,头也不抬的回她道: “那你让你施姨进来给我抹药,你去做饭,她就会些手工活,饭做不好的。” 他的事迹倒不用过多介绍,论坛人称‘纯爱顶流’‘恋爱脑仙人’‘宠妻狂魔’,由此便可见一斑。 “但和大多数世人想的不同的是,这些人晋身世外后皆看轻了武之一字,全身心扑于自己的痴上,唯有镇千秋,此人自踏上武道那一刻就只痴了一个武字,其人其志之坚,可谓人如其名千古无二,生来便是要武道镇千秋的。” 将锦披从女主人的轻拽挽留中挣开,望见那发红肿胀的整根手臂,魏鸣岐的眼神冷下几分,随即按捺着淡淡杀意,将红花油均匀的倒在掌心当中揉匀揉热。 不让魏鸣岐折腾对她可太有吸引力了。 “……” 她下意识说出师父太玄真人当年对此人的评断: 再次细细咀嚼这个字眼,魏鸣岐咀嚼出了一些意味。 魏鸣岐知她是个什么性子,手断了估计也能来句‘不疼’,便蹙着眉头没有搭理。 魏鸣岐搓搓手道:“以后等我撵上您了,我带您一块去,咱们师徒联手,给镇千秋一点小小的震撼。” “……” 之所以能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她相信,只要她不想。 “……” 女人也想让他好受点,便轻声道:“就麻麻的,有点发烫,我自己都能抬得起来。” “嗯——” 终是后知后觉的回了神,也明白了爱徒‘孟浪’之举的由来,不想再把他带入到五年前那场兵荒马乱的谢北伶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将他的手拿开,眉眼轻笑道: 魏鸣岐被踢了也面色不变,耐心的按着她的肩将她转过去道: “哪怕我有天七老八十,手里拄拐棍了,在您跟前我也得叫您声师父。” “我师父以前见过镇千秋以及一些世外之人,他说过世外的那群人皆占了一个痴字,只是所痴各有不同而已。” 谢北伶闻言更紧张了,嘴唇稍稍抿紧片刻又忍不住道: 不过在谢北伶口中这事儿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粗听有些荒诞,但和游戏里的人物支线剧情一对照,好像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 “以后是该去那边走一遭。” 谢北伶抬起一脚踢在这孽徒小腿上,打断了他大逆不道的发言后才蹙眉道: “那时候你才多大,能跟现在一样?” 虽然嘴上期待,但她心里实则一垮。 “……” “好了,师父也是女子,别太让我难为情了。” 这俩东西会不会是一个玩意? 想验证这点,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谢北伶。 禹娘凤官儿吵得厉害的时候,她有想过出去制止一下,但魏鸣岐应对这种局面向来有招,她就等了会,前者也没让她失望。 往后夜里就不到院里捣乱了。 好买好弄就是不折腾。 她难道就一点不在意吗? 魏鸣岐凝视她的丹凤眼,却从里看不出一点黯淡,有的只是和五年前截然不同的温和柔软。 意。 一定得是凤血才行,他要让谢北伶如今最美的一面永驻。 忽略了背后的不适,谢北伶抬手在他眼角擦拭一下,才跟哄孩子一样摸摸他的脸轻声问: “不舒服?” “……” “……” “……” 就像谢北伶的那一剑就已经超出了短兵的理解范畴,哪怕换成禹卿上去都是脆败。 “世外有啥好的,都是一群老头,师父你现在大隐隐于市,已经身在世外了。” 有些凸起,带着淡淡的粗砺,在她细滑的肌肤上格外违和。 在意, 待到这二女通完名熟络些,禹卿才敛起几分笑容道:“你妹妹呢?怎么没跟伱一块过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这话她真信。 本来就是孽徒挨顿打,围观群众喜闻乐见的剧情,谁知道又冒出个小女孩的声音,还在其中提到了苍良冶—— 看着青年翻箱倒柜的找红花油,谢北伶绷紧身子紧搂着肩上锦披,轻声道:“我没事,你出去招呼客人,我自己抹抹就行了。” 痴,意。 正当谢北伶在心里淡淡遗憾的时候,将锦披轻盖在她肩上的魏鸣岐却觉得自身发生了莫大变化。 这小院她住了好几年,不仅开垦了一块小小菜地而且还有她的细软家当,心里早就有了感情,现在苍良冶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毁她的家! 只要她恪守底线,划明界限,魏鸣岐就不会有任何机会,说到底,主动权始终在她手上。 也没必要想。 这说法倒和禹卿那天所说的在某种意义上重合了。 谢北伶连忙囫囵吞下这大饼言语鼓励: “为师就等着你的孝心了。” 她的后背失去了光滑,入手尽是粗砺的质感,但抚过那道道疤痕,魏鸣岐的心竟也跟着颤抖起来,只能呆呆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却温切包容的谢北伶。 外边交流的时候,魏鸣岐已经将施凤阙打发去了厨屋,自己则将谢北伶硬拽进屋里给她双臂上药。 谢北伶无语片刻,只觉得这孽徒是恨不得拿根绳把她栓家里,生怕她离家半步。 魏鸣岐不禁心生淡淡的焦虑。 谢北伶也好,禹娘也好,凤官也罢,甚至万仞山、武桐桐,都是他心中在意的人。 心里头一直被她伤势堵着的魏鸣岐动作轻了轻。 “铃语。” “什么客人也没你重要。” 可惜换不得。 像洛神,出场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什么劳子灵山,和主角的支线里也是三句话不离这个。 抛开事与物,唯独人他割舍不下。 “……” 这孽徒贼心是有,但有归有,不代表不尊重着她,若非如此,早在他回来那会谢北伶就将他逐出师门了,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禹娘在旁笑眼看着也未插话,心里却觉得凤官儿这丫头还是有几分懂事的。 “……” “师父,你的武道立意是基于什么?” “……” 在意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火,实在是这轻浮杵逆之举绝不像是魏鸣岐所能做出来的。 “……” “是厉害。” 想也没想的,她手一招,为武入手,然后脚一点,身子轻快的跃上了半空,一切都自然而然,所用的也是平日里的剑招,使出却大有不同。 没什么说头。 世外武仙们皆看轻了武之一字?这还真是个新奇说法,毕竟此世江湖人的公论是那帮人都是群武疯子,不然何以晋身武道十境,并在达到武力顶点以后避世而居? 所谓镇千秋,也不过是一群武疯子里天赋最好的那个罢了。 谢北伶静静的和他对视。 她对那个名字本能的心里冒火,就在心中腾起火焰的瞬间,感官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维度,敏锐察觉到了高空中的不同。 “好——” “有什么不一样的?” 谢北伶这会的心情反倒越来越好,看着他眉眼都出现了淡淡笑意,道: “我现在还蛮厉害的。” “……” 谢北伶回想了当时—— 那份轻柔中透着的小心翼翼,透过肌肤好似能传递到心里,谢北伶在这份呵护中背脊不再紧绷,唇角也不知不觉的扬起。 “……” 魏鸣岐回神过来放眼过去,心绪立时有些翻涌不定。 唰—— “世外……” 从前禹娘让他走无敌路,他随心所欲至今未尝一败,同境界也没遇到过一个能让他提起十分小心的对手,但所谓的意还是虚无缥缈如触云烟。 但此时此刻,禹娘口中的意和谢北伶口中的意,他好像能切身理解,做到知行合一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娘白叫的? 所谓的武道无敌魏鸣岐确实喜欢,毕竟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失败,拥有顶级模板的他如果不能比游戏里走的更远那也太丢面了。 来都来了,那肯定得去山巅看一看,试问下山巅那人是不是武道真无敌。 魏鸣岐此前一直怀揣这种信念,此意虽坚,却还称不上‘痴’,因此才觉武意虚无缥缈。 但给谢北伶上药的空隙,触摸到那些痕迹,五年前于山洞中的心境再度浮现,不知不觉便对自己的‘意’理解又高了一层。 之所以要追求一个武道全无敌,他心高气傲不愿输给自己的模板是一点,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自己身后所站之人。 他要一拳挥出,打出身后晴空,身前颤栗,他要整个江湖都变成他的应声虫! “那我去做饭……对了。” “……” “您下次看见火被压小了,就用棍子往上抬抬,等下面火苗上来就烧得快了。” 而鲁地自从多了個琅琊郡主以后这些年变化不小,最直观的便是多了不少闻声而来的江湖人,这些人汇聚以后又吸引了不少江湖势力,以至于鲁京在这两年赫然成了江湖上的又一中心。 流传最广泛的是,东方鸣当初派兵想要将孽子带回再大义灭亲,但被谢魏二人溜掉的同时,意外在船帮中找到了年幼的黎禾。 经过这阵子的交流,施凤官心里对待禹卿的情绪软和了许多,觉着这女人虽然有时候‘不讲道理’,但是个关键时候能一起商量事儿的战友。 “你们……” “哦哦。” 也为难她了,要不是到他们这,这女人一辈子怕不是连柴火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 “……” “……” 本以为过来会迎来一顿臭骂,却不曾想禹卿不仅没怪着她,反倒比以前更温柔随和了。 魏鸣岐这会正巧从屋里出来,背 着手过来正经打量了几眼宋铃语,向禹卿看过去道: “这姑娘怎么瞅着跟你长得有点像,说是你妹妹我都信。” “我来!” 虽然不认识女人是谁,但宋铃语还是立时举手过去: 男人难啊,忙着外边还得忙着家里。 嘴上对魏鸣岐骂归骂,但魏鸣岐是她男人,那黎禾她却连面都没见过,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要是对方真的来者不善…… 原因也很简单,看得清楚归看得清楚,但心里总归不爽,她年纪比魏鸣岐大些,对方有些事儿居然不私底下跟她商量。 魏鸣岐放下抬起的腿,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这姑娘眼里有活,不愧是禹娘带出来的。” 禹卿杏眼泛着淡淡笑意与思索。 魏鸣岐也觉得奇了。 此前在外虽然也是爱笑,却绝不会和男子打趣,更别说用这种……侃恼情郎的口吻。 那傻娘们烧火的时候怕不是鼓着腮帮子吹的吧? “……” 到底是炕头打过架的兄弟,一撅屁股就能看出有没有什么猫腻。 “你们来个人帮我烧火,我,我不会烧柴火。” 还不知道她已经心动杀念的禹卿递过去个安慰的眼神,道: “你什么时候见他在女人身上吃过亏。” 看他去到了厨屋,原地站着关系已经缓和许多的禹施二人对视一眼,最终施凤官向那边抬抬下巴道: 听起来是不是很有宿命色彩? 种种奇特的巧合,让许多江湖人愈发深信黎禾就是魏鸣岐的命中克星,无论后者蹦哒多高,终有一天都会迎来既定的宿命。 “我屋里汤还没喝呢,要不要过去一起尝尝。” 如此风平浪静,让家室不再为他忧心,让五年前谢北伶所受之伤也好,黎禾被迫分离也罢,都不至于重演。 “狗男人——嘴是真严。” 宋铃语将一路上的经历陈述完,二女都皱住了眉头,心思浅的施凤官更是忍不住道: 在心里淡淡感慨一句,年纪更长些的禹卿倒看的清楚,因此全无在魏鸣岐面前的幽怨情绪,反倒十分冷静的道: “他不提,谢北伶也不提,就说明这事儿在当年不太愉快,说不定三个人心里都有刺儿在,这刺儿不消了,他们在旁人甚至彼此面前坦诚不了,且等着吧。” 武道九境的门扉,终于被他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 “您看,一次不能塞太多柴火,不然就会把火压小,锅里火力不够,塞太多更不能像您那样闭着眼睛吹,那样就把烟全吹出来了。” 魏鸣岐气极的时候反而平静,道:“知道是谁家谁人吗?” 禹卿这些年一直操持着‘嘲天宫’的地下发展工作,对各个地方势力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 “我烧火烧的可好了,一路上过来在野外生火都没被别人发现过。” 禹卿没多想就接受了她的邀请。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别说魏鸣岐了,连一旁的宋铃语都听懵了,只觉得禹卿入京两年变得格外陌生。 “…… 禹卿拉起她手和她贴近了点,让青年更好比对的同时语气笑道: “她妹妹铃音跟我长得更像,当初第一次见她们姐妹就喜欢的厉害,一直当着妹妹们对待。” “你们——咳——” 小姑娘脸上微红,伸棍儿捣捣灶里道: 厨屋门口忽地扒出个灰头土脸的面孔,泪汪汪的看着外边: 要说是王府的手也就罢了,可行事风格偏偏不像那些军阀头子,所以经过几次试探,禹卿就默认了鲁京江湖有只看不见的坐地虎,和对方井水不犯河水了。 “进关中半路上被人劫走了。” 本为命中宿敌的二人当时在同一个地方,以至于一人逃掉的同时,另一人却被对方的父亲所收养,而后者原来的师父,也戏剧性成为了包庇魔头的帮凶。 “嗯,是琅琊那边的人,带队的别人叫她郡主,应该是琅琊郡主黎禾。” “……” 小年轻玩的可真花啊。 遇见事儿了不想着娘,想从她身上尝甜头的时候倒是喊的又亲又勤。 “……” “聊完了?” 鉴于当年的事儿没太多人掺和,以至于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对于魏鸣岐与黎禾乃至琅琊王之间关系的传闻一直没有确切的版本。 如今谢北伶一伤,家里没几个女人能指望得上,看来这往后几天得他来抗大梁了。 “……” 厨屋里面,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坐在大锅小锅前,小的那个正给大的传授经验。 “……少主。” 好好好,这是真活够了—— 魏鸣岐恢复常色,冲她伸出手道:“咱们还是先谈谈苍良冶的事儿吧,他给你的纸条呢。” 魏鸣岐临走前不忘回头看禹卿一眼,安慰道: “王再明他们你甭操心,回头我去处理。” 尤其那眼睛,都是杏眼,不过宋铃语比禹卿多了细细的卧蚕,看上去更娇俏些。 “……” 诸般信念掺杂,化作他心中对于此意追求的柴薪,魏鸣岐清楚感应到有团‘火苗’于这些意识柴薪上腾起,在他胸腹间盘成了一股气,似在茁壮,似在温养。 “他嘴上把的严实,咱们以后一些事儿也不和他商量就是,总不能老是让他将我们当小孩看待。” 不行,越想越恼火。 “有事儿不奇怪,没事儿才奇怪。” “……好。” 虽然平时在家烧锅不是自己的活计,但难保哪天又被提溜过来干活,施凤阙就听得很认真,虚心请教道: “铃语你懂的好多。” “少主?” “嗷,对劲了,江湖上传琅琊郡主长得可是天香国色——” 但身为魏鸣岐的身边人,哪怕前者从未详细透露,但施凤官和禹卿也是知道,这三人不仅关系不浅,当初还发生了不少故事。 自从年前关于魏鸣岐的诸多事迹外扬发酵以后,这会地方上的江湖可谓风雨阴积,开始的抨击声渐渐发酵成除魔声,暗地里的酝酿也开始转到明面上,以至于连底下的平头老百姓都感受到了。 “我怎么觉着这狗男人和那什么郡主真有事儿啊。” 施凤官张张嘴,竟有些无言以对。 禹卿倒不至于怀疑黑手是黎禾,反倒觉着黎禾像是对方推出的一杆大旗,如今手底下遭了黎禾的劫,她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鲁京里的那只坐地虎。 按理说嘲天宫里的这些人见不得光,办事受阻乃至失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鲁京那地却不同,禹卿总觉着那地方有一只手在暗地里影响着局势,甚至禹卿怀疑那些帮众一到鲁京就在对方眼里‘露’了明,所以才有后续种种。 “嗯。” “黎禾……这人怎么说也和魏鸣岐谢道首有故,怎么偏在这种关头下手,这是要结仇?” “当时王哥带着我们从船舱下水,想摸到岸上再分散着跑开,但后面出现大队骑兵围捕我们,王哥他们见跑不脱了,就吩咐我一人出来到京中找你,铃音不会武也和他们在一起,我跑远时回头看了眼,王哥他们都被绑了,船头还有个女的像发号施令的头儿,应该就是那什么琅琊郡主。” 施凤官抱着手,阴阳怪气的道:“人家把你手下都劫了,伱人后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不会真有什么故人再见,旧情未了的戏码吧。” 宋铃语鼓起勇气描述了当时情景:“王哥报了你名字以后,那些人打得更狠了。” “那边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受此影响,嘲天宫当初也尝试过去此地发展过,但明里暗里总是被各种巧合阻挠,一来二去也就最终放弃了。 小姑娘一五一十将信息说了出来,随即就见到魏鸣岐的脸越来越黑,有点愈加沉默的样子。 禹娘禹娘, 她这么一分析,施凤官不仅没感到轻松反倒忧心起来: “照你这么说,那人还真可能是来找麻烦的?反倒姓魏这狗东西优柔寡断的,那岂不是要吃亏?” 魏鸣岐气的脸都黑了,本以为他现今在关中已有几分淫威了,却不想连手底下人都护不住,这将来还怎么带队伍? 这回要是再出个许盛洪那样的纨绔,那家里除了老的小的,连狗都得挨他一脚。 “谁那么大胆子!没跟劫匪报我的名字?” 宋铃语听得鼻翼一热,此次过来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因为她们姐妹是偷偷决定进京,没知会过禹卿的,谁知道半道被人劫了不说,她还引来了苍良冶那么一档子事儿,她都觉着自己晦气的像灾星了。 娘白叫的? “报了——” “……” 姓魏的下不去手,她可没什么心理负担。 施凤官率先发出邀请道: “姓魏的。” 禹卿则笑盈盈的看向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最是怜香惜玉,只要长的够漂亮,拿剑架在他脖子上这人也不带恼的。” 接过纸条,魏鸣岐匆匆扫过一眼,目光隐现思索之色,再抬头时望见的却是众女看向他奇怪的眼神。 问题这是在家啊, 能聊黎禾这人吗? 不能够,在黎禾表态以前,这名字就和太玄真人一样,不能多提,提了就架不住有人去想,然后心揣揣的疼,也不吭声。 施凤官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有天我想起这事儿好奇,都骑着他问了他愣是吭吭唧唧没给我交代清楚。” 这种紧要关头,身负巨大人望的黎禾又来踩上一脚,可想而知对局势有着怎样的催化作用。 啪! 施凤官轻踢他一脚,气道:“光说别人,你就不知道过去帮帮忙?瞧把我姑脸熏的。” “……” “……禹娘。” 宋铃语直面传说中的人物心中不由发怵,几乎不敢抬眼去正经打量,实在因为对方的名声大的吓死人,而且传闻中也张狂的厉害,不像好相处的人。 改明儿两巴掌打破他的淘气! 魏鸣岐脸蛋也有些发黑,这俩娘们都聪明的很,仅从他几句话里就咂摸出了不寻常,这是拿话旁敲侧击呢。 “……没有啦,只是农家小孩都会的东西而已。” “她妹妹叫铃音?人在哪儿?” “……” 灶前正拎着锅铲的青年默默听着二人交流,过了一阵才抬眼过去道: “铃语,你叫宋铃语对吧?你妹妹叫宋铃音?”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丝魁 比禹卿小一圈,更细长的杏眼眨动,少女抬头小心翼翼的点了点,道: “铃音比我小两岁,少主听禹娘说起过她?” “……嗯,算是吧。” 灶前的青年锅铲拎的飞快,声音却透着点心不在焉。 禹娘那娘们虽然不至于防他跟防贼一样,但也不会好心到跟他说外地她手底下有对姐妹花,问他中不中意。 单纯是‘铃音’‘铃语’这两个名字勾起了他的记忆而已。 宋铃音—— ……… 就这样,本来能在那场风波中无恙的宋南锦死后硬生生被打成了嘲天宫余孽,而彼时江湖早就因这场变故而颤栗,各地都时不时传来灭门消息,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夜过戌时,更声又至,难得没有去纠缠施凤官的魏鸣岐从自己屋里出来,下意识仰头望了望天。 月白风清,好天气啊。 “……” 在这场风波中,宋南锦的生死根本就无足轻重,唯一能让人抬眼诧异的只是,一向以仁心侠意著称的医王竟也和嘲天宫余孽有瓜葛。 “……” 魏鸣岐脸上有笑容的时候,可谓有冰雪消融、英姿顿生之感,虽谈不生亲和力爆表,但总不至于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可宋南锦忘了,新入关的人,是会为自己请大儒辩经的,而他这阻挠‘入关’者,在经文里不是匪也是匪了。 《四象》游戏主角团成员之一,论坛外号不正经的叫她‘幼萝皇’‘白丝魁’,正经点的就叫她‘哑妹’‘小医圣’等等。 宋铃语被那笑容一晃,心生也油生一些勇气,开始讲述她和妹妹‘堕落魔道’的辛酸史。 像一道光一样。 轻易就能做到她们小女生做不到的事儿。 好在宋南锦隐约预料到了自己结局,因此提前将姐妹俩安排出去,按他所想,自己大不了只是一死,依照他往日名声,姐妹俩总不愁无人庇护,未来应当无恙。 可俗话说的好,为什么所出名的就会为什么所累,宋南锦医术超群又江湖朋友众多,因此等江湖动荡的时候,总有被追杀、受伤混不下去的朋友到他庐下寻求托庇。 宋铃语眼眸闪动,重重点了点头。 不。 这对在他背景中没有出现只言片语,理应不该被波及到的姐妹这一世不仅加入了嘲天宫,甚至在宋铃音背景中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姐姐’宋铃语也没有死,现在还正在他面前烧锅。 “不愧是我的女人。” 但禹娘也…… 作为人气颇高的主角色之一,她的背景也是很详实的,例如人物出身经历,作为一周目玩家的魏鸣岐对此自然也了解。 还能说什么呢, “要不是禹娘路过,那家假意收留我们实则想我们给他们父子当玩物的畜牲就真得逞了,禹娘杀光他们一家以后就带着我们入了嘲天宫,我们这才发现宫里许多兄弟姐妹都和我们一样,自那以后,我们姐妹就发誓要跟着禹娘死心塌地的干。” 这姐妹俩父母早逝,自小就跟着素有‘医王’之称的外公宋南锦学艺打下手,而宋南锦在当时江湖上有医毒两绝的名号,为人却儒雅和气,医人也没有门槛怪癖,因此交友甚多,在江湖上名声很大,如果正常发展,这铃音铃语未来也是正儿八经的正道主力,江湖侠二代。 重要的只是,闻‘嘲天宫’三个字而色变的江湖人不计其数,幸存下来的姐妹俩不仅没能像宋南锦想的那样从故友那里获得庇护,反而处处碰壁,甚至因姿色、一身所学而被人打上了主意。 而禹卿就是那個时候出现在姐妹俩面前的。 如果他的这种‘经验’没错,那到底是该用人物与人物之间的缘分吸引来解释,还是冥冥中真的有一双大手在修正一切? 如果真是所谓的命运作祟,那他和黎禾最终莫非也要走上无可避免的对立? 至于宋铃音‘堕落’嘲天宫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搞了,谁料半路又被黎禾这个主角强行‘修正’了。 宋南锦是医者,自是救了,可等仇家上门,后者事已做绝急着斩草除根,所谓医王仁名在这一刻还不如草纸值钱。 这时候灶前突传暴论。 “……” 虽然黎禾得知完整主线的概率不大,但作为有经验的过来人,魏鸣岐不觉着这二人遇见以后会擦肩而过,肯定会有些交际乃至故事发生。 “行了,不用再烧了,掀锅吃饭吧。” 小姑娘说到这里都只是眼眶泛红,看起来内心挺坚强的,倒让旁边的施凤阙觉着疼惜的不行,伸手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但正因为了解他才觉着有些难绷。 说起来也和他有些关系。 “少主我来——” 少女偷偷打量青年俊气英逸的眉眼,能隐约看出这位少主是比禹娘小一些的。 要是寻常事儿,以宋南锦的名气以及武道宗师的实力不难摆平,可谁知道五年前那一场‘江湖未有之大变局’突然袭来,以宋南锦的实力在这风雨之中也犹如一叶扁舟,还正逢有故友上门求救。 见青年想起锅掀馍,宋铃语立时抢过馍罩动手帮忙。 如果一切都只是重蹈覆辙,那他的到来还有什么意义? 心绪稳定以后,魏鸣岐看着那明显有些怕他的小姑娘,脸上笑着道:“你们姐妹和禹娘是怎么认识的?她倒是从来没有说起过。” 看着灶前摩挲下巴的青年,宋铃语脑袋宕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不是自己姐妹。 但这点在当时并不重要。 救,还是不救? 衣着齐整短打黑衣的他轻吸口气,随即脚尖轻点,悄无声息的跃上房檐后又如夜蝠般掠向远处。 因为事先没打过招呼心虚,因此她见了禹卿都不敢询问该什么时候去救铃音,心里一直坠着这事儿,一直到这一刻才松下心来。 这姑娘眼里有活—— 不愧是禹娘。 魏鸣岐收起思绪冲灶后笑笑: “还有你妹妹不用担心,人没事的。” “……” 又过半晌。 正屋门从里打开,一个脑袋从里探了出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化龙 从门里向外偷瞄了会,确定那孽徒真的离开了以后,女人拎着法剑从门缝里出来,随即下意识向墙头看了一眼。 “谢道首?” “禹…娘?” 望着一身黑衣跟贼似的禹卿,谢北伶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墙后又冒出一个脑袋。 “谢师傅,那狗东西向北走一看就是要出城去的,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 谢北伶有一丢丢的无语,本以为自己一下午故作无事的铺垫已经很到位了,却还是逊了这两位晚饭前还说要一起睡的女人一筹。 “……” 但急归急,仇家无数的苍良冶却根本不敢露了风声,只能自己个儿慢慢去找,就那么过了一阵子,路上的他忽然又收到了一封书信。 哄笑声中,忽地有人眉头一皱。 “本事嘛差——” 不远处的树上,三女望着坑中的厮杀不由得屏息,冲动点的施凤官捏刀就想跳下去帮忙,却被禹卿伸手按住—— “……” “再来!” 咯吱咯吱—— 世上竟有这般武意?世上怎会有这般武意。 遁入这忘我之境,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便是将眼前那张老脸打化掉,从未有人能激起他这般怒火。 自西府那天放了三箭以后,苍良冶本欲重归田野,好好养着孙子再不过问江湖事儿,怎知道一回到老家,孙子却不见了。 轰—— 有鹰隼在半空中不住的盘旋,时不时急切的啼叫一声,每每当它想俯冲下去助阵的时候,底下的道道拳风威势却骇鹰的厉害,身体里的每个基因都在阻止它想靠近的妄念。 “放我一马?你还是求着带走你孙子的那人放他一马吧,回头他要是死了,你个老东西也就断子绝孙了,说不好这就是你的报应?” 如弹丸般轰至半空的身影很快锁定过来,下一刻,风压受阻如同鬼神呜咽的呼啸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靠近。 禹卿鼓着嘴,都不知道嘴里的东西该咽还是该留着,留着又说不了话,心里急得很。 几拳对过,二人身上衣物都被震碎成了齑粉,月光下只能看到两个半人半龙的青鳞怪物在坑中捉对厮杀,所用拳脚也朴实无华,一老一少都想从气力上将对方压倒,乃至场面莽荒原始,透着令旁人心惊肉跳的浓浓血腥。 两根手臂肌肉鼓动,凭空又粗壮了几分,尤其手掌关节更变化的尤为明显,已有了非人生物的倾向,连指甲都细圆了不少,乍一看仿佛爬行动物的手掌。 “哈哈哈——” “不对。” 淡淡的感慨在心底弥散—— “打过这一场,嘴该软乎些了吧?” “要下雨了。” 虽是‘弓魁’这般迷惑性极强的魁名,但这老登常年使弓弦,走的是外家打熬身体的硬路子,又身负龙元极力,抛开弓艺不谈,仅实打实的一身底子就能和一些魁过过手了,确有自傲资本。 那兔崽子就给他留了一封书信,语焉不详的说自己不想在老家种地了,要独自去江湖上历练,当时就给苍良冶急坏了。 “我孙子人去哪了,给我个交代,我放你一马。” “……” “不要急。” 城墙上的火炬被微风吹的摇曳,值夜的官兵下意识向头顶看了一眼,却未见夜空中有什么踪影,偌大的月盘之上唯有一点鹰隼的翅展看的清晰。 惊雷复响,绵延成串,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以至于十几里外的京营之中都渐渐有人听见了这阵闷闷‘雷鸣’。 不甘心只看戏不出力的施凤官抬起头,在谢北伶和禹卿之间看了一圈,犹豫半晌,她目光定在了后者的身上。 “哈——” 施凤官轻舔嘴唇,对能亲‘谢师傅’一口这事儿怦然心动,奈何谢北伶拒绝的十分坚定,她也只能无奈放弃。 看过纸条知道他孙子丢了的魏鸣岐听见他这般语气只觉得好笑,当即便回怼回去道: 禹卿突然被她搂住脖子亲了上来,一双杏眼顿时睁得圆溜溜,下意识想将她推开施凤官却跟吸盘鱼一样,硬是扒拉不动。 “……” 他就从来没见过比他还狂,比他还不讲理的人! 谢道首她心里亲近,但平时打交道没有禹卿这個女人多,所以…… 砰—— 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三人凑到一块,也跃到屋檐之上向城外而去。 由此才有了苍良冶的这次再进京。 禹卿杏眼眨了眨,随即才点了点头。 如此不讲武德的偷袭令苍良冶吃了个小亏,更是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立时就动了两分真火。 魏鸣岐的眼眸发烫,心底的思绪更如野火一样,数不尽的杀意战意灼的他头脑空白,身体的各部位却本能的见招拆招,借力打力。 江湖江湖,那是大江大湖。 “会,会不会是有人兵变攻京?” 轰隆隆隆—— 西府的那一箭他一直记着,心里的名单排首位的是东方鸣,排老二的就是苍良冶。 见青年跟弹簧似的弹起过来,苍良冶冷哼两声。 “唳——” 交手那么一阵,双方的底细早就被对方摸清了。 轰轰轰! 炸雷连成串,惊醒了四周无数宿鸟,在月光下如黑云般升上天空,而二人战场中心从初一开始便已经白热化,方圆十丈内的地皮被掀了一层又一层,中心处更是已经夯成了一丈深的凹坑。 砰砰砰—— 俗世江湖顶点的那道坎不是那么好迈的,既迈不过去,那哪怕自己武道立意都在那把‘落天龙’上,仅凭这一身皮肉就能压服他! “脾气不小。” 望着身前那双泛起红金色的眼眸,以及青年额前生出的那对拇指粗细的赤红头角。 但这回对方亲孙子丢了可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对方一上来先朝他家里放了一箭不说,还反过来要挟他的身边人。 帐中凑在一起的军士听着远处雷声不由感慨。 “……” “唔……” 片刻。 从中心战场传出的气流隔了百米都能吹的枝条哗哗做响,施凤官一手遮挡着风,声音透着点干涩: “那特么是姓魏的?” 苍良冶气也不喘的走上来,捏着两根龙爪问道: “你不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掺和不了他们间的打斗,在树上待着吧,等会我和谢道首过去。” “那你们去吧,去之前我给你们做点准备。” “听雷点,这场雨不小啊,外边值夜的二牛他们得辛苦咯,” “好。” 身体仿若炮丸般被镶进泥壁里,魏鸣岐抽身出来喘息两口,眼神更为阴郁。 砰! 一个‘点’字还没说完,对方额头就已经重重砸在了他的鼻梁上,咔嚓声响中,两道淡淡的青红液体顺着人中淌下。 这老头真是取死有道—— ‘这妮子真是够意思,往常倒是她格局小了。’ 城外旷野。 ‘什么鹰鸟能飞得这么高?’ 魏鸣岐的拳头被他如龙的‘爪掌’整个包裹住,角力中渐渐落于下风,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被推着往后犁去,一直到后背抵住坑底。 风高浪急,水深千尺,莫说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就是当初最盛气的他也在里面吃过大亏。 苍良冶看着身前跟他角力的龙犊子,嘴角扯起一丝笑: “……” 身前一声暴喝,斗大的青鳞龙拳向他面门上轰来,苍良冶眼眸一沉,双臂也跟着浮现出片片青鳞,拿出七分真气力,再与他对拳过去。 被他戳到痛处的苍良冶脸色立时阴沉下来,道:“我有孙子,伱就没相好的了?她们可就在旁边,你不要等她们被我挟了才肯好好跟我谈。” “……” 谢北伶眼眸有些失神的眨了眨,随即回过神后轻声道: “但要是苍良冶能撑得久点,说不准就一步而入了。” “……还没有。” “嗝——” 战场中心。 嘴里含着东西的禹卿指指下面看向谢北伶。 咯嘣! “这雷点也太密了。” 手掌隐隐传来骨裂的声响,见他还咬牙撑着,苍良冶哼哼两声,伸手使力一甩,将他摔砸向另一边。 呼啸风中,苍良冶的斑白头发向后一阵狂舞,随即于电光火石中,提起一臂向这盛气凌人的‘小龙’垒打过去—— 逆鳞不逆鳞的先不说, 遥想当初夜雨长街一战,她还能和这狗男人并肩而战,但也就几个月的功夫,那狗男人竟瞅着比当初的晋连城还要强上许多了。 官兵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闲的发毛的问题。 这百拳要是打在身上那可就不是成破麻袋了,是真要被硬生生打碎掉。 谢北伶眸子沉静,握着法剑道:“弓魁苍良冶轻易不会现身,这次机会难得,我们要找个一劳永逸的机会把他留在这里。” 就当美容养颜了。 事儿有轻重缓急,本想着等手头的事儿忙完再找这个老登,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还敢回头找上来,算账算到他头上了。 再一次四拳相抵,两人的拳面腿脚早已是鳞甲模糊的状态,青红色的血掺杂在一起滴下,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受的伤更重点。 “春雨贵如油,咱们在营帐中喝酒,他们在外边喝油,算起来还是他们赚了呢。” 当这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那道青黑相加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道残影拉近至他的身前。 轰隆! 当初西府那一箭,魏鸣岐事后从心底誓要杀他,却未恼着他,皆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对方因那百科来找上他,想杀他,能够理解。 “唔唔唔——” 几人走到帐外抬头看,却见天上月明风清,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那那边到底是什动静——” 那边安静几息以后。 “唔——” 正当禹卿自我反思的时候,看到施凤官面朝自己的谢北伶立马捂上嘴,一个劲摇头道: “我就不用了,我用不上。” 偌大的龙爪捏成爪,碰到面前那比他足小了几圈的拳头却鳞甲飞扬,骨骼颤栗。 “老——东——西——” “……” 滋滋滋滋—— 不能退,退一步就要中百拳。 她终于没忍住咽下去,随即抬眼看向谢北伶: “鸣岐这是入魁了?” 轰隆!! 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排开,压伏了四周无尽麦苗,枯瘦如貂的老人眼中闪过一瞬诧异,双臂衣袖却已经尽皆炸碎,小腿也已经被钉进地里。 出了城,魏鸣岐阴积了一天的怒火再无掩饰,脚步越来越重,似滚滚闷雷覆过大地。 嗖—— 上面的内容倒是简单,只是说他孙子无事,但要想他回去,就得去京里去找魏鸣岐。 若换成这少年天骄去拉‘落天龙’,从铸成之日就从未被人拉满过的神弓当也能挽足十分吧? 桃花眼里闪过不甘,但施凤官也知道她说的没错,以她如今的刀法路子以及四灵之能,做些暗杀、潜伏类的活计对口,但掺和进眼前的双龙之争,擦着就死碰着就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拳面血肉下的白骨已隐隐现出,值这生死时刻,苍良冶心头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树杈上,方才还在等待机会的禹娘等人渐渐发现自己等人好像插不上手了。 面前这小龙确有几分预言中的武仙之资,时隔几月就已经脱胎换骨,能和他过过手,骇人归骇人,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终归是年岁太幼。 “有备无患嘛——” 数不尽的紊乱气流四射着将地皮掀起刮开,头顶的白云都被揉碎些许,在月盘的映射下一阵阵变幻着。 “咕噜——” 月光下的田埂边上,已等待多时的老人摘下斗笠露出斑白头发,听见远处那雷滚云谲的奔袭声也不曾色变,反而淡定的负手而立。 身前,苍良冶心渐渐发沉,刚开始和魏鸣岐对拳,是想把这个人打服,现在情况不妙还不退着,则是遇见了和宋朝贞当初一般的困境。 轰隆—— 松开口,施凤官脸上微红,看着禹卿解释道:“别咽下去了,等会万一受伤再咽,能保命的。” 魏鸣岐也抬头望了望那一点黑影,眼眸微眯,他向前继续行进,心中的火苗跟着越燃越高。 便是老魁也不得不茫然。 曾经世上,真的有龙乎?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魁 如果说八门伏魔是开发人体秘藏的潜力,能将一个平平无奇的武人拔高到仅依靠他天赋无法达到的地步,那么龙元就是在这座人体秘藏的基础上的又一次升华。 这种升华到了另一种非人的领域,尤其在‘暴血’以后体现的尤为明显,无论是二人身上的青鳞亦或是苍良冶手臂的异化,都是这种非人领域的一种体现。 苍良冶从得到龙元的那一刻就开始研究,通过不少方式想要主动加深这种异化,甚至搜罗到了类似八门伏魔这种开发法,最终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无论是八门伏魔也好,还是其他开发法也罢,针对的都是人体的开发,而龙元的‘暴血异化’则是另一种结构,针对人体的开发法在异化下的增幅不仅不明显,而且想要加深这种异化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苍良冶就此下了定论,要加深这种异化,唯一的途径就只有搜罗其他龙元,而想要看到这种异化的‘完美形态’,只有等到将苍龙七宿聚齐,命主真龙者出现才能做到。 这近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于是苍良冶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就这么一晃过了许多年,直到今天,他才在魏鸣岐的身上看到了不可能的一幕。 彼时天还未亮,仅在厨屋点了盏油灯的宋铃语没看见柴堆上黑乎乎一团,一直到给锅里加水倒米,准备摸柴火烧锅的时候,才在柴堆摸着了干巴老头。 有什么好奇怪的。 “……” 江湖名宿如此待遇,家里几个女人愣是没人给他叫可怜,哪怕是心肠最软和的谢北伶,此时也装作没看见。 丢脸丢大了—— “……” 有人挟了他的孙子让他来找自己,这老登不去查那个人是谁,亦或是没查清楚,真就一股脑上门来找他麻烦了。 半边深坑垮塌,苍良冶的身体在田地间若水漂般连点十数下才远远倒在地上。 “……” 魏鸣岐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随即走到那半坐在地上冷眼看着他的老头身前,一脚踩着他的肩膀将其踩躺在地上。 这老头还见过黎禾? 魏鸣岐内心好奇,同时也不满他的态度,脚上更用力的同时,脸上笑容也愈深道:“你这会倒是磊落上了,怎么?不怕我把你孙子杀了?” 未曾想临死还要在一群女娃娃面前露回屁股的苍良冶只觉得一世英名丧尽,只能无奈闭眼。 最终一行人前后回城,魏鸣岐带着苍良冶搁城墙角下蹲了好一会才接到谢北伶她们抛过来的衣服。 也就是说…… 那魁不当也罢,如此名缀戴在头上,说不得谢北伶第二天就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苍良冶表现的格外光棍: “示众的时候我好跟全城的老百姓讲讲,你魏大宫主的玩意有多大,说不得未来江湖上还要多出一个魁类呢。” 魏鸣岐脚跟揉着他的肩窝,嘴里冷笑声道: “你倒是给我挟啊,你特么不是挺狂的吗?” 魏鸣岐看它几眼,刚动了明早给‘混球’加餐的念头,却见前者忽又振翅起飞隐入夜空之中。 一口如箭的白雾自他口中喷出,额前那对已经高过头顶的犄角赤红到好似将要滴血。 至于屁股后面的尾巴—— 要是这孩子觉着在这不好,回头跟禹卿商量下,塞西府里面当差也是很好的。 眸子犹如流动的融金般愈发灼眼,隐隐有往竖瞳的方向发展,甚至连额头都生出了赤红色的犄角,在月光下愈发闪烁。 “行不行啊老登,跟人打完一架,第二天尿都憋不住了?” “少主!” 从打晋连城以来,魏鸣岐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拳拳到肉,火力全开过了,如今意念通达,浑身每个细胞都透着舒爽。 于灼灼怒火中,他的身体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一身青鳞愈发青翠苍郁,仿佛具有生命力般微微开合,腾出淡淡蒸汽。 不过也无所谓了。 等看见柴堆上的人是谁,宋铃语立时瞪大杏眼,向被戳住屁股疼得直眨眼睛的老头防备一阵,见他没有动作才轻举棍子愤声道: “……哦,是为了禹娘。” 这也不讲义气啊—— “你個宝批娃儿……” “鸣岐!” “……” “……” 魏鸣岐刚开始还以为苍良冶活够了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闻听这话才心里放松,脸上以一种难绷的笑容走出厨屋,语气奚落道: 武魁老了还总有起夜的呢,想羞他?这小子功夫还不到家。 正在柴堆上蜷巴的苍良冶闻言脸皮抽抽,随即不理睬他的闭上了眼睛。 “啊!你——” 爽了。 魏鸣岐神情若有所思,觉着禹卿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怕自己在京里险着了再连累到两姐妹,所以才把她们二人放在外边。 事实上也不用人提醒,魏鸣岐已经看到了京营方向因众多火把堆聚起来的隐隐火光。 “有兵!” “……” “……” 莫名的,魏鸣岐对那背后之人气的有些牙痒,虽然已经隐约有了判断,但现在二人交流不深,许多细节还对不清楚。 “……” “嗐。” “……” “咳!” 家里多了个懂事的小姑娘,就等于多了个可以使唤的劳动力,魏鸣岐难得在清晨能悠闲一阵,但心里不免有些压榨童工的愧疚。 与之对应的还有他的拳头越来越重,越来越快,像一浪浪没有尽头的大潮,一线更比一线高—— 他在化龙—— “坏的很,居然尿咱的柴火上了——” 终于。 回头跟那女人聊聊。 “眨也没用,你得罪了少主,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求少主网开一面,不然就少主那暴脾气,说杀你转头就把你塞灶里了。” 该说不说,背后那人还真了解这老家伙啊。 魏鸣岐想着刚才夜下遛鸟的一幕,气的踹了脚身旁的苍良冶道:“都特么赖你,明早就把你绑旗杆上示众。” “……” 还没靠近。 小巧的鼻尖嗅嗅以后,宋铃语最终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片刻以后面色变幻一阵,随即—— “呼——” 少女声音灵巧,这时昨天给‘坏老头’带路的内疚感散开一些,也显露出少许本性: “让你骗我,我宋铃语平生最恨别人——嗯?什么味儿——” 年轻时诨号就叫‘猎天骄’的苍良冶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一生该杀、不该杀的,都死在他手上无算。 魏鸣岐摆摆手道:“别说这些虚的,说点我爱听的实话。” 远处树上遥遥传来谢北伶的声音: “……” “没用的——你小心思真多,等少主起来我就向少主告状去,给你点苦头吃你就老实了。” 但魏鸣岐也不相信自己拿捏不了一个老登。 “哇!” 原来逻辑链条是这样的啊。 地上的苍良冶哼哼两声,道:“没见面时我就知道,我孙子不在伱手上。” 老头眨眼速度越来越快,面色也泛红起来。 被气的话都说不囫囵的她跺了跺脚,才愤声道: “铃语啊——” 此刻随着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魏鸣岐身上‘异化’也跟着收隐,恢复到最原始的赤条条形态,连同他手上的苍良冶也差不离,一身干巴巴的老肉暴露在空气中。 但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人哪有不老的,‘猎天骄’到头来被‘天骄’猎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他自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种‘魁’一级,尤其还是外家一路的魁战动静太大,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少女陡然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抄起一根木棒就戳了过去。 原来如此。 魏鸣岐看着少女熟练切菜的动作,像个人生导师一样沉声开口道:“先前还没问过,你和妹妹这次进京原本是想干什么?” 邦邦邦! 小木棍在老头脑袋上又敲了几记,宋铃语见他依旧不反抗只是一直眨眼,就知道他是被人点了穴窍,至于那人是谁嘛—— 仅一夜功夫就把弓魁苍良冶给逮回来了,不愧是让整个江湖颤栗,以至于竞相泼脏水的奇男子! 见他躺柴房一宿还狂傲不减的样子,魏鸣岐也不恼,将他提溜到院子里慢慢风干,随即将屋里脏掉的柴火清理出去,让宋铃语继续做饭。 “懂了。” 因伤势到达临界点,拳脚有所迟缓的苍良冶被抓住了一瞬机会,身前甩来一根快到拖曳出道道残影的‘青鞭’,甩到他的胸口上将其身影轰飞出去。 “不找你找谁。” 于是回家以后,魏鸣岐将一身穴窍被点不能动弹的苍良冶扔进了厨屋柴堆里,为防止他乱嚷嚷还将哑穴点了,准备让他在里好好享受一夜。 一口青红色的稠血吐出,苍良冶撑起喘息几口,这才抬起老眼向前方看了过去。 “你小子就这点不如我,杀人前废话还这老多。”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 如今‘罪首’伏法,心里又松快一截的宋铃语哼哼声回身去点火烧锅,边忙活边奉劝声道: 这种问题还是之后再想吧。 “唳——” “你那命中宿敌小黎禾就不知比你强了多少,难怪你往后会败在别人手上。” “你绑。” 突然被少主倚着门问这个问题,宋铃语的心提上来,语气略有些小心忐忑的道: “自然是为了襄助少主。” “我相好就在那边。” “别想着给我使眼色我就会给你解开穴道,不可能的,我是站在禹娘少主这边的。” “是你!” “呀——” 见火光渐近,耳边已有阵阵马蹄声疾驰过来,魏鸣岐提起地上的苍良冶,先是伸手封住他一身穴窍,随即向身后谢北伶等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明明已经是这般非人模样,却一点不显得狰狞,反倒凛然修美,像一尊青铜工艺品。 刚从屋里出来的魏鸣岐上衣外套还没穿好,就见少女欲哭无泪的从厨屋跑到他的面前,一边拉着他袖子,一边指着厨屋。 和施凤阙睡了一夜,对外界懵懂无知的宋铃语天还未亮就早起,打着哈欠洗完漱以后来到厨屋,准备趁众人没醒的时候把早饭做了。 “……” 就是这东西此前在天上报的信儿? “……” 魏鸣岐摆手示意她继续忙活:“那你以后就跟着她吧,过两天我会出京,路上没意外肯定能把你妹妹带回来。” “你个坏老头!我请你吃饭喝茶,身上的最后一点银子都使给你了,你还骗我恩将仇报,暗害我家少主,看打——” 旁边柴堆上,苍良冶的神色松弛下来,悬了良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死了。 不断叠浪之下,任何人只要无法第一时间将其打倒,就只能体会他现在这种愈发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催折的感受。 小姑娘低着头道:“先前禹娘进京前把我们放到外边,我和铃音想找她,但没她的信儿一直不敢过来,直到这次少主说让人进京——” 苍良冶真是到老都是一副硬骨头,说话冷硬声道: “带走我孙子那人让我找你,我孙子就算不在你手上,你和那人之间也指定脱不了关系。” “多谢少主。” “他——他——那坏老头——” 尤其在暗中观察他几天,确信自己孙子不在他手里以后还毅然决然的被当枪使,魏鸣岐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了。 老头闻言置若罔闻的继续冲她眨眼。 月光下,体态又壮一圈的魏鸣岐走出坑沿,此时他半截长发雪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后还多了一条手臂粗的尾巴不断摆动,打的身后尘土飞溅。 苍良冶声音缓缓,透着点不耐烦: 落到苍良冶身前的一只浑身黑色斑点的青白色鹰隼张开翅膀,恐吓着向这边靠近过来的‘小龙人’。 “那你特么还找我要人——” “姓魏的,你把衣服穿上——” 砰—— 看来这老孙子暗中观察他好几天了? 想起昨晚睡觉时候隐约听到的动静,宋铃语知道一定是神通广大的少主无疑。 给少女吃了定心丸,魏鸣岐目光转到在庭院躺尸的老头身上。 出京以前,须得把这老头料理清楚。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洛神往事 嗅着老头身上那淡淡的尿臊味儿,魏鸣岐嫌弃的提来一桶水泼到他身上,随即才点开他的哑穴。 “谁挟了你孙子,躺一夜想清楚了没有?” “……” 苍良冶本就瘦,被水一泼躺泥地里跟泥鳅似的,虽然形容狼狈,但依旧颇为从容的道: “老头我一生杀人结仇无数,也阴差阳错救过不少人,视我为恩人仇人者海了去了,我要是拿的准是谁就不来找你了。” 说到这,他又瞥了眼身前这个让他阴沟里翻船的年轻人道: “反倒是你,昨个夜里没第一时间杀了我,心里好像对这个人是谁有数?” “……” “……” “小子——” 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后,苍良冶顺着这锋芒比他更盛的青年的意,缓缓道: “江湖上说我一生特立独行,无门无派无友无故。这话说的不对,我是人,既在这俗世江湖厮混,几十年下来,总还是能交到一二好友的,其中之一的,便是那人称‘洛神’的奇女子。” 这说的愈发离谱了,突然冒出来,她是顽石成精的不成? 魏鸣岐的眉头缓缓松开,淡声道:“飞不飞的,我只当她是仙人就好,你说了洛神那么多,和黎禾有什么关系?” 身为洛神腿粉的他按捺下替偶像打黑的冲动,心中好奇越说越远的苍良冶到底想卖什么关子。 但如今他人既然落在自己手上,魏鸣岐也不怕流露出一些信息,便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说你见过黎禾?在哪儿?什么时候?” 这话里槽点太多,魏鸣岐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我不敢保我孙儿以后不找你们后账,但以你这般性子,想来也不怕这个,他以后若是找上你,你尽可杀了他,那是他的命数。” 听到这个字眼,苍良冶神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片刻,干老的面皮扯扯道: “我就说没说错,那娃娃确实比你强,怕不是连她师父也叫她哄了。” 苍良冶知道他不信,事实上他也从未对旁人说过洛神的最初,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出卖友人。 “你特么还拉踩上了——” “……” 一直到分出了胜负,一人站着一人躺着,这才开始情报对账。 “我问她,灵山在哪儿?那女子告诉我说在中土大漠,我自不可能跟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便找理由搪塞,说家中有妻小,不能跟她一起去。” “……” “等到头些年她再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女娃娃,自称是她的徒弟,名叫黎禾,那女娃娃身上有灵气,古灵精怪的,很招人喜欢。” 这回说起纯粹是为了他的孙子,外加自己极有可能被洛神的徒弟黎禾坑了一回,那让黎禾的师父洛神为此负些责任他良心上也过得去。 魏鸣岐没好气的踢他一脚,催促道:“问你话就老实回答。” “就那么跟了她半月,我自觉十拿九稳了,就抵近她三里地后发了一箭,想试试她的水准,未曾想那女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像伱那样生受了我一箭……” 帮他。 见他眉头越皱越深,苍良冶的声音也低了些: “虽然江湖上也有些轻功登峰造极者,可以在林间草上如同低飞一样,却和那女子当时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同,那就是在飞。” 苍良冶说完笑了笑,继续道: “……”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辜负黎禾的一番好意了,但哪怕重来一次,苍良冶既放了那一箭,就注定了二人今日的结果。 要是换成魏鸣岐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洛神指不定就要杀鸡取卵了。 如果没有猜错,那封信把苍良冶唤到京里,为的绝不是杀他亦或是给他找麻烦。 魏鸣岐起初就好奇苍良冶这类人怎么会和洛神有联系,听到现在倒是有点听懂了。 魏鸣岐被苍良冶叫的回过神。 真让人难绷。 “……” 苍良冶的话也应证了他的猜测: “她大抵是在等我死吧。” “那一路上我见到有不少江湖人滋扰她,也幸亏她腿脚功夫确实了得,跟个憨娃一样,遇到来上前搭话的、想动手脚的都一腿扫过去,愣是没吃什么亏。” 魏鸣岐听得眉头越皱越深。 让黎禾继续待在那个视灵山如使命,不知到底图什么的女人身边,很危险。 那在信中写清楚,他也不会投鼠忌器到约这小子出来给他上拳脚,何至于如今阴沟里翻船呢。 “……” 到底是老江湖,看人有几分毒辣,要不是孙子丢了没了方寸,兼太自信觉着自己手上功夫也能拿住他,魏鸣岐对他熟悉的那套背地阴人手段还真没什么办法。 “……” 奈何江湖人就是这样,没亲没故的时候如鹰似虎,林海独行好不快意,到年纪心里有牵挂了,一被上了看不见的笼头,那再厉害的武夫,也就成牛啊马的了。 毕竟她的目标是全部二十八宿,先集齐哪个后集齐哪个对她而言没有意义,所以像苍良冶这种老头,耐心的等他死完全说的通。 起码让他摸到了武道更高一层的槛边,还有……洛神那个女人的过往也又掀开了一层。 说到这苍良冶似有所悔的顿了顿。 不过洛神此举也不能说是犯傻。 魏鸣岐都开始怀疑这人说的是不是洛神了。 搁着一二十里放冷箭,没有几支上千人的精骑备着,亦或是像游戏里嘲天宫那样拿着他的软肋要挟,这种武夫在冷兵器时代近乎无解。 一个上来直接朝另一个家里放了一箭示威,另一个不甘示弱,见了面二话不说就抡起拳头上了。 年少慕艾,多正常,长大了往江湖上一放,跟黎禾有缘无缘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 未成想如今这等年纪就被拐跑了,苍良冶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黎禾的动机。 另一边的魏鸣岐神情渐渐古怪。 “江湖上总有传言说那女子一出生就在世外,还给她编排了一堆生父生母,好似不如此,就不能解释她为何一入江湖武境便登峰造极,有倾城绝艳之资,实则这说法不对。” “……” 众所周知,《四象》是一款武侠游戏,不是玄幻,据魏鸣岐所知,游戏里没有任何一个四灵奇物是能够让角色飞的。 “她每次上门都一副不带目的的样子,开始我还防备着她,后来倒是渐渐想通了,也就坦然自若的和她相处。” “她打扮根本就不像个江湖人,反倒像是从哪几户民居里偷的妇人衣物似的,叠穿了好几层,乱糟糟的,像个叫花子一样。” 但黎禾可能也没想到,本以为他们二人见面后只要说几句话,以魏鸣岐的才智就不难猜出来,但二人偏偏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打算。 魏鸣岐代入感极强的踢了他一脚,道:“人家当初是个傻子,你还下得去手,你今天落我手里纯纯是罪有应得。” “……” 事到如今,经由魏鸣岐开始一提,以苍良冶的老江湖不可能不清楚他孙子是谁拐走的。 只是这种每隔几年上门,看看当事人死没死、多久死的举动太难绷了,跟秃鹫似的。 “那女子既不是世外江湖的人,也不是世俗江湖的人,她像是一个……” “……” “然后她便真的走了,也没计较我的那一箭。” “我不管你和那女娃娃什么干系,夫妻唱双簧也好,真有仇怨也罢,只要你答应我将我孙儿从那个女娃的身边带走,放他归家,不找他后账,我可将前些年积累的金银功法,连同这一身龙元尽数给你,可好。” 搁以往脾气,莫说有小辈敢对他动手动脚,就是冲他龇呲牙,苍良冶能连夜给人埋了。 “只是跟第一次见面相比,兴许是历练多了,倒不像最初那般憨女娃子的模样了,问她些紧要东西也开始避而不答,每次上门就只是坐一会,我问就与我说些外边的情况。” “我那会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飞,吓得头也不回跑出了二十里地,却还是被她撵上了,我是个心气儿高的,没准备认错决定和她拼死,但未曾想到她撵上我后,竟先是盯着看了我几眼,随即叫我声‘敖’。” “……你这会倒知道愧疚了?” 人物,逻辑都对上了。 说着说着,苍良冶的神态也陷入了回忆: “初见她的第一面,我倒没觉着这女子有多漂亮,也就腿长了点,注意力都被她身上透着的怪异吸引了。” 他捋了捋前后经过,大致还原了事情的轮毂。 倒也不算帮倒忙就是。 属于是有点善良,但不多的那种。 若非放不下那一丝念想,依他性子昨個既败就死,断不会被扯下半生颜面在这苟且偷生。 说到这,老头的面皮忍不住抽了抽: “尤其是我孙子,在地里待久了,哪儿见过这种俊俏外向的女娃,一块玩了半天就满嘴‘禾禾姐’‘禾禾姐’的叫唤,前后拢共也就见了不到两面啊。” “……” 说着,透出几分老气的腔调一顿,又低几分: 而是…… 《也就腿长了一点》 之所以这么说,还是要和万仞山此前的情报结合起来,黎禾此次进京随行之中出现了洛神的踪影,二人此后难免要碰面,所以他有理由怀疑,黎禾此举是不是要给他找个…… 这听起来有点离谱,更涉及到游戏里未曾揭露的背景,因此魏鸣岐也没有着急,就那么负手而立,静静的听他讲述。 “……” 但比起这些疑惑,苍良冶最担心的还是孙子如今的安危,黎禾如今无疑暴露了她的心机之深沉,很可能连洛神都被她蒙在了鼓里,那以他孙子的城府,绝对被卖了还得给人倒找钱。 先不说游戏里的洛神自愈力远没有苍良冶口中的那么夸张,单就说‘飞’。 魏鸣岐听到这差点以为这老小子是在逗他,好在苍良冶没那么恶趣味,随后又继续道: “直到一年多以后她才又找上我,彼时我已经被仇家灭了门,带着幼孙东躲西藏,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只是自那以后,她每隔几年都会来一次。” 拐走他孙子,再半道塞一封书信给他让他进京找这小子,黎禾那女娃娃到底想做什么? 要这小子的命? “……” 那边的苍良冶还在继续。 虽然前后就见过两面,但自家那没出息的小子平日里就经常在他耳边提所谓的‘禾禾’姐,苍良冶那时也没有在意。 “彼时那女子刚出世不久,就在青州有了偌大名气,有人感叹她的姿容,有人惊异于她的实力,当时正好在青州的我对其中一些吹捧听不入耳,便决定顺着她的踪迹一路追过去,毕竟世人那时都叫我——猎天骄嘛。” 苍良冶又瞥了他一眼,道: “我是后悔下手轻了,没有五箭连珠,傻子?你见过一腿能扫平半片山林的傻子吗?” “……” 知道游戏设定的魏鸣岐,自然知道洛神在等苍良冶‘死’的这个依据很对头。 “她当时中了我一箭不假,可前一刻还肠穿肚烂,下一刻肉就都长回去了,然后她就来追我,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飞吗?” “……” “赶起路来也像无头苍蝇,有路走路,没路钻林子,有时候还会在林子里迷路,好几天都在原地兜圈子,就不像个聪明的。” “猜到了吧?那女子从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身上有龙元,而敖不就是龙的意思吗。” 说着,苍良冶又抬起眼看向他,道: “之后她做了个让我想不到的举动,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灵山。” “突然冒出来的人。” 因为洛神心心念念的灵山里的四灵神柱开启条件就是要集齐二十八宿。 “总要让你知道我和那女子是如何结识的才行。” “……” 保镖? 魏鸣岐没想到他扯半天会扯到洛神身上,更没想到‘腿仙’居然会和苍良冶是好友。 “但眼下,我这当爷的,只想给他再挣出一段路。” “……”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师父,不差 苍良冶这老头一生所行之事儿够他死个千百遍不止,连武功路数都不太磊落,算不上什么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之流。 但仅就做爷爷来说,他倒是够格了。 “别煽情了。” 魏鸣岐淡淡瞥他一眼,道:“等会好好吃顿饱饭吧。” “……” 一老一少在脾性上有两分相像,苍良冶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心底是同意了。 而且还给自己留了几分体面。 魏鸣岐摆摆手离开了。 “须知便是武魁,也不是回回都能入意。” “如果事情有一点不对,我可以带你走。” 正屋房门打开,穿戴齐整的青裙从里边出来,看了眼一站一躺的一老一少。 “……” 谢北伶微感满意的点点头,随即鞠起一捧水浸了浸脸颊,而后给出三教天官真正的理解: “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这就是道法自然。” “……” 魏鸣岐想再试图抓住那个感觉,那种拳脚犹入天人之境,体内同有大潮一般,一浪叠着一浪,似乎永无止境,那种状态下的自己有种人间全无敌,哪怕镇千秋矗立面前也能千拳摧开的感觉。 如果说,魏鸣岐能拿准小白虎对自己的态度,那后者对谢北伶如何他就不敢保证了。 “……好。” 这套拳法他打了千万次,早已烂熟于心,一招一式都已融入本能,但同样是本能,却和昨晚施展时的意境截然不同。 谢北伶洗完脸一向不用毛巾擦,因而抬头时更显得像出水芙蓉般,说话却像水仙般静气: “黎禾入关,劫了你的手下,你过阵子是不是要出去?” 苍良冶似是看出了他的念头,又平淡开口: “百兵还是要练,若熟都不熟,什么东西到伱手上都是木棍,抡起来可能都一样,但你骗的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师父你听谁说的。” 魏鸣岐眉头松弛开,向他继续请教道:“百兵的事儿先不说,你当初第一次找到那种感觉以后,是怎么继续探索的?” 魏鸣岐有时候会本能忽略谢北伶找过黎禾的这件事,因为不去想这件事,他心里就还有些期望。 魏鸣岐盯着那白面太监,向左右看了看后,凑过去低声道: “那您——” “……” 魏鸣岐干笑道:“师父,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苍良冶眉头挑起: “道家那群牛鼻子里有句话叫道法自然,意思就是无论什么,自然而然既好,似我当初一般,有事没事儿多放两箭,等手熟了,人离我再远都有信心。” 这特么是道法自然?魏鸣岐虽然没当过牛鼻子,但也知道绝不是这样解释的。 虽然干巴老头看着挺可怜的,但深知他罪有应得的谢北伶自有自己的一套调整方法。 但还未等后者心里松口气,却又听见身前道: 干巴老头可能是没想到黎禾会劫他的人,以为二人之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夫妻唱双簧,自以为看到了机会。 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洛神,那是连他也不敢近身的存在,这是打他打到膨胀了? “……” 先将白葱葱的修长十指浸入盆水中温润,女人细长的眸子思索片刻,然后静声道: 家里那么些口子人,可算让他找到能使唤的人了。 “……不是。” “……” “大概就是以前是谁烧水做饭,以后就谁烧火做饭,最好自然而然,不要去轻易更改它。” 总觉着他好像找到了逃作业的捷径…… “……” 魏鸣岐听完这‘日子人’到极点的话,心里也未觉着意外。 “行。” “承你情,要不给我这衣裳也换一套干净的?” “……” 魏鸣岐突然后悔了,还发善心给这老头吃饱饭,这特么死老头就该被光屁股扔城北乱葬岗去。 这回可不能再瞒着了,先前已经有了几遭,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所以魏鸣岐退让一步,将事情摊开道: “但您也不用担心,她针对的并不是我,我俩背后都有联系的,她可念着我了,眼下我俩在做一场局,她给我打助攻呢。” 真假不知道, 但态度算是做出来了。 蹙眉良久,拿捏不住那一线的魏鸣岐变幻架势,身浮青鳞的同时下意识打起那一套‘猿臂拳’,在院中掀起阵阵拳风。 这两个女人,现在是愈发不省心不懂事了,他态度都够明显的了,居然还把这件事儿拿到谢北伶跟前去说…… 虽然身前的那双丹凤眼并不如何锐利,却偏偏让魏鸣岐觉得既难面对又难以回避。 “你师父,不差。” “师父。” 魏鸣岐苦笑着点完头,随即目送她走进厨屋,直待她身影不见,笑容这才缓缓敛起。 魏鸣岐本来跟这老小子聊的都快不落忍下手,想着是不是让他自我了断好,但听了这话,他发觉绝不能对他起恻隐之心。 先不提这老头刚才在他师父面前捣乱,就说哪怕洛神真对他有歹意,魏鸣岐需要苍良冶帮吗? 旁边地上的苍良冶将他神色变幻尽收眼底,见他看过来,这老头居然也眨眨眼做口型: ‘我帮你?’ “道法自然你是怎么理解的?” “嗐。” “……” “……” 昨晚上他触摸到了‘意’的边沿,但也就仅那一会,可能当时情绪正酣,回神之后‘嘴里’已经没有余味了。 魏鸣岐也颠儿颠儿的凑近过来,一边给她和水一边问: 从她拜洛神为师这件事上,一些态度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 “……” 见女人目光又转过来,深感头皮发麻的魏鸣岐连忙点头道: “带您带您,到时候咱一块去,省得您不放心。” 见苍良冶有些蹬鼻子上脸的苗头,魏鸣岐不再搭理他,趁着宋铃语做早饭的间隙摆出了八门伏魔的桩功架势。 ? 只能—— 魏鸣岐没想到能从苍良冶口中听得如此暴论。 “昨晚我想以拳脚服人,未使自己一身所长,因此本意偏颇,武意自然发挥不出,因此才有如今这遭。” 就……不够酣畅。 旁边泥地里传来苍良冶的淡淡声: 魏鸣岐的表情差点没能绷住,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 这诨号威风显气派的背后,不知蕴藏了多少无辜者的血泪。 魏鸣岐眨巴眨巴眼睛。 “……” “是有这回事。” 谢北伶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道: 魏鸣岐正沉思他这句话的含义时,苍良冶继续解释道: “你本意不在,武意又怎么能使得出来?” 要是还能有机会见着那小崽子,他非得将人揪跟前问问,那女娃真就那般入他眼?以至于连亲爷爷都不要了! ‘猎天骄’ “洛神。” 那就是不看。 不远处地上的苍良冶听得直想撞脑壳。 “老实等饭吃吧您内。” 要是按照他这个说法,昨晚上的自己岂不是相当于武魁之上,半步武仙? 魏鸣岐由此生出了新的疑惑。 施凤官—— “我只要长弓入手,力所能及的地方,便有必中之决心,这便是我的意,因而才能弓道称魁。” “你忘了?” 即便有八分把握,可也终有两分不妥不是? “还需要探索?” 毕竟…… 吃顿饱饭好上路? 苍良冶未曾想自己竟也有承江湖小辈几分恩悯的时候,心中滋味莫名的扯出点笑意: 但谢北伶不可能将这二人供出来,以免魏鸣岐事后找她们小帐,便避而不答道: 听谁说的,那自然是听禹娘和凤官儿背后说的小话。 因急切渴望彻底抓住那一线弘光而不得的心受到安抚,说来也奇,魏鸣岐竟觉着此时距它更近。 原来他都已经被卖了一次了。 “……” “……” 苍良冶沉默片刻,随即—— 呼呼呼—— “他们意念时刻通达,因而百兵入手也意无凝阻,皆如臂使指一般,江湖上说百兵皆通才能出世的言论,这是倒因为果了。” “……” “呵,那也成——” “自古以来,武魁中落得我这個下场的,皆是本意偏颇,武意不在才导致的,反之若意念通达,就例如你昨晚上时的那样,遇见了当可视为半个武仙。” 咯吱—— 谢北伶打断他意图讲道理的企图,道: “……” “……想啥美事呢。” “魏大指挥使,宫里有请,可方便跟咱家过去一趟?” “……啊?” 身为被道家三教除名的前任天官,这个问题对她而言那可太对口了。 禹卿, 魏鸣岐为了让她放心,连跟黎禾间的默契都点出来了: “你还记着苍良冶刚进京时有人给我递的纸条吗?就是她遣人暗中提醒我的。” 这女人整天除了买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啥消息渠道啊。 但魏鸣岐的神色却渐渐冷下。 “你别管,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苍良冶目光中闪过一抹无奈。 要是见识到了,他还能躺在这? 苍良冶忍着淡淡的吐槽冲动,指点道: “意,既是武意,也是本意。” “嗯。” “……” 谢北伶如魏鸣岐所愿那般点了点头。 这货以前就没干过多少人事儿,所谓的有事儿没事儿放两箭,那可不是冲靶子,是冲人! 由洛神当初便可见一斑,明明没招惹他,也没多少利害干系,这老小子就是冲人家名声太响所以冲人放了一箭。 “……” 刚才憋的尿都快出来了,也没憋出一丝昨晚的感觉,看来这东西还真的急不来。 “我现在,很强。” 正沉思之时。 “那照你这般说,百兵皆通并不是魁和仙之间的明确界限?那武仙儿比你强的地方在哪儿?” “不许骗师父。” 就是这般回答才对,就该是这般回答才对。 晨阳熹微,连女人后颈细细绒绒的汗毛都看的清楚,淡淡的雾气中,只是见她如小猫那般鞠水洗脸,魏鸣岐就只觉得心上沾染的尘埃也随之一同被涤净。 连‘龙元暴血’也是一样,而今一身青鳞平平无奇,仿佛只是长在皮肉上的死甲,全无昨晚那种犹如身体另一器官,跟毛孔般鲜活的如臂使指之感。 “……” “练功最忌急切。” 不认同不行。 “……” “好。” “……” 魏鸣岐瞅瞅他那一身泥尿,满脸嫌弃:“顶多等你死了,找个棺材铺给你收拾收拾。” “我见过她不止一面,她会怎样我心里有数。” 魏鸣岐秒懂她的真正心意并解释道: “这不是起早站桩功嘛,等会就换她下来,我哪儿能真使唤她那个小孩啊。” “你在担心什么。” 但硬起心肠归硬起心肠,魏鸣岐对他口中的‘道法自然’倒是有几分认同。 原来不是练熟了百兵以后才能是世外武仙,而是在世外武仙手上,所谓百兵尽皆一样? 魏鸣岐此刻便有种大开眼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等到旁边院里出现梳洗动静,宋铃语和谢北伶二人也快将饭做好的时候,却有一不速之客敲响了小院房门,还冲着这家的男主人皮笑肉不笑的一鞠礼: “但离了弓,哪怕我不想承认,但心底到底是缺了一块,而世外那些武仙和我不同的地方在于……” 谢北伶眉头轻轻蹙起,薄薄的唇也轻抿着,就那么很不满的看了他一会,开口问: 谢北伶满意的轻‘嗯’一声,随即抬脚向着厨屋准备给小姑娘分担点,但没走几步就又止步回头,神色严穆: “嗯?” “……” 说着,谢北伶将目光转向旁边泥地里的干巴老头,后者竟也心领神会般点了点头,道: “你去见她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 若无其事若无其人的到井沿边上打水,那边的孽徒一声‘铃语’,厨屋里的少女就屁颠颠将热水拎到了他的手上。 骗不骗师父,这是孽不孽徒的问题,但魏鸣岐宁愿当回孽徒,也绝不愿让谢北伶置身险境。 “……” 要说武魁,这会身边正好躺着一个,抱着待其死后给其多烧点元子做报酬的念头,魏鸣岐毫无心理负担的扭头过去道: “老登,给我说说你的武道立意是怎么回事,昨晚上打的时候都没让我见识到。” “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京里有动静找他准没错 “……” 按理说入趟宫不至于那么心虚,只是上回把圣后她老人家欺负的有些狠了,万一赵家女人脑袋一抽,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宫门落锁,再涌出千八百名刀斧手。 那他岂不是成晋连城了? “跟我逗闷子呢是不是。” 刘跃收起脸上阴阳怪气,脸上肃起几分道: “昨个夜里有两营兵深夜叩了京华门,说是来勤王保驾,差点和当值城门的起冲突,当时一片兵荒马乱的,万公都被惊醒,连请了陛下两道手谕才将那群兵遣走,现今京里人心惶惶,尤其好多富人官宦觉着要起兵乱,今早就忙着出城堵了好几座城口,万公遣人查了一夜,未有结果——” 说着,他眼睛透着可疑的光,向魏鸣岐眯了眯道: “你老实交代,昨个夜里城外的动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说完又夹了一筷子肉菜过来。 但相处五年多,这是魏鸣岐第一次直面感受到一片‘万仞山’的压力。 “情况不明,十二团营也不可能乌泱泱全来了,能来两营说明朝廷还是在大多数人心里的。” 万仞山看他一眼,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聊,如今江湖上的局势算是在稳步推进,只是身在国家中枢的人对此感受不深。 听到万仞山的话,早和刘跃有过沟通的魏鸣岐想也不想的道: “两三万人?” 魏鸣岐无语了。 “咕——” 另一头。 这般一想—— “所以一早便叫来了京营节度,这会父女俩应该还在叙着话,我要是没猜错,等会你出去,应该还会唤着你过去。” 边说她边将这些散落的肉货捡起,却没注意到身后有团黑影蹑手蹑脚的进了厨屋。 苍良冶这下心里更郁结了。 至今为止,多几家少几家已经无关紧要了,反倒他们‘举事’的时机凑的有些近是个麻烦。 怎么说呢,就不像其兽的手笔。 “……” 距今不过十天而已,如果他要去应黎禾的‘邀’动作就得快,不然留给他返京后的应对时间就没多少了。 “风府。” “……” 宋铃语将筷子戳进他嘴里想将给他的肉夹出来。 万仞山苦笑道: 魏鸣岐放下信报坦言道: “黎禾劫了我的人,这事儿我得出面,我回来以前,京里的事儿就托你了,西府我给手底下留过话,你尽管安排他们。” 刚一见面,坐在案后的闲舒老头就递来一叠信报: “时候定了,比我想的稍好,还挺齐整的。” “多吃点吧,省得路上饿,到时候向别的小鬼讨东西吃可不一定给你。” 老头又露出一丝笑容,道: “我昨晚请了陛下的两道旨意,言辞激烈刻薄了点,估计是寒了这两营军士的心,他们回去后可谓是牢骚不断啊。” 万仞山颇有感慨的道:“十二团营,最后竟来了两营啊。” “……” “……” “……” 有谢北伶在,魏鸣岐也不怕苍良冶掀起什么风浪,还冲眼巴巴等饭吃的老头瞥一眼道: 一出门,看到四五只肥鸡肉鸭散落一地,宋铃语眼睛瞪大道: “你摸到了那层坎儿了?” “昨天和苍良冶在城外打了一场,你猜谁胜谁负,他人在哪儿?” 苍良冶吃的很巴适,眼睛都舒服的眯起: 老头嘴角扬起一丝笑道:“尤其许家,你走以后,我遣人将许家镇上的熟练工匠、器具运回了京,咱爷俩吃相难看了点,类似千炉山庄这样的也受了些激。” ……… 嗖! 凝神后听到厨屋里悉悉索索动静的谢北伶神情一屏,几乎未有丝毫犹豫,抓剑便隔墙刺向屋内某处。 “她哪怕是女子,也和你爷我身处一线啊。” “尽是被伱年前动作刺激的。” 这個衙指的是东衙,和包管全城巡防、缉拿的西府不同,专管谍探的东衙向来低调,连总部都在大内的一片平院里,过往人全是内监,若非知情人,任谁也想不到就这一片平院,专管着天下十万鱼谍。 虽是抱怨着,但这女孩也心善,还是给他夹了点青菜,末了还叹口气道: 魏鸣岐本以为接下来的会是鼓励,谁料万仞山盯他片刻,忽又摇了摇头,道: “观你气息未稳,后续路还长,你可莫要因洛神是个女子就轻视她啊。” “那小子有几分类我,似我们这等人可算不上好,真正的好男人得是我孙子那种,傻乎乎的,被女人一捏一个老实。” “……给你吃就不错了,也就少主人好,换其他人早一刀给你砍了。” 虽和魏鸣岐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但先不提他答应要把铃音救出来,就说他是禹娘的男人这一点,就不容别人诋毁! 那可是禹娘哎, 没结果就直接过来传唤他?这是当他什么了? “人未跳开,便有几分铮铮傲骨,再沉得住气,就是大才。” 这个道理万仞山自然懂。 “……”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身前,苍良冶嚼嚼嘴里的干巴米饭,老脸上罕见的有些无奈: 说罢,可能是怕他感受不够直观,万仞山抬起一手,先轻挽了挽袖子,随即伸直到他面前以后—— “……” “……” 轰! 无声无息,却似有万顷高山覆面而来,魏鸣岐脑海里仿佛‘噌’一下有什么东西爆开,浑身汗毛在那一瞬间竖立。 魏鸣岐沉声道:“我没有小瞧过她,只是她那个人杀心不重,我即便打不过,跑总能行。” “……” 6。 虽然来到这家还没一天,但煤球已经被谢姐姐重点介绍过,这是家里的头号窃贼,须得时刻小心着才行。 “别搁这跟我耍嘴皮子,进宫你自去向万公说,这阵子整个东府上下围着你团团转,我现在整天看到你的名字,一见你到人就想吐。” 老头说这话时透着点伤感。 魏鸣岐一般讨厌自己被人差遣。 “但你我再怎么折腾,钉死了也不过是奸臣而已。十二来其二,却是预示中枢也不得人心啊。” ‘她哪怕是女子,也和你爷我身处一线啊。’ 谢北伶柳眉轻轻皱起,却未在院中看到黑猫的踪迹。 “这十二团营,可是先皇一手拉起来的,各营主将当年也多是孤儿出身,短短十来年,人心却已经不像当年。” 苍良冶冲它眨了眨眼,低声道: “风池。” 说着,尾音中不免透出点幽怨。 正常的人性而已。 榴石巷,魏家厨屋。 待魏鸣岐和刘跃一起走后。 砰—— 哎—— “嗯。” “也因军中风向不好,让圣后她忧了心。” 万仞山也不傻。 年后一阵再见到万仞山,后者难得坐了一回衙。 “咕!” 苍良冶被扔在柴堆上边,身前的小女孩一边用勺子挖饭喂他嘴里,一边嘟囔声道: “要不是谢姐姐差遣我,我才不乐意伺候你,前边骗了我的银子到现在都不给我……” “那天你说你来安排,不让我过问,我就应了你的请,如今我只知道他们在渭河边上结了水寨,里边情况如何未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洛神她一直跟着你家黎禾,你过去以后真有把握?” 话刚起头,女人却转身就走,也没说动弹不得的他这饭该怎么吃。 “谢姐姐等会肯定饶不了你!” 正屋门口,听到外间动静的谢北伶探出半身,正忙活的宋铃语立马抬头告状: “谢姐姐!你看煤球它该不该打,把檐下边的好多东西都叼下来了。” “煤球!” “……” 他就特么不该嘴贱,万仞山这老头比他还黑心着呢,反倒他跟个翘嘴一样,老是被他捉弄。 “……” “……” 万仞山顺势提起另一件事儿道: 往常虽也有过请教,但那更像是长辈给晚辈喂招,和今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开始还不觉得,经由他这么一说,魏鸣岐也意识到了其中意味,顿时问道: “如此不正好嘛?不然那赵家父子怎入套?” 见老头心有疑虑,怕他过去以后被擒,魏鸣岐不由有点不爽,便指指自家方向: “……” “……再说少主坏话。” “去吧,我让她们给你留着饭。” 禹娘挑郎君的眼光能差了?那定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男儿! “吐出来!不给你吃了!” 宋铃语端着碗气冲冲的站起。 “昨天夜里,因你的动静,京营那边误以为有贼人叩京,便有人赶来勤王,你猜过来的人有多少?” 魏鸣岐底气一泄,道: “往常我稍有长进你就夸赞我,现在我进步这么大你还打压上了,怕我尾巴上天啊?” 再品味这句话,意味顿时就复杂了。 至于京中—— “……” 身前。 屏息的魏鸣岐身子骨缓缓放松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在夸还是在损。 “……” “……” 魏鸣岐默默听着,也很难去评价,归根结底还是武桐桐是个年幼女子,一日无子嗣,底下就一日不可能归心。 被自家亲孙子坑成这样,任谁都无法释怀啊。 “……” “……” 此刻屋里的几女正预备着吃饭,见他望眼过来,门口的谢北伶轻抬起眼帘道: “……” “……” “嗯哼。” 说罢,他偏头深吸了几口气。 惹祸精? 魏鸣岐深感委屈的愤声开口道:“就算是我做的,你们怎么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怀疑我呢?” 万仞山点了点头,道:“你须要知道,洛神不是常人。” 那猫贪吃归贪吃,却绝不会像魏鸣岐那样做些皮痒求锤,贱嗖嗖的事儿。 黎禾入关后声势浩大,一直是东衙的关注对象,万仞山对这事儿不可能不知情,唯一好奇的只是他会怎么处理。 自他出宫以来也就小半年而已,从当初堪堪摸到宗师的边沿,到如今进窥称‘魁’一线。 娘的,他就知道,京里一有动静找这惹祸秧子准没错。 “……会说点好听的不。” “……” 魏鸣岐扬了扬眉,隐约觉得老头又想叫他去干什么缺德事儿。 但今天这事儿例外。 万仞山如白链的眉头微扬,细细打量着他道: 一只黑点弥补的青黑色元鹰跳到苍良冶的身前,夹着嗓门像鸽子似的咕咕叫了两声。 “话虽如此……” 万仞山看出了他的眼神停留。 片刻以后。 忽地,门外边传来一声闷闷的鸟叫声,宋铃语扭头看过去,却见一整只肥鸡正躺在门口的地上。 “大椎。” 一道身影冲破墙后窜出来,却未向那青裙女子看一眼,只管埋头向院外而去,还不忘丢下句: “谢道首别送,老头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刘跃的白面皮不禁抽了抽。 “煤球——” “所以?” “嗯。” “他要是不老实,师父您不用等我回来,只管一剑杀了他。” “丫头,能夹筷子菜不?老头我人都快走了,你还不让我最后一顿吃的舒坦点?” 再回头看向那地上散落的肉货… 仅仅一个握拳。 所以说—— “我这几日要出趟京。” 要说黎禾跟他早年发生了些故事,以至于双方心中都存着旧情,他信,但要说洛神也会配合着他,那万仞山就一万个不信了。 “倒也不能说人心尽失。” “……” 真想把家里那臭小子拉过来好好看看,看看如今这天底下,就得是魏鸣岐那样的坏男人才能有数不清的女人。 谢北伶的眸子转到苍良冶身上,后者眨眨眼道: “谢——” 最终还是不落忍,魏鸣岐开口安慰道: 元鹰歪了歪脑袋,没有思考多久就在他身体某处狠狠一啄。 “所以我想让你过去,再给赵节度上上压力。” 值此时间,让魏鸣岐出去见见江湖的风雨也好。 “行,那您操心着点家里。” “看看——” 魏鸣岐觉得也就是自己不肯接万仞山的班儿他才敢这么嚣张,今天得进进他的谗言才行。 先饿着吧,一惹人嫌的干巴老头,这家里几个女人就没人愿意伺候。 “……” 魏鸣岐匆匆翻过一页页,却见除却飞鸿山庄、点苍楼、四方镖局等眼熟面孔外,还多了几家新面孔,连关中这等他们眼皮子底下都有两家。 “不错。” 万仞山收起动作,赞道: 青裙女子眸子闪动,杀念磅礴四起。 她的厨屋!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章 我们到底要被你欺负到什么时候 “魏指挥使,请留步——” 魏鸣岐刚从东衙出来,早就等候在路旁的女官玉牒就小跑过来恭敬低头道: “圣后遣派我请指挥使过去一趟。” “……” 不愧是亲手教出来的,这赵家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万仞山拿捏的死死的。 “好。” 魏鸣岐掩住内心古怪,点点头跟在玉牒身边向深宫而去,路上无聊又问及了武桐桐近况: “松吧。” 终是被牛皮一样的触感咬的腮帮生疼的女人忍不住抬脸大哭,狐狸眼里都盈满了泪,妖冶不在,只余下深深气恨与无助。 “不如从宫中拨些钱粮过去,全军分赏一些,这般得了好处,总比硬堵人的嘴强。” 魏鸣岐近乎用下巴看人一样的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亏伱还做了几十年的官儿,这点忌讳都要我来教你。” 他说的认真,但赵彦君却听得心头冷笑。 “你真以为我朝会上是惺惺作态?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今日将他叫过来正好,爹我也有意将话与他说开。” “爹,眼下这没旁人,咱父女说话可轻松一些。” “这国你还能不能监?不能监趁早收拾收拾进冷宫,明个我就让老头差人把朝上那道帘子拆了!” 那人,虽为指名道姓,但配合女儿这破天荒的姿态,赵彦君心里立时想起一人。 如此一幕,看的赵家女人一愣一愣的,但反应过来以后,她那妖冶脸蛋却‘噌’的憋红。 对武桐桐的爱护,这女人是做到家了。 “你听我狡辩啊不是,你听我解释!” 赵家女人一边将清茶推奉过去,一边轻声道: 承嗣是赵家长房长孙,自幼便被父兄当接班人培养的,如今突然之间便白发人送黑发人,父兄心中焉能不痛? 不过是为她、为桐桐、为国朝社稷强忍着而已,像她夜间都不知落了多少回泪,更不用说父兄了。 唯独他赵家这俩女儿,入了宫尽如肉包子打狗一般,不知自己身上所流之血姓甚。 这番呵责声令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连赵彦君的面皮都不禁抽了抽。 老者的声音不急不缓,透着老成持重的松舒感,令旁人闻之便内心生平,不再焦虑。 眼见自己淫威至此,那得志小儿腰更直两分,指着他美艳女儿颐指气使道: 无论什么时候,朝廷中枢的安稳都是最重要的,为此历朝历代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父亲此言,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论。 见青年莫名嘴角勾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玉牒想起圣后的交代,不禁鼓起勇气道: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连暗处的老妪都气的嘴角直抽抽,真恨不得一爪子将这小子心肝脾胃肺都扯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场中唯一一个心里觉着欣喜若狂的可能也就赵彦君了。 赵彦君调整的迅速,立时起身做礼:“本官口不择言,多亏魏指挥使提点。” 片刻过后。 说着,这老龟真以一种卑小到极点的姿态边弯腰边退走,过程中还赔着笑,一直到门口。 听到这那双妖冶的狐狸眼眸中也不由浮现出迟疑。 “哼。” 可惜天下风雨飘摇,值此动乱时局,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一上来就是监国圣后,位置拔的太高,不然要是给她足够的时间—— 她跟着站起,寒怒声道:“魏鸣岐,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想起家里前些来客的话,如今复又想想,真是愈发让人心中滚烫啊。 听见这话,魏鸣岐心里忽然生出些莫名意味。 “你,你……” “魏指挥使息怒……” “而今天下武夫皆跋扈,圣后一味施恩只会助长他们气焰,今日有赏则不发牢骚,明日无赏又当如何?” 女儿?他赵家的女儿早死绝了! “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比起一己私情,你爹我啊,更想看着这国朝社稷更新。” 父又唤起她的小名:“莫要自责,你爹你兄弟,知你比任何人都难,任何人都苦。” 愈发觉得自己这个赵家女儿像白养了似的女人眼眶泛起红晕,一时竟不能言语。 “魏指挥使,圣后遣我来前说,她今天特让赵老节度使进宫,为您二人做中化干戈为玉帛。” 为人子女,如何看得老父在自己眼前被人如此羞辱?更别说这贼子此前还得了她的好处,如今却跟恶狗一样,一抹嘴就又不认人了,将她一番诚意打翻在地! “大胆!” 这才不过多久,脸蛋都瞧着一日比一日红润,要不是拿那贼子没办法,她都想将人整个塞锅里炖给桐桐吃了。 还有小皇帝,这小子急着出来堵他女儿的嘴,想必情况已不容乐观,此消息只要一传播出去,立马就得天下震荡! 莫非—— “你什么你。” “呜——” 游戏线里武桐桐十六岁那年她就还政了,在整个游戏里戏份屈指可数,能在权利面前果决至此,倒不禁有些让人唏嘘。 倒也没有不然。 “那些将士误以为京师有状,因而才星夜赶来,归根结底其心是好的,倒也不好过多苛责……” 见他这般说,女人心中愧意更浓,尤其想起今天叫父亲过来的另一目的,只觉心尖都抖了几分,竟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眼。 这番话一撂出口,却引得青年转眼看她,态度未有分毫收敛的道: “这——” 自古以来,多少人家因外戚而显贵,就未有入宫后头脑拎不清,不知自己靠山在哪儿的女子。 “……” 虽知道有这小子在,宫里定不会平静,却未想已经到这地步了,自己孙儿真是死的值啊! “……” 赵彦君点头道:“圣后放心,只要武威营在,京营就出不了岔子。” “你有种就杀了本宫嘶——” 虽觉得这般有些寒将士的心,但父亲说的又何尝不对? 此举今后若有人再行效仿,制造异动之后发兵叩京,动作快些,就值守城门的那些校尉根本济不得事儿,能不能撑一柱香都是疑问。 想不到赵彦君是为青年腾地方指着他狠狠折腾宫廷的女人绷不住了,眼见为‘儿女’‘社稷’这般隐忍被辱的老父姿态,她几乎跟被点着了得炮仗一样,赵彦君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以一种决绝的的姿态扑了上来。 “……” “你发什么疯。” 终是当着人前落了泪,女人伸手拭了拭眼角: “将来女儿定会给您和家里兄弟一個交代。” 女人轻声道:“京营事关国朝安危,一切都得您多上些心了。” 说着,他又直视向女儿双眼,道:“况且京中只是稍有异动,大可派轻骑先将情况探明,而不是擅自提兵叩京,此举不惩,来日若有逆兵效仿又该如何是好?” “……爹” 往日关于小皇帝的身体状况赵家女人都是严格保密的,便是自家父兄也别想从她口里问出一点。 赵家女人不闻不问,红通着眼踮起脚尖狠狠咬在他的肩上,这一口下去用了死力,魏鸣岐却只是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道: “嘶——哈!” “……” “……” 对自家甚至自己也足够狠,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规矩?你个一宫之主还懂规矩啊?懂规矩你还想将皇帝状况告予外臣?皇帝身体怎样你不清楚?你有脑子吗!?” 忍着心中情绪,赵彦君替睁大眼睛失魂落魄的女儿挡住恶贼,一边卑小的弯腰,一边声音中透出浓浓讨好道: “尽是老朽的错,是老朽口不择言犯了忌讳,魏指挥使大人大量,千万莫要与她一女子计较。” 她端壶按下赵彦君欲要抬起杯子的手,愧疚声道: “自母亲过世,辛苦您为宫中一把年纪还不得清闲,女儿心中有愧。” 但今日心扉到底是敞开了些,且小皇帝身体是向好的,说出来也能振奋人心,因此—— 刚想开口的赵家女人瞥头向门外,却见一青年带着个脸色煞白的女官负手进来,脸上全是令人憎恶的跋扈意气。 “……”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道: “我亲侄儿,我父我兄,还有桐桐,我们到底要被你欺负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女人不懂拳脚,打的不疼不痒,但跟条大青鱼似的在身前扑腾,都给他扑腾出反应了,魏鸣岐只能无奈按住她道: “你个祸国贼子哈——” 魏鸣岐。 “回头再收拾你。” “陛下这些时候身体可好?” 能暂时放下家仇,为自己老子和他这个仇人做中,仅这份隐忍就让人刮目相看。 只要不和他见面,陛下寻常时候要多好有多好。 “……” 看来他的龙元真对发小脾胃啊。 “桐桐是皇帝,最要紧的就是身体,你这当姨的得多操着点心才成,眼下开春,她身体好些了没有?” “……” 待他人走以后。 “松口。” “哼。” 说了句双关话,赵彦君迅速问起另一事儿: 玉牒复议完挤出宫廷女官式的标准笑容,道:“由圣后亲手照顾了几天,比先前强的多了,开春后连衣裳都穿薄了些。” “……” 赵彦君眼眸闪动两分,脸色也跟着放柔和些道: “自家人,不说那些,待桐桐大了,你我也就能得清闲了,人嘛,谁能不为儿女忙。” “……”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之猖狂! 而今天下已有风雨飘摇之势,偏偏这小子还敢祸乱宫廷至此,真是天时将至啊…… “赵大人无故刺问陛下龙体,这要是换成宫里任意一人,按规矩都能拖出去打死了。” 那可就太好了,多助长几分他的气焰,多留下一些奸逆把柄,未来清算才名正言顺。 “敢、效两军昨天未得军令便冲奔京师,今一早末将便将两团营官传至帐中一番宽猛并济,算打消了他们心中的牢骚,至于军中些许风言风语,我也已差人弹压,断不会使这等风气弥漫至全军,还请圣后放心便是。” “……” 心中本能腾起两分杀意,却转瞬间被深深城府所掩,赵彦君垂下眼帘遮住那里边冷漠,宽容声道: “这天底下,可有会怪自己儿女的父母?” 要说赵家女人为人智慧可能不算多出彩,但一腔为国的情切还真是让人不容置疑。 提起这个赵家女人的神色振作了些,自从有那贼子给予的龙元以后,她每日都会在武桐桐的饮食中偷掺一滴。 女人带着几分颤声道:“今天女儿还将那人叫了过来,他等会就到,您不怪女儿吧?” 这般话里意味很多,赵彦君心都跳了一下,发觉自己是不是低估这小儿胆色了,莫非他女儿已经被—— 边扑打边流泪的女人和某个女孩的身影相叠,让魏鸣岐心中立时生出古怪感。 “那就依您的吧。” “……” 该说不说,不愧是姨外甥…… “你,你怎么就,就不能放过我们呢——” 万仞山罪大恶极啊。 “谢圣后。” 这往后再和她吵架,魏鸣岐就能理直气壮说她是自己一手养活的了。 别说,效果还真立竿见影。 将事儿聊完,瞧着神色谦谨的父亲,女人眼中不由透着几分感伤,只觉得自从入宫以后,距家里亲人间愈发疏远,到而今自己身登圣后,家里好处没得多少,反倒尽添委屈了。 可惜今天又得伤她一回了。 魏鸣岐看着神情僵硬的女人道: “魏指挥使莫要在动气了,老朽给您赔不是,这便立马就走,您莫要动气,莫要动气。” “爹……” “……” 赵彦君被如此折辱,却只是微垂着头,一副唾面自干的神态,语气唯诺道: “包涵,包涵——” 赵彦君神态自若,但越是如此女人心中的愧意便越深。 “……” “……” “言之。” 赵彦君先恭敬的接过茶,随即才回答她道: “……” 此时此刻殿室之内,赵家的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身穿玄色宫装的女人神态自若的亲手沏茶,而对面一身寻常锦服的老者正颤巍着胡子,恭敬声的轻述道: 魏鸣岐轻吸口气,正想推开她说几句,门外却忽地传来一怒呵声: “你!” “你放开我小姨!”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敢想野史多野 一阵子不见,一身玄色龙衮的武桐桐气色确实比先前更好了,不仅精致的小脸‘噌’红一看就很有血色,连声音都中气十足…… 魏鸣岐正想梅开二度狡辩的时候。 “桐桐,你怎么来了——” 谁知身前的‘大青鱼’比他更慌,连忙起身后双手抹抹脸上泪痕,挤出笑容道: “他,他没欺负小姨,你想哪儿去了?” 此时她的理智重新上线,觉着无论如何这牙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不然这‘恶犬’穷凶极恶,小皇帝掺和进来哪能有好? “……” 闻言,武桐桐的眼睛睁大少许。 她得到魏鸣岐过来的信儿以后就匆忙过来,生怕他中了小姨的计谋,谁知刚过来就见到女人扒着魏鸣岐的肩膀一个劲儿的哭,可还未等她发飙小姨又说这不是欺负。 既不是欺负,那就是搂抱咯? 一开始场面上又是小姨强搂的魏鸣岐,那真相莫非是—— 赵家女人刚按捺下去的情绪此刻又有绷不住的苗头,尤其望见少女眼中对自己的哀愤,只觉得浑身冰凉无力,心中也升起溺水般的无助,一时都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是本能的觉着想哭。 这哪是要拿她当筏子,小姨这是要以身饲狼啊—— 魏鸣岐是最先发现她状况不对的,上前两步,嘴里下意识连小名都叫出来了:“你姨刚才是想起了伤心事儿,我安慰她而已,你不会误会了吧。” 轻轻的嘶气声响起,女人未做任何辩解,只是揉揉眼角后又摸摸少女额头,轻声说句: “姨错了,别生气了桐桐。” “没事你还扒拉他!” 准备是有的,可真到这一刻,她又什么情绪都没了。 惊呼声响起,却有人比她下意识的动作更快一步。 二人朝夕相处,总有漏馅的时候,女人是有心理准备的,往常她自己也会预见这一幕,心里觉着羞愧无地自容。 可似她这般亲自下场舍孩子套狼的可绝无仅有,简直是—— 想着想着,少女的面色越发难看。 反正有事儿没事儿补点准没错儿。 史上一些时期为了对付朝中一手遮天的大奸臣,彼时的权位者有不少都使过美人计、亦或是广施恩惠将当事人麻痹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铲除,手段不算稀奇。 少女哭腔都显露出来几分: “拿我当朋友现在就走!” “……伱蠢啊,没事儿认什么错!” 听到这亲口承认一般的话语,武桐桐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你听不听话!” 但如今来看到底是她年纪小,想法浅薄了。 桐桐课业向来聪明,大抵是看出来了。 进一趟宫,弄甭娘俩个,魏鸣岐头皮发麻的同时只觉得万仞山罪大恶极。 “……” 武桐桐委屈,可她又何尝不委屈。 尤其在明知道她对那人还有些感情的前提下,就未想过她发现这一切以后的心情嘛! “桐桐。” 武桐桐深知小姨心里有多么恨着魏鸣岐,只要一有机会,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置魏鸣岐于死地。 发脾气的武桐桐多见,但这般发脾气的样子却是第一次,因而二人都被她短暂镇住。 他身旁女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迅速走到少女身旁抓起她的手,摸她额头道: “没事,真没事,小姨我——” 她不想用尖酸刻薄的词汇去评价小姨,可小姨也太…… 魏鸣岐手扶着武桐桐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手按着她的人中,一手按住她的手腕查看。 武桐桐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只觉得怒火委屈攻上心头。 “嘶——” “桐桐!” “还好,只是气机不畅。” 自古医武不分家,寻常小病小热他一搭手就知道。 武桐桐突然爆发甩开她的手,忍着发黑的视界手指向魏鸣岐厉声道: “……” 所以先前一醒她就肯定小姨是为了麻痹魏鸣岐,因而才和他缓和关系,只是开始她以为小姨缓和关系的方式是拿她当筏子罢了,因而才那般去伤魏鸣岐。 “……桐桐,姨我。” “呜——” 见他好似有办法,放松下来的女人情绪终于迸发出来,无力的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寻常人这种症状大多只需将人扶到一旁静养安神,但众所周知,武桐桐这种病秧子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为了保险魏鸣岐就效仿上回那样给她嘬手指。 “魏鸣岐!朕现在免去你所有职务,责令你现在就去云州安分守己的过活,往后都再不许回来!” “别哭了,你让她静养一会。” “……哈,好。” 今天一天受了太多委屈的赵家女人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哭,只能一边哭一边颤巍的站起身,过程有些艰难,好在半途被玉牒手扶住。 “嘶——扶,扶本宫去后边。” “……” 哭声渐远,魏鸣岐按捺心中的复杂意味,边皱眉边给怀里的武桐桐扇风,另只手指间的龙元也丝丝缕缕的渡入少女嘴中。 ‘朕现在免去你所有职务’ ‘责令你现在就回云州…’ 淡淡情绪在心中蔓延,怎能不令人惆怅呢。 待江湖风雨渐歇,自此登山的登山,归海的归海,也是条一别两宽的良途吧。 “……嗯。” 魏鸣岐想的出神,怀间少女却已虚睁开眼,等望见上方的眉眼侧脸,她怔怔然片刻,随即丁香小舌就划到那粗砺指纹,以及淡淡的甜腥。 “魏鸣岐……” 她缓缓咬住青年指头,略有几分含糊不清的喃喃道: “你那天给我吃的也是这个?” “……” 魏鸣岐回神低头,‘嗯’了声后露齿笑道:“你可是我一手养活的,感念我吧。” “……” 凝神看了片刻,浓浓鼻酸泛起的少女转头埋脸在他怀里,哭声道: “魏鸣岐,你回云州去吧好不好。” 魏鸣岐嘴角抽抽道:“怎么?一醒就撵人,你们这些当皇帝的也太刻薄了。” “呜……” 武桐桐不能说缘由,又难过的厉害,哭声中很快便将他胸口打湿一片。 “……甭哭了。” 魏鸣岐伸手将她龙簪拔掉,手顺着一头顺滑而下的长发抚上头顶,给她轻轻按摩放松着: “过些时候你不撵我我也要走了,这阵子你就在宫里好好安养吧,没事儿的时候少出门,更别管你姨,有老头在宫里,她都是瞎胡闹而已。” “……” 原来他也知小姨是個什么心思。 从话里品味出些意味的武桐桐很想开口去问,但听到魏鸣岐自身也有离意,她便忍不住抛开那些‘细枝末节’,反手搂住他的腰肢。 这是生平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这般做。 小时候总想着自己是皇帝,想要什么都可以,蛐蛐‘男人’更是烂在她锅里的肉而已,她才不稀得主动去抱。 长大了她要令少年主动去抱她! 可年岁大了,她才发觉自己这个皇帝好像并不光鲜,也不能轻易得着一切,尤其少年,彼时生得愈发挺拔俊逸,一身武艺也进境非凡,让人不禁想起这个‘小阶下囚’未来可是能打下她半边天下的枭伟人物。 反观自己,愈发病怏怏,身子过了十岁就不怎么长了,连唯一能妆点自己的位置还显得摇摇欲坠,朝廷政令莫说关外,就连关中地方都有着阴奉阳违。 于是天下第一等尊贵的女儿竟在旁的身上感受着了自卑。 “……呜” 怀间哭声复起。 紧紧环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宽厚多的腰,武桐桐按捺不住自己,其实她并不怎么怪着魏鸣岐。 很多时候朝魏鸣岐发完脾气她也会反思自己,若自己能跟皇爷爷那时的一样,将国势蒸的鼎盛,外间那些风雨又怎么能笼着魏鸣岐? 都是她这个皇帝无关紧要,旁人才不拿魏鸣岐当盘菜,不然要像施贵妃当时一样所到之处尽是笑脸,也不会有如今那么多的事情。 “呜……魏鸣岐。” 武桐桐将脸紧紧贴着他的腰腹,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像云雾那般消散一样道:“我,我舍不得你,我们,我们要是生在盛世就好了。” “……” 魏鸣岐心中柔软,轻拍她的背道:“你还这么小,未来有无限可能,等将来你的病好了,说不定不用半生就能重整河山了。” 这话也不尽是安慰她。 不提治病这应有之义,将来从东方鸣手里夺来的东西他觉着恶心,那正好还归武家,全了二人此前多年的幼时情谊。 有关中、鲁地在手,万仞山相辅,收整江山也就有了资本,更别说武桐桐游戏里能得‘千面帝王’这个称号,其潜力资质也是有的。 事实上在原有世界线上放眼天下,出场并不多的武桐桐可才是最大赢家。 虽然这一世在他的铁拳教育下,眼下还看不到武桐桐的腹黑,但还是那句话,未来可期。 “那我将来一定去找你——” 武桐桐在他怀里蹭掉鼻涕,哭声道:“到时候你可别太老了。” “……行。” 魏鸣岐轻拍着她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怀中气息逐渐均匀下来,见哭累了的武桐桐睡着,魏鸣岐抬头给了不远处的老妪一个眼神示意。 虽表露了不少心意,但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哄小皇帝的甜言蜜语,深知魏鸣岐是怎么欺负娘俩的老妪眼神满是敌意的走过来,小心翼翼将武桐桐接了过去。 “去吧。” 魏鸣岐无所谓的冲这老太婆摆了摆手。 还是那句话,爱他,恨他的人多了去了,想干嘛都好,拿着号码牌慢慢排队去吧。 “哼。” 待到她带着武桐桐离开以后。 感到一丝疲惫的魏鸣岐正想抬腿离开,可听到后殿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又不禁停下脚步。 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好? 今天后面这娘们可没少受刺激,要是疯了傻了,那别说他,连老头这辈子的名声都洗不白了,再打下十个乾朝版图都得这样纪录: ‘后被欺,遂痴傻。’ 天知道后世的岁月史书会怎么写,天知道民间的野史会有多野。 一念至此,魏鸣岐怂了,转身向着后殿而去。 “嘶——” “哈——” 那极特别,极伤心的哭声传入耳中,进了后殿,魏鸣岐看到那袭玄色宫装正趴在榻上脸朝下哭,心中不禁更为怪异。 这娘俩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 哭的时候都喜欢找地方把脸埋着…… “你先下去吧。” 冲旁边站着瑟瑟发抖又神色忧虑的玉牒示意完以后,魏鸣岐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走到榻边道: “桐桐没事儿了。” “嘶——” 赵家女人应是沉浸在伤心之中无法自拔,没听着他的话,只露出凹凸有致,似葫芦般的背后轮毂给他。 “……” “咳!” 魏鸣岐重咳一声,伸手戳了戳她道:“圣后?” “嗯?!” 陡然被戳了下小腿的女人如触电般缩回双腿,随即转过半身,哭肿的狐狸眼尾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道: “你要做什么!” “……” 望见她本能扯过被子遮住胸前的动作,魏鸣岐不禁抽抽嘴角,感受到了浓浓不信任。 至于吗? 更大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于是魏鸣岐重了重语气道:“来向圣后禀报,陛下刚睡着让人带下去了,望太后保重凤体!” 闻言,初还以为他想在这隐秘之地对自己做什么的赵家女人心里一松,下意识用上威严的语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 本来是想小小刺儿一下的魏鸣岐登时无语,但见她还有心思拿捏架势,就觉得问题不大,便抱手道: “小的告辞。” “……” 脑仁抽抽疼的女人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抬手道: “等等——” “……” 见魏鸣岐止步转身蹙眉,赵家女人飞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露出热情笑道: “这回我还未谢谢你呢,你急着走什么?” 哭也哭完了,泪也流尽了,人就得为先前的行为弥补,不然这心眼比针尖还小的贼子回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 魏鸣岐蹙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是前脚武桐桐闹得不够,还是这女人学不会汲取教训。 还来?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复盘了下节奏,发现确实有点慢了,太过专注情感线和日常(主要是女主太多,感觉落了哪一个都不太好,导致每次事件之后都要挨个推进,和之对应的主线节奏则显得有些拖沓了) 修裁下细纲,把无关紧要的琐碎部分加快或去掉,之后会尽快把【有虎晨鸣】这一卷的铺垫与高潮推出来。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所谓决心 不来? 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此前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哪儿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纵使这贼子不讲良心,可问题她手上本就没有几张能打的牌了。 掀桌子固然爽利,但潘多拉魔盒并不是谁都有勇气打开的,也永远是迫不得已的最终选项。 因此—— “姨之前有些失态了,忘了你年轻气盛,估计打心里看不上我爹那种暮气沉沉的老头,如今把话说开就好,姨以后就不帮你们撮合了。” 忍着仅为自己所知的辛酸委屈,眼眶还红肿着的女人上前两步到他身前,一边耷拉下眼睑掩饰情绪,一边伸手替他抚平被武桐桐枕出的褶皱: “桐桐没为难着你吧?” “……” 魏鸣岐看着她一副床头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干脆伸手奉陪,揉了揉她的眼角道: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就是气过去以后想想,觉得让姨你受委屈了。” “……” 女人忍着冲动站在原地任由他擦去狐狸眼尾的水迹,心里却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 那是简简单单的委屈吗? 这贼子就差指着她和她爹的鼻子骂了! 明明先前尝过了她的甜头,嘴上叫‘姨’也叫的亲热,可回过头就翻脸不认人,当真是该千死万死! “呦,你还知道啊——” 将满心愤恨转为水媚风情的嗔态,女人抬头道:“我还真以为你这人心肠是铁做的呢。” 她本就有一张似狐狸般的绝艳眉眼,寻常拿捏起圣后架子的时候都有股子遮掩不住的魅惑,此时用这般‘抱怨’口吻,更远比一般女孩的眼泪来的动人。 这女人也就是生错了时候,拿错了身份,要是当一般的嫔妃,必是那种东宫娘娘见了都恨不得塞水井里的狐媚子。 “姨且息怒——” 说完,魏鸣岐忽地捏住这女人微尖的下巴,随即深吻下去: “这不就来赔礼道歉了嘛。” “唔——” 毫无防备的赵家女人就这般被撬开牙关侵入进来,头脑刹那间空白的同时手也下意识的往外推。 但魏鸣岐力气多大啊,直接挟抱着她的玉盘就将其推倒到榻上,身体顺势覆压上去,手也探入宫裙之中肆意摩挲。 片刻以后。 “你别——” 脸蛋通红,狐狸眼愈发妩媚迷离的女人终于偏开头,手紧紧按着他急声道: “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 搓揉一阵滑润玉瓜,魏鸣岐盯着身下呼吸急促的女人,眉眼笑道:“再等下去,姨你作为女人的好时候可真要过了。” 要是有的选,赵家女人宁愿自己烂地里也不想便宜了他,但这会她不敢火上浇油,只能急声讨饶: “下回好不好?听姨的话,这宫里宫外都是人,要传出去伱姨还能不能活?” “嗯哼,下回是哪回,姨你不能哄我吧。” “……不能。” 肚皮都被戳疼了,女人头脑飞速运转寻找托辞道: “下,下回咱们去凤阙那儿,那地方平时没人。” “……” 好家伙,被她施姨知道了人不得钻地缝里去。 感受到魏鸣岐的动作终于轻了下来,女人松了口气,随即按着胸前的手低声道: “把手拿出来,咱先起来好不好?” “不好。” 说着,魏鸣岐换了个侧躺姿势,将女人搂在怀中,手上依旧盘玩着玉瓜,哼声道: “不是赵姨你说要谢谢我的嘛。” “……” 她这回说的谢谢,动作也就止于抚抚衣襟,顶多拉个小手也就差不多了,未曾想他胃口竟这般大,这回就差点被一口吃了。 虽然做好以身饲狼的心理准备,可那也要一步步来,断没有一步到位的道理。 尤其这前后两回,亏吃的一回比一回大,可得到的却没多少,这样下去别说给他狗嘴上笼头了,怕不久就得被吃干抹净了。 “……谢也谢完了,你听听姨的话吧。” 只想尽快将节奏拉回到正常轨道上的女人强自镇定道: “你这样姨有点怕。” 怕?你选的你还怕上了。 魏鸣岐今天本来都有点良心发现了,但这女人偏偏贼心不死,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那可不就好玩了。 “等您熟悉了您就不怕了——” 说着他手上动作不仅不停,还将女人搂紧,埋脸在她脖颈后深深一嗅,就像摆弄一只布偶。 半晌。 “嘶……” 身前传来轻轻的抽泣声,魏鸣岐抬起头来仔细听了听,随即又将她往身上搂搂道: “哭?这传出去恐怕外边人已经误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全了好事吧赵姨。” 本来还试着想用柔弱一面拿捏他的女人顿时慌了,假哭也变成了几分真哭: “别——嘶——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哈哈哈。” 魏鸣岐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将她身体翻转过来,瞧着眼都快肿成桃子似的女人道:“没看出来,赵姨还真有几分可爱。” “……” 赵家女人狠狠剜了他一眼,鼻尖红通通的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意: “你就那么喜欢欺辱我?!” “啧,往日你也没少欺负旁人啊。” 魏鸣岐伸指过去一边擦拭她的眼角一边道:“我当初要是不在,我施姨就要被你强卖了,她被你欺负的不可怜?” “那是她应该的——” 提起当初,女人就想起了那一巴掌,心中又添几分情绪: “她从入宫后,一家人都随她鸡犬升了天,风光的时候她施家的人在京里谁不敢惹!皇帝也由着她的性子喜好来,她前半生沾了天家那么多的光,还些怎么了?人不能总想着自己吧!” “……” 魏鸣岐被她怼的一愣一愣的。 听着,像二人当初有些什么过节一样。 而且她这话似真就觉着天经地义,魏鸣岐便不禁问她:“要是有天你得舍了自己,才能令国朝有益,你能下得去那般决心吗?” “……” 肿的跟桃子一样却愈发有风情的眼眸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却只是那般静静的盯着他。 “……” 魏鸣岐经她这么一看,瞬间便反应过来。 她好像—— 已经舍了? 这么说,晋连城竟是我自己? 这般一想,浓浓的古怪和复杂涌上魏鸣岐的心头。 以后倒不好再拿这件事来指摘她了。 毕竟成天推着让别人去牺牲,到了事上跑的比谁都快的,以及到事上自己也愿意牺牲的人那完全是两码事儿。 见魏鸣岐神色若有所思,赵家女人内心一动,忽将侧脸贴紧在他胸口上,轻声道: “明知故问,你以为姨那天和你说的是假的?” 说着,调整能力似乎十分强悍的她,竟主动拉起魏鸣岐的手塞进领口之中: “你但凡愿意听点话,姨可真愿意为你生孩子。” “……” 魏鸣岐好像有些摸清了这女人的属性。 真不能说她菜了。 她只是在底线被突破后需要一个短暂的适应时间,然后就能在这个范围里玩出花来。 “姨也不要你做什么。” “只要你能收敛点脾气,别让姨在外边难做,姨对你就这么个小小要求,你——” 魏鸣岐反手抓住她的手道: “你不怕桐桐万一再撞破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赵家女人心里恨的半死,但还是咬牙低声道:“咱们可以瞒着她。” 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她是早就下定了决心的,只要能为了桐桐将来好,舍下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将来抱着魏鸣岐一起死。 心里正自发狠的时候,身前忽然伸手过来捏住她的鼻子,青年打趣的道: “姨,您给我生的孩子我可不敢要。” “嗯?” “我怕您将来别再把孩子闷死。” 赵家女人心里悚然一惊,虽嘴上说什么孩子只是她拿捏小年轻的一种手段,但没想到魏鸣岐倒是门清,似好像看透了她一样。 “说什么呢。” 打开他的手以后,女人脑筋一转,道:“你脾气这么大,难道我不要命了?再说,你会容着旁人伤害你的孩子?” “不会。” “那不就行了。” “那我也不要。” 虽然本就没想过要给他生所谓孩子,但见他这副德行跟别人多稀罕一样,女人眼里依旧冒着火。 “不然孩子生到这世上,父母之中只有一个是爱着她的,另个却恨她如仇寇,那孩子多可怜。” “……” 眯着的眼神一怔,心里莫名被拨弄一下的女人还未开口,青年却将手从她衣襟里拿了出来,神色也愈发正经道: “况且,桐桐那么爱你,我都不敢去想她知道这件事以后有多伤心,所以啊赵姨,咱们还是悬崖勒马早些收手吧。” “……” 女人的脑袋这时终于转了过来,她半撑起身,牙关紧咬道:“你,你的意思是想当今天的事儿没发生过?” “不然呢。” 魏鸣岐神情凛然的反问她: “你难道还真想给我生孩子不成?” “……” 说完,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的魏鸣岐整整衣裳就想走人,却被女人伸来的手拽住。 “你就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交代什么?” 魏鸣岐转过头,一摊双手道: “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 胸口被搓得生疼,此时又被浇了一桶油的女人只觉要和眼前青年不共戴天,咬牙切齿道: “你在担心什么?怕桐桐知道了?我都说了,咱们好的时候可以瞒着她。” 女人此时已经隐隐察觉到魏鸣岐怕是瞧着了这是个套,摆到明面上的美人计效用将大打折扣,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甘心啊。 前后两回,除了最后的进进出出这贼子把她身上玩了个遍,如今抹抹嘴说不玩了,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也得给她个交代吧! “我倒不是担心桐桐。” 魏鸣岐这贼厮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人模狗样的道: “我是担心你,成天屈巴着自己够可怜的了,真要一意孤行下去,别说我这,你爹那,就连桐桐都得恨你一辈子,到时候我瞧你也难撑,别最后真把自己塞水井里了。” “……” 说罢,这贼子挥挥手,潇洒的转身离去,只余下从她身上携去的阵阵香风。 “魏——鸣——岐——” 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亏的赵家女人咬牙切齿,近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可最后,恨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她只能仰面倒在榻上,闭紧因为哭肿再也流不出眼泪的双眼。 “嘶……” 此番伤心,既为自己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为魏鸣岐临别前的那一番话。 她也不想屈巴着自己,她也不想强撑着,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这宫里宫外,她依靠在哪? 她不知道。 …… 出宫路上,魏鸣岐想着得尽快将眼下这档子事儿办完才行,不然宫里那多心的女人弄到最后别给自己弄出神经病了。 也是病急乱投医, 但凡打听打听他魏某人的风评,也不能做这种肉包子打……龙,一去不复返的事儿啊。 不过也不算不地道,将来还得给武桐桐找凤血龟灵,此番就算是提前收取报酬了。 至于再之后的事儿—— 且让老头自己头疼去吧。 走出宫门,魏鸣岐正想回去让苍良冶自己给自己一个体面,然后启程出京的时候,却见到一袭提着法剑的青裙正在外低头踱步,直到他的身影出现才抬起头,然后慢慢走过来。 “师父?” “苍良冶跑了。” 青裙过来以后,脸上有几分搞砸了事儿的愧疚: “我把他扔厨屋里让铃语喂饭,他不知怎么解开了穴,跑了,我就逮住一只鸟,栓家里了。” “……” 原本听到第一句话心提了起来的魏鸣岐缓缓放松下去,道:“家里没人伤着吧。” 绿裙摇了摇头。 “那就行。” 魏鸣岐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往回,边走边道: “我知道那老东西的孙子在哪儿,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你看我给不给他体面。” “……” 本来被抓着小臂正想挣开的谢北伶听见这话,心里犹豫着没再动作,只是劝道: “祸不及家人最好。” “您放心。” 心情还算愉悦的魏鸣岐冲她露齿一笑:“到时候顶多把那小子绑旗杆上。” “……” “你还逮了一只鸟?” 魏鸣岐又兴冲冲的加快脚步,道:“走,先回家把它烤了,从那老头身上收点利息。” “好,那鸟挺肥的。” 没少在野外捉些兔子鹰鸟的谢北伶决心为自己的大意弥补,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盐焗和烧烤了,也不知是不是想象的太香,竟不由打了个喷嚏出来。 “嗅嗅——鸣岐……” 先下意识将自己的小臂抽出来,谢北伶细长的丹凤眼眸顺势移过来,问道: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本章完) ------------ 最新章进审核了 数九寒冬,桃溪村北。 厉风夹杂雪粒透过泥墙缝隙灌进房里,不曾添火的泥炕上有一团棉絮外露的被褥,在极寒侵袭中时不时的颤动,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到碎碎的小声: “不行,还是接受不了——” “说好的国风武侠单机大作,这游戏不是叫《四象》吗?我怎么感觉买到刀剑神域了?” “而且为什么是龙之劲夫?就因为我和他同名同姓?他打女人确实有一手的,但我不行啊,我读春秋的……” 说话间,被褥里探出一个脑袋。 黑溜溜的眼睛凝望着屋顶垂下的草茬,也就七八岁的稚嫩小脸带着饥色,也带着盘算。 几天过去,很多事儿逐渐清晰。 坏消息是,魏鸣岐穿越进了一款武侠游戏《四象》,还成了游戏里同名同姓的大反派。 好消息是,游戏主线剧情他知道,包括主要人物的背景设定他也不陌生。 例如《四象》这款游戏的出圈反派,和他同名同姓的嘲天宫阵营一哥魏鸣岐。 这个角色拥有所有反派如出一辙的悲惨童年、绝顶天赋、逆天气运。 最终却走上了一条和主角截然相反的人生道路。 但这些都不是他曾经出圈的原因。 【古风建模天花板】 【武侠白月光】 【不近女色一心搞事业】 【洛神?我一拳下去打的她抠都抠不出来】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 【四灵奇物?狗都不要,老子就想打天下治太平,你们非说我是反派魔头】 这个角色身上的名梗太多了。 再加上美工呕心沥血的顶级建模,才塑就了一代金牌销冠,论坛有好事者云——《四象》销量一石,宫主独占八斗。 身负这种模板,魏鸣岐的未来都不能用可期来形容。 未来都是他的! 反派?谁爱当谁当,有颜有实力,为什么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也可以当好人,他也可以和罪恶不共戴天! 打不过就加入,蓝星先贤的智慧时刻照耀着他。 改变的契机近在眼前。 根据剧情背景,小宫主的军阀父亲不久就会找到他,他不仅能摇身一变成为世子殿下,还能顺势得到四灵奇物龙之七宿,彻底奠定位面主角之一的底蕴! 至于原剧情里的杀兄弑父……小宫主的事儿和他魏鸣岐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决心认祖归宗,给父兄养老送终! 没办法,他太想进步了! “咕——” 肚子里传出的动静打断了魏鸣岐对于未来的美好展望。 最近几天冷的邪门,一到晚上就飘极光,起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打算到隔壁邻居家要点柴火和油米。 “嚓——嚓——” 未等他出门,院墙外一阵踩雪声由远而近,魏鸣岐以为是隔壁大叔做工回来,便加快脚步上前打开院门。 “邓叔……”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哪儿是邓叔,分明是一個和村子画风颇为不符的面冷女子,一身道人打扮的服青袍,头上未顶黄冠,青丝用支木簪简单绾起,清清冷冷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已钟天地所爱,明明精致灵动却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比云间飘散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姐姐……你找人?”魏鸣岐的声音小心翼翼。 他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但可能换了身装扮的原因,脑海里怎么也扒不出她的身份。 道姑走到门前站定脚步,撑着油纸伞居高临下的打量他,过了片刻钟,她细细长长的卧蚕眼里透出淡漠。 “我不找人。” 她的声音不透什么生气,仿佛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哦。” 魏鸣岐缩缩脑袋,应声完伸手想掩上门—— 咯。 一只精致秀美的青色绣花鞋挡住门缝,不让他关紧。 “我杀人。” 随着冰冷的言辞,就好似一粒雪花飘进脖梗儿,魏鸣岐倏地打了个寒颤。 原剧情里有这出吗? 魏鸣岐呆滞的看着肩上明晃晃的剑,森寒刺骨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到肌肤,令他整个人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嘲天宫里嘲天殿,嘲天殿上嘲天仙,嘲天仙人平天下,又使浑天焕新颜——” 头顶传来一句幽幽的定场诗。 声音不大,却令魏鸣岐的心跳本能的漏了一拍。 不对劲—— 这是《四象》小宫主登场cg里的诗号,整个《四象》世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难道这女人也是被困的玩家? 抱着这样的疑惑,魏鸣岐抬头小心翼翼的来了句:“大锤八十,小锤多少?” “……” 撑伞道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用持剑的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下,还挺用劲儿的,发出‘砰’的一声。 “小锤不要钱。” “……你干嘛!” 魏鸣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脑门儿心里憋屈:“不是老乡也不能打人啊,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你不要装疯卖傻,说些邪魔外道的话。”撑伞道姑用一副黑了心肠的语气道。 魏鸣岐一时没了头绪,心里又恼她,便梗着脖子大声问:“那你凭什么上我家打我!难道不是看没爹没娘的小孩好欺负?!” 别问他为什么那么大情绪,他替小宫主委屈! “不然呢。” 道姑脸上全然没有道德的绑架感:“不趁着伱小欺负你,难道等你长大?” “……” 魏鸣岐张着嘴,忽然有些无力。 撑伞道姑见他败下阵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嘴里提醒道:“别再打断我,不然还打你。” “……” “魏鸣岐,鸿蒙全息武侠游戏《四象》中的角色,江湖最大势力嘲天宫首领,自号嘲天仙,武道十境,龙之七宿角、亢、氐、房、心、尾六元持有者,为人冷面冷口冷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游戏后期掀起天下动乱,挟三地兵马与江湖爪牙意图逐鹿,终被天官黎禾击溃于桃溪江畔……” 撑伞道姑的声音不徐不慢。 但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击打在魏鸣岐的心头。 呵呵—— 天老爷啊,猜猜他听到了什么?他特么在游戏里听到了自己的百科百度! 百!科!百!度! 角色背景、角色关系、角色剧情。这女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魏鸣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参考资料:《四象》游戏官网-设定站2097-03-24,引用日期2097-06—9。大家还在搜:【黎禾对魏鸣岐有感情吗】【洛神到底有没有被魏鸣岐打瘸腿】【魏鸣岐周边tpe材质仿真杆杆】” “……” 撑伞道姑缓了缓口干,终于收起纸张,面色又冷了几分。 “魏鸣岐,这便是家师临终所预,你将来杀兄弑父作恶多端,为集奇物不惜血洗江湖,而今天下人皆知你之作为,这世上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在她面前,魏鸣岐艰难的扯动嘴角。 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占星塔罗他见多了,直接扒游戏官方设定站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玄学吗?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敬你是个江湖老前辈 香…… 娘俩眼泪鼻涕蹭他一身,那可不是香喷喷的。 大意了。 在宫里回来的时候也没想起换身衣服。 “这都是刘跃身上的味道。” 魏鸣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他们这些太监,成天往自己身上涂脂粉,比女子还香的厉害,我跟他进宫被熏了一路,临走就把他骂了一顿。” “是嘛?” “当然。” “嗯。” “苍良冶都打不过你,京里还能有人让你吃亏?你进宫去和万仞山讨教了?” 想想就不雅观。 “……” ‘想什么呢!’ “……” 今天在万仞山跟前忘了给他递小鞋,现在四舍五入一下二人也就算是扯平了。 魏鸣岐被抽疼的撒手以前硬是摸了会小手,从结果来看完全是五五开。 “呃——” “刚才和人过了几手,勉强算是五五开吧,我受了些皮肉之苦,但她也吃了点小亏。” “……” 禹娘,凤官儿,这两个加一起够这孽徒吃得饱饱的了……好吧,以防万一顶多再加进去一個。 魏鸣岐正想着刘跃以后还能在哪些方面给他抗雷的时候,身旁的青裙揉揉发痒的鼻子,轻声道: 以前就她和魏鸣岐的时候,做饭最为轻松,炒三两道小菜就够,主要喂饱他就行了。 此刻谢北伶这大管家回来,早不耐烦监工的施凤官将活计给她后走过来,下巴向隔壁抬抬道: “师父!” 冲她瞪完眼,魏鸣岐平抬双手,展示手背上的道道红痕,自傲道: 后来禹卿、姑侄俩相继过来,她每天做饭就不能再那么随便,早晚都得多做些样式小菜,锅也换了口大的,不然煮出来的米饭根本不够家里人吃。 “……” 再多那就不是胃口问题,而是品行问题,她这当师父的就该站出来,提前打一针预防。 嗯,小亏。 “您忘了黎禾了嘛!她也是咱家的一份子啊!” 谢北伶是家里做饭的主力,每多一个人,她饭菜就得多备着一点。 不久后。 对未来不敢保证的魏鸣岐挠了挠脸,道: “要不咱还是听禹娘的,请两个厨娘过来做工?” “师父?” ‘你个畜牲终于对你师父下手了?’ “……” 于是一来二去,多出来的担子又加了她的肩上,虽然说做饭不至于有多累,但总不能这么永无止境的增加下去吧? 那到时候炒菜都得站椅子上用大铲炒了。 兄弟可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嘛。 “回来咦——手怎么了?摸姑娘屁股被人抽了……嗯?” “……” 不敢去看谢北伶的双眼,魏鸣岐目光在四处寻找道:“你姑没事吧?禹娘还有铃语呢?” “你没在外边沾花惹草就好,家里现在人口不少了。” “我姑没事,禹娘哄着铃语呢,小姑娘觉着自己没看好那老头有些自责,下午哭的可难过了,说自己又被那老头骗了。” “……” 瞥见某青裙突然转过来的眼神警告,施凤官心中一怔,随即看向其身后的青年。 榴石巷,当男女一前一后的进来,正指挥泥瓦匠砌墙的施凤官转眼过来看向青年,嘴里风凉话道: “再多几个,往后做饭菜就得用盆装了。” 最近又多了个小姑娘宋铃语,那小姑娘勤快肯干,但年纪不大,谢北伶不舍让她多干活,就让她没事的时候烧烧火。 好胸弟到底嫩了点,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道: 倒霉催的丫头片子。 不过苍良冶这厮跑了的主要责任在他,怪不到别人头上,谁知道这年头连只鸟都有那么多的门道? “对了,那鸟呢!” 魏鸣岐左右寻找起罪魁祸首。 “在那。” 施凤官指向一处,得意道:“煤球看着它呢,我姑养的这猫真了不得,那么大只鹰它都不害怕,一爪子下去服服帖帖的。” “……” 明明是他养的猫,怎么家里都叫起煤球了。 “混球!” 故意大声叫了一句,魏鸣岐向夹角走过去。 “啾——” 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一只浑身青黑色斑点的鹰鸟正瞪大眼睛张着翅膀缩在墙角,而面前则窝着一辆……一只圆滚滚的实心黑猫。 一个年过下来,家里几口人体型都没什么变化,仿佛所有肉都长在这只猫的身上,跟个小坦克一样了。 “喵——” 见有人过来,黑猫转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其身后的元鹰脑袋抖抖,随即试图从墙角站起来。 “哈!” 很快啊! 刚还在转头伸懒腰的黑猫猛一转头,爪如霹雳残影般朝元鹰脑袋上连拍几下,直拍的鹰毛乱飞将其打的瘫坐在地上。 “好!” 魏鸣岐忍不住鼓掌喝彩。 不愧是他养大的猫,打架都打的那么有风采,类他! “咯咯咯——” 挨了顿打,这扁毛畜牲神情更蔫了几分,翅膀也不敢张了,嘴里发出似老母鸡一样的咯咯声。 “啧。” 魏鸣岐走近后抓着它的膀子将其提了起来。 元鹰。 一种生于长白山脉,族群数量稀少,据说有朱雀血脉的猛禽,在历朝历代都是顶级的奇珍异兽,关于它前朝甚至有献者免死的律法。 而在极少数驯鹰人的手中,这玩意似乎还真能显现出和凡兽截然不同的能力,例如苍家爷俩,他们就能通过鹰眼看到千里之外的风景,就犹如开挂一样,再配合一手例无虚发的弓术,在当下这个时代简直堪称无解。 “唳——” 没了煤球在一旁吓着,这扁毛玩意又恢复了几分凶性,头不断伸着试图去咬魏鸣岐。 “你还跟我比划上了。” 魏鸣岐跟提鸡崽子一样提着它,缓声笑着道: “得嘞,今晚上就吃一回有朱雀血脉的叫花鸡,让我尝尝是个怎么个滋味。” “咯咯咯——” “……” 傍晚,泥瓦匠砌好厨屋外墙后拿着报酬离开,魏鸣岐用他们活剩下的泥开始准备叫花鸡。 “咯咯咯——” “少主……” 在院里搭着烧烤架的宋铃语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转头过来道: “叫花鸡是要宰了以后拔毛再烤的。” 那么肥的一只鹰,她怕等会做毁了。 “不懂了吧。” 正往鹰身上涂泥巴的魏鸣岐头也不回的道:“最正宗的做法其实是活着涂泥巴上火烤,烤熟以后把泥一扒,毛就连着掉了,内脏不吃也可以丢掉,剩下的肉汁水四溢,伱到时候尝了就知道了。” 宋铃语忍不住咽了口水。 好馋人啊不是, 好残忍啊。 但苍良冶那坏老头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自己忙前忙后反倒跟傻子一样被骗了两回,吃他一只鸡绝对不过分。 干了! 少女埋头兴冲冲的弄起烧烤架,还不忘恳求一句: “少主,等会我能吃根膀尖吗?” “膀尖能有多少肉,等会弄好了给你拧一只腿吃。” “少主真好——” “……” 被折腾了一下午,如今又被湿漉漉的泥巴糊在身上,跟鸡一般大小的青鹰神情奄奄的,时不时张嘴想叫一声,却又被旁的黑猫一巴掌教做鸟,场面实在有点惨。 “看着怪不落忍的。” 在旁边看他忙活的施凤阙忍不住对身旁小声道: “那么大点的鸟能有多少肉,要不跟鸣岐说说,找个笼子把它关起来?” “姑——这是肉多肉少的事儿嘛,谢师傅多心软啊,你看谢师傅不也没说话嘛。” “……” 也对,毕竟魏鸣岐当初差点被苍良冶整死,虽然她没亲眼看见,但也是听说了的,所以说也难怪谢师傅这回都不吭声,自顾自的到厨屋做饭去了。 “那我也不看了。” 施凤阙伸手捂住双眼,紧贴在侄女身上道: “凤儿,你把我搀回去吧——” “……行。” 虽对姑姑的温吞柔软的性子无奈,但施凤官还是跟哄小孩一样手扶着她往回走。 半路。 砰砰—— “等会啊姑,有人敲门,我出去看看。” 说完,施凤官松开手正欲往院门走,正在忙活叫花‘鹰’的魏鸣岐却忽然擦擦手起身: “我来吧。” “……” 咯吱—— 房门打开后,魏鸣岐看也不看来人的又转身回去,准备将鹰的最后一点脑袋也抹上。 “蹭顿饭,不介意吧。” 来人笑呵呵的迈步进院里。 ? ? ? 厨屋、门口、院里,几个脑袋一齐冒出来,或锐利或冰冷的盯着那来人好一阵看。 “你——” 正搭烧烤架的宋铃语看到进门老头,立时脸色憋红,但话刚起了个头就又咽了回去。 几个大人都还没说话, 先忍着—— “蹭呗。” 魏鸣岐手揉一团泥拍在那扁毛畜牲的脑门上,语气淡定: “反正是你的食材,不让你这主人尝一口那多没礼貌啊。” “啾——” 被糊成小泥团的元鹰瞅见进门的苍良冶,立马可怜兮兮的开口叫了一声,但随即就被从旁边挥来的一道爪子打闭了嘴。 “……” 瞅见自己的老伙计被如此对待,苍良冶的眼角抽了抽,随即上前两步好言好语的提起手中一物道: “它没甚肉,用这个做,这玩意肉多,也够你们家里人吃的。” “……” 魏鸣岐撇眼过去,却看见他手中提着一只—— 火鸡? “域外神禽,整个京城你都找不着几只,要不尝尝鲜?” “我看你是跟我逗闷子来了。” 魏鸣岐放下手里的泥鹰,站起身脸色阴沉: “你我虽有隙,但我此前还敬你是个老前辈,心里应有几分体面,却不想你也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 “……” 这番话,对苍良冶这种人而言却比直接的羞辱还要厉害,不过他此行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做好了各种准备,便也淡声道: “输了败在你手上,我认。你当时一拳打死我哪怕做鬼我也不会怨你。但你既留了我一线,我自然要找机会抓住,况且我也未使什么阴谋诡计,是你们自己大意,我说这点你认与不认?” 魏鸣岐当然认了。 但是—— “你今天要是忍着当缩头乌龟不出来,我还真就认栽了,留这笔账跟你以后算,但你既然放不下这扁毛畜牲又上门来找我,是笃定我这回不是你的对手?” “……” 苍良冶缓缓摇了摇头。 元鹰虽是他玩伴、发小兄弟一般的存在,但和亲孙子相比,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后者。 “我这趟来不是为了与你打架,你火气不要那么大。” 苍良冶抬头看看这间小院道: “这里你女人多,聊着不方便,咱们出去找个地方?” 魏鸣岐思索片刻,准备点头。 聊不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在家里动手就不在家里动手,这里的一草一木不止谢北伶她们,自己也是有感情的。 “好……” “好什么好!为什么要单独和他出去!” 施凤官一双剑眉挑起,咄咄道: “姓魏的你有没有脑子,万一你再被他阴了怎么办?” “……” “是啊,总不能还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禹卿贼贼的看向厨屋门口的谢北伶道: “当然要是连谢师傅你都放心,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 青裙倒跟她们不一样,也不咄咄逼人,就那般无声的盯着魏鸣岐,但带给后者的压力却比前两个相加一起还要大。 “不至于。” 魏鸣岐头皮发麻,强自镇定道: “京里是我的地盘,他翻不了天。” “呵——你的地盘?” 施凤官抱手冷笑道:“上次也在你的地盘,但要不是有我,你早躺阴凉地了。” “谢师傅你不管管他?” 禹卿走到谢北伶身边冲他这边抬下巴:“让他俩出去说小话,不如直接把那老的打杀了。” “……嗯” 谢北伶有些意动,比起家里这些瓶瓶罐罐,还是人的重要性更大一些。 直接将事儿做绝,省得孽徒再瞻前顾后。 “等会——” 魏鸣岐从拿鹰钓人开始,所打的主意就不是在这强来,但谁知道家里这些女人现在比他还莽,而且愈发有联合起来的架势了。 “凤官——” 他很快找到突破口,指向好胸弟道:“你跟我一起去,这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呵!” “嗯。” 禹卿冷笑声刚想说话,旁边的战友就拨拨头发背刺道: “我看成。”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们在打架 ? 绿裙杏眼一眯,扭头向她看了过去,施凤官却扬眉抱着手,问心无愧的与她对视: “我跟过去看着他,有什么信儿又不是不告诉你。” 说完她一拍袖口,从中滑出一枚烟花筒子落入掌中: “再说我身上带着这个,遇事好使,比你跟去方便。” “……” 一番论述合情合理,让禹卿也找不出什么可指摘的,况且二人如今关系和缓,在某些方面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线。 姑且信任她一回吧—— 魏鸣岐这人的心肠也是好的。 宋铃语眼睛瞪大了。 这几个女人都了解魏鸣岐秉性,要说怕殃及旁人在京中不打是有可能的,但要是没有旁的原因,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干巴老头。 说着,禹卿坐在椅上,将裙摆掀起后,翘起一根白生生、修长莹润的美腿,随即将其中一条‘小衣’拉长后往上套去。 美杏抱着这一套战袍起身,语气悠悠声道: 先前偷袭她这個老前辈,抢了她第一口的事儿她都已经不计较了,如今还敢背叛共识,逃离阵线,这难道不该教育? 母亲绝不会怪她的…… 一向宠她的禹卿将那薄若蝉翼,蜷在手心仅一团的奇怪衣物拿起到手中,感慨道: “姓,姓禹的,你给老娘滚出去,你疯了——” 什么诛恶诛首…… 听着听着,她想逃离这个混乱的‘战场’,却发现双腿已经软的使不上力,别说走了,连站着都愈显吃力,甚至整个人的身体都在慢慢贴着墙往下滑去。 女人一双杏眼立时眯缝起来,低声道: “凤官,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先前说好了有信回来和我们说,你就这么跟我们打马虎眼?” 谢北伶很晓得轻重,便转眸向身旁的绿裙道: “别为难她,诛恶当诛首。” 刚下意识点完头的宋铃语回神后猛地抬头,道: “呵——” “凤儿——” 禹卿闻言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发痒。 “啊?” “呵,看好傻丫头,以后长大了多逛逛绣坊铺子,里面好东西可多了去了。” 但劝架…… 施凤官说完又一摊手道: “你们与其在这为难我,怎么不干脆去问他?” “你年轻,不要被男人两句话一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负了自己姐妹,不然,伱往后没贴心人的时候可别后悔。” “不是我傻是他傻,我说了你们不信那我有什么办法?” 就是这般性子才使得家里男人有恃无恐,她自问要是有谢北伶的配置,什么魏鸣岐,施凤官,都得被她拿捏的服服帖帖的。 “等你将来长大了,有了中意的男儿,这些在家穿的衣服我也会给你准备的。” “不让你摸。” “哼。” 呼吸莫名急促几分的宋铃语转眼向匣中,指着一白色的奇怪衣物道:“禹娘,这个是什么?也是衣服?” “禹娘你——” “嗯……” 丝丝缕缕媚媚柔柔的细声入耳,少女的整张脸红通起来,既羞涩,又有一丝担忧。 “……” 说着,女人从她那一水的绿裙中挑挑拣拣,从中选了件最薄最透的放到烛光下看看: “这件怎么样?” “嗯……” 眼见家里寻常都不管事儿的谢师傅也难得开了两回口,自觉有点‘倒行逆施’的施凤官面露犹豫。 “……” 来到这里两天,她将大部分人观察的差不多的同时,一些疑惑也浮上她的心头。 她从小记忆里就没有母亲的身影,十来岁带着妹妹漂泊,一路险象环生,最后在最危急的时刻被禹娘救下带走,之后也一直将她姐妹二人带在身边教导了好几年。 宋铃语偏转过头,耳垂红的跟滴血一样。 今天晚上, 魏鸣岐,施凤官,这两个人她要一起收拾。 “……” 少女和她那相差无几的杏眼中闪过清澈: “太薄,穿上会冷。” “今晚你就自个一个人睡吧,我夜里不回来了。” “……” “嗯。” 有这二人点头,谢北伶也不再坚持,二女在家中也未等待多久,很快魏鸣岐和施凤官就回返,只是身后却未见到苍良冶的身影。 且等着吧。 “你什么你,你平常叫我一声禹娘,这临到了事上,你娘我把着你还不满意?” 正拆木板做鸟笼的魏鸣岐忽地传来远声:“家里没钉子了,到外边给我买一盒去!” 谢北伶对她突然走到自己身边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但与之相比,孽徒在外捣鼓什么显然才是重要是,于是她也郑重点了点头道: 将热水用瓢盛到两个木桶里,宋铃语左右手一手拎起一个,小碎步不紧不快的走向旁院。 旁边一直眼巴巴看着没敢插话的宋铃语忍不住道: 待他走后,禹卿和谢北伶一齐看向刚才和他一起出去的施凤官。 “喵!” 禹卿到她身边低声道:“这俩人背地里怎么商量的,就这么让那老的走了?” 可恨。 “滚滚滚滚滚滚!呜,姓魏的你个狗东西,你特么在动一下我给你割了!” 这是衣,衣服? 和施凤官这小小‘伥鬼’不同,家里某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万恶之源啊。 宋铃语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玩意怎么穿,穿在哪儿,便转眼向禹娘浑身上下看过去。 “也没怎么商量啊……” 哗啦—— 眼下还得做饭。 宋铃语听到里边天崩地裂的对话,怎么也无法将那人和往常温柔和气的禹娘联系在一起。 像件巧夺天工艺术品的小巧躲开,女人吃吃笑道:“只有我家男人能摸。” 见她发呆。 “好看吗?” 咯吱—— 推开未落锁的院门,少女刚走进去便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了厢房里的细微动静。 但须知这家里真正的话事人可是眼前这位,说是半个管家‘婆婆’也不为过,违逆如此权威,确实需要一点额外的勇气。 打架…… “……” ??? 说完拔腿就走,连轻功都用上了,跑的飞快。 一男一女打架她能理解。 “……” 她走到谢北伶身边,二者的气势似乎融合到了一起,语气也透着浓浓规劝: 门口,禹卿脸上笑容更深几分,道:“谢道首,看来这丫头和我们不一条心啊。” “当然。” 宋铃语躺在榻上凝望着吹熄烛火后黑漆漆的头顶,心中还在盘算禹娘口中的‘劝架’是什么意思。 “呵,你最好叫大声点,把你姑叫过来可不怪我。” 所以对宋铃语来说,禹卿既是半个师父也是半个母亲。 一定是因为禹娘要照顾刚来不久的她,所以才冷落了少主才对。 一男二女打群架……她也能勉强接受。 “你——” “……” “凤官儿,听过来人一句劝。” “……” 一路悄悄到了对外透着昏昏灯光的厢房外,少女屏住呼吸,倾听着里边动静。 这孽徒—— 她亲眼看着禹娘从里拿出一件嫩绿色的,中间镂空成心形状的小衣在胸前比划。 “有啊,那老头不是拎着只火鸡来的吗?就交给你收拾了。” 美杏笑着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 一天两天还好,长此以往,即便她还懵懂也觉得肯定会出问题的,少主夜夜和那施家姐姐在一起,时间久了那禹娘不就跟进了冷宫一样吗? 这物件好是好,但也太羞人了,连她这种女子见了都想摸,那让旁的男人见了还不得塞嘴里啃啊? 尤其是后边那个丫头片子,今个非要让她体验体验什么叫正义的二打一! 魏鸣岐惜字如金,将地上干巴成团的元鹰拎到手里,道:“我去给它做个笼子,回来咱就吃饭。 “……” “嘶——” “这个啊,这个可就有说头了。” “……” “人呢。” 一直待那脚步声消失以后,宋铃语才内心砰砰直跳的蹑手蹑脚下了床。 套上那纯白小衣后,愈发美的惊心动魄的脚尖点点她的小腿,宋铃语浑身一个寒颤,随即忍不住伸手想摸—— “……” “少主,我的鸡腿没了吗?” “衣服还分在外边穿的和在家里穿的?” 听见这鹰叫的愈发跟老母鸡一样,厨屋里正烧水的少女听得心头快意,连动作都不禁更快上了几分。 是什么新兴字眼? 愈发睡不着的宋铃语掐算着禹卿洗完澡的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才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动静。 “知道了!” “啊什么啊,你禹娘我整天陪着你,不陪男人啊?” 莫非少主也是那薄情寡义之人,日久了就更喜欢年轻的了? 不可能不可能—— 宋铃语歪了歪头,表情有些怔怔然。 禹卿向他身后张望。 “走了。” “啊什么啊,几件衣服而已,瞧把你吓得。” “好看吧?” “赶紧动,不和我一块把她伺候美了,今个别说我的人,就是我的脚丫子你也别想尝一口。” 但施凤官这丫头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见女人似在衣柜翻找东西,宋铃语好奇的凑近过去: “好,好看……” 禹卿被她的话逗乐了,揉着她头道:“傻丫头,这可不是在外边穿的。” “咯咯——” 将两桶热水倒进木桶之中,宋铃语试了试水温,随即才回到正屋,向烛光下愈发熟艳的女人看了过去。 说完,谢北伶轻轻咬牙看向刚才的声音来源处。 厢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耳中,洗完澡的禹娘果然没有回来的打算。 “哦……啊?!” 宋铃语是女子,自不会感到吃醋,只是听她这话也不禁脸皮发烫,感觉自己刚才跟着了魔一样,自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比如: 世,世上竟还有这等,这等露骨小衣? …… 谢北伶也在旁边轻轻点头: “这样不好。” “……好看,好看的很。” “禹娘,水放好了。” “有道理。” “怎么回事?” 宋铃语像个痴傻孩子一样迷茫的抬头,却瞅见自家禹娘嘴边的笑容愈发黑深残了。 “你别看它轻,等重黄金都买不来这几钱蚕丝,要不是男人上回给的钱多,我都不舍得买。” “哈——” 陡然得到跑路‘借口’的施凤官心里一松,面上却不耐烦的道:“成天要这要那,我是你的丫鬟啊——” 说着,禹卿探过蜂腰进衣柜,从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刻着绣坊的木盒打开。 “……她还小。” “啊——” 夜深时分,被挂在檐下偌大鸟笼里的鹰鸟刚挪了挪脚,笼下就窜出一道黑影撞在笼身上,将其撞的左右摇晃惊慌不已。 他不仅给苍良冶的老伙计做了个精舍,而且还将其挂在了猫窝上,为的就是要让家里混球随时为其提供哄睡服务。 想来是不会的…… 宋铃语脸红的像是要滴血,指着门外支支吾吾道: “少,少主还有施家姐姐,她们,她们在打架。” 咯吱—— “禹娘你这么晚了还收拾衣服?放着让我来吧。” 也就是平常有魏鸣岐谢北伶护着,才使得这等丫头片子有恃无恐,不把她放在眼里。 宋铃语说不出话,脸蛋却在烛光下越来越红。 少主既是禹娘的男人,怎么寻常的举止却不见有多亲近?就连夜里也是,禹娘尽和她一起睡了,也不见有去找过少主。 许久以后。 “哗啦——” 她不知道禹娘万一知道以后会不会怪她。 “不是——” 少主长得那般好看,怎么可能是那等坏男人。 “……” 魏鸣岐可恨吗? 听见这由衷夸奖以及她刚才反应,心里满意到了极点的禹卿摸摸她脑袋道: 施凤官负着手,眼神盯着地上的那只火鸡看的相当认真:“他俩又约了一场,姓魏的尊老爱幼,见他身上有伤就让他先回去养伤了。” 不想跟这未经人事孩子说太多的禹卿嘴角抽抽,随即摸她头道: “你禹娘我是劝架去的。” “我挑挑哪件好看。” 狗男人的承诺固然诱人, “才不要——” “行了不逗你了,去洗澡去咯。” 吓人! 浑身滚烫的宋铃语正要被溺死在这漩涡里的时候,关键时刻从背后伸来的一只手捂住她的嘴,随即将她整个人悄无声息的抱了起来。 “嘘——” (本章完) ------------ 进审核了—— 数九寒冬,桃溪村北。 厉风夹杂雪粒透过泥墙缝隙灌进房里,不曾添火的泥炕上有一团棉絮外露的被褥,在极寒侵袭中时不时的颤动,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到碎碎的小声: “不行,还是接受不了——” “说好的国风武侠单机大作,这游戏不是叫《四象》吗?我怎么感觉买到刀剑神域了?” “而且为什么是龙之劲夫?就因为我和他同名同姓?他打女人确实有一手的,但我不行啊,我读春秋的……” 说话间,被褥里探出一个脑袋。 黑溜溜的眼睛凝望着屋顶垂下的草茬,也就七八岁的稚嫩小脸带着饥色,也带着盘算。 几天过去,很多事儿逐渐清晰。 坏消息是,魏鸣岐穿越进了一款武侠游戏《四象》,还成了游戏里同名同姓的大反派。 好消息是,游戏主线剧情他知道,包括主要人物的背景设定他也不陌生。 例如《四象》这款游戏的出圈反派,和他同名同姓的嘲天宫阵营一哥魏鸣岐。 这个角色拥有所有反派如出一辙的悲惨童年、绝顶天赋、逆天气运。 最终却走上了一条和主角截然相反的人生道路。 但这些都不是他曾经出圈的原因。 【古风建模天花板】 【武侠白月光】 【不近女色一心搞事业】 【洛神?我一拳下去打的她抠都抠不出来】 【一双肉掌横推世外江湖】 【四灵奇物?狗都不要,老子就想打天下治太平,你们非说我是反派魔头】 这个角色身上的名梗太多了。 再加上美工呕心沥血的顶级建模,才塑就了一代金牌销冠,论坛有好事者云——《四象》销量一石,宫主独占八斗。 身负这种模板,魏鸣岐的未来都不能用可期来形容。 未来都是他的! 反派?谁爱当谁当,有颜有实力,为什么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也可以当好人,他也可以和罪恶不共戴天! 打不过就加入,蓝星先贤的智慧时刻照耀着他。 改变的契机近在眼前。 根据剧情背景,小宫主的军阀父亲不久就会找到他,他不仅能摇身一变成为世子殿下,还能顺势得到四灵奇物龙之七宿,彻底奠定位面主角之一的底蕴! 至于原剧情里的杀兄弑父……小宫主的事儿和他魏鸣岐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决心认祖归宗,给父兄养老送终! 没办法,他太想进步了! “咕——” 肚子里传出的动静打断了魏鸣岐对于未来的美好展望。 最近几天冷的邪门,一到晚上就飘极光,起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打算到隔壁邻居家要点柴火和油米。 “嚓——嚓——” 未等他出门,院墙外一阵踩雪声由远而近,魏鸣岐以为是隔壁大叔做工回来,便加快脚步上前打开院门。 “邓叔……”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哪儿是邓叔,分明是一個和村子画风颇为不符的面冷女子,一身道人打扮的服青袍,头上未顶黄冠,青丝用支木簪简单绾起,清清冷冷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已钟天地所爱,明明精致灵动却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比云间飘散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姐姐……你找人?”魏鸣岐的声音小心翼翼。 他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但可能换了身装扮的原因,脑海里怎么也扒不出她的身份。 道姑走到门前站定脚步,撑着油纸伞居高临下的打量他,过了片刻钟,她细细长长的卧蚕眼里透出淡漠。 “我不找人。” 她的声音不透什么生气,仿佛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哦。” 魏鸣岐缩缩脑袋,应声完伸手想掩上门—— 咯。 一只精致秀美的青色绣花鞋挡住门缝,不让他关紧。 “我杀人。” 随着冰冷的言辞,就好似一粒雪花飘进脖梗儿,魏鸣岐倏地打了个寒颤。 原剧情里有这出吗? 魏鸣岐呆滞的看着肩上明晃晃的剑,森寒刺骨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到肌肤,令他整个人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嘲天宫里嘲天殿,嘲天殿上嘲天仙,嘲天仙人平天下,又使浑天焕新颜——” 头顶传来一句幽幽的定场诗。 声音不大,却令魏鸣岐的心跳本能的漏了一拍。 不对劲—— 这是《四象》小宫主登场cg里的诗号,整个《四象》世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难道这女人也是被困的玩家? 抱着这样的疑惑,魏鸣岐抬头小心翼翼的来了句:“大锤八十,小锤多少?” “……” 撑伞道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用持剑的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下,还挺用劲儿的,发出‘砰’的一声。 “小锤不要钱。” “……你干嘛!” 魏鸣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脑门儿心里憋屈:“不是老乡也不能打人啊,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你不要装疯卖傻,说些邪魔外道的话。”撑伞道姑用一副黑了心肠的语气道。 魏鸣岐一时没了头绪,心里又恼她,便梗着脖子大声问:“那你凭什么上我家打我!难道不是看没爹没娘的小孩好欺负?!” 别问他为什么那么大情绪,他替小宫主委屈! “不然呢。” 道姑脸上全然没有道德的绑架感:“不趁着伱小欺负你,难道等你长大?” “……” 魏鸣岐张着嘴,忽然有些无力。 撑伞道姑见他败下阵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嘴里提醒道:“别再打断我,不然还打你。” “……” “魏鸣岐,鸿蒙全息武侠游戏《四象》中的角色,江湖最大势力嘲天宫首领,自号嘲天仙,武道十境,龙之七宿角、亢、氐、房、心、尾六元持有者,为人冷面冷口冷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游戏后期掀起天下动乱,挟三地兵马与江湖爪牙意图逐鹿,终被天官黎禾击溃于桃溪江畔……” 撑伞道姑的声音不徐不慢。 但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击打在魏鸣岐的心头。 呵呵—— 天老爷啊,猜猜他听到了什么?他特么在游戏里听到了自己的百科百度! 百!科!百!度! 角色背景、角色关系、角色剧情。这女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魏鸣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参考资料:《四象》游戏官网-设定站2097-03-24,引用日期2097-06—9。大家还在搜:【黎禾对魏鸣岐有感情吗】【洛神到底有没有被魏鸣岐打瘸腿】【魏鸣岐周边tpe材质仿真杆杆】” “……” 撑伞道姑缓了缓口干,终于收起纸张,面色又冷了几分。 “魏鸣岐,这便是家师临终所预,你将来杀兄弑父作恶多端,为集奇物不惜血洗江湖,而今天下人皆知你之作为,这世上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在她面前,魏鸣岐艰难的扯动嘴角。 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占星塔罗他见多了,直接扒游戏官方设定站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玄学吗? ------------ 第一百三十五章 “……” 宋铃语像个受惊的鹌鹑般抬起眼,等看清来人以后脸上才闪过一抹愕然。 靡靡声中,她被静悄悄抱到正屋里放下,脚刚一着地身子就踉跄几下,要不是旁边人手疾眼快的扶住都险些要跌倒。 “谢姐姐——” 宋铃语脸皮滚烫的将头埋在女人怀里,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我,我刚才……” “不碍你的事儿。” 谢北伶揉揉她的脑袋,也没问她大半夜为什么跑去听墙根,就只是轻声安慰道: “你还小,往后夜里要老实睡觉。” “……嗯。” 见自己并未被责怪,宋铃语心里一松,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体上的深深疲惫,大脑也昏昏沉沉的,等再回神就被搀到了床上躺下: “睡吧。” “……” 窗棂外斜照进来的月光撒下,将坐在榻边的女人眉眼映得一片清柔,在此刻心神松懈的宋铃语眼中简直犹如神女一般。 对于这个禹娘都要尊敬叫一声‘谢道首’,在这两间小院里地位超然的女人,宋铃语先前只觉得好奇和一些敬畏,虽平时也争着抢着帮她的忙,言语动作上却不敢怎么亲近。 谁料对方清冷疏离的外表之下,竟也藏着颗这么柔软的心。 “谢姐姐……” 被掖进被子里的宋铃语迷迷瞪瞪,手拉着她不放道: “你人真好。” “……” 生性内敛的谢北伶嘴角牵动一下,随即用空闲的一只手探出巾帕给她额头擦汗: “你也懂事的很。” “……哼哼。” 少女困腔的哼唧唧两声,随即捏着她的手带着几分迷糊的问: “谢姐姐,她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 她这会半睡半醒,说的话颇有几分‘童言无忌’的梦话味道,谢北伶抚抚这受刺激颇深的少女额头,慰声道: “她们打她们的,你别管她们。” “嗯……” 宋铃语点点头,闭着眼梦呢一般的喃喃声道: “谢姐姐,你以后劝架能不能别把着禹娘。”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把着。 只是施家姐姐被劝架以后羞愤欲死,她怕自家禹娘将来也会发出那样难堪的声音。 “……” 谢北伶彻底失去了回复的能力。 只在心中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短暂的‘冷暴力’以后,面前的呼吸声很快就匀称下来。 这孩子平日里勤快,早上天不亮就知道起来帮忙烧火做饭,扫扫洗洗也是一把好手,之前又出了一身汗,想必是真累着了。 谢北伶此时并未急着走。 从面前熟睡的眉眼中间,她总能看到过去一些回忆的片段,很适合放在此时咀嚼。 那是孽徒一生中最狼狈,鼻青脸肿的时候,也是他最像个孩子,最依恋自己的那天。 当时上完药,两个孩子肩并肩躺在一起,魏鸣岐疼得睡不着,脸直抽抽,也似现在这宋铃语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 刚被他‘英雄救美’的小黎禾也和他睡一张床上,虽没受什么伤,但因为过于忧心身旁的男孩,时不时起上半身给他脸上吹气,因而两个孩子都睡不着。 于是谢北伶就坐在床头给二人讲经。 她清楚记得当时的感觉。 也是一般的良夜,一般的静谧,身边只有孩子的轻轻鼻息,以及她的诵念声。 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月光、夜色、悉索动静,汇到一起却成为一股涓涓细流淌进她的心里。 也许自那一刻开始,她充满诸多教条的心便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一条缝隙,触手小心翼翼伸出去的那一刻,便触及到一种名为‘安稳’的东西吧。 想着想着,女人轻轻攥捏手中宋铃语的手掌。 比当初男孩的小手大了许多。 “……” 要是没有进宫那五年,一大一小两个徒弟都能在她身边长大成人该有多好。 “嗯——” 禹娘比凤官儿更外烈,炽热的声息隐约传来,谢北伶抿抿嘴唇,脸上多少有几分无奈。 到底是长大了,不再是孩子的同时,也愈发有自己的主见,不听她这个师父的话了。 一下午, 谢北伶都主动等他找过来向自己解释,就那么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晚上。 饭间几次眼神暗示,那孽徒都当没看见一样,吃完饭一抹嘴就钻进了施凤官屋里打架。 见他还想和往常那般糊弄自己,谢北伶决心要在今天打破他的淘气,就在墙边一直等,一直等,想等到二人打完出来洗漱,她再把人揪过来教育。 未成想今天的烈度陡然升级了。 禹娘为什么想肉包子打狗她不知道,但她觉着今晚大概是无望了…… 倚靠在床头,谢北伶一边养神一边倾听着那边动静。 从拷问声, 到情迷声, 再到讨饶声。 大半夜过去,最后的胜者终于决出,谢北伶迷糊看着隐约的天白,心中只余下两个念头: 他真的不会累吗…… 三个真的能够吗…… “……” 上午,猫打肥鸟的鸡飞狗跳声传来,榻上横陈着的玉体还一动不动犹如躺尸一般,仿佛无人干预就能一直躺到天荒地老。 砰砰砰—— 锲而不舍的敲门声传来。 “嗯……” 媚媚的桃花眼无力的睁开,迷糊一会才转眼向自己怀中抱着的玉臂之上。 愣神片刻。 “嗯?!” 飞快将胶粘的手臂扔到一旁,施凤官抱着被子想要强撑着起身,但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发出软弱酸乏的信号,她蹙眉忍着,一拍被下磨盘道: “起来!回你自己房里去睡!” “……哼。” 片片肌肤都透着桃花粉嫩色,唯独某片还往外涌着晶莹的女人不耐烦摆摆手道: “玩她去玩她去,她耐糟蹋。” “……” 本来就一股阴郁之气的施凤官瞬间火冒三丈,刚想发火和这女人算账,门外就传来怯声: “凤官姐,禹娘,你们都起来吧,饭做好了。” “……” 有无辜的人在场,施凤官便深吸口气,调整完沉声道:“好,铃语伱先等我一会。” “我不想吃——” 身前女人无耻的挠挠雪白磨盘,随即懒声道:“累死了,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铃语你让鸣岐把饭端过来喂我。” 啪! 施凤官气的又一拍她的蜂腰,咬牙道:“吃吃吃,昨个那狗男人没喂饱你?喝也该喝饱了吧你!” “怎么?怨我没照顾你?” 被下杏眼懒懒瞥来道:“一大清早瞧你脸上嫩的,昨晚尽给你保养了,你娘我可是一点都没贪着。” “嘶——” 施凤官脸色一变,昨晚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她。 这娘们突然偷袭,联着魏鸣岐一起冲她下黑手,种种屈辱记忆简直不堪回首,纵使都瘫软没劲的跟尸体一样了,这娘们也没放过自己,依旧可着劲的羞辱她。 “姓禹的——我和你不死不休!” 施凤官正要报仇,门外却又传来宋铃语的声音:“凤官姐,我提桶水过来给你们洗洗吧?” 啊这—— 桃花眼中犹豫一闪而过,虽不想麻烦这妹妹,但她此时身上确实没劲,脸上又干粘干粘的,像覆了层死皮一样,难受的很。 “那麻烦你了铃语……” “不碍事。” “铃语,给我也提一桶水过来。” “好。” “……” 待宋铃语去准备以后,施凤官左右看看,却不见魏鸣岐的身影,心里顿时就恨的发痒。 这狗东西起的倒早—— 特么没良心的东西,被姓禹这骚娘们穿些不要脸的衣服一勾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开始助纣为虐,这笔账不跟他好好算算自己就不姓施! “姓禹的你满意了?!” 施凤官抱着手双眼剜向那还懒洋洋躺着的女人身上: “为了报复我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啊,刚上来就身段放那么低,我看你往后还能怎么折腾!” “呵——” 榻上女人闻听此言吃吃一笑,道: “报复你?你想太多了丫头,你就是我餐前的一道小甜点,我身段低不低的也和你没关系,我乐意宠着男人你管的着吗?” “……” 禹卿这话倒没有撒谎。 那些衣服都是她一早准备的,要是过年夜里那天魏鸣岐能意志坚定点当天就能享受到了,何至于拖到今天? 还有那些羞人的花样—— 也就只有施凤官这种丫头片子才会绷着,放不开,禹娘自己个就想的清楚。 既都决心托付,拿对方当自个男人了,那还有什么可收着来的?早尝试和晚尝试区别在哪儿? 她偏就要一上来就情如野火! 昨晚惩治凤儿的计划1就很成功,禹卿有把握以后只要在榻上,这丫头见自己就得腿打哆嗦。 唯独拷打魏鸣岐的计划2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高估了自己的同时也低估了魏鸣岐的战斗力,一晚上都双管齐下,手脚并用了,都未能让他屈服,反倒自己成了对方的俘虏。 但禹卿也不气馁。 一夜不行就两夜。 世人言只有累死的黄牛没有耕死的肥田,今天休息一白天,晚上准让那小子哆嗦着交代清楚。 “好好好——” 见她态度如此,施凤官腮帮子都要咬肿了,道: “觉着自己厉害,旁人都不行是吧?那你昨个晚上求什么饶啊?有种你今晚别跑,咱看谁是最后的小甜点心!” “哼~我求饶是向我男人求的,又不是向你。” 说着,枕上转来的杏眼水润润的眨眨,向她挑衅道: “别说你禹娘不惯着你,就昨晚上我使你身上的那些招,你今晚使我身上,看你禹娘我皱不皱一下眉头。” “……” 施凤官突然悲哀的发现,在这方面她好像拿禹卿没办法。 毕竟每个人性格如此,在这方面上比卷,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女子能和禹卿这般一样。 同样是把着,换成她是身心上的极致羞辱,换成禹卿…… 估计她能把自己当成房里的陪嫁丫鬟,回头笑眯眯的亲自己一口,再转头安心享受。 卷不过卷不过—— 意识到这点的施凤官感到有些气馁,将床上皱巴成一团的白色腿袜、绿色镂心小衣扔她身上。 “你和你男人自个浪去吧!别想拉旁人祸害!” 她表达了往后绝不打群架的决心。 禹卿却不以为意,甚至嘴角一勾道: “那咱们一言为定?” “……” “往后就各凭本事,他晚上爱找谁找谁,只要被冷落的那个白天别说怪话,夜里别掉眼泪,我没意见。” “……” 施凤官脸色愈发难看。 这女人真有自信啊,也难怪,宠男人宠到都快没底线了,还会买各种外挂(指小衣),这方面谁能卷的过她啊。 “禹娘——凤官姐。” 门外宋铃语的脆声打破了二人此时的对立。 片刻以后。 咯吱—— 得到允许以后推开房门走进去的宋铃语脸色微红,只觉屋里那股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气味好古怪,还有榻上的禹、施二人,不着寸缕的身体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我自己来吧,谢谢你了铃语。” “……” 道完谢,施凤官接过毛巾,慢慢清洗脸上、身上的痕迹,而禹卿就放得开的多,自己身上没力气不想动,就干脆躺在床边,让宋铃语给自身清洗。 刷啦—— 拧干毛巾,宋铃语脸蛋微红的给禹卿擦拭掉身上那些干涸后还肉眼可见的痕迹,动作之轻柔,擦的禹卿这女人直哼哼道: “记得你以前总缠着人一起睡,不是我就是铃音,昨晚上自己睡得还好吧?” “……” 想起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半抱着谢姐姐的一幕,宋铃语红着脸轻‘嗯’一声。 “今天早上饭是你自己做的?” 禹卿又看了眼窗外天色,疑惑道: “谢道首起晚了?” “……嗯。” “真奇怪,往常从未见谢师傅起晚过啊。” 擦了擦身上觉得清爽许多的施凤官拧拧毛巾: “姓魏那狗男人呢?早上的时候也没帮你?” “……” 宋铃语抬起头,眼中同样闪过一抹疑惑: “今天没见着少主。” “嗯?” 施凤官动作一慢。 这时。 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却是睡眼朦胧的谢北伶,她细长丹凤眼在屋里扫了一圈,随即边在鼻息扇风边疑惑轻声: “鸣岐昨晚没睡在这?” “……” 施凤官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个家她一天都不想当了 “他昨个把我们折腾睡过去,一早醒来就没见到他人。” “……” 听到禹卿描述,睡醒后在家里找了一圈的谢北伶沉默片刻,随即鼻边扇风的手缓缓攥紧成拳: “跑了?” “……” 最近已经不怎么去东府视事儿的魏鸣岐突然早上起来不见人,那干嘛去了都不必多想。 黎禾—— “呵,真就自个偷摸去了……” 拷打魏鸣岐未果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的禹卿咬牙,屋里另几个女人的呼吸也跟着紊乱。 谢北伶苦等一夜,等来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她一起去找黎禾的孽徒撒丫子跑路,心情如何自不必多说。 但要说最气愤的人是谁—— “魏!鸣!岐!” 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切齿声响起,谢北伶和禹卿尽皆向榻里看去,却见那一双桃花眼已经红通通的跟兔子一样。 “嗯?怎么?” 禹卿多贼一人啊,见她反应这么大立即眯起眼睛: “瞧你这样,不会是昨个他带你出去的时候,用‘回头出京带着你’这事把你忽悠住了吧。” “……” 施凤官一声不吭,胸口起伏的频率却愈发急促。 “噗,活该,成天嘴上狗男人狗男人的叫,狗男人一拿根胡萝卜出来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对于这個背叛‘战友’的叛徒,禹卿毫不客气的发出无情嘲笑: “也不拿脑子想想,他连谢道首都想瞒着的事儿,出去办能带上你吗?这回知道好歹了吧?” ! 施凤官正在气头上,闻言转眼过去,手狠狠抓向她的玉瓜: “就你精!你管的住他伱怎么不管——你除了会甩对大雷宠着他你还会什么!” “嘶——你有气冲他撒去!捏我孩子饭盘干什么!” “我抓不着你男人我总抓得着你吧!” “……” 粉臂白腿掐成一团,门前的谢北伶揉揉额头,随即才将瑟瑟发抖的宋铃语带出门。 这个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当了—— …… 噼里啪啦。 驿道侧边,篝火熊熊照亮着小片荒地,被卸下架鞍的马匹在车旁悠闲的嚼着草料,时不时被旁边的碎碎声骚扰的打声响鼻。 “啊——烦死了,要不是因为你非要睡什么午觉,咱们早就到驿站了,拖拖拉拉弄得现在要露宿野外,这里的蚊子好多啊!” 抓狂的女声响起后,篝火旁才传来青年无奈的小声: “姐,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刚到春天哪来的蚊子?” “哈?” 女声又高一度:“你的意思是我撒谎咯?这里没蚊子我屁股怎么这么痒?” “地上都是碎石子,你一屁股坐上去能不痒吗?” “卫既闲——”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干粮烤好了,姐你吃完赶紧去车上吧。” “呜……我不吃,硬的能砸死老花,我干脆吃老花好了。” “呲——” 马车旁的老花马疑惑的抬起头看向篝火旁。 “看什么看你这头懒马!你下午要是走快点,姑奶奶能在这陪你吹风吗?” “……” 骂完了马,篝火旁的女子转头过来,对面的青年面皮抽抽,正想和她商量能不能继续骂‘老花’的时候—— “别说话。” “……” 篝火旁一时安静下来,不多时,愈发清晰的马蹄声从远处驿道上靠近,青年也轻轻摸上腰间挂着的宝剑。 “两匹马,两个人。”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又是几息沉默,待察觉到那两匹马脱离驿道向这边靠近的时候,青年起身按剑高声道: “来的是哪路朋友?” “借火歇歇脚。” 伴随着清朗的男声,对方马蹄未停的同时远远抛来一物。 “姐——” 啪—— 青年刚开口却已为时太晚,身旁家姐一挥红鞭将来物打落出去,随即开口呵斥道: “姑奶奶生的火你想歇就歇?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不想找事儿就滚一边去!” “噜——” 一声轻吁,月光下只能看见模糊轮廓的两个生人勒马止住,先前最先开口的那人奇怪道: “又不白歇,现在出门寻方便给钱都不好使了?” “……” 女子瞥眼过去,却见被她鞭子打落出去的那物在不远处的沙地上闪着点点银光。 唔,貌似不是什么恶客啊。 但是—— “公子哥~都是出门在外的,谁差你那点银子啊!” 她语气阴阴阳阳掺着小刺儿道。 “姐——你少说两句吧!二位见谅,家姐是第一次出远门。” 说着,青年将她拦到身后,随即冲那边拱手礼道: “出门在外行方便本是应有之义,只是这边有女眷,不甚方便,还请二位海涵。” 他语气不卑不亢,说话间剑不离手,显然一边委婉拒绝的同时也做好了翻脸准备。 “不方便就算了。” 来人淡淡说了一句,随即既未靠近也未离开,原地下马后冲着身边道:“捡点柴火回来,在这歇会天亮再走。” “也不知道你麻烦个什么。” 跟他身旁那人用一口上了年纪不耐烦的声音道: “把俩娃娃打跑不就行了,你懒得动手那我来——” 听到这语气明显不善的话,卫既闲刚攥紧剑警惕起来,对面先前开口的青年就用种比他更不耐烦的声音道: “你个老登,真要我大晚上修理你是不是?” “……行,你厉害。” 那不似善类的老头被训斥完,竟真嘟嘟囔囔去了附近找柴火: “小小年纪,一点也不懂尊着老的。” “……” 四周安静下来,朦胧夜色中,那来人中更年轻的一个并未再开口搭理,只是转身拍拍自己的马,待其趴下后才不顾一地石子的倚靠到它身上,竟就这般休息起来。 此般作态,确实是实打实的江湖浪儿,卫既闲先前提起的心渐渐放下,身旁的姐姐此时却颇感兴趣的开口道: “那边的,你家老奴挺狂的啊,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 “……” “呦,还不说话装清冷,你银子还要不要啊,不要我可给你拾走了。” “……” 喋喋不休中,马身上的青年微微抬头,语气有两分不耐道: “拿剑的,管管你家碎嘴子。” “你——” “抱歉抱歉!” 卫既闲立马捂住自家姐姐的嘴,冲那边歉声连连: “兄台你好好休息。” “……” 掌下的家姐不满他的行为,张口狠狠咬他的掌间肉,卫既闲忍着痛将她挟到篝火边,一手用木棍在沙地里上写道: ‘这俩人不好惹!’ ‘出来前你怎么向爹妈保证的?’ “……” 见掌下渐渐安静下来,卫既闲才松开手,女子倒真的没再无理取闹,只是负气走到另一边坐下,一副要对他冷暴力的样子。 “……哎。” 轻轻叹了口气,他也坐下啃起烤好的干粮。 啃着啃着,他心里是越啃越后悔。 此番出门历练,家中的长姐就非要跟来,借口放心不下他,照顾他,以此说动了爹娘和他。 现在想想也真是鬼迷心窍了。 自家老姐什么个脾气,他从小到大还没有领教够吗?这一路入关,尽给她擦屁股了。 生活上要他各种伺候着也就算了,从小都已经习惯了,但似今天这种情况他一路上已经不知道遇见了多少。 要不是自身武艺拔群,外加卫家名号有几分牌面,这一路入关当真是把剑砍出火星子都艰难。 悔啊——太悔了—— 卫既闲一副肠肚眼瞅着要往青色发展,这时从荒地上传来的阵阵轻风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一转眼过去。 推推推—— “干嘛!” 正在赌气的老姐一推他的手臂,卫既闲指着月色下远处朦朦的荒原拼命眨眼向她示意。 “嗯?” 女子见他‘搞怪’不禁转眼过去,下一秒,她眉毛挑起,脸上透着浓浓惊疑。 只见远处月色之下,有只‘大蝠’仿佛在夜色下低飞,起起落落间,其轻功水平之高已超出了她能判断的范围。 ‘那老头这么厉害?你们看出他是几境武人吗?’ 卫既闲看着老姐在地上写下的问题后,蹙眉沉思片刻才提起棍子: ‘起码也是武道大家(划掉)宗师’ ?? 女子看完眼睛微微圆睁,都下意识怀疑起小弟的判断了。 宗师? 那老头能有这水平? 先前被那小年轻训的跟孙子似的,这武道宗师在江湖上这么没有牌面吗? 在她老家那边,但凡能沾上这两个字的武人都有自己的一番置业,到她家也算是座上宾了,连她爹娘都得好好招待着。 这关中的水有这么深吗? 女子想着想着忍不住缩缩脖子,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险着了。 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的,那俩人刚才要是心黑一点,把姐弟俩杀完抛了,便是卫家也难查出什么手尾,可以说是死也白死了。 ‘呜,要不姐去道个歉?道完咱们就赶紧溜?’ ‘……’ 看着老姐在地上写的字迹,卫既闲的嘴角不禁抽抽。 不愧是他姐,从小的欺软怕硬。 沉思片刻以后。 ‘不用。’ ‘那年轻点的不像不讲道理的,既能有宗师随从,他应该是关中有名的世家子,刚才话都聊完了,咱们不搭话不招惹,等明天一早各自走就是了。’ 看到地上字迹,女子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之后也不抱怨了,啃干饼都啃的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 感受到难得的静谧,卫既闲竟对那神秘二人心生感激。 要不是他们的到来,今晚他真能被自家老姐唠叨死。 又过一会。 啪—— 飞快收集了一堆柴火的老头回来,将柴堆到青年的面前不远,卫既闲正以为他要掏火折子时,他竟双手一合发出金铁交击声,肉眼可见的火星溅落到柴上,不一会就冒出了火苗。 娘嘞—— 轻功这么好也就算了,还是走外家功夫的狠人,就算放在偌大江湖之中,这般能打能跑的武夫都是最难惹的。 卫既闲默默抱紧自己的长剑,随即看向身旁老姐,却见她低着头啃饼啃的小心翼翼,跟老鼠似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刚忍住想笑的心情—— “喂,那边俩小的!” 篝火刚一升起,先前去捡柴的老头就高声招手道: “还有多的饼子没有,送几块过来。” 卫既闲愣了一愣。 “来了——” 他将手中长剑放在地上后迅速起身过去,一路到那一老一少的身前,匆匆两眼后也未敢多看,只是将一叠饼子递到那老头面前道: “前辈,这些可够?这里还有些辣麻面子,前辈放心的话也可尝尝。” “嗯——” 那头发斑白形容枯瘦如山貂的老头接过饼子和味料,抬头向他看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笑道: “你比你家姐姐聪明的多,有前途,似你姐姐那般的刁蛮性子,不适合跑江湖。” “前辈说的是。” 卫既闲恭敬点头:“等此番历练后回去,我爹娘一定会把她关在家中好生管教。” “嗯,回吧。” 那莫名有两分眼熟的老头摆摆手,一副对他家世不感兴趣的样子,卫既闲对他这态度也没有丝毫不满,正欲转身回走时—— “老登,拿些钱给他。” 那倚靠在马身上,只余下半边侧脸的青年忽地开口: “别白吃人家的东西。” “啧——” 先前那一副江湖前辈样儿十足的老头张开嘴,但估计是想到先前被当众训斥的一幕,所以又硬是将话忍回去,手掏进怀中道: “接钱小子。” 几块饼子不值什么钱,但卫既闲没有婉拒,老老实实伸手道: “那就谢长辈赐了。” “嗯……” 老头掏钱动作一顿,露笑道:“这般懂事,倒不好将你这样打发了。” 说着—— 他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边写边道:“写完我就擦,你能记住多少,领会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了。” “……” 卫既闲屏住呼吸,但心跳却越来越快。 光看这老前辈写下的开头,他就立马知道对方要教他什么了—— 道家三教太清一门的《登云十八纵》! 此轻功法唯有太清弟子方能学习,鲜少流漏到江湖上,机会难得,卫既闲立时凝神,不愿放过一字一句。 马上青年听着这沙沙声不禁翻了个身。 哎, 出门在外,又是想念师父的一天啊。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围猎关中 一刻钟后,沙地上已经布满字迹狂狷的行文。 等到老头划下最后一笔,还未等他开始涂抹,卫既闲便已经收回眼神郑重拱手: “多谢前辈赠晚辈机缘。” “嗯,悟性尚可。” 老头扔下树枝,冲他挥挥手语气随意的道: “回去自个琢磨去吧。” “……” 卫既闲从小跟在双亲身边耳濡目染,知晓江湖上似老头这般脾气古怪的前辈有很多,且越往上走遇到的概率就越大。 对于这类人,卫既闲自我总结出了一套处事方式,那就是遇到了别想着占便宜。 也别招惹。 此番就纯属机缘巧合,卫既闲心怀淡淡感念,再次拱手一礼后也不多做攀谈,转身就往自己的篝火方向走。 身后。 “魏小子,你不起来看看?这《登云十八纵》连你师父都未必有,放到江湖上都能令一群人打破脑袋争抢。” 姓魏? 这称呼语气,似和他开始想的不同。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卫既闲心中刚升起好奇,身后见青年不答话的老前辈啃着饼嘴里含糊不清的自语道: “算了,估计你也不太需要,似你我这般路子的,这十八纵平常用用倒还好,真要遇事了,还不如使劲一蹬腿来的好使。” “……” 卫既闲路上听得眉头直跳。 《登云十八纵》在江湖列属一流轻功武学,素有‘追风赶月’‘弹指掂蝉’的美名,放在这老前辈口中却不如‘一蹬腿’。 要说他自己也就算了,就连那面相比他还嫩的青年也能?开什么玩笑,便是那京中与他同姓的魏魔头过来也做不到吧。 心里正自腹议的时候—— 那脾气古怪却格外慷慨的老前辈又接着先前的话叹气道: “老头我前半生也算纵横捭阖,像刚才那小子一般的天骄不知杀了多少,偏偏到老遇见了你这怪胎,莫非人生真有因果报应这荒缪一说?” “……” 他这话说的随意,跟晚饭没放辣一样只是淡淡郁闷,但听得卫既闲耳中内心却悚然一惊。 “你这一路怎么那么多话——” 那魏姓青年不耐的声音跟着夜风传过来: “我那天真该朝着你嘴上打。” “……” 卫既闲愈发看不透这一老一少,脚步加快的回到篝火旁,直到坐下感受到身前映来的暖意,他绷紧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沙沙沙—— ‘你们怎么嘀嘀咕咕聊了这么久,那俩人什么情况?’ 见到家姐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提问,卫既闲没将‘魔道中人’这四个骇人的猜测写出来,只是提起树枝敷衍的写道: ‘很普通的一个老头,出门在外最忌讳打听别人来历,咱们明早打完招呼就走。’ 本以为这番言论能打消家姐的好奇,未曾想—— ‘年轻的那個长的是不是特别冷?’ “……” 觉得她关注点过于奇怪的卫既闲提着树枝纠结半晌,才在沙地上缓缓写道: ‘看不透……’ 写到此处,卫既闲回想刚才火光隐隐中看到的惊艳侧脸,又提笔写道: ‘但眉眼俊逸脱俗,气质不似常人,必定有大来历。’ “芜湖……” 刚一写完,身旁就传来压低的小声,卫既闲转眼过去看到家姐眉间似有喜色,不禁心头狂跳立马用脚擦掉字迹追问着写道: ‘伱问这个干什么?’ ‘爹娘可不许你找外边的男子!’ 话是这样说,但真正原因还是那一老一少太危险,尤其是后者,瞧着比那老前辈都更深沉几分,绝不是什么善类。 卫既闲了解自家老姐,将来找个受气包能让她欺负着最好,要是不知深浅找个拿捏不住的,那婚后绝对天天跟唱大戏一样。 他正忧心急切的时候,身旁女子却比他还急。 “你想什么呢!” 她伸出长腿抹去他字迹,手中用力的写道: ‘我是瞧他声音怪好听的!猜他长的不错而已!你以为你姐是花痴啊?瞧着个俊俏男子就走不动道?’ ‘你姐聪明着呢!’ “……您小声点” 卫既闲怕吵着那边,双手合十连连苦笑,装了半天可怜,总算将自家老姐安抚好。 这时夜也已经深沉,姐弟二人分隔着坐在一根枯木上抱手休息,另一边篝火旁的老头声音还在随夜风隐隐向这边飘过来。 “真不吃些饼子?这椒盐面撒上面还怪好吃的。” “……” “你从出京以后怎么一副疲懒样子?昨晚上操劳了?哎——纵然是分别在即加之年轻也得节制才行,须知女人年纪越大胃口越大,真龙到了我这年纪也成泥鳅了。” “……” “实话告诉我,你有几个女人?” “……” 了不得的内容飘到这边,卫既闲心里正自羡慕的时候,身旁突然伸来一脚踢了踢他。 转头过去,却见家姐正以一副不耻对面为人却又不敢大声呵斥的样子道: “你以后可不许学对面那浪荡子。” “……嗯。” 卫既闲轻咳声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放下了一些。 虽说那魏姓青年长得很不让人放心,但好在他姐在家是出了名的纯爱战神。 一世一生一双人,这就是他姐至死不渝的追求。 “你再啰嗦一句,明天你扛着马跑。” “……” 随着夜风中飘来几声呵斥,另一边的篝火终于也在这良夜中安分下来。 夜尽天明。 “吁。” 直到天边现出一线白,守了一夜只敢闭目养神的卫既闲被不远处的响动惊醒。 “哈……” 身旁趴在膝上睡得正香的家姐也被吵醒,起身到他身边似猫般伸了个懒腰才哈欠连天的道: “他们要走了?这么早,,我怎么感觉跟没睡一样,身上疼死了。” “……” 苦守一夜的卫既闲嘴角抽抽没吭声,提起精气神待到那二马慢跑到他身边以后。 “二位要启程了?”他拱手礼道。 “嗯。” 昨晚赠他功法的老前辈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虚着眼对他的问好无动于衷,反倒另一马背上的青年向他转头过来轻点头道: “叨扰一夜,别过了。” “……” 他声音似初春山涧涌动的雪水般清冽,冷而不远,令人很是能提起几分神来。 为人也神秘的很。 这一到起早赶路,对方便戴上了便于隐藏身份的黑纱笠,晨光下只能隐约望见一双矜冷的眼眸,令对视之人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还有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将其挺拔有型的身姿轮廓衬得淋漓,就连轻握马鞭,青筋分明的冷白修长手掌都格外吸睛。 此番打扮在江湖上明明并不罕见,往常卫既闲见了也不觉得旁人有什么特别,但偏这男子穿上以后,给他的感觉甚至比昨晚望其侧脸时的冲击更甚。 此等英姿,又姓魏,莫非真是京中那人不成? 卫既闲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旋即又在内心否定了这一猜想。 而今关中风起云涌,各地渐有沸起之势,连自己都被吸引入关,只要那魏鸣岐不是疯子,断然不会在这种关头入京。 此番心理活动虽长,但于现实中不过一息,等卫既闲收敛心中思绪拱起手时,那二人二马已经越过他们向着驿道而去了。 “一路顺风……” 尴尬的念完祝福,卫既闲放下手,肩一耷拉内心有种长出一口气的冲动。 和这等正邪不明的强人共度一夜真是连眼都不敢合,得时刻打起十二分小心,好在如今安全过关,还小有收获,真是—— 卫既闲正感念自己运气的时候,身旁家姐忽然冲着已经上了驿道的二人抬手高声: “喂——那边那个黑衣裳的!你昨晚上扔的银子真不要啦!” “……” 远声传去,被吓了一跳的卫既闲连忙向那边转头看去,却见驿道上的二人都很有高手风范,根本没有回头理他傻姐的意思。 人影渐远以后。 “呼——” 卫既闲忍不住长出口气。 “切。” 强人一走,气焰立时涨上两分的傻姐一踢脚下石子,道: “铺张浪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傻公子哥。” “……” 卫既闲蠕蠕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强人一走也不都尽是好事。 没人压着,他欺软怕硬的傻姐又得唠叨他了。 默默给歇了一夜的‘老花’套上架鞍,身旁的傻姐果真开始碎碎念起来,似要将昨晚上憋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似的: “人是冷冷冰冰的,但不算坏人,早知道这人这么守规矩,昨晚上就借他们地方歇脚了。” “刚才瞅他好像长得怪好看的,可惜看不清楚,声音倒是好听,听得我耳朵都痒痒了……” 说着说着,傻姐声音高涨起来: “唉——没意思啊啊啊——” “大清早为什么要戴个纱笠,跟生怕别人看见他脸似的,说话也不带回的,难不成怕旁的女子见着生吃他啊!” “花心萝卜,再好看也没用!还敢说我碎嘴子,我爸我妈都没这么说过我,过分!” “……” 卫既闲依旧默默听着身旁的情绪垃圾,待弄好马车以后他才一掀布帘,恭敬声道: “姐,您请上车——” “哼!” 女子腰缠红鞭迈着长步过来,待快要上车的时候突然转头过来,摸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 “既闲,姐长得不好看吗?” 此等问题不需要有任何犹豫,卫既闲秉着从小到大的本能反应道: “好看啊,跟天仙一样美,也就是姐你入江湖晚了,不然以洛神姿容都得在你面前吃点苦头。” “哼——” 这般话一说出口,傻姐立时仰着头钻进车厢娇声道: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 卫既闲嘴角抽动,随即才赶着马车驶上驿道,过了会,他忍不住再次提醒: “姐,你还记得咱们这回入关中的目的吗?” “啊?什么目的?” 车厢中传来疑惑女声: “不就是历练嘛。” “……” 这一路入关吃吃喝喝兼游山玩水,果真是把自家这傻姐玩的乐不思蜀了。 卫既闲忍着生疼脑壳,提醒道: “姐,历练也分有效历练和无效历练啊,这中间的性价比差距多大你知不知道!” “像那种没有目的,一路瞎逛的历练,除了见些人、看些景,尝点美食吃些亏以外还能有什么收获?” “似咱们这等江湖世家子弟,光有实力不行,是需要扬名交友的,不然将来的江湖地位怎么保证?咱卫家的基业怎么守护?” “没点名声朋友,随便来个过江龙都能把咱家基业夺了,所以才要扬名,你江湖名头响,旁人看你就投鼠忌器,纵使实力比你强也得掂量掂量你身后朋友有多少。” “而扬名怎么扬?无非行侠仗义、与人比试,而前者一般难遇,遇到也多半惹不起,后者则输赢都容易得罪人,有后患,不是咱这种有家有业的人应该选的。” “最难得的,是那种百利而无一害的扬名机会,在此过程中还能交到朋友,姐你知道这种机会一般叫什么吗?” “……嗯。” 车厢中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什么?” 卫既闲眉头跳跳,无奈声道: “当然是锄魔啊!那帮人做的坏事多,名声也臭,每回挑一个有把握、势单力孤的大家都并肩子上,过程轻松愉快,事后也没后患,大家完事了喝喝酒,朋友也就处上了,父母再跟着使些银子,找游侠一宣扬名声也就跟着来了!” “……” “这种机会多难得啊!更别说还是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姐你上点心吧!” 这回车厢里的傻姐终于认真了一点反问道: “那要是玩砸了呢?” “砸就砸了呗——” 车厢外的卫既闲一摊手道: “咱们这种小虾米,在前头冲锋陷阵轮不到我们,咱们就跟着在屁股后头摇摇旗,事成了使银子雇游侠,事败了旗一扔,谁能注意到我们这些小辈?” 车厢里的女子这时头脑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就是咱爹娘不来的原因?” “是极——” 卫既闲欣慰抚掌,赞声道: “关中这场围猎百年难遇,但背后牵扯太多,咱爹娘多精啊,让我带着你来,这就叫稳坐钓鱼台,横竖不翻车!”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从小就你学到了爹娘的鬼点子。” 听完小弟那‘龌龊’的计划,车厢中的女子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身子半躺在软榻上问道: “但我还是不懂,昨天路过京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进去,那魏鸣岐不就在里边吗?咱们还要往南走到什么时候?” 前头的卫既闲闻言笑笑,给她解释道: “咱是虾米,虾米就要有虾米的自觉,那些鲸鲨还没进京呢,咱虾米急吼吼的,难道进去替它们趟雷啊?所以得先找一颗大树,如此才好乘凉——” “但找大树也有讲究,有些大树太老,太贼,例如咱们先前路过的神剑山庄就是如此,像咱们这种有跟脚爹娘又不在身边的小辈挂靠过去,难保不会被他们利用,风险太高,为智者所不为。” “而点苍楼这类游走正邪边缘的就更不用提了,若非京中那座仰止高山压在头上,压力太大,似它们这种平时都是被肃清的对象,跟他们沾上危险不说,还容易惹一身腥臊,弊要远远大于利。” 说着说着,卫既闲眼中逐渐闪烁出睿智的光芒: “所以综合以上考虑,那种半高不高,刚刚冒头的大树才是最适合我们挂靠的,为弟这一路上搜集各种情报,恰好就发现了一颗这样的大树,甚至潜力远比我先前说的那几颗还要深厚,是真真正正的建木苗子!值得提前投资!” “眼下这消息知道的人还不多,咱们这算是抢了先机,机会难得,姐你千万不能不当回事,男人什么时候都能想,好机会可不是时刻都在的!虽说那魏姓朋友确实俊俏的不像话,但比起——” 他最后话没说完就被帘中踹出的脚打断了,随后只听后边傻姐恼怒声音道: “他眼瞎,你也眼瞎!?他俊不俊俏跟我有一文钱关系?!我什么时候想他了!” “我错了我错了——” “……” 姐弟俩从小吵闹到大,弟弟日常被打压,前头拉车的老马见怪不怪,一声响鼻后,继续不紧不慢的拉着车往前。 傍晚黄昏。 马蹄踏在镇上的青石条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其后的车厢布帘被人掀开,女子探头出来打量一圈,语气疑惑道: “怎么这么多江湖人?” “……” 目光所至,贯穿镇子南北的长街上人潮涌动,路人相互擦肩而过时,腰间兵刃都时不时的擦碰,由此还能能听到争吵、围观拱火的杂声。 卫既闲看着熙攘的小镇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下意识拿出地图看了眼,喃喃道: “这里应该是青华镇,镇外有个小渡口通渭河,算是繁华商镇……但不处在河道交汇,确实不该有这么多武人游侠才对啊。” 商镇商镇,过往客多是商贾行贩,纵使有保镖跟随,但那些镖师和一脸草莽江湖气,一看就经常漂泊的桀骜武人有本质不同。 正当卫既闲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时。 “娘的,今个去那边想要入伙,那伙大头兵傲气的很,说郡主非中三境以上的人不要,我说老子刀头舔血,不比那什么中三境的人差,手下还有一帮弟兄,郡主让我们打京城也使得,硬是鼻孔朝天,给老子一两银子就打发了,早知这样老子就不下山了,白跑一趟——” 马车缓缓驶过一酒肆,窗边靠外的一桌,几个模样匪类的男子正聚在一起,冲其中一个郁闷灌酒的男子取笑。 “哈哈哈哈!你‘血手雕’也有今天,好歹在山上也有名有号,那帮兵弔这么欺辱你,你这一山之主就忍气了?” “是啊,往常就听说你脾性大,欺辱不得,怎么下山一趟卵子软了?晚上不得去找女人治治啊哈哈哈哈——” 一片轰笑声中,先前那自顾自灌酒的大汉将酒往桌上一砸,闷声道: “不忍如何?那帮大头兵一身甲胄能当镜子使,还个个人高马大跟天子亲兵似的,营中还有骑马的,那更是一眼不凡,说不定就是琅琊兵里的麒麟卫,换伱敢冲他们呲牙?” 他有理有据的说完以后却并没能换来同伴的理解和同情,反倒笑声更大了。 “不敢不敢——” “那琅琊兵这般瞧不起你,我要是你就直接进北边,看能不能把那只凤凰找出来,真要撞大运得了四灵奇物,你小子再去水寨,那些大头兵还不得把头磕进地里?就连那琅琊郡主都得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你就成琅琊驸马了哈哈哈——” 唰唰唰! 酒肆中忽起刀兵声,随即有人隔着几桌呵斥: “小小山匪也敢对郡主出言不逊,砍了!” “……” 嘈杂声大起,不过又是江湖的寻常一幕而已,马车上的卫既闲见怪不怪,但掌心却泌出了点汗。 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按理说琅琊郡主黎禾入关中的消息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啊,怎么路边连个九流山匪都收到消息了? “你干嘛——还走不走了?” 身旁傻姐拍拍他道:“昨天蹲了一晚上,我腰都快断了,赶紧找间客栈休息!” “……咳。” 想尽快弄清楚情况的卫既闲清清嗓子,道:“姐你先去,我去附近打探打探消息,过会再去找你。” “随你——” 女子毫不留情的将他挤下马车,随即驱车往前,留在原地的卫既闲左右看看,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就近的旁边酒肆。 自古以来,酒肆茶馆都是打探消息的绝佳场所。 卫既闲一念至此刚要抬脚,脸色忽地古怪的扭过脸,冲傻姐离开的方向大喊: “姐——你倒是给我留点钱啊!” “……” 人流熙攘,哪儿还有马车的影子? 少不得要卖卖脸了—— 卫既闲无奈的摇完头走进酒肆,此时里边的酒客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为楼上刚才的冲突所打搅。 自古江湖客扎堆的地方就是这样,都是常年练武手持利器的,彼此遇见了脾性不合起冲突再正常不过,因一句话说错就血流成河的事儿都常有。 今日楼上这遭就是如此—— 还未走上二楼,卫既闲便嗅到浓浓的血腥气,方才几个对‘琅琊郡主’开玩笑的九流山匪已经身首异处,战斗过程干净利索,等他上去时,窗边的几人已经在淡定自若的擦拭刀剑了。 “这是清理费用。” 擦完家伙事,当头一人扔出角碎银子到瑟瑟发抖的小二身前:“官府要是过问,就说杀人者,琅琊郡主帐下张文奎。” “……” 好嘛,原是好死不死碰到正主手下了。 当山匪损阴德,真是霉啊。 待那伙琅琊郡主手下的江湖人离开以后,卫既闲向边角窗边一席看了过去—— 此时二楼之中仅剩这一桌,桌上则坐着一锦衣公子,身上未佩兵刃,身后却一左一右站着两位随从,竟分别做黑白衣打扮,黑衣那个手似蒲扇,魁梧像门板,白衣那个则矮如三寸丁,站起还未有椅背高。 这是标准如江湖世家子外出游历的配置啊! 不标准的世家子卫既闲眼中一亮,慢步向那边走过去,还未靠近,那一黑一白便齐齐转睛过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五感竟这般敏锐? 怕不是一般随从啊…… 因昨晚事儿有了些心理阴影的卫既闲心生犹豫,正要却步之时,桌上那锦衣公子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来,向他疑惑声道: “兄台,有事儿?” “……” 当看到这锦衣公子的具体面容后,以卫既闲的教养,心中都下意识想起一个不礼貌的词儿。 ‘地主家傻儿子’ 和身后二位随从不同,这位锦衣公子生得一张圆脸,腮胖而唇厚,还有一双厚眉头,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忍俊不禁。 卫既闲自认是个有素质的人,便忍着笑感抬手一礼道: “见过,在下江州人士,路过发觉此地热闹非常,心中好奇,便来楼里想打探一些消息。” 他态度诚恳,那锦衣胖公子闻言粗眉毛一扬,道:“江洲?没去过,但我爹有生意在那,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过来陪我吃点?” 他声音正经,但天生带着几分憨气,很难有人听他说话和他对视时不是笑着的。 但卫既闲不同, 他能忍。 “正好,我身上一文钱都没带,就先蹭兄台一顿,晚上兄台若不急着走再换我来请。” 卫既闲说完走过去,和这锦衣胖公子对视而坐后又一拱手: “江洲,卫闲。” “见过——” 待他招呼完以后,那锦衣胖公子一边让小二新上一副碗筷,一边正色对他道: “我姓齐,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刚见到我时是不笑的,你能忍得住,所以这顿饭我请你。” “……” 被点破以后,卫既闲忍着心里的一点小尴尬,正色道:“那就谢过齐兄了。正所谓男儿相貌爹娘赐之,所以——” “我懂我懂,我看的开,你不用安慰我。” 锦衣胖公子摆摆手冲他无所谓的道:“你是江洲人,来关中应该是为了此次的四方诛魔吧?” “呃——” “呃什么呃,除了外边那些光脚的游侠,谁不知道关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锦衣胖公子说着指指身后的一黑一白: “我虽然不会武,但江湖上的事儿还真少有我不知道的。” “……” 卫既闲抬头看看那神色漠然的一黑一白,最终点点头,试探性的问道: “所以齐兄也是——” “我不会武,倒和我关系不大。” 说完,锦衣胖公子指指南边:“是琅琊的那位郡主举旗了。” “举旗?” 卫既闲闻言脑袋一时都没转过弯来。 锦衣胖公子奇怪道:“你是装傻还是你真不知道四方诛魔这回事?举旗就是——” “我知道。” 回神以后,卫既闲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黎郡主做第一个……” 要知道此次四方诛魔牵扯到的江湖势力众多,不乏有神剑山庄这种资历深、名望高,以及点苍楼这种实力雄厚的组织。 和它们相比,琅琊郡主不仅在纸面硬实力上逊色一筹,个人的年纪也太小,换言之就是资历、江湖地位浅薄,也只有名声滔天响亮,能和京中的那位一比。 但名声归名声,名声转换成资历、地位都需要实力以及时间的沉淀,所以在卫既闲的设想中,此次诛魔琅琊郡主应会做晚辈姿态,不争先争强才对。 这才是一般聪明人的做法。 而今四方未动,她却像个领头羊一样举起第一杆旗,先不说出头的锥子先烂这个道理,要是其他人看不惯她的作态,不予响应忽是在之后行动中刻意忽略她,那‘救世主’黎禾可就成笑话了。 听卫既闲这般一说,锦衣胖公子这才理解恍然,靠在椅背后笑道: “确实,最开始我也意外,只能说郡主她不愧有风采,做事总是出人预料,难怪将来能打败集六龙之力于一身的东方鸣岐。” “……” 卫既闲沉默不语,连夹菜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前些日子郡主她还抓了东方鸣岐手下的一批人,没过几天就杀了一部分,啧啧啧,据说寨前的渭河都被染红了一段,剩余的那些,怕是要留待誓师拔寨的那天祭旗,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 卫既闲听得眉头狂跳—— 虽然此举确实有增加威望的功效,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就是第一个举旗的,做事又这么绝,琅琊郡主是真不怕京里操纵着朝廷的那人逮着她往死里怼吗? 再加上正道这边也留有隐患。 虽然琅琊郡主名声大,但就她从头到尾的一系列操作来看,怎么都是一副炮灰相啊! 难道他眼光出错了,被改变命运的黎禾郡主根本不是什么建木苗子,而是被过度助长的可怜秧子? 正当卫既闲陷入犹豫,觉得是不是要换一个挂靠,亦或者直接打道回府的时候,锦衣胖公子忽又指指楼下的人流,道: “对了,除此之外,镇外这几天刚发生了一件事儿,这儿有八成的人都是为它来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镇外有泼天富贵! “……” 卫既闲回神过来,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他这人从不扫人兴,便作出一副好奇样子: “我刚才一路过来见到的江湖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到底什么事儿能引来那么多的人?” 锦衣胖公子俯身凑近,小声道: “有四灵奇物现世。” “……” 卫既闲‘惊异’的瞪大双眼,道: “四灵奇物?” “嗯哼。” 锦衣胖公子指指镇外北边方向: “前两天,北面那面荒山有老农进山采药时听见了凤鸣,之后引来一伙游侠进山,亲眼看见了有玄凤与人交战,扫平了半座山林,遗址现在还在那呢,等消息彻底传开,附近郡县的江湖人可不就蜂拥而至了吗?” “……” 卫既闲听得怔怔神时,锦衣胖公子又慢悠悠喝了口茶,道: “听说现在还打着呢,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再这么传下去,说不定连些江湖老怪物都能引过来,到时候可就好玩咯。” 他说的随意,但卫既闲心跳却加速了。 老怪物? 昨天碰到的那一老一少莫非就是冲着这传闻来的? 要真是这样,青华镇外那四灵奇物估计就不是所谓的以讹传讹,而是确有其事了。 真是…… 既是武人,就没人能抗拒四灵奇物的诱惑,但卫既闲不仅是个武人更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内心有数,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属于自己,什么东西得到了也会引来无穷祸患,因此这心热仅是一瞬,卫既闲便又恢复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语气试探道: “齐兄这回莫非也是——” “别整别整!” 对面的锦衣胖公子摆摆手,连连摇头道: “多大锅整多大盖,我一个连武功都不通的胖子,得多大心才能去觊觎四灵奇物啊。” “……” 卫既闲闻言内心一松。 倒不是说他对四灵奇物有什么妄念,而是和这齐姓公子交谈一阵,他对其已生了几分好感与结交之念。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对方一副令人忍俊不禁的憨厚面容之下,实则清醒冷静,绝非一般的纨绔子,卫既闲就喜欢和这类人交朋友。 此念一起,他登时拿出社交水平,举杯邀道: “齐兄何必自辱,以兄此般明慧纵使不通武艺又如何?外边街上武人倒多,也不乏好手,但最终坐在台上的还是兄这等人。” 一番话说完,对面的锦衣胖公子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便也拿起酒杯和他轻碰一下: “卫兄又何尝不是个聪明人呢?还一表人才,未来必定不凡——来,这杯酒下肚,往后就是朋友了。” 二人都是世家子弟,且不是酒囊饭袋那种,又都有意结交对方,气氛便愈发融洽了。 一直到日落黄昏时,俨然已是一副多年好友的模样,但和旁人看在眼里的不同,二人聊到现在还多有保留。 问题主要处在锦衣胖公子的身上。 一般的江湖人在外行走江湖时常用化名,但要遇见了脾性相投的,多多少少都会透点自己的底子,如此才更易交心。 而卫既闲刚才几经试探,却发现这齐姓公子口风严的很,对自己出身来历一概不提。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对方打心底其实看不上自己,要么是来历有问题,而无论是哪种,显然都不适合再结交下去。 从黄昏高谈到天黑,正当卫既闲内心放弃,想借口离开的时候,对面的齐姓胖公子忽然把住他的手道: “你这人有趣的很,我是真心想交你这個朋友,等会你别急着走,咱们找个花楼听听曲去。” 卫既闲见他情绪高涨,不禁硬着头皮道: “明日吧,家姐现如今还不知在哪儿,我总得找到她看看,况且——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 “没钱怕个甚。” 锦衣胖公子口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我家中最不缺的便是钱,你既和我交了朋友,吃喝玩乐的我来,尽可把我当凯子使。” 他说的风趣,但越是如此卫既闲就越觉得他背景有问题,几经犹豫下被对方看了出来,于是齐姓公子缓缓松开手道: “忘了你是聪明人……一早倒该跟你说的。” 说着他指指自己,态度坦然道: “我身份确实有点问题,虽然不是什么魔道中人,但终究不好见光,因此才不与你透底。” “如今我实话告诉你,我在这待不久,与伱也只想做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你既不愿,那咱就各自别过吧。” “……” 说着,他带着随从转身就走。 卫既闲见他语气坦然,心中也生起几分犹豫,先不说和这齐姓公子确实聊的投缘,仅就从对方最后的磊落来看,斤斤计较的反而是他自己。 纵使对方底子可能有些不干净,但就像对方说的一样今日只是一面之缘,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已经到份上了。 “齐兄留步——” 一念至此,坦然的卫既闲两步追上去道: “刚才是我不对,只是我先前所说的也不都是推辞,你我既然是朋友,那哪有都让你出钱的道理,你要还想与我喝酒,就容我回去取些钱来,今日我请你。” “……” 锦衣胖公子转过身,看他两眼后笑了笑,道: “那还说什么,走吧——” “……” 将话说开,二人气氛更好,放下往常提防的卫既闲带着锦衣胖公子沿途边找家姐边聊天。 但找了一路,逛遍了镇上客栈也未看见自家那辆马车的卫既闲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大意了! 这里鱼龙混杂,在安顿好傻姐以前他竟自己个走了,就以前者那三脚猫的功夫,万一碰着什么强梁可怎么是好? 正当他忧心的时候—— “这几日镇上来的江湖人太多,镇上的客栈早住满了,我还是在花楼里包了一间才有栖身地方。” 锦衣胖公子在旁慰声开口道: “你家姐丢不了,说说她穿什么色的衣服,我让我随从去四面找找。”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此念的卫既闲顿时道: “我姐二十出头,大红衣裳,腰间缠一把红鞭——” “弟兄们!镇外有泼天富贵!” 卫既闲开口没说两句,一游侠从前边跑过来对着一桌道: “北面的凤凰出山了!山里的人亲眼看到它一路飞过来,落进了一马车里边,被一大红衣裳、腰缠红鞭的女子得了!现在外边的都过去围她了,咱也尽快!说不定这机缘就落在了咱们弟兄的头上!” “真有此事儿?!” “那还等什么!尽快——” “……” 那桌人连同附近耳朵尖的立时连吃饭喝酒都不顾了,楼上甚至有一赤果男子抓着把刀就从窗口跳了出来,光着屁股向着镇外跑。 四灵奇物现世,距他们如此之近,哪怕是谣传又如何?多少人一生都等不来一次这样的谣传! 眼见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原地余下的二人沉默片刻,锦衣胖公子缓缓转头向身旁: “他们说的那人,不会就是令姐吧?” “……嘶。” 卫既闲深深吸了口气儿,感觉整个人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他家的傻姐,得了四灵奇物—— 这做梦都沾不上的字眼,而今竟真真切切传入他的耳中。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要是可以选,卫既闲宁愿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把局中之人换成自己,因此他清楚知道—— 就傻姐那三脚猫功夫,这机缘把她肚皮撑破了她也吃不下啊! “齐兄,失陪!” 卫既闲撂下一句就飞奔向了镇外。 向外跑出一阵,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卫既闲没听到身后追来脚步,心中不由稍稍一松。 虽然有可能冤枉‘齐兄’了,但他此时根本没得选,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是他防备的对象,刚刚才交上朋友的‘齐兄’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明知道人越多把握越大,他也不敢拉着对方一起过去。 跑出镇外,田野里到处是火把人影,此时天色已黑,不知道傻姐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被擒的卫既闲眼中迷茫,不知道究竟该朝着哪个方向去找。 “马车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卫既闲下意识回头,却见一辆从镇里驶出来的马车刚一露头,就立刻被‘蝗群’般的身影所围。 “你们疯了啊!” 马车上的人对周围大喊:“我从里面出来的,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外边!车厢里就我一人!” “是男的——” “没穿红衣裳!” 跳上马车掀开布帘的几个江湖人对视一眼,忽地齐刷刷抬刀: “先杀了再说!” 一阵让人牙酸的砍剁声响,那马车里的人瞬间被砍成几段,浓浓血腥气中,杀人的几个砍了半晌才停下手,又互相对视起来: “没感觉——” “我也是——” “……” 唰—— 相互对证几句,又不知道是谁先动作,几人挥起手中兵刃向着对方砍去,霎时间金戈声响,连同剁肉、痛骂声。 先前的同伴自相残杀的同时,又被随后而来的外敌砍倒,马车附近就仿佛成了战场一样,不断有人加入其中,哪怕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只是一看那架势就笃定东西在里面的人身上。 因此砍杀一阵,地上血水都汇成洼了还没人肯罢手,甚至有愈演愈烈战场扩大的态势。 中邪了—— 这些江湖人都跟中了邪一样—— 旁观这一幕的卫既闲浑身冰冷如浸冰窟,虽然他知道四灵奇物对于武人的意义,但人们如此癫狂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一个虚无缥缈的奇物,有和没有还是两说,竟能让那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他都见到有镇上根本不会武功的原住民也想着过来浑水摸鱼,却还未等靠近就已经被人顺手割去了头颅。 “……” 能确定马车里的那人不是傻姐的卫既闲手脚冰凉的朝着外边深入,但心底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局势至此,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的傻姐真的能活下去吗? 如果万一真出了事…… 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见爹娘? 原来江湖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爹娘教训他,江湖不是光靠一个聪明脑子就能玩转的话是有道理的。 因为你脑子再聪明,难保不会被卷入这种又高又急的大浪里,在所有人都跟失心疯一样的厮杀中,一颗聪明脑袋又有多大用? 钢刀划过,头颅飞起,聪明脑袋落到地上和笨脑袋也没什么不同。 就,,不该带傻姐出来。 预感到希望渺茫的卫既闲一边机械性的奔跑,一边止不住的泪花浸湿眼眶。 沿途人影卓卓,却没有他期待看到的那一抹红,甚至有旁人靠近他,卫既闲往日的机警都在此时失去了作用。 他走神了—— “既闲……” 一道熟悉小声从侧边传来,卫既闲开始没听见,直到那人加大两分声音,他才下意识扭头。 “是我——” 回神过来,他身边已经多了一道身影,对方穿着极大众,灰朴朴的游侠衣裳,面上还蒙着半块黑布道: “你姐——” 她拉下黑布,露出大半张往常让他极头疼的俏脸。 “姐……” 卫既闲停下脚步怔了片刻神。 傻姐对他点点头,揪着他袖子一副很急的样子: “赶紧回去!那帮疯子还在后边找我呢!被他们发现,你姐得被人剁成八掰!” “姐……” 突有‘失而复得’之感的聪明脑袋卫既闲跟个小孩一样下意识抱过去道: “我以后绝对不会把你丢下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滚——” 女子推着他的脸: “粘粘歪歪的,你姐将来还得嫁人呢!” “……” 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再待下去会引人注意的卫既闲将眼眶里的眼泪挤掉,随即冷静重新占据了聪明大脑的高地。 “那咱们先走——” 说着,卫既闲一边恢复若无其事的表情跟着她,一边将目光放到她的肩上: “姐,这人是——” “我也不知道……” 回来后肩膀上莫名其妙扛着一人的傻姐语气郁闷,还隐隐有点咬牙切齿的道: “她从天上掉下来,啪叽一下砸到了咱家的车上。” “……”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章长街血战 “啊?” “和你分开以后我去镇上客栈找了一圈,一个空房间都没有找到!我又困的半死,只能赶着车到外边找个僻静地方先睡一会,没睡多久迷迷瞪瞪就‘砰’的一声,这女子就落我脚边了——” “……” “然后我就听见不远有人在喊什么‘凤凰’‘落下来了’,一群人提着刀枪乌泱泱冲我这边过来,吓人的很,我肯定就跑啊——” “当时我想这女子长得这么漂亮,落到那帮人手里肯定没个好,我就背着她一起跑了,中途还进了一片林子里藏,趁其中几个不注意先下手为强,扒了两身衣裳就往回跑,半道就遇到了你。” 傻姐碎碎念完,又凑近到他身边紧张的小声问道: “回来路上我就发现不对劲,过来的人太多了,都不像是寻仇的,弄得我现在一头雾水,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卫既闲听完以后,心中只余下浓浓的复杂。 傻姐真是傻人有傻福,居然在不清楚局势的时候误打误撞挺到了现在,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对局势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场怎样的风暴之中。 ‘四灵奇物’…… 卫既闲目光放到傻姐背上的身影之中,夜色下又有一头长发遮挡,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无疑。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和会飞的‘凤凰’扯上关系? 虽然心头疑惑,但卫既闲知道对方眼下绝对是個大麻烦,聪明人的做法就该是…… “算了算了——等回去再说!” 还未等他开口,傻姐就又匆匆忙忙的摆摆手道: “前面人多,等会儿你机灵一点!” “……” 罢了。 抗都抗回来了,再半道把人丢下怎么想也不合适。 卫既闲稳下心神,和傻姐一道往回,因为此时天色已晚,再加上流言里得了四灵奇物的女子此时还是‘红衣’装扮,因而半道上虽和许多人擦肩而过,但预料中拦路对峙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快要看到镇子,二人途径先前那片‘战场’时。 叮铃哐啷—— 兵刃碰撞声隐隐传来,卫既闲心惊那帮人还在打的时候,却也从厮杀声中听出些异样。 “他就一人,我等堆也能堆死他了,一起上啊怕什么!” “这老头武功这么高一定得了四灵奇物,先将他剁了,然后咱们再各凭本事!” “杀——啊!” “……” 一片嘈杂喊杀声中,忽地有一苍老如惊雷般暴喝: “来——” “打不过那小子,我还打不过你们嘛!” “……” 闻听此声,姐弟二人面色怪异,前者扭头过来,压低着小声道: “这不是——” “嘘!” 卫既闲面色凝重的制止她,道:“别掺和,咱们绕过去。” 二人虽说昨晚和那老前辈有一面之缘,尤其是他还得了对方指点,算有些香火情分在。 但在四灵奇物的诱惑面前,这点情分根本算不了什么,尤其卫既闲猜测对方本就是冲四灵奇物来的前提下,就更不可能去自投罗网了。 “好——” 傻姐这回没有再犯轴,二人随即悄然绕过这片,最终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青华镇口。 “呼……” 来到这里,姐弟俩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此时镇上的江湖人大半都被‘凤凰出山’的传闻吸引出去,因而镇上一时间竟空落落的,街道上也看不见多少人影。 “咱们先进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卫既闲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按在剑上的手也骤然用力。 不远处,七八名手持各色兵刃的江湖人从巷口而出,对三人无声的打量一阵后,为首一个扛着九环刀的大汉勾勾手指道: “你们两个——背上背的是什么?给爷几个看看。” “……” 卫既闲双眼眯起,注意到这几人手上的厚厚老茧,以及兵刃上久经磨损擦拭后的密密划痕。 都是刀口舔血的、绝非寻常偷鸡摸狗的游侠一流。 短暂计较得失以后,卫既闲忽地露笑拱手道: “几位兄弟,镇外边现在乱的厉害,我一兄弟受了伤,急需进去找大夫疗伤,几位兄弟可否行个方便?” “哼哼——” 趁乱在此浑水摸鱼的几人发出轰笑声,似看到什么不自量力之人一样,开口讥笑道: “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也敢在这时候出去,怎么着?捞着凤凰毛了吗?” “哈哈哈,一群憨子打生打死,正好给咱兄弟看热闹。” “……” 为首扛着九环刀的壮汉摆摆手,等到身后安静下来才伸手道: “看你年轻明事理,给你行方便可以,但我们兄弟几个腿脚不好,想要我们挪步子,就看伱诚意如何了——” 卫既闲内心松口气。 原只是趁乱求财的。 他下意识伸手摸摸怀里,意识到身上没钱以后才转头看向身边: “你——” “我有。” 身旁不假思索的回声道:“给他们多少?” “……” 卫既闲张了张嘴,身旁空气在这一刻也安静下来。 片刻以后。 “呦?” 壮汉缓缓掂起九环刀:“女的,大半夜的穿男儿衣裳。” “……这是内人。” 卫既闲若无其事的笑道:“我俩一直结伴闯荡江湖,今晚那么乱,穿身男儿衣裳才方便。” “呵呵——原来如此。” 壮汉掂着刀缓缓迫近:“你内人肩上那个,也是你内人?” “……” 其余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忽有一眼尖的指过来惊声道: “哥你看!那女人手腕上缠着红鞭!” 其余人立时放眼过去。 将武器缠在手臂衣服下只露出一截鞭把在外的女子伸手去捂,放在其余人眼中却是欲盖弥彰。 几人眼中原本的讥笑收敛,转而化成深深地激动与贪婪。 “外边说的是真的?这女子真得了四灵奇物?” “我们弟兄撞到运势了!” “……” “蠢货!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掂刀大汉回头呵斥一声,随即转头向脸色难看的卫既闲沉声道: “你把你身边那二人交出来,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毕竟不是四下无人的地方,显然对方也怕消息走漏后引来的无数猎手,届时姐弟二人是死定了,但他们也将沦为猎物。 卫既闲起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便默默捏紧剑柄。 久在刀口舔血的没几个蠢人,仅从他这一个动作就读出态度。 噌—— 双方达成默契,以掂刀汉为首的几人抽出兵刃慢慢迫近,卫既闲深吸口气,道: “姐,顾好自己——” 随即。 长街口游龙出鞘,寒光中铁环声哗哗作响,掂刀汉刚抬起大刀,那似白驹般的身影便已迫近至身前几尺,手中长剑形同白龙,直取他腹间空门! 好快—— 掂刀汉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心中却并无多少惊慌,他和弟兄是官府缉文上的常客,几年来流窜各地早已养成了默契。 虽然这小子剑法俊的出奇,隐有大家之凤,但终究是单打独斗,自己这边可是有弟兄几个—— “呵哈——” 满怀自信的掂刀汉不闪不避,气沉丹田后向身前砸刀下去,虽然身前的那匹寒光比他更快,但弟兄们只要稍给他做掩护,这小子就只能被一闸两断! 轰—— 石屑纷飞,有风拂过,吹凉了身上肌肤。 空砸一记的掂刀汉僵在原地,低头看向被划开一线,脏器哗啦啦流淌一地的腰腹。 “咳……” 他不解的转过头,却见那越过他身侧的白驹已经冲入人群,而他手底下的那帮弟兄,皆眼神炽热的盯着那一线游龙,兵刃碰击间,竟未有人向他看来一眼。 ‘也对’ ‘终究是四灵奇物啊……’ 血水渐渐浸湿了长街口,片片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卫既闲半边白衣已被红染,呼吸炽热间,思绪却未有丝毫动摇。 1v7。 在实力没有拉开绝对差距以前,这是个近乎不可逾越的比例,所以卫既闲大胆赌了一手。 这回在人性的牌桌上他没有输。 重宝在前东西却只有一个,七个人都恨不得身边人死绝自己再挟宝遁去,最终人心不齐的结果就是给了他一线良机。 为首最强的掂刀汉已死,随后他又凭自身硬实力趁乱取了两枚首级,虽然体力消耗有些大,但七去其三,剩下的四个他有把握。 眼见局势逐渐不妙,忽有一人抄着刀方向一改冲着他傻姐而去,卫既闲心下一沉,立时道: “姐——” “哈——” ‘啪’的声清脆声响,女子袖管碎开,一条红蛇蜿蜒甩来,想偷鸡那人心下一惊,刚要举刀阻挡,身后就有一剑穿衣破胸。 卫既闲再解决一个,心中刚松,却见傻姐急道: “快追——那仨要跑!” “……” 卫既闲立马转头,却见最后余下的那三个人已经掉头跑路,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的时候。 “四灵奇物在镇口!四灵奇物在镇口!” “他们一共三个人,别放他们跑了——” 仿佛是怕他追赶过来,这三人边跑边喊,高声在夜空中久久盘旋,很快便引来旁人注意。 “人找到了?!在哪儿?” “那边——” 卫既闲听闻身后动静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但他反应迅速,在那几人开口的一时间就带着傻姐绕着镇子向南边而去。 “既闲——” 听到周围动静越来越大,被牵着跑的女子在后促声道: “你带着这女子,咱们分开跑吧!” 卫既闲扭头瞪她:“你想什么呢?你想我一个人回家被爹娘打死?” “……” “姐。” 局势至此,卫既闲纵使心头有些不忍,也只能从大局开口:“咱把人丢下吧。” “丢下她?” 背后传来些许哭腔:“我背了她一路,你让我现在丢下她……把她藏起来成吗?” 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卫既闲心中叹气,但很快局势就让他不再纠结了。 嗖嗖嗖—— 檐上几道轻声传来,卫既闲急刹住脚步,随即一边护着傻姐一边警惕看着前后两个落下的人影。 和此前所遇到的游侠匪盗不同,这次的追兵更少,但仅轻功就在他之上,换言之—— 他这回可能一个都对付不了。 卫既闲嘴中苦涩,面上却丝毫不改的盯着前后这一男一女: “两位皆是武道大家,江湖前辈,莫非也要因为一则江湖流言而置我姐弟于死路?若二位今日能高抬一手,改日我江洲卫家必有厚报。” “厚报倒不必。” 前方提一杆风波棍拦路的阴鸷男子漠声道:“我夫妻二人只为奇物凤血,你既说你们姐弟未得此物等会便稍加配合,早真没有,放你们离开就是。” 卫既闲沉声道:“怎么配合?” “简单。” 后方把玩一对分水刺,脸上戴着半面纱的妖媚女子柔柔一笑: “我戳你们姐弟一人一下,有没有凤血一看便知,怎么样?是听话还是不听话,你自己选。” “……” 卫既闲此时借着说话间隙已打量了这夫妻二人的相貌兵刃,因而一颗心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的往下沉。 一根风波棍,一对分水刺。 眼前这对夫妻不出意外便是武榜上的‘分风双煞’,俱是武道大家不说还生性嗜杀。 她口中的‘戳’一下,可能就是前后一个透明窟窿,卫既闲怎么可能将自己性命放在这种魔道中人的身上? “不听话——” 妖媚女子脸上缓缓敛起笑容,道: “风,别与他废话了,镇外那个煞星不知道什么来历,别把他人给招来了。” “好。” 阴鸷男子掂起风波棍,道:“那俩女子交给你,凤血要真在她们身上,你的心结也该解了。” “嗯——” 夜风拂过,吹开妖媚女子脸上的一角面纱,却是狰狞似蜈蚣般的烧痕,衬得其脸上笑容更如恶鬼一般: “这卫家女长得真俊俏,看的我心喜了。” “……” 卫既闲忽然想起传闻中落在‘分风双煞’手中女子的惨状,心中立时升起紧张。 “姐,你小心——” 说罢,他提剑出鞘,主动向那‘风煞’攻了过去。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化 剑出突然,鞘现一点寒芒,其光凌厉刺骨,若是一般武人早生如芒在背之感,一身武艺未战便胆怯三分,但放在大家眼中,锋芒太盛反倒失了老练。 唰唰唰—— 巷间突起猎猎寒风,阴鸷男子手转风波棍,漫天棍影舞的密不透风,呼呼啸啸声刺耳,那前来一剑却未有丝毫犹豫,依旧有舍身一往无前之锋锐。 好剑心—— 阴鸷男子心中闪过一念,随即臂膀骤然发力甩棍高举,使漫天猎风为之一泄。 定风波—— 下一秒。 棍身反弓,压得狂风呜咽,随之直取身前那一匹幼驹前出路径!这一下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本想先攻取一丝胜机的卫既闲只得撩剑向上…… 但棍剑相击,吃亏的永远都是后者。 啪!! 刺耳的敲砸声一响,宝剑剑身被震得夸张弓起,卫既闲松不得剑,虎口几乎在刹那间被震裂几道,随即其势不减,棍压着剑重重砸在肩膀上,骨碎的‘咯嘣’声一响。 “哼——” 青年身势半蹲,险些要伏倒在地上。 “既闲!” 不远处一直在防备‘分煞’的女子望见这幕心急如焚,未做多想就甩动腕上红鞭想要援助,但她刚一动作,身前就袭来一阵妖风。 “你还有功夫去管旁人——” 唰。 连人都未能看清,女子只觉有风拂过后脸上一凉,随即便有滚烫止不住的流下。 “嘶——” 她后退两步,下意识伸手捂脸,手中触感却是皮肉翻卷的火辣。 “如何?” 拦在她身前的妖媚女子笑吟吟的转着分水刺道:“这一道我画的可齐整?” 这世间女子破相后多比死还难受,有过此等遭遇的‘分煞’就喜貌美女子露出和她当初一样的惊恐,万念俱灰之色。 但她这回却明显遇见了一个虎女。 “呸!” 女子松开手,只嫌恶的冲她唾了口道:“什么丑东西,刚才飘过来比鬼还吓人。” “……” ‘分煞’立时捂住半边脸的面纱,笑容僵硬而又扭曲道:“还敢骂我——今天我就要让你变成鬼,让你比我还丑十倍百倍!” 说完她一手捂着面纱,一手持着分水刺再度如幽魅般袭来。 女子见她宁愿‘废’一只手也要捂住缺陷,就知道戳了她的痛处,不由一边挥鞭一边继续骂道: “你以为捂着旁人就看不到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是个丑八怪,人丑还心肠歹毒,也不知道你相公瞎了什么眼才看上你!” “啊——” 一声尖锐暴鸣,本来还想慢慢折磨她的‘分煞’立马就想她死,分水刺儿直直戳向她的眼窝,直奔着取她性命而去。 “姐——” 不远处的卫既闲刚才一招不敌,此时正被阴鸷男子阻拦戏弄,望见这一幕根本无力阻挡,眼中都已经浮现出绝望。 然而—— “嗯?!” 惊疑声起,本都戳到傻姐面门的分水刺突然一改,直朝她肩上刺去,随即下一秒—— 咔! 阻泄声响,能刺入钢板的分水刺被一只修长的手死死攥住,入不得入,退不得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引得卫既闲、阴鸷男子都不约而同罢了手,一齐朝那边看了过去,却见先前一直搂着女子脖颈的人影不知道何时转醒,一手捏着分水刺的同时还直勾勾的和‘分煞’对视。 “……” 妖媚女子的面旁此时有些僵硬。 方才她本欲直接取了那长舌女的性命,电光火石间却突然看到她肩上突然多了一双眼睛,本能想也不想的刺过去,却被后者轻易的制挟住。 此时那双紫蓝双色,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正静悄悄的看着她,气氛死寂几秒,前者忽然歪了歪脑袋—— “咕?” “……” 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奇怪动静,‘分煞’呆愣一瞬,再反应过来后将捂着面纱的那只手也握住刺尾,双手合力向前推刺。 这次终于往前刺入一点,那神秘女子的掌中也泌出一点泛金色的鲜血,在夜色下显得无比扎眼。 “你是——” “果儿——” 不远处的‘风煞’意识到不对刚要开口提醒,因吃痛而皱眉的异瞳女子手上用力,精钢所制的分水刺竟发出‘咯咯’一阵声响后被硬生生撇断! “快退——” “……” 听到‘风煞’的大喊,‘分煞’刚欲动作,异瞳女子又手比作刀向她挥砍过来。 “咕!” 无声无息,‘分煞’本能用以抵挡的小臂被这‘手刀’一分为二,连同飞起的还有一颗惊愕妖媚的头颅,在半空飞旋一阵便咕噜噜落到地上不动。 噗—— 热血冲天而起。 淅淅沥沥中,不远处望见这一幕的‘风煞’神情呆愣,直到有滚烫的血点落到他的脸上,那双阴鸷的眼眸才回神变得通红—— “果儿!” 他不管不顾的丢下卫既闲,脚步愈发的快,最后大步踏碎青砖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全身发力拧起长棍半圆,袖管鼓动似风箱一般,可怖的啸啸声响—— 风波棍下起风波! “呵啊——” 长棍弓至极点后骤然下弹,又得臂力助长一截,于这‘雷鸣’之中,‘风煞’鼓动腹腔余力,面目狰狞的长声嘶道: “死!!!” 在如此威势之下,两个‘弱女子’像极了车轮下的螳螂,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为齑粉。 “大大大姐——” 此刻还背着异瞳女子的卫家傻女立时拍拍肩上的手,急声道: “伱别趴我肩上了,再发发力啊!” “……” 紫蓝色的魄丽双眸盯着半空那道身影微微眯起。 随即。 “咕——” 一声似鸟叫般的奇异腔音后,一道紫影如羽毛般翩然升起,身姿于月光下翩翩若仙,与头顶那道爆烈的身影形容鲜明对比。 “前——” 见她身形后仰,用一双长腿迎向气势攀到极点的‘风煞’,不远处的卫既闲下意识开口。 众所周知,纵然江湖上有横练宗师,肉掌可抵铁器,可这些外道宗师体态多异于常人,肉眼能轻易分辨,而这紫裳异瞳的女前辈外形却高挑纤柔,明显不是走外家路子,如何能以一双肉腿抵挡—— 唰! 卫既闲刚升起的担忧瞬间在内心凝固。 却见一轮月盘之下,腰似杨柳的女子美的好像月宫仙子,其长腿向上横扫,那掀起‘啸啸’狂声的风波棍竟如草杆般被轻易一分为二,连同‘分煞’也像张纸般脆弱,被那双长腿拦腰横斩而过。 哗啦啦—— 半空下起一场血雨,不等其尸首落地,女子便张开双臂像羽翼般盘旋下来,重新趴回卫家女的背上用双手环住她的脖颈。 “咕——” “……” 短暂的沉默过后,卫既闲看到傻姐咽了口水,随即肩膀发抖,欲哭无泪的开口道: “大姐,你能别趴我背上了吗?我害怕。” “咕?” 那双美的出奇的蓝紫双瞳眨了眨,随即伸出一手向外挥挥,作起飞状道: “咕——” “什么啊?” 感受好像刀架脖子的卫家女梗着脖颈,细声道:“您能说点我听的懂的吗?” “咕咕!” “姐,你别紧张。” 不远处,目睹到这一幕的卫既闲撑着剑挪过来,费劲的抬手一礼后,道:“敢问阁下是洛神,洛前辈吗?” “……咕” 听到某两个字眼,紫裳偏转头向他看过来,一双弯月眉头轻轻皱起,似在回想什么。 “前辈,您没事吧……” “洛神?!” 卫既闲正小心出声试探,那发呆一阵终于回神过来的傻姐差点从原地蹦起来道: “既,既闲!你别吓我,你说这大姐是洛神?!真的假的——那,那不是世外的神仙吗?” “……” 作出大胆猜测的卫既闲此时心里也在打鼓。 世外神仙。 如果说個个都是江湖一方巨擘的的‘武魁’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世外武仙就更像是江湖传说,人人都听过他们的故事,但要说亲眼见到那绝对是凤毛麟角了。 而‘洛神’在世外那一片武仙中也属于名气最大的几个之一,不仅因为她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更因其入世就出世的无二经历。 就连她的名号‘洛神’,都是因为江湖人不知其名姓又仰慕其姿容传奇强加上去的,其身上光环之盛可见一斑。 传说她成名以后便终日以面纱覆面,以至于后世江湖近乎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只是因其爱着紫裳,所以后世侠女游历时也爱这般颜色,时至今日都不稀奇,所以卫家姐弟开始见到她时都根本未往这个方向去想。 直到其突然醒过来,砍瓜切菜般连斩‘分风双煞’,尤其那诡异腿功,整个江湖上能做到这种让人难以理解地步的,除了‘洛神’以外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大姐,,不对前辈!你是洛神洛前辈吗?” 卫家女这会也不害怕了,兴奋的一颠一颠的道: “我,还有我娘都好佩服你,真的!要不是我娘喜欢学你穿紫色衣裳我看腻了,这回出来我也穿你的同款了!” “不对——洛前辈你穿的怎么和衣坊里你的同款不一样,你不会是假冒的吧?” 碎碎念中,她肩上的紫裳眉头皱的更深,面上甚至现出几分痛苦: “咕——” “……” 卫既闲看出了几分不对,一边制止住兴奋到没边儿的傻姐,一边冲紫裳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他话刚一说完,忽然—— “咕!” “前辈——” 趴在他傻姐肩上的紫裳忽地松开双手,舒展着扑腾开来,姿势像极了鸟类,但人的手怎么可能和鸟类的翅膀一样,于是扑腾几下后,她身子仰躺着啪叽摔到了地上。 “前辈!” 卫家女第一时间想将人扶起来,但卫既闲手快一步将她拉住,下一秒姐弟二人就看到,还在地上扑腾的紫裳手脚像什么神兵利器,触碰间轻易分开了地上的砖石! “嘶——” 女子看的倒抽口凉气,随即忍不住抱着弟弟的手臂道:“她,她是不是发癔症了!” “……” 卫既闲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种‘病例’,脑海中下意识想起‘走火入魔’这四个字。 所谓‘走火入魔’,多是武人练武练出了岔子,伤了身体根基,亦或是天赋不够,武道欲速而不达,久而久之心境出了问题。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出现在一个世外武仙的身上才对啊。 “嗯——” 正当卫既闲疑惑之时,扑腾一阵的紫裳忽地哼出一声,随即眼神闪烁片刻,就好似从梦中回神一般,抬头向姐弟二人打量。 “你们,” “咕——” 这人话刚出口半截,紫裳腹腔内忽地传出一声鸣叫,随即她‘哼’一声,竟从鼻间喷出几点星火,便又再度仰躺到地上,好像陷入了深度沉睡一般。 “……” 这般景象看的姐弟二人有些无措,下意识对视一眼,卫既闲摸摸下巴道: “这前辈身体多半出了什么状况,为保万无一失,咱们还是把她带到一个安全地方调养吧。” “好——” 卫家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先前这大姐落入她的车厢,眼瞅着一堆人冲着她追过来好像有仇一般,她都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人跑,现在自然也不会轻易将她舍弃。 “且慢,何必着急——” 就在卫家女想要背上紫裳转移的时候,从二人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外边的闲杂人等我都已经让人打发了,卫兄大可放轻松。” “……齐兄” 刚抓紧剑的卫既闲抬起头,脸上的神情从先前的警惕转而变得有些复杂道: “先前你未追过来,我还以为你真拿我当朋友。” “齐兄,我自然拿你当朋友。” 屋檐上的一道身影负手而立,露出微挺的肚子,如此喜态一幕,却被其脸上阴冷无奈的一笑而破坏: “只是在我点苍楼里,莫说兄弟朋友,就是亲娘老子都有价码,而这回齐兄捡到的的价码能换我十个点苍楼,你让为兄怎么不心动啊——” 身旁的卫家女听到这话,立时小心护住怀里的紫裳,威胁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洛神!世外武仙!你知道她是谁还敢打她的主意?你不要命了?” “……” 房檐上的身影摸摸自己粗厚的脖颈,笑道:“要不能趁人之危,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世外武仙的主意,现在嘛——倒是敢想上一想了,四灵奇物这种天赐神物近在眼前,纵使拿命相搏也划算,就这般错过,我必悔过一生啊。” 见他语气这般决绝,卫既闲便知道再无回旋余地。 “少主——” 此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也如鬼魅般出现在房檐上道: “四周已被我等清理,但镇外没动静了,为防那人过来,咱还是尽快把。” “嗯——” 想起镇外那处连自家两位宗师都不敢靠近的战场,以及里边那个神秘老魁,锦衣胖公子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目光看向下方道: “卫兄,你我相识一场,如今我给你个机会,将人留下,你带着你姐走吧。” “……” 卫既闲嘴角扯了扯,目光在他身边一黑一白的两位随从身上游走一阵,一颗心愈发沉下。 先前没露底也就算了,而今他要是再猜不出这两位是点苍楼十八楼主中的‘无常’‘无赦’,那他也就白活了。 两位宗师护法,又是齐姓—— 点苍楼少楼主,替父打理俗务多年,人称‘小鬼难缠’的齐全。 “我记得齐兄不止一次说过我是聪明人。” 卫既闲默默捏紧了剑柄,道: “既是聪明人,你觉得我现在会怎么选——” 说完,他忽然横剑摆在紫裳的脖颈之上。 “放我姐姐走,不然四灵奇物一现世,我倒想看看你今天能不能带着它走!” “……” 房檐上,齐全的脸色阴沉片刻,随即又陡然露出笑容。 不愧是他相中的朋友,竟一眼看出了他唯一的顾忌。 要是有可能,他自然想将这姐弟二人都灭口了,但洛神毕竟在对方手里,万一鱼死网破,四灵奇物现世后的动静过大,将镇外那个老魁引来,那他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也罢—— 齐全挥挥手:“让你姐走吧,你留在这看着她走远,如何?” “……姐,快走,路上不要停留,回去以后让爹娘也走。” 局势的转变如此之快,以至于等卫家女回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卫既闲催促的神色。 “既——” “走吧。” 卫既闲神色缓和下几分,道: “姐,你不傻的,回去以后跟着爹娘好好生活,将来找个老实点的相公。” “……” 片刻—— 卫家女都走出一截了,又泪眼的回头过来,抽了几下鼻子,脸上神情怔怔然。 卫既闲见状又急道: “姐!” 他觉着哪怕傻姐走远了也不安全,因此已经做好了等会鱼死网破的打算。 “不是……” 卫家女一抹眼泪,指指房檐上面道: “你看——” “……” 几人疑惑间,卫既闲下意识抬起头,随即脸上神情凝固住一瞬。 “魏,,” “魏兄?”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家楼主的故友 “魏兄?可别这么叫我——” 房檐上传来一个古怪声音道: “你上一个认的兄弟就在我跟前呢,你们年轻人交朋友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他当然有底气这么说。 毕竟他的朋友虽少,但实打实都是替他抗过雷,冒过杀头风险给他带过违禁读物的。 不像底下那个,交的朋友都是什么货色——他家‘混球’过来看了都得摇摇头。 “……” 待到那古怪声落下以后,四周气氛死寂的出奇。 齐全的脖颈僵硬无比,有心想回头看看,却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只能眼珠子偏转向身旁的‘无常无赦’—— 这一黑一白此时神色同他一般,额头泌着细汗,肩上分别按着一只大手,而他则被‘环抱’在正中,身后那个男人说话时,简直就跟趴在他耳边一样。 动听到想哭—— “这位前辈。” 他强自镇定的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在下点苍楼齐全,家父‘落红万点’齐苍苔,不知阁下是哪位神仙?” 作为江湖上除却三教佛门以下有数的大势力,点苍楼下不仅有近千刺客死士,宗师以上的楼主更是有十多位,而坐镇第一楼的‘万点苍红’齐苍苔更是半步武魁,在江湖上的名声更甚。 坐拥这等仅次于东西两府,令一些藩王都垂涎不已的隐秘组织,齐全自认除非遇见的是苍良冶那等独来独往的疯子,不然便是一些武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最起码不敢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哦?” 果不其然。 身后那個声音扬起几度,似乎很感兴趣一样,更为亲热的将‘无常无赦’搂紧,将他夹在正中: “点苍楼?这我熟啊——你们不是备着四方诛魔呢吗?怎么到这青华镇上了。” 齐全感受到那声音里的热情,不知为何后背竟一阵发凉,只能强撑着语气道: “此番琅琊郡主进关中也是为了那魔头而来,家父特命我前来交结郡主,只是没料到刚从郡主驻地回来,今夜青华镇上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面对不知深浅的对手齐全表现的还算老实,直到身后那人拍拍他的胖脸笑道: “你这人长得喜感憨厚,心倒是挺黑的,前脚刚从人家那里回来,后脚就打上人家师父的主意了,这要让你得了四灵奇物,将来的成就还真未必比你爹小。” “……” 脸上肉被扇的一颤一颤的,齐全神情僵硬,缓声道:“前辈何必取笑我呢,四灵奇物近在眼前谁不动心?但我这人识时务的很,您说句话,我转头就走绝不看您一眼,机缘您自取就是。” 说完他又顿了顿,继续提醒道: “今晚镇上这么大动静,琅琊郡主的驻地距此不过十余里,想必麒麟卫不久便到,更别说镇外还有一身份不明的老魁……前辈,与我的小命相比,应该还是底下的机缘安稳入袋最为重要吧?” 作为平日里替齐苍苔打理楼中俗务,素有‘小鬼难缠’之称的齐全处事条理老练,要换成旁人,这会见他这么识趣估计也就消了灭口心思。 但是嘛—— 捏着齐全脸上肥肉的手渐渐收紧,那声音也玩味起来: “瞧你这话说的,还为我考虑上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喜欢全都要——” 噌! 见苗头不对有破裂之势,齐全身旁的‘白衣无常’趁身后刚才收手之际果断发难,从腕间弹出柄黑漆漆的腕刃后猛地刺向身后! 这一下突然至极,以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纵使反应过来也得向后腾挪,如此一来再不济少主齐全以及‘黑衣无赦’二人总能脱险,届时的操作空间—— 砰! 当腕刃刃尖刺到硬物,发出金铁交鸣声,‘白衣无常’脑海中的思绪顿时一滞。 ‘软甲?’ 这个猜测闪过一瞬,‘白衣无常’却永远没有去验证的机会了。 “给你机会伱也不中用。” 随着那戏谑声传过来,却见原本捏着齐全脸庞的手掌松开以后,平展轻抬—— 轰隆! 侧边刺耳的爆声传来,‘白衣无常’的头皮刚泛起酥麻感,下一秒意识就已归于混沌。 噗—— “……” 如西瓜破裂开的黄白之物呈扇面形向侧边喷洒,直到无头尸首泵出的热点滴到脸上,齐全才陡然回过神来开口: “前,前辈——” 他的声线因惊惧而变形:“这是他自作主张的冒犯,和我无关啊,您,您,,” 看到他有些语无伦次,那不沾半点猩脏,却比刽子手还冰冷的手掌又轻轻拍过来道: “天下哪有打狗不看主人的?所以你放心,我打了他接下来还得打你。” “……” 曾经一笔勾下就能抹去旁人性命的齐全,而今性命被人攥在手里后竟有两股战战之感。 恐惧,深深地恐惧。 恐惧到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不知道身后这人是什么来头,但就冲他能像拍苍蝇一样随手拍死一个武道宗师,齐全就断定这起码是和他爹一样层次的武道巨鳄! “阁下。” 一旁沉默至今的‘黑衣无赦’此时终于艰声开口道: “还请给我们齐楼主一个面子,放我家少主回去,我们齐楼主在江湖上交友众多,连昔日的弓魁苍良冶都在我家楼主手下接过红花,您武功虽高,但啊啊啊——”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犹如铁钳般缓缓发力,‘黑衣无赦’从未觉着自己这一身铜皮铁骨,有天竟好像烂泥般柔软。 “拿你们家楼主压我?” 戏谑的男声从他脑后传过来道: “别说一个排不上什么号的齐苍苔了,就你家楼主所谓的故友,如今在我跟前也不敢龇牙啊。” “喏,你家楼主的故友来了。” “……” 远处夜色下的层檐上一道身影飞快靠近,人还没有到就已经携来了阵阵腥风。 “魏小子!我在外头看见琅琊兵要过来了,打头的好像还是你那小情人,你……” “咦——” 诧异声后,身上裹了层血泥的黑影一跃过来,道: “这胖墩怎么眼熟?” “……”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兴许图色的也不一定 “眼熟?你还真认识齐苍苔啊?” “认识——” “……” 心神惶惶的齐全听见这对话连忙向老头看了过去,虽然对方面容陌生,但不妨碍他抓紧这根救命稻草道:“小子名叫齐全!敢问长辈尊姓大名?” 那浑身浸血形同修罗的老头望眼过来道: “老夫姓苍。” “……” 姓苍—— 镇外那神秘老魁? 齐全心脏停跳拍,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传说中的‘猎天骄’,不由燃起希望急声开口: “良冶前辈!家父在家经常提起您,您这次也是为了凤血而来?洛神修行出了岔子,如今就在底下—— 说话间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清楚知道此举冒险,但如果不将苍良冶拉进局和身后之人争斗,他今日必然十死无生! “洛神——” 果然听到这话的苍良冶立马将目光放向底下,打量那昏迷紫裳后眉头蹙起道: “以她的武境,不应该啊——” 齐全闻言怔住。 但随即,身后也传来青年淡定的声音:“应不应该人都在这了,她徒弟一会就到,你这故友之子一口一个长辈叫的亲切,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 洛神这跟头栽的仓促,打乱了二人一开始的安排,因此苍良冶听到他这么说顿有种‘过河拆桥’的危机感,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 “狗屁故友之子,当年我一家被仇人寻上门,我怀疑就是齐苍苔把我卖了,要不是当时我心灰意冷,身边孙子还小,早把他一家屠了,你如今替我杀了他更好。” 说着,这老登的眼神还警惕的瞥乎过来道: “你小子可别想着卸磨杀驴,咱都说好的,帮你京里京外的事儿了结,给我孙儿安顿好,到时候咱再痛痛快快打一仗,生死无怨。” “……” 齐全的浑身都僵硬住了。 自家父亲和苍良冶的‘旧谊’好像指望不上了,而且听‘猎天骄’的口吻似乎都格外忌惮他身后之人,言语甚至在隐隐示弱。 姓魏—— 京里京外。 陡然间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让他如坠冰窟的同时浑身都忍不住战战。 “这样。” 说完,身后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你看你在期待个什么……” “……” 齐全嘴唇蠕动正想开口,脖颈上的手臂却陡然像铁钳般收紧,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仅从颈间听到‘咔咔’一阵轻响,眼前就陷入混沌。 撕拉—— 另一边的‘黑衣无赦’猛地挣脱开,随即头也不回往前使命的跑,青年却不管不顾,只松开手臂让齐全的尸首自由滑落,随即才转眼看向旁边的老头。 “嗯?” 正看戏的苍良冶愣一愣神,随即才反应过来追上去,低骂声也遥遥传过来道: “又让我去劝架,又让我去撵人,我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成天被伱使唤……” 青年收回眼神后不禁轻哼一声。 这老头可一点不老实,让他去外边给那群疯了一样的江湖人降降温,他冲进去就大开杀戒,也就势比人强软肋在外,不然这老头哪儿会表现的这么自觉。 也是一心黑玩意。 “魏兄……” 见青年跃至身前,还拿剑架着紫裳的卫既闲神情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好好行个礼,还是该提防这個一面之缘的歇脚客。 “我叫魏鸣岐。” 出门没戴头笠,面容英朗矜冷的青年摆摆手,很干脆的手指向紫裳道: “把人交给我,我欠你个人情,往后可以来京里找我兑现,不太过分的随手给你办了。” 这般距离虽然随手就能杀人夺‘宝’,但魏鸣岐为人多讲究啊,先不说和这姐弟俩有一面之缘在,而且对方千辛万苦将洛神带到他的面前,这功劳不小。 关键谁也想不到啊—— 他此次出京最为忌惮的洛神不等他送上门就自己出了岔子,这整的魏鸣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气运加身’,亦或干脆就是洛神的命中苦主,对方游戏里外只要一碰见自己就没好事儿。 “魏兄……” 虽然有些不忍江湖传奇落到他手里以后的结局,但想到姐弟俩如今的境遇,卫既闲心中没了犹豫。 “这个人情我能否现在兑现?” “嗯?” 将对方推过来的紫裳接住,魏鸣岐抬头想想,点头道: “可以,但如果你提的要求太远,我不能保证现在就给你办了,总之我给你记心里就是。” “……” 卫既闲此时终于是彻底放心了。 一次小心的试探,江湖魔名凶盛的魏鸣岐却并不似传说那般,反而比一般江湖人磊落。 触及真正的利益干系,反倒是这种人值得让人放心。 “事儿不远。” 卫既闲强撑着抱起手,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傻姐道: “我有伤在身,如果现在带家姐离开我担心路上出意外,魏兄是在镇上停留还是现在走?能不能让我和家姐跟你一夜?” 魏鸣岐听完心里意外又不意外。 对方此举一来是真为了保险,二来是为了向他示好,免得他背上一个人情以后心里不得劲,回头想想不得劲再把姐弟俩办了。 聪明人办事是这样子的,和聪明人相处舒服也不舒服,全看自身是什么性格。 “这点事儿用不上一个人情。” 魏鸣岐这两天本来就不准备走,此时便干脆爽快道: “人情照旧,你俩跟我回客栈,甭管外边成什么样子你们只管休息。” 现在镇里镇外兵荒马乱的, 也只有他有底气说这个话。 见传说中的‘江湖魔头’如此豪爽,卫既闲一晚上的压力尽去,甚至怀疑对方要洛神过去兴许为的都不是什么杀鸡取卵。 兴许图色的也不一定…… “姐——” 将脑海里丝丝缕缕的八卦甩空,卫既闲走到不远处傻姐的身边,抓着她袖子催促道: “傻站着干嘛,咱走啊。” “嗯……” 往常一向跋扈的傻姐此刻跟鸡崽一般,挤在他身边小声道:“他长得有点好看,我不敢过去,我走你旁边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