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潜龙在渊 第一章:龙泉宝藏 “再加把劲,使劲,就快要打开了……” “嘿呦、嘿呦、嘿呦……” 伴随着有节奏感的号子声,众人面前庞大的石门被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仅门前两三丈有些许光亮。 军士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来到众人面前沉声说道:“取火箭来。” 言罢,一名军士快步上前,双手奉上一把长弓 男子抬手接过长弓,军士立刻点燃了箭首退在一旁 随着男子发力,长弓几乎被拉成满月状,箭首也洒下几滴火油,落在地上啪啪的响。 “嗖” 随着一声尖啸,火苗窜进门内。 众人立刻上前,朝门内看去。 火箭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阻碍地一直向前飞去。 借助火箭的微微光亮,一处庞大的山体空穴慢慢浮现,依稀能够看到一些宽大的石柱顶着洞顶,但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大。 咕噜! 也不知是谁咽了一下口水,大家纷纷转身循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了彼此脸上震惊的神情。 华服男子按下内心的激动命令道:“时间紧迫,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洞内分布,探明洞内各种物资,整理成册。” “遵命。” 站在一旁的几名将军激动地躬身行礼,而后四散开来整理队伍。 没多久,军士们手握火把不断地涌进门内。 三日后。 几名将领满面愁容地来到华服男子面前,俯身说道:“禀小王爷,手下弟兄已经探明整个宝藏,但……但是除了一些废铜烂铁并没有任何发现。” 手中的茶杯瞬间粉碎,小王爷猛地起身,双眼睁得溜圆,嘴唇颤抖着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将领们立刻半跪在地上:“本来属下也不信洞内什么也没有,便亲自带着弟兄们搜查。可结果别说是黄金和白银,就连铜钱都没有发现几枚。” 小王爷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身旁的侍卫急忙上前查看,却被小王爷挥手阻止:“我不信,我不信,备马,我要亲自去看看。” 很快,小王爷和将军们来到洞内,原本漆黑的洞内此刻已经变得火光点点。 洞内中央是一处广场,广场中间有个两三丈高,约七八丈长的球面状的黑色石头,而广场外有顺序地排列着许多的柜子、支架,但上面却布满了灰尘。 这里根本就没有宝贝,就连墙壁内的石室里面的木箱也都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好像之前有人把这里面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一样。 小王爷在巡查了周围的一切后,无奈地回到广场中央,脚步一软就要倒地,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把小王爷扶到黑色球面状黑色石头旁。 挥手让侍卫退开,小王爷双手撑在广场中央的黑色石头上,深深地低着头。 眼瞧着功亏一篑,周围的亲卫和将军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无奈地摇着头。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待了多久,沉默多时的小王爷突然开口:“命令所有人撤出龙泉宝藏,全力奔袭玄天河岸边州,同时命令边军诸部同时前移五十里,做好战斗准备!” “是!” 将军们嘶吼着回应他们的王,发泄着胸腔中无尽的郁闷。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手指尖猛地一痛,小王爷眉头深深皱起,立刻向后撤。 准备离开的将军们看着小王爷的行为疑惑不解。 亲卫们却是立刻现身,寸步不离地护在小王爷身旁 小王爷翻过右手,看着指尖的一抹殷红,懵.逼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刺了自己一下。 可还没等小王爷弄清是怎么回事,原本漆黑无比石头的内部,竟然如水面的波纹一样在缓缓波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军们纷纷抽出刀剑警惕着石头的变化。 石头中的黑色逐渐褪去,到最后竟然变得和水晶一样剔透,同时石头表面还浮现出一块印有右手痕迹的图案面板。 右手图案上方和两边靠下边的位置上,分别从石头内部钻出一个球形物体。 众人看着石头的变化,无不惊奇。 这时石头中传来一道拟人化的声音:“探针取样验证成功,请将右手手掌紧贴面板。” 小王爷低头看着指尖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明白小王爷的心思,石头中再度传来一道声音:“请将右手手掌紧贴面板,龙泉宝藏自会呈现。” “龙泉宝藏自会呈现?难道说这一切只是表象,真正的宝藏在别处?” 听到这句话,小王爷眼睛微眯,暗自琢磨。 小王爷瞥了一眼身旁的一名将军,将军立刻派出一名军士来到石头前。 那人缓缓将右手贴合到面板上的右手图案,只见面板上发出一道绿色的光芒缓缓缓缓沿着手掌边际流动。 可就在绿光即将沿着手掌边界流动一圈时,突然间变成了红色,石头中又传出声音:“身份验证失败,身份验证失败……” 原本就神经紧绷的军士,在听到声音后,吓得立刻后退。 与此同时,原本敞开的石门轰然闭合,偌大的空穴内壁开始闪烁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警告灯。 并且没过多久,靠近内壁的火把开始逐渐熄灭。 看见火把由外向内一圈一圈地依次熄灭,身旁的近卫立刻说道:“不好了,小王爷,石门关闭,火把熄灭,肯定是触发了机关,释放了毒气。” 被困在洞内的众人虽然神情紧张,但并未发生骚乱,只不过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小王爷。 小王爷此时脑子飞快地转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指尖上的血痕。 “有毒,有毒,快跑……” 距离内壁稍近的军士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开始随着人群逃跑,一传十,十传百,,如雪崩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广场中央靠近。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大家都得死!” 虽然不知道自己把右手贴在图案面板上会发生什么,但小王爷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与其被不知名的石头弄死,或者被毒气毒死,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试一下还有机会活命。 若尝试都不敢尝试,最后别毒气包围,那可真的是必死无疑。 小王爷心一横,推开将自己围起来的近卫,来到神秘的石头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地抬手贴了上去。 “身份验证失……身份验证成功。” 神秘的声音停止了,小王爷的右手边被一道绿色的光芒笼罩,洞穴内壁的红色警报灯也都停止闪烁,洞穴的石门再次打开,就连熄灭的火把也逐渐再次燃烧。 危机似乎解除了。 疯狂逃命的军士仿佛一下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狠狠地喘着粗气,将军们也都把武器收起来,紧绷的神经也都舒缓许多,就连小王爷也长出一口气,甚至忘了将手臂收回。 可就在这时,神秘的石头中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远行一号欢迎传承者进入。” 众人疑惑间,根本没给小王爷逃离的时间,三个球形物体同时发出锥形的绿色光芒将小王爷笼罩。 近卫立刻扑向小王爷,可时间根本来不及,没等近卫靠近,小王爷便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王爷为何会突然消失? 小王爷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龙泉宝藏中的金银财宝又去了哪里? 谁又是龙泉宝藏的创建者? 边军诸部又为何同时移营? 这一切的一切都还要从几十年前的一次难产说起! ------------ 潜龙在渊 第二章:神秘婴儿 赵国 神龙八年 西北道 扶风县 钟家 俯兰阁 “啊……” 凄惨的哀嚎声不断从房中传出,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快快快,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耽误了二夫人生产,小心你们的皮!” 中年管家钟九像个催命鬼似得不停地催促着。 婢女小心翼翼,不断地从门口进进出出。 厚重的布帘被推开,一名中年妇女焦急地说道:“钟老爷,二夫人身体瘦弱,生产可能不太顺利。” 已经快四十五岁的钟业听着爱妾的惨叫声心中是焦急万分,现在又听到产婆的话更是急切地说道:“刘婆子,只要生产顺利,母子平安,钟某一定重谢!” 一听到有赏钱,刘婆子心里乐开了花,不过脸上却是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满脸担忧地说道:“员外还请放心,老婆子接生过的孩子数都数不过来,可这次情况确实不太乐观。老婆子我只能尽量保证大人的安全,不过孩子……” 说完,刘婆子有意无意地看了大夫人一眼。 而大夫人也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 听了刘婆子的话,钟业陷入两难,但在刘婆子催促的目光下还是艰难地说道:“一定要保证大人的性命,拜托了。” 刘婆子点点头说:“放心吧钟老爷,老婆子我拼了性命也会保证二夫人的安全。” 重新回到房间,刘婆子长出了一口气,一改焦急的神色,换上一副平淡的表情。 毕竟若是自己做的事情被发现,少不了要受牢狱之苦,可一想到丰厚的酬劳,刘婆子还是咬着牙做了。 平复了起伏的心情,刘婆子又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装模作样地拨开重重幔帐,走到二夫人床边对屋内的婢女说道:“你们都散开一些,往后退一退,人太多也帮不上什么忙,瞧,还把烛光都挡着了。” 听到命令,婢女纷纷向后撤,留出空间。 登时,床上明亮了许多。 只见床上的二夫人额头满是汗水,浑身颤抖着不断哀嚎。 “二夫人,用力,用力啊……” 刘婆子嘴上不停地督促着,但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一点忙都不帮。 周围的婢女哪里见过这般情形,也没发现刘婆子的异常,只能在一旁一脸懵地干瞪眼。 与此同时,后墙角的窗户被缓缓推开,因为屋内围了层层的幔帐,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一名穿着打扮和婢女一模一样的女子,把手中的篮子轻轻放在窗户旁的桌子上,而后翻身来到屋中。 见没有引起注意,女子从怀中取出竹筒,将竹筒中的火油洒在周围的家具和幔帐上,而后悄悄地将蜡烛罩子移开,取下蜡烛,将火苗靠近幔帐。 蹭的一下,火苗窜到幔帐上,眨眼间便爬的到处都是。 浓烈刺鼻的烟气逐渐弥漫,没一会儿便被人察觉。 “怎么这么大的烟啊?” “咳咳咳……不会走水了吧?” 刘婆子看着烟气眸光一闪,立刻命令道:“这么大的烟对产妇不好,你们快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说着,一名婢女就要出去查看,却听到外面有人‘喊走水了’。 神秘女子提起篮子,三步并作两步向着二夫人的方向冲过去,并且藏在角落不停地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听到‘走水了’,屋内的婢女们吓得丢下二夫人,慌慌张张地向屋外跑去。 可是却有一人例外。 刘婆子没有着急离开,反而是站在床边,嘴角微微上扬,面若冰霜冷冷地看向二夫人,心中嘀咕着:二夫人,您就是福薄,这大好的富贵虽然命里有,却是没命享受。 二夫人疼的死去活来,哪里顾得上刘婆子,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过了鬼门关。 刘婆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二夫人的性命就像蜡烛一样,时间到了,便会死亡。 浓浓的烟气不断地从屋内飘出,站在屋外的员外焦急地朝着管家吼道:“钟九,还不快安排人救火,把二夫人给我救出来!” 大火突起,院中顿时乱作一团,可谁都没注意到大夫人嘴角微微勾起,得意地看着不断冒烟的屋子。 在管家钟九的催促下,婢女们又重新返回屋内,说着就要将二夫人抬出去。 可谁想到却被刘婆子一把拦住:“不行,绝对不行,二夫人正在生产,现在绝对不能挪动。” “刘婆子,走水了,再不将二夫人抬出去,一会儿等火烧起来,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刘婆子的态度非常强硬:“不行,绝对不行,若是二夫人出了事,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那您说怎么办?若是二夫人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等着,我去和员外说。” 婢女们无奈地跟着刘婆子来到门口,只要确定了钟业的想法便会立刻行动,把二夫人救出去。 刘婆子快步来到钟业身旁说道:“员外,不能搬,不能搬啊,若是一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 钟业看着滚滚浓烟左右为难,而屋内的二夫人此刻却昏了过去,但是院中嘈杂一片,根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已经二夫人的惨叫声已经消失了。 屋内,神秘女子趁着没人注意,匆匆来到二夫人身边,将提篮中的小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在床上,而后伸出手搭在二夫人的脉搏上。 “竟然有人下药,不管了,先把孩子生下再说。” 神秘女子抬手点了二夫人几处穴位,手掌放到二夫人腹部上方,一股柔和的真气被传送到二夫人体内。 随着神秘女子手掌缓缓向下移动,二夫人眉头深深皱起。 “哇哇……” 就在钟业犹豫不定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清晰地传出。 听到声音,刘婆子不可思议地下意识转过头,而后又急忙看向大夫人想要解释,但在众人面前却又不能开口。 大夫人此刻也是一脸疑惑,心头更是怒火翻腾,狠狠地刮了刘婆子一眼。 钟业终于下定决心,大吼道:“钟九,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二夫人和孩子抱出来。” 神秘女子知道时间不多,迅速将床上的小被子揭开。 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被子下面竟然是一名熟睡着的婴儿。 而后神秘女子又朝着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婴儿立刻哇哇地哭起来。 两道不同的哭喊声从屋内传出,此起彼伏。 院中的员外听着婴儿的啼哭声,激动地手舞足蹈:“哈哈哈,好,好,快快快……” 听到钟业的命令,一名小厮就要冲进房间,却被管家急忙拦住:“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二夫人的房间你也想进?这边交给侍女就行,你赶紧去救火。” 正在屋内焦急等待的一众婢女听到婴儿的哭声,纷纷急忙跑向床边,撩起幔帐竟见一人早就在那里哄着孩子。 “兰香!你怎么在这里?” 一位名叫兰芝的婢女从人群中走出问道。 被称作兰香的神秘女子仔细擦拭着孩子身上的污渍,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都跑出去了,我怎么能将二夫人独自留下?少爷身上的污渍已经擦干净了,还剩下小姐身上的没擦完,还不赶紧过来帮把手?” 兰芝急忙接过兰香怀中的孩子。 “把二夫人用被子裹好,抓紧抬出去。我抱着少爷,你们抱着小姐。” 兰香一边说一边用小被子将男婴包裹。 把男婴包裹好,兰香紧紧地抱着婴儿,头也不回地冲出火海。 兰芝加快手中速度也抱着女婴离开火海。 看到兰香两人抱着婴儿从火海冲出,钟业立刻上前两步。 来到钟业身旁站定,兰香满脸笑容说道:“恭喜老爷,二夫人生了双龙凤胎,奴婢抱着的是少爷,兰芝抱着的是小姐。” 钟业左看看,右看看,神情无比激动地说道:“快快快,让我仔细瞧瞧。” 兰香揭开怀中小被子一角,露出一张胖乎乎,眼中含泪的小脸。 兰芝也不甘人后,把女婴展现在众人面前。 钟业看了看笑着说:“男孩看着比女孩胖了许多啊!” 大夫人也凑过来,心中气得牙痒痒,但还是撑着笑脸说道:“仔细看,确实如此。” 兰香站在一旁解释:“回禀老爷、夫人,就是二夫人生养的好,少爷体格稍大了些,这才导致二夫人生产艰难。” “小心点,小心点,别磕了碰了!” 管家钟九把厚重的门帘扯得高高的,不断地叮嘱正抬着二夫人的婢女。 只见二夫人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道缝隙便于呼吸。 钟业撇下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来到二夫人身边,心里不是滋味,只能默默陪在二夫人身边,向着院外走去。 兰香和兰芝两人见状,急忙向大夫人行了礼,脚步急匆匆跟上。 大夫人气的胃疼,但还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只得咬牙泄恨。 “诶呦,可吓死我了!” 一根烧着的木头突兀地掉在刘婆子旁边,吓得她大叫一声急忙跑到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身旁的王妈妈嫌弃地低吼:“瞎叫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婆子因事情没办成,心虚地不断求饶:“妈妈息怒,妈妈息怒。” 大夫人面露不耐,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王妈妈冷冷地说了一声:“跟着。” 来到大夫人的院子—静安居,王妈妈吩咐侍从都下去,仅留下刘婆子一人。 闲杂人等刚出去,大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厉声喝问:“事情不都是计划好的么?究竟是怎么搞的?” 刘婆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尽力解释:“回禀大夫人,当时您也看到了,我也在房间外,真的不清楚屋内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 王妈妈接着话茬继续说道:“夫人,兰香和兰芝两人都是抱着孩子出来的,他们二人肯定知道详情。” 刘婆子立刻点点头:“对对对,她们两个肯定知道。” 知道不能从刘婆子这里得到更多消息,王妈妈面若冷霜地说道:“刘婆子,你先回去吧,记得嘴巴严一点,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婆子被吓得头如捣蒜,但还是硬撑着开口:“明白,明白,不过那个赏钱……” 王妈妈转过头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不想横生枝节,不耐地说道:“等事情查清楚便给你。”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刘婆子笑着离开了。 大夫人用力地握着座椅扶手,手指都因为太过用力没了血色,气哼哼地说道:“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硬是飞了。王蔷,你借着查问走水的事,给我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顺便告诉周海,让他明天过来给他姐夫道贺。” 王妈妈点头行了礼,慢慢退出去,留下大夫人一人待在房中。 此时静悄悄的房间中,没人知道大夫人心里在想什么。 ------------ 潜龙在渊 第三章: 追查 静安居 大夫人的院子里站了一排婢女。 王妈妈站在婢女面前,语气冷淡,但却不容置疑:“你们都是在二夫人院里伺候的,说说吧,二夫人的屋子为什么会突然走水?” 众婢女害怕得低下头,不敢言语。 王妈妈见没人开口,言辞变得犀利起来:“怎么?都哑巴了?你们当时可都在屋子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别告诉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王妈妈冰冷的目光下,终于有人扛不住站出来。 “我说,我说。当时,我们在床边伺候二夫人,刘婆子从外面回来,说我们围在床边,挡着光亮,让我们散开些。” “没过多久,我便因为闻到浓重的烟气咳嗽几声,回过神便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吓得我们都跑出去了。” 王妈妈皱了皱眉头问道:“也就是说,刘婆子回来的时候屋内还没有走水?” 那婢女点点头说:“应该是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妈妈接着问:“刘婆子进来多长时间后,你们才听到有人喊叫?” 婢女想了想说:“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后来呢?” 王妈妈继续问。 “跑出来后,老爷又命人把二夫人救出来,我们便又回到屋内,但却遭到刘婆子的阻拦,说我们贸然动作会害了二夫人。两边僵持不下,没办法,刘婆子出去问老爷到底该怎么办。” “可谁想到,刘婆子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我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又听到一声哭喊,我们才冲进去查看。” 王妈妈的语气有些急促:“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我们拉开幔帐,看见兰香正在擦拭小姐身上的污渍,再后来兰香、兰芝抱着少爷和小姐跑出去,我们将二夫人裹好也赶紧冲出来。” 王妈妈继续问:“也就是说,你们进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是的。” 王妈妈扫了一圈,不见兰香,便开口问道:“兰香去哪里了?” “兰香在二夫人院中照顾少爷,也就没过来。” 王妈妈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不知道二夫人房内的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众人还是摇头。 无奈,问不出真相的王妈妈只得暂时就这样,朝着众人说道:“好了,你们都走吧。” 众婢女如蒙大赦,匆匆离开静安居。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王妈妈对身边的婢女说:“去给二舅爷说二夫人生了龙凤胎,大夫人让二舅爷过来道喜。” “是。” 王妈妈来到屋中,轻声地把事情的经过对大夫人重新说了一遍。 大夫人气得发笑:“哦?一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就连董依兰那个贱人生完了,才知道孩子生下来,真是一群蠢猪!。” “夫人,走水这事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肯定有内情。” 大夫人偏过头看向王蔷:“你的意思是,房中走水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妈妈点点头:“除此之外,奴婢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那么大的火,绝对不可能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烧起来,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顿了顿,王妈妈继续说道:“唯一奇怪的便是这个兰香,整个生产过程只有她一人在床边。因此要想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兰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大夫人想了想说道:“好,那就等老爷从那个贱人的院子离开后,把兰香这个贱蹄子给我抓起来拷问。” 王妈妈冷笑着说道:“请夫人放心,只要她到了老奴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俯兰阁 “大夫,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钟业站在床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大夫一结束号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刚生产完,妇人身子虚弱,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个方子,慢慢调养自会康复。” 大夫来到桌边,四平八稳坐好后,不慌不忙地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边写边说。 兰香站在旁边,心里大骂一声‘庸医’,人都被下药快挂掉了,还说没什么大问题?医术真是可以! “麻烦大夫了,多谢、多谢……” 不明所以的钟业听到夫人没有生命危险,嘴上不停地向大夫道谢。 大夫心中得意,但表面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治病救人是老夫分内之事,员外言重了。” 见问诊结束,管家钟九及时地双手捧着荷包,递到大夫面前。 大夫脸不红心不跳地伸手接过荷包,把药方交给钟九说:“一日两包,早晚各一次,切莫耽搁。” “是,请随我来。” 钟九说完,便转到一旁将药方递给身边小厮,自己则领着大夫离开。 “哇,哇……” 刚送走大夫,兰香怀中的婴儿突然哭起来。 钟业焦急地询问:“怎么回事?” 兰香猜想:“可能是饿了。” 钟业催促着:“还不快点把少爷抱给奶娘。” 出了门,小厮领着兰香来到旁边的屋中,里面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奶娘,早早便等着了。 果然,孩子吃上奶水便只顾得嘬,不再哭喊。 兰香向四周看了看,而后不动声色退到桌子旁,眼睛看向男婴,悄声地对身边正在倒茶的小厮说:“二夫人生产有蹊跷,任务风险变大,速速通知主人多做准备。” “上面命令,二夫人生产结束,立刻撤离。” 小厮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继续收拾茶具。 而兰香则晃悠悠回到奶娘旁边,对奶娘说自己出去方便,让她帮忙照顾少爷一会儿,自己很快便回来。 奶娘不疑有他,稍微一想便同意了。 兰香出门后便朝着后花园快步走去。 因为意外走水,钟九正带人搜查可疑人等,见兰香一人便开口喊了一声:“站住。” 兰香面露疑惑,不解地转过身说:“钟管家,有什么事么?” 钟九表情严肃,语气有些冷淡:“你不在二夫人房中伺候,干什么去?” “老爷让我去后花园搬一盆花放到二夫人屋中。” “什么花?” “伽蓝花。” “去后花园什么地方?” “花园中间偏西。” 钟九没有发现异常,只得让兰香离开:“去吧,抓紧时间,二夫人那边还需要人手,耽误了事情饶不了你。” “是。” 兰香心里乐开了花:“嘿嘿,这可是你让我走的。” 兰香原本还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能引起别人注意,现在得了钟九的命令,飞快地向后花园跑去。 兰香一路狂奔,穿过花海来到后门,见后门锁上,纵身一跃,便翻过院墙,消失在街道拐角。 傍晚,夕阳西下,静安居 屋内桌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大夫人静静地坐在桌旁没有动筷子,似在等人。 没一会儿,钟业来到静安居。 大夫人急忙起身,将钟业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身旁的婢女,又匆匆盛了一碗粥放到钟业面前。 钟业略感疲惫地说道:“这一阵子操心依兰的事情,夫人辛苦了。” 大夫人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况且延绵子嗣本是头等大事,若是出了差池,我如何向老爷和祖宗交代。” 钟业满意地点点头:“说得不错,不过依兰屋中走水一事还是要查清楚,免得府中传的风风雨雨,面子上不好看。” “我正想和老爷说这事。” 钟业沿着碗边喝着粥,斜着眼看向大夫人:“哦?查清楚了?” 大夫人笑着摇摇头:“怎么会,这才多久?官府查案也没有这么快!” 钟业不解:“那你为何……?” “依兰妹妹生产结束,我便命王蔷查探,这不查不知道,这件事还真的有些猫腻。” 钟业见真的有内情,立刻放下筷子,扯着耳仔细听着:“仔细说来听听。” 大夫人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钟业脸色变化:“哼!这群懒仆,主子生产竟然就留下兰香一人守在身旁,看来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不然都不知道这家里到底谁是主子?” 大夫人夹了颗花生米,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这个兰香该如何处理?” 钟业想了想无所谓地说道:“虽然兰香护主有功,但是房子走水的事情也要一查到底,宁可冤枉,绝对不能放过!” 探明钟业的态度,大夫人才放心地开口:“我已经让王蔷去问兰香,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到妹妹院中了。” 王妈妈带人来到二夫人院中,趾高气昂地喊着:“把兰香给我叫出来。” 兰芝听到声音急忙来到院中:“王妈妈这是怎么了?今个怎么有空来我们院子?” 王妈妈侧着身,不看兰芝,反而是朝着屋内喊道:“不关你的事,大夫人有令,立刻将兰香叫来,若是耽误了大夫人的事情,小心你们的皮!” 见王妈妈一副不见兰香不罢休的样子,兰芝回头对着身边自己院子的人说:“还不赶紧把兰香找来。”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到兰芝身旁悄声说道:“兰芝姐姐,院子里都找遍了,没有看到兰香姐姐。” 虽然不知道王妈妈为何非要找兰香,但是见王妈妈这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找不到兰香,她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兰芝担心地问道:“所有地方都找了么?” “就连茅房都去看了,没有看见兰香姐姐。” 王妈妈自然也听到了,脸色大变道:“什么!” 兰芝转过头看向王妈妈,一脸担忧地说道:“兰香现在确实没找到,王妈妈这可怎么办?” 王妈妈慢慢走向兰芝,来到兰芝身边,伸出手缓缓抬起兰芝的下颌,恶狠狠地说道:“不要耍花招,若是被我找出来,饶不了你们!” 兰芝被吓得浑身颤抖着说道:“不敢欺瞒。王妈妈若是不信,可自行查看。” 王妈妈冷哼一声说:“你能做主么?到时候可别在老爷面前,说我们静安居欺负你们依兰阁。” 兰芝嘴唇颤抖,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既是大夫人的吩咐,依兰阁自是无所不依的。” 王妈妈眼眸微眯,紧紧盯着兰芝的眼睛。 兰芝身体虽然颤抖,但面对王妈妈那侵略般的眼神,却是毫不退缩。 王妈妈一甩手,掉头就要离开,可来到院子门口却突然停下对自己人吩咐:“将这院子看住,没有大夫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是。” 王妈妈带来的人迅速将院子围起来,只能进不能出。 王妈妈回到静安居,对大夫人和钟业说:“禀告老爷、夫人,奴婢去二夫人处查问,二夫人院中的兰芝说兰香并不在院中。奴婢已命人将二夫人处严加看守,并将此事交由钟管家处理,防止歹人暗中作祟。” 大夫人趁机抹黑二夫人:“每个房间都查了么?” 王妈妈像是做了错事,急忙俯身回答:“奴婢、奴婢不敢僭越,都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人查探的。” 钟业眉头先是皱起,而后又缓缓舒展,淡淡地说道:“你做的不错,很有分寸,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加倍小心,不能让歹人胡作非为。” 钟业脸上的不悦自然没逃过大夫人的眼睛,大夫人眼角带笑继续道:“难不成依兰妹妹屋子走水,真是兰香做的?” 钟业长叹一声,点头说道:“若是钟九不能找到兰香,那便是八九不离十。” 大夫人感叹:“谁能想到,依兰妹妹差点就毁在这等人手中。可为什么啊?依兰妹妹也没有得罪她。” 钟业眼神飘忽地说着:“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背着我做出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说道:“禀老爷、夫人,钟管家派人禀告,说翻遍了全院,暂时还没找到兰香。” 大夫人惊讶道:“真的是她,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妹妹于死地。” 钟业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哼!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小小的贱婢竟敢谋害主家!来人。” “老爷。” 钟业愤怒地低吼着:“去,拿着兰香的身契到县衙,告她逃奴罪,若是抓住兰香,赏银五十两。” 五十两,在扶风县中可是普通人两三年的收入,这赏赐可不是小数目。 钟业出这么高的赏银,心里可是对兰香痛恨到了极点。 钟业见刚才回话的人还站在那一动不动,面色凶狠地问道:“还不抓紧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吓得那人急忙开口:“小的有话还没讲完。” 钟业气得眉毛抖三抖:“还不快讲!” 那人立刻说道:“钟管家还说,午后在去后花园的路上碰到过兰香,询问后得知是老爷让兰香去后花园,搬一坛伽蓝放到二夫人房间。” 大夫人一脸疑惑地看向钟业。 钟业也蒙圈了,瞪大眼睛看着大夫人,而后又看向传话的小厮:“胡扯,我何时让她去了?你们肯定是被这妮子骗了,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抓紧时间告诉钟九,让他去把人追回来!” “是是。” 小厮被吓得快速离开。 ------------ 潜龙在渊 第四章:奸情 翌日清晨。 钟业在院中打拳,虽然上了年纪,但一套拳打下来依然虎虎生风,劲气十足。 这时有小厮来报,说二夫人醒了。 钟业接过婢女手中的丝巾,一面擦额头的汗水,一面向二夫人院中走去。 听到院中有声音,出来查看的兰芝一看到钟业,立刻将门帘拉起让钟业进屋。 钟业进屋还没看到二夫人便激动地开口喊道:“依兰,依兰……” 二夫人听到钟业的声音就要挣扎着坐起来,却被来到近旁的钟业阻止:“好好躺着,不用起来。” 二夫人虽然感到身体无力,但还是强撑着笑道:“不负老爷厚恩,奴家给钟家添丁啦。” 钟业也笑着说:“好,好,不过你的身子最要紧,一定要好好修养,不可劳心费神,伤了根基。你院中的事情尽管交给兰芝,我也会让钟九照看的。” “多谢老爷操劳,不过……” 二夫人欲言又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担忧地看着钟业。 见爱妾这番柔弱模样,钟业连忙安抚道:“不过什么?你我之间有话直说,还怕这怕那,像什么样子?” 二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走水一事与兰香有关?” 钟业摇摇头:“只能说兰香的嫌疑最大,其实当时在屋子中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给你接生的刘婆子。” “啊,奴家平日里对她们从未苛待,这是为什么?” 钟业抚摸着二夫人的脸颊:“人心隔肚皮,有时候你不知道面对的是人是鬼。” “那兰香突然离开想必也有隐情吧?” 钟业可不管那么多,直白地说道:“不管中间有没有隐情,她不告而别,这黑锅可是背定了。我已经让人去县衙报案,之后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二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钟业的眼睛最后也没有再多说:“多谢老爷。” 钟业拉着二夫人的手轻轻地说道:“先不说这些烦心事。昨天晚上,关于孩子的名字,我想了好久,你看看合不合适。” 二夫人宠溺地躺在钟业怀中:“全凭老爷做主。” 钟业笑呵呵地说道:“男孩叫钟烁,女孩叫钟毓,你看可好?” 二夫人的眼珠子俏皮地转了转说:“钟灵毓秀自然是极好的,本是指山水极佳,又为何给孩子们取这个名字呢?” 钟业耐心地解释:“钟灵毓秀、风景如画,景色就在那里。女孩子嘛,若是喜欢,自有人欣赏,将‘灵、秀’两字隐去正合此意,而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不过若是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自是落了下等。取这个名字自是希望将来女儿才情内秀,心思澄明,不必刻意迎合他人。” 钟业的一番话仿佛说到二夫人心坎里,眼瞅着二夫人就要哭出来:“若不是遇上老爷,依兰早就死了。” 钟业温和地拍着二夫人后背:“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二夫人满眼温柔地看向一旁熟睡的孩子道:“希望毓儿能像我一样,遇到像老爷这样呵护她的男人。” “放心,老夫一定好好把关。” 顿了顿,二夫人皱着眉头问:“可‘烁’一字,又有何意?” 钟业沉默良久,最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唉,世间诸事大都求而不得,人这一生不会是一帆风顺,有时候活着便耗尽了全力。若是再入朝为官,一生富贵,更是前世积德才有的运气。‘烁’字希望儿子将来遇到困境时,可以苦中作乐,可以为自己发光,无惧前路上无边的黑暗,从而坚定地走下去。” 二夫人紧紧地环抱着钟业,嘴上呢喃着:“老爷辛苦了。” 钟业抚摸着二夫人的长发,轻声回应:“乐在其中。” 这时,屋外突然有人喊道:“老爷,族内来人祝贺,已经到前院等着了。” 钟业将二夫人的手塞回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夫人,恋恋不舍地叮嘱道:“你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我把事情处理完便回来。” 二夫人挥挥手:“你就放心去吧,这里还有兰芝呢,不会有事的。” 钟业出了房门,站在院中看着众人:“去把大夫人围院子的人撤了,你们伺候好二夫人,日后奖赏少不了你们。” “是。” 在众人齐声行礼中,钟业离开了二夫人的院子。 听说钟业添了对龙凤胎,钟家族内亲近的亲戚纷纷带着礼品登门。 由于上门的都是自家人,钟业也就没站在大门外迎接,而是和大夫人在正堂门前接待。 宴席过后,宾主尽欢。 钟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抬到书房。 而大夫人的弟弟周海却没有随着众人离开钟家,而是跟着一名婢女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 “舅老爷请稍等片刻,大夫人很快就过来。” “等等!” 周海突然出声,将那婢女叫住。 梅雪有些紧张地转过身,俯着身子,不敢看周海。 周海缓缓来到梅雪身前蹲下,侧着脸看着梅雪的脸。 梅雪吓了一跳,连忙后撤两步说道:“舅老爷,大夫人还等着奴婢回禀,不敢怠慢,奴婢告退。” 说完,梅雪就要离开,却被周海一把拉着胳膊拽了回来,并顺势揽着梅雪的腰,对着梅雪的头发猛地吸了一口陶醉地说道:“啧啧啧,真香啊!” 梅雪被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发白地说道:“舅老爷,不要,不要……” 周海就要解开梅雪腰间的束带,却听到外面有了声音。 “梅雪这妮子跑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跟在大夫人身后的梅瑶替好姐妹解释道:“说不定舅老爷喝多了需要侍奉,梅雪一时走不开。” 大夫人面若冰霜地说道:“希望如此吧。” 周海听到姐姐的声音,立刻松开梅雪,慌张地整理衣服,并不忘了吓唬梅雪:“刚才的事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姐姐可是非常疼爱我的。若是姐姐知道我对你有意,说不定就会把你赏给我,听明白了么?” 梅雪身体颤抖着整理衣服:“明白,明白。” “还不赶紧奉茶!” 梅雪整理好衣服后,给周海倒了一杯茶。 眼看着大夫人就要进门,周海立刻装作喝的迷迷糊糊的样子躺在床上,嘴里还断断续续说道:“小二,上茶。” 还没进门就听到周海说胡话,大夫人气得就要转身离开,可一想到还有要事商量,便咬着牙走进屋子说道:“把他给我用水泼醒。” “夫人……” 见众人没有动静,大夫人怒吼着:“都杵在这干什么?耳朵都聋了?” 梅瑶急忙给后边的两名婢女使了眼色,那两人会意连忙去取水。 “谁呀!” 一盆水唰得泼在周海身上,周海装模作样地大呼小叫,抬手擦擦脸,而后使劲眨眨眼,装作努力想要看清对方是谁的样子,慢慢凑到大夫人身旁。 大夫人嫌弃地皱皱眉,想要推开周海。 哪成想周海突然一脸陶醉地说道:“好香啊!” 大夫人被气得心脏突突跳,抬手就朝着周海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混蛋!” 见状,梅瑶急忙护在大夫人面前,不过梅雪迟疑了一下才急忙站在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正在气头上,她可没工夫察觉到梅雪的异样,反而是朝夕相处的梅瑶看了梅雪一眼,不明所以。 周海被打后,也不装得喝醉了酒,反而质问大夫人道:“大姐,你打我干什么?” 大夫人愤怒地来到桌子旁坐下:“打的就是你,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死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周海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我谢谢你!” 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二弟,你太客气了。” 然后对周围的侍女说道:“你们先出去。记得不要人靠近。” 等婢女都走后,周海才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悄声说道:“这么急着找我来干什么?” “董依兰生了对龙凤胎……” 大夫人将大致的经过告诉了周海。 周海无所谓地说着:“生就生了呗,女子生产本是常事,这有什么稀奇的?” “可问题是我让刘婆子动了手脚,那贱人不可能生的出来。” 周海一愣,而后严肃地问:“查过了么?” “能查的我都查了,没有发现问题。” 周海放下茶杯:“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问题是还有不能查的。” 周海偏过头,看向大夫人,语气都变得阴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董依兰那贱人有个婢女,名叫兰香,就在董依兰安全生下孩子后,那婢女就消失不见了。不过,听钟九说兰香最有可能是从后花园逃走的。” 周海皱着眉说道:“放心,回去后立刻派人查。” “那贱人生的杂种也要除去。” 周海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儿子,若是那贱人的儿子活着,日后必然分家产。” 周海想了想说道:“好吧,一切我来安排。不过……” 大夫人脸色变换,急切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刘婆子的嘴巴紧不紧?别到时候事情暴露可就麻烦了。” “放心,没人发现。” 大夫人点点头,抬起手缓缓靠近周海的脸庞,轻轻地抚摸:“还疼么?” 周海也伸出手放在大夫人的手上,眼神颤抖着看向大夫人:“幸好你不是我亲姐姐,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 潜龙在渊 第五章:包裹 兰香离开钟府后,来到一处非常普通的院子门前,拍了拍门喊道:“有人么?” 听到响动,院中守卫就像看到猎物一般顿时警觉,心弦紧绷,纷纷抽出长刀,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与此同时,院中二楼窗户推出些许缝隙,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街道对面的阁楼。 只见对面阁楼有人发出信号,示意只有一人。 二楼那双眼睛才消失,没多久从楼内走出一人来到院中,把院门拉开一角说:“干嘛的?”。 兰香笑着说道:“远道而来,想讨口水喝,不知老爷可否行个方便?” “从何而来啊?” “从该来的地方来。” 老者双眼猛地一颤,微笑道:“到何处去啊?” “到该去的地方去。” 老者点点头挪开身子,让兰香进来。 见兰香通过,院内的守卫也都收起家伙,四散离开。 兰香跟着老者,穿过庭院,一路来到二楼一房间门前。 老者轻轻推开门,伸出手示意兰香进去。 兰香点头走进房间。 待兰香进去后,老者上前把门关上,而后转身离开。 只见屋内一人,身着白袍,背对着兰香语气冰冷地说道:“所属何处?” “情报部。” “任务名称?” “潜龙在渊。” 随后白衣男又问了一些问题,兰香都一一回答。 白衣男转过身说:“欢迎回来。” 兰香也笑着说道:“不辱使命。” “此前你传回的情报中,说董依兰的生产有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依兰被人下药昏迷,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任务便会失败。” 白衣男皱着眉问道:“有线索么?” 兰香语气坚定:“接生婆刘婆子。” “理由?” 兰香解释道:“接生过程中,刘婆子明面上对董依兰生产一事尽心尽力,暗地里却不是如此。面对董依兰难产,刘婆子却是没有任何补救行动,反而是让董依兰自生自灭,甚至在房间内走水后,仍然千方百计地阻拦其逃离火海。” 白衣男从怀中取出令牌放到桌子上说:“查,就是把钟家给我掀个底朝天,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 晚上,街道上静悄悄的,时不时地有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有的人家甚至都灭了灯,早早地休息了。 不过刘婆子的家中却不似平常,竟出奇地点了两盏油灯。 “娘,今天碰上什么好事,怎么舍得点两盏油灯?” 刘婆子白了一眼儿子:“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到了年纪,也是时候给你说一门亲事了。” “真的假的?娘,您可别胡说了,就咱家这情况,哪有钱办婚事?” “这你不用担心,明天娘就去找媒婆帮忙找找。要不了,多久肯定会给你找个婆娘。” 刘婆子的儿子二喜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老娘,满脸的不相信。 刘婆子不服气地说道:“你还别不信,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媒婆家里,看看真假。” 听到自己老娘这么自信的口气,二喜渐渐咧嘴笑着说道:“好好好,只要能讨个婆娘,都听娘的。” 砰! 刘婆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自家的房门突然就被撞开,冲进来七八名蒙面大汉,将刘婆子二人堵在墙角。 刘婆子看着眼前的几名大汉,惊恐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不要,不要……” 刘婆子被吓得摊在地上,嘴上不停地求饶。 蒙面大汉抓着刘婆子的领口,恶狠狠地低吼:“想活命就把钱拿出来。” 刘婆子手指着屋内,不断地求饶:“好汉,好汉,你看看家里的情况。我们家要是有钱会是这个样子吗?” 蒙面大汉猛地朝脸上甩了刘婆子一巴掌:“别给老子装疯卖傻,这附近就你一家还烧着油灯,还他奶奶的烧两盏,说没钱,不想活了是不是?” “跟她废什么话,不行把他儿子解决掉,我就不信她不拿钱!” 说着就有两人朝着他儿子走去。 刘婆子被吓得挺直身子,挡在那人身前哀求道:“我给,我给。” “别想刷花招,否则一起送你们娘俩上路。” “不敢,不敢。” 刘婆子转身来到床角,扒开地上的土块,露出一块木板。 “磨叽什么?起开。” 刘婆子被蒙面大汉一把推开,那人从掀开的木板下面取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发现两个黄灿灿的金元宝。 那人把金元宝送到兰香面前。 随意撇了一眼,兰香点点头示意继续。 满面大汉继续审问刘婆子:“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若不老实交代,要了你儿子的命!” 刘婆子嘴角渗出血迹,脑瓜子嗡嗡地说道:“没有了,只有这些了。” “别想忽悠老子,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刘婆子浑身颤抖着说道:“捡的,今天在路上捡的。” 身后走出一人,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刘婆子儿子的肚子上。 刘婆子见儿子被打,立刻扑在儿子身上,口中不断地喊叫:“二喜,二喜!” 二喜痛的说不出话,嘴上不断地哀嚎。 “快说,不然有你儿子受的。” 见刘婆子还不说话,那人作势就要再踹二喜一脚。 刘婆子急忙挡在二喜身前哭喊道:“这钱都是钟家的大夫人赏赐的,真的没有了。” “放什么狗屁,钟家可是有名的富户,也是你能攀上关系的?” 刘婆子不断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婆子不会拿儿子性命开玩笑。” 见蒙面人不为所动,刘婆子继续解释:“我是个接生婆。前几天,钟家的二夫人临盆。我被钟家的仆人请过去,想着一定要尽心尽力攀上钟家的关系。哪成想,一进钟家大门,我便被领到一处偏僻的小院中见到了大夫人。” “你们说了什么?” “钟家大夫人让我在二夫人生产时,出工不出力。这事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当时的我极力反对。可大夫人却说一切事情包在她身上,并给我两个金元宝作为赏钱。” 蒙面大汉蹲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刘婆子:“可我听说,钟家二夫人可是生了对龙凤胎,昨天还开棚施粥了。你在骗我?” 刘婆子被吓得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是那二夫人福大命大,就连房子着火都能逃过去。” 蒙面大汉冷哼一声:“暂且相信你,若是日后发现你骗我们,那可就别怪我们手狠。” 刘婆子急忙跪地求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喊道:“老婆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敢骗好汉。” 兰香点头带人离开,留下刘婆子娘俩在黑暗中哭泣。 二喜艰难地起身哭喊着:“娘,钱没了,婆娘也没了,啊……” 刘婆子摸了摸二喜脸上的泪痕:“没事,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命要紧,钱没了还能再赚,若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了。再说那两个元宝只是钟家给的定金,剩下的钱会有人送来的。” 兰香带人回去将消息告诉白衣男。 白衣男说:“知道了,家主来信,潜龙计划不变,继续执行。” 兰香点头退了出去。 另一边,周海和大夫人说了些悄悄话,便离开了钟家大院。 而对于周海和梅雪之间的事情,大夫人似乎一点也不知道。 周海回到家就和门房的小厮说道:“让周柱到书房等我。” 没过多久,管家周柱脚步匆匆来到书房,轻轻敲门说道:“老爷,您找我?” “进来。” 等到周柱将门关上,周海才慢悠悠地把一信封放在桌子上,继而开口说:“去找鬼医要一剂方子,我有急用。” 周柱说:“鬼医行踪不定,若是急用,可要花不少钱。” “无所谓,越快越好。并且派人查一下钟家一个名叫兰香的婢女行踪,尽量要活的。” 周柱点点头,拿起信封离开。 留下周海一人坐在烛光中,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月后。 钟家举办满月酒,扶风县几乎所有的乡绅都来了。 钟业站在大门前,热情地接待到来的宾客。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铜锣声响起,紧接着就有人大喊道:“县令大人到!” 钟业急忙安抚好身旁的客人,然后一个箭步来到路道旁,站得笔直,恭敬地等候。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钟家大门前,而后从马车上下来一名肥头大耳,身着一身绿袍的中年男子。 见到此人,钟业立刻弯下腰,恭敬地说道:“旬大人百忙之中驾临寒舍,参加儿女的满月宴,实在是钟某人之幸,钟家之福。” 旬青云笑呵呵地说道:“客气了,员外盛情相邀,岂有不至之礼?喜闻员外得了对龙凤胎,真是好大的福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钟业立刻拍起马屁:“这都是旬大人官任扶风,福泽庇佑的结果。” 旬青云指着钟业大笑道:“哈哈哈,你啊,不愧是你钟员外,话说的可是滴水不漏。不过要说到福泽庇佑,你说的也不错,扶风县这下是真的有福了。” 钟业一脸疑惑:“钟某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旬青云摆摆手:“不急,绝对是积德的好事,等会在宴席上再宣布,给你们家涨涨福气。” “那钟某先在这里谢过大人了,请!” 旬青云在钟业的陪同下坐在主桌,和周围的乡绅说说笑笑。 而就在角落中,周海看着自己姐夫来来回回地迎着客人,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包裹交给身旁的梅雪:“把东西交给我姐,让她小心点。” 梅雪紧张地接过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潜龙在渊 第六章:双双昏迷 梅瑶见梅雪回来,快步上前问道:“东西带来了么?” 梅雪点点头把东西递给梅瑶,嘴唇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带进来?” 梅瑶安抚地拍了拍梅雪的胳膊说道:“诶呀,做好自己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问的不要问,明白么?” 自己被排挤在外,梅雪无奈地道:“明白了。” 见梅雪有些伤心,梅瑶安慰着:“这也没多大的事,忙去吧。” 说完,梅瑶便朝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梅雪看着梅瑶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转身离去。 前院的宴席好不热闹,宾客一个接一个地给钟业敬酒,送祝福语,把钟业哄得眉开眼笑、脸色通红,甚至就连脚步也变得晃晃悠悠,逼得钟九时时刻刻都跟在钟业身旁,免得摔倒,惹人笑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着大家意兴阑珊之际,旬青云站了起来。 众人见县令突然站起来,纷纷闭嘴,结束了自己圈子的小讨论,偌大的院子慢慢安静下来,就连院中端茶送菜的小厮和侍女也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旬青云见时机差不多了,脸色红彤彤地端着酒盅说道:“在这里,首先让我们把酒满上,举起酒杯,祝贺钟员外喜得龙凤!” 见众人都端起酒盅,旬青云一仰而尽,众人也急忙跟上。 钟业也起身回敬众人,喝完杯中酒之后重新坐下。 旬青云不紧不慢地又倒了杯酒,双手端着酒盅举到身前左上方说道:“这第二杯酒敬镇北王。” 说完,旬青云再一次一仰而尽。 众人虽是疑惑这和镇北王有什么关系,但身体却不迟疑,也是一仰而尽。 待众人喝完,旬青云眼神扫了一圈继续说道:“想必大家一定非常疑惑,为什么这第二杯酒要敬镇北王?” 不待众人回答,旬青云面带微笑:“就在鄙人来之前,县衙接到镇北王府的公文,公文上说镇北王喜得嫡世子,免除赋税一年。”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大都满面笑容,在旬青云的带领下又敬了镇北王一杯酒。 赵国将全国分为北部、南部以及中部,进而又将北部细化分为西北道和东北道。 镇北王府位于西北道,并且西北道下辖各州的赋税全都由镇北王府自行处置,不必再转交京城。 因此镇北王免除一年赋税,在场的富户、豪绅自然是乐开了花。 敬完酒,旬青云才坐下,众人也都在自己的小圈子内谈论免除赋税一事。 但宴会上却有一人心中一动,就连酒都醒了大半,逐渐清醒,而后无奈地叹了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宴会结束,酒酣人醉,各家逐渐离开,旬青云也在钟业的搀扶下来到马车前。 旬青云眼睛微眯,带着浑身酒气,揽着钟业的肩膀说道:“恭喜老弟,从此儿女双全,今天哥哥我很高兴。” 钟业也笑着附和道:“托哥哥福泽庇佑,小弟我才有这福气。哥哥放心,晚上就把东西送到贵府上。” 旬青云见钟业心中有数,开怀大笑道:“你办事,我放心,走了。” 钟业把旬青云交给身旁的旬家小厮,恭敬地俯身站在路旁,看着旬青云上马车。 直到旬青云的马车走了很远,钟业才直起腰板返回家中。 钟业想也没想便朝着俯兰阁走去,可刚穿过一进院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先回书房换身衣服,这个样子熏着依兰和孩子怎么办?” 说着,钟业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声音。 “老爷,二少爷和三小姐出事了!” 钟业猛然回头看向刚才说话的婢女,嘴唇颤抖着说道:“你说什么?” “二少爷和三小姐出事了,现在都昏迷不醒!” 听到这里,钟业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也不受控地倒向一旁,幸亏钟九眼疾手快,急忙扶着钟九才不至于倒地。 钟业眼神剧烈波动,而后茫然地看向钟九。 钟九见钟业有些要失神的样子,急忙摇晃钟业的身体,并大声呼喊:“老爷,老爷……” 钟业感觉世界都在摇晃,感觉远处有人在喊自己,但是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钟九见老爷没有回应自己,急忙腾出手猛掐钟业的人中,嘴上不停地喊着:“老爷、老爷……”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喊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钟业慢慢回神,嘴上呢喃着:“阿九,阿九……” 钟九听到钟业喊自己的名字,笑着激动地回应着:“老爷,阿九在,阿九在。” 思绪逐渐清晰,钟业也终于回过神,努力使自己站稳:“快去医馆请大夫,快去!” “禀老爷,已经有人出去请大夫了!” 钟业点点头,也顾不得换衣服,脚步踉跄着向俯兰阁走去,钟业一步三晃的样子吓得钟九急忙上前扶着。 另一边,静安居中,大夫人正悠哉悠哉地品茶。 “禀告夫人,事情都已办妥,俯兰阁那边已经翻了天了。” 王妈妈虽然表面平静,但依然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大夫人得意地嘴角微微勾起,而后随意地问道:“老爷现在在哪?” 王妈妈刚张嘴还没出声,便又马上闭上,没有多说什么。 大夫人摇摇头,无奈地苦笑着:“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在这世道,他是个好男人,可是他不能单独对我一个人好。” 尝了口茶,大夫人看着手中的茶杯说道:“这茶,没什么滋味。王蔷,去给我烫一壶酒,告诉厨房做几个好菜,今天我要好好地醉一场。” 王妈妈担忧地看着大夫人,想要劝阻,却被大夫人挥手阻止:“今天可是他宝贝儿女的满月宴,大好的日子,没有酒怎么能行呢?” 王妈妈眼角含泪,默默转身离开。 依兰阁 当钟业赶到二夫人院中,大夫也恰好被婢女带进来。 “老爷,快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一看见钟业,二夫人哭的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地央求着。 “不怕,不怕啊,一切有我在,况且大夫已经来了,不怕啊。” 钟业急忙来到床边,把二夫人抱在怀中,手掌颤抖着轻轻地安抚着。 大夫来到钟烁和钟毓身边,抬手开始摸脉。 钟业和二夫人担忧地看着大夫,心中满是焦急。 随着指尖按动脉搏,大夫眉头深深皱起,而后打开医箱取出银针,扎了几处穴位,又重新摸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钟烁和钟毓依然昏迷不醒。 大夫的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深,而在一旁等待的钟业和二夫人,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夫,见到大夫这副模样,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消失。 果然,没过多久,那大夫将银针悉数拔出,转身对钟业和二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钟员外,恕老夫才疏学浅,不知病因,实在是无能为力”。 听到这话,二夫人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钟业抱着二夫人,焦急地喊着:“依兰,依兰……” 大夫立刻来到床边,让二夫人平躺,摸着二夫人的脉搏。 前脚儿女昏迷不醒,后脚爱妾惊厥昏迷,钟业心如刀割,身体痛苦地颤抖着,若不是有人搀扶,恐怕早就摊在地上了。 摸完脉搏,大夫抽出银针救治。 许久,大夫转过头对钟业说道:“员外,贵夫人生产没多久,便遇到此事,一时气血攻心导致昏迷。刚才老夫已经施针救治,再服用一些汤药,加以调理便会慢慢康复。至于贵公子、小姐,老夫实在是束手无策。” 钟业没接话,而是转身看了二夫人一眼,随后走到儿子、女儿旁边,看着他们有些苍白的脸蛋,身体不停地颤抖,朝着钟九等人挥了挥手。 大夫看着钟业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将银针收起后,背上药箱跟着钟九等人离开房间。 等到众人全部离开,房间中传出钟业痛哭的声音。 声音穿过门帘传到外面,院外众人,无不摇头叹息。 这时,兰芝从外面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 兰芝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大夫,转身来到小姐妹身旁问:“少爷和小姐怎么样了” 周围的婢女都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状,兰芝立刻带着老道准备进屋。 眼看着兰芝就要将那老道领进二夫人房间,钟九急忙喊道:“兰芝,你要做什么?” 兰芝回过头解释:“当然是救少爷和小姐,这位是罗道长,医术很高明的。” 听了兰芝的解释,还没离开的大夫冷哼一声说道:“现在这世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行医问诊了!小姑娘,当心被骗了!” 身旁的钟九也是觉得大夫说的对,怒道:“兰芝,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再胡闹下去,家法伺候!” 这时身旁的老道朗声道:“诸位,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今日贫道云游至此,便与贵府有缘。既然如此有缘,不如一试,治好又或治不好,贫道都不收一分钱,如此便不存在骗与不骗,如何?” 大夫顿时说不出什么,就连钟九也都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不是钟家的主人。 就在钟九准备进屋请示钟业的时候,屋内传来钟业的声音:“请道长进来吧。” 兰芝立刻掀起门帘,让道长进去。 “老夫倒要看看,这老道究竟有几分能耐?” 说着,大夫背着药箱跟在道长身后,钟九见状也急忙跟了进去。 见道长进来,钟业没有多说什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孩子说道:“这便是幼子,那就请道长费心了!” 道长点头,没有废话,径直来到小床边开始摸脉。 ------------ 潜龙在渊 第七章:中毒 在众人注视下,道长摸完脉淡淡一笑说道:“诸位放心,如此小病,不足挂齿。” “当真?” 听到孩子还有救,钟业激动地拉着道长的袖子不敢相信。 道长看向钟业,嘴角带着笑意:“自然当真,施主还请放心,贫道说话算话,从不骗人。” 站在一边的大夫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有点不服气地说道:“道长的口气不免太大了,怕是把牛皮都吹上了天。” 听了大夫的话,钟业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冷冷地开口:“马大夫,您若是不能救治,请先不要开口,静待结果便可。” 自己的大金主都发话了,马大夫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撇了撇嘴站在一旁。 转过身,钟业面带微笑对道长说道:“道长,实在是抱歉,毕竟时间不等人,还请抓紧时间救治。” 道长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针包,打开平铺在桌上,将钟烁和钟毓身上的小被子掀开,然后左右手同时取针,不断地在身上的穴位上施针。 屋内众人看到道长的施针方式,嘴巴大得都能放进去一只鸭蛋,满脸地不可思议,特别是马大夫,就连嘴唇都不断地颤抖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道长的双手。 很快施针结束,但是道长却没有停止的意思,调动真气在银针上玄妙地拨动,只见银针全都开始奇妙地自主振动。 看到这一幕,马大夫彻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急忙自己掐自己的人中,不让自己昏迷,并且脑袋里一直不断地闪烁着一句话:阴阳十八针。 道长可没注意到马大夫的表情,右手食指和中指挺立,其余三指扣合,随后出手封住钟烁身体上的几处穴位,接着使用真气强行逼迫体内气息流动。 随着真气在体内流动,钟烁痛苦的眉头微微皱起。 见道长的方法真的有效,钟业脸上也漏出难得的笑意。 道长见时机差不多了,左手抽出一枚银针,划破钟烁的手脚,逼出黝黑的血液,直到流出的血液变红,道长才停止。 看到逼出黑色的血液,马大夫下意识地说道:“是毒!” 钟业自然也注意到了,但现在还不讨论的时候,便没开口追问。 同样的方法用在钟毓身上,很快就把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见道长终于停下,钟业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长辛苦了,不知……” 道长转头笑呵呵地说道:“施主放心,两孩子已无大碍,就是贫道需要住在贵府,若是出现问题,也好及时救治,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听到自己儿女已无生命危险,并且神医还主动愿意留下来继续照看自家孩子,钟业心里乐开了花,哪里会不同意,立刻说道:“道长放心,您对钟家的大恩大德,钟某人永世难忘,别说是住在这,就算是把整个院子送给你,钟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道长摇摇头,笑着说道:“施主言重了,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一会儿,我写个方子,抓了药,煎熬成汤喝下去,明天早上两个孩子便会醒来。” 钟业连连点头,见天色已晚,热情地询问道长:“不知道长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肴,钟某立刻让人去做。” 一说到吃饭心里就高兴,道长笑眯眯地说:“也不必特别准备,但油炸花生米却是不能少的,其余的就看着办吧!” 钟业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长放心,包您满意。兰芝,带道长到侧院休息。” 等道长离开,钟业把钟九叫到身边:“去飘香楼定两桌最好的菜,一桌荤的,一桌素的,打包带回来让道长自己挑。” “老奴这就去办。” 钟业不悦地喊着:“回来,回来,话还没说完,走那么快干什么?” 钟九俯着身子:“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钟业继续吩咐:“菜点好了,酒还没点。道长说‘酒’看着办,那就取五坛最好的茅阁酒给道长送过去。” 钟九疑惑地看向自家老爷:“道长说了么?” 钟业紧紧盯着钟九的眼睛问道:“你没听到么?” 见钟业一副笃定的样子,钟九只得点头:“应该是说了,老奴这就去办。” 马大夫也跟着道长离开,不过却不是离开钟家,而是一路跟着道长来到侧院。 兰芝进到里屋,开始收拾床上的被褥。 坐在椅子上,看着跟过来的马大夫,道长喝了口茶笑呵呵地说:“马大夫一路至此,是何缘故啊?” 马大夫话也不说,登时跪在地上,吓得道长立刻跳在一边喊道:“你是疯了么?突然跪在地上干什么?” 马大夫眼神坚定地说:“我没疯,我现在清醒得很,没有比这时候更清醒的了。现在我郑重地向前辈道歉,我不应该鼠目寸光,有眼不识泰山,侮辱了前辈,我有错,请前辈原谅。” 说完,便朝着道长不断地磕头。 “行了,行了,这礼也赔了,歉也道了,抓紧时间,哪来的回哪去,别耽误我事情。” 道长重新找了个位置,一边写药方,一边不耐烦的说道。 见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马大夫便趁机开口:“其实,在下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 马大夫话还没说完,便被道长强行打断:“若是拜师的话,就免开尊口。” “这是为何?” 道长顿时变得面若冰霜,语气冰冷地说道:“因为我也是有脾气的人!这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不想收就是不想收。” 马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明白了,不过我明天还会再来。” 说完也不等道长拒绝,便起身离开。 等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道长冷哼一声说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之前大家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兰芝停下手上的事情,转身来到道长身边:“抱歉,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会处理好。” 道长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冷:“处理好,怎么处理好?这件事我会通知你们上线。实在不行就换人,不能把大家拖累死。” 兰芝面色严肃,冷静地说道:“这是你的权利,在命令到来之前,我会全力配合你,希望你也不要带着情绪,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将来。” 道长把写好的药方放在桌子上:“这是药方,抓紧时间去抓药,不要再出错了!” 兰芝把药方收好,语气坚定地说道:“这次就是把我的命搭上去,也会保证计划顺利进行。” 道长看着兰芝离开的背影,小声地呢喃:“希望如此吧。” 没过多久,钟业带着酒菜来到侧院。 看着两桌丰盛的菜肴,道长淡淡地笑道:“施主,您也不用操办的如此丰盛。” 钟业笑着回应:“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钟某的心意,若不是您出手,我那一双儿女怕是活不到明天早上。” “生死有命,缘起缘灭,这一切都是缘分!” 钟业起身给道长满上一杯:“道长自谦了,只是钟某心中仍有一事不明?” 道长身体前倾,集中精神:“施主请讲,贫道洗耳恭听。” “道长施救时,从孩子体内逼出的是毒血么?” 钟业把心底的疑问说出。 道长点头:“的确是毒血。” 印证心中所想,钟业又连忙说道:“不知所中何毒?就连我们县中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查明病因,道长的医术实在是太高明了,恐怕天下能有此医术者,只您一人。” 道长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施主抬举了。只因贫道云游四方时见过此种症状,因此才能一举铲除。至于贵公子、小姐所中之毒,乃是出自鬼医之手的销魂香。” “销魂香,销魂香……那为何屋内的其他人没有受到影响?” “销魂香,本身便是专门对付婴儿研制的。婴儿刚刚出生,体质孱弱,面对此毒是致命的。而对于壮年者,也只是会使其变得嗜睡,几乎不会产生影响。并且此毒产生的烟气能溶于任何香料中,不易被人察觉。中毒者表现症状为昏迷不醒,若是没有见过此毒,根本不会察觉出来,若不及时救治,那便是真的魂销命绝。” 钟业想了想又继续问道:“鬼医又是何人?” “是一个专门卖毒药的疯子,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钟业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也就是说,我的孩子中毒是人为所致?” 道长夹起一颗花生米送入口中:“难不成毒药会自己跑到屋内?” 钟业看着道长,沉默不语。 “你不会觉得我为了几顿饭,专门对你孩子下毒吧?” 钟业摇了摇头说道:“道长说笑了,道长如此医术,何至于此?” 道长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和一枚玉佩,轻轻地放在桌上。 钟业疑惑地看了看珠子和玉佩,最后又看向道长:“道长这是何意?” 道长将宝珠和玉佩推到钟业面前:“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这珠子和玉佩是两位友人相赠,今日和你家有缘,便将其赠与你家公子、小姐。” 待道长说完,钟业急忙将东西推回到道长面前:“使不得,使不得,道长的救命之恩钟某还没来得及报答。如何再能收下道长的宝物?” “送你的,便是送你的,若是不收下,咱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便尽了,贫道会立刻离开。若是贵公子和小姐再出现任何意外,都和贫道没有任何关系!” 道长又将东西推回去,并且手一直压在上面,防止钟业又将东西退回来。 “不能收,绝对不能收,若是收了,我钟某人还是人么?还请道长赶快收起来吧。” 钟业想要将东西推回去,可是道长的手就像是嵌在桌子里,不论钟业使多大劲,却是怎么也推不动。 “看来,钟员外还是怀疑贫道。即如此,贫道便不叨扰了,就此离去。” 言罢,将宝珠和玉佩丢在桌子上,道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眼前的珠子和玉佩,钟业内心纠结不已,直到钟九过来禀告道长已经出了侧院,钟业才急忙起身追出去。 道长脚步不停,就在道长来到大门前时,后面传来了钟业的声音。 “道长,道长,且慢,且慢,都是钟某一时糊涂,迷了心窍,还请道长莫要怪罪!” 可道长脚步依旧不停,继续向前走,似是根本没听到钟业的喊叫。 见道长不为所动,钟业又加快了速度,终于在道长脚步即将踏出大门时,拉住了道长的道袍。 钟业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拉着道长:“都是钟某的罪过,请道长恕罪,东西我收下,还请道长一定要留下来。” 道长转身,看着钟业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我这一脚踩下去,出了您的宅子,那缘分便真的尽了。” 见事情有转机,钟业开始赔罪个不停。 最后,道长和钟业一起返回侧院继续吃饭。 砰! 大夫人的房中传出一声脆响,碎裂的瓷片被摔的遍地都是。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硬是被一个臭鼻子老道端走了!” 大夫人被气得浑身颤抖,随手抓起身旁的茶杯摔在地上。 王妈妈急忙出声劝慰:“夫人消消气,为了这一些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转过头,王妈妈又示意梅瑶赶紧过来重新上茶,并让梅雪把地面收拾一下。 收拾好后,王妈妈让梅瑶两人退下。 大夫人端起茶杯嘬了一口,长出一口气问道:“俯兰阁现在怎么样了?” 王妈妈来到大夫人身后,抬起胳膊给大夫人捏肩:“现在俯兰阁那边的饮食控制的很严格,除了兰芝那丫头,其他人不得随意出入那贱人的房间。” 顿了顿,王妈妈继续说:“就算那道长能将此病医治好,也不见得能够确定毒物,查到香料上去。” 大夫人摇了摇头:“那老道既然能医治,那必然可以确定病因,查到香料也只是时间问题,抓紧去库房处理一下。” “奴婢这就去。” 王妈妈行了礼,转身离去。 ------------ 潜龙在渊 第八章:雪娘 第二天清晨,晨光微洒,飞鸟在枝头轻鸣。 钟业吃过饭便早早地来到道长所在的侧院,向院中正在洒扫的婢女问道:“道长起床了么?” 婢女停下手中的扫帚,向钟业行了一礼说道:“道长还没有起床!” 钟业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道长急忙做了噤声手势,摆了摆手,示意面前的黑衣人藏起来。 “等道长醒来,立刻通知我。” 钟业见道长还没醒,便要转身离开。 “是。” 婢女点点头,再次行礼送钟业离开。 等黑衣人藏好了,道长才起身拉开房门,叫住准备离开的钟业:“施主这么早来找贫道,是有何事啊?” 听到道长的声音,钟业又急匆匆地转过身朝道长走去,一脸歉意地说道:“是钟业失礼,打扰到道长休息。不过钟业心中仍有一事没有处理,如鲠在喉。此事若不解决,钟业则坐立不安,食寝不顺,因此才特意起早,请道长解惑。” “施主言重了,快快请进,咱们坐下详谈。” 道长将钟业请进屋,顺手给钟业倒了杯茶,才继续说道:“究竟是何事竟然让施主如此烦忧?若是贫道有能力解决,必定不会推辞。” 等道长坐好后,钟业才开口说道:“正如道长昨日所说,我那两个孩儿全都是中了鬼医的销魂香,才导致昏迷不醒。因此昨夜钟业回去后,便命人将库房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就等今天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取得证据,查清背后是何人作祟。不知道长是否方便?” 道长点点头,笑着说道:“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咱们既有缘分,那自然是方便的,还请施主前面带路。” 听到道长愿意帮忙,钟业笑得脸上乐开了花,急忙起身在前面引路。 两人走后不久,屋内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离去的众人,然后从窗户离开。 穿过庭院、回廊,两人来到存放香料的库房前,只见这里早有仆役严密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钟业站在院中,朗声命令道:“把房门打开。” 钟九急忙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锁链,而后将锁链抽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回过身推开房门,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钟业转身,伸出手臂请道长先进去:“道长,府中所用的香料全部存放在此,请进。” 就在两人来到库房门前将要进去的时候,库房内突然窜出一条巨大的火舌,势要把两人彻底吞没。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道长右手隔空拍出一掌,庞大的真气将火焰拍回去,而后左手立刻抓着钟业的肩膀,右手抓着钟九向后飞撤,这才避免被大火烧伤。 至于门旁的其他几名小厮,见大火喷发,立刻连滚带爬地从门前撤离。 但火势实在是突然,几名小厮身上的衣服还是被火苗烧掉大半。 院中的小厮急忙提起水桶,从院中的水缸中灌水,解救身上还有火的同伴。 若不是库房是防火重地,门前早早地摆放着几座巨大的水缸,这几人,就算不被火烧死也要脱层皮。 钟业终于缓过神,朝着院中人大声吼道:“赶快敲钟叫人过来救火!” 一小厮急忙跑到铜钟前,抽起地上的铁锤,哐哐哐地砸在铜钟上。 沉闷的钟声瞬间传遍整个钟府,几乎所有的小厮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提起水桶从四面八方赶来。 道长静静地看着熊熊火焰,有些担忧地说道:“钟施主,看来你家的水不浅啊!” 钟业也是一脸懵,向着院内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库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着火了呢?” 道长站在钟业旁边,冷静地分析着:“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生出这么大的火,除了火油作祟外,不会有其他的原因。” 钟业眉头紧锁,疑惑地说道:“可刚才可是房门紧锁,四周都有人把守,绝对不会有人能在眼皮子底下逃脱。” 顿了顿,道长转头看向钟业反问道:“若是库房中根本就没人呢?” 钟业更加疑惑:“那这火是如何产生的?” “不知施主可曾听说过火石?” “你是说……” 院中的声音嘈杂着,钟业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道长语速平缓,但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把火石镶嵌在门框下方,只要有人推门,火石和地面摩擦,产生的火花遇上火油,只要一瞬间,便能把整个房间吞噬。” 钟业看向库房中的大火,轻声呢喃:“原来是这样,看来家中的这只内鬼不简单呐!不过道长,接下来怎么办?” 道长:“现在这条线索断了,看来幕后之人已经猜到我们会从香料追查。既然如此,怕是负责采买香料的人也已经被此人控制,若是我们贸然出手,这条线索怕是也要断掉。” 家中有内鬼作祟,一时之间查也查不出来,钟业显得有些急躁:“如此束手束脚,难道我们不查了么?” 道长摇了摇头:“自然是要查,若是此人不除,怕是贵公子和小姐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沉默许久,明灭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钟业才缓缓说道:“既然幕后之人的目标是那俩孩子,那么捣鬼只可能是大夫人!” 道长有些惊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钟业,久久沉默不语。 钟业露出一脸苦笑:“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傻子。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知道要我要查香料的只可能是自家人。而整个钟家除了她有这个能力,也只有她会有这股动机,其他人都不行。其实道长心里也清楚的很,不是么?” 道长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既然你十分清楚,又为何不出手处理?” 长叹一声,钟业才继续说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况且此事还是我对不起她。不过只要找到证据,我便不会手软。我也想看看她究竟能把事情做得多么绝情。查,继续查,一查到底!” 钟业转过身,朝不远处正在指挥的钟九喊道:“钟九,去把负责采买香料的负责人带到道长的侧院。” “是。” 说完,钟业也不管救火的事情,转身带着道长离开。 很快,钟九就把人带到道长的院中。 “老爷吉祥,奴婢雪娘。” 见钟业冷着脸,雪娘有些紧张地开口。 钟业上下审视着雪娘,语气有些冰冷:“平日里是你负责香料采买和各院香料的分配?” “正是奴……婢。” 一听道问的是关于香料的事情,雪娘变得更加紧张,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公子、小姐差点丢了性命,你可知罪?” 钟业猛地一拍桌子,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大声吼道。 “奴婢不明白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娘被钟业吓得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但还是紧守着心中的底线,紧咬牙关就是不承认。 钟业缓缓走向雪娘,面色也因为生气变得通红:“死到临头,你还在此装傻充愣!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奴婢真的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雪娘被吓得浑身剧烈颤抖,连连摇头,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直流,就连口水也被吓得流出来。 钟业挥手,钟九立刻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到雪娘身边蹲着,语气有些冰冷地说道:“这是二少爷和三小姐生病当日,二夫人屋中还未使用的香料。在我们打开之前,盒子上的密封印记依然完好无损,但当着老爷的面打开后,却从里面发现了能够致使婴儿丧命的毒药。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在香料里动手脚的,的确是我!” 眼见铁证如山,雪娘浑身的气力似是被一瞬间抽走,顿时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低下头承认。 见雪娘终于承认,钟业气得脸色铁青:“平日里钟家待你不薄,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屋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雪娘,都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沉默许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泪水,雪娘才终于开口继续说道:“钟家是待我不错,可是我对二夫人怀恨已久,或许就连二夫人自己都忘了之前是怎么对我的吧!” 对于雪娘和二夫人之间的腌臜事,钟业没有兴趣,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直接命钟九带着之前答应的县令的东西和赔罪信,押着雪娘一起送进了县衙。 静安居。 站在院中,看向远处库房所在院子中升起的滚滚浓烟,大夫人冷笑一声:“想查我?休想!不过现在没了香料,他们势必要从采买的人入手。雪娘那边都处理好了么?” 站在大夫人身后的王妈妈带着笑意,满脸自信地说道:“还请夫人放心,全都已经处置好,雪娘的儿子—六子已经在我们手里,不信雪娘不把事情全都扛下来。” “这些年,你办事,我放心!” 大夫人笑了一声,而后转身向有些昏暗的屋内走去,留下一道淡淡的背影。 ------------ 潜龙在渊 第九章:翻案 深夜,县衙大牢。 大牢门前,有四名狱卒值守。 其中三名在门前的小屋内呼呼大睡,还有一人无聊地坐在凳子上打着哈欠。 忽然,一阵风吹过,屋内蜡烛的火苗闪了闪,连带着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晃了晃。 坐在凳子上的狱卒猛地惊醒,顺手拿起长刀就要走出门查看。 可出来仔细观察后,什么也没有没发现,便又回到屋中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那名狱卒不知道的是,一名黑衣人早已穿过大牢大门,进入大牢中。 县衙的监牢建在地下,还没靠近入口便从下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声音。 “五魁首,六六啊……喝!” 监牢里面七八个狱卒正喝的高兴,却不知道有人已经悄悄摸进来了。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截竹筒,然后打开盖子,从竹筒内飘出阵阵烟气。 很快,朦胧的烟气扩散出去,喝酒的狱卒也一个个地趴在桌子上,昏睡不醒。 黑衣人又取出多个竹筒,把他们取下盖子,一个个地丢进每个牢房中。 确定万无一失之后,黑衣人才慢慢寻找雪娘的位置。 经过好一番寻找,终于在监牢一角找到,只不过此时的雪娘已经昏迷,浑身多处受伤,一动不动地躺在杂草上。 黑衣人打开锁链来到雪娘身边,将雪娘扶起来坐好,向雪娘体内灌输真气。 没多久,雪娘身体便有了反应,手指微微颤抖着醒来。 眼睑被雪娘艰难地撑开,一模黑影出现在眼前,整个轮廓也慢慢清晰。雪娘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一股从心底浮上来的恐惧将雪娘深深包裹。 雪娘想要呼救,但是经过尝试,却只能发出一股沙哑的声音,难听极了。 黑衣人见雪娘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于是开口解释:“别担心,只要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等到那股恐惧感如潮水般退去,雪娘才逐渐稳定下来,发出细微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眼神冰冷,冷漠地回答:“救你命的人!” 咽了咽口水,雪娘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想要怎样?” 黑衣人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盯着雪娘,语气有些冰冷地说道:“给你毒药的是谁?” “没人给我毒药,都是我自己买的。” 听到黑衣人是为了钟家的事情而来,雪娘开始变得抗拒,连连摇头。 黑衣人也没有放弃,在冷哼一声后,继续追问:“钟家二夫人真的处处为难过你么?” 雪娘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却又非常坚定地点头。 蹲下身子,黑衣人的脸缓缓靠近雪娘的脸,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加冷冽,就连语速也更加缓慢:“你在撒谎!” “没有,没有,没有……” 看着黑衣人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眸子不断地靠近,雪娘被吓得不断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嘴上还在不断地摇头、喊叫。 黑衣人冷笑一声,身体跟着雪娘移动,再次紧贴雪娘的脸庞,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害怕什么?” 雪娘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心脏剧烈地跳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口是心非地说道:“我没有害怕,我没有害怕……” 黑衣人不想再和雪娘耗时间,一把抓住雪娘的肩膀,沉声说道:“是在担心你儿子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雪娘脸色巨变,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人的眸子,这是独属于母亲的勇气。 “给你看一件东西。”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小型铜锁,递给雪娘。 一见到那枚铜锁,雪娘就跟疯了似的,身体剧烈挣扎:“六子!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你的确是一名伟大的母亲,不过要想你儿子活命,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再问你一遍,给你毒药的是谁?” 黑衣人死死地按住雪娘,再一次询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毒药……” 身陷囹圄,身体又被人制住,加上听闻自己儿子生死不明,雪娘无奈地哭出声来。 黑衣人可不管雪娘撒泼打滚,再次对雪娘低吼:“你在耍我,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若是再不老实,下一次带来的就不仅仅是铜锁了。”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毒药,我和二夫人也没有仇怨。只不过是舅老爷用我儿子的命威胁我,让我顶罪。” 雪娘低着头痛苦地解释着,就连口水也止不住地留下来,沾染一身。 “周海威胁你顶罪?” 黑衣人再次向雪娘确认。 雪娘点点头。 顿了顿,黑衣人冷声说道:“按我说的做,明天县令会在大堂之上询问你。你把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儿子便会完完整整地回家,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一定要保证我儿子性命……” 一听到自己儿子还有救,雪娘连忙应承下来。 在雪娘连番的保证中,黑衣人消失不见。 静安居 大夫人的房间此刻,烛火通明,将大夫人和王妈妈的身影映照在幔帐上,来回摇动。 “周海那边怎么说?” 大夫人光溜溜的双足浸在木桶中,轻轻拨动着水面。 王妈妈站在一旁静静地回答:“舅老爷说一切搞定,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最终雪娘会把一切都扛下来。” “看来,我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和我斗,董依兰,你还差了点。” 大夫人把脚放在木桶边缘,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见状,王妈妈连忙蹲下将上面的水珠擦干净。 第二天上午。 钟家婢女下毒谋害主人的事情在县里面传开了,纷纷来到县衙门前观看县令大人审案。 只见旬青云身着深绿色官服,大咧咧地坐在堂上,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喊道:“带嫌犯雪娘。” 在堂外的百姓立刻噤声,静静地观看。 很快,雪娘便被压到堂上跪下。 旬青云上下打量着雪娘,而后开口问道:“堂下何人?” “婢女雪娘。” “何方人士?” “赵国、西北道、扶风县,钟家婢女。” “所犯何罪?” “婢女无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县衙门外的百姓立刻议论起来。 “肃静!” 听到县衙外嘈杂不断,旬青云猛拍惊堂木。 立刻有衙役出来维持秩序。 待到大堂中再也听不到嘈杂声,旬青云才再次询问:“雪娘,你可明白,县衙大堂之上没有戏言。若是你供词前后不一,胡编乱造,可是要受大刑伺候的!” “县令大人,婢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若有撒谎,别说是大刑伺候,即便天打五雷轰,奴婢不得好死,也在所不惜。” 雪娘跪在地上,眼中含泪,痛苦地喊道。 “可钟府送来的物证和你签字画押的状词俱全,说你投毒谋害主家,你又如何解释?” 旬青云让人拿出自己刚才口中所说的物证,一一摆在雪娘面前。 “婢女没有投毒,就连是什么毒药都不知道,又如何投毒呢?在状词上画押全都是因为婢女受到舅老爷的指示。” 雪娘连连摇头,矢口否认,开始诉说真正的真相,顺便将周海供出来。 听到这里,正在县衙大堂外面观看的一男子突然转头离开。 可那人刚挤出人群走到街头拐角,便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打晕带走,一边走那两人还一边嘀咕:还想提前报信,先把你打晕再说,看你还怎么报信! 县衙大堂之上,旬青云继续审问雪娘:“你说的舅老爷是何人?” 雪娘脸不红,心不跳,正大光明说出周海的身份:“钟家大夫人周静茹的弟弟,周家的大少爷,周海。” 旬青云点点头,而后表情严肃地说道:“雪娘,你所说的这些话,可敢签字画押?” “敢!” 雪娘神情坚决,字正腔圆地应下。 “好,师爷让她签字画押。” 旬青云挥手,让师爷带着供词和印泥来到雪娘身边。 雪娘没有犹豫,根据师爷的指示签字。 可到了按手印的时候,雪娘却是微微迟疑。 在旬青云等人疑惑的目光中,雪娘将自己拇指咬破,登时涌出鲜血,而后狠狠地按在证词上面。 雪娘签字画押结束后,师爷回头向旬青云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随后,旬青云猛拍惊堂木,抽出令牌,大喊道:“来人,传周海到堂。” 衙役接过旬青云手中的令牌,很快来到周家门前。 “开门,开门……” 衙役用力地拍打着门环。 不一会儿,门后便传来了声音:“敲什么敲,敲这么大劲,不知道地赶着投胎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个缝隙,便被衙役撞开:“刚才是你在里面乱喊?” 看清来人是谁,门房急忙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刚才那小子喊了一声便跑了!” “装什么蒜,赶快把周海给我叫出来,若是耽误了差事,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 “前面带路。” 衙役跟着门房来到正堂,此时大夫人的父亲,周青峰,正在喝茶,见衙役上门急忙起身说道:“诸位急匆匆而来,所谓何事?” “周员外,此事和您没关系。现在周海涉嫌一桩命案,还请周员外让令公子随我们到县衙走一趟,若是无辜自会无事。” 周青峰皱着眉头,疑惑地说道:“会不会搞错了?” “这是荀大人在县衙大堂之上亲自下的命令。您的意思是县令大人搞错了?” 众衙役纷纷上前一步,面色凶狠地看向周青峰。 周青峰脸色瞬间变化,急忙上前一步拱着手,笑呵呵地说道:“小哥说笑了。快,把那逆子给我叫出来。” 没多久,周海睡眼朦胧的出现在正堂,毫不在意地说道:“什么情况啊?抓人都抓到我家里面了?” “拿下!” 衙役也不废话,当场将周海缉拿。 “放肆!知道我是谁么?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说着周海就要反抗,却被一旁看不下去的衙役一脚踢翻,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旁的管家周柱急忙掏出钱袋子塞到领头的手中:“捕头大哥,抬抬手,请兄弟几个喝酒。” 颠了颠重量,捕头咧嘴笑道:“还是你懂事。把人拉起来,带走!” 见衙役走后,周青峰才板着脸,冷冷地说道:“柱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柱苦着脸敷衍着:“小的也不知道,不过还是赶紧通知大小姐。姑爷和荀大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兴许能帮上忙。” “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打听。” 周青峰气得将拐杖都举起来,大吼着。 周柱骑马一路狂奔来到钟家大门前,和门房说明来意,便被引进静安居。 大夫人表情严肃:“你急匆匆地赶过来,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到大夫人,周柱立刻跪下来哽咽道:“大小姐,少爷他被县衙的衙役抓走了!” 大夫人猛地起身,不可思议地喊道:“什么!为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他们一进来就把少爷打了一顿,若不是小的递给捕头一袋碎银子,保不齐给少爷打成什么样子?” 这时一旁的梅瑶说话了:“今天县里都传遍了,说是县令大人要审理雪娘谋害二少爷和三小姐的案子,莫不是与此案有关?” 听到这话,大夫人似乎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还一不小心把茶杯打翻在地。 王妈妈急忙上前,将大夫人扶好。 周柱下意识地说道:“难道说是因为……” “闭嘴!” 王妈妈立刻开口,堵住周柱的嘴。 周柱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把嘴闭上了。 梅雪站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行,我要去找老爷。” 回过神,大夫人站起来就要出去。 王妈妈扶着大夫人,边走边说:“老爷现在正在俯兰阁,要不要等一下,顺便让周柱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不行,现在周柱已经找到我,若是现在不去,怕是有问题。” 大夫人摇了摇头,转过身又对周柱说道:“周柱,你先去县衙打探消息,一有消息就抓紧时间回禀。” 周柱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大夫人也顾不得整理仪容,急匆匆地来到二夫人的院子。 钟业见大夫人这幅样子问道:“夫人为何这个样子?出了什么急事?” 一看见钟业,也顾不上在家中的威严,大夫人便拉着钟业的手哭着说道:“老爷,周海刚才被县衙的衙役带走了,请老爷帮帮忙救我弟弟出来!” “因为什么被抓了?” 听到这话,钟业顿时疑惑起来,但还不忘安抚大夫人坐下再说。 二夫人也挥手让无关人等出去。 大夫人哭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一听到家里传来的消息便来找老爷了。” 钟业转过头看向钟九,钟九立刻会意说:“今天是县令大人审理雪娘投毒,谋害二少爷和三小姐的案子。若是舅老爷今天被抓,莫不是和此案有关?” 大夫人顿时语结,眼角瞥向二夫人,心里想要在说些什么来掩饰,但却怎么样也张不开口。 钟业抬起正在安抚大夫人的手,语气有些冷冷地说道:“夫人不要担心,让钟九派人去查探一番,自然清楚。” 钟九点头,转身离开。 周柱急匆匆来到县衙,费了好大得劲才挤到门前,只见周海被押在堂上。 ------------ 潜龙在渊 第十章:放心,一切有我在! 今天的扶风县县衙热闹非凡,县衙大门外围着许多的老百姓,正全神贯注地看向县衙内。 只见旬青云四平八稳地坐在县衙大堂之上,满脸忧愁的雪娘和不服气的周海一同跪在堂下,等待县令审问。 县令旬青云面色肃穆,右手突然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嫌犯周海,雪娘刚才指认,是你指示雪娘顶替投毒谋害钟家孩子的案子,是与不是?” 周海在堂上看见雪娘,就明白过来衙役为何要把自己抓来。 现在旬青云开始审问,周海立刻反驳道:“县令大人,她在放屁,平白无故地我指示她干什么?。” 见旬青云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师爷扯了扯嗓子表情严肃地说道:“周海这是在县衙,不是你周家的小院子,说话要斯文一些,如若不然,大刑伺候!” 周海吓得立马俯下身子,连连道歉。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旬青云眉头舒展,又看向雪娘:“雪娘,你可有证据证明,周海是指示你顶替凶手?” “自然有,是他当着我的面说的,又怎会有假?” 县令眼睛微闭,表情有些为难,继续向雪娘问道:“有没有其他人可以给你作证?” 雪娘摇了摇头。 听了雪娘的话,县令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算作是证据!自然,你说的话也不足为证!” 顿了顿,见雪娘神情变得有些激动,县令无奈地说道:“刚才在房中,也让其他姑娘检查了你的身体。你没有受到私刑。马大夫也摸了脉,你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若是你不能继续提供证据,那么有了钟家的状词和证人马大夫,本官只好将你定罪、收押。” 听了县令的话,周海得意地笑着看向雪娘:“还好县令大人慧眼识人,就凭你也想诬陷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事已至此,孤立无援的雪娘顿时哭出声,泪珠哗啦啦地流下来,口中不停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我……” 见雪娘拿不出证据,县令只好喊道:“来人,将雪娘收监。” 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将雪娘夹起来准备押进牢房。 而另一边,周海作为胜利的一方冷笑着看向雪娘,身旁自有衙役慢慢将周海身上的绳索解开。 “等等!” 就在人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突然有声音从县衙外面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道士缓缓而来,周围的人立刻然开一条道,让其通过。 县令皱着眉头,眼睛眯了眯才看清来人是一名道士,不悦地开口:“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如此大声喧哗,就不怕本官定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那道士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县令大人见谅,贫道是云游的道士,巧遇贵宝地,便遇上这等趣事,便来凑个热闹。” 县令大人冷哼一声,有些讽刺意味地说道:“倒真是少见,没想到方外之人也对刑名之事有兴趣?” 道士依然面带微笑,但是话语中却带着一股针尖对麦芒的劲头:“非也!贫道只是对不公平的事情有兴趣。” 县令心中顿时又怒火翻腾,咬着牙说道:“道长是说本官办案不明,审理不公?” “然也!” 道士一挥拂尘,显然并不把对方当做是一县的老大,仿若将对方当做只是在闲聊的过路人那样轻松、从容地说道。 师爷蹭地站起身,指着道士大声吼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打出去!” 说着,周围的衙役握着棍子就要围上来,将这不知死活的道士打出去。 “怎么?大人断案不明,赏罚不公,如此不公之事,还不让贫道把话说完,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大人的名声不好吧?” 此话说完,县衙外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虽然不敢明着指指点点,但却有几句‘狗官……’之类的话传出去。 “等等” 众衙役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坐在堂上的县令大人。 旬青云浑圆的脸庞上怒气升腾,恶狠狠地说道:“今天你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本官就判你个妖言惑众、扰乱公堂之罪!” “若是贫道说的话没有道理,不用官差动手,贫道自己走进大牢!” 道士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一点都不怕面前坐着的,扶风县中权利最大的人。 旬青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任由道士发挥。 衙役也退了回去,眼神就像看疯子一样看向道士,,不明白此人究竟要干什么? 而周海也是带着怨恨的眼神看向道士,但眼神中也有一丝疑惑,不明白此人为何横叉一脚,坏自己的好事? 转过头,道士带着笑意看向满脸泪痕的雪娘:“雪娘,你不要怕。贫道问你,你为何如此确定是周海给你的指示,让你主动承认罪行,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面对唯一的机会,雪娘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周海绑架了我的儿子—六子。” 道长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周海绑架了六子?” 雪娘身体颤抖着,恨不得将周海生吞活剥,几乎是咬着牙低吼道:“因为当时他们都用黑布蒙着脸闯到我家,在他们强行抱起六子的时候,六子趁机把周海的黑布拽下来。他的这张脸,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 道士转身看向旬青云:“大人,答案出来了,周海就是幕后凶手!” 周海气急败坏地喊道:“放屁!大人别听他的,那贱人和这个老道是一伙的,他们是在诬陷我。” 县令没有搭理周海,反而对衙役命令道:“全县搜寻雪娘的儿子,不论是谁,只要找到六子赏银十两,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三两。” 听到有赏银,在县衙外围观的老百姓登时一轰而散,比县衙的衙役跑的都快。 周海的脸都快绿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师爷走向周海,抬起手给了周海一巴掌:“让你嘴巴干净点,没听见?” 一巴掌打出血,周海恶狠狠地盯着师爷,作势就要站起来。 “跪下!” 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朝着周海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周柱见钟家的道士也牵涉其中,便随着人群离开,但是周柱却没有回去见大夫人,而是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到周家,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周青峰。 周青峰了解了事情经过,急忙让周柱备车去钟家。 钟九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把大堂上发生的事情,当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面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钟业眼神冷漠地看着前方,缓缓开口:“静茹,这件事,你怎么看?” 屋内众人看都看向大夫人,看她如何解释。 大夫人转头看向钟业,满脸焦急地说道“老爷,这肯定是诬陷。二弟他断不会做出这等事。” 不等钟业说话,一旁的二夫人却是带着满腔的怒意突然开口:“是不是诬陷,等到找到了雪娘的儿子就知道了。” 大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老爷,周泰山老爷来了。” 钟业急忙起身出门迎接,大夫人、二夫人紧随其后。 走下阶梯,钟业才满脸歉意地说道:“岳丈大人前来,何不提前通知,好让小胥出门迎接。” 周青峰挥了挥手,被钟业迎进门才说道:“十万火急,老夫便赶来了。想必周海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钟业把周青峰扶到座位上坐好后,才站在一旁回答:“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本以为是家中恶仆惹出的祸事,谁想到竟把周海牵连进去。” 兰芝将茶水放在周青峰旁的桌子上,和钟九等人转身悄悄离开。 周青峰喝了口茶,才长出一口气说道:“不知此事贤胥是如何想的?” 钟业表情严肃,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岳丈大人想让我怎么想?” 周青峰哈哈一笑:“咱们都是自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周海是我的儿子,他是人怎样的人,我是清楚的。我相信他是被人诬陷。可既然别人能诬陷他,想必就有把握把谎言变成现实,不过咱们是自家人,可不能受外人蒙蔽,贤胥说是不是?” 二夫人有些紧张地拉着钟业的胳膊,心中有些害怕,有些担忧。 钟业看向二夫人颤抖的眼神,拍了拍拉着自己的手,缓缓点点头,温柔地说道:“放心,一切有我在!” 转过头,钟业冷哼一声,不悦地说道:“岳丈的意思是,让我去把状子撤掉?” 见钟业明白自己的意思,周青峰带着满脸笑容,不要脸的说道:“如此最好,毕竟周海可是你的小舅子,静茹儿子的舅舅。” 钟业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嘴唇颤抖着低吼:“可现在中毒受害,差点死掉的可是我孩子!我的孩子!” 周青峰拄着拐站起来,同样不肯让步地喊道:“周海也是我的孩子。” 钟业冷着脸低吼:“养子!” 正当两人吵着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外祖父、父亲,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这时一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走进来,满脸疑惑地看向在屋内站着的两人。 钟业和周青峰冷着脸坐回去,没有回答少年的疑问。 少年显得有些无措,最后看向自己母亲。 大夫人看向自己儿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泽儿,这里没你的事,先出去吧。” 钟泽不解地看向母亲,又转向父亲,最后还是钟业开口:“出去吧。” 钟泽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房间。 还没等钟泽走多远,屋内便又吵了起来。 双方的声音都很大,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钟泽走到转角,叫来一名婢女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怎么和外祖父吵起来了?” “大少爷你不知道?” 钟泽更加疑惑:“究竟怎么回事?” “今天,县太爷审理雪娘谋害二少爷和三小姐的案子,把舅老爷牵扯进来,现在几乎全县的人都在找雪娘的儿子,听说是找到六子就可以结案了。” 钟泽挥手让其离开,而自己则悄悄返回正堂偷听。 钟九见了挥手让其离开,可钟泽则是做了噤声手势,站在门口听,钟九便不再干扰。 周青峰:“周海虽然是我的养子,但好歹这么些年过来也是有感情的,若是他出了事,那我们周家可怎么办?” 钟业:“那我的孩子呢?他们差点死了,他们才刚刚满一个月,难道他们不冤枉、不委屈么?犯了错,就该认,有罪就该罚,就是说破大天也是这个道理!” 周青峰:“那你让静茹怎么办?让她难做么?若是周海死了,她就连个娘家依靠都没了!” 钟业:“岳丈说的这话好没道理,难道我不是夫人的依靠么?难道这么些年来我苛待过他们娘两个么?” 周青峰:“好!好!好!就算不为静茹和泽儿,那我呢?不能不考虑我吧?我都一把年纪了,即将入土了的人,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抬抬手,放他一马?” 钟业:“这么说来,岳丈大人心里面也认为害我孩儿的人是周海?” 周青峰:“我说了,既然别人能够陷害他,就可以串通他人,把假的变成真的。” …… 钟业和周青峰在屋内吵来吵去,可在门外一直偷听的钟泽却是明白了。 突然,一名小厮从院外急匆匆跑来,然后悄声和钟九说些什么,说完,钟九便进屋。 “禀告老爷,雪娘的儿子找到了!” 屋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钟九。 大夫人焦急地开口:“县令大人怎么说?” 钟九瞥了一眼周青峰才开口:“雪娘的儿子是在周家的一处田庄内找到的,当时还有七八名好手在守着,一见面便打起来了,就连县衙的公差也都伤了几个……” 等钟九说完,钟业挥手让其离开:“岳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诬陷,若是普通的家仆敢和公差动手么?” 周青峰被气得说不出话。 钟业又看向大夫人:“夫人,你说我这个小舅子为什么非要害我孩子?难不成是怕那两个孩子长大了抢夺家产?” 大夫人瞬间被吓得浑身颤抖。 见两人都说不出话,钟业继续说道:“不错,若是没有你们周家的扶持,就没有我钟业的今天,就没有这钟家偌大的家产。可是若是你们想要,可以和我明说,咱们一分两半,可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这是为什么?他俩才刚刚满月,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二夫人看着愤怒的丈夫,眼中满含泪水,感动地浑身颤抖。 ------------ 潜龙在渊 第十一章:流三千里 站在屋外的钟泽被钟业的疯狂吓得怔在原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钟九看到自家少爷这个样子,走过来,拍拍钟泽的肩膀:“大少爷,您还是离开吧,您现在还不适合听这些!” 钟泽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但顿了一下,却又缓缓转过身子,看向钟九,满眼的疑惑和不知所措。 钟九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让婢女拉着钟泽离开。 看着钟泽失魂落魄的背影,钟九长叹一声,又重新站在门口候着,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一般。 屋内,周青峰突然起身跪下来,把众人弄得全都愣在原地。 很快,所有人回过神,连忙起身来到周青峰身边想要将其扶起来。 大夫人眼角含泪,蹲下身子哭喊着:“父亲,你这是干嘛呀,快起来!你快起来!” 周青峰则是十分抗拒大夫人的搀扶,眼神充满乞求地看向钟业:“贤胥,就当我求求你,放他一条命,行不?” 钟业咬着牙缓缓起身,眼中有薄雾浮现,双手握成拳。一面是自己的孩子,一面是当初家毁族亡时一路扶持自己的恩人,钟业的心中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见有希望将钟业说服,周青峰连忙乘胜追击,再次开口:“贤胥,将心比心,生离死别的滋味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你为了救亲家母,上门求助的心情,就是老夫现在的心情。能不能看在我老头子的面子上,抬抬手放了他?” 见钟业陷入两难的境地,内心痛苦无比,二夫人也不想钟业为难,扯了扯钟业的胳膊。 钟业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强忍泪水摇了摇头,声音哽咽着:“要不,算了吧……” 盯着看了二夫人好一会儿,钟业才无奈地说了声:“好吧。” 见钟业终于松口,大夫人连忙把周青峰搀扶起来。 等在椅子上坐稳,周青峰一脸严肃地说着:“这件事是老夫对不起你,都是老夫的罪过,回去后,老夫必定狠狠鞭策周海,让那逆子不在外面惹是生非,牵连家里。” 钟业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岳父且慢,周海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你想如何?” 听到这话,周青峰又变得激动起来。 钟业却似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我会和县令大人打招呼,放他一命,但是周海这顿官司是吃定了。” 周青峰抬起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业挥手打断:“我已经留他一命,若是岳丈不满意,那就别怪小胥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房中没人再说话,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就连院中仆人说的话也模糊地传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人才缓缓说道:“父亲,二弟能留一条命也好,我送您回去吧!” 周青峰点点头无奈地起身,和钟业打了招呼后,便被大夫人搀扶着离开。 房中只剩下二夫人和钟业两人坐在椅子上,沉默无声。 终于,二夫人出声打破了沉默:“夫君,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钟业长出一口气,伸出手抚摸着二夫人的脸庞:“是我连累你了,不能给你和孩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二夫人强撑笑脸,不想让钟业担心:“夫君已经尽力了,妾身是知道的。若不是道长相助,恐怕孩子早就没命了,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他。” “这是自然。” 静安居 砰! 周青峰站在桌子旁,抓起茶杯就摔在地上,几乎是咆哮着怒吼:“你们是猪脑子么?整天都在干什么?都他妈的不想活了?” 等周青峰怒气稍减,大夫人才壮着胆子开口:“本来都是计划好的,整件事最后由雪娘顶罪。可谁想到突然冲出一个老道士横插一刀,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周青峰皱着眉头问:“哪里来的道士,竟有如此本事?” “听说是云游四方的道士,就是他出手解了鬼医的销魂香,救了那贱人的孩子。” 周青峰板着脸,冷静地分析着:“能解鬼医的销魂香,这道长不会是一般人物。不过雪娘又为何反口,还把小海牵连进去?” 大夫人:“暂时还没查清楚。” “什么!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唉呀……” 周青峰被气得抬起手不停地指着大夫人,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息。 短暂的沉默后,大夫人才继续说道:“等小海的判决结果出来,我们再仔细查查为何雪娘会突然反悔,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深夜,雪娘家中 周柱带着几人,脸蒙黑色方巾,悄悄翻进雪娘的院子。 抬眼望去,只见屋内漆黑一片,房门被门栓挡着。 周柱拿出匕首一点点地将门栓撬动。 轻轻推开门,借着淡淡的月光,几人潜入房间,找到雪娘和六子。 冰冷的匕首贴在雪娘的脖子上,几个巴掌便把雪娘惊醒。 “别动,若是出声,杀了你儿子。” 看着匕首架在儿子脖子上,雪娘被吓得眼角含泪,不敢动弹。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玩心眼,一起送你娘俩上西天。” 雪娘不住地点头。 “为什么在县衙大堂临时反水?” 一听是关于之前的案子,雪娘吓得不停摇头,不敢说话。 “快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就要动手把六子的拇指砍下。 雪娘激动地喊着:“我说,我说……不要动我儿子!” 周柱挥了挥手,让那大汉停手。 雪娘眼中泪水直流,抽泣着说道:“不是我不遵守约定,是那天深夜,在县衙地牢中,我被一黑衣人喊醒。他拿出我儿子的铜锁,威胁我,我这才改口。” “胡说,当时你儿子明明……” 话还没说完,周柱便打断那人,转过头看向雪娘:“你知道那黑衣人是谁么?” 雪娘连连摇头:“他当时蒙着面,我认不出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周柱继续说道:“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若是被我发现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你知道后果的!” 雪娘抱着六子,疯狂地点头:“明白,明白!我绝对不说。” 等周柱带人离开后,一蒙面黑衣人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你做的很好!” “这没什么。若不是您,怕是我和六子两条命都要没了,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黑衣人点点头,把铜锁放在桌子上:“这铜锁还给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雪娘拿起铜锁,目送黑衣人离开。 可就在这时,六子突然挣脱雪娘的怀抱小声喊着:“恩人,您可以教我功夫么?” 黑衣人停下,转身发问:“为什么要学功夫?” 六子扬起稚嫩的脸庞,有些胆怯地说道:“自然是为了活命,也可以保护娘亲。” 雪娘欣慰地摸了摸六子的脑袋:“恩人,小孩子说的话,做不得数的。” 黑衣人重新回到房间:“有纸笔么?” 六子跑向房内一角,从角落抽出一块长方形木板:“可以刻在这上面,等我背熟后便把它烧了。” 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神,黑衣人抽出匕首在木板上书写。 雪娘急忙点燃两盏蜡烛,平日里她们只点一盏。 时间一点点流逝,木板上多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每段小字下面又多了一些人形图案。 终于刻完,黑衣人的语气不似之前那么冰冷,竟变得有些温柔:“这是口诀,口诀下面是动作要领,务必勤加练习。” 六子接过木板,狠狠地点头,然后跪在地上磕头。 黑衣人也没有阻止,静静地看着六子。 等六子磕了三个头,黑衣人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东西烧不烧都行,你看着办。好好在钟家做事,日后没人敢欺负你们。” 六子满眼泪珠,模糊了双眼,就连黑衣人的身影也逐渐恍惚:“多谢师父,我一定会听师父的话,在钟老爷家里好好做事的。” 黑衣人怔在原地,没有答应‘师父’这个称呼,也没有拒绝,而是把刀柄上刻着龙头的匕首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若是在二十年前遇见你,我一定好好做你师父。” 黑衣人心想,而后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六子抬头看向自己母亲:“师父是答应做我师父了么?” 雪娘抚摸着六子的小脑袋,温和地说着:“答应不答应,他都是你师父。记住师父的话,好好在钟老爷家做事,记住了么?” 六子一手拿着匕首,一手紧紧地抱着木板,看向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记住了!” 周府 周柱回到家中,把从雪娘那得到的消息禀告给周青峰。 “老爷,您说潜入地牢的会不会是那臭鼻子老道?”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会不会和当年董家的事有关?” “不可能,当年除了董依兰一人被钟业救走,其他的早就死在那场大火中,怎么可能这些年过去,再突然冒出来?” “那要除掉么?” “先不着急,现在局势很紧张,说不定很快天下就要大乱,不能给组织添麻烦。只能派人慢慢去查,我倒要看他究竟是什么人?既然他这么关心钟家的小娃娃,那就围绕这条线索,一查到底。” “是,属下全力去办。” 第二天上午 俯兰阁 钟九俯身说道:“老爷,舅老爷……” 钟业听到这个称呼,不悦地皱起眉头:“嗯?” 钟九连忙改了称呼,身子弯得更低,继续说道:“周海在监牢里面受了刑,没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这是状词,您请过目。” 钟业接过状词,越看越愤怒:“贱妇!没想到他竟如此蛇蝎心肠!” 二夫人眼睛盯着状词,疑惑地开口:“里面说了什么?” 钟业把状词递给二夫人,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好好看看,看看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转过头又看向钟九:“周海的判决结果出来了么?” 钟九点头。 “讲。” “打五十大板,流三千里!” “倒是便宜他了!” 二夫人看着看着哭出声:“姐姐如此害我,这是为什么?” “我倒要去好好地问问她周静茹,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钟业冷哼一声,满脸怒气蹭地站起来,向静安居走去。 ------------ 潜龙在渊 第十二章:滴血验亲 钟业怒气冲冲地来到静安居。 王妈妈刚从大夫人房间出来,便看见钟业满脸怒气的样子,急忙走过来解释:“夫人昨天睡得太晚,现在还没有起来。” 钟业一挥手差点将王妈妈撞倒,咬着牙低吼:“那就把她叫起来。” 王妈妈急忙让梅雪奉茶,自己转身去叫大夫人。 等了一会儿,大夫人睡眼朦胧地走过来,行了礼后坐在椅子上:“老爷,您这么早的把我叫起来,又出什么事了?” 钟业寒着脸瞥了一眼大夫人,冷冷地说道:“周海的判决出来了。” 大夫人瞬间清醒,原本有些慵懒的身子也立刻绷直,满眼焦急看向钟业:“结果怎么样?” “打五十大板,流三千里!” 大夫人听完,眼中失了神瞬间没了光彩,嘴上不断地呢喃:“三千里、三千里……” 钟业心中非常生气,对大夫人此时的心神状态更是毫不关心,径直问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大夫人早就心不在焉,还处在对周海的判决结果的恍惚中,对于钟业说的话,根本就没听到,自然也没有反应。 钟业见大夫人对自己说的话当做耳旁风,甚至不理他,更加愤怒。 眼看钟业的怒气就要爆发,站在一旁的王妈妈急忙拍打大夫人的肩膀,轻声说道:“夫人,夫人,老爷问你话呢。” 大夫人茫然地抬头看向王妈妈,而后又迷迷糊糊地转向钟业。 钟业强忍着怒气,咬着牙低吼:“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此时的大夫人终于回神,根本不明白钟业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反问:“老爷您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周海为什么被流三千里么?” 钟业冷哼一声,被大夫人说的话气笑了,不过熟悉钟业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前的宁静,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不是有人诬陷他绑架雪娘的儿子?” 大夫人不确定钟业都知道了什么,依然嘴硬着试探。 砰! 钟业的脸色瞬间涨红,抓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大夫人愤怒的大吼:“你还在骗我,还在骗我!当我是蠢猪?还是傻子?啊?” 大夫人被钟业疯狂的模样吓得缩在王妈妈怀中,带着惊恐的眼神看向钟业。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王妈妈一边安抚钟业,一边轻轻地拍着大夫人,稀释大夫人心中的恐慌。 “我为什么要息怒?王蔷,若是有人要杀你儿子,你能见到他不生气?能么?我问你,你能么?” 钟业气得一脚踹在大夫人身旁的桌椅上,顿时桌倒椅翻,又走到花瓶旁边,举起来砸在地上,把花瓶摔的稀碎,口中不停地大吼着。 大夫人躲在王妈妈不停地颤抖,而王妈妈听了钟业的怒吼,顿时语结,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钟业又转过身子,指着大夫人的鼻子,愤怒地大吼:“周静茹!周静茹!我告诉你,周海在县衙已经承认,是他指使雪娘冒充投毒的真凶。你告诉我,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承认对孩子下毒?为什么?你告诉我!” 大夫人缩着身子一直摇头,不停地哭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发泄一通,有些累了的钟业重新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说道:“你不知道?好,那我来告诉你,周海就是谋害烁儿和毓儿的幕后真凶,我这么说你明白了?” 大夫人依然在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若不是你授意的,周海又怎么会谋害刚出世的两个孩子?难不成周海才是泽儿的父亲,是他为了泽儿,自己主动要谋害烁儿,防止烁儿长大后争夺家产?是么?” 钟业的一番话直击大夫人心灵最深处,大夫人下意识地开口:“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泽儿就是你的孩子,泽儿怎么会不是你的孩子呢?” 钟业瘫着身子倚着靠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你们的行为,我不理解,让我很难去相信。我现在真的怀疑钟泽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 大夫人挣脱王妈妈的怀抱,梗着脖子站起来,眼睛瞪着钟业,一字一字地说道:“若是老爷不信,可以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就滴血人亲!” 钟业站起身子朝门外大吼:“钟九,去把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小姐叫来!” 站在门外的钟九自然听到屋内的争吵,苦着脸走进门说道:“老爷……” 见钟九一副为难的表情,钟业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顿时吹鼻子瞪眼大吼着:“你没长耳朵?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见钟业坚持如此,钟九只得点头离开。 一旁的大夫人回过头意有所指地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而后让梅雪出去准备一碗清水。 很快,钟九把钟泽带过来。 看着自己大儿子走进来,钟业板着脸开口:“你舅舅的事情听说了吧?” “听说了,不知父亲找儿子过来什么事?” 钟泽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父亲,又看向像是刚刚哭过的母亲,不知道家里又出了什么差错。 终究是自己儿子,钟业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冰冷:“倒也没什么,只不过现在外面有人传言,说你舅舅是为了你才要谋害你弟弟妹妹,免得以后你弟弟长大了和你争夺家产。此事你怎么看?” 钟泽脸色巨变,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诛心之论,满嘴的胡说八道,请父亲不要相信。” 钟业脸色不变,但心中却也是纠结无比,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其实为父也不相信,不过免得以后有人多嘴多舌,影响咱们父子感情。因此……因此把你叫过来滴血认亲。” 钟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下意识地后退,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钟业,又看向大夫人,又转过头看向钟业,嘴唇颤抖着说道:“滴血认亲?滴血认亲……父亲相信了那些闲言碎语?” 看着钟泽灼热的目光,钟业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钟泽的眼睛,无奈地说道:“不单单是你,等一下钟烁和钟毓也会过来。” “好吧,全凭父亲做主。” 听到这话,钟泽明知道钟烁和钟毓是陪跑的,但心中依然宽慰了许多,嘴上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自己二弟和三妹过来。 只不过,此时躲在暗处观看的道长顿时瞪大了眼睛:卧槽,完犊子了!我说为什么也要把钟烁兄妹叫过来,原来是这样。计划要失败了!怎么办?怎么办…… 但此时道长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安排,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 因为这时,梅雪已经端着一碗清水走来,王妈妈立刻上前接过:“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见众人看向自己,梅雪点头离开。 就在梅雪转身的同时,王妈妈大拇指上的戒指突然打开一条缝隙,里面洒出一些粉末,很快便溶于水中。 屋内的众人除了大夫人,谁也没注意到王妈妈的异常,就连躲在暗处的道长也没有看到王妈妈的小动作。 很快,二夫人带着钟烁和钟毓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屋内一片狼藉,二夫人一脸疑惑地看向钟业说道:“老爷,您这是……您把妾身叫过来做什么?” 钟业板着脸,但说话的口气却是温柔了许多:“先坐下吧,不要多问。相信我,结束之后,回去再跟你解释。” 二夫人心中虽然不悦,但还是听话的坐在椅子上,让兰芝和奶娘把钟烁、钟毓抱到近旁。 钟业见众人到齐,冷冷说道:“开始吧!” 钟九抽出匕首在火上烧了一会儿,而后端起清水来到钟泽身边。 钟泽没有迟疑,接过匕首,轻轻划过大拇指,几滴猩红的血珠滴在碗中。 钟业接过匕首来到二夫人身边,不忍地看了他们一眼,握着匕首走向钟烁。 二夫人见事情不对劲,急忙站起来,拦着钟业,带着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钟业心中一横,不耐地说道:“不要多问,回去自会和你解释!快点让开!” 二夫人自然是不想自己孩子受到伤害,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滑落,身体颤抖着继续拦在钟业身前:“老爷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不相信妾身,怀疑妾身红杏出墙?” “自然不是,而是要……” 见心爱之人如此模样,钟业顿时心中一慌,急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 听了钟业的解释,二夫人眼中含泪地看向自己孩子,而后不忍心地缓缓抬起脚步退在一旁,让出道路。 钟业咬着牙把自己和钟烁、钟毓的大拇指划破,猩红的血珠顿时浮现,落在碗中。 正在熟睡的两兄妹,突然被刺痛惊醒,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兰芝和奶娘急忙开始安抚他们。 明白事情原委的兰芝甚至已经不漏痕迹地来到房门旁,若是计划失败,她便立刻带着钟烁逃走。 大夫人也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但却没有靠近。 二夫人脚步匆匆来到近旁观看碗里情况。 道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计划就要失败,心中焦急万分,但看见兰芝站在门前,也做好接应的准备。 只见,碗中三人的血液开始扩散,但却谁也不靠近谁。 在近旁的几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意味。 钟业顿时感到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甚至都能听到脑袋里血管中血液细微的流动声,身体剧烈地颤抖。 钟九满脸担忧地看向钟业,急忙上前扶着,免得摔倒。 二夫人也被碗中的景象吓得下意识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散发着惊恐的嗓音依然传了出来。 钟泽则是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浑身颤抖。 大夫人见到众人这副表情,也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王妈妈,眼神中透漏出疑惑的韵味。 王妈妈也懵了,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心中却是疑问层生:按说是不会出错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的表情怎么回事这幅模样? 兰芝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情况不对劲,身体紧绷着,已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道长绷紧神经,准备好随时接应兰芝。 可就在这时,碗中的三颗血珠开始缓缓靠近,近旁几人的表情开始变化,眼睛瞪得更大,更圆,生怕自己错过重要的每一秒。 血珠慢慢靠近,慢慢靠近,彼此开始接触,像是受到挤压一样,血珠紧紧贴合,众人高度紧张,心脏也随着血珠的靠近剧烈地跳动。 最后,碗中的血珠终于融合在一起。 “呼……” 见血珠彻底融合,近旁几人纷纷长出一口气,回过神却发现自己额头早已布满汗珠。 如释重负,钟业大笑着喊道:“哈哈哈,钟九,通知下去,今天咱们全府摆宴,好好地喝一杯。” 钟九也是满脸笑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带着轻快的语调:“老奴这就去办。” 见众人前后如此大的变化,道长懵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种?回去怎么交代? 二夫人则是用幽怨的眼神狠狠瞪了钟业一眼,而后拿出手帕给钟业擦拭额头的汗水,惹得钟业再度放声大笑。 钟泽则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自己的双腿简直是千斤重,拖着身体艰难地来到椅子旁,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后背紧紧的贴着靠背,狠狠地喘着粗气。 大夫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松开一直紧握着王妈妈手臂的双手,满意地端起茶杯,屯屯屯地喝茶,一杯接一杯,差点将茶壶里的茶全部喝完。 王妈妈也抽出身子,朝着门外的喊道:“来人,把这碗水端走。” 不久,梅雪走进门,麻利地把碗放在掌盘上,急匆匆离开。 一场闹剧结束,钟业才对着众人缓缓疏导:“你们也都回各自的院子吧,不过今日的事情莫要多言,若是被我查出来,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 众人起身行礼离开。 房间外,看着梅雪离去的背影,道长消失在原地。 梅雪端着盘子,刚转过墙角,突然脖子猛地一痛,晕了过去。 ------------ 潜龙在渊 第十三章:羞红了脸 梅雪端着盘子,刚转过墙角,突然脖子猛地一痛,晕了过去。 下一秒道长出现,左臂急忙揽着梅雪身子避免摔倒,右手托着盘子。 “阿嚏……” 道长止不住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下意识地说着:“这妮子身上弄这么香干什么?” 慢慢地把梅雪贴着墙放下,道长才端起碗查看,没有发现异常,又靠近闻了闻,有淡淡的腥味飘出。 没查出原因,道长皱着眉,伸出手指在水中蘸了蘸,放在嘴里嘬了嘬:“果然,这里面动了手脚。看来钟泽不是钟业的儿子,难不成真的是周海的?” “看起来这钟家是真的乱,不过只要不影响计划,那就和我没关系!” 查清真相后,道长摇了摇头匆匆离开。 就在道长走后没多久,梅雪的眼睛缓缓睁开,脖子后的痛感如潮水般袭来,疼的梅雪皱起眉头,接着看见瓷碗完好无损地摆在盘子上,眉头皱得更深了,立刻向四周看去,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盯着瓷碗看了好一会儿,梅雪起身拍打身上的泥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端着盘子离开。 道长匆匆返回住处,推开门发现自己房间有人来过,顿时精神高度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内,冷冷地说道:“是谁?” 话音刚落,兰芝应声出现在道长面前,微微一笑:“道长好功夫!” 见是熟人,道长放松了心神,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开口:“哟!还没有人接手你的位置?” 兰芝表面不为所动,依然满脸笑容说着:“接不接手的,组织自有考虑。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也不用道长忧虑。” 道长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兰芝倒了杯茶,伸出手示意兰芝坐下:“好了,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来找我什么事?” 兰芝终于收起笑容,坐在道长对面,面色严肃地说道:“周静茹是个威胁,我建议将其铲除。” 道长摇摇头,语气非常的坚定:“不行,绝对不行。” 兰芝大为疑惑,不解地看向道长:“今天差点栽在她手里,为什么不行?” 道长放下已经快到嘴边的茶水,想了想说道:“看今日的情形,若是周静茹一死,钟业肯定会联想到是争夺家产导致周静茹死亡,进而会怀疑是董依兰暗中动手脚,最后影响到钟烁。这也是为什么钟业非得把雪娘交给县衙的原因,他是在警告周静茹。” 道长的一番话,令兰芝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兰芝才缓缓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 见兰芝的目光再次凝聚在自己身上,道长才继续说道:“若是真的把周静茹除掉,说不定出于愧疚,钟业会厚此薄彼,逐渐冷淡钟烁,可能会给钟烁造成一个非常痛苦的童年记忆。这种结果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不论是你们,还是我们,都希望钟烁的童年是快乐的,这也是计划的一个初衷,不是么?” “不仅如此,我已经和你上线联系过,周家背后还有势力,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因此破坏了计划,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兰芝不太赞同道长的观点,语气有些冰冷地反驳着:“即使童年的幸福很重要,那也不能拿少爷的性命冒险。” 道长脸色微变,握手成拳砸在桌子上,冷哼一声说道:“之前干什么去了?为何不在计划实施之前就把所有的情况都弄清楚,现在知道着急了?” 兰芝察觉自己有些冒犯,立刻道歉,之后又无奈地说道:“只能说计划制定的太仓促,不仅要求距离不能离老家太远,而且即将生产的门户也不像喝凉水那样简单,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上次董依兰被下药导致难产,差点导致计划失败。事后,几名策划人已经受到严重处罚。” 兰芝道歉之后,道长的语气也缓和许多:“周静茹身体健康,若是这时间段突然死亡,周家背后的势力定然会报复。到了那时,钟家就会变得危机四伏,钟烁也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了。” 兰芝眼睛微闭,心中一横,语气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若事情发展真如道长所说,那就把周家连根拔起,一了百了!” 见兰芝孤注一掷,要打要杀的,宛如猪队友一般,道长无奈地说道:“诶呦,我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我说了,周家背后还有势力,若是将这股势力牵扯进来,就会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所有人做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到了那时,钟烁才是真真正正、时时刻刻地处在危险之中,你明白吗?” 兰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道长强行打断:“据我得到的消息,钟烁的替身,一月之内已经遭到了二十多次的暗杀!” “什么!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兰芝下意识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烁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你明白了么?” 兰芝恍然,眼神中似是失去了什么,最后才稍微让步,:“明白了!但是必须保证少爷的安全,若是再有下次,不论什么后果,哪怕是把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我们也要把周静茹除掉。” “同意!” 之后,兰芝转身离开。 静安居 待所有人都走后,钟业看了一眼大夫人,声音低沉地说道:“烁儿和毓儿中毒昏迷是事实,周海威胁雪娘顶替凶手也是事实。” 大夫人不知钟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不作声。 见大夫人不再反驳,钟业才继续说:“无论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看在岳父的面子上,这些事就到此为止。但是我作为一家之主,一碗水要端平,从今天开始,你闭门思过半年,管家的事情暂时交给依兰。” 大夫人有些不服,想要开口辩解,却被身边王妈妈拉着,只得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等到钟业离开,大夫人火气蹭的上来:“王蔷,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没看到我管家的权力都没了?” 王妈妈低着头,轻言轻语地解释:“若奴婢刚才不拦着,您再和老爷吵起来,这闭门思过可就不止半年了!” 大夫人后知后觉,心中的那股气也散了,长出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你说的也对,就暂时让董依兰那个贱人得意一阵子。” 见大夫人终于想通了,王妈妈面露微笑:“夫人您这样想就对了,反正咱们的计划也完成了,不是么?” 一提到计划,大夫人就想起周海,不住地发着牢骚:“还不是周海这个废物,一个雪娘也控制不住。若不是雪娘当堂反水,哪有后面这么多的事,害得我管家权也丢了!” 王妈妈皱着眉,将心中想不通的地方说出:“说来也怪,六子在咱们的手里,雪娘怎么会有胆子突然改口?不仅如此,雪娘反水后,堂上就连一个消息也没有提前传回来,把六子转移出去,真是邪了门了!” 大夫人点点头,十分同意王妈妈的说法:“你说的不错,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回头问问我爹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来到大夫人身后,给大夫人捏捏肩的同时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样,今天滴血验亲,把泽少爷的身份敲定,日后就算是有人借此生事,也没用了。” “如此便是最好的。” 俯兰阁 二夫人一进门端起茶杯就喝。 “夫人,您慢一点,小心呛着了。” 挥挥手,二夫人根本不听身边婢女的劝阻,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快,快,快,给我换个大的杯子,这个太小了。” 一旁的婢女急忙去换个大的茶杯。 放下茶杯,向四周看了看,满脸疑惑地问道:“兰芝怎么不在?她去哪里了?” “兰芝肚子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 二夫人点头,而后又走到床边,躺了上去:“诶呦,今天可累死我了。” 屋内的婢女强忍着笑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二夫人今天是怎么了。 还没躺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二夫人,老爷过来了!” 屋内的婢女急忙出来迎接,而二夫人却是躺在床上眯着眼,一动不动。 急的在旁边侍候的婢女不停地催促她起身。 二夫人被催的急了,不耐烦地挥舞着双臂大喊着:“不要喊我,他又不是没长腿,自己会进来。” 只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老爷’,钟业走进房间。 等到自己身体的影子把二夫人的眼睛遮住,钟业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哟,这是生气了?都不起来迎接老爷我了。” 二夫人眼也不睁开,冷哼一声转了个身,脸朝里,背朝外。 钟业挥挥手,让屋内的婢女出去。 等其他人出去后,钟业坐在床边,拉着二夫人的小手:“别生气了,老爷我不是给烁儿和毓儿报仇去了么?别生气了。” 二夫人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般,撒着娇:“您是去报仇了么?又怎么把我们娘仨牵连进去了?” 钟业有点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这是个意外。” 顿了顿,钟业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道:“你也是为人母的人,要体谅泽儿的处境。若是我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我怀疑你不是我儿子,现在要滴血认亲’,他会怎么想?我也是没有办法啦,这才把你喊过去帮帮忙。” 二夫人带着哭腔,内心十分委屈地说着:“那你为我们娘仨考虑过么?我为了你生儿育女,差点死在火海里,我都是为了谁啊?谁想到,到了最后却被人怀疑……” 说着,说着,二夫人哭出声来。 钟业伸出手,抚摸着二夫人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不哭,不哭,全都是老爷的错。老爷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老爷我是带着诚意来看你的。” “什么意思?” 二夫人眼中含泪,一脸疑惑地转过身子,看向钟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许久,钟业静静地看着二夫人的脸庞,似乎是在回忆过往,语气十分沉重地说道:“静茹是犯了错,但是当初周家也是非常扶持我们家,就连我爹、我娘的药钱都是岳父拿的,甚至还把他们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我。若是没有周家,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这种恩情我一辈子可能都难以偿还。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但是静茹有错也要罚,不然对你不公平。我已经让她闭门思过半年,并且把她管家权收了,以后让你管家。” “谁稀罕要她的管家权……” 听到钟业为她处罚了大夫人,二夫人哭的更大声。 钟业拉着二夫人的手,缓缓地躺在二夫人身边,仅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说完,钟业脱掉鞋子,把床帘放下,把被子扯过来,将两人盖住! 察觉到情况不对,二夫人叫出声:“我才刚出满月,你可别胡来!” 钟业将二夫人抱得更紧,满脸坏笑着说道:“我不胡来,但是你可以胡来啊!” “讨厌!” 二夫人握紧小拳拳轻轻地捶打着钟业的胸膛。 没多久,屋内传来奇怪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全都羞红了脸。 这时,兰芝从外面回来,突然听到屋内的声音,红着脸连忙转身离开。 就连窗台上的含羞草也合拢起来,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听到那奇怪的声音,真的害羞了。 傍晚,与往日不同的是,此时的钟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抬酒坛子的小厮和传菜的婢女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回廊间,热闹极了。 虽然钟业没有说明喜事的来由,但作为钟家的奴仆,也不管那么多,能够吃顿好的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钟九站在门外俯身,语气恭敬地说道:“老爷、二夫人,宴席已备好,可以用餐了。” “知道了。” 没多久,二夫人挽着钟业从房间中走出来。 钟业手臂一挥,带着满脸的笑容朗声喊道:“前面带路!” 就这样,钟烁与钟毓两人遭人下毒谋害的事件,以大夫人丢失管家权,周海流放三千里结束了。 可心思深沉的大夫人和周海真的就甘心认输么? ------------ 潜龙在渊 第十四章:学堂遇刺 六年后 神龙十四年 此时的小钟烁已经六岁了,钟业也准备让他去学堂求学。 清晨,安静了一夜的钟家大院仿佛睡醒了,点点活力开始汇聚,逐渐热闹起来。 俯兰阁 二夫人一边整理钟烁的衣服,一边带着满脸的笑意温柔地说道:“烁儿,今天可是你第一天去学堂,开心不开心?” 不同于二夫人满脸的高兴,小钟烁则是噘着嘴,一脸落寞地开口:“不开心。” “啊?为什么不开心呀?” 听到这里,二夫人满脑子的疑问,蹲下身子,伸出手抚摸着钟烁的小脸蛋。 钟烁仰着小脸,似是非常努力地思考一番后说道:“听大哥说读书会头疼。” 话音刚落,顿时惹得屋内众人发笑。 而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钟业则是放下茶杯,哈哈一笑:“烁儿,你大哥那是懒惰。并且听人说的可算不得数啊,要自己去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会头痛。” 钟烁瞪着眼睛,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钟业:“父亲,懒惰是什么意思?” 扑哧…… 二夫人和屋内的其他人都憋不住了,全都笑着看向钟业,看钟业如何解释。 钟业连连摇头,似是身体中全部力气被抽走一般,无奈地看向钟烁:“算了算了,到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守规矩,知道了么?” “好吧,儿子会听先生的话的。” 这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钟烁一转头就把心中的疑问和钟业的一番教导忘掉了。 钟业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兰芝和六子,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兰芝、六子,出了门,你们两个要好生照看少爷。” “是。” 兰芝福了身子行礼,而六子则是俯身抱拳应声答是。 终于趴在碗边扒完饭的小钟毓回过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说道:“爹爹,毓儿也要和哥哥去学堂。” 二夫人腾出手,拿着手帕轻轻擦拭钟毓嘴边的食物残渣,温柔地说道:“毓儿乖乖,咱们有自己的学堂,那里有好多小姐妹可以和毓儿一起玩。不用和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好吧。” 虽然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学,但是一听到可以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终于也就不再坚持,勉强同意了。 二夫人站在院门口,看着钟毓和钟烁离开的背影,滚烫的泪珠缓缓滑落,身体微微颤抖。 突然,一只手落在二夫人肩膀上,随后二夫人被拉着,整个人靠在温暖又结实的胸膛上,紧接着那胸膛中传来了震动的响声:“孩子总要长大、远去,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路,咱们做父母的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们就好了!” “嗯……” 二夫人在钟业的怀中哭出声,双臂紧紧抱着钟业。 另一边,兰芝拉着钟烁的手穿过庭院,缓缓走出大门,踩着台阶来到马车旁。 六子早已把凳子摆放端正,同时扶着凳子腿,免得人摔伤。 兰芝温柔地将钟烁抱起,轻轻地放在马车上,笑着说道:“少爷先进去。” “嗯。” 钟烁转过身,抬手掀开门帘,一眨眼便钻了进去。 兰芝提起裙摆,稳稳地踩在凳子上,一用力上了马车。 六子急忙把凳子收起来,放在马车后面,而后又跑到前面,猛地一跳,稳稳地坐在马车上。 见六子上了车,兰芝才开口说道:“柳叔,送少爷去学堂!” “好嘞!少爷,你们坐稳了!” 坐在马车上的一位中年男子喊了一声,轻轻挥动马鞭。 马车缓缓移动,后面还跟着两名小厮。 可就在街头转角,在暗处一直盯着钟家马车的一人,轻声对身边的小弟说道:“通知下去,钟家的小子出来了。” 身后那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就在那人说话的同时,一名道长藏在房顶轻声冷笑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马车走街串巷,缓缓移动。 钟烁掀开窗帘,静静地趴在窗前,看着热闹的街道。 这是钟烁没有在父母的陪伴下,第一次单独出来,看着有些熟悉的街道,内心有着些许的激动,就连小脸也浮现一抹儿红色。 很快,马车便来到学堂门前。 车夫柳叔回头,朝着车厢喊道:“少爷,学堂到了。” 六子早已把凳子放好,兰芝踩着凳子下车后,转身去抱钟烁。 可就在这时,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枚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钟烁袭来。 兰芝感到不对劲,急忙抱紧钟烁,右腿猛踢马车,两人向后飞去。 落地后,一枚箭矢稳稳地插在刚刚钟烁的位置上,若是再晚一下,钟烁的小命就没了。 见一击不中,早就伪装成街道旁商贩的四名刺客,从桌子下面抽出长刀,默不作声地纷纷杀向兰芝。 路上的行人见状立刻大喊着逃走,路边的店铺也都急忙抽出门板,关门闭店。 跟在马车后面的小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头也不回地撒丫子就跑,而柳叔被眼前的箭矢吓呆了,全身无力,根本就跑不动,只能后退钻到马车里面,企图躲过去。 六子从柳叔手中抢过马鞭,大叫一声:“兰芝姐,接着!” 兰芝回身接过马鞭,一挥手将蒙面人的面罩扫掉,露出贼人的真面目。 被马鞭打到脸的刺客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朝着兰芝大骂道:“臭婊子!你找死!” 说着就握着长刀杀向兰芝。 不仅如此,又有三人从路对面持刀杀向兰芝。 见状,六子抄起板凳朝着路对面那几人砸过去,不让他们把兰芝围起来。 一柄明晃晃的长刀突然出现在眼前,兰芝侧身躲过,一脚跺在那人肋部,直接将那人肋骨踹断,那人身体顿时缩着飞出去。 兰芝也没打算放过他,快速上前一脚踢在脑袋上,没了气息。 后面又来一人持刀横砍,兰芝俯下身子,腰部发力,带着身子转动,右腿突然蹬出,砸在那人胸口,伴随胸骨碎裂的声音飞了出去,死的不能再死。 刺客瞅准时机前后夹击,兰芝抱紧钟烁,右腿迅速旋转砸在地上,左腿瞬间抬起,踢在前面那人脑袋上,与此同时,右手持鞭套在后面那人脖子上,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量,将两人打翻在地。 两人瞬间没了气息。 兰芝回头却看见六子就要被刀劈中,急忙上前两步,挥鞭将贼人手中的长刀缠住,而后用力一扯,长刀瞬间挥向另一名刺客。 另一人急忙躲闪,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你他娘地砍我干什么?” “不是我,是那个臭婊子!” 瞅准时机,六子抬步上前,挥出一拳,狠狠地砸在刺客心口。 “不可能……” 刺客嘴角溢出鲜血,低头看向身体矮了一截的六子,不敢相信竟是面前的小孩杀了自己。 另一名刺客也被这一幕吓坏了,转身就逃。 兰芝也同样的不可思议看向六子:降魔拳? 六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不敢相信躺在地上的那人竟是自己打倒的。 见那最后一名贼人要逃,兰芝再次挥动马鞭,卷起地上的长刀,甩了出去。 噗! 正在逃跑的刺客猛地喷出鲜血,睁大了眼睛望向胸口沾满鲜血的刀刃,带着遗憾的神色重重地倒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暗处的箭矢再度出现,兰芝冷笑一声,再次躲过。 紧接着就是一阵破窗声,一人突然从二楼飞出,重重地砸在地上,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一眨眼,道长凭空出现,一脚踩在那人脸上,冷声说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嘴角冒出热血,喘着粗气说着:“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道长脚用力旋转,将那贼人的脸踩到变形:“不说就死。” “到地狱问去问……啊……” 道长突然发力,将那人下巴踩脱臼,刺客痛苦地不断哀嚎,双眼充满恐惧,再也说不出话。 蹲下身子,道长从刺客嘴中扣出镶嵌在牙齿中的毒药,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这点小把戏,道长我见得多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兰芝看了看怀中的钟烁,关切地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钟烁眨了眨眼,双眼充满了疑惑:“今天不是要上学堂么?怎么现在我们却在看大戏?父亲会不高兴的。” 兰芝微微一笑,温柔如水地摸了摸钟烁的脑袋:“这是老爷为了庆祝少爷第一天上学堂,特意请的戏班子,好看么?” 钟烁眨了眨眼说道:“好看,就是刚开始有点头晕,” 兰芝顿时紧张地看向钟烁:“哪里受伤了?” “没有啊,现在感觉好多了。” 兰芝还是不放心地扒开钟烁的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实没发现任何伤口后,这才放下心。 兰芝抱着钟烁,来到道长旁边:“很快衙役就会出现,这人怎么处理?” 刺客宛若待宰的羔羊,身体颤抖着接受审判。 道长不屑地笑着说道:“衙役那帮废物,就算是把此人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审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说不定审着、审着还会把人审丢了。” 道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六子,继续说道:“我会把此人带走。刚才我也查看一番,没有人在暗处观察。你看着解释就好。” 六子被道长的眼神,吓得不自觉地后退。 兰芝也顺着道长的目光看向六子:“知道了。” 道长抓起刺客,落在房顶,一眨眼消失在视线中。 六子来到兰芝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兰芝姐,没想到家里的这个道长竟然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的事情不要乱说。” 兰芝把六子拉到近旁,吓得六子身子不自觉地后撤:“兰芝姐,不要杀我?你会武功的事情,我绝对不对外人说起。” 兰芝狠狠地白了一眼:“我要你命干什么?再说了,你不也会武功?还不是待在钟家做工?” 六子不解地看向兰芝,双眼充满了疑惑:“那你想要干什么?” 兰芝看着六子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着:“我是说咱们两个都会武功,若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会被怀疑待在钟家是否另有目的,甚至还会被钟管家赶出去,所以咱们要保密。” 兰芝怀中的钟烁听到这话,急忙开口:“兰芝姐姐和六子哥这么好,九叔是不会赶你们走的。” 兰芝嘴角带着笑意,看向钟烁:“所以要少爷保密啊,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若是万一老爷让钟管家赶我们走怎么办?” 旁边的六子想起师父要自己待在钟家好好做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钟烁也十分正经地说道:“放心吧,兰芝姐姐,我一定会保密的!” 终于把最大的问题解决掉,兰芝长出一口气:“少爷真棒!那现在咱们说好,如果有人问起,咱们就说,这些人都是一名路过的好汉解决的……” 兰芝在一边说着,六子一边时不时地点头同意。 钟烁跟着六子,六子点头他也点头,最后等兰芝说完了,小脸板板正正地开口说道:“我们拉钩。” 兰芝和六子同时说:“好,拉钩就拉钩。” 三人伸出手,齐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三人都笑了。 突然,突然有人喊道:“衙差大哥,就在前面!” 三人转头望向街头转角,只见之前逃跑的两个小厮带着二十多名衙役赶来。 ------------ 潜龙在渊 第十五章:当赏! 匆忙赶来的衙役四散开来,将四周管控,又分出一两名衙役逐一查看躺在地上的贼人。 扶风县县衙三班总部头—马驰,身体右侧腰部挂着一柄长刀,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手握钢刀刀柄,脚步稳健地来到三人跟前,目光在三人身上不断地审视了一会儿,随后语气冰冷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六子被马驰敌视的目光盯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等回过神,为自己的怯懦羞红了脸,又梗着脖子站了回去,倔强地抬起头盯着马驰的眼睛。 钟烁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穿公服的马驰。 兰芝俯身行了礼后,带着笑脸说道:“我们都是钟家人。”又将钟烁往前抱了抱,继续说道:“这是我们钟家的二少爷。这位是少爷的小厮,名叫六子的。” 马驰点点头,若有所思,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陡然看向六子,语气变得有些缓和:“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六年前,被周家劫持的那个小子。” 六子点点头,没想到马驰竟然还记着这件事。 站在远处的那两名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带着满脸的笑容对马驰介绍兰芝三人的确是钟家的人,并且说今天准备送钟烁去学堂,可没想到半路遇上歹人。 听了两人的解释,马驰指着尸体说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兰芝把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说出:“是一名恰好路过的好汉,出手将这些贼人全都解决掉……” 显然,马驰对于兰芝的解释不太相信,皱着眉头继续问着:“你说的那名好汉,他现在在哪?” 不等兰芝回答,站在旁边的六子接过话茬继续说道:“那好汉还没等我们道谢便走了,真是奇怪得很!” 马驰心中更加疑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兰芝双眸中透出无比真挚的眼神,一脸无辜地点点头。 马驰不太相信地看向六子,语气竟变得有些冰冷,并且语速非常快地问道:“那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身体有多高?是胖还是瘦?往哪边走了?” 六子没有一丝迟疑,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那人穿着淡灰色短打,身体差不多和您一般高,比您稍微胖一点,往东边走了!” 马驰又问了一些问题,六子也都能回答的差不多,最后马驰也只能说:“今天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会登门拜访的。” 三人点头。 和三人说了句告辞,马驰就要转身离开。 可刚转过一半身子,马驰握着刀柄的右手突然紧握,锵的一声将长刀拔出,砍向兰芝。 旁边的几人被马驰的动作惊到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开甚至能放下一颗鸡蛋,整个身体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连在四周警戒的衙役也都看向马驰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长刀就要砍到兰芝的脖子,可兰芝仅仅是眼睛微眯,身体却是半步都不退。 刀身未至,但长刀引动的气流却是将兰芝的发丝吹动,一旁的那两名小厮吓得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下去。 下一秒,冷冽的长刀稳稳地停在距离兰芝脖子一丝一毫的位置上,宛若有东西阻隔,再难挺进分毫。 现场安静极了,似乎就连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到。 “啊……” 回过神,兰芝眨了眨眼,看向眼前锋利的长刀,吓得大叫起来,抱着钟烁向后倒去。 马驰急忙收刀,窜过去扶着兰芝。 兰芝转头看向马驰,脸色吓得发白,嘴角颤抖着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马驰并没有解释,扶着兰芝放在地上,而后将长刀插回刀鞘,冷着脸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非常抱歉,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公事,还请姑娘见谅!” 显然,马驰并不相信六子说的话,对身边的兰芝做了一番测试。 若是六子说谎,凭空捏造了一位好汉,那么除了钟烁,他们两人中间必有一人会武功。 刚才六子流利的回答和兰芝有些迟钝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马驰觉得六子的嫌疑最大,因此马驰将兰芝作为突破口,进行测试。 既然兰芝能够在这场横祸中活下来,那么兰芝肯定和六子是一伙的。 若是六子真的会武功,在兰芝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六子肯定会出手相助。 而六子若不会武功,那兰芝必定会武功,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马驰相信,兰芝一定会漏出麻椒。 就在那电光火石只见,马驰决定来一番生死测试,事情正如马驰设想地发展着,可测试的结果让马驰有些失望。 “难道他们运气这么好?真有一名过路的高手相助?” 马驰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地看向四周,他实在是想不通时间竟真的有这般人。 本来因为是一桩大案子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没想到,突然间竟变成收拾烂摊子的,马驰顿时耷拉着脸。 话说回来,若是马驰挥刀砍向的是钟烁,兰芝说不定会露出马脚,可那样的结果是兰芝出手夺刀,顺势将马驰干掉。 因为钟烁刚刚受到袭击,兰芝不能确保面前的马驰是不是刺客。因为钟烁只要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那兰芝就要的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中,决不能让涟漪泛滥成波澜。 就在众人明白过来马驰奇怪的行为时,马车那边突然传来了响声。 “出来!出来!” 一名衙役听到马车内有动静,双手紧紧的握着刀柄朝马车喊道。 周围的衙役见状,纷纷抽出刀,将马车包围。 “别杀我,别杀我……” 车夫柳叔一边喊,一边从马车里面爬出。 兰芝见是车夫柳叔,急忙起身来到近旁解释:“这是我们的车夫柳叔。” 柳叔急忙点头,强行挤出一副笑脸说着:“我是钟家的车夫,车夫。” 见马驰挥挥手,衙役这才散开,而后把周边的商户叫出来询问。 商户们都表示自己只见有人拿着刀,便吓得都把店门关上,躲起来了,没有看到打斗过程。 一番问询,却是什么都没查到,但毕竟死了人,看在钟业的面子上,马驰也没有为难兰芝三人,只是让他们简单到县衙作记录。 而这些贼人的尸体,也只能让人把暂时拉回县衙。 兰芝几人刚到县衙做完笔录没多久,钟业和钟九便在师爷的带领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见到钟业,兰芝等人急忙起身,齐声喊道:“老爷。” 钟业见三人完好无损,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摆了摆手说道:“人没事就好。” 钟烁一看见钟业,便挣脱兰芝的怀抱跑了过去,笑着说道:“爹爹,今天的大戏真热闹,当赏。” 钟业一把抱起钟烁,疑惑地看向钟烁,又看向兰芝。在兰芝点头示意后,钟业随即明白过来,对兰芝说道:“辛苦了!” 兰芝行了礼后说:“分内之事,老爷莫要这样说。” 钟业笑了笑,又转向县衙的师爷—黄文海:“黄师爷,人现在可以领走了吧?” 黄文海顶着八字胡,满脸笑容:“钟老爷亲自过来,当然可以!” “多谢黄师爷!” 钟业抱着钟烁离开,兰芝和六子等人也急忙跟上。 不过钟九却没有跟着离开,从怀中取出一沉甸甸的袋子:“这是我家老爷的心意。” 黄师爷急忙伸出手挡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太好吧?” “师爷太客气了。县令大人的那一份晚上会有人送到大人府上,这一份是单独留给师爷的,还望师爷不要推辞。” 说完,钟九轻轻地将黄师爷手掌翻过来,把袋子稳稳地交到黄师爷手中。 黄师爷哈哈一笑,将袋子放进怀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收,便是我不近人情了!” 钟九也笑了,拱了拱手:“那钟九先告辞,黄师爷不用送了。” “慢走!” 直到钟九的背影消失不见,黄师爷又将袋子从怀中取出,打开看看,然后满意地又将袋子收起来。 钟家 俯兰阁 当小厮跑回来说钟烁遇到歹人的时候,二夫人急的当场晕倒,俯兰阁顿时乱做一团。 后来,钟烁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到家中,二夫人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便又催钟业抓紧时间去县衙要人。 现在,钟业几人刚一回到家中,二夫人急忙来到正堂。 “母亲!” 钟烁看见二夫人,便挣扎着从钟业身上下来,一路跑向二夫人。 二夫人眼角含泪,伸出胳膊喊道:“慢点,慢点,别碰着了!” “哈哈哈……” 钟烁跑到二夫人怀中,软嫩的笑脸贴在二夫人脸上,哈哈大笑。 “你可吓死为娘了!” 二夫人带着哭腔,紧紧地将钟烁抱着。 钟业笑呵呵地走到桌子旁,一把端起茶杯屯屯屯地喝起来。 “渴了吧?娘喂你喝茶。” 说着,二夫人转过头就要去端茶杯,却突然看见茶杯不见了,一抬头却看见钟业端着茶杯抿了抿嘴。 气得二夫人朝着钟业吼道:“钟业!” 钟业一脸懵的看向二夫人:“又怎么了你?” 钟烁指着茶杯,噘着嘴说道:“娘要喂我喝茶!” 钟业顿时明白过来,立刻拿出主人的派头,板着脸说道:“兰芝,还不过来倒茶!” 兰芝一脸问号地走过来:怎么倒霉的总是我? 很快,钟烁乐呵呵地在一旁喝着茶。 钟业在县衙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便没有继续询问兰芝,而是转头对二夫人说道:“烁儿第一天去学堂便遇上这事,看来是幕后之人早有谋划。” “那要怎么办?烁儿始终是要读书的啊。” 二夫人一脸担忧地看向钟业。 钟业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既然咱们烁儿不能出去,那就把先生请进来不就行了。” 二夫人恍然大悟:“对啊,这样毓儿也能一块儿听讲。” 听到能和妹妹一起听课,钟烁乐得拍起手,引得众人笑起来。 深夜 兰芝来到道长房中,没有废话,直接问道:“那人开口了么?” 道长端着茶壶给兰芝倒了杯茶,非常自信地说道:“落在贫道手中,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见兰芝有些不服气的表情,道长急忙改口:“当然,你们除外。” 兰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继续问道:“那些人背后是谁?” 道长挑了挑眉,冷笑着说:“难道你没猜出来?” 兰芝的脸色变得严肃,语气冰冷地说着:“我只是不相信他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道长哈哈一笑:“那是他周海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若是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这个心思。” 兰芝点点头,表示认同:“那什么时候除掉他?” 道长坐直了身子,沉声说道:“我的人已经去流放地查探,只要知道他的位置,他活不过三天。” 兰芝则摇摇头:“既然周海敢动手,恐怕他已经回到扶风县,一定要严密监视周家。” 道长:“这是自然,已经吩咐下去了。” 似是在组织语言,顿了顿,兰芝才继续说道:“府内,知道少爷今日上学堂的没有几个。若是没有大夫人的帮助,周海不可能提前布置杀手。” 道长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过,只要她再犯一次,必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兰芝笑着说道:“我会全力配合你!” 咔嚓! 突然,一柄飞刀破开窗户,兰芝急忙闪身,躲在柜子后。 道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急忙开口解释:“别激动,是自己人!” 兰香一转头看见飞刀正扎在柱子上。 道长起身,从柱子上取下飞刀,而后剥开绑在刀柄上的纸条,看完后看向兰芝:“周海现身了!” 兰芝有些激动地开口,并且眼中杀意弥漫:“他在哪?” “周家大院。” “接下里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计划早已布置下去。只要周海出现,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咱们等消息就好。” “那我先走,有需要通知我,我会配合的。” “先谢过了!” 周家大院 周青峰一见到周海,立刻怒声呵斥:“混账!接连两次地破坏组织计划,你跑回来干什么?” 周海冷着脸,不为所动,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当然是为了组织,为了龙牌,除掉钟烁这个杂种。不除了他,钟业手中的龙牌早晚落到他手中。多年的谋划便会功亏一篑!” 听到这话,周青峰更加生气,愤怒地指着周海大吼:“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那是为了组织么?你是为了你的私心,你是为了你儿子!” 周海似老赖一般,厚着脸皮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你怎么说,钟泽已经成亲,只要钟烁一死,再设计使钟业重伤。我就不信钟业垂死之际不把龙牌的下落告诉钟泽。” 周青峰冷哼一声,缓缓转到周海身后,似是发狂地野兽一般,发出怒吼:“你想过没有,一旦钟业暴毙身死,钟家就成了一块人人都想要的大肥肉。到了那时,旬青云这个吃民膏,喝民髓的贪官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么?” 周海皱眉,他没想到这一层。 周青峰转了一圈,又回到周海对面:“一旦旬青云知道了龙牌的事情,旬青云立刻便会把此事禀告给镇北王,到那时怎么办?” 周海脸色尴尬,一脸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那就杀了旬青云,做成意外不就行了?” 周青峰重重地将拐杖砸在地上,心中更加愤怒:“蠢货,你敢杀县令?你以为镇北王的影卫是吃干饭的?就算你做的再漂亮,再天衣无缝,影卫会看不出来?在西北道,敢糊弄镇北王的,如今全都变成骨头了,坟头草比人还要高。难道你也想变成骨头么?” 周海心中不服气,依然嘴硬着说道:“难道钟业老死,钟家就不是大肥肉了么?旬青云就不插手了?” 大吼着喊了一会儿,周青峰的怒气也发泄了许多,扶着桌子坐下,冷静地分析着:“只要钟业自然死亡,县衙自然也就没有插手的理由。钟业生死弥留之际,龙牌必然会交给钟泽。到那时,龙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落到咱们手中。” 周海嘴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周青峰打断:“你想死,也别拖累老夫。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躲出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扶风县。” 周海沉默,皱着眉头,脸色为难地看向周青峰:“我还想再看看钟泽,可以不?” 周青峰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呵斥着:“想要害死他,你就去吧!” 周海摇了摇头,无奈地起身向周青峰拱了拱手,而后转身离开。 就在周海离开之后,突然一道声音在周青峰身后响起:“坏了组织的规矩,您为何不杀了他?反而放他离去?” 周青峰冷哼一声,嘴角带着无情的笑意:“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 “什么意思?” 显然,黑暗中那人不能理解周青峰的用意。 周青峰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才缓缓解释着:“周海暗杀钟烁,已经引起当初在县衙监牢中让雪娘反水的神秘人注意。此人很可能是守护龙牌的守护者,但他们的势力应该不大,否则当初就不会通过官府的力量惩治周海。因此,利用周海将此人钓出,斩草除根,免得坏了大事。” “明白了,我这就带人跟着周海。” 周青峰点头,端起茶杯品尝。 蜡烛将周青峰的影子照在墙上,宛若一只嗜血的恶魔正要猎杀食物,恐怖极了! ------------ 潜龙在渊 第十六章:守护者与传承者 周海匆匆回到住处,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就在周海刚把行李收拾好,房中的蜡烛突然诡异地熄灭,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仅留下一缕白烟缓缓飘散。 周海脸色巨变,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闪到墙角,精神高度紧张地观察四周。 下一秒,蜡烛又突然亮起,房中竟突然多了一黑衣人,坐在桌子旁,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周海。 “你是什么人?” 周海紧绷着身子轻声问着,宛如猎食的猛兽,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去。 黑衣人并未回答周海的问题,反而是轻呵一声径直问道:“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刺杀钟家的小少爷?” 周海表面不为所动,心中却是警觉万分,猜测眼前的黑衣人莫非就是当初在大牢中迫使雪娘改口的神秘人,于是便满嘴胡诌道:“当然是为了帮我外甥夺家产?” 黑衣人冷笑一声,带着极度嘲讽的语气说道:“帮你外甥?怕不是帮你亲儿子?” 被人当面挖出内心深处的秘密,周海表情瞬间僵硬,下意识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伸出手,缓缓地将面罩拉下,眼角带着几分嘲弄看向周海。 “臭鼻子老道,果然是你在背后搞鬼!” 随着面罩拉下,周海的眼睛逐渐瞪大,双眸中有着几分猜想正确的得意,也有几分对道士行为的不理解,握着匕首的右手颤抖着指向黑衣人。 道长缓缓站起,眼睛微缩,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语气渐渐冰冷:“怎么着?流三千里还不长记性,竟还不知死活地偷偷回来报仇,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找死!” 周海也从惊讶中回神,心中有怒气不断升腾,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忍了六年,整整六年,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么?老天保佑,终于被我找到机会,没想到还是被你这臭鼻子老道坏了大事。” 道长来回地跺着步子,眼睛看着周海,静静地说道:“当了六年的缩头乌龟,怎么不继续忍下去,非得找死?” “老子是缩头乌龟?” 周海怒极反笑,神情激动地咆哮着:“老子若是缩头乌龟,那钟业活脱脱就是一个乌龟大王八,乌龟大王八!哈哈哈……” 印证了心中所想,道长冷笑着开口:“钟泽果然是你儿子!” 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周海也不再遮掩,反而是如同破皮无赖一般承认下来,嘴角带着些许得意:“不错,钟泽就是我亲生儿子。钟业当了二十多年的乌龟大王八,给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这时,房顶传来轻微的响声,但却没逃过黑衣人的耳朵:“看来今天想让你死的,不止我一个。告诉我你们的秘密,说不定我可以保你一命,考虑一下?” 说完,不等周海开口,道长挥手将蜡烛熄灭,隐没在黑暗中。 意识到情况不妙,周海立刻躲向一旁,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到屋外响起一阵急促且沉闷的响声。 嗖嗖嗖……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矢射进房间。 “他们就在里面,放火箭!烧死他们!” 弓箭手纷纷换成火箭,点火,动作整齐划一。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火箭射进房间,瞬间把房间点燃,屋内弥漫着浓烈的呛人烟气。 周海急忙用匕首从袖口割下一块布,捂住口鼻从后窗逃离。 哪知道刚从窗口跳出,面前突然亮起,七八个黑衣人左手握着火把,右手持刀将周海包围。 从黑衣人后面走出一蒙面黑衣人,眼神狠辣地低吼着:“刚才和你在房间中的那人在哪?” 周海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表情,十分豪横地喊道:“老子不知道!你知道老子是谁么?识相的赶紧……” 没等周海说完,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周海,死到临头了,你别给脸不要脸,究竟说不说?” 周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前来杀自己的竟是昔日的同伴,身体中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无力地靠在墙上,然后便如疯魔一般傻笑着。 周柱见周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抽出长刀贴在周海的脖子上,咬着牙低吼:“那人究竟在哪?究竟在哪?” 看着周柱气急败坏模样,周海哈哈一笑,眼神中尽是嘲讽:“周柱,你个蠢货。他早就发现你们了。刚才屋内一黑,他就消失了。今天你就是把老子打死,老子也不知道他在哪。” 当着这么多手下被人骂,周柱脸上有些挂不住,握着刀柄的手臂不断地颤抖着,心中更是怒极,整个人处在暴走的边缘,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杀了周海,朝着周海不停地咆哮:“你看到他了对不对?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周柱越暴躁,周海心中越是高兴,大笑着喊道:“鬼知道他是谁!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下地狱去问吧!”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周海,我刚才说的话还有效。你若是想活,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若是想死,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周柱和其手下不断地转头,搜索声音的来源,可那人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周柱根本就找不到。 最后,搜寻无果的周柱面色凶狠地低吼:“周海,你小子反水了?” 周海也不再傻笑,态度坚决地说道:“我没有!” 周柱气得大叫:“你还说没有!周海,你三番两次的破坏组织大计。反正现在上面让你死,不管你反没反水,今天你是死定了!” 周海恍然大悟,愤怒地大吼:“周青峰!你个狗娘养的,你害我!” 周柱冷着脸,手中的长刀紧紧贴着周海的脖子:“一路走好,别怪我,下辈子别再见面了!” 说完,周柱闭上双眼,手臂发力就要带动长刀划过周海的脖子。 可说时迟那时快,周海左臂突然发力,打在周柱的手腕上,紧贴脖子的长刀瞬间被周海夺过来。 周柱眼睛突然睁开,身体快速后退。 意外突发,周柱的七八个手下,纷纷持刀砍向周海。 另一边,弓箭手也从前面赶来,只要那神秘人出现,便会将其射成刺猬。 可等了许久,背后的神秘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周海身上便浑身是伤,意识也开始出现模糊。 一旁的周柱看向依然在抵抗的周海,假惺惺地说道:“放弃吧,周海,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何必浪费时间!” “是么?” 可话音刚落,道长的声音再次出现。 周柱等人急忙循着声音寻找,依然没有找到。 周海浑身浴血,咬着牙向四周喊道:“带、带我……走,带我走!” 见事情不对,周柱朝着弓箭手大喊:“动手!” 嗖!嗖!嗖! 熟悉的破空声再次响彻耳边,密集的箭矢突然出现。 不过箭矢却不是从周柱这边射出,反而是射向周柱的手下。 见状,周柱急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不过周柱带来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没有石头作为掩护,全都被射成刺猬,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而远处突然出现一队陌生的弓箭手朝这边跑来,显然这是道长的后手。 破空声消失,周柱躲在石头后,慢慢探出头观看,只见自己带来的人全都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你是在找我么?” 道长的声音宛若地狱中恶魔的低吼,突然在周柱身后响起。 吓得周柱立刻挥刀砍向后方,但长刀却被道长单手夹住,不能移动分毫。 周柱满头都是冷汗,急忙撇下长刀,眼神惊恐地不断地后退,直到靠在大石头退不动后才停止,嘴唇剧烈地颤抖:“饶命,饶命……” 道长随手将长刀握在手中,紧紧地贴在周柱的脖子上,宛若天神下凡一般,没有感情地命令道:“跪下!”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周柱立刻跪在地上,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道长。 道长却是不管跪在地上的周柱,反而是转身看向周海:“我再问最后一次,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暗害钟烁?说,则活,不说,那就死!” 周海满身伤痕,艰难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真的会救我么?” 道长沉默。 周柱缓缓抬头,带着笑意看向道长,但抵在周柱脖子上的长刀突然动了一下,把周柱吓得立刻闭嘴,一动也不敢动,就连裤子也湿了,一股骚味飘了出来。 周海冷笑一声,看向周柱:“就算我不说,他也会说。” 道长依然没有感情地开口:“你时间不多了!” 伤口不断地渗血,周海眼前的景象更加模糊,靠着石头冷笑:“的确。” 咳咳咳…… 周海一阵咳嗽后,终于开口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龙牌!” 道长瞳孔瞬间变大,手中的长刀也微微晃动,周柱脖子被弄破了皮,丝丝血迹出现,把周柱吓得大喊:“小心,小心!” 似是没有听到周柱的喊叫,道长追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周海有气无力地解释着:“我们……我们是和……和丰楼的人。” “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和丰楼?” 道长皱着眉头反问,看自己心中所想的和丰楼是否和周海说的一样。 周海眨了眨眼,表示道长说得不错。 道长心中沉了沉,沉默一会儿后,再次问道:“龙牌怎么会在钟家?” “我们……只是执行任务,不知……事情缘由。” 道长紧了紧手中的长刀,低头看向周柱:“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命在别人手里攥着,周柱哪里敢不从,顿时头如捣蒜,连忙说周海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大还丹,能保你一命!” 道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随手丢在周海面前。 周海艰难地挪动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药拿到手中,随后咬着牙说道:“多谢。” “我做出的承诺,便一定会做到。”道长转头看向周柱,微微移动手中的长刀,嘴角带着冰冷的杀意说道:“至于你,该如何处置呢?” 周柱感受到脖子上丝丝凉意,声泪俱下,不停地哀嚎:“饶命,饶命,只要道长放我一条生路,做牛做马都可以。” “我可没逼你,这可是你说的。” 不等周柱反应,道长把刀插在地上,左手抓住周柱的下巴,把嘴捏开,右手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周柱嘴中。 “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周柱急忙趴在地上,把手伸向嘴中,想要把药丸抠出来。 “噬心丹!” 周柱听到这话,身体无力地向一边倒去,嘴上不停地哀嚎:“完了,完了!噬心丹可是十大毒药之一,由噬心草做主药炼制而成,就连鬼医都没有办法解除,中了此毒基本上就死定了。” 道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说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不过不要怕,阵法上讲,死门即生门。虽然噬心丹的毒世上无药可解,但若以噬心草的根做主药,炼制而成的养心丹却能将噬心丹的毒性暂时压制,一个月内吃一颗养心丹,就还能和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周柱眼中又恢复了些许神采,下意识地问道:“真的么?” “我说话算话,绝无戏言!” 将自己的情绪整理一番,周柱才继续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道长蹲下身子,眼睛盯着周柱:“我想要你重新回到周青峰的身边,做内应。” “哈哈哈……” 一听这话,周海下意识地大笑起来。 周柱连连摇头,指着周海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看就连他都笑了,这事行不通的。” 道长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周柱开口解释:“你不知道和丰楼的规矩。除非是一个人执行的任务,任务才会允许失败。若是执行的是多人任务,任务失败的情况下,若是只有一人活着回去,不论你是不是内奸,和丰楼都会认为活着的那个人就是内奸,而内奸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现在这些人都死完了,我现在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道长想了想,嘴角微微翘起,表情有些瘆人地说着:“若是任务成功了呢?” 周柱下意识地说:“那自然没事。” “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击杀周海,并且尽量探听你的身份。” “你们认为我是什么身份?” “龙牌的守护者。” “你们把贫道当做每个龙牌的守护者,把钟业当做龙牌的传承者,对么?” 周柱点点头:“没错,传承者负责挑选传人,而后将龙牌传给下一代传承者,守护者保证龙牌传承的顺利进行,即守护者保护上下两代的传承者。” “现在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去了!” 周柱指着周海:“可他还没死,任务失败了!” 道长抬腿就是一脚,插在地上的长刀,瞬间消失在原地,而后精准地插进周海的心脏。 噗! 周海口中喷出热血,低着头不敢相信地看向胸口的长刀,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随后又看向道长:“你答应过的……让我活下去,又……为什么?” 道长冷哼一声,眼神中散发着冷漠:“我已经救过你一命,也不算食言,况且贫道本来就要杀你。” 周海惨然一笑,骂了一句狗日的世道,最后脖子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道长转过头看向周柱,语气冰冷地说道:“现在他死了,你的任务成功了!” 旁边的周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不停地颤抖,痴痴地看向周海那双无法闭合的双眼和那张极度瘆人的笑脸。 ------------ 潜龙在渊 第十七章:道长偷听 无垠的夜空中,群星闪闪,一弯弦月静静地把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道长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没有管发呆的周柱,而是向远处挥手让己方的弓箭手离开。 接着,道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转身来到周柱身边,伸出手递给周柱一个瓷瓶,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沉声说道:“这里面有两颗丹药,把这两个丹药都吃下去。” “这又是什么?” 周柱刚被强行咽下一颗丹药,现在又要再吃两颗,心中虽然万般不愿,但形势比人强,却也只能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道长微微一笑,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和一些,指着丹药解释:“放心,这两颗丹药不是毒药。这个是大还丹,能保你一命不死,而另一个是养心丹,能够在一个月内压制噬心丹的毒性。” 周柱点点头,将养心丹吞了下去,而后仰起头,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道长:“吃养心丹我还能够理解,可为什么现在就要吃掉大还丹,等到命悬一线时,再将其吃掉,效果不是更好么?” “因为你马上就要命悬一线!” 道长的眼神陡然变得狠辣,说出的话语宛若地狱恶魔的低吟,化作无穷无尽的恐惧情绪将周柱层层包裹起来。 周柱面容巨变,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与此同时,心底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止不住地汹涌而出,充斥在周柱身体的每一处:“什么意思?你……咳咳……” 周柱话说了一半,便被胸口处带来的极度痛感硬生生地打断,随即口中喷出一股热血,周柱低头看去,只见心脏旁边插着一把刀,滚烫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流出,滴在周柱的衣服上,浸染了一大片血红。 下一秒,道长板着脸,又将长刀拔出丢在一旁,而周柱重重地倒在地上,呼吸逐渐困难起来,眼神慢慢变得迷离、涣散。 道长站在旁边,重新回到那副生人勿近的那副模样,语气冰冷地说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大还丹能够吊着一口气,保你不死。等你睡醒之后,你就要像颗钉子一样,狠狠地楔在周家。当然,你若是和周青峰坦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觉得他会信你在中毒的情况下,仍然不会叛变么?又或者根据和丰楼的规矩,任务失败的结果你也是知道的。你没有其他的路了,只能……” 道长的话依然萦绕在周柱心间。 在周柱模糊的视线中,道长起身缓缓离去,而后消失在视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依然黑暗,喉咙的干裂和疼痛的感觉不断地刺激着周柱的神经。 周柱缓缓醒来,艰难地睁开眼睛,缥缈的图画开始定格,将现实和脑海中的图案连接,一一对应起来。 几只飞鸟在啄自己的手指,周柱艰难地挥动手臂驱赶。 “我还活着!” 这是周柱醒来的第一感觉,但这感觉却是有些不太真实。周柱扯开自己衣服,伸出手摸了摸,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剧烈运动,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这大还丹的药效还真的可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周柱嘴上不停地呢喃,似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而后眼角瞥见了身旁的长刀,伸出手将其抓在手中,扶着旁边的石头,用刀撑着,挣扎着站起来。 而后,周柱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来到周海身边,伸出手将周海的脖子上的金项链取下当做信物。 这条项链是周海一直佩戴,从未离身,周青峰自然清楚,此时当做信物则是刚刚好。 因为周海居住的地方十分偏僻,即使房屋被大火烧成灰烬也没有人赶来救火,但是周海随身携带的包裹却是逃过一劫。 周柱在四周翻找一番终于找到周海遗留下来的包裹,便借着月光迫不及待地拆开:“干粮、肉干,嚯,这小子竟然还带着一袋子酒!” 吃饱喝足,又躺在地上歇息一阵后,周柱终于有了些许精神,将刀身上的血污擦干净,又找了个刀鞘将刀插进去,斜挎在腰间。 背着周海的包裹,周柱又捡起一根木棍当做拐杖,俨然一副流浪汉的模样,开始向县城走去。 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 终于在月牙遥挂夜幕中央时,周柱来到周家县城外的一处庄园门前。 几天的长途跋涉,周柱的身体比受伤时好不了太多,抬起手拍打着大门,口干舌燥地喊着:“开门!开门!开门……” 没多久,门内有人扯着嗓子,不耐地回应:“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等到门打开时,周柱实在没有力气了,顺势靠在门上。 突然的增加的重量将院门压得向后挪动,那看门的小厮拉着院门,不让周柱进去,面容狰狞地大喊:“诶!诶!你这人怎么回事?讹人讹到这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简直是不知死活。别等老子叫人收拾你,赶紧起来滚别的地方要饭去。” 周柱贴在门上,喘着粗气说道:“我是……周柱!” 那门房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无限嘲弄,抬手指着周柱不屑地说道:“你是周管家?我还是周老爷呢!赶紧滚!” 见沟通无果,突然锵的一声,周柱手臂颤抖着将长刀抽出,架在门房的脖子上。 “你想……你想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情况将那门房吓得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说道。 周柱慢慢拨开头发,露出那狠辣而又狰狞的面容,宛若一头吃人的猛兽死死地盯着门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因为周柱时不时地会巡查各处田庄,那门房自然见过周柱,突然认清周柱的面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周管家!怎么会……” 周柱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刀,口中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废话少说,赶紧把你们庄头喊出来见我!” 门房想抽身离开,但是周柱的刀紧紧贴着门房的脖子,随后又听见周柱宛若冰雪一般冷冽的话语:“你就站在这里喊,喊不出来,你就不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门房使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拼命地喊着庄头的名字,没多久,便把庄头喊出来。 “狗剩,你站在门口喊什么?不会进去喊人?” 随着门房的不停喊叫,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可见门房被人拿刀架着,便急忙通知庄头。 终于庄头出现在众人眼中,门房吓得忘了介绍周柱的身份,只顾着带着哭腔喊道:“庄头,这人要找您,您赶紧过来吧。” 庄头撇了一眼周柱,而后不屑地看了一眼门房,又看向周柱:“狗剩,遇见鬼了?瞧把你吓的。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闹事?来人呢,把这人围起来。” 一声令下,周围的护院手握长刀,目光警惕地缓缓上前。 见事情发展不对劲,明白过来的门房急忙大喊:“错了,错了,黄庄头,这是周管家,周管家!” 听明白了门房的意思,黄庄脸色巨变,焦急地大喊:“都停手,回来!” “得罪了!” 黄庄头急忙上前,来到周柱身边,伸出手拨开遮住面容的头发,终于认出周柱,随即转身喊道:“还不赶快把周管家扶进去!” 周柱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手中的长刀也因为没了力气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周围立刻走出一人,和狗剩一起把周柱扶进屋内。 黄庄头弯着腰给周柱倒了一杯热茶,满脸谄媚地笑着说道:“钟管家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表情严肃地开口:“这事是老爷吩咐的,不是什么好事。莫要多问,免得牵连进去。此事万分紧急,抓紧时间送我进城。” 黄庄头连连点头,十分恭敬地说道:“是,但是夜里城门紧闭怕是进不去。不过明天一早,我就安排马车送钟管家进城。今天晚上就让狗剩值夜,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 周柱看了一眼门房,仗势欺人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也不再打算为之前的那点事情为难那他,点头说道:“也好。赶紧让人弄些饭菜,给我饿坏了。” 听到周柱不再为难自己,狗剩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长出一口气,不再担忧。 “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好。” 拍了拍黄庄头的肩膀,周柱微微一笑:“做的不错,我记得你了!” 黄庄头脸上笑意更浓,拱着手说道:“多谢钟管家提携!”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柱便早早地坐上马车,离开庄子。 经过一路颠簸,马车终于来到周家后门。 被狗剩扶着下了车,周柱从怀中取出两颗碎银子递给狗剩:“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多谢周管家赏!” 见到银子,狗剩顿时喜上眉梢,弯着身子感谢。 周柱叫开门,进入周家大院,一番打听知道周青峰此时正在书房,便朝着书房走去。 “老爷,周柱回来了!” 只听得屋内一声脆响,和椅子挪动的声音,而后,书房的房门被突然拉开。 一见到周柱,周青峰眼神中有着几分惊讶,也有几分警惕,挥了挥手让婢女离开,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还活着!我还以为……” 周柱随手扯开衣服,露出心口的伤口,淡然一笑道:“鬼门关走了一趟,侥幸存活。”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快进来。” 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周青峰也松了一口气,心里的警惕顿时荡然无存,连忙伸出手将周柱迎进门。 周柱随手关上门,转身看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和一滩水渍。 顺着周柱的目光看去,摆了摆手说道:“不管这些,快坐,快坐。” “多谢老爷!” 周柱也不谦虚,没有废话地坐在椅子上。 周青峰抬手给周柱倒了杯茶,然后在两人互相审视的目光中,房中沉默下来,但最后还是周青峰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和丰楼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周柱点点头,表情有些严肃:“自然知道!” 周青峰笑了笑:“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 周柱自己编了一套说辞,给周青峰讲完后,从怀中取出周海的金项链递给周青峰:“周海已死!” 周青峰接过金项链,看了一阵后,抬头看向周柱,皱着眉头说道:“钟家背后神秘人的身份确定了么?” 周柱目光坚定,顿了顿才开口说道:“确定了!” 周青峰突然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是谁?” “那神秘人就是住在钟家的那个老道士,不仅如此,他还是龙牌的守护者。” 周青峰点点头,一副猜对了的样子:“果然是他!怪不得这臭老道当初会出手医治昏迷的钟烁,原来他是龙牌的守护者,原来如此!” 接过话茬,周柱附和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怪不得当初设计陷害钟业父母的时候,守护者没有出现,原来只是因为当初这老道不在。” 顿了顿,周青峰喝了口茶:“也幸好当时这老道不在,不然咱们也没有办法把静茹安插进钟家。再说了,若不是咱们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钟家大夫人的位置就是董依兰的!” 周柱点点头,随后又看着周青峰说道:“如今周海已死,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小姐?” 房间中又陷入沉默,两人无声地坐在椅子上,思绪纷飞,过了许久,房间中再次响起周青峰的声音:“告诉她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钟家,静安居 王妈妈急匆匆地走进大夫人房间,挥手让屋内的婢女出去,然后脸色焦急地说道:“夫人,家里传来消息,舅老爷去世了。” 啪! 茶杯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大夫人眼神颤抖着看向王妈妈:“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前两天。” 说着,王妈妈把周海的金项链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周静茹双手颤抖着伸向项链,可就要碰到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下来,眼泪不自觉地跑了出来,她想忍住,可不管她怎么努力,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渐渐地,心中伤心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出声来。 一旁的王妈妈想要出声安抚,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王妈妈只能来到大夫人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大夫人后背,以作安慰。 哭声逐渐消失,大夫人双眼充满血丝,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王妈妈,语气颤抖着说道:“究竟是谁干的?” 王妈妈压低了声音,趴在大夫人耳边说道:“家里传来的消息说,就是家里面的道士干的。” 大夫人声泪俱下,嘴上不停地低吼:“为什么?这究竟是……是为什么?” 王妈妈转身来到大夫人身前:“家里面说,那道士是龙牌的守护者。” “什么!竟然是他!”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妈妈拿出手帕,一面轻轻地擦拭大夫人脸上的泪痕,一面低声说着:“舅老爷三番两次的暗害二少爷,触及那臭道士的底线,这才丢了性命。” 顿了顿,大夫人坐直了身子,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倔强地说道:“家里有什么指示?” 王妈妈张了张嘴,一脸为难的样子。 大夫人看着王妈妈这副模样,着急地喊道:“说呀,真是要急死人了!” 王妈妈看了大夫人一眼,无奈地说道:“继续潜伏,静待时机。” 大夫人冷笑一声,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瞪着眼看向王妈妈,咬着牙说道:“继续潜伏?静待时机?统统都是狗屁。要我说,抓住钟烁,威胁钟业交出龙牌,我就不信动了他宝贝儿子,钟业不交出龙牌?” 王妈妈知道大夫人说的是气话,急忙劝阻:“二十多年前不是在老太爷身上试过了?没用的。当年绑架,用刑,甚至就连毒药都用上了,老太爷不也是没吐一个字,甚至老夫人也因毒而死。老太爷中毒生命垂危之际,若不是老爷上门借钱救父,咱们也没机会安插进来。” 大夫人表情惨淡,眼神空洞,长叹一声说道:“是啊,想想也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就为了这个龙牌,就为了这么个谁也没见过的东西,耗费了我最美好的年华,甚至就连周海也丢了性命!” 见大夫人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不忍地说道:“夫人……” 大夫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别说了,就这样吧。你先下去,让我自己好好待一会儿。”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和一道声音。 “少爷,你没事吧?” 梅香没管撒了一地的参汤,急切地爬起来清理钟泽身上的污渍。 大夫人和王妈妈脸色大变,急忙冲出去。 王妈妈看着地上的两人,连忙问道:“怎么了?” “奴婢端着参汤就要给大夫人送过来,谁想到一转角,不小心碰到了少爷,参汤撒了少爷一身。” 大夫人看向钟泽,钟泽的眼神有些躲闪,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闪身就要离开。 大夫人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出声:“等等!” 钟泽不听,还是继续往外走。 “王蔷,拦住他。” 大夫人知道钟泽已经偷听到自己和王蔷的谈话,急忙喊道。 而在房顶,众人不知道的是,道长正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 潜龙在渊 第十八章:是人,就得认命! 这天上午,温和的阳光透过枝杈,斑斑点点地照在地上。 静安居中,钟家大少爷钟泽一不小心将梅香端着的参汤打翻在地,引得大夫人和其贴身婢女王蔷接连冲出房间。 “王蔷,拦住他。” 双眼审视着钟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夫人面色涨红,神情激动地大喊着。 院中的小厮和婢女一脸懵地看向大夫人,又转头看向钟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似乎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梅香,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大夫人,心中更是疑惑:不就是一碗参汤么?为何大夫人会发这么大的火?搞不懂诶! 见钟烁马上就要离开院子,众人依然不为所动地愣在原地,急得王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一把拉住钟烁的胳膊,扭过头朝着院中的仆人大喊:“你们都没长耳朵么?大夫人的话都没听见?还不赶紧过来拦着大少爷!” 众人顿时一激灵,急忙冲过来,将钟泽一层一层地围在中间。 一时间,众人推推搡搡…… 钟泽虽然年轻力壮,但依然架不住人多势众,被牢牢地困在人群中间,寸步难行,气得钟泽脸色通红,神情激动地咆哮着:“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出去……” 钟泽身边的几个人都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钟泽,不让他离开。 王妈妈喘着粗气,面色红润地喊着:“少爷,您先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屋里再说。” 钟泽双眼中充满血色,被人东拉西拽,宛若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冷静不了,你看看你们办的都是什么事?怎么着?现在还想把我软禁起来?” 王妈妈连连摇头,急忙否认:“大夫人不是这个意思,您想岔了。大夫人也是逼不得已,您先进屋,咱们再详细地说,行不行?” 钟泽现在这个状态,哪里听得进去王妈妈的话,试图冲破众人的阻拦,一直在人群中挣扎、嘶吼…… 大夫人情绪逐渐稳定,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心中五味杂陈。 终于,大夫人似乎是放弃了,扯着嗓子朝着众人喊道:“放开他,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院里顿时没了动静,众人都看向大夫人,刚才要拦着,现在又要人走,不明白大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妈妈转头看向大夫人,眼神颤抖着,不敢相信这是大夫人会说出的话,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大夫人?” “让他走,让他去外面乱说。与其以后被逼死,不如我现在就去死,一了百了!” 说完,大夫人没有任何迟疑,转身走进房间。 见大夫人离开,院中的仆人也都识趣地四散开来,给钟泽让出一条路。 “夫人!夫人……” 见事情已然如此,王妈妈撒开钟泽的胳膊,双眸深深地看了钟泽一眼,然后急忙跟着大夫人的脚步,回到房间中。 事情结束,一旁的梅香这才有机会收拾地上的脏污。 没了众人束缚,钟泽抬起脚离开,可来到院门处时,大夫人最后离去的话语一直萦绕在钟泽脑海:……与其以后被逼死,不如我现在就去死…… 随着话语不断地在脑海中环绕,钟泽的双脚犹如灌铅一般,沉重无比,再也抬不起来。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从小将自己养大的钟业,钟泽左右为难,内心如油煎一般,痛苦极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终于,钟泽不再纠结,低着的脑袋重新抬起来,然后转身走向大夫人的房间。毕竟血浓于水,钟泽心里是这样想的。 见钟泽向这边走来,站在床边的大夫人和王妈妈如释重负,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然后又似小丑一般,装模作样地匆忙坐回椅子上。 钟泽无奈地来到大夫人房中,俯着身子,拱手说道:“我回来了!” 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高兴的心情,指着一旁的椅子,笑着说道:“好孩子,赶紧坐下吧!” 等钟泽坐下,王妈妈上前一步,向屋内的婢女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告诉院内管事的,把院门锁上,没有大夫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夫人的房间!” “是。” 等到房中的婢女全都离开,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钟泽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带着嘲讽的语气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是要死么?怎么还不死?” 大夫人顿时怒上心头,脸色被气得通红,指着钟泽怒吼道:“你这是当儿子说出的话吗?” 钟泽梗着脖子,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根本就不是我娘,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你说我是骗子,我骗谁了?我骗谁了?” 大夫人被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冲向钟泽,却被身边的王妈妈急忙拉着身子。 钟泽也不甘示弱,同样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子大声怒吼:“你骗我爹,没想到你竟然参与到祖父的那场祸事中,你骗了他二十多年,你骗了整个钟家二十多年,你还说你不是骗子!” 大夫人挣脱了王妈妈的阻拦,带着狰狞的面孔冲到钟泽面前,伸出手不停地杵着钟泽的心口,贴着钟泽的脸吼道:“好,那我今天就告诉你,钟业他就不是你爹,你爹是周海。你记住了,你爹是周海!” 大夫人的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劈在钟泽身上,直冲钟泽心中最脆弱的心弦,此刻点点涟漪终于泛滥,化作汹涌的海潮将钟泽死死地拍在沙滩上。 此时,钟泽宛如得了魔怔一般,双腿机械般地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上还不断地呢喃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舅舅是我爹?” “我舅舅是我爹?” …… 此刻大夫人如同卸去了千斤重担,心中畅快淋漓,站在原地疯魔一般地狂笑着。 可这千斤重担并未凭空消失,反而一股脑地压在了钟泽那双仍有些稚嫩的肩膀上,差点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快要死掉。 大夫人那诡异的笑声将钟泽拉回现实,钟泽满脸怒气,血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大夫人,咬着牙低吼:“你又在骗我!你又在骗我!” 大夫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看向钟泽:“你不是在意真假么?那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你……” 听出话音不对,一旁的王妈妈顿时警觉,急忙出口打断:“周静茹!你想干什么!” 大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回过头满脸的狠辣,眼神中透出无穷的杀意:“你今天不把真相告诉他,难不成你还真的想杀他么?” 看着大夫人那狰狞的脸庞,王妈妈沉默良久,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怎么会?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怎会忍心出手?” 大夫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若是王妈妈执意杀掉钟泽,那大夫人也只能冒着计划暴露,不惜两败俱伤的风险,也要留钟泽一条命。 冷着脸,大夫人继续说:“既然如此,那就闭嘴!以后是死是活,都交给老天决定吧!” 转身回到桌子旁坐下,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大夫人的眼神逐渐变得飘忽:“二十多年前,我和王蔷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专门为组织搜取情报,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细作,隶属第一杀手组织—和丰楼。” “二十多年前的某天深夜,接到组织通知,让我和王蔷到扶风县周家潜伏。我表面的身份是商人周青峰的独女,而王蔷身份是我的贴身婢女,暗中帮助我完成任务。” “就在我们搬进周家大院的那个晚上,我遇见了周海,那是我第一次心动。我们一见钟情,很自然地就在一起了。那天晚上,周青峰告诉我们的任务是,拿到钟业父母手中的龙牌。” “可我们暗中翻遍了钟家大大小小每个角落,就差掘地三尺了,也依然没有找到龙牌。面对组织的不断地催促,没有办法,我们伪装成强盗,趁着夜色闯入钟家,将钟业父母绑走,严刑拷问。” “可不论我们用多么惨烈的刑罚,他们就是不说出龙牌的下落。最后,我们甚至用上毒药,让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向死亡。可他们还是不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硬骨头的人。” “我们甚至威胁他们,要将他们的儿子断腿短脚,使其成为废物。他们也不为所动,并说‘这就是作为我们孩子的命,是人,就得认命!’” “后来,钟老夫人毒性发作,不治身亡。钟老爷子也危在旦夕。就在线索断绝的时候,钟业求学归来,于是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计划悄然诞生了,我们把钟老爷子暗中送回钟家。” “但是钟老爷子性命垂危,钟业找了好多大夫,但是都没有办法救治。我们瞅准时机,传出消息,说我们周家认识一名神医,说不定可以救治。” “果然,得到消息的钟业上门求医,但是为了得到龙牌,周青峰说出只要答应将我娶回家的条件,便会把神医请来。当然,用的借口自然是我对钟业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似是见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大夫人不屑地笑了一声:“刚开始,钟业没有同意,因为钟业心里一直有一个青梅竹马。” 钟泽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大夫人,然后轻声问道:“难不成那青梅竹马便是二夫人?” 大夫人没有表情地点点头,似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更加冰冷,使人如坠冰窟:“不错,那人就是董依兰。但是看着一直卧病在床的父亲,钟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妥协了,答应了周青峰提出的条件。趁着钟老太爷还健在,两家匆匆忙忙地举办了喜宴,美其名曰为钟老爷子冲喜。” 大夫人停了下来,似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面露难色:“其实我最初并没有同意周青峰的计划,因为我心里同样有着周海,心里对这场姻缘十分排斥,即使它是假的。但是周青峰说,‘若是我不同意,便会把我和周海两人灭口’。迫于无奈,最后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我也只能同意。” “周青峰也遵守诺言,将神医请来。虽然神医能够解毒,但是毒性已经侵入钟老爷子五脏六腑,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自从把钟老爷子身上的毒医好后,钟业便再也不来我的房间。” 大夫人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生不出孩子,自然得不到龙牌,眼看计划就要失败。这时却发现钟业依然和董依兰暗中联系。于是,周青峰派人伪装成强盗夜入董家,将其一家屠戮殆尽。但查验身份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董依兰,翻遍董家也没有找到人。并且衙役那时已经赶到,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冲突,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周青峰只得带人先行离开。” 钟泽不解,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大夫人:“只杀二夫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人?” 大夫人看向钟泽,耐心地解释:“若是只杀董依兰一人,钟业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因此不得已才将董家灭口,做成强盗取财的假象。” 钟泽冷哼一声,不悦地说道:“不得已,不得已,全都是借口!” 大夫人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都是为了计划能够顺利完成。我们不这样做,组织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最后死的就是我们。孩子,要怨你就怨这个惨无人道的世道。就如同钟老爷子说的,‘是人,就得认命!’我们只能承受,别无他法。” 钟泽没有再嘴硬地说些什么,反而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见钟泽不再说话,大夫人便继续说道:“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钟业带着董依兰出现在我面前,并说董依兰家破人亡,已经无依无靠,要将董依兰娶进门。为了计划,我自然是不同意,并把这事禀告给周青峰。没想到周青峰这个混账竟然说,只要钟业给我生个孩子,就可以同意。” 大夫人脸上此刻全是惨淡的冷笑:“我只得告诉钟业,只要给我生个儿子作为日后的依靠,就可以将董依兰纳进门,但在儿子出生之前,董依兰不得进门。” 大夫人冷笑一声:“没想到,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同意了。一年之后,你出生了。钟业如愿将董依兰娶进门。可钟业不知道的是,我并不想给他生孩子。但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我偷偷和周海私会,并且周青峰还专门给董依兰下药,让其生不出孩子,只能将龙牌传授给你。可谁想到,董依兰不仅生了孩子,而且还生了龙凤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可笑至极!” 钟泽带着不解的目光看向大夫人,疑惑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暗中动手脚,让父……让钟业重病,然后将龙牌传给我?” 似是在整理语言,顿了顿,大夫人才继续说道:“我们其实也考虑过,但是那时我们认为,若是钟业突然重病,他很有可能将龙牌传给董依兰,而不是交给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孩子。并且我们猜测,一旦获得龙牌,组织很有可能把我们灭口。因此我们便默契地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活着也挺好,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虽然组织多次派人询问,但是我们已经成功打入钟家内部,任务还有成功的可能。组织也不能把我们怎样,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着。直到董依兰怀孕,这个僵局才被打破,组织认为任务很有可能失败,催促我们抓紧时间,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没办法,为了活下去,我们在董依兰生产时动了手脚。可谁想到董依兰不仅没事,还生了一对龙凤胎。组织震怒。我们不得不再次行动,可谁又想到,中间出了个臭鼻子老道,硬生生把钟烁救活了。” 钟泽再次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二夫人除掉?” 听了钟泽有些稚嫩的想法,大夫人冷笑一声:“除掉二夫人确实很简单,但那时钟烁必然会怀疑到我身上,龙牌更加不可能交给你。计划绝对不能失败,只有除掉钟烁,钟业才会把龙牌交给你。组织才愿意给我们时间,我们才能苟活下去。” 钟泽眼神冰冷地看向大夫人,一字一句说道:“你们就这么肯定我得到龙牌后,会将龙牌交给你们?” 大夫人笑了,然后静静地看着钟泽:“只要由我这个母亲告诉你事情真相,你不是钟业的孩子。你觉得这一切还会是问题么?” 钟泽再次沉默,大夫人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今天我把整件事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明白钟业不是你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只有得到令牌才有一线生机,就如钟老爷子所说‘这就是作为我们孩子的命,是人,就得认命’。” 大夫人说完,钟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房顶上的道长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胸中好像有一股气郁结,想将其排出来,可是又对其无可奈何。 ------------ 潜龙在渊 第十九章:疯了? 钟家,静安居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将那橙红色的天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在房间中,将整个房间渲染成暗橙色。 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诉钟泽后,大夫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就连晚饭时都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饭后没多久,夕阳终于没了下去,天地一下子黯淡许多,夜幕悄然降临。 此时,钟泽早已离开,仅留下大夫人和王妈妈两人待在房中。 王妈妈用茶水重新填入茶杯,随后蹙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说道:“如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少爷,会不会出问题?” 大夫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王妈妈,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不会。若是之前他毫无顾忌地走出院子,说不定还真的会将偷听到的事情告诉钟业。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出去,折了回来。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有自己的家庭。若是他将所有事情都说出去,面临的不是被逐出钟家,就是被组织灭口。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了这些顾忌,不会像疯子一样到处乱说。并且他现在知道自己不是钟业亲生的,八成不会和钟业一条心,到时候龙牌会更加容易得到。” 听了大夫人的解释,王妈妈心中踏实了许多,笑着附和:“夫人说的是。” 大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王妈妈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地将房门关上,退了出去。 很快,大夫人一个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唯有不远处的蜡烛无声地燃烧,将一小片角落照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柄匕首突然出现,将这份宁静轰然打破,缓缓地将窗户撬开。 而后,一截冒着烟气的竹筒穿过窗户,被轻轻地放到窗户旁边的桌子上。 很快,桌子上出现了两支、三支、四支竹筒。 从竹筒中冒出的浓烈烟气迅速弥漫整个屋子,就连门外守夜的婢女也都吸进不少烟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身黑衣的神秘人轻轻推开窗户,翻身进入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夫人床前。 伸出手在大夫人脸上拍了拍,已经熟睡的大夫人眉头皱起,神秘人眉头一挑,一抹儿笑意悄然在眼角浮现:“睡得还挺香,不过接下来咱们玩点刺激的。” 神秘人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轻轻打开瓶塞,将瓶子递到大夫人鼻尖。只见,从瓶子中溢出的烟气,随着大夫人的呼吸,缓缓飘进大夫人鼻子中。而后,神秘人赶紧用瓶塞把瓶子堵上,重新放进怀中。 稍微等了一会儿,药效终于发作,大夫人眉头深深皱起,宛若老树皮一般,沟壑层生,大夫人还不老实地抬腿将被子蹬开。 神秘人趴在大夫人身边,轻声地喊着:“静茹,静茹……” 眼睑不断地抖动,大夫人缓缓挣扎着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这人的面容,撑着身子坐起来,疑惑地问道:“你是谁啊?” 神秘人笑着说道:“我是周海啊,你不认识我了?” 层层迷雾退去,眼中的轮廓渐渐清晰,竟然真的是周海的模样,大夫人一把抓住神秘人的胳膊,激动到身体颤抖,连连发问:“竟然真的是你,你没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药效发挥得不错,神秘人满意地笑着说道:“当然,我还活着。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侥幸活了下来。” 兴奋过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大夫人眼中含泪,抚摸着神秘人的脸庞:“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过这么晚冒着危险来找我干什么?” 被大夫人抚摸着脸颊,神秘人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依然强忍着不适说道:“当然是想你了,便过来看看你……” 神秘人话还没说完,大夫人便一把抱着神秘人,冲进神秘人的怀抱,深深地闻着神秘人身上的味道。 但是神秘人原本温和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一双粗壮的手却慢慢地贴近大夫人的脖子,而后一瞬间扣合,狠狠地掐紧,嘴上还不停地喊着:“去死吧,你给我去死!” 面色通红,眼珠似乎都要被挤出来,大夫人被胸中巨大的疑问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咳咳……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被神秘人假扮的‘周海’目眦欲裂,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咬着牙低吼:“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钟泽是我的儿子,你却让他认贼作父,你难道不该死么?” 大夫人挣扎着摇摇头,有气无力地拼命发出声音:“这都是……都是为了任务,不得已……而为之。” ‘周海’冷笑一声,愤怒的火焰似要喷射而出,双眸中尽是仇恨:“不得已,不得已,一直都是不得已……我恨你离我而去,我恨你转头和钟业成亲,你就应该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每天晚上和钟业花好月圆,共同寻欢作乐的时候,你不该死么?” “还说什么喜欢我,狗屁,统统是狗屁,你个骗子,大骗子,你骗了我一辈子!” 听了‘周海’的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苦楚,心若死灰的大夫人极力地想要否定些什么:“不、不、不是这样的……” 但‘周海’显然不想听大夫人的解释,依然自顾自地咆哮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颗颗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无尽的痛苦在大夫人胸中汇聚:“不,不要,不要恨我……” 就在大夫人即将窒息、昏厥刹那,神秘人突然松手消失在大夫人眼前,大夫人剧烈地咳嗽之后,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如梦境一般,抬起头,大夫人眼神迷离地看向四周,窒息且恐惧的感觉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浑身湿透的大夫人躺在床上,逐渐昏睡过去。 “周静茹,你该死!” 那声音仿佛从地狱传上来,大夫人被惊醒,可又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下意识地喊道:“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钟业的父亲!” 一名老人,浑身浴血,拨开重重的迷雾,出现在大夫人面前,而后抬起脚步缓缓走向大夫人。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身体猛地一激灵向后退去,嘴上不断地吼叫:“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老人嘴中的血沫似乎还在流出来,移动的同时还抬起枯瘦的手臂伸向大夫人:“是你害了我一家,是你害了我一家,是你,就是你!” 但床上毕竟大小有限,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夫人惊惧交加,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这一切都是周青峰的主意。要报仇就去找他,别来找我。” 化作老人的神秘人爬上大夫人的床榻,躲过大夫人的胡乱翻腾的飞腿,再次掐着大夫人的脖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我夫人报仇!报仇!” “饶命,饶命,饶命……” 恐惧的情绪如渊似海,深深地将大夫人包裹,无法逃离,嘴上只剩下了求饶。 大夫人快要发不出声音的时候,神秘人再次松手消失不见。 大夫人浑身颤抖,贴着墙壁,贪婪地大口呼吸。 没等大夫人舒服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大夫人耳朵:“贱妇,你还认得我么?” 大夫人眯着眼想要看清隐藏在迷雾中的那张脸,身子前倾小声试探:“你是谁?” “我是你的老爷,钟业。” 钟业突然出现在大夫人面前,满脸怒色。 大夫人脸色瞬间发白,恐惧的感觉再次如潮水般袭来,嘴唇颤抖着说道:“你想……干什么?” 神秘人化作的‘钟业’迅速来到大夫人身边,掐着大夫人的脖子:“荡妇,我是你的夫君,你竟然私下里和他人私通,我要杀了你!” “不要,不要,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一切都是为了任务,不要……” 大夫人连连摇头,想要反抗,但是身体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在大夫人快要没有气息的时候,神秘人再次放开消失不见。 趁此机会,大夫人拼命地呼吸,无力地躺在床上。 过了许久,大夫人的眼神再次变得飘忽起来,一道声音渺渺地传了过来。 “母亲,母亲。” 大夫人偏头望去,可眼前被迷雾相隔,看不清那人面容,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是泽儿么?” “是我,我是泽儿啊,母亲。” 大夫人挣扎着撑起身子,缓缓挪动:“屋里面太黑了,过来让母亲看看。” 神秘人化作‘钟泽’的样子,慢慢靠近大夫人。 见果然是钟泽的样子,大夫人放下心,勉强堆起笑脸,关切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半夜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钟泽’连忙点头,笑着说道:“当然有啊!” 大夫人眼神中充满真挚的感情,语气十分坚定:“什么事?只要是母亲能够办的到的,一定帮你完成。” 听了这话,‘钟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逐渐消失不见,顿了顿,‘钟泽’的身体慢慢地向后退,彻底没入层层迷雾中。 “泽儿,你怎么走了?不是说有事么?” 见‘钟泽’消失在迷雾中,大夫人呆在原地,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过了一会儿,神秘人再次出现,面色狰狞地怒吼:“我是周海!为什么要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是钟业的父亲!为什么要谋害我?” “都是周青峰的主意!” “我是钟业!你这个荡妇,为什么不去死?” “我不是荡妇!” 如此循环往复,大夫人被神秘人以不同的身份掐着脖子,然后拼命地呼吸,继续被掐脖子,继续拼命地呼吸…… 整整戏弄了大夫人一晚上,直到听见远处的鸡鸣声,神秘人才停下离开,留下大夫人独自一人胡言乱语。 第二天上午,等到王妈妈来服侍大夫人的时候,推开门看见大夫人满头散发,眼窝深陷,独自一人地疯言疯语。 紧接着,整个钟府都知道钟家大夫人得了失心疯。 正在陪着钟业吃饭的二夫人听完钟九的汇报,放下筷子,看向钟业镇静地说道:“还是抓紧时间通知周家一声,免得迟了,伤了两家的情分!” 钟业眼神黯淡,沉默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然后又看向钟九,有些无力地说着:“就按照二夫人说的办吧!” 钟九点头称是,然后俯身退下。 中午,周家大院 周青峰将调羹放回碗中,皱着眉头,有些意外地说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就疯了呢?” 周柱如小猫一般温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钟家的钟九是这样说的。” 周青峰想到周海的死,心中似有所得,手中不停地用调羹拨弄碗中的白粥:“这女人还真的是情真意切,为了周海,竟然得了失心疯!” 听了周青峰的话,周柱微微抬头看向周青峰:“咱们要不要去钟家看看?” 周青峰冷笑一声,挺直了身子:“当然要去,带上大夫一起去!不仅要堂堂正正地去,而且咱们还要兴师问罪!” 周柱随即一想便明白过来,急忙拍起马屁:“还是老爷高明!” 钟九离开周家没有多久,周青峰一行人便怒气冲冲地来到钟家。 周青峰坐在钟家大堂,手中杵着拐杖,一脸怒气地低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得了失心疯,你们是不是欺负她了?” 钟业急忙出声辩解:“岳父大人,消消气,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您不要多想,静茹是小胥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周青峰对钟业的回答并不满意,依然紧咬着:“那她怎么会突然间得了失心疯?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钟业苦着脸,尽力地解释着:“岳父大人消消气,这中间怎么会有猫腻呢?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夫人便得了疯病。” …… 周青峰发了好一通脾气,钟业也只能在一旁安抚。 最后,周青峰一脸凄惨,嘴唇颤抖着说道:“好女儿啊,你现在得了失心疯,以后的日子里可怎么活啊?” 钟业站起身子,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岳父,有小胥和泽儿在。以后,静茹在钟家不会受到半点欺负。” 哄了好长时间,才将周青峰哄高兴,吃了晚饭离开钟家。 夜幕下,一道黑影匆匆移动着。 终于等到把周老太爷送走,兰芝悄悄来到侧院的道长房中。 一进门,兰芝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事是你做的吧?” 道长微微一笑,顺势给兰芝倒了一杯热茶:“姑娘觉得呢?” 如在自己房中一般,兰芝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不是我们做的,更不会是周家做的。除了你,在扶风县应该没有人有这个手段。” 道长摆了摆手,哈哈一笑,然后谦虚地说道:“姑娘实在是抬举老夫了。不过事情的确是贫道做的。贫道之前说过,只要周静茹再动什么歪心思,她就一定要死。钟烁学堂遇刺,贫道就准备动手,将这隐患彻底拔除。不过,贫道本来是想将她直接一刀解决掉,但后来突然一想,对于她犯的错,做下的恶事,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其实,这里道长对兰芝隐瞒了不将大夫人除掉的真正原因。 可为什么要隐瞒呢?那就要从道长偶然间从周柱口中得知龙牌一事说起。 传说,龙牌中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天地间由一个硕大无比的王朝统治。 秦王朝! 可突然有一天,秦王朝的统治力量崩塌,由此,天下大乱,风雨如晦,动荡不安。 在王朝灭亡之前,秦王朝的最后一位帝王—秦亥已经有了预感,为了日后复兴秦王朝,将搜刮来的财宝埋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史称龙泉宝藏,而为了保守宝藏的秘密,参与修建宝库的匠人与奴役全都被埋在宝库中。 而关于描述龙泉宝藏具体位置的地图,则被秦亥隐藏在几块龙牌中。 传说,只要集齐所有的龙牌,便能够找到龙泉宝藏。 龙牌毕竟涉及那传说中拥有无数金银财宝的龙泉宝藏,因此道长明白龙牌对于和丰楼的重要性。 一旦大夫人突然不明不白的死掉,不论周青峰如何解释,就是说出朵花来,背后的和丰楼都会将周青峰的一番解释当做敷衍,而后忍无可忍,不再相信周青峰的话。 和丰楼一定认为计划很可能已经泄露,必然会采取极端措施,甚至是将钟烁除掉。 而这,正是道长所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此,道长只能将大夫人逼疯,不仅可以除掉这暗中的隐患,还不至于将和丰楼逼到绝路。 而不明其中缘由的兰芝,只以为是大夫人对钟烁的再次出手,触及了道长的底线,这才惹怒了道长,于是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周静茹得了失心疯,钟府内再也不会有人对付少爷。” 偷听过大夫人和钟泽对话的道长,对于兰芝的放松警惕,出声提醒着:“不要忘了周静茹的儿子,钟泽!” 兰芝心中并不太认同道长的看法,但凭着做事求稳的态度,还是点头说道:“的确,为了争夺家产,他也有可能。” “反正小心提防着就是,他若是敢出手,便饶不了他。” 道长板着脸,双眼中透出噬人的寒光。 ------------ 潜龙在渊 第二十章:二喜上门 上午,天光大明,温度逐渐升高。 扶风县县城某处,当初二夫人生产时的接生婆—刘婆子家中。 刘婆子的儿子,二喜手里抓着瓢从水缸里舀水喝:“娘,您之前说要帮我讨个婆娘,可现在六年过去了,别说是讨个婆娘了,就连婆娘的影子都没看着,您也太不靠谱了!” 看着二喜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模样,怒上心头的刘婆子随手抄起放在墙角的扫帚,冲向二喜:“我打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就连你也敢来教训我?” 刘婆子在后面不停地追打,二喜被打的抱头鼠窜,嘴上不停地求饶:“娘,别打了,别打了,娘,不说了,我再也不敢了……” 跑了一会儿,刘婆子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指着旁边的院子说道:“你看看旁边的张小个子,人家在镖局扛大包,做苦力,现在不仅婆娘都讨了,就连孩子也都满地乱跑了。你再看看你,整日好吃懒做,无所事事,像什么样子?自己没本事,讨不着婆娘,想在竟怨起老娘我了?” 二喜还想再反驳几句,但看见刘婆子那架势,仿佛自己再顶一句嘴,就又要挨打,便急忙闭嘴闪到一边,一偏头却看到院外树荫下有围了好些人,连忙走出院子,来到人群外扯着耳朵仔细听。 “听说了么?咱们县里大户—钟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钟家的大夫人前两天突然间得了失心疯,县里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能治好的。” “真的假的?” “我兄弟家的侄女就在钟家大夫人手下干活,她说的话还能有假么?” …… 二喜听得正起劲,突然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拉到一旁。两人说着悄悄话,二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 最后,只见二喜点了点头,急忙赶回家,而那姑娘却是一眨眼,没了身影。 一回到家,二喜就匆匆忙忙地把刘婆子拉到房中。 刘婆子一脸不耐,扯着嗓子喊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外面还有好多活要干,你把我拉进屋里干什么?” 反观二喜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然后悄声说道:“娘,你之前是不是在县里大户钟家接生过孩子?” 难得见自己儿子这么正经、严肃,刘婆子也是懵了,茫然地点头:“是在钟家接生过,这又怎么了?” 见刘婆子承认,二喜顿时喜上眉梢,又激动地压着嗓子说道:“当时,是不是那个大夫人让你在接生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做?” 刘婆子情绪激动地说道:“对啊,我记得当时是给钟家二夫人接生,当时大夫人还给了两个金元宝,可惜被强盗抢了。说到这,我现在还在生气,县衙到现在还没抓到人,真不知道县衙的那些人整天都在干什么!” 见所有信息都对得上,二喜激动地低吼一声:“太好了!” 没明白事情缘由的刘婆子,见自己儿子说着风凉话,看自己的笑话,顿时满脸怒容,嚷嚷起来:“好什么?你小子发什么疯?老娘的钱被抢走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真的是欠打!” 说着就要抄起扫帚,朝二喜打过来。 见自己老娘会错了意,二喜匆匆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刘婆子的手臂,拦在刘婆子身前,连忙解释着:“等等,等等,我真的是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刘婆子手上握着扫帚,眼睛斜了二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似乎若是二喜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几扫帚肯定是跑不掉的。 二喜看了一眼扫帚,然后悄声说道:“刚才我在大树底下,听人说钟家的大夫人前几天得了失心疯。” 见二喜没放出什么好屁,刘婆子顿时瞪了一眼,做势就要抡起扫帚:“这算什么好消息?” 二喜急忙按住刘婆子,语速飞快地说道:“娘,你想,现在大夫人得了失心疯,谁最高兴?” 刘婆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下意识地说道:“谁啊?” 没有丝毫停顿,二喜斩钉截铁地说道:“肯定是二夫人最高兴啊!” 刘婆子顿时皱起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疑惑:“为什么?” 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二喜顿时一乐,随即装腔作势地说道:“您没听说书的人说,这大宅院里面的女人最是争风吃醋,只为讨得老爷的开心,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大夫人得了失心疯,就不能和二夫人争风吃醋了,二夫人肯定是最开心的。” 刘婆子点点头,觉得自己儿子说的对:“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都是钟家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二喜脸上堆起了笑容,乐呵呵地说着:“大夫人让娘你干的事情,二夫人肯定不知道。现在大夫人得了失心疯,咱们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二夫人,二夫人说不定一开心,就会赏咱们几个元宝花花。” 刘婆子顿时变了脸,双眼紧紧地瞪着二喜,十分严肃地说道:“说你傻,你还不信。当初你娘我可是差点把他们娘三个害死,若是把一切都告诉二夫人,说不定二夫人一生气,就会把我抓起来报官,到那时可怎么办?” 二喜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大夫人已经疯了,没人知道真相。咱们可以告诉二夫人,都是大夫人威胁你,说你这六年来心里十分愧疚,一直想要把真相告诉二夫人。但是呢,又怕大夫人报复,因此才没有说出来。因为现在大夫人疯了,娘你才敢来说出真相。” 觉得二喜的办法不靠谱,刘婆子连连摇头:“不对,当时我记得大夫人身边还有一个王妈妈,她也知道这件事。若是那位王妈妈站出来说我是收钱办事,那又怎么办?” 二喜哈哈一笑,十分自信地说道:“娘你不要怕,一旦她们这样说,那她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 刘婆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说的对啊”,不过下一秒,刘婆子突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盯着二喜,冷冷地问道:“不对,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 二喜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被刘婆子强势打断,挣脱二喜的阻拦,抡起扫帚就朝着二喜身上砸去,不停地怒吼:“还骗我!还骗我……” “娘,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别不敢骗你了……” 挨打归挨打,但二喜最终还是把刚才遇见神秘女子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刘婆子。 最终,二喜来到钟家的侧门,东张西望。 从钟家侧门走出一人,见二喜一副做贼的样子,急忙喊道:“诶诶诶,你小子在这鬼鬼祟祟,干嘛呢?” 二喜急忙上前,堆起笑脸,满脸谄媚地说道:“小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二夫人!还请大哥通传一声。” 那人顿时露出不屑的笑容,指着二喜鄙夷地说道:“就凭你这幅穷酸样子,也想见二夫人,简直是屎壳郎满地爬—找屎!哪来的回哪去,赶紧滚!” 二喜顿时感到有些尴尬,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润,但最后还是坚持说着:“大哥,小弟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并报。此事事关大夫人,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二夫人,说不定二夫人心情一好,就会赏我些银子,到时候咱们三七分,如何?” 见二喜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那人心中有些意动,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 见这事有戏,二喜顿时激动地连连点头:“绝对有把握,要不然也不敢麻烦大哥您呐,您说是不?” 那人思索一番,想要表现的并不在意那些赏钱,撇着嘴说道:“四六分,我六你四,要不然你该去哪去哪。” 见门房终于同意,心中虽有不甘,但形势比人强,二喜也只能咬着牙地说道:“可以,四六就四六,就按大哥你说的来。” 门房把门关上,急匆匆来到俯兰阁院门前,正好撞见兰芝出门。 门房俯着身子,满脸笑意如之前的二喜一般,谄媚地说道:“兰芝姐姐,外面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小子,说有关于大夫人的重要事情,要告知二夫人。弟弟我怕误了二夫人的要事,便急忙来告诉姐姐,不知这人如何处置?” 兰芝轻笑一声,指着门房假装生气地说道:“他说有要紧事,就有要紧事?你也不过过脑子,是不是又收了人家的银子?” 门房急忙摇头,拍着胸脯说道:“兰芝姐姐,天地良心啊,弟弟真的是为二夫人着想。假如那人真的有要紧事,咱们不通知二夫人,若是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二夫人日后追问起来,咱们也不好交代,您说是不是?” 兰芝黛眉皱起,满脸不悦地喊着:“好哇,你还敢拿二夫人压我?” 门房当即苦着脸,拱着手摇头:“不敢,不敢,可这事弟弟真的只是为姐姐着想。” 思索一番,最后兰芝同意了:“好吧,我先去见见,若那人说的真是要紧事,再让他见夫人。” 门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脚步轻快的在前面引路。很快两人来到侧门,见到了二喜。 兰芝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二喜,然后开口问道:“就是你要见二夫人?” 二喜连忙点头称是。 兰芝板着脸,语速有些快:“有什么事赶紧说,本姑娘还忙着呢!” 二喜不知兰芝身份,犹豫着要不要说,有意无意地看了门房一眼。 门房顿时会意,急忙提醒着:“兄弟,你可别这时候犹豫犯糊涂。兰芝姐姐可是二夫人的贴心人,绝对值得信任,你把事情告诉她,就和告诉二夫人一样。” 最后,退无可退的二喜还是将事情全都告诉兰芝。 听着,听着,兰芝和门房都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二喜说的话。 等二喜说完,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兰芝,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跟我过来!”刚走两步,又转过头对门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把嘴闭紧,等夫人处理结果。若是在府中听见风言风语,小心你的皮!” 门房还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呆呆的下意识点头:“弟弟绝对不说。” 兰芝在前面带路,身体一扭一扭的。 做梦都想讨个婆娘的二喜,哪里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这段路走的就和做梦一般,一路上盯着兰芝的身子,眼冒金星,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很快,兰芝带着二喜来到俯兰阁。 停下脚步,兰芝转身说道:“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把这件事告诉二夫人。” “明白,明白。” 美梦骤醒,二喜也知道,自己一辈子都难得面前这位姑娘的青眼,只得眼看着兰芝离去。 兰芝进入房间,见二夫人正在和钟烁、钟毓两人玩乐,想禀告二喜的事情,但又觉得现在不太合适,站在一旁,露出为难的脸色。 察觉到兰芝面色不对劲的二夫人,抱着钟毓问道:“兰芝,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么?” 此话一出,钟烁和钟毓也转过头,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兰芝。 兰芝点点头,但又有些为难地看向钟烁和钟毓。 二夫人顿时明白了兰芝的意思,朝着身边的婢女说道:“来人,把少爷和小姐带出去玩。” 钟毓噘着嘴,非常不情愿地喊着:“母亲,我不想出去玩,我要和母亲待在一起。” 钟烁早就看透其中的意思,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将其点破:“别闹了,你没看到兰芝姐姐要和母亲说话,是嫌咱们碍眼,快走吧!” 钟烁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把屋内众人逗笑。 钟毓眨着大眼睛,眼神清澈如水,天真地说道:“母亲,我们很碍眼么?” 二夫人瞪了钟烁一眼,而后温柔地抵着钟毓的额头,轻声说道:“毓儿,别听你哥哥胡说。你们这么可爱,母亲怎么会觉得你们碍眼呢?母亲只是认为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事情,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谁也不干扰谁,不是挺好么?你说对不对?” 钟毓开心地抬起胳膊,高声喊着:“对,母亲说的对,谁也不干扰谁!” 钟烁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钟毓一眼,冷冷地说道:“那还不是嫌碍眼?” 二夫人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咬着牙低吼:“抓紧带你妹妹出去!” “知道了!” 见二夫人即将暴走,钟烁拉着妹妹急忙跑出去。 二夫人皱着眉,长出一口气:“这小子是越来越调皮了,简直是要把我气死!” 兰芝站在一旁,笑着说道:“是少爷天资聪颖,夫人有福了!” “别捡好听的哄我,赶紧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夫人苦笑一声,随后话锋一转,说回正事。 兰芝把二喜告诉她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讲给二夫人听。 “这个疯子,疯子!我要杀了她!……” 听完,二夫人愤怒地抓起茶杯摔在地上,不停地大吼着,来宣泄心中的愤怒与无尽的恐惧。 屋内传出的清脆响声和二夫人怒吼,把院子外的二喜吓了一跳,心里打起了鼓,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发泄一番,表面冷静下来的二夫人,面色铁青,如同一头陷入的猛兽,嘴唇颤抖着低吼:“让那人到二堂等我!并把老爷请过来。” 兰芝点头出去!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一章:这就是命! 上午,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外的竹子间隙,映在面前的书桌上,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轻轻拂过,光影点点斑驳婆娑,绵绵不绝的蝉鸣在窗外响起,钟业伸手端起依然温和的茶杯,浅浅品尝,惬意极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让人烦扰的声音,打破了这幅宁静而又安逸的画卷。 钟九站在书房外,恭敬地俯着身子,轻声喊道:“老爷,二夫人那边传话,说是有要事,请您到二堂相商。” 钟业微微皱着眉头,面露不悦,没好气地说着:“什么事啊,还需要我亲自过去?” 钟九听出了钟业话中的丝丝不快,斟酌着词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传话的人没说,但是听她的口气,二夫人似乎挺着急的。” 钟业端着茶杯,又抿了一口,心里暗自思索:反正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去吧。 放下茶杯,钟业站起身子走出书房,朝着二夫人的院子走去。 钟业到了二堂,只见堂内站着个衣着穷酸的陌生人,顿时心中更加疑惑,不知道二夫人搞什么名堂。 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的钟业走向二堂后面的房间,还没进门,耳边陡然传来了二夫人的哭喊:“还请老爷给妾身做主!” 看着二夫人满脸泪痕,双眼充满血色,钟业心中顿时一急,连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二夫人一把趴在钟业的怀中,抽泣个不停,断断续续地哭喊着:“呜呜呜……大夫人欺我太甚,要谋害妾身和孩子!”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钟业顿时脸色一黑,焦急地抓住二夫人的肩膀,将其从怀中推了出来,盯着二夫人的眼睛关切地问着:“大夫人不是已经疯了么?她又如何能够害你们?” 可二夫人悲痛欲绝,哭哭啼啼地说不成个样子,急得钟业指着站在一边兰芝大喊:“兰芝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芝看了二夫人一眼,见二夫人哭着点点头,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听兰芝说完,钟业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右手握成拳头,嘴唇颤抖着说道:“你说什么?之前二夫人难产是因为大夫人暗中动手脚?你们可有证据?” 兰芝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些事都是刘婆子的儿子—二喜,亲口告诉我们的。” 钟业皱着眉头,指着前方说道:“前面的那个小子就是二喜?” 兰芝点点头,语气坚定:“是的。” 钟业冷哼一声,轻声将二夫人安抚好,然后起身,怒气冲冲地来到二喜面前厉声喝问:“刘婆子是你什么人?你说的事情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当初接生的刘婆子是小人的娘。这事是我娘亲口对小人说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见钟业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二喜被吓得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如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 钟业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那你们当初怎么不站出来揭发此事?” 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二喜有些口干舌燥地说道:“那是因为,当初事情结束后,大夫人曾威胁我娘,只要敢说出此事,就让我们不得好死。我们家只有我和我娘相依为命,势单力薄,哪里比得上周家家大势大,当时又怎么敢站出来?” 钟业听了,怒气稍减,但面容依然冷冽,双眸冷漠如猎食的猛兽一般,死死地盯着二喜:“那现在又怎么站出来揭发,难道不怕死了?” 钟业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二喜目光躲闪着,极力辩解:“自打我娘为大夫人做事后,心中对二夫人是愧疚万分,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终于,今天上午听人说,大夫人得了失心疯,我娘这才赶紧让我来府上将此事告知二夫人,只求得片刻心安。” 钟业冷笑一声,面露不屑,鄙夷地说道:“哼!假仁假义!” 二喜看书不多,没听懂钟业说话的意思,只听得口气是不满意,又连忙说道:“我娘还说,反正她也没有几年可活,若是二夫人想要出气,尽可以去我家,或是我娘来这里,怎么样出气都可以,我娘说她都受着。” 二夫人从后面房间中走出,满脸泪痕,声嘶力竭:“那是她应受的罪过!” 二喜朝着二夫人拱了拱手,满脸的歉意:“二夫人说得对,是我娘对不起你们,我替我娘给你们赔罪了!” 说着,二喜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二夫人和钟业磕头。 直到见二喜头上磕出血,钟业才摆了摆手,出声说道:“行了,性命受人威胁,也是身不由己,况且错又不在你,你在这磕头算怎么回事?要磕也是你娘来给我们磕头。” 二喜停下,额头带着血污,看向二夫人:“我娘年纪大了,她做了错事,就让我做儿子的替她认错。” 说完,二喜又继续磕头。 二夫人站在一旁,一直不停地哭,兰芝站在身边不停地安抚。 不忍二夫人继续伤心下去,钟业不耐地喊道:“钟九,带人到他家查验,若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便给他三十两银子,让他滚蛋。” 钟九来到二喜身边踢了一脚,恶狠狠地说道:“还不快起来,跟我走!” 二喜听到有钱拿,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又朝着二夫人多磕了几个头,嘴里还不停的感谢。 等到二喜离开,二夫人带着哭腔来到钟业身边,心中充满疑惑,幽怨地问道:“为什么还要给他钱?难道老爷心里不恨他们么?” 钟业将二夫人揽在怀中,轻轻抚摸二夫人的脸庞,温柔地说道:“说什么胡话呢?他们差点害了你和孩子们,我当然恨他们。我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二夫人抬起头,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钟业:“那老爷又为什么给他们钱?” 钟业冷笑一声,耐心地解释着:“你以为钱是那么好拿的?你以为那钱是干嘛的?那钱是他们的路费!” 二夫人停止抽泣,双臂揽着钟业的脖子,不解地开口:“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不太懂。” 钟业贴着二夫人的脸庞,嗅着秀发的清香:“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若是磕头、赔礼就能抵罪,那还要官府做什么?我要把他们家拆了,一路把他们打出扶风县,永世不能回来。我要让扶风县的人看看,做坏事是个什么下场!” “谢谢老爷!” 听了钟业的解释,二夫人往钟业的怀里钻了钻,贴着那坚实而又温暖的胸膛,一直坠着不安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穿堂风吹过,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交织在一起的爱意散在风中,似乎风也有了温度,变得温柔。 安抚了二夫人一会儿,钟业起身离开,而后一脸怒气来到大夫人的院中。 静安居 正在院中吩咐事情的王妈妈见钟业满脸怒色走来,连忙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钟业冷漠地盯着王妈妈,吓得王妈妈腰弯的更低,随后才淡淡地开口:“大夫人好些了吗?” 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王妈妈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夫人还是老样子。老爷要进去看看么?” 钟业点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王妈妈在前面带路,把钟业领到大夫人房间后就要离去。 “等等。” 钟业出声,将王妈妈拦住。 王妈妈茫然地转身,看向钟业:“不知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虽然是问的王妈妈,但钟业的目光却落在大夫人身上,不曾挪动:“二夫人当年难产之事是否有内情?” 王妈妈眸光闪了闪,陡然警觉起来,但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说道:“奴婢不知道老爷这句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转头看向王妈妈,钟业冷哼一声,指着大夫人说道:“是她指使接生婆刘婆子,在依兰生产过程中什么都不做,最后导致依兰难产。现在你听明白了么?” 听了这话,王妈妈像是凭空受了污蔑一般,顿时面色焦急地辩解起来:“诬陷,诬陷,这肯定是对大夫人的诬陷。就是欺负大夫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把什么屎盆子都往大夫人头上扣。老爷,您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啊。” 钟业怒极反笑,指着自己愤怒地大吼:“你说我听信谗言,我听信谗言?哈哈哈,现在刘婆子的儿子都找上门了,你还在这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真觉得我好糊弄,不敢杀了你?” 王妈妈被钟业疯狂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口中不停地喊着:“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假扮的,借此来离间老爷和夫人的感情!” 砰! 处在暴走边缘的钟业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然后指着王妈妈大吼:“你住口,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置喙。来人!给我拉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王妈妈被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可这不仅没有让钟业改变决定,反而是更加愤怒地大吼着:“把她的嘴给我塞上!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身旁的婢女,身体颤抖着,眼中充满恐惧,连忙取出丝巾塞到王蔷嘴里。她心里想着丝巾总比破布塞在嘴里好受多了。 呜呜呜呜…… 王妈妈挣扎着,却依然被人像拉畜生一般,拉到门外。 一旁的大夫人惊恐地看着王妈妈被拖走,被吓得浑身颤抖。 钟业转身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落寞,随后重新拿出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些茶水,喝了一杯后,用袖子擦了擦嘴,面色凶狠地指着大夫人:“都是你做的好事,好好的一个家被你搅和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不是我,不是我!” 大夫人被吓得一激灵,身体颤抖着向后退,靠着墙蜷缩在角落。 钟业看见大夫人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声,举起的手也缓缓放了回去,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大夫人一人,惊恐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 可谁想到,钟业刚来到院中,便撞见来探望母亲的钟泽。 钟泽看见钟业从房间中出来,再一转眼见王妈妈被按在凳子上,一板子,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不断地挣扎,于是皱着眉头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钟业站在门前,面色严肃:“都是你母亲做的好事,竟然在你二娘生产的时候动手脚,差点害死你二娘和你弟弟妹妹,王蔷也参与其中!” 钟泽摇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王妈妈一眼,连忙出声辩解:“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母亲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见自己儿子仍然被人蒙蔽,钟业的情绪再次变得暴躁起来:“误会?你跟我说这是误会?你二娘生产时接生婆刘婆子的儿子,今天亲自过来揭发的,如何是误会?” 钟泽震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见钟泽沉默,钟业继续说道:“若不是现在外面传出你母亲疯了的消息,人家为了活命,铤而走险过来揭发。说不定,人家现在还在担惊受怕,担心哪一天你母亲就会派人灭口。” 钟泽双眼空洞,身子不断地后退:“不对,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母亲是那么的慈爱,她怎么会?怎么会……” 话已至此,钟业也不再劝说,这些东西只能自己消化,然后看都不看王妈妈一眼,径直离开静安居。 钟泽也顾不上许多,脚步匆匆来到房间,只见大夫人还是那副模样,蜷着身子,缩在角落。 钟泽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趴在床边:“母亲,他说的都是真的么?是您差点害了二娘和弟弟妹妹?” “不是我,不是我……” 看着大夫人还是老样子疯狂地摇头,钟泽眼神黯淡,最终身子无力地向趴在床边,不停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大夫人不为所动,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打完板子的王妈妈被人梅瑶搀扶着,来到钟泽身旁。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钟泽满脸惨淡地转头问道:“王妈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龙牌真的这么重要么?” 王妈妈冷笑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龙牌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得不到龙牌,参与任务的所有人都得死,当然也包括你和你那刚过门没多久的妻子!” 钟泽愕然,怔怔地看向自己母亲,声音沙哑地疯笑着:“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二章:落水! 下午,片片黄叶随着雨水落在地上,门前屋后散布着点点水洼,一场小雨突如其来,淅淅沥沥地下着,似是要把一些肮脏冲刷掉。 俯兰阁 厨房 两名婢女坐在门口的两个小凳子上择菜,在雨水滴答滴答的音符中,说着悄悄话。 “你说平常都是好好的,大夫人怎么会突然间就疯了呢?” “谁说不是呢?该不是家里进了脏东西吧?” 其中一人眸光一亮,下意识地抬头说道:“很有可能,要不然一个大活人,说疯就疯,说出去谁会相信啊?八成大夫人的院子进了脏东西!” “啊?那脏东西祸害完大夫人,会不会跑到咱们院子祸害二夫人啊?” “说不准,说不定跑到这边还会祸害二少爷和三小姐呢?之前二少爷和三小姐不是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找了县里面医术最高明的马大夫来医治,也没有将二少爷和三小姐的病治好。要不是兰芝姐姐找了个道士过来施法,说不定二少爷和三小姐就活不下去了!” “这件事我也听侧院那边的姐姐说了。自从那道士将二少爷和三小姐的病治好以后,那马大夫有事没事地便去拜访那道士,听说是要拜师学艺,不过道长好像不太愿意。” “有这本事,谁不想学?当初,听说道长好像也没有将那脏东西杀死。不过,有道长在这边坐镇,那脏东西也无从下手,说不定大夫人院中的脏东西就是从咱们院子跑过去的。” “你说的有些道理……” 随后两人也不再说这些,而是转向说些府中的八卦。 殊不知,二夫人早就在两人还未说话时,走到了回廊转角,猛地听到关于大夫人疯魔的事情,便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仔细听着。 可听着听着,二夫人心里却是越来越慌乱。 “莫不是府中真的进了脏东西?” 二夫人心中时不时地冒出这个念头。虽说二夫人知道钟毓和钟烁是中了毒,可大夫人得了失心疯,可是莫名其妙的,毫无缘由,二夫人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等到两名婢女不再闲聊,二夫人才心不在焉走进厨房给钟烁和钟毓做饭。 自从钟烁和钟毓中了毒以后,二夫人对两人的饮食格外注意,几乎每顿饭都是亲自下厨,就连屋中常年使用的熏香也都不再使用,便是怕两个孩子再出意外。 二夫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情绪低迷,就连晚饭时钟业好几次和她说话,她都是后知后觉,接不上话。 钟业见她有些不太对劲便放下碗筷,关切地问道:“依兰,你今天是累着了么?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二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将自己听到的话给钟业说了一遍。 钟业顿时面露不悦,有些心烦地说道:“下面的这些人是些没见识的,整日在那胡说八道,看来是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二夫人附和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眉间的忧愁似乎又多了一分。 钟业看着自家夫人担心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伸出手,将二夫人揽在怀中,两人脑袋相互靠近:“夫人不必过于烦忧,若是你真的想要做一场法事,也不是不可以。” 听了这话,二夫人顿时来了精神,一抹儿喜色跃上眉间:“老爷说的是真的?” 钟业抚摸着二夫人的胳膊,鼻尖飘来淡淡的清香:“为夫说的话,可曾有假话?不过一场法事而已,夫人你想做便做,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钟九就行。” 两人对视着,仿佛时间就此定格,颤抖的目光中荡漾着缕缕深情,然后脸庞微微靠近,唇瓣相接,丝丝晶莹缓缓流淌,心脏剧烈地跳动,脸色逐渐红润,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二夫人已经变得软弱无力,钟业一把将二夫人拦腰抱起,走向床边。屋内的婢女羞红了脸,低着头、抿着嘴快速离开,随手将房门关闭。没多久床帘摇晃,春意盎然。 第二天上午,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拂过钟家大院,带动枝杈沙沙作响,拿着扫帚的杂役开始洒扫庭院,清除垃圾。 钟家,侧院 刚刚清扫过的侧院大门处,二夫人等人突然出现,然后径直来到院中,朝着正在洒扫的婢女问道:“道长起来了么?” 婢女急忙放下扫帚,行礼后说道:“天还没亮,道长便出去了。” 二夫人微微一愣,随后便恢复正常:“出去了?那等下道长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等道长回来,奴婢会告诉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道长的房门,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道长的声音:“二夫人不必如此麻烦了,贫道已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道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道长朝着二夫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不知二夫人找贫道有什么事?” 二夫人面露难色,咬了咬嘴唇,最后行了礼说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说不该说?” 道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贫道在贵府叨扰许久,若是贵府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还请夫人直言。” 二夫人眸光一亮,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那妾身便直说了。” 道长笑着点点头。 二夫人行了礼,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愁:“大夫人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得了失心疯。妾身猜想大概是家里进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妾身想请道长做一场法事,驱赶家里的脏东西。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说到脏东西,二夫人身边的兰芝眼皮猛地一跳,看了二夫人一眼。 而道长则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兰芝,而后微微一笑说道:“生死有命,因果循环,一切都是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二夫人不种恶因,不做恶事,自然不会得恶果,夫人不必过于担忧。” 二夫人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话虽如此,可做一些法事,再开仓放一些粥,就当是为家中祈福,并且妾身也会心安许多。” 见二夫人想法有些坚定,道长决定顺水推舟:“也罢,二夫人如此善心,贫道自当相助,法事的事情就交给贫道吧。” “多谢道长。” 听到道长同意了此事,二夫人顿时眉开眼笑朝道长行礼。 道长俯身回应,随后二夫人转身离开。 二夫人是个说做便做的人,回到自己院子,便立刻安排兰芝去组织人手开仓放粥。 七月天的是燥热的。 兰芝命人在大树底下搭起灶台,熬制满满的一锅绿豆汤和一锅白粥,供行人解渴和吃食。 傍晚,钟烁和钟毓课堂结束,拜别先生,而后从房间出来后,一转角竟撞见钟泽。 钟烁抬起头,笑着说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钟泽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小厮手中的木盒子:“今天天气不错,大哥现在要去绿水湖钓鱼。” 钟烁拉着钟泽的衣裳,仰起小脸,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大哥,我也想去,带我去可以不?” 钟泽顿时收齐了笑容,面色严肃地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二娘还在等你们回去吃晚饭,你怎么能跟着我出去?” 钟烁小手摇晃着钟泽的衣衫,满脸的渴望:“大哥,大哥,就让我跟你去吧。母亲那里就让六子告诉一声就可以了!” 扛不住钟烁的水磨功夫,钟泽最后无奈地说道:“好吧,不过要听大哥的话,不能乱跑!” “没问题。” 见自己大哥终于同意了,钟烁高兴得手舞足蹈。 摸了摸钟烁的脑袋,钟泽又微笑着看向钟毓:“三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钟毓文静地行了一礼,缓缓说道:“谢谢大哥,我就不去了。” 钟泽点点头,拉着钟烁的小手,笑呵呵地说道:“那咱们走吧。” 钟烁的小厮—六子,是雪娘的儿子,看了一眼钟烁,而后跟着钟毓回去。 出了县城大门,很快,钟泽和钟烁两人便坐船来到绿水湖中央。 坐在小船边上的钟烁,把脚浸在水中,回过头激动地喊着:“大哥,我们要怎么钓鱼?” 钟泽一边演示,一边解释着:“看好了,先用鱼线将这个带钩的木棍绑上,然后再将木棍带钩子的一端插上桶里的蚯蚓以作诱饵,最后将鱼线绑在细竹竿上较柔软的一端,一个简单点钓鱼工具就制作完成了。咱们握紧着竹竿较硬的一端,用力将诱饵甩出去,就可以了。明白了么?” 钟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先试试。” 钟泽将刚刚制作完成的鱼竿递给钟烁。 钟烁照着钟泽的动作,学的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将鱼饵穿在钩子上。 钟泽看着钟烁认真的模样,心中泛起丝丝不忍,但一想到拿不到龙牌,所有人都得死,眼神愈发地坚定起来。 “大哥,我弄好了,你看看可以不?” 钟烁满脸笑容地看向钟泽,渴望得到钟泽的肯定。 钟泽把脑海的杂念甩出去,检查钩子绑得紧实后,把鱼竿重新递给钟烁:“很好,干得不错!接下来,将鱼饵甩出去。你先试试,我去后面拿些点心。” 钟烁的目光被鱼饵甩出去的位置深深吸引,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哥,我有点饿了,给我带一些绿豆糕!” “知道了。” 钟泽脚步加快,来到船桨处,眼睛紧紧地盯着钟烁,一刻也不能让钟烁离开自己视线。 钟烁握紧鱼竿,不断地挥动,想要将诱饵甩出去,可甩了几次还是不行,焦急地喊道:“大哥,鱼饵我甩不出去,赶紧过来帮帮我。” 钟泽却没有过去,而是高声地喊着:“你先把鱼饵晃起来,转几圈转到你身后,最后再猛地用力将鱼饵甩出去就可以了。” 按着钟泽教的,钟烁猛地用力想要将鱼饵甩出去,可就在这时,钟泽瞅准时机突然滑动船桨,船头猛地向右转动,钟烁用力过猛,导致下盘不稳,最后一个踉跄掉进水中。 “大哥,噗,大哥……” 钟烁在水中不断地挣扎,水时不时地灌进嘴里,鼻子里也被水呛着,难受极了。 听到钟烁喊自己,钟泽面色惊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浑身不停地冒出冷汗,紧张地一屁股坐在船上,身体止不住颤抖。 另一边,钟毓回到二夫人院中。 见只有女儿一人回来,二夫人疑惑地说道:“毓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二哥去哪了?” 钟毓走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回答:“拜别先生后,出门遇上大哥,然后二哥和大哥说要出去钓鱼,就先不在家里吃饭啦。” 二夫人有些担忧地问道:“出去跑着玩也好,总在家里窝着都快闷出病了。不过你大哥身边带人了么?免得再遇上贼人。” “应该带了吧……” 钟毓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二夫人,道长要见您!” 二夫人急忙起身来到门外,边走边喊道:“快快有请!” 见二夫人出门迎接,道长俯身行礼后笑着说道:“二夫人太客气了!” “道长救命之恩,钟家无以为报,是道长您太客气了。您快请进!” 婢女拉起门帘,二夫人抬起手请道长进屋说话。 道长摇了摇头:“既然在院中见到夫人,贫道说几句话便走,就不用进房中了。” “这怎么好,若是老爷知道了,会怪我不懂规矩的,道长快快请进。” 盛情难却,道长也只好随二夫人进去。 婢女来到桌边,给道长备好了茶水。 坐在椅子上,道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二夫人,各处法事需要张贴的符篆都已张贴完毕,只需要保持三日即可。” “辛苦道长了!” …… 道长和二夫人闲聊着,却只见钟毓一人在房间,唯独不见钟烁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感觉,便向二夫人问道:“为何只有钟小姐在,不见钟二公子啊?” 钟毓转过身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先生讲完课,二哥便和大哥出去钓鱼了。” 听罢,知道钟泽身份的道长,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却是一惊,不由得连忙问道:“哦,没想到钟二公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雅兴。不知两位公子在何处垂钓?” 钟毓歪着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绿水湖。” 一旁的二夫人趁机说道:“不错,不错,泽儿最喜欢去绿水湖垂钓啦!” 道长点了点头,急忙找了借口离开。 “千万不要出事啊!” 一出俯兰阁,见四周无人,道长急忙纵身跳上房顶,朝着绿水湖的方向飞快移动。 钟府大门外 见天色已晚,兰芝命人将灶下的火熄灭,回到俯兰阁。 在二夫人屋内却不见钟烁,兰芝连忙打听钟烁的下落,一番打听过后,得知钟烁和钟泽一同出去钓鱼,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便急忙找到当初传话的那名小厮。 “二少爷和大少爷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现在赶紧禀告上去,马上派人去绿水湖寻找。” 那小厮丢下手中的事情,急忙写下一张纸条,匆匆来到后花园,打开鸽子笼,把纸条绑在鸽子腿上后,将鸽子放飞。 没多久,鸽子一路飞到飘香楼四楼,稳稳地落在四楼靠近窗户的架子上。 下一秒,一道白衣突然出现,喂了鸽子一些绿豆,顺势将纸条取下。 匆匆看完,白衣男子语气冰冷地说道:“立刻派人赶往绿水湖,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公子安全!若有人阻拦,不论是谁,皆斩!” “是。”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但屋内的鸽子却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大哥,救我……” 钟烁在水中不停地挣扎,嘴里拼命地喊着钟泽。 但处在生死边缘的钟烁却不会想到,害他落水的正是他现在不断求救的人。 听到钟烁凄惨的求救声,钟泽心中一直有个声音要他站起来去救人,可下一秒,一想到大夫人癫狂、惊恐的模样,一想到家中温良、贤惠的妻子,一想到若是最后得不到龙牌,钟家所有人都得死,钟泽内心无比煎熬,双手死死地抓着衣服,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去救。 时间一点点流逝,钟烁的呼救声越来越小,激荡的水声也越来越小。 “大哥,救我,咕噜……” 冰冷的湖水无情地挤到钟烁嘴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挺直的手臂随着身体一点点下沉。 最后彻底听不到钟烁的求救声,钟烁的脑袋已经被湖水淹没,水面上只有一只胳膊在缓缓坠落。 水面下,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向上看去,想要看清一些东西,却只能看到水面在无规则地波动,光芒也正在逐步黯淡。 钟烁一直渴望出现的人,也是最容易出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为什么距离那么近的大哥没有出现呢? 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么? 是自己坚持的时间不够长么? 直到湖水将身体完全淹没,钟烁也没有想通到底是为什么? 钟烁也从来没有向钟泽是故意地不出现这方面想。 大哥为什么没出现呢? 这是钟烁有意识情况下的最后一个念头。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三章:他都是我大哥! 太阳已经西沉,夜幕悄然间占了半边天际,天空中仅有的几颗星辰时不时地明亮着。而在无边夜幕下,绿水湖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碰撞。 在一片芦苇荡中,一条小船旁突然传出扑通一声,一道黑影窜入水中,激起四散的水花。 没一会儿,钟泽抱着已经昏迷的钟烁从水面钻出,而后奋力将钟烁推上船。 “二弟,二弟!” 钟泽急忙翻身来到船上,将钟烁平放在船面上,而后蹲下来一边不停地用手拍打钟烁的脸,一边焦急地喊着。 然而过了许久,钟烁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钟泽将钟烁扶着站起来,架着钟烁的胳膊,然后猛地挥动右拳打在钟烁上腹部,见还是没有反应,接着又是一拳…… “咳咳咳……” 几拳下去,钟烁终于有了反应,开始不停地咳嗽,将吞下去的水吐出来一些。 钟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脸。 见钟烁终于有了反应,钟泽喜出望外,然后慢慢地让钟烁靠着船舱坐下来,急切地问道:“二弟,你没事吧?” 已经有意识的钟烁摇摇头,大口地喘着粗气:“没事了,没事了。我还以为是我喊得声音太小,大哥没听到。” 钟泽一脸歉意地看向钟泽有些苍白的脸庞:“都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该带着你来钓鱼的。” 钟烁摆了摆手,看向自己大哥:“大哥不要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才掉进湖里,不关大哥的事。” “先别说这些了,你先把这一身湿衣服脱掉,换我的吧。” 钟泽从船舱中取出一件衣服放在船舱中的小桌子上,然后帮钟烁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 将衣服换好后,钟泽又倒了一杯热茶,送到钟烁身边:“小心烫!” 接过钟泽递过来的茶杯,钟烁轻轻地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啊……舒服!” 把茶杯放在小桌子上,钟烁抬起胳膊,看着宽大的衣袍,笑了起来:“哈哈哈,大哥你看,我穿着这身的衣服,像不像是戏台子上唱戏的师傅?” 见钟泽点头,钟烁笑呵呵地模仿起来唱戏的身段,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经此一事,两人也不再提起钓鱼的事情,而是坐在船舱中,说说笑笑,吃着点心,欣赏绿水湖的夜景。 无垠的夜空中,一轮圆润的明月摇摇挂在天际,将皎洁的清辉洒在宽阔的湖面上,荡漾起粼粼波光。湿润的微风袭来,将整日的酷暑吹散,带动成片的芦苇摇晃,哗哗作响。小船浮在湖面上随波流转,时不时地传出笑声,仿佛置身于画中,让人感到宁静、祥和。 两人玩累了,钟泽躺在船头,右手放在脑袋下面当做枕头枕着,而钟烁则枕着钟泽的胸口,看向明朗的夜空。 钟泽左手搂着钟烁,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要是咱们兄弟两个能一直这样待着就好了。” 钟烁晃了晃脑袋,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钟泽:“大哥是要去州府参加科考了么?” 钟泽抚摸着钟烁的小脑袋,眼神有些落寞,长叹一声:“没用了,就算中了举也无济于事!” 钟烁心中更加疑惑,想要接着问下去,可刚开口,突然间,船尾猛地下沉,将船头翘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钟泽,一只手急忙抓紧船身,另一只死死地抱着钟烁,而后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船尾。 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两人同时大喊一声:“道长!” 此时见钟烁安全无恙,道长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两位公子,好巧啊。没想到在这偌大的绿水湖中,咱们竟然碰着了!” 钟烁激动地笑着:“是呀是呀,简直是太巧了!” 钟泽朝道长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别的船,钟烁来到道长身边,好奇地摸了摸道长的衣服:“道长,你是怎么从岸边穿过湖水上船的?衣服竟然还是干的,一点都没有湿。我刚才从船上掉下去,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大哥给我新换的衣服。” 听到这话,道长猛地看向钟泽,表情严肃,眼角弥漫出丝丝杀意。 察觉到道长不善的眼神,仿佛自己被猎食的猛兽盯上,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钟泽紧张地看向道长。 时间好像停止转动,两人静静地对视着,一时间风散了,芦苇荡也不再哗哗地响。 见道长和大哥表情严肃地一声不吭,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钟烁拉了拉道长的道袍,又看向钟泽,怯生生地喊道:“大哥,道长,我有点困了,咱们回去吧?” 下一秒,风声再次出现,芦苇荡也晃悠悠地摇摆着,道长笑着抚摸钟烁的小脑袋,一脸宠溺地说道:“不错,天色确实不早了。不过,二公子不是想知道贫道如何上的船么?” 钟烁眼睛一亮,情绪激动地不断点头。 道长微微一笑将钟烁抱起来:“要不要随贫道尝试一番?” 钟烁满脸笑容,双眼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高兴地大喊着:“当然要。” 道长看向钟泽,眼神中蕴含着丝丝冷冽:“大公子,咱们家里见。” 说完,道长纵身一跃,飞离船头,怀中的钟烁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地大吼:“大哥,快看,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看着钟烁高兴的模样,钟泽挥舞手臂和钟烁再见:“我看到了,看到了!” 可就在这时,一枚箭矢突然从芦苇中窜出,朝着道长飞来。 道长冷哼一声,面色不变,随手挥动拂尘将箭矢轰碎,而后缓缓下落,踩在水面上,转身回到船上:“什么人如此鬼鬼祟祟?阁下既然动手,何不现身让贫道死的明白?” 钟泽被突然的一箭吓蒙了,直到道长返回才急忙躲到船舱中,蜷缩着身子,不敢露头。 从道长的话中,钟烁听出有人要害道长,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躲在怀中悄声说道:“道长,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道长眼睛微眯,精神高度紧张,静静地观察四周:“不会,他们才会死在这里!” 良久,没有人现身,四周也是也静悄悄的,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道长神色坚毅,再次从船上跃起。 这时,从四面八方激射出多枚箭矢,朝着道长飞来。 道长早有准备,挥动拂尘,浑身爆发出猛烈的真气,将箭矢全都打回芦苇荡。 与此同时,从芦苇荡中飞出八名黑衣人,躲避箭矢。 “既然出来了,那就别走了!” 道长消失在原地,一眨眼来到一名黑衣人身边,抬手就要解决一人。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潜龙在渊,道长手下留情!” 道长手中的拂尘紧贴着黑衣人的脑袋,而后两人双双落在黑衣人的船上。 若是那女人的喊声再迟上一瞬,黑衣人必定脑浆迸裂,身死当场。 神秘的黑衣女站在水面上,冷声呵斥着周围的黑衣人:“还不赶紧退下!” 听到命令,四周其余的黑衣人双眼死死地盯着道长,但身体却是不断向后退,而后操控小舟缓缓隐入芦苇荡。 道长也回到钟泽的船上,将钟烁放下来说道:“你现在去你大哥那边,我有些话要和那个人说。” 钟烁点头看向黑衣女,黑衣女也静静地看着钟烁,眼神中仿佛透露出些许的关切,随后钟烁转头钻进船舱,不过很快又露出头看向道长。 道长笑着摇摇头,而后转身来到黑衣女身边。 不待道长质问,黑衣女急忙解释:“这是一个误会!我们得到消息,说任务即将失败。我们这才会出现在这里。” 道长摇摇头:“这的确是个误会。不过,消息是真的。” 黑衣女皱起眉头,作势就要冲向钟烁那边:“人在船舱里?我要杀了他!” 道长急忙拦住黑衣女:“其实,不论是你们,还是我,咱们都来迟了!” 听了这话,黑衣女一脸疑惑地望向那边的钟烁:“那为何他还活着?” 道长叹息一声,脸色复杂地慢慢解释着:“人性是复杂的,贫道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子?不过,现在的结果是钟烁还活着,任务继续执行。因此这人暂时不能动,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果。” 想了想,最后黑衣女放弃将钟泽除掉的想法:“好吧,不过你的建议,我会如实禀告右护法。” 道长点点头:“理解,这是你们的规矩,要将任何的细节都汇报上去。不过我相信你们的右护法会理解我的。” “但愿如此吧。告辞!” 黑衣女轻轻一跃,回到一旁的小船上,而后摆摆手,身后的黑衣人急忙划动木桨,小舟缓缓没入芦苇荡。 见道长回来,钟烁一脸好奇地看着黑衣女离开的方向:“他们是谁?” 道长顺着钟烁的目光看去,淡淡地说道:“一个有意思的朋友!” 钟烁抬起头看,带着不解的目光抬向道长:“既然是朋友,那又为什么会打起来?” 道长低头,迎上钟烁疑惑的眼神:“这是一个误会。” 钟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道长可以教我在水上飞么?” “你想学么?” “想!” “有多想学?” “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糖葫芦给你吃。” 道长哈哈大笑,钟烁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随风飘远 “现在道长可以教我了么?” “你都把糖葫芦给我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你呢?” 钟烁高兴地手舞足蹈,激动地大喊:“我很快就可以飞了!可以飞喽!” 夜幕下,三人一舟缓缓地在绿水湖上移动。 钟烁又跑到钟泽身边,兴奋地抱着钟泽的大腿喊着:“大哥,道长要教我飞了,我马上就可以飞了!” 钟泽笑着点头。 而一旁的道长则是带着复杂的眼神看向钟泽。 很快,三人回到钟府。 钟泽将怀中的钟烁递给道长。 钟烁笑着说道:“大哥,我今天玩的很开心。谢谢你!” 钟泽捏了捏钟烁软嫩的笑脸:“你开心就好,兄弟之间不用客气!大哥先走了!” “大哥,明天见!” 背对着钟烁,钟泽挥了挥手:“明天见!” 看着钟泽的背影,道长转身向俯兰阁走去:“二公子今天开心吗?” 钟烁打着哈欠说道:“当然开心啊。虽然今天不仅没有钓到鱼,并且还把身上的衣服弄湿了,说不定待会母亲还会训斥,但我心里就是高兴。” 道长眯着眼,适时地问道:“你怎么会掉进湖里?” 钟烁挠了挠头,想了想:“是我自己没站稳,一不小心掉进去的。” 道长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又突然开口:“你觉得你大哥钟泽怎么样?” 钟烁想也没想地回答:“我大哥很好啊,今天还带我出去钓鱼。” 道长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看到钟烁一脸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出口伤害他。 钟烁看见道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心没肺地说着:“大哥把我从湖中救起,救了我一命,还让我穿他的衣服。所以不管别人觉得大哥是怎样的人,在我心里面,他都是我大哥!” 道长会心一笑,将心中的想法压下去,大踏步地向前走:“二公子高兴就好!” 另一边,钟泽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在路边等着的王妈妈。 钟泽不想搭理王妈妈,便转身踏上另一条回去的路。 王妈妈见钟泽转头就走,想出声叫住钟泽,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无奈地转身离开。 绕了一段远路,钟泽来到自己院门前,低着头敲打着门上的铁环:“开门,开门……” 没多久,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钟泽有些意外地说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开……门了。” 看着出现在门后的王妈妈,钟泽拉起了长音。 王妈妈行了礼,面色恭敬地说道:“奴婢有些话要和大少爷禀告!” 对于王妈妈追上门来,钟泽有些不耐烦地喊着:“王妈妈,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么?” 王妈妈神色坚定地站在门前,半步也不退。 两人僵住了! ------------ 潜龙在渊 第二十四章:消失的刺客 无边的夜空中,或浓或淡的云气飘飘渺渺随风展舒,一轮玉盘静静地飘在天际,将天地间洒满了皎洁的清辉。 钟家,钟泽居住的院子门前,钟泽和王妈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空气间充满了火药味。 最终,王妈妈服了软,退在一旁,将路让出来,但看向钟泽的眼神却是真挚无比,并且语气诚恳地劝说着:“大少爷,此事牵连极广,奴婢不得不用心,还请大少爷原谅老奴以下犯上。不过,若是大少爷有时间,还请借一步说话,毕竟你我性命全系于此,若是任务无法完成,咱们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钟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思绪纷乱庞杂。 “好吧,有什么事抓紧说。” 最终,钟泽也不再坚持,就坡下驴,跟着王妈妈一起隐入一旁的黑暗。 没有任何废话做铺垫,王妈妈直接问道:“今晚的任务为什么没成功?” “我还想问你,你们的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钟泽想要掩盖自己救了钟烁的事实,便倒打一耙,质问起王妈妈。 王妈妈面色巨变,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 钟泽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今晚,你们的人没有及时赶到,反而是那个老道士突然出现,若是我反应再慢一点,说不定我就回不来了。你们将这么好的机会错失掉,现在转过头竟然还来问我任务为什么会失败,真是可笑至极,不可理喻!” 面对钟泽的责问,王妈妈表情呆滞地怔在原地,也不知道好好的计划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钟泽还在继续说着:“还有,在你们没有把那个老道士解决之前,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和你们在一起,我感觉我会死得更快!” 王妈妈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钟泽一把推开:“起开,我要回去吃饭了!” 看着钟泽离去的背影,王妈妈叹息一声,最后只得转身离开。 谁知道,王妈妈刚回到静安居,却看见梅瑶急匆匆跑过来悄声说着:“王妈妈,周管家来了!” 王妈妈看了梅瑶一眼,随后急切地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梅瑶带着王妈妈来到院中一处阴暗的角落,在那里见到了周柱。 不等周柱开口,王妈妈便劈头盖脸地责备起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派人协助?” 周柱仿佛蒙受了巨大的冤屈,面色通红地极力辩解着:“你这话什么意思?计划都是提前制定好的,我们怎么可能不派人前去协助你们?” 周柱的话如一桶冰水浇在王妈妈身上,瞬间让王妈妈冷静下来,一脸疑惑地看向周柱:“可钟泽为什么说没有看到你们的人出现?” 周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愤怒地低吼:“我怎么知道?我这次深夜前来就是来问这件事的。到我从周家出发前来为止,派出去的人竟然一个也没回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跺踱着步子想了想,随后冷静地说道:“钟泽回来说,没有看见咱们的人,只有臭道士一人出现在绿水湖!” 周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皱着眉头低声说着:“你是说,那臭鼻子把咱们派出去的人全都解决了?” 王妈妈点点头:“虽然这种可能让人难以相信,但除了这种假设,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周柱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直冲脑门,越想越觉得可怕:“若事情果真如此,那这个臭鼻子的实力则需要重新评估。这件事我会上报组织。因此,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误了大事。” …… 两人又说了许多,最后见事情讨论得差不多,王妈妈又补充了一句:“钟泽说在没有解决老道士之前,他不会参与任何活动。” 周柱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在上面没有通知之前,先不要打扰他。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王妈妈没有说话,静静地点头。 周柱纵身一跃落在房顶,随后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另一边,道长抱着钟烁走在通往二夫人院中的长廊上。 两人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二夫人院中有人喊道:“夫人,道长带着二少爷回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门帘响动的声音,再然后,二夫人来到院中看见了走过来的两人。 “母亲!” 钟烁一见到二夫人便高声喊道,挣扎着从道长身上滑下来,跑向二夫人。 二夫人向道长点头示意,而后一把抱住冲到怀中的小钟烁,假装成生气的样子,捏了捏钟烁滑嫩的小脸蛋,不悦地说道:“你不是和大哥出去钓鱼了么?怎么现在又和道长在一起?还麻烦道长亲自把你送回来?” 道长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贫道如今很喜欢二公子!” 钟烁揉了揉被二夫人捏的小脸,眼睛散发着光芒,激动地说道:“母亲,我也喜欢道长,不仅如此,道长还要教我水上飞!” 看着儿子傻乐的模样,二夫人一脸疑惑地看向道长:“水上飞又是什么?” 不等道长开口,一旁的钟烁急忙向二夫人解释:“水上飞就是可以在水上飞来飞去,很好玩的!” “在水上飞?” 听了钟烁的解释,二夫人心中更加疑惑,再次看向道长,希望道长解释清楚。 道长微微一笑,语速缓慢地说着:“水上飞是小孩子的叫法,准确的说应该将其称作轻功。简而言之,就是二公子以后要跟着我学武。不知二夫人意下如何?” 二夫人顿时明白过来:“学武?那岂不是还要拜师?” 道长晃了一下拂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自然。拜师学艺,名正言顺!” 听到这里,二夫人面露难色,语气柔和地说道:“我自然是同意的,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不是件小事。妾身还要和老爷商议后,才能给道长回复,还望道长见谅。” 说着,二夫人向道长行了一礼,道长也俯身回礼。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过,下一秒,突然传来了钟业爽朗的声音:“不用商量了!既然道长有心收小儿为徒,钟某心中自然是无比欢喜。” 众人望去,只见钟业满脸笑容地走过来。 “老爷!” 见钟业进来,除了道长外,院中其他人急忙跟着二夫人行礼。 钟业向道长点头,算是打招呼。 道长也向钟业点头,以作回礼。 钟业来到二夫人身边,看向道长:“不知道长准备什么时候接受拜师礼?” “贫道随时都可以,具体时间你们来定就行!” 钟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是个好日子,不如就明天,道长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 和钟业商议好钟烁拜师的事情后,道长便告辞离开,回到自己住处。 轻轻推开门,却发现屋内早有一人坐在桌子旁等道长回来。 道长将门关上,冷笑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见我,不怕被发现么?” 周柱急忙起身,俯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地说道:“小的既然敢过来,便能有一番说法糊弄过去,称不上胆大胆小。” 道长来到桌子旁坐下,一旁的周柱急忙给道长倒了一杯茶。 道长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笑着说道:“竟然没下毒,实在是有些意外!” 周柱尴尬地笑着:“小的性命都在道长手中攥着,实在是不敢造次!” 嘬了一口茶,道长将茶杯放下:“坐下说吧,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柱坐下,缓缓开口:“大夫人的疯病已经被组织知晓,并且组织判断任务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因此组织下令要我们尽快除掉钟烁。除掉钟烁后,设计钟业使其重伤垂危将龙牌传给钟泽。” 道长面色巨变,笑容消失不见,冷冷地盯着周柱:“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贫道?” 见道长这幅样子,周柱顿时紧张起来,强作镇定地解释着:“不是我不想通知您,而是行动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刺杀钟烁!” 道长眯着眼,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绿水湖上刺杀钟烁的计划是王蔷制定的,是她在俯兰阁中散布流言,让二夫人觉得家中有脏东西。一旦二夫人上当,必然会想要做一场法事,也必定会想到您。一旦您答应了二夫人,繁琐的法事必定会是您忙得脱不开身,并且身边一直会有人陪着,因此便可以将您堂而皇之地留在钟家,不能前往绿水湖!王蔷在说服钟泽在绿水湖中制造一个意外,将钟烁除掉。”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道长有些惊讶:“好一个缜密的计划!” 顿了顿,道长揣着明白,但装作糊涂地问道:“不过,王蔷是如何说服钟泽的?” 周柱摇了摇头:“此事倒是不太清楚,或许是以继承家产相诱惑吧。” 道长看周柱的样子不似作伪,便不打算深究。 周柱本就是一颗棋子,至于他是否忠诚,道长也从不在乎,谁又会完全相信一个曾经叛变过的人呢? 见道长看向自己,周柱顺势说道:“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都没有回来,我们必须向组织解释清楚,因此后面可能会安排专门针对您的暗杀,希望您提高警惕!” 在绿水湖并没有遇见周柱说的杀手,道长心中虽然疑惑,但表面却是如平湖一般,波澜不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最后,道长递给周柱两颗养心丹,打发其离开。 道长随手挥灭蜡烛,霎时间,无尽的黑暗涌入房间,将道长层层包裹。 道长靠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脑子在快速地运转,一缕一缕地整理着庞杂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道叹息:“不是不想帮助二夫人做法事,而是怕一旦忙起来,身边总有人,不太方便保护钟烁。没想到还是着了贼人的道,可笑,真是可笑!”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月光慢慢地从窗户偷偷溜走,地上亮斑的面积逐渐缩小,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只有远处的狗叫声时不时地响起。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五章:那一天 夜幕下的世界静谧无比,皎洁的银辉宛若被子一般铺满大地。 周柱离去后,道长并没有去睡觉,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还会有人过来。 果然,没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寂静的世界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知道来人是谁,道长没好气地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黑乎乎的,怎么不点蜡烛?” 道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如一头被惹怒的猛兽一般,瞬间爆发,愤怒地低吼:“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小孩都看不住?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黑影明显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和道长吵起来,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诉说着:“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没有想到钟泽会把少爷带出钟家。” 道长冷哼一声,满脸无奈地说道:“失误,失误,又是失误,我现在怀疑你们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我们会加派人手,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时时刻刻都会有人盯着少爷,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道长眼神锐利如鹰,就连夜色也难以掩盖:“若是再有什么差错,麻烦你们撤出,换我们的人来保护钟烁的安全!” 黑影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绝不会再有下次。至于你的提议,我会如实上报。” 道长摆了摆手,然后带着一丝疑惑看向黑影:“随便你!不过钟泽既然已经出手,那为什么在绿水湖中我没有看见周家的人?这不合逻辑!” 这似乎是这次行动中,黑影一方唯一出彩的地方,因此黑影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我们的人在湖边找船的时候遇见他们,便顺手解决了” 道长点点头,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继续说道:“尸体处理干净了么?” “当然,这种事情我们不会出差错!” 道长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赶紧走吧,看见你们就心烦!” 黑影抱拳作别,没有废话,转身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道长将茶杯放下,去睡觉了。 夜空中的黑色缓缓消失,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迎来了漫天的霞光。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钟业早早地便起床,洗漱过后来到钟烁房间。 钟业笑呵呵地伸出手,轻轻拍打钟烁的小脸蛋:“臭小子,别睡了,起床了,起床了!” 钟烁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钟业满脸笑容,不解地问道:“父亲,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喊我起床?” 钟业坐在床边,拉着钟烁的小手:“还不是你个臭小子要拜师,害得老夫也要早早起床!” “拜师?拜什么师?” 钟烁瞬间瞪大了眼睛,早已把昨夜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 钟业一把将钟烁从床上拉起来坐直,轻声提醒着:“你昨天不是要拜道长为师,学习‘水上飞’?” 一听到‘水上飞’,钟烁顿时来了精神,眼睛睁地大大的:“对对对,我要跟着道长学习‘水上飞’!” 钟业摸着钟烁的小脑袋,不停地催促着:“那还不赶紧穿衣服,等下还有许多事呢!” “知道了!” 钟业起身退在一旁,身边的两个侍女拿着衣服上前,帮助钟烁穿衣服。 钟烁一面穿衣服,一面向一旁的钟业问道:“父亲,我要学习‘水上飞’,为什么要向道长拜师?” 钟业找了个椅子坐下:“那为父先问你,‘水上飞’厉不厉害?” 钟烁兴奋地点头:“当然厉害!” “那除了道长会‘水上飞’,还有其他人会‘水上飞’么?” 钟烁眨眨眼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钟业笑着说道:“既然只有道长会,那么道长凭什么要把别人都不会的能耐教给你?” 钟烁的脑子一时转过不来,大眼睛疑惑地看向钟业:“对啊,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只交给我?” 一旁的兰芝听到这里,心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 看着钟烁蠢萌的模样,钟业哈哈一笑:“因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拜了师,那从此以后,师父和你就是一家人。师父就会和父亲一样爱护你,传授你生存的本领,而你也要像尊敬父亲那样去尊敬师父。师父生病了,你就要日夜侍奉,师父老了,你就要送终,听明白没有?” 钟烁穿好衣服,眼中的疑惑却是不减反增,十分自然地说了一声:“没听明白!” 钟业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没事,反正你只要记得,今日拜道长为师,那从此以后道长就是你干爹,知道了么?” 钟烁这下听明白了,乐呵呵地说道:“知道了!干爹就是爹!师父是干爹!师父就是爹!” 刚开始,钟业还听得很是满意不停地点头,但是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就好像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帽子。 在外面准备拜师礼的二夫人,听到钟烁的话,也是捂着嘴笑起来,屋内的侍女也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一旁的兰芝也暗自松了口气。 全都收拾妥当后,钟业带着钟烁走在前面,抬着拜师礼的小厮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道长的院子走去。 穿过庭院回廊,一行人终于来到道长居住的院门前。 钟业拉着钟烁的手,走进院中,拱着手朝着房间朗声说道:“钟家家主钟业为幼子钟烁求得良师,特来拜师!” 钟烁模仿着钟业的身段,按照之前钟业叮嘱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着:“钟家钟烁求得良师,特来拜师!” 话音刚落没多久,房门便被拉开,道长从屋中缓缓走出。 “谁要拜师?” 钟业赶紧推了一下钟烁,得到指示的钟烁急忙上前一步大喊:“干爹,是我要拜师!” 道长嘴角猛地一抽,冷眼看向钟业。 钟业也尴尬地笑着,表示这是一个失误。 道长瞟了一下白眼,又看向钟烁:“阁下姓甚名谁?” 钟烁不解地看向钟业:这是什么意思? 钟业急忙小声解释:“这是在问你的名字!” 得到提示的钟烁,立刻明白过来:“钟家老二,钟烁!” 钟业眉头一皱,顿感大无语。 周围的小厮,有的实在是憋不住笑出声来,进而引发更大范围的笑声。 钟烁也被感染,一下没憋住,傻乎乎地笑着。 道长摇了摇头,也无心再弄那些繁琐的礼节,若是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就要被钟烁气死,心中打定了主意,便看向一旁的钟九:“直接摆香案吧!” 钟九挥了挥手,院中的小厮急忙把桌子抬到院子中央,婢女把香炉规规矩矩地摆放好,香案前板板正正地放了一把椅子。 道长走下台阶,来到香案前点了一炷香,转身面对钟业父子二人站好,然后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钟九站在一旁大喊:“递交拜师帖!” 钟业见钟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尴尬地轻轻拍了一下钟烁,明白过来的钟烁急忙从怀中取出拜师帖,来到道长身旁,俯下身子,双手紧握拜师帖高举过头顶。 道长一脸严肃地双手接过拜师帖,打开仔细看。 在道长看拜师帖的同时,钟烁依然俯着身子,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若是同意收徒,道长就会把钟烁扶起来,若是不同意收徒,道长就会将拜师帖还给钟烁。 道长看的很快,没多久便将贴中的内容看完,却并没有将钟烁扶起来,也没有将拜师帖还回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钟烁。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的小厮和婢女一脸疑惑地看向道长,不明白道长此举是什么意思。 而站在近处的钟业却是明白过来,淡淡地笑着。 太阳越升越高,将钟烁的影子压缩得越来越小。 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停地从钟烁身体中冒出,将衣服浸湿了一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时不时地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钟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随着时间流逝,身体的抖动也越来越激烈。 偷偷站在院门处的二夫人,看着钟烁不断抖动的瘦小模样,眼中满含泪水,手中紧紧地攥着丝巾,甚至一度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不再让其受罪。 可心中的理智终究打败了冲动,二夫人咬着牙呢喃着:“儿啊,玉不琢不成器,别怪母亲心狠!” 滚烫的汗珠向下流淌,模糊了双眼,不舒服的感觉令钟烁眨了眨眼,心里还在想着:师父怎么还没有看完,难道师父不识字?那我还傻乎乎地站在这干嘛?不对,师父连水上飞都会,怎么可能不认识字!我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钟烁就这样想着,但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维变得不那么连贯,直到面前彻底黑了下去,世界再无任何颜色,看到周围的人向自己冲来,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钟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道长伸出手把钟烁扶住,迅速地点了几处穴位,随后右手猛地一震,衣衫无风自动,而后手掌缓缓贴着钟烁的上腹部。 做完这一切,道长抬头看了钟业一眼,表情镇定地说道:“放心,我徒弟没事!” 钟业黑着脸让人散开,不要打搅道长救治。 在钟烁倒地的一瞬间,二夫人便惊呼一声,满脸泪痕地冲向钟烁。 等二夫人来到近处,钟业一把将其拦下来,然后不停地安抚着二夫人。 没多久,钟烁的眼睑动了动,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世界便再次有了颜色,并且身体中有一股暖流不断地游走,说不出来的舒服。 钟烁觉得阳光有点刺眼,抬起手想要遮挡,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将刺眼的阳光隔绝,定睛一瞧,是父亲在对自己笑,然后又向父亲旁边看去,只见母亲哭成了泪人,钟烁下意识地笑着:“母亲,不哭!谁哭谁就不乖了!” 二夫人强忍泪水,不停地点头:“母亲不哭了,不哭了!” 钟烁又转头看向另一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和的笑容,随即疑惑地问道:“师父是不认识帖中的字么?让徒弟等了好长时间。” 只见那笑脸顿时僵住了,随即变得红润,再然后只听那人说道:“那以后徒弟教我识字好不好?” 钟烁天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先叫一声干爹听听!” 所有人如遭重击,眼睛都瞪得溜圆,一脸呆滞地石化在原地。 首先反应过来的钟业狠狠地瞪着钟烁,抬起腿就是一脚,大吼一声:“蠢货!” 一旁的二夫人急忙拦着钟业:“等他身体好一点,再教训他也不迟!” “现在不教训,以后就迟了!” 钟业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二夫人,又朝着钟烁踢了几脚,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道长是你干爹,道长是你干爹……让你目无尊长!” 钟烁被打的哇哇乱叫,大喊着:“我记住了,师父是我干爹……我再也不当干爹了,不当了!” …… 钟业气呼呼地站在一旁,歉意地看向道长:“犬子年幼无知冒犯到道长,实在是抱歉,让道长见笑了。” 道长点点头,面色平静地看不出喜怒:“虽然孩子年纪小,但是为人父母,该教的规矩还是要教的。” 钟业弯着腰,脸上陪着笑:“道长说的是,道长说的是!那这拜师还……继续不?” “当然继续,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孩子!” 说罢,道长来到香案前站定,从一旁小厮端着的掌盘中取出一杯酒,高举着喊道:“列祖列宗在上,本派三十六代弟子—罗三,今日在此收扶风县人士—钟烁为弟子,特为告知。” 说完,道长恭敬地将酒杯放在香案前,随后又重新坐到椅子上。 钟九大喊着:“拜师开始,跪!” 钟烁恭恭敬敬地跪在道长面前,磕了三个头。 “兴!” 钟烁缓缓站起来。 “再跪!” 钟烁又跪在地上磕三个头。 “兴!” 钟烁又从地上站起来。 “三跪!” 钟烁再次跪在地上,向道长磕三个头。 “礼成!” 三跪九叩之后,道长将钟烁缓缓扶起来。 “敬茶!” 婢女端着茶来到钟烁身边。 钟烁双手端起茶杯,而后跪在道长面前,双手高举茶杯。 道长从钟烁手中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慢地嘬上一口后,将茶杯重新放在婢女端着的掌盘上面,随后看向钟烁:“起来吧!” 钟烁缓缓起身。 “新徒献拜师礼!” 钟烁急忙从身旁的小厮手中接过篮子,一脸严肃地来到道长面前。 道长笑着点点头,挥手让身边的小厮接过篮子。 看着钟烁小小的模样,道长眼中湿润了,眼中的景象变得模糊,随后深深地吸一口气,笑着伸向怀中取出一枚血玉:“为师今日将此枚玉佩赠与你,希望你以后孝顺父母,尊敬师长,明事理,懂人情,担责任,做正确的事情,当然,自己一定要快乐……” 道长说了许多,钟烁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恭敬地听着,并时不时地点点头。 二夫人依偎在钟业的怀抱中,看着钟烁聆听道长教诲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时不时地还笑出声来。 钟业表情严肃,面色平静地看着师徒两人,但他怀中的二夫人从剧烈的心跳声中知道,自己夫君只是在死撑罢了,他心中此时必定是山呼海啸,波涛汹涌。 兰芝和之前传话让兰香紧急离开的小厮刘强站在一起,两人躲在没人关注的角落,眼中含泪,心绪飞扬。 还有好多人知道钟烁今天拜师学艺,他们在钟家外院,在钟家大门外,在飘香楼四楼,在州府,在……,他们诚挚地祝福着…… 他们有好多话想对钟烁说,但又只能将这些话闷在心里,直到……直到某一天能说的时候,才能一吐为快。 那一天他们相拥而泣! 那一天他们欢声笑语! 那一天他们高歌狂喊! …… 为了心中的目标,他们满含热泪地期盼着那一天! ------------ 潜龙在渊 第二十六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十二年后,神龙二十六年 这一年钟烁十八岁! 自钟烁拜道长为师后,十二年来,周家针对道长和钟烁展开了多方面的刺杀,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又因为周家将道长看作是龙牌的守护者,他们认为钟家的龙牌还没有被其他势力知晓。因此,为了将龙牌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中,周家背后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和丰楼并没有派出顶尖的刺客,而是想要利用各种阴谋诡计来达到目的。 十二年来,钟烁一方面跟着先生学习圣人教诲,准备科考,另一方面跟着道长学习武功和医术。 学习期间,钟烁数次发生意外,曾重伤两次,性命垂危,但在道长的全力救治下,最后都转危为安。 频繁的意外事件让钟业逐渐明白过来,暗中有人针对钟家,针对钟烁,对他们钟家有所图谋。 然世人所谋,一半为了富贵,一半为了亲仇,因此钟业很自然地联想到那块当初令自己家毁人亡的神秘龙牌。 当年躲在幕后,害得自己父母双亡的那批人,似乎从未放弃,一直在暗中谋划,精心布局。 黑暗的房间中,靠在椅子上的钟业是这样想的。 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躺在床上第三次重伤昏迷的钟烁,钟业脑海突然灵光一现,一个巨大的疑惑在心中蔓延:为什么这些人只对付老二,不针对老大呢?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钟业的手指不停地敲打扶手,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城外郊游遇上强盗,飘香楼吃饭遭遇恶霸……第一次外出去学堂碰上歹人,满月时中毒昏迷,依兰生产难产,周海派人下毒,大夫人得了失心疯…… 这一切一切不停地在钟业心中闪现,某一刻,手指停止敲打,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父亲临别时的画面。 “钟业,你记住,就算是钟家人死绝了,龙牌也不能落到歹人手中,这是咱们钟家千年来的使命,故去的祖先在天上看着你,你爹我将来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要守护好龙牌,直到‘双月同天,金乌现’,咱们钟家的使命才算完成,你一定要记住……记住……” 钟业看向窗外的雨幕,眼神中充满倔强和无尽的恨意:“新仇旧恨,谁死谁活,咱们来比试比试!” 再看一眼昏迷的钟烁,钟业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板着脸起身离开。 伴随着丝丝冷风,钟业穿过庭院回廊,来到道长门前。 道长的房间同样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 钟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手轻轻敲响房门。 “谁啊?” 钟业俯身拱手说道:“道长,是我,钟业!” 漆黑的房间突然亮起,接着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道长拉开。 道长疑惑地看向钟业:“不知钟施主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钟业摇了摇头:“钟某哪里敢指教道长,只不过是有事想和道长商议,不知道长方便不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施主快请!” 等钟业走进房间,道长把门关上,来打桌子旁边给钟业倒茶:“快请坐!” 钟业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审视着坐在对面的道长。 道长也不着急,他知道钟业在犹豫,在判断自己是否可靠,甚至钟业很有可能怀疑过自己为了得到龙牌,是不是在演苦肉计? 屋外的雨声变大了,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声又变小,烛台上已经积累了许多蜡泪。 道长伸手摸了摸茶杯,茶水已经变凉。 见钟业还是一副犹豫不决模样,道长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笑着看向钟业:“施主夤夜前来,莫不是只为喝一杯凉茶?” 钟业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笑容消失,十分严肃地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此事事关钟家全家几十口性命,钟某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道长也严肃起来:“既然事关重大,不知贫道能否担当的起?” “道长言重了。此事本就和道长没有牵扯,若是将道长牵连其中,恐怕会丢了性命,因此钟某不得慎重再慎重,还望道长勿怪。” 道长看向钟业:“施主如此谨慎,不知所为何事?” 顿了顿,钟业终于决定将秘密说出:“此事事关我钟家的一个巨大秘密—龙牌!” 道长眼睛一亮,下意识地说道:“龙牌!” 钟业顿时警惕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道长:“道长也知道此物?” 道长哈哈一笑,十分自然地说道:“早年间,曾听师门前辈说起过。相传龙牌是秦王朝最后一个君王—秦亥下令铸造而成,并且传说龙牌是开启龙泉宝藏的钥匙。” 见道长如此坦荡,钟业才继续说道:“道长说的不错,祖上传下来的祖训是这样讲的。相传,龙牌本有四块,秦王朝即将倾覆之时,秦王自知无法逃脱一死,便将四块龙牌托付给一名秦氏嫡系和三位心腹,让他们伺机重建秦王朝。” “离开王宫后,四人商议一番,若是天下承平日久,恐怕不会有人跟他们起事。因此四人一致认为当时就是重新建立王朝最好的时机。” “确定好起事的时机,四人带着心腹根据龙牌的指示,历经重重困难,终于打开了龙泉宝藏。当他们推开宝藏大门的一刻,刺眼的光芒袭来,众人眯着眼看去,金银成山堆积,占满了整个山洞。” 道长疑惑地说道:“可为什么后来没有重新建立秦王朝?” “自然是后来出了问题。其中一人,看着泼天的财富,早就将秦王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想要将宝藏瓜分。但秦氏嫡系绝对是主张重新建立王朝的人,于是那人便拉拢了一人,两人趁机将秦氏嫡系及其手下除掉。” “可做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最后一人发现了两人的秘密。两人试图用财宝拉拢最后一人,但是最后一人意志坚定,无法忘记秦王的栽培。于是,反叛派和忠诚派的战斗爆发了。” “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在反叛派联合打击下,忠诚派伤亡惨重。情急之下,忠诚派觉得自己愧对秦王,便主动触发宝藏的机关,想要将所有人埋葬,让宝藏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反叛派见大事不妙,想要带人撤出。可忠诚派又怎能让他们如意,很快两派又爆发了战斗。反叛派本就人多,再加上求生心切,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后,反叛派最后逃出生天,带着之前运出来的财宝逃离。” “忠诚派明白重建秦王朝的希望已经破灭,因此他们将心中的这股悲愤化作对反叛派的仇恨,在最后一刻冲出龙泉宝藏。” “忠诚派自知自己不是反叛派的对手,为了除掉反叛派,他们利用世人的贪念,将龙泉宝藏和龙牌的秘密四处传播,并把反叛派的名字公布在世人面前。但又为了龙泉宝藏不被世人找到,便决定让一名功夫一般,但对秦王绝对忠诚的属下带着龙牌和部分财宝隐姓埋名,与众人再不相见。” 趁着钟业喝茶的功夫,道长出声问道:“想必最后带龙牌离开的,便是贵先祖吧?” 钟业点点头,将茶杯放下后继续说道:“是的。后来,反叛派被各方势力追杀,逐渐死去,但也有人为了活命,带领各方势力按照之前逃离的路线寻找龙泉宝藏,但是前往龙泉宝藏的每只队伍最后都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回来。” “因此,世间流传出只有集合所有的龙牌,才能真正地找到龙泉宝藏。从此,一块龙牌随着先祖遁世,远离红尘,其余的三块龙牌流落世间,被各方势力抢夺。” 道长皱着眉头,看向钟业:“施主告诉贫道这些是为了什么?” “十八年来,钟烁总是遭遇各种意外,不是中毒就是遇上歹人。一开始我以为是这孩子命不好。可按理来说,作为大哥的钟泽应该和钟烁的命理几乎相同,为什么钟泽一次危及性命的意外都不曾遇到?我甚至一度以为是钟泽联合周家争夺家产。” 顿了顿,钟业继续说道:“可就在来找道长之前,我突然明白了,事情不是像我想的那么简单。若只是简单地争夺家产,随便派人将烁儿除掉就可以了,不必非得伪装成意外!” “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们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是在怕,怕我联想到周家为什么会将大小姐下嫁于我,怕我联想到我父母的死,怕我联想到他们是在图谋龙牌!” 钟业情绪激动,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中布满血丝:“可他们的势力太大,我不能与之匹敌。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我会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钟烁势必还会遭到他们的暗杀。而我作为孩子的父亲,想要恳请您出手护住他的性命。” 说着钟烁便要跪下。 道长急忙起身将钟业扶起来:“钟烁是我的徒弟,我自会保护他的性命。但若是一直待在这里,必定还会遭到无穷无尽地刺杀。树挪死,人挪活,因此不如让钟烁离开扶风县,另搏一方天地,说不定会留一命。” 钟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长说的是,我已经托了关系,替烁儿拿到今年秋闱的资格。等烁儿身体恢复,便让他去参加此次科考。若是他运气好中了举,便可以前往京城参加春闱,即使春闱不中,也可以托关系找一份县丞的实缺,想必有官身护着,烁儿的处境会好一些。” “若是运气差没有中举,我想让烁儿跟着道长游历天下,至少可以留下一条命。从此之后,那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道长看着钟业的笑脸,沉声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钟业叹息一声:“烁儿的命和龙牌相比,龙牌狗屁不是。我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但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为了父母九泉之下的安宁,我只得守护好龙牌的秘密。但烁儿不一样,我不想他走我的老路,我希望他能活下去,和这些旧怨一刀两断,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道长给钟业续了一杯茶:“这是人之常情!” 钟业急忙扶着茶杯:“因此,我从不告诉他这些旧怨。龙牌在哪只有我知道,只要我不说,他便会活下去。若是他们敢用烁儿威胁我,那我就让龙牌永远消失在世人眼前,谁也别想得到。” 听出钟业的话外音,道长迎上钟业审视的眼神,缓缓开口:“贫道明白施主的意思了。” 钟业起身朝道长拱着手,歉意地说道:“冒犯了,实在是不得已!” 道长摆了摆手,示意钟业重新坐下:“背负如此沉重的使命,施主可曾想要推却?” 钟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道:“也不是一直背着的,钟家保守龙牌的秘密是有期限的,总有结束的一天。” 道长的眼睛突然一亮,不解地问道:“此话是何意?贫道有些不太明白!” “当年先祖从龙泉宝藏离开时,看见石壁上突然浮现一首小诗,诗中说明了任务结束的时间。” 道长内心充满好奇,急忙问道:“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那是怎样的一首诗?” 钟业仰着脑袋,仔细地回忆着,然后缓缓说出。 双月同天金乌现, 乱世豪雄随风起。 功成名就黄粱梦, 谁道霸业永长存? 听完道长陷入沉思,钟业也不打搅他,静静地待在一旁。 …… 道长皱着眉头看向钟业:“若是钟烁和我游历天涯,那你和钟泽以后怎么办?” 钟业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钟泽这孩子从小养在周静茹身边,恐怕早已做出选择,他有他自己的路,我不多做干涉了!至于我,死不足惜,我会好好守护龙牌的秘密,我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将这道千年枷锁从我钟家的脖子上卸下。我钟家已经守护这个秘密守护了几千年,就算是秦氏对我钟家有再大的恩泽,我钟家也该还清了!” 后来,两人又说了许多话…… 屋外的雨声慢慢地减小,到最后彻底消失。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七章:两道桥 三个月后 钟烁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虽然多年来不断遭遇意外,陷入险境,但没有破了相还真是幸运。 十年前,神龙十六年,由于年纪也不小了,钟烁和钟毓便从二夫人的俯兰阁搬出。 钟毓搬到了西侧的毓秀居和二夫人的俯兰阁相邻。钟烁则搬到了东侧的听雨轩,紧挨着钟泽的长乐阁。而道长为了方便保护钟烁也搬到了东侧的静尘居。 天色已晚,无尽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地仿佛一颗一颗晶莹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布匹上,光彩斑斓。 咚咚咚…… 寂静的晚上,六子的房间漆黑一片,此时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躺在床上的六子猛地睁开眼睛,反手抓住一枚龙头匕首,眼神如猎豹一般紧紧盯着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六子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轻声说道:“这大半夜的,是谁啊?” “贫道罗三!” 门外响起道长的声音,六子瞬间放松警惕,急忙收起匕首,然后笑着打开房门:“原来是道长啊,快请进!” 道长摇摇头,和善地说道:“就说几句话,贫道就不进去麻烦小哥了。” “道长有什么吩咐?” 道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吩咐谈不上,只是你们明天就要远行,有几句话要叮嘱小哥。” 六子走出房间,侧耳静静地听着。 顿了顿,才听见道长静静地说道:“明天你们就要启程去州府,此番外出或许有些不太平。虽然你之前已经去过州府几次,路况都比较熟悉,但此次与之前都不同,一路上,你要保持足够的警惕,保护好钟烁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 六子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道长:“道长您不和少爷一起去么?” 道长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无垠的夜空,语调中夹杂着丝丝的惆怅:“贫道在扶风县呆了十八年,过了十八年的悠闲日子,也是时候离开,去闯一闯世间的风雨。” 知道道长已经做了决定,六子拱手俯身:“那小的便祝道长一帆风顺!” 道长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可走到半路却又停下来说道:“对了,你那柄龙头匕首,我曾见过!” 六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瞬间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想要再问仔细一些,却被道长无情打断:“那人的性子比较闷,没想到他会把龙头匕首送给你。若是你们有缘,会再相见的。他教你的降魔拳变化万千,日后要勤加练习,多多揣摩。若是练得差了,日后见面时别说他不认你这个徒弟!” 六子眸含热泪,模糊了双眼,拱手俯身行礼,嘴唇颤抖着说道:“多谢道长教诲!” 再抬头时,道长已经走远了,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而夜色依旧。 第二天清晨 不同于往日的慵懒,二夫人早早地起床,笑着看了一眼身旁仍在熟睡的钟业,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穿过长廊庭院来到钟烁的院子,二夫人朝着院中打扫的仆役问道:“烁儿起来了么?” 那名杂役行了礼,摇了摇头。 二夫人眉头微皱,脚步匆匆来到门前,示意一旁的兰芝敲门。 砰砰砰…… 兰芝轻轻敲门,还不停地喊着:“二少爷,起床了,二少爷,起床了……” 被搅了清梦的钟烁心中烦躁,不耐烦地大喊:“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兰芝转过头,无助地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可不惯着钟烁,黑着脸朝着房内大喊:“臭小子,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赶紧起床!” 钟烁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激灵跳起来:“马上起,马上起!” 吱呀一声,房门被钟烁拉开。 二夫人板着脸,故作冷酷的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所有的东西,昨天都已经准备妥好了。” 二夫人白了钟烁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赶紧洗漱、吃饭,过后送你出城。” “知道了。” 扶风县城外,一条古道蜿蜒曲折通向远方,此时的阳光并不刺眼,清风带着丝丝凉意微微吹拂着,几座供行人解渴、充饥的简易茶水棚子搭在道旁。 两辆马车沿着古道缓缓从城内驶出,两名训马师各骑一马跟在马车后面,两匹马资质中等,不高不矮,不壮不瘦。 驶出城门一段距离后,马车停下来。 六子急忙从马车上跳下,从马车后面取下凳子当做台阶摆在马车旁。 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一名少年和一对中年夫妇,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名少女,那少女生的眉清目秀,身姿高挑,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荡着,缓缓来到三人身边。 钟烁向四周望了望,疑惑地看向钟业:“怎么不见师父?” “你师父不来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要多想了。不过,道长让我带话给你。” 钟烁的眼睛顿时亮起来,迫切地问道:“师父他都说了什么?” “道长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要一副小姑娘做派,淡然处置,方为男儿本色。既然有离别的时刻,那自有相见的那一天。到重逢的那一天,愿同你共饮一壶酒!’” 听完,钟烁陷入沉默,顿了顿,却又哈哈一笑:“孩儿知道了!” 拍了拍钟烁的肩膀,钟业语重心长地说道:“烁儿,此次前往州府参见秋闱,要不急不躁,平常心对待即可,不必过分在意。然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有族人庇护,你品性纯直又跟着道长修习武艺,学得一身本领。但让为父担心的是,若遇不平之事,又事不关己,为父希望你尽量不要出手,免得牵连己身,让你娘和妹妹平添担忧。记住了么?” 钟烁面露难色,钟业说的话有违他的本意,这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但看到一旁脸上挂满担忧的母亲,又无奈地说道:“儿子知道了。” 二夫人眼中含泪上前给钟烁整理衣衫,哽咽着说道:“烁儿,该叮嘱的你爹都叮嘱过了。但娘想说的是,出门在外,该吃吃,该喝喝,好生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钟烁眼睛微微湿润,点点头。 钟毓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兰莜,把东西拿来。” 身旁的婢女急忙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钟毓接过,然后打开盒子,来到钟烁身边:‘知道烁哥哥要去参加科考,毓儿做了一副手链,上面串了两个玉牌。玉牌上找人刻了字,希望烁哥哥可以金榜题名,平安顺遂!’ 钟烁笑着接过手链,戴在左手上,看了看玉牌上雕刻的字,轻轻地读出来:“平安顺遂、金榜题名,毓儿辛苦了。” 另一边,六子的母亲—春娘叮嘱着:“记住你师父的话,跟在少爷身边,不要偷懒,好好做事,别忘了按时吃饭……” “知道了。” 和春娘告别,六子牵着马站在路边,静静地等着钟烁。 钟业抬头看了看太阳,催促着:“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出发吧!” 将包裹背在身上,腰挎长刀,钟烁拱手,俯身向父母和妹妹告别。 钟业揽着二夫人,点了点头,钟毓俯身行礼。 钟烁从六子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挥手朝后面大喊道:“都回吧,回吧!” 说完,然后头也不会地策马远行。 知道看不见钟烁的影子,送别的众人才转身离开。 两人一路策马飞驰,跑了许久,人和马匹都累得不行。 两人决定停下,坐在路边吃些东西,顺便也让马吃草休息。 停下来没多久,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临行前受到道长叮嘱的六子,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看向那人。 “前面骑马的兄台,稍等,稍等……” 只见后面那人骑着一头跛脚的老驴,身着粗布长衫,看得出已经浆洗了多次,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没多久,一人一驴摇摇晃晃地来到近旁。 钟烁虽不以衣衫新旧待人,但却知道出门在外需要与人保持足够的距离,朝那人拱了拱手,板着脸说道:“这位兄台刚才叫住我等,有何指教?” 那人却仿佛没看到钟烁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仔细打量了钟烁一番,堆着笑脸摆了摆手:“指教谈不上,出门在外,多条朋友多条路。之前便看到两位策马飞驰,英姿飒爽,在下神而往之,渴望结交一番,在下郭宇飞,扶风县、牛头镇人士,不知兄台……” 钟烁脸色冷漠地说着:“在下钟烁,他叫六子,我们都是扶风县人士。” 郭宇飞却是满面笑容:“哦?那我们还是同乡,这可真是太巧了!” 六子则是白了郭宇飞一眼,暗自不屑:人还没出扶风县呢?问十个人,九个半都是同乡,还说什么好巧,呸! 郭宇飞自顾自地说着:“在下是位读书人,此番准备前往州府,参加今年的科考。不知钟兄要去何处?” 钟烁答非所问,随意搪塞道:“郭兄既然去州府,那咱们自然是同路的。” 郭宇飞听到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这可太好了!” 钟烁顿时起了好奇心,不解地看向郭宇飞:“郭兄为何如此高兴?” 郭宇飞摆了摆手:“哎……叫郭兄显得太客气了,既然咱们同路而行,叫我宇飞便好。” 一旁的六子顿时不高兴了,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我们骑得的是快马,你骑的是驴,一快一慢,谁要和你一路同行!” 钟烁笑着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没有出言训斥,而是淡淡地看向郭宇飞,看他如何应对。 郭宇飞涨红了脸,气愤地指着六子:“你,你……我辈读书人,不和你这般莽夫计较。” 六子瞪了郭宇飞一眼,不再与他争辩,转身坐在一边吃着干粮。 钟烁笑着说道:“我们都是粗人,郭兄是读书人,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郭宇飞冷哼一声,拱了拱手继续说:“还是钟兄你更加明事理一些。不过,在下目前有个小麻烦,还望钟兄高义能够出手相助。” 钟烁正欲拒绝,却被郭宇飞抢先说道:“钟兄先不要急着拒绝,此事对钟兄也是有些好处的。” 看了一眼还在吃草的马,钟烁闲的无聊,想着就当做是打发时间了:“愿闻其详!” 郭宇飞故作神秘地说道:“钟兄可知前面不远,有一道桥,名叫‘两道桥’。” 钟烁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奇怪,明明只有一道桥,为何将其称作‘两道桥’?” 郭宇飞看到钟烁满脸的疑惑,顿时心中颇为得意:“这是因为此桥处在边界上,桥这边在扶风县的地界,而桥那边在州府直管的地界。不论是上桥,还是下桥,两边都要收取过路钱。从扶风县这边上桥要交五文钱,到州府那边下桥要交五文钱。过一道桥,要交两道钱,因此附近的百姓将这道桥称作‘两道桥’。” 钟烁不知郭宇飞说的是真是假,转头看向去过州府几次的六子,只见六子点点头,示意郭宇飞说的不错。 确认了事情真假,钟烁笑了:“这事可真有意思!在下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过桥收的钱又不归我管,为何郭兄说此事与我有好处呢?” 郭宇飞继续解释着:“守在桥头的差役是按人头收钱的,三人以下,包括三人过桥钱都是五文,三人以上则要以三人为一份,每三人交五文,不足三人的也要交五文。既然钟兄也是前往州府,不如咱们结伴过桥,各出五文钱,如何?” 六子看了郭宇飞一眼,心中虽然对他有些抵触,但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衣服推断出郭宇飞手头不宽裕,且同为读书人的钟烁也想帮郭宇飞一把:“既然郭兄开了口,那咱们便一道过桥。” 见谈好了过桥事宜,郭宇飞又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讲了他曾经的一番精彩过往,当然,这些精彩的事件中有多少主角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吃饱喝足后,三人、两匹马和一头驴重新上路。 两人一路闲聊。 钟烁得知郭宇飞三年前曾经参加过一次科考,奈何运气不好没有中举,如今是第他二次参加秋闱。 郭宇飞神情激动,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三年前,各县的才子汇聚州府,吟诗颂词,热闹非凡,又同入贡院,奋笔疾书,博取前程,之后又遇中秋佳节,大家又一同赏明月,共饮桂花酒,好不快活!” 钟烁有些羡慕地说道:“郭兄那时的纵情恣意可真让人羡慕!” 可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郭宇飞的脸色变得落寞,语调也变得沉重:“那时的日子的确让人羡慕,有时甚至让人感到不真实,犹如做梦一般,可只要是梦,终会有醒来的一天。” “考试结束一个月后,放榜的日子到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去查看,可我把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名字。那一刻仿佛天都塌了,我心若死灰,我不甘心,我愤怒地大吼!” 顿了顿,郭宇飞继续说道:“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就算把喉咙喊破又能怎样呢?对落榜的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于是我推掉了好友的邀请,当然他们当时也只是客套一番,并不是真心想要邀请我。他们知道我落榜了,又无家产傍身,便觉得我没有了结交的价值,刻意疏远我。这些我都能察觉到的。” “我本以为只有读书人会精打细算,投机钻营,生活了几十年的街坊四邻品性会好一些。可等我回到家乡却发现只要是人都一样。大家知道我落了榜,以前见面还会笑着打招呼的乡亲,竟连话也不说了,有时就算说了话也是一番揶揄。”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世情冷暖,知道了人性凉薄。你没有利益让人所图,你就什么也不是!有时就算是你的亲戚,也会让你寒心……” 骑着驴的郭宇飞还在说着,但钟烁却没了听得心思。 钟烁沉默着,虽然没有经历过郭宇飞说的事,但他也能体会到郭宇飞的几分无奈。 钟烁也读过圣贤书,书中教人向善,也听过家里孙夫子讲大丈夫应当为国为民的教诲,甚至道长也交给他许多东西,那是孙夫子不曾讲过的权谋纵横与铁血无情。 那时的钟烁还不曾理解,为什么道长讲的和书中所写,和孙夫子讲的都不一样。 可现在听了郭宇飞诉苦一般的讲述,钟烁开始慢慢地理解到,这个世界可能是冰冷而又残酷的。 道长讲的可能是对的! 不知不觉间,三人交了钱,踏上了那座有名的‘二道桥’,可桥上的景色一般,没什么可看的。 下了桥,三人就要作别,可郭宇飞却叫住了钟烁:“钟兄,看得出,你家境优渥,甚至你的小厮也比我有钱。当我提出一道过桥的想法时,你本可以冷嘲热讽地将我轰走,可你没有,你没有看不起我。你维护了读书人的自尊与我那一分可怜的尊严。我心里感激你。若有朝一日,你需要我的帮助,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会报答今日这份情谊!” 钟烁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郭宇飞深深地弯下腰,几乎与地齐平:“钟兄,咱们宁州城再见!” “好,咱们宁州城再见!” 说罢,钟烁大笑着转身上马。 六子看向郭宇飞的眼神也不再抵触,朝着还在弯着腰的郭宇飞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微风拂过,两人两马,心情愉悦地奔向州府—宁州城。 这是钟烁第一次走出扶风县的地界,走出那个温和幸福的小窝,带着对世界的懵懂认知,走向滚滚红尘,去经历属于他自己的爱恨情仇,感受着他独有的酸甜苦辣! ------------ 潜龙在渊 第二十八章:双刀赵长城 这天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昏暗,成片的乌云遮盖天际,时不时地响起阵阵雷鸣,隆隆作响。 微风轻轻吹拂着,带来阵阵闷热,让人感到些许的烦躁。 通往宁州城的道路旁,一座低矮的山丘上站着一人,正低着头看向下方的土路。 那人身背双刀,脸上有道斜疤,疤痕从右眼穿过鼻子直到左边脸颊下方,横跨整张脸,使得整张脸变得狠辣、狰狞。 这时,那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禀告堂主,钟烁已经渡过‘两道桥’,不久便会经过这里。” 那人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知道了。” 下一秒,还不等传话那人退下,道长突然出现在那人身后:“施主,若贫道是你,这次便不会对钟烁出手” 那人转身看向道长,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不屑:“还真有不怕死的敢过来。你就是那东西的守护者?” 道长点点头,坦然承认:“正是贫道。” 那人脸色瞬间变得冷漠,大吼着:“找死!给我杀了他。” 一声令下,周围的杀手纷纷抽出双刀,大吼着杀向道长, 道长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地开口:“不过一群土鸡瓦狗,也敢在此鸡鸣狗叫?” 微微侧身躲过一刀,道长右手握住那人手腕顺势向右下扭动,随着咔嚓一声,手腕被扭断,那人顿时发出惨烈的哀嚎。 道长手上不停,继续发力,那人的身体被道长扭转过来面向杀手们,然后道长抬腿一脚跺在那人后腰。 后面杀过来的杀手躲闪不及,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刹那间,庞大的力道奔涌而来,仿佛迎面撞上一座大山,杀手们热血狂喷,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见手下被道长一招击杀,那人气得骂道:“一群废物!” 道长冷眼看向那人,不停地劝说着:“施主,收手吧。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则是无间地狱!现在退走,尚可留一条性命。若是不退,则……” 那人冷笑一声,不服气地喊道:“哼!装神弄鬼,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说着,那人拔出双刀,迅速地杀向道长。 道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既然施主如此地执迷不悟,贫道只好送您上路!” 那人气息沉稳,眼神中弥漫出无穷的杀意,左右双刀齐出,步步索魂,招招夺命,誓要将道长斩于刀下。 十息过去,道长如闲庭信步一般,沉着应对,毫发无损,甚至乐在其中。 杀手面色如常,气息依然沉稳,仿佛觉得这是战斗的正常前奏。 然而,三十息过去,道长依旧毫发无伤,甚至还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这无疑是对一个杀手巨大的讽刺! 若是那人之前的任务目标,十五息之内,战斗已经结束了。 可现在,三十息过去了,竟然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杀手满脸焦急,气息也不再沉稳,反而变得极度浮躁。 此番交手,杀手了解到道长战力不俗,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决定拿出看家本领,速战速决。 下一刻,杀手的刀势陡然变化,从多变复杂变得简单干脆,但又凌厉决绝,狠辣异常,只攻不守,如同置之死地的哀兵,发出滔天的怒吼,向着敌人发出最后的冲锋。 道长微微一笑,点评似地说道:“你这刀法有点意思,不过依然差了点火候。” 见道长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杀手愤怒地咆哮着,再度杀向道长。 看着杀手疯狂的模样,道长冷笑着说道:“能将你派来刺杀钟烁,周青峰一定废了许多口舌吧?” 仿佛受到侮辱,杀手满脸的不屑:“就凭他周青峰,也配命令我?” 看着如此凌厉的刀法,道长瞬间便明白过来:“说的也是,周青峰的确不配。你拥有如此刀法,想必榜上有名。” 杀手顿时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立刻停下身子,似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却又一闪而逝。杀手一脸困惑,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长哈哈一笑:“贫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听不出来么?” 不等杀手开口,道长继续说道:“十八年来,周青峰一直在暗中策划暗害钟烁,但却一次次失败。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杀手喘了口气,暗自恢复着体力:“每次任务失败,我都以为是周青峰以及其手下愚蠢至极,办事不力,并且派来的杀手太弱导致的。可直到今天这番交手,我才知道是你太强了,强大到超乎想象!” 道长摇了摇头,并不同意杀手的说法:“你说的自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贫道武力再强,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了整整十八年。” 听了这话,杀手心中更为疑惑,皱着眉头问道:“那又是为何?” 道长看向杀手,那眼神就像是看向蝼蚁一般的眼神,充满了冷漠与鄙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一股势力!” 道长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是太过轻蔑,杀手羞愤不已,右手持刀指着道长愤怒地大吼:“臭鼻子老道,你坐井观天,便觉井口之间已是天地,真是愚不可及,吹牛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凭你们,也想和我们作对,简直是螳臂当车,痴人说梦……知道我是谁么?” 面对杀手满腔怒气的嘲讽,道长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赵长城!” 轰隆…… 天空中传来了巨大的雷声,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阴暗的苍穹,明光四散! 哗啦啦…… 雨水伴随着滚滚雷声落在人间,带来了丝丝凉意。 正在谩骂的杀手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巨变,看向道长的眼神剧烈地抖动着,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嘴唇颤抖着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 道长一边慢慢靠近杀手,一边面色平静地阐述着情报内容:“赵长城,祥熙十四年生人,属南越皇室宗族,和丰楼双刀堂堂主,地榜杀手第九名,擅长使用双刀,绝技为七绝刀法。” 道长携带着滚滚大势前进,每说一个字,身上的气势便强大一番,吓得赵长城指着道长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脸上充满了惊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对我了解的如此详细?” 道长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冷漠:“赵堂主,下地狱的人不用知道那么多!” 赵长城撒腿就跑,根本不想再多呆一秒。 他要把消息传回去总堂,立刻改变针对钟烁的筹谋,若是慢了,说不定和丰楼将遭受建立以来的最大损失。 道长又怎会让他如意,瞬间消失在原地,拦在赵长城面前:“想走?刚才让你收手离去,你不听,现在想走,晚了!” 赵长城眼神决绝,无情地挥刀,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道长冷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拂尘。 拂尘中传来的巨大力道,将赵长城震得气血翻滚,呼吸不畅。 试探一番,发现此地只有赵长城一个高手,道长便决定不再留手,全力击杀赵长城。 十息过去。 道长那刁钻的攻击和雄浑且霸道的真气,使得赵长城终于坚持不住,想要持刀发出最后一击。 然而道长反应迅速,瞬间便察觉到赵长城的意图,急忙闪到一旁,而后抬脚跺在赵长城侧腰,瞬间将赵长城击飞。 “哇……” 赵长城身体乱颤,整个人猛地砸在石壁上,喷出一大口热血。 猛烈的撞击使得赵长城意识陷入模糊,眼中的景象也变得恍惚起来。 道长静静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赵长城浑身浴血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逐渐清醒的赵长城擦了擦嘴角的污血,背靠着石壁,朝着道长歇斯底里地怒吼:“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道长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悍然杀向赵长城。 赵长城红着眼,将双刀当作拐杖,挣扎着站起来,向着冲杀而来的道长持刀挥砍。 然而双刀刚举起来,道长便已杀到,一掌落在赵长城心口。 一瞬间,雄浑的真气将赵长城的心脏击碎。 手中的双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赵长城的眼神中充满不甘与恐惧,还有一丝丝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任务! 从这一刻起,臭名昭著,杀人无算的和丰楼地榜第九杀手,双刀堂堂主赵长城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这个无名的小山丘上,甚至就连尸体也被野兽吃干抹净,骨头渣滓都不剩。 “哎……死的又是哪个母亲的儿子?又是哪个妇人的夫君?又是哪个孩子的父亲?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命没了吧,满意了吧,真是蠢货一头!” 大雨还在下,将赵长城身上的血污冲刷掉,弥漫在周围的水洼中。 道长身边出现了一个无形的罩子,将雨水隔绝,竟然没有一滴雨珠滴在道长的衣服上。 站在雨幕里,道长冷漠地看了赵长城最后一眼,而后转过身看向山脚下的土路,依稀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那是钟烁和六子在雨幕里狂奔。 直到多年后,钟烁才在情报封存的文库中,发现了这段隐藏在历史长河中的刺杀事件,感受到师父那份穿越时空的关怀! ------------ 潜龙在渊 第二十九章:雨夜相逢 轰隆隆…… 滚滚雷声在天空中不断炸响,道道闪电划破黑暗,给世界带来些许的光芒。 从下午开始,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刚开始雨下的不大的时候,钟烁和六子还能坚持着冒雨赶路,可随着雨越下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人仰马翻,摔出个好歹。 六子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有些担忧地朝着前方大喊:“二少爷,雨下得太大了!咱们不能再这样继续赶路了,不如找个农家借宿一晚,等到明天雨停了,再上路也不迟。” 钟烁急忙勒马停下,向从后面赶来的六子问道:“也好,不过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村子么?” 六子点点头:“知道,上一次从宁州城回来的时候,也是下个雨天。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了个村子借宿一晚。”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 拐上一条岔路,两人继续在雨幕中飞驰。 雨下的更大了! 过了没多久,前面带路的六子突然勒马停下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慌乱,眼睛不停地向四周看去,但映入眼帘的却是重重雨幕,已经不能辨别方向了。 钟烁来到六子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六子紧张地看向钟烁那满是雨水的脸庞,带着哭腔:“少爷,小的好像带错路了!” 钟烁感到有些意外,但看着重重的雨幕,如同一层层幔帐将人们的视线隔绝,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顿了顿,钟烁才拍了拍六子的胳膊,笑着安慰道:“哈哈哈……一个大小伙子,不就是带错了路。至于这么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没事,没事,别哭了啊。走错就走错了,咱们原路返回就好。反正咱们两个现在浑身都湿透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慢慢走吧,免得摔坏了身子。” 说完,钟烁转头骑着马慢慢地前行。六子擦了擦脸,调转方向静静地跟在钟烁后面。 茫茫雨夜,两人一前一后,在重重雨幕中,慢悠悠地前行。 钟烁身处大雨中,突然间起了性子,扯着嗓子高歌:“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六子也不再自责,疑惑地朝着钟烁大喊:“少爷唱的是什么意思?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钟烁回头看向六子,笑着解释:“这是师父之前教我的一首词,名叫定风波。师父教我的时候,也并未过多解释词中的意境,只说时候到了,自会明白。” 伸出手,雨水打在手掌,钟烁继续说道:“然而直到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此词中的真意。关于这首词,我曾向孙夫子讨教。孙夫子说这首词作非常好,但他却从未听说过,真是奇怪的很!” 六子虽然词没听明白太多,但他却知道家中孙夫子的学问高深,便下意识地说道:“既然孙夫子都觉得这首词好,那肯定是不差的。况且天下读书人那么多,哪有人会听说过全天下所有的好诗词?” 钟烁笑了笑,将疑问踢到一边,淡然地笑着:“或许是吧。” 钟烁在前面继续高喊着,六子也听不明白,无聊地看着重重雨幕,只觉得天地间寂寥无比,仿佛全天下就剩他们两人,虽然雨水打湿了衣衫,但整个身心却舒畅到颤抖,不由得放声大喊:“不就是走错了路,不就是被雨淋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不怕!” 由于带错路在心中产生的阴霾,随着大喊在雨幕里彻底消散,六子大笑起来,任凭雨水落在身上。 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六子,见到六子开心的模样,钟烁也大笑起来,他笑六子虽然听不懂词作,但在这一刻,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 或许,这便是诗词的魅力吧! 两人继续向前走,转过一道弯,六子猛地将脑袋转回刚刚扫过的方向,激动地大喊:“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钟烁勒马停下,眼神中充满疑惑:“什么找到了?” 六子指着一个方向,激动地大喊:“村子,村子,借宿的村子!” 钟烁的眼睛也亮了:“在哪?” “就在那!” 顺着六子指的方向看过去,钟烁眯着眼说道:“那好像是一个村子,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驾……驾……” 两人激动地挥舞马鞭,朝着村子的方向飞驰。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六子再次激动地大喊:“少爷,那就是,那就是之前小的借宿过的村子—小王村,哈哈哈……” 很快,两人来到村中一户院门前,六子下马朝着院子大喊:“王里正,王里正……” 不一会儿,漆黑的房间中透出些许光亮,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是谁啊?” 六子看到王里正推开房门,激动地挥手:“我,扶风县的六子,之前在您家中借宿过的!” 经过六子一番提醒,王里正顿时想起来,连忙过来打开院门:“哦……原来是你啊!不过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这时候出远门啊?” 六子把马牵进院子,笑着说道:“这天要下雨,娘要家人,咱也拦不住不是?好好的走半道上,谁知道这雨说下就下。” “把马牵到牛棚就行!” 王里正在前面带路,钟烁将马拴在牛棚,六子在食槽里放上草料和水,完事后,三人才回到房中。 一进屋,王里正指着一位大娘介绍:“这是我老伴!” “大娘好。” 钟烁和六子拱手,俯身向大娘行礼。 大娘激动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雨下的这么大,身上都淋湿了,你们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没有的话,你们若是不嫌弃,先穿我儿子的!” “不用了,大娘,我们都带着衣服。” 说着,六子便打开包裹将手伸进去,不过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 钟烁疑惑地看向六子:“怎么了?” 王里正给两人倒了热水:“肯定是衣服被雨淋湿了!” 王里正的老伴一边说,一边走向另一个房间:“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再厚的包裹也被淋湿了!你们还是穿我儿子衣服吧?” “那就谢谢大娘啦!” 很快,钟烁和六子换好衣服围在火炉旁,手里捧着一碗热水。 王里正摆弄着火炉,向身旁的六子问道:“六子,你们这是要去州府,还是回扶风县?” 六子看了一眼钟烁,钟烁笑着说道:“王大爷,我和六子去州府办些事。” 王里正点了点头,继续问着:“听说州府最近有一件大事要发生,近来好多读书人都要去州府,你们知道不?” 钟烁喝了一口碗中的热水,继续说着:“是的,再过半个月左右,州府就要举办三年一次的科考了!” 王里正激动地笑着:“对对对,村里的后生说的就是这个‘科考’,还是你们年轻人知道的多!” …… 钟烁又把随身携带的肉干分给王大叔夫妇俩。 四人围在火炉旁,说说笑笑,吃饱喝足后,众人准备睡觉。 可就在王大爷准备将炉火盖住时,院外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一声驴叫。 “有人么?有人么……” 王大叔推开房门,大喊着:“是谁啊?” “在下是过路的读书人,可天公不作美,路遇大雨。在下想要借宿一晚,不知是否可以?” 来人正是在‘两道桥’和钟烁分别的郭宇飞。 刚开始见雨下的不大,郭宇飞本想冒雨,赶夜路一路赶到宁州城,却没想到一路走来,雨越下越大,甚至座下的老驴也因为路面湿滑,不能载人前行。 没有办法的郭宇飞,只能拉着老驴,一路步行,寻找落脚点。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远处土坡上有一点光亮,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于是根据光亮的指引,郭宇飞便一路来到王大叔院门前。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烁大感意外,来到房门前大喊:“哈哈哈,郭兄,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再次听到钟烁的声音,郭宇飞想到临别时说的话,顿时感到无比的尴尬,想要转头就走,可抬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下,没有一点光亮,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实在是无处可去。 钟烁激动地说道:“哈哈哈,钟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两人大笑着,将两人间仅存的尴尬随着雨水冲刷掉。 王大叔见两人认识,便急忙将郭宇飞领到房间,并将那头老驴和两匹马一同拴在牛棚中。 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便不再和钟烁他们闲聊,转头睡觉去了。 重逢的激动,也让钟烁没了睡意,陪着郭宇飞围着火炉闲聊一番。 约定好明天一起进城后,两人这才分开,沉沉睡去。 屋外时不时地传来一道雷声,但雨声却是渐渐地小了,屋内众人幸福地熟睡着。 很快,一夜过去,阵阵鸡鸣将众人吵醒,打开门一看,雨已经停了! 和王里正夫妇拜别,又给了些银钱,三人、两马和一头老驴才再次踏上通往宁州城的道路,只不过令人搞笑的是,出门不久,三人又灰头土脸地折返回来。 王里正一问才知道,因道路太过湿滑,实在是无法行走。 于是,三人决定等到下午再走! ------------ 潜龙在渊 第三十章:城门风波(一) 清晨,大雨过后,抬眼望去,晴空万里,朵朵白云漂浮在天际,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空气中夹杂着大雨冲刷过后的清新气息。 钟烁一行人拜别王里正夫妇,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宁州城。 三人还未靠近城池,但那股厚重、古朴的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把他们深深震撼。 恢宏而又斑驳的城墙向着两边不断延伸,城墙正中有着一个巨大的拱形门洞,供行人出入。 一副宽大的石刻被嵌在拱形门洞上方,石刻上面龙飞凤舞地刻了三个大字—宁州城! 再向上看,城墙上方的甬道上,每隔不远便有一名军士值守,显得森严无比。 看着钟烁一脸惊呆的样子,郭宇飞有些得意地说道:“钟兄,怎么样?震撼吧?第一次见到宁州城的时候,我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钟烁激动地点点头,他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城池,与扶风县的城墙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六子之前就来过几次宁州城,面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倒是让一旁的郭宇飞有些诧异,不自觉地多看了六子几眼。 顿了顿,郭宇飞继续说道:“钟兄,城内比这里更加热闹,咱们先进城吧?” 肚子也咕噜噜地叫着,钟烁尴尬地笑着:“好,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进城先找个地方吃饭。” 三人来到城门,排好队,随着人群缓缓移动。 经过军士一番检查后,三人牵着马,拉着驴踏进门洞。 踏入拱形门洞的一刹那,眼前顿时一暗,悠长的门洞内凉意袭人,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快闪开,快闪开……” 紧接着,人群后面传来如追狗赶鸡一般的呵斥声。 人们神情紧张,慌忙躲闪,左推右挤,一时间门洞内混乱不堪,使得原本还有些宽阔的门洞,陡然间变得拥挤起来。 “啪啪啪……滚开,滚开……” 谩骂声中夹杂着马鞭抽打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后面响起。 骑马的青年脸色狰狞,举起马鞭抽打着来不及躲闪,挡在前方的人。 可被鞭子抽打的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连一句谩骂都没有,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急忙闪到一边。 被慌乱的人群刺激到的马匹变得狂躁不安,钟烁和六子连忙安抚,可那跛脚的老驴却是行动迟缓,被人群挤在门洞中间,把路挡住了。 郭宇飞慌张上前,想要把老驴拉到一边,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后面正在奔跑的马匹很快便到,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骑马的青年也慌了神,全力拉着马缰绳,想要让马停下来。 随着一阵嘶鸣,马的前腿高高翘起,像人一样站起。 马背上的青年被摔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虽然没有撞在一起,但郭宇飞还是被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要拉着老驴赶紧离开。 可就在这时,摔在地上的青年愤怒地咆哮着:“娘的,把老子弄成这个样子,还想跑?把他给我抓起来!” 后面骑马赶来的四名手下,听到青年的命令,纷纷下马,恶狠狠地冲向郭宇飞。 郭宇飞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这些破皮无赖的对手,眨眼间便被四人打翻在地,挨了几脚后被押到青年面前跪着。 鼻青脸肿的郭宇飞神色慌张,身体颤抖着不停地求饶:“在下不是故意的,放过我吧,不是故意的……” 青年被手下扶起来,伸出手捏着郭宇飞的下巴,恶狠狠地大吼:“娘的,老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冲撞了我胡小飞,还想走?” 青年突然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然后一把将郭宇飞推倒在地,朝着郭宇飞吐了一口唾沫:“给我揍他,把他给我揍成猪头。” 钟烁气极,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阻拦,却被身边的六子拦下来。 六子死死地拉着钟烁的胳膊,一脸焦急地说道:“少爷,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难道您忘了临行前老爷的叮嘱了么?” 钟烁一脸愤怒地瞪着胡小飞,那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小伙子,别冲动,这胡小飞可是宁州城有名的破皮无赖,惹不起的。” “胡小飞他爹可是城防营的百夫长,千万别惹了麻烦!” “是啊,是啊,年轻人别太气盛,保住自己才最重要。” …… 看着胡小飞恶霸的行径,周围的百姓小声议论着,这可却惹毛了正在气头上的胡小飞。 胡小飞眼神凶狠地朝着周围扫了一圈,极度嚣张地扯着嗓子大吼:“你们叽叽歪歪地嘀咕什么呢?看老子不顺眼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看老子能不能把你狗日的打成残废?” 听了这话,钟烁心中更加气愤,如一团火在燃烧,咬牙切齿地瞪着胡小飞。 郭宇飞被打得躺在地上不断地哀嚎,嘴上在不停地求饶的同时,还尽可能地把手保护起来。 可眼尖的胡小飞哪里能绕过他,见郭宇飞一副书生打扮,并且还刻意地保护双手,便阴险地笑着说道:“看你这幅打扮,今日进城是要准备参加科考吧?” 被戳中要害的郭宇飞脸色更加煞白,疯狂地摇头。可就算郭宇飞此时把脑袋摇到掉下来,也已经晚了。 胡小飞蹲下来轻轻拍打郭宇飞那沾染血污的脸庞,如地狱的魔鬼一般阴森地笑着:“你否认也没用,今天老子非得把你这双手废了。” 胡小飞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 那手下瞬间领会,脸色凶狠地从怀中取出匕首,将郭宇飞的左手死死地按在地上。 郭宇飞变得疯狂,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眼布满血丝,如落入猎人陷阱中的狼,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这双手对于郭宇飞来说,就是黑暗里的一束光,缥缈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为他黯淡的生活指明方向,是他历经三年寒窗,才磨砺而成的一把利刃,助他在此次秋闱一举得中。 可现在,胡小飞竟然想要把这双手废掉,将他世界中仅存的一缕光带走,把他三年来唯一的依仗夺走。 这比杀了郭宇飞还要绝望! 这是要逼死他! …… 可,郭宇飞现在又能怎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前面的路,走尽了! …… 绝望的郭宇飞流下血泪,低三下四的如同一只小狗,趴在胡小飞的面前,摇尾乞怜:“不要,求你了,不要……” 置若罔闻! 胡小飞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只脚踩在郭宇飞脸上,疯狂地大笑着。 郭宇飞绝望地看着匕首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左手,不断地求饶。 突然间,郭宇飞突然想到什么,朝着钟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回头。 察觉到郭宇飞奇怪的举动,胡小飞疑惑不解,朝着郭宇飞大吼:“你刚刚在看什么?” 反应迅速的六子急忙将钟烁挤在一旁,自己则站在钟烁之前的位置上,努力挤出一张谄媚的笑脸。 胡小飞顺着郭宇飞之前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六子的笑脸,顿感无趣地又踢了郭宇飞一脚,愤怒地大吼:“没吃饭么?赶紧把他的手给我废了!” 看着郭宇飞凄惨的模样,钟烁知道,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郭宇飞是想让自己出手帮忙,或许又想到钟烁出手也没用,甚至会把自己牵扯进来,才又转回去。 朋友遭罪受苦,钟烁心中如刀割一般难受。 钟烁想起那个雨夜他们之间的谈话,郭宇飞说自己一定要中举做官,保一方安宁,然后教化百姓,让他们不以权势论高低,所有人都应该是平等的,让弱势之人,不再遭受白眼,让强势之人,不再以权压人…… 锋利的匕首终究还是落下,刺破皮肤,穿过手掌,猩红的血液顺着匕首喷出。 “啊……” 郭宇飞痛苦地哀嚎,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无赖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可是要为百姓做事的一双手!怎么能废?” “那可是未来的希望!怎么能毁在这种杂碎手中?” …… “住手!” 钟烁忍无可忍,心中的怒气如一团火焰,似要把世间的污秽全都焚烧。 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看向钟烁,张开的嘴巴甚至能放下一颗鸡蛋。 他们不敢相信! 他们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跳出来救人。 胡小飞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冷笑着说道:“原来这个蠢货刚才看的是你,想让你出手救他?” 钟烁的眼神似要将胡小飞生吞活剥,咬着牙低吼:“放了他!” 六子也急忙冲出,坚定地站在钟烁身边,眼神如看死人一般盯着胡小飞。 胡小飞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无比狂妄地说道:“哟呵,又有一个!别以为你们两个挎着刀,老子就不敢揍你们?土包子,知道我爹是谁么?” 钟烁和六子却是一同喊道:“放了他!” 郭宇飞看着两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感动地流下眼泪,摇了摇头大喊:“别管我,赶紧走,别管我……” 胡小飞冷笑一声,大吼道:“你们既然敢站出来,那今天谁也别想走!” 守在城门的军士见有人拿刀冲出,眼看着就要闹出人命,纷纷围了过来盯着钟烁和六子。 看着突然出现的军士,钟烁朝着为首的那名军士喊道:“他当街行凶伤人,难道你们不管么?” 胡小飞则是非常无赖的笑着,指着手下说道:“谁看见我行凶了,我只是看热闹的好不好?行凶的人是他!” 钟烁却没有理会胡小飞,而是看向那名为首的军官,继续问道:“当街行凶伤人,你们究竟是管,还是不管?” 那为首的军士面色冷漠,说出的话犹如凛冬冰雪,寒彻无比:“我们隶属城防营,街头打架不归我们管!只要不闹出人命,我们就不插手。” 胡小飞得意地看向钟烁,而后转身踢了手下一脚,脸色狰狞地大吼道:“你愣着干什么?把这小子的另一只手也废了!” 胡小飞又转身,指着钟烁,歪着头狂妄地低吼:“让我住手?你算哪根葱?等老子收拾完他,再收拾你个废物!” “啊……” 见匕首再次出现,郭宇飞惊恐地大吼。 下一秒,钟烁动了!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一章:城门风波(二) 握紧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钟烁双眼血红,看向胡小飞的眼神似要将其生吞活剥。 周围的军士瞬间警惕,只要钟烁敢拔刀,他们就会以持凶器伤人的名义将钟烁抓起来,顺便再打一顿,弄个残废也是很合理的。 胡小飞不知死活地将脖子伸过去:“哈哈哈,拔刀啊,有胆子你就拔刀啊!” 六子紧张地看着钟烁,对上这几个破皮无赖,他分分钟就能将其解决。 可若是对上城防营的军士,六子心里则没了底,内心充满担忧:若是少爷拔刀,我上不上?可若是拔刀了,说不定就背上反贼的罪名,娘又怎么办?可若是不拔刀,我又没遵守师父的教诲和道长的叮嘱……都怪这个泼皮! 砰! 钟烁将刀摔在地上,再次令所有人意外。 下一秒,胡小飞大笑起来,指着钟烁嘲讽道:“哈哈哈,你不是挺厉害的么?继续啊,把刀捡起来砍我,别怂啊……” 周围百姓的眸光瞬间黯淡,无奈地摇头叹息着。 四周的军士也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也知道今日这事谁对谁错。可胡小飞的父亲—胡山是城防营的百夫长,好巧不巧,今天值守城门的全都是胡山的属下。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今日若是不站在胡小飞这边,日后可就有的小鞋穿了。 “废物,没有胆子的软骨头……还有没有要站出来充胖子的?” 胡小飞依旧在谩骂,甚至还朝着人群不断地挑衅。 可下一秒,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钟烁动了! 钟烁快速冲向胡小飞,抬手就是一拳,猛地打在胡小飞的脸上。胡小飞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一脸懵,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意味。 回过神来的胡小飞指着钟烁,愤怒地咆哮着:“你他娘的,敢打我?你们都他娘的没长眼睛么?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废了!” 那四名手下撇下郭宇飞,恶狠狠地冲向钟烁。 郭宇飞朝着钟烁焦急地大喊:“钟兄,别管我,快跑,快跑……” 可令人再次感到惊讶的是,钟烁一个照面,便将四人全都打翻在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郭宇飞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甚至就连身上的疼痛也都在一瞬间感觉不到了,不敢相信这是和自己一路说说笑笑的朋友。 直到此刻,郭宇飞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一路同行,救自己于水火的朋友。 胡小飞被吓傻了,手脚冰凉,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恐惧。 胡小飞挣扎着向后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不断向钟烁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们赔礼道歉……” 钟烁可不理会这没有任何悔意的求饶,脚步不停来到胡小飞身边,抡起拳头就打。 一旁的郭宇飞想要站起来,可奈何身上伤的太重,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六子急忙过来搀扶。 郭宇飞心中充满感激,激动地说了一声:“谢谢!” 六子嘿嘿一笑,十分自然地说道:“咱们是朋友,不用这样客气!” 郭宇飞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不,咱们不是朋友!” 六子瞪大眼睛,松开了搀扶的手,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宇飞。 此刻的郭宇飞令六子感到无比的陌生。 钟烁也停下殴打,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宇飞。 此时的钟烁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抛家舍业地为人赴汤蹈火,到头来人家却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真是可笑至极! 钟烁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开口,骂郭宇飞不知好歹,猪狗不如,别人为了救了你,招惹上胡小飞,现在解脱了,却翻脸不认人了! 没良心的人渣! 就连被钟烁揍成猪头的胡小飞也茫然地看向郭宇飞,怀疑郭宇飞是不是下手太重,被自己打傻了。 而郭宇飞却是无视掉周围的闲言碎语,大笑一声,然后突然双膝跪在地上,眼神真挚地说道:“钟兄,你帮我保住了这只手,就是保住了我这条命,大恩大德莫不敢忘。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钟兄你的了!” 说完,郭宇飞朝着钟烁不停地磕头。 四周一片寂静。 终于缓过神的钟烁,笑着将郭宇飞扶起来:“是我错怪你了!快起,快起,咱们兄弟间不说这个!” 被钟烁扶起来后,郭宇飞踉跄着来到胡小飞身边。 胡小飞心中大感不妙,声音颤抖着问道:“废物,你想要干什么?” 郭宇飞狞笑着,疯狂地咆哮:“你才是废物,你个狗仗人势的蠢货,人渣,破皮无赖……” 郭宇飞一边大吼,一边对胡小飞拳打脚踢。 郭宇飞被打的不停求饶,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朝着周围的军士大喊:“还不赶快过来救我,我今天若是被打成残废,我爹饶不了你们!” 周围的军士顿时皱起眉头,为首那人来到钟烁近旁:“这位朋友,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差不多就行了,赶紧走吧!” 钟烁则是冷漠地看向说话那人,冷笑着说道:“你们不是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插手的么?” “对啊,对啊……吃着百姓的赋税,还帮着无赖打压百姓,这就是你们城防营该干的事?我看还是改成忠犬营算了!” …… 周围的百姓纷纷出声,支持着钟烁。 那人皱着眉头,没有辩解,而是继续劝说钟烁:“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若是等胡山过来,没人能保得住你!” 郭宇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动作停了下来,大喘气地说道:“我揍了这无赖,该出的气也出了。咱们兄弟两个从今以后便是一条船上的了。不过钟兄,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没什么可留恋的。可你不一样,家中还有父母亲人,停手吧!” 鼻青脸肿的胡小飞嚣张地说道:“哈哈哈……收手吧,不然,我以后弄死你家人!” “住手!” 为首的那名军士顿感不妙,脸色巨变,大吼着冲向钟烁。 听到胡小飞的威胁,钟烁心中狂怒,反手拔出六子腰间的长刀,砍向胡小军。 砰! 双刀相交,火星四射! 冲过来的军士双手持刀将钟烁拦下来,他想要用力将拼在一起的长刀推开,却发现不论自己使出多大的力气,钟烁都能稳稳地压制,甚至还将刀刃反压在自己脖子上,渗出淡淡的血丝。 知道了钟烁实力强大,为首的那名军士因为自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脸色被憋得通红,眼睛露出淡淡血色,但他依然在劝说着:“壮士,镇静,镇静!若是胡小飞死在这里,咱们所有人都完蛋了!” 四周的军士神色凝重,纷纷握紧武器,将钟烁层层包围。 郭宇飞见周围的军士还在增加,拉着钟烁持刀的手说道:“钟兄,算了,咱们走吧!走吧!” 一旁的胡小飞则是希望将事情闹大,借着城防营的力量打倒钟烁,继续在一旁拱火:“继续啊,继……” 为首的那名军士,转头朝着胡小飞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就给老子闭嘴!” 胡小飞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瞪着眼大喊:“李坤,你敢吼老子,信不信……” “你若是不想死,就给老子闭嘴!” 看着李坤那要吃人的眼神,胡小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明白这么近的距离,李坤拦不住钟烁,于是果断闭嘴,不再说话。 在郭宇飞不断地劝说下,钟烁把压在李坤脖子上的刀撤掉,然后转身牵着马离去。 见事情结束,周围的百姓也都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到钟烁离开,躺在地上装死的四名手下,才急忙上前将胡小飞扶起来。 “废物,滚开!” 胡小飞气得将四名手下推开,然后转头来到李坤身旁,轻声说道:“李坤,那蠢货把我揍一顿,你就这样放他走了?信不信我将此事告诉我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坤将刀收进刀鞘,皱着眉问道:“胡少想怎么办?” 胡小飞冷笑一声,然后附在李坤耳边说道:“当然是将其抓起来,毒打一番,不弄得他家破人亡,我就不叫胡小飞!” 李坤表情严肃,沉默不语。 胡小飞继续加码,不停地劝说着:“练武要花费不少银子,看他那副样子,想必是有些家产的,事成之后,咱们五五分账!” 李坤顿时来了兴趣,狞笑着看向胡小飞:“胡少说话算话?” 拍了拍胸膛,胡小飞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胡小飞吐口唾沫便是钉,岂会骗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敲锣!” 李坤表情肃穆,朝着一旁的军士大喊。 铛铛铛…… 一阵清脆、响亮的铜锣声从身后传来,还没走多远的钟烁皱着眉头回头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心中却是有不好的感觉升起。 明白铜锣声意味着什么的六子顿时变了脸色,立即大喊:“不好!少爷快跑!” 钟烁一脸懵地看向六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先跑!事后再解释。” 可四周都是巡逻的军士,三人很快便被追上来的军士包围。 周围的百姓见到这幅阵仗,也都好奇地围观着。 李坤站在包围圈外,持刀大喊:“此三人,扰乱城门秩序,持刀伤人,实属穷凶极恶之徒。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若有反抗,死活不论!”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二章:城门风波(三) 铛铛铛…… 城门处突然响起清脆的铜锣声,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安静,只剩下铜锣的声音在回荡。 而周围值守的军士听到铜锣的声响后,一脸严肃地匆匆奔向城门。 四周准备出城和刚刚进城的百姓慌忙躲到一旁,好奇地看向被围在中间的钟烁三人。 李坤持刀大喊,向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解释着:“此三人,扰乱城门秩序,持刀伤人,实属穷凶极恶之徒。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若有反抗,死活不论!” 一声令下,刀斧手谨慎地缓缓靠近钟烁三人。 钟烁并没有立即反抗,而是朝着周围的百姓大喊:“他在胡说八道!诸位,扰乱城门秩序的是恶霸胡小飞,持凶器伤人的也是恶霸胡小飞。” 来到郭宇飞身边,钟烁举起郭宇飞那满是血污的左手,让周围的百姓看:“此伤便是胡小飞指使随从持凶器伤人的铁证,是他李坤勾结恶霸胡小飞,要加害我们。” 听了钟烁的话,百姓懵了,疑惑地看向李坤,希望他能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正在不断赶来的军士,听到钟烁的解释,看向钟烁的眼神却是几分犹豫,几分无奈,几分同情。 钟烁大声地将之前在城门下发生的事情,仔细说给四周的百姓听。 听着听着,四周的百姓渐渐朝着军士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 而胡小飞则是让手下将自己挡住,躲了起来。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李坤不得不嘴硬地大喊:“兄弟们,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此人在歪曲事实,明明是他们三人持刀伤人在先,打伤胡小飞。并且此事牵连胡小飞,希望兄弟们考虑清楚,究竟谁在说真话,谁又在撒谎?” 一名在附近围观的衙役听到胡小飞的名字,便明白过来,是李坤在替胡小飞撒气,这件事已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了,于是他立刻离去,将此事禀告给衙门总捕头—王忠。 听到胡小飞的名字,在场的军士瞬间便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看向钟烁三人的眼神也从犹豫、同情变成坚决与狠辣。 察觉到军士们的变化,自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钟烁一把抓起郭宇飞,将其丢在马上,而后两三刀将后面拦路的军士击退,回身朝着六子大喊:“你们赶紧走,我留下来断后!” 没有犹豫,六子头也不回地带着郭宇飞离开。 见钟烁要逃,李坤立刻大吼:“给我上,不要让他们跑了!” “杀!” 军士们嘶吼着杀向钟烁。 战斗开始了! 从此刻起,便只剩下生与死,血与泪! 刀、斧袭来,钟烁辗转腾挪,左右拉扯,挥刀横扫,下劈,双手持刀格挡,肘击,侧踢…… 一人一刀组成了一道防线。 虽然钟烁边打边退,但却将冲过来的军士全部拦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突破防线,前去追赶六子他们。 …… 直到离开城门很远,郭宇飞才缓过神来,眼中含泪,嘴角颤抖着朝六子大喊:“快回去帮钟兄,他不是你少爷么?你怎么能撇下他一人,临阵脱逃?” 六子脸色严肃,冷静地说道:“少爷让咱们先走,自有他的道理。我们留下来也只能是累赘,不仅帮不到少爷,还会妨碍到他,你明不明白?” 郭宇飞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钟兄,都是我的错……” 六子眼神坚定,开解着郭宇飞:“不是你的错,是这片天地出问题了。道长曾说:天地出了问题,就有一些妖魔跑出来为祸世间,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也总有人来将这些问题解决,这些事总有人要做的!” 郭宇飞茫然地看向六子,而后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解救钟兄!咱们快去衙门报官。” “没用的,就算是去衙门报官也没用。” 钟烁为了他独战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军士,郭宇飞心急如焚,几乎是咆哮着大吼:“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去报官没用?” 六子耐心地解释着:“你冒然去报官,根本就见不着刺史大人,最多也只能见到捕头。可就算是州府的三班总捕头对上城防营,也根本没有一点作用。少爷还是有危险!” 抬手擦了擦眼泪,郭宇飞耷拉着脸,无奈地低吼:“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别急,让我想想!” 六子额头冒出细汗,脑子急速运转着,下意识地呢喃:“城防营,城防营,谁管辖城防营?校尉,军队,州府各个曹司……” …… 似是想到了什么,六子脸上露出笑容,激动地大吼:“对了!司兵参军!” 郭宇飞看着六子激动的模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对了?你在发什么疯?” “我们现在就去找司兵参军大人。” 六子匆匆说完,挥动马鞭,在城中急速飞驰。 郭宇飞急忙跟上,疑惑地问道:“司兵参军?这是个什么官?能管到城防营?” 六子头也不回,语速飞快地解释着:“司兵参军就是专门管理军队防务的,当然能管城防营,别说是百夫长胡山,就是巡防营的校尉也要归司兵参军大人节制。” 郭宇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可下一秒又唉声叹气地说道:“可咱们去哪里能够找到这位司兵参军大人呢?” “找巡城的衙役,他们一定能够找到司兵参军大人!” 就在这时,前面的路口突然骚乱起来,百姓慌乱地朝四周散去。 等六子两人来到近处,才看到有十几名衙役拦在路口。 原来是得到手下消息急忙赶来的王忠,却不曾想双方在这里撞见了! 从中走出一人,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指着六子两人大喊:“站住!鄙人州府衙门三班总捕头,王忠。你们在闹市策马飞驰,撞伤了人怎么办?赶快停下马来!” 六子心中大喜,急忙勒马停下,满脸焦急地朝着王忠说道:“各位衙役大哥,事情紧急,人命关天,能不能带我们去找司兵参军大人?” 王忠顿时一愣,心弦瞬间紧绷,着重地看了几眼六子。 “知道这位大人的人可是不多,若是没有家中长辈提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其中的道道。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敢和胡小飞对着干,想必家中也不是好惹的。” 想明白这些,王忠急忙堆起笑脸,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不要着急,我来给你们带路!” 救人要紧,六子也没有多想,便让王忠骑着其中一匹马在前面带路,自己则和郭宇飞骑着另一匹。 很快,穿过几道街,王忠把六子领到司兵参军理事的衙门前。 此衙门并非和刺史审案的衙门是同一个地方,而是专门给州府各个曹司理事的专用场所。 王忠指着大门说道:“小兄弟,这便是司兵大人理事的衙门!” 只见,衙门大门前有两名军士持刀值守。 “多谢王大哥!事情紧急,我先去了,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再登门重谢!” 六子拱了拱手,而后翻身下马,径直朝着大门而去。 六子神情严肃,朝着门前的军士拱手俯身:“两位军士大哥,劳烦通报一下司兵参军大人,就说南城门大乱,已经爆发厮杀!” 知道事情紧急,两名军士瞬间变了脸色,急匆匆地带六子去见司兵参军。 任职司兵参军的官员,名叫刘长海,此人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八品官员。 仔细听了六子简单的讲述,刘长海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子怒吼:“这个李坤简直是无法无天,可恶至极!来人,备马,去南城门!” 见到刘长海怒气腾腾地走出衙门,然后骑着快马,带着一队军士离开,王忠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心里美滋滋的。 六子急匆匆来到郭宇飞身边,朝着王忠拱了拱手:“王大哥,我这位朋友就交给你了,麻烦你找个大夫救治。” 说完,六子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递给王忠。 王忠顿时急眼了,摆了摆手,严肃地说道:“不行,不行,这钱我不能拿。你若是看得起我王忠,事后去州府衙门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也好,事情紧急,咱们衙门再见。” 说罢,六子翻身上马,急匆匆地奔向南城门。 …… 南城门! 钟烁还在战斗着,身上满是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不过钟烁虽然看着挺惨,但实际上只是受了几道轻伤,并不严重。 但他一人却将大部分军士打翻在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着。 剩下即使还能站起来的军士,也都是满脸畏惧地看向钟烁。 他们被吓破了胆子,不敢上前一步。 不过钟烁出手也留下余地,虽然大部分军士受伤倒地,但受的伤都是轻伤,并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名军士死亡。 周围全程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这么能打的人。 一人挑翻了几乎所有值守城门的军士。 气急败坏的李坤挥刀,疯狂地大吼:“放箭,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 可城墙上的弓箭手,却是没有听从命令。 因为一旦射箭,钟烁死不死很难说,可躺在地上的军士全都要死,这份罪过,他们担待不起。 李坤看着满地的同袍,他知道事情闹大了。 李坤知道钟烁会些武艺,却没想到钟烁的武艺如此高强。若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李坤绝对听胡小飞的谗言,做下此等蠢事。 随手将刀送回刀鞘,李坤惊恐地看向钟烁:“你究竟是人是鬼?” “胡小飞呢?” 四周没有看见胡小飞的身影,钟烁没有回答李坤的问题,而是持刀径直走向李坤。 随着钟烁一步步靠近,挡着钟烁路的军士慌张地躲到一边。 直到钟烁提醒,李坤这才反应过来,胡小飞趁乱逃走了,他绝望地疯笑着,不住地呢喃:“完了,一切都完了!完了……” 钟烁冷哼一声:“你的确是完了。若是胡小飞还在,你还能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可现在,胡小飞不在场,这私自下令指挥城防营对无辜之人动手的罪名,就只能你一人承当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李坤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钟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透出淡淡的无奈。 突然,后方传来一道厉吼:“住手,全都给本官住手。” 钟烁转身望去,只见六子跟着一位身着官服的胖胖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看清来人是谁,李坤挣扎站起来,拱手俯身绝望地喊道:“卑职,卑职参见司兵参军大人!” 刘长海看着躺了一地的军士,愤怒地咆哮着:“一群蠢货,白痴,废物!” 刘长海带来的军士,迅速将现场包围起来。 钟烁见六子点头,随后将手中的长刀丢在地上,轻声呢喃:“接下来,听天由命吧!” 刘长海翻身下马,厉声命令道:“把这些人都给我带走,命军医和城内大夫一同救治伤者,其余的关进州府大牢,听候判决!城门暂时关闭,等到城内巡逻的队伍接受防务后,再打开城门” 一听到要关城门,周围的百姓顿时议论起来,不过迫于官府的威严,却没有站出来反对。 刘长海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刘长海挺直了身子,然后微笑着朝周围百姓大喊:“诸位乡亲父老,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本官不想看到的。影响到诸位出入城门,是本官的失职,不过这也是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着想,实属无奈之举,望诸位见谅!” “刘长海在此赔礼了!” 说罢,刘长海向四周的百姓拱手、俯身赔礼!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其中也有几人朝着刘长海拱手、俯身回礼。 钟烁看向刘长海的眼神颤抖着,内心充满疑惑、茫然。 “他叫刘长海,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奇怪的官老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和县里的官老爷不一样,他也和李坤不一样!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被军士押向州府监牢的路上,肚子咕噜噜叫着的钟烁是这样想的。 南城门大战虽然已经结束,但此事却如风一般,快速传遍整个宁州城!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三章:城门风波(四) 此刻,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甚至某些地方热得都能够看到虚影,街道上的行人也是零零散散的,显得有些空荡。 阵阵热风在耳边呼啸,胡小飞满头是汗,骑着马在街道上飞驰,四名手下在其身后紧紧跟着。 此时的胡小飞惊惧未定,浑身颤抖。 他的内心被层层的恐惧包裹着,无尽的恐慌使得他快要窒息、死亡。 钟烁手握长刀,浑身浴血的模样,和他那如饿狼一般狠辣无情的眼神,在胡小飞脑海中翻来覆去,不断地刺激着那紧绷的心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穿过条条街道,胡小飞终于看到熟悉的家门,勒马停下。 一名随从急忙上前去敲门。 没多久,房门便被拉开一角。 胡小飞一把推开大门,冷着脸问道:“我爹在家么?” “老爷刚吃过饭不久,正在书房中休息。” “你们四个先去休息吧,现在外面风声紧,暂时不要出去!” 四人拱手称是。 胡小飞摆了摆手,然后径直向胡山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胡小飞推门就要进去,可一旁的小厮急忙上前阻拦:“少爷,老爷可能睡着了,您不能去打搅……” 心情极差的胡小飞此时就像一个炸药包,一点就炸。 被小厮阻拦的胡小飞,心中的怒气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失去控制。 反手就是一巴掌,猛地甩在小厮的脸上,胡小飞愤怒地咆哮着:“滚开,小爷我的事你也敢管?” 被打的小厮满脸委屈,连忙闪身退在一旁。 发了一通脾气,胡小飞却也清醒过来,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前,轻轻地敲门:“爹,开,开门,要出大事了,爹,开门,要出大事了……” 喊了几遍,不见胡山出来,胡小飞便壮着胆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胡山正在书桌一侧的软榻上熟睡。 胡小飞走到胡山身边,轻轻拍打胡山的胳膊,不停地喊着:“爹,出大事了,爹,出大事了……” “嗯?” 胡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胡小飞如同苍蝇一般在耳边不停地嗡嗡嗡,手搓了搓脸不耐烦地大吼:“你个臭小子把老子吵醒,究竟想要干什么?” 胡小飞突然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爹,咱家要大祸临头了!” 胡山瞬间坐起来,却看到自己儿子鼻青脸肿的,焦急地问道:“什么大祸临头?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被谁打的?” 胡小飞带着哭腔就要把事情说清楚,却听到胡山突然开口:“等等。你先起来,现在老子还有点迷糊,等老子洗把脸,再来听你讲!”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胡小飞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老爹,然后无奈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跪着吧……” 看着自己儿子一副不成器的样子,胡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多久,胡山洗过脸,坐在软榻上随意地听着。 胡小飞便将事情始末,仔仔细细地全都讲给胡山听。 看到自己儿子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胡山刚开始还以为是街头打架的小事,并不是十分在意,可听到后面,事情逐渐演变成了几十名军士被一人挑了之后,胡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胡小飞说完,胡山脸色铁青,双眸似乎有一团火焰在剧烈地燃烧。 两人谁也不说话,书房安静下来,就连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够被清晰地听见。 可这份安静却让胡小飞害怕,内心强烈的不安。 因为胡小飞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更加猛烈的风暴肯定还在后面。 没多久,风暴降临了! 暴怒的胡山突然从软榻上站起,一脚踹在胡小飞胸口,指着胡小飞破口大骂:“你个蠢货,也不知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胡小飞被踹倒在地,然后又跪着爬过来,抱着胡山的右腿,惊慌失措地问道:“爹,现在可怎么办?那人如此厉害,会不会过来寻仇?” 胡山冷哼一声,皱着眉头:“他私下里过来寻仇倒是好办了!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此时司兵参军刘大人已经知道了!” 胡小飞绝望地说道:“那咱们家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再次将胡小飞踢开,胡山踱着步子,在书房中来回地转悠。 转了几个来回,胡山突然弯下身子,双手扯着胡小飞的领口说道:“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现在去见蒋校尉。你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面,哪都不要去,听到了没有?” 胡小飞头如捣蒜,连连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罢,胡山还没走出房间,便听到管家前来禀告:“老爷,校尉大人派人过来,请您过府一叙。” 顿了顿,胡山回头看了一眼胡小飞,脸色沉重地说:“让他稍等,我马上就去!” 没多久,胡山跟着那人来到校尉府中。 一进大门,便看到校尉府管家—马天成早就在院中等着了。 马天成是城防营的老人,因为在战场上受伤,左手落下了残疾,自此离开城防营,来到校尉府中做事。 见胡山走来,马天成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说道:“胡兄,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胡山拱手回礼,态度十分恭敬地说道:“劳烦马大哥带路。” 两人穿过一进院落,内心忐忑不安的胡山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气询问:“不知校尉大人,今日心情如何?” 马天成停下脚步,面色温和地看向胡山,微微一笑:“老爷心情如何,胡兄难道不知道么?” 看着马天成那张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笑脸,额头却是不停地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胡山内心惊惧不已,急忙俯身道歉:“是在下逾矩了,望马兄勿怪!” 马天成摆摆手,微笑着说道:“哎,胡兄言重了。快走吧,老爷还在等着!” 说罢,两人穿过回廊庭院,终于来到书房前。 马天成站在院中,拱手俯身行礼:“老爷,胡山到了!” “让他进来。” 平淡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让人无法察觉出喜怒。 推门走进书房,胡山内心忐忑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校尉—蒋世明。 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蒋世明板着脸,眼神冷漠,淡淡地说道:“胡山,你可知今日本官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胡山扑通一声跪下,慌慌张张地说道:“是卑职教子无方,犯了大错,在进城时与人争斗,导致南城门大乱,被新来的司兵参军抓住了把柄,恐对校尉不利。” 蒋世明却是冷哼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刘长海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烧这里,就是烧那里,总要烧一烧。欺压几个小民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上面也不需要一个得民心的武将。” “因此平日里对于你们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只要不弄出人命,本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严惩。虽然刺史大人与本官商议多次是否可以处理一些人,平息民愤,当然这里面自然包括你儿子胡小飞!对于刺史大人的提议,本官自然是推诿一番,打消了刺史大人的念头。” 胡山当即叩头,激动地大喊:“多谢校尉爱护之恩!” 蒋世明点点头:“起来吧!” “卑职犯了大错,只配跪着听!” 见胡山态度坚决,蒋世明也不再劝说,继续说道:“你们能够从战场上活下来,并不容易。念在你们出生入死的份上,本官并未惩罚你们,只是略微敲打一番,让你们别太过分了。” “校尉说的是,都是校尉体恤下属!” 蒋世明却是冷哼一声,平静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你明白的道理,可是你儿子胡小飞不理解啊!他今日竟然能够煽动城防营,真是好大的胆子!难不成城防营成了你胡家的私军?若是有一天,你们看本官不顺眼,是不是也要将本官一道围杀了?” 陡然的转变,胡山被吓得浑身颤抖,连连摇头:“不敢,胡山绝对不敢有此想法。” 蒋世明冷冷地看着胡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有就最好。若是本官日后再听说你们敢煽动城防营闹事,你们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胡山急忙拍着胸脯保证:“校尉放心,胡山记住了!回去之后,属下一定狠狠教训犬子,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蒋世明从椅子上站起,来到胡山身边:“南城门大乱,城防营一败涂地,刘长海是一定要杀人的,也不用等王府的批文,直接就将人砍了。” 蹲下身子,蒋世明拍了拍胡山的肩膀,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胡山:“李坤这一次是死定了,绝对逃不掉,但是也不能让他在牢中胡乱攀咬。若是将你和小飞牵连进去,得不偿失。他是你的手下,这事你自己处理,别留下手尾。” 长出一口气,胡山眼神变得狠辣,重重地点头:“校尉放心,胡山明白了!” 蒋世明点点头,笑着将胡山扶起来。 这一次胡山却没有拒绝蒋世明的好意,慢慢站起。他是明白分寸的,要不然也不会从战场活下来。 蒋世明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景色,语速迟缓地说着:“和小飞争斗的是两名书生,全都是扶风县人,没什么背景。两人本是要进城参加科举的,却没想到撞上小飞,徒增了一番祸事。” 说着说着,蒋世明突然没了声音,房间安静下来。 胡山静静地等着,他明白接下来说的话才是重点。 顿了顿,蒋世明又转头看向胡山,微笑着说道:“对于此事,你们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不要再生波澜。那个叫钟烁的武艺很好,是个好苗子,暂时你不能动他。” “等他秋闱结果出来,若他没有中举,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争取过来,不能落到刘长海手中。若是他不识好歹,非得和我们作对,你就看着办。” 不让对钟烁报复,胡山心中有些不平,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疑惑地问道:“若是他中了举呢?” 蒋世明冷笑着,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那便是鲤鱼跃龙门,文武双全的他就是你们再也惹不起的人。你们就把这些恩怨忘了吧,免得日后惨死街头,也没人收尸!” 胡山心中大惊,眼睛瞪得溜圆,久久没有说话,这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蒋世明摆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属下告辞。” 胡山俯身退出房间,被马天成领出去。 站在窗边,蒋世明盯着胡山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 潜龙在渊 第三十四章:城门风波(五)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世间,似是要将一切化为灰烬。 钟烁手上拷着铁链,慢悠悠地走在宁州城的街道上,身上的血污逐渐干涸、凝结,受伤的地方也是痒痒的。 街道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好奇地打量着被军士羁押的钟烁和六子。 听了周围人的解释,明白事情大概后,百姓看向钟烁和六子的眼神变得复杂,有疑惑,有同情,有吃惊,有…… 但所有的眼神中,唯独没有嘲笑! 一路走来,对于周围百姓的评头论足,钟烁已经无所谓了。 他百无聊赖地眯着眼抬头看天,嘴巴干干的,喉咙干燥得似是要裂开,肚子还在一直咕噜噜地叫着,难受极了。 “终究还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钟烁是这样想的。 好不容易找到官老爷,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被送进大牢,一旁的六子内心焦急,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忧虑。 但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沉默着陪钟烁一路走下去。 而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有着一座四层高的酒楼,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飘香楼。宁州城中最好的酒楼。 三楼靠窗的位置上,道长静静地喝着茶,暗自思索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押运钟烁的队伍来到飘香楼门前。 道长终于有了动静,板着脸放下茶杯,而后缓缓站起。 可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来到道长面前摇了摇头。 眼神抖动着,道长诧异地看向白衣男,有些意外地说道:“你要阻拦贫道?” 白衣男在道长对面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神平静:“玉不琢不成器。我们不能跟着他一辈子,护着他一辈子,有些路需要他自己走。这世道究竟是怎样的?你讲的不算,孙夫子讲的也不算。只能他自己去看,自己去理解,自己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陷入沉默。 良久,道长叹息一声,重新坐到椅子上,苦笑着说道:“若是没有这些破事,他也该定亲了。” 白衣男笑了笑,没有接话,静静地看向楼下的队伍。 …… 走了许久,钟烁一行人来到刘长海理事的衙门前。 羁押钟烁的军士却忽然撤走了,仅留下一名军士,表情严肃地将钟烁和六子手上的铁链解开。 六子看着衙门大门,诧异地问道:“这位大哥,我们不是要去州府监牢么?怎么到了这里?” 那军士撇了一眼六子,冷声说道:“是刘大人要见你们。其他的事,我不太清楚。” “多谢大哥告知!” 跟在那军士身后,绕来绕去。 最终,钟烁和六子被带到衙门中一处偏僻的小院。 没多久,刘长海穿着官服来到两人面前。 钟烁拱手俯身行礼后,才将心中疑惑说出:“大人为什么将草民带到这里?” 刘长海没有回答钟烁的问题,反而是笑着问两人:“你们还没吃饭吧?” 钟烁两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咱们边吃边聊!” 钟烁皱着眉,内心更加疑惑,不明白刘长海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和善:“草民犯了事,是待罪之人。和大人一起吃饭,怕是不太妥当?” 刘长海却是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一件小事而已,钟小兄弟不必担心。难不成非得本官下命令,你们才肯和本官一起吃?” “草民不敢!” 落座后不久,四个凉菜,四个热菜被摆到三人面前。 刘长海给两人倒了酒,笑着看向钟烁:“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钟烁和六子急忙起身,虚扶着酒杯。 钟烁受宠若惊,急忙回答:“草民受的都是些轻伤,已经无大碍了。草民两人来到这里不久便有人过来送药,想必这都是大人的安排,大恩大德,草民不敢忘怀!” “快坐,快坐,坐下再说。” 刘长海笑着点点头,放下酒壶后又继续问道:“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武艺,很不简单啊!能将武艺练得如此高强,是和谁学的?” 钟烁正襟危坐,语速有些快:“草民是跟着小时候拜的师父修习武艺。师父他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 对于这个答案,刘长海有些意外,但也不再多问,而是转头问一些别的事情:“南城门出事,一般人都是去找州府衙门,可你们怎么会想到来找本官呢?” “练武休息的时候,师父便会同我们讲一些朝廷的事情。因此,六子才会联想到大人您!” 顿了顿,刘长海眉头微皱:“你师父不是个简单的道士。他现在还在你家么?” 钟烁的眼神瞬间落寞,叹息一声后才继续说道:“草民临行前,师父没有过来送别。” 刘长海心中大为疑惑,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为何?” “父亲告诉草民,师父已经离开,游历天下去了。若是他日有缘,自会相见!” 刘长海点点头,话头一转:“你将南城门的事详细说与我听。” …… 三人边吃边说,时不时地刘长海还要问上几句。 听到李坤命令城防营将钟烁等人包围,刘长海气得将酒杯摔碎,愤怒地大吼:“国器岂能私用?甚至还要用来欺压百姓,真是罪不容诛!” 钟烁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重新给刘长海拿一个酒杯,接着倒满酒:“不知大人会怎样处置李坤?” 发泄过后,刘长海很快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钟烁,温和地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莫要多问!” 钟烁和六子急忙站起,拱手俯身:“是草民逾矩了。” “不过事情既然与你们相干,告诉你们一些消息也不是不行。” 顿了顿,刘长海继续说道:“南城门大乱,城防营欺压百姓已成事实。刺史大人已经过问这事,并且会将此事禀告给王府。因此不论结果如何,最后肯定是要杀人的。” 听到这里,钟烁和六子脸上阴云密布,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他们担惊受怕的模样,刘长海笑了笑说道:“不过你们不用太过担心,南城门大乱,是城防营陨职,而城防营欺压百姓则是实实在在的罪过,不可能抹去,这些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六子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动手,自然也不会有事,只有你钟烁可能会有一些问题。” 钟烁变得紧张,眼神颤抖着看向刘长海。 “你一人将城防营近百人打伤,虽然我知道你是迫于无奈才出手,但若是校尉蒋世明非得把你拉下水,说你明明可以逃,却将城防营近百人打伤,究竟是携怨报复?还是真的迫于无奈?到那时,你解释的清楚么?” 钟烁开口想要辩解,却被刘长海打断:“我知道你想解释,可若是刺史大人不相信你,你给本官解释的再清楚也没有用!不过你武艺高强,又要参加科考,你这样的好苗子很难得,朝廷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并且归根到底你是无辜的,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可最后怎么处理你,还要听刺史大人判决。至于其他人,只能等待判决结果。” “多谢大人告知。” 听了刘长海的一番解释,钟烁两人悬着的心虽不至于完全落地,但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话锋一转,笑容褪去,刘长海一脸无奈地说道:“不过这顿饭吃完,根据律法,你们就要待在监牢一段时间……实在是委屈你们了。” 钟烁起身来到一旁,重重地跪在地上,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地说道:“法理如此,大人不必介怀。草民两人突遭祸难,幸有大人在其中照拂、斡旋,方能脱离死地。大人之恩,草民永世难忘。” 见状,六子也急忙站起,跪在地上,神情激动。 说罢,钟烁和六子两人一起向刘长海叩头。 刘长海眼中含泪,连忙将二人扶起,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本官不是特地为你们,而是为了像你们这样的有胆识、有道义的人。若是全天下都是你们这样的人,讲律法论常理,又怎么会有冤案、错案?又怎会有贪官污吏、恶霸流氓?” 听完,钟烁两人情绪激动,但心中更多的却是诧异。 他们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官老爷! 说完,激动的刘长海干了一杯酒:“咱们先不说这些,时间紧迫,监牢之中可是没有这样的酒菜,你们赶紧吃,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吃饭间隙,三人又聊了许多,不过刘长海并没有像蒋世明想的那样拉拢钟烁。 三人只是聊着法理,聊着道义,以及天下百姓! …… 就在三人聊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大人,州府府衙的捕头王忠已经到了。” “知道了,让他稍等,我们马上就到!” 刘长海转头看向钟烁,叹息一声:“和你们聊得很是高兴!不过时间到了,你们两个该走了。” 三人起身,依次走出房门。 刘长海亲自将钟烁送到衙门大门外,并叮嘱王忠要照顾好钟烁两人。 王忠欣然应允,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会让两人受到委屈。 “草民告辞!” 钟烁和六子朝着刘长海拱手俯身。 刘长海拱手回礼,直到彻底看不见钟烁等人的身影,他才返回衙门。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五章:城门风波(六) 州府衙门的监牢和扶风县的监牢一样,都是建在地下。 等到钟烁三人来到州府监牢大门前,已是夕阳西下,青灰色的云朵和火红色的晚霞将天空铺满,地上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王忠和看守监牢大门的衙役交谈一番,递交了文书,查验了王忠的身份令牌后,三人才被准许进入监牢。 三人跨过监牢大门,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钟烁仰头看去,两丈多高的甬道墙壁上方,值守的军士正低头看着他们,目光冷冽。 王忠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紧张地悄声说道:“不要乱看!能在监牢看守的,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惹怒了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钟烁低下头,嘴角微微勾起,无声地轻笑着,谁也没有看到。 终于走到甬道的尽头,三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处空荡的院子。 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围墙顶端嵌满了锋利的铁片,据说上面还涂满了毒药,防止罪人逃跑。 宽阔的地面上是一块,一块的,用青砖垒砌的,两层低矮的地牢通风口和透光口,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尺。 钟烁和六子跟着王忠来到地牢入口,一旁的军士再次检查着文书和身份令牌,查验无误后才打开地牢入口的铁锁。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地牢的两扇铁门被掀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暗通道,仿佛一条是通往地狱的鬼路,让进入的人再也不能出来。 每个犯人第一次看到地牢入口时,即使他们再怎么努力地强撑着,或多或少的都会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不论他们之前是乡绅富户,还是什么流氓恶棍! 不过这次,王忠却是有些意外。 从钟烁的神情上,王忠看不到任何的恐怖情绪,只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王忠便明白过来,能够在犯下如此过错后,还能被司兵参军大人私下带走的人,绝对不能以一般的眼光看待。 可王忠不知道的是,钟烁现在哪里有心思产生什么恐惧的情绪。 人有三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去茅厕,舒舒服服地发泄一番。 可他看了看四周,又觉得时机不太对,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同意,只能强忍着。 “走吧。” 王忠不再多想,说了一声便率先踏入地牢。 钟烁两人急忙跟上,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火把,一步一步地沿着台阶一直向下走。 突然砰的一声,钟烁和六子,立刻扭头向后看。 地牢的铁门再次关闭,甬道内变得更加黑暗了。 此刻,地牢内部便如同人间地狱一般,与那个自由、斑斓的世界彻底隔绝。 很快,钟烁三人走到台阶尽头,来到一处平台,抬眼看去,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十几名狱卒正坐在几张桌子旁,喝着酒,吃着菜,笑呵呵地闲聊着。 昏暗、潮湿的监牢使得钟烁两人眉头深深皱起,浓浓的恶臭萦绕在鼻间,一股强烈的不适瞬间涌到喉间,两人差点没憋住。 王忠回过身,拍了拍钟烁的肩膀,笑着说道:“两位小兄弟别怕,监牢就是阴暗一些,臭一些,没什么可怕的,呆的久了,便会习惯。” 两人沉默着点头,目光却是警惕地将四周扫遍。 钟烁实在是憋不住了,急忙说道:“王大哥,这里有没有茅厕,小弟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小子不会是被吓得屎尿都憋不住了吧?” 此话一出,一旁的狱卒和王忠哈哈大笑,就连六子也没憋住,一同笑着。 钟烁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王忠则是笑着,指着一旁的狱卒说道:“你过来,带这位钟兄弟去茅厕!” 而在钟烁去茅厕的时间,王忠已经办完了交接手续,并叮嘱狱卒两人是他的朋友,要好好照顾。 狱卒自然应允。 没过多久,那名狱卒带钟烁回来。 钟烁满脸舒服的表情,再次让人发笑。 钟烁也跟着笑起来。 过后,三人走在阴暗的过道上,两侧牢笼中的犯人大喊着冤枉、无辜,甚至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瘆人的疯笑。 耳边不断的嘈杂声,使得钟烁板着脸,皱着眉头,看向一个个扑过来的罪人,他们脸上布满脏污,他们张牙舞爪,他们不停地嘶吼着,唯有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疯狂! 钟烁内心充满震撼! 这是他十八年来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此时的他突然想起刘长海说的话:律法天道和人情利益,究竟哪个重要?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正的罪犯,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又有多少人是被迫害的,他不知道…… 就这样想着,三人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监牢最里面。 王忠指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就是你们的位置。因为钟小兄弟的武艺高强,上面怕你逃窜,就将你安排到最里面的位置。” 钟烁无奈地笑了笑:“诸位大人想多了,草民若是想要逃走,当初在南城门便不会放下手中的刀,束手就擒。” 王忠尴尬地笑着:“钟兄弟说的也是。” 将远处的一名狱卒叫到近旁,王忠微笑着给钟烁介绍:“这位是刘柱兄弟,是负责你们这块区域的狱卒。你们若是有事可以找他。” 顿了顿,王忠又给刘柱介绍:“这两位便是今日在南城门的两位,钟烁和六子。” 刘柱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对强者的崇拜,神情激动地说道:“城门口的那些恶棍早就该收拾了!两位大哥打得漂亮。大哥叫我柱子就行,有事尽管吩咐!” 钟烁和六子连忙拱手说道:“多谢王大哥、刘兄弟!” 王忠拍了拍钟烁的肩膀:“你太客气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告辞了!” 钟烁三人急忙拱手:“王大哥慢走。” “保重!” 说完,王忠转身离开,钟烁和六子则是被刘柱请进监牢。 见牢房中还有一人在枯草上侧身躺着,背对着他们,两人来到另一边靠着墙相视一笑,心中充满无奈。 刘柱将牢门锁上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激动地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能不能把城门发生的事仔细地说来听听,好让小弟长长见识。” 钟烁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刘柱顿时喜笑颜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哥稍等,小弟去拿些吃的!” 没多久,刘柱两手端着掌盘走来,掌盘上放着茶壶和八只茶杯。 见刘柱拿这么多茶杯,钟烁不由得疑惑道:“刘兄弟为何拿这么多的茶杯?咱们只有三个人,用不完的!” 刘柱则是笑着说道:“钟大哥别担心,一会儿还有兄弟过来!” “啊?” 钟烁满脸的问号。 果然没过多久,五名狱卒抱着瓶瓶罐罐和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笑着围成半圈盘腿坐在牢门前,然后将瓶瓶罐罐中的东西倒在小桌子上面,有瓜子,糖块,干果…… 钟烁看着一桌子的零食、小吃,脸庞不停地抽搐着,尴尬地笑着:“你们兴趣挺高的!” “让钟大哥见笑了,兄弟几个天天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早就烦的透透的,好不容易可以听些有意思的事情,兄弟们自然高兴。” 刘柱哈哈一笑,竟看不出丝毫的尴尬,甚至还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六子,至于为什么不给钟烁,自然是因为钟烁要说话,吃东西会影响说话的节奏,听书的最烦这个了! 四周牢笼中的罪人虽然不知道监牢外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狱卒脸上的兴奋,带着茶水、零食围坐在一起,俨然一副听书的模样。 罪人顿时来了兴趣,纷纷靠在牢笼旁,侧着耳朵仔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一名狱卒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要听故事也可以,但谁要是敢胡乱插嘴,老子让他三天吃不上饭,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罪人们自然不敢得罪狱卒,纷纷应和。 刘柱给钟烁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钟大哥,您快讲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喝了一口茶,钟烁坐在牢门前,把发生在南城门的事情一一说出。 听到胡小飞命手下废掉郭宇飞左手的时候,周围的罪人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而刘柱他们皱着眉头,板着脸,意外地没有阻止他们。 因为刘柱他们曾经也或多或少地受到过欺辱,但他们就像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暗自忍了下来,谁也没有告诉。 钟烁沉默着,看着他们的疯狂,这一刻他才察觉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那样幸福、快乐地生活着。自己之前过的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简直是太幸福了。 喧嚣过去,钟烁继续讲着,等讲到自己抽刀要除掉胡小飞时,周围人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震惊和无尽的崇拜! 故事继续,等说到钟烁妥协离去,周围人的眼神中又有几分无奈,几分落寞…… 顿了顿,钟烁停下,将茶水一饮而尽,周围人的眼神盯着钟烁,其中满含期待,他们知道事情必定有转折,要不然钟烁也不会出现在监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钟烁继续讲着。 等讲到钟烁和城防营爆发争斗,周围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欢呼着,不停地叫好,就连狱卒也不例外。 嘈杂的声音将一边熟睡的那人吵醒,迷迷糊糊地转过身,看到熟悉的背影后,眼睛瞬间睁大。不过他却没有喊叫,而是静静地听钟烁讲着,心中充满震撼。 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 钟烁将事情讲完,沉默着接过刘柱递过来的茶杯,仰头喝完。 周围的人沉默着,监牢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刘柱站起身子,拱手俯身:“钟大哥,六子哥,你们是真男人,我柱子佩服!” “真男人,佩服!” “真男人,佩服!” …… 狱卒纷纷站起,拱手俯身恭敬地说着。 周围的罪人也站起来大喊: “兄弟,你是真男人!” “兄弟,好样的!” “兄弟,老子服你!” …… 钟烁和六子站起来,拱手回礼,说着感谢的话。 刘柱等人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恭敬地说道:“两位大哥,小弟先出去,若是有事,大声叫我就行!” 钟烁拱了拱手:“多谢柱子兄弟!” 刘柱等人点头离开。 等到彻底看不见刘柱等人的身影,钟烁和六子才转过身,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两人脸色瞬间变化,激动地大喊:“是你!” ------------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六章:城门风波(七) 夕阳西下,夜幕悄然来临,似一张无垠的幕布遮盖天际,一轮圆月嵌在上面,如一颗硕大的宝石散发着莹莹清辉。 皎洁的银辉散向茫茫人世间,通过院中的透光口,映在州府底下监牢的墙壁上。 钟烁看向郭宇飞:“王大哥为什么将郭兄在这里告诉我们?” 想了想,郭宇飞叹了口气:“估计是亲手将我送进这个鬼地方,王大哥心里过意不去吧?” 钟烁还想继续问清楚,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开饭了!开饭了……” 两名狱卒拉着小推车在过道上大喊。 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陶碗,另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放着一个包裹和两个木桶,一个桶里面装的是稀汤,另一个桶里面装的也是稀汤。 很快,两辆小推车在钟烁三人住的牢笼旁停下。 钟烁看向狱卒,来的竟然还是熟人—刘柱。 刘柱盛了三碗汤,有些歉意地说道:“钟大哥,监牢里面的条件很差,只有这用红薯、糠等谷物熬的稀汤。我们除了酒也是喝这个,你们多担待。不过,小弟托人从外面带了一些包子,你们赶紧趁热吃!” 说罢,刘柱将包裹塞进牢笼。 三人急忙起身,接过包裹。 钟烁拱手俯身说道:“实在是麻烦柱子兄弟了。这份恩情我钟烁定会记在心中,若有来日,必当重谢!” 六子和郭宇飞也连忙拱手俯身行礼。 刘柱眼中含泪,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话说回来,应该是小弟要谢谢诸位哥哥。之前,小弟被城防营那帮混蛋揍过,甚至还差点落下残疾,幸亏王忠大哥及时出现,小弟这才留下一命。” “你们敢打城防营那帮混蛋,算是替我报了仇。小弟佩服你们,小弟心里敬重你们。你们趁热吃,小弟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刘柱和另一位狱卒推着小车离开了。 看着刘柱的背影,钟烁感到手中的包裹无比沉重,里面包含着辛酸的沉痛记忆,包含着势比人强的无奈,包含着冤屈得报欢喜…… 六子回头,看向钟烁:“少爷,柱子兄弟是哭了么?” 钟烁点点头,然后来到被月光照亮的地方,把包裹打开放在地上。 郭宇飞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柱子兄弟心里苦啊!” 钟烁盘腿坐在地上,轻声喊着:“你们赶紧过来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可不好吃!” 六子和郭宇飞转身围坐在钟烁身旁。 打开包裹,冒出腾腾的热气,三人一手一个包子吃起来。 由于钟烁和六子之前已经吃过饭,因此他们吃过一个包子后便不再继续吃,让郭宇飞多吃一些。 六子喝了一口热汤,疑惑地看向郭宇飞:“郭公子你不是和王大哥去医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钟烁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六子急忙解释:“少爷,之前我们从南城门逃走,将消息禀告给刘大人后,小的托王大哥带郭公子去医治身上的伤,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郭公子。” 钟烁点了点头,疑惑地看向郭宇飞。 郭宇飞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和王大哥到达医馆的时候,我已经意识模糊,记不太清楚了。等我再醒来时,身上已经抹了药,不再流血。王大哥坐在旁边和我说:南城门的事情刺史大人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发了文书,不论咱们是否无辜,都要先将咱们三人缉拿归案。” 听了这话,钟烁两人陷入沉默。 无奈地摇了摇头,郭宇飞继续说道:“我知道文书一旦发布,咱们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王大哥已经帮了咱们许多,他又身在公门,不能因此此事牵连到王大哥。况且咱们三人是无辜的,咱们没有罪。是他们城防营和胡小飞狼狈为奸,要谋害我们,咱们为什么要逃?” 六子激动地大喊:“郭公子说得对,咱们又没有罪过,凭什么要逃?要逃也是胡小飞和李坤逃走!” 郭宇飞点点头:“六子兄弟说得对!为了不让王大哥为难,还是我先开的口,让王大哥将我带回去,听候刺史大人判决。在回去的路上,王大哥将钟兄做的事都告诉我了。钟兄真是厉害,小弟佩服!王大哥也说会将咱们安排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钟烁紧盯郭宇飞的的眼神,试探着问道:“郭兄,你怪王大哥么?” 郭宇飞顿时皱起眉头,愤怒地说道:“钟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我是什么人?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若不是钟兄仗义出手,若不是王大哥带小弟去医馆,恐怕小弟早就不行了。小弟又怎会怪他?” 钟烁哈哈一笑,掩饰彼此之间的尴尬:“实在是抱歉,我果然没有看错郭兄!” 知道了答案,钟烁肆意地笑着,郭宇飞和六子也笑起来。 没过多久,三人吃过饭,背靠着墙,月光洒在脸上,惬意极了。 牢笼中再次安静! 过了许久,郭宇飞再次出声,将这份久违的寂静打破:“钟兄,你觉得刺史大人会将我们判大辟么?” 六子笑着转头,疑惑地看向钟烁:“少爷,大辟是什么意思?” 看着六子一脸懵懂的模样,钟烁笑着说道:“就是砍头。” 六子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地重新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钟烁却没有直接回答郭宇飞的问题,而是语气温和地说道:“以前父亲告诉我,世间有善恶,人生天地之间,自然也是如此,有善人,就有恶人。因此,做官的官老爷自然就分善官和恶官。善官仁政爱民,洁身自好。恶官暴戾恣睢,结党营私。” 顿了顿,钟烁叹了口气:“可……人终究是复杂的,他不是纯粹的。善恶两面并不能将一个人完全割裂,他是相互杂糅,彼此交织的。” 钟烁转头看向郭宇飞:“郭兄,你也知道当年发生的国战。镇北王攻破敌国,天下一统,功盖千秋,结束了南北两朝相互割据的局面!那时镇北王统帅的西军威名赫赫,令行禁止,攻城拔寨,所过之地,秋毫无犯。” “国战结束,镇北王麾下诸部转为校尉府,护卫西北道各州的安宁。可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国之重器,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们和流氓恶棍为伍,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当年在阵前厮杀的勇士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钟烁的声音变得高昂,激动地大喊:“郭兄,人的心变了!他们将律法束之高阁,他们欺压良善,他们逐利,他们忘了初心,他们变得不像人了,他们变得像是动物,变得如同大鱼吃小鱼一般,实力为上,弱肉强食。” 郭宇飞仰头看向透光口,无奈地说道:“是啊,人心变了。十年前,家中突遭横祸,家父重病缠身,不停地吃药,但身体却是越来越差。没有办法,为了给家父治病,家中变卖了家禽,存粮,甚至是田产,可最终父亲还是离去。” 说着,说着,郭宇飞眼含热泪,模糊了双眼:“父亲死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勉强撑了三年,最终撒手人寰。叔父看我孤苦伶仃,便给了我三亩薄田,勉强糊口。” 擦了擦眼泪,郭宇飞看向钟烁:“钟兄,你别看小弟现在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可小弟在家中,天不亮便起来耕田、除草,天热时方能在家中看书。奈何家贫,许多书小弟也买不起,只能省吃俭用,然后带着省下的粮食和书坊交换,甚至有时候仅剩下小弟的口粮和下一年的种粮。后来觉得不划算,便不再买书。” 钟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那你要如何读书?如何准备科考” 郭宇飞笑地坦然:“虽然书是不能买了,但是可以借啊!将买的书背熟之后,小弟再用省下来的粮食,从书坊借书。回到家中,开始彻夜不停地抄写,以致于后来用纸太多,最后纸都买不起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小弟只能砍一些竹子,将其劈开,然后和防虫的草药放在锅中煮,煮好之后再在火上烤,最后将烤好的竹片再裁剪成宽窄一致,长度相同的竹片,最后打眼、编册。这样就能将书中内容抄写在竹简上面,便能保存许久。” 钟烁心中充满震撼,情绪激动地说道:“听说古时候,便是用竹简记录文字,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人这样记录。郭兄如此坚韧不拔的意志,在下实在是佩服!” 郭宇飞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悄然消失,眼神中充满杀意:“这些倒不算什么,无非是苦一点罢了,只要有命在,总还有一条路走。可悲的是,小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给小弟父亲医治的大夫竟然是故意不将父亲的病治好!” 钟烁心中大怒,厉声咆哮着:“什么!世间竟有此事!那大夫真该千刀万剐。” 郭宇飞眼神冰冷,其内的杀意宛若实质:“那大夫也是受人指使,为的便是小弟家中的田产。利用家父的病,他们一口一口地将我家吃干抹净。就像是钟兄说的大鱼吃小鱼,可小弟家中可没吃过更小的鱼。我们家本本分分,勤勤恳恳,可谁想到,谁想到……” 长叹一口气,钟烁无奈地说道:“你最后报官了么?” 郭宇飞冷笑着:“自然是报官了,可当初将此事内情告诉小弟的那人却是当堂改口,说小弟听错了!直到后来,小弟才知道是那幕后之人给县令送了钱,才将此案翻过来!” 钟烁心中压抑,无力地说道:“我父亲也是受到县令压迫,每年都要给县衙送好多钱!” 郭宇飞愤怒地大吼:“难道我们这些平民小户便只能默默忍受么?就该受到豪门大户的欺压?就只能是大鱼口中的小鱼?” 钟烁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陡然一亮:“咱们今天反抗了!” 郭宇飞摇了摇头:“可咱们也只是小打小闹,若是刺史大人有意偏袒城防营。咱们也只是滚滚波涛中的一朵浪花,转瞬即逝!” 钟烁脑袋靠着墙:“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两人陷入沉默! 在等待生死判决的这段时间中,两人心中忐忑。 他们明白,这可能是他们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晚,就像郭宇飞说的那样,也仅仅是一朵浪花罢了! 过了许久,寂静的监牢再次发出声音。 钟烁抬头看着月亮,平静的说道:“刚才郭兄问我,刺史大人会将咱们判大辟么?我只能说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刺史大人是怎样的人,他若是善官,就会秉公处理,若是恶官,就会和李坤一样,将咱们判死罪!” 郭宇飞没有说话,监牢再次陷入安静! 钟烁三人闭着眼,背靠着墙壁,沐浴在莹莹月光中,苦中作乐! 随着时间流逝,月光缓缓移动,郭宇飞逐渐陷入黑暗,六子脸上变得一半黑,一半白。 而钟烁则是眯着眼,完全沉浸在皎洁的银辉中。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七章:城门风波(八) 淡淡的月光穿过透光口照在墙壁上,四周也明亮了许多。 监牢周围充斥着难闻的味道,让人闻了想吐,不过好在李坤经历过战阵,没多久便适应了。 李坤住的牢笼只有他一人,是校尉蒋世明特地安排的。 牢门前摆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稀粥,李坤没有胃口,不想吃。 李坤闭着眼,背靠着墙,任凭月光照在身上。 突然,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响。 李坤睁开眼,循着声音看过去。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模样逐渐清晰。 看清来人是谁,李坤笑着说道:“胡大哥,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知道监牢的条件不好,顺便给你带些吃的。” 胡山左手拿着用油纸包裹的烧鸡,右手提着两壶酒。 狱卒打开牢门,让胡山进去。等胡山进去后,那狱卒又将牢门锁上,转身离开。 两人沐浴月光中,面对面坐着。 李坤满脸笑容,将烧鸡和酒接过来,摆在地上打开,然后举起酒壶说道:“知道小弟吃不惯这里的饭,还特意带些吃的。多谢胡大哥,小弟敬你!” 胡山举起酒壶,碰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些许的愧疚:“话说回来,还是小飞连累了兄弟。若不是因为小飞,兄弟你现在也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是大哥对不起你,该是大哥敬你!” 说完,不等李坤劝阻,胡山便仰头灌了一大口。 李坤想要阻拦而抬起的胳膊僵在空中,喝了一口酒后说道:“胡大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小飞挨打,做兄弟的心里也不好受,自然是要出手相助。可没想到这次碰到了硬茬,兄弟算是栽了。不过,等兄弟出去,下次一定会小心,不给胡大哥惹麻烦!” 胡山静静地看着李坤,久久没有说话。 李坤右手拿着鸡腿,一抬头看见胡山板着脸,疑惑地问道:“胡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胡山长叹一声,一脸无奈地说道:“兄弟,你可能没有下次了!” “胡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胡山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吓了李坤一跳,就连手中刚扯下来的鸡腿都掉在了地上。 顿了顿,胡山重新扯了一个鸡腿,放在李坤的手中,继续说道:“意思就是,你这次可能出不去了。” 听到这话,李坤这下子彻底慌了,眼神剧烈地颤抖着:“不,胡大哥,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一定有办法的!这次又没有死人。兄弟怎么可能出不去呢?” 胡山猛地灌了一口酒:“南城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宁州城内传的到处都是,况且刺史大人早就对咱们有意见,此事校尉实在是压不下去。新来的司兵参军刘大人,对南城门一事咬的非常紧,刺史大人也就顺水推舟,承诺会严办此案。这一次逃不掉了!” 李坤将鸡腿放回去,跪着来到胡山身边,不断地恳求着:“不,不,胡大哥您一定要救我,您一定要救我。我上有老父,下有儿女,一大家子人。胡大哥,我还不能死,不能死啊!” 胡山板着脸,眼神逐渐变冷:“是啊,你还有一双儿女,一位老父,你活不下去了,但是他们还要过日子啊。” 听出了胡山的威胁,李坤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地紧紧抓着胡山的胳膊,不敢相信地大喊:“胡大哥,你,你怎能如此……” 胡山一把推开李坤,冷声说道:“你说的对,要多为家里人考虑考虑。万一哪天出了意外,一大家子人可就丢了性命。至于明天刺史大人亲自审问此案,到时候该怎么说,你今天晚上可要好好想一想,别到时候不仅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还连累家里人和你一起上路。” 李坤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眼无神。 胡山站起身子,冷眼看着李坤,那眼神就像是看畜生一般:“若是结果让我满意,你一家老小以后便由我负责。你好好考虑吧!” 说完,胡山叫来狱卒,打开牢门离开。 长夜漫漫! 这是李坤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李坤静静地看着月亮,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悔意,胸中却是无尽的恨意滋生。他痛恨胡山,明明是他有求于自己,却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还用家人的性命威胁。 “可再恨又能怎样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哈哈哈……” 想着,想着,李坤开始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周围的犯人被吵醒,不停地谩骂着。 对于他人的辱骂,李坤变得毫不在意,仍然肆意地笑着。 甚至最后将狱卒惹来,狱卒破口大骂:“娘的,还让不让人睡了?给老子老实点,把老子惹急了,信不信老子拿鞭子抽你?” 李坤眼中透着疯狂,梗着脖子咆哮:“来啊,你进来啊,信不信老子活活剐了你?” 那名狱卒瞬间暴怒,拿着钥匙就要进去。 可就在这时,刘柱突然出现,拉着那名狱卒的胳膊劝说:“他就是个疯子,别理他!他犯了大事,有没有命活还不知道呢?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一旁的李坤则是大笑着,眼神中充满了鄙夷:“来啊,胆小鬼,进来啊,不是要拿鞭子抽我么?怎么不敢进来了?胆小鬼……” “疯子!” 看着李坤癫狂的模样,那名狱卒骂了一声,然后被刘柱拉着离开。 寂寞的深夜,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匆匆略过脑海,李坤知道,自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早年间,李坤因为身强体壮,有一膀子力气,便被征召从军。 从军没多久,恰逢两国交战,李坤跟着镇北王,从南方打到北方,强渡玄天河,攻入敌国土地。 在不停的战斗中,李坤杀了人,见了血,他变得不再怯懦,如同猛兽一般不断地杀向敌人。 最后,镇北王攻破了敌国京城,杀入皇宫。 敌国皇帝自裁于宫城。 战争结束了! 皇帝将敌国土地纳入自家的版图,将敌国划分为西北道和东北道。 由于需要镇压敌国残余势力,镇北王的军队改编为各地的校尉府,驻守在西北道各州,而皇帝的亲弟弟则是驻守东北道。 这一驻守就是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李坤把老爹老娘从南方接到宁州城,又成了亲,有了一双儿女。 自己兵饷能够养活一家,虽然过的有些清苦,但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李坤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但平静的日子总会有些许意外。 因为校尉府分为两个营,一个城防营,一个巡逻营。两个营一个月一轮换。 在城内巡逻时若是遇上打架斗殴,衙役有时来不及处理,巡逻营就有权力管辖,甚至是将人抓进监牢。 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人犯事,抓起来就好了。 可慢慢的就有一些地痞流氓,被抓时为了不被抓进去,便暗中给巡逻营送钱。 一次两次的送礼还可以拒绝,可架不住次数多,李坤身边有的兄弟经受不住诱惑,便暗自收钱,家里也过上了富裕日子。 犯在手中恶霸,收了钱的兄弟便不再管,任凭他们欺压良善。收了钱的兄弟甚至还安慰自己,他们都送钱了,你们为什么不送?活该被打! 可李坤坚持着没收钱,他心安理得,他心中坦荡,遇上恶霸闹事自然要管。 可这时,一旁冲锋陷阵,同生共死的兄弟开始劝李坤:这事你别管了,把钱收下,就当没看见…… 不论兄弟说的多么好听,李坤又拒绝了,这下兄弟都没得做了。就连家中的妻子也开始抱怨,好好的关系怎么说断就断。 李坤想解释,可即使说的再清楚也改变不了兄弟反目的事实。 后来,就连日常组队巡逻,都没人和李坤组队了! 慢慢的,李坤受不了了,他开始安慰自己,那些人又不是朋友,犯不上为了陌生人和自己兄弟闹僵,这么做值得么? 想通之后,李坤开始收钱了,兄弟之间和好如初,日常事务也处理的顺手多了。李坤开始勾结恶棍,欺压百姓,甚至开始走私,私自放过大宗货物出入城门,不收取城门税。 家里的生活开始富足,顿顿都能吃肉了,甚至还能和兄弟们去飘香楼喝酒。 如同做梦一般,这是李坤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李坤觉得之前的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可自己的名声却变差了,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李坤也看开了,只有没实力的人才会在背后议论。 可现在,李坤终于遭到了恶果 李坤今年四十五岁,这就是他的一辈子。 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李坤忽然明白了一句话:善恶终有报。 李坤将自己衣服撕下,咬破手指,在月光的照耀下,开始写认罪书,将这次南城门发生的事情,统统揽到自己身上。 良久。 认罪书写完之后,李坤继续把烧鸡吃完,酒喝净。 李坤摔碎酒罐,捡起碎片,然后抬头看向莹莹玉盘,猛地划破项颈。 滚烫的热血喷出,李坤靠在墙上,眼睛逐渐没了神采,无声地倒在月光中。 ------------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八章:城门风波(完) 监牢过道的墙壁上插着火把,将周围不大的地方照亮。 刘柱推着小车走在过道上,火光照在脸上,明灭不断。 小车上面放着两个木桶,一个桶里面装的是罪人用过的陶碗,另一个桶里面装的是泔水。 小车停在关押李坤的牢门前,刘柱不想看到李坤那张一看就烦的脸,斜着眼,不太情愿地说道:“收碗了,收碗了,赶紧把碗给我。” 良久,见李坤没有动静,刘柱才瞥向李坤,语气不耐烦地喊道:“耳朵塞驴毛了?在这装什么大爷?让你赶紧把碗给我,听到没有!” 可李坤还是不说话,歪着头背靠着墙,一动不动。 刘柱变得愤怒,正要破口大骂一番,可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刘柱顿时紧张起来。 一想到某种可能,刘柱眼睛陡然睁大,匆忙丢下推车跑回去叫人。 很快,刘柱带着几名狱卒神色紧张地匆匆赶来。 拿着钥匙的手颤抖着,插了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刘柱缓缓打开牢门。 “拿着火把!” 刘柱随手将钥匙收起来,转身接过火把,慢慢走进去。 后面的狱卒也跟着刘柱踏进牢笼。 刘柱举着火把来到李坤身边,手指颤抖着伸到李坤的鼻子旁,发现已经没有气息,紧张地大喊:“这家伙已经死了,快,快,赶快禀告狱官大人!” 不久,狱官匆匆赶来,神色严肃。 刘柱指着李坤身边带血的衣服:“大人,这有可能是李坤临死前留下的血书!” 狱官蹲下身子,将那衣服捡起来、展开。 一旁的刘柱急忙将火把靠近,好让狱官能够看清上面的字。 匆匆看过血书后,狱官点点头:“不错,这的确是李坤认罪的血书。刘柱,你现在去拿令牌,赶紧将此事禀告给司法参军大人!” 刘柱拱手说道:“属下立刻去办!” 拿到令牌后,刘柱急忙离开监牢,骑着快马在街道上飞驰。 马不停蹄地来到衙门前,刘柱翻身下马,可刚站稳脚正欲进门,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柱子兄弟!柱子兄弟!” 刘柱循着声音看去,看清来人之后激动地说道:“王大哥!您怎么在这里?” 见刘柱穿着公服,王忠将刘柱拉到一边:“这话该是大哥问你啊,你不好好地在监牢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牢里出事了!” 王忠眉头皱起,满脸的疑惑:“牢里发生什么事了?” 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人,刘柱才压低了声音,趴在王忠耳朵旁说道:“就在前不久,城防营的李坤写下认罪书后,自杀了!” 王忠的眼睛瞬间睁大,下意识地大喊:“什么!” 衙门前值守的两名军士朝两人这边看来。 刘柱急忙向军士解释:“没事,没事。我们在闲聊天,闲聊天!” 两名军士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声一点!” 刘柱陪着笑脸,不停地点头:“明白,明白!” 转头看向王忠,刘柱悄声说道:“王大哥你小声点,回头别让人送进监牢!” 王忠揽着刘柱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进监牢不就跟回家似的,还怕这个?” 刘柱恍然大悟:“对啊!” 两人压低声音,笑起来。 王忠看了一眼刘柱,压低了声音:“这事你告诉钟兄弟了么?” 刘柱摇了摇头:“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钟大哥。王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忠一脸严肃:“这事先不要告诉钟兄弟,免得后面刺史大人追查时出什么差错,记住了么?” “记住了!” 王忠拍了拍刘柱的肩膀:“正事要紧,你赶紧进去吧。” “那小弟先去了!” 令牌查验无误后,刘柱走进县衙大门,可没过多久,刘柱又重新走出来。 看着一脸焦急的刘柱,王忠急忙问道:“柱子兄弟,你这刚进去怎么又出来了?” 刘柱皱着眉,一脸担忧地说着:“司法参军大人已经放衙回家去了,值守的人又不在,可小弟我也不知道司法参军大人的府邸在哪里。王大哥,这下可怎么办?” 王忠连忙安慰道:“嗨,哥哥我当是什么事!兄弟别急,宁州城内各位大人府邸的位置,你哥哥我全都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司法参军大人!” 见事情有转机,刘柱激动地笑道:“谢谢王大哥!” 王忠摆了摆手:“兄弟之间,不用客气!” 不久之后,两人出现在司法参军府邸门前。 等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司法参军后,刘柱返回监牢,而王忠却没有回家,而是掉头来到刘长海的府邸门前。 禀明身份,王忠见到了刘长海。 上下打量着满头汗的王忠,刘长海端着茶杯一脸疑惑地说道:“不知王捕头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回禀大人,城防营的李坤已经死了!” 正要喝茶的刘长海猛地看向王忠,不敢相信地说道:“李坤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忠将事情经过和认罪书的事情告诉了刘长海。 皱着眉头,刘长海沉默许久, 直到茶水变凉,刘长海才回过神,笑着说道:“多谢王兄弟特意前来告知!” 察觉到刘长海对自己称呼的变化,王忠笑了:“城防营有时候的确是太不像话了。小的敬佩钟小哥,路遇不平之事仗义出手,敢于为平民百姓打抱不平。知道大人有关照钟小哥之意,小的这才前来向大人禀告,希望钟小哥有个好的结果,免得伤了百姓的心。” 刘长海笑着点点头,将茶杯放下:“李坤写下认罪书,又自杀谢罪。至此,南城门一案算是了结,以后若是有事,王兄弟可以来找本官。” “属下明白!” ……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且又搭上刘长海这条线,王忠随便找了个借口,心满意足地离开刘府。 另一边,胡山从监牢离开后,便来到校尉蒋世明府中。 书房内,灯火通明。 胡山站在蒋世明面前,恭敬地说道:“回禀校尉,属下已经将其中利害全都告诉李坤,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蒋世明笑着点点头:“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此案之后……” 就在蒋世明说话的同时,书房外传来一道声音:“老爷,司法参军大人派人过来,要见老爷!” 蒋世明看了一眼胡山,然后朝着屋外喊道:“让他进来!” 会意的胡山立刻走出书房,与此同时一名小厮走进来。 门关上后,那名小厮行了礼,俯身说道:“我家老爷说,监牢的李坤揽下了所有罪名,已经自行了结,并留下了认罪书!” 听完小厮带来的消息,蒋世明笑着说道:“告诉你家老爷,说我蒋世明记下这份情谊,之后飘香楼摆宴,我亲自带着礼物道谢。” 小厮行礼后离开。 没多久,胡山重新来到蒋世明面前。 蒋世明站起来,给胡山倒了一杯茶:“李坤已经死了,并且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你现在安全了,你儿子的命保住了!” 胡山脸上露出喜色,半跪在地上激动地说道:“全凭校尉暗中斡旋,方能保住犬子性命!校尉大恩大德,胡山永世不忘!” 蒋世明板着脸将胡山扶起来:“你要以此为戒,以后做事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免得最后弄得人尽皆知,不好收场。” 胡山拍着胸脯保证:“胡山谨记校尉教诲,回去之后,便狠狠地教导犬子,绝不让他再给校尉惹麻烦!” 蒋世明摆了摆手,胡山行礼离开。 回到家中,一肚子火气的胡山准备狠狠教训胡小飞一顿,可一推门,却见胡小飞魂不守舍,眼神呆滞地坐在桌子旁,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见到儿子这副样子,胡山就像哑火的火炮,顿时蔫了,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 胡山努力地挤出一点笑容,嘴唇颤抖着轻声喊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胡山的声音,胡小飞才缓过神来,急忙从凳子上站起:“爹,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胡山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爹这时候来是想告诉你,南城门一事已经结束了!” 胡小飞的眼中顿时亮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道:“真的?结果怎么样?” 胡山来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胡小飞倒了一杯:“李坤已经死了,在牢里写下认罪书,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你没事了!” “哇哦哇……” 听到自己没事了,胡小飞重新恢复过来,激动地手舞足蹈,不停地大喊。 见儿子终于恢复过来,胡山也笑了,但没过多久却又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道:“臭小子,以后别再给你爹我惹祸了!若是再有下次,不仅你爹我饶不了你,就连校尉也救不了你,听清楚没有?” “清楚,清楚……” 嘴上虽然喊着清楚,可此时的胡小飞又哪里听得进去,只顾着欢呼。 等胡小飞不再闹腾,胡山才继续说道:“明天刺史大人结案之后,钟烁他们就会被放出来。你带着礼物,过去给钟烁赔礼道歉!” “啊?” 听了胡山的话,胡小飞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耳朵听到的。 ------------ 潜龙在渊 第三十九章:兰香再现 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此刻,宁州城内大部分居民都已熟睡,可胡山家中的一处小院却是灯火通明。 胡小飞回过神,来到胡山身边摸了摸胡山的额头,然后又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爹,您没生病吧?我?让我去给那三个瘪三赔礼道歉?我没听错吧?” 胡山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嗯,你没听错。明天你就去给钟烁三人赔礼道歉!” 胡小飞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瞬间跳起,激动地大喊:“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我不去,我不去,这也太丢人了!我胡小飞从来就不会赔礼道歉!” 胡山沉默,板着脸缓缓站起来。 心中一凛,胡小飞急忙躲到一边,语气变得缓和许多:“您儿子都被人打成猪头了,现在还要给打我的人赔礼道歉?爹你告诉我,您是不是早就想收拾我,可又舍不得下手,然后花了钱从外面找人收拾我?” 胡山脸色一变,抬手就要去抓胡小飞:“敢开你爹我的玩笑,我看你真的是欠收拾!” 胡小飞四处躲闪,跑到门外大喊:“不去就是不去,我看您能把我怎么着?” “这是校尉的意思,去不去你看着办?” 胡山冷哼一声,不想再呆在这浪费时间,说完便转头离开,留下一脸愕然的胡小飞。 第二天早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钟烁吵醒。 眼睛睁开又闭上,钟烁躺在枯草上,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郭宇飞和六子还在睡着,钟烁起身舒展身子,然后又背靠着墙坐下,抬头看向透光口,这时一只小鸟恰好出现,让钟烁好一阵羡慕。 也不知过了多久,窸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响。 看清来人是谁,钟烁有些意外地说道:“王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王忠笑着说道:“钟兄弟,我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猜不出来?” 钟烁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激动地喊着:“难不成我们的案子,刺史大人已经做出判决了?” 一旁的六子和郭宇飞被吵醒,一脸迷茫地看向钟烁两人。 “把门打开!” 吩咐着身边的狱卒,王忠又看向钟烁继续说道:“猜的不错,就在刚才刺史大人对你们的案子做出判决!” 郭宇飞和六子两人瞬间清醒,三人齐声说道:“结果怎么样?” 王忠的脑袋向外面甩了甩:“自然是好结果,你们已经没事了,现在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钟烁三人脸上挂满了笑容,激动地大喊:“真的?” “自然是真的!赶紧走吧,难不成你们三个还真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六子和郭宇飞蹭地站起来,跟着钟烁依次走出牢笼。 钟烁三人和刘柱等狱卒打过招呼,感谢他们的照顾后,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监牢。 沐浴在阳光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钟烁三人发自内心的笑着,甚至笑出了声,惹得周围的人都投来如同看二傻子一般的目光。 王忠拍了拍钟烁的肩膀,朝着三人说道:“别傻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得了失心疯,万一再把你们送进去,可就倒大霉了!” 三人压低了声音,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消失。 四人沿着街道随意地走着,一旁的王忠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你们从监牢里放出来么?” 三人摇了摇头,眼中充满疑惑。 王忠边走边解释:“就在昨天夜里,李坤自行了结,并且留下一份认罪书,将所有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因此,刺史大人才能迅速结案。” 钟烁点点头,但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消散:“李坤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那胡小飞岂不是也没有被处罚?” 王忠叹息一声,无奈地点头:“这是自然。南城们之事闹得实在是太大,城防营发生这么大的乱子,若是细细追查下去,不仅会将胡山一家牵连进去,甚至还会把校尉蒋世明和刺史大人全都卷进去!” 钟烁冷哼一声,接过话茬:“因此只有李坤将所有的罪责承担,这件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钟兄弟说的不错!念在李坤主动认罪的份上,刺史大人决定不再牵连李坤的家人。” 钟烁面露不屑,眼神中充满冰冷:“哼,还真是仁慈。这件事从头到尾,看似问题在我们几个身上,可真正关键的地方却在上面的几位大人如何描述这件事,怎么样才能保住他们的乌纱帽!我们几个只不过是城门前几条无关紧要的鱼罢了。” 察觉出钟烁的落寞,郭宇飞开口劝道:“钟兄不要妄自菲薄,咱们能留下一命已是不易,其他的事暂时就不要想太多了。” 王忠点点头,表示同意:“郭兄弟说的不错,先保住命再说其他。虽然胡小飞死罪可免,但是刺史大人又罚他白银一百两,其中五十两作为城防营伤兵的诊治费,剩余的五十两则是赔给郭兄弟的。” 听到赔偿一事没有自己的份,钟烁急忙问道:“那我们两个呢?难道就不用赔了?” 看着钟烁着急的模样,王忠忍不住笑道:“你打伤了那么多军士,没找你要钱就算是好的,你竟然还想要钱?” 六子和郭宇飞也跟着大笑起来。 等众人不再笑了,郭宇飞看向王忠,有些担忧地说道:“王大哥,这钱胡小飞什么时候给我?” 王忠想了想说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不必过于担心,五天之内胡小飞若是不给你,郭兄弟可以去州府衙门说明此事,自然会严惩他!” 得到王忠的保证,郭宇飞才放下心来:“钟兄,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钟烁会心一笑:“自然是找家酒楼答谢王大哥这几日的关照!” 四人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没多久便来到飘香楼前。 见钟烁在门前停下,王忠急忙劝说:“钟兄弟,飘香楼花销很大的,咱们随便找一家就可以了,不用如此破费。” 为了面子,钟烁满不在乎地抬头打量着飘香楼:“这飘香楼里面的东西很贵么?” 郭宇飞三人点头,齐声说道:“很贵!” 钟烁暗自掂了掂银袋的重量,觉得可以承受:“贵,才能表达我们的诚意。大家不用担心,这顿饭我请了!” 王忠继续劝说:“钟兄弟,要不换一家吧,这里真的太贵了!” 钟烁摇了摇头,一脸自信地走进飘香楼:“王大哥不用再劝了,若是看得起兄弟,就跟兄弟进去。” 听了这话,王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六子三人对视了几眼后急忙跟上去。 可钟烁一进门,看清楚挂在墙上的菜单价格后,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心里暗道:“怎么这么贵啊!赶紧走,赶紧走!” 可就在这时,店小二面带微笑来到钟烁身边:“客官有什么想吃的?” 钟烁正要拒绝,可六子真觉得自家少爷有钱,听到这话,觉得不能丢了自家少爷的面子,于是十分狗腿地说道:“我家少爷今日要宴请恩人,把你们酒楼好吃的都点上!” 钟烁扭头瞪着六子,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六子早就被杀得体无完肤! 被钟烁盯得心里直发毛,六子心中暗道:“我不会是说错话了吧?不管了,先吃一顿好的再说,反正都是少爷结账。” 看着钟烁几人脏乱的打扮,店小二本想拒绝,可一转眼看到王忠跟在身后,便不再多话,领着几人来到包间。 店小二给四人倒上茶水后,笑着说道:“诸位客官,本店好吃的实在是太多,若是全都点上,恐怕你们要吃到晚上,小的再和客官确认一下,是否全都点上?” 王忠急忙说道:“钟兄弟,下午我还有事处理,不用点太多。” 钟烁心中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刚要说话,却又被六子抢先:“王大哥,若不是您当初带路将刘大人请来,说不定我们还要闯出更大的祸事。您这份恩情我家少爷自会铭记在心,一辈子都还不完,几个菜而已,王大哥不用放在心上,放心点就是了。” 钟烁心中在滴血,但表面上却把菜单递给王忠:“六子说的不错,王大哥放心点,不用担心,小弟有钱!” “那大哥我可就不和你客气了!” 钟烁咬着牙点头。 王忠开始点菜,每点一道菜,钟烁的嘴角便抽搐一下。 每多一道菜,六子还不知死活地在一旁笑着,心里想着:“今天可有口福了!” 看着六子满脸笑容,钟烁心中不停地嘀咕抱怨着:“笑吧,你就可劲地笑吧,等王大哥走后,咱们两个就在这好好地刷碗吧!” 看着他们三人说说笑笑的模样,钟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外人,他们的欢乐,自己根本就感觉不到! 说说笑笑间,菜全部上齐,开吃! 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众人胃口大开,筷子不停地舞动着。 刚开始,钟烁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多吃,免得被人说小家子气,请客吃饭,自己还多吃多占,面子上不好看。 可等到王忠离开后,钟烁终于放开肚皮,使劲往嘴里塞。 一番激烈地战斗后,桌子上杯盘狼藉,三人吃饱了靠在椅子上笑着。 钟烁眯着眼,正在纠结一会儿结账时是逃跑,还是在后厨帮忙刷碗,可一想到郭宇飞身上还带着伤,逃跑不太方便,况且这才刚从监牢出来,难道还要再进一次? 思前想后,钟烁叹息一声,决定在后厨刷碗。 就在钟烁做下决定之后,一名女子来到包间,面带微笑:“诸位,今天我们东家有喜事。因此你们今日的所有的花销,都有本店承担。” 听到这话,钟烁立刻瞪大了眼睛,喜笑颜开:“多谢,多谢,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们东家四方来财,喜事多多,平安和顺!” 六子和郭宇飞也急忙起身说了几句吉祥话 等三人说完,那女子微笑着说道:“奴婢会将客官说的话转告给东家的!” 说罢,那女子便转身离开,只不过临走前还多看了钟烁几眼,令钟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二夫人在这里,定然会认出这就是消失多年的兰香。 不过钟烁可没有想那么多,大笑着喊道:“小二,继续点菜!” ------------ 潜龙在渊 第四十章:强硬的胡小飞 虽然吃饭不用付钱,但钟烁三人也没有铺张浪费。 三人细嚼慢咽,仔细地品尝每一道佳肴,甚至钟烁还刻意吩咐店小二,每道菜不用做正常的份量,若是可以的话,只做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并且三人吃完一道菜后才会继续点下一道,免得吃不下浪费掉。 等到吃饱喝足,肚子撑得溜圆,三人才扶着墙缓缓走出飘香楼。 六子打了个饱嗝,强撑着将涌到喉间的混合物压下去,然后看向钟烁:“少爷,接下来咱们去哪?” 钟烁想也没想,下意识地说道:“当然是找家客栈住下,不然咱们晚上可要流落街头了!” 听到这话,郭宇飞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钱袋子,不过转念一想,胡小飞很快就会送五十两过来,稍稍奢侈一点也没什么! 见郭宇飞没有异议,钟烁三人便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三人正要抬脚进去,可这时店小二突然跑过来说道:“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钟烁眉头一皱,心道:哪有店小二把客人堵在店门口问的,真是不懂规矩! 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钟烁表面上却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自然是住店!” 店小二却是一改刚刚的狂妄,十分诚挚地说道:“小的将三位客官堵在门前,实在是抱歉,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小店已经没有空房了,三位客官若是住店,进去之后还是会出来!为了节约客官宝贵的时间,小店不得已为之,望客官见谅!” 得知没有多余的房间,三人只好转身离开,并表示不会介意店小二之前的举动。 没过多久,钟烁又找到一家客栈,不过这家的店小二却没有将三人堵在门前,而是直到三人走进店内,店小二才急忙迎上来笑着问道:“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消失不见:“实在是抱歉,小店已经没有空房了,还请三位另寻别处吧!” 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离开。 可当三人来到第三家客栈,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多余的房间。 心中无比烦躁的钟烁察觉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的,他不打算再盲目地继续找下去,而是决定向店小二问个清楚:“小二哥,我们已经问了好些客栈,可无一例外,都没有多余的房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宁州城,怎么可能每一家客栈都没有多余的房间?” 不等店小二回答,一旁郭宇飞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嘴唇颤抖着说道:“难不成是因为科考?” 店小二点点头,笑着回答:“还是这位客官懂行,贡院还有十天就要开门,宁州地界上的读书人近期全都汇聚在宁州城。几位若是想要住店,最少要提前半个月就要预定,否则别想找到房间!” 六子一脸担忧地说道:“啊,这下可怎么办?少爷您不是还要参加科考?若是找不到房间,肯定会影响考试的啊!” 店小二心中有些惊讶,重新打量着三人:“您几位也要参加科考?” 钟烁和郭宇飞点点头。 店小二连忙带着歉意说道:“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到三位客官!不过三位可以去延祚坊旁边的几座客栈看看,那里兴许会有房间。” 三人拱了拱手:“多谢!” 临走时,六子上前给店小二留下几个铜板。 看着手中的铜板,店小二激动地朝三人喊着:“祝客官榜上有名!” “谢了!” …… 沿途打听着延祚坊的位置,赶路期间三人再次询问了几家客栈,果然都如店小二所说,全都没有多余的房间。 朝着延祚坊一路走来,位置越来越偏僻,街道也越来越脏乱,感觉都快要走出宁州城了! 就在钟烁觉得是走错路,快要决定原路折回的时候,终于看到延祚坊的牌匾。 在匾额的附近找到了店小二说的客栈,可这几座客栈的外表和之前三人询问的几家客栈完全无法相比,甚至这几座客栈的牌匾都还是歪的,一看条件就不太好。 钟烁打起了退堂鼓。 可现在已是傍晚,天边染成了一团火,三人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挑了一家客栈走进去。 三人一踏进客栈便闻到一股怪味,虽然说这味道不至于让人呕吐,但也没有好太多。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几位客官是住店的吧?” 六子挑着眉,有些好奇地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店小二笑着解释:“看三位客官的打扮,再加上这个时候能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参加科考的读书人,他们自然是要住店的。” 因为客栈里面难闻的味道而一直皱着眉头的钟烁笑了一声,尴尬地看着三人身上脏乱的衣服:“你倒是机灵!给我们来三间房。” 不等店小二应声,一旁的郭宇飞急忙说道:“钟兄,不用那么多房间,咱们三个人,半间房就够了!” 钟烁有些意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激动地喊着:“啊!半间房怎么够?钟兄,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郭宇飞狠狠地瞥了一眼钟烁。 一旁的店小二急忙解释:“客官有所不知,咱们客栈一间房有六个床位,因此三个人自然是够了!” “那房间应该挺大的,也行!” 听了解释,钟烁这才明白过来,不过转头看向郭宇飞:“郭兄怎么对这里的情况如此了解?难不成之前在这家客栈住过?” 郭宇飞刚想说话,却被店小二突然打断:“三位客官楼上请。” 一上到二楼,之前在大厅闻到的那股难闻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快把人薰得喘不过气来! 为了能睡个好觉,钟烁硬着头皮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 钟烁看着走廊上紧挨着的房门,心中充满疑惑:“这房间看着也不是很大啊,如何会放下六张床?” 还不等钟烁询问,店小二推开一扇门。 看到门内的景象,钟烁彻底傻眼了,下意识地呢喃:“我他妈……” 房中空间极小,六个床位也不是如钟烁想象的那般平铺在房中,而是竖着搭建,一侧三层,另一侧也是三层,床边有小梯子将三层床铺上下相连,方便人上床下床。 房中放下两个床架之后,便几乎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钟烁情绪非常激动,指着房内大喊:“郭兄,十天的时间,难不成咱们三人就住在这里?” 郭宇飞淡定地说道:“对啊,这里一天五文,十天五十文,对我来说已经很划算了!” 听了这话,钟烁嘴角不停地抽搐着,他已经无语了。 见钟烁一脸嫌弃的模样,店小二怕他跑了,急忙挽留:“没错,咱们这里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并且还十分实惠。若是去旁边那几家客栈,一天最少十文,并且环境还没这里的好!” 郭宇飞继续说道:“刚才钟兄不是问我为何对这里如此了解,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科考时,便是住的这家店。” 钟烁想起郭宇飞家中的条件,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无力地说道:“好吧,不过我们包一间房可以吧?六个人住实在是太挤了!” 贵客上门,店小二激动地笑着:“当然可以,一间房就是一天三十文,十天三百文。” 钟烁走进房间,打开窗户通风,然后转身说道:“六子,跟他去结账,顺便再买些香料回来。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很影响看书!” 六子应声称是,然后转身和店小二离开。 等两人走后,郭宇飞走进房间,在床板上坐了许久才鼓足勇气,不好意思地说道;“钟兄,我知你家境优渥,但是这房钱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钟烁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符合郭宇飞的想法,看着郭宇飞逐渐涨红的脸说道:“这钱本来就该给我,我为什么不收?一共五十文,赶紧给我吧!” 郭宇飞松了一口气,笑着将怀中的钱袋拿出,然后认真地数出五十枚铜板递给钟烁。 钟烁也一本正经地数着,最后点头说道:“一共五十枚,不多也不少!” 郭宇飞笑了,眼眸逐渐湿润。 …… 六子交了房钱后,便出去买香料,走到街道拐角时,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他了。 “诶,你看那小子是不是打少爷那小子的跟班?” “不错,就是他,你在这盯着他,我赶紧去通知少爷。这下他可跑不掉了!” 不过胡小飞手下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也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下终于找到你了!” 胡小飞的手下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来到胡小飞面前:“少爷,您要找的那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终于找到了!” 冷笑一声,胡小飞缓缓站起身子,咬着牙低吼:“钟烁,这下你们可是跑不掉了,咱们新仇旧怨一道算了!” “你抱着这个跟我走,咱们去会一会他!” 胡小飞指着桌子上的小箱子,板着脸说道。 那手下心中疑虑大增,担忧地问道:“少爷,咱们不用多叫一些人么?那小子武艺高强,若是只有咱们两个的话,怕是不够他塞牙缝的!” 胡小飞蹭地转过身,黑着脸厉声说道:“你是看不起我吗?就凭他一个小小的武夫,也配和我斗?放心吧,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迫于胡小飞的淫威,那手下连忙闭嘴,不再多说,但心中却如扁担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一章:胡小飞示好 夕阳西下,似乎无形之中有一只巨大的画笔,将东边的云彩染成了青灰色,又蘸了蘸火红的颜料,重重地抹了一下,把西边的云彩变成了晚霞,美丽极了。 如画一般的天空下,一辆马车在宁州城的街道上缓缓移动。 胡小飞掀开马车窗帘,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晚霞,一股无奈的情绪在心底缓缓滋生。 很快,马车停到钟烁三人居住的客栈门前,留在附近盯梢的手下从远处跑来。 胡小飞坐在车内,手搭在一个黑色的小箱子上,冷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三人现在全都在客栈里面。” 胡小飞满意地说道:“你干的不错,回去之后去账房领赏!” 那手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忙俯身说道:“谢少爷赏!” “咱们现在进去会一会他。” 推开马车门帘,胡小飞抱着小箱子下了马车,然后将箱子递给手下。 三人走进客栈,店小二连忙迎上来,笑着说道:“三位客官是住店么?” 不等胡小飞开口,一旁的手下面色狰狞,厉声呵斥着:“瞎了你的狗眼,没认出我们胡少?”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诚惶诚恐地说道:“是小的眼瞎,不知胡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胡小飞沉默着,一旁的手下继续说道:“大概酉时左右,有三名穿着脏乱的读书人前来住店,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虽然将客人的信息透露出去不合生意之道,可现在这情形,若是不说恐怕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被逼无奈,店小二只得说出:“那三位住在二楼左手边第六间。” “带我们过去!” 店小二领着胡小飞三人,来到钟烁房间门前。 咚咚咚! 店小二心里十分害怕,手臂颤抖着敲门:“客官,小的来送茶水,麻烦开开门。” 郭宇飞还在想着书中内容,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去开门。 可钟烁看了看刚送过来没多久的茶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匆匆放下书本,神情变得紧张,缓缓地将刀抽出。 门被拉开一半后停了下来。 郭宇飞看到胡小飞三人,浑身的力气好像全都被抽走一般,身体无法挪动,嘴唇颤抖着:“胡……胡……” 胡小飞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胡什么胡,怎么,看见我害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胡小飞又看向店小二,摆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蛋。” 店小二如蒙大赦,身体踉跄着急匆匆地离开。 胡小飞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下:“把箱子给我,我自己进去,你们两个在这等着。” 一听到胡小飞要自己单独进去,两名手下还想劝说一番,可一抬头,感受到胡小飞冰冷的眼神,便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并将箱子递过去。 一把推开郭宇飞,胡小飞抱着箱子走进房间,看见钟烁握着刀,嘴唇猛地抽了一下:“咱们又没有深仇大恨,至于一见面就拔刀?” 钟烁皱着眉头,看向胡小飞的眼神充满疑惑:“你来干什么?” “你猜!” 胡小飞冷笑一声,而后单手将房门关上。 钟烁心中厌烦,不耐地说道:“我没有闲功夫在这里和你猜来猜去,你若是前来报仇,那就动手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胡小飞摇了摇头,将箱子放到桌子上:“真不知道你这个读书人究竟是怎么读的圣贤文章,张口闭口便是打打杀杀。” 钟烁被逗笑了,眼神中充满嘲讽,满脸不屑地说道:“就凭你这个流氓恶霸,也配说圣贤两个字?” 胡小飞并不生气,而是拿出钥匙缓缓打开箱子,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郭宇飞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小飞黑着脸看向郭宇飞,郭宇飞心中猛地一顿害怕地不断后退,来到钟烁身边。 钟烁面色不善,眼睛紧紧盯着胡小飞。 胡小飞突然笑了,摊了摊手:“不要紧张,这是刺史大人判决赔给郭宇飞的五十两白银,收好了。” 钟烁有些意外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推脱一番,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痛快。” ,胡小飞自顾自地坐下,倒了三杯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么?” 不明白胡小飞又发什么疯,钟烁谨慎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胡小飞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回忆:“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将我送进学堂,希望我成为一个读书人。读了书,听了先生的教诲,我觉得书中说的对,先生教的好。” “可后来,学堂中的同窗说我父亲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耻于与我为伍。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最后还动了手,但他们人多势众,将我打的头破血流。” “回到家中,父亲见我浑身血污,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事情经过告诉父亲,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生那么大的气。后来,我便问父亲有没有欺压良善,父亲告诉我说他没有欺压百姓,都是一些同袍做的。” 胡小飞变得激动,脸色涨红:“父亲将这事告到衙门,可衙门收了那些打人的家长的钱财,偏袒着只说是小孩子打闹,只能罚一些钱作为医药费,可我家也不缺钱,父亲觉得不公平,便叫来同袍,带着我一家家指认。他们打我一巴掌,我就打他们十巴掌,他们踢我一脚,我便踢他们十脚。” “从那时我便知道,书上教的道理虽然很好,但若是别人不遵守这些规矩道理,那就狗屁不是,反而是自己吃亏挨打。要想不被打,要么你足够强大,要么有一个最强的人,命令所有人都按规矩办事,若是触犯规矩,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胡小飞笑了笑,看向钟烁:“因此,你问我为什么交罚金交得如此痛快,我只能告诉你因为这条判决是刺史大人裁定的。在宁州城,谁若是敢不听刺史大人的话,要么他是疯子,要么他是活腻了!” 钟烁陷入久久的沉默。 胡小飞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我这次来,除了赔钱,还有一件事要做。” 郭宇飞突然紧张起来,不断地后退,最后整个人神色慌张地缩在角落。 钟烁瞬间警惕:“你想干什么?” 胡小飞微笑着说道:“不要紧张,你觉得咱们之间的仇怨到了怎样的地步?” 钟烁不知道胡小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将问题抛了回去:“这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你们。若是你们觉得仇怨很深,那便是深,若你们觉得浅,那便是浅。” 胡小飞点点头:“也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若我说将咱们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胡小飞的话让钟烁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难道你们不想杀了我?” 胡小飞摇了摇头:“钟兄说笑了,咱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况且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仇人要好得多。” 钟烁皱着眉头不知道胡小飞在搞什么鬼。 胡小飞继续说着:“你武艺如此高强,校尉希望和你见一面,谈一谈。” 钟烁觉得这中间肯定有陷阱,立刻拒绝:“秋闱即将开始,我现在必须全力以赴,恐怕不能……” 不等钟烁说完,胡小飞便笑着打断:“备考科举自在情理之中,那就科考之后再见如何?” 思索一番,见推脱不掉,钟烁只好点头同意。 见目的达到,胡小飞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家客栈条件不好,我家在城东还有一处别院清净舒适,并且离贡院很近,不如你们去那看书,如何?” 郭宇飞眼中泛光,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开口。 钟烁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觉得这里挺好。” 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胡小飞才离开。 等胡小飞离开后,郭宇飞急忙将心中的疑问说出:“钟兄,这胡小飞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不记仇?” 钟烁喝了一口茶,坐在桌子旁一脸凝重地说道:“不清楚,按照胡小飞的恶霸脾性,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伺机报复,绝对不会轻易放下。不过胡小飞如此反常应该和校尉蒋世明有很大的关系。” 郭宇飞低头喝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钟兄答应见蒋世明,难不成你真的原谅胡小飞?要与这种流氓为伍?” “怎么可能,现如今科考在即,难道你还能真的将他打一顿?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若是中了举,做了官,自然有机会和这些人对抗,可若是没中举,对于胡小飞他们,咱们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毫无办法。总不能真的将他一刀解决,然后全家遭殃。” 郭宇飞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自是不能!” 见茶杯空空,钟烁给郭宇飞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论胡小飞说的同窗欺负他一事是真是假,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现如今咱们一介草民,只要关注科考就行了,不必想太多!”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钟烁点上蜡烛,轻声说道:“这几日还是不要外出,免得出什么意外。” 郭宇飞点点头。 六子躺在床上睡觉,而钟烁和郭宇飞则继续看书。 …… “砰砰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砰砰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的号子从窗外传来。 钟烁合上书本:“郭兄,时候不早了,睡吧,养好精神明天继续。” “也好!” 郭宇飞站起来舒展着身体,然后吹灭蜡烛,躺在床上。 三人闭着眼,躺在床上,淡淡的月光洒进房间,夜深人静。 殊不知,就在客栈外,等打更人走过,两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手持长刀快速向客栈靠近。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二章:神秘刺客 无边的夜空中,缥缈的云气时而飘散,时而聚拢,一弯月牙躲在朦胧的云气后,若隐若现。 夜幕下,钟烁居住的客栈外,两名打更人喊着号子,渐渐远去。 街头拐角,两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手持长刀,借着夜色飞快地向客栈靠近。 等到客栈内再没有一丝光亮,黑衣人纵身飞起,稳稳地落在二楼屋檐上。 其中一名黑衣人看着一排一模一样的窗户,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是哪一个窗户?” 同伴指着钟烁的窗户说道:“就是那个!” 两名黑衣人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然后吞了下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钟烁房间的窗户旁。 一名黑衣人伸出手指蘸了些口水,然后慢慢地将窗户纸捅破,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根类似火折子的,巴掌长的桶形木盒子。 轻轻地将木盒子拧开,从里面冒出浓烈的烟气。 那人急忙将木盒子捅进刚刚在窗户纸上弄出来的洞。 浓烈的烟气迅速地在房间中扩散,没多久就充满整个房间。 钟烁和郭宇飞分别住在两个床架第一层的床铺,六子则住在郭宇飞上面第二层的床铺。 当烟气飘到六子和郭宇飞两人鼻间,两人睡得更加香甜,甚至郭宇飞还打起了呼噜。 显然这些烟气会令人陷入沉睡。 可当烟气飘到钟烁鼻尖的时候,钟烁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当视线逐渐清晰,钟烁心中大为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和师父炼药么?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师父已经外出游历,而我在宁州城准备参加科考,不可能是在炼药!” 就在这时,钟烁又听见郭宇飞的呼噜声,心中更加困惑:“不对,郭兄在监牢睡觉时可没有打呼噜。” “是有人在下迷药!” 想通之后,借着淡淡的月光,钟烁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房门,没有发现异常,然后又看向窗外,果然看到两道黑影和冒着烟气的木盒子:“这些杂碎,真的是找死!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偷东西!” 隔着窗户,若是现在就出去抓人,那两人肯定会立刻逃跑,至于能不能将两人拦下,就只能凭运气。 因此为了将两人都留下,钟烁只能继续装睡。 过了没多久,黑衣人将木盒子收回,重新盖上盖子,然后抽出匕首将窗户上的卡扣撬开。 随着吱呀一声,窗户被轻轻推开,两人蹑手蹑脚地翻进房间。 钟烁眯着眼偷偷观察,可惜两人都蒙着面,不能看清两人的样貌。 两人手持长刀缓缓靠近郭宇飞,其中一人将郭宇飞的身子掰正,轻声向同伴问道:“是他么?” 同伴摇了摇头:“不是他,画像上不是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钟烁脸色瞬间变化,眼睛瞪得溜圆:“他们是要杀人!” 此刻,钟烁的脑子转的飞快:“他们要杀我?他们受谁的指使?胡小飞?还是蒋世明?” 黑衣人又来到钟烁身边,借着月光看清了钟烁的脸,激动地喊道:“就是他!” 钟烁的眼睛突然睁开,两人吓了一跳,脑子一片空白。 趁此机会,钟烁猛地起身,握手成拳砸在两人胸膛,两人倒飞出去,撞在郭宇飞的床架上。 钟烁随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刀,杀向二人。 那两人反应也是极快,强忍着疼痛,持刀和钟烁战在一起。 一时间,房间中刀光闪闪,璀璨的火花在空中绽放。 钟烁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你们受谁的指使?” …… 可之后不论钟烁说什么,两人都不再开口。 生与死的刀光中,令钟烁有些羡慕的是,六子和郭宇飞却似没事人一般仍旧熟睡着。 巨大的声响甚至将周围房间的人吵醒,六子二人都没有醒来。 附近被吵醒的房客来到钟烁门前,愤怒地拍门大喊:“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在干什么呢?” 推开两人的刀,钟烁扯着嗓子回应:“扰诸位清梦,实在是抱歉!可在下也是没有办法,身不由己,根本就停不下来!” 听完钟烁毫无诚意的道歉,门外的房客更加火大:“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停不下来?识相的赶紧安静下来,否则等我们冲进去,让你好看!” “对,赶紧安静下来,否则让你好看!” …… 愤怒的房客在门外不停地大喊,甚至出口威胁。 可房中的噪声依旧没有停止。 门外的房客忍不住了:“诸位,既然这位兄台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能安静下来。那咱们就把门撞开,好好教训他一番!” 钟烁不想牵连无辜,大声地喊道:“不要进来,这里很危险,你们赶快走!” “我们还就不走了,必须要看看你在里面干什么,大半夜吵地不让人睡觉!” 屋外的房客开始撞门,屋内的打斗还在继续! 砰! 房门终于被撞开,钟烁三人的战斗没有受到影响,可门外的人可都傻眼了,一个一个的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杀人了!杀人了……” 没多久,刚才还理直气壮地大喊着给人教训的人,转眼间便鬼哭狼嚎地四散逃离。 他们这一跑,将整栋客栈的人都惊醒了,纷纷朝客栈外跑去。 “不好,他们要报官!快走!” 两名黑衣人,说着就要离开,可钟烁哪里能让他们如愿,挥刀将两人拦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客栈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快快快……将客栈围起来!” 客栈外来了百十人的军士,中间还夹杂着一二十名衙役。 “快走,城防营的人已经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钟烁冷笑一声:“想走?你们问过我了么?” 三人又缠斗在一起。 可下一秒,黑衣人突然转向,锋利的长刀砍向正在熟睡的郭宇飞。 钟烁脸色大变,已经来不及冲过去,只能将手中的长刀甩向那人。 “小心!” 得到同伴提醒的黑衣人,立刻改变方向,慌忙躲闪。 砰! 钟烁的刀插在木墙上。 “快走!” 趁此机会,钟烁身边的那名黑衣人朝同伴大喊,但手上的长刀却是砍向钟烁。 面对袭来的长刀,没了武器的钟烁只能向后退去,与两名黑衣人来开了距离。 抓住机会,两名黑衣人转身就走,钟烁也不放弃,抬腿将地上的凳子踢飞,砸向黑衣人。 砰! 凳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一名黑衣人的后背,那人踉跄了一下,就要摔倒。 钟烁再次冲向黑衣人,想要将他们拦下来。 可被砸那人的同伴忽然出手拉着那人,将其推出窗户,而后转身将手中的长刀甩向钟烁。 钟烁急忙躲闪。 趁着这个空荡,黑衣人从窗户飞出。 “放箭!” 城防营的一名百夫长看到贼人,立刻大喊道。 黑衣人脸色大变,拉着同伴急忙躲开,然后两人纵身飞到旁边客栈的二楼。 钟烁赶到窗口,可两名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焦急地大喊:“别让那两个贼人跑了!” “给我追!” 城防营的人开始追击。 捕头王忠看到突然出现的钟烁,感到有些意外,决定留下来询问清楚。 王忠朝着钟烁挥手:“钟兄弟!” 看到王忠的身影,钟烁激动地大喊:“王大哥!” 王忠看向一旁的店小二:“带我们上去!” 店小二急忙走在前面带路。 一走进客栈,王忠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走在前面的店小二脸上非常尴尬,并没有解释。 房中,钟烁轻轻拍打着郭宇飞的脸,不停地喊着:“郭兄……” 让店小二退下,王忠来到钟烁身边,看着昏睡的郭宇飞,一脸疑惑地问道:“钟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烁摇摇头,半真半假地解释着:“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我快要睡着,可突然闻到很刺鼻的味道,转头看去,却发现窗外有两道黑影,他们正在撬窗户。” 王忠来到窗户旁查看,下意识地说道:“刺鼻的味道?是迷药!那两人不会是盗贼吧?” 钟烁起身来到王忠身边:“应该不是,那两人进到房间后还专门查看我们的脸,看到我的样子后才决定出手。并且那两人和我打了个平手,绝对不是简单的贼人,估计是有人买我的人头。” 王忠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会不会是胡小飞?” 钟烁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之后,钟烁便将傍晚胡小飞过来拉拢的事情告诉了王忠。 王忠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下:“这可真是奇怪了!今夜若不是胡小飞指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钟烁猛地看向王忠:“怎么说?” 王忠轻声笑着:“那就是钟兄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肯定是得罪了谁,要不然不会有人大费周折地买凶要你的人头!” 钟烁给王忠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说道:“可这正是小弟疑惑的,小弟家在扶风县中也只是一般的乡绅,并不记得有如此仇怨。况且小弟初到宁州城,除了胡小飞,也没有罪过谁。” 王忠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不妨等科考结束之后回去问问令尊,或许令尊知道一些。” 钟烁点点头。 没多久,城防营的人过来说:两名黑衣人逃走了!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三章:镇北王与皇帝 夜空中,缥缈的云气随风飘远,一弯月牙儿露出本来面目,将淡淡的月光洒向人世间。 房中,钟烁给郭宇飞和六子体内输送真气,将迷药的药性暂时压制,使两人强行醒来。 “天亮了么?怎么这么快?” 郭宇飞睡眼朦胧地呢喃着,一转头看到一旁的王忠,惊讶地大喊:“钟兄,我出现幻觉了。我看见王大哥在咱们房间站着。” 王忠和钟烁被郭宇飞的样子逗笑了。 郭宇飞一脸懵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王忠,不停地喊着:“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真出现幻觉了,真的是王大哥……可惜不是个姑娘。” 钟烁和王忠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不久,月光下,钟烁和王忠并排走在宁州城的街道上,后面跟着六子和郭宇飞,当然还有几名衙役。 王忠按捺不住心中疑问,轻声问道:“钟兄弟,按说你们手里又不缺钱,可你们怎么会住在那里?那家客栈的条件可不是太好。” 钟烁微笑着,十分坦然地解释着:“还不是因为科考在即,从各地来了好多的读书人,城内好些客栈都没了房间。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三人总不能住在大街上吧?” 王忠点点头:“这倒也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客栈那里反正是不能住了。万一那两人杀个回马枪,你们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反正你们也要去衙门做笔录,不如你们就住在衙门,如何?” 钟烁有些意外,心中虽然有些意动,但也不好意思一口应下:“啊?这不太合适吧?” 王忠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怎么不合适?住在衙门对你对我都好。你们三人住在衙门,量他们也没有胆子去衙门暗害你们。你们没了危险,宁州城也没有出现人命案,我自然也不用被问责,岂不是两全其美?” 钟烁朝着王忠拱了拱手,脸上笑开了花:“如此,便谢过王大哥了!” 王忠也拱了拱手,微笑着:“钟兄弟,实在是太客气了!” …… 一行人到了衙门,做过笔录之后,王忠给钟烁三人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打开一扇门,王忠将钥匙递给钟烁:“钟兄弟,这院中的房间是专门供值夜的兄弟们休息的,你们暂时就委屈一下住在这里,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多谢王大哥!” 钟烁三人拱手,目送王忠离开。 六子被刺客下药,后又被钟烁强行逼醒,现在药效再次发挥作用,困意再度袭来,六子实在是忍不住,直接回房间睡觉了。 钟烁却是毫无睡意,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望向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宇飞见钟烁心事重重的模样,忍着困意来到钟烁身边坐下,好奇地说道:“钟兄,那两名黑衣人确定是来杀你的?” 钟烁点点头。 郭宇飞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乱画着:“难不成那两人是胡小飞派来的?” 钟烁还是有些不太确定:“有这个可能。不过那两人的武功可不差,胡小飞会认识这样的人么?” “那会不会是校尉蒋世明?他可能会认识这样武艺高强的人!” 钟烁摇了摇头:“应该也不是,因为我并没有完全拒绝他的好意,他应该不至于恼羞成怒地派人来杀我。蒋世明拉拢我,应该是看我的武艺不差,又读了书,于是想将我培养成一个得力的手下。” 郭宇飞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道:“万一蒋世明是把你当作乘龙快婿了呢!” 钟烁抬手锤了一下郭宇飞的肩膀:“净想美事,做梦去吧你!” “说到做梦,我还真的困了。我先睡觉去了。” 钟烁点头,然后静静地待在院中,也不知呆了多久,才回房间睡觉。 …… 第二天,钟烁和郭宇飞在房间继续看书学习,直到傍晚才停下来。 钟烁三人走出衙门,在街边买了礼物,然后来到刘长海府门前,敲了门,递上拜帖,跟着门房进了门,在院子里等着。 没多久,门房回来说老爷在正堂见三位。 门房带着钟烁三人来到正堂,倒了茶后便离开了。 钟烁三人在正堂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刘长海。 刘长海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让三位久等了,实在是抱歉。不过三位此次登门所为何事啊?” 钟烁三人拱手行礼:“晚辈三人前来是为当日南城门一事中刘大人出手解救以及这么快我们便能从监牢离开一事,特地前来当面道谢。” 刘长海摆了摆手,大笑道:“制止南城门之乱是本官职责所在,而你们能从监牢离开,本官也只是据理力争罢了。有罪就是有罪,无辜就是无辜,不能放过罪犯,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 “大人谦虚了,若不是您秉公持正,恐怕我们不会这么轻松地从监牢出来。” 刘长海微笑着点头,不过下一秒笑容便收敛起来,严肃地说道:“听说昨天夜里,有两名刺客要暗害你?” “确有此事,不过幸亏城防营和衙役来的及时,才将那两名刺客吓跑,留得一命。” 刘长海摆了摆手:“钟小兄弟实在是太谦虚了。你能将近百城防营的军士打伤,还会害怕那两名贼人?” 钟烁面色严肃:“大人有所不知,昨夜交手,我们不分上下。那两人联合起来武艺绝不在草民之下。” 刘长海皱起眉头,感到有些意外:“哦?他们竟如此厉害,难不成是专业的杀手?” “很有可能。” 刘长海眉头皱得变成了一个‘川’字,似是在思考些什么:“那此事便不简单了。” 钟烁话头一转,继续说道:“草民还有一事,但却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裁定。” 刘长海停止思索,眉头渐渐舒展:“这不好吧?” “大人乃是草民的恩人,替草民拿些主意自是草民之幸。” 刘长海笑着点头:“也好,说来听听。” “昨天晚上胡小飞来到客栈,说要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并说蒋校尉要见我,草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还请大人指点!” 听到这里,刘长海心中一喜,觉得钟烁将自己当做了自己人:“蒋世明要见你,应该是看上了你武艺高强,又读了书,估计是想拉拢你。若是你接受了蒋世明的拉拢,你和胡小飞就是一派,从此便成了一家人,那你们两人之间的仇怨自然一笔勾销。” 钟烁皱着眉头,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可蒋校尉为什么要拉拢草民,现在又无战事,武官相较文官升迁极难,不知蒋校尉哪里来的自信,笃定我会弃文从武?” 刘长海笑着摇了摇头:“武官相较文官升迁极难,钟小兄弟此话听着是不错,不过却用错了地方。若是放在西北道以外的州郡,这话便不错,可若是放在西北道,这句话便是大错特错。” 钟烁心中更加疑惑:“大人此话说得草民更加糊涂了。” 刘长海无奈地叹息一声:“武官地位不如文官,是因为无战事时,文官升迁容易,但贬官却难。武官升迁极难,但是贬官却是极为容易。” 钟烁三人点头,表示认同。 “可在西北道却不一样,两者完全反了过来,现在虽无战事,但武官即使是犯事也极难罢官卸职,反倒是文官容易被弹劾调离。” 钟烁三人越来越糊涂了:“这是为何?” “因为西北道有镇北王!” 钟烁和郭宇飞沉默不语,皱着眉头等刘长海继续解释。 刘长海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年两国交战,镇北王带领军队攻城拔寨,连夺数十城,杀得敌军丢盔卸甲,鬼哭狼嚎,一举攻破敌国京城,燕国皇帝在皇宫中自绝。” “可不知为何,战事结束之后,镇北王拒绝皇帝南归的诏令,就地扎营,原地不动。有人说镇北王功高震主,怕被皇帝除掉,也有人说镇北王想要自立为帝……一时间众说纷纭。” 钟烁被激起了好奇心,连忙追问:“那究竟是因为什么?” 刘长海笑了笑:“本官也不知道,这件事成了一个谜。后来皇上颁布一道圣旨,册封镇北王,并将燕国一半的土地交给镇北王管辖,辖地内一切军政大权皆揽于镇北王之手,皇上不再管辖。” “皇上难道不生气么?为什么不出兵镇压?” 刘长海缓缓说道:“两国交战之际,皇上刚刚登基,政局不稳,各地将领心怀鬼胎,再加上战事结束之时,镇北王手上对外号称有六十万铁骑,再加上步卒,大约两百万兵力。若是派兵镇压,那便是一场浩劫,会将所有人卷入战火。当时战祸稍止,天下初定,世间不能再见战火。因此镇北王也发文说臣服于皇上,双方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钟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战火必定重燃,蒋校尉必定会用这番话来打动我。不过为什么读书人可以参加科举,难道镇北王不管么?” 刘长海笑了,耐心地解释着:“到京城参加春闱的能有多少人?中榜的能有多少人?大部分西北道的读书人中举之后,若是春闱没有中榜,便回到西北道任一官职,只有极少数人会到其他地方任职。毕竟家的根基就在这边,并且咱们底子上还是燕国人!在家乡总比在外受到皇帝猜忌要好。” 钟烁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草民心里有数了,多谢大人解惑。” 郭宇飞拱了拱手说道:“草民也有一事相问,还请刘大人解惑。” “请讲” “草民和钟兄都进过监牢,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科举?” 刘长海摇了摇头:“你们虽然进过监牢,但你们是无辜,并且南城门一案没有出现人死亡,因此并不会影响你们科考。” …… 几人又聊了许多,直到夜幕爬上天际。 “天色已晚,草民不再打扰大人了。” 三人离开刘府,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卖羊肉串的摊子,顿时三人便走不动道了! ------------ 潜龙在渊 第四十四章:装疯 几天后的夜晚,月亮隐匿,繁星躲藏,无垠的夜空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而在夜幕下,扶风县城寂静安宁,黑压压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城内街道空荡荡的,就连街道两旁的商户也都关门闭店。 有两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地从一处小院走出,他们手持长刀在街道上飞快的移动。 可就在这时,前方街头转角突然出现一团光亮,他们立刻停下,匆忙躲闪,借着夜色掩护,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将刀反手握着藏在身后。 那一团光亮越来越近,旁边还出现两道身影,两名黑衣人终于看清那团光亮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是两名提着灯笼巡夜的衙役。 两名衙役穿过路口,径直朝着两名黑衣人所处的街道走来。 不出意外的话,若是两名衙役继续走下去,黑衣人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两名衙役一步步靠近,黑衣人紧了紧握着刀柄的手,神情高度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只要他们被发现,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两名衙役解决。 战斗似乎就在下一秒爆发! 砰! 两名衙役瞬间抽出佩刀,紧张地大喊:“是谁?” 那名提着灯笼的衙役,双腿颤抖着缓缓靠近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他将灯笼高高提起,右手紧紧握着佩刀,凝眸看过去。 墙壁上方一块乌黑的东西猛地转动,一双明亮的眼睛突然出现。 喵…… 又看到地上碎裂的土块,那名衙役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是只猫啊,吓死我了!” 身后地同伴也暗自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的胆子简直比饭粒还小,一只猫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要是真的出现歹人,我看你连佩刀都抓不住,一准掉在地上,说不定还会尿裤子!哈哈哈……” 将刀插回刀鞘,提着灯笼的衙役立刻反驳道:“你才连刀都握不住,你才尿裤子,简直是讨打!” 同伴收起佩刀,大笑着快速地向前跑。 “别跑,别跑……” 提着灯笼的衙役,大喊着在后面不停地追,竟和两名黑衣人擦肩而过。 见两名衙役走远,两名黑衣人才再次动身。 七拐八拐地穿过街道,两人来到钟府后花园墙外,然后纵身一跃,落到墙内。 两人好似来过这里一般,轻车熟路地躲过巡夜的护卫,然后迅速朝着静安居而去。 静安居 大夫人的房中亮着灯,王妈妈坐在桌子旁安静地纳鞋底,大夫人则倚着靠枕,静静地坐在床上。 可此时大夫人的双眸却和平日里的模糊迷离不同,此时竟然炯炯有神,时不时地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看了一眼窗外,王妈妈叹息一声:“装疯卖傻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大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中逐渐模糊:“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疯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后来随着一天天的吃药调理,才逐渐恢复。不过只要能坏了那道士的好事,替组织拿到龙牌,为周海报仇,我心里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王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房间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人转头看向王妈妈:“王蔷,这都过去好多天了,怎么还没有传回一丁点消息,你说那对双胞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王妈妈放下针线,起身给大夫人倒了杯茶,放在大夫人身边的小桌子上:“大夫人不必担心,这对双胞胎可是组织中人榜上面有名的杀手,人称‘关刀双煞’,比之前派来的打手强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况且那道士不也离开了,没有那道士的保护,钟烁必死无疑!” 大夫人端起茶杯,心中依旧担心地说道:“就怕那臭鼻子老道明面上离开,实则暗地里保护钟烁。” 砰砰砰…… 王妈妈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谁?” 两人瞬间紧张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关刀双煞!” 知道是自己人,大夫人两人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王妈妈急忙去开门,将两兄弟迎进来。 大夫人下了床,来到桌子旁给两人倒茶:“任务成功了?” 兄弟两人叹息一声,苦着脸坐在凳子上:“没有!” 大夫人却没感到多少意外,猜测道:“是那臭鼻子道士出手了?” 兄弟两人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疑惑:“我们并没有看到情报上所说的道士。” 大夫人有些诧异,下意识地说道:“那你们怎么会失败?并且这么长时间不传递消息?” 哥哥关鹏轻轻锤了一下桌子,气愤地说道:“都怪半路上下大雨,我们将钟烁跟丢了。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兄弟二人只得到城门等他,伺机在城内将其解决。可谁想到这小子在城门犯了事,被关进了监牢,我们更是无从下手。” 王妈妈急切地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弟弟关程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我们本以为这小子会被判刑,关进监牢,没有机会下手了。可谁想到最后这小子竟然没被判刑,反而完好无损地从监牢出来了。” 关程变得激动起来,左手紧紧地握着茶杯:“于是,我们便决定趁夜动手,可没想到他,没想到他……” 大夫人眼神紧紧地盯着关程:“他怎么了” 哥哥关鹏叹息一声:“没想到钟烁的武艺不在我们两人之下,我们兄弟联手也不能将其除掉,并且鬼医制作的迷药好似失去了效果,对钟烁没有一点作用。”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脸上布满了诧异的表情:“竟然还有这种事,不过我觉得不是鬼医的迷药没有作用,而是钟烁将迷药破解了,这肯定是那臭鼻子道士教他的。想不到钟烁不仅武艺不一般,就连医术也有些门道。” 哥哥关鹏无奈地说道:“任务是完不成了,抓紧时间禀告上边吧,若是晚了,咱们担不起责任。” 大夫人坐在凳子上眼神中充满疑惑,皱着眉头问道:“双刀赵长城呢?组织上不是让他来辅助我们么?怎么不见他人?” 关鹏冷哼一声,愤怒地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像傻子一样在接头地点等了他两天,可就是不见赵长城的人影。” 大夫人心中更加疑惑,下意识地呢喃:“这倒是奇怪,不过不应该啊……” 王妈妈见兄弟两人茶杯已空,又给他们倒了一杯:“我看关兄弟说得对,咱们暂时不要行动,还是将这些情况汇报上去,免得晚了,耽误大事。” 三人点头,表示同意。 …… 另一边,宁州城。 钟烁和郭宇飞两人整日待在衙门,不再外出,并且除了吃喝拉撒睡,书本便没有离开过两人的视线,全力准备科考。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城东贡院开门的那天。 这一天,天高气爽,秋色宜人,阵阵微风吹拂, 巡防营和城防营各派出一个百人队,全副武装,轮番值守。 贡院四周的围墙外站着一排排军士,时不时的还有巡逻队巡逻各处关键位置。 衙门的衙役在贡院外维持秩序,避免出现混乱的局面。 一名名背着包裹的读书人排好了队,根据指示,一个个地接受检查,检查合格之后才能跨进贡院的大门,领到序号来到自己的考舍。 而在贡院大门外不远处,钟烁、郭宇飞以及六子激动地站在一起。 郭宇飞满面笑容,拱手说道:“钟兄,十几年寒窗苦读尽在此时,祝我们一举得中!” 钟烁心情舒畅,笑个不停,拱手说道:“哈哈,郭兄说的好,祝我们一举得中!” 六子激动地说道:“少爷加油,郭兄加油!” “好!那小弟先走一步!” 说罢,郭宇飞转身,昂首挺胸地朝着贡院走去。 钟烁拍了拍六子的肩膀:“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少爷放心,银钱够用!” 钟烁点点头,笑着转身,如同一名武士一般,无所畏惧地走进属于自己的战场。 这一仗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 紧紧握着序号牌,找到自己的考舍后,钟烁和郭宇飞将包裹内的东西拿出来,依次摆好,方便使用。 很快,钟烁和郭宇飞拿到考卷开始答题。 看着考卷,两人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眉开眼笑,但最后都变得脸色肃穆,腰背挺直,提笔书写,最后将答案誊抄在考卷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九天过去,三场考试也全部结束。 随着一阵铜锣声响起,秋闱结束了,每个人的命运几乎确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众人依次走出贡院。 有人笑,有人愁! 六子和王忠在大门外不远处静静地等着。 钟烁和郭宇飞满脸笑容地走出贡院。 四人见面,互相拱了拱手,打着招呼。 见钟烁两人笑容满面,心中便知道了大概,但王忠还是笑着问道:“不知两位兄弟答的怎么样?” 郭宇飞微笑着看向钟烁:“钟兄答的怎么样?” 钟烁已经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哈哈,俱在掌握之中,郭兄你呢?” “彼此彼此!” 众人再次大笑,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嫉妒的目光。 王忠激动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到我家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正有此意!” 于是四人在街上顺道买了酒肉,来到王忠家中。 王忠指着走过来的女子说道:“这便是是内人,王李氏。” “嫂嫂好。” 钟烁三人表情严肃地连忙拱手说道。 王李氏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诸位兄弟好,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快去吧。” 钟烁揽着王忠的肩膀,一脸羡慕地说道:“王大哥真是好福气,竟娶得如此贤惠、善解人意的夫人。” 王李氏捂着嘴笑。 王忠被夸得心情舒畅,洋洋自得:“哈哈哈,咱们快进屋,一会儿饭菜就好。” 没多久,饭菜摆上桌,香气四溢。 直至半夜,四人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王李氏拿了几床薄被子,一一盖上。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五章:会见蒋世明 夜幕悄悄退去,不久东方出现一抹儿鱼肚白,天光弥漫,沉寂一夜的宁州城渐渐苏醒,再次充满活力。 天空中,太阳缓缓移动,从最低点爬到最高点,然后又慢慢地向西偏移。 王李氏时不时地来到几人吃放的房间查看情况,看看几人醒了没有,并且厨房炉火上还温着茶水,宿醉的人醒来喝上一口,胃里便能暖和许多,身子也舒服一些。 未时三刻左右 王忠艰难地睁开眼,又重重地眨了几下,视线才逐渐清晰。 下意识地伸展身子,被子却一不注意掉在地上,王忠弯下腰捡起被子,起身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三人,笑着摇摇头。 王忠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恰好迎头撞上前来查看的王李氏。 王李氏面带微笑,伸出双手就要接过被子,声音轻轻地说道:“你醒了,厨房炉火上有温茶,赶紧去喝一口,暖暖身子。” 王忠笑着将被子递给王李氏,然后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一脸的满足。 没一会儿,王李氏也跟着来到厨房,重新添了一壶茶水放在炉火上:“上午城里的流氓来家里了。” 王忠顿时眉头一皱,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放下茶杯,急忙围着王李氏查看一番,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没受伤吧?” 王李氏白了王忠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这可是衙门捕头的家,哪个流氓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闹事?” 王忠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哪个流氓来家里了?” “胡山的儿子,胡小飞,见你们都睡着便走了,不过走之前留下一名随从在这等着。我让他进来坐着等,他死活不同意,非得在院子外等着。” 王忠点点头:“不进来就不进来吧,不用管那么多,不过胡小飞莫名其妙地来干什么?” “留下一张请帖,说是给钟烁的。” 王忠心中满是疑惑:“请帖?还是给钟兄弟的?拿来瞧瞧。” “就在正堂放着,要看你自己过去看,顺便把茶壶带过去,估计那几位客人也快醒了。” “也好。” 王忠提着茶壶来到正堂,一进门便看见放在桌子上的请帖,将茶壶放在桌子上,拿起请帖小声读着:“宁州城校尉府校尉蒋世明恭请……” “蒋校尉怎么会请钟兄弟?莫不是鸿门宴?” 王忠心中虽然充满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请帖打开。 他想不通,决定等钟烁醒来后仔细问一问。 又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点心,王忠重新回到几人喝酒的房间,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钟烁,皱眉思索。 大约半个时辰后,钟烁有了动静,两只胳膊都被压麻了,他强撑着艰难起身,下意识地抓住背上的被子,坐在桌子旁定定神。 王忠起身去厨房将茶壶提过来,给钟烁倒了一杯:“喝吧,你嫂子准备的温茶,喝了之后,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钟烁喝了茶,洗了脸,终于清醒了! 王忠将请帖递给钟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烁,想从钟烁的表情中察觉出一点端倪:“胡小飞上午来见你,但那时候你没睡醒,他便留下一张请帖和一名随从。” 把请帖看完后,钟烁神色平静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帖子中说蒋校尉要见我,让我定个日子。” 王忠皱着眉头,眼神中充满担忧:“蒋校尉要见你,莫不是鸿门宴?” 钟烁坐直了身子,十分自信地说道:“胡小飞能正大光明地过来送请帖,应该不是鸿门宴。不过王大哥放宽心,就算蒋世明撕破了脸摆一出鸿门宴,小弟也不怕。” 听了这话,王忠看向钟烁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不知道钟烁的底气从何而来,不过他也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不简单。 每个人都有秘密,王忠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其实钟烁也没有什么底牌,若蒋世明真的要除掉自己,那他就只能拼命了! 钟烁走出大门,来到街上。 在对面茶棚歇着的随从一看到钟烁,便急忙跑过来:“钟大爷诶,您可算是醒了,让小的一阵好等。” 钟烁板着脸,沉声说道:“告诉胡小飞,这几天都可以。” “那就明天?” “可以!” “那小的先告退了。” 当天晚上,那名随从来到县衙,带来了新的请帖,俯着身子恭敬地说道:“钟大爷,校尉在飘香楼定了位置,望您明天中午准时到。” “知道了。” 第二天 抬头看天空,几片阴云散布着,阵阵微风夹杂着丝丝凉意吹过宁州城,似乎告诉众人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钟烁和六子带着请帖,来到飘香楼。 店小二面带微笑匆匆上前:“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天字甲号包房,蒋校尉定了位置。” 店小二笑的愈加恭敬,连忙在前面带路,将两人领到三楼天字甲号包房门前,然后店小二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多久,房门被拉开,就像是把隔在中间的窗户纸捅破,双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钟烁看到一人端坐在桌子主位,一脸严肃,他右手边坐着一人,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而胡小飞则陪着笑脸站在其身旁,那此人应该就是钟小飞的父亲—胡山。 胡小飞俯着身子,态度十分恭敬地笑着说道:“校尉,这便是钟烁。” “快快请进!” 蒋世明站起身来到钟烁身边,他身形高大魁梧,拱手笑道:“南城门一战,钟兄弟大杀四方,技惊四座,如此高强的武艺,蒋某实在是佩服。” 钟烁面带微笑,拱手回礼:“校尉抬举了。” 蒋世明摆了摆手,大笑道:“事实就是事实,厉害就是厉害,没什么抬举不抬举的,还有叫校尉太客气了,叫我蒋大哥就行。” “这不太合适吧?” 蒋世明拍了拍钟烁的肩膀,将钟烁拉进房间:“我觉得很合适。快请坐,快请坐,钟兄弟坐我旁边。” 蒋世明的过度热情,让钟烁有些意外,但有了刘长海的提示,钟烁明白重点还在后面。 坐下后,酒菜很快就上齐,几人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时不时的还大笑起来,双方之间的仇怨似乎真的消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朋好友在一起玩乐。 酒过三巡之后,蒋世明终于按捺不住,笑着说道:“钟兄弟武艺如此高强,若是走文官的路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钟烁微微一笑,似是没经过大脑思考一般脱口而出:“蒋大哥此话却是差了,文官比武官升迁容易,贬谪也没有武官贬的厉害,哪里可惜了?” 蒋世明哈哈大笑,拍着钟烁的肩膀:“老弟此话谬以……” 蒋世明将刘长海之前说的话大差不差地说了一遍。 听完蒋世明的话,钟烁皱眉沉思。 蒋世明看到钟烁表情变化,得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笑着喝了一杯酒。 随后蒋世明却出乎钟烁意料地将话题岔开,继续闲聊起来,令钟烁心中大为疑惑。 时至天黑,酒宴才结束,蒋世明红着脸将钟烁送到门前。 送走钟烁后,蒋世明等人再度回到包间。 一回到房间,胡山便将心中的疑问说出:“那钟烁方才明显已经心动,校尉为何不再乘胜追击,将其拉拢过来?” 蒋世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因为现在没有战事,就算你姿态放的再低,凭空说出一朵花来,他也绝不会下定决心放弃文官的路子。此番咱们先做铺垫,等待秋闱结果出来后,若他没有中举,自然会来找本官求一个位置,到那时可是他求着咱们,和现在可不一样。” “若是他中了举,那此事自然作罢。他是聪明人,咱们没有必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已是不错。” 独自喝了一杯酒,蒋世明继续说道:“听说此人和郭宇飞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却能为了朋友拔刀血战城防营,足以说明他心中有正,重情重义。今日留下一面之缘,说不定日后还会求到他的头上。” 胡山皱着眉,暗自思索。 另一边,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钟烁心中充满不解。 他不明白蒋世明虎头蛇尾的演了一出戏究竟是为了什么? 蒋世明的确想要拉拢他,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需要,仅仅是试探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便不再出手。 钟烁花费心思准备的许多说辞也没有排上用场,倒是有些失算。 想不通便不想了,钟烁长出一口气,将脑海中的想法统统扔掉。 就在这时,原本漆黑的街道,突然间由远及近地铺上一层银辉,钟烁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夜空。 原来阴云已经退去,露出躲在云气后的月亮。 钟烁回头看向六子,笑着说道:“六子,马上就是中秋了,想家了么?” 六子点点头,咧嘴笑道:“当然想了,想吃我娘做的月饼了,少爷你呢?” 钟烁抬头看向夜空:“彼此彼此,出远门的遇上中秋节,谁能不想家?” 六子问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钟烁皱着眉,陷入沉思。 见到钟烁这幅表情,六子知道暂时回不去了,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走了没几步,钟烁突然大声笑道:“哈哈,逗你玩的,既然咱们都这么想家,那明天便回去吧!” 六子激动地点头,开怀大笑。 ------------ 潜龙在渊 第四十六章:察觉 清晨,宁州城外三里。 天光大明,朵朵云彩飘在空中,柔和的微风轻轻吹拂,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断断续续的行人朝着目的地前进。 王忠看了看钟烁三人,眼神真挚:“三位兄弟何不再多待一些时日,等科考结果出来之后再回去也不迟,况且城内还有诸多才子的聚会,三位兄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同饮桂花酒,岂不快活?” 钟烁摆了摆手:“谢过王大哥的好意,不过马上就是中秋佳节,小弟思亲心切,实在是待不住。” 郭宇飞笑了笑:“小弟只是觉得结交这些人没什么必要,也不过是些酒肉朋友,有这些时间,不如回家再多多温习功课,若是侥幸中了举,也能省下一些时间。” 见劝说不成,王忠也不再坚持:“既然两位兄弟各有想法,那哥哥也不再劝说,祝两位兄弟一路顺风,保重。” 钟烁三人拱手说道:“王大哥保重。” 钟烁两人的马和郭宇飞的驴之前都在衙门养着,如今要离开自然都牵了出来。 三人两马一驴匆匆上路。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王忠才返回。 来到州府和扶风县交界,钟烁三人脚步放缓,再次登上‘两道桥’。 此刻,三人心中感慨良多。 郭宇飞感慨着:“钟兄,谁想到,这一去一回,咱们竟成了生死之交,真是如做梦一般。” “是啊,谁能想到好好地去参加科考,差点连命都丢了。” 郭宇飞叹息一声,牵着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钟兄,今日一别,咱们兄弟三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钟烁大笑一声,拍了拍郭宇飞的肩膀:“郭兄不必担心,平日谈论,小弟知道你的文采绝非常人能及,此次秋闱定然榜上有名。” 听了这话,郭宇飞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道:“多谢钟兄好意,一个月后,小弟若是侥幸中举,则必然要南下京城,到时候我去县中找你,咱们一路同行。” “那就约好了,不许食言!” “约好了,绝不食言!” “一路保重!” “保重!” 两人上马后,钟烁背对着郭宇飞朝六子使了眼色。 六子点头,而后将怀中的银袋子抛向郭宇飞,大喊着:“郭兄,接着!” “驾!” 钟烁和六子挥舞着马鞭,迅速离开。 郭宇飞一脸懵地接着抛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十两。 震惊之余,郭宇飞下意识地想要还给钟烁,可一抬头,却见钟烁两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路烟尘。 看着两人模糊的身影,郭宇飞嘴唇颤抖着,眼睛渐渐湿润,最后将银袋子收好,转向另一条路。 …… 钟烁两人一路飞驰,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 夜间骑马赶路太危险,两人不得不放慢脚步,免得摔个人仰马翻。 一路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亥时五刻来到扶风县北城楼。 扶风县只有城楼,没有城门,经过守城军士查验身份后,两人才得以进城。 出门半个多月,钟烁两人再次来到钟家大门前。 此刻,两人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六子上前叫开大门,原本沉寂许久的钟家大院逐渐嘈杂,一处处闪烁的火光将钟家大院照亮。 钟九在门外喊道:“老爷,二夫人,少爷回来了!” 听到自己儿子回来了,钟业和二夫人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来到正堂。 一见到两人,二夫人眼中含泪,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们回来这么急干什么?不怕夜里赶路出事?” 钟烁:“诶呀,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别说我了。” 二夫人白了钟烁一眼,随后又关切地说道:“你们吃过饭没有?” 两人尴尬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就算是着急回来,也不能不吃饭,身体累坏了可怎么办?” 说完,二夫人又朝着兰芝吩咐:“兰芝,快去命人赶紧做些饭菜。” 钟业表情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但看向钟烁的眼神却是颤抖着,喝了一口茶后,轻声问道:“科考怎么样?” “儿子已经尽力了。” “有的人考了一辈子也没有考中,此事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钟业有好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又化作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安慰。 二夫人白了钟业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要考一辈子?暑三伏,冬三九,儿子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儿子这么用功,这次一定能考上!” 钟业不想争吵,无奈地说道:“好好好,你说考上就考上。” 二夫人冷哼一声,继续和钟烁说着闲话。 没多久,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 六子俯身说道:“老爷,夫人,六子先退下了。” 钟业:“不必拘礼,就在正堂吃。” 六子摇了摇头,恭敬地说道:“娘说在府上做事要守礼,不能坏了规矩。” 钟业叹息一声:“也好,随你去吧!” 六子走后,二夫人时不时地问一些问题,钟烁一个个回答,直到最后回去睡觉,钟烁也没有将南城门一事说给两人听。 时间一天天过去,钟烁没有温习功课。 他心中有着巨大的疑惑,使他整日心神不宁,可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问钟业。 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了中秋节。 将饭桌摆在院中,周围挂着灯笼,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团圆饭,喝着桂花酒,共同赏月。 热闹过后,钟业起身就要离开。 钟烁突然喊道:“爹,儿子送您回去。” 钟泽有意无意地看了钟烁一眼,然后继续喝酒。 见钟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钟业沉声说道:“送我去书房。” 走进书房,钟业坐在书桌旁倒了两杯茶:“咱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 钟烁站在钟业对面:“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钟业心中一紧,但表面却是哈哈一笑:“你是我儿子,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钟烁紧紧地盯着钟业,想要发现一丝端倪:“儿子住在宁州城客栈的那天夜里,有两名黑衣人潜入客栈要杀我。” 钟业眉毛挑起,端着的茶杯差点就掉在地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确定那两人是要杀你?” “儿子非常确定,那两人先是下了迷药,然后潜入房间一一比对容貌。若不是儿子跟着师父学习了一些药理,恐怕这次便回不来了!” 钟业表情严肃,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皱眉沉思。 知道钟业正在艰难地做抉择,钟烁不再继续追问,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等到茶都凉了,钟业才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钟烁微微一笑:“儿子现在有的是时间。” “这要从秦王朝最后一个王说起……” 钟业开始慢慢讲,时不时地喝口茶,钟烁听得眼睛都睁得溜圆,一脸的不可思议。 直到夜深人静,钟业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 钟烁皱着眉看向钟业:“那师父是龙牌的守护者么?” 钟业摇了摇头:“不是,当年你祖父将这些事告诉我时,说咱们传承者一脉早已和守护者断了联系。为父也不清楚这些年道长待在这里是为什么?” “一开始为父还以为道长是为了家中的钱财,可后来又觉得不是。当初我也问过兰芝,怎么会将一名道士请来给你治病?兰芝说是道长主动拦住她,说与她有缘并给她算了一卦,将她外出为你们兄妹俩请大夫一事准确说出,又说治不好不要钱,兰芝这才将道长请到家中。” 钟烁眼中充满疑惑,不解地说道:“师父既然不为钱财,那他为何留在咱们家十八年?师父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在咱们家期间,道长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唯一为父觉得重要的事情便是收你为徒,除此之外为父便再也想不出来。” 既然想不通,钟烁便不再纠结:“可这些人为了龙牌除掉我,难道我死之后,父亲会将龙牌告诉他们?” 钟业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突然,钟烁脑海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什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一抬头看到钟业严肃的表情,又将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时间也不早了,父亲早些休息,儿子告退。” 钟烁拉开房门,钟业突然开口:“没事不要胡思乱想,有些事只要没有发生,那就是没有!” 钟烁点头:“儿子明白了!” 钟业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钟烁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个月后,钟烁得中解元的消息传回扶风县。 钟家挂起了红灯笼,放爆竹,一时间,府中喜气洋洋。 一天傍晚,钟烁找到钟泽,笑着说道:“大哥,不久小弟就要上京,有什么要对小弟说的么?” 钟泽拍了拍钟烁的肩膀:“一路保重,尽力而为!” “还有呢?” “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让爹和二娘担心。” “没了?” 钟泽脸上挂起笑容,揽着钟烁的肩膀:“姻缘为人生大事,此番上京,若是觅得有缘人,将此事解决,免得爹和二娘忧心。” 钟烁无奈地拍了拍钟泽的胳膊,笑着说道:“知道了,比爹还能操心,走了!” “我是你大哥,多操点心不行么?” 一转身,钟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无比阴沉。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七章:旋涡(一) 宁州西北的原州城巍峨庞大,防卫森严,是西北道最繁华的都城,而威名赫赫的镇北王府就坐落其中。 镇北王府雕梁画栋,极尽恢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奇花异草,使人观之不觉间流连忘返。 此刻,已经入夜,镇北王府的书房中燃起灯火,镇北王正批阅各地呈送来的公文。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呀一声响,管家王亮抱着一沓公文来到房中,将公文轻轻地放在书桌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就连呼吸也平缓许多。 许久,镇北王把笔放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见镇北王将茶杯放下后,王亮才轻声说道:“禀王爷,西北道各州的秋闱中举名单及其身份信息已经呈送过来。” “拿来瞧瞧。” 王亮将刚刚抱过来的一沓公文中,放在最上面的公文递给镇北王。 镇北王接过,一页一页地仔细查看,时不时地点头,满意地笑着。 看完之后,镇北王将公文放在桌子上:“统计各地职位缺额和需要更换职位之人的数量,等京都春闱结束之后,妥当安排。” “是!” 王亮俯身行礼后退出去,镇北王端起茶杯看向窗外,下意识地呢喃:“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 另一边,扶风县城 钟烁通过询问前来报喜的衙役,得知了扶风县的中举名单:钟烁是第一名,而郭宇飞则是第八名。 钟烁自从得知龙牌的秘密后,便将日常的重心放在了潜心修炼武艺和修习医术上面,毕竟保住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在家等了一个半个月后,钟烁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郭宇飞。 一见到钟烁,郭宇飞便大笑着:“恭喜钟兄高中解元,佩服,佩服!” 钟烁哈哈一笑,拱手说道:“同喜,同喜,祝贺郭兄心愿达成!” “话说回来,小弟此番得中还得谢谢钟兄?” 钟烁眉毛一挑,不解地说道:“郭兄这话倒是让小弟疑惑万分!” “若不是在衙门和钟兄日日争论,从中受益良多,估计小弟这次也很难了却心愿。” 钟烁摆了摆手:“郭兄谦虚,今日郭兄远道而来,小弟在飘香楼设宴,为郭兄接风洗尘。” 郭宇飞大笑着:“却之不恭!” 钟烁,郭宇飞和六子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飘香楼。 之后的几天,三人将扶风县城玩了个遍。 期间,郭宇飞将那头跛脚的老驴寄养在钟家,从钟家的马厩里面挑了一匹温和的马,方便赶路。 钟烁要将那匹马送给郭宇飞,可郭宇飞死活不同意,表示只是暂时借用,等春闱结束,再还回来。 两人相持不下,最后,钟烁也不再坚持,只得顺着郭宇飞的意思。 十月上旬,行李收拾妥当后,钟烁三人离开扶风县城,朝着京都进发。 三人从未出过宁州地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十月底来到商州的地界。 一天下午,三人转过一道弯,发现前面有一车队缓缓前行,车队里面有好几辆马车,随行的护卫足足有几十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为了避免麻烦,三人警惕地瞥了车队几眼,紧紧拉着马缰绳缓缓从车队旁边经过。 这一瞥不要紧,却发现车队的护卫面色凶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似乎若是发现一点不对劲,他们便会拔刀冲过来。 所有人的心弦都在紧绷着。 就在钟烁三人和车队擦肩而过,准备提速的时候,突然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窜出一箭射在了马夫身上,紧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箭矢疾驰而来,一时间血花在空中绽放,时不时的便有人倒下。 紧绷的心弦瞬间断裂! 车队的护卫瞬间拔出兵器杀向三人,钟烁和六子急忙调转马头,上前一步将所有人拦下来,大喊着让郭宇飞先跑。 郭宇飞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是拖累两人,无奈地叹息一声,骑马逃离。 与此同时,路两边的草丛中冲出许多黑衣人杀向车队,围杀两人的护卫立刻分散出去一部分去保护马车中的人。 双方嘶吼着,挥舞手中的兵器杀向敌人。 一时间,刀剑相接,热血飞洒。 唯有死神在狂欢! 见黑衣人越来越多,杀不尽,砍不完,护卫首领焦急地大喊:“突围,突围,赶紧保护小姐离开。” 杀退身边的护卫,钟烁和六子想要趁乱离开,却没想到被冲过来的黑衣人再次阻拦。 钟烁愤怒地大喊:“我草,两面挨打,真是倒霉!” 六子一转眼,竟然看见郭宇飞骑着马跑回来了,大喊着:“少爷快看,郭公子怎么又跑回来了?” 钟烁瞪大了双眼,激动地说道:“郭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郭宇飞勒马停下,喘着粗气:“跑……跑不掉了,外面全是黑衣人,咱们被包围了。” “什么!” 钟烁大惊失色,翻身上马的同时挥刀将袭来的箭矢击飞,他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黑衣人的分布,大脑在不停的运转。 下一秒,钟烁指着黑衣人数最多的方向大喊:“全力突围,他们的重点不是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六子心中虽然心中疑惑为什么非得朝着人多的方向突围,但他却没有发问,而是不折不扣地执行钟烁的命令。 两人两刀如一把尖刀,深深插入敌人的身体,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生路。 果然,钟烁猜对了,人数越多的地方,敌人的战力越差,很快三人便冲破包围,迅速逃离,只不过三人身上多了几道伤口。 钟烁三人成功逃脱,被马车内的女子看到,指挥着护卫沿着他们的路线突围。 成功突围后,钟烁三人策马狂奔,直到天黑完全看不清路况后,三人才下马步行拐上一条岔路来到一处破庙。 把马拴在庙后,三人靠着墙坐在庙后面。 上药包扎好伤口后,三人不敢生火,只能吃干粮,喝凉水,时不时地还互相说几句话,缓解紧张的情绪。 活着真好! 这是三人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他们是如此的近。 郭宇飞让两人先睡,他来值夜,等他困了再换人。 知道只是暂时脱离危险,钟烁和六子也不推辞,现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宇飞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急忙将两人喊醒。 声音越来越近,没一会儿,刚才那车队的护卫首领带着手下,护卫在一名后背中了箭的女子周围,走进破庙。 那护卫首领轻声说道:“四周查探一番,做好警戒!” 立刻就有一部分护卫四散离开。 没多久,钟烁三人便被查探的护卫发现。 双方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甚至还过了几招,打翻了几名护卫。 很快护卫首领便出现在钟烁面前,他上下打量着三人,见三人身上缠着布条,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眼中顿时一亮,激动地说道:“三位好汉,这应该是一个误会!” 钟烁皱眉:“既然是误会,那为何还将我们团团包围?” 护卫首领当即命令道:“赶紧让开!” 周围的护卫立刻四散,让出一条路。 钟烁狐疑地看向护卫首领:“你应该有事求我吧?” 护卫首领眼神真挚的说道:“三位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随我来。” 六子和郭宇飞看了钟烁一眼,见钟烁点头,两人才跟上。 三人跟随护卫首领来到破庙内,只见此时庙内已经升起火堆,火堆旁边坐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约么十七八岁,容颜姣好,只不过此刻面无血色,嘴唇发紫,乌黑的长发上满是血污,更要命的是女子胸口插着一枚血箭,恐怖极了! 见到女子这副模样,钟烁下意识地说道:“箭上有毒!” 护卫首领顿时面露喜色,激动地说道:“此毒能解么?” 钟烁看向护卫首领,沉默不语。 护卫首领叹息一声,灼灼目光死死盯着钟烁:“此番出行,本来有两名大夫随行,可是在刚才的战斗中,两人不幸丧于敌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是您能将小姐身上的毒治好,家主定有厚报!” 钟烁依旧沉默不语,看向那女子。 女子咳嗽几声,咳出污血,然后抬头凄然一笑,宛若即将落败的花朵:“柳叔,身中剧毒本就十死无生。他们原本是过路的,不幸卷入这场旋涡,何苦再难为他们。都怪晓晓命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姑祖母了,真是命该如此!” 被称作柳叔的护卫首领眼中含泪,声音颤抖着喊道:“小姐!” 晓晓摆了摆手,强撑着笑脸,无奈地说道:“柳叔,晓晓是活不成了,谁想到第一次外出便殒命,真是遗憾!” 周围的护卫顿时全都半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晓晓身边的婢女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见到这一幕,钟烁眼神复杂,突然想起道长的一句话:“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 一念至此,钟烁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既然姑娘如此信命,那上天将在下卷入这场祸事便是定数。恰好在下略懂医术,姑娘何不让在下一试,若成,姑娘便能活下去,若不成,则缘灭。成与不成都对得起这一番造化。姑娘觉得呢?” ------------ 潜龙在渊 第四十八章:旋涡(二) 钟烁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既然姑娘如此信命,那上天将在下卷入这场祸事便是定数。恰好在下略懂医术,姑娘何不让在下一试?若成,姑娘便能活下去,若不成,则缘灭。成与不成都对得起这番造化。姑娘觉得如何呢?” 原本黯淡的双眸突然亮起来,晓晓激动地说道:“公子此话当真?” 钟烁郑重地点头。 一旁的柳叔兴奋到浑身颤抖:“若公子真的能救我家小姐一命,我们一定会重重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钟烁却是摆了摆手:“这倒不用。你们只需为之前的无理行为向我们赔礼道歉。” “只要公子能救我家小姐一命,别说是让老夫道歉,就是让老夫给公子磕头都行。” 钟烁看向晓晓,一脸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拔箭、消毒可能会冒犯姑娘,希望姑娘心里有所准备。” 听到这话,柳叔担忧地看向晓晓,然后命令周围的护卫退出破庙到附近戒备,只留下一名婢女来辅助钟烁。 六子和郭宇飞也跟着护卫离开。 晓晓凄然一笑,苍白的小脸浮现一抹儿嫣红,眼神中充满求生的渴望,咬着嘴唇艰难地点头:“救命要紧,晓晓心中已有准备,一切都拜托公子了。” 钟烁看向婢女,沉着冷静地吩咐着:“你去准备一些干净的布匹,要快!” 那婢女离开破庙,去马车上将干净的被子抱过来。 而钟烁则在火堆上烧些热水。 钟烁不停地指挥:“在地上铺一层被子,让你家小姐坐在上面,再撕一些布条出来,方便一会儿包扎!” 那婢女手脚也是麻利,很快便将钟烁吩咐的事情办完。 晓晓被婢女扶着坐在被子上,一脸疑惑地看向钟烁,见钟烁走来,又害羞地看向别处。 “得罪了。” 将针包摆在一旁,钟烁坐在晓晓身后,拿出匕首将其上身衣服割开,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 看着钟烁的动作,婢女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而晓晓苍白的脸蛋变得如同一颗熟透了的苹果,通红无比。 钟烁面色平静,不停地取针、施针,一连在晓晓后背扎了十几针,然后将真气汇聚在指尖,轻轻拨动银针,霎时间,后背的十几根银针开始微微震动。 随着银针晃动,晓晓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在不停地游走,甚至觉得伤口处已经没有那么疼痛,而是变成阵阵酥麻,她低头看去,发现从伤口流出的污血竟然也在逐渐减少。 “这医术竟如此神奇!” 一时间,晓晓感到大为惊奇,就连裸露在陌生男子前产生的羞怯也被暂时忘却。 就在这时,晓晓耳边突然传来钟烁低沉的嗓音。 “幸好中的不是倒钩箭,没有那么麻烦。” “有没有干净的手帕?” 婢女急忙从袖口掏出手帕递给钟烁。 “冒犯了!” 钟烁接过手帕,擦拭了一下晓晓后背伤口旁的污血,拿到鼻尖闻了闻。 婢女的嘴巴张大,甚至能放下一颗鸭蛋。 背后的触感令晓晓脸色变得红润,心跳加速,甚至导致伤口涌出的污血再次变多。 见出血增多,钟烁皱着眉说道:“姑娘不要激动,尽量平缓心情,否则会加速毒血侵蚀!” 晓晓咬着嘴唇,心里不停地嘀咕:“这要我怎么平静啊?你脱光了站在别人面前试试!我看你能不能平静?” 可说归说,为了活命,晓晓尽量使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 与此同时,钟烁又急忙扎了几针,终于使伤口减少流血。 确定了晓晓所中之毒,钟烁起身打开包裹将药包取出,开始配药。 钟烁皱着眉头斟酌着用哪种药,药用量多少,将药用手掌碾碎放到碗中,最后又用匕首划开自己手掌,把血滴在配好的药上。 婢女感到困惑,下意识地说道:“公子这是在干什么?” 晓晓也好奇地扭头看向钟烁。 钟烁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药包中缺了一味药。不过不用担心,我之前吃过这味药,可以用我的血来替代。” 看着钟烁的侧脸,晓晓的身体微微颤抖,如水的双眸中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润、模糊。 这道身影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钟烁把药放在一边备用。 见钟烁走过来,晓晓急忙扭头看向一边。 “冒犯了!” 钟烁再次坐在晓晓身后,看向婢女说道:“你去抓着前面的箭杆,固定好,不要让箭杆晃动。” 婢女点头紧张地蹲下来,紧紧握着箭杆。 晓晓温柔地看向婢女:“小蕊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被称作小蕊的婢女强忍着眼泪,哽咽地说道:“小姐……” 钟烁瞅准位置猛地用力将箭尾掐断,然后将断口用手搓得平滑:“小蕊你慢慢地将箭杆向外拔!” 小蕊握着箭杆的手紧张到颤抖,连带着箭杆震动,慕晓晓疼的叫出声。 小蕊吓得急忙松手,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喊着:“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晓晓强忍着疼痛,艰难地抬起胳膊抚摸着小蕊的脸庞,擦了擦小蕊脸上的眼泪,温和地说道:“小蕊别怕,继续拔,我不怕疼的。” 小蕊泪如雨下:“奴婢不敢,奴婢的手颤抖个不停,会伤到小姐的!” 一旁的钟烁焦急地说道:“要抓紧时间,若是晚了可能会毒发身亡。她若是不行,那姑娘你就自己拔。” “也好,我自己来。” 说着晓晓握紧箭杆,咬着牙慢慢地向外拔。 随着箭杆向外挪动,那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将晓晓包裹,疼得她浑身不停地颤抖,下意识地松开箭杆。 晓晓红着脸,气喘吁吁地说道:“不行,太疼了,我……我拔不出来!” 一时间,三人陷入沉默,唯有火堆中的噼啪声传来。 最后,晓晓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红着脸咬牙说道:“还请公子不必拘礼,出手相助。” “好吧,还请小蕊姑娘将我的手放到箭杆上。” 沉默了一会儿,钟烁向前挪动身子,把手从晓晓肩上伸过去。 小蕊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急匆匆地将钟烁的手放在箭杆上。 钟烁一手抓着箭杆,一手向晓晓体内输送真气护住箭杆周围的血脉,防止突然大出血。 可现在两人的姿势就像钟烁环抱着晓晓,她从未与世上任一男子距离这般近。 身体和精神高度紧张,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晓晓红着脸不停地喘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箭杆被钟烁一点点被拔出。 可就在箭杆拔出一半的时候,晓晓嘴角突然溢出鲜血,把一旁的小蕊吓得大叫起来:“血,吐血了!” 正在破庙外守卫的柳叔立刻焦急地大喊:“发生什么事了?” 小蕊哭着将晓晓嘴角的血迹擦去:“柳叔,小姐她吐血了!” 怕柳叔担心,晓晓忍着疼痛和眩晕急忙开口:“柳叔,我没事!” 听到晓晓的声音,柳叔才暂时放心地退开。 而此时的钟烁却是满头大汗,不停地为晓晓输送真气。 晓晓感到突然出现一股股热流在体内不停地游走,热流所过之处让她感到非常的舒服,那些热流最终汇都聚到伤口附近。 钟烁出声安慰:“晓晓姑娘不要担心,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没有伤及心脉,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难以医治。” 最后,钟烁终于将箭杆拔出。 晓晓扭头看向钟烁,眼神复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晕倒了。 小蕊急忙拉着晓晓的手,不停地哭喊着:“小姐,您怎么了?小姐,不要吓小蕊啊……” 摸了摸晓晓的脉搏,钟烁才气喘吁吁地说道:“小蕊姑娘不用担心,你家小姐只是晕过去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你用温水将你家小姐背上的污血擦去,然后把将药抹在你家小姐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匹包扎好就可以了。” 小蕊哭着点头。 在破庙外听到喊声的柳叔焦急地大喊:“里面又发生什么事了?” 小蕊擦了擦泪痕:“小姐晕倒了!” “什么!” 柳叔说着就要冲进去,却迎面撞上出来的钟烁。柳叔激动地拽着钟烁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大吼:“你把小姐怎么样了?” 一旁的六子锵的一声抽出长刀,架在柳叔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松开你的爪子!” 周围的护卫察觉到动静,纷纷握紧武器将三人团团包围。 钟烁盯着柳叔,目露寒光:“这就是你们报恩的态度?” 柳叔皱着眉,下意识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烁双手抓住柳叔的胳膊,硬生生地将其从衣服上掰开:“已经将箭杆拔出,你家小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就看她能不能扛过去了。” 柳叔放弃抵抗,扭头看向破庙,然后挥手喊道:“都给我退下!” 周围的护卫将武器收起,四散退开。 钟烁走到六子身边,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没事了!” 六子盯着柳叔冷哼一声,随即将长刀收起,退在钟烁身后。 走到一边,钟烁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郭宇飞拿着肉干和水壶来到钟烁身边。 钟烁看了郭宇飞一眼,笑着说道:“谢了!” 郭宇飞同样笑着坐下:“客气!” 两人坐在石头边闲聊,六子坐在旁边侧耳听着,时不时地冷眼瞥向柳叔。 时间一点点过去,藏在云层后面的月牙露出真容,将淡淡的银辉洒在地上。 世间一片清冷! 众人沐浴在月光中,心中的石头暂时落了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眼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护卫急匆匆地来到柳叔身边,拱手说道:“禀柳叔,那些杂碎追来了!” 听到这话,钟烁和六子突然睁开眼。 ------------ 潜龙在渊 第四十九章:旋涡(三) 一名护卫急匆匆地来到柳叔身边,拱手说道:“禀柳叔,那些杂碎追来了!” 听到这话,钟烁和六子突然睁开眼。 柳叔板着脸来到破庙门前朝里面喊:“小蕊,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现在还在睡着。柳叔,出什么事了?” “那些杂碎快要追过来,你赶紧把小姐叫醒准备离开!” “知……知道了。” 小蕊慌慌张张地来到晓晓身旁,拉着胳膊不停地喊叫。 柳叔来到钟烁身边,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那些杂碎很快便会追到这里,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钟烁却是摇摇头:“多谢柳叔好意,不过我们尚能自保,就不和你们同行了。” 柳叔眼睛微眯,看向钟烁的眼神变得复杂,一旁的六子紧紧握着刀柄,死死地盯着柳叔,只要一有异动便会拔刀。 “也好,一路保重!” 柳叔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转身之际,柳叔突然回身拔刀砍向钟烁。 钟烁下意识地拔刀抵挡,两人硬拼了一下,然后快速后退拉开距离。 回过神的六子顿时愤怒地大吼,拔刀杀向柳叔。 可柳叔却是大笑一声迅速后退,于此同时还大声喊道:“这位小兄弟还请听老夫一言!” 六子似是没听见一般,黑着脸继续追着柳叔砍,而柳叔却是不停地躲闪,并没有反击。 见周围的护卫围过来,钟烁怕六子吃亏,才出声喊道:“六子!” 六子立刻停手,冷哼一声退在一边,双眸中尽是怒火。 周围的护卫还要上前,却被柳叔挥手屏退。 柳叔扭头看向六子笑呵呵地说道:“小兄弟好大的火气!” 钟烁上前一步,面若冰霜:“柳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佩刀插在地上,柳叔走到钟烁身边轻声说道:“小兄弟,对于刚才的行为实在是抱歉,不过小姐安危系于老夫一身,老夫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小兄弟能够体谅。” 钟烁却是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柳叔似是没看到钟烁脸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厚着脸皮自顾自地说道:“现在危难当前,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钟烁侧身,不想看到柳叔的那张脸:“没有兴趣!” 柳叔陪着笑脸继续说道:“现在这群杂碎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后面,虽然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们,但是你们之前也杀了他们不少人,若是他们遇上你们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即使不能将你们全都留下,但是也绝对会有不小的麻烦。” 看了一眼郭宇飞,钟烁皱眉沉思:“所以呢?” 见劝说有效,柳叔乘胜追击:“既然如此,不妨让我们驾着马车在大路上吸引他们的注意,而你们则趁机走小路帮我们将小姐送回去。若是将小姐安全送到家中,家主必定会重重感谢你们!” 钟烁转身看向柳叔,冷笑一声:“你能相信我们?” 柳叔微微一笑,眼神真挚地说道:“若是小兄弟真的想害小姐,之前便不会出手救治。况且刚才交手,小兄弟的武艺绝不在老夫之下,将小姐交给你们,老夫放心。” 钟烁略微思索:“我们没有地图,走小路可能会迷路。” 柳叔回身喊道:“将地图拿来,交给这位小兄弟!” 钟烁接过地图,打开查看,这一看不要紧,钟烁发现这份地图标注得十分精细,比市集上卖的地图了至少精细了十倍,他下意识地说道:“这份地图不简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柳叔哈哈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等你们将小姐安全地送回京都,自然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将地图交给六子,钟烁拱手说道:“成交,希望你们坚持的久一些!” 柳叔拱手俯身:“放心,为了小姐的安全,在我们全部死掉之前,绝对不会暴露你们。” “那自然最好。” 说完,钟烁转身,却看到晓晓眸中含泪,脸色苍白地站在庙门前。 显然,钟烁和柳叔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钟烁点头示意,走进庙里将包裹收拾好。 六子和郭宇飞则去庙后将马牵出来。 柳叔开始指挥,然后牵着两匹马来到晓晓身边:“小姐,一路小心。” 晓晓行了一礼,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柳叔,千万保重,一定要活着回去。” “小姐放心,老奴命大,一定会回去的。” 安排妥当,钟烁五人沿着小路先行离开,而柳叔他们则驾着马车走大路吸引注意,这是通往京都最快的路线,当然这也是最危险的路线。 借着淡淡的月光,钟烁一行人尽可能地赶路,直到马儿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他们才停下休息,顺便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晓晓恢复了一些,脸上有着淡淡的血色,来到钟烁身边坐下:“实在是抱歉,柳叔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才会出手试探你。” 钟烁吃着肉干:“我知道。” “你不要……嗯?你知道!” 晓晓似是没有听到,继续说着,不过下一秒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钟烁。 钟烁将食物咽下,拿出一块肉干递给晓晓:“不要担心,柳叔那一刀没有杀气,他一出手我便知道了。况且我也不弱,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一刀就死掉的人。” 接过肉干,晓晓笑着点头,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呢,可以告诉我么?” 钟烁扭头看向晓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想知道我的名字?” 被钟烁盯到脸红,晓晓急忙低头,轻声呢喃:“哪有这样的,是我先问你的。” 钟烁笑着灌了一口凉水:“你先说,我再说,公平交易!” 晓晓感到浑身发烫,咬着嘴唇紧张地开口:“我姓慕,名晓晓,家中排行……” 噗…… 钟烁被惊到,将刚喝的水喷出:“打住,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晓晓将自己的手帕递给钟烁:“好吧,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钟烁下意识地接过擦嘴:“钟烁。” “家中排行呢?” “老大。” “有兄弟姐妹么?” “你怎么跟媒婆似的,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嘿嘿,这不是无聊嘛,随便聊聊。” “有个妹妹。” “好看么?” “挺好看的。” “什么是倒钩箭?” “倒钩箭是……” 两人随意地闲聊着,身旁的小蕊则是一脸担忧,想要提醒小姐将手帕要回来,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 天慢慢亮了,钟烁等人再次启程。 钟烁看了一眼晓晓:“你敷的药今天就该换了,有几味药已经不够了,需要抓紧时间到镇子上抓药,若是晚了,说不定你身上的毒会再度发作!” 晓晓点头,歉意地说道:“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不用客气,抓紧赶路吧!” 几人来到地图上标注的一座镇子附近,钟烁让他们在镇子外面等着,自己单独去抓药。 经过一番打听,钟烁终于找到药铺。 走进药铺,钟烁将药方递给药童。 药童拿到药方一看,顿时一惊,但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淡定地抓药。 钟烁眼睛一眯,察觉到药童的异常。 就在钟烁思索该怎样拿到药时,柜台里的药童突然开口:“这位客官,实在是抱歉,您要抓的药这里暂时没有了,需要到库房领取,还请稍等!” 钟烁板着脸点头:“要快!” 药童借着抓药的机会,匆匆来到后面的房间对一名黑衣人说道:“外面有人要抓这几味药,您看?” “把药给他们。” “是!” 药童随手抓了一把药材重新来到柜台,很快便将钟烁要的药打包好。 钟烁付了钱匆匆离开。 等钟烁一出门,黑衣人急忙派人跟上。 钟烁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但是杀又不能杀。 若是将跟踪的人除掉,柳叔那边就失去了作用,敌人便会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这边,到那时就危险了。 思索间,钟烁转头看到一处没关门的院子,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当即决定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喊道:“爹,我把药买回来了,您的毒能解了。” 走进屋内,钟烁反手把门关上。 屋内一名男子见钟烁突然闯进来,当即就要大喊,却被钟烁一下打晕,躺在地上。 跟踪那人见钟烁许久没出来,便掉头离开。 钟烁取出一块银疙瘩放在屋主人手中,然后从后窗逃离。 钟烁一回到集合点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众人。 晓晓一脸焦急地说道:“啊,那现在怎么办?” 钟烁将药碾碎,加水做成糊状:“不过不用担心,我把他们甩了,暂时没有危险。” 晓晓皱着眉头,满脸忧愁:“既然他们派人在这里盯着药铺,那这条路后面还会有危险。” 郭宇飞点头:“晓晓姑娘说的不错,不过在下倒是好奇,能派出这么多人要除掉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晓晓有些为难想要说出,却被一旁的小蕊抢先:“到了京都,你们自然会清楚。” 钟烁将弄好的药膏递给小蕊:“不过这条路不能再走了,前面一定还有人把守。虽然我们走的小路,柳叔他们走大路,但小路总是绕在大路附近,总归要绕到大路上,因此我们要……” 晓晓眼睛一亮,下意识地说道:“你是想绕路?” “聪明。” 晓晓小脸一红,急忙低头。 钟烁取出地图:“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回京都的最快路线是出商州,走虢州,然后进京都,但是敌人必定会死死盯着这条线路,不让我们进京都。” 晓晓仔细地观察地图:“你是想放弃这条最快的路线,先南下走均州,再过邓州,最后入京都?” “不错,你们觉得呢?” 众人点头同意。 钟烁将地图收起:“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 潜龙在渊 第五十章: 旋涡(四) 进入邓州境内,钟烁等人骑着马,不停地挥舞马鞭,拼尽全力地赶路。 可就在这时,前方地面突然飞出一根粗绳子横在马路上。 钟烁脸色大变,急忙勒马,然而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最终还是被粗绳绊倒。 马匹在空中转了半圈,迎面砸在地上,而钟烁和六子两人则是纵身一跃飞到空中,后面的郭宇飞三人则是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钟烁和六子准备上前查看他们三人的情况,可两人刚刚靠近,道路两边突然飞出数枚箭矢,朝两人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钟烁和六子急忙抽出长刀抵挡。 见箭矢对钟烁两人不起作用,道路两边又飞出多枚箭矢射向郭宇飞三人。 见状,钟烁和六子急忙站在三人两边,挥刀抵挡。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出现一青衫男子,他手持长剑,朝着钟烁等人缓缓走来。 瞥见那人,钟烁脸色巨变,甚至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在心底弥漫。 直觉告诉钟烁,这个人很危险! 双眼紧紧盯着青衫男子,钟烁紧握长刀,歇斯底里地大喊:“六子,带他们走!” 就在这一瞬间,钟烁决定留下来拖住青衫男子,让六子他们逃命,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没有多想。 然而,天不遂人愿。 在钟烁话音刚落,两男子狂笑着从道路两边飞出,两人手持长刀将六子等人的退路彻底封死。 循声看过去,钟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两人将刀扛在肩上,肆意地狞笑着:“钟公子的记性真是不错,没想到那晚我们两兄弟蒙着面,并且都过去这么久了,钟公子竟然还能将我们两兄弟认出,实在是难得。” 来人正是在宁州城深夜暗杀钟烁的双胞胎—关刀双煞。 钟烁咬着牙说道:“那日让你们跑了真是可惜。” “钟公子放心,这次我们两兄弟绝对不会跑了,因为这次你绝对是死定了!” 说着,两兄弟仰面大笑起来。 慕晓晓一脸疑惑是说道:“六子兄弟,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六子眼神中布满担忧:“少爷在宁州城参见科举的那段时间,他们二人曾想要除掉少爷。” 慕晓晓瞪大了眼睛:“啊?你们之间有仇?” 六子却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少爷也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加害我们。” 看着不断靠近的青衫男子,钟烁精神极度紧张,甚至变得口干舌燥,顶着压力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衫男子手持长剑,继续向前走:“一群死人,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钟烁额头冒出细汗:“至少死的明白!” 青衫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也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在下姓林名萧,人称青公子。” 脑海中明光一闪,慕晓晓捂着嘴巴下意识地说道:“是他!” 郭宇飞扭头看向慕晓晓,有些意外地说道:“慕姑娘知道他是谁?” 慕晓晓点头,眼神中隐隐有一丝担忧:“青公子林萧,隶属于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和丰楼,居于杀手榜—人榜第五十名。据说青公子林萧手持青玄剑将西南道闹得鸡飞狗跳,是官府的必杀人员之一。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的关程狂笑一声:“小姑娘着实有些不简单,竟然知道林大哥的身份,那你可知关刀双煞?” 慕晓晓皱着眉头,如数家珍般讲了起来:“关刀双煞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均为和丰楼杀手,居于人榜最后一名,哥哥关鹏擅长右手使刀,而其弟关程则擅长左手。” 听着听着,关程突然不乐意地大喊:“喂,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最后一名?那是人榜第一百名!第一百名,不是什么最后一名!” 慕晓晓噘着嘴,不服气地争辩着:“人榜总共就一百名,你们兄弟二人排在第一百名,可不就是最后一名,难道本姑娘说错了么?” 关程气急败坏,持刀指着慕晓晓大喊:“嘿,我这个暴脾气,等会老子将你衣服扒光,看究竟是你硬,还是我硬?” 小蕊抓着慕晓晓的胳膊大喊:“你敢,老爷饶不了你们!” 关程坏笑着:“这里人烟稀少,就是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看我敢不敢!” 小蕊被吓哭,急忙躲在慕晓晓身后。 林萧面露不悦,将长剑抽出:“好了,你和他们废什么话,动手吧!” 话音未落,关鹏两兄弟便杀向晓晓等人,六子急忙上前阻挡。 而钟烁则是紧紧握着刀柄,全神贯注地盯着林萧。 下一秒,林萧快步冲来,剑光乍现,钟烁连忙挥刀抵挡,然而钟烁这一刀像是砍在了空气上,没有任何阻碍。 钟烁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就在这时,肩膀突然传来剧痛,一朵血花在空中绽放。 原来林萧迅速变招,一剑刺在了钟烁肩膀。 忍着剧痛,钟烁挥刀砍向林萧,眼看就要两败俱伤,林萧急忙收剑格挡。 一击不成,钟烁趁机后退,将两人距离拉开。 见钟烁受伤,慕晓晓紧张地望着钟烁,满脸的担忧。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小蕊则是紧紧地拉着慕晓晓的胳膊,心里害怕极了。 可林萧却不打算给钟烁任何喘息的时间,再次持剑杀来。 身后就是慕晓晓等人,钟烁退无可退,不得不硬着头皮死守,然而林萧手中的剑突然发生变化。 钟烁瞪大了眼睛,似是从未想到。 林萧冷笑一声,语气充满嘲讽:“小子,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 可下一秒,林萧面色微变,钟烁手中的刀竟然随着林萧的剑变化,不仅挡住了林萧的攻击,甚至还将林萧划伤。 被钟烁摆了一道,林萧心中升起怒火,咬着牙怒吼:“你找死!” 钟烁眼中满是死意:“退是死,进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死之前老子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林萧一脸的不屑,狞笑道:“就凭你?也配?” 林萧的速度再次提升,手中长剑变化绝伦,钟烁豁出命地冲向林萧。 两人拼劲全力,刀剑相接,火光四现,你一刀,我一剑,有来有往,刀光剑影间,热血不断飞洒。 两人身上都挂着伤口,但钟烁身上的伤口始终比林萧身上的伤口多。 没多久,钟烁就变的浑身浴血,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血人。 慕晓晓内心充满担忧,双眼布满血丝,不停地为钟烁祈祷,希望上天能够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与希望的方向相反。 “去死吧!” 林萧咆哮着,手中的长剑悍然刺向钟烁的胸口。 泛着血光的长剑在钟烁眼中迅速放大,眼看就要刺中钟烁。 “不要!” 看到这一幕,宛若心头在滴血,慕晓晓绝望地大喊,不由自主地想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小蕊死命地拦着。 听到声音,六子扭头看过去,见钟烁浑身浴血,就要当场殒命,他双眸通红,下意识地就要杀过去。 可一旁的关家兄弟岂会让六子如意,两人急忙拦在六子身前,肆意地狂笑着:“别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另一边,就在长剑即将刺中钟烁胸口时,钟烁眼中的绝望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取而代之的则是计谋得逞的兴奋。 林萧大感不妙,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钟烁却露出狰狞的笑容,满脸血污地说道:“现在才想走,晚了!” 只见钟烁身体迅速移动,玄妙地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而手中的长刀却是径直刺向林萧的心口。 突如其来的一刀,让林萧大吼着强势扭转身体,使得钟烁的长刀偏离一定角度,并没有插入心脏。 接着,林萧一手死死地抓住刀背,不让其在体内搅动,另一只手则是紧握长剑刺向钟烁。 眼看就要被刺中,千钧一发之际,钟烁放弃长刀,迅速后退。 一旁的郭宇飞见状,急忙大喊:“钟兄,接刀!” 钟烁稳稳接住郭宇飞抛过来的长刀,再次和林萧对峙着。 看了一眼胸口的伤,林萧缓缓抬头,眼中存着一丝疑惑:“很好,你刀法不错,没想到就连身法也是卓绝。这是什么身法?” 钟烁沉默,大口地喘着粗气,并没有回答林萧的问题。 林萧微微一笑,无所谓地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不重要了,反正今天你们全都要死,带着名字下地狱去吧!” 说罢,林萧反手就是一剑,将插在胸口的长刀切断,仅留下一个刀尖插在胸口。 钟烁面色凝重,他知道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看到这一幕,关家兄弟一脸错愕,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林萧会受伤。 他们兄弟两个杀向六子等人,只是为了防止钟烁等人逃跑,根本不是怕他们出手援助钟烁。 关家兄弟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现在将六子等人杀掉,若是林萧将钟烁除掉,那万事大吉,可若是林萧被钟烁反杀,那他们兄弟两人绝对会被钟烁追杀,不死不休的那种。 若是兄弟两人,一人拖住六子,一人前去帮助林萧,可钟烁真的会为了这几人把命留在这里? 钟烁才是少爷,要活也应该是钟烁逃走,六子留下拖着他们。 兄弟两人不敢赌,心里不停地打着算盘,最终兄弟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顿时会意。 两人决定拖住六子不让其帮助钟烁。 若是林萧真的将钟烁除掉,那他们兄弟两人就顺势把这些人除掉,若是林萧失败,他们兄弟就出手解救林萧。 兄弟两人也不至于落个内奸的帽子,顺便还能让林萧收下这份人情。 两全其美! 至于任务? 累死累活的干什么啊? 拼命啊? 傻子才干!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一章:旋涡(五) 汗水和热血交融,化作血水珠挂在眼睫毛上摇摇欲坠,钟烁眯着眼盯着林萧,手中紧紧握着长刀,全神戒备。 钟烁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刀尖插在林萧胸口,随着时间的流逝,林萧体内的精气必然丧失,等到精气消散到一定程度,林萧一定会坚持不住。只有撑到那时,我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接下来唯有死战!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钟烁挥刀杀向林萧。 见钟烁袭来,林萧有些意外,嘴角挂着无尽的嘲讽:“就凭你这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也敢主动进攻?” 两人硬拼一下,钟烁冷笑着说道:“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让你受伤,那你的武艺岂不是连三脚猫也算不上?” 林萧大怒:“找死!” 两人又战在一起,打的难解难分,辗转腾挪间,剑光挥舞,刀光闪闪,热血挥洒,两人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地增加。 两人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在远处观战的慕晓晓时而担忧地握紧双手,时而兴奋地眸中发光。 面对死亡的压力,钟烁咬着牙坚持,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抵挡,他都拼尽全力,绝不会给林萧可乘之机。 然而,当熟悉了钟烁的战斗节奏之后,林萧出剑的招式变得越来越刁钻,钟烁应对起来也变得越来越吃力。 突然间,林萧找到机会,一剑划伤钟烁手臂,钟烁急忙后退,可林萧岂会给让钟烁轻松逃离,当即欺身而上。 面对紧追不舍的林萧,钟烁迅速停下后撤的脚步,疯了一般迎面杀向林萧,那疯狂的架势简直是要和林萧同归于尽。 林萧眼睛微眯,仓促变招,连忙后退。 时时刻刻观察着这边战况的关家兄弟,见钟烁这般豁出命的打法,明白钟烁是在决一死战,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想通之后,关家兄弟决定全力出手,尽快将六子解决掉,然后再去帮助林萧除掉钟烁。 关家兄弟突然间的全力搏杀,六子感到巨大的压力,迫使他朝着钟烁大喊:“少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思索片刻,钟烁朝着郭宇飞喊道:“郭兄,你带着慕姑娘她们快走,我们两个来拖住他们。” 自知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郭宇飞将一旁的三匹马拉到身边:“慕姑娘,你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慕晓晓眼中含泪,不停地摇头:“不!不能走,我们不能抛弃他们。” 郭宇飞不停地劝说:“慕姑娘,这不是抛弃,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出去找救兵,找到救兵之后再回头救他们,总比在这干着急,什么都帮不上要好。” 小蕊拉着慕晓晓的胳膊:“小姐,郭公子说得对,咱们去报官,官府一定会派兵的。” 慕晓晓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不,我不走,我不走……” 见三人还不走,钟烁焦急地喊着:“快走啊,晚了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郭宇飞将手中的马缰绳递给小蕊:“小蕊,带着你家小姐快走!” 慕晓晓挣扎着,不肯离开。 “慕姑娘,冒犯了!” 见劝说无效,郭宇飞强行抱起慕晓晓将其放到马背上,并朝着小蕊大吼:“赶快上马。” “坐稳了!” 郭宇飞大吼着,挥动马鞭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驮着两人撒腿就跑。 郭宇飞却大笑着将手中仅剩的马缰绳扔掉,放弃离开的机会,决定陪着钟烁两人,哪怕最后是个死,三人也要一起上路。 可就在这时,林萧嘴角微微勾起,大笑一声:“我们好不容易才堵上你们,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么?” 钟烁脸色大变,扭头朝着慕晓晓大喊道:“小心!” “晚了!” 从道路两边飞出数枚箭矢袭向两人。 躲避不及,慕晓晓被射中肩膀,从马上掉下来。 小蕊运气好,并未受伤,却也勒马停下急忙跑向慕晓晓。 下一秒箭矢再度袭来,马儿中箭,疯狂地乱窜最后撞在路边的一块巨石上,倒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小蕊急忙搀扶着慕晓晓躲到马儿和巨石后面,躲避暗箭。 箭矢再次袭来,却未能射中两人,反而全都射在巨石和马儿的尸体上。 见箭矢失效,从道路两边冲出十几人,个个背着弓箭,手持长刀,杀向主仆俩。 一时间,钟烁等人仿佛陷入绝境,再无半点生机。 见慕晓晓两人就要被抓住,钟烁大为着急,出招也变得稍稍迟缓。 这一微小的变化,却被林萧紧紧抓住,林萧大笑道:“你完了!” 眼前突然一亮,长剑刺入胸口,钟烁嘴角溢出鲜血。 可林萧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下一秒,钟烁却一刀砍掉林萧握剑的那条手臂。 林萧惨叫着后退,眼中满是惊恐。 可钟烁并未多看林萧一眼,而是握紧胸口的长剑,然后突然发力将其折断,紧接着飞快地向慕晓晓奔去。 被身后的凶人追着,慕晓晓尖叫着逃跑。 原本就身中剧毒,现在又舔新伤的慕晓晓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就被凶人追上。 慕晓晓瘫坐在地上,凶人抓住她的头发,拉扯着使其扬起脖子,然后挥刀就要将慕晓晓抹脖子。 万分紧急,钟烁将长刀奋力砸向那人。 长刀在空中迅速翻滚,然后精准地插进挟持慕晓晓那凶人的胸口。 那人看向胸口的长刀,想要伸手拔出来,可手刚放到刀背上便没了气息,重重地倒下去。 旁边的凶人急忙将手上的小蕊放掉,转头就跑。 慕晓晓被吓得双眼无神,怔在原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下一秒,钟烁赶到,抽出那人胸口的长刀,杀向其余凶人。 知道钟烁的厉害,凶人吓得急忙后退,想要逃离,可钟烁又怎会放过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他们除掉。 好一会儿,慕晓晓才缓过神,见钟烁来到身边,没有多想便扑了过去,双臂紧紧抱着钟烁。 钟烁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微微一笑就像安慰小妹那般轻轻拍着慕晓晓的后背:“没事了,不怕,没事了……” 渐渐地,慕晓晓感到脸上黏糊糊的,抬头一看钟烁的胸口被鲜血染红,上面还插着剑尖。 慕晓晓的小脸上顿时挂满担忧,声音颤着说道:“你受伤了,你……” “小伤,不碍事的,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钟烁一下没忍住吐出血来,溅了一地。 泪珠不要钱似得直流,慕晓晓大喊着:“你骗人,明明伤的这么严重,竟还在骗我。” 远处的林萧脸庞扭曲着弯腰把剑拾起来:“你断了,我也残了,倒是不用互相嫌弃!” 疯魔般的林萧,手握残剑朝着钟烁缓缓走来。 扭头看向林萧,钟烁轻轻推开慕晓晓:“起开,免得伤到你!” 慕晓晓哭喊着还要上前,却被小蕊急忙拉着后退。 轻咳了几下,林萧缓缓说道:“看来这女人对你很重要,拼着重伤也要赶来救她。” 想起钟烁胸口的剑伤,慕晓晓愣了一下,双眸渐渐模糊,一颗种子不知不觉间在心底生根发芽。 钟烁握刀的手猛然一紧,冷声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林萧却是冷哼一声:“死鸭子嘴而已,不用装了!准备好受死了么?” “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 两人又杀在一起,一刀一剑地搏杀,他们身体踉跄着,吊着一口气,咬着牙拼到底。 关家兄弟见除掉钟烁的机会就在眼前,决定不再拖延,全力拼杀。 六子一个疏忽,被关家兄弟抓住机会将六子手中的长刀被击飞。 关家兄弟大喜,立刻上前,准备将六子解决掉。 然而,失去武器的六子却比之前更加厉害,一双拳头和关家两兄弟打得不分上下。 三人陷入胶着。 郭宇飞见没人注意自己,猫着身子悄悄来到凶人尸体旁边,捡起弓箭,瞄准林萧,准备偷袭。 郭宇飞将长弓拉成满月,瞅准机会松开手,箭矢飞速向前。 破空声传来,林萧急忙后退,只见箭矢嗖的飞过林萧刚才的位置。 林萧转头看向郭宇飞,一脸怒意。 见自己终于起作用,郭宇飞兴奋地大叫:“钟兄,小弟来帮你!” 钟烁大笑一声:“多谢!” 说着,钟烁提刀杀向林萧。 郭宇飞则挽弓搭箭,再次瞄准林萧。 战斗继续,可两人身上的伤口却是逐渐发生了变化。 林萧身上的伤口增加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钟烁身上的伤口虽然也在增加,但是增加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显然,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钟烁这边倾斜,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变大了! 一面是钟烁奋力搏杀,一面是郭宇飞不断干扰,林萧变得疲于应付,渐渐地他明白这次是杀不掉钟烁了。 再拖延下去,说不定自己都要把命留在这里。 终于,林萧不再坚持,朝着关刀双煞大喊:“关家兄弟,快撤!” 关鹏和关程两兄弟将六子击退,转头便走。 抓住机会,林萧也迅速后退。 不知道林萧他们是真退还是假退,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援兵,钟烁急忙让众人骑马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钟烁他们现在有五人,但是却只有三匹马。 情况紧急,只能从权。 最后钟烁和慕晓晓骑一匹马,六子和小蕊骑一匹马,郭宇飞则自己骑一匹马。 逃了一路,见没人追赶,钟烁终于坚持不住。 眼前一黑,钟烁一头趴在慕晓晓身上,晕了过去。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二章:旋涡(六) 坐在慕晓晓身后,钟烁手拉着马缰绳,两人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外人的眼里就好像钟烁环抱着慕晓晓一样。 被钟烁贴着,慕晓晓脸色微红,胸口似乎有一头小鹿在不停地乱撞。 虽然之前慕晓晓已经被钟烁看过身子,但当时那是为了解毒救命,实属无奈之举,并且当时她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和现在可不一样。 现在的慕晓晓异常清醒,她清醒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事急从权,但脑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与慕晓晓不同的是,钟烁现在可没有心思想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不行,整个人晕乎乎的,就快要飘起来,甚至眼中的世界开始褪色,直到沉重无比的眼睑下垂,钟烁一头埋在慕晓晓项颈间,昏了过去,这种感觉才消失。 正在胡思乱想的慕晓晓,身子突然一僵,俊俏的脸蛋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通红无比,身体颤抖着说道:“钟公子,你,你不能这样……” 可话还没说完,慕晓晓觉得背上顿时一轻,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一旁的六子焦急地大叫:“少爷从马上掉下去了!” 众人大惊,急忙勒马停下。 六子飞快地来到钟烁身边,不停地唤着:“少爷,少爷……” 慕晓晓蹲在钟烁身边,着急地说道:“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抓紧时间进邓州城找大夫医治。” 六子立刻把钟烁背起来,上马之后又用腰带把两人系在一起。 安置妥当之后,众人全力挥动马鞭,火速赶往邓州城。 等来到邓州城城门,见钟烁一身是伤,邓州城的城门军士立刻提高警惕:“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慕晓晓翻身下马,一脸急切地说道:“各位军爷,我们在进城的途中遇上匪徒,拼死才逃了出来,现在正要进城找大夫医治。” 上下打量着几人,军士皱眉思索,然后指着郭宇飞说道:“你留下来去府衙做笔录,其余的人先去医馆医治,等处理好伤口后,再到府衙做笔录。” 慕晓晓立刻笑着说道:“多谢军爷!” 慕晓晓转头看向郭宇飞:“暂时委屈郭公子了。” 郭宇飞摆了摆手:“你们不用担心我,抓紧时间去救钟兄才是要紧事。” 小蕊来到军士身边递过去一些银两,悄声说道:“这些都是给军爷弟兄们喝酒的。” 那军士脸上笑开了花:“算你们懂事,你们不用担心,事情查问清楚后,府衙自会放人。”然后又对旁边的军士说道:“你们两个领着他们去最好的医馆!” 小蕊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多谢军爷!” 有了军士带领,一行人很快来到均州城最好的医馆。 六子背着钟烁冲进医馆大喊:“大夫,大夫,救人!” 医馆的药童急忙指挥六子将钟烁放在床上,大夫匆匆赶来摸着钟烁的脉搏,表情严肃。 渐渐地,大夫皱起眉头,并且越皱越深。 见状,站在一旁六子急得要跳脚。 小蕊拉着慕晓晓的胳膊,两人神情紧张,眼中含泪,急得快要哭出声。 许久,大夫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向慕晓晓行了礼:“尊夫伤势严重,恕老夫才疏学浅,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大夫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慕晓晓一把拉住。 慕晓晓泪如雨下,哽咽着乞求:“大夫,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他,您是城内最好的大夫,您一定可以的,一定要救救他。” 大夫叹息一声:“夫人,尊夫……” 慕晓晓突然跪下:“大夫,他还年轻,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小蕊也跟着跪下,不停地哭喊:“求求您了,您一定……” 大夫打断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您的心情老夫能理解,可是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六子红着眼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浑身颤抖着说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少爷,花再多的钱也可以。” 大夫急得转身,背对着慕晓晓三人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老夫真的救不了他。”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钟烁,六子握紧拳头,咬着牙说道:“实在是不行,那可不可以将少爷救醒,哪怕是留下几句话,也好让小的带给老爷和夫人。” “也只能这样了!” 大夫叹息一声重新转过身子,匆匆打开针包,大夫开始施针,施针结束后又让药童给钟烁敷上止血药。 “容老夫去开一副药方,熬制之后让他服下。至于他能不能醒来就只能看天命了!” 大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六子三人也将伤口处理一番。 轰隆隆…… 空中传来阵阵雷鸣,没多久便是乌云密布,电光闪闪,紧接着大雨便落下来。 伴随着哗哗的雨声,街上的行人四散逃离,不停地奔跑。 小半个时辰后,药童端着汤药过来:“这是大夫给病人开的药。” 小蕊急忙接过药碗,轻声说道:“多谢!” “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 说罢,药童转身离开。 来到钟烁身边,小蕊就要给钟烁喂药。 慕晓晓却突然说道:“我来吧。” 小蕊瞪大了眼睛:“小姐这……这不合规矩!” 慕晓晓看了一眼钟烁,红着眼说道:“他现在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你就让我来吧。” 小蕊端着汤药,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慕晓晓擦了擦眼泪,把药从小蕊手中强行接过。 小蕊叹息一声,不再阻止。 吸了吸鼻子,慕晓晓一勺一勺地给钟烁喂药,时不时地还用手帕擦擦流到脸上的药水。 六子红着眼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内心痛苦极了,若是钟烁真的醒不过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家里交代,如何向师父交代。 等到晚上,大夫准许他们留在医馆照顾钟烁,后院的炉火也允许他们使用。 向药童借了把雨伞,小蕊到酒楼买了些吃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小姐,六子哥,你们就吃一些吧。钟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小蕊知道你们心里难受,可就算是为了钟公子你们也要吃一些,若是你们都病倒了,谁来照顾钟公子?” 六子端着糕饼来到慕晓晓身边,眼中无神地轻声说道:“慕姑娘,您吃一点吧,若是公子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担心的。” 看了六子一眼,慕晓晓微微失神,后知后觉地拿起一块糕饼轻咬着,然后又静静地看着钟烁的脸庞,久久没有挪动。 夜深了。 慕晓晓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可就在这时,钟烁的手指突然一动,接着又是一动, 在一旁时刻观察钟烁的慕晓晓顿时瞪大了眼睛,拉着钟烁的手激动地喊着:“动了,钟公子,钟公子动了……” 六子急忙起身来到钟烁身边:“少爷,少爷……” 没多久,钟烁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说道:“毓儿,我这是在哪?啊……好痛!” 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可稍微一动又牵扯到伤口,钟烁倒吸一口冷气,身体颤抖着重新躺回去。 慕晓晓喜极而泣,听到钟烁这句话,当即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神变得有些慌乱。 看到慕晓晓变得有些不对劲,六子急忙说道:“少爷,三小姐不在这里。您昏睡的时候,一直都是慕姑娘在照顾您!” 视线逐渐清晰,钟烁尴尬地笑着,然后又看向慕晓晓拉着自己的手:“实在是抱歉,把你当做我妹妹了。” 慕晓晓脸上浮现一抹儿不自然的嫣红,急忙松开手:“不碍事,钟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钟烁抬手给自己摸脉。 慕晓晓等人屏着呼吸,生怕打扰到钟烁。 不久,钟烁睁开眼看向六子:“六子,师父教的穴位你还记得吧?” “道长教的东西,小的不敢忘。” “好,扶我起来,” 慕晓晓和六子急忙扶着钟烁坐起。 钟烁看向一旁的包裹:“找到针包,然后按我说的将银针插入穴位!” “是!” 六子从包裹中,取出针包,将其展开。 就这样,钟烁每说一处穴位,针入穴位多少深度,六子便根据吩咐丝毫不差地照做。 施针结束,钟烁闭上眼睛,自行调息。不一会儿,钟烁身上的银针开始轻微地震动。 过了没多久,钟烁睁开眼睛:“把银针拔了吧,顺便把之前喝药的碗拿来给我看看。” 慕晓晓起身说道:“我来拔吧!” 见钟烁点头,六子转身从桌子上把药碗拿给钟烁。 钟烁接过后趴上去闻了闻,皱眉思索:“这大夫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子,真是别出心裁,不过这副药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六子,按我说的方子,去抓药!” 六子匆匆来到柜台,拿了纸笔回来。 钟烁一边说,六子一边记。 “小的这就去煎药!” 等钟烁说完,六子来到小蕊身边:“厨房的一些东西我处理不来,你过去帮我一下!” 小蕊看了一眼钟烁,有些担心自家小姐,正要开口婉拒,却被六子强行拉走。 六子两人走后,房中就剩下钟烁两人,慕晓晓红着脸把头低下,不敢说话。 房间陷入沉默,一股异样的感觉在两人心间蔓延,然后泛起点点涟漪。 不久,看着慕晓晓害羞的样子,钟烁叹息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其实对于身上的伤,我也没有把握一定就能治好,只能尽力一试,至于最后我能不能活下去,就全看天意了。” 听到这话,慕晓晓心中一沉,猛地看向钟烁,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看着慕晓晓满脸泪痕的模样,钟烁红着眼抓住慕晓晓那双柔弱且冰凉的小手,强撑着挤出一张笑脸:“别担心,也不一定会死!” 慕晓晓顿时绷不住,扑在钟烁怀中哭出声来:“我不要你死!你给我活着,我不要你死……” 钟烁抚摸着慕晓晓颤抖的身体,不停地出声安慰。 天地间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亡命天涯的两缕孤魂躲在世界一角,互相舔舐,互相安慰!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三章:旋涡(七) 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屋外奔雷滚滚,电光扑闪,屋内被映照得明灭不断,唯有角落的一盏蜡烛给阴暗的房间提供些许的光亮。 六子把熬好的药交给慕晓晓,然后转身离开。 喝了药,钟烁被慕晓晓劝着躺下休息。 烛光下,慕晓晓坐在床边拉着钟烁的手好奇地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会被歹人追杀?” 钟烁偏头看向慕晓晓,微微一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们又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被凶人追杀?难不成你欠别人钱不还?” 慕晓晓白了钟烁一眼:“哼,你才欠别人钱了!” “那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追杀你们?” 慕晓晓变得犹豫,心里面想要告诉钟烁实情,可理智又让她陷入两难,最后只得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我暂时不能说,等到了京都你自然就知道了!” 钟烁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眼中失去光彩:“可我……我可能到不了京都了。” 慕晓晓红着眼,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不会的,你一定会活着赶到京都的!” 钟烁挣扎着起身,抬手擦拭慕晓晓脸上的泪痕。 看到钟烁因为强忍伤痛而颤抖着的手臂,慕晓晓焦急地说道:“你快躺下,我自己会擦干净。” 将钟烁安顿好,慕晓晓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被追杀,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 慕晓晓点头:“你知道我朝如今的宰相是谁么?” “不太清楚,只知道姓慕……” 一想到慕晓晓的姓,钟烁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说道:“难道你是,你是……” 慕晓晓扬起白皙的脖子,活脱脱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不错,我便是当朝宰相的嫡孙女。” “可这和你们被追杀又有什么关系?” 慕晓晓嘴巴张开又闭合,看向钟烁的眼神变得复杂 钟烁拍了拍慕晓晓的手:“不想说就不说,没事的。” 慕晓晓不想他们两人之间存在什么误会,急忙开口解释:“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忽然想到什么,钟烁静静地看着慕晓晓:“别担心,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我……” 钟烁紧紧握着慕晓晓的手,不停地鼓励:“放心大胆地说,一切有我!” 深呼吸了几次,慕晓晓终于开口诉说:“此事还要从头说起,几个月前,雍州传来消息说姑祖母病重,可当时家中父亲兄弟皆有官职在身,不便前往,因此只得让我前去看望姑祖母。” 看了一眼钟烁,慕晓晓才继续说道:“可在我离京之前,便听母亲说皇后娘娘派遣中人来给五皇子说亲。” “说亲?” 钟烁眉头微皱,感到有些不对劲。 一抹儿嫣红悄然爬上脸庞,慕晓晓低着头轻声说道:“五皇子乃是皇后所出,若是将我……将我娶进门,那我们一家自然要和五皇子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五皇子得登大宝的机会也将大大增加。” “可你现在被凶人追杀,显然是有人不想看到这件婚事顺利进行。” 慕晓晓点头:“不错,若是我死了,这件婚事自然作罢,五皇子也将减少一大助力,甚至还可能因为我的死,家中对五皇子心存嫌隙,减小五皇子登基的可能。” “由果溯源,那幕后主使之人必定是五皇子的竞争者!” 叹息一声,慕晓晓无奈地说道:“就算知道幕后真凶,但此事牵扯皇家贵胄,恐怕到最后只能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又是一本糊涂账,只是苦了那些因为此事死掉的人,成为权利争夺的牺牲品,白白地丢了性命。” 钟烁同样深感无力:“这就是皇位之争,只要牵涉其中,就不论什么正义,不论什么天理,有的只是你抢我夺的争斗,你死我活的战争。” 顿了顿,钟烁接着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好奇,你们从京都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遭到追杀,反而是在回京的时候遇到杀手?你难道不感到奇怪么?” 慕晓晓皱着眉头想了想:“有可能是因为姑祖母那边有细作吧!” 钟烁点点头,两人陷入沉默 良久,慕晓晓转头看向钟烁:“我的事情说完了,那你们又为什么被和丰楼的杀手追杀?” 长叹一声,钟烁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家有个祖传的宝贝,那些人想要得到这它,这才对我下手。” 慕晓晓皱着眉头:“可杀了你也没有用啊,这宝贝他们不还是得不到?”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祖父为了守护这宝贝,受尽了刑罚,却怎么都不肯说出宝贝的位置,最后被这些人毒害。祖父临死之前将宝贝的位置告诉了父亲,并吩咐父亲继续把这东西传下去,哪怕是丢了性命!” “因此,若是这些人在除掉我之后,再设计使父亲重病,若是父亲不把宝贝交给我大哥,那宝贝从此就要失传,父亲则无颜见祖父,可若是将宝贝传下去,就只能将宝贝的位置告诉我大哥。” 慕晓晓瞪大了眼睛:“这样也不错啊,他们不还是得不到宝贝么?” 钟烁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些人应该早就和大哥勾结在一起,若是父亲将宝贝的位置告诉大哥,说不定转头大哥就会将宝贝交给那些人!” “啊?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复杂!” 钟烁苦笑着:“是啊,的确有些麻烦,不过咱们先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能给我仔细说说关于和丰楼的情报么?” “我倒是有些渴了,你要么?” 钟烁点头。 两人喝过茶水之后,慕晓晓才继续说道:“和丰楼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楼内杀手无数,和丰楼的宗旨是:无论目标在什么地方,无论目标是谁,只要雇主给出足够的价位,他们就会除掉雇主的目标,并且楼内对于杀手有三个专门的榜单排名。三个榜单分别是人榜,地榜,以及最是厉害的天榜。天榜上有五人,地榜上有十人,人榜上有一百人,根据天地人三榜的排名,排名越高暗杀手段越厉害,自然收费也越昂贵。” “相传,和丰楼总部位于南越国,并且和丰楼和南越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和丰楼内的杀手大部分都是南越国暗中培养的……” 听着听着,药效发作,钟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慕晓晓则在一旁静静地照顾,不知不觉间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一旁,六子和小蕊趴在桌子上,早已熟睡。 蜡烛烧尽了,房间内陷入黑暗,唯有哗哗的雨声不断传到屋内。 …… 一夜过去,雨停了,天亮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丝丝凉意不停地往身上窜。 小蕊早早地将饭食备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慕晓晓醒来,却见钟烁还在睡着,便悄声地吃着东西。 不久,大夫来到钟烁身边:“尊夫怎么样了?” 一旁的小蕊听了这话,当即不客气地说道:“大夫,您仔仔细细地看好了,我们家小姐还是大姑娘一个,可还没有成亲呢!” 大夫当即向慕晓晓拱手行礼:“实在是抱歉,抱歉,恕老朽有眼无珠,冒犯姑娘了!” 慕晓晓连忙起身行礼:“她在家蛮横惯了,老先生不必介意。” 大夫被慕晓晓请到床边坐下。 抬手摸着钟烁的脉搏,不一会儿,大夫眉头皱起。 见状,慕晓晓三人顿时心中一沉,充满担忧。 只听到大夫自言自语:“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慕晓晓上前一步,面色急切地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夜之间情况竟然在好转,可胸口的利器还没有拔出,这怎么可能呢?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大夫急忙查看放在一旁的药碗,仔细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这不是我配的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得知钟烁的情况在好转,慕晓晓才放下心来,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钟烁:“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等他醒来后,老先生直接问他就好。” 得知事情真相,大夫疑惑地点头。 临近中午,钟烁终于醒过来,慕晓晓连忙端着茶水来到身边。 大夫上前一步,急不可耐地说道“这药方是您开的?” 被六子扶起来坐好,喝了茶水之后,钟烁才开口:“正是!” 大夫神情激动:“您能否告知此药……” 话还没说完,便被钟烁打断:“帮我将胸口上的利器拔除,我自会把药方教给你。” “多谢,多谢!” 大夫眼中发光,激动到身体微微颤抖。 等钟烁吃过饭,大夫便开始拔掉始钟胸口的短剑。 随着时间推移,钟烁胸口的利器被一点点地拔出。 等大夫亲自把钟烁身上的伤口包扎好后,钟烁才看向六子:“六子,把昨晚的药方交给大夫。” 大夫双手颤抖地接过六子手中的药方,走到窗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妙,实在是妙,此药方不仅有温养固源的效果,还能促进生机勃发,简直是治疗外伤的良药!” 看过药方后,大夫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徒儿刘景,多谢恩师赐方。” “起来吧,不要忘了行医救人的初心就好,并且您也不用称我为师,您救我一命,我还您一个药方,咱们扯平了!” 刘景跪在地上不起来,连连摇头:“不不不……师父今日赐下药方,那一辈子便是刘景的师父,还请师父不要推辞。” 钟烁知道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得认下这个便宜徒弟。 之后,众人在虢州城呆了半个多月。 在此期间,刘景一直请教钟烁一些问题,钟烁也一一解答。 等到钟烁可以下地行走了,一行人便来到府衙做笔录,顺便将郭宇飞接出来。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慕晓晓没给家中传消息。 等到钟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钟烁五人离开邓州城。 终于在十一月下旬,一行人来到洛州城下。 当然,洛州城也被称作京都! ------------ 潜龙在渊 第五十四章:旋涡(八) 在虢州城苦苦等待多日的道长,始终没有等到钟烁,于是卧立不安的道长吩咐手下出城沿着大路寻找。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距离虢州城三十里的地方有两拨人在战斗。 道长听到这个消息后,猜测战斗的其中一方可能是钟烁等人,于是亲自带队前去查看。 令道长没有想到的是,等道长赶到杀入包围圈之后,发现被包围的人并不是钟烁,而是和钟烁分路而行的柳叔等人。 道长等人就要转身离开,可这些黑衣人竟然想要将道长围杀。 心中本就烦躁的道长一怒之下,下令将围过来的黑衣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原本无比狂傲的黑衣人在见识到道长等人的狠辣后,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 将围杀柳叔的人打跑之后,道长来到柳叔身边,拱手说道:“不知阁下是否遇见过名为钟烁的年轻人?” 听到钟烁的名字,柳叔心中大惊,但表面却是不露声色地说道:“不曾遇见,莫非此人与道长有仇?” 道长摇了摇头:“并无仇恨,既然阁下已无危险,那贫道就此别过!” 见道长转头就走,柳叔急忙叫住道长:“救命大恩,没齿难忘,不知可否将道长的道号告诉在下,以表感念。” 道长并未转身,而是大笑一声继续向前走:“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阁下不必介怀。” “缘灭?” 柳叔心中略感疑惑,像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但此刻却又想不起来了。 看着道长和其属下离开的背影,柳叔思绪复杂,心底逐渐滋生出浓浓的担忧:“这钟烁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和这些怪物扯上关系?小姐现在真的安全么?” 道长离开后,柳叔等人不再停留,火速赶往京都。 追杀柳叔的黑衣人被道长击退之后,慌里慌张地逃了一路,察觉后面没人追赶,便来到提前约定好的集合点。 “怎么会突然之间蹦出来这么多厉害的人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草他娘的,这帮人下手是真狠啊,老子差点把命丢了!” “这群人简直是怪物,没一个怕死的,旁边的兄弟就晚了一下,就死在我面前,快把老子吓尿了!” 一群人扯下面巾坐在地上,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一名浑身浴血的黑衣人灌了一口酒,扯着嗓子大吼:“都别嚷嚷了,折了这么多兄弟,这次的任务恐怕是无法完成了。” “孙成大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孙成冷哼一声:“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去认罪受罚。不过都别耷拉个脑袋,大家放宽心,虽然咱们这次没能完成任务,但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也恰好给咱们找了个好借口,只要咱们老老实实地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王爷,想必王爷也能体谅大家。大家好好休息一番,一会儿吃过饭,咱们就返回京都。” 关刀双煞和林萧离开之后,来到和丰楼的一处联络点。 “三位头领,谋士堂来人了!” 林萧三人脸色一变,互相看向对方。 关程皱着眉头,悄声说道:“这时候谋士堂的人来干什么?” 林萧随口一说:“还能来干什么?自然是来问钟烁死了没有,方便后面的计划制定。你们先去,我要去药房包扎伤口,等会儿再过去。” 见林萧转身就走,关鹏急忙说道:“林兄弟,稍等,我们陪你过去!” 可不久之后,三人都没想到那人竟主动求见。 看到林萧断了胳膊,那人朝林萧拱了拱手:“在下谋士堂谢景胜,林兄弟此番受苦了!” 一旁的大夫正在重新给林萧包扎伤口。 林萧阴沉着脸:“咱们共图大业,我这一条胳膊不算什么。只是这次任务又失败了,我们三人心中愧疚。” 关家兄弟急忙顺着话茬点头。 谢景胜给三人倒了茶水,一一递过去:“三位兄弟不要丧气,此事之艰难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么些年我们都等了,也不必纠结一次两次的失败。” 林萧喝了一口茶:“林萧记下了,不过谢兄此时赶来,所为何事?” 谢景胜放下茶杯,看向三人:“双刀赵长城自总部而来,到西北道配合周青峰行事,可自从来到西北道之后,便再无音讯。你们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关鹏摇了摇头:“在下也不清楚,按照命令,赵长城应该在钟烁前往宁州城时,在约定的地点和我们兄弟两人汇合,然后联手将钟烁除掉。可我们兄弟二人到达约定地点后,却没见到赵长城和其属下,真是奇怪!” 林萧将茶杯递给关程,示意他再倒一杯:“赵长城这个人颇为自负,他看不上我们这些人榜杀手。若是要他和我们联手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说不定赵长城单独行动,然后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 谢景胜点头:“很有可能,别忘了钟烁身边还有一个道士,据说他可是那宝贝守护者,那道士武艺不差,的确有可能将赵长城干掉。” 关程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这个臭鼻子老道不是已经离开钟家,游历去了?怎么会是他?” 谢景胜摇了摇头:“那可说不定,据在下得到的消息,钟烁在宁州城的那段时间,道士曾经出现过。” 关程顿时反驳道:“不对啊,若是那臭鼻子躲在暗中,可那天深夜刺杀钟烁时,他为何不阻止?” 林萧表示同意:“不错,道士若真的在暗中保护钟烁,那这次钟烁差点被我干掉,他为何没有出现?这究竟是为什么?” 谢景胜看向林萧:“这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地方,假如他在钟烁身边,但是他却眼睁睁看着钟烁濒死而不出手,难道他不怕钟烁死掉么?” 见几人茶杯已空,关鹏起身倒茶:“说不定那道士对于守护者的身份根本就不在乎,别忘了钟业的父亲死的时候,他可不在扶风县!” 林萧忍着疼痛,继续说道:“假如那道士一直在钟烁身边,但是遇到钟烁能够自己解决的危险时,他便不出手相助,可若是遇上钟烁自己不能解决的危险时,他就会暗中出手。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赵长城很有可能就是那道士除掉的!” 关鹏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对啊,若真是这样,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那道士是在培养、磨砺钟烁。可他如此培养钟烁的目的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想将钟烁培养成下一代的守护者?” 谢景胜起身,跺着步子:“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不论道士的目的是什么,钟烁都必须死。” 关程顿时泄了气,懒洋洋地说道:“钟烁已经逃脱,咱们现在又没有合适的人手,恐怕是不能除掉他了,若是能够进京城……” 林萧当即打断关程,严肃地说道:“绝无可能,咱们若是进了京城,不超过三天,行人司就会上门,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叹息一声,关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难不成咱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作为?” 阴险的笑容爬上谢景胜的脸庞:“谁说咱们要完成任务,就必须要除掉钟烁?” 关程被勾起了好奇心:“先生的意思是?” 关鹏看向谢景胜,焦急地说道:“先生快说吧,别吊人胃口了!” 谢景胜狞笑着:“现在钟烁进京都参加春闱,等他进了贡院,咱们就出手将钟业重伤。钟烁身在贡院,自然不能出来,就算他知道钟业重伤也来不及了。临死之际,钟业只能将龙牌的位置告诉钟泽,到了那时,龙牌自然落入我们手中。” “谢先生不愧是谋士堂的人,真是好办法。” 几人兴奋地大笑起来。 因为钟烁要养伤,所以追杀慕晓晓的那些黑衣人比钟烁他们提前赶到京都。 京都,奕郡王府,书房。 书桌后面,坐着一名贵气的青年男子,手中盘着核桃,不怒自威。 他静静地看着跪在书桌前的孙成,冷声说道:“孙成,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孙成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禀王爷,任务失……失败了!” 转动的核桃突然停下,奕郡王的眼神陡然转冷:“任务失败了,你还敢回来?真是好大的胆子!” 孙成高度紧张,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回禀王爷,这次的任务原本可以成功,那时属下已经将慕晓晓他们包围,可谁想到半路杀出一群高手将我们打败,放跑了慕晓晓。” 奕郡王眉头皱起,下意识地说道:“一群高手?” 孙成被吓得急忙接话:“是的,那些人心狠手辣,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属下手下的弟兄根本就招架不住,甚至还差点被那些人反围杀。眼看任务无望,属下只能下令撤退。” “没想到相府竟藏有这样一批人,真是有些意外……” 奕郡王眯着眼,思索着孙成说的话:“虽然这次任务失败,但本王准你戴罪立功,你先下去吧!”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孙成激动地朝奕郡王磕头。 等孙成离开后,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人,轻声说道:“王爷,孙成所说和相府中线人传递出来消息基本一致。此次孙成办事不利,不过还请王爷放心,咱们还有后招,即使不成,五皇子也别想顺顺利利地和相府结亲。” 奕郡王哈哈一笑:“长平,有你在,本王就放心了。”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五章:旋涡(九) 洛州城,南城门。 一路骑马飞奔,转过一道弯,慕晓晓五人远远地看到洛州城的轮廓。 巍峨宏大,古朴厚重的洛州城城墙向两边不断延伸,似是没有尽头一般。 钟烁,六子和郭宇飞三人看到洛州城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沉浸在无穷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钟烁三人还在感慨的时候,慕晓晓悄悄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金戒指戴在手上。 看着三人惊呆的模样,一旁的小蕊笑着说道:“壮观吧?每一个第一次看到京都的人都会被惊掉了下巴。” 钟烁三人下意识地点头。 慕晓晓皱着眉头,轻声呵斥道:“小蕊!” 钟烁却是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三人的确没有见过像京都这样如此雄伟壮观的城池,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欣赏许久,钟烁等人再次朝着城门前进。 来到城门附近,慕晓晓看到茶棚后说道:“我有点渴了,咱们喝口茶,再顺便吃些东西,怎么样?” 一想到京都城内物价高昂,想着能省一点就省一点,郭宇飞当即说道:“好啊,恰好我也有点饿了。” 众人来到茶棚,吃饱喝足后,钟烁准备结账,却被慕晓晓一把抢先:“哪有让救命恩人请客的道理?” 听到这话,准备起身的郭宇飞重新坐下。 说不过慕晓晓,钟烁只得让步。 看到慕晓晓手上的戒指,伙计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慕晓晓,然后又迅速低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之后,众人穿过城门,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却突然被人叫住。 “小姐,小蕊!” 慕晓晓循声看过去,惊讶地说道:“吴管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管家带着一名小厮一路小跑着来到近旁,俯身行礼:“柳护卫几天前已经回府,相爷分析小姐可能从邓州北进京都,因此命小的在此等候。果不其然,今日便等到小姐。小的已经备好车马,还请小姐上车。” “柳叔怎么样了?受伤了么?” “柳护卫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转身,慕晓晓向吴管家介绍身边的钟烁:“这几位便是一路护送我进京的朋友。” 吴管家急忙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几位舍命相送,相爷还说一定要当面感谢您几位,说一定要将几位请到府上。” 钟烁三人连忙俯身:“不敢当,实在是相爷抬举了。” “相爷说的可不是客气话,三位可一定要随小的进府。若不然,相爷恐怕是要治老奴一个待客不周之罪!” 见郭宇飞笑着点头,钟烁才说道:“既是相爷有请,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管家微微一笑:“三位跟着我们的马车便好。” 三人点头。 小蕊将马缰绳递给吴管家一旁的小厮,慕晓晓看了一眼钟烁,然后钻进马车。 上路之后,一行人刚开始走的好好的,可渐渐的,行走的路线越来越偏僻,钟烁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跟在马车旁边的小厮,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 钟烁心中顿时警觉起来,想要提醒慕晓晓,可又觉得万一是自己想多了,贸然提醒,说不定会给慕家留下自己心眼多、不好相与的印象,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过几道街,车队来到一条僻静的窄巷,钟烁心底浮现浓浓的危机感,下意识握紧了刀柄,警惕地看向四周。 见自家少爷这副模样,六子也跟着握紧了刀柄,变得十分警觉。 可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改变了路线,拐进一旁的小院。 钟烁和六子立刻抽刀冲过去。 郭宇飞顿时慌了神,可眼下这种情况,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钟烁杀进去。 马车周围的护卫拔刀抵挡着钟烁和六子。 钟烁和六子杀红了眼,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地杀穿了拦截,来到马车旁边。 但是等钟烁三人进入小院后,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上,从院中涌出乌压压一片的蒙面黑衣人,将钟烁等人完全包围。 吴管家板着脸站在包围圈外,大声喊道:“小姐,咱们到地方了,还请下车吧!” 小蕊气得快要哭出来,指着吴管家大骂:“吴管家,你竟然敢绑架小姐,真是好大的胆子,相爷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你!” 吴管家哭丧着脸,无奈地说道:“老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得已才做下此事!” 小蕊还想再骂,却看到一名蒙面黑衣人突然从房中走出。 此人正是追杀慕晓晓的黑衣人首领—孙成。 孙成拍着吴管家的肩膀,大笑着:“吴管家这次干得不错,你儿子此刻或许已经安全到家了!” 转头看向马车,孙成冷哼一声:“慕晓晓,上一回让你们侥幸逃脱,可这一次你们绝对跑不掉了!” “那可不一定!” 慕晓晓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说罢,从马车窗户伸出一只手,然后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声响,一道焰火迅速升空。 砰! 焰火在空中炸开。 孙成顿感不妙,歇斯底里地怒吼:“给我杀了他们!” 黑衣人杀向马车,钟烁三人站在马车前,竭力抵挡。 院中顿时乱作一团。 可过了没多久,院外突然传来阵阵喊杀声。 一名黑衣人跑到孙成身边急切地说道:“孙大哥,外面已经被巡逻营和州衙的捕快包围了!赶紧撤吧,若是晚了,恐怕想撤都撤不掉了!” 眼看大门就要被攻破,孙成无奈地低吼:“撤退!” 吴管家自知事情败露,难逃一死,也想跟着孙成离开。 孙成瞥见吴管家跟来,当即命令身边的手下:“差点忘了,他已经没用了,给我杀了他!” 吴管家指着杀过来的黑衣人:“你,你们……” 亲眼见吴管家身亡,孙成扭头钻进屋内,打开暗道,迅速逃离。 砰! 撞破大门,巡逻营的人杀进来。 但是这些没有及时离开的黑衣人自知生还无望,全都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禀告百夫长,屋内发现地道。” “给我追!” 一声令下,巡逻营的军士涌进房中。 一名年轻男子身着锦服,手持一柄扇子缓缓地走向马车,钟烁立即上前阻拦。 两人对峙着。 见状,周围的军士顿时围过来,怒目圆睁地看着钟烁。 百夫长何永胜连忙拨开守卫,来到跟前指着钟烁大吼:“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慕公子?” 男子看向钟烁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阁下便是钟烁兄弟?” 钟烁眉头一皱,心中自问,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一号人物,便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 男子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朝马车大喊:“慕晓晓,你还不赶紧出来介绍介绍。” “二哥!” 一道甜甜的声音从马车传出,慕晓晓激动地钻出马车,大笑着扑向男子。 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急忙躲到百夫长何永胜身后:“站住,这么多人看着,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慕晓晓停下脚步,噘着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慕晓晓来到钟烁身边,指着男子说道:“钟烁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二哥,慕衡。二哥,这可是我一路的保命真人,钟烁。二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关照他。” 慕衡笑着看向钟烁:“二哥办事,你放心。” 钟烁指着周围的巡逻营军士,疑惑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衡微微一笑:“咱们回去再说。” 直到众人离开时,郭宇飞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被钟烁连拖带拽地扶上马。 …… 众人来到丞相府,因为还未放衙,慕晓晓的祖父,也就是宰相大人此刻不在家中。 慕晓晓领着钟烁等人见了慕老夫人之后,便和慕衡一道,来到后花园的亭中坐下。 小蕊命人在亭中放了茶水和点心。 看着偌大的院子,郭宇飞更加懵圈,他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府邸。 屏退仆从,慕衡起身给众人倒茶:“对于钟兄弟的问题,还是三妹你来说吧。” “在城门时,我是故意到那个茶棚喝茶的。那座茶棚是府中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结账的时候,伙计认出我,并递给我一张纸条和一枚信号弹。纸条上写着要我跟着吴管家走,等幕后之人出现后,再放信号让巡逻营的人进来。” 钟烁连忙问道:“幕后之人抓住没有?” 慕衡摇了摇头:“地道通往城外,等巡逻营的军士赶到时,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郭宇飞说道:“没有抓到凶手,此案岂不是变成了一桩悬案?” 慕衡则是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此案能不能抓住人倒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要让陛下知道宰相府的小姐被歹人追杀。只有将此事闹大,祖父才能将此事闹到御前。之后的事情就看皇帝怎么处理了。” 郭宇飞一脸懵,下意识地看向慕晓晓:“宰相?陛下?你,宰相府的小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衡一脸疑惑:“你不知道晓晓的身份?” 见郭宇飞看向自己,钟烁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慕衡一脸惊讶,然后急忙起来郑重地向三人俯身行礼:“慕衡多谢三位兄弟护送小妹回家,此等恩情,慕家永世不忘。” 钟烁三人急忙起身回礼:“慕少客气了。” 见三人茶杯已空,慕衡重新给三人倒茶:“疏远了不是,我们几人之间互称兄弟即可,不必拘礼。” 钟烁:“话说回来……” 就在几人闲聊的时候,宰相府的小姐被歹人追杀的消息传遍了京都,宰相拿着巡逻营的文书怒气冲冲地闹到了御前。 ------------ 潜龙在渊 第五十六章:旋涡(完) 皇宫,紫宸殿。 赵国宰相慕文翰怒气冲冲来到紫宸殿前。 见状,殿门前的小太监急忙拦住慕文翰,带着笑脸说道:“宰相大人还请稍等,容奴才通传一声。” 慕文翰却是冷哼一声,轻轻推开小太监,然后跪在地上,朝着殿内朗声喊道:“臣,慕文翰求见陛下!” 慕文翰这一跪,小太监可受不起,慌忙撤到一边,转身就要向殿内禀告。 紫宸殿内,高高的台阶上方,赵国皇帝赵乾端坐在龙椅上,旁边站着太监总管赵忠,台阶下面跪着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 听到慕文翰的声音,赵乾皱起眉头,然后朝下方跪着的将军挥了挥手。 下方的将军急忙起身,朝赵乾行礼后缓缓离开。 慕文翰话音刚落不久,就连小太监也是刚刚赶到殿门前,便听到门帘响动,慕文翰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去。 将军走出紫宸殿,见慕文翰跪在地上,急忙走到一边拱手说道:“宰相大人,下官有礼了。” 慕文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诸葛清风此时面见陛下,难道陛下已经……” 就在慕文翰思索时,突然听到大太监赵忠喊道:“传,左宰相慕文翰觐见!” 一旁的小太监急忙跑过来将慕文翰扶起来,并轻轻拍了拍慕文翰的衣服,将上面的灰尘拍散。 慕文翰点点头,轻声说道:“有劳了。” 小太监头也不抬地说道:“相爷客气了,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慕文翰起身后,刹那间,脸上阴云密布,怒气腾腾地走进紫宸殿。 刚一见到赵乾,慕文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强匪当街劫掠微臣的孙女,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慕爱卿快快请起,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慕文翰站起,擦了擦脸上泪痕,将慕晓晓被劫一事说出。 静静地听慕文翰哭诉,赵乾坐在龙椅上,越听越愤怒,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声音。 慕文翰低着头,双手捧着公文说道:“这是巡逻营移交上来的文书,请陛下查阅。” 赵乾喊了一声:“赵忠!” 赵忠急忙将文书呈给赵乾。 打开文书,看到巡逻营的印章和公文内容,赵乾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京都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校尉府都是干什么吃的,全都是饭桶!来人,命行人司、校尉府以及洛州府衙联合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到幕后真凶!” “是!” 说罢,一名太监转身离开。 赵乾又看向慕文翰,一脸担忧地说道:“爱卿,晓晓无碍吧?” 慕文翰俯下身子,轻声说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来之前便收到家中来信,信中说晓晓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 赵乾皱起眉头:“此事可不能轻视,一定要多问几个大夫才能放心。” 不等慕文翰回话,赵乾继续说道:“赵忠,命御医前往相府为晓晓诊治一番,免得留下什么隐病。” 慕文翰当即跪在地上,朝赵乾大拜:“多谢陛下厚爱,微臣替孙女谢过陛下。” “慕爱卿快快请起,不知慕爱卿于此事还有什么看法?” 慕文翰起身,一脸严肃地说道:“微臣觉得此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赵乾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喔?爱卿请讲!” “根据巡逻营移交过来的文书上所写,晓晓被劫一案乃是歹人绑架了吴管家的儿子,威胁吴管家里外勾结,从而将晓晓抓走。” 赵乾点头,示意慕文翰继续说下去:“不错,呈上来的公文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可据微臣得到的消息,此事并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样简单。几个月前,臣的妹妹重病,因此命晓晓出京看望其姑祖母。可在回京的路上,晓晓却不断地遭遇截杀,甚至晓晓中了剧毒,差点死在途中。” 赵乾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什么?竟有此事?” 慕文翰哽咽着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尽可详查。他们是想要晓晓的命啊,若非如此,微臣自会遵循常例写好折子呈与陛下批示,今日也不会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今日发生之事不得不让微臣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联想在一起,幕后之人如此锲而不舍地想要微臣孙女的性命,究竟是为什么?” “陛下,这里的水很深,甚至会有皇室之人参与其中,并且谋害晓晓之人在京都竟然还有如此力量,真是令人细思极恐!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人人自危!微臣恳请陛下一定要严惩幕后之人,还京都一个朗朗晴天!还微臣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赵乾突然想到皇后曾经说过想要老五和相府结亲,结亲的对象便是这个慕晓晓。 想通诸事之间的关系后,赵乾义正辞严地说道:“爱卿放心,朕会将此事交于行人司彻查,查出凶手后,决不轻饶。” 慕文翰当即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赵乾看着慕文翰离开的背影,轻声呢喃:“老狐狸!” 一旁的赵忠并不搭话,而是静静地给赵乾倒茶。 端起茶杯吹了吹,赵乾随意地问道:“慕晓晓此事你怎么看?” 赵忠微微一笑:“陛下怎么看,老奴就怎么看。” 赵乾指着赵忠笑骂道:“你个老滑头!” 两人笑着,笑声充满了紫宸殿。 良久,赵乾收敛了笑容,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我老了!” “陛下福同海阔,寿与天齐,又怎会老呢?” 赵乾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说你是老滑头,你还别不认。你不用安慰我,世上哪有什么寿与天齐,统统都是马屁。若真的有长命百岁,朕下面的这些皇子还有胆量来争抢这个位子吗?” 赵忠低着头沉默不语。 顿了顿,赵乾大喊道:“来人,去给荣贵妃传话……” 奕郡王府,书房。 孙成战战兢兢地跪在书房,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极了。 奕郡王—赵秉义蹭地站起来,将手中的核桃摔在地上,指着孙成愤怒地咆哮:“失败,失败,又是失败,你还能干成什么事?本王以后还怎么信任你?” 孙成身体不停地颤抖,语速飞快地说道:“慕晓晓他们早有准备。属下刚把慕晓晓他们包围,眼看就要除掉慕晓晓,可谁想到下一秒巡逻营就将我们包围,若不是那院中提前挖了地道,恐怕小的也回不来了!” 赵秉义皱着眉头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尾巴都扫干净了么?” 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孙成把知道地全部说出:“见事情败露,吴管家已经被小的除掉,断后的兄弟也都服了毒,没有一人被捉。” 赵秉义点点头,重新坐回去,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归根到底,此事也不是你的错,先下去吧。” “是!” 等孙成离开后,从屏风后走出一人。 赵秉义看向那人,黑着脸说道:“长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看?” 那人上前几步,来到赵秉义身前:“殿下不必忧心,刚刚属下接到消息,左相已经将此事闹到御前。试想,皇后仅仅是开口表明想和相府结亲的想法,慕晓晓就差点性命不保。因此,为了慕晓晓着想,左相也肯定不会让其宝贝孙女陷入夺位的旋涡。五皇子和相府的这件婚事铁定是黄了。不过唯一的坏处是陛下很可能会知道此事是殿下所做。” 听了长平一番话,赵秉义才有了笑脸:“只要这婚事不成,即使父皇知道此事是本王做的也无妨。况且没有人证、物证,父皇也不会真的将本王怎样。” 两人正说着话,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殿下,贵妃娘娘让人传了话来。” “消息来了!” 赵秉义和长平互相看着对方,同时露出笑脸。 赵秉义兴奋地朝着房外喊道:“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一名侍女被人领到书房。 向赵秉义行了礼后,侍女才开口说道:“殿下,贵妃娘娘让奴婢告诉您,五皇子和左相家的婚事黄了,另外陛下命您从今日起,闭门思过半年,无诏不得外出。” 等侍女离开后,赵秉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换上了一脸怒容,咬着牙说道:“若不是那两个书生救了慕晓晓,也没有京都这一回事,本王更不会被关思过,日后定会让他们两个好看!” …… 另一边,左相府。 慕衡有事先行离开。 因为慕文翰吩咐下来要见钟烁和郭宇飞,因为两人也没有立刻离开相府。 郭宇飞说时间紧急,要去温习功课,便要离开。 钟烁准备跟着郭宇飞去看书,可离开的时候却被慕晓晓单独留下。 六子和小蕊识趣地站在不远处,说着悄悄话。 钟烁和慕晓晓站在池塘边,手里拿着饵料,时不时地向水中的池鱼投喂。 钟烁转头看向慕晓晓,微微一笑:“单独将我留下来,慕大小姐想和我说些什么?” 慕晓晓嫣然一笑,在落日的映照下,美丽极了:“其实我一路都在想,你在邓州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烁一头雾水,茫然地说道:“哪句话?我怎么不记得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慕晓晓面带微笑,缓缓靠近钟烁。 钟烁顿时紧张地看向四周:“这可是相府,被人看到可怎么办?你不是要问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么?赶快问啊!” 钟烁被慕晓晓逼到柱子上,退无可退。 直到这时,慕晓晓才伸手,从饵盒中抓取一把饵料洒到池中:“你是不是故意说自己病入膏肓?” “啊?” 钟烁瞬间瞪大了眼睛,脸庞迅速涨红。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七章:宫城之变 傍晚,西边的天空挂着美丽的晚霞,金色的光芒洒在池水中,将池塘边的钟烁和慕晓晓映成了金黄色,池中的游鱼自由自在地游弋,周围的一切仿佛置身于画卷之中,似真似幻。 慕晓晓伸手,从钟烁的饵盒中抓取一些饵料洒到池水中:“在医馆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说自己病入膏肓的?” “啊?” 钟烁瞬间瞪大了眼睛,脸庞迅速涨红。 慕晓晓紧紧盯着钟烁的眼睛,两人的身体缓缓靠近,近到仿佛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钟烁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是不是故意的?” 见钟烁久久没有回答,慕晓晓继续追问。 看着慕晓晓如水的眼眸,钟烁露出笑容,伴随着一声惊呼,慕晓晓整个人扑在钟烁怀中,脸色飞快地变红,就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此刻,慕晓晓激动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原来,钟烁将手上的饵盒丢进池中,将慕晓晓猛地揽入怀中。 看到这一幕,远处的小蕊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六子一把拉住胳膊。 六子压低了声音,连忙说道:“你干什么去?” 指着钟烁两人,小蕊一脸焦急地说道:“当然是……” 小蕊话还没说完,便被六子打断:“是什么是?你仔细看看,你家小姐可没有叫人。你确定现在要去打扰他们?” 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小蕊焦急地跺脚,可慕晓晓又没有叫她,她只能静静地在这里等着,不能前去打扰。 钟烁低头看着慕晓晓的眼睛,耐心地解释:“治病救人都要视情况而定,当时的情况确实有救不回来的可能。因此,我并没有骗你。” 慕晓晓红着脸,呼吸变得急促,害羞到扭头不看钟烁。 钟烁抬手捏着慕晓晓的小脸,将其重新拽了回来。 两人沉默着,静静地相互看着彼此,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浓浓的情谊悄然滋生。 慢慢的,慕晓晓抬起双手,缓缓地抱着钟烁的腰,脑袋埋在钟烁胸膛,闭上眼睛轻声呢喃:“你什么时候娶我?” 钟烁抚摸着慕晓晓乌黑的长发,眼神坚定:“春闱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便向相爷提亲!” 慕晓晓嘴角挂着笑意:“我等你!” 钟烁揽着慕晓晓,两人沐浴在夕阳下,心里暖洋洋的。 六子看向一旁的小蕊,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脚步声,于是他急忙提醒小蕊:“有人过来了!” 回头一看,小蕊急忙大喊:“慕管家好。” 听到声音的慕晓晓急忙从钟烁怀中挣脱,慌里慌张地整理衣衫。 慕管家身材胖胖的,是相府的大管家。 他跟在慕文翰身边已经几十年,是慕文翰的亲信。 慕管家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劲,但表面却是微微一笑,并未点破:“小蕊,我又不聋,你叫那么大声音干什么?” “这不是许久未见慕管家,心中颇为想念。” 慕管家指着小蕊笑道:“你这张嘴真是越发的令人喜欢了。小姐呢?” “在那!” 小蕊指向池塘边。 沿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慕管家见池塘边站着两人,正向池塘中洒些什么东西。 走到池塘边,慕管家俯身行礼:“小姐,相爷让您带着几位贵客前往书房。” 钟烁看向慕管家,适时提醒:“还有一人在正在客房看书。” “已经派人去叫了,贵客不用担心。” 慕晓晓脸上红润还未完全褪去,匆匆走到众人前方:“那咱们赶快过去吧,别让祖父久等了!” 几人穿过庭院,经过一处拐角时,恰好遇上郭宇飞。 于是几人便一同来到来到书房门前。 慕管家朝着房中俯身喊道:“老爷,人已经带来了。” “进来吧。” 慕管家推开房门,退到一边,请众人进去。 “祖父!” 慕晓晓大声喊着,率先进入房中。 慕文翰微笑着,眼神中满是关切:“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祖父可是担心的很。” 慕晓晓在慕文翰眼前转了一圈,然后拉着慕文翰的胳膊娇笑着:“祖父你看,晓晓这不是好好的,您不用担心了。” 慕文翰乐得心花怒放,连忙说道:“好好好,见到没事,祖父不担心了,不担心了。” 接着钟烁、郭宇飞和六子三人进入房间,准备向慕文翰跪下。 见三人进来,慕文翰脸上的笑容更浓:“这是在家中,便不用跪了。” “是” 钟烁三人俯身行礼。 慕文翰指着一旁的椅子:“都别站着了,赶紧坐。” 慕晓晓端起茶壶,笑着说道:“我来给你们倒茶。” 钟烁和郭宇飞坐在椅子上,六子则站在旁边。 “三位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晓晓于水火之中,老夫谢谢你们。” 说着,慕文翰起身来到两人面前,就要俯身行礼。 钟烁和郭宇飞急忙起身躲到一边,向慕文翰行礼:“相爷如此大礼,晚生实在是不敢当。” “事情的经过柳林都和老夫讲过了,此中凶险,老夫心中明白。三位壮士以命相搏,方将晓晓安全护送到京城。如此大恩,难以报答,老夫这一礼你们担当得起,三位不用如此谦虚。” 说罢,慕文翰向钟烁三人行礼。 三人只得受下。 起身后,慕文翰笑着说道:“壮士快请坐!” 慕晓晓也将茶倒好,送到几人身边。 喝了一口茶,慕文翰看向三人:“此事之后,三位有什么打算?” 钟烁急忙将茶杯放下:“大人,我们三人此番上京是为了参见此次的春闱。” 慕文翰点头:“原来如此,两位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还能通过秋闱,真是文武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大人夸赞。” “既然如此,那三位今后便住在府中,也方便许多。” 吃住不用花钱,甚至还能搭上相府这条线,郭宇飞心里自然是千百个愿意,但此时他却不好一口应下,而是看向一旁的钟烁。 钟烁露出难色:“这不太方便吧,我们到外面寻一家客栈就好。” 慕管家微微一笑:“公子不用客气,若是几位不住相府,恐怕现在这个时间,外面的客栈已经没有住处了!” “啊?” 钟烁三人一脸疑惑。 不等慕管家解释,慕晓晓突然说道:“对啊,春闱将近,天下士子云集京都,外面的客栈恐怕已经住满了。既然如此,你们还是住在这里吧。” 慕文翰好奇地看了一眼慕晓晓,觉得今日的慕晓晓格外的热情。 钟烁还在犹豫。 慕文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老夫让你们住在府中,不仅仅是为了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 郭宇飞和六子一脸疑惑,可钟烁却是想到了什么:“相爷的意思是?” “你们可知那些匪徒为何追杀晓晓?” 三人微微摇头:“还请相爷告知。” “此事与晓晓的婚事有关。” 钟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竟有这层原因?” 慕晓晓白了一眼钟烁,心中暗道:“你这家伙装的还挺像!” 慕文翰点头,继续说道:“晓晓离京前,皇后娘娘曾经遣人过来为五皇子说亲。可没想到此事竟然传了出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事本也没有什么,但传出的时机却是不太对。” “如今太子未定,朝中诸位皇子中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五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而六皇子则是荣贵妃所出。” “现在陛下龙体康健,皇后娘娘遣人说亲之事传出之前,朝中诸位大臣并未站队,仍在观望当中。但在此事传出后,下面已有不少人开始活动。” 钟烁面色凝重:“相爷的意思是,若是慕姑娘嫁给五皇子,相爷也就要站在五皇子身后。这是六皇子是绝对不想看到的局面。” 慕文翰笑着:“不错。因此老夫猜测,此番晓晓遇刺,极有可能是六皇子在背后作祟。虽然老夫已将此事闹到御前,但是此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事情发展到最后,陛下也不会将六皇子怎样。” “但你们却不一样,若刺杀晓晓一事真的是六皇子所为。你们救了晓晓,便是坏了六皇子的计划,六皇子一定会伺机报复。因此你们暂时要居住于此,出于对老夫的忌惮,六皇子不会轻易出手。” “原来如此,多谢相爷的好意。” 钟烁三人连忙俯身向慕文翰行礼。 受了三人一礼,慕文翰笑着摆了摆手:“快坐,快坐,不用客气。” “那我们三人就暂居相府。” 等慕晓晓领着钟烁三人离开后,慕管家才开口:“六皇子真是作死,相爷要如何处置?” 慕文翰重新坐回书桌后面,冷哼一声:“处置?如何处置?人证,物证都没有,若不是钟烁几人拼死保护晓晓,恐怕此事就要石沉大海,没有人会知道。” 慕管家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只是苦了小姐,卷入这场祸事。” 慕文翰板着脸:“其实六皇子不出手,老夫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慕管家面露疑惑,看向慕文翰:“老爷的意思是?” “不要忘了当年的宫城之变。和皇室结亲,虽然暂时享有荣华富贵,但终究只是无根的浮萍,长久不得。此后,不仅族中子弟的仕途变得艰难,再无登上相位的可能,而且还会受到陛下的猜忌,甚至还会有灭门之祸。” 喝了口茶,慕文翰继续说道:“柳林回来时提到的那群神秘高手要继续追查,他们和钟烁的关系也要查清楚。” “请相爷放心,老奴亲自盯住此事!” 慕文翰摆了摆手,示意慕管家离开。 慕管家行礼后离开,留下慕文翰一人待在书房,静静地思考。 ------------ 潜龙在渊 第五十八章:深夜谈话 从书房离开后,慕晓晓将钟烁三人领到住处,顺便让人将晚饭送过来。 就在这时,房门处突然出现一名婢女,行礼后说道:“小姐,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钟烁来到慕晓晓身边,笑着说道:“不用担心,这里什么都有。既是老夫人唤你,你还是赶紧过去吧,不要让老夫人久等,若是耽误了老夫人入睡,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 慕晓晓噘着嘴,眼神中满是不舍:“好吧,那我先过去了。” 钟烁点头,目送慕晓晓离开。 穿过庭院回廊,慕晓晓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还没进门,慕晓晓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笑着喊道:“哇……好香啊!” 老夫人见到慕晓晓,脸上挂满了笑容:“诶呀,这不是多日不见的小馋猫么?” 慕晓晓扑到老夫人怀中撒娇:“祖母,孙女好想你啊!” 老夫人笑着,不停地拍着慕晓晓的后背:“祖母也想你啊!” 祖孙两人抱了好长时间才分开。 老夫人拉着慕晓晓的小手,指着桌子上的佳肴:“快坐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祖母今日特地下厨为你做的。” “谢谢祖母!” 说着,慕晓晓抬手给老夫人的碗中夹菜。 老夫人拉着慕晓晓的手,不舍得松开:“看来祖母没有白疼你,有好吃的也没忘了祖母。” “那是!” 慕晓晓笑着夹菜,喂到老夫人嘴边。 老夫人给身边的郑妈妈使了眼色。 郑妈妈来到门前轻声说道:“你们都到外面去,没有老夫人的命令,谁都不能靠近,听明白没有?” “明白!” 郑妈妈看向小蕊:“小蕊,咱们出去吧!” 见慕晓晓点头,小蕊才跟着郑妈妈离开。 待房门关上后,慕晓晓下意识地看向祖母,眼神中满是疑惑:“祖母,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嘴角挂着笑意,眼神中充满关切:“今日祖母见的那小伙子,你觉得怎么样?” 慕晓晓吓了一跳,被食物呛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夫人急忙轻轻拍着慕晓晓的后背:“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 慕晓晓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方才缓过来,脸色微红地说道:“祖母,您说什么呢?” 老夫人答非所问:“今日祖母见的几人,他们上京是要干什么?” 慕晓晓心不在焉地夹着菜:“参加春闱啊!” 老夫人一脸满意地笑着:“那孩子生的相貌堂堂,又是文武双全,日后肯定有能力保护你。” 慕晓晓脸色通红,一脸害羞地低着头:“祖母,你这是说什么呢?” 老夫人轻轻拍着慕晓晓的手:“祖母可是听柳林说了,回京的途中你中了箭毒,九死一生,是他把你救回来的。解毒治伤,难免有肌肤之亲,你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不用和祖母遮遮掩掩。” 被老夫人一语点破,慕晓晓快要把头埋到桌子下面:“祖母,可是皇后娘娘不是说……” 老夫人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老婆子不同意,就是陛下来说亲,我的宝贝孙女也不会嫁出去。” 慕晓晓夹了一口菜:“可是他的家世可能不太好,祖父能同意么?” 老夫人笑着,语重心长地说道:“乖孙女,人这一辈子看似很长,但这日子就像眨眼似得,很快便过去了。茫茫人海中遇到喜欢的人很难,遇到相互喜欢的人更难,只要他人品过关,踏实肯干,并且还爱护你,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差的。若是因为他的家境你就放弃他,难免会成为一大遗憾。若真的到了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慕晓晓若有所思,下意识地点头:“晓晓知道了” 老夫人抚摸着慕晓晓的脑袋,轻声问道:“那他喜欢你么?” 慕晓晓一脸娇羞:“他说春闱之后,便向祖父提亲。” 老夫人佯装生气,作势就要抬手打过去:“好啊,你个小妮子,原来刚才你都是装的,专门来试探我老婆子的!” 慕晓晓急忙放下筷子,扑到老夫人怀中撒娇:“诶呀,那不是因为……” 没多久,祖孙两人的笑声从房中传出,在夜幕下渐渐飘远。 另一边,钟烁三人围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可口的佳肴。 郭宇飞起身倒茶:“钟兄,刚才在书房你为什么不愿意在相府住下?” 钟烁扶着茶杯,随意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人在屋檐下,没有在客栈住的舒服。” 郭宇飞点头:“说的也是,相府毕竟规矩多,人多眼杂地容易让人挑出错处。” 夹了一口菜,郭宇飞继续说道:“不过你和慕小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人当面给点破秘密,钟烁心中顿时一慌,但表面仍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郭兄想多了!” 郭宇飞拍了拍钟烁的肩膀,微微一笑:“钟兄,你不用装了。小弟刚才都看出来了,慕姑娘心里有你,钟兄可不要错失佳人。” 钟烁沉默不语,静静地夹菜。 见钟烁不接话,郭宇飞便识趣地将话题转到别处:“钟兄,你说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陛下会处理六皇子么?” 钟烁看向房间外,六子立刻会意,急忙起身将房门关上。 钟烁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此案的关键人物—吴管家已死,作恶的匪首也借地道逃走,不知所踪。就算是根据现场院子的主人这条线索查下去,又或者根据绑架吴管家儿子的线索查下去,我猜测,最后什么都查不到,因此根本就没有办法指证六皇子,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糊涂账,查不清楚的。” 郭宇飞皱着眉头思考:“钟兄说的不错,就是可惜了那些护卫,因为此事白白丢了性命。小弟本以为天子脚下,不会像偏远县镇那样草菅人命。可来到京都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比县镇那些乡绅更狠,更毒,根本没把百姓放在眼里。” 钟烁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这就是皇位争夺带来的后果,为了皇位,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为了掌控天下的权力,他们会变得无比疯狂。要么做持刀人,要么做刀下魂!” 见郭宇飞有些萎靡不振,钟烁给郭宇飞倒了一杯茶,安慰道:“郭兄也不用想太多,这些事情咱们听个热闹就好。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专心眼前的春闱,只有得了进士,做了官,有了自保的能力后,咱们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咱们才能为天下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为了天下百姓,干杯!” 三人大笑着,以茶代酒仰头灌下去。 …… 无尽的夜幕下,高度紧张的林萧忍着伤痛,趴在桌前用密语写信:“殿下,属下已探知龙牌秘密。龙牌现如今在宁州地界,扶风县的一户钟姓员外家中……但此人不惧生死,软硬不吃,和丰楼已布局多年,就要成功……望殿下早做准备。” 写完之后,林萧将信收好,见无人发现,他才躺在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萧来到邓州城的一家鸟店当中。 见有客人登门,掌柜的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来到林萧身边,俯身笑道:“客观您要什么鸟?” 林萧抬头看着挂在高处的鸟笼,冷声说道:“看看再说!” 突然林萧看到一个空的鸟笼,便向身边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怎么挂着个空笼子?” 掌柜尴尬地陪着笑脸:“客官,这个是不卖的。之前笼子里面养着一只燕子,谁知前几天店中伙计喂食时,一不小心让燕子飞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林萧转身看向掌柜,缓缓说道:“别担心,这是他的家,总会回来的。” 掌柜嘴角微微抽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内院还有更好的鸟,客官里面请!” 来到后院,林萧将信件掏出,一脸严肃地说道:“此信事关重大,请尽快交给殿下。” “放心!” 掌柜将信藏好后,两人重新出来。 林萧随意指着一个鸟笼:“掌柜的你这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鸟。就这只吧,取下来。” “好嘞!” 林萧付过钱后,提着鸟笼离开。 而就在林萧接头的时候,谢景胜则是趴在桌子前给周青峰写信,部署接下来针对钟业的计划,务必一举成功。 …… 一个月后,千里之外,原州,镇北王府,书房。 管家王亮双手捧着一份文书,俯身说道:“王爷,这是行人司加急移交过来的公文,上面说左相慕文翰的孙女慕晓晓在回京途中遭遇袭击,差点陨命,希望王府帮忙查一查。” 镇北王头也没抬,冷哼一声说道:“行人司真是好大的面子,难道让本王配合,本王就要配合么?” 王亮面露为难,仍旧坚持着:“王爷,这份公文您最好还是亲自看一看。” 作为镇北王多年的心腹,王亮很少这样直接违背镇北王的心意。 镇北王抬头,心中满是疑惑地把公文接过来,仔细地查阅。 看完公文,镇北王靠在椅子上,久久的沉默。 良久,镇北王站起身子,来到窗前冷声说道:“让影卫仔细查,能查多少,就查多少,命令各州的校尉府加强治安,顺便将暗地里的老鼠杀一杀,免得再惹出祸事。” “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王亮转身离开。 ------------ 潜龙在渊 第五十九章:过年了 腊月三十,天寒地冻,乌云蔽日,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宁州城,扶风县,钟家。 砰砰砰…… 门房听到敲门声急匆匆跑过来开门。 将大门拉开一道缝隙,看清来人面容,门房下意识地喊道:“道长!” 道长微微一笑:“是的,还请通报钟施主,贫道回来了。” 接到仆从禀告,钟业急匆匆来到正堂,只见道长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喝茶。 钟业大笑一声,拱手说道:“几个月不见,道长风采依旧!” 道长急忙将茶杯放下,起身说道:“彼此彼此,钟施主也是神采飞扬!” 钟业来到桌子旁坐下:“快坐,快坐。不知道长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并无特别的事情,只是恰逢过年,特意前来看望徒弟。” 钟业微微一愣,然后面露苦色:“实在是不巧,烁儿去京城参见春闱还未返回。恐怕要到六月份才能回来。不过无妨,道长就此住下,正好过年,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那就打扰钟施主了!” “道长客气!” 两人闲聊着,到了晚上,钟业又摆上酒席为道长接风洗尘。 等宴席结束,道长回到房中,却发现早有一人等着。 “道长终于回来了,让小的一番好等。” “不用担心,临别之时给你的药,贫道心中有数。” 将蜡烛点燃,道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周柱。 坐下给周柱倒了一杯茶,道长一脸严肃地说道:“听说你们准备借着钟烁上京科考,不在家中的这段时间设计毒害钟业?” 周柱顿时愣住,然后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说道:“道长真是神通广大,就连此事也知道。本来小的还想着用这则消息换取更多的养心丹。” “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为贫道办事,保你不死!” 周柱喝口茶,将心中那份不甘压下去:“的确是有这个计划,但是计划的详情却只有周青峰一人知晓。” 道长皱着眉头说道:“能不能给周青峰下药,然后逼他将计划说出。” 周柱摇了摇头:“周青峰年岁已大,况且他的子女都被和丰楼控制着。哪怕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估计他也不会将计划说出,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道长喝了一口茶,叹息一声,然后继续问道:“不行就算了,贫道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什么新的情况么?” “周静茹的疯病好了,但是她仍然装作一副有病的样子,并未将此事宣扬出去。” 道长沉思:“还有么?” “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得到具体的计划后,立刻告诉贫道。” “明白!” 周柱起身离开。 周柱离开没多久,随着吱呀一声,道长的房门被推开。 兰芝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道长无奈地苦笑一声:“贫道也不想来回奔波,可事情突然有变,周青峰准备借着钟烁在外的这段时间向钟业动手,为了不影响计划顺利进行,贫道只得回来。” 兰芝皱起眉头,焦急地说道:“计划内容是什么?” 道长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贫道已经派人去查,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兰芝眯着眼说道:“要不我派人将他们提前干掉,一劳永逸?” 道长苦笑一声:“兰芝姑娘,要是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就好了。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徒惹目光,更会逼得周青峰背后的力量孤注一掷,彻底影响我们的计划。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兰芝咬着牙低吼:“束手束脚的,真他娘的憋屈!” 道长被兰芝生气的模样逗笑了。 …… 京都,左相府。 慕晓晓来到钟烁房间,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皱眉看书的钟烁:“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天可是除夕,可不可以休息半天陪陪我?” 钟烁抬头,微微一笑:“你不是去参见宴会,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慕晓晓噘着嘴嘟囔着:“说是各家小姐,公子坐在一起谈论诗词,其实就是各家适龄男女相看。那些人装模做样的,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偷偷跑回来了。” 钟烁打趣道:“有相中的么?” “找打!” 慕晓晓蹭地坐直了身体,挥拳砸向钟烁的胸口。 钟烁抓住慕晓晓的胳膊,顺势一拉,将慕晓晓揽入怀中。 慕晓晓嘴巴张得大大的,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两人不停地打闹着。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柳林的声音:“小姐,相爷让小的告诉您,追杀您的刺客实在是找不到,此事算是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了。” 慕晓晓板着脸,冷声说道:“知道了,麻烦柳叔了!” 等柳林离开后,钟烁轻轻地抚摸慕晓晓的脑袋,安慰道:“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别生闷气了。” 慕晓晓长出一口气,瘫在钟烁怀中:“心里就是难受,堵得慌。” 钟烁低着头,不停地揉捏慕晓晓的脸蛋:“你现在饿不饿?” 慕晓晓扭头看向钟烁:“宴会上我都没吃什么东西,当然饿了!” 钟烁将慕晓晓拉起来,笑着说道:“不如咱们去后花园的亭中吃涮锅,如何?” 慕晓晓眼中顿时泛起精光,不停地点头:“可以,可以,快走,快走!” “你去安排,我去将郭兄叫来!” “好,我这就去!” 慕晓晓高高兴兴地拉着小蕊离开。 钟烁合上书,来到郭宇飞的房间:“郭兄,咱们吃涮锅去!” 郭宇飞头也不抬,眼睛一直盯着书本:“你们两个自己去就好,我去不太方便吧?” 钟烁走到郭宇飞旁边,强行把书合上:“贫什么嘴,赶紧走。大过年的,大家一起放松一下。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大笑着来到后花园。 只见亭中已经摆好火炉,桌子上摆满了肉片和蔬菜。 钟烁五人围在火炉旁,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郭兄,你怎么射箭射的那么准?” 郭宇飞放下碗筷,坦然说道:“这是个意外,钟兄你也清楚,小弟家中的条件很差。平日里为了改善口味,小弟只能去田里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但是这些家伙可是警惕得很,若是靠的近了,它们掉头就跑,根本就追不上,更别说把它们抓住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弟只得开始练习箭术,天长日久地练习,也是熟能生巧,才练得一手箭术。” 钟烁点头,然后给郭宇飞夹了一大块肉:“原来如此,郭兄多吃一些!” “好,你们也吃。” 几人正吃的热闹,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我说怎么到处不见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吃好吃的。” 慕衡大笑一声,带着夫人走过来。 慕晓晓笑着大喊,不停地挥手:“二哥、二嫂快来,专门给你们留了碗筷!” “二哥可算是没白疼你。” 慕衡坐下后,看向钟烁三人:“你们舍命救了我妹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钟烁急忙挥手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在相府住下已经很好了,不用报答。” 郭宇飞心里嘀咕着:“你都把慕姑娘拐跑了,还想要什么报答?” “不如就和你们讲一些春闱的经验和此次科考几位考官的偏好,如何?” 慕晓晓急忙开口:“对对,我二哥可是二甲二十名,并且在吏部多年,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二哥就好。” 就这样,慕衡开始给钟烁两人讲解、介绍。 此时炉火正旺,众人边吃边聊。 很快,天色变暗,夜幕悄然降临。 砰! 天空一声巨响,夜空中一朵焰火绚丽的绽放,紧接着四面八方逐渐有焰火升空,绚丽多彩。 几人抬头向天空望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钟烁急忙喊道:“快快快,大家赶紧许下新年愿望吧!” 众人急忙闭上眼,心里默默的许愿。 慕晓晓:“祝愿一家平平安安,日子顺遂,烁哥哥一举得中,然后将我娶回家,嘻嘻!” 钟烁:“祝愿家里平安喜乐,祝我金榜题名,顺利将晓晓娶回家!” 郭宇飞:“祝愿此次科举能够蟾宫折桂,使我荣归故里!” 六子:“祝愿我娘平安健康,吃好喝好,不要整日担心我!” 小蕊:“许什么愿望好呢?……那就祝愿小蕊每天都有好吃的,以后不要再被人追杀了!” 就在众人许愿的同时,宫中宴会结束,左相慕文翰回到家中,将拜帖一一看过后,又挑拣一些重要的关系写回帖。 就在慕文翰书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慕文翰抬头看过去,有些意外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这书房是金子做的么?我怎么就不能来?” 慕文翰被逗笑了,接过郑妈妈手中的粥。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说道:“宫里的宴席总是吃不饱,赶紧趁热吃吧!” “好。” 慕文翰放下笔,笑呵呵地喝粥。 老夫人随意地拿起桌子上的拜帖观看:“晓晓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准备怎么办?” 慕文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让晓晓嫁入皇家,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正好可以当做借口回绝皇后娘娘。至于以后,不如就从今科的进士中挑选一个品性纯良,明事理,知进退并且家境殷实的。” “我看住在府上的那个钟烁就很不错,能为了晓晓把命豁出去。你觉得呢?” 慕文翰放下碗,点点头:“这一点确实是不错,但是……” 老夫人变得有些急切:“但是什么?” 慕文翰看了一眼老夫人,感到今日夫人有些奇怪:“但是根据慕十查探的消息,这个钟烁可不像表面那样简单。首先是他那一身武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强的武艺,实在是不简单,要想达到这种高度必须是从小就开始练习。” 老夫人解释着:“这有什么?晓晓和我说,他那一身武艺是和游方的道士学的,没什么可疑的。” 慕文翰又喝了一口粥:“还有,据柳林所讲,返回京都的途中他们遇到六皇子的手下围追堵截,差一点回不来,万幸的是一群武林人士救了他们,但是这群武林人士竟然在询问钟烁的消息,为首的还是位道长,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夫人皱着眉头,下意识地说道:“他会不会就是钟烁的师父?” “也有可能,不过晓晓的婚事也不用如此着急,还是等到春闱之后再说吧。若是钟烁没有中榜,晓晓是绝对不能嫁给他。” “若是中了榜呢?” “那也要晓晓点头才可以,若是晓晓真的喜欢他,咱们就尽量将其调查清楚,实在是不清楚的,咱们就直接问他,反正晓晓不能不清不楚地就嫁过去。” “那就等春闱之后再说吧。” …… 深夜,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片片雪花晃悠悠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细响,感觉身上有一丝丝电流划过,通体舒颤。 小蕊激动地朝着慕晓晓大喊:“小姐下雪了!” ------------ 潜龙在渊 第六十章:诬陷 春闱在即,天下士子云集京都,好不热闹! 为了科考正常进行,保证科考的公平,位于京都城东的贡院提前三天实行管制,禁止无关人员随意出入。 派遣专人检查考舍是否漏雨,考舍内的桌椅是否完好,并检查考舍的每一个角落,防止有人提前放置各种书抄。 检查结束后,派人将考舍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所有准备工作结束后,贡院由金吾卫的军士接手,并安排军士再将考舍检查一遍,防止有人作弊。 参与监考的吏员都是从京畿各个县镇抽调,他们来到贡院后,通过抓阄的方式选择监守的区域,防止有人贿赂吏员,暗中勾连。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天下士子翘首以盼的贡院大门终于打开,贡院大门前排起了几条长长的队伍。 这一天,京都城中刮着大风,却吹不灭贡院门前士子心中那朵热烈的火焰,吹不冷那颗炽热的心。 相府特地安排两辆马车送钟烁和郭宇飞去贡院。 一辆马车坐着慕晓晓和小蕊,另一辆坐着钟烁三人。 因为慕衡衙门还有事,今天只有慕晓晓、小蕊和六子三人来送考。 见慕晓晓也要下来,钟烁急忙来到慕晓晓马车旁:“今天风大,送到这里就可以,你就别下车了!” 感到钟烁的关心,慕晓晓微微一笑:“好吧,你快进去吧,别耽搁了!” 钟烁笑着说道:“别担心,等我回来!” 看着钟烁的背影,慕晓晓眼中满是不舍、担忧,还有一丝丝的激动。 这就是她的夫君,为他们的未来搏命去了! 和慕晓晓分别后,钟烁和郭宇飞跟在队伍后面,一点点前进。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快轮到钟烁接受检查。 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人插到钟烁前面。 钟烁立刻皱起眉头,一把将那人拉到一边,愤怒地喊道:“这位兄台现在轮到我了,不要插队!” “什么轮到你了?明明是我先站在这里的!” 说着,那人便把包裹递给检查的吏员。 郭宇飞也是被气的破口大骂:“你个泼皮无赖,明明是你耍无赖插队,现在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当这里是你家不成?” 那人气急就要冲过来打郭宇飞。 钟烁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跺在那人肚子上。 那人踉跄着后退,撞在负责检查吏员怀中。 可就在吏员将插队那人扶起来的时候,插队那人趁机将一张纸条塞到吏员的手中,神不知鬼不觉。 吏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急忙将纸条塞到袖口。 这边的争斗很快引起值守军士的注意。 军士跑过来,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钟烁急忙指着那人解释:“这位军爷,这个家伙刚才想要插队,被我阻止后,还想打人!” “胡说,咳咳咳……我本来就在这里,刚才只是肚子不舒服去了一趟茅厕。” 钟烁正要说话,却被军士打断:“离开就要重新排队,这是规矩。既然你自己都承认刚才离开一段时间,那就老老实实地到后面排队去!” “我……”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可军士却是一脸严肃地冷声说道:“再闹事,今天你就别想进贡院!” 势比人强,那人只得朝着队尾走去,离开时还狠狠地瞪了钟烁一眼,只是转身之后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 军士掉头离开。 这诡异的一幕却被郭宇飞察觉,郭宇飞立刻皱着眉头趴在钟烁耳边说道:“钟兄,这个人在笑!” 钟烁心中大为疑惑,扭头看向那人的背影,脑子飞快的运转:“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知道当着吏员的面插队,根本就不会成功,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并且如此地明目张胆?能通过秋闱的人都不是蠢货,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可究竟是为什么?”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无尽的焦虑如潮水一般将钟烁包围。 环顾四周,钟烁突然发现有几名军士正盯着自己,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把包裹给我!” 就在这时,检查的吏员朝着钟烁喊道。 钟烁转身看向吏员,发现他眼神飘忽,额头冒着细汗,甚至就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着。 “吏员有问题!” 可现在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在哪? 钟烁只得将包裹递给吏员。 只见吏员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一一查看。 钟烁死死地盯着吏员。 只见吏员神情紧张,就要把纸条塞进钟烁的包裹。 “他要诬陷我!” 终于发现问题的关键,钟烁急忙悄声对身后的郭宇飞说道:“郭兄快用力推我一下!” “啊?” 郭宇飞满脑子的疑惑。 可钟烁来不及解释,只得焦急地催促着:“快,没时间了!” 下一秒,钟烁故意地重重踩在郭宇飞的脚上。 突如其来的痛感使得郭宇飞猛地将钟烁推开。 钟烁顺势扑在吏员身上,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 吏员吓了一跳,手中的纸条顿时脱手,被大风吹走了。 吏员瞪大了眼睛看向钟烁,满眼的不可思议。 周围的军士立刻将钟烁两人包围。 钟烁急忙起身解释:“实在是抱歉,是后面那人推我一下,我没站稳!” 郭宇飞急忙喊道:“是他先踩我的脚!” 军士看到郭宇飞鞋面上的脏污,皱眉看向钟烁,不悦地说道:“怎么又是你,若是再有一次,你就别想踏进贡院大门一步!” 钟烁急忙点头,赔着笑脸不停地说道:“不会了,不会了……” 军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吏员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却见钟烁转身伸出手说道:“公差大哥,麻烦您快一点,后面还还有不少人等着呢!” 吏员瞪了钟烁一眼将伸过来的手无视掉,起身随意地将包裹检查一番后,便让钟烁进去。 钟烁背着包裹领了号牌,根据指引顺利地找到自己的考舍。 慕衡曾对钟烁说过,进到考舍之后一定要仔细检查。 因为之前有故意陷害他人的例子,幕后之人提前在考舍中放置书抄,然后将特殊的号牌交给被陷害的士子,等到军士检查考舍时,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将包裹放在一边,钟烁仔细地将考舍翻找一遍后,果然在桌子下方,桌腿和桌面的缝隙中发现一张纸条。 纸条的位置极其隐蔽,若不是有意寻找,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攥着纸条,钟烁被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呢喃道:“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这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正当钟烁准备怎样处理这张纸条的时候,考舍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咱们两个竟然相邻,真如那老话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收敛心神,钟烁走出考舍冷声说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抢我的考舍?若真是这样,要不我将此考舍让给你算了。” 那人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死到临头还在洋洋自得,真是愚蠢无比。” 钟烁的眼睛陡然睁大,指着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原来是你!” 那人慌了神,躲躲闪闪地说道:“什么是我?你在胡说些什么?” 钟烁眯着眼缓缓走到那人面前,一个计划眨眼间在钟烁脑海中形成。 那人却是强忍着心中的胆怯,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可是贡院。你在这闹事可是会……” 钟烁突然打了个打喷嚏,全都喷在那人脸上。 那人话还没说完,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脸上的口水。 “啊……” 那人心中怒火滔天,大吼着朝钟烁扑来。 钟烁顺势躲闪,跑到那人考舍前,然后悄无声息地将纸条弹在那人考舍的床板下面。 若不仔细查看,绝对不会有人察觉。 得手之后,钟烁转身就要教训那人一顿,却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住手!” 钟烁急忙停下,可那人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朝着钟烁扑来。 钟烁急忙躲闪。 见呵斥无效,军士板着脸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那人挣扎着,还想扑向钟烁。 军士大怒,一脚踩在那人背部,使得那人动弹不得:“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贡院闹事!” 钟烁急忙解释道:“军士大哥,是他追着要打我,我一直在躲,并没有动手!” 军士低头看向那人。 那人哭丧着脸:“是他先吐我一脸,我才追他的!” “我只是不小心打个喷嚏,没想到会打在他脸上!” “这都是些什么人?” 按下心中的想法,守卫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贡院大门已经关闭,科考即将开始。此事到此结束,你们两个不要再纠缠,否则就把你们两个全都轰出去,听清楚没有!” 为了科考,两人点头应下,然后回到各自的考舍。 军士朝着周围大喊:“科考马上开始,都别看了,抓紧回到自己的考舍!” 众人四散离开,没多久,吏员开始分发试卷。 试卷发下去一个时辰后,贡院突然想起阵阵钟声,主考官将贡院正堂中的线香掐灭。 每一排考舍前都有军士奔跑着大喊:“例行检查,所有士子离开考舍,例行检查,所有士子离开考舍……”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一章:中毒 砰砰砰…… 沉闷的铜钟声传遍整个贡院,每一排考舍前都有一名军士在快速奔跑,并且嘴上还在不停地大喊:“例行检查,所有士子离开考舍,不得交头接耳,例行检查,所有士子离开考舍,不得交头接耳……” 听到钟声,钟烁知道现在必须马上出去,否则将会受到严惩,甚至是被逐出考舍。 匆忙放下笔,钟烁起身离开考舍。 出来后,钟烁向四周看去,所有士子都从考舍中走出,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考舍前。 隔壁那人见钟烁出来,冷笑着说道:“等下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钟烁满脸的不屑:“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见钟烁仍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那人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一队军士来到考舍前,随着一声令下,每个考舍进去两名军士搜查。 没多久,考舍中就传出拉拽桌凳的声音。 很快,检查钟烁考舍的两名军士面无表情地走出,朝着考官摇了摇头。 见没有从钟烁考舍中搜出东西,那人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看向钟烁,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发展。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检查自己考舍的两名军士走出来,将纸条递给近旁的考官。 考官一脸严肃地打开纸条查看。 看完后,考官朝着那人厉声喝道:“此人私藏书抄,有违我朝律法,立刻将其逮捕!” 考官话还没说完,周围的军士便将那人包围。 那人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惊恐,心里面害怕到极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嘴唇抽搐着大喊:“我是冤枉的,那纸条不是我的,有人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考官冷哼一声,不耐地说道:“都是死人么?让他闭嘴!” 一名军士抡起棍棒,一下便将那人打晕,然后就像拖着死猪一般拖着那人离开。 考官上前一步朝着众人大喊:“诸位,此人夹带纸条,按照我朝律法将其带走,废除其本次春闱资格。希望各位士子引以为戒,凭借真才实学得中!” 除了那人,贡院此刻也有不少士子被带走,嘴里不停地哭喊着冤枉。 等到所有考舍检查结束后,钟烁等士子重新进入考舍,贡院正堂的线香也被重新被点燃。 贡院外,还有许多人还没有离开,坐在附近的茶棚下休息。 突然,贡院里面有人大喊冤枉,附近的人好奇地扭头看向贡院,随后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有一人却是例外,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聊着贡院中发生了什么事,反而是撂下刚上的一壶热茶,起身付了茶钱,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开。 这人离开后,穿过街道,辗转来到奕郡王府。 那人表明了身份,然后被领到六皇子书房。 书房中,六皇子坐在书桌前,站在旁边的是谋士卫长平。 手上的核桃停止旋转,六皇子坐直了身子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那人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回禀王爷,贡院之内已经有人大喊冤枉。” 六皇子嘴角微微勾起,满意地靠在椅子上:“知道了,去账房领赏吧!” 那人急忙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激动地喊道:“多谢王爷!” 等那人走后,卫长平看向六皇子:“王爷准备怎么处置那两个书生?” 六皇子不屑地冷笑着:“对付他们两个只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等下了大狱,再收拾他们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银子都处置妥当了么?” 卫长平微微一笑:“王爷放心,从各地收的银子已经放到通宝银号,保管无事!” 六皇子喝了一口茶,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你办事,我放心!” …… 另一边,扶风县,钟家。 无边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躲在朵朵浮云后面。 夜幕下,道长的房间还透着光。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房顶落下,悄声来到道长门前,轻轻敲着房门。 “进来!” 黑影走进房间,露出真容。 见到周柱,道长眼中突然明亮许多,难掩心中的激动:“事情有结果了?” 周柱点头,笑着说道:“不负道长所托。周青峰十分清楚道长是不会无时无刻地跟在钟业身边,因此他准备趁着钟业巡视田庄的时候,安排人手将其重伤,迫使钟业将秘密告诉钟泽,具体情况是……” 一旁的蜡烛静静地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周柱讲述,道长时不时地点头,连带着墙上的影子摇晃。 许久,周柱终于说完。 道长走出房门查看,见四周无人,才示意周柱出来。 等周柱离开后,道长急忙将计划写在纸上。 写好之后,放在身上。 道长来到二夫人院中,向院内扔了个石头。 砰! 听到声响,有人出来查看,可道长早已离开,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没过多久,兰芝来到道长房中。 不等兰芝发问,道长指着桌子上的信封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是周青峰截杀钟业的计划,让你们的人做好准备,务必要保证钟业的安全!” 兰芝皱眉问道:“为什么不阻止钟业此次外出?” 道长摇了摇头:“不行,若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止钟业外出,周青峰就会察觉到他们内部有咱们的人!” 兰芝收起信封,斩钉截铁地说道:“道长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混入护卫当中,绝对保证钟业的安全。” 一天清晨,钟业早早地起床、洗漱。 吃过早饭,二夫人为钟业披上外袍,眼神中满是不舍:“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钟业抱着二夫人轻声说道:“放心吧,这条路线都走了多少年了,不会有事的。” 上了马车后,钟业离开扶风县城。 就在钟业快要抵达巡视的第一个田庄时,周青峰的人突然从路边杀出。 “给我杀!” 关刀双煞两兄弟一马当先,挥刀砍向阻挡的护卫。 一时间,双方杀作一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惨烈无比。 林萧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实力依然不容小觑,一点一点地杀近钟业的马车。 若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林萧肯定会杀到钟业身边。 情急之下,钟业急忙命人向田庄突围。 钟九冲在最前面,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将钟业带到田庄,并派人请道长过来帮忙。 进入田庄,钟业喘着粗气,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呢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那些人?” 田庄的管家急忙命人端些茶水过来。 “老爷,您喝口茶缓一缓!” 不疑有他,钟业下意识的接过茶杯,仰头喝了下去。 茶水下肚,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渐渐地钟业眼中的世界开始恍惚。 钟业摇了摇头,试图稳定摇晃的世界。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钟业怎么努力,眼中的世界晃动地越来越剧烈。 终于,钟业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看向桌子上的茶杯,下意识地大吼:“这茶有毒!” 钟业紧紧的抓着桌子边缘,企图让自己站稳。 可钟业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甚至嘴角都溢出鲜血,然后重重地趴在桌子上,接着顺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九浑身浴血地从外面回来,准备向钟业报告情况,可刚一进门便看到钟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抱着钟业的身体,钟九歇斯底里地大喊:“来人,快来人……” 听到声音,田庄的管家带人急忙闯进房间。 见钟业躺在钟九怀中,管家一脸焦急地大喊:“钟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钟九扭头看向他,快速地说道:“老爷中毒了,田庄上有没有大夫?” 田庄的管家下意识地摇头:“没有,这下可怎么办?” 钟九将钟业扶起来:“过来搭把手,把老爷放到车上,咱们杀出去!” 合力将钟业放到马车上后,钟九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长刀大喊:“打开大门,咱们砍了这帮狗日的!” 田庄的大门被拉开,庄内护卫疯了一般地杀出去。 见护卫杀意滔天,林萧带来的人不敢触其锋芒,急忙后退。 给钟业下毒的那人也跟着护卫冲出来,不过他躲在最后面,趁着林萧等人后退的时机,来到指定的地点,放了一颗焰火。 砰! 空中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焰火,林萧心虽然中不解为何放过钟业,但他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命令手下掉头离开。 钟九虽然不明白焰火是什么意思,但见到四周的杀手散开,他便急忙催促着马队冲出包围。 谁知走到半路,钟九一行人便遇上道长。 没有寒暄,道长急忙钻进马车查看钟业的病情,但此次钟业身上的毒道长也没有见过。 道长只能暂时点了钟业的穴道,同时向其体内输送真气,强行压制钟业体内的毒素,使其不能流转扩散。 一行人匆匆赶回家中,二夫人得知钟业身中剧毒的消息后倒地痛哭,不能自已。 道长又开了一道方子,能够暂时压制钟业体内的毒素。 兰芝带着道长来到白衣男面前。 刚一见面,白衣男便冲到道长面前,拽着道长的衣领怒吼:“你告诉老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长摇了摇头,一脸愧疚地说道:“我不清楚!我不清楚!” 白衣人拽着道长的衣领不停地摇晃,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钟业要是死了,所有的计划都要迟滞三年,你现在跟老子说不清楚!” 道长表情严肃,眉头深深皱起:“计划是没错的,他们应该做了两套方案,使得计划的重点发生偏移,对钟业不再是截杀,而是变成了下毒,或许就连周青峰也不知道真正的计划!” 白衣男却没有继续和道长废话,愤怒之下,手掌猛地砸向道长胸口。 道长眼睛微眯,抬手便砸向白衣男。 两人对轰一掌,倏然分开,无形的气浪翻滚,将周围的竹子全部折断,兰芝急忙躲到一边。 道长也是被打出真火,厉声喝道:“就算你现在将贫道打死也没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活钟业!” 白衣男冷哼一声:“需要什么药材?本使亲自发调令!” 道长不假思索地开口:“天山百年雪莲能解天下所有的毒,或许能够留他一命!” “我马上去调!” 白衣男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白衣男的背影,道长急忙喊道:“你只有两天的时间,若是过了,钟业便是死路一条。” 白衣男回头,目眦欲裂,然后转身离去。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二章:死 微风吹拂着,扶风县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谢景胜正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晃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身边还有一名婢女随身服侍。 而就在距离谢景胜不远的地方,周青峰则是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茶。 砰砰砰……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房不敢耽搁急忙跑过去开门。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就被关程一把推开,不耐烦地喊道:“没吃饭?开个门开得这么慢!” 门房急忙俯下身子赔礼道歉。 哥哥关鹏则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算了,赶紧进去,谢先生还在等着呢。” 林萧四人匆匆进入大门,径直向着里面走去。 见到四人手持兵器,浑身血迹,周青峰急忙站起,眼神慌乱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周青峰又看向缓缓坐起来的谢景胜,一脸焦急地说道:“谢兄,他们……” 谢景胜站起身子,来到周青峰身边笑着说道:“周兄不要紧张,这些都是小弟带来的人,等会给你们介绍。” 周青峰点点头。 谢景胜看向给钟业下毒的那人:“结果怎么样?” 那人来到谢景胜面前拱手说道:“禀告谢大哥,小弟亲眼所见,钟业已经中毒昏迷,被钟管家背上马车逃离。” 话音刚落,谢景胜哈哈大笑,拍着那人的肩膀喊道:“好,你干的不错,等会儿下去领赏!” 那人脸上笑开了花,兴奋地说道:“多谢大哥。” 谢景胜看向林萧等人,拱手说道:“诸位兄弟,兄弟我知道你们心里有许多疑惑,想不通是为什么?但现在任务完成,兄弟我亲自给你们解释。” “镇北王下令搜捕各地匪徒,因此现在西北道各州风声都很紧,处处都在抓人。为了一击必中,为了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你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计划,还望各位兄弟不要介怀!兄弟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了!” 说罢,谢景胜俯身行礼! 林萧等人也急忙拱手回礼。 起身后,谢景胜笑着看向周青峰:“来给你介绍介绍诸位兄弟,这位是林萧兄弟,这两位是关鹏兄弟,关程兄弟……” 谢景胜又看向林萧等人:“众位兄弟,这位便是扶风县的负责人周青峰,周兄!” 几人看着周青峰,点头示意,算是认识了。 屋内早就备上酒席,谢景胜等人边吃边聊等着好消息。 几人神采飞扬,兴奋不已,可唯有林萧心中一片担忧。 …… 钟家 等白衣男离开后,兰芝来到道长身边轻声安慰:“此事也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给钟业下毒。” 道长却是摇摇头:“怪我,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 兰芝急忙打断道长:“道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不是因为我们,钟业他早就死了,又怎么能怪你呢?” 道长长出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说道:“不行,贫道要回去想办法压制钟业体内的毒素,为他争取时间。” 道长刚准备离开,却看见钟泽朝着自己点头示意,然后匆匆走向钟业的房间。 看着钟泽的背影,道长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想法。 一看到钟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钟泽身体踉跄着扑到床边,痛苦地大喊:“爹,爹,您这是怎么了?您快起来啊……” 趴在床前哭了一番,钟泽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跑出房间。 穿过庭院,钟泽来到道长房间,一脸焦急地问道:“道长,父亲能否救得回来?” 道长看向钟泽,无奈地摇了摇头。 钟泽激动地说道:“之前二弟和三妹中毒,道长不是……” 道长无情地打断钟泽,无比惋惜地说道:“那是因为贫道之前见过他们中的毒,自然知道药方该如何配置。可现在钟施主身中所中之毒,老夫闻所未闻,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让其多留几天罢了。可若是毒火攻心,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钟施主。” 听了这话,钟泽身上的力气好像全都被抽走一般,踉跄着向后退,直到撞上房门,才缓缓倒在地上。 钟泽一脸落寞,坐在地上愤怒地咆哮:“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良久,钟泽挣扎着站起,失魂落魄地离开。 钟泽精神恍惚,晃晃悠悠地走着。 他身后不远处,一名仆从悄悄跟着,怕他出事。 一路走着,钟泽突然被路上一颗石子绊倒,身后的仆从急忙上前搀扶。 不经意间抬头,匾额上三个大字深深刺激着钟泽的神经。 钟泽眼睛突然亮起,下意识地呢喃:“静安居,静安居……父亲有救了!父亲有救了!” 不明所以的仆从看着钟泽摆脱自己,脚步晃悠悠地闯进静安居。 仆从想跟上去,却被婢女梅瑶拦在院外。 推门而入,不打招呼钟泽便闯进大夫人的房间。 见大夫人盘坐在床上,钟泽径直走过去。 见钟泽闯进来,王妈妈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消失,急忙上前阻拦:“大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钟泽双眼通红,一把抓住王妈妈的胳膊咬着牙低吼:“父亲是不是你们害的?” 王妈妈急忙摇头:“大少爷您在胡说什么?老爷怎么可能是我们害的?” 钟泽却是不依不饶,愤怒地咆哮:“不!不,就是你们,父亲他左右逢源,谨小慎微,除了你们,父亲又怎么可能惹到如此凶残的人!” 王妈妈依然摇头,坚决不承认。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的钟泽突然跪下来:“王妈妈,就当我求你了,把解药给我,把解药给我,让我去救父亲……” 但钟泽不知道的是,王妈妈手中根本没有解药。 此时,床上的大夫人突然下床,扯着钟泽的领口怒吼:“闭嘴,你这个不孝子。老娘告诉过你,钟业根本就不是你父亲,老娘现在再告诉你一遍,你给我记住了,你真正的父亲是周海,不是钟业,是他害得你父亲惨死在外面,记住了没有?” 钟泽眼神慌乱,拼命地摇头:“不,不!是周海自作自受,罪有应……” 大夫人被气到浑身颤抖,愤怒之下一巴掌打在钟泽脸上,厉声呵斥:“混账!你这个认贼作父的混账!” 看着大夫人疯狂的模样,钟泽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么些年……这么些年你都是装的?” 大夫人咬着牙低吼:“我不装疯卖傻能活到今天么?” 钟泽看着大夫人陌生的模样,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大夫人将钟泽推开,缓缓站起:“现在时机成熟,只要钟业将龙牌的位置告诉你,咱们母子就解脱了。咱们远走四方,再也不回来。” 钟泽摇头,竭力反对:“不,这是我的家。我要陪着父亲,哪里也不去。” 大夫人扭头看向钟泽,压下心中的怒火::“可他不是你的父亲,周海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钟泽眼中含泪,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就是我的父亲,除了他没别人!” 大夫人气极,愤怒地再次打了钟泽一巴掌。 “骗子!你就是将我打死,周海也不是我父亲,我爹现在还活着!” 钟泽大吼着,失望地看着大夫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王妈妈看向大夫人,一脸担忧地说道:“夫人,这下可怎么办?” 大夫人却是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的儿子我知道,小孩子怄气罢了。就如当年那样,他早晚会接受的。现在钟烁不在家,钟业死之前肯定会把龙牌的下落告诉他。龙牌到手之后,咱们再慢慢劝。我可是他的亲娘,若我以死相逼,我就不信他不把龙牌交出来。” 离开静安居后,钟泽一路跑回钟业房间。 进屋后,钟泽朝着众人说道:“所有人都先出去,二娘您也先出去吧!” 二夫人心中虽然存有疑惑,但最后还是默默起身离开。 可走到钟泽旁边时,二夫人悄声说道:“孩子,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泽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二夫人被兰芝搀扶着离开房间。 看着昏迷不醒的钟业,钟泽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泪流满面:“父亲,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无能……” 不久,道长走进房间,在钟泽疑惑地目光下,道长轻声说道。 随着道长的叙说,钟泽先是一愣,眼中泛起光芒,但不久之后眼中又充满惊恐,再接着眼神中又露出大大的疑惑,最后钟泽板着脸沉思。 等道长说完后,钟烁皱着眉头说道:“道长此话当真?” 道长表情严肃,斩钉截铁地说道:“贫道以性命担保,若有半句假话,日后让贫道不得好死!” 沉默许久,钟泽再次开口:“能保证我夫人和孩子的安全么?” 道长点头:“贫道保证,就是死,他们也会死在贫道后面。” 钟泽缓缓起身,强行挤出一张笑脸,扭头看向自己父亲,眼中满是不舍,然后钟泽朝着道长深深一躬,热泪落在地上:“此后,一切都拜托道长了!” 道长递给钟泽一个瓶子:“放心去吧,一切有贫道在!” 接过瓶子,钟泽面无表情,如行走的尸体一般离开房间,没有半分精气神。 围在房门前的众人心中虽然好奇钟泽在里面做了什么,但此时也没人敢多嘴,跟着二夫人进到房中。 钟泽来到妻子旁边叮嘱:“进去照顾好二娘和喜乐。” 妻子林荷一脸担忧地看向钟泽:“你没事吧?” 钟泽摇头,摸着儿子喜乐的小脑袋:“我没事,放心吧。” 林荷不疑有他,拉着儿子走进房间。 看着妻子和儿子的背影,钟泽强忍泪水,一脸痛苦地离开。 漫无目的地在府中乱晃,看着周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钟泽走的很慢,似乎想要把周围的一切都记入脑海。 直到晚上,钟泽才回到自己房间。 跟了钟泽一路的梅瑶将钟泽不对劲的事情禀告给大夫人。 大夫人心中有点担心:“王蔷,你快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可王妈妈还没出房门,便见梅雪闯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大少爷……大少爷没了!” 大夫人蹭地站起身子,面无血色:“你说什么?” 王妈妈急忙上前扶着已经站不稳的大夫人。 缓一口气,梅雪急忙解释:“大少爷服了毒,等道长赶过去时,大少爷已经没了气息。” 听完,大夫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将大夫人扶到床上后,王妈妈将梅瑶拉到一边急切地说道:“你现在赶紧将此事通知周管家,若是迟了,咱们都要完蛋!”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三章:泪如雨,痛似河 夜空中,月亮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点点繁星如宝石一般一闪一闪。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将门房吵醒。 门房不耐烦地喊道:“谁啊,大晚上的还要登门!” 梅瑶心中焦急无比,扯着嗓子喊着:“我是钟家大夫人的婢女,有要事禀告周老爷。” 门房心中一惊,急忙打开大门让梅瑶进来。 梅瑶边走边说:“快带我去见周管家。” 门房急忙在前面带路,不敢有一丝耽搁。 很快,梅瑶就被带到周柱面前。 见梅瑶急匆匆赶来,周柱心中顿时感到不妙,挥手屏退门房,急忙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口渴的梅瑶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出大事了,钟泽死了!” 周柱眼睛倏地睁大,下意识地说道:“你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瑶却没有解释,而是急忙催促周柱:“快带我去见周老爷,若是晚了,恐怕会影响任务。” 周柱不停地点头:“说得对,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庭院,来到周青峰房门前。 周柱轻声敲着房门:“老爷,老爷……” 周青峰陪着谢景胜等人喝了酒,回来后便早早睡下,此时却被周柱吵得逐渐恢复意识,慢慢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伸展着身体,周青峰不耐烦地大喊:“什么事?” “禀告老爷,钟家大少爷死了!” 周青峰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慌里慌张地下床打开房门,抓着周柱的肩膀大声喊道:“谁?你说谁死了?” 周柱只得重复一遍:“钟家大少爷,钟泽!” 周青峰剧烈地摇头,极力地否认:“不,不可能,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呢?” 一旁的梅瑶急忙解释:“钟泽服了毒,等人赶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周青峰眼睛紧紧地盯着梅瑶,满脸的震惊,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就要摔倒。 幸好周柱眼疾手快,急忙拉住周青峰,不停地喊着:“老爷,老爷……” 过了不久,周青峰回过神,紧紧地抓着周柱的胳膊:“快,快去将谢景胜等人叫来,要快!” 两人合力将周青峰扶到椅子上后,周柱匆匆离开。 幸好下午谢景胜等人跟着周青峰回到周府,不然此刻周柱还要偷偷出城。 很快,周青峰的书房内坐满了人。 关程的脸上还有匆匆洗漱后留下的水痕。 听周柱讲完,一旁的林萧皱着眉头说道:“此事会不会是那道士的苦肉计?” 关鹏点头:“林大哥说的有道理,就算是死了老爹,做儿子的也没有必要陪葬的道理。更何况钟业可还没死呢!” 谢景胜将茶杯放下,轻声说道:“钟泽的生死关乎计划成败,既然大家都认为这是假的,那就要有人去查探一番,谁愿前往?” 关鹏站起身子自信地说道:“钟家大院我们兄弟两个去过几次,颇为熟悉,就让我们兄弟两个去吧!” 谢景胜来到关鹏身旁:“也好,你们两个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说罢,周柱带着关刀双煞两兄弟来到另一个房间见梅瑶,并让梅瑶领着两兄弟潜入钟家。 谢景胜等人则坐在房中,焦急地等待。 和关刀双煞约定好在后花园见面,梅瑶率先进入钟家。 关刀双煞则是来到墙角,纵身一跃,落在后花园。 不久之后,梅瑶来到后花园,关刀双煞急忙现身。 梅瑶快速说道:“我现在就要去大少爷的院子,你们跟紧我!” 说罢,梅瑶匆匆离开。 关刀双煞则躲在暗中,紧紧跟着梅瑶。 很快,梅瑶便来到钟泽的院门前,抬头看去,门顶上挂着白布。 关程站在屋顶,看着满院子的白布,疑惑地说道:“大哥,钟泽不会真的死了吧?” 关鹏皱着眉头:“若是做戏就要做得全乎,哪有家里死人不挂白布的?” 围着院子观察一番后,关鹏站在屋顶放哨。 关程则从怀中拿出半截竹筒,悄声来到钟泽房间的后窗,打开窗户后拔掉竹筒的塞子,阵阵烟雾从竹筒中飘出。 关程急忙捂住口鼻,将竹筒藏在窗边盆栽后面,然后悄悄将窗户关上。 滚滚迷烟在房中不断地蔓延,没过多久,为钟泽守夜的几人便没了意识。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关程屏住呼吸,重新将竹筒堵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往手中倒出一粒药。 把药吞下后,关程翻过窗户,来到钟泽房中。 关程迅速来到床前,准备上前试探,眸光却突然瞥过趴在床边的女子—钟泽的夫人,林荷。 嘴角微微翘起,心中有一团火焰升腾,关程下意识地摸向林荷软嫩的脸蛋。 就在关程摸到脸蛋时,一道电流突然在关程身上迅速划过。 关程舒服地正要袭向林荷胸前,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光。 关程急忙收回邪念,自言自语地说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先办正事!” 扭头看向床内,只见钟泽面无血色,关程起身摸着钟泽的脖子,没有动静,又将手放在鼻前,没有呼吸,最后关程双手死死地掐着钟泽的脖子,掐了好长时间,钟泽仍然没有反应。 “完了,这家伙真的死了!” 关程心中一紧,匆匆离开房间。 关鹏见弟弟返回,急忙问道:“怎么样?” 关程摇了摇头,苦着脸说道:“梅瑶说的都是真的,钟泽已经死了!” 关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回去听听谢大哥怎么说。” 两人迅速离开,回到周家后将消息告诉众人。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一脸严肃,久久没有说话。 “唉……” 许久,谢景胜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众位兄弟可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人回应。 最后,谢景胜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子上:“既然钟泽已死,为了得到龙牌,那现在钟业就不能死了。” 谢景胜看向两兄弟:“这是钟业所中之毒的解药,麻烦关家兄弟再跑一趟,将此药给钟业服下。” 关刀双煞接过解药,迅速离开。 等两人走后,林萧皱着眉头说道:“此次错失如此良机,日后又如何得到龙牌?” 谢景胜冷哼一声,狞笑着说道:“钟泽是死了,可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若是用他威胁钟业,效果会如何呢?” 几人嘴角勾起,不久之后笑出声来,甚至笑声能够传到书房外,让人听了浑身发凉。 另一边,关家两兄弟带着解药悄悄来到大夫人院中。 砰砰砰…… 来到大夫人门前,关程轻声敲着房门。 大夫人和王妈妈陡然惊醒,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王妈妈急忙开口:“是谁?” “关刀双煞!” 等两人穿好穿好衣服后,王妈妈匆忙打开房门,让两人进来。 给两人倒茶后,王妈妈疑惑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关鹏看了大夫人一眼后才回答:“钟泽已死,为了得到龙牌,上面决定给钟业解毒。” 大夫人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巴张开后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满腔想说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夫人无奈地闭着眼睛说道:“带他们去!” 王妈妈领着两兄弟,穿过庭院来到钟业的院子。 指着那个透出光亮的房间,王妈妈悄声说道:“那个就是钟业的房间!” 关鹏点头,然后看向王妈妈:“剩下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先回去吧!” 王妈妈点头离开。 熟练地将人迷晕后,关程潜入钟业的房间,然后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接着掰开钟业的嘴巴,打开瓶子,将瓶中的药倒进去钟业的嘴中,最后又给钟业灌了一杯茶水,方便将药咽下去。 事情办妥后,两兄弟迅速离开。 长夜漫漫,点点繁星逐渐躲藏起来,消失不见,直至夜空中再也没有一丝光亮。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滚滚雷声,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第二天清晨,屋外传来哗哗的雨声,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二夫人皱着眉头,强忍着头痛,艰难地睁开眼睛。 等视线逐渐清晰,二夫人才发觉自己竟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可还没等二夫人起身,便听到床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水,水……” 钟业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二夫人瞬间精神许多,爬起身子激动地喊着:“老爷,老爷……” 一旁的婢女被声音吵醒,清醒后急忙给钟业倒了一杯茶递到床前。 二夫人和另一名婢女合力将钟业扶起,并在钟业后面垫上被子,然后二夫人接过茶杯给钟业喝下。 喝过水后,钟业靠在被子上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没多久,钟业睁开眼茫然地看向二夫人:“我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泪如雨下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业皱着眉头看向二夫人:“我身上的毒是道长解的?” 二夫人摇头:“老爷您是自己醒过来的,至于毒有没有解妾身不清楚。” 说着二夫人命人去将道长请来。 不久之后,道长出现,来到床边为钟业把脉。 见道长摸完脉,二夫人急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道长微笑着说道:“钟施主的脉象已和常人无异,所中之毒应该是解了。” 钟业却是一肚子的疑惑:“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长却是没有说话,起身径直离开。 “道长,道长……” 看着道长的背影,钟业更为疑惑,不停地喊着。 可直到走出房间,道长也没有回头。 钟业又看向二夫人,希望从她这里找到答案。 二夫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钟业焦急地看向屋内众人,大吼着:“你们有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和二夫人一样,所有人都低下头,久久地沉默。 没过多久,得知钟业醒来的林荷带着儿子来到房中。 看着孙子一身白衣,钟业如遭雷击,手指颤抖着指着孙子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林荷抱着儿子痛哭不止。 二夫人眼中含泪,拉住钟业的手哽咽着说道:“泽儿……去了!” “你说什么?” 钟业一时没有听清,再次问道。 二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说了一遍:“泽儿没了!” 钟业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整张脸被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急忙拍打钟业的后背。 不久之后,钟业才缓过神来,一脸自责地说道:“怪我,都怪我啊……” 听到这话,屋内众人一脸疑惑地看向钟业。 可说着说着,钟业嘴角竟然溢出血来,仰头昏了过去。 二夫人急忙大喊:“快去将道长请来!” 道长站在门前根本就没有离开,听到二夫人的声音,便急忙冲进来:“快让钟施主躺平。” 钟业躺平之后,道长用大拇指猛地按压人中。 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钟业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道长打开针包,取出银针,扎入人中。 许久未见动静,正当道长准备十宣放血时,钟业醒了过来。 见钟业醒来,道长将银针取出,又摸了脉,最后道长坐在桌子旁写下药方:“一天三次,莫要耽搁!” 一旁的婢女接过药方,转身离开。 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林荷母子,钟业内疚地闭上眼睛,一颗泪花从眼角滑落。 入夜,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只不过比之前小了很多。 钟业朝着旁边的二夫人说道:“扶我起来!” 二夫人满眼担忧地看向钟业:“老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钟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见拦不住,二夫人朝着婢女喊道:“将外袍拿过来给老爷披上。” 走出房门,一阵冷风袭来,钟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二夫人急忙劝道:“实在不行咱们明天再去看烁儿,行不?” 钟业颤抖着摇头,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钟泽的院子。 钟泽的院中。 听到声音,林荷扭头看过去,竟看到钟业等人冒雨赶来,她急忙上前扶着钟业:“这么晚了,父亲怎么来了?” 钟业哽咽着说道:“扶我过去!” 钟业被人搀扶着来到棺材旁,他向内看去。 只见钟泽面无血色,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的儿啊,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们就走了呢?我的儿啊……” 此刻强忍许久的钟业猛地趴在棺材上痛苦地哀嚎。 二夫人和林荷也不由自主地哭着。 林荷泪如雨下:“父亲大病刚好,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儿媳陪着,夫君他不会孤单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最悲痛的事情之一,那撕心裂肺的痛已经要了钟业半条命。 可谁又能理解呢? 或许只有这下个不停的夜雨吧! 真的是泪如雨,痛似河,绵绵不绝! 七天之后。 这一天,整个钟家族人来送钟泽最后一程。 在众人的注视下,棺材被钉子封死。 在场众人眼中含泪,紧紧注视着全过程。 林荷趴在棺材上悲痛欲绝,钟泽的儿子喜乐一身白衣跪在棺材前,泪流不止。 小小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世了!再也见不到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夫人竟穿过人群,趴在棺材上痛哭:“我的儿,娘来晚了,我的儿啊……” 很快,林荷和大夫人被人拉开,声嘶力竭。 钟泽的儿子喜乐被人教着举起瓦罐,大喊一声:“起陵!” 下一秒,丧乐吹响,四周的仆从拿着绳子和木棍将棺材缓缓抬起,慢慢走出钟家。 丧乐开道,亲人引路,冥纸散了一路,林荷等人哭了一路。 最终棺材到达墓地,棺材被一点点放进墓坑,紧接着仆从开始向墓坑中填土。 大夫人趴在墓碑上,痛哭不止。 晚上。 明白钟业因何而死的钟业,一脸痛苦地推开道长房门:“道长,全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泽儿又怎会离世……” 钟业一边诉说,一边不停地给自己灌酒,妄想将内心的伤痛忘却,可就是世上最烈的酒也不能将此痛磨灭,反而越喝越痛。 道长抬手将钟业手中的就被按下,冷声说道:“你大病初愈,要顾惜身体,别忘了你的命可是钟泽换的!” 手中的酒杯脱落,钟业捂着脸痛哭:“都怪我,都怪我……” 不忍钟业如此痛苦,道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轻声说道:“这是钟泽留给你的!” 钟业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怀疑:“真的?” 道长点头。 钟业这才双手颤抖着拆开信件,钟业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道长,然后又埋头看向信。 看完后,钟业满眼泪痕,痛苦地说道:“都是……都是这个破秘密害了他!” 道长端起酒杯劝慰道:“为了钟泽,为了钟烁,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钟泽下葬后的第二天。 林荷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钟业,轻声说道:“父亲,儿媳不孝,准备离开了。” 二夫人蹭地站起身子,气愤地大喊:“你说什么?” 林荷低头咬着牙说道:“二娘,儿媳准备离开钟家。” 看着林荷孤单的身影,钟业叹息一声:“依兰,你先坐下。” 二夫人急忙说道:“可是她……” “你先坐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钟业看向林荷,继续说道:“你走了,喜乐怎么办?” 林荷的脑袋埋得更深了,颤巍巍地开口:“喜乐是我的儿子,自然……自然是要带走的。” 二夫人又蹭地站起,指着林荷怒吼:“喜乐是钟家的子孙,你休想带他离开!” 哪知一旁的钟业却开口说道:“好吧,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二夫人和林荷都大感意外,不可思议地看向钟业。 急忙回神,林荷匆匆说道:“明天便走!” 钟业点头:“收拾好东西就走吧,不用再见我了!” 林荷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离开。 二夫人则是不满地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内心满是无奈。 大夫人听说林荷要走,立刻通知周青峰派人拦截。 得到消息后,谢景胜命人将喜乐留下来。 第二天,林荷带着喜乐坐在马车上离开钟家。 可马车离开县城不久便被过路的劫匪抢劫,并说要将林荷抓走作压寨夫人,最后被劫匪打晕带走。 谢景胜派来的人想要将钟喜乐抢过来,却没想到劫匪武艺高强,三两下便将谢景胜派来的人打伤,昏迷过去。 那人醒来后急忙返回周家向谢景胜禀告。 谢景胜下意识地说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因为钟喜乐失踪,就等于少了一个要挟钟业的条件。 看着林萧等人,谢景胜长叹一声:“谁想到此事竟然弄到这个地步。诸位放心,我会将此事告知总堂,一切罪责在我。” ------------ 潜龙在渊 第六十四章:慎言! 京都,贡院,正堂。 正堂之上,一根线香静静地燃烧,飘出一缕缕薄烟。 监守此次春闱的金吾卫校尉—郑昆看向主考官,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些便是从考舍中搜出来的书抄,请大人过目。” 主考官冯安良接过纸条仔细查看。 三位副考官也好奇地看向冯安良手中的书抄。 可看了几张纸条过后,冯安良的眉头便微微皱起。 又多看了几张书抄,冯安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到冯安良这副表情,堂上众人心中大为疑惑,不明所以。 等到冯安良将手中的纸条看完后,按捺不住的郑昆急忙开口:“大人,这些书抄可有不对?” 冯安良将纸条重新递给郑昆,一脸严肃地说道:“校尉不妨仔细看看。” 郑昆一脸狐疑地接过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看。 可将纸条从头看到尾,郑昆也没有任何发现任何疑点:“大人,卑职鲁笨,实在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还请大人明示。” 冯安良开口解释:“书抄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些书抄的内容却有些不对劲。” 郑昆认真地听着,皱眉思索。 冯安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书抄的内容太过简单,若是这么简单的内容还需要摘抄,那么这些人就连秋闱都不会通过,又怎会参加春闱呢?并且若只是一个人的书抄是如此简单,那也就罢了,可本官细查之下,发现竟有好几人的书抄都是如此。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书抄是从哪个考舍搜出来的,就会在书抄上标明所属考舍的标号。 郑昆低头又将手中的书抄看了一遍,根据上面的标号和内容,发现果然如此。 看向冯安良,郑昆拱手说道:“接下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冯安良微微一笑:“校尉觉得呢?” 郑昆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说道:“卑职全听大人的!” 冯安良大笑一声:“好,那咱们就搅动一番,看看水下究竟有什么东西?” 见状,一旁的三名副考官急忙说道:“冯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等春闱结束之后交由大理寺处理?” 冯安良收起笑容,板着脸说道:“本官也知道此事重大,可此次春闱作弊者竟高达二十多人,并且此案尚存诸多疑点,若不厘清始末,如何向陛下交差?难道让本官将责任推到诸位大人身上不成?” 三位副考官顿时语塞,尴尬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见分出胜负,郑昆急忙朝着手下喊道:“将作弊的士子全都带过来。” 人还没到,冯安良等人便听到大喊冤枉。 很快,二十六名士子被压到正堂,统统跪在地上,惊恐地大喊冤枉。 郑昆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都给老子住嘴,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么?” 士子们被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郑昆扭头看向冯安良:“大人?” 冯安良上前一步,根据收缴上来的书抄开始一个个提问。 见冯安良提问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难度,被提问的士子心中虽然疑惑,但嘴巴却是不敢迟疑,战战兢兢地将答案说出。 每提问一人,冯安良便将手中的纸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随着手中纸条数量减少,冯安良脸上的笑意逐渐浓郁。 冯安良笑着看向郑昆:“校尉,让人将他们考舍的纸张分别造册后送过来,本官要仔细查看。” 郑昆挥手,几名军士转身离开。 很快,一摞纸张放到冯安良面前的桌子上。 冯安良来到士子面前,朗声说道:“既然你们喊冤,那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一会儿,你们返回考舍继续考试。” 还没等士子反应过来,一旁的三名副考官急忙阻止:“冯大人,这些人已经查出作弊,如何能继续考试?事后,如何向天下士子交代?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冯安良却是微微一笑:“诸位大人不要担心,本官作为主考官,为国选才,一切后果由本官一人承当。” 见冯安良态度坚决,三位副考官气得大手一挥,转身离开。 看着三位考官的背影,郑昆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着冯安良一条道走到黑。 见郑昆皱眉深思,冯安良轻声喊道:“校尉,校尉……” “拼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 郑昆向冯安良点头,然后一咬牙转身朝着手下说道:“把他们都领到考舍,重新分发试卷。” 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士子们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便一个接一个离开正堂。 等士子全部离开后,郑昆又挥手让周围的人离得远远的。 现在,正堂上只剩下冯安良和郑昆两人。 郑昆皱着眉头,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大人,为何让这些作弊之人重新参加考试?这不合规矩。” 冯安良给郑昆倒了一杯茶,笑着指向一旁正在燃烧的线香:“现在时候未到,贡院又不能开门。这些士子关着也是关着,不如让他们回考舍重新参加考试。这样对我们也有帮助。” 郑昆不理解,摇了摇头:“卑职鲁笨,还请大人明示!” 冯安良靠在椅子上,缓缓开口:“校尉可知本官为何向士子提问那些内容?并且每个人还问的不一样?” 想起冯安良之前说的疑点,郑昆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难不成大人刚才考问的内容全都来自收缴上来的书抄?” 冯安良笑着点头:“不错,既然这些士子能够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能将本官所提出的问题答出,那他们又为何要誊抄下来,带进贡院?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郑昆下意识地大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书抄是有人栽赃的?” 冯安良脸色一变,急忙提醒郑昆:“校尉慎言!” 郑昆急忙压低了声音,扭头看向四周。 接着,两人坐在椅子上大笑,端起茶杯吹了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幕悄然降临,没多久,空中传来滚滚雷声,道道闪电划破了夜空。 雨哗哗地落在地上!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五章:邀请? 作弊的那二十六名士子被押到新的考舍当中,监守的军士给他们分发试卷。 金吾卫从考舍中搜出书抄,士子们本以为没了希望,哪成想主考官竟叫他们返回考舍,重新开始考试。 寒窗苦读多年,今天莫名其妙地竟被人扣了一顶屎盆子,怎么不叫他们气愤? 他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我一定要证明自己!” 为了活下去,为了日后的前程,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想法。 士子们调整好状态,表情严肃,奋笔疾书。 九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那些作弊的士子们也早就将文章写完。 傍晚,贡院的大门再次打开。 贡院门前已经围满了人,眼巴巴地朝贡院里面看去,焦急地寻找自己等的那个人。 可收了试卷后,与以往不同的是,主考官竟然命令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考舍,士子们虽然心中大为疑惑,但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贡院大门前,冯安良坐在马背上,冷声说道:“郑校尉,圣旨到来之前,贡院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郑昆拱手俯身,十分恭敬地说道:“请大人放心,谁要是想跨过贡院的大门,必须从卑职的身上踏过去。” 冯安良满意地点头,然后带着作弊的书抄和二十六名士子的试卷,一路疾驰,奔向皇宫。 宫门前,身份查验无误后,一旁的太监接过随从的军士手中的包裹,跟着冯安良直入宫城。 紫宸殿 赵国皇帝赵乾正在殿内批阅奏折。 这时,听到殿外大喊:“中书舍人、春闱主考官冯安良觐见!” 放下笔,赵乾微微一笑:“事情有结果了,让他进来!” 太监总管赵忠扯着嗓子喊道:“宣!” 一会儿,冯安良弓着身子走进紫宸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喊着:“微臣冯安良拜见陛下。” 赵乾挥手笑道:“起来吧。” “谢陛下。” 赵乾坐直了身子,急忙问道:“差事办的怎么样?” 冯安良低着头:“正如陛下所料,此次春闱的确有人作弊,不过作弊一事却有极大的蹊跷。” 赵乾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地看向冯安良:“究竟有何异常?” 冯安良便将贡院士子作弊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给赵乾听。 听完之后,赵乾板着脸冷声说道:“你是说作弊的那些士子将已经熟知的内容制作成书抄带入贡院?” “正是!” 赵乾被气的站起身子,冷笑一声:“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这些作弊的士子都是蠢货么?” “可事实就是如此,微臣已经将作弊士子的试卷带来,还请陛下查阅。” 赵乾重新坐回龙椅,挥手说道:“呈上来让朕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奇才!” 包裹经过金吾卫检查后,一旁的赵忠急忙将一摞试卷呈到赵乾面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赵乾将试卷一张张看过,之后,他又看了单独放在一边的书抄。 两相对比之后,赵乾越看越气愤,最后他咬着牙低吼:“这些文章大都文采了得,又怎需要夹带书抄?又怎屑于夹带书抄?这简直就是栽赃陷害!幕后之人真是罪大恶极,其心可诛,这是在挖朝廷的根基!这是要毁了朝廷!” 紫宸殿内,除了赵乾,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心里不停地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没多久,赵乾冷静下来,喝了一口茶后缓缓说道:“先把作弊的士子押入天牢,严加审讯,并将此案交与刑部、大理寺、行人司会审,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挖出来。不论牵扯到谁,朕绝不轻饶!” 很快,刑部带着圣旨派人将作弊的士子押回天牢,等待许久的士子们也终于被允许离开贡院。 看到衙役进入贡院抓人,在贡院前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过了不久,此事便传遍了京城。 奕王府,书房。 六皇子满脸震惊,指着跪在地上的孙成大吼:“你说什么?” 孙成又说了一遍:“属下得到消息,贡院大门一开,冯安良便带着书抄和作弊士子的试卷直接进宫去了。三位大人传出消息时,刑部的衙役和金吾卫都已赶到贡院,三位大人实在是来不及将消息传出!” 一旁的谋士卫长平眼中一亮,喃喃说道:“原来这就是十天前,陛下突然下旨将春闱的主考官从礼部侍郎换作冯安良的根本原因!” 六皇子靠在椅子上,皱眉沉思:“父皇临时将主考官换成冯安良,一定是突然得到消息。既然是突然间得到的消息,很有可能是有人告密,可什么人会告密呢?” 卫长平试着轻声说道:“会不会是五皇子?” 六皇子点头:“年前,本王派人刺杀慕晓晓,坏了他的好事。不用多想,这次告密肯定是他干的!” 手中的核桃不停地转着,六皇子看向卫长平:“长平,事已至此,接下来又该如何?” 卫长平俯身说道:“王爷,为今之计,只剩下弃车保帅这一条路了!” “若是本王硬抗呢?” “恐会失了圣眷!” 叹息一声,六皇子无奈地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他们的身后事要安排好。” “属下这就去办!” …… 另一边,六子早早地便在贡院门前等钟烁出来。 碍于身份,慕晓晓不方便直接到贡院门前等着,她便坐在马车内,在街角远远地看向这边。 看见钟烁二人走出贡院大门,六子激动地挥手大喊:“少爷,这边,少爷……” 等钟烁二人走近,六子急忙上前接过钟烁手中的包裹。 六子指着马车的方向:“少爷,慕小姐在那边等你呢。” 钟烁急忙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街角停着两辆马车,慕晓晓正掀开窗帘看向这边。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烁三人正要过去,却有一人急忙拦在钟烁面前:“想必两位就是钟烁和郭宇飞?”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钟烁依然陪着笑脸拱手问道:“您是?” 那人却是答非所问,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家公子要见几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烁收敛了笑容,冷声说道:“你家公子是?” “几位到了便知,不必多问。” 见对方蛮横至极,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说,钟烁不悦地开口:“若我说没有时间呢?” 那人似乎被逗笑了,冷哼一声:“我家公子从不轻易请人,可一旦请人,客人也绝对不会说没时间。” 说着,周围出现几名大汉将钟烁三人包围。 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大汉,钟烁的目光陡然变冷,不屑地说道:“就凭他们几个?” 话音刚落,那人不耐烦地挥手,周围几名大汉瞬间冲向钟烁。 六子将包裹抛给郭宇飞:“郭公子,帮我拿一下。” 一拳向钟烁袭来,钟烁却是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没有任何防备。 那人见钟烁一副自大的样子,急忙喊道:“小子,别太狂了!” 六子突然出现,一脚踹在壮汉身上,将壮汉踢到在地。 剩下的几名壮汉微微一愣,警惕的盯着六子,一时不敢上前。 钟烁将六子拉在身后,冷声说道:“请人做客,连名字都不敢说,又请的什么客?” 见有人打架,周围的百姓急忙躲到一边。 贡院门前的金吾卫急忙大喊:“什么人?敢在贡院门前闹事,不想活了!” 等到金吾卫赶到身前,那人急忙掏出令牌递了过去。 令牌查验过后,为首的金吾卫伍长脸上立刻多云转晴,陪着笑脸将令牌还回去:“冒犯,冒犯……” 在赵国军队中,十人为一伍,为首的便是伍长。 接过令牌,那人板着脸说道:“不知者不罪。” 伍长又看向钟烁,无比蛮横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钟烁拱手说道:“平民百姓。” 见钟烁等人并无后台,伍长冷笑着:“我当时谁呢?你们当街闹事,已经犯了我朝律法。来人,给老子将这些人抓起来。” 后面那人得意地看着钟烁笑话。 见军士围过来,郭宇飞急忙大喊:“是他们先动的手,为什么不抓他们?” 伍长走到郭宇飞面前,轻轻拍着郭宇飞的脸庞,无比狂妄地说道:“你们触犯法律,老子抓你天经地义,废什么话!” 被人抓住了把柄,钟烁急上心头,可他也不能当街对抗金吾卫,因为最后就算告御状,说破大天,当街闹事也是错处,更别说最后还将金吾卫打了,那更是罪加一等! “敬酒不吃吃罚酒,贱骨头!” 后面那人笑得更加开心,下意识地呢喃。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主人的吩咐,准备在金吾卫将钟烁带走之后,再出面解救。 周围的金吾卫就要将钟烁三人羁押,可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没想到阻拦之人竟是一名瘦小的女子。 伍长不耐地喊道:“你又是什么人?敢阻拦金吾卫办事,难道就不怕将你一起抓起来?” 见到此女,钟烁三人却是心中大定,露出笑容。 注意到钟烁表情变化,那人顿时感到不妙。 果然,只见那女子从怀中拿出令牌,轻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看看本姑娘是什么人?” 被女子强大的气势镇住,一旁的手下急忙将令牌递给伍长。 伍长也不是怂人,不服气地反驳:“我就不信,在京都还有人会……” 可直到看清手中的令牌,伍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急忙俯着身子道歉:“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女子却也没有纠缠:“现在本姑娘要将三人带走,可以不?” “当然,当然!” 伍长立刻变得跟孙子一般,将手中的令牌还回去。 主人吩咐的事情没办好,在一旁看戏的那人急忙喊道:“伍长,怎么让他们走了?” ------------ 潜龙在渊 第六十六章:端倪 主人吩咐的事情没有办成,在一旁看戏的那人急忙大喊:“伍长,你怎么让他们走了?” 女子转身看向伍长,面露不悦。 伍长被吓得连忙向那女子解释:“没事,没事,你们先走。” 女子带着钟烁等人离开。 见那人还想要冲过去将钟烁拦下,两边都惹不起的伍长慌忙拉住那人劝解:“大爷,大爷,算了吧,拦不住的,他们拿的可是左相的令牌!” 听到这话,那人气愤地一把推开伍长,眼巴巴地看着钟烁离开的背影。 走远后,钟烁才笑着说道:“小蕊,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比我们这些男人还要厉害,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 六子急忙附和:“对对对,若不是小蕊姑娘,咱们都要被抓走了!” 小蕊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脸庞变得羞红:“奴婢是狐假虎威,借着相爷的名头办事,算不得什么的。” 几人有说有笑,很快便来到马车旁。 慕晓晓拉开窗帘,看向钟烁轻声说道:“赶紧上车回去吧,家里都备好了酒菜,就等你们呢。” “好!” 钟烁三人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小蕊和慕晓晓坐在一起。 上车后,郭宇飞才长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钟兄,幸好有慕姑娘来接我们,否则说不定咱们三个又要住进监牢。” 叹息一声,钟烁表情严肃地说道:“郭兄说的不错,不过小弟这一次在贡院里面真的差点进去。” 六子有些担忧地看向钟烁:“少爷,贡院里面发生了何事?” 郭宇飞也焦急地看了过去,等待下文。 钟烁板着脸将双臂搭在郭宇飞和六子的肩膀上,将两人拉到近旁压低了声音说道:“若不是之前得到慕衡提醒,我将考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说不定这一次被抓走的士子里面也会有我!” 郭宇飞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悄声说道:“什么?钟兄的考舍中也藏有书抄?” 钟烁点头承认。 郭宇飞急忙轻声开口:“实不相瞒,小弟的考舍中也有书抄!” 钟烁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郭宇飞:“你的也有?” 郭宇飞同样点头承认。 钟烁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这件事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 郭宇飞摇了摇头:“可我们进入京都后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除了……” 话说了一半,郭宇飞猛地看向钟烁。 “六皇子!”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钟烁凝神静思,缓缓说道:“不错,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 不过郭宇飞心中仍有一事没有想通:“刚才贡院中被抓走的那些人听说也是因为考舍中搜出书抄,难不成他们也是被六皇子陷害?” 钟烁摇头:“不知道,京都的水太深了。咱们初来乍到,先保全自己再说。” 郭宇飞点头,无奈地说道:“是啊,就连刚才将我们包围起来的那些人,咱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六子靠着车厢,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两人垂头丧气的,钟烁连忙安慰道:“虽然京都水深,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任何保命的手段。春闱结束,若是咱们两人榜上有名,得了官,六皇子总不能正大光明地杀害朝廷命官吧?若是来阴的,凭我和六子的武艺,包你安全,还有别忘了,咱们还可以求助相爷,总不至于把性命丢了的。” 刑部,天牢。 昏暗、潮湿并且充满恶臭的监牢内,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 他面前还有一人被绑在架子上,浑身浴血,已经分辨不出样貌了。 书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嘬了一口后缓缓说道:“黄山,东南道,宣州人士,宣州秋闱考试最后一名,在本次春闱考试中,金吾卫在其贡院考舍床板下发现夹带书抄,可对?” 黄山艰难地睁开眼睛,浑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草民……草民冤枉!” 书生似是一个机器,毫无感情地开口:“谁冤枉的你?” 黄山眼神微微波动:“草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案,书生并不气馁,继续说道:“据查,你曾在贡院中和相邻考舍的士子发生争吵。你们因何产生冲突?” “因为……因为他狗日的竟然将口水吐在我脸上!” “咳咳咳……” 黄山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书生嘴角微微勾起,似是一头嗅到血腥气的野狼:“他为什么会将口水吐在你脸上?” 剧烈的咳嗽让黄山喘不过气:“因为我们在贡院门前……发生了争吵,可能是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书生穷追猛打:“你们在贡院门前因何发生争吵?” 顿了顿,黄山有些尴尬地说道:“因为我想插队,排在他的前面,他不同意!” “你为什么想插队?” 黄山被这些无聊的问题搞得心烦,不耐地说道:“因为我怕时间来不及,赶不上考试。” 书生直勾勾地盯着黄山:“可据我们调查,你在贡院门前的茶摊上等待多时,似乎不是赶时间的样子。” “因为我在吃饭。” 书生被逗笑了,然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冰冷的声音从口中传出:“究竟是什么饭你能吃一个时辰?” 被抓到破绽,黄山谨慎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书生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你是故意在等他,目的就是为了发生争吵。你为什么要故意和他争吵?” 黄山依旧不说话,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书生自顾自地说着:“人有行动,必有其目的。你不会平白无故地和他争吵,定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 黄山看了一眼书生,然后又闭上眼睛。 书生站起身子,来到黄山面前:“谋士绝不轻易入局,你只是一枚棋子,你的背后有人指使。根据春闱规制,参加春闱的士子若在贡院门前检查出书抄,则以后的三次春闱不能参加,而春闱每三年才举行一次。” “即你要在十二年后才能继续参加春闱,并且贡院门前检查士子包裹的差役,每检查一人必须接受另一名差役的检查,因此从根本上杜绝了差役诬陷士子的可能性。” 眼睛睁开,目露凶光,黄山死死地盯着书生。 书生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因此你是故意插队找事,并且将手中的书抄传递给差役,让差役诬陷他。” 被说中了心事,黄山情绪激动地晃动绑着自己的架子,厉声嘶吼:“不,不是这样的!” 书生却是冷笑一声:“我们已经将差役审问,他早就开口,就是你将书抄塞给他,然后诬陷那名士子!” 听到这话,黄山连连摇头:“不,不可能……” 书生却是重新坐回椅子上,冰冷的声音再次充满整个监牢:“据值守在你考舍附近的金吾卫所讲,你和隔壁争吵时,详细禀明他死到临头。当时的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黄山的心防已经出现破绽,他慌张地解释着:“我……我只是在吓唬他。” 书生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急忙换了一个问题:“在其他士子考舍中发现书抄时,别人只喊冤枉,可你不同,竟然大喊有人冤枉你,你为何如此笃定?” “并且其他考舍中发现的书抄都是折叠的十分整齐,且藏匿的位置极其严密,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可唯独从你考舍中发现的书抄却毫无遮掩地丢在床铺下面,并且揉成一团纸球,似乎就是为了让人一眼看到,这又是为什么?” 黄山变得非常激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书生靠着椅子上,缓缓说道:“结合你之前故意在贡院门前陷害隔壁,不妨我们做一个假设:你考舍中的书抄本来是在隔壁的考舍中,只不过被他发现之后,在和你争吵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书抄放到你的考舍中。据我所知,他武艺高强,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 黄山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是冤枉……” 书生强势地打断黄山,厉声呵斥:“不,这恰恰说明了,你就是诬陷他的真凶!” 黄山不停地摇头,绝望地大喊:“不,不,不是这样的……” 等到黄山逐渐安静下来,书生才继续说道:“我知你和他素不相识,进京都参加春闱之前,你们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又何来的仇怨呢?既然你不是主谋,说出幕后之人,饶你家人一命,若冥顽不化,死扛到底,到那时可没人能保得住你的家人。” 黄山的眼神中充满绝望,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抽走,整个人完全如衣服一般挂在架子上。 书生趁热打铁,继续向黄山施加压力:“陛下已经下旨,彻查此案,冥顽不化者,夷三族!” 黄山看向书生,颤巍巍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书生微微一笑:“鄙人,行人司正五品京都旗主,马德明!” 听到行人司的那一刻,黄山瞪大了眼睛,嘴巴甚至能够塞下一颗鸭蛋! 见到黄山这幅表情,马德明满意地说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行人司的手段你是清楚的,说不说由你决定,但让你开不开口却由我们决定,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马德明起身就要离开。 见状,黄山急忙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马德明嘴角微微勾起,轻快地说道:“来人,记录口供。” 之后,马德明离开牢笼,而刑部郎中刑和义,大理寺寺正张正奇,两人正在隔壁牢笼门前等着马德明。 大理寺寺正张正奇笑着拱手说道:“马大人出马,此案便有了新的线索,不愧是行人司的旗主,是吧刑大人?” 刑部郎中刑和义急忙附和道:“张大人说的是,马大人审案策略让人眼前一亮。若不是马大人,咱们两个还在迷雾里转圈呢!” 马德明大笑一声:“两位大人谬赞了,在下所作所为都是司中惯例,不值一提。在下已在飘香楼定了位置,两位大人请!” “请!” 刑和义和张正奇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人大笑着,并排离开天牢。 话说回来,刑部郎中刑和义和大理寺寺正张正奇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审案方式么? 两人一个在刑部,一个在大理寺,都从事刑狱多年,他们这样的说辞,马德明真的信么? 不过是花花轿子人人抬罢了。 况且马德明身为行人司京都旗主,负责京畿大小事务的情报,与他交好,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七章:替罪羊 深夜,细雨如丝,潇潇雨幕悄无声息地将京都笼罩。 奕王府,书房。 孙成发梢还挂着雨珠,拱手俯身说道:“禀告王爷,刑部那边传来消息,黄山已经被抓进天牢,并且在马德明的审讯下,黄山已经开口了!” 六皇子面色微变,眼神中充满疑惑:“黄山?怪不得春闱结束后他不回来见本王,不过他怎么会被关进天牢?”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在黄山的考舍中发现了书抄!” 六皇子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这不可能,所有藏匿书抄的考舍号牌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并且分配这些考舍的号牌全都在我们的人手中,怎么可能会发给黄山?” “在审讯过程中,据行人司的马德明所说,黄山考舍中的书抄很有可能是钟烁弄进去的!” “什么!没想到啊没想到,常年打鹰却被鹰啄了眼,这事可真有意思!” 六皇子猛地站起来,然后又缓缓坐回去,靠在椅子上冷笑着说道。 一旁的卫长平突然出声提醒六皇子:“既然黄山已经开口,那黄山这条线上的人便都保不住了。” 六皇子皱眉沉思许久,最后无奈地说道:“孙成。” “属下在!” “去处理吧,记得做得干净些。” “是!” 等孙成离开后,卫长平继续说道:“贡院藏匿书抄一事又如何遮掩?” 六皇子微微一笑,面色阴冷:“不用遮掩,他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不过你去把这次收的钱全都送到礼部司郎中手中,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属下这就去办!” 半个月后 皇宫,紫宸殿 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刑部郎中刑和义,大理寺寺正张正奇跪在大殿上:“微臣马德明、刑和义、张正奇拜见陛下!” 赵乾将奏折放下,轻声说道:“起来吧。” 等三人站起来,赵乾喝了一口茶:“张正奇,半个月过去了,春闱作弊一案查的怎么样了?” 张正奇连忙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地说道:“启禀陛下,春闱作弊一案已经全部查清,礼部司领皇命负责春闱考试,为国选材,然而以礼部司郎中为首的众多官吏不仅不思图报皇恩,竟还罔顾国法,私相授受,大肆敛财。” “他们从全国各州送上来参加春闱士子的名单中,挑选一些文采出众的士子进行标记,并将各州送过来的士子画像让贡院分发考舍号牌的吏员熟记。” “一旦这些被标记的士子前来申领考舍号牌,吏员就会将藏有书抄的考舍分配给他们,最后在金吾卫检查考舍时,以夹带书抄为由,将这些被诬陷的士子羁押。经过整理,本次查抄行贿金额竟高达二百多万两白银!” 砰! 赵乾猛地将茶杯摔在大殿上,面色狰狞地咆哮着:“反了,反了,这些混账简直是狼子野心,如此地卖官鬻爵,他们就快要把科举当做自家生意了,该杀,该杀!朕要将他们扒皮抽骨,剁成肉泥!” 殿内太监、宫女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头默念菩萨保佑。 良久,赵乾心中的怒气才渐渐平息:“这些年来,金吾卫查抄的作弊士子难不成都是被诬陷的么?” 张正奇急忙开口:“他们只承认这次的,至于之前的他们咬死也不承认!” 赵乾冷哼一声,不悦地说道:“若是连之前的都承认了,恐怕不用朕收拾他们,他们也死到临头了!” 张正奇低头沉默,不再接话。 顿了顿,赵乾继续说道:“礼部司郎中不思皇恩,卖官鬻爵,着令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流放琼州,遇赦不宥,其族人三代不得参加科考,已经为官的三年考绩不得为上。礼部其余人等交大理寺依照律法判决。” “本此春闱中被诬告的士子重新审查后,若真的是被诬告,则将其考卷归入礼部,重新评定。至于那些行贿的士子,处罚他们三次春闱不得参加!” “微臣遵旨!” 正当张正奇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赵乾突然喊道:“马德明留下!” 刑和义和张正奇扭头看向马德明,眼神充满疑惑。 就在这时,七公主带着食盒来到紫宸殿后门,就要进去。 值守后门的小太监急忙上前一步,俯身说道:“七公主恕罪,陛下正在和大臣商议国事,您暂时不能进去。” 七公主眉头皱起,轻声说道:“本公主来给父皇送膳,若不让本公主不进去,父皇饿肚子了怎么办?” 小太监顿时汗如雨下,惶恐地说道:“这……不如您将方盒放在这,一等国事结束,奴婢亲自送进去。” 七公主噘嘴,不高兴地喊道:“不行,本公主亲自送,父皇才能感受到本公主的孝心,你替本公主送进去算怎么回事?” 小太监被吓得都快哭了,急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七公主,奴婢职责所在,您真的不能进去。” 看着小太监的可怜样,七公主不耐地说道:“算了,不进去就不进去,那本公主在这等着总可以吧。” 小太监急忙露出笑脸:“当然可以。” 说罢,小太监急忙从侧殿搬来椅子让七公主坐下,并倒上一杯热茶,摆上点心。 七公主看着小太监忙碌的样子,笑着说道:“懂事!” 小太监连忙笑道:“能服侍七公主是奴婢的福分!” 紫宸殿内,赵乾走下台阶,来到马德明身旁:“马德明,朕让你物色的人怎么样了?” 马德明低头回答:“此次春闱中有一人比较合适。” 赵乾在殿内踱着步子,有些意外地说道:“哦?说来听听。” 马德明急忙跟在赵乾身后:“此人姓钟名烁,宁州扶风县人,为宁州秋闱第一名。说来,此人和左相府也有些瓜葛。在钟烁上京途中,左相孙女慕晓晓遭遇不知名人物截杀,就是因为这个钟烁才得以安全返回京都。” 赵乾眨了眨眼,点点头:“不错,之前刑部上了折子,朕有些印象。” “据微臣所查,这个钟烁不仅武功高强,临危应变也有过人之处!” “据查,钟烁也在礼部司郎中等人的诬陷名单上,但是金吾卫却并没有从钟烁的考舍搜出书抄,反而是在隔壁士子,名叫黄山的考舍中发现书抄。” 赵乾被勾起了好奇心,转身看向马德明:“这又是为何?” “根据黄山和分配考舍号牌吏员的交代,不知为何,黄山的上线突然指使黄山要在贡院门前诬陷钟烁夹带书抄。可就在黄山诬陷钟烁的过程中,意外发生了。” “因为钟烁踩到后面人的脚,后面那人猛地将钟烁推出,并连带着将检查包裹的吏员扑倒,使得诬陷失败,进入贡院后钟烁便被分配到藏有书抄的考舍。” 赵乾皱起眉头,就连坐在后门的七公主听完后也是满脑子疑惑。 马德明继续说道:“进入贡院后,钟烁和黄山在考舍前发生争吵,并产生追逐。然后等待金吾卫检查时,钟烁考舍中的书抄居然突然消失,而黄山考舍中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份书抄,并且此份书抄没有被刻意隐藏,反而是堂而皇之地放在床板下面,很容易就能查到。” 七公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 赵乾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说这个钟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书抄丢在了黄山的考舍中!” 马德明连忙开口:“按照推断应是如此,可微臣没有证据。” 赵乾微微一笑:“若钟烁真的将考舍中的书抄放到黄山的考舍中,那贡院门前的突然摔倒也必定是钟烁有意为之!” “陛下圣明!” 对于钟烁的表现,赵乾很是满意:“此子勇武过人,智计不凡,是个办事的好人选。他的春闱成绩如何?” “春闱的试卷礼部正在审阅,微臣不知。” 赵乾看向马德明:“算了,回去之后将此人的情报送来。你这次差事办的不错,赏赐会送到你家中。” 马德明急忙跪下,恭声说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 等马德明走后,七公主便急忙跑出来,拉着赵乾的胳膊撒娇:“父皇。” 赵乾开心地笑着:“你怎么来了?” “母后让小七给父皇送午膳,可值守的太监却拦着小七,让小七在后门等了好长时间!” 赵乾当即变了脸色,冷声说道:“是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拦着朕的小公主?” 值守后门的小太监急忙来到殿中跪下,慌张地说道:“是奴婢小成子胆大妄为,请陛下责罚!” 赵乾笑着刮了一下七公主的鼻子,宠溺地说道:“小七你想怎么惩罚他?” 七公主嘟着嘴,认真地思考着。 小太监跪在地上,已经被吓破了胆,冷汗直流。 想了一会儿,七公主突然瞪大眼睛,兴奋地说道:“他既然这么爱管闲事,就罚他……罚他当个管事太监吧!”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当即愣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 “也好,只要小七开心就行。” 赵乾有些意外,不过依然答应下来。 一旁的大总管太监赵忠急忙提醒:“陛下赏你做个七品掌事太监,还不赶紧谢恩!” 小成子急忙缓过神来:“奴婢小成子谢陛下隆恩,谢七公主赏!” 七公主疑惑地看向赵忠:“掌事太监不是可以叫回本名?” 赵忠笑着回话:“这孩子都高兴坏了,连这个都忘了。” 小成子连忙喊道:“奴婢孙海谢陛下隆恩,谢七公主赏!” 等孙海离开后,七公主则是打开食盒,将膳食摆在一旁的桌子上:“父皇,这个钟烁很厉害么?” 赵乾笑着拿起筷子,下意识地说道:“你不是在殿外都听到了么?等马德明将情报送来,拿给你看看便是。” 七公主笑着行了一礼:“谢父皇!” ------------ 潜龙在渊 第六十八章:探花 左相府,侧院。 时间到了三四月份,天气逐渐回暖。 清晨,窗外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钟烁吵醒。 钟烁舒服地躺在床上伸着懒腰。起床洗漱之后,钟烁便在院中打拳。 正当钟烁打得正起劲的时候,郭宇飞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间:“钟兄早啊!” 钟烁笑着说道:“看你没睡醒的样子,不妨再多睡一会儿。” “不了,不了!” 等郭宇飞洗漱回来,钟烁已经坐在院中亭下喝着热茶,好不自在! 微风拂过,郭宇飞坐在钟烁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每天早上都有热茶和点心,我现在都想彻底呆在这里不走了。” 钟烁拿起一枚点心:“哈哈,郭兄懈怠了!” 郭宇飞脸上浮现一抹儿担忧:“这半个多月过去,也不知道考试结果出来了没有?心里总在想着这件事,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钟烁放下茶杯,长出一口气:“是啊,总觉得心里仿佛悬着一颗石头,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郭宇飞将这几日心中的疑惑说出:“钟兄,你说主考官冯安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让作弊的士子重新参见考试?” 钟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解释:“这还用多想么?这肯定是陛下的旨意,你没看到当时贡院开门之后禁止任何人进出。若不是得了旨意,冯安良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郭宇飞的眼睛里泛起光芒:“钟兄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贡院会出现作弊一事?” 钟烁轻轻点头:“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当时的主考官怎么会和慕衡说的不一样,肯定是被临时换掉了!” 郭宇飞皱起眉头:“究竟会是什么人将作弊一事提前告诉陛下的呢?” 钟烁摇摇头,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就在这时,慕晓晓清脆的声音突然出现:“你们在聊什么呢?” 只见,慕晓晓和小蕊两人出现在院门前。 钟烁急忙给慕晓晓倒了一杯热茶,并将装点心的盘子拉到慕晓晓那边。 已经习惯的郭宇飞白了钟烁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 等慕晓晓坐下后,钟烁才继续说道:“我和钟兄在聊春闱的结果什么时候能够公布。” 慕晓晓随意拿起一块点心:“贡院作弊一案的结果已经出来,春闱考试的排名估计就在这两天公布!” 钟烁和郭宇飞瞬间来了精神,立刻看向慕晓晓:“是谁在幕后控制一切?” 慕晓晓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缓缓说道:“幕后主使是礼部司郎中,听说收了两百多万两的贿银!” “多少?” 钟烁和郭宇飞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慕晓晓又语速缓慢地说了一遍:“两百多万两的白银。” “这么多!” 两人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一脸的震惊,甚至就连手中的点心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可很快郭宇飞便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说道:“不对啊,幕后之人不应该是六皇子么?怎么现在又突然变成了这个什么郎中?” 慕晓晓摇了摇头:“可根据传来的消息,贡院一事并没有牵扯到六皇子。” 钟烁皱起眉头,不解地说道:“若幕后之人不是六皇子,他们又为何在我和郭兄的考舍中藏匿书抄?” 郭宇飞急忙附和:“对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慕晓晓连忙解释:“据说文采比较出众的士子大部分都被诬陷,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钟烁摇头,非常笃定地说道:“我们坏了六皇子的事,他若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当初进京的路上就不会接二连三地围杀我们。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肯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郭宇飞连连点头:“不错,若那个什么郎中只针对文采比较出众的士子,可我的文采却是一般,他应该不会在我的考舍中放置书抄。并且在京都城中,我和任何人都没有瓜葛。除了六皇子,不知道还会有谁诬陷我?” 几人皱眉沉默,不停地思考。 晟王府,后花园。 一名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正手握饵料站在池边喂鱼,随着饵料不停地洒在水中,池中的游鱼发生剧烈地争夺,传出哗哗的水声。 此人正是五皇子,七公主的亲哥哥。 正当五皇子玩得高兴,一名仆从突然出现:“启禀王爷,礼部那边已经将此次春闱的名次拟出来。” “拿过来看看!” 将饵料全都丢在池中,将手上粘连的饵料拍掉,五皇子蹲下身子在池水中洗手。 一旁的婢女匆匆上前用手帕将五皇子的双手包裹,轻轻擦拭。 仆从急忙双手呈上名单。 接过名单后,五皇子仔细地查看。 可当五皇子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说道:“钟……烁?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一旁的仆从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子顿时一僵,大感意外,回过神后连忙惶恐地跪在地上:“小的给王爷惹祸了,请王爷责罚!” 沉默良久,五皇子才缓缓开口:“罢了,念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的份上便饶你这一回,以后记得切莫仗势欺人,须知一山更有一山高,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仆从心中一喜,连连叩头:“谢王爷宽宥,谢王爷宽宥……” “起来吧!” 五皇子将名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端起茶杯缓缓说道。 皇宫,凤阳阁。 七公主坐在梳妆台前,捧着一份奏折仔细地阅读。 贴身婢女雨荷悄声说道:“公主,此次春闱的名单出来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他在什么位置?” 七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将奏折放下,匆匆接过雨荷递过来的名单。 雨荷指着名单的上半部分说道:“排在前十名。名单已经被礼部送到陛下那里,明日问对之后,由陛下亲自排名!” 七公主睁大了眼睛,若水的眸子中泛起点点光芒:“他居然这么厉害,没想到还能够进入前十,简直是文武双全!” 雨荷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是啊,文能中进士,武能在宁州城大战几十名城防营军士,并且还有一番侠义心肠,仗义出手帮助左相的孙女平安返回京城,真的是太难得了!” 七公主犯了花痴,脸色羞红:“只希望他不是一个丑八怪就好。” 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雨荷一脸担忧地说道:“可之前钟公子和慕小姐的流言传得满京都都是,他们之间会不会私情?” 七公主想都没想,想当然地说道:“那都是些市井言论,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可雨荷还是有些担心:“可慕小姐也是大家闺秀,若是相爷不满意钟公子又为何让流言传得遍地都是?这样做岂不是毁了慕小姐的清誉?” 听了这话,七公主皱起眉头,脑子不停地运转:“你说的有些道理,此事要尽快处理,决不能让相府抢了先!” 第二天,钟烁早早地来到皇宫门前。 不久之后,钟烁和其余九名士子跟着太监来到紫宸殿侧殿。 几人战战兢兢地一路走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宫城的富丽堂皇。 而七公主得到消息后,匆匆来到侧殿,就要进去。 值守此处的小太监孙海急忙拦住七公主:“七公主,现在殿内都是些外臣,您暂时不能进去!” 眼看钟烁就在殿内,却被孙海拦着不让进去见上一面,七公主不耐烦地说道:“孙海,怎么刚当了几天的掌事太监就有胆子来管本公主?是不是忘了是谁举荐你的?” 孙海急忙跪在地上,恭声说道:“公主大恩大德孙海此生绝不敢忘!正因为时刻谨记公主恩德,孙海才不让公主入侧殿。侧殿此刻都是外臣,若是贸然踏入,恐有损公主清誉,望公主三思!” 见孙海一片真心,七公主只得妥协:“本公主就在侧殿后窗偷偷看,可以不?” “这……” 孙海有些犹豫,但公主已经让步,若再不同意,恐怕又要闹出事端。 七公主心头的火当即就窜了出来:“究竟行不行?” 孙海只得同意:“当然行,不过公主要躲在奴婢身后,若是被人发现了也有奴婢给您挡着,不至于惹人非议。” 七公主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可以,可以,快,快带本公主过去。” 三人来到窗户旁,七公主站在孙海身后,仰起白皙的项颈向侧殿看去:“有高个,有矮子,还有麻子脸……” 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看到钟烁那坚毅的脸庞时,七公主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急忙轻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顺着目光看过去,孙海急忙解释:“这个人便是那日陛下提起的钟烁。” 七公主仔细地打量着钟烁,生怕错过一丝细节,不知不觉间脸蛋变成了红苹果一般,红彤彤的。 钟烁有所察觉,急忙扭头看向窗户,吓得七公主急忙躲起来,只留下孙海站在窗外。 见钟烁看过来,孙海微微一笑。 钟烁点头示意,但心里却是害怕地直发毛:“这个人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终于等到退朝,钟烁等人被召进正殿,七公主也急忙跟上去。 走进正殿,钟烁看见台阶上端坐着一名身穿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台阶下左右分别站着几位大臣。 左相慕文翰就在其中,见钟烁看过来,便点头示意。 这几人便是处在赵国权利顶峰的男人,他们掌无上权柄,一言便可决定一族生死,一言便可改变一地繁荣。 这几人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如猛兽一般扑面而来,让人恐惧、颤栗。 众士子表明身份之后,皇帝和诸位大臣开始提出问题,被点到名字的士子回答问题,根据士子回答的表现打分。 众士子的回答都非常精彩,有理有据,甚至最后变成了双方的辩论,你一言,我一句,让问题更加突出,更加尖锐。 有时士子的回答甚至会让这些重臣感到意外,惊叹! 等到赵乾夸赞钟烁进退有度,左右有局时,七公主更是激动地蹦起来。 时间很快过去,赵乾端坐在龙椅上,朗声说道:“今定状元……探花郎钟烁……” 众士子五体投地,仔细听着。 听到钟烁的位次后,相爷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满意。 ------------ 潜龙在渊 第六十九章:道谢 赵乾宣读完名次后,众士子离开皇宫。 出了宫城大门,士子们长出一口气,顿时感到轻松许多,纷纷拱手道贺,然后互通姓名,若是日后遇到难处,可以互相帮助。 在宫门等待的许久的郭宇飞和六子见钟烁走出宫门,急忙出声喊道:“钟兄,少爷。” 钟烁拱手说道:“抱歉,在下临时有事先行一步。晚上,咱们飘香楼再聚!” 其余士子道:“晚上再聚……” 等钟烁来到身边,郭宇飞早已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钟烁微微一笑:“幸得探花!” 听到这个消息一旁的六子激动不已,郭宇飞也是满脸笑容:“恭喜恭喜。” 钟烁拍着郭宇飞的肩膀:“进士的榜单不久就会在贡院公布,相信郭兄一定位列其中!” 郭宇飞心里面也没底,只得强撑着笑脸说道:“托钟兄吉言。” 六子指向不远处的马车:“少爷,慕小姐还在那等着呢。” 钟烁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小蕊站在马车旁不停地挥手。 见钟烁跑过来,小蕊兴奋地说道:“小姐,小姐,钟公子过来了。” 听到提醒,马车内的慕晓晓急忙整理着妆容。 等钟烁来到马车旁,慕晓晓便迫不及待地扒开窗帘:“怎么样?” 看着慕晓晓一脸关切的模样,钟烁心中大为感动,双眼逐渐湿润:“幸得探花郎,不负所望!” 听到消息,慕晓晓激动到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着衣角,热泪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不顾大庭广众,钟烁急忙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别哭,这是令人高兴的事情,要笑,要像我一样笑。” 看着钟烁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慕晓晓破涕为笑:“谁要学你啊,本姑娘自己会笑!” 见状,一旁的小蕊也流下喜悦的眼泪,六子趁机将手帕递过去。 小蕊十分自然地接过手帕,擦拭着眼泪。 看着小蕊的动作,钟烁和慕晓晓宛若发现了新大陆,直勾勾地看着两人,将两人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急忙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三人骑着快马振臂高呼:“发榜了!发榜了……” 钟烁激动地喊道:“郭兄,郭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看!” 一旁的郭宇飞却是眼神迷惘,愣在原地,整个人踌躇不前,不敢追上去。 见郭宇飞这种状态,钟烁有些担忧地看向慕晓晓。 慕晓晓会心一笑,温柔地说道:“陪他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钟烁放下心,一把拽着郭宇飞狂奔来到贡院。 只见贡院前熙熙攘攘地围了好多人,不仅有焦急查榜的士子,更有一堆商人,带着一群仆役,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生怕错过。 扫视一圈,六子急忙提醒钟烁:“少爷,小心点,这些人都是来捉婿的。” 钟烁看向一旁的郭宇飞:“郭兄,小心着这些人,到时候这些人来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郭宇飞却没心思和钟烁开玩笑,心无旁骛地看着榜单,逐一查看。 贡院的差役一张一张将榜单地张贴在墙上,围观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差役。 随着榜单贴出,有人看到自己名字后高声欢呼,可还没来得及庆祝便被身边的商贾抓走了。 而附近值守的金吾卫却似没看到一般,扭头看向别处。 而有的士子却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眼神中充满担忧。 过了许久,一张张榜单看过去,还是没有找到郭宇飞的名字,钟烁有些担忧地看向郭宇飞。 郭宇飞满头是汗,眼睛紧紧地盯着墙上的名单,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急得六子也帮忙寻找起来。 但是随着差役手中的纸张越来越少,郭宇飞变得越来越绝望。 终于,差役将最后一张名单贴在墙上,此时的六子已经不抱希望了,正要开口安慰郭宇飞, 却听到郭宇飞激动地大吼:“中了,中了,我中了……” 钟烁急忙看过去,果然在最后一张名单的最后一名看到了‘郭宇飞’三个大字。 三人激动地大吼起来。 周围的商贾见郭宇飞如此年轻,急忙命仆役围过来。 钟烁语速飞快地说道:“郭兄想娶亲么?” 郭宇飞根本没有将钟烁之前说的话听进去,一脸茫然地看向钟烁:“啊?暂时不想,钟兄为何这样问?” 钟烁拉着郭宇飞的胳膊:“那还不赶紧跑!” 六子和钟烁在前面开路,匆忙推开冲到近旁的几名仆从,打开一道缺口,连忙夺路而逃。 因为郭宇飞是今科最后一名进士,还没有找到合适女婿的的商贾在后面穷追不舍。 因为此时不追还要再等三年,可谁家的姑娘能够再等三年? 三人慌不择路,看到路边一家院门开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进去之后,六子急忙将院门关上。 一路追过来的仆役喊叫着继续向前追去。 郭宇飞扶着墙不停地喘着粗气:“跑……跑不动了!” 见到郭宇飞这副模样,六子和钟烁相视一笑,扭头打量着这座院子,只见院中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盛开着朵朵鲜花。 回头,钟烁哈哈一笑:“恭喜郭兄得偿所愿,不负寒窗多年!” 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郭宇飞拱手笑道:“同喜,同喜,只是钟兄莫要忘了当初雨夜所言,为天下百姓开拓一个空前盛世!” 钟烁敛起笑容,正色道:“此事当为钟烁终身事业,绝不敢忘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民宅?”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三人扭头看去,只见一青衣女子站在二楼走廊,面色不善。 钟烁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我们乃是今科进士,见院中奇花朵朵,便想采摘一朵,聊表喜悦之情!” 话音刚落,一女子身着紫衣,面罩白纱来到青衣女子身旁。 她身姿高挑,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勾人心魄,体内一股柔媚之意自然散发,使人心生波澜。 郭宇飞和六子两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唯有钟烁勉强保持镇静。 紫衣女子轻笑着:“恭喜公子,既是如此,请公子随意采摘!” 在赵国,若是得中进士,则在放榜当天,中榜之人可随意进入百姓家中,摘取花朵,表示祝贺,并预示着将好运带入此户,因此京都百姓愿意大开院门,让进士随意进入。 “多谢姑娘!” 钟烁回头看向郭宇飞,见郭宇飞直勾勾地看着紫衣女子,急忙拍了一下郭宇飞的胳膊,郭宇飞才缓过神,连忙躬身答谢。 两人摘了花朵簪在头上,然后匆匆离开。 青衣女子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小姐,他们好年轻啊!” 紫衣女子眼神深邃,盯着钟烁的背影:“这几人可能是一次中榜,实属凤毛麟角,咱们羡慕不来,且那人功夫绝不在我之下!” “啊?” 青衣女子一脸惊讶地再次看向钟烁三人。 走的远了,郭宇飞才缓缓说道:“钟兄,那女子好美,若是娶她为妻则不负来这人间一遭!” 钟兄打趣道:“那就祝郭兄好运了!” 三人一路前行,头上簪着花,引得路人窃窃私语,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就是他们,抓住他!” 见那些商贾再次追来,钟烁和郭宇飞急忙摘下花朵,拔腿逃跑。 再次将追兵甩掉后,郭宇飞气喘吁吁地说道:“也不知道谁提出的新科进士要簪花游街,这分明就是捕猎么!” 钟烁板着脸:“对于这些商人,咱们还真就是猎物。本朝明令商贾不得参加科考,不得转入其他籍册,若出生时父亲是商人,那一辈子便都是商人。为了抬高地位这些商人只得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郭宇飞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商人低买高卖,逐利之徒。若是让这些人进入官场,便会将朝廷搅和得乌烟瘴气。” 钟烁皱眉,并不同意郭宇飞的观点:“人出生之时并不明白何为逐利,而是后天经过教育才有此特质。若是广开教化,想必有可能改变,到了那时,商贾之人也可参加科举,为朝廷出力。” 郭宇飞看着钟烁,满脸的震惊:“钟兄,此事之艰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且此事耗时费力,即使做一辈子也可能不会成功。况且,官场就如大染缸,入官场之前即使教化得再好,也会染上颜色,做出改变。” 钟烁依然坚持:“即使这些人迫不得已做出改变,但心中也会留下底线。只要官吏不超过这条底线,对于百姓那也是好的!” 郭宇飞摇了摇头,不再反驳:“或许你说得对,不过咱们还是赶紧去飘香楼吧。礼部为恭贺新科进士在飘香楼摆宴,若是去的晚了,恐怕就赶不上了!” 钟烁笑着说道:“礼部这次折了这么多人,还会摆宴么?” 郭宇飞愣在原地,哈哈一笑:“先去看看,万一有呢!” 穿街过巷,三人不停地问路,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飘香楼前。 看着高耸入云的飘香楼,郭宇飞瞪大了眼睛:“八层楼,这也太高了吧,比咱们进京路上见的所有飘香楼都高!” 只见飘香楼外面挂着条条红绸,上面写着祝贺今科进士之类的话。 感叹过后,三人映着晚霞,进入飘香楼。 小二搭着笑脸,匆忙上前:“三位客官吃些什么,今夜楼内所有消费一律半价!” 钟烁笑着说道:“我们是今科进士。” 小二脸上笑意更浓:“三位客官尊姓大名?” “钟烁、郭宇飞。” 指着一旁的六子,钟烁问道:“他需要补多少钱,我们额外补齐。” 小二不慌不忙地对比手中的名单,见钟烁后面打了一个特殊的标记,小二愈发恭敬:“不用不用,三位客官随我上六楼。” 钟烁有些意外,但很快在郭宇飞不停地催促下忘掉。 到了六楼,劲风呼呼地吹过耳边,三人站在护栏内眺望远方,只见京都的一切全都呈现在眼前,整个臣服在脚下。 就在三人惊叹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阁下可是今科探花郎?” 钟烁转身,只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正是,不知阁下是?” 男子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在下是来道歉的。” “啊?” 这下钟烁心中更加疑惑。 不过下一秒,一名随从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到这人,钟烁三人下意识地说道:“是你!” 六子急忙护在钟烁身前。 男子急忙解释:“阁下不要紧张,我们的确是来道歉的。” 随从立刻俯身说道:“那日唐突冒犯三位,还请阁下恕罪。” 钟烁却是看向男子,皱着眉头说道:“那日阁下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 男子让随从退下,露出笑容:“是想感谢几位帮我免除一场祸事,可没想到手下闹了一场乌龙,反而给几位造成麻烦,不过他回去之后,我已经狠狠责罚,希望几位不要介怀。” 钟烁一脸蒙圈:“我们何时救了你?” “因为你们救了慕小姐,便是为我免除一场麻烦。” 钟烁猛地睁大眼睛,激动地说道:“你是……你是晟王殿下?” 男子静静地点头。 钟烁三人急忙跪下,恭声喊道:“草民拜见王爷!” 五皇子急忙将钟烁扶起来:“诸位快快请起,是本王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救了慕姑娘,恐怕左相不会轻易放过本王。” ------------ 潜龙在渊 第七十章:拒绝 夜晚,天幕之上繁星点点,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视线向下看去,皇宫之中,紫宸殿灯火通明。 殿内,赵国皇帝赵乾正皱着眉头,不停地审批奏折,周围的内侍低头屏气,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这时,一道身影毫无顾忌地窜进大殿,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父皇!” “小宝贝,你怎么跑过来了?” 赵乾放下奏折,脸上挂起笑容,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跑到身边。 七公主拉着赵乾的胳膊:“见父皇操劳国事,儿臣特意熬制一壶参茶给父皇送过来补补身子!” 紫宸殿外的内侍检查一番,确认无毒后,那壶参茶才被端到赵乾面前。 七公主松开赵乾的手臂,亲自将茶杯翻开,倒了一杯热茶。 “父皇快尝尝,觉得儿臣的手艺怎么样?” 赵乾轻轻嘬了一口,叹息一声:“还是宝贝女儿知道疼人,不像那几个臭小子整日里瞎琢磨,一点儿也不关心朕!” 七公主摇晃着赵乾的手臂,安慰道:“父皇别烦忧,有儿臣这个开心果陪着父皇,将一切的烦恼都赶走!” “哈哈哈,你啊你,真是父皇的开心果!” 赵乾将参茶喝完,扭头看向七公主:“说吧,又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求到父皇了?” 七公主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火眼金睛。” 赵乾被哄得高兴:“那是,你这个开心果可是朕看着长大的,难道还猜不透你这个小机灵鬼的心思?” 七公主眼睛一转,缓缓说道:“父皇,听母后说宗室其余的几个姐妹都已经定了亲家,那儿臣的婚事父皇是怎么想的呢?” 抬起手,赵乾一脸疑惑地摸了摸七公主的额头,惊奇地说道:“这也没有着凉啊?不像是说胡话。” 把额头上的手挪开,七公主撒娇道:“父皇您……您又打趣儿臣!” “哈哈哈……” 笑声停止,赵乾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说的不错,你的年纪也不小啦,的确该考虑考虑你的婚事。” 不过,赵乾脑海中突然明光一闪,眼睛紧紧盯着七公主:“不对,你今日过来谈及此事,莫非心中已经有意中人了?” 七公主脸色顿时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父皇,您觉得今科进士中有合适儿臣的么?” 眨了眨眼睛,赵乾皱起眉头:“可是朕就只见过前十名,范围实在是太小,还不够挑的呢!” “够了,够了,再挑就挑花眼了!” 按下心中的想法,七公主又给赵乾倒了一杯茶:“那父皇觉得今科的探花郎怎么样?” 赵乾看向七公主,略微沉吟:“探花郎倒是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并且从其诸多事迹中看,探花郎的品性也不差,是个好苗子。” 七公主噘着嘴,摇晃着赵乾的胳膊,不停地哼哼:“父皇,儿臣是让您看探花郎作为女儿的夫君是否合适?不是让您培养能臣干吏!” “哈哈哈……不闹了不闹了。” 赵乾顿时敛起笑容,耐心地解释着:“女儿啊,婚姻大事一定要前思后想,决不能轻易做出决断,况且马德明送来的奏折你不是也看了?那探花郎家中可以说是无权无势,更无祖产,过去之后恐怕你是要受苦的!” 七公主仰起小脸,眼神充满坚定:“儿臣不怕苦的,更况且他如今已是探花郎,等做了官,父皇再赏他一些差事,也不会饿到女儿的。” 见七公主依然坚持,赵乾皱眉沉思道:“此事先不着急,回头和你母后商量一番再做决定。父皇还有许多奏折要看,你先退下吧。” “儿臣告退。” 虽然七公主还想再努力一番,可看到一旁总管太监赵忠的眼神,只得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下台阶,七公主满脸落寞地扭头看了赵乾一眼,然后伤心地离开紫宸殿,朝着凤阳阁走去。 掌事太监孙海看着七公主伤心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却也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发泄心中的郁闷。 和丰楼,六楼。 五皇子礼贤下士,和钟烁等今科进士相谈甚欢,时不时还爆出一阵笑声。 就在这时,店小二匆匆来到钟烁身边悄声说道:“钟公子,楼下有人给你一封信!” “这个时候谁又会给我送信呢?” 钟烁皱着眉头来到蜡烛旁,拆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着:“祖父已归,速回!” 看到这几个字,钟烁激动地笑出声,正想和郭宇飞说一声,却见郭宇飞正和其余进士畅谈,于是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叫上远处的六子离开。 见钟烁匆匆离开,郭宇飞心中虽然充满疑惑,但钟烁离去却不叫自己,便知道和自己没关系,于是继续和众人喝酒聊天。 下了楼,见左相府的马车停在路边,钟烁和六子急忙钻进去。 一路前行,很快马车便回到相府。 小蕊早就在此等候,一脸焦急地说道:“相爷此时正在书房,钟公子赶紧去吧。” 钟烁有些激动地点头,甚至脸上都浮现异样的血色。 转过几道弯,两人看见对方,慕晓晓站在阁楼上朝着钟烁微笑,钟烁点头,觉得心中充满力量。 等钟烁转身朝着书房走去,老夫人出现将慕晓晓揽在怀中,轻声说道:“男人之间的事,咱们女子担心也没什么用。” 泪珠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溢出,慕晓晓颤抖着埋入老夫人怀中。 来到院门前,管家慕十微笑道:“钟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钟烁行了一礼:“晚辈有要事需面见相爷。” 慕十上下打量着钟烁,心中虽然疑惑,但最后看在钟烁是府上贵客的面子上,终于点头同意。“老规矩,请钟公子见谅!” 说着,两名护卫搜钟烁的身。 见没搜到什么可疑物品,慕十挥手让护卫散开。 钟烁来到书房前,俯身说道:“相爷,晚辈钟烁求见!”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书房传出:“贵客请进。” 房门打开又关上,钟烁来到书房正要行大礼,却被慕文翰轻笑着阻止:“这是家中,不用多礼。” 钟烁还是俯身行了一礼,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慕文翰打量着钟烁,笑呵呵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鼓足勇气,钟烁终于开口:“晚辈想求娶慕姑娘!” 霎时间,书房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慕文翰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让你不要客气,你还真就不客气了!” “先坐吧。” 慕文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新审视着钟烁。 钟烁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晚辈站着就行。” 慕文翰坐直了身子,就好像在朝堂上和对手辩论一般,铆足了精神:“你家世如何?兄妹又有几个?” 没有直接拒绝,钟烁心中顿时一喜,连忙说道:“晚辈是西北道、宁州、扶风县人士,父亲是扶风县的乡绅,母亲是父亲的二夫人,有一个同母同岁的妹妹,还有一个大夫人所生的兄长。” “你是妾室所生?” 虽然早已见过钟烁的详细情报,但是当面听到钟烁说出,慕文翰仍感到极大的惋惜。 心中蹭地窜出一团怒火,钟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为了慕晓晓还是强忍着不耐继续说道:“正是,不过如今晚辈已有功名在身,日后绝对不会让慕姑娘受委屈的。” 慕文翰却是不接钟烁的话茬,转而提起茶壶准备倒茶。 见状,钟烁急忙上前一步,抓住茶壶给慕文翰倒茶。 慕文翰叹息一声,松手将茶壶递给钟烁:“你救了晓晓一命,对我们慕家有恩。若是日后仕途上遇到困难,尽可以来信求助,不论多难,老夫绝不推辞。但是晓晓的婚事,本相自有考虑,你就不要再提了。” 被慕文翰拒绝,钟烁心中万分焦急:“相爷,晚辈……” 慕文翰却是强行打断:“放下茶壶下去吧,本相还有事情处理。” 钟烁没想到中了探花郎,却依然得不到慕文翰的认可,情急之下连忙许下诺言:“相爷,晚辈一定会对慕姑娘好的,相爷,请相信晚辈……” 慕文翰摇了摇头,然后厉声喝道:“慕十,时间不早了,送客人回房!” 管家慕十推门而入,拉着钟烁的胳膊向外走,嘴上还不停地劝说:“钟公子,钟公子莫要失了体面,咱们先离开……” 钟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围过来的护卫强行拉出院子。 可情绪激动的钟烁还想要见慕文翰一面,却听到身后的慕十喊道:“小姐!” 钟烁回神,急忙扭头看向慕晓晓,正要开口解释,却被慕晓晓一把拉着离开:“跟我来。” 看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慕十急忙回到书房向慕文翰一五一十地禀告。 慕文翰沉思良久,最后叹息一声说道:“小孩子脾气,缓缓就好了。晓晓有分寸,不用担心。” 慕十一脸担忧地说道:“此事是否会影响您和小姐的关系?” 慕文翰冷哼一声,不悦地开口:“若真是如此,老夫就让吏部把这个臭小子丢到穷乡僻壤,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为慕文翰重新换了一壶茶,慕十俯身离开。 关上房门的一刻,慕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狠辣决绝,但是等到慕十转身之后,脸上再次浮现一抹儿笑意,就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 夜深了,相府陷入一片黑暗。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相府溜出,几经辗转,黑影来到一处小院。 没多久,黑影重新返回相府,但是黑影离开后,小院又窜出一道黑影,兜兜转转来到皇宫。 很快,一封加了火漆印的信摆在赵乾面前。 拆开信件仔细阅读后,赵乾眉头紧锁。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陛下,镇北王的车驾预计两天后抵达京都。” 赵乾叹息一声:“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再拖了!” ------------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一章:赐婚 一弯月牙从浮云背后缓缓露出真容,向世间洒下淡淡银辉,如同一件薄纱悄悄笼罩大地。 得知钟烁求亲失败,慕晓晓眼中含泪倔强地将钟烁拉到后花园。 站在池塘边,慕晓晓再也忍不住泪水,放肆地痛哭着。 钟烁一把将慕晓晓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慕晓晓后背不停地安慰:“不怕,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慕晓晓心里觉得更委屈了,趴在钟烁怀中哭得更大声。 见状,站在远处的小蕊急得直跺脚。 一旁的六子连忙说道:“别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第二天,清晨。 昨夜在飘香楼喝了许多酒,脑袋浑涨的感觉使得郭宇飞皱起眉头,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转眼,郭宇飞看到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桌旁。 等视线清晰,郭宇飞终于看清那人。 只见钟烁坐在桌旁,一脸忧愁,整个人透出一股落寞的感觉。 见钟烁还是昨天那件衣服,郭宇飞诧异地说道:“你一夜没睡?” 钟烁沉默着点头。 见钟烁这副模样,郭宇飞也不洗漱了,拉过来一张凳子坐在钟烁旁边,一脸担忧地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钟烁叹息一声:“昨天我去求亲,被相爷拒绝了。” “啊?” 郭宇飞一脸意外:“难道中了探花郎,这事也不行?” 钟烁苦笑着,无奈地开口:“左相嫌弃我是妾室所出,不肯将晓晓嫁给我。” “嘿,这个老……头,唉……明明两人互相喜欢,并且钟兄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这事怎么就不成呢?” 郭宇飞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钟烁,只能在旁边不停地发着牢骚。 “可能是看不上我家中底蕴,拿这个当托词罢了!” 钟烁给郭宇飞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郭宇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下来钟兄准备怎么办?” 钟烁眼神坚定,下定决心:“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晓晓不放弃,我也不放弃。” “好!钟兄,小弟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郭宇飞以茶代酒,举起茶杯和钟烁碰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来到院中。 两人急忙走出房间查看,只见一名内侍站在两人面前喊道:“鄙人宫中掌事太监孙海,传陛下口谕!” 钟烁和郭宇飞急忙跪在地上。 只听孙海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传今科探花郎钟烁即刻进宫见驾,不得有误。” “遵旨!” 两人起身后,钟烁起身急忙来到内侍身边:“贵使,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 与此同时,一旁的六子急忙向内侍手中塞了一袋银子。 感到分量不小,孙海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赶紧去收拾吧,别让陛下等着!” 钟烁连连点头,转身回房收拾。 没多久,钟烁洗漱完成:“公公,咱们走吧。” 孙海摇头说道:“不急,等慕小姐收拾妥当,咱们一同进宫。” 钟烁心中泛起嘀咕,不明白为何他们两个都要进宫,不过钟烁的表面功夫倒是做的挺好,看不出任何波澜。 许久,慕晓晓终于出现,她见到钟烁的那一刻心中也是疑惑不已,同样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三人分别坐上三辆马车,驶向皇宫。 紫宸殿,侧殿。 赵乾正在处理政事,钟烁两人只得坐在侧殿等着。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慕晓晓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将咱们两个都招进宫?” “别担心,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也不会将在咱们带进宫。” 慕晓晓心中的石头暂时落了地:“祖父上朝去了,要不然还可以问一下。” 掌事太监孙海板着脸轻声喊道:“莫要低语!” 钟烁和慕晓晓急忙起身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孙海得知要诏钟烁进宫,便遣人告诉七公主。 得到消息后,七公主急匆匆来到侧殿,但却不能和钟烁面对面聊天,只能在躲在远处偷看。 不久,只听殿内响起一道声音:“宣洪州刺史慕书弘之女慕晓晓、今科探花钟烁觐见!” 两人来到殿内,跪下行礼:“臣女慕晓晓、草民钟烁拜见陛下!” 赵乾将奏折放下:“平身。” “谢陛下!” 知道七公主倾慕钟烁,赵乾着重地上下打量着钟烁,然后又随意地瞥了慕晓晓一眼。 钟烁和慕晓晓见赵乾不说话,两人便低着头一动不动,就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过了许久,赵乾才开口说道:“钟烁,听说你在进京的途中救了慕晓晓一命,可有此事?” 钟烁急忙回答:“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当时慕姑娘被一些杀手追杀,草民出手相助,并一路护送至京都。” “这不就是戏文里所讲的英雄救美!” 赵乾轻笑着看向慕晓晓,继续说道:“不知慕晓晓是否和戏文里讲的一样,事后喜欢上了钟烁呢?” 听到这话,慕晓晓顿时一愣,脸上泛起两抹儿绯红,同时心中不停地打鼓,不知道赵乾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躲在侧殿偷听的七公主顿时一愣,心中暗道:“父皇是要强行将慕姑娘许配给钟烁么?” “父皇,父皇!” 七公主心下一急跑到众人面前,就连孙海都没来得及阻止。 看着跑过来的七公主,钟烁和慕晓晓不明所以。 赵乾皱着眉头,板着脸,厉声呵斥:“你跑来干什么?成何体统,赶紧下去!” 七公主哭的梨花带雨,抱着赵乾的腿跪下:“不要,父皇,不要,求您了!” 见状,钟烁和慕晓晓急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看着七公主可怜人的模样,赵乾心中虽然难受,但依然开口问道:“钟烁,若是朕给你和慕晓晓赐婚,你觉得如何?” 钟烁和慕晓晓同时抬头,眼睛泛起光亮,感觉就好像做梦一般,久久不能回答赵乾的问题。 总管太监赵忠急忙提醒:“两位,陛下问你们话呢!” 钟烁激动地跪下:“草民当然愿意,只是不敢欺瞒陛下,昨夜草民已经向左相求亲,可是左相并没有答应此事,恐怕……” 听到钟烁的回答七公主如遭雷击,缓缓扭头看向一脸高兴的钟烁。 此刻的七公主感觉心都碎了,无尽的痛苦瞬间将七公主笼罩,浑身颤抖着,想说的话更是哽在喉间,难以说出。 赵乾很满意钟烁的回答,又看向慕晓晓:“慕晓晓,你愿意嫁给钟烁么?” 慕晓晓也跪下来,高兴地说道:“臣女愿意!” 赵乾笑道:“既然你们愿意结为夫妇,那朕就给你们赐婚,至于慕文翰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朕会和他商量的。” 钟烁和慕晓晓一齐叩头:“谢陛下隆恩!” 赵乾挥手说道:“你们退下吧,赐婚的旨意不久就会下达。” 等钟烁两人离开后,赵乾抚摸着七公主的小脑袋,苦口婆心地劝解:“开心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经历生死,心中装着彼此。钟烁心中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你把他忘了吧!” “儿臣告退!” 七公主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但仍然坚持行了一礼后才离开。 赵乾皱起眉头,冷声说道:“送七公主回凤阳阁!” 婢女雨荷急忙上前扶着七公主,孙海自觉地跟在身后,护送七公主回去。 钟烁和慕晓晓走在宫城中时不时地笑出声来,双目之中满是彼此的身影。 左相府。 退朝后,慕文翰将衙门中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回到家中。 刚进家门,慕文翰却听慕十说道:“相爷,小姐和钟公子被招进宫了!” 停下脚步,慕文翰皱起眉头看向慕十:“所为何事?” “来的内侍是个面生的,只说不是坏事。” 慕文翰不停地呢喃:“不是坏事,不是坏事……” 突然,慕文翰脸色大变:“不好,立刻备车,老夫要马上进宫!” 可刚要出门,便听到跑过来的仆从喊道:“老爷,小姐和钟公子回来了。” 慕文翰向正堂走去,边走边说:“将晓晓带到正堂。” 不久,慕晓晓站在慕文翰面前,怯生生地说道:“祖父,您找孙女什么事?” “陛下诏你进宫所为何事?” 慕文翰看向慕晓晓的眼神充满疑惑。 慕晓晓低着头,轻声说道:“陛下说要给孙女和钟烁赐婚。” “什么?” 慕文翰蹭的站起来,一脸震惊。 慕晓晓自知祖父不同意这件婚事,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许久,知道木已成舟的慕文翰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你先出去吧。” 慕晓晓激动地跑向钟烁的院子。 等慕晓晓离开后,慕十一脸焦急地说道:“老爷,趁着圣旨没有下达,您赶紧进宫说明情况,阻止这件婚事啊!” 慕文翰摇头,闭上眼睛:“没用了,此事陛下事先不通知老夫,就是不想让老夫反对,这是陛下的决定,不是在和老夫商量。” 慕十一脸疑惑:“可陛下为何这样做?” 慕文翰睁开眼睛:“肯定是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不论发生什么,影响晓晓婚事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晟王和奕王之间的争斗。别忘了当年的宫城之变,陛下这是在阻止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能动摇陛下的决心。” 慕十道:“老爷还进宫么?” 慕文翰冷笑一声:“陛下赐婚,老夫当然要进宫谢恩!” ------------ 潜龙在渊 第七十二章:七公主怎么办? 七公主从紫宸殿离开后,一路哭哭啼啼向立政殿走去。 立政殿是皇后居住的宫殿。 见七公主这副模样,路旁的内侍纷纷看过来。 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孙海当即变了脸色,怒吼道:“都杵在这干嘛?闲的没事干?” 见孙海发火,周围的内侍连忙转身离开。 立政殿 还没见到皇后的面,七公主便大声哭喊道:“母后,母后,您一定要帮帮儿臣?” 听到七公主的声音,皇后放下茶杯,匆匆向外走去:“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本宫的宝贝生气了?” 七公主一把扑进皇后怀中,抽泣道:“母后,父皇要把儿臣喜欢的人……呜呜……” “你们都下去!” 皇后伸手就将七公主的嘴巴堵上,然后朝着周围的内侍喊道。 听到命令,屋内的内侍匆忙离开,生怕慢了一步而受到处罚。 等到房中只剩下皇后和七公主,皇后才松开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七公主泪汪汪地看着皇后:“父皇要将儿臣喜欢人赐给别人,呜呜呜……” “啊?” 皇后脸色变了变,拉着七公主坐到椅子上:“你喜欢谁?陛下要将他赐给谁?” 七公主不停地抽泣着:“儿臣,儿臣喜欢今科的探花郎钟烁,可是父皇却给他和慕晓晓赐婚。” 听到七公主提及慕晓晓,皇后立刻皱起眉头:“慕晓晓?是左相的孙女么?” 七公主连忙点头。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喜欢钟烁的事情陛下知道么?” “知道!” 皇后沉思良久,等到七公主的哭声停止才缓缓说道:“既然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你就不要再闹了,将钟烁忘了,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 眼中的泪水再次落下,七公主焦急地说道:“可是,可是儿臣喜欢他,儿臣想要和他在一起,不想让他和别人成亲。” 皇后紧紧拉着七公主的手,叹息一声:“女儿啊,你已经长大了,有些道理是要懂得的,婚姻大事往往不是你能决定的,这就是命,想要改变它是很难的。在这高墙深院中,单单靠眼泪是不行的,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的,在这里,靠的是力量,靠的是利益!” 眼神中充满疑惑,七公主怔怔看着皇后:“母后,儿臣,儿臣不太懂。” 将七公主揽入怀中,皇后轻轻地拍着七公主后背:“慢慢地就懂了,记住不要再去陛下面前哭求,会惹得陛下不高兴的。” “儿臣知道了。” 七公主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饭后不久,钟烁和慕晓晓赐婚的圣旨下达左相府。 此消息犹如一块巨石砸向无波无浪的平湖,瞬间激起千层浪,将原本平静的京都城搅和得再度沸腾。 晟王府,后花园。 五皇子站在池塘边静静地看着游鱼自由自在地游动。 一个名叫乘风的亲信来到五皇子身后,俯身说道:“王爷,陛下已经下旨给慕晓晓和探花郎赐婚。” “哦?” 五皇子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浮现丝丝意外:“真是令人出乎意料,不过京都这下倒是变得有些意思了。六弟若是听到这消息,恐怕是要高兴地摆宴畅饮。” “王爷您……” 亲信乘风看向五皇子,眼神钟充满疑惑。 五皇子抬手从一旁的饵料盒中抓了一把饵料,微微一笑:“不能和左相联姻,你觉得本王该生气?” 亲信乘风沉默点头,等待五皇子的解释。 五皇子将饵料不停地撒到池水中,引得游鱼互相争夺:“时局纷杂,让母后派人去左相府说亲,不过是简单的试探罢了,就像本王将手中的饵料丢入水中,看看哪条大鱼会上钩。” 拍了拍手,五皇子继续说道:“现在看来,也只有六弟沉不住气,冒冒失失地截杀慕晓晓。不过也好,左相心中肯定是对六弟痛恨的不得了。” 正如五皇子所料,六皇子知道慕晓晓赐婚的消息后,高兴地让人摆宴。 第二天,乌云密布,细雨飘飘,但是仍然挡不住京都的百姓走上街头,纷纷朝着西城门而去。 街道旁的一位大娘朝着一名年轻人喊道:“小伙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大娘,西北的镇北王就快到西城门了,街坊四邻都跑过去看热闹呢!” 大娘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灭了敌国的王爷?” “除了他,谁还能叫镇北王呢?大娘,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 西城门内外,人山人海,道路两旁全都是来看镇北王的百姓。 城门前临时搭建的凉亭中,慕文翰静静地等待着,周围整整齐齐地站着各衙门官员。 很快,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军士下马半跪在凉亭前:“禀相爷,王爷的车驾距离还有五里!” 慕文翰点头,挥手让军士退下。 没多久,镇北王的车队出现在远处,然后缓缓朝着城门赶来。 车队前方,高大威猛的战马上坐着身披铠甲的战士,缓缓前行,车队中间是五辆一模一样的豪华马车,用于迷惑突然出现的刺客,而车队后面则紧紧跟着十来辆马车,马车上装的全都是红木箱子,周围有着身披甲胄,眼神冷冽的步卒。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保卫力量,而暗中的力量究竟有多少,除了镇北王和管家王亮,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抵达西城门后,车队停下,身着蟒袍的镇北王从其中一辆豪华马车中缓缓走出。 慕文翰急忙上前:“旅途劳顿,镇北王一路辛苦了,在下左相慕文翰奉旨迎接王爷。” 镇北王微微一笑:“慕大人等候多时,同样辛苦了。想不到二十多年不见,当初的吏部侍郎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大人。” 慕文翰笑着摇了摇头:“老夫也没想到当年的一府校尉,眨眼间便成了名震天下的镇北王,真是想不到啊!” 镇北王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静静地看着斑驳的京都城墙:“是啊,谁也想不倒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慕文翰叹息一声:“往事如烟,王爷,陛下还在等着呢,咱们进宫吧!” “也好。” 就这样,镇北王的车队缓缓驶入京都城,驶入这个镇北王从小长大地方。 不过从当年事变以来,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再次踏入这个令人感伤的都城。 紫宸殿,正殿。 见到赵乾,镇北王并没有跪下,而是简单地俯身行礼:“陛下,微臣有礼了。” 见镇北王如此倨傲无礼,赵乾气得牙痒痒,袍子下的双手握地死死的,但是对此又毫无办法。 因为赵乾收到消息,从镇北王踏出西北道的那一刻,西北道六十万铁骑的三分之一,整整二十万铁骑,加上供应军队差不多八十万兵马全部拔营,向着东南方向移动,最终停在了西北道的边界上。 当时读完情报后,气得赵乾将奏折撕得粉碎。 忍着内心的怒火,赵乾强行让自己微笑着说道:“一路走来,爱卿辛苦了,来人呢,给两位赐座!” 两名内侍急忙搬来两个凳子。 “谢陛下!” 行礼后,慕文翰和镇北王坐下。 赵乾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爱卿镇守西北二十多年,辛苦了。” 镇北王心中冷笑,但表面上却是平静无比:“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陛下,臣不辛苦。” 三人又说了许多闲话,终于说到正题。 这时内侍禀告:“陛下,七公主到了。” “让她进来。” 缓缓走进殿内,七公主看着身着蟒袍的镇北王,一脸好奇。 “拜见父皇,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赵乾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镇北王:“爱卿觉得如何?” 仔细将七公主打量了一番,镇北王看向台阶上的赵乾:“七公主乃是天家贵女,做我皇甫家的媳妇自然是极好的。” 听到这话,七公主大惊失色,整个人如遭雷击傻傻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乾满意地笑着:“既然如此,就命礼部挑个好日子送亲。” 七公主看向赵乾,眼眸中满是泪花:“父皇,您不要儿臣了么?” 赵乾眉头微微皱起:“傻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皇这都是为你好,替你找了个好夫家,别人家的女儿想嫁入王府还不能呢!” 七公主连连摇头,哭着喊着来到赵乾身边:“不,儿臣不嫁,儿臣有喜欢的人了,儿臣喜欢钟烁,除了他,儿臣谁都不嫁。” 正在吃瓜的慕文翰听到钟烁的名字,顿时一惊,连忙看向赵乾。 赵乾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混账,说什么胡话呢!” 然后又看向镇北王,苦笑着解释:“小孩子不懂事,等嫁入……” 镇北王却是强行打断赵乾,笑着说道:“无妨,陛下不用解释,既然七公主不想嫁那就不嫁吧。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若是强迫七公主,恐怕有伤天和。” 柳暗花明又一村,七公主怔怔地看向镇北王,觉得这人还蛮好说话的,不想传言说的那样蛮不讲理。 赵乾脸色变冷:“怎能因孩子的一句玩笑话就算了呢?此事不急,日后再议。” 镇北王却是打定了主意:“陛下不用担心,臣此番上京就是为了结亲,从宗室中挑选也是可以的。” 赵乾松了一口气:“此事不急,说不定她过两天就该主意了呢?” 镇北王微笑着看向七公主:“不知钟烁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让公主拒绝如我镇北王府。” 此话一出,就连慕文翰也看向七公主。 面对三人的注视,七公主犹如小绵羊一般,有些心虚地说道:“钟烁是今科探花郎,文武双全,很好的一个人。” 镇北王笑呵呵地看向赵乾:“微臣恭喜陛下觅得良婿,到时候举办婚礼,臣定然准备一份大礼!” 赵乾看向慕文翰,慕文翰只得开口解释:“王爷有所不知,钟烁已经和孙女慕晓晓定亲,不日就要举行婚礼。” “啊?” 镇北王看向七公主:“那七公主怎么办?” ------------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三章:抉择 七公主自小恭顺,宫中人人皆知。 可面对指婚,赵乾从未预料到七公主的反抗是如此刚硬。 又见一旁的镇北王随意地便将七公主否决,赵乾骑虎难下,只得让七公主暂时离开,至于婚事则变成日后再议。 无心插柳柳成荫,虽没有将婚事谈妥,但却意外地将镇北王留在了京都。 这可能是赵乾今天唯一高兴的事情了。 为了给镇北王接风洗尘,赵乾早早地便命人备好宴席。 直到日近西山,君臣尽欢之后,赵乾才放镇北王和左相慕文翰离开。 镇北王和慕文翰两人静静地走在宫城中,久久无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往事如烟,他们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一个从中年变成了暮年,一个从少年变成了中年。 等两人转弯走入夹道,慕文翰疑惑地看了一眼镇北王:“二十多年来,无论出了什么事,王爷从不踏入京都一步,此次进京却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给儿子求亲,难不成还有别的目的?” 见慕文翰张嘴还想说些什么,镇北王抢先开口:“左相何必多想,这次本王可是带着诚意来的。” 听了这话,慕文翰眉头皱起,还没细想便又听镇北王说道:“人人都说七公主温婉恭顺,堪为大妇,可没想到今日一见,七公主竟然如此刚强!真是老话说的话,百闻不如一见!” 身为人臣,慕文翰不好附和:“七公主乃是天家贵女,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有些性子也能够理解!” 镇北王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慕文翰:“除了这个原因,想必今科探花郎也是有着独特之处,若不然怎会令七公主如此痴迷,甚至敢当着外臣顶撞陛下。” “钟烁的确是一个好苗子,但也比不上王爷手下人才济济,栋梁无数。” 镇北王大笑一声:“初来乍到,想来也不会有人敢上门拜访本王,不如同左相回府,本王亲自瞧一瞧这个钟烁,看看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能如此吸引着七公主。” 慕文翰沉默不语。 镇北王打趣道:“怎么?难不成本王去一趟相府,陛下就要将让左相卸职不成?” 慕文翰堆起笑容:“王爷说笑了,陛下宽宏大量,怎会如此。既然王爷如此雅兴,那本相自当扫榻相迎!” “哈哈,多谢,多谢!” 左相府,侧院。 钟烁和慕晓晓、郭宇飞三人正在院中亭下闲聊。 三人甚至还没有从皇帝赐婚的巨大惊喜中反应过来,管家慕十却突然来到院中:“小姐,钟公子,老爷在正堂等你们。” 闲来无事的郭宇飞蹭地站起来喊道:“我能跟着去不?” 慕十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着说道:“郭公子是贵客,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几人跟着慕十的脚步穿庭过院,终于来到正堂门前。 踏入正堂,只见镇北王和王爷正靠在椅子上说笑,悠闲地喝着茶。 慕十俯身行礼:“禀告老爷,小姐和钟公子到了。” 钟烁三人急忙行礼。 慕文翰抬手介绍:“这位便是当今天下大名鼎鼎的镇北王,王爷,这位就是今科探花钟烁,身边的那位是钟烁的同乡,一同到京都参加春闱的郭宇飞。” 听完介绍,钟烁几人瞪大了眼睛,就要下跪行礼。 “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镇北王起身,笑着走到钟烁面前。 突然的靠近令钟烁疑惑,不明白镇北王想要干什么。 慕文翰则是皱起眉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镇北王。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镇北王突然挥出一掌,砸向钟烁。 屋内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镇北王会突然袭击。 一旁的慕十急忙挡在慕文翰身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掌,钟烁急忙抵挡。 砰! 两掌相接,爆发出一股猛烈的气浪,窗户纸被瞬间撑破,就连房中一些细小物件也被打落在地,摔得稀碎。 钟烁不敌,被镇北王一掌拍飞,身体不断后退。 直到钟烁退到院中才将身上的力道完全卸下,稳住身子。 万幸的是,钟烁并未受伤。 相府的护卫听到动静从四面八方赶来,却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高手将相府的护卫一一拦下,不能靠近正堂半步。 慕文翰站起身子,板着脸说道:“本相好心请王爷登门做客,王爷这是为何?” “哈哈哈,左相莫急,本王只是简单试探一番,看看左相宝贝孙女婿是不是真的如七公主所说的文武双全!” 接着,镇北王朝着门外的神秘护卫大喊:“没事了,都退下吧。”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护卫,转眼间又匆匆离开。 挡在慕文翰身前的慕十也退到一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慕文翰心中的石头缓缓落下:“王爷的影卫果真是名不虚传,来无影去无踪。” 镇北王重新坐回去:“丞相谬赞了,倒是您的孙女婿文武双全,相貌堂堂,所言非虚。怪不得将七公主迷得竟然敢违抗皇命。” 听了这话,房内众人纷纷看向房间外的钟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钟烁心中更是疑惑:自己从来没有和七公主见过面,七公主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慕晓晓看向钟烁,眼神中充满复杂与慌乱。 见慕晓晓眼角溢出泪花,钟烁急忙返回房间解释:“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陛下赐婚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七公主!” 莫名其妙地被人扣上这么大的帽子,钟烁又看向镇北王:“王爷能否详细说明此事?” 见涉及皇室,慕十急忙朝着屋内的侍女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传令下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正堂!” 镇北王惊奇地看向钟烁:“这倒是稀奇,你连七公主的面都没见过,那为何七公主为了你连本王为儿子求亲都拒绝了?” 郭宇飞满脸震惊,慕晓晓更是完全懵了。 钟烁一脸焦急,慌忙解释:“郭兄,晓晓,咱们一路上京,从未分开,到达京都后又在相府准备科考,从未外出,我又如何见得七公主呢?” 镇北王皱起眉头,脸色逐渐变得阴冷:“你是说七公主是故意要毁掉这门亲事?” 不等钟烁回答,一旁的慕文翰匆匆开口:“王爷多虑了,想必七公主不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并且毁亲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意思,要不然陛下何必给钟烁和晓晓赐婚。难不成陛下还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室么?” 众人紧张地看向镇北王端起茶杯,然后又轻轻放下。 镇北王微微一笑:“算了,既然七公主不想嫁那就不嫁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撞上你们的婚事,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本王定然送上一份大礼。” 钟烁和慕晓晓一起行礼:“多谢王爷!” 镇北王站起身子:“不用客气,人也看了,茶也喝了,自然这里也就没什么事了。至于这些物件,请左相登记在册,本王自会赔偿,告辞了。” “王爷客气了。” 慕文翰等人将镇北王送到大门外。 镇北王上了马车,撩起窗帘喊道:“回吧!” 直到镇北王的车驾远去,再也看不到轮廓,慕文翰等人才回到正堂。 慕文翰靠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陛下下旨赐婚,但有些事情本相还要问上一问,若是你说不清楚,本相就是闹到陛下面前,也要将婚事搅黄!” 慕晓晓来到慕文翰身边,拉着慕文翰的胳膊撒娇:“祖父!您这是干嘛呀?” 慕文翰看了一眼慕晓晓,轻轻拍着慕晓晓的小手,无奈地说道:“祖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难不成等你嫁过去之后才后悔?” 钟烁连忙说道:“相爷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 慕文翰看向郭宇飞,沉默不语。 郭宇飞尴尬地笑着,识趣地说道:“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慕十也跟着离开,房中只剩下慕文翰、慕晓晓和钟烁。 慕文翰放下茶杯:“听晓晓说,你一身的武艺是和一位道长学的?” 钟烁点头:“是的,那位道长是我的师父。我刚出生时得了重病,幸好遇见云游四方的师父。是师父出手救了我一命,再后来就拜了师父,练习武艺,强身健体!” 慕文翰盯着钟烁:“据老夫所知,你们在进京途中曾遇到和丰楼的杀手,他们为何追杀你?” 钟烁看了一眼慕晓晓,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家中藏有一个祖传的宝贝,祖父祖母也是因此丢了性命。” 这下可激起了慕文翰的好奇心,连忙问道:“是什么宝贝?” 钟烁摇头:“我不知道,只有父亲知道宝物是什么。但父亲受祖父影响就是宁死也不交给和丰楼,因此和丰楼可能想从我身上找到破绽吧。” 慕文翰想不通:“难不成杀了你,他们就能得到宝贝?” 钟烁连来摇头:“这倒是不清楚。” 慕文翰不再追问,房中陷入沉默,搞得钟烁和慕晓晓焦急万分,不停地交换眼神。 沉思许久,慕文翰才继续说道:“陛下只是下旨赐婚,可还没定日子。老夫不能将晓晓置于生死漩涡中。若是你真的为晓晓好,那就回去劝劝你父亲,婚事,宝贝你们究竟要什么?” 说罢,慕文翰起身离开。 钟烁看着慕文翰的背影,皱眉沉思。 慕晓晓来到钟烁身旁,紧紧地拉着钟烁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钟烁:“别担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潜龙在渊 第七十四章:泄露 天边的晚霞消失,夜晚悄然降临。 京都城中的喧哗声慢慢消逝,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道边的商户纷纷上门板。 夜是寂静的,在这一刻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由! 左相府,侧院。 蜡烛静静地燃烧,温暖的光芒照亮整个房间。 可房中此刻却只有郭宇飞一人坐在桌旁,目光悄悄地瞥向窗外。 六子和小蕊并排站在门前,时不时地看向门前不远的凉亭。 凉亭中,钟烁、慕晓晓围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放了点心和茶水。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久久无言。 慕晓晓率先打破了沉默:“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钟烁一脸严肃,眼神中透着坚定:“一路走来,我们相互扶持,经历生死,可以说咱们俩是刀光血影中逃出来的,我钟烁的心里只有你。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娶七公主的!” 脸颊微红,慕晓晓心里高兴,但嘴上却不好意思承认:“我说的是怎么过祖父这一关,你想到哪里去了?” 钟烁尴尬地笑着:“我明天就给父亲写信,请他过来商议我们两个的婚事。” 慕晓晓的脸更加红润,害羞地低头。 钟烁伸手握住慕晓晓的双手,软嫩软嫩的。 慕晓晓想要挣脱,但钟烁却又舍不得手上的柔软,加强了力道紧紧握着。 最终慕晓晓只得认命,不再挣扎,但是心中却是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小蕊冷哼一声,一脸不悦地说道:“你看你家少爷,就会占小姐的便宜。” 六子却是不服气:“陛下已经下旨赐婚,少爷和你家小姐现在可是奉旨办事,难不成你想抗旨?” 小蕊仰起脖子瞪了六子一眼:“你再说,你再说我以后可不搭理你了!” 六子被戳中死穴,急忙开口:“别啊,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说了。” 小胜一局,小蕊一脸得意:“这是从小姐房中拿的果糖,特别甜,你快尝尝。” “好甜。” 六子看着小蕊脸上的笑容,不停地傻笑着。 凉亭中,慕晓晓抬头看向钟烁,眼中透着丝丝担忧:“可是七公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突然的提问让钟烁疑惑不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晓晓耐心解释:“七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若是七公主非要嫁给你,恐怕陛下也会动摇。” 钟烁却是不信:“陛下金口玉言,即使七公主再受宠,陛下也不会这样胡来吧?” 慕晓晓摇头:“自从得知七公主喜欢你,我心里就一直担心。” 钟烁紧紧握住慕晓晓的双手:“放心,我的心中只有你,即使是死……” 慕晓晓急忙伸手堵住钟烁的嘴:“别说这样的话,即使是再大的困难,我也希望你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两人望着彼此,眼中充满柔情,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人。 渐渐地,两人呼吸变得粗重,眼神迷离,身体缓缓靠近彼此。 “小姐!” 可就在这时,小蕊突然喊了一身,撇开六子急忙冲过来。 慕晓晓吓了一跳,瞬间清醒,急忙和钟烁拉开距离。 小蕊站在钟烁和慕晓晓中间,眼神不善,宛如一个护崽的老母鸡,死死地盯着钟烁。 慕晓晓站起来:“天色不早,我们先走了。” 说着就跑向院门,小蕊大喊“小姐,等等我啊!” 看着慕晓晓落荒而逃的背影,钟烁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满是幸福。 皇宫,凤阳阁。 除了雨荷,房中其余的婢女全都被七公主赶出去,整个房间空落落的。 七公主满脸泪痕地坐在梳妆台前,身体微微颤抖。 赵乾脸上满是忧愁,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女儿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同时他也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为了天下他又不得不来劝说。 见赵乾走来,婢女雨荷急忙行礼,却被赵乾阻止,并却摆手让其离开。 从镜子中看见赵乾,七公主急忙趴在梳妆台上轻声哭泣。 听到哭声,赵乾心如刀剜,痛苦极了。 良久,赵乾长叹一声说道:“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父皇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父皇心里更难受。这天下做父亲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喜欢的人,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 七公主哭泣的声音减小,侧耳仔细听。 赵乾随便找个凳子坐下:“可是你也知道,镇北王盘踞西北道多年,手上铁骑高达六十万,加上步卒和服役的民夫,约两百万兵力,再加上西北民风彪悍,几乎人人可以持刀作战,更加可怕的是这些人对镇北王忠心耿耿。” “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皇室,他们对中原虎视眈眈,他们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摇了父皇的命,要了整个皇室的命!” 赵乾激动地大吼着。 七公主听得心惊讶,赵乾说的这些她从未想过这些,不由得停止哭泣。 赵乾激动到站起来:“可你再看看咱们这边,你五皇兄和六皇兄整日里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只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从未关心过大局。并且西南的南越国也有野心,他们时不时就要进犯西南道,致使西南道匪盗横行,民不聊生。若是轻易诏令军队攻伐南越,镇北王可不是蠢货,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然会挥鞭南下,马踏中原。因此父皇只能和南越僵持,尽力平衡各方势力。” 七公主抬头看向赵乾,她第一次觉得父皇令人心疼。 赵乾抚摸着七公主的脑袋:“此番情况下,父皇只能耗时间,只有将你嫁给镇北王唯一的儿子皇甫辰,抓住皇甫辰的心,给他生儿育女。只有这样,等到镇北王死了,你就可以影响皇甫辰。到了那时,不论是你哪个皇兄谁接替皇位,咱们先把南越灭掉,再逐渐侵蚀西北道,天下大定。” 七公主皱起眉头:“将其他宗室女嫁过去不行么?” 赵乾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他们?那些宗室恐怕早就想嫁过去,然后借助镇北王的势力夺得皇位。假若你不嫁过去,等到镇北王抓住时机整兵南下,战火重燃,咱们便是腹背受敌,到了那时,天下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只要你嫁过去,皇甫辰总要考虑你的感受,他就不会轻易南下。若是战火重燃,说不定朕和你母后便会命丧刀下,你仔细想想吧,究竟孰轻孰重?” 说罢,赵乾离开,留下七公主一人。 第二天,孙海来到左相府。 见人到齐后,孙海便朗声喊道:“传陛下口谕,宣今科探花郎钟烁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众人站起来,慕晓晓看向钟烁,眼神中满是慌乱。 知道慕晓晓心中所想,钟烁走到慕晓晓身边轻声说道:“别怕,我一向说话算话。” 慕晓晓眼中含泪,心中满是不舍:“我等你回来!” 钟烁笑了笑跟着孙海离开。 两人静静地在宫中行走,可走了许久,钟烁却发现不对劲:“孙公公,这条路好像不是去紫宸殿的路。” 孙海步子不停:“我也没说要带你去见陛下啊。你老实跟着就行,莫要多话!” 当着左相府那么多人的面,钟烁知道孙海绝对不敢假传圣旨。 假传圣旨可是要灭族的,给孙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钟烁皱起眉头暗自思索,不明白孙海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许久,两人来到湖水旁,只见湖中游鱼潜游,水中还瓢着许多荷花,只不过都还没开花。 向远望去,湖水碧绿,清波荡漾,湖面上飞鸟翩翩,使人观之,不觉怡然自得。 唯有一女子正站在湖边,衣袂飘飘,略显孤寂。 孙海将钟烁带到那女子身边:“七公主,钟烁到了。” 然后孙海俯身离去,婢女雨荷也退在远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明白七公主喜欢自己,可七公主不开口,钟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静静地享受着湖边的微风。 许久,七公主终于打破沉默:“和晓晓见过几面,听其他姐妹讲,晓晓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可堪大妇,你们的经历我也听说了,生死相依,着实令人羡慕。” 七公主用‘我’自称,钟烁没有接话。 七公主鼓足勇气,咬着牙说道:“其实……其实我也喜欢你!” 虽然早已知道,但听七公主亲口说出,钟烁心中还是一片复杂,不知如何处理。 七公主却不等钟烁回答,继续说道:“其实第一次听说你,是偷听马德明向父皇禀报,你在贡院诬陷另一名士子。” 听到这里,钟烁脸色一变:“马德明?诬陷?” 七公主语调平缓:“马德明是行人司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对于你诬陷他人,马德明并没有证据,也不会将你怎样。” 钟烁皱起眉头,心中暗道:“行人司又是什么?看来回去要去问晓晓。” 背对着钟烁,七公主自然不知道钟烁的表情变化:“后来父皇将马德明的奏折给我,我这才了解你,再后来便是父皇和几位大臣在紫宸殿提问,那时我还在侧殿偷偷看你,差点被你发现,幸亏孙海有先见之明,将我挡在身后。” 钟烁突然想起孙海对自己那神秘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七公主道:“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是我要嫁的人,你觉得呢?” 钟烁低头,并未回答。 将心里话说出,七公主早已满脸泪痕,浑身颤抖。 可钟烁却看不到:“陛下已经下……” 七公主打断钟烁:“你走吧,本公主要远嫁西北了!” 钟烁自知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对着苦命公主暗叹一声表示同情,然后俯身离开。 可钟烁还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婢女雨荷的惊呼:“公主!” ------------ 潜龙在渊 第七十五章:一封信 对于七公主的表白,钟烁心中有些复杂。 虽然他对七公主没有感觉,但是他也不希望七公主因为他变得如此伤心。 钟烁只能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七公主能够忘掉这段朦胧的情感,就像船过水无痕那样,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彼此。 可钟烁想的实在是过于简单,有些人见过一面便难以忘记。 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暂时忘却,可还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便会如潮水般再次袭来,湿润了眼眶。 真的忘记了么? 不,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深藏在心底,不对外人讲罢了。 但终究难以释怀! 钟烁安慰自己七公主会忘掉,可人没走多远便听到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婢女雨荷的惊呼。 “公主!” “糟了!” 钟烁急忙转身,可视线中早已没有七公主的身影。 雨荷急得跳脚,慌忙大喊:“七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七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钟烁下意识地冲到湖边向下看去,只见七公主闭着眼睛没有挣扎,一心求死,身体在缓缓下沉。 钟烁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人。 身旁传来一声巨响,激起一圈水花,七公主愤怒地咆哮:“滚开,不要来救我,滚开啊!” 钟烁面色凝重喊了一声:“是我!” 听到钟烁的声音,七公主猛地一激灵,霍然睁开眼睛,扭头看向钟烁。 七公主见钟烁一脸严肃地游向自己,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救我?我不要你救,你走开……咕噜噜……” 七公主喊到一半,湖水已经呛入口鼻。 七公主剧烈挣扎,激起层层水花。 可七公主越是挣扎,身体却下沉地越快,不等钟烁赶到,七公主整个人已经没入水下,再也看不到一点七公主的身影。 钟烁心中一急,一头扎入水下焦急地靠近七公主。 恍惚中,七公主看见钟烁向自己游来,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暖暖地,但是眼睑却变得无比沉重,七公主挣扎着想要睁开,可眼睑实在是太重了,最后七公主陷入一片黑暗。 “咳咳……” 七公主剧烈地咳嗽,无力地趴在钟烁怀中。 幸好两人离得不远,钟烁才能够及时地将七公主拉出水面。 “为什么要救我?” 恢复了意识,七公主胳膊环抱着钟烁的脖子,双眼盯着钟烁坚毅的脸庞。 钟烁却是没有搭理七公主,默默地向岸边游去。 七公主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钟烁身上,两人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钟烁年轻气盛,并且还要不停地在水中游动,没一会儿身体就有了反应。 七公主觉得有根棍子顶着自己,想起之前宫中嬷嬷教的知识,瞬间被吓得不敢动弹。 可奈何钟烁还要向岸边游动,两人的身体不断磨合。 细腻的触感直冲脑门,钟烁的呼吸渐渐粗重,整个人变得像火炭一样。 七公主冷哼一声,红着脸说道:“真的是满嘴谎话,你还说不喜欢我!” 钟烁皱起眉头,咬着牙说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 钟烁还想解释,却没想到七公主扭头突然亲了钟烁一口。 “你是在玩火,离我远点!” 钟烁被吓了一跳,扭头向七公主大喊。 炽热的气息喷到七公主脸上,钟烁咬着牙抵抗。 “就不,就不。” 七公主甚至不知死活地扭动着身躯。 一股电流直冲大脑,最后一道防线瞬间被击溃。 在理智消失的一瞬间,钟烁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七公主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七公主却是不满钟烁将自己推开,又准备缠在钟烁身上。 听到动静,钟烁急忙开口:“别动,不想让我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地上岸。” “快快快……” 岸边出现金吾卫和内侍,纷纷跳入水中向七公主游来。 七公主拉着钟烁的手,噘着嘴说道:“本公主是不会放弃的。” 钟烁心中满是无奈,但是那细腻的的感觉却是终生难忘。 最终,七公主落水的消息传到紫宸殿。 赵乾将手中的奏折撂在桌子上,满脸不悦:“不是说见最后一面?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 总管王忠急忙解释:“是七公主在湖边游玩时不小心落水。” 赵乾皱起眉头,扭头看向王忠:“朕想听的是真实的状况。” 王忠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赵乾冷哼一声:“吞吞吐吐地像什么样子,照实说!” 王忠瞄了一眼赵乾,只得将实情说出:“七公主的婢女雨荷说七公主是自己投湖的。” 赵乾瞬间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当时钟烁是不是在附近?” 王忠点头:“雨荷说当时钟烁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七公主才投湖。” 赵乾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封锁流言,宫中谁要是乱嚼舌头,杖杀!” “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王忠离开的背影,赵乾靠在龙椅上,眼神中充满无奈。 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七公主落水的消息还是传出去。 驿馆住的不舒服,镇北王派人租了一座宅院。 管家王亮站在镇北王面前:“宫中传来消息,七公主不幸落水,并且落水时钟烁就在附近。” 镇北王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看来这位小公主真的喜欢探花郎。” 王亮抬头看向镇北王,眼神中充满疑惑:“属下不太明白。” 镇北王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王亮身边轻声说道:“赵乾下旨给钟烁赐婚,想缓和晟郡王和奕郡王的矛盾,顺便稳定朝局。可喜欢钟烁的七公主却不愿意嫁给辰儿,但最终迫于无奈同意远嫁,想在离开京都前见钟烁最后一面,了却念想。” “可这只是七公主糊弄赵乾的托词,真实的意图是见钟烁最后一面便再无遗憾,最后投湖自尽!” “原来是这样。” 王亮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 镇北王却是哈哈一笑:“可谁能想到,钟烁匆匆返回救了七公主一命,上演了一番英雄救美,恐怕七公主今后更加喜欢钟烁。” 王亮皱起眉头:“那这世子的婚事?” 镇北王走动窗边,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七公主不想嫁就不嫁,本王也不想让心中藏着人的女子嫁过来。” 镇北王重新坐到桌前:“研墨,本王要给赵乾递折子,换人!” 等钟烁从皇宫出来,心事重重地回到相府,却发现慕十早就在门口等着。 钟烁只得跟着慕十来到书房。 慕文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七公主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烁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可感受到慕文翰严肃的眼神,钟烁只得将实情说出:“是七公主自己主动投湖的,我……” 听钟烁讲完,慕文翰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道:“对七公主,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中只有晓晓,对七公主根本就没有想法。” 对于钟烁的回答,慕文翰心中很是满意,挥挥手让其离开。 关上房门,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钟烁才长出一口气,将心中紧张缓缓排解掉。 回到侧院,刚踏进院子,钟烁便看见慕晓晓一脸担忧地坐在凉亭中。 听到声音,慕晓晓急忙抬头,见是钟烁便匆匆来到钟烁身边:“七公主落水是怎么回事?” 想到水下的奇妙感觉,钟烁心中一慌,急忙遮掩道:“没事,就是七公主在湖边游玩,一不小心落入湖水中,我又不能见死不救,只能跳入水中将其救上来。” 见钟烁有些不对劲,慕晓晓狐疑地盯着钟烁的眼睛:“你没事吧?” 钟烁打着哈哈走向凉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当然没事,我自小就会游泳,我能有什么事?” 慕晓晓跟过来:“你进宫就是见七公主?你们说了什么?” 钟烁将茶杯放下,将在路上相好的托词轻声说出:“进宫之后就去湖边见了七公主,七公主说我凭什么不喜欢她?我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并且陛下金口玉言,已经赐婚,难不成七公主还要做妾室么?然后七公主就不说话了。” 慕晓晓盯着钟烁的眼睛莞尔一笑:“算了,只要你心中有我就好。” 见慕晓晓终于不多想,钟烁才放心地开口询问:“行人司你了解么?” 听到这话,慕晓晓脸色顿时一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慕晓晓一脸严肃,钟烁心中一凛:“听宫中内侍随口提起的,说贡院作弊一案就是行人司追查的。” 慕晓晓脸色稍缓:“行人司是当年为了攻打燕国设立的情报衙门,他们只听命于陛下一人。他们的任务是暗中追查敌国细作。只不过后来慢慢发展,变成刺杀南越勋贵,刺探南越情报,并且和大理寺合作负责贪官污吏的审讯、追查。” 钟烁点头:“也可以说是监察百官?” 慕晓晓看了看周围,悄声说道:“是的,因此百官对行人司讳莫如深。”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钟公子,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 潜龙在渊 第七十六章:交出 皇宫,紫宸殿。 赵乾阴着脸端坐在龙椅上,浑身撒发着冰冷的气息,使人不敢靠近。 殿内的内侍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屏着呼气,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一名内侍低着头走进殿内,台阶上的总管王忠撇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下台阶。 那内侍一脸慌张地悄声说道:“王总管,七公主从湖水救起后,回到凤阳阁就得了病,现在是昏迷不醒。尚药局的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知道了。” 王周皱起眉头,摆手让其离开。 转身,王忠迅速回到赵乾身边轻声喊着:“陛下,陛下……” “嗯?” 赵乾扭头看向王忠,眼神中有着几分疑惑:“出什么事了?” 王忠不敢看赵乾的脸色,急忙低头说道:“凤阳阁那边传来消息,说七公主现在是昏迷不醒。” “什么!” 大吼一声,赵乾急忙起身,脚步匆匆向凤阳阁走去。 凤阳阁 三位太医为七公主轮番把脉后,围在一起商量着病情、用药。 一旁的皇后满脸焦急,坐立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在房中踱着步子。 王忠掀开门帘,赵乾一脸忧愁地踏进殿内,急忙向窗边的太医询问:“七公主怎么样了?” 三位太医就要跪下,却被赵乾厉声打断:“直接说!” 一名年纪稍大的太医站出来:“回禀陛下,从脉象上看,七公主曾历经大悲大喜,导致气血失和,又骤然落入湖中,致使湿邪入体,感染风寒,待服药过后,自会慢慢醒来。只不过七公主要想恢复如初,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尽量避免大喜大悲,否则七公主就会久病缠身,最终,最终……。” 见太医吞吞吐吐,赵乾不耐地低吼:“最终会怎样?” 太医被吓得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最终气血两亏,再难医治。” 听到这里,赵乾如遭雷击,下意识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七公主,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见状,一旁的皇后走到赵乾身边拉着赵乾的手,眼神中充满担忧。 扭头感受到皇后关切的目光,赵乾胸口好受许多,然后又看向太医,此时的语气也变得缓和:“竟然这么严重?” 太医又急忙说道:“七公主静养期间,若是不再受到刺激,自然是无大碍。” 赵乾此刻是愁云满面,有气无力地:“你先起来做事吧。” “谢陛下!” 太医起来后,三名太医开始斟酌药方。 赵乾来到床边坐下,皇后紧跟着站在赵乾身边,两人看向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七公主,心中满是担忧。 很快,为了避免打扰到赵乾和皇后,殿内只剩下婢女雨荷在床边服侍,其余的内侍都站在房间外,静静地等待。 许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床边响起。 这是赵乾发出的声音,此刻的他只想自己女儿早些醒过来。 雨荷搬了一张凳子过来,皇后坐在凳子上,紧紧握着赵乾的右手:“别担心,太医不是说了嘛,只要蓝儿精心修养,总会好起来的。” 赵乾紧了紧皇后的手,脸上满是自责:“是朕逼得太狠才会导致这样,若是,若是……” 皇后急忙打断赵乾的思路:“这不是陛下的错,事情的一切全都怪那个钟烁。若不是他的出现,蓝儿也不会跳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乾摇摇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此事也不怪人家,况且还是钟烁将蓝儿从冰冷的湖水中救起来的,咱们不能过河拆桥。” 皇后心中不悦,瞥了赵乾一眼,见赵乾脸上满是忧愁,埋怨钟烁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全都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逝在空气中。 房中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赵乾再次开口:“蓝儿的事情皇甫岳已经知道了,他的折子已经递到朕的面前,说是要换一位公主。” 皇后心中一喜,就连七公主昏迷带来的愁云也消散许多:“这样也好,蓝儿也不用嫁到西北……”见赵乾的面色不好,皇后便迅速闭上嘴巴,不再多说。 看了一眼七公主,赵乾继续说道:“就算是和皇甫岳间的婚事作罢,可蓝儿终究还是要成亲的,若是蓝儿不将钟烁忘记,难不成还要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皇后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闭上嘴巴。 房中再次陷入沉默。 左相府,侧院。 一张信封和几张带有折痕的纸放在石桌上,钟烁呆呆地坐在石桌旁,双眼无神,脸上尽是痛苦的神情。 静静地坐在钟烁身边,慕晓晓眼神中充满担忧,紧紧握着钟烁的手。 夜幕悄然爬上天空,屋内的郭宇飞起身点燃蜡烛。 坐在房中看向凉亭中的两人,郭宇飞心中满是哀愁。 六子蹲在门前,久久不语。 小蕊蹲在六子身边,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但是六子却像个闷葫芦一样不接话。 院中充满了压抑、伤感的氛围。 直到明月高悬,万籁俱寂,钟烁才抬头看向身边的慕晓晓,嗓音沙哑地说道:“我要回家了,你跟我走么?” 看着钟烁眼神中的渴望和痛苦,慕晓晓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头。 虽然此举不合礼制,但皇帝已经下旨赐婚,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慕晓晓决定陪着钟烁回家。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几分惨笑,伸手将慕晓晓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似是要将慕晓晓揉进自己身体中,再也不分开。 虽然慕晓晓感到身体传来的轻微疼痛,却没有喊出声,反而是抱紧了钟烁,安抚他此刻心中无尽的痛苦。 钟烁眼角溢出泪花,哽咽着说道:“晓晓,我再也没有大哥了!啊啊啊……” 渐渐地,钟烁哭出声来,哭声中满是哀伤,愁苦。 小蕊见状也没有阻止自家小姐和男人抱在一起,仅仅是撇了撇嘴,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一旁的六子。 六子低着头接过,轻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到钟家后,钟烁和钟泽陪着郭宇飞玩了好长时间,对钟泽的突然离世,郭宇飞心中满是惋惜。 房中的郭宇飞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声:“钟泽兄,一路走好!” 第二天清晨,薄薄的雾气飘在空中,空气中散布着无尽的凉意。 慕晓晓连夜劝说慕文翰。 得知公主为了不嫁去西北,宁愿跳湖自尽,慕文翰也怕自己的宝贝孙女想不开,只得同意。 可同意的条件是:若钟烁不能将宝物的隐患消除,那慕文翰就会闹到陛下面前,将两人之间的婚事解除,哪怕是诬陷钟烁品行不好,流连青楼之间,也要将婚事解除。 左相府大门前,整整齐齐地排着四辆马车,其中慕晓晓和小蕊一辆,钟烁、六子和郭宇飞一辆,后面的两辆马车上放着众人的行李和食物。 此次远行,护卫任务依然是交到柳林手中。 整理妥当之后,一行人向着扶风县出发。 万幸的是一路风平浪静,和进京时的情况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让人唏嘘不已。 长时间的赶路,钟烁心中的伤痛也减少一些。 期间,钟烁和慕晓晓说了许多关于钟泽的事情,包括小时候两人外出钓鱼,自己落入绿水湖中,被钟泽救起和之后拜道长为师,日日练武,天天学医,使得慕晓晓心中满是好奇的眼神。 慕晓晓也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并说父亲在外任职,迫不得已,自己和哥哥他们只能和祖父、祖母待在京都。 一路走来,两人更加熟悉彼此,更加地离不开对方。 …… 钟烁得中探花的消息在之前早就在扶风县中传开,甚至县令也来钟府祝贺。 但是由于钟泽突然间去世,儿媳林荷和孙子钟喜乐杳无音信,钟家也没有多少喜庆的氛围。 因为钟泽的死,周青峰等人也被和丰楼总部严厉训斥,但暂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暗中静静地等待时机。 钟烁回来的消息传回家中,冲淡了钟泽去世的沉痛气氛,也让中毒之后身体孱弱的钟业气色好了许多,甚至是多吃了半碗饭。 终于,钟烁一行人来到钟家大门前,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看的县中百姓。 县令听到钟烁回来的消息,并且还听说陛下下旨为钟烁和左相的孙女赐婚,吓得县令急忙登门拜访并将之前收的财宝悉数退回,甚至还添了许多金银表示赔罪。 钟烁没有想到道长竟然也在家中,心中多了一份重逢的喜悦,将心中的哀伤冲淡了一分。 柳林看见道长后急忙上前表示感谢上次救命之恩。 道长却摆了摆手说顺手帮忙罢了。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钟烁来到钟泽的坟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时只有慕晓晓陪在他身边。 从钟泽的坟前回来后,钟烁来到钟业书房中,和钟业商议了许久,最后钟烁提议将宝物交给道长。 最终,钟业同意。 可是得到消息的道长却坚决不接受,但是最后钟业恳求,道长只得同意。 ------------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七章:龙牌重现 午后,万里无云渐渐变得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压地很低,好像站在房顶上就能碰到。 没多久,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钟家老宅,残破的院落中长满青苔野草,房门、窗户都变得干裂脆弱,好像一碰就会掉落。 哗哗的雨声中,院中出现两道身影,走进一看正是钟烁和道长。 两人走进正堂顺手将雨具放在地上。 根据钟业所说,钟烁来到正堂,从进门开始数九块砖,龙牌就藏在第九块青砖下面。 找到之后,钟烁立刻拿着工具开始向下挖。 道长静静地看着不停挖土的钟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藏在这里?” 钟烁苦笑着:“当年害得父亲家破人亡的那些杂碎,恐怕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藏在脚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钟烁已经挖了个一人高的深坑。 砰! 随着一声闷响,钟烁停下来,将手中的工具抛到一边,蹲下来轻轻地扒开附近的湿土。 “找到了!” 将周围的湿土扒开后,露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顶。 钟烁激动地将盒子取出,发现这是一个金属盒子,并且盒子上面竟然没有锁,倒是让钟烁有些意外。 想来也是,恐怕当时埋盒子的人也非常自信,认为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埋在地下。 纵身一跃回到地面,钟烁轻轻将盒子放在地上,仔细清理粘在盒子上的浮土。 “打开看看!” 看着地上的盒子,平日里沉稳无比的道长竟也变得兴奋起来。 钟烁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掀开。 盒子打开后,只见一枚巴掌大小的圆形令牌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令牌中央还有一颗金色珠子微微凸起,周围盘旋着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龙头张开嘴巴,朝向令牌中间的珠子,似是要将这颗珠子吞下去。 钟烁将龙牌拿在手中,随意翻看,不过眼神中似是有一丝失望:“就是这个东西将家中搅和得鸡犬不宁,甚至还让大哥丢了性命!这不就是一枚普通的令牌,哪有什么宝藏的地图?” 与钟烁不同的是,一旁的道长心脏剧烈地跳动,眼中泛起光芒,甚至就连双手都颤抖个不停。 没发现令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钟烁便为钟泽抱不平,厌烦地将龙牌交到道长手中。 道长接过龙牌看了许久,然后慎重地将其收起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道长和钟烁决定暂时躲在这里。 房间的窗户随着咔嚓一声,被道长硬生生拽下。 钟烁将房中的能拆的木材全都拆掉,燃起一个火堆。 随着火光渐渐明亮,窜到房中的凉意缓缓消失,周围逐渐暖和起来。 房中有些昏暗,两人盘坐在地上,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不停地摇晃。 看着一旁被火光照得发亮的钟烁,道长随意地问道:“科考的结果怎么样?” “探花郎!”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这似乎是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开心的事情。 “干得不错,也不枉你十多年寒窗苦读。” 钟烁笑着没有接话。 道长向火堆上添了一块木头:“为师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钟施主将龙牌交出来的?” 钟烁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渐渐变得阴沉:“唉,将龙牌交给师父其实也不算是徒儿劝的,应该是父亲自己想通了。” “父亲上了年纪本就体弱,又被歹人下毒,对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虽然最后吃下解药留了一条命,但父亲的身体还是受损严重,很难回不到当初的状态,让他不得不考虑将龙牌的秘密传给徒儿和大哥。” “可大哥突然去世,并且幕后之人这次对父亲下毒,让父亲觉得他们没了耐心,龙牌变成了一块索命的令牌,将龙牌传给徒儿就是害了徒儿,父亲是不会这样做的。” “再加上父亲现在知道了徒儿和晓晓的婚事,父亲是想促成这件婚事的,不想徒儿和大哥一样丢了性命。” 听了钟烁的话,道长长叹一声:“钟施主还是爱护你的。” 顿了顿,道长缓缓说道:“为师准备离开了。” 钟烁扭头看向道长,眼神中满是不舍:“师父准备去哪里?” 道长摇了摇头,苦笑着:“自然是游历天下,四海为家,不过为师会将龙牌藏起来,若是日后你需要,再把它交给你。” 钟烁却是连忙拒绝:“这个害人的东西,徒儿要它干嘛。只是徒儿唯一担心的是师父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道长微微一愣,然后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为师一个人习惯了,除了你,没什么别的牵挂。” “师父……” 道长大笑着加了一根木头:“别担心,咱们终有再见的一天。” 屋外,雨还在下着,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钟家,俯兰阁。 婢女兰芝将蜡烛点燃,又把窗户关得留下一条小缝隙,既能使得房中保持温暖,又能让房间通风,不至于那么闷,让人感到不舒服。 慕晓晓、二夫人和钟烁的妹妹钟毓三人围坐在桌子旁,说说笑笑。 二夫人看着慕晓晓俊俏的脸庞,越看越高兴,甚至都将慕晓晓看得低下头不好意思了。 见状,二夫人赶忙亲自给慕晓晓重新倒一杯热茶:“别拘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慕晓晓轻轻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觉得二夫人很好相处。 二夫人脸上满是笑容:“姑娘和我们家烁儿是怎么认识的?” 慕晓晓将茶杯放下:“伯母,我们是在进京的途中相识。那时路上遇到劫匪,是烁哥哥出手相助,然后又是烁哥哥一路护送到京都。后来为了安心准备科考,烁哥哥便在我家住下,慢慢地,我们就熟悉了。” 慕晓晓怕二夫人伤心,并没有提及自己中毒和钟烁重伤。 听着慕晓晓的称呼,二夫人心里更高兴了:“烁儿是个热心肠,自小有什么不平的事情,他总是爱出头帮助别人。并且烁儿从小便跟着道长习武、学医,以后肯定会保护好你。” 一旁的钟毓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顺势插了一句:“我哥怎么还能得到陛下赐婚呢?” 怕二夫人得知钟烁为了救自己重伤垂危而担心,慕晓晓急忙解释:“说来也怪,也不知怎么的,有一天陛下将我和烁哥哥诏进宫中,知道我们两个互相喜欢后,便下旨赐婚。不瞒妹妹,到现在我还感觉是在做梦呢!” 二夫人拉着慕晓晓的手,轻轻拍着:“放心,放心,这可不是梦,都是真真的。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还不知道呢,不过我这次来就是来和伯父、伯母商量的。” 二夫人急忙说道:“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们在这边举行婚礼,至于其他的我们都没有意见,就按你们的意思来。” 陪着她从小长大的哥哥就要成亲了,聊到这里,钟毓便有些失落,不过她掩饰的很好,没人能够看出来。 慕晓晓紧紧握着二夫人的手:“婚礼肯定是在这边办的,伯母不用担心。” 听罢,二夫人心花怒放,拉着慕晓晓的手说着体己话。 天色渐渐晚了,慕晓晓离开静安居,回到自己房中,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屋外的大雨,不知道钟烁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等慕晓晓离开静安居不久,得到消息的钟业急匆匆地来到二夫人房中。 钟业在书房呆了一下午,心中想着的自然是慕晓晓三人商议的结果。 看着二夫人面色红润,钟业一进门便急忙问道:“你们聊得怎么样?婚礼在哪里办?” 二夫人将钟业扶到椅子上,脸上挂满笑容:“咱们都是瞎操心。晓晓不愧是大家闺秀,温婉可人,知书达礼,不用咱们废话,晓晓便说婚礼在这边办。对于这个儿媳,我很是满意,只希望以后她和烁儿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 钟业满意地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也不枉我违背祖训将龙牌交给别人避祸。” 当然,这句话钟业没有说出口,只能在心中发一番牢骚。 静安居。 大夫人黑着脸,心中满是怒火:“听说钟烁这小子带回来的姑娘是宰相的孙女?” 王妈妈也是一脸不悦:“是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好啊,真是好啊,我儿子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们一家倒是和和美美。还想和宰相家结亲?做梦去吧!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钟家搅和的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王妈妈面露难色:“夫人,上面命令咱们暂时不能贸然行动,若是被上面知道了,恐怕性命不保。” 大夫人冷哼一声,瞥了王妈妈一眼,不再说话。 但此时的大夫人却已经开始筹谋怎样破坏钟烁的婚礼,将钟业一家拉入地狱为自己儿子陪葬。 大夫人已经不想活了,只想疯狂地报复。 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裹挟着冷意的劲风涌进房中将蜡烛吹灭。 房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秒,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门前,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周静茹,你没机会了!” 大夫人和王妈妈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尖叫起来。 ------------ 潜龙在渊 第七十八章:弥勒六经 哗哗的雨声中,门前站着一道黑影。 电光闪闪,照的屋内明灭不断,大夫人和王妈妈的脸上毫无规律地一亮一暗,让人看着害怕极了。 “周静茹你没机会了!” 黑影突然开口说话,那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府传来,听了使人通体冰冷,汗毛倒立。 听到黑影喊自己的名字,周静茹顿时一惊:“你是什么人?” 黑影笑出声来,那笑声让人听了胆寒心惊:“你们不是想要钟业手上的龙牌么?” 说着,黑影缓缓抬起右手,伴随着电光一闪,黑影手中的物体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大夫人和王妈妈的瞳孔顿时一缩,双眼紧紧盯着那道金色光芒,激动地喊着:“这是,这是……” 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眼前,大夫人两人兴奋地快要说不出话,身体微微颤抖。 黑影坦然承认:“不错,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夺得的龙牌。” 锵! 没有任何犹豫,大夫人瞬间起身,反手抽出挂在床边的长剑杀向黑影。 王妈妈紧随其后,抬手抓起一旁的茶壶朝着黑影砸去。 剑光袭来,黑影冷哼一声,脸上毫无惧色,甚至不退反进躲过茶壶,转身冲向大夫人。 “找死!” 大夫人气急,舞动长剑刺向黑影。 千钧一发之际,黑影身体转动躲过长剑,可大夫人却不依不饶挥动手臂,剑光陡转再次袭向黑影。 轰隆一声,雷鸣电闪,大夫人终于看清黑影那挂着冷笑的脸庞。 “果然是你臭鼻子!” 道长却是没空搭腔,一掌打在大夫人的手腕上并将长剑夺过,然后反手划过大夫人的脖子。 顿时,血柱冲天而起,紧接着又如屋外的大雨一般静静落下,血污洒了一地。 一旁的王妈妈被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大夫人怔怔地看着道长,眼神中有着几分怨恨,还有着一丝丝解脱的快意,然后砰的一声,大夫人重重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握着血剑,道长扭头看向王妈妈,然后缓缓走过去,剑上的血珠跟着洒了一道直线。 见道长如杀神一般走来,王妈妈被吓得连忙哭喊:“不,不不要杀我,我们所做的一切背后都是周青峰指使的,全部都是和丰楼在背后操控,我只是个跑腿的,不要杀我……” 道长默不作声,黑着脸继续向前走。 “饶命,饶命,都是周青峰逼得,饶了我吧……” 王妈妈惊恐地不断后退,后退途中还将凳子撞倒,接着又被凳子绊到,整个人摔在地上。王妈妈惊恐地大叫着,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不断地给道长叩头。 来到王妈妈身边,道长蹲下身子,语气冰冷但却不容置疑:“手伸出来!” 生死面前,王妈妈哪敢不从,颤抖着将双手伸出来,脑袋却死死地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王妈妈一激灵,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收回来,但没听到道长的命令,又吓得急忙停下。 道长冷笑着将龙牌放到王妈妈手上,淡淡地说道:“这便是你们苦苦寻找的龙牌!” “不,我不要了,不要了。” 王妈妈被吓得急忙缩手,龙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王妈妈匆匆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龙牌,然后看到道长的手指后又急忙收回目光。 道长将龙牌拾起来,缓缓站起身子,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贫道该怎么处理你呢?” “饶命……饶命……” 王妈妈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甚至还有一道热流顺着大腿流下。 道长皱着眉头,连忙后退两步:“什么味啊?” 王妈妈吓得并拢双腿,不敢动弹。 轰隆隆的雷声中,王妈妈不停地磕头求饶,根本没有发现道长已经离开,直到彻底没了精神,体力全无,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七天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钟烁和慕晓晓静静地站在钟泽的墓碑前,为了不打扰两人,六子和小蕊离得远远地。 蹲下身子,钟烁给墓碑前的碗中倒了满满的两碗酒:“大哥,这是慕晓晓,再过不久,她就是我的夫人了。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听着钟烁的情话,慕晓晓低着头脸色微红。 钟烁端起一碗酒碰了碰,然后喝了一口:“大哥,上京前你让我早点娶个夫人,你这张嘴可真灵,庙里的菩萨都没你灵。可你,可你……唉,弟弟我中了探花,日后也能做官,家里有我在,你在下面不用担心。” “大哥,我想钓鱼了!” 想起过往种种,好似就在眼前,钟烁声音颤抖着,眼角微微湿润。 看着钟烁难受的样子,慕晓晓默默地蹲下拉着钟烁的手,静静地陪在钟烁身边。 顿了顿,钟烁将眼泪擦下:“要是将那东西早点丢掉,你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东西父亲不再管了,以后咱们家平安了。” “大哥,大夫人死了,等在下面碰到,告诉她下辈子别再祸害好人。” “大哥,我就要走了,去晓晓家中定亲。小弟的官职朝廷也确定了,正七品,暂代大理寺司直,就是查案子的,我也搞不懂怎么搞到这个位置了?” …… “大哥,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看天色将晚,钟烁等人离开。 另一边,周青峰的书房中,蜡烛静静地燃烧,烛台上已经堆了层层蜡泪。 周柱站在一边恭声说道:“老爷,王蔷说的话能信么?” 周青峰板着脸,却是答非所问:“那臭鼻子走了?” 周柱急忙点头:“那道士三天前便已离开钟家,再也没有回来。” 周青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看来龙牌的确在那道士手中。” 一旁的谢景胜却是摇头:“也不排除臭鼻子玩障眼法,说不定龙牌还在钟业手上。” 周青峰瞥了一眼谢景胜,沉默不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关刀双煞和林萧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谢景胜见林萧等人没有异议,便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之后咱们兵分两路,一路上报总部追杀道士夺回龙牌,一路继续盯着钟家,并让王蔷继续待在钟家,以做内应。” 众人点头同意。 众人正要起身离开,周青峰却突然说道:“明天便是周静茹的丧事,大家都去看看吧。” 房中陷入沉默,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不由得浮上心头,难以挥去。 大夫人就埋在钟泽的墓坑后面。 办完大夫人丧事后的第二天,钟烁等人收拾好行礼准备离开。 扶风县城外,古道蜿蜒,微风习习,马车上装满了礼物。 慕晓晓看着马车上满满的礼物,急忙说道:“伯母,这些东西太多了!” 二夫人却是连连摇头:“不多,不多,就这些东西伯母还嫌少呢。你们的定亲宴我和你伯父就不过去了,但是你们的婚礼一定要记得在家办。” 慕晓晓娇羞地点点头:“伯母放心。” 钟业将钟烁拉在一旁,叮嘱道:“娶了宰相的孙女是你的福气,是我们整个钟家的福气。你小子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损伤你们之间的情谊,坏了这大好的姻缘。” “晓晓是宰相的孙女,从小千宠万爱长大的,日后若是遇到争吵,你要让着她。若是让老子知道你小子惹她生气,别怪老子拿拐杖打你。” 钟烁苦笑着点头:“知道,晓晓这么好,我怎么会让她伤心?” 钟业满意地继续说道:“京都高门权贵众多,相府关系又庞杂,你要注意人心隔肚皮,迎来送往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遇事三思而后行,切莫着急莽撞,犯了大事。” 钟烁收起笑脸,不住地点头。 钟业看着儿子稚嫩的面孔,眼神中满是担忧:“为官你老子不懂,但是和县令打交道这么些年,你也看到你爹我是如何处理与县令的关系。为人处世一定要小心谨慎,哪怕是咱们吃亏,也不要得罪别人。你要记得,断了别人财路就是要了别人的命。有些事,眼不见为净,记住了么?” 钟烁心中虽不同意钟业的观点,但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还是点了点头。 ……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慕晓晓和钟烁在马车中挥手大喊:“回吧,回吧……” 看着车队离开的背影,钟业叹息一声:“这孩子被孙夫子教的一身正气,心中装的满是大义,也不知道入了官场是对是错?” 二夫人挽着钟业的胳膊,眼角含泪,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放心吧,烁儿是有孝心的,心里装着咱们,遇到事情不会太过执拗,并且别忘了这么些年来,道长也教给烁儿一些权谋之道。” 一旁的钟毓满眼泪花,仿佛心上被挖去一块,疼痛难忍:“二哥,一路保重。” 扶风县城内,飘香楼顶楼。 一袭白衣望着县城城门的方向,面色凝重,肩上似乎有着千斤重担,衣袂被风吹得恣意飘荡。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名女子,正是钟业要县衙追查多年的兰香。 只见兰香俯身说道:“禀告左护法,少爷已经离开扶风县城,并且道长已经带着龙牌离开。” 听到这话,白衣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仿佛万年冰山融化一角:“通知各部,拼死协助钟烁拿到弥勒六经,查清当年真相!” 兰香情绪激动,脸色微红:“遵命!” ------------ 龙游大海 第七十九章:邹氏 神龙二十七年,七月十三。 夜空中,一弯月牙斜挂天际,旁边散布着点点星辰一眨一眨地将清辉洒向人间。 洛州,永宁县,马家大院。 书房中,灯火通明,马家大少爷马云天正皱着眉头,伏在桌前整理着来往账册。 管家马兴轻轻敲着房门。 马云天头也不抬地喊着:“进来。” 马兴推门而入,一脸焦急地说道:“大少爷,不好了,从东南传来的消息说咱们的盐船倾覆,整整一船的货物都没了。” 马云天蹭地站起,大惊失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马兴耷拉个脸,压低了声音:“盐船倾覆,一船的盐全都落了水,什么也没打捞到!” 心脏疯狂地跳动,马云天眉头皱成了川字,双手死死地抓住桌子,一动也不动。 管家马兴心中焦急,站在一旁轻声喊着:“少爷,少爷……” 回过神的马云天走出书房,朝着父亲马玉田的院中走去。 挂在高处的灯笼散发着黄光,将昏暗的过道照亮。 马云天脚步匆匆来到马玉田的院中,见房中透着光,便要推门进去。 可就在这时,马云天却听到房中传来女子的欢愉声和男子粗重的低吼声。 显然,屋中男女正在寻欢作乐,彼此缠绵。 马云天刚刚抬起来的手尴尬地放下来。 三个月前,马玉田从外面带回来一房小妾邹氏,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邹氏身材娇柔,是个标准的南方水乡女子。 马云天的生母去世多年,自己老爹这种做法,马云天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然现在盐船事情紧急,可这时候马云天也不能打扰自己老爹的好事,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院子,转了一道弯,马云天就撞见跟在马玉田身边的小厮阿昌。 阿昌急忙俯身说道:“少爷,老爷正在飘香楼喝酒呢,您找老爷有事么?” 马云天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阿昌躲到一边让出道路,马云天抬脚便走,不过下一秒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双手紧紧地抓着阿昌的肩膀喊道:“你说我爹在哪?” 阿昌觉得马云天有病,但是看着马云天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阿昌急忙开口:“老爷还在飘香楼和朋友喝酒。” 马云天感觉气血直冲脑门,整个脑袋快要炸开,下意识地扭头朝着马玉田的房中走去。 留下原地一脸懵的阿昌不明所以。 再次踏进马玉田的院子,房中传来男女尽情欢愉的声音不断刺激着马云天。 一气之下,马云天一脚踹开房门,屋内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立即分开,邹氏光着身子惊恐大叫,连忙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露出床上一滩水渍。 偷欢的男子抓起衣服就要从窗户逃走,却被马云天一把拉回来,甩在地上。 看清地上男子面容,马云天被气得指着男子怒吼:“是你!怎么能是你?” 原来,和邹氏偷欢的人竟是马云天的庶弟马云山。 马云山惊恐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拉着马云天的裤脚求饶:“大哥,大哥让我走吧,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 马云天气得一巴掌打在马云山的脸上,将马云山打倒在地:“你这不孝的混账,你对得起父亲么?我这就去告诉父亲,好好收拾你一番!” 马云山急忙拦下,抱着马云天的腿哭求:“不,不,大哥,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父亲,父亲会杀了我的。” 可马云天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甩开跪在地上的马云山,走出房门。 见马云天如此决绝,马云山心下一横,恶向胆边生,抄起一旁的凳子追上马云天。 砰! 马云山一下打在马云天的后脑,马云天向前踉跄几步,傻傻地转过身看向马云山,满眼的不可思议。 接着,马云山如出笼的猛兽,凶性彻底暴露,欺身上前抡起凳子再次砸向马云天的脑袋。 砰的一声,马云天晃悠悠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倒下后,马云山继续打击马云天的脑袋,嘴上不停地喊着:“这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听着院中马云山的怒吼,小妾邹氏被吓得魂不守舍,蜷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邹氏听到院中没了声音,匆忙抓起衣服裹在身上,光着脚走出房间查看。 可刚一出门便看到马云天躺在地上,马云山高举花盆就要砸,邹氏下意识地大叫。 砰! 花盆碎裂一地。 “闭嘴!” 马云山转身朝着邹氏怒吼:“想活命就给老子闭嘴。” 邹氏被吓得双手紧紧的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倚着门框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马云天。 马云山不敢停歇太久,朝着邹氏喊道:“去拿一床褥子过来!” 邹氏不知道马云山要干什么,但此时的邹氏也不敢违抗马云山的命令,连忙回到房中将床上的褥子扯下来。 与此同时,马云山回到房间穿好衣服。 马云山手上动作不停,边穿边说:“赶紧穿好衣服按我说的去做。” 邹氏连连点头,去床上找衣服穿。 马云山也没有闲着,来到院中用褥子将马云天紧紧包裹,抗在肩上。 见邹氏走出来,马云山连忙说道:“我现在要去取一辆马车,你在前面探路,若是有人你就出声提醒我。” 邹氏慌忙点头,然后走出院门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见附近没人便急匆匆向前走。 马云山慌忙跟上,借着夜色缓缓移动。 为了不被人发现,邹氏走的都是府中的小道,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动,但是却比直接走向马厩要多绕了一大圈。 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马云天和邹氏两人心中稍稍放松。 “什么人?” 可就在这时,一道厉喝将两人拉回现实,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快要蹦出去。 邹氏紧张到说不出话,整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因为马云山不知道那人在哪里,便躲在暗中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人?赶紧出来!” 紧接着传来抽刀的声音,刀身和刀鞘的摩擦声似是催命的黑白无常,将邹氏吓得大叫起来。 谁知邹氏左侧突然有了动静,慢慢走出一人来到邹氏身边:“五夫人,属下不知道是您,抱歉。” 见没有暴露,邹氏便挺直了腰板冷声说道:“那还不赶紧走开,大半夜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进了盗匪。” 护卫笑着说道:“五夫人,瞧您说的,哪个贼人敢在别人家中大声吼叫。您请便,属下再去别的地方巡查。” 等护卫离开后,邹氏和马云山才大喘着粗气,匆匆离开。 两人躲躲藏藏终于来到马车旁。 邹氏大张旗鼓地在马车附近转悠,装模做样的喊着:“有人么?有人么?” 见许久没人回应,马云山才扛着马云天出来,将马云天塞到马车里面。 邹氏匆匆来到后门将门闩拔掉,将后门拉开。 马云山架着马车通过后门,迅速离开。 因为现在城中还没有开始宵禁,街道上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害怕被人发现,马云山极度紧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很快,马云山来到城门。 守卫城门的军士大喊着:“下车,下车,接受检查。” 马云山慌忙地下了车,一脸谄媚地看向走过来的军士。 “马上就宵禁了,这么晚了出城干什么?” 军士绕过马云山,挑开马车门帘向里面看去。 马云山额头冒着冷汗:“小人去城外的田庄处理一些事情。” 见没什么可疑的,军士摆了摆手大喊:“放行!” 马云山拱手不停地说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走出城门之后,马云山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趁着月色,马云山来到河边,见四周无人,便停下马车,将马云天抱出来扔进河水。 包裹在向下滚落的过程中,褥子慢慢散开,马云天落入水中,而褥子却挂在了河岸的碎石头上。 惊慌的马云山却没看到这一幕,急匆匆地驾马离开,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敲开了自家田庄的院门。 没多久,宵禁的鼓声响起,永宁县城街上的行人快速赶回家中。 落入河水的马云天不久后便浮出水面,然后顺着河水缓缓流动。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位于河畔的大王村村南边的一户人家,早早地有了动静。 这户人家现在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王老伯和王老伯十来岁的孙女二丫。 平日里只有祖孙两人住在一起。 王老伯的儿子和儿媳在永宁县中的大户人家做苦力,只有农忙时节才会回到家中干活。 只有到了那时,二丫才是最快乐的。 王老伯年纪大了,睡得时间短,因此习惯早早起床到自家田里除草。 可当王老伯在河堤上走着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河边竟然飘着一个人,若不是被岸边的树杈拦着,恐怕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王老伯被吓了一跳,这下可没心思除草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岸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拉到岸上。 若是马云山在此,肯定会被吓得面无血色。 因为被王老伯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云山亲自抛到河中的大哥! 马云天! 王老伯急忙将手指伸到马云天鼻尖查探:“还有呼吸,要赶紧通知村长。” 过了许久,天已经亮了,王老伯领着村长王大胜和村里的壮小伙来到河边。 就在大王村村民商议怎么办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 龙游大海 第八十章:失忆 王老伯指着马云天,一脸担忧地说道:“村长,现在可怎么办?” 村长看了一眼不断流淌的河水:“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漂过来的。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给他找个大夫诊治。若是救不回来,咱们就去报官,若是能救回来,就让他自己回家。” 村长指着一旁的壮小伙:“你过来把他背上,我去请大夫。” 说着,就走出一个壮小伙背着马云天离开。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响,迎面走过来的正是钟烁等人的车队。 看着华丽的车队,王老伯等人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 就在钟烁的马车经过王老伯身边时,村民之间的谈话飘进马车里。 “你们说王叔救上来的那个人是哪里人?怎么会在河里飘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运气不好遇上贼人,被人丢进河里才飘到咱们这边。” “不过这小子的命可真大,在河里泡了这么久竟然还有气,若是稍微差点运气早不知道被哪条鱼吃了。” “瞧你说的,真不知道这小子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 听到这些,钟烁皱起眉头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马云天苍白的面容。 “停车!” 钟烁下意识地大喊。 马车突然间停下,王老伯等人疑惑地看向马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烁从马车上下来,笑着说道:“诸位,刚才在车里听说你们从河里捞出个人,在下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在下尝试救下此人?” 村长听到这话,激动来到钟烁面前:“这可真是太好了,实在是麻烦您了。” 紧接着,钟烁被村长领到马云天身边。 钟烁连忙说道:“将此人平躺在地上。” 见马车停下,慕晓晓疑惑地掀开门帘向外看:“这是怎么了?” 车夫连忙解释:“钟公子好像是要救人。” 点点头,慕晓晓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在车内看着。 有外人在,她就不下车了。 钟烁摸着马云天的脉,皱起眉头:“六子,将针包拿过来。” 六子连忙将针包递给钟烁,周围的村民也都围在一旁好奇地瞅着。 钟烁将针包放在一边:“将他上半身扶起来。” 村民立刻将马云天扶起来坐好。 钟烁来到马云天后背观看,扒开湿漉漉的头发,果然发现多道已经被泡得发白的伤痕。 接着,钟烁开始对马云天施针,并且向马云天体内输送真气。 随着真气输送,马云天后背上的银针微微颤抖,这让周围的村民看的惊奇,忍不住多看了钟烁几眼。 “噗……” 马云天突然喷出好多水,嘴边不停地轻声呢喃,但是人还在昏迷当中,并没有醒过来。 钟烁一一将银针拔掉:“六子,拿纸笔来。” 六子急忙回到马车上将纸笔取来。 钟烁伏在马车旁将药方写好,并从六子手中接过一些碎银子。 钟烁来到村长身边:“这是药方和银子,你们按着方子拿药,熬好之后一天两次。” 村长小心翼翼地将药方和银子收起:“您真是个大善人,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钟烁却摆了摆手:“这人在河里飘着,说不定身上还有人命官司,你们最好去县衙说明情况。” 村长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等钟烁上车走远后,一旁的二丫向王老伯问道:“爷爷,为什么这个大哥哥给人治病还要给钱,以前咱们找大夫,不是要给大夫钱么?” 王老伯摸着二丫的小脑袋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和别人不一样,他可是个菩萨心肠,若他能够当官,那咱们百姓可就有福了。” 村长来到王老伯身边:“王叔,我先去抓药,这人先放到你们家怎么样?” 王老伯点头:“没问题,反正家中只有我和二丫,还有空余的房间。” 两天后,清晨,王老伯家中。 房中,马云天眉头皱起,面露痛苦,缓缓睁开眼睛。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二丫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走进来。 马云天循着声音转头看过去。 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回头看见马云天醒来,二丫激动地大喊:“爷爷,叔叔醒了,叔叔醒了!” 王老伯连忙走进来察看。 视线渐渐清晰,马云天看着一老一少疑惑地说道:“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王老伯笑呵呵地说道:“你叫我王叔就行,这是我的孙女二丫。这里是老王村,你现在住在我家。” 马云天打量着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老伯却是皱起眉头,眼神中充满疑惑:“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会在河里飘着?” 马云天猛地看向王老伯:“我在河里飘着?我怎么会在河里飘着?” “啊……我是谁?啊……我为什么会在河里飘着?” 马云天抱着头痛苦地大喊大叫。 二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躲在王老伯身后,王老伯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马云天,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小子说傻也不傻,还能说话,就是不记得自己是谁,难道是脑袋坏掉了一半?” 良久,马云天才慢慢安静下来,只不过此时马云天的额头上却是布满冷汗。 王老伯连忙安慰道:“你头上受了伤,现在想不起来也别着急,日后总会想起来的。” 看着王老伯慈祥的面容,马云天沉默着点头。 二丫将桌子上的汤药端到马云天身边:“这是治病的药,你赶紧喝了吧,说不定喝了之后会想起来你是谁。” 马云天双手接过来,慢慢喝下。 吃过饭没多久药力发作,马云天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借着马云天睡觉的机会,王老伯来到村长家中:“村长,那人刚才醒了,只不过他脑袋好像坏掉,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村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别着急,等过两天我带他去县衙一趟,说不定他的家人已经开始找了。” 王老伯连忙点头:“这样也好,就让他暂时住在我家。” 另一边,钟烁等人终于回到京都。 慕晓晓刚进大门,慕十突然出现:“小姐,老夫人正在房中等您。”然后慕十又看向钟烁:“钟公子,相爷在书房等您。” 见慕晓晓脸色忧愁地看向自己,钟烁笑着说道:“没事,你先去吧。” 左相府,书房。 听到钟烁进来,慕文翰的目光从桌上移开:“你父亲想的怎么样了?” 面临审判,钟烁心中有些忐忑:“父亲已经将那件东西送给别人,以后绝不会有人骚扰。” 慕文翰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干得不错,毕竟什么宝物也没有性命重要。既然是陛下给你们赐婚,过几天选个好日子举行订婚宴。” 钟烁心中一喜:“多谢相爷!” 慕文翰摆摆手:“不用谢我,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你以后可要记得对晓晓好一些。另外,郭宇飞前段时间回到京都,本相让他领了京畿下辖永宁县的县丞,是个七品的实缺。” “有相爷照拂,相信宇飞一定能做好。” 慕文翰点头:“只要他不犯错,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对于自己的官职,钟烁心中却是疑惑不解:“想问相爷,怎么会让我担任大理寺司直?” 慕文翰站起来走动:“怎么?担心做不好?” 钟烁跟在慕文翰身后:“这倒不是。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何让我负责司法刑狱这一块?” 顿了顿,慕文翰才继续说道:“本相当初得到这个消息也是疑惑不解,直到问了吏部,才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至于陛下为何特意点你的名?” “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在宁州城大闹城门一事中所表现出来的正气,而恰恰这份正气正是陛下所看重的。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刑狱之中,案件有时牵涉庞杂,需要小心处理,若是遇上不决之事,可以来问我。” “是!” 钟烁郑重点头。 慕晓晓和小蕊一路小跑来到老夫人院中,一进门便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个痛快。 老夫人指着慕晓晓笑骂道:“都到家了还跑的这么急,你看看这一头汗。” 放下茶杯,慕晓晓笑呵呵地坐在老夫人身边:“这不是怕祖母等着急嘛!” 老夫人大笑着将慕晓晓搂进怀里,轻声说道:“这次去钟烁家中,你觉得怎么样?” 慕晓晓的眼睛转了转:“他家里面都挺好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复杂。” 老夫人被勾起好奇心,连忙问道:“哦?钟烁不是庶出?他们家中的关系怎会不复杂?” 慕晓晓仰起脖子:“祖母您也知道,我们这次回去,其一是看他们家中关系如何,其二是钟烁收到他大哥的死讯。可谁知回到家不久,他家大房夫人也死于非命。” “啊?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连忙将慕晓晓从怀里推开,一脸焦急。 “听说是为了那宝贝。” 见老夫人惊诧,慕晓晓又急忙解释:“不过,钟烁说那东西已经给别人,和他们家再也没关系了。” 听了这话,老夫人才放心:“他们家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和丰楼如此着迷?” 慕晓晓皱着眉想了想:“钟烁也没有详说,听说是什么令牌,不过是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老夫人拉着慕晓晓的手:“不错,只要和他们家没关系就好,免得让人操心。” 慕晓晓突然想起一件事:“祖母,我和钟烁的婚事可以在钟烁家办么?” 听到这话,老夫人皱起眉头就要拒绝,可看到慕晓晓那可怜的小眼神,心中便明白过来这是钟家那边的意思。 于是,不想让孙女为难的老夫人心一软便改了主意:“好吧,看在他们家为了你将家中宝贝舍弃的面子上,祖母就勉强答应了。” 慕晓晓高兴地扑进老夫人怀中大笑:“谢谢祖母!” 老夫人眼角含泪,紧紧抱着慕晓晓:“这傻孩子!”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一章:报官 几天后,天还没亮,村长就领着马云天来到一处菜园子的进出口。 男男女女进进出出不停地将蔬菜成筐成筐地搬到驴车上。 这个菜园子的男主人叫狗剩,今天村长带着马云天过来就是借着狗剩进城送菜的机会搭个便车。 “狗剩,都准备好了么?” 见一壮小伙用绳子将驴车上的木筐绑在一起,村长便招呼马云天一起帮忙。 狗剩搬着一大筐菜放到毛驴车上,笑呵呵地说道:“你们来的刚刚好,咱们走吧。” 三人坐着毛驴车走上了通往永宁县城的土路。 走了一段路,闲得无聊的狗剩打开了话匣子:“村长,这小子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村长摇摇头:“没有,暂时大家伙都叫他水牛,王叔让我带他去县衙碰碰运气,说不定他家里人已经报官,正到处找呢。” 听着村长和狗剩说着家长里短,马云天看向昏暗的四周,他感到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飘在河中? 甚至对于今天进城,马云天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他觉得这辈子都要待在大王村了。 驴车晃晃悠悠走了一路,天渐渐亮了。 马云天看到了宽阔的永宁县县城,他感到有些熟悉,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三人便匆匆通过城门。 狗剩有些歉意地说道:“村长,衙门和酒楼不顺路,我还要抓紧去送菜,您看?” 村长却是笑呵呵地摆摆手:“没事,你先去酒楼送菜,我和水牛走着去就成,你忙完别忘了去衙门接我们,咱们一起回去。” 狗剩笑道:“好嘞。” 分别后,村长和马云天朝着县衙走去。 将马云天抛下河,马云山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并且总是梦到马云天来找自己索命,常常半夜被吓得一身冷汗。 现在马云山甚至都不敢去见邹氏,就怕晚上做噩梦。 昨晚,马云山的一群狐朋狗友见马云山不开心,就拉着他到醉春园寻欢作乐。 醉春园是永宁县最大的销金窟,里面莺莺燕燕,酒池肉林。 压抑许久的马云山如脱缰的野马,那是炮火大开,醉生梦死,云游天外,一男两女更是疯狂了一夜。 醒来后的马云山自觉心情大好,但饥肠辘辘的感觉催促着他外出找点吃的。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刚一出醉春园的大门,马云山就见到这辈子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死去的哥哥竟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此时的马云天换了一副破旧衣裳,但是马云山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 马云山被吓得惊慌失措,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分毫,他就这样死死盯着马云天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马云天每走一步,马云山的心脏就跟着剧烈跳动一次,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反观马云天则是随意地看着周围街道,他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渐渐地,马云天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胀,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甚至已经模糊到了看不清的程度。 可一想到村长起早贪黑地陪着他来县城报官,内心愧疚的马云天不得咬着牙继续向前走。 下一秒,马云天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马云山面露惊恐,紧紧地盯着自己。 马云天疑惑地看着马云山,眼神在马云山身上聚焦。 突然,马云天眼中的场景迅速转换,从白天变成黑夜,面前的马云山突然化作一头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向自己冲过来。 马云天被吓得脸色苍白,拔腿就跑,嘴上还不停地大声哀嚎:“鬼啊,鬼啊……” 马云天的突然发疯令村长大感意外,连忙朝着逃跑的马云天大喊:“水牛,站住,站住……” 村长越喊,马云天跑得越快,就好像后面有疯狗在追一样。 见马云天越跑越远,村长急着就要追过去,却被马云山一把抓住胳膊拦下来。 “你想干什么?” 村长扭头看向马云山,心里莫名地感到害怕。 马云山指着马云天逃跑的方向问道:“刚才跑过去的家伙和你是一起的吧?” 村长呆呆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们是哪的人?” 村长心中顿时警觉:“你问这些想干什么?” “我好像认识他。” 马云天挤出笑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善。 “什么?你知道他是谁?” 听到这话,村长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马云天笑了笑:“有什么不认识的,他不就是李村送菜的李菜头?” “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李菜头!” 想到刚把马云天救上来时,马云天穿的华贵衣服,村长收敛笑容连连摇头。 说罢村长就要离开,却被马云山死死拉着胳膊不让走。 马云山激动地大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肯定是李村的李菜头。” 村长被激出真火,不耐烦地将马云山甩开:“他是我们大王村的水牛,不是什么李村的李菜头!”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马云山才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小弟认错人了,实在是对不住。” 村长冷哼一声,连忙离开去追马云天。 等村长离开后,马云山长出一口气,竟发现自己后背满是汗水。 马云山脚步匆匆向家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大王村的水牛,大王村的水牛……” 村长朝着马云天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可追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马云天的踪影,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阻拦自己的马云山。 村长又接着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马云天。 没有马云天,即使最后到了县衙也不好交代,村长只得将此事按下,独自一人来到县衙附近等狗剩来接自己。 马家大院 马家的当家人,马云天的父亲马玉田此时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早饭。 突然好几天没看到自己儿子,马玉田扭头看向管家马兴:“马兴,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云天?” 马兴连忙上前一步恭声回答:“不是您让大少爷去东南负责盐船倾覆一事?” 马玉田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我什么时候让云天去处理盐船倾覆一事了?还有东南盐船倾覆是怎么回事?” 马兴顿时变了脸色,声音颤抖着说道:“啊?老爷您不知道?” 马玉田冷哼一声:“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赶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 管家马兴连忙将盐船倾覆和马云天连夜找马玉田的事情说出。 等马兴说完,一旁的小厮阿昌接着说道:“马管家说的不错,那天晚上的确看见大少爷从老爷院子出来,还是小的告诉大少爷老爷您在飘香楼喝酒,当时小的还以为大少爷是去找老爷了。” 马玉田皱眉沉思:“云天没有来找我,那天晚上我没有看见他。” 管家马兴和小厮阿昌低着头,沉默不语。 马玉田将筷子撂下,回到自己院子。 “老爷怎么过来了?” 见马玉田黑着脸突然走进房间,邹氏心里一惊,但她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模样。 马玉田双眼死死地盯着邹氏:“几天前的晚上,你有没有看见云天来找我?” 邹氏被吓得连连摇头:“没有啊,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你别忘了吃饭。” 沉默许久,马玉田随意地敷衍着走出房间,马兴则急忙跟在马玉田身后一起离开。 快要走出院子,马玉田突然回头:“派家丁去找大少爷,就是把县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大少爷找回来。” “是!” 马兴抬脚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马玉田大喊:“回来,你立刻去衙门报官,让衙役也帮忙寻找。” “是!” 马兴到账房领了银子,急忙向县衙跑去。 赶回家的马云山见家中仆役全都神色匆匆离开,连忙拉住一人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二少爷,大少爷不见踪迹,马管家让所有人都出去找呢!” 马云山松开小厮,心中彻底慌乱,不禁心中暗想:若是让他们找到马云天,自己岂不是大祸临头? 想到这一点,马云山急忙转身离开。 马兴匆匆赶到县衙,找到值守的捕头王涛。 王涛笑着说道:“马管家,今天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马兴却是一脸严肃:“不和你开玩笑,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 王涛当即收敛笑容拉着马兴坐下:“出什么事了?坐下来慢慢说。” “我们家大少爷马云天已经失踪好几天,家里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你帮忙让手下的兄弟出去找一找,看看是不是被哪个没长眼的给绑了?” 说着,马兴将钱袋子塞到王涛手中。 王涛这次却没有接过:“这事要是搁在以前,哥哥肯定帮你。但现在衙门新来了一位郭县丞,要是让兄弟们出衙行动,你还要和郭县丞说一声。” 马兴依然将银袋子推过去:“郭县丞也有份,你的先收下。” 王涛笑着摇了摇头:“事情紧急,咱们先去见郭县丞。” 马兴只得将银袋子收回去。 王涛领着马兴来到郭县丞面前。 王涛口中说的郭县丞正是郭宇飞,此时的他正伏在桌案前忙碌个不停。 见郭宇飞停下喝茶,王涛见缝插针地开口:“郭县丞,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 郭宇飞看了一眼旁边的马兴。 王涛连忙给郭宇飞介绍:“这是县中大盐商马家的大管家马兴。” 马兴急忙俯身行礼。 郭宇飞点头又看向王涛。 还没有摸准郭宇飞的脾性,王涛小心翼翼地开口:“马家的大少爷马云天不知所踪,连日来全无消息,马家希望衙门帮忙找找。” 郭宇飞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命画师画像并在县中张贴,你再领着衙中的差役寻找就是了。” “多谢大人。” 听到郭宇飞愿意帮忙,马兴连忙将钱袋子递到桌上。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二章:真傻了! 听到郭宇飞愿意帮忙,马兴连忙将钱袋子递到桌上 沉甸甸的银袋子摆在郭宇飞面前,郭宇飞瞬间黑了脸,厉声呵斥:“这是什么意思?赶紧拿走!” 马兴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地看向一旁的王涛。 王涛装模作样地催促着:“赶紧收起来,郭大人好心帮你找人,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马兴连忙将银袋子收起来:“实在是抱歉,是小人不懂事。” 等两人走出房间,马兴一脸疑惑地看着王涛,要王涛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王涛笑着拍拍马兴的肩膀:“放心,这都不算什么。刚上任的大人一开始都是这样,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假清高!” 马兴无奈地摇头,然后将钱袋子塞到王涛手中:“你不会也要拒绝吧?” 王涛将银袋子收起来:“我收不收都不要紧,主要是手下的兄弟们若是没有饭吃,干活自然没力气。你说是不?” 马兴连连点头。 县衙大门外 给酒楼送完菜的狗剩匆匆赶来:“村长,事情办完了么?” 村长叹口气坐上驴车:“先走吧,路上再和你说。” 狗剩敲打着毛驴,驴车缓缓移动:“你怎么这副表情,究竟出什么事了?” 村长倚着木筐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听完村长解释,狗剩安慰道:“这个傻子丢了就丢了吧,村长你也别太担心,反正也不关咱们什么事。” 村长闭上眼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另一边,马云山从家中离开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院中坐着几名凶神恶煞的狠人正喝酒吃肉。 看着马云山鬼鬼祟祟的模样,一人放下大骨头喊道:“小白脸,干什么的?” 马云山紧张到话都说不流畅:“我找……找野狗。” 听到马云山要找野狗,几名狠人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着马云山:“钱带够了么?” 马云山连忙将钱袋子抛过去。 那人打开瞅了瞅,然后指着房门冷冷地说道:“进去吧。” 马云山走进房间,房中有些昏暗,只能大概看到前方有个人影。 “你要杀谁?” 突然,从黑暗中传出一道嘶哑的低吟,这根本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声音,不觉间让人汗毛倒立。 马云山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画上画的正是马云天:“就是他,他现在可能在城内,也可能在城外的大王村。” “知道了,需要把人头带回来么?” 马云山连连摇头:“不用!完事之后,将他埋起来,你只需要告诉我位置就成。” 见野狗迟迟没有回话,马云山连忙说道:“事成之后再给三十两白银。” “成交!” 事情谈妥,马云山匆匆离开。 过了中午,村长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见王老伯在家中等着自己。 王老伯向村长身后瞅了瞅,没看见马云天:“村长,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难不成是找到水牛的家人了?” 村长进门就抓起桌上的大碗水喝个不停:“没有,我们进城后没多久,水牛那小子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发病跑了,等我追过去找的时候,他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里,王老伯眸光一暗,沉默着不说话。 村长把碗放下来到王老伯身边安慰:“王叔,你也别过于担心水牛,他运气好不会出什么事的,说不定遇上好人家就把他领到衙门呢。” 王老伯叹息一声:“希望如此,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村长将王老伯送出家门。 深夜,大王村静悄悄的,能够隐隐地听见虫鸣。 可就在这时,安静许久的大王村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这一下就好像捅了马蜂窝,邻近的狗也都跟着狂叫不止。 王老伯被吵醒,看着漆黑的房间嘴上咒骂了几句,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砰砰砰! 院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王老伯立刻睁开眼睛,睡意全无,他摸着黑将油灯点燃。 将房门拉开一道缝,王老伯轻声喊着:“谁啊?” 砰砰砰! 没人应声,回答王老伯的依旧是沉闷的敲门声。 王老伯拿起锄头悄悄来到院门后,再次问道:“谁呀?” 只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二丫,开门,喝药……” 王老伯心中一惊,连忙把锄头放下:“是水牛不?” “是水牛,是水牛。”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老伯打开门,果然看见傻笑的马云天。 门一打开,马云天就跑向之前睡觉的房间,躺在床上不停地喊着:“二丫,吃药,二丫……” 王老伯连忙走进来:“别喊了,二丫已经睡着了,等天亮了再让她给你喂药。” 马云天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睁着眼傻傻地看着王老伯。 看着完全痴傻的马云天,王老伯叹息一声:“赶紧睡吧,等天亮了,二丫就能给你喂药。” 马云天听话地闭上眼睛,露出傻傻的笑容。 王老伯转身将门关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苦命的人!” 京都 睡醒之后,钟烁在吏部顺利拿到官凭后,便到大理寺报道。 看着庄严的大理寺,钟烁心潮澎湃,满怀激动。 值守的衙役见钟烁一动不动的忙上前询问:“你杵在这干什么?” 钟烁拿出官凭:“本官是新任大理寺司直钟烁。” 看到吏部的大印,衙役立刻露出谦卑的笑容:“钟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该打,该打!” 钟烁笑着摆摆手:“不知者不怪,带本官进去见寺正大人。” 衙役连忙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地回头看,使得两人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 拐了几道弯,两人来到一间宽大的房间,房中坐着一人眉头紧锁正在处理公事。 此人正是大理寺寺正张正奇! 衙役轻轻敲门:“张大人,新任司直钟大人到了。” 张正奇起身走向钟烁:“哈哈,今科新进的探花郎,我可是早就恭候多时了。” 钟烁连忙拱手行礼:“张大人的威名下官也早已耳闻。” 张正奇笑着看向衙役:“去,将严永新喊来。” 回过身,张正奇便拉着钟烁坐下:“这个严永新是寺中的录事,让他带着你熟悉寺中各项事务,等你熟练业务之后,他就归你管理。” “多谢张大人照拂。” 张正奇亲自给钟烁倒茶:“叫大人多生分,叫我张大哥就行。” 面对张正奇的热情,钟烁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张大哥!” 张正奇这才满意地笑道:“哎,这才对嘛。听说你和慕姑娘的好事将近?” “到时候给张大哥发请帖。” 张正奇这下更高兴了:“好啊,你的好事老哥一定去。” 砰砰砰! 趁着两人喝茶的间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向外看去,只见门前出现一人向张正奇行礼:“张大人!” 张正奇脸上的笑容稍稍敛起:“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新任的司直钟烁钟大人,以后由你带着熟悉寺中各项事务。” 张正奇又看向钟烁笑道:“这就是老哥给你说的严永新录事,以后他就归你管了。” 录事,负责官府之间或者府衙内往来公文的小官。 听到张正奇的一声老哥,严永新诧异地多看了钟烁几眼,觉得钟烁背景不小。 之后,严永新带着钟烁来到大理寺司直的办公位置,详细介绍着寺中的职务关系。 “加上大人您,寺内一共有六名司直,全都外出查案去了,因此现在留在寺内的司直就只有您一人。” …… 直到日落西山,张正奇等寺内官员邀请钟烁去飘香楼喝酒。 直到吃饱喝足,喝得意识恍惚,钟烁才被人送回府中。 六子扶着醉醺醺的钟烁来到侧院,见慕晓晓坐在凉亭中等着。 “小蕊,去打些热水来。” 看到钟烁连走路都不稳,慕晓晓心疼的急忙上前帮忙。 钟烁揽着慕晓晓将六子撇到一边,笑着说道:“这些文官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喝酒倒是一流!” 看着两人踉跄着走进房间,六子无奈地笑了笑。 将钟烁扶到床边坐好,慕晓晓正要起身把钟烁的鞋子脱下,却被钟烁一把揽在怀中躺下:“晓晓,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慕晓晓娇嫩的脸蛋上浮现两抹儿红晕,挂着几分娇羞,心中满是欢喜。 两人躺在床上傻傻地笑着。 没多久,小蕊端着热水回来,看见自家小姐躲在男人怀里,脸色噌的一下就红了:“小姐,热水来了。” 慕晓晓指了指床边,小蕊连忙将热水放在床脚。 慕晓晓艰难地从钟烁怀中逃离,蹲下来将钟烁的鞋子脱下。 见慕晓晓要为钟烁洗脚,小蕊连忙说道:“小姐,我来吧。” 慕晓晓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喜欢给他洗脚,我心里高兴。” 小蕊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六子傻傻的笑容。 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六子,小蕊下意识地嘟囔:“我才不会给你洗脚呢!” 慕晓晓一脸疑惑地看向小蕊:“你嘟嘟囔囔地说什么?” 小蕊瞬间红了脸,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六子见这里没什么事便开口说道:“小姐,没什么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慕晓晓笑道:“知道了,小蕊赶紧去送送六子。” “啊,我我……小姐!” 小蕊被慕晓晓逗得说不出话,直到慕晓晓笑出声,小蕊才知道自己被慕晓晓耍了。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三章:定亲也是大婚(一) 左相为孙女选婿的消息之前已经有许多官员士族留意,现在又得陛下赐婚,恐怕满京都的人都已知晓。 临近中午,左相府内红绸满挂,喜酒喜糖俱已上桌,府门前是车水马龙。 京都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前来祝贺,来不了的官员也让家里面送了礼物过来。 知道慕晓晓的婚事不在京都举办,送来的礼也都是按照大婚的份量来的。 这一点,官场上的这些人可没有敢装糊涂的。 钟烁跟着慕衡站在大门前迎接宾客。 为了方便安排客人的位置,一旁的门房向院内高喊: “右相宇文大人到!” “中书舍人冯大人到!” “刑部郎中刑大人到!” “大理寺寺正张大人到!” …… “镇北王到!” 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的院内突然安静下来,官员脸上表情各异,有沉默,有疑惑,有惊讶……,但不论是什么表情,他们都齐刷刷地向入口看去。 只见慕衡和钟烁分居左右,笑着为镇北王皇甫岳引路,将他引到慕文翰和右相宇文德海那里。 慕文翰笑着站起身:“王爷大驾光临,老夫荣幸之至。” 镇北王哈哈大笑:“陛下为左相孙女赐婚,如此幸事,本王岂有不来的道理?” “请坐!” 慕文翰笑着邀请镇北王坐到自己右手边,但心里却是疑云层生,不知道镇北王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酒席的位置本来都是规划好的,现在镇北王突然到访,慕衡连忙不着痕迹地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圆桌对面。 慕文翰、宇文德海和镇北王笑着坐下来闲聊。 见三人说的热闹,周围的官员才开始慢慢交头接耳,悄悄议论。 “镇北王五月入的京都,现在都快八月了,镇北王怎么会待这么长的时间?会不会是走不了了?” “不应该,西北道边界的几十万兵卒也不是纸糊的,一旦镇北王出事,战火恐怕立刻就烧起来。” “镇北王留下应该是为了世子的婚事,听说七公主宁死不嫁,现在宫里都快急疯了。” “宫里也不只有七公主,换别的公主不就行了么?” “听说五皇子一直在劝说七公主嫁过去,可七公主就是不嫁,而六皇子则是想让八公主嫁过去。双方都想让自己的亲妹妹嫁过去,争来争去的,都快打起来了。” “这可是皇位之争,自然不会拱手相让。不论是谁嫁到镇北王府,身后的皇子就等于拉拢了一个庞大的力量,一旦婚事确定,皇位就基本上确定了。” “皇后娘娘母族势弱,恐怕嫁过去的会是八公主。” “谁说不是呢?荣贵妃的父亲可是东南道步军副总管。” …… 郭宇飞和永宁县令打了招呼。 县令听说郭宇飞要去参加左相孙女的定亲宴,连忙让人备了一份厚礼让郭宇飞带上。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县官,参加左相孙女的婚宴对他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然左相不一定会记住他,但是有一就有二,总是一个机会。 看到熟悉的身影,钟烁连忙上前:“郭兄,你要是再晚一会儿,恐怕就吃不上热乎饭了。” 郭宇飞大笑:“你的好日子,就是吃冷饭我也愿意。” 钟烁笑着将郭宇飞迎进去。 宴会期间,慕文翰领着钟烁向宾客敬酒,将各位官员介绍给钟烁认识。 酒宴过后,宾客尽欢。 晚上,月明星稀,皎洁的清辉洒下来,为世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钟烁这次可没有喝醉,而是和郭宇飞在侧院闲聊。 钟烁给郭宇飞倒了一杯酒:“你家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郭宇飞叹息一声,仿佛将心中的苦闷全都吐了出去:“那些个杂碎听说我中了榜,就把当年占的田都还回来,为了赔罪还多送了几块肥田。我本来是要好好惩罚他们,可没想到的是当年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恶人有的病死了,有的被其他仇家报复,落下残疾,每天过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 “冥冥之中善恶终有报,我当时想这就是报应。他们作恶受苦,病死残疾,我若不是家中贫寒,也不会结识钟兄走到如今的地步。” “看着他们儿子一家跪在眼前求饶,尤其是小孩子被父母逼着跪下哭求时,我就想通了,与其让他们死,不如让他们担惊受怕地活着,于是我只收下原本就属于我们家的田地,至于多的那些,我看都没看。” “村里的那些墙头草为了巴结我,自然会替我时时刻刻地教训他们。” 看到郭宇飞激动的样子,钟烁也不好劝说什么,默默地给郭宇飞倒了一杯酒:“喝!” 两人笑着举杯同饮。 钟烁刻意将话题岔开:“在永宁县干的怎么样?” 郭宇飞苦笑一声:“吏部给我定的官级是八品,本来是我要去东南道做八品主簿,后来相爷说了话,便让我去永宁县暂时领七品的实缺县丞。京县的县丞很多人都盯着,突然间被我摘了桃子,衙门有些人看不惯,暗中下绊子。” 钟烁拍了拍郭宇飞的肩膀:“这次回去就好了,知道你和相府有关系,那些人自然不敢再给你使绊子。” “说的也是。” 两人又喝了一杯。 郭宇飞给钟烁倒酒,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钟烁抓住郭宇飞正在倒酒的手,径直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郭宇飞摇摇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钟烁笑骂道:“去你的,嘴里的话都快蹦出来了,还说什么瞒不住我?” 大笑着,郭宇飞顺势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此人是永宁县中大盐商马玉田的大儿子马云天,几天前突然不知所踪,县城内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我这县丞的位置是因着相爷的关系才得来的,若是不能破除此案,恐怕会被人拿出来说相爷识人不明,并且这也是我为官的第一桩案子,我也想尽快破解,不让心中留下遗憾,因此想让你分析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接过画像缓缓打开,在看到画中人的瞬间,钟烁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这个人我见过!” 郭宇飞心中一惊:“什么?在哪里见的?” 钟烁便将在进京途中遇上的事情讲给郭宇飞听。 郭宇飞皱起眉头,略微沉吟:“大王村,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后就过去看看。” 钟烁想了想:“这个人身上说不定还背着人命,借着此次休沐,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可以保护你。” 郭宇飞却是连忙摆手:“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有时间和嫂子散心,跟我去查案算什么事?” 钟烁笑着说:“不用担心,这次我带晓晓一起去,就当是出门散心,并且跟着你这县里的二把手真刀真枪地干一次涨涨见识,免得以后查案出错,徒惹人笑话。” 明白这是钟烁为自己考虑,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震慑县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 郭宇飞端起酒杯,郑重地说了一声:“多谢!” “咱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两人大笑着,一饮而下。 婚房中布满了红色,红蜡烛,红桌布,红床单,红被子等等,让人一眼望去,不自觉地感到喜气洋洋。 慕晓晓顶着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时不时地傻笑着,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 床上摆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房中的桌子上摆放着酒水和菜肴,免得新人后半夜饿了没东西吃。 看着满屋的红色,小蕊呆呆地趴在桌子上轻声说道:“小姐,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您就成婚了。” 察觉到小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落寞,慕晓晓忙说道:“是啊,想当初你刚跟我时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呢,一转眼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小蕊吓得立刻坐直了身子:“我一辈子都侍奉小姐,一辈子不离开。” 慕晓晓笑了笑:“哪有大姑娘不嫁人的?等到你成婚时,我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包管你婆家不敢欺负你。” 小蕊急忙蹲在慕晓晓身旁,眼角含泪,声音哽咽:“小蕊不嫁,小姐不要赶小蕊走好不好?” 知道小蕊想岔了,慕晓晓连忙拉着小蕊的手解释:“谁说要赶你走了?嫁人也不一定要离开我啊。你看祖母身边的郑嬷嬷不都是嫁给慕管家,并没离开祖母啊。” 小蕊这才止住哭腔:“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慕晓晓紧紧地拉着小蕊,眼角湿润:“傻丫头!你可真是个傻丫头!” 转念一想,慕晓晓又说道:“我觉得六子就不错,人长得也不差,又会武艺,不如你就嫁给六子算了。” “啊?小姐,我,我……” 一下被戳中心中的小秘密,小蕊被吓得连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慕晓晓笑个不停:“还装?我都看到六子偷偷给你带好吃的。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小姐,我,我没想瞒您,我就是,我就是……” 小蕊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钟烁笑着走进来。 “小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叫我。” 小蕊急忙从慕晓晓手中挣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钟烁一脸茫然地说道:“小蕊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逗她玩呢。”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两抹儿红晕迅速爬上慕晓晓的脸庞,身体微微颤抖。 感到自己右边突然一陷,一双手突然被一团温热包裹,慕晓晓颤抖得更厉害,脸色更红了。 “晓晓,我喜欢你。” 钟烁一把将慕晓晓揽在怀中,紧紧抱着。 “我也喜欢你!” 浓烈而滚烫的男子气息充斥在慕晓晓鼻间,慕晓晓感觉自己都快晕了。 ------------ 龙游大海 第八十四章:定亲也是大婚(二) 钟烁从床边的小桌子上拿起玉如意,轻轻地将红盖头掀开。 只见,慕晓晓头顶彩冠眉目含情,软嫩的脸蛋透着娇羞妩媚,一点朱唇似是要将钟烁的魂都勾走。 钟烁看呆了,只能听见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和口水顺着喉咙咽下的声音。 慕晓晓被钟烁盯得羞愤难耐,忙转过身不看他。 回过神的钟烁将玉如意放下,抬起微微颤动的手轻轻地将慕晓晓的脸蛋扭回来。 四目相撞,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不见,唯有彼此的深情悄悄缠绕。 钟烁缓缓靠近慕晓晓,近到能够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 两人额头相抵,炽热的气息喷在彼此的脸上,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不觉间,钟烁吻上了慕晓晓,齿间的柔滑像是世间最猛烈的毒药,迅速地将两人仅存的理智淹没。 呼吸越来越粗重,身上的衣服被抛在一旁,两人坦诚相见,彼此缠绵。 钟烁低吼着慢慢前进,慕晓晓眉头深锁,楚楚可怜。 世上本没有现成的路,来来回回走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规模。 红床摇晃,吱呀作响。 慢慢地,慕晓晓一会儿觉得自己身如鸿毛,云游天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重若泰山,舒心踏实。 大红蜡烛静静地燃烧,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摇摇晃晃,满屋春光。 等到钟烁和慕晓晓恢复理智时,已是浑身大汗,粗重的呼吸声在两人耳边彼此回荡。 时间来到了后半夜。 慕晓晓轻轻抚摸着钟烁身上的伤痕,满心愧疚:“若不是遇上我,你根本就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钟烁揉捏着手中的娇嫩丝滑:“傻丫头,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嘛!” 慕晓晓眼角湿润:“可我,就是心里难受。” “我看看哪里难受。” 说着,钟烁抬手伸向慕晓晓胸口,吓得慕晓晓下意识地向后退,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面前人的夫人,又连忙停下来,羞得脸色通红。 看到慕晓晓左右为难的娇羞模样,钟烁笑出声:“还不习惯啊。” “讨厌!” 钟烁抚摸着慕晓晓胸口的疤痕:“别难受了,今天可是咱们的大喜日子,要开心点!” 慕晓晓像小猫那样缩在钟烁怀中:“烁哥哥,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就死在那个我们相遇的破庙里。” 钟烁抱紧了慕晓晓:“要是没有你,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 “烁哥哥。” 慕晓晓仰头看向钟烁,眼神渐渐迷离,身子越来越软像水一样覆在钟烁身旁。 “晓晓。” 钟烁身体发烫,呼吸慢慢变得粗重。 两人再次缠绵,翻来覆去。 这一次慕晓晓不再痛苦,舒服的感觉不断刺激着大脑,令她感到无比充实。 钟烁依然低吼,下身传来的感觉让他通体乱颤,欲拔不能! 如骑自行车提速一般,钟烁的动作越来越快,双腿都感到发酸。 慕晓晓则是快要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巴拼命地呼吸。 随着一声低吼,钟烁冲击到最深处,一泄如注。 慕晓晓尖叫一声,脚趾都兴奋到僵直。 两人躺在床上,望着彼此傻笑,眼神中满是幸福与满足。 “烁哥哥,我饿了。” 慕晓晓趴在钟烁怀中,有气无力地说道。 钟烁看了一眼桌子:“桌子上有吃的,咱们一起去吃点。” “疼,下不来床。” 慕晓晓向被子里躲了躲,满脸的害羞。 “哪疼?我看看。” 说着,钟烁就要掀开被子。 “讨厌!” 慕晓晓急忙将被子盖在身上,充满柔情的眸子轻轻地白了钟烁一眼。 钟烁立刻明白过来笑呵呵地下了床:“你想吃什么?我端过来喂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宫,凤阳阁 夜风轻轻吹拂,丝丝的凉意直往腿上钻。 七公主站在二楼,扶着栏杆望着左相府的方向,青涩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清泪。 婢女青荷将外袍披在七公主身上:“公主,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今天是他成婚大喜的日子。” 七公主答非所问,但是听不出喜怒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愁。 青荷轻轻叹息一声,连忙安慰:“只是定亲,距离大婚还早着呢!” 七公主摇头苦笑:“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 看着七公主伤心的模样,青荷心中也是难受不已:“公主,其实嫁到镇北王府也没什么不好,或许王府的世子和慕公子一样风流倜傥,才高八斗。” 七公主回头看了青荷一眼:“你不懂,你真的觉得五皇兄来劝我嫁到镇北王府是为我好?” 青荷眼神中布满疑惑:“难道不是么?” 沉默许久,七公主才继续说道:“镇北王府的确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今世上除了皇室外,难出其右者,可镇北王府独掌西北道诸州军政大权,根本就不受朝廷节制。不论是五皇兄劝我,还是六皇兄劝八妹都是为了拉拢镇北王,好让他们能够顺利地登上皇位。” “可是,镇北王和皇族那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一旦平衡之势被打破,嫁过去的公主就要两面受气,甚至可能会被刺死。” “公主,你,你……” 青荷被七公主的话惊到张大了嘴巴,看着七公主的背影,眼中满是震撼,没想到七公主温婉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心思。 七公主莞尔一笑:“当然这些都只是其次,本公主不想嫁过去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喜欢他,毕竟这是本公主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男人,本公主可不想放弃。” 顿了顿,七公主继续说道:“听说镇北王去参加他的婚宴了,是么?” 青荷点头:“是的,听说陛下知道此事后有些不高兴,甚至去左相府中赏赐的公公都晚了半个时辰。” 七公主略微沉吟:“明天让马德明来见我。” “是!” 青荷连忙应下。 七公主和青荷静静地站在二楼,任由冷风吹过,衣袂飘荡。 第二天下午,大红蜡烛早已燃尽,层层蜡泪堆叠在一起。 慕晓晓早已醒来,但她却不想离开温暖的胸膛,像小猫一样静静地伏在钟烁怀中,时不时地傻笑着。 可下身不经意间传来的疼痛又使得慕晓晓蹙起眉头,慕晓晓下意识地想要掐钟烁一下,但匆忙抬起的右手却停在空中舍不得掐下去。 最终,慕晓晓娇羞地瞪了钟烁一眼,抬起的手也落下来,一会儿捏捏钟烁的嘴巴,一会儿捏捏钟烁的鼻子,一会儿又碰碰钟烁的眼睫毛,玩的不亦乐乎。 许久,钟烁缓缓醒来。 慕晓晓像是做贼的小偷,连忙将手抽回来,装模作样地说道:“你醒了?” 钟烁一把将慕晓晓揽在怀中,手掌不老实地来回揉捏:“还不是你弄的?” 慕晓晓羞红了脸:“我错了,我错了。” 钟烁却似没听到一般,手掌继续向下探索。 慕晓晓被吓得浑身激灵,连忙向后退:“痛,很痛,不要。” 钟烁停下来将慕晓晓揽到怀中,板着脸质问:“还敢不敢了?” 慕晓晓抿着嘴笑:“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钟烁低头吻上慕晓晓,直到慕晓晓喘不过气,钟烁才停下来:“这只是小小的惩罚,这次先记账上,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来讨还。” 慕晓晓现在是头晕目眩,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哪里想那么多,只得连连称是。 两人的呼吸逐渐均匀,钟烁缓缓说道:“宇飞那边遇到点难事,我准备陪他回永宁县一趟,你去不去?” 慕晓晓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就不去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 钟烁沉默,刚刚大婚就要离开新娘子,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 慕晓晓往钟烁怀中钻了钻:“别多想啦,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我不能离开。郭宇飞找你一定是急事,耽搁不得。你放心地去,不用担心我。” 听了这话,钟烁悬着的心才放下:“好吧,能娶到夫人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慕晓晓傻笑:“我也是。” 砰砰砰!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小蕊清脆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小姐,小姐……” 钟烁眉头微微皱起,惹得慕晓晓笑出声:“怎么了?” “老夫人找您。” “我马上就过去。” 慕晓晓皱着眉头,强忍着不适下床找衣服。 钟烁心疼地将慕晓晓按在床上:“先坐下,等小蕊来帮你找。” 慕晓晓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以的。” 钟烁板着脸:“还敢顶撞夫君?” 见钟烁又要贴过来,慕晓晓连忙求饶:“不敢,不敢,奴家都听夫君的。” 钟烁迅速穿好衣服打开门:“快去给你家小姐穿衣服。” 小蕊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钟烁回头看向慕晓晓:“我走了。” “注意安全。” 慕晓晓点头,眼中满含不舍,但慕晓晓知道男人就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不能将他困在巢穴。 “放心!” 钟烁来到郭宇飞的房间,只见郭宇飞正和六子围坐在桌前闲聊。 见钟烁走进来,郭宇飞笑着说道:“钟兄,春宵一刻值千金,昨夜赚了多少金?” 钟烁笑骂道:“去你的!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郭宇飞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怕马云天再次失踪。”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五章:嚣张的野狗 两天后的上午,钟烁三人来到大王村。 见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奔来,在大树下纳凉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却没想到三人竟勒马停下,翻身下马缓缓朝他们走来。 钟烁和郭宇飞来到一位大婶面前:“大婶,我想问一下村长家在哪里?” 大婶一脸好奇:“你们是什么人?” 郭宇飞拿出县衙的令牌:“我们是县衙的,听说你们大王村前不久从河里救上来一个男人。” “你们说的是水牛?” 看着郭宇飞手中的令牌,大婶脸色一变连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子。 “应该是的,大婶您能带我们找到他么?” 郭宇飞看了钟烁一眼,然后又朝着大婶说道。 “没问题,我带你们过去。” 说着,大婶走到前面为钟烁三人领路。 钟烁和郭宇飞没有继续骑马,就跟在大婶后面慢慢走,时不时地和大婶闲聊几句。 很快,四人来到王老伯的院子门前。 只见院门紧锁,并且王老伯的院子还围了一道半人多高的矮墙。 大婶重重地拍打院门大声喊道:“二丫,二丫,我是你王婶,快来开门。” 听到声音,房中用黑巾蒙着面的野狗连忙将匕首抵在二丫脖子上,旁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正是刚刚被野狗打昏过去的马云天。 “别乱叫,否则老子杀了你!” 野狗连忙朝着二丫低吼,并悄悄来到窗户旁向外查看。 二丫眼中含泪,身体害怕地不停颤抖。 许久,王大婶见二丫不来开门,一脸疑惑地说道:“不应该啊,二丫平常这时候都在家,今天怎么敲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开门?” 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钟烁眉头皱起。 “等我靠近房门,你们就和大婶假装离开,到拐角处等我信号。” 多年被刺杀的经验使得钟烁立刻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躲在矮墙后面绕了一大圈来到房子和院墙的交界处,然后纵身一跃跳进院中。 六子担心钟烁的安全,紧紧跟在钟烁身后。 大婶惊讶地张大嘴巴就要喊出声。 郭宇飞急忙呵斥:“别出声!” 吓得大婶连忙把嘴捂上,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一到院中,钟烁和六子便看到倒在墙角血污中的大黄狗,此刻的它早已没了气息。 钟烁皱起眉头,脸色凝重一步一步地悄悄靠近房门。 见钟烁来到房门附近,郭宇飞带着王大婶离开。 临走时,王大婶还装模作样地轻声喊道:“二丫怎么这时候不在家呢?”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野狗才将二丫脖子上的匕首撤回去:“不要叫,若是乱喊乱叫,老子就杀了你。” 二丫害怕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野狗将房门打开谨慎地向外走了两步,又咳嗽两声,见王大婶真的走了,野狗才放心。 正欲回去将马云天除掉,却不想一回头一只硕大的拳头突然袭来重重地砸在鼻子上,野狗惨叫着后退,鼻子瞬间流出一抹儿嫣红。 听到动静,郭宇飞急忙赶回来,而大婶则大叫着离开。 恶狠狠地盯着钟烁,野狗愤怒无比,握紧匕首大吼着冲来。 钟烁弹出石子射在野狗眼上。 顿时,野狗捂着眼惨叫,身体不断地向后退。 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会放过野狗。 六子迅速上前一脚踹在野狗胸口,野狗向后倒飞而去,嘴上不停地哀嚎。 听到院内的打斗声,二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正好看见钟烁扭头看过来,二丫惊喜地喊道:“大夫大哥哥!” “是你啊,水牛呢?” 回头看到当初在河边遇到的小姑娘,钟烁心中便确定从水中救出来的人就是水牛。 二丫走过来拉着钟烁的手,眼含泪水:“水牛哥哥被坏人打死了。” 钟烁蹲下身子轻轻擦拭二丫脸上的泪痕:“二丫不怕,坏人已经被哥哥打趴下,再也不能伤害二丫了。” 郭宇飞焦急地拍打院门:“钟兄快开门!” 六子急忙打开院门,让郭宇飞进来。 钟烁站起身子,看向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野狗:“这人是来取马云天性命的。” 郭宇飞面色凝重,轻声说道:“还真的让你说中了,此案真的会牵涉到人命官司。看来马家这滩水可不简单呐!” 顿了顿,郭宇飞继续说道:“马云天呢?” 钟烁看向二丫:“二丫,水牛哥哥的尸体呢?” “我带你们去。” 说着,二丫拉着钟烁的手就要向屋内走去。 “快快快……”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刚才匆匆逃离的王大婶竟然带着村长和村里的壮小伙冲过来。 钟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村长带着村民手拿农具将钟烁几人围起来。 二丫急忙站出来解释:“村长叔叔,大哥哥都是好人,是大哥哥救了二丫。” 接着二丫又指着被六子押着跪在地上的野狗:“他是坏人,是他拿刀抵着二丫的脖子要害二丫,他还把水牛哥哥杀死了。” 村长等人看向野狗,眼神中满是怒火,似是要把野狗生吞活剥。 野狗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梗着脖子大吼:“一个小娃娃说的话你们也信?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若不然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村长冷哼一声,指着野狗怒道:“你个腌臜货,跑到我们大王村杀人,老子把你送进县衙,让你人头落地!” 听了这话,野狗狂笑不止。 村长皱起眉头:“你这厮,死到临头竟还有脸笑?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野狗面露不屑,讥讽道:“送老子去县衙?实话告诉你,老子在衙门里面可是有人,到时候让你们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听了这话,再看到野狗自信的模样,周围的村民心中都有些害怕,打起了退堂鼓,偷偷地看向村长。 野狗说的若是假的,自然是没什么,可若是真的,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招了灾祸? 村长现在是面露难色,骑虎难下,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 正当村长犹豫不决时,郭宇飞站出来怒道:“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流氓恶棍。好啊,既然衙门里面有你的人,那咱们就去衙门走一遭,老子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保你!” 听到这话,野狗微微一愣,然后又大笑道:“还真有不怕死的,好,到了衙门老子要你跪下来求饶。” 见野狗一点不带怕的,村长连忙来到郭宇飞身边轻声劝道:“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平头百姓和他们斗,斗不过的。” 郭宇飞却是大声向周围的村民喊道:“现在这人手上已经沾了人命,你们又和他结了仇怨,若是今天放过他,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会翻到你们家里要了你们一家子的命。” 周围百姓心里一惊,看向野狗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感受到村民那要吃人的目光,野狗被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大喊:“只要你们放了我,这事就算翻了篇,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一辈子不再踏进大王村,怎么样?” 一些村民变得犹豫,再次看向村长。 村长心中大动,正要就坡下驴,却被一声大喝打断:“我不同意!” 村民齐刷刷地看过去,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王老伯,看样子他也是听了许久。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老伯绕过郭宇飞来到钟烁面前:“大夫,我老头子相信您,您能保证这家伙真的能够受到惩罚么?” 看着王老伯真挚的眼神,钟烁微微一笑:“我能!” 王老伯也笑了:“既然如此,那老头子我跟你们去县衙!” 村长急忙喊道:“王叔,你疯了?” 王老伯冷哼一声,指着野狗低吼:“我没疯,是他要杀二丫,就是把我这条命豁出去,我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看着王老伯眼中的疯狂,村长沉默了,其他的村民也沉默了。 郭宇飞上前一步大喊:“还有其他人要和我们去县衙么?” 许久,没有一名村民站出来,他们全都低着头,久久不语,仿佛事不关己。 郭宇飞眼神黯淡,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不去也行,能不能借我们一辆驴车,好让我们快点进城?” 给县城酒楼送菜的狗剩站出来:“我借给你们!” 钟烁看向六子:“把这家伙绑了等一会儿押到驴车上。” “是!” 其余的村民则是趁机离开,害怕野狗记住他们的面孔,等到事后寻仇报复。 可就在这时村长突然大喊:“还有我,我也要去县衙,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村长,我是躲不掉的。” 郭宇飞的眼睛微微亮起,激动喊道:“好,很好!” 倒是村长觉得有些不明所以:这小子毛没几根竟然和县里的那些大人物一样有几分派头。 钟烁赞许地看了村长一眼,然后就要进屋查看马云天的尸体。 “我也去!” 只见,王婶挤开人群走到郭宇飞面前。 然后又有几名村民愿意去县衙作证。 郭宇飞兴奋地喊道:“好,你们很好!” 可就在这时,野狗突然大笑道:“我想你们搞错了,屋里的那小子可没死,我只是将他打晕了而已。” 钟烁猛地看向二丫,二丫害怕地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水牛哥哥躺在地上就是死了。” 知道野狗可能不会被判死刑,王老伯一下子慌了神,紧张地看向钟烁:“大夫,现在可怎么办?” 一旁的村长更是脸色苍白,就连身体也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村民扶着,怕是早就倒地昏迷。 郭宇飞则是眉头紧皱,暗自沉思。 六子缓缓抽出长刀架在野狗的脖子上,看向钟烁:“少爷,要不要现在就宰了他?以除后患。” 脖子上冰凉的感觉刺激着野狗的神经,此话一出,野狗吓呆了,浑身冒出冷汗,心中暗道:“咱们究竟谁是杀手?你小子心也太黑了吧?” 王老伯和村长看向六子,那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无比震惊。 顿了顿,钟烁和郭宇飞相视一笑,缓缓说道:“这倒不至于,咱们要秉公处理。” “好吧。” 六子这才把刀收起来。 野狗长出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整个人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狗剩匆匆跑进来说道:“驴车到了,咱们走吧。” ------------ 龙游大海 第八十六章:诬告 六子和村长将昏迷的马云天抬到驴车上,然后又将野狗死死地绑在驴车上一动都不能动。 王老伯、二丫、村长、狗剩也跟着坐在驴车上和钟烁三人一道前往永宁县城。 来到城门,守城的城防营见驴车上绑着人,连忙将钟烁等人拦下。 为首的伍长大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绑人?” 听到动静,周围的军士立刻冲过来将钟烁等人包围。 野狗仰着脸大喊:“军爷,他们乱抓好人,滥用私刑,你看看给我打的。” 六子朝着野狗的后脑勺猛地拍了一下:“老实点!” 野狗瞪着六子,那眼神似是要将六子生吞活剥,充满了恨意。 周围的军士握紧手中的兵器,双眼死死地盯着钟烁等人,只待伍长一声令下便冲上去。 驴车上村长等人变得紧张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地看向郭宇飞。 郭宇飞笑着来到伍长面前,用仅能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本官是永宁县的新任县丞郭宇飞,此行是秘密查案,还望伍长保密。” 说着,郭宇飞从怀中取出官凭。 伍长连忙恭敬地接过,仔细地查看一番后小声说道:“抱歉,实在是抱歉。” 接过伍长送回来的官凭,郭宇飞笑道:“不知者不怪。” 伍长朝着手下大喊:“没事,没事,放他们过去!” 在野狗错愕的目光中和周围百姓的小声议论下,钟烁等人迅速通过城门,朝着县衙而去。 快要到县衙时,钟烁突然停下,连带着郭宇飞等人也迅速停下来。 见钟烁脸色严肃,郭宇飞连忙问道:“钟兄,怎么了?” 钟烁看了一眼野狗:“此人在大王村说在县衙有靠山,当时他那张狂的样子,应该不是作伪。” 郭宇飞眉头皱起:“钟兄的意思是?” “这种庇护恶棍的杂碎若不尽早拔除,恐怕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冤假错案,还会有更多的百姓受苦。” 郭宇飞感同身受:“钟兄说的有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呢?” 钟烁略微沉吟:“一会儿让六子带他们进去,等将其背后的靠山钓出来后,咱们来个一网打尽。” “好,就这么办!” 郭宇飞眼中泛起光芒,满脸兴奋。 在村长等人疑惑的目光中,钟烁将六子叫到身边叮嘱一番,然后和郭宇飞快速离开。 见钟烁和郭宇飞突然离去,村长心中发慌连忙问道:“他们、他们怎么走了?” 六子笑呵呵地说道:“他们有点事情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 野狗冷笑一声:“他们不会是怕进衙门,赶紧逃了吧?” 王老伯看了看怀中的二丫,心中五味杂陈。 六子拍了拍胸脯:“你们不用怕,我和你们一起去!” 野狗不屑地说道:“还在这里嘴硬,等到了衙门老子要你跪下来道歉。” 啪! 六子一巴掌扇在野狗脸上,留下一个大红的手印。 野狗愤怒至极,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你给老子等着!” 啪! 六子又扇了野狗一巴掌,咬着牙低吼:“你给老子闭嘴,再废话,老子废了你!” 野狗被气得脸色铁青,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见六子一点也不怕的模样,村长等人心中才踏实一些。 驴车停在县衙门前,在大门前值守的衙役连忙喊道:“停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赶紧走!” 六子翻身下马,拱手说道:“衙役大哥,我们是来报官的!” 两名衙役来到六子身边:“怎么回事?” 六子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衙役听。 一名衙役看向绑在驴车上的野狗,眼睛瞬间睁大,然后给身边的衙役使了眼色。 看到被村长和狗剩从驴车上押下来的野狗,那名衙役立刻明白过来,招呼也不打连忙向衙门里跑去。 剩下的那名衙役将六子等人领到县衙侧院,当然昏迷的马云天也被抬到侧院。 衙门外不远处,钟烁嘴角微微勾起:“鱼要上钩了。” 不一会儿,捕头王涛神色匆匆地来到侧院,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六子等人。 见到王涛,野狗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变得跟狗一般笑呵呵地向王涛点头示意。 王涛一脸严肃地坐到椅子上:“就是你们要报官?” 六子俯身拱手:“敢问大人是?” 王涛冷声说道:“本人是永宁县衙捕头王涛,有什么冤情赶紧说来。” 王老伯上前一步指着野狗:“此贼潜入草民家中,欲要谋害草民的孙女二丫和朋友水牛。” “可有证人?” 王涛扭头瞪了一眼野狗,脸色更黑了。 王老伯将二丫拉到王涛面前:“这是我孙女二丫亲眼所见。” 二丫连忙点头:“就是他要杀二丫和水牛哥哥。” 想到解决的法子,王涛嘴角微微勾起:“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还有没有其他的证人?” 王老伯变了脸色,一脸焦急地说道:“大人,此事是二丫亲眼所见,如何不能信?” 见王老伯竟敢质问自己,王涛冷哼一声:“小孩子还有可能被人教唆,不能作为案子的人证。” 听到这里,野狗冷笑道:“不错,小孩子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况且我当时只是有点饿了,进你们家找点吃的。谁知道突然冒出两人,上来就揍我,还把我绑起来。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是么?” 王涛板着脸,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王老伯等人。 村长等人吓得说不出话,唯有二丫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这样的,是他拿刀抵着我的脖子,是他打晕水牛哥哥……” 砰! 王涛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闭嘴,老子刚才已经说了小孩子的话不能作为证据,再大喊大叫的,老子打你板子。” 王老伯连忙将二丫拉到身后,不停地求饶:“大人,是小孩子不懂事,您千万别生气。” 王涛摆了摆手,换上一副笑脸:“小孩子口无遮拦,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他肚子饿了找些吃的,也是情有可原。让他赔一些钱,此事就算了,怎么样?” 王老伯有些犹豫,看向六子,可六子却仿佛没注意到,一动不动的看着王涛。 “也好。” 没有办法的王老伯只得点头同意。 可下一秒,王涛突然收起笑脸,冷声说道:“你们之前说他入室杀人,现在又变成他走投无路不得已进入你们房中找吃的,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你们诬告他,想要讹他一笔钱。我朝律法规定诬告者同罪,来人啊,将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 诬告者同罪,就是诬告别人什么罪名,查清是诬告之后,诬告别人的人就要被判处什么罪名。 早就等候多时的衙役瞬间冲上去,将六子等人团团包围。 看着明晃晃的长刀,村长等人吓得身子都软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二丫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六子拦在王老伯身前,抽出长刀大喊:“我看谁敢?” 王涛哈哈大笑:“敢在县衙动刀,我看你是活腻了!” 六子持刀指着王涛冷笑:“一个小小的永宁县县衙捕头,一个朝廷不入流的衙役,竟敢在县衙之中颠倒黑白,将受到欺压的百姓说成了诬告的贼人,真是无法无天!”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王涛皱起眉头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六子冷哼一声:“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野狗急忙站出来解释:“二叔,他就是大王村的村民,根本没什么背景!” 王涛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个不知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杂碎。来人,将此贼押入大牢,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衙役大吼着冲上去,村长等人彻底吓破胆,连喊饶命。 野狗狂笑不止:“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怒喝传来: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郭宇飞和钟烁黑着脸站在院门前。 王涛立刻换上笑脸快步迎上去:“郭大人,您怎么来了?” 郭宇飞冷哼一声:“王捕头好大的官威啊!” 王涛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说笑了,属下不敢。” “你不敢?你可是敢的很呐。勾结恶棍,欺压良善,红口白牙的三言两语便将无辜的百姓污蔑成诬告的贼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涛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跪下求饶:“大人息怒,还听属下解释。” “你不用解释了,你不是要证人么?实话告诉你,本官便是大王村一案的证人!” 郭宇飞大袖一挥走向被包围的村长等人,周围的衙役连忙让出一条路。 王涛被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与刚才的威风凛凛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野狗瘫倒在地,止不住地呢喃:“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大夫大哥哥!” 二丫则是挣脱王老伯的怀抱,径直跑到钟烁身边。 钟烁笑着蹲下身子擦了擦二丫脸上的泪痕:“二丫,刚才怕不怕?” “当然怕了!那么多刀冲过来,谁不怕啊?” 听到这话,院中的衙役羞愧地将武器收起来。 郭宇飞指着周围的衙役怒道:“听听,听听,你们做出这等事情来,本官都替你们臊得慌。” 见状,躲在院门外的一名衙役悄悄溜走。 钟烁皱起眉头却并未阻止,因为他猜测衙门里面或许还有更大的一条鱼。 郭宇飞看向野狗,朗声说道:“大王村一案乃本官亲眼所见,案犯被当场擒获,铁证如山,不容再议。衙门捕头王涛审问案件时,目无王法,包庇亲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本官永宁县县丞现在宣布,革除王涛捕头一职,从衙役中除名,并打二十大板,罚五贯钱!” 王涛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连连求饶::“大人,绕我这一次,大人,求求您了……”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七章:县令贾浩仁 王涛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大人,饶我这一次,大人,求求您了……” 郭宇飞却似没听到,大吼道:“来人,给本官按住了,打!”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场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个人动手。 钟烁皱起眉头,心中暗道:看来郭兄的处境不太妙啊。 郭宇飞变了脸色,咬着牙低吼:“怎么,难道本官说的话不管用?” 面对郭宇飞的怒火,衙役们还是一动不动,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状,已经和郭宇飞撕破脸的王涛心中甚是得意,冷笑道:“姓郭的,别以为你挂着县丞的名头,县衙就是你说的算。实话告诉你,不管你什么来头,到了永宁县也得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见郭宇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野狗顿时嚣张起来,朝王老伯等人狂妄地大喊:“告诉你们老子在衙门中有人,你们就是不信,非得把老子绑过来。现在好了吧,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村长等人心中恐惧到极点,紧张到话也说不出口,甚至快要瘫倒在地。 郭宇飞气得指着野狗大喊:“你给本官闭嘴,县衙之内岂能容你威胁证人!” 野狗冲到郭宇飞面前贱笑:“老子就不闭,你能怎么着?” 郭宇飞被气得脸色发青:“竟敢藐视本官,来人,将此狂妄之徒抓起来,大刑伺候!” 周围的衙役纷纷看向王涛,听候王涛的命令。 “我看谁敢?” 王涛大吼,丝毫不将郭宇飞放在眼里。 院中的衙役又低下头,一动不动,显然他们更加恐惧王涛,甚至对王涛的恐惧程度已经超过了永宁县明面上的二把手。 砰! 就在衙役们无动于衷时,六子飞身上前一脚踹在野狗胸口。野狗当即喷出鲜血,倒飞出去落在院中,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王涛大怒道:“你敢在县衙内行凶,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院中的衙役像是换了一个人,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握紧长刀冲向六子。 “给本官停下!” 郭宇飞连忙冲到在六子面前阻挡衙役。 可衙役们似是没听到,躲开郭宇飞继续冲向六子。 王涛讥讽道:“县丞大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莫要多嘴,不要耽搁本捕头办案!” 不能约束属下,郭宇飞县丞一职已经名存实亡,以后郭宇飞说的话,恐怕永宁县衙再也没有一人听从。 郭宇飞脸色铁青:“猖狂至极,简直是猖狂至极。王涛,你真的以为没有人能够制得住你?” 王涛仰天大笑:“自然有,可惜这人不是你!” 郭宇飞破口大骂:“混账!你他娘的该死!” 见衙役将六子团团包围,一旁的钟烁突然开口:“六子,留下活口就行!” “好嘞!” 六子兴奋大吼,他早就在等钟烁的命令了。 王涛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钟烁:“你是什么人?敢阻止本捕头办案,就不怕被押入大牢?” 钟烁却是冷哼一声,不屑于理睬王涛,默默地看向六子。 只见六子握紧手中长刀,一个闪身冲向衙役,辗转腾挪间刀光闪闪。 热血飞洒,衙役们一个接一个倒地,痛苦地大喊。 见六子浑身浴血,如杀神一般冲来,站在最后面的两名衙役连忙将武器丢在地上,跪下来求饶:“饶命,饶命……” 六子停下来看向王涛,手中长刀还在不停地滴血。 王涛被吓得脸色苍白,心中充满恐惧:“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六子并没有回答,而是一脸肃杀地缓缓走向王涛。 王涛面露惊恐,连连后退:“我姐夫可是县令,你,你不能杀我,我姐夫是县令……” 钟烁冷哼一声:“又钓出一条大鱼!” 王涛被逼得撞在墙上,身体颤抖不止。 钟烁却是看向最后求饶的两名衙役:“你们两个过来行刑!” 那两个衙役犹豫不决地看向郭宇飞。 郭宇飞点头:“过去行刑!” 可那两名衙役看了王涛一眼后还是一动不动,似是要死扛到底。 钟烁给六子使了个眼神,六子毫不犹豫地持刀走向那两名衙役。 两名衙役被吓得连忙起身,大喊道:“我去,我们这就去!” 压下心中的恐惧,两名衙役抓起墙边的板子走向王涛。 见衙役真的过来打自己,王涛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杂碎若是敢打我,等我姐夫来了,一定饶不了你们!” 两名衙役自知已经得罪王涛,心中发狠,既然结下梁子那就不要留手,于是两人粗暴地将王涛绑在长凳上。 “啊,诶呦,你他娘的……” 随着板子落下,王涛哀嚎不止,谩骂不停,甚至隐隐有血迹从衣服上渗出。 听着自己二叔被打的惨叫声,野狗心中是无比害怕,甚至他都不敢坐起来,害怕下一个挨板子的就是自己。 板子每一次落下,王涛惨叫的同时,野狗的身体也跟着剧烈颤抖一下,吓得野狗冷汗直流。 一直被打的王涛心中对郭宇飞的怨恨达到了极点,谩骂声和惨叫声传遍了县衙。 不久,从飘香楼匆匆赶来的县令贾浩仁冲进来大吼:“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两名衙役停下来看向郭宇飞,已经被王涛记恨上的他们现在唯一的靠山只有郭宇飞。 郭宇飞拱手说道:“贾县令,本官正在判案,请你不要插手。” 贾浩仁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吼道:“郭宇飞,你想干什么?” 郭宇飞却是一步都不让,毫不顾忌同僚之情:“我再告诉你一遍,本官在判案,请你不要插手!” 贾浩仁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那好,本官问你王涛犯了什么罪让你下如此重手?” 郭宇飞义正辞严地说道:“王涛在查问案情时,包庇亲族,知法犯法,难道本官还打不得吗?” 贾浩仁看了王涛一眼,立刻会意的王涛激动地大喊:“大人,属下是被蒙蔽的,绝对不是故意包庇嫌犯。” 贾浩仁冷笑一声,心中颇为得意:“听到没有,郭宇飞,王涛只是被嫌犯蒙蔽,并不是刻意包庇,在本官看来这板子是不用打的。” 听到这话,王老伯惶恐地望向郭宇飞,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一旁的六子急忙开口解释:“王涛根本不是被蒙蔽,明明是王涛强行不将二丫的口供当作证据,刻意引诱王老伯拿钱走人,最后还反口诬陷王老伯借机闹事讹钱。敢问县令大人这不是包庇亲族又是什么?” 贾浩仁皱起眉头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六子拱手说道:“草民只是个过路的旅客,但草民所说的话全都是亲眼所见!” 王涛指着六子大喊:“姐夫,就是他将县衙的衙役打伤,您一定要小心。” 贾浩仁心中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伤衙门公人,视同谋反,你可知罪?” 六子微微愣住,王老伯等人也跟着担心起来。 王涛和野狗露出笑容,得意地看向众人,仿佛他们已经稳操胜券。 可谁知下一秒,郭宇飞站出来说道:“是这些衙役不听本官号令,本官这才命令他动手的。” 王涛和野狗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个小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贾浩仁恶狠狠地盯着郭宇飞,咬着牙说道:“郭宇飞,你真的要与我为敌?” 当贾浩仁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输了,因为此刻的贾浩仁已经在公理上站不住脚,开始打感情牌了。 郭宇飞冷笑一声:“不是我要与你为敌,是你在与法理为敌!是你在阻挠本官在查案!” 贾浩仁连连点头,咬着牙低吼:“好,那本官就要听听你是如何查案的!” 虽然贾浩仁不知道案情全貌,但既然王涛敢将口供按下,就一定有些依据。 于是,贾浩仁板着脸看向六子:“你说王涛不将二丫的口供当做证据,哪个是二丫,还不赶紧站出来让本官问话!” 王老伯连忙将二丫推出来。 看到二丫竟是个小孩子,贾浩仁心中顿时一喜:“二丫是个小孩子,她极有可能被教唆,自然不能作为人证。” 六子连忙辩驳:“可当时房中只有二丫、嫌犯和昏迷的水牛三人,难不成是嫌犯教唆二丫说自己是杀人凶手?” 贾浩仁一时语塞,只得改变思路:“嫌犯在哪里?” 野狗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挣扎着站起来:“禀告大人,小人野狗,也就是他们说的嫌犯。” 贾浩仁下意识地说道:“是你!” 野狗尴尬地点头。 野狗是王涛的侄子,贾浩仁自然是认识的,他也明白野狗是个怎样的人。 贾浩仁看到野狗的那一刻便明白六子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可自己的妻弟他也不能放手不管。 于是,贾浩仁下定决心看向郭宇飞:“郭大人,此案由本官接手,你不用管了。” 郭宇飞没想到贾浩仁这么无耻:“贾大人,这不合规矩!” 贾浩仁冷笑一声:“本官是县令,你只不过是县丞,合不合规矩不是你说的算。” 郭宇飞指着贾浩仁怒吼:“贾浩仁,难不成你也要包庇亲族,知法犯法?” 贾浩仁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恬不知耻地说道:“郭宇飞你不要信口胡言,本官只是接手案件,哪里是要包庇亲族?” 王涛忍着伤痛大笑:“跟我们斗,郭宇飞你还差得远!” 野狗也嚣张地朝着王老伯大喊:“早晚老子收拾你们!” 村长等人被吓得面如死灰,身上的力气似乎突然被抽走一般,快要站不住脚。 王老伯等人似乎是输定了。 “等等!” 就在贾浩仁等人最为得意之时,钟烁大喊一声站出来。 众人循声看向钟烁。 贾浩仁双眼充满疑惑:“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钟烁从怀中拿出令牌,朗声喊道:“本官乃大理寺司直钟烁,监察京畿各县重案要案,你说本官有没有资格插嘴?” 贾浩仁被惊得说不出话,身上冷汗直流。 王涛和野狗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 龙游大海 第八十八章:审问 风轻轻吹拂着,那柔和的落日余晖映照在钟烁等人的脸上,冲淡了永宁县衙中浓浓的肃杀, 除了郭宇飞和六子,院中其他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钟烁,心中满是震惊。 “你,你……” 永宁县令贾浩仁惊讶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钟烁走到贾浩仁面前拿出官凭,和手中的令牌一起递过去:“贾大人,您要不要检查一下令牌和官凭的真假?” 贾浩仁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苦笑着说道:“钟大人说笑了,冒充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钟烁将令牌和官凭收起来:“大王村一案本官也是亲历者之一,依本官看来,贾大人还是不要贸然插手妨碍郭大人查案,免得被人参你一本,你说是吧?” 听属下说新来的县丞抓了野狗,并且抓到了自己小舅子王涛的把柄,贾浩仁觉得郭宇飞要建立自己的派系,趁机夺权,于是连忙赶来阻拦。 可没想到暗中还藏了个大理寺的六品司直,显然郭宇飞不是来夺权的,大理寺可没那么闲,是贾浩仁自己想岔了,人家就是纯粹来查案的。 想通了这些,又听到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贾浩仁连忙点头:“钟大人说的是,本官突然想起来衙门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本官先行一步,你们忙。” 要知道大理寺司直有监察京畿各县重案要案的权利,说参你一本,不死也要扒层皮,到时候恐怕不仅官没的做,甚至还会有牢狱之灾。 钟烁露出淡淡的微笑:“贾大人慢走。” 贾浩仁拔腿就走,身后好像有狼追他似的,甚至走到院门时还被地砖绊得猛一踉跄,差点摔倒。 见贾浩仁仓皇逃离,王涛和野狗陷入深深的绝望,再也提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踢走了绊脚石,郭宇飞朗声说道:“继续打!” 两名衙役知道自己跟对了人,打的更加卖力,似乎是将平日里对王涛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把王涛打的是嗷嗷乱叫。 听着惨叫声,野狗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被恐惧紧紧包裹着,快要窒息掉。 很快,板子打完了,王涛陷入昏迷,血肉和衣裳粘连在一起,看着恐怖极了。 郭宇飞看着一胖一瘦的两人:“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马大壮,孙候。” 郭宇飞指着身材较为壮实的衙役说道:“马大壮,以后你就是衙门的大捕头。”然后,郭宇飞又看向那名身材较瘦的衙役:“孙候,以后你就是衙门的二捕头。” 孙候和马大壮相互看了一眼,激动地大喊:“多谢大人!” 郭宇飞笑道:“以后好好干,不过以后若是被本官知道你们知法犯法,本官也绝不留情面,一样会将你们革职!” “小的不敢忘记大人教诲。” 郭宇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嚎的衙役:“将这些人全都带下去医治,看他们以后的表现如何,若是依旧知法犯法,助纣为虐,同样要从衙役中除名,再叫来一名书吏记录口供。” “是!” 孙候和马大壮走到躺在地上哀嚎的衙役身边大喊:“嚎什么嚎,还不赶紧起来!” 明白此一时彼一时,衙役们忍着疼痛,挣扎着站起来,依次走出院门。 孙候和马大壮回过身将昏迷的王涛拖下去。 没过多久,书吏带着笔墨进来。 等书吏做好记录的准备后,郭宇飞黑着脸看向野狗:“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野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下:“小的永宁县人,大名叫王二狗,因为早年父母双亡,家中只剩下小的独自一人,靠着二叔王涛的接济才勉强过日子。长大后,小的出来讨生活,时间长了便被人起了别号,唤作野狗。”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郭宇飞的语气缓和许多,也不再黑着脸:“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没有人可以包庇你,并且水牛并没有身亡,只是陷入昏迷,你也不一定是死罪,因此你若是从实招来,本官或许会从轻处罚,若是你冥顽不化,县衙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 王涛被打成那个样子,野狗自然明白郭宇飞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他真的有可能给自己打个半死:“多谢大人给小的这个机会,大人问什么,小的一定如实说来。” 郭宇飞满意地点头:“你潜入二丫家中想要做什么?” 顿了顿,野狗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似的说着:“小的是去杀他的。” 郭宇飞眯着眼看向野狗:“你和他有仇么?” 野狗摇了摇头有些激动地说道:“没有仇怨,甚至在这之前小的没有见过他,小的根本就不认识他!” 郭宇飞厉声呵斥:“那你为何要杀他?” 叹息一声,野狗继续说道:“前几天,有一个人找到小的,给了小的一笔钱和水牛的画像,并告诉小的水牛可能在县城,也可能在城外的大王村。此后,小的便开始在县城中寻找,可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于是小的便前往大王村。” “小的在大王村转了两天,终于发现了水牛的位置。瞅准时机,小的潜入水牛家中,正要除掉他时,大人你们就出现了。” 这时,处理完事情的马大壮和孙候悄悄走进来。 二丫眼中含泪冲出王老伯的怀抱,哭着诘问野狗:“大黄也是你杀的么?” 王老伯急忙将二丫拉回来,卑微地看向郭宇飞:“大人,实在是抱歉,小孩子无知不知道审案时不能随意开口,草民一定看好她,绝不会再犯!” 野狗看向郭宇飞,见郭宇飞点头默许,于是野狗便开口回答:“那条狗么?它冲过来咬小的,小的只能将它杀了。” 郭宇飞咳嗽一声,将视线重新拉回来:“幕后指使你动手的那人,你知道他是谁么?” 野狗摇头:“不知道,但若是能够再次见到他时,小的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郭宇飞改变审查的方向:“那人给你的画像还在么?” “还在!” 野狗连忙从怀中取出,马大壮上前接过交给郭宇飞。 郭宇飞皱着眉头看了看画像:“让野狗签字画押,并配合画师将幕后之人的画像画出来,在城内各处街道张贴,务必要将此人找出来!” “是!” 签字画押之后,在马大壮和孙候的看押下,野狗缓缓走出院门。 走下台阶,郭宇飞拿着画像来到钟烁身边:“钟兄,你看看。” 接过画像,钟烁皱起眉头:“这上面也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很难找到当初作画之人。看来只能等画师将幕后之人的画像画出后,咱们才能进一步行动。”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顿了顿,郭宇飞继续说道:“不过,那马云天怎么办?” 钟烁将画像还给郭宇飞:“从大王村来之前,我就检查过马云天的身体,他脑袋后面受到重击,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也不知道。” 郭宇飞想了想说道:“那让马家过来将其领走?” 钟烁点头:“也好,正好带着根据野狗描述的幕后之人的画像让马家的人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 “好,就这样定了。” 郭宇飞转身看向王老伯等人:“各位乡亲,委屈你们暂时住在县衙,等案子查清之后,才能让你们回家。” 村长笑着连连摆手:“不委屈,不委屈,有您两位好官坐镇,我们就是住大街也不委屈。” 钟烁笑道:“要是让你们住在大街上,那我们也称不上好官啦!” 众人大笑。 夜深了,县令贾浩仁家中,灯火通明。 贾浩仁的夫人王氏刚把弟妹送出门,便眼中含泪地坐在贾浩仁身边:“要不是弟妹来说王涛被抓起来,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当时你怎么也不管管?” 贾浩仁无奈地解释着:“我怎么不管了?” 王氏给贾浩仁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那你还不赶紧让人把王涛放出来。” 贾浩仁苦笑着:“可是我说的话不管用啊。” 王氏意识到自己丈夫今天有点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遇上麻烦了?” “算是吧。” 贾浩仁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新来的县丞郭宇飞无意撞上一桩杀人未遂案,凶手正是你的好侄子野狗。” 王氏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说道:“啊!二狗他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贾浩仁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解释:“也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王涛包庇野狗刚好撞在郭宇飞手里。郭宇飞是县丞,我是县令,他低我一级,县中的事情自然是我一人说了算。” “我本想强势一点将此案抢过来,可没想到,可没想到的是和郭宇飞一起回来的人中竟然藏着一名大理寺司直,这下算是捅破天了!” “啊!” 王氏被惊得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贾浩仁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悠才回过神来:“那王涛和二狗岂不是死定了?” 贾浩仁摆摆手:“你也别太担心,王涛只是包庇,并不是什么大罪,挨了板子后关在衙门大牢中,等到此案结束自然会放出来,只不过郭宇飞被调走之前,王涛是不可能再进衙门了。” 王氏一脸焦急地问道:“野狗呢?他会怎么样?” 贾浩仁喝口茶继续说道:“听说野狗要杀的那人现在只是昏迷,并没有死亡,这属于杀人未遂,野狗大概率会判个绞刑。” “不过若是他能够如实回答郭宇飞的问题,加上我再去求求情,应该可以给野狗判个流刑,留他一命。但若是查出野狗之前犯过什么案子,数罪并罚,那可就不一定了。” 王氏长叹一声:“那孩子父母早亡,我和王涛也没时间管他,谁知道以前犯了什么事?不过这些应该不会牵扯到老爷吧?” 沉默许久,贾浩仁摇了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走右相的门路。” ------------ 龙游大海 第八十九章:隐藏的秘密 第二天早上,永宁县县衙大堂。 郭宇飞将马大壮和孙候叫到身边:“你们两个将马云天家中的管家带过来。若是他问起缘由,你们只说和马云天的案子有关,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说,明白没有?” “明白!” 很快,马大壮和孙候带着两名衙役就来到马家。 叫开大门,马大壮板着脸:“奉郭大人的命令,让你们府上的管家马兴到县衙问话。” 见是公差,门房连忙堆起笑脸:“几位公差大哥进来等吧。” 马大壮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不用,我们就在这等,赶紧让你们管家出来,郭大人还等着呢!” 见几位衙役一脸严肃的样子,门房立刻去通知管家马兴。 马兴听说有衙门的人找,立刻丢下手中的事情来到大门前。 马大壮看了一眼旁边的门房,马兴立刻会意转身朝着门房说道:“你去忙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等门房离开后,孙候来到马兴身边轻声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你家大少爷。” 短短的几个字将马兴震得一激灵,下意识激动地大喊:“真的?” 马大壮黑着脸低吼:“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马兴陪着笑脸歉意地说道:“,抱歉,实在是听到这个消息太激动了,一时忘了分寸,不过大少爷怎么没和两位一起来?” 孙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衙门有些情况还需要向马云天了解,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些情况需要你去核实,现在就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吧。” “两位稍等,小的将这好消息告诉我家老爷,让他不用再为大少爷担心了。” 说着,马兴转头就要离开。 可下一秒,马大壮一把拉住马兴:“马云天失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用这么着急告诉马员外,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看着马大壮不容拒绝的眼神,马兴无奈地说道:“好吧。” 没多久几人来到县衙,将马兴带到郭宇飞面前。 郭宇飞、钟烁和六子此时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见郭宇飞穿着官服,马兴连忙行礼。 郭宇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根据野狗的描述画师作的画像递给马兴:“你仔细看看,认不认识这画上面的人?” 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马兴还是恭敬地接过画像。 “这是我家二少爷,马云山。” 看清画上所画之人,马兴眼神中透着疑惑,不知道郭宇飞让人画自家少爷是什么意思。 郭宇飞看了身边的钟烁一眼,又回头看向马兴:“你确定这是马云山?” 马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小的十分确定,画中之人与我家二少爷马云山有九分相似,除了二少爷,小的想不出其他人。” 郭宇飞笑了笑,继续问道:“马云山和马云天的关系怎么样?” 马兴狐疑地看了一眼郭宇飞:“大少爷马云天是嫡出,而二少爷马云山是庶出,关系不算太好。” “这就对上了。” 然后,郭宇飞看向马大壮和孙候,一脸激动地说道:“去将马云山给本官抓回来。” “是!” 马大壮和孙候匆匆离开。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马兴一脸疑惑地看向郭宇飞:“大人,可否告知小人我家二少爷犯了什么罪?” 郭宇飞叹息一声:“跟我来。” 几人来到马云天休息的房间。 马兴一脸茫然地跟着走进房间,只听见郭宇飞说:“床上躺着的便是马云天。” 见床上那人一动不动,马兴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床边。 等看清床上那人真的是马云天后,马兴趴在床边喊道:“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马兴来到郭宇飞面前:“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宇飞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另一边,马大壮和孙候带着十几名衙役来到马家。 砰砰砰! 衙役不停地敲打大门:“快开门……” 听到响声,门房连忙将门打开:“大爷,您这次来是?” “少废话,马云山呢?” 孙候一把推开大门闯进去,身后的十几名衙役连忙跟上。 门房吓了一跳,躲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回答:“应该在二少爷自己院里。” 孙候黑着脸,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我们过去!” 门房左右为难,犹豫不决,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 马大壮一把抓着门房的领口大吼:“窝藏嫌犯,信不信老子把你抓进大牢!” “小的这就……这就带你们去。” 门房被吓得连连点头,哪还记得忠于主人那一套想法。 冷哼一声,马大壮才松开衣领:“敬酒不吃吃罚酒,贱骨头!” 门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在前面领路,十几名衙役凶神恶煞地跟在后面。 马府中的奴婢和小厮看到十几名衙役后惊恐不已,急忙通知自家老爷马玉田。 一行人穿过庭院回廊,来到一处小院。 门房指着院门说道:“这就是二少爷住的院子。” 推开院门,马大壮领着属下走进去,朝着门房轻声喊道:“去敲门。” 没有其他选择的门房只能听从:“二少爷,二少爷……” 被人搅了美梦的马云山皱着眉头大吼:“谁呀,打扰老子睡觉,找死啊!” 门房声音颤抖着说道:“二少爷,老爷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知道了。” 马云山不耐烦地嚎了一声,起床穿衣服。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马云山拉开。 看着满院子的衙役,马云山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马大壮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在马云山后背:“娘的,还想跑?” 踉跄一下没站稳,马云山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衙役瞬间涌进房中,将马云山架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马云山奋力挣扎,但很快就认清了形势,不再抵抗。 马大壮来到马云山面前质问:“那你跑什么?” 马云山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说道:“你们十几号人抓我,傻子才不跑?” “嘿!你他娘的找打!” 说着,马大壮就给了马云山的肚子一拳头。 马云山痛苦地弓起身子,脸色通红。 孙候拍了拍马大壮的肩膀:“走吧,大人还在等着呢。” 马大壮大手一挥:“咱们走!” 一行人刚要走出院门,马云天的父亲马玉田带着一众家丁将院门层层堵住,一时间,双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看到自己父亲,马云山激动地大吼:“爹,救我啊!” 孙候上前一步大喊道:“马员外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马玉田冷哼一声:“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意思?你还不够资格和我说话,王涛呢?让他出来跟我说。” 听到自己不够格,孙候黑着脸冷声说道:“王涛已经被郭大人革职,他不会来了!” 马玉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难道郭宇飞不知道王涛是贾县令的小舅子?” 孙候变得不耐烦:“马员外,现在不比从前了。你现在公然阻挠公差办案,信不信老子将你抓进大牢!” 马玉田按下心中的怒火,尽量使自己的语气缓和:“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看着之前高高在上的马员外现在无比憋屈的样子,孙候心中满是得意:“无可奉告,现在你让不让?” 马云山大喊:“爹,救我啊!” 马玉田脸色复杂,双手紧握,又松开。 见孙候如此强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马玉田不明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县衙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摸不清状况的马玉田只得咬着牙妥协:“让开,让他们走!” 堵门的家丁迅速让出一条路。 马云山看着一贯强势的父亲竟然妥协,满脸的惊愕,自己则被衙役押出院门。 不想彻底得罪马玉田的孙候留在最后:“马员外,不是在下刻意为难你,有些事情,您还是去问问贾大人为好。” “多谢!” 看着孙候和马大壮的背影,马玉田脸色复杂:“马兴呢?” 门房连忙回答:“马管家今天早上便被衙役带走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让账房支些银子随我出门。” 马玉田一脸震惊,没想到这次出手,县衙竟是如此的迅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 看着森严的县衙大堂和威武的衙役,马云山是口干舌燥,身体发颤,心中满是惶恐。 郭宇飞正襟危坐,语气冰冷:“你就是马云山?” 马云山猛一激灵,连忙回答:“正是草民。” 没有拐弯抹角,郭宇飞开门见山道:“马云山,你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兄长马云天?” 听到此话马云山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否认:“我……草民没有。” 郭宇飞朝一旁喊道:“来人,将人证野狗带上来。” 听到野狗的名字,马云山面如死灰,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野狗跪在大堂上:“草民叩见大人。” 郭宇飞点头:“野狗,旁边这人你可认识?” 野狗扭头看了一眼:“草民认识。” “他是什么人?” 野狗不慌不忙,一脸平静地说道:“他就是让草民杀害水牛的人。” 马云山愣住,他不明白野狗所说的水牛是什么人。 郭宇飞看向马云山:“马云山你不要高兴得太早,野狗说的水牛便是你的兄长马云天。” 马云山变了脸色,连连摇头:“不,不,他在说谎,草民从来没有让人害过兄长。” 郭宇飞冷哼一声,举起桌案上的马云天画像:“本官手中画像上所画之人就是你的兄长马云天,而这幅画是你给野狗的,让他以此为凭谋害马云天。” 马云山下意识地反驳:“我大哥的画像现在贴得满大街都是,大人您怎么能说这幅画是我给野狗的?” 郭宇飞冷笑着:“不怕你嘴硬,来人,将画师带上来!” 马云山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大堂外,只见自己当初给马云天作画找的那名画师缓缓走来。 郭宇飞微笑道:“画师,旁边这人你可认识?” 看了一眼马云山,画师缓缓点头:“回禀大人,草民认识,几天前就是他找到草民,让草民为他画一幅像。可一般来找草民画像的,要么是给家中老人,要么是给自己,很少有给不是自己的年轻人画像的,因此草民便多留意了一下,并在那份画像中做了一处标记。” 马云山歇斯底里地大吼:“你胡说!” 画师却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地说道:“那处标记就是画中人的耳垂旁多画了个小圆,很容易就能看到。” 郭宇飞将画像举到一边:“马云山,你好好看一眼,是不是你的那幅画?” 孙候上前将画像接过,来到马云山面前让马云山好好看一眼。 “不,不是我的!” 马云山大吼就要上前将画抢过来毁掉,却被六子一脚踢回去,躺在地上哀嚎。 砰! 郭宇飞猛拍惊堂木:“马云山,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马云山捂着胸口,痛哭流涕:“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郭宇飞指着马云山说道:“死鸭子嘴硬,本官问你,你为何指使野狗杀害自己兄长?” 似是想到什么,嚎哭声戛然而止,马云山愣在那一动不动。 “本官在问你话,装什么傻?快说!” 但马云山依旧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沉默不语。 之后,不论郭宇飞怎样问,马云山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半个字也不说。 没有办法的郭宇飞看向马大壮和孙候:“拉下去,大刑伺候,本官就不信他那张嘴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本官也要给他锻得软软的!” ------------ 龙游大海 第九十章:晴天霹雳 永宁县衙后院是郭宇飞平常住的地方,钟烁和六子来了之后也住在那里。 县令贾浩仁在县中有房产,自然不会再住在县衙找罪受。 虽然钟烁三人住在县衙后院,但偌大的院子依旧空荡荡的。 现在王老伯等人要待在县中,住在客栈要花费不少钱财,于是郭宇飞就让人收拾出几间房子给王老伯等人暂时居住。 寂静的房间中,二丫乖巧地坐在床边时不时地看马云天一眼,一旁的桌子上放着还未干涸的药碗,那是钟烁给开的药方。 桌子旁,王老伯和马兴坐着闲聊。 马兴从郭宇飞口中得知自家大少爷被谋害之后,心中担心不已,于是郭宇飞便派人将马兴带到马云天身边照顾,但是没有郭宇飞的命令,马兴不得离开县衙,不得和别人多说关于马云天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透过窗户的斑驳光影缓缓移动。 躺在床上的马云天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过了没多久,原本面无表情的马云天额头竟然微微皱起,仿佛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就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二丫察觉到马云天不对劲,连忙将王老伯喊过来,一老一幼紧紧盯着马云天,马兴也焦急地站在王老伯床边。 “醒了,醒了,爷爷,水牛哥哥醒了!” 见马云天睁开眼,二丫拉着王老伯的胳膊高声喊道。 王老伯笑呵呵地抚摸着二丫的小脑袋:“看到了,看到了,爷爷看到了。不得不说,这年轻人的运气真好!几经磨难,竟然还……” 突然想起身边还站着马兴,王老伯连忙闭上嘴巴。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耳边传来的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楚,马云天偏过头看向二丫和王老伯,下意识地说道:“二丫,王爷爷,水牛吃药……” 王老伯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暗叹一声:“唉,还是这副痴傻模样!” 听王老伯说过自家少爷曾变得痴傻,当时马兴还不太相信,现在见马云天果真是一副傻傻的模样,马兴内心是焦急不已。 听到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衙役走进来,见马云天醒了,又连忙跑出去通知郭宇飞。 另一边,马玉田上门拜访贾浩仁。 寒暄过后,马玉田从怀中取出银票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人,今天早上衙门的公差来到家中将犬子被抓去,听衙役说这是郭大人的意思。在下想问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银票,贾浩仁并没有立刻收下:“马员外,既然是郭大人的意思,本官也无能为力。” “大人,您可是永宁县的县令,怎么会?” 马玉田满心疑惑,不知道这是自己出的价格不够,还是贾浩仁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贾浩仁摇头苦笑:“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郭大人负责的这个案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谋杀案,差点出了人命,加上郭大人又是此案的亲历者之一,现在此案是铁证如山,谁来也没有用。” “既然郭大人抓了你儿子,就说明郭大人一定掌握了证据。本官虽说是县令,但也不能强行将此案压下去,你说是不?” 见贾浩仁不肯帮忙,马玉田又从怀中拿出银票放在桌子上:“还望大人再想想办法,在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现如今二儿子又被抓进大牢,以后的日子可要在下如何度过?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一切都拜托大人了。” 马玉田的话中似乎隐含着威胁之意,贾浩仁眉头微微皱起:“马员外,咱们这些年的关系,本官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不是本官刻意为难你,实在是此案过于复杂,甚至大理寺的人都已经过问此案,本官实在是没有办法插手。” 马玉田变了脸色:“就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贾浩仁点头:“来了一个名叫钟烁的大理寺六品司直。本官已经向京都写信,询问此人的情况,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见贾浩仁不似作伪,马玉田叹息一声:“为了犬子的事,实在是麻烦大人了。” “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不用客气。” 顿了顿,贾浩仁继续说道:“儿子被抓,作为父亲你可以去找郭宇飞探问一番,说不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多谢大人指点。” 马玉田起身拱手说道:“在下就告辞了。” 贾浩仁拿起银票:“我也没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东西你先拿走。” 马玉田笑呵呵地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大人留步。” 看着马玉田的背影,贾浩仁也没有跟出去,而是笑着喊了一声:“慢走。” 离开贾府的马玉田匆匆朝着衙门赶路,不停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永宁县衙,钟烁和郭宇飞正在堂中议事,六子如柱子一般站在钟烁侧后方。 就在这时,二捕头孙候匆匆跑来:“禀大人,衙门中的刑具已经用了一半,马云山现在是遍体鳞伤,若是再继续下去,小的怕他扛不住。” 郭宇飞稍稍思索:“暂时停止用刑,找个大夫给他医治,别让他死了。” “是!” 等孙候走后,郭宇飞看向钟烁:“钟兄,马云山雇凶杀人造成马云天痴傻,此案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马云山已是死罪难逃。可明知是个死,马云山为什么不说明谋害其兄长马云天的原因呢?” “是啊,即使负隅顽抗,马云山也不可能挣扎出一条活路。他为什么不说?” 从椅子上站起来,钟烁踱着步子轻声呢喃:“他为什么不说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赶来,正要开口禀告,却被六子一把拦下来。 钟烁皱眉沉思,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没多久,又一名衙役跑来,再次被六子拦下,只不过这一次却被转过身的钟烁看见:“出什么事了?” 衙役看了一眼六子,不知道能不能说。 “真是个榆木脑袋!” 六子心里埋怨一声,连忙催促道:“大人问你话赶紧说,看我做什么?” 衙役连忙拱手说道:“马云山的父亲马玉田现在正在衙门外,说要求见大人。” 另一名衙役跟着开口:“大人,后院的病人醒了。” 郭宇飞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不愧是父子俩,真巧啊!” 钟烁点头:“是啊,确实有点巧。去将马玉田带过来。” 衙役迅速离开,不一会儿,马玉田一脸焦急地快步走来。 在郭宇飞初到县衙时,在为郭宇飞举行的接风宴上,马玉田见过郭宇飞一面,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现在看见郭宇飞竟然站在一陌生男子侧后方,马玉田便猜到这位就是贾浩仁说的那位大理寺司直,也是自己儿子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马玉田却装作不认识钟烁,依然朝着郭宇飞行礼:“竟得大人移步相迎,实在是马某的荣幸。” 郭宇飞微笑着说道:“马员外是县中盐商大户,本官可不敢慢待了!” 马玉田连忙陪着笑脸:“哪里,哪里,大人折煞在下了。” 郭宇飞抬手指向钟烁:“给你介绍一下,大理寺司直钟烁钟大人。” 马玉田连忙拱手行礼:“盐商马玉田参见大人。” 钟烁笑着点头,明知故问地说道:“不知马员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马玉田脸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回禀大人,在下是为了犬子而来,今早衙门公人来到府中将其抓走,不知他犯了什么事?” 钟烁却是强行将话题岔开:“见马员外脸色匆匆,本官还以为马员外是得了消息为了马云天而来,却没想到是为了马云山。” “云天失踪多日,在下……” 马玉田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可话说了一半,马玉田却又突然反应过来,眼中泛起光芒:“大人的意思是云天有消息了?” 钟烁点头:“不错,马云天此刻正在县衙后院,若是马员外想看看的话,可以去见见。” 马玉田当然想要去见自己失踪多日的大儿子,可二儿子身陷囹圄也让他着急万分,不过看钟烁的意思明显是暂时不想让自己见二儿子。 于是,看清形势的马玉田就坡下驴:“多谢大人!” “走吧。” 钟烁和郭宇飞走在前面,马玉田忐忑地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何钟烁和郭宇飞要一起过去。 马玉田看着前面的背影,皱眉沉思,虽然两人年纪不大,但却如多年老吏一般,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别跑,站住……” 一行人来到后院,便听到房中传出的追逐打闹声。 见钟烁和郭宇飞走进房间,王老伯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大人!” 钟烁和郭宇飞点头。 正在追逐的二丫丢下马云天,扑到钟烁身边,笑嘻嘻地喊道:“大夫大哥哥。” 钟烁抚摸着二丫的小脑袋笑了笑。 一进房间,马玉田就看到了马云天,双眼再也舍不得挪开,此刻的马玉田眼中满含热泪,激动到说不出话。 马云天看着马玉田那有些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紧张几分,但最终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不停地小声喊着二丫的名字,试图让二丫过去。 察觉到马云天的不安,钟烁轻声说道:“陪水牛哥哥玩,大夫哥哥还有事情要忙。” 王老伯跟着催促:“快去,别打扰大人做事。” 二丫回到马云天身边后,马云天才变得没有那么不安、局促。 见到自己儿子如今这副模样,马玉田皱起眉头,心中有着无尽的疑惑,转头又看见一旁的马兴,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兴正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想起郭宇飞的命令,又连忙看向郭宇飞。 郭宇飞笑着说道:“今天早上,是本官让他过来确认此人究竟是不是马云天。” 看着马玉田疑惑的眼神,郭宇飞继续解释:“马云天脑袋后面曾受到重击,现在已经变得,变得没有那么聪明。” 马玉田猛地看向马云天,他自然明白郭宇飞说的没“那么聪明”是什么意思。 不顾马玉田脸上震惊,郭宇飞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马云天是在河边被王老伯发现的,若不是被树杈挂住,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二儿子被抓,大儿子痴傻,接连的噩耗让马玉田逐渐崩溃,他咬着牙低吼:“是谁?究竟是谁害得云天变成这样?郭大人,还请告诉在下。” 郭宇飞看了一眼钟烁:“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马玉田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钟烁扭头看向马玉田,语气冰冷:“害马云天的人正是你的二儿子,马云山!”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一章:莫名的怨恨 临近中午,炽热的阳光照在大地上,整个世界像一个火炉不停地烘烤着。 钟烁扭头看向马玉田,语气冰冷:“害马云天的人正是你的二儿子,马云山!” 此话如晴天霹雳一般,轰然落下,将马玉田惊得是魂飞魄散,心神全无。 这一刻,周围的炎热仿佛一瞬间消失,马玉田如坠冰窟,通体冰寒,整个世界好像那碎裂的镜子出现道道裂痕,一片片的缓慢脱落。 一旁的郭宇飞和王老伯看向马玉田,眼神中充满同情和惋惜。 对于年过半百的老父亲来说,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那该是个多么残酷、多么冰冷的真相。 就连马兴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脸的无奈,止不住地连连叹息。 马玉田痛苦地自言自语:“我儿子害了我儿子?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们是亲兄弟啊!怎么可能会自相残杀呢?” 众人静静地看着马玉田,整个房间被哀伤淹没。 许久,马玉田回过神,眼神颤抖地看向钟烁和郭宇飞,语气谦卑地说道:“两位大人,小的能不能见见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面对这位老父亲诚恳的请求,于心不忍的郭宇飞看向钟烁。 钟烁略微沉吟,说了一声可以。 马玉田深深向钟烁和郭宇飞俯下身子行礼:“多谢两位大人。” “随我来。” 钟烁和郭宇飞抬脚走出房门, 马玉田回头看了儿子马云天一眼,眼中满是担忧,然后又迅速转身匆匆跟上钟烁和郭宇飞的脚步。 来到监牢,在马大壮和孙候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关押马云山的牢笼前。 马大壮指着牢笼中的那人说道:“大人,他就是马云山。” 只见,受刑之后的马云山面带血污,浑身是伤,躺在茅草上一动不动,若是马大壮不介绍,还真的认不出来。 见到自己儿子如今变成了这幅惨状,马玉田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听到动静,马云山睁开眼睛,挣扎着用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见父亲能来看望自己,马云山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惊喜,他心中是高兴的。 马玉田斟酌许久,最后一咬牙壮着胆子说道:“大人能不能让小的进去看看?” 郭宇飞点头,马大壮连忙打开牢门让马玉田进去。 马玉田颤巍巍地走进牢笼,眼神震颤,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就好像是拿刀割他身上的肉,痛苦无比。 沉默无言,马玉田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渐渐地,马玉田心里难受的同时也逐渐产生丝丝愤怒,他愤怒地咆哮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你大哥?” 马玉田的大吼使得马云山那平淡的眸光泛起波澜,仅存的一丝喜悦逐渐变成浓浓的恨意,他睁着眼睛瞪着马玉田,心中仿佛有着无尽的怨言要宣泄出去,可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长叹消逝在空气中。 接下来,不论马玉田说什么,在整个见面过程中间,马云山一句话都没说,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他都没有说! 唯有眼神中夹杂的浓浓怨恨射在马玉田身上,就好像这样就能宣泄马云山心中的怨气。 走出监牢,郭宇飞摇了摇头有些气馁地说道:“没想到马玉田出面还是没能撬开马云山的嘴。” 钟烁面色从容,缓缓说道:“世人所说所做,皆有目的,马云山杀害马云天同样是如此。他现在什么都不说,才说明他要隐藏的事情很重要,继续挖下去,说不定咱们会找到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 郭宇飞又重新振作起来:“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呢?” 就在这时,落在后面的马玉田匆匆上前:“小的多谢两位大人救助云天,保小儿一命,不知两位大人哪日得空?好让小的略备薄酒,扫榻相迎。”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马玉田,钟烁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嘴角微微勾起。 钟烁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将马玉田吓得心里直发毛,在一旁尴尬地陪着笑脸。 做出决定之后,钟烁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如何?” 能请到钟烁和郭宇飞,马玉田自然是十分满意,连忙说道:“好!非常好!” 钟烁笑着点头。 可马玉田并没说要离开,反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跟在钟烁身旁,最后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说道:“不知小的能不能将云天带回家中修养?” 听到这话,钟烁微微皱起眉头:“本官知道你想多陪陪儿子,可现在马云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若是贸然让他跟你回家,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利于他恢复。” 想起刚见到自己儿子时,马云天的局促不安,马玉田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那一切就拜托大人了。今晚小的在家恭候两位大人,告辞!两位大人留步!” 钟烁和郭宇飞笑着点头。 等马玉田离开后,按捺不住的郭宇飞连忙将心中的疑惑说出:“钟兄为何会答应他的邀请?小弟有些不明白。” 钟烁笑着解释:“我只是想要去了解马云天失踪前,他们两兄弟间的情况,或许会有一些发现。” 郭宇飞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回到县衙后院,走进房间,六子给两人倒茶。 钟烁喝了一口茶:“对于马云天最终在河水中漂着,你怎么看?” 郭宇飞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被马云山用重物砸中脑袋后,投入河中所致。” 钟烁放下茶杯:“话是这样说不错,可马云天和马云山两兄弟平日里又不和睦,想来夜里相聚又不可能。白天人来人往的,若想不被人发现,马那云山又是在哪里砸的马云天呢?” 郭宇飞皱眉沉思:“被砸时他们兄弟两个一定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其他人绝不会轻易来的地方,并且马云天脑袋后面被砸时,马云天也一定陷入昏厥。只有这样,马云天才能任由马云山摆布,最终投入河中。” 钟烁点头:“好,那我们暂且就假设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那很快又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据县中水经图所示,没有一条河流经永宁县城,因此马云山将马云天抛入河中的地点只能在城外。” 水经图,是指描述河流地理位置的地图。 郭宇飞稍稍思索:“据管家马兴所说,马云天两兄弟间并不和睦,时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发生争吵,因此他们兄弟二人几乎也不可能一同外出,那么凶案现场只能是县城内,得手之后,马云山将马云天运出城外。” 钟烁觉得郭宇飞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接着说道:“马云山将自己大哥抛入水中,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马云天最初的死亡位置,并且马云山砸马云天的时候,他一定是仓促的,绝不是谋划已久。” 郭宇飞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说道:“钟兄为何如此肯定马云山是仓促动手,临时起意?” 钟烁解释道:“因为马云山若是蓄意谋害,那么他就一定会有充足的时间去检查马云天是否真的死了,并且为了不被别人发现,马云山一定会提前找好一个稳妥的埋尸地点。然而事实说明,马云山并没有这样做。” “那时的马云山已经陷入慌乱,他根本无暇顾及马云天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并且,若是不想让人发现马云天的尸体,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将马云天埋起来,而不是冒险将其运出城外投入河中,可马云山为什么不将马云天埋起来呢? 郭宇飞借着喝茶的时间想了想:“有没有可能,当时马云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将马云天埋起来,只能带着马云天的尸体仓皇逃离案发现场。” 钟烁想了想,连连点头:“不错,那么现在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马云山在仓促之间对马云天出手,并且动手地点虽然偏僻,但是周围随时会有人经过,马云山根本就没时间将马云天埋起来。” “不过马云山却能够避开随时到来的人群,说明他对周围十分熟悉,不仅如此,还要兄弟两人同时在场,那这个偏僻的地方会是在哪呢?” 郭宇飞皱眉思索,突然眼前一亮,连忙说道:“马府!” 瞬间,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不错,只有在马府,马云山才能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只有在马府,马云山才能利用熟悉周围的环境躲过随时出现的人,只有在马府,并且马云天才能借用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将马云天运出城外,最后抛入河中。” “的确如此!” 猜到最初的案发地点,两人兴奋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郭宇飞长出一口气,摇头笑了笑:“钟兄,小弟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会答应马玉田的邀请,实则是借机巡查。” 钟烁笑着摇摇头:“这下你可猜错了,纯粹是歪打正着!” 两人哈哈大笑,笑声传出房门,引得县衙公人频频侧目,不知道两位大人又说到了什么高兴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 钟烁和郭宇飞收拾妥当,准备乘马车去马府赴宴。 不过当六子赶着马车从县衙出发时,后面却多了一辆马车!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二章:贱人! 夕阳完全下沉,夜幕悄然间遮盖了半边天。 天黑了。 而马云山隐瞒杀害兄长原因的这一行为,就像天际的夜幕一样笼罩在钟烁心头。 马云山究竟在隐藏什么? 钟烁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这个疑问,钟烁踏上了马车。 从县衙后门驶出两辆马车,头一辆马车上,六子和车夫坐在外面,钟烁和郭宇飞坐在里面。 后面那辆马车上,二丫坐在王老伯怀中,右手还不忘拉着坐在一旁傻笑的马云天,而管家马兴和车夫则坐在外面赶路。 穿过街市,路上的行人渐渐减少,钟烁一行人来到马家大门前。 只见马府府门大开,马玉田脸上堆着笑容,恭敬地站在台阶下等候。 众人下了马车,马玉田热情地在走上前打招呼,然后走在前面领路。 穿庭过院,一行人来到大堂,堂中早就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就在准备安排落座时,马玉田看了一眼王老伯,然后向钟烁问道:“大人,这位贵客是?”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这你可说对了,他可是你们家货真价实的贵客!” 见马玉田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钟烁连忙解释:“这位是王老伯,家住大王村,就是他老人家在河边将你儿子救上来的。” 回过神的马云天急忙拱手行礼:“原来是您啊!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老先生的大恩大德,我马玉田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快请坐,快请坐!” 王老伯被马玉田拉到郭宇飞旁边坐下,二丫也跟着坐在王老伯身边。 至于马云天,他自然是挨着二丫坐下,坐在别人旁边,他也吃不好。 宴席开始,众人边吃边聊。 钟烁将筷子放下,随意地问道:“马员外,在马云天出事之前,他有过什么不寻常的表现么?” 马玉田心中一紧,知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连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说道:“小的不是很清楚,那几天小的一直在飘香楼宴请朋友,没怎么留意。不过那一阵子马兴倒是和云天在一起负责账本事宜,这些事情马兴应该比小的清楚。” 钟烁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马兴:“你知道么?” 马兴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寻常的事情倒是没有,不过小的最后一次见大少爷是在得知东南盐船出事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小的将盐船倾覆的消息告诉大少爷后,大少爷便火急火燎地走出房间。” “小的连忙追出房门,见大少爷去的方向是老爷的院子,看样子是去找老爷商议盐船一事。此后,小的便再也没有见过大少爷了。” 这时,马玉田身边的小厮阿昌突然说道:“老爷,那天晚上大少爷的确来找过您,小的就在您院子外拐角处碰见了大少爷。不仅如此,得知大少爷要找您,还是小的告诉大少爷您在飘香楼和朋友喝酒。” 见指使马云山杀害兄长的屎盆子就要扣在自己头上,马玉田慌忙解释:“小的真没有见到云天,不信大人您可以去问小的那几个朋友,他们几个都可以作证。” 钟烁看向阿昌:“当时马云天有什么异常么?” 阿昌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说,当时大少爷还真的有些不对劲。本来大少爷得知老爷的位置后就要离开,可没走两步大少爷又突然转回来,抓着小的肩膀又问了一遍老爷在哪?” “小的只好又说了一遍。然后大少爷便黑着脸,非常生气地走进老爷的院子。不过那时小的不敢惹大少爷生气,立刻躲得远远的,没敢跟过去。” 钟烁皱着眉头思索:“也就是说,马云天本来不生气,在得知你家老爷的位置后,他才突然生气,并愤怒地走进你家老爷的院子,是这样么?” 阿昌连连点头:“是的。” 众人纷纷看向钟烁,不知道这个问题代表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马云天为何突然生气。 钟烁看向马玉田:“你住的院子里还有别人么?” “小的新纳的一房小妾,邹氏。” 马玉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但话刚一说完,马玉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板着脸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钟烁笑着说道:“看来马员外要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你的小院了,不知方便与否?” “方便,方便。” 马玉田站起身子,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大人请随我来。” 见众人起身离开,王老伯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拉着二丫跟了过去。 至于马云天,他自然是要跟着二丫的。 一行人来到马玉田的院门前,阿昌指着院墙外的拐角说道:“小的就是在这里遇上了大少爷,之后大少爷就黑着脸走进老爷的院子。” 钟烁跟着阿昌跨过门槛,走进马玉田的院子。 只见院中正堂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几声娇笑。 钟烁看着黑压压的院子,暗自思索:“马云天为什么会生气?生气后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在这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就在钟烁思考的同时,马玉田悄声问阿昌询问:“院中的花怎么少了一盆?” 阿昌连连摇头:“小的也不清楚。” 二丫松开了马云天的手,好奇地跑过去观察院中的花朵。 没人注意到的是,此时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马云天浑身颤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堂。 马玉田正要训斥阿昌,钟烁却突然回头说道:“怎么了?” 马玉田指着空荡荡的位置:“这里原本有一个花盆,可现在却不见了,也不知道给搬到哪里去了?” “哦。” 见是些琐事,钟烁便没放在心上:“马员外在飘香楼的宴请朋友的时候,这院中除了邹氏还有谁在?” 马玉田下意识地回答:“只有邹氏一人。” 钟烁心中讶然:“没有婢女侍奉?” 马玉田笑着解释:“邹氏喜静,不喜欢让人呆在身边。小的平日里还命令婢女、小厮没事不要进入此院。” 听到这里,钟烁和郭宇飞眼前一亮,立刻想到:“这就是那个偏僻的地方!” 钟烁朝着马玉田说道:“马云天出事前走进这个院子,邹氏可能知道些什么。而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是导致两兄弟出手的根本原因,本官需要问邹氏一些问题。” 听到对找到案件的真相有帮助,能够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嫌疑,马玉田是连忙答应:“没问题,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随着吱呀一声,马玉田推开房门率先走进去,只见邹氏正拿着话本,脸上的笑容还未彻底散去。 见马玉田突然走进来,邹氏连忙放下话本起身倒茶:“老爷不是在前厅宴请客人?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马玉田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见邹氏穿着得当便走出房门说道:“大人,里面请。” 听到来的是个当官的,邹氏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目光躲闪,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钟烁和郭宇飞走进来,两人上下打量着邹氏。 房间外的马云天此刻仿佛着魔一般,双眼紧紧盯着房门,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院中其他人还以为马云天好奇,想要进去看一看,再加上这里毕竟是他自己家,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马云天毫无阻拦地走进房间。 “鬼啊!” 看到马云天走进来的一瞬间,邹氏吓得大叫一声,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管家马兴被郭宇飞留在衙门,而马玉田回到家后又只顾着给钟烁安排宴席,并且马玉田也不想提起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的仇怨。 因此邹氏根本就不知道马云天还活着,也难怪她会将突然出现的马云天当做鬼怪。 但此前马家可没有对外宣称马云天已经死了,所有的人都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可现在这一叫却让邹氏原形毕露,明显是早就知道马云天已经死了。 “贱人!贱人……” 马云天大吼着冲向邹氏,把邹氏吓得哇哇乱叫。 马玉田急忙上前拦住马云天,房间外的人听到喊叫迅速冲进来阻拦。 邹氏蜷缩在角落,眼神充满惊恐。 而这一刻,钟烁似乎想明白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出现在钟烁脑海。 马云天骤然得知盐船倾覆,要找父亲商议,却不想撞见弟弟和父亲的妾室偷欢,愤怒之际的马玉田冲进来指责,可没想到弟弟竟然出手灭口。 很快,马云天被拖出去,但是口中还不停地喊着:“贱人,贱人……” 马玉田似乎猜到了马云山想要隐瞒的秘密,但是他却不愿意相信:“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天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郭宇飞也看向钟烁,眼神中充满疑惑。 钟烁看了马玉田一眼,然后又看向躲在角落的邹氏:“一切的关键都在她的身上。” 印证了心中所想,马玉田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一旁的郭宇飞也想通了:“一个女子在什么情况下会被一个男人叫做贱人?” 马玉田咬着牙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大人,您是说……偷情?和谁?” 想起要暗害马云天的是自己二儿子,马玉田的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云山?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可说着说着,马玉田的声音逐渐变小,心中的那股自信早就荡然无存。 最终,马玉田走到邹氏身边,将其拽起来怒吼:“说,你和云山究竟有没有关系?说啊!你这个贱人!” 邹氏心中满是恐慌,哭得泪流满面,哪里顾得上回答。 气急败坏的马玉田给了邹氏几个大嘴巴子,歇斯底里地咆哮:“说啊!你们究竟有没有关系!” 可邹氏紧咬牙关就是不说。 见马玉田还要动手,钟烁开口阻止:“邹氏涉嫌人命案,马员外还是将邹氏交给官府处置,本官自会给马云外一个公道。” “贱人!” 左右权衡之下,马玉田气愤地撒手,将邹氏狠狠地推在地上。 钟烁看向邹氏,冷声说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们拖你走?” 渐渐冷静下来的邹氏擦拭脸上的眼泪,挣扎着站起身子,径直走出房门。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三章:可悲!可怜!可恨! 从马府离开后,王老伯、二丫和马云天三人径直回到县衙后院,而邹氏被六子押着向监牢走去,钟烁和郭宇飞则是寸步不离地在后面跟着。 一见到钟烁三人,在县衙值守的马大壮连忙在前面带路。 县衙监牢 昏暗的监牢过道上,颤悠悠的火光摇摆不定,将钟烁几人东摇西晃的身影映在墙上。 钟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邹氏,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周围的黑暗让邹氏心头发颤:“妾身……什么都没看到。” “是么?” 郭宇飞冷哼一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实话告诉你,这县衙大牢进来简单,不过想要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邹氏被吓得一激灵,但依旧是紧咬牙关,绝不开口。 钟烁继续施加压力:“马云山谋害兄长,现在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不过我朝律法开明,你倒是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何不尽早将实情说出,也免得在这受煎熬。” 此刻,巨大的压力使得邹氏是眼中含泪,害怕到颤抖。 穿过幽暗的过道,一行人来到马云山的牢门前。 钟烁指着躺在牢中一动不动的那人说道:“这就是马云山。” 借着过道墙壁上火把微弱的火光,邹氏才看清马云山现在的惨状,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此时,邹氏内心痛苦不已,她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牢笼的柱子,嘴角颤抖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全,为什么还要将他打成这个样子?” 钟烁黑着脸冷声说道:“因为他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交代清楚。” 邹氏扭头看向钟烁:“杀人抵命,欠债还钱,现在人也抓住了,你们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钟烁居高临下,双眼紧紧盯着邹氏:“马云山为什么会对其兄长出手?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邹氏回头看向马云山,泪水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滑下。 马云山被吵醒,一睁眼便看到邹氏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慌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邹氏哭喊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感受到邹氏的关心,马云山嘴角微微勾起,满眼都是邹氏的模样:“我反正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可顾虑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听到这话,邹氏泪如雨下,悲痛万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郭宇飞装作非常愤怒,吹胡子瞪眼地大吼:“不将实情道出,你小子想死?没那么容易!等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本官让公人继续给你上刑,然后再医治,等你好了再继续上刑,如此循环往复,本官就不信你不开口!” 邹氏连忙跪下来求饶:“不,大人,妾身求您了,不要这样!” 郭宇飞这下可变得更来劲,一脸坏笑道:“不要?本官偏要折磨他,看他是嘴巴硬还是身子硬?” 邹氏不停地磕头:“求求两位大人,你们放过他吧,求求大人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郭宇飞决定再添一把柴:“来人,将马云山给本官拖出来,大刑伺候!” 说着,马大壮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冲进去,像拖死狗那样把马云山拖出来。 邹氏连忙跪在郭宇飞身前,抱着一条腿哭求:“大人,求求您了,放过他吧……” 马云山挣扎着大吼:“不要求他,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钟烁冷眼看向马云山:“你爹马玉田已经猜到邹氏和你私通,你觉得她以后的日子还有活头么?” 马云山瞪大了双眼,整个人愣住,然后被马大壮向外拖动。 很快,马云山回过神大吼道:“不,这是假的,我根本就没有和她私通,她可是我爹的小妾,我怎么可能会和她私通呢?我是看大哥不顺眼才动手的,和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 郭宇飞抬手指着身边的衙役怒吼:“你们都是死人么,赶紧将马云山给本官拉到刑房,大刑伺候!” 邹氏起身抓住郭宇飞的手臂,哭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求求大人,放过他吧!” 马云山剧烈地挣扎,疯狂地大吼:“不,都是我的错,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大人,你们不能听她的!” 腾出手的马大壮狠狠地踢了马云山一脚:“闭上你的臭嘴!叽叽歪歪地喊什么!” 达到目的后,钟烁摆了摆手,衙役才将马云山拉回牢房。 郭宇飞对邹氏说道:“走吧,咱们到外面说去。” 眼角挂着泪珠的邹氏回头看了一眼马云山,然后被马大壮推了一把,催促着向外走。 看着邹氏离开的背影,马云山抓着监牢的柱子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能说,你不能说啊!” 钟烁一行人向外走,马云山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来到县衙大堂,值守的书吏也被喊过来,准备记录口供。 郭宇飞端坐在大堂上正要询问,却没想到邹氏突然开口:“大人,此案不是已经抓住凶手,你们为何还紧追着不放?” 被嫌犯当堂诘问,郭宇飞皱起眉头有些不爽,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抓住凶手和结案不是一回事,马云山是凶手不错,可他动手的原因还没有查清。” “假若马云山是受人指使,那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次发生命案。身为一县百姓之父母,本官必须将隐患拔除,不能让百姓生活在危险中。” 邹氏心神震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员,如此较真,如此纯粹。 盯着郭宇飞看了许久,邹氏才缓缓说道:“大人,您是个好官。想问什么您就问,妾身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宇飞道:“邹氏,你是哪里人士?” 似是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揭开,邹氏沉思良久,浑身颤抖着说出:“扬州,海陵县人。” 郭宇飞皱起眉头,心中泛起嘀咕,有点不太相信邹氏的话:“京都和扬州相距如此远,你怎么会嫁到本县?” 邹氏眼角含泪:“妾身是在扬州城的青楼中被马玉田买来的。” 郭宇飞这才明白,回过神的郭宇飞连忙将话头说回来:“马云山对马云天下毒手的地方在哪?” 邹氏擦了擦眼泪:“就在妾身住的小院中。” 钟烁和郭宇飞相互看了一眼,郭宇飞继续问:“马云山为何对马云天下次毒手?” 邹氏犹豫了,但想起马云山的惨状,邹氏又逼着自己将实情说出:“因为那天晚上马云天撞见妾身和马云山私通,马云天非常愤怒,欲要将此事告诉马玉田。情急之下,马云山抓起凳子追出去。妾身当时慌了神,只听见院子里就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通。” “等妾身出门察看时,马云山正举起花盆要砸马云天。之后,我们两个以为马云天已经死了,于是就用一床褥子将他包裹,偷偷地将其运出城外投入河中。” 郭宇飞黑着脸,冷声说道:“你真的和马云山私通?” 邹氏点头:“是的,不过此事其实另有隐情。” 这下可勾起了郭宇飞的好奇心:“不急,本官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聊。” 邹氏长叹一声,将心中的包袱全都放下:“其实妾身本是良家女子,可谁知,在扬州射阳河乘船陪父母回乡的途中出了变故。突然从水中窜出一伙水匪,他们上船杀了妾身的父母,夺了金银,还将妾身卖到一富户手中。”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那富户喜欢动手动脚,但最终他却没有要了妾身的身子。后来妾身又被卖到扬州安宜县的青楼中。在那里,妾身遇见了来盐城谈生意的马云山。” “听了妾身的遭遇,那段日子马云山待妾身很好,并许诺会为妾身赎身并娶回家中。妾身相信了,以为后面的日子会变好。可没想到马云山走了之后,妾身还没等到马云山回来,又被卖到扬州城中的青楼。在扬州城,妾身遇上了马玉田,后来马玉田将妾身买走,作家中的小妾。” 顿了顿,邹氏苦笑了一阵子继续说道:“世事如梦,上天给妾身开了个天大的笑话。几个月后,妾身竟然在马家见到马云山,没想到他竟然是马玉田的儿子。当时的妾身悲痛欲绝,欲要寻死。” “可在悬梁自尽时,却被马云山救了回来。马云山告诉妾身,当他拿着钱去给妾身赎身时,却没想到妾身已经不在了,他疯了似地找我,从安宜县找到扬州城,可是他找不到,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和妾身说这些,妾身感觉马云山就是妾身生命中的太阳,温暖着妾身,他是妾身悲惨命运中的小幸运,呵护着妾身。那时,妾身忽然明白,妾身不能没有他,就像人不能不喝水一样。” “当时,看着马云山真挚的眼神,妾身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渴望。此后的日子里,妾身和马云山经常私下待在一起,因此妾身才会对马玉田说自己喜欢清净,不喜欢侍女伺候,实际上都是妾身为了方便和马云山见面编造的谎话。” 听着邹氏的诉说,在场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久久没有回神。 叹息一声,钟烁眼神中充满了凝重:“水匪横行,贩卖良家,没想到扬州地界竟然乱到如此地步!扬州诸衙真的是该杀!该杀!” 邹氏接着钟烁的话茬继续说道:“大人说的不错,妾身在被买卖的途中,曾到过一个山洞。山洞里面关押着的大都是和妾身一般年龄的良家女子,我们像货物一样,等待买主挑选,有的被买走做妾,有的送入青楼,还有年龄小一些的估计是要作家中婢女。” 钟烁和郭宇飞是被气的是七窍生烟,怒哼一声。 邹氏叩头不起:“妾身只想大人在此案结束后,能不能帮妾身查明杀害我父母的凶手,若是能够将这些匪徒绳之以法,妾身就是死也无憾了!” “本官……” 对于此事,无权无势的郭宇飞无奈地叹息一声,转头看向钟烁。 钟烁沉吟一番:“你先起来。此案之后,本官会向寺正大人禀明你的冤情,然后移文刑部、户部,并让海陵县衙查验你的身份,若此事为真,大理寺应该会派专人察查此案,将恶人绳之以法!” 邹氏又磕了几个头,激动地哭喊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让她签字画押!” 郭宇飞虽然破了案,查清了始末,可他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书吏拿着状词匆匆上前。 看着邹氏激动的神情,钟烁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龙游大海 第九十四章:波澜骤起 邹氏签字画押之后,被马大壮押入监牢。不过牢笼之中男女有别,邹氏并没有见到马云山。 此刻,天色已晚,一弯月牙挂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清辉。 查清案子始末,一身重担卸下,钟烁和郭宇飞顿感浑身轻松,两人不自觉地笑起来,觉得没有辜负当初在雨夜中说的每一句话。 沐浴在月光下,一股莫名的疲惫感毫无征兆地猛然袭来,两人和众人道别后便回房睡觉了。 马府 邹氏被连夜带走后,得知事情真相的马玉田是气愤不已,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破了脑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儿子互相残杀竟是因为撞破邹氏偷情。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夜未睡的马玉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备上银票来到贾府。 和门房说明身份后,马玉田便被门房迎到府中正堂等候。等马玉田落座后,婢女连忙奉上热茶、点心。 没多久,整理妥当的贾浩仁来到正堂。 不过马玉田脑袋里正想着事,根本就没注意到贾浩仁已经来了。 贾浩仁上下打量着马玉田,轻咦了一声:“马员外,本官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大清早地赶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马玉田连忙起身行礼,他苦着脸、叹着气,将昨晚的事情说给贾浩仁听。 听完,看马玉田那脸跟苦瓜似得,愁的不行,贾浩仁便明白过来马玉田的来意。 马玉田是唉声叹气:“大人,全都因为那个贱人,闹得府中现在是鸡犬不宁。一夜之间,大儿子变得痴傻,二儿子吃了人命官司,现在可让小的怎么办呐?” 见贾浩仁只顾着低头喝茶,并不搭话,马玉田便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您看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贾浩仁放下茶杯,背靠在椅子上缓缓说道:“邹氏昨夜就被带走,如若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一夜过去,恐怕也早就说出实情,你那二儿子现在是凶多吉少啊!” “小的现在就剩下云山这么一个正常的儿子,大人您能不能找找关系,通融一番。只要能够救下小的那不争气的儿子,需要银子打点的,您只管开口,小的绝不含糊。” 说着,马玉田就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 贾浩仁瞥了一眼,叹息一声:“做父母的都不容易,操劳一辈子还不都是为了儿孙么?” 马玉田陪着笑脸,弓着身子不住地点头。 贾浩仁略微沉吟:“这样吧,本官到县衙查问一番,若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马玉田脸上立刻笑得跟一朵花似得:“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您公事繁忙,小的就不多待了,告辞!” 贾浩仁跟着起身,准备向外送送马玉田。 马玉田却是回头摆了摆手:“大人,留步,留步!” 送走马玉田,吃过饭后,贾浩仁坐着马车来到永宁县衙。 马车驶入县衙后院。 下了马车,贾浩仁向一旁忙碌的杂役问道:“郭大人现在何处?” “郭大人和钟大人正要准备在县衙大堂审问嫌犯。” “正好,本官倒要看看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浩仁点了点头,抬腿便匆匆赶往县衙大堂。 运气还不错,贾浩仁来到大堂时审问还没有开始。 贾浩仁和钟烁、郭宇飞打了招呼,便坐在钟烁一旁的凳子上听着。 没多久,苦主马云天、证人王老伯等人,和凶手马云山被带到大堂,郭宇飞开始审问着马云山。 知道邹氏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马云天自知再扛着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他便从头到尾地将事情始末说出。 在一侧坐着的贾浩仁听的是眉头深深皱起,心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原来是这么回事!” 到了最后,书吏拿着口供上前,心有死志的马云山是看也不看便直接签字画押。 这时,孙候领着衙役来到大堂:“启禀大人,小的带着属下找到了马云山所说的将马云天抛入河中的位置。经过察看,从那里抛入河水的东西,的确能够飘到大王村附近。” “不仅如此,小的在河堤的碎石坡上还发现了一床褥子,看着还是新的,只不过上面挂着血迹,不知道有没有用?” 听到这里,马云山也有点意外,没想到那褥子竟然没有和马云天一同落入河水中。 郭宇飞睁大了眼睛喊道:“正好,拿上来让马云山辨认一番。” 话音刚落,一名衙役抱着上面还挂着黑色血痕和一滩发黄渍痕的褥子来到马云山面前。 衙役将褥子展开,仔细让马玉山察看一遍。 马云山瞅了瞅,点头说道:“大人,这就是小的用来包裹马云天的褥子。” 书吏拿着口供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看向郭宇飞:“大人,凶手马玉山已经签字画押。” 郭宇飞甚是满意,兴奋地猛拍惊堂木:“来人,带犯人野狗,王涛,邹氏上堂听判!” 见这架势,郭宇飞是要结案了。 这下,受人之托的贾浩仁可急得坐不住,连忙起身喊道:“郭大人,此案才刚刚查明,现在就下判决是不是为时尚早,不如咱们讨论一番,再判决也不迟。” 郭宇飞却是皱起眉头,以为贾浩仁又要搞什么猫腻:“贾大人,此案苦主、嫌犯皆已在场,人证、物证俱在,现在不判,还要等待何时?” 贾浩仁却是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郭大人初到永宁便碰上这么大的人命案子,旧例规条恐怕还不是很熟悉。郭大人不妨暂缓几日,免得判决时出了差错,有失公允。何况本官忝为永宁县令,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宇飞被堵得没话说只得看向钟烁。 吃一堑长一智! 自从被郭宇飞联合钟烁在众人面前下了脸面,损了威严,贾浩仁回去之后好好琢磨了一番,最终决定从公理入手,不再强势压人,因此对于衙门捕头的人选他也不再插手。 因为此案最终还是由他审判!他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虽然最后贾浩仁的判决结果可能和郭宇飞判决的结果一样,但是只要判决人是贾浩仁,那在明面上,贾浩仁的权利就是比郭宇飞的大,在衙门里自然也比郭宇飞更加有威严。 今天在台面上将郭宇飞压得抬不起头,贾浩仁得意地看向一旁的钟烁:“钟大人,您说呢?” 钟烁站起身子,板着脸看向贾浩仁:“贾大人说的不错,您的确有权处置此案。可您也别忘了,本官为大理寺司直,对此案也有监察之权,希望贾大人能够秉公处理,莫要自毁前程。” 两人是针尖对麦芒,话语中充满威胁。 贾浩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双眼微眯紧紧盯着钟烁,浓浓的恨意在眼神中弥漫。 大堂之上,温度仿佛迅速降低,让人不觉间汗毛倒立。 在场众人全都秉着呼吸,不敢乱动,以免引火烧身。 可过了没多久,贾浩仁一声大笑,脸上又恢复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从未出现过一般。 贾浩仁笑呵呵地说道:“这是自然,钟大人放心,本官绝对做到正大光明!” 转身看向众人,贾浩仁清了清嗓子:“将马云山押回大牢听候判决,所有物证封存,将供词都拿到本官房间。本官要详细察看,此次绝不轻饶一人,但也绝对不放过一个!” 可话说出口,堂中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贾浩仁渐渐变了脸色,脸上是青一块、黑一块。 可脑子活络的孙候却看清了形势,觉得还是县令贾浩仁更有权力,更有威势。于是一番思虑过后,孙候决定抛弃郭宇飞,转而抱住贾浩仁的大腿。 在众人疑虑层生,摇摆不定之时,孙候率先大喊一声:“是,小的这就去办!” 有了孙候出头,四周的衙役迅速动起来,各司其职。 这时,贾浩仁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和钟烁、郭宇飞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 孙候的转变,将郭宇飞气得是咬牙切齿,不自觉地便咒骂起来:“卑鄙小人,墙头草……” 众人散去,钟烁和郭宇飞黑着脸回到县衙后院。 见两人脸色不好,村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身边,壮着胆子劝道:“两位大人的心情小的能够理解,就和小的村长的位置被人抢了一样,就像被疯狗咬了一下似的,一身晦气。” “不过两位大人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遇事别慌,慢慢来,以后总有出头的日子!两位大人看,现在小的不就是村长么?” 郭宇飞叹息一声,强迫自己堆起笑容:“多谢村长好意,在下只是担心贾大人判决时会有失公允。” 钟烁苦笑着拱手:“多谢,不过只要贾大人能够秉公处事,此事就算了。若是他敢徇私枉法,本官定要将他这一身皮扒下来,为民除害!” 村长沉默,看着两人的背影,瞬间感到高大许多,心中是敬佩不已。 到了晚上,白天压了钟烁和郭宇飞一头的贾浩仁哼着小曲回到家中,妻子王氏匆忙上前接过衣帽交到婢女手中。 等贾浩仁坐到椅子上,低头喝茶,王氏才缓缓说道:“今天京都来了信件,你要不要先看看?” 贾浩仁点头并将茶杯放下。 从京都寄来的信件,对贾浩仁来说一般都很重要,容不得他半点轻视。 王氏起身将信件取出递给贾浩仁。 贾浩仁匆忙打开信件仔细阅读。 可读着读着,贾浩仁脸上的笑容去逐渐消失,呼吸变得粗重。 看完后,贾浩仁失神一般愣在原地,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就连信件从手中滑落也没感觉到。 察觉自己丈夫有点不对劲,王氏轻轻拍了一下贾浩仁的手臂:“究竟出什么事了?” 贾浩仁回头看向自己夫人,痴傻一般地说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咱们恐怕要离开永宁县了!”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五章:衾影无惭 贾浩仁回头看向自己夫人,痴傻一般地说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咱们恐怕是要离开永宁县了!” “啊?” 王氏急忙捡起地上的信件查看,看完之后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不就是钟烁的身份介绍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贾浩仁苦笑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钟烁便是左相的孙女婿,新科探花郎。” 王氏还是没看懂这封信的门道,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贾浩仁:“那又怎么了?平日里咱们又没有得罪过他!” 贾浩仁连连摇头:“不,今天……今天为夫和他结了梁子!” “啊!” 王氏脸色大变,一脸着急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仿佛没听到王氏的话,贾浩仁气得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个蠢货!十足的蠢货!郭宇飞去京都不就是为了给左相孙女婿大婚贺喜?” “临走时,郭宇飞还和我提了一嘴,我甚至还让他帮忙捎带一份贺礼。怎么如今人家站到面前,我反而给得罪了呢?蠢啊!蠢到家了!” 王氏听了个糊涂,正要详细追问,可就在这时,婢女匆匆来报:“老爷,马员外在求见!” 顿了顿,贾浩仁回过神急忙说道:“夫人,去将早上收起来的银票拿过来。” 王氏却是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愿意:“拿出来干嘛?马玉田是不会收回去的。” 贾浩仁气地撇了撇嘴,耐着性子解释:“知道马玉田不会收回去,为夫是堵他的嘴,你快去拿来!” 经过提点,王氏恍然大悟,匆匆起身走向后院。 没一会儿,王氏将银票放在贾浩仁身旁的桌子上,转身离开。 贾浩仁看向婢女:“去将马员外请来。” 很快,马玉田带着笑脸走进房间,给贾浩仁行了礼。 看了一眼椅子,贾浩仁板着脸冷声说道:“坐吧。” 婢女连忙奉上一杯热茶。 正要坐下,一转头便看见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银票,马玉田心中顿时一紧,不明白贾浩仁是什么意思。 坐下后,和贾浩仁闲聊的同时,马玉田的脑子不停地转动。 贾浩仁看着马玉田紧张的模样,心中略微一松:马玉田不提案子的事自然最好,自己也免得浪费口舌劝说。 可自己儿子命悬一线,马玉田也顾不得许多,于是便壮着胆子说道:“大人,犬子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贾浩仁叹息一声,面露难色:“马员外,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马云山的案子实在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恐怕是办不成了。” 马玉田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啊!您可是一县之长,怎么会办不成呢?” 贾浩仁苦笑着摆了摆手:“本官的确是永宁县令,新任县丞郭宇飞也不足为惧,可唯独他那朋友钟烁很是棘手。” “他可是从京都来的大理寺司直,那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如今有他在,案子里有些模棱两可的地方也必须厘清查明,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 听完解释,马玉田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只能前往京都运作一番,或许犬子才会有一线生机。” 贾浩仁是连连摇头:“没用的,就算你去了京都也不会有人为了钱和钟烁作对。” 马玉田这下彻底变了脸色,眼中透出丝丝恐慌:“啊,贾大人,这钟烁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有如此大的能量?” 贾浩仁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那钟烁是今科的探花郎,不过这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他的夫人可是左相爷的嫡孙女!” 听到这里,马玉田吓得魂都飞了:“啊?可他……他怎么会管此等小事?” “前一阵子马云天失踪,你派人来县衙报官。那天正好是郭宇飞当值,他初来乍到,自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好好做一些事,于是便对案子上心了。” “也算你倒霉,那阵子又恰逢钟烁大婚,郭宇飞当然要去京都祝贺,可能是在婚宴上提了此事,身为大理寺司直的钟烁才和郭宇飞一起回来办理此案。” 马玉田恍然大悟,可钟烁和郭宇飞办的又是自己儿子的案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贾浩仁继续说道:“本官今天仔细地看了口供,你那二儿子马云山可比你认识邹氏的日子要早。” 正想事情的马玉田猛地抬头:“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贾浩仁就将此事详细地说给马玉田听。 听完,马玉田是长吁短叹,直言对不住两个儿子,全都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这般祸事。 等马玉田冷静下来,贾浩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事情没办好,这些钱你拿回去。” 马玉田却是连连摆手,急得站起身子:“大人,您这不是打我的脸么?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带回去的道理?没别的事,小的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先告辞了。” 见贾浩仁起身相送,马玉田急忙转身说道:“留步,留步。” 可这次贾浩仁却是走出房门,下了台阶,一直将马玉田送出大门。 将马玉田送走后,贾浩仁黑着脸返回。 得罪了相爷的孙女婿,贾浩仁内心是忧愁不已。 于是第二天,贾浩仁早早的便来到县衙,正好在走廊上碰见郭宇飞。 贾浩仁堆起笑容,拱手说道:“郭大人早啊。” 黄鼠狼给鸡拜年。 郭宇飞愣了一下连忙回礼:“贾大人今天才是真的早。” 贾浩仁平时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来衙门,对比今天,那自然是早的多了。 贾浩仁嘴角抽了抽,随即大笑一声装作没听明白:“本官昨天仔细查看了马云山一案的口供以及物证,有理有据,完全可以判决,不过本官还有其他公务要忙,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因此今日故来麻烦郭大人全权处理此案。” 郭宇飞心中更加疑惑,不明白这才过了一夜贾浩仁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没等郭宇飞开口询问,贾浩仁便再次说道:“既然郭大人没有意见,此案就交给郭大人了。” 说罢,根本不给郭宇飞反应的时间,贾浩仁是转身便走,留下一脸懵的郭宇飞。 直到贾浩仁走远,郭宇飞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喊:“贾大人,贾大人……” 可这一喊,贾浩仁走的更快了,身后仿佛有一群饿狼追着,吓得都快跑起来。 而郭宇飞和贾浩仁不知道的是,躲在拐角偷听的孙候可是傻了眼,脑子现在跟浆糊似的:贾大人怎么服软了呢?那我又该怎么办? 郭宇飞回到办公房间没多久,孙候便领着衙役将口供和物证都送来。 孙候十分恭敬地俯身说道:“大人,这是马云山一案的口供和物证。” “放下吧。” 郭宇飞头也没抬,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将孙候晾在一边。 讨了个没趣,孙候讪笑着离开,身旁的两个衙役也多看了孙候一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贾浩仁在房中是坐立难安,时不时还偷偷地向郭宇飞的房间看去:“怎么还不升堂判决呢?难道说是我的诚意还不够?” 于是到了中午,没了耐心的贾浩仁来到郭宇飞房间,只见钟烁和郭宇飞俩人伏在桌案上悄声商议。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贾浩仁只得咳嗽一声。 郭宇飞连忙抬头,一脸意外:“贾大人,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坐下客套一番后,贾浩仁笑着说道:“两位大人为了案子辛苦操劳,不如晚上到我家小酌一杯?” 郭宇飞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钟烁。 贾浩仁也跟着目光看向钟烁,心中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房间陷入沉默,贾浩仁额头冒出细汗。 过了好一会儿,钟烁才点头:“贾大人相邀,那自然是好,宇飞在永宁县也没有朋友,正好你们多交流。” 贾浩仁连忙陪着笑容:“正是,正是,咱们同衙为官,自然是要多多了解。” 等到贾浩仁离开,郭宇飞一脸狐疑地说道:“钟兄,这老小子不会是要贿赂咱哥俩吧?” 钟烁微微一笑,眼中透着狠辣:“若真的是这样,也省得咱们找证据了,正好将他身上的皮扒下来。” 到了晚上,钟烁和郭宇飞来到贾浩仁家中,只见堂中早就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宾客落座,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菜过五味后,贾浩仁端起酒杯说道:“愚兄之前只因马云山一案牵扯到亲族,不得已才得罪了两位大人。可今天查看口供,了解真相之后,才发现野狗和王涛是目无王法,如今遭此一难也是罪有应得。在下给两位大人赔罪了!” 说罢,贾浩仁仰头一饮而尽。 钟烁和郭宇飞相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钟烁看向贾浩仁:“危难之中担心亲人也是人之常情,今日贾大人将此案交给宇飞全权处理,足可见大人的赤诚之心。” 郭宇飞端起酒杯:“在小弟看来,不放过祸害百姓的混账,那贾大人就是好官,就是我郭宇飞的朋友,喝!” 三人大笑着同举杯,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后,贾浩仁将喝得醉醺醺,走路都需要小厮搀扶的钟烁、郭宇飞送到大门外。 等两人上了马车走远后,贾浩仁才一脸满意地返回家中。 “钟兄,奏折上你准备怎么写贾浩仁?” 马车中,郭宇飞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透着精光,哪里还有一点醉汉的模样。 钟烁同样一脸严肃地说道:“怎么写?自然是如实填写,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永宁县的百姓,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郭宇飞微微一笑:“问心无愧!” 钟烁同样笑着说道:“衾影无惭!” ------------ 龙游大海 第九十六章:分别 将马云山押到县衙后,马家兄弟自相残杀的消息便从衙门传了出去,街坊邻里是议论纷纷,有的说两兄弟是因为争夺家产,有的说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 于是,等到县衙准备审理盐商马家兄弟残杀一案的消息传出后,县城中暂时没有要紧事的百姓全都堵在县衙大门外。 城中的商贩还推着小货车来回地晃,小车上面摆着杂货小吃,糕点茶水,做生意都做到衙门口了。 衙门前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百姓们交头接耳,不停地交换着各种听来的小道消息。 砰! 突然一道声响传出,百姓收了声音连忙向衙门里望去,只见大堂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年轻人,正是郭宇飞。 “呦!不是说今天要审判马家的人命大案么?怎么如今堂上坐着个小伙子,县令大人哪里去了?” “您贵人事多,堂上坐的这位可是咱们永宁县新任的县丞大人,官级和县令大人差不了多少。” “诶哟呵,多谢您提点,谁能想到县丞大人竟如此的年轻,最多二十来岁。若不是家里有权有势,这位子哪能轮的到他啊?” “谁说不是呢,就是不知道这位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审问人命的案子他能行么?” 身旁那人正要接话,只见钟烁从堂后走到堂前,坐在大堂一侧的椅子上,旁听审判。 “升堂!” 郭宇飞猛拍惊堂木,大喊一声。 顿时,衙门口的百姓便不再悄声议论,全都伸长了脖子朝衙门里面看。 下一秒,马云山、邹氏、王涛和野狗被衙役押到堂上跪下。 二丫左手拉着王老伯,右手拉着马云天来到钟烁身边,村长和送菜的狗剩全都站在他们身后。 而马玉田却并未上堂,他悄悄地站在堂后,伸着耳朵仔细听。 “诶呦呵,这狗日的王涛真的被抓起来了?难不成这次是玩真的?” “我可听说王涛不仅是衙门的捕头,更是县令大人小舅子,怎么他也被抓起来了?” “可不是嘛,你看旁边那个外号叫野狗的,县里有名的地痞流氓,平日里打架打的最狠,跟谁欠他一条命似的。没想到他也被抓起来了,依我看,这次可不会轻饶这些人!” 砰! 郭宇飞猛拍惊堂木,一脸肃容:“马云山,本官问你,你和马玉田的五夫人邹氏私通一事,你认与不认?” 马云山看向邹氏,没想到邹氏也扭头看向马云山,两人深情地望着彼此,好像有无数地话要说。 顿了顿,郭宇飞冷哼一声:“马云山,本官在问你话!” 马云山看向郭宇飞:“我认!” 躲在在堂后听到马云山亲口承认的马玉田气得蹲下身子,抱头痛哭。 此话一出,衙门外的百姓可就炸了锅,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砰! 郭宇飞面露不悦:“肃静!” 衙门口的衙役连忙抄起刑杖大喊:“闭嘴,说你呢,小声点,不然打你二十刑杖!听到没有……” 看着衙役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衙门口的百姓连忙闭上嘴巴,不再议论。 见不再吵闹,郭宇飞才继续审问:“马云山,你兄长马云天撞破你和邹氏私通,惊恐之余,你将马云天打晕后并抛入城外河中,你认与不认?” “我认!” 衙门外的百姓听到后是大惊失色,正要议论,可一转眼看到衙役扭头冷眼扫来,又下意识地闭上嘴巴。 书吏不停地记录,郭宇飞则继续问:“马云山,你雇佣野狗谋害马云天一事,你认与不认?” “我认!” 郭宇飞扭头看向一旁的野狗:“野狗,受了马云山雇佣后,你潜入大王村王老伯家中暗害马云天一事,你认与不认?” 野狗点头:“我认!” 郭宇飞看向低着头的王涛:“王涛,你身为捕头却在县衙公然包庇亲族,并污蔑大王村村民,认与不认?” “我认!” 见今天贾浩仁没来,王涛便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只得点头认下。 郭宇飞又看向邹氏:“邹氏,你和马云山私通,并协助马云山将马云天抛入城外河中。此事, 你认与不认?” 邹氏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说道:“妾身认!” 郭宇飞满意地点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嫌犯承认无疑。对于马家一案,本官现在宣判!” 大堂上的马云山、邹氏、野狗、王涛纷纷看向郭宇飞,他们心中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郭宇飞会给自己判什么罪名。 站在衙门口的百姓也都侧着耳朵听,生怕漏了一个字。 郭宇飞一脸严肃,声若洪钟:“马云山私通邹氏,依律判徒刑两年,又因为邹氏为马玉田的妾室,马云山的姨娘,故罪加一等,判徒刑四年,且马云山情急之下将其兄长马云天重伤,并雇佣野狗谋害其性命,故判马云山绞刑。其数罪共罚,故判马云山斩刑,待大理寺复核之后,秋后问斩!” 徒刑,就是送进监狱,并从事一定的劳作。 绞刑,是指用绳子将人勒死。 斩刑,顾名思义,就是把头砍了,死无全尸。 听完,原本平静如水的马云山却变得浑身剧烈颤抖,口中还不停地呢喃着什么,无奈其声音太小,并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而躲在堂后的马玉田更加痛苦,浑身力气仿佛被凭空抽走,如水似得瘫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衙门口的百姓听到要杀人,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郭宇飞继续宣判:“野狗受雇与人,谋害马云天,本应判处绞刑,然念其父母双亡,自幼失教,且动手之前马云天就已经痴傻,非野狗之祸,再加上受审过程中,野狗态度恭敬,有问必答,因此减罪一等,故判流刑,流放雷州,至死不得回!” 听到自己不用死,野狗长出一口气,总算留下一条命。 郭宇飞看向王涛:“王涛身为衙门捕头,目无王法,审问公案之时包庇亲族,罔顾事实,污蔑他人诬告,知法犯法,故判革除王涛捕头一职,并从衙役中除名,打二十大板,罚五贯钱。不过之前王涛已经受刑,故将罚金上交之后,即可释放。” 听罢,见自己并没有加重受罚,王涛激动地连连叩头。 看了一眼苦命的邹氏,郭宇飞叹息一声说道:“邹氏私通马云山,判徒刑两年,但马云山为其夫马玉田的儿子,故罪加一等,判徒刑四年,然邹氏身系重案,尚未查明,故宣判之后,交由大理寺审理。” 邹氏看向马云山,眼含热泪:“放心去,等查明父母的案子,我自会下去寻你。” 马云山却是痛苦地摇头:“不,你要好好地替我活下去!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感受到马云山眼神中浓浓地哀求,邹氏心头猛地一痛,嘴角溢出鲜血,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答应你。” 见邹氏嘴角出血,钟烁还以为邹氏被人下毒,连忙冲到邹氏身边摸脉。 良久,钟烁才长出一口气,朝郭宇飞说道:“没事,死不了。” 这下,郭宇飞才放下心来,然后猛拍惊堂木:“宣判完毕,退堂!将所有犯人暂时押入大牢。” 衙役连忙上前,将马云山等人押走。 没了衙役管制,衙门外的百姓瞬间便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你还别说,这新来的大人还真敢将王涛法办,不愧是家里有势力的。” “可不是,不过马家这事也算奇葩,令人可笑。” “不过话说回来,看那妇人年纪也不大,搁谁身上,谁不喜欢年轻的、时间长的?” “您说得对极了,待会儿您去哪?” “自然是茶楼听书,找乐子!” 周围人哄笑着四散离开,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并不关心此中曲折,辛酸愁肠,他们关心的只是有没有乐子罢了。 下午,在通往大王村的土路上,狗剩赶着驴车和王老伯等人坐在一起,马大壮和一名衙役赶着关押邹氏的囚车。 钟烁、郭宇飞和六子三人则骑着马,不停地赶路。 一进村,就像当初钟烁三人从京都赶来时的那样,正好看见王大婶坐在树荫下休息。 二丫掀开帘子,透过窗户大喊:“王婶婶!” 王大婶站起身子,一脸惊奇:“诶!你们回来了,官司都结束了?” 驴车停下,村长笑呵呵地说道:“结束了,都结束了,那小子被流放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了!” 众人纷纷大笑。 钟烁悄悄来到马大壮身边:“大壮,你们先到前面路口等着,我们随后就到。” “是!” 马大壮点头,驱赶囚车离开。 来到王老伯家门前,王老伯等人下了车。 一打开门,二丫便冲进去察看大黄狗。 可是一进门,别说是大黄狗的尸体,就连骨头都没剩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脑子的疑惑。 这好好的狗尸跑哪去了? 二丫噘着嘴蹲在大黄狗死的地方,眼含泪水,满脸的伤心。 马云天拉着二丫的小手,蹲在身边静静地陪着。 没错,马云天也跟着二丫回来了。 因为除了二丫,不论和谁待在一起,马云天都很紧张,于是钟烁便劝马玉田,让马云天在大王村陪着二丫,说不定什么时候马云天就恢复了。 见到儿子这副模样,马玉田只得同意,说不定最后回来的是一家三口,也好让他有个接班人。 可就在众人想办法安慰二丫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声。 众人连忙看向院门,只见王大婶抱着一只黄色小狗仔走进来:“二丫,你们家的大黄被婶子埋了,婶子再送你一只,好不好?” 看着王大婶怀中可爱的小狗,二丫这才破涕为笑。 钟烁朝院中众人拱手说道:“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案子已经结束,咱们就此分别。” 村长等人将钟烁三人送出院门:“保重,一路保重……” 躬身行礼,钟烁三人骑马离开,并在岔路口看见了马大壮押的囚车。 钟烁和郭宇飞并辔而行,脸色沉重。 钟烁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孙候是个势利小人,你最好趁早将其换掉。” 郭宇飞点头:“多谢钟兄关心,等小弟回去后,就将孙候革除,永不录用。” 沉默着,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钟烁笑了笑:“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郭宇飞看向钟烁,眼角微微湿润:“此一别,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钟烁叹息一声,嗓音低沉:“是啊,邹氏所说大概都是真的,但现在大理寺六名司直只有我一人在京都,此案很有可能会由我接手。若真如此,这一去扬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两人勒马停下。 泪水溢出,郭宇飞拱手说道:“钟兄,保重!” 钟烁哽咽着拱手:“保重!” 说罢,钟烁猛挥马鞭,马鸣长嘶,一人一马噌的一下跑远。 六子和马大壮急忙跟上。 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郭宇飞心中是五味杂陈,无人诉说,可能只有身旁拂过的清风才能理解其中滋味吧。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七章:群狼环伺 两天后的上午,钟烁一行人来到京都。 穿过幽长的拱形城门,马大壮、邹氏和另一名衙役惊奇地看着热闹繁华的京都城,脑袋就像那拨浪鼓转个不停。 他们现在是看得眼花缭乱,内心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 很快,钟烁等人来到大理寺门前。 值守的衙役连忙上前接过马缰绳,稳住马匹。 钟烁翻身下马,朝衙役吩咐道:“将囚车中的嫌犯押入监牢,做好交接。” “是!” 衙役和六子牵着马在前面引路,马大壮连忙驾车跟上。 大理寺录事严永新昨天就收到由永宁县县令、县丞联合签发的公文。 在公文上看见钟烁的签押后,严永新就知道钟烁快回来了。 签押,就是签字画押。 于是,今天严永新早早地便在钟烁的房间一边办公,一边等着,同时命衙役备好茶水。 若是杯中的茶水冷了,就将冷茶倒掉重新倒入热茶,使得茶水保持最佳的饮用温度。 许久,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见钟烁走进来,严永新连忙起身行礼:“大人一路辛苦了!” 钟烁点头,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永宁县的公文都收到了吧?” 严永新点头:“是的,公文昨天上午已经转交寺正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走进来俯身说道:“钟大人,寺正大人让您得空过去一趟。” “知道了。” 钟烁看向严永新:“公文中所说的邹氏已经押入寺中监牢,你再去审问一份关于她家中情况和她被转卖的口供,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是。” 等严永新离开后,钟烁换上官服,洗了脸后才去见大理寺寺正张正奇。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想起,张正奇皱着眉抬头看过去。 只见,钟烁面带微笑站在门前。 张正奇这才换上一副笑容,站起身子将钟烁迎到椅子旁:“快坐,快坐,钟老弟,不是哥哥说你,好好的大婚休沐怎么跑到永宁县查案去了,这不是让弟媳埋怨哥哥呢?” 衙役连忙奉茶。 钟烁急忙解释:“罪过,罪过,都是小弟的不是。不过哥哥不必担心,小弟是等家中事情商议妥当之后才去的永宁县。” 张正奇这才满意地点头:“永宁县发来的公文哥哥看了,此案兄弟相残,且有私通隐情,这可不是一桩小案子。然老弟抽丝剥茧,一点点将此疑案破解,实在是让人拍案惊奇!” 钟烁道:“哥哥谬赞了,此案能够破解全都是永宁县衙上下协力的结果,甚至还带有一点运气,真是差一点都不行。” 张正奇笑着摆摆手:“你可太谦虚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不过话说回来,邹氏所言应该是真的,哥哥我已经上了奏折,并行文刑部,户部以及扬州海陵县,相信不久就会判断出邹氏身份的真假。” 钟烁将笑容敛起:“若邹氏说的都是真的,下一步会如何处理?” 张正奇也变得严肃起来:“若邹氏没有说谎,她父亲真的是盐商,那他们一家从海陵县来到射阳河,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游玩,很有可能是去盐城县谈生意的。” 见钟烁皱起眉头,张正奇连忙说道:“扬州的盐城县濒临海洋,盛产食盐,所产的食盐供江淮地区使用。” 听了解释,钟烁这才明白过来。 张正奇继续说道:“若邹氏的父亲真的是去盐城做食盐买卖,那邹氏一家被杀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水匪夺财,很有可能是一个谋划已久的刺杀行动!” 钟烁瞪大了眼睛,连忙问道:“这话从何说来?” 张正奇赶忙解释:“老弟,你来寺中没多久,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自从前年开始,从扬州盐城县通过山阳渎运往江淮地区的盐船大都倾覆,不论是官船,还是商船,全都受损严重。江淮地区甚至一度到了无盐可卖的地步,百姓是苦不堪言,江淮各州不堪重负纷纷行文,催运食盐。” 山阳渎,是从山阳县到扬州的一段运河。 “对于如此巨大的食盐缺口,陆运只是杯水车薪,只有水运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但朝廷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在派遣钦差察查盐船倾覆的同时,放宽对私盐贩子的追查,以缓解江淮地区用盐压力。但是如此一来,江淮地区的盐价是居高不下,百姓是怨声载道。” 钟烁皱起眉头,满怀忧虑:“不过长此以往,江淮地区恐怕是要出问题。” 张正奇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中书省已经令刑部、大理寺着手调查,不过暂时也没什么重大进展。” 钟烁凝神沉思,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 张正奇喝口茶后,无奈地笑道:“算了,咱哥俩在这说这么多也没用。你出去查案这几天就当是寺中的差事。由哥哥做主,你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等海陵县的回文到了再说。” 回过神,钟烁站起身子笑呵呵地说道:“多谢哥哥,小弟就先告辞了,留步,留步。”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赶紧走吧!” 张正奇起身将钟烁送出门外,看着钟烁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说道:“这小子,手段可真不一般!” 紫宸殿 皇帝赵乾端坐在龙椅上,左相慕文翰和右相宇文德海坐在殿中的小凳子上。 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刚刚扬州传来消息,山阳渎上的盐船又翻了,大批官盐不知所踪,商船也被吓得不敢航行。 赵乾放下茶杯,压着怒火冷声说道:“两位爱卿,江淮盐运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慕文翰拱手回话:“陛下,吏部已经差遣几位钦差察查此案,可他们回复大都是运河淤堵,致使盐船倾覆。” 赵乾冷哼一声:“那就派人清理淤泥,难道这些事情都办不好么?” 宇文德海接过话茬:“陛下,可据几位钦差回文所禀,运河山阳渎一段,淤堵要比清理快得多,运河两岸衙门多次清理,仍然没有明显效果。” 赵乾气急,怒拍桌子大吼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那之前山阳渎为何没有出现盐船倾覆的情况?难不成运河里的淤泥也有休沐?休沐的日子难道就不堵了?” 慕文翰和宇文德海低眉沉默,紫宸殿内的内侍全都屏气吞声,生怕触怒赵乾。 不久,冷静下来的赵乾缓缓说道:“中书省昨天递上一份关于永宁县兄弟相残的奏章,其中说道邹氏原籍为扬州海陵县,其父就是一名盐商,却在射阳河上被水匪杀害。两位爱卿怎么看待这件事?” 慕文翰略微沉吟:“臣昨日就已经让户部行文海陵县,相信不日就会有回文,若邹氏所言为真,那其父作为盐商被杀,则有两种可能。” “若其父被杀是为求财,则说明扬州地区盗匪横行,百姓如今生活在巨大的危险之中。若是水匪刻意杀掉邹氏的父亲不是为了财务,则其目的很可能是为了阻断盐运。” “那江淮地区很有可能已经存在着一个盘根错杂的利益网,官匪勾结,提高盐价,鱼肉百姓。不过,不论是哪一个原因,江淮地区都亟需整治,还百姓安宁。” 宇文德海连忙补充:“左相所言甚是,若是盐运阻断日久,恐怕会激起民变。中书省应该立刻选派钦差,督查江淮盐运,整顿江淮吏治。” 赵乾皱眉沉思:“永宁县一案,钟烁抽丝剥茧,行远自迩,方能破解。那督查江淮盐运一事就让钟烁去办吧。” 慕文翰皱起眉头,连忙站起身子:“陛下,钟烁刚刚得官,虽有些小聪明,但察查盐运如此重任,恐怕钟烁还担当不起,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宇文德海却是急忙阻止:“陛下,左相此言差矣,钟烁的奏折臣也看了,奏折所书言之有理。并且钟烁刚刚破解永宁一案,以管窥豹,可知钟烁才能兼备,定能担负起重整盐运的重担。” 赵乾点点头:“宇文爱卿说的不错,虽然钟烁刚刚为官,但这也是钟烁的优点,不至于和江淮官场夹杂不清,更有利于他查案。” “陛下……” 慕文翰还想劝说,但被赵乾强势打断:“慕爱卿勿要再言,此事就这么定了。命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提调江淮盐务,若遇阻碍,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并着左右千牛卫府负责钟烁此行的安危。” 左右千牛卫府统领千牛备身,而千牛备身则是专门负责皇室安危的近卫。 听到这里,慕文翰和宇文德海脸色大变。 慕文翰连忙开口:“陛下,左右千牛卫乃是皇家近卫,怎可去保护钟烁?臣以为派金吾卫负责钟烁的安危即可。” 赵乾却是连连摇头:“就是要让躲在暗处的那些人看看朕的决心,谁也不能阻挡江淮盐运的畅通。” 见赵乾决心已定,慕文翰和宇文德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顿了顿,赵乾又拿出一份奏折说道:“大理寺的张正奇也上了一份奏折,说永宁县县令贾浩仁包庇亲族,阻碍钟烁查案。不过最后贾浩仁又迷途知返,全力配合钟烁,算是功过相抵。扬州安宜县不是缺额么?就让中书省先申斥他一番,再让他去安宜县将功赎罪吧。” 说完,赵乾起身走下台阶,向后宫走去。 “是!” 慕文翰和宇文德海两忙起身行礼相送。 走在宫城的夹道上,慕文翰才开口问道:“宇文兄为何要强力推荐钟烁去察查盐务?岂不知江淮盘根错节,势力复杂,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不保。” 宇文德海叹息一声:“慕兄所说,小弟如何不知。只是江淮乃是东南道重地,如今盐运阻塞,江淮盗匪横行,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若不及时整治,长此以往恐怕江淮就会陷入动乱,将来虽有官军镇压,但民心若失,恐难再得。” “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何况现如今群狼环伺,表面上西北道有镇北王,西南道有南越国,东北道的大总管,荣亲王进来听说是蠢蠢欲动,欲行不轨之事。” “暗地里,燕国的余孽仍有活动,慕兄,时不我待啊!若是东南再有异动,恐怕天下又要陷入战火,黎民百姓将再次受难,那我们二十多年来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我们有何脸面去见当年的那些前辈?又如何对得起当年的热血誓言?” 听罢,慕文翰陷入沉默。 宫城夹道之中,两人静静地向前走。 就像当年那样,他们只能向前走,前进不知道能不能活,但退后一定是死! ------------ 龙游大海 第九十八章:小别胜新婚 明媚的阳光洒向世间,落在红墙绿瓦上,将宫城映得是金碧辉煌。 凤阳阁 七公主面色平静地站在二楼眺望远方,眼中含着淡淡哀愁。 微风轻轻吹拂,带动衣袂飘飘,温和的阳光落在七公主身上,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芒,好似一幅天女自怜图! 这时,画卷被突然打破,婢女雨荷脚步匆匆来到近旁:“公主,行人司的马德明派人传信,说钟大人刚刚已经回京了。” 七公主转身,眼中的哀愁已经被喜悦掩盖,她有些意外地说道:“啊?这么快?永宁县的案子破了?” 雨荷连连点头:“马德明说案子基本结束,大理寺上禀的奏折恐怕已经放在陛下案前。” 七公主露出笑容:“不愧是本公主看上的人。不过钟烁的武功挺不错的,马德明他们没被发现吧?” “应该没有吧,行人司的能力公主您还不知道么?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怎么会轻易被钟大人发现。” 说到这里,雨荷突然皱起眉头:“不过马德明说您让行人司监视钟大人一事,他会禀告给陛下。” 七公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这是他们职责所在,正好让父皇知道本公主的决心。除了钟烁,本公主谁都不嫁!” 就在这时,婢女来报:“公主,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七公主连忙下楼,果然看见皇后端坐在殿中。 七公主连忙跑过去行礼,笑呵呵地说道:“母后,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皇后佯怒道:“你这孩子,本宫怎么不能来?难不成闹脾气闹得母后都不认了?” 七公主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母后就知道欺负儿臣。” 看着宝贝女儿讨人喜爱的模样,皇后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蓝儿,那钟烁真的就那么好?非嫁不可?” 七公主蹲下身子伏在皇后的腿上,带着哭腔说道:“那也总比嫁到镇北王府那个火坑中强得多,至少还能保住儿臣的小命。” 皇后紧紧握着七公主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可她也不单单是七公主一个人的母亲,也是五皇子的母亲,更是大赵国的皇后。 于是,皇后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她也必须忍下:“镇北王可是……” 不等皇后说完,七公主起身看向皇后:“母后您说的儿臣都知道,镇北王雄踞西北道,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可镇北王也不是咱们手中的木头娃娃,想让他怎样他就怎么样?就连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难不成儿臣一个小姑娘就能做到?” 皇后摇头,可她还是继续劝说:“因为母后母族势弱,现在朝中支持你五哥的臣子始终心有疑虑。你若是不嫁,恐怕到时候嫁过去的会是你八妹。若真是如此,日后假如你六哥得到镇北王的支持,恐怕现在支持你五哥的朝臣会立刻倒戈,以求自保。” “到那时,你五哥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加艰难。哪怕是为了朝局的安稳,保证国祚延续,陛下也会将皇位传给你六哥。若真的到了那时候,你、本宫,你五哥就真的危险了,更会牵连钟烁,这些你都想过吗?” 感受到皇后眼神中的惶惶不安,七公主陷入沉默。 左相府 离开大理寺后,钟烁和六子来到左相府前,勒马停下。 六子敲开大门。 见是钟烁,门房连忙走下台阶将钟烁的马牵走,另一个门房跑得飞快,将钟烁回来的消息告知内院。 此时,慕晓晓正陪着老夫人说闲话。 婢女突然走进来说道:“老夫人,小姐,姑爷回来了。” 慕晓晓脸色一喜:“真的?” 婢女点头:“姑爷已经进了大院,很快就会过来。” 果然,没多久,钟烁走进房间俯身行礼:“孙女婿给祖母请安。” 上下打量着钟烁,老夫人心里跟开了一朵花似的,高兴极了:“好,好,我一切都好。不过晓晓可不好,自打你进门,我这孙女的眼珠子就没离开你的身子。你不在的日子里,这傻姑娘估计做梦都在想你。” “祖母~” 慕晓晓羞红了脸,拉着老夫人的胳膊撒娇。 钟烁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不是托祖母的福,让孙女婿得了这么好的夫人。” 老夫人被哄得心情舒畅:“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们啦。赶紧回你们的小院说悄悄话吧。” 慕晓晓起身行了礼和钟烁一道走出房门。 走在青石板铺的小路上,慕晓晓不停地傻笑。 钟烁也乐了:“傻丫头笑什么呢?” 慕晓晓笑呵呵地说道:“好几天没见到烁哥哥,心里思念得很,今日见到,妾身很是高兴。” 听了这话,钟烁一把抓住慕晓晓那宛若无骨的小手。 “还没到房间呢?你,你快松开!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慕晓晓软嫩的小脸蛋瞬间变得通红,连忙低头挣扎,想要挣脱钟烁的禁锢。 钟烁却是攥得更紧了,不舍得让那柔软逃离:“没事,又不是在大街上,这是在咱们自家院子,夫人怕什么?” 慕晓晓依旧挣扎,可她又怎会逃出钟烁的手心,最后只得将衣袖垂下来遮住。 一路上,慕晓晓脑子空空的,稀里糊涂地被钟烁拉回侧院。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慕晓晓才猛然回神,连忙和钟烁拉开距离:“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钟烁却朝房外面喊道:“小蕊,六子,让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你们也出去。” 慕晓晓则是吓得连忙喊道:“不行,你们都不能……” 话还没说完,钟烁坏笑着一步步靠近慕晓晓。 慕晓晓连连后退:“这可是白天,等晚上再说好不好?” “啊!” 慌不择路的慕晓晓被绊倒,向后一仰竟躺在床上了。 钟烁欺身而上,慕晓晓来不及躲闪,被钟烁死死地压在床上。 两人贴在一起,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彼此脸庞上,细小的电流在体内流窜,浑身酥酥麻麻的。 慕晓晓脑子现在嗡嗡的,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没有丝毫的犹豫,钟烁低头吻了上去。 两唇相接,柔润湿滑,两人闭上眼睛。 刚开始慕晓晓还有些抵触,可在钟烁的调教勾引下,他们开始尽情享受彼此。 香甜的汁液就像世间最猛烈的毒药,彻底将两人的意识吞没。 他们忘情缠绵,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掉落,被无情地丢在床上、地上,随意地散落着。 渐渐地,他们坦诚相见,将自己彻底交给对方。 床幔摇晃,春意弥漫。 站在房间不远处的小蕊听到房中传来的声音,脸色通红,感觉到身体有一股热潮在涌动,既舒畅,又羞涩。 六子则是站在院门前躲得远远的,阻拦他人进入。 可谁知,午后没多久,左相慕文翰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六子急忙上前俯身行礼:“相爷。” 慕文翰嗯了一声问道:“钟烁现在在哪?” 六子急得冒汗,可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尽量遮掩:“少爷正和少夫人在房中密谈!” 听到这里,又见六子这副模样,慕文翰哪里不知道钟烁在干什么,心中苦笑:“年轻就是好。” 明白之后,慕文翰开口吩咐:“等他得空,让他到本相书房一趟。” 躲过一劫的六子连忙应下:“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映照在墙壁上,将房间染成金色的海洋。 钟烁躺在床上,胸腔微微起伏,额头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细汗,手掌在细腻的皮肤上游走,时不时地揉捏一下,引得慕晓晓娇嗔连连。 精疲力尽的慕晓晓伏在钟烁身边,胸前的柔软贴在钟烁肋间,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一起,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动不动,不过内心却是充满了幸福与满足。 慕晓晓抬手在钟烁胸膛画着圈圈,轻笑道:“烁哥哥,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闲暇时都在想你,想你的笑容,想你的声音,想你身上的味道,更想……” 说着,说着,钟烁侧身,下体的变化吓得慕晓晓急忙后退。 慕晓晓身体颤抖:“不行了,我不行了,放过我吧!” 看着心爱姑娘求饶的样子,钟烁心软了,他重新躺下:“算了,今天就放过你,明天再说。” 慕晓晓又被钟烁拉到怀里,确认钟烁没了那心思后,慕晓晓才不再挣扎。 钟烁勾起着慕晓晓的手指,彼此纠缠:“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慕晓晓也晃动手指回应钟烁:“这几天家里来了几位世交的夫人、小姐,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可没想到你出去办差去了。” 钟烁微微皱眉:“不会留下什么坏印象吧?” “现在怕了吧。” 见钟烁扭头看向自己,慕晓晓连忙安慰,轻轻抚平钟烁额头的皱纹:“不过不用担心,来家里的都是亲戚和祖母、母亲私交甚好的姐妹。说明白缘由,他们会理解的。” “本来成婚后就是要去拜访他们的,不过没想到你突然出去办差,这些自然就都推迟了。见我迟迟没来,她们就借着看望祖母的名义来看看我,怕我有什么事情。” 钟烁抱慕晓晓抱得更紧了,似是要将其融入自己身体:“你常年养在京都,岳父岳母又都不在身边,他们是担心你。” 慕晓晓伏在钟烁胸膛,静静地听着心跳声:“对啊,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抽空咱们去拜访他们吧?顺便看望一些长辈?好不好?” 钟烁低头吻了一下慕晓晓的额头:“这都是应该的,刚好寺正大人给我放了假,明天准备准备,这几天好好陪陪你。” 慕晓晓幸福地亲了一下钟烁:“烁哥哥,你真好,遇见你是我的福分。” 钟烁心中是满满的幸福:“傻丫头,遇见你也是我的福分。” 此刻,钟烁和慕晓晓身体彼此缠绕,他们的心也紧紧贴合在一起。 两人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听到房中没了声音,小蕊悄悄上前试着推开房门,试了几次没有推开,小蕊又轻轻呼喊,也没人回应。 小蕊将此事出去告诉六子,六子又将此事禀告给慕文翰。 慕文翰苦笑一声,摆手让六子离开。 ------------ 龙游大海 第九十九章:变卦 一夜过去,慕晓晓早早起床,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饭菜。 钟烁洗漱过后,和慕晓晓一起吃饭。 就在这时,六子匆匆跑来,手里握着一封信。 钟烁放下筷子问道:“慌慌张张地这是怎么了?” 六子连忙将信双手奉上:“老爷和二夫人送信过来。” 钟烁接过信,拆开查看。 慕晓晓放下调羹,静静地观察钟烁的表情变化。 许久,钟烁才把信放下,扭头看见慕晓晓那有些紧张的脸庞,笑着说道:“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慕晓晓风情万种地白了钟烁一眼:“信上怎么说?” 钟烁把信递给慕晓晓:“问咱们两个什么时候回去把婚礼办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仔细看过之后,慕晓晓把信收好,起身放到梳妆台上的盒子里。 钟烁喝了一口粥:“你想回去么?” 慕晓晓点头,重新坐到钟烁身边:“当然,当初都答应公爹和婆母的,如今怎能反悔?” 钟烁苦笑道:“你不反悔,为夫可是要反悔了。” 慕晓晓有些意外:“出什么事了?” 钟烁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永宁县的案子还有一些疑点没有查清,不久为夫可能要到扬州一趟,没有时间回去。” 慕晓晓变了脸色:“啊,那我岂不是又要独自待在家中!” 钟烁连忙拉着慕晓晓的小手:“为夫也想带你过去,可此行路远,公务又繁重,恐怕没有时间陪你。” 慕晓晓满眼不舍,紧紧盯着钟烁,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能不能把这趟差事推掉?” “你先别着急,这差事也不一定落在为夫身上。说不定过两天其他司直回来,派他们过去查案。” 钟烁还要安慰,却有小厮来报:“姑爷,相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慕晓晓连忙询问:“祖父有说什么事么?” “相爷没说,只说让姑爷过去一趟。” 钟烁站起身子:“我现在就过去,你先吃。” 慕晓晓拉着钟烁的手,不舍得放开:“我等你回来。” “好。” 钟烁轻轻拍着慕晓晓的手:“事情结束,为夫马上回来。” 说罢,钟烁匆匆离开,六子急忙跟上。 穿庭过院,钟烁来到书房前轻轻敲门。 “进来吧。” 下一秒,从房中传来慕文翰有些苍老的声音。 钟烁推开房门,进来后又关上。 慕文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没事,我站着就好。” 慕文翰笑道:“这又不是在朝堂,让你坐你就坐,家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哎。” 钟烁笑着坐下。 慕文翰看向钟烁的目光中满是赞许:“中书省已经收到大理寺移交永宁县一案的公文,我都看过了。这差事你干得不错。” 说到公事,慕文翰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邹氏一家遇害很有可能牵涉到江淮盐务,因此陛下亲自点将,让你去江淮督查盐务,圣旨这几天就会下达。” 钟烁心中一凛,没想到追查人命案的差事现在突然间变成了督查盐务,着实有些意外。 慕文翰继续说道:“江淮地区为东南重地,并且盐务又是事关江淮百姓生活和国库税收的要事,你这次的任务很重啊。” 顿了顿,慕文翰继续说道:“不过不要担心,陛下和中书省都会全力支持你,左右千牛卫府会派出千牛备身全程保护你。这次南下扬州你要全力整顿吏治,确保江淮盐运再次畅通。” 钟烁站起身子,郑重保证:“请祖父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严惩贪官污吏,翦除恶商悍匪,还江淮百姓一片郎朗乾坤。” “好!” 慕文翰高兴地大喊一声:“但是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其他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慕文翰叮嘱了钟烁许多事情,官场的虚实,交际……等等,钟烁也认真听着,并牢牢记在心里。 慕文翰说的的这些东西,除了亲人,不会再有其他人掏心掏肺地给你讲。 现在慕晓晓的父亲不在,这些东西只能由慕文翰来说,倒是苦了一直在房中等着的慕晓晓。 其实扬州一行,钟烁非常希望和慕晓晓一起去,但是他又深知江淮盐务无头无绪,背后的利益网链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飞。 钟烁不能让心爱的姑娘和他一起冒险,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凤阳阁 昨天,皇后不停地劝说七公主嫁入镇北王府,皇后说得是口干舌燥,脑袋发懵。 不仅如此,到了下午,五皇子也过来劝说。 两人一左一右将七公主夹在中间,嘴巴就没停过。 可七公主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始终不肯点头,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任凭皇后和五皇子在那念经,她自岿然不动。 直到日落西山,精疲力竭的皇后和五皇子才气哼哼地离开凤阳阁。 “为什么没有人考虑本公主的感受,本公主是真的喜欢钟烁,不是闹脾气,呜呜呜……” 一肚子闷气的七公主连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公主便被咕噜噜的肚子吵醒,催促雨荷赶紧准备饭菜。 看着桌子旁七公主狼吞虎咽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分皇家公主的尊贵,惹得一旁的婢女雨荷连连提醒:“公主,您慢点,后面还有呢!别噎着了……” 可七公主哪里听得进去,依旧胡吃海塞,直到腹中有了些许感觉,七公主才慢下来,细嚼慢咽。 吃饱喝足之后,七公主擦了擦嘴:“雨荷,备车,本公主要去见镇北王。” “啊!公主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雨荷是大惊失色,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七公主却是脚步不停,径直向外走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公主倒要瞧瞧镇北王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见七公主主意已定,雨荷趁着备车的功夫将消息传给掌事太监孙海,让他将七公主准备去找镇北王的事情告诉皇后。 可谁想到孙海火急火燎地将此事告诉皇后时,皇后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随她去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本宫是管不住了。” 孙海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七公主找镇北王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酒楼,镇北王暂时的住所。 随着吱呀一声,管家王亮推门走进来:“王爷,七公主赵蓝儿前来拜见。” 镇北王接过拜帖,眼中满是疑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个小丫头找本王做什么?” “那小的这就去回了她。” 说罢,王亮转身就要离开。 想起七公主在紫宸殿大大方方地承认喜欢钟烁,镇北王连忙叫住王亮:“不用,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让她上来。” “是。” 王亮下楼将七公主请进来。 三人踏上楼梯,王亮在前面带路,七公主和婢女雨荷跟在后面。 看着王亮的背影,七公主轻声问道:“王管家,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胆子真不小啊!什么都没搞清楚还敢过来?甚至还想撬开我的嘴?” 不过这些话王亮只是腹议,表面上他却是笑着说道:“王爷治军严谨,安民有道,对家人也甚是爱护。” 七公主笑了笑:“王爷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王亮转身肉笑皮不笑地说道:“这个问题七公主最好亲自去问王爷。” 似是没察觉王亮话中暗藏的冷意,七公主微微一笑:“知道了。” 到了房门前,王亮俯身行礼:“王爷,七公主到了。” “进来吧。” 王亮抬手请七公主进去。 走进房间,七公主便看到穿着一身便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他手握书卷,不怒自威,端坐在桌前,双眼锋利如刀似是要将自己彻底看穿。 铺面而来的压力使得原本就忐忑的七公主更加慌张,她身体颤抖着行礼:“王爷安好。” “七公主请坐。” 一旁的王亮急忙倒茶。 等七公主坐下后,镇北王将书卷放下,仔细打量着七公主:“七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面对和父亲一般掌无上权势,从战火中杀出来的镇北王,七公主双手缠在一起,紧张到浑身出汗,她下意识地说道:“王爷,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此话一出,王亮当场愣住,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诶呦,七公主您还真敢问啊,这胆子也忒大了!” 雨荷本来就害怕,这下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手心里面全是汗。 镇北王倒是乐了,哈哈一笑:“七公主倒是直爽。本王特别喜欢烤羊肉。西北道的烤羊肉可是一绝,香辣鲜美,外焦里嫩,想起来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七公主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去西北道尝一尝正宗的烤羊肉。” 七公主连连点头:“若是有机会,本公主一定去体验一下西北道的风土人情,尝一尝王爷说的正宗烤羊肉。” 镇北王笑着端起茶杯:“七公主若来,本王定会盛情款待。” 打开话匣后,七公主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她便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您觉得我做您的儿媳妇怎么样?” 听了这话,王亮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是懵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脏剧烈跳动,感觉都快要从嗓子蹦出来。 而身旁的雨荷心中更是满满的疑惑:“公主不是不想嫁过去,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 觉得七公主不似作伪,镇北王笑呵呵地说道:“若是七公主愿意,本王当然乐意。” 七公主脸上的笑容变得不那么自然,不解地问道:“王爷,您不是知道我喜欢钟烁,怎么会给世子娶一个像我这样不专一的夫人?” “七公主,钟烁不是已经成婚?难道你还想要嫁给他?” 镇北王早就知道宫中为了劝七公主嫁入镇北王府,快要闹翻天,但镇北王还是装作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七公主挺起胸膛,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除了钟烁,本公主谁也不嫁!” 镇北王敛起笑容,整个人变得严肃:“陛下和皇后是不会同意的,哪怕是平妻也不可能!” 平妻,就是和正妻有着同样的地位。 七公主有些失落,顿了顿,她强撑着说下去:“这也挡不住本公主喜欢他,哪怕本公主以后不嫁人,去尼姑庵里面当尼姑,也不会更改。” 看着倔强、坚定的七公主,镇北王怔住,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影子站在七公主身后,有点模糊。镇北王凝神仔细看去,发现竟是当年的自己。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察觉镇北王走神,七公主继续说道:“王爷,现在您还希望本公主嫁给世子么?即使世子能得到本公主的身子,他也绝对得不到本公主的心。” 镇北王回过神,微微一笑,觉得此时的七公主不停地冒着傻气,不过也甚是惹人喜爱:“这就是七公主今天过来的目的?” “正是!” 七公主昂首挺胸,毫不退缩,直面镇北王的威势。 房中陷入沉默。 下一秒,镇北王冷笑着:“难道七公主不怕八公主嫁进王府后,本王支持六皇子登上皇位。到了那时,七公主可就危险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章:重点 炽热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房中一角,将大片的阴凉向阴影赶去,使人不自觉间感到有风贴着身向上爬,凉凉的。 镇北王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透着寒光:“难道七公主不怕八公主嫁进王府后,本王支持六皇子登上皇位。到了那时,你们可就危险了!” 袖袍下的双手相互掐出印痕,七公主强装镇静:“不是不怕,而是八妹根本就不会嫁进王府。” 镇北王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说道:“哦,本王倒要听听七公主的高论。” 七公主逼着自己说话不要发出颤音:“八皇妹若是嫁入王府,支持五皇兄的朝臣肯定会谋求自保,不再与六皇兄为敌。六皇兄母族本就势力强大,足以对付失势的五皇兄,根本就不会受王爷的掣肘。” “不仅如此,六皇兄更会迅速整顿朝堂,然后齐心协力,共克时艰。而这些对王爷没有任何益处,王爷需要的是一个内斗不断的朝堂,不是一个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的朝堂。只有朝堂混乱,王爷才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壮大自己。” 镇北王露出赞赏的眼神,对七公主刮目相看:“本王也可向陛下为辰儿求娶七公主。若是如此,支持五皇子的朝臣一定会更加坚定,届时朝堂定会内斗不断,水火不容。本王依旧有机可乘。” 七公主更加紧张,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可本公主心中只有钟烁一人,难道王爷作为父亲,您希望自己的儿子过的不幸福么?” 听了这话,镇北王皱起眉头,一脸严肃。 父子关系的确需要考量。 七公主盯着镇北王的眼睛,缓缓说道:“其实王爷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既可以保持朝堂争斗不断,也可以让世子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夫人。” 镇北王眼睛微眯:“宁妃的女儿,九公主,赵晗儿。据说九公主天真烂漫,与世无争。” 见镇北王有可能考虑过九公主,七公主心神一松,笑呵呵地说道:“想不到王爷早就想到了。不错,九妹的确如此。并且宁妃所出的十一弟,也可借此乘势争夺皇位,让朝堂更加混乱。王爷的地位也会更加安稳。” “七公主若是男儿身,恐怕会是相当棘手。” 七公主莞尔一笑:“多谢王爷赞赏。” 镇北王重新打量着七公主,心中非常不解:“能告诉本王,七公主为何如此执着地要嫁给钟烁?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 七公主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镇北王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同一个陌生男子讨论这些,七公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自然是一见倾心,但也不全是,本公主更不想嫁到镇北王府。在权力的漩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七公主在这里骗了镇北王,她点明:镇北王府很危险,本公主不想去,王爷您再换个人联姻。 听明白七公主的意思,镇北王笑着摇了摇头:“可若是不夺得权力,终将会变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七公主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才开口:“本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听了许多事,也见了许多事,有些事情看得比别人深。其实本公主有的选么?没的选的!即使嫁入镇北王府,世子会真心待本公主么?很难的!” “我们既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是红尘相识、许诺一生,我们只不过是时局的牺牲品,一种手段罢了,能做到相敬如宾便是极好的,可只要皇室和王府共同存在,到头来本公主和世子之间仍旧是无穷的算计,本公主的下场很有可能是死在某个逼仄的房间。” “若是本公主不嫁入王府,五皇兄很有可能失去王爷这一大助力,等到六皇子得位,就是大祸临头之日。既然左右都是死,本公主何不纵情恣意地活着呢?” 镇北王看着七公主洒脱的模样,心中满是诧异,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倒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活得通透极了。 七公主离开了,她没有亲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着七公主的背影,镇北王眉头紧锁。 管家王亮轻声说道:“王爷,若是求娶九公主,皇帝能答应么?” 镇北王冷笑:“其实皇帝让七公主嫁入王府,在拉拢王府的同时,主要是为了平衡六皇子的势力。皇后母族势弱,五皇子虽颇具才能,但双拳难敌四手,在朝堂上始终不是六皇子的对手。” “就比如之前皇后和左相府接触,意图求娶慕晓晓,在这背后也有皇帝的影子,其目的都是为了平衡六皇子的势力,防止六皇子趁机夺权。王府若是求娶九公主,十一皇子也会乘势而起,两个弱小的势力,对上一个强大的势力,也符合皇帝的意图,他自然乐意。” 王亮继续说道:“听说七公主时常翻看行人司给皇帝的奏折,因此对时局也有一丝见解也不足为怪。” 镇北王却是摇头,有些不相信:“这些话也不一定是七公主自己想出来的,能推出九公主作为挡箭牌,构建三方势力,使得朝堂内斗不断。假如真到了那时,朝臣就是各方势力较量的筹码。” “左相慕文翰和右相宇文德海将会是重要的争取对象。可现如今,左右相府直系都已成婚,公主即使下嫁,也只能作为平妻。因此左右相府中最出色的年轻人,便是他们最重要的拉拢对象,而受到皇帝器重的今科探花,大理寺司直钟烁,将会是争夺的重点。” 走出酒楼,七公主和雨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移动,雨荷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公主,您说镇北王会求娶九公主么?” “不知道,镇北王乃是当世人杰,若是能够看出他的想法,那本公主岂不是也很厉害?” 七公主看向双手,手心满是汗珠,后背也被汗水打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雨荷拿出手帕将七公主的手掌擦拭干净:“敢单独拜访镇北王,公主当然厉害啊!不过,马德明出的主意也不太行啊。” 脑海里闪过马德明的书生模样,七公主收回双手:“马德明只是对局势大概分析,自然不能面面俱到。” 雨荷将手帕收起来:“幸好当初公主从陛下手中救了马德明,要不然现在可要愁死了!” 七公主莞尔一笑,宛若盛开的夏花,明艳照人。 “幸好!” 七公主轻飘飘说了一句,心中踏实许多,她不自觉地靠着车厢,闭上双眼休息。 和镇北王交锋,真的是太累了,累到不想说话。 下午,左相府,侧院。 侧院本没有布置书房,于是慕晓晓便命人收拾出一间作为钟烁专用的书房。 此时,钟烁正坐在书桌前给父母回信。 “公爹和婆母看了信,知道咱们不回去,应该会不开心吧。” 慕晓晓缓缓走来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杯还冒着热气,袅袅升起。 钟烁叹息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公务繁忙,为夫根本就没时间回去,况且听祖父说这两天圣旨就要下达。” 一想到钟烁不久就要南下,慕晓晓一脸落寞。 突然听不见慕晓晓说话,钟烁疑惑地回头看。 见自己夫人撅着嘴,满脸的不开心,钟烁连忙放下笔,将慕晓晓拉入怀中:“等案子结束,为夫立马赶回来。” “嗯。” 慕晓晓依偎在钟烁怀中,闭着眼享受此刻的温存。 就在这时,小蕊突然走进来,看见钟烁两人抱在一起,她红着脸连忙转身。 听到动静,慕晓晓羞红了脸急忙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小蕊这才转过身子说道:“皇后娘娘派内侍过来,请姑爷入宫。” 慕晓晓皱眉,内心满是疑惑:“进宫做什么?” “内侍没说。” 慕晓晓一脸担心地看向钟烁,钟烁拉起慕晓晓的手,轻声安慰:“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似是想到什么,慕晓晓紧紧握着钟烁的手:“我等你回来吃饭。” 钟烁想起早上让慕晓晓等了许久,连忙摆了摆手:“不用等我,宫里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你饿了就先吃。” 也不顾小蕊站在一旁,慕晓晓突然冲进怀里抱紧钟烁,哽咽着说道:“我不,我就等你,你不回来,我就饿着自己,看你心疼不心疼?” 钟烁轻轻拍着慕晓晓的后背:“好好好,为夫尽量抓紧时间赶回来。” 进了皇宫,钟烁跟着内侍走了许久,来到一处专门用来接待外臣的院子。 这是方便皇亲国戚探访皇帝妃嫔的地方。 没多久,内侍走进房间:“钟大人,皇后娘娘到了,您随奴婢来。” 钟烁连忙起身跟上。 走进正堂,只见皇后娘娘端坐在软榻上。 内侍俯身说道:“回禀皇后娘娘,钟烁钟大人来了。” 身后的钟烁连忙跪下叩头:“微臣钟烁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点头:“平身。” “谢皇后娘娘。” 等钟烁站起身子,皇后略带愁容,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宫此次请钟爱卿来,是想让钟爱卿劝说七公主嫁入镇北王府。” 钟烁心中一凛,皱起眉头:“皇后娘娘,七公主天资聪颖,胸有成算,微臣人微言轻,恐怕难以说动分毫。” 皇后叹息一声:“爱卿不必担心,成与不成,爱卿尽力即可,本宫都不会追究。” 钟烁拱手俯身:“如此,微臣斗胆一试。”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一章:哭诉 凤阳阁 七公主的房间里摆了一桌酒菜,色香味俱全,望之使人垂涎。 一侧的香炉正冒着烟气,七公主坐在桌前,面色平静如湖,但心里却似海浪般汹涌,久久不能平息。 婢女雨荷站在一旁,看向七公主的眼神充满忧愁。 没多久,内侍走进来行礼:“七公主,钟烁钟大人受皇后娘娘之命来陪您解解闷。” “让他进来吧。” 七公主嘴角微微勾起,内心汹涌的海潮也暂时平静下来。 内侍转身离开,钟烁缓缓走进房中。 看到一桌酒菜,钟烁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行礼。 雨荷看向四周的侍女:“你们都下去!” 侍女们低着头,快步离开。 七公主莞尔一笑:“你来了。” 钟烁面带微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公主好像早就知道臣要过来?” 七公主点头:“你来也不是秘密,更何况宫中就像个筛子,想要什么消息都有。快坐吧,趁热吃。” 钟烁面露难色,怎么来劝人成婚,如今反倒陪人喝酒了?陪的人甚至还是一国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后的心肝宝贝,实在是太离谱了! 七公主站起身子:“难不成还要我拉着你,你才肯坐下?” 见七公主就要走来,钟烁吓得连忙回答:“微臣不敢。” 可回过神,察觉到七公主自称的变化,钟烁心中一凛,心思百转。 七公主用‘我’而不是‘本公主’自称,说明七公主把钟烁看成了亲近之人,这突然的转变让钟烁明白七公主对自己还有想法,只是不知道到了何种程度? 钟烁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后要让自己来劝说七公主,恐怕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七公主对自己的朦胧情感还要由自己来斩断。 等钟烁坐下,雨荷连忙给钟烁的杯子里倒酒。 钟烁盯着杯子,心里琢磨怎么做才能让七公主对自己的念想断绝。 见钟烁盯着酒杯一动不动,七公主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还怕我下毒?” “公主说笑了。” 钟烁笑了笑,却见雨荷给自己倒完酒后竟然走到房门外站好,离得远远的。 这个距离,钟烁估计雨荷不会听清楚两人之间的谈话。 “本公主敬你一杯,答谢上次我落水的救命之恩。” 说着,不等钟烁阻止,七公主皱眉举杯,一仰而尽。 见公主都喝了,钟烁若是不喝,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于是钟烁端起酒杯。 “咳咳咳……” 可杯子举到半空中,钟烁便听见七公主剧烈的咳嗽声。 钟烁连忙放下酒杯劝说:“此酒辛辣,公主还是慢慢来为好。” 七公主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第二杯,恭喜你喜得探花郎,任职大理寺。” 说完,七公主又是皱着眉头,一仰而尽。 钟烁静静地看着七公主,不知道七公主又要搞什么花招。 “咳咳咳……” 果然,一杯酒下肚,七公主又咳嗽起来。 见七公主又要倒酒,钟烁再次劝说:“公主,您真的不能再喝了,您这样喝很伤身体的!” 而七公主却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倒酒:“这第三杯酒,恭喜你和晓晓成婚大喜。” 说着,再次一仰而尽。 仰面的同时,滚烫的泪珠悄然滑下,虽然这酒辣得喉咙痛,但却比不上此时七公主的心痛。 有的人,见了一面,这一辈子就难以忘怀,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此刻,钟烁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不顾剧烈地咳嗽,用手擦擦嘴,七公主继续倒酒:“这第四杯酒,恭喜你破解永宁县的案子!” 钟烁感到意外:“这事您也知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七公主傻笑着晃了晃脑袋,脸色微红,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连喝四杯酒,从不喝酒的七公主感觉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悠。 眼看七公主又要去抓酒壶,钟烁赶忙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酒壶:“七公主,你不能再喝了!” 七公主眼中含泪,声音颤抖,像个受伤的小猫一般哀求:“你能不能别叫我七公主,我听着难受。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蓝儿。” “微臣不敢。” 钟烁一脸严肃,他没想到七公主对他的感情到了如此地步。 七公主凄然一笑,挣扎着要将酒壶送向嘴边。 可七公主的力量又如何能够比得上钟烁,多次拉扯都没有成功的七公主气得站起身子,一下咬住钟烁的手臂。 疼痛袭来,钟烁皱起眉头,但却强忍着没有躲开。 可是刚咬住钟烁的手臂,七公主就后悔了,一脸担心地抬头看向钟烁,眼中既有怒气,又有心疼,她声音颤抖地说道:“我错了,我不该咬你的,我错了……” 七公主一边认错,一边抽出手帕擦拭手臂上流出来的血。 “区区小伤,不敢劳烦七公主。要打要罚,七公主开心就好。” 钟烁连忙收回胳膊,但却紧紧地握住酒壶,不让七公主得到。 “松开!” 听了这话,七公主有些不高兴。 “只要公主不再喝酒,微臣就放手。” 七公主不悦地瞪着钟烁,钟烁毫不退缩,目光平静地看着七公主。 良久,七公主无奈地坐回去:“好吧,我不喝就是了。” 见七公主将酒杯推向一边,钟烁这才放手,重新坐回自己凳子。 哪知道七公主微微一笑,抓住酒壶倒了一杯,一仰而尽。 钟烁微微皱眉:“公主!您刚刚可是答应微臣了,天家金口,怎能出尔反尔?” “咳咳咳……” 七公主露出一幅诡计得逞的笑容,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不叫喝酒,这是饮酒,不是一回事!” 钟烁气得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尽。 见自己气到钟烁,七公主开怀大笑。 钟烁也不再阻拦七公主喝酒,开门见山道:“公主,微臣此次前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 不等钟烁说完,七公主苦笑一声强行打断:“劝我去虎狼窝赴死?” 钟烁赶忙解释:“皇后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七公主敛起笑容,一脸的伤心:“可母后却是这么做的!” 钟烁愣住,陷入沉默,就连组织好的话术也说不出口。 七公主则是默默给自己倒酒,然后一饮而尽。 钟烁静静地看着七公主,陪着她喝。 一杯接着一杯,两人沉默不语,静静地夹菜喝酒,只有七公主的咳嗽声在房内飘荡。 渐渐地,七公主也不咳嗽了,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七公主苦笑一声说道:“钟烁,你知道么?我之前觉得戏文里面讲的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全都是假的。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又喝了一杯,七公主眼神迷离,脸色通红:“可直到……直到你进宫参加策问,在紫宸殿内见了你,本公主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见倾心。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像毒药一般,慢慢将我侵蚀,烙印在我的脑海最深处,擦不掉,抹不去。” “吃饭时想你,喝水时想你,看书时想你,听戏时也想你,只要我闲下来,满脑子都是你,甚至就连做梦也会梦到你。我恨我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不就是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你……呜呜呜……” 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七公主抽泣着说道:“可是,可是父皇竟然给你和晓晓赐婚了。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你知道么?我和晓晓是从小玩到大的,她是我的好姐妹,可是她大婚之日我却不能去祝福她,因为和她成婚是你钟烁,我一见倾心的钟烁!” 静静地看着七公主,钟烁心中五味杂陈:“七公主,你喝醉了。” 七公主擦擦眼泪:“我没醉,我现在清醒的很。” 喝了一杯酒,七公主继续说道:“自从喜欢上你,我让马德明将你调查了一遍。” 钟烁眉头微皱:“马德明?调查我?” 七公主痴痴地点头,眼都快睁不开了:“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我让他调查你,因为我想了解你的喜好,了解你的厌恶,了解你的一切,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七公主,你醉了。” “我没醉。” 七公主又要倒酒,可酒壶里面已经没酒了。 连着摇晃了几下,七公主才反应过来。 于是,七公主扶着桌子起身,握着酒杯晃晃悠悠地来到钟烁身边,抬手抓向钟烁这边的酒壶。却被钟烁一把抓住手腕,钟烁眼底滋生出浓浓的担忧:“公主,你不能再喝了,会喝坏身子的。” 七公主眼神迷离,摇头晃脑地说道:“对,你还会医术,就是你治好了晓晓中的毒,救了晓晓的命。” 见抓不着酒壶,七公主挣扎个不停:“钟烁,你给我松手,我要喝,我还要喝!” 钟烁哪里肯松手,七公主只得将手中的酒杯扔掉,腾出手抓向酒壶。 钟烁却快七公主一步,抢先将酒壶拿走。 可没想到七公主一下没站稳,整个人摔进钟烁怀中。 “嘶……呜呜呜……” 被钟烁的胸膛撞的生疼,七公主下意识地哭出声。 香风入怀,钟烁瞬间愣住,身上窜出无数电流,在体内疯狂流窜,不断刺激着钟烁的神经。 下一秒,钟烁猛然回神,想要将七公主推出去,可没想到七公主却紧紧抱着钟烁的腰,怎么也不松手。 钟烁无奈地说道:“公主,你快起来!” 七公主带着哭腔:“不,我就不。” 怕将七公主弄伤,钟烁只得任由七公主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哪知道七公主得寸进尺,仰着脖子突然亲了钟烁一下,声音软软糯糯地说道:“钟烁,我喜欢你!” 炽热的气息萦绕在项颈间,钟烁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边说,七公主还要去继续亲吻。 钟烁是大惊失色,若是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于是,钟烁也顾不得七公主受伤,伸手到七公主腋下强行将七公主从怀中架起来。 “倒酒,我还要喝……” 哪知,七公主已经变得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好像根本不知道亲了钟烁,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钟烁赶忙向外大喊:“雨荷,雨荷……” 听到声音,雨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一进门见七公主喝的不省人事,嘴里说着胡话,雨荷急忙从钟烁怀中接过七公主:“怎么喝成这样了?” 可雨荷两人还没走两步就要倒地,钟烁又急忙上前扶着。 雨荷一脸着急:“快快快,赶紧将公主送到里面,别让外面的内侍看到。” 钟烁将七公主抱起来,雨荷跑在前面引路 将七公主轻轻地放到床上,钟烁就要离开,却被七公主一把抱住。 七公主轻声说道:“钟烁我……我喜欢你,这辈子也……也忘不掉了。” 钟烁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将七公主的手臂挪开。 雨荷直勾勾地看向钟烁,想要从钟烁的表情看出钟烁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钟烁却是一脸平静,回头悄声说道:“照顾好七公主。” 说罢,钟烁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雨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钟烁,然后回头照顾七公主。 走出凤阳阁,只见夕阳西下,一抹儿金光将钟烁包裹,想躲都躲不掉。 钟烁眼睛微眯,心中五味杂陈,对于七公主这份真挚而又沉重的感情,他有些不知所措。 钟烁本以为七公主说要嫁给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彻底走进七公主的心房,再也出不去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二章:把话说明白 微风拂过,吹动衣袂飘飘,被夕阳金光包裹的钟烁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此刻汹涌的心潮。 “钟大人!”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钟烁循声望去,只见领自己进宫的内侍走到近旁。 “钟大人,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钟烁走下台阶,恭声说道:“劳烦内官带路。” 跟着内侍重新见到皇后,钟烁连忙跪下叩头:“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依旧是一脸愁容:“爱卿平身。” 等钟烁站起来,皇后焦急地问道:“钟爱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钟烁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恕罪,微臣笨嘴拙舌未能使七公主改变想法。” 皇后叹息一声:“那丫头是个倔的,就连做父母兄弟的都没劝动,此事也不怪你。” “来人,赏白银五百两,送钟爱卿出宫。” 钟烁急忙跪下:“谢皇后娘娘恩赏,但微臣寸功未立,不敢领赏。” 皇后微微皱眉,耐着性子说道:“赏你的,你就收着。” “谢皇后娘娘!” 内侍领着钟烁离开。 两人走在宫城夹道上,钟烁手里拿着刚刚领的一部分银票塞到内侍手中:“一路走来劳烦内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见四周无人,内侍连忙接过:“职责所在,钟大人不必客气。奴婢是皇后娘娘身旁的婢女雨露。” “本官记住你了。” 见钟烁走出宫城,六子连忙赶着马车过来。 上了马车,钟烁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抓紧时间回去,夫人还等着呢。” 左相府,侧院 钟烁和慕晓晓的婚房,此时房门大开,屋内红色的大婚装饰还没有撤去,桌子上摆了四个菜一个汤,正不停地冒着热气。 慕晓晓脸色忧愁地坐在桌前,时不时望向门外,心中忐忑不安。 镇北王这次来京都就是为了和皇室联姻,可几个月过去了,联姻一事依然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宫里宫外热议不断,甚至有人还开了盘口,赌最后哪位公主会嫁入镇北王府。 在内侍传令让钟烁进宫的那一刻,慕晓晓就已经猜到钟烁这次进宫很有可能和七公主有关。 在当初皇帝赐婚时,七公主就曾出言阻拦。 和七公主姐妹多年,慕晓晓自然明白七公主为什么会阻止皇帝赐婚,因为那时的七公主已经喜欢上了钟烁。 直到后来从宫里传出七公主当着镇北王的面拒绝联姻,慕晓晓便为自己这位姐妹担心,害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因为慕晓晓知道一旦七公主做了决定,便很难更改。 大婚时,七公主没来祝贺,慕晓晓便确定七公主依旧喜欢着钟烁。 所以皇后今日让钟烁进宫,慕晓晓就一直担心钟烁,害怕他会出意外。 就在漫长、煎熬的等待中,婢女突然走进来说到哦:“小姐,姑爷回来了。” 这一刻,一直笼罩在慕晓晓心头的阴云突然散去,温暖的阳光洒在心间。 慕晓晓蹭得站起来,双眼湿润。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慕晓晓急匆匆地向院外走去。 刚一出院门,慕晓晓便看见钟烁面带微笑,缓缓走来。 见钟烁平安无事,泪水悄然滑落,慕晓晓捏起裙子跑向钟烁。 钟烁连忙张开臂膀,眼神里充满担忧:“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香风入怀,钟烁紧紧地抱着慕晓晓。 慕晓晓轻声抽泣。 “这是怎么了?” 钟烁懵了,一边轻轻地拍着慕晓晓的后背,一边轻声问道。 “妾身心里害怕。” 慕晓晓身体微微颤抖,将钟烁抱得更紧了。 钟烁温言相呵:“不怕,不怕,不就是进宫一趟,有什么好怕的?” 渐渐地,慕晓晓身体不再颤抖,仰头看向钟烁:“妾身还以为烁哥哥今天回不来了。” 钟烁被逗乐了,抬手刮了一下慕晓晓的鼻子:“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为夫不回来还能去哪?” 慕晓晓破涕为笑,皱着鼻子闻了闻:“烁哥哥,你喝酒了?” 钟烁面露难色,点头承认:“是喝了一点,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去再说。” 从钟烁怀中离开,慕晓晓扭头看向小蕊:“小蕊,快去端碗醒酒汤来。” “是。” 小蕊匆匆离开,钟烁和慕晓晓回到房中。 夹了几口菜,钟烁有些感慨:“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慕晓晓一脸好奇地看向钟烁:“那是,哪里的饭也不能和家里相比啊。不过皇后娘娘召烁哥哥进宫做什么?” 钟烁叹息一声,将筷子放下:“还不是为了七公主。” 提起七公主,慕晓晓的小心脏便提到了嗓子眼:“是因为七公主的婚事?” 钟烁点头:“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眼神变得黯淡,慕晓晓嘴唇颤抖着问道:“烁哥哥答应了?” 钟烁浑然不知道慕晓晓会错了意,下意识地说道:“不答应还怎么办?难道还能违抗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成?” 慕晓晓眼角溢出泪花,内心痛苦地像刀割一样:“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钟烁糊涂了,一脸懵地摸了摸慕晓晓的额头:“为夫不回来能去哪里?这脑袋也不烫啊?娘子说什么胡话呢?” 慕晓晓气哼哼地咬牙说道:“当然是去陪七公主啊!” 钟烁顿时反应过来,知道慕晓晓误会自己了。 钟烁哈哈大笑:“原来娘子吃醋时是这个样子。” 慕晓晓气急,抡起小拳头不停地捶打钟烁胸口:“你走,你走……” 钟烁连忙抓住慕晓晓的胳膊解释:“娘子误会了,为夫进宫的确是为了七公主的婚事,可和七公主成婚的又不是为夫,娘子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啊?” 慕晓晓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向钟烁。 钟烁大笑着放开慕晓晓:“七公主不想嫁入镇北王府,皇后娘娘让为夫去劝一劝,看看能不能让七公主改变想法。” 听了解释,慕晓晓才知道是自己担心过头了:“原来是这样,烁哥哥怎么不早说?害得妾身,害得妾身……” 没等慕晓晓说个明白,钟烁便一把将慕晓晓揽入怀中:“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七公主喜欢为夫,知道七公主不是说着玩的?” 贴着钟烁温热的胸膛,慕晓晓微微颤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没错,妾身早就知道此事。自从在紫宸殿当着陛下的面,七公主阻止赐婚时,妾身就知道了。” “可那时妾身已经喜欢上烁哥哥,实在难以割舍,所以才没对烁哥哥说清楚。皇后娘娘也是因此才让烁哥哥进宫劝说七公主的吧?” “为夫也是这样想的。” 钟烁沉吟良久,将在凤阳阁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慕晓晓。 听完,慕晓晓陷入沉默。 钟烁长叹一声问道:“娘子觉得七公主会改变心意么?” 慕晓晓皱起眉头朝钟烁怀里缩了缩:“不会,妾身了解她,一旦七公主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钟烁环抱慕晓晓,双手握着慕晓晓的小手:“这可如何是好?” 慕晓晓试探着问道:“要不烁哥哥把七公主娶了吧?” 钟烁眼睛一瞪,顺势将慕晓晓按下,一巴掌打在翘臀上:“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烁哥哥饶命……” 慕晓晓羞愧难当,连连求饶,但对于钟烁的反应,慕晓晓心里却是十分满意,就是后面有点痛。 钟烁把慕晓晓扶起来,慕晓晓风情万种地白了钟烁一眼:“有话不会好好说?非得动手?” 钟烁板着脸,冷哼一声:“还不知道改?” 见钟烁又要教训自己,慕晓晓连忙求饶:“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见自己的小姐妹陷入困境,慕晓晓又于心不忍:“那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公主嫁入镇北王府那虎狼窝啊?烁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她?毕竟七公主可是妾身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 “娘子真的要帮七公主?” 钟烁抚摸着慕晓晓的秀发,嗅着萦绕的淡淡香气。 慕晓晓点头,眼神里透着坚定。 知道慕晓晓也不是一个轻易改变决定的人,自己娘子有求,钟烁又怎么舍得拒绝? “此事的根源还是在镇北王身上,若是镇北王说要娶哪位公主,想必陛下一定不会拒绝。” 慕晓晓的眼睛瞬间明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咱们和镇北王不太熟啊?” 钟烁微微一笑:“别忘了咱们成婚之时,镇北王不是还登了门,送了礼。如今,咱们正好借着拜访,探问镇北王心中的想法。” 慕晓晓一脸兴奋:“这个主意不错,明天咱们就去。” 敲定了大事,钟烁嘴角微微勾起,上下打量着慕晓晓:“娘子,你吃饱了么?” “吃饱了,怎么了?啊……” 慕晓晓下意识地回答,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慕晓晓被钟烁突然抱起来。 钟烁抱着慕晓晓走向内间:“天色已晚,娘子既然吃饱了,咱们就要办大事了。祖母可是叮嘱为夫好多次了!” 小蕊端着醒酒汤走进房门,苦笑一声:“看来这碗醒酒汤姑爷是用不着了。” 说罢,小蕊将醒酒汤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将房门关上,来到院中和六子坐在亭子下闲聊。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三章:宫城之变(一) 第二天,钟烁和慕晓晓早早起床。 洗漱之后,管家慕十带着钟烁和慕晓晓去库房挑选送给镇北王的礼物。 慕十在左相府做管家多年,人情来往自然比慕晓晓和钟烁高明许多。 跟在慕十身边,钟烁也学到很多。 挑好礼物后,钟烁和慕晓晓陪着老夫人吃了饭,才出发拜访镇北王。 到了镇北王租住的酒楼,钟烁拿出拜帖交给守卫。 “两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说罢,守卫匆匆地跑进楼内,来到管家王亮跟前。 王亮此时正伏案勾勾画画,听到有人进来,忙得头也没抬。 “王管家,楼下来了一对年轻夫妇要拜访王爷。” 守卫将拜帖轻轻放在桌子上。 王亮看也不看,皱眉说道:“年轻夫妻?王爷现在正忙着呢,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改日再来。” “是,小的这就让他们离开。” 守卫转身,快步离开。 王亮抬头提笔蘸墨,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拜帖,瞬间瞪大了眼睛。王亮立刻抓住拜帖起身追出去,朝守卫大喊:“回来,回来!” 守卫虽然疑惑,但还是跑回来:“王管家,有何吩咐?” 王亮指着拜帖说道:“这是左相孙女的拜帖,你现在这等着,我去禀告王爷。” “是!” 王亮小跑着来到镇北王门前,轻轻敲门。 只听见里面传来镇北王不耐烦的声音:“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打扰本王,又出什么事了?” 王亮急忙解释:“王爷,左相的孙女和其夫君钟烁前来拜访您。” 说完,房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 房门突然打开,镇北王面带微笑,嘴角微微颤抖:“快,快将他们请上来。” “是!” 转眼间,王亮和护卫走出酒楼。 王亮俯身行礼:“小的是王府的管家王亮,实在是抱歉,让两位贵客久等了。快请,快请,王爷已经在等两位了。” 钟烁将礼单交给王亮:“这是礼单,请收好。” 六子转身让随行小厮将礼物搬下来。 一旁的守卫也上前帮忙。 这次两人单独拜访镇北王,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人都有第一次,闯过去也就不怕了。 跟着王亮见到了镇北王,钟烁和慕晓晓连忙俯身行礼:“卑职、妾身拜见王爷。” “免礼免礼,快请坐!不过酒楼简陋,只能委屈两位了。” 一旁的婢女上前奉茶。 慕晓晓笑道:“王爷说笑了,今天能顺利见到王爷已是非常荣幸” 看着两人郎才女貌地坐在对面,镇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两位新人怎么有空到本王这里来?” 慕晓晓看向钟烁,钟烁微微一笑:“卑职自幼便听说王爷开疆拓土,安国护民,若是有机会能当面聆听王爷的一番教诲,那必然是大有裨益的。” 镇北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父和左相颇有渊源,既然你是左相的孙女婿,也就是本王的世侄,你和晓晓叫本王世叔就好,不用客气。” 一见面别人就让你给他叫叔,别提有多尴尬了。 钟烁尴尬地看向慕晓晓,大脚拇指都快抠断了。 慕晓晓莞尔一笑:“这倒不曾听祖父说过。” 镇北王喝了口茶:“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不知道很正常,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一问左相。” 钟烁连忙开口:“世叔说笑了,小侄和晓晓自然是相信的。” 慕晓晓笑着点头。 人家镇北王说你是他世侄,你敢说不是么?不是也得是。 镇北王很高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既然来找本王,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此事关系到自己,钟烁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镇北王有些不悦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说,本王是你们世叔,自家人面前有什么抹不开情面的?” 最后,还是慕晓晓开口:“世叔,您此番来京都是想为世兄求娶哪位公主?” 听了这话,镇北王顿时一愣:“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慕晓晓壮着胆子说道:“不满世叔,七公主是侄女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她有点不想嫁入王府。” 镇北王皱起眉头,板着脸,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难道晓晓也认为王府是个虎狼窝?去了之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钟烁赶忙解释:“世叔稍安勿躁,晓晓她不是这个意思。” 镇北王依旧黑着脸:“那她是什么意思?” 慕晓晓变得更加紧张,觉得口干舌燥,就连来之前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 钟烁略微沉吟:“世叔,事情是这样的,七公主的心里现在装着别人。若是七公主嫁入王府,不仅七公主难受,更会影响世兄的幸福。人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世叔觉得呢?” 听了解释,镇北王这才满意地点头:“本王自然要对辰儿的幸福负责,本来上京联姻已是亏欠于他,若是再娶一个心里藏着他人的夫人,那就更不行了。但是话又说回来,此事毕竟涉及皇室,也不是本王一人能够决定的。” 见打动了镇北王,钟烁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世叔镇守西北,为国守疆,世叔的话陛下一定是要参考的。只要世叔上个折子表明不娶七公主就行。” 镇北王皱眉思索,房间陷入沉默。 此刻,钟烁和慕晓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不敢呼吸,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镇北王。 许久,镇北王长出一口气:“好吧,本王在京都时间也不短了,的确该催一催皇帝。这样吧,本王尽快将折子送进宫里。” “多谢世叔。” 此次拜访,慕晓晓只是抱着试一试地态度,没想到镇北王真的愿意帮忙,慕晓晓喜出望外,一直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见慕晓晓满脸的喜悦,镇北王也跟着高兴起来:“顺水推舟的事,不用挂在心上。不过世侄所说的七公主心里还有别人,是不是就是世侄?” 被准公爹当场发现拐跑自己准儿媳的恶人,这恶人竟还敢亲自过来劝说放弃准儿媳,你说这恶人需要多大的胆子? 心头的喜悦立刻被冲散,钟烁的笑容僵在脸上,赶忙用手碰了碰一旁的慕晓晓。 慕晓晓尴尬地点头承认:“的确是夫君,不过此次前来拜访世叔都是侄女的主意,和夫君没有一点关系。” 镇北王摆了摆手:“本王不是来追究什么,世侄和世侄女不用紧张。本王的意思是虽然七公主此次不嫁入王府,但她总是要嫁人的,真到了那时,世侄女你又该如何?” 听到这里,钟烁皱起眉头也看向慕晓晓,他同样想知道慕晓晓会如如何处理? 感受到钟烁的灼灼目光,慕晓晓不愿意去想那些还没出现的事情:“陛下是不会允许七公主给别人做平妻的。” 镇北王却是叹息一声:“这世上的事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总会有意外发生。” 慕晓晓微微低头,身体开始颤抖,手心也不断出汗。 察觉慕晓晓呼吸变得粗重,钟烁握紧慕晓晓的手,慕晓晓抬头看向钟烁。 而在对面的镇北王见钟烁和慕晓晓如此恩爱,他哈哈一笑:“别担心,既然你们如此相爱,日后若真的到了万般无奈的地步,可以来找本王,本王做你们坚实的后盾。就像世侄所说,本王的话皇帝还是要参考的。” “多谢王爷。” 有了这个承诺,钟烁和慕晓晓才缓和许多。 镇北王换了个话题:“听说世侄是西北道人?” 钟烁点头:“正是,小侄是宁州扶风县人。” 镇北王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世侄一路走来,觉得西北道和其他州县有什么不同?” 觉得此事过于敏感,慕晓晓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抓紧握着钟烁的手。 钟烁瞥了一眼慕晓晓,小心翼翼地说道:“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两地百姓从于各行各业,如出一辙。” 镇北王追问:“就没有一点不同?这不太可能吧?” 钟烁皱眉,觉得不说出一些东西镇北王是不会放弃的:“如果说非要讲出一些不同,那就是西北道的征丁严重,百姓赋税比较繁杂。” 慕晓晓吓得急忙开口:“世叔,夫君他……” 镇北王挥手打断慕晓晓:“世侄女不用紧张,这不是在朝堂,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闲聊。其实钟烁也没说错,西北道的赋税的确比较繁杂,兵丁摊配也比其余各道严重。” 钟烁认真地听着,镇北王说的都是国家大事,对钟烁以后的官路很有帮助。 镇北王继续说道:“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现在的西北道大部分州县原先属于燕国。当年大军征伐燕国大胜,战后为了镇压那些复国者,大军不能轻易裁撤,故而镇守西北。” “可是军中将士大都是赵国人,身处异国他乡,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就会酿成大祸。因此为了安抚军中将士,也为了给燕国妇孺一条活路。于是经过挑选,没有成家的军中将士娶一些燕国女子为妻,成家的将士让他们南下将一家人都接过来,由王府出资帮他们安置新家。” “此举也让燕国余民清楚,赵国人不是禽兽,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若是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则相安无事,若是仍然心怀旧国,那就斩草除根。” “可是那些燕国余孽仍在,小孩子也总要长大,为了不让小孩子被燕国余孽蛊惑复国,于是一个计划诞生了,那就是将这些长大的小孩子吸收到军中加以锻炼,让其彻彻底底成为赵国人,而这就是兵丁摊配严重的原因。” “至于西北道赋税繁杂,是因为这么多的军士吃喝拉撒,若不加重征收,如何供得起这么多的将士。虽然农忙时军士也会参与种地,但那也弥补不了如此巨大的缺口。” 钟烁皱眉询问:“如此困境,难道朝廷没有援助么?” 镇北王冷笑一声:“大军在握,皇帝如何肯放心。再加上当年的宫城之变,我父心灰意冷,不愿听从陛下诏令回京。皇帝是巴不得西北道战火四起,他好出兵占领,哪里还会出手援助?” “皇帝不仅不援助,甚至还遏制西北道边州和其他各州贸易。若不是怕将本王逼得太狠,变得孤注一掷,说不定皇帝会彻底切断商路。商路不畅也是百姓赋税繁杂的原因之一。” 听了镇北王一番解释,钟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王爷所说的宫城之变又是怎么回事?” 慕晓晓也提起精神,看向镇北王。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四章:宫城之变(二) 阳光透过窗户映在房中一角,一道光柱出现在眼前。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漂浮游动,隐约可见。 经过镇北王的解释,钟烁终于明白西北道赋税繁杂和兵丁摊派严重的原因。 可紧接着,又有一道疑问在钟烁脑海中闪现,钟烁向镇北王问道:“王爷所说的宫城之变又是怎么回事?” 镇北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慕晓晓:“晓晓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慕晓晓点了点头,但是眉头却微微皱起:“晓晓知道这件事,但听说此事是个禁忌,每个知道此事的人都谈之色变,因此侄女也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 镇北王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瞒得倒是挺严实。” 看着钟烁和慕晓晓聚精会神,像个学生一样认真倾听的模样,镇北王被逗笑了:“你们真想知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重重地点头。 镇北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此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燕国还没被灭国,当时的疆域也不是如今的样子。” “当时,燕、赵、南越三国鼎立,燕国以玄天河为界,据守北方,赵国占据玄天河以南的东南部和西南半部,也就是如今的东南道和西南道半部,而南越国则占据着剩下的西南半部和现如今南越国的疆域。” “那时老皇帝在位,年号是德兴,太子也不是如今的皇帝。现在的皇帝是当时的大皇子,而当时的太子是三皇子,当时的京都是现在的扬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德兴九年四月十五的夜里,太子和其舅父,也就是当时的丞相张鸿文举兵反叛,攻破宫城。临危之际老皇帝废三皇子太子之位,封大皇子为太子,并将兵符交给大皇子前去京都城外大营调拨右龙卫大军。” “可等到大皇子带着右龙卫大军冲进皇宫时,老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右龙卫大将军虎玉山当面和老皇帝确认太子围攻皇城。虎玉山受老皇帝所托拥立大皇子为下一任皇帝。” “将宫城内的叛军镇压后,右龙卫开始围捕京城内的叛军。三皇子即废太子自知大势已去,便在东宫饮毒酒自裁,丞相张鸿文在平叛之后被明正典刑。当时跟着废太子谋反的除了丞相张鸿文,还有大将军府,也就是本王的家。” 听到这里,钟烁和慕晓晓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就像是骑着飞驰的骏马,突然之间前面的道路变成万丈深渊,连人带马掉了下去,脑袋完全是空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四肢没有一点感觉。 镇北王陷入沉默,盯着两人看了许久。 回过神,钟烁和慕晓晓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齐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镇北王苦笑一声说道“你们现在的模样就是本王当初得知消息时的样子,丞相张鸿文是我父的姑丈,也就是本王的姑祖父。” 钟烁和慕晓晓又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镇北王继续说道:“可姑祖父和废太子密谋造反一事,当时我父和本王却是一点都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后还是接到朋友的密信才知道被朝廷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并且留在京都的亲人除了小叔,全都死在了那场叛乱中。” “京都发生叛乱时,我父正带领军队换防走到半道。被人诬陷谋反,我父陷入两难,不知何去何从。大皇子登基后,经过彻查宣布我父没有参与谋逆,而是废太子挟持大将军府作为自己登基的筹码。” “可在叛乱发生时,大将军府宁死不从,和废太子派来的叛军展开殊死搏斗。穷途末路之时,老夫人也就是本王的祖母一把火烧了大将军府,而小叔藏在水井里面才苟活下来。因此大皇子登基之后为大将军府平反,诏令我父回京。” “可当时那种情况,我父也不敢回去,于是大军止步不前,原地待命。大皇子怕我父为了报仇举兵反叛,便派出左龙卫大军和我们对峙。” “进退维谷之际,燕国狼子野心,见我朝内乱便派兵袭扰边镇。大皇子刚登基不久,为了安定人心,巩固朝局,也为了趁机将兵权逐渐聚拢,大皇子便命令大军开拔至玄天河畔,抵御外敌,转移皇室和我父之间的矛盾。” “于是,我父心中的怒火有了发泄之地,带领大军全力进攻,连拔燕国数城。大皇子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对劲,便命令大军停止进攻,暂时休整。但那时我父已经想明白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我父决定一鼓作气打到燕国都城并州城,进攻途中收集粮食,招揽残兵和流民。在当时给上一口饭就能卖命,因此有很多人来投奔。就这样,我父带领大军彻底将燕国占领,一直打到燕国的最北面,燕勒雪山。” “国战结束,皇帝仍旧尝试召回我父,但是我父已经不想再回到伤心之地,婉言拒绝了皇帝。大战刚刚结束,燕国破灭,赵国也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国库里面也没多少钱,粮仓也快要见底。万般无奈之下,皇帝封我父为镇北王。因此宫城之变便是王府和皇室对峙的由来。” 听完镇北王的解释,钟烁却皱起眉头,心中充满疑惑:“可丞相已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谋逆成功,丞相的地位也不会改变。并且太子已是皇位的接班人,等老皇帝龙驭归天之后,皇位自然是太子的。两人又为何再行谋逆呢?这不合乎情理啊!” 镇北王点了点头:“不错,当时肯定是出现了一个极为紧迫的变故,他们才会举兵反叛。不过当年的真相已经查无可查,很多知情人都死在那晚的变动中。并且自此之后,中书省不再设立独相,而是置左相和右相,将相权一分为二。” 钟烁恍然大悟,下意识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这时,慕晓晓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向慕晓晓。 慕晓晓羞红了脸,连忙低头,手上还不停地扯着钟烁,想让他开口说几句话缓解尴尬。 镇北王向外看了看,笑呵呵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本王光顾着说,浑然不觉已经到了这时候。王亮,命人安排席面,别让贵客饿着肚子了。” 慕晓晓抬起头尴尬地笑着:“多谢王爷。” 宴饮之后,宾客尽欢,王亮将钟烁和慕晓晓送出酒楼。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走远后,王亮才回到镇北王面前笑道:“王爷分析的真准,知道钟大人出宫后定然会找时间拜访。” 镇北王喝了口茶:“慕晓晓和七公主是情同姐妹,好姐妹遇上此等难事是不会不管的。” 王亮敛起笑容,心里不自觉地有些难受:“钟烁和慕姑娘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要是王妃在这就好了。” “早晚会见到的。” 镇北王叹息一声,转身走向临时布置的书房。 许久,镇北王将王亮喊来:“将这折子送进宫里。” “是。” 王亮拿到奏折后,急忙向宫城赶去。 镇北王的折子都是直送到赵乾的桌子上,不通过中书省转递。 紫宸殿 赵乾拿着镇北王送来的奏折,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地敲打。 就在这时,内侍走进来:“启禀陛下,行人司马德明已到殿外。” 赵乾将奏折放在桌子上:“让他进来。” 内侍转身离开。 很快,马德明来到殿内跪下叩头:“微臣马德明叩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赵乾黑着脸端坐在龙椅上,冷声说道:“这几天有谁见过镇北王?” 马德明微微一愣,不明白赵乾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嘴巴却没停:“镇北王在西北道多年,和在京官员大都不熟悉,因此明面上见的人不多,只有七公主和左相孙女夫妇二人拜访过。至于暗地里谁和镇北王见过面,行人司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赵乾皱起眉头,疑惑不解:“蓝儿?她去找镇北王干什么?” 顿了顿,马德明斟酌着字句,缓缓说道:“据查,七公主拜访镇北王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但具体和镇北王说了什么,暂时还没有查到。” “婚事?” “是的。” 赵乾冷哼一声,满脸的不悦:“这个蓝儿简直是胡闹,太任性了!朕真是宠坏她了。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家国大事都顾不上了!” 顿了顿,赵乾看向马德明:“从现在开始,将七公主的行踪全都汇报给朕,要一字不落地汇报!” “是!” 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赵乾继续问道:“那钟烁夫妇见镇北王又是为了何事?” “根据相府传来的消息,是因为镇北王在二人成婚时送了贺礼,钟烁夫妇才去拜访的。” 见不是什么要紧事,赵乾摆了摆手。 马德明转身离开。 赵乾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身上好似有千斤重担,有气无力地说道:“出去走走。” 说罢,赵乾起身向殿外走去,王忠等内侍和千牛备身等近卫紧紧跟着。 时至傍晚,阳光也不再炽热,赵乾走在沧桑的地砖上,内心沉甸甸的。 二十多年来,赵乾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可随着一封奏折的到来,又将赵乾拉回二十多年前步履薄冰的日子。赵乾走啊走,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夕阳将赵乾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好像生命都被影子逐渐侵蚀。 赵乾来到宫城最高处,他扶着栏杆凝神静气,望着气势恢弘的宫城,二十多年来的一幕幕仿佛电影一般在赵乾的脑海中快速播放。 劲风肆虐,带动衣袂呼呼作响,赵乾心中五味杂陈。 许久,赵乾终于轻声喊道:“赵忠。” 太监总管赵忠急忙上前:“奴才在。” 赵乾握紧了栏杆,心中的万般无奈化作轻飘飘的话语:“传旨,封九公主赵晗儿为太平公主,下嫁镇北王世子皇甫辰,封世子皇甫辰为安郡王。” 听到是九公主嫁进王府,太监总管赵忠面露惊色,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难以相信。 不等赵忠缓过劲,赵乾继续说道:“宁妃温婉贤淑、蕙质兰心、教养有道,特晋为宁贵妃,十一皇子赵秉信日渐稳重,堪为国事,故封为崇郡王,准在朝听事,为国效命。” “奴才遵旨。” 说罢,赵忠转身离开。 封贵妃、公主和王爷这样的旨意只能他这个地位的太监去宣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五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凤阳阁 听到赵忠来凤阳阁宣旨的消息,七公主、八公主和九公主全都走出房门。 现如今,能让赵忠来凤阳阁宣旨的,恐怕就只有确定哪位公主嫁入镇北王府这一件事。 因此,看到赵忠真的站在殿外,三位公主是异常激动,但同时内心又忐忑不安。 八公主和九公主默默祈祷希望嫁入王府的是自己,而七公主心里则不断地默念:“不是我,不是我……” 只见赵忠迈步上前,朗声喊道:“九公主上前听旨!” 霎那间,凤阳阁的公主和内侍全都愣住,他们纷纷看向九公主赵晗儿,满眼的不可思议。 就连赵晗儿自己都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没缓过神。 赵忠堆起笑脸,轻声喊道:“九公主,九公主。” 连叫了两声,九公主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来到赵忠面前跪下。 赵忠清了清嗓子:“敕令,皇九女赵晗儿,婉婉有仪,柔嘉和顺,言行有节,内闺称赞,特封为太平公主,择日嫁于镇北王世子皇甫辰,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 九公主眼含热泪,神情激动,感觉像做梦一般,似真似幻。 七公主长出一口气,看向九公主的眼神就像看待刑场上的犯人一样,充满怜惜。 八公主则是愤懑不平,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气哼哼地离开。 封九公主为太平公主,并下嫁镇北王世子的旨意传出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并不断向外翻涌,激起更大的反应。 立政殿 皇后得知九公主嫁入镇北王府后,命人将七公主喊来。 到了皇后面前,七公主被皇后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而七公主则一脸无所谓地跪在地上,任凭皇后撒气。 皇后一脸怒气,厉声大吼:“说,是不是你去镇北王身边乱嚼舌根,毁了这门婚事?” 不知道慕晓晓帮忙的七公主此时一脸委屈地说道:“母后,这可不关儿臣的事,明明是镇北王自己写折子为世子求娶九妹的,怎么现在说到儿臣头上了?” 皇后气极,指着七公主喊道:“本宫已经问过马德明,这些天见过镇北王的人,只有你会插嘴此事,不是你还会是谁?” 七公主抬手指天:“母后,此事真的不是儿臣造成的。儿臣对天发誓,若此事是儿臣一力推动的,那就让儿臣一辈子嫁不出去!” 皇后急忙大喊:“胡说,快呸呸呸。” 七公主装模作样地呸了几声,心中暗道:“这里面可还有镇北王的意思,当然不是我一力推动的,老天爷也罚不到我的头上,嘿嘿嘿……” 看着七公主轻松得意,一脸的不在乎,皇后无奈叹息道:“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个闹心的,烦死了。” 仪华殿 荣贵妃同样是一脸怒气,胸腔中的怒火不断翻滚:“这个镇北王简直是不识好歹,放着本宫的宝贝女儿不选,偏要选赵晗儿那个小贱人,真不知道镇北王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八公主气得牙痒痒:“听说镇北王选九妹作儿媳还是因为七姐去劝说的。” 荣贵妃气极,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贱人!贱人!小贱人自己不想嫁入王府,还不让别人嫁,和她娘一样卑劣,下贱!” 可八公主心里还不想放弃,急忙问道:“母妃,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谩骂之后,荣贵妃心头的火也散去大半:“还能怎么办?成婚的人选是镇北王提出的,圣旨是陛下下的,谁若是坏了这桩婚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暂时就这样吧。” 见自己母亲都放弃了,八公主也只能作罢,将此事放下。 晟郡王府 天色渐晚,微风飘飘,池塘边架起篝火,烟雾腾空,火苗摇荡,火堆里还时不时地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五皇子面前的烤肉正滋滋冒油,向下流淌,诱人的香气令人胃口大开,口水直流。 听完亲信乘风的汇报,五皇子站起身来到池塘边,他双目深邃,静静地盯着水面,陷入沉思。 乘风站在五皇子身后不远处,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皇子吐出一口浊气,苦笑一声:“真是逼得太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是人了。这七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竟然有胆子去劝说镇北王,当真是小瞧了她。” 乘风开口问道:“王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五皇子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不要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老六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全都便宜十一弟了。十一弟隐忍蛰伏这么久,终于要出头了。” 奕郡王府 砰! 听完亲卫孙成的禀告,六皇子是怒气滔天,抓起茶杯摔在地上:“老五和本王斗也就算了,谁让他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十一这个软蛋也敢偷偷摸摸给本王下绊子,真是活腻了!” 孙成面露狠辣:“王爷,要不要找人收拾他?” 六皇子抬腿就是一脚:“你是蠢的么?现在正到了联姻的关键时机,你这时候找老十一的麻烦,是嫌麻烦不够多吗?是嫌父皇没机会收拾本王吗?” 孙成一脸惶恐,连连摇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六皇子满脸的不耐烦:“给老子滚蛋,别在这碍眼。” 孙成连忙逃离。 怡和殿 宁妃,现如今的宁贵妃,也就是九公主的生母,此刻正和九公主赵晗儿抱在一起哭泣。 九公主抬手擦了擦宁贵妃脸上的泪痕:“母妃不要担心,镇北王府雄踞西北道,手下兵多将广,儿臣嫁过去,母亲和弟弟在这高墙内也能好过一点。” 宁贵妃泪如雨下,像个泪人似的:“傻孩子,你不能这样想。你现在冒头,等于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拉过来,以后皇后和荣贵妃定然会百般刁难,稍有差错,恐怕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九公主的眼中透着不甘:“可是母妃,若是有朝一日五皇兄亦或是六皇兄得了大位,咱们同样不好过,跪也是死,站也是死,何不搏命一回呢?” 宁贵妃双眼震颤,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女儿,好像从来都没真正地认清自己女儿,她身体颤抖着问道:“你,你,你之前的柔弱都是装的?” 九公主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冷笑一声:“儿臣自小便明白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唯有做小伏低,谨言慎行才能苟活。可这不代表儿臣已经认命,他们平日里那样欺负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难道只能等死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宁贵妃接受现实:“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也不能再继续隐忍,咱们唯有拼尽全力,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九公主兴奋到颤抖:“正该如此,同样都是人,人家镇北王都能不听父皇命令,只要咱们足够强大,别人就不敢欺负咱们!” 宫里宫外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皇室和王府联姻一事已经确定人选,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下嫁王府的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九公主。 他们错愕不已,唯有设下盘口的庄家脸上笑开了花,赢了个盆满钵满。 到了晚上,还没到宵禁时间,就传出消息说镇北王主动上折子,点名道姓求娶的九公主。 茶楼,酒肆里的众人再次吃了一惊。 还没超过三盏茶的功夫,又有人说是七公主亲自拜访镇北王之后,镇北王才将人选改为九公主,还说什么镇北王非常喜欢七公主,要将七公主取走作小妾。 最后越传越乱,甚至都传到皇宫里,气得七公主是破口大骂。 这一夜注定了不平凡,因为从今天起,原本泾渭分明的朝堂上正式划分为三股势力,分别是五皇子、六皇子以及刚刚冒出来,很有可能得到镇北王支持的十一皇子。 之前在五皇子和六皇子派系中得不到重用的朝臣,此后很有可能转向十一皇子,而那些得到重视的朝臣也会多方下注,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朝堂下面的水更加浑浊了! 夜幕悄然爬上天际,京都逐渐安静下来,虫鸣开始浮现,抬头仰望夜空,给人一种寂寥之感。 左相府,书房 慕文翰靠在椅子上,对面站着钟烁和慕晓晓。 九公主要嫁入镇北王府的事两人已经知晓,自然明白慕文翰为什么把他们叫到书房。 慕文翰一脸严肃地说道:“今天你们两个去见镇北王了?” 钟烁点头:“是的。” “做什么去了?” 钟烁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回答:“简单拜访。” 慕文翰眉头紧锁,脸黑得像炭一样:“钟烁,你应该知道欺骗本相的下场!” “卑职……”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晓晓打断:“祖父,此事一切都是孙女的主意,和夫君无关。您要罚就罚孙女吧!” 钟烁顿时着急起来:“这事怎么和我没关系,全都是我的主意。” 慕文翰虽然生气钟烁骗他,但看着钟烁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晓晓,慕文翰心里头也有点高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见两人要吵起来,慕文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紧张了,祖父逗你们呢。晓晓想要帮助七公主不嫁入王府,祖父可以理解。但是实话告诉祖父,镇北王上折子为皇甫辰求娶九公主一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不等钟烁开口,慕晓晓抢先说道:“孙女的确和夫君去劝说镇北王不要娶七公主,但是王爷选择九公主这件事,我们真的没有参与。” 慕文翰陷入沉思。 慕晓晓轻声问道:“镇北王说和祖父有些渊源,是真的么?” 慕文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否则祖父怎能猜到是你们帮助了七公主,若只是七公主自己去劝说,是很难说动镇北王的。” 慕晓晓一脸好奇地问道:“祖父和镇北王是有着怎样的渊源?” 慕文翰想了想,缓缓说道:“当年宫城突变,太子谋逆,京都乱成了一锅粥。而那时祖父刚从吏部侍郎转任兵部侍郎,祖父带领禁军镇压反贼。期间,见大将军府燃起大火,祖父带人救火,并从水井中救出一人,而那人正是镇北王的小叔皇甫波。” 慕晓晓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呢喃:“原来是这样。” 慕文翰喝了口茶,继续问道:“你们和镇北王还说了些什么?” 慕晓晓看了钟烁一眼,欲言又止。 慕文翰笑呵呵地说道:“难道那些话连祖父都不能说么?” 顿了顿,慕晓晓小心翼翼地开口:“镇北王还提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宫城之变。” 此话一出,慕文翰瞬间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他连这个也和你们说了?晓晓你快赶紧和祖父说说,镇北王是怎么讲这件事的?” 接着,慕晓晓将镇北王告诉他们的消息八九不离十地转述给慕文翰。 说完之后,慕文翰皱眉沉思,下意识地呢喃:“王爷也不知道太子反叛?这怎么可能呢?奇怪,真是奇怪……” 钟烁看着慕文翰一脸凝重的样子,猜测当年的变故绝不是像镇北王说的那样简单,一定另有隐情,特别是太子为何突然联合丞相谋反,这不符合逻辑,有违常理。 怀着这样的疑惑,钟烁和慕晓晓回到自己小院。 飘香楼 快要宵禁,店小二领着一名小厮来到三楼一处包间。 敲开房门,那小厮躬身行礼:“十一爷,府里出大事了,夫人让您赶紧回府!” 喝了许多酒,十一皇子整个人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他一直都在包间喝酒,根本就没听到外面的议论。 十一皇子满脸的不耐烦,不悦地大喊:“喝个酒都不让喝了?还要立马回去?她还反了天了?” 见十一皇子不愿意回去,小厮着急得不行:“十一爷,现在宁妃娘娘已经被册封为宁贵妃,封您为崇郡王,九公主要嫁入镇北王府了!” 十一皇子赵秉信被一激灵,吓得酒都醒了,他眼睛瞪得像铜铃,蹭地一下抓住小厮的双肩,大声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只得再说一遍。 反复确认之后,十一皇子慌慌张张地离开飘香楼,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六章:圣旨下达 第一百零五章圣旨下达 几天后,在内侍的带领下,镇北王踏进宫城,缓缓走向紫宸殿。 紫宸殿内 赵乾端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心中充满屈辱和不甘。 宁贵妃、九公主和十一皇子站在台阶下,嘴角却隐隐挂着笑意,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不久,镇北王走进殿内,除了赵乾,其余人纷纷扭过头,上下打量着传闻中的镇北王。 镇北王点点头,算是和他们打了招呼。 这次镇北王进宫就是要将九公主带走,和他一道回西北。 离别之际,九公主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朝着赵乾和宁贵妃叩头:“儿臣今将远嫁,不能侍奉父皇、母妃左右,恕儿臣不孝。” 赵乾走下台阶将九公主搀扶起来,手臂微微颤抖:“父皇和母妃不在你身边,以后的日子里,吃饱穿暖,好生照顾自己。” 上前拉住九公主的手,宁贵妃哭成了泪人,万千话语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只能化作一颗颗泪珠滑下。 十一皇子也模糊了双眼,身体微微颤抖,胸口像是有颗石头堵着,说不出的难受。 今日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山高路远,再无相见之日。 到了离开的时间。 等九公主他们先行离开紫宸殿后,赵乾喊住镇北王,冷声问道:“朕想问一问王爷,你为何会听从蓝儿的话迎娶晗儿?明明蓝儿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不选她?” 镇北王侧身,带着睥睨天下之姿微微一笑:“你会给自己儿子选一个心里装着他人的夫人么?” 听了此话,赵乾陷入沉默,扪心自问:自己会这样做么?会为了亲人的幸福抛弃最大的利益吗? 他不知道,他给不出答案。 镇北王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一路走出宫城。 管家王亮早就带着车队在宫门前等候,将九公主送上马车。 等镇北王也坐进马车后,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赶去。 镇北王要离京的消息早就在京都传个遍,许多人在大道上等着看热闹,并且镇北王走到哪里,就会有人来散播消息,然后百姓就追过去看。 钟烁和慕晓晓这几天不断拜访亲人、朋友,现在也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在路上。 六子下了马车打听之后,回来告诉钟烁:“少爷,一会儿镇北王和九公主的车队会从这里经过,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听了这话,钟烁拉着慕晓晓的手,缓缓说道:“和亲一事幸亏有镇北王帮忙,这才没让七公主远嫁。现在镇北王要走了,等他经过的时候,咱们行礼送送他,怎么样?” 慕晓晓倚在钟烁肩膀上,莞尔一笑:“好,妾身都听夫君的,夫君说怎么样,妾身就怎么样。” 良久,前方街道安静下来,百姓不再吵闹。 金吾卫裹甲握刀,走在前面开路,镇北王和九公主的车队跟在后面,缓缓移动。 钟烁和慕晓晓下了马车,夫妇二人远远地朝着车队俯身行礼。 坐在车厢外的管家王亮看见钟烁,急忙向车内轻声喊道:“王爷,钟大人夫妇在向您送别。” 镇北王立刻掀开窗帘,看到钟烁和慕晓晓的身影后会心一笑,眼睛微微湿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日后总会再见的。” 直到看不见钟烁两人的身影,镇北王才将窗帘放下。 车队走远,人群逐渐散去,钟烁和慕晓晓也回到马车上,继续拜访亲友。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钟烁的假期早已结束,已经回到大理寺工作。 可这一天上午,大理寺录事严永新急匆匆来到钟烁面前:“大人,扬州海陵县回文,永宁县私通犯人邹氏所说的父母信息全都属实。其父邹广泽就是海陵县有名的盐商,在山阳渎盐务不畅期间,协助官府运盐,卖盐,缓解江淮地区的用盐压力。” “可就在一年前,邹广泽带着夫人、女儿外出之后,便再也没回家。在外经商者,一年两年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因此,邹家并未察觉邹广泽已经死亡,他们也没有报官。” 钟烁接过严永新递过来的回文,仔细翻看后:“之前让你审问邹氏,得到的口供呢?” 严永新走向一旁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沓纸:“邹氏所说全都在这里,大人请看。” 翻看几页之后,钟烁抽出一张纸,皱眉问道:“这里面怎么还有一幅画?” 严永新看了一眼,连忙解释:“这是审问邹氏时,邹氏亲自描画的,这幅画描述的是当初邹氏被歹人关押在山洞时,通过石缝偶然看到的一幕景色。” 钟烁将画拿在手里仔细观看:“一座葫芦山,一条河,不过这上面漫山遍野种的是什么?” 严永新继续解释:“茶叶,这是安宜县的绿杨茶。” 钟烁有些意外,笑呵呵地说道:“老严你还懂茶?” “其实卑职也不懂,这是邹氏亲口说的,听说这绿杨茶是安宜县的独有的茶叶。” 钟烁恍然大悟。 将口供看完之后,钟烁皱眉:“这份口供和之前永宁县审问邹氏得到的口供不差多少,唯一不同的是比之前多了一份地图。” 严永新点头:“的确如此。” 就在这时,衙役突然走进来说道:“钟大人、严大人,内侍前来宣旨了。” 钟烁、严永新以及六子连忙走出房间。 七品掌事太监孙海站在院中,朗声喊道:“大理寺司直钟烁听旨!” 钟烁、严永新以及六子等衙役连忙跪下。 孙海展开圣旨:“敕令,大理寺司直钟烁察查之中,公正严明,明察秋毫,处变不惊,然而如今江淮匪盗猖獗,致使运河梗阻,盐运断绝,百姓受难,故任大理寺司直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提调江淮盐务,整顿吏治,翦除匪盗,保证江淮盐务畅通,若遇阻碍,五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并着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为督察使卫队长,特许领左右千牛卫府五十千牛备身,护卫江淮督察使周全。圣旨下达,即刻动身,不得延误,钦此。” 钟烁恭声大喊:“微臣领旨谢恩。” “钟大人快快请起!” 等钟烁站起来后,院中众人也都站起身子,他们看向钟烁,眼中有疑惑,有惊讶,有敬佩……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钟烁如此年纪竟然能得到这份差事。 孙海将圣旨合上,双手递过去:“钟大人,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 双手接过圣旨,钟烁看向宇文耀:“手捧圣旨,不能行礼,望将军原谅。” 宇文耀摆了摆手:“不妨事,听说钟大人是晓晓的夫君?” “不错,您是?” 钟烁感到疑惑,不知宇文耀提起此事意欲何为。 宇文耀笑呵呵地说道:“我是右相的孙子,家中排行老三。你来我家拜访那天,我正好在宫城值守。” 钟烁明白过来:“宇文兄,没想到竟在这里相见,真是奇妙。” “说的是啊。” 孙海道:“既然两位大人认识,那也不用多做介绍。此番事了,在下就要告辞了。” 钟烁看向六子:“六子,快送送内官。” “是。” 两人走到半道,六子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些银票:“内官大人,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谢礼,麻烦您跑一趟。” 孙海笑着接过银票:“多谢钟大人的好意。” 来到大理寺大门外,只见台阶下整整齐齐地站着五十名千牛备身,他们神情严峻,披甲戴胄,威风凛凛。 六子看呆了,下意识地说道:“他们是?” 孙海笑着解释:“这就是皇家近卫,左右千牛卫府的千牛备身,个个勇武过人,专职护卫陛下安全。此次特许保卫钟大人,放眼全天下,这可是独一份。可见陛下十分看重钟大人,以后咱们之间可要多多交流啊!” 六子回神:“一定,一定!” 送走孙海,六子正要进去,一回头却见钟烁和宇文耀并排走出,就连邹氏也被从大牢中提出来。 钟烁看向六子:“六子,我现在就要南下扬州,你赶紧骑马回府告诉夫人一声,我就不回去了,事后你到码头找我。” “是。” 六子匆匆走下台阶,翻身上马,火速赶回左相府,而钟烁则和宇文耀等近卫前往码头。 在钟烁前往码头的途中,钟烁担任江淮盐运督察使的消息也传到京都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 而此处,正是和丰楼在京都的一处秘密联络地点。 一女子身着紫衣,面罩白纱坐在古琴旁边。 虽然此女子面容被白纱遮掩,但隐约间依然能够看到女子的绝丽容颜,随着玉指摆动,轻灵的音乐缓缓飘出,使人不觉心神荡漾,陶醉其中。 若是钟烁、郭宇飞和六子三人在此,定然能够认出此人。 此女子正是春闱放榜那天,为躲避捉婿奴仆,钟烁三人藏到小院中见到的那名清丽女子。 就在这时,当初质问钟烁三人的青衣女子缓缓走来。 紫衣女子平压琴弦,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青衣女子:“出什么事了?” 青衣女子恭声回答:“今日,赵乾敕令大理寺司直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南下扬州。大姐,咱们的机会来了。” 紫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冷声说道:“那道士自从拿到龙牌之后,楼内曾组织多次追杀,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总能被他逃走,甚至楼内多位杀手因此丧命。” “因此,一个月前总楼传令,盯紧那道士的徒弟钟烁,一旦发现其离开京畿,立刻传讯总楼,不得延误。” “现在他终于离开京畿,那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七章:令人头大 京都码头 阳光明媚,将赵国一分为二的玄天河从这里流过,浩浩荡荡地奔涌南下,抬眼望去,水波淼淼,波光粼粼。 码头上讨生活的劳力搬搬扛扛,上船下船,干的是热火朝天,汗水直流。 此时,码头正中央停靠的官船上,旌旗飘飘,船边站着执行护卫任务的左右千牛备身,肃容端庄,甲光闪闪。 宇文耀腰挎刀,手握刀柄,双目望向码头上那一抹儿有点扎眼的官袍男子。 微风和煦,吹动衣袂飘飘,钟烁面色凝重,内心焦急地等待。 圣旨下达,不得延误,他不能拖延太久,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他站在这里等。 许久,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荡起滚滚烟尘,车厢前坐着六子和相府护卫管事柳叔,六子不停地挥舞马鞭,大声驱赶挡路的行人。 马车内的慕晓晓黛眉紧蹙,双手紧紧地扶着腿上的小盒子,她明白‘圣旨下达,即刻动身,不得延误’的意义,但她也知道,钟烁一定在等她。 看清马车上的六子,钟烁嘴角微微勾起,内心的焦急瞬间被幸福替代,然后被深深包裹。 马车停下,钟烁赶忙上前。 慕晓晓下了马车,冲上去一把抱住钟烁,轻声哭泣。 最受不得慕晓晓的眼泪,她一哭钟烁的心里就堵得慌,难受极了。 钟烁轻轻拍着慕晓晓后背,温语相呵:“好了,好了,不哭了,哭花了妆,可就变难看了啊。” 慕晓晓破涕为笑,抬头风情万种地白了钟烁一眼,噘着嘴抬手锤了钟烁一下:“难看就难看,别人想看还看不着呢!” 钟烁抬手为慕晓晓擦拭眼泪:“等差事一办完,为夫就抓紧回来,一刻都不多待的。” 慕晓晓嗯了一声,又将脑袋埋进钟烁怀中,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两人紧紧抱着,想要将这一刻变成永恒,再也不分开。 许久,慕晓晓吸了吸鼻子,从钟烁怀中离开,看向一旁的小蕊。 小蕊抱着盒子连忙上前。 慕晓晓打开盒子,里面有两个木雕,一男一女。 慕晓晓从里面取出一个女人形状的木雕,那木雕和慕晓晓极为相似:“这是夫君亲手给妾身雕刻的,夫君说她很像妾身,那就让她陪着夫君南下吧,就像是妾身陪着夫君一样,不会让夫君感到寂寞。” 钟烁抬手抚摸着慕晓晓软嫩的脸蛋,嘴角微微颤抖:“晓晓在家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慕晓晓眼角含泪,强忍着伤心:“嗯,妾身会在家等夫君回来的。” 钟烁擦了擦慕晓晓脸上滑下爱的泪珠:“有你等,为夫一定安全回来。” 钟烁转头看向护卫柳叔:“柳叔,晓晓就交给您了。” 柳叔拍着胸脯保证:“姑爷放心,我老柳一定将小姐安安全全地送回府。” 钟烁看向慕晓晓,紧紧拿着木雕:“走了!” 慕晓晓哭着点头。 钟烁转身头也不回地上船,他不敢回头,怕回头之后更舍不得离开。 六子急忙跟上。 看着钟烁的背影,慕晓晓下意识地上前追了两步,然后又逼着自己缓缓停下,心潮翻涌,痛苦不已。 见钟烁上了船,宇文耀大声喊道:“开船!” 一声令下,官船缓缓启动,慕晓晓站在岸边哭成了泪人,看着官船渐行渐远。 直到船桅杆都看不到了,慕晓晓才回到马车上离开。 而钟烁和慕晓晓不知道的是,此时船尾舱房里面藏着两位不速之客。 若是慕晓晓在,一眼便能认出这两人是女扮男装的七公主和其婢女雨荷,在她们隔壁住着行人司的两命护卫,分别是谢昆,窦凯。 谢昆高大威猛,肌肉粗壮,像一头熊,而窦凯则身材瘦矮,眼放精光,像只猴似得。 四人亮出行人司的令牌,千牛备身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们上了船,并报告给宇文耀。 等到钟烁上了船,处理完杂事,宇文耀才空出时间,带着手下来船舱检查。 来到慕晓晓舱门前,千牛备身轻轻敲门:“开门、开门,例行检查。” “来了,来了。” 一开门,窦凯便看到宇文耀等人黑着脸站在舱门外,一幅惹不起的样子。 对方是皇家近卫,惹不起,窦凯连忙堆起笑脸:“军爷,怎么了?” 对于行人司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宇文耀一脸不屑地说道:“行人司的?” 窦凯点头。 行人司任务隐秘,千牛备身也不想过多招惹。 记住对方的长相后,宇文耀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七公主的房间。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七公主又紧张起来,知道这次卫队的卫队长是宇文耀,而宇文耀又认识自己,若是发现自己在船上,他肯定会告诉钟烁。 就在七公主左右为难之际,窦凯连忙凑了上去:“将军,里面就不用看了吧?” 宇文耀斜睨了一眼窦凯,声音冰冷:“任务?” 窦凯急忙点头:“正是,望将军行个方便。” 宇文耀冷笑一声:“本将检查也是职责所在,务必要保证督察使大人的安全,船上任何一处疑点也不能放过。你也行个方便?” 被人拨了面子,窦凯尴尬地笑着:“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这舱房里面对钟大人绝对没有危险。” 军令状一旦立下,若是出现纰漏,立军令状的人必将受到重罚,甚至会丢了性命。 “若是督察使大人出了事,难不成马德明还能替本将军担着?” 宇文耀手握刀柄,一脸严肃,好似窦凯敢再多说一句废话,就会拔刀相向,这就是皇家近卫的威严,不容侵犯。 站在过道上的左右千牛备身,全都看向窦凯,一脸不善。 窦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别的卫队,哪个敢和行人司这么说话,可对方偏偏是千牛备身。 面对他们,窦凯是有力没处使,一点威风也耍不出来,只得咬着牙说道:“将军要进去检查也可以,不过只能您一人进去。这已经是行人司的底线,望将军理解我的难处。” 四目相对,宇文耀冷哼一声,挥手让手下退开。 等其他人走的远了,宇文耀才推门进入,只见一张绝美的俏脸映入眼帘,虽然此人是男装打扮,但依然遮掩不住她的魅力。 宇文耀吓得脸都白了,当即单膝跪下:“微臣参见七公主。” 还是被发现了,七公主无奈地叹息一声:“起来吧,既然将军已经检查过,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站起身子,宇文耀却是摇了摇头:“公主千金之躯怎能住在这里?还请公主移驾,船上还有更好的舱房。” 七公主赶忙拒绝:“不用了,本公主觉得这里挺好,将军还是赶紧离开吧。本公主在这里的事也不要告诉督察使钟大人。” 宇文耀面露难色:“这……” 七公主黛眉紧蹙,冷哼一声:“怎么,难道本公主的话将军也不听?” 宇文耀单膝跪下:“公主乃天潢贵胄,安危不可谓不重。然而此次南下危险重重,否则陛下也不会让左右千牛卫府护卫督察使安全。微臣肩小力弱,不能担保公主一定安全,稍有疏漏恐酿成大祸。” “督察使钟大人乃此次差事最高长官,微臣不能不将此事禀告与他,这也是为督察使大人着想。” 七公主气急,双眼死死地瞪着宇文耀:“宇文耀!你敢拿这些话来搪塞本公主!” 顶着巨大的压力,宇文耀继续解释:“公主,此行稍有行差踏错,恐会伤害到七公主,很有可能危及督察使的性命,难道七公主也不担心么?” 宇文耀当然听说过七公主扬言非钟烁不嫁,自然知道七公主的弱点在哪里。 七公主浑身锐利的气势瞬间消散,只得叹息一声:“好吧,本公主跟你去见钟烁。” 宇文耀连忙起身让开路,让七公主先出去。 看到七公主女扮男装,过道内的千牛备身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没见过七公主穿成这个样子。 宇文耀扯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蛋。” 仿佛见了猫的老鼠,千牛备身赶紧转移目光,躲在一边。 …… 钟烁正拿着邹氏画得地图思索,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一抬头,钟烁看见七公主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宇文耀和雨荷。 钟烁愣住,但很快又回过神,一脸焦急地问道:“宇文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是让公主和你说吧。愚兄还要继续巡查。告辞了。” 说完,宇文耀转身离开,将七公主丢给钟烁。 钟烁看着七公主清丽的模样,久久无言。 七公主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低着头,一幅受气小女人的样子。 雨荷朝着六子挤眉弄眼,示意六子跟她离开。 六子看了钟烁一眼,犹豫不决,谁知雨荷竟然上前一把拉着六子离开,不过他们两个也没走远,随手关上门后,静静地站在房门外。 舱房中仅剩下两人,安静地仿佛能够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声。 许久,七公主抬头率先打破沉默:“不请我坐下喝杯茶?” “公主请坐。” 钟烁谎忙收起地图,上前倒茶。 七公主坐在桌子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船舱内壁上,摇摇晃晃。 钟烁略微沉吟:“七公主此次……” 话还没说完便被七公主打断:“我此次出来就是来找你的,你也不用劝我回去。” 钟烁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公主出来,陛下是否知道?” 被钟烁一语道破,七公主心虚地低下头:“父皇他不知道,我只给马德明说出来玩。” 钟烁立刻着急起来:“不行,绝对不行,靠岸之后,公主还是下船吧,微臣让千牛备身送公主回京都。” 七公主噘着嘴,流泪留下来,一肚子的委屈:“不行,我就不回去,好不容易不用嫁入王府,,我就想陪陪你,你不能赶我走。” 钟烁还要再劝,七公主却趴在桌子上哭泣。 船舱也不隔音,钟烁看了外面一眼,无奈地说道:“好好好,公主现在可以不回去,但是必须给陛下禀明情况。若是陛下让公主回去,公主必须回去,若陛下同意公主出来游玩,那公主就可以留下。” 七公主抬头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道:“好,只要现在不回去就行。” 遇上这么一个喜欢自己的娇贵公主,钟烁感到一阵头大!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八章:摊上官司 因为七公主,官船停靠在出京都后的第一个码头,并没有继续南下。 钟烁命人带着公文火速回京,钟烁这次用的是江淮盐运督查使的名义,因此公文很快就来到赵乾桌案前。 赵乾还疑惑怎么钟烁刚出京都就发公文,等他打开一看,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偷偷溜出京都,和钟烁一道南下了。 看完公文,赵乾气坏了,正要摔公文,砸杯子,可刚抬手脑袋却是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女儿为了钟烁连命都不要了,甚至还吃了豹子胆敢当面和镇北王谈判,这样的烈女子恐怕满京都都找不到几个合适的婆家。 现如今又有些投机的朝臣暗地里攀附老十一,朝堂的势力在慢慢划分,渐渐成三足鼎立之势。 缓缓放下茶杯,赵乾苦笑一声:“赵忠,就说七公主心情不好,要去南方散散心,并给南方的宫卫传信,让他保护好七公主,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 钟烁的公文通过中书省审核,左相慕文翰自然也知道七公主一事。 钟烁用公文传递消息就是要告诉慕文翰,他和七公主是正大光明的,没有任何逾矩。 慕文翰对钟烁的做法也比较满意,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赵乾通过中书省给钟烁下圣旨。 按理来说,皇帝的圣旨一般都是要通过中书省才能执行,除非执行圣旨的不是朝廷正统的衙门。 突然,慕文翰眼睛一亮:“行人司!早该想到的。” 行人司的人早就带着赵乾的指令,乘船南下,来到钟烁停靠的码头,表明身份后,被千牛备身领着来到钟烁身边。 打开书信,猩红的大印映入眼帘,钟烁心中一凛,仔细地阅读。 得到消息,七公主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地走进钟烁舱房,软嫩的脸蛋变得红扑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钟烁,扑通扑通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整个人都是紧张不已,害怕父皇让自己回去。 很快将信看完,钟烁无奈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本官已经知道了。” 送信那人俯身行礼:“如此,卑职告辞。” 等那人走后,七公主急忙问道:“父皇怎么说?” 钟烁将书信递过去:“公主还是自己看吧。” 看完书信,七公主是高兴得蹦起来,但钟烁却变得愁眉苦脸,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让七公主出去散心?还是有意撮合自己和七公主? 钟烁越想越不对劲,就连官船什么时候出发地都不知道。 傍晚,夕阳西下,阳光洒在水面,一片金黄,官船顺流而下,钟烁静静地站在船头,皱眉思索。 七公主拿着外袍悄悄来到钟烁身边,轻轻将衣袍披在钟烁身上。 钟烁反应过来,连忙回头看,见是七公主,钟烁连忙行礼。 七公主上前拉着袍带就要给钟烁系上:“免了,免了,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不用如此多礼,你怎么还行礼?” 钟烁连忙后退:“礼不可废,您是公主,微臣自当行礼。” 七公主双眼湿润,声音软糯:“钟烁,你能不把我当公主么?” 钟烁面露难色,内心满是无奈:“七公主,微臣已经成婚,当不起您的青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七公主低着头,双手互相握着,手心冒出许多汗:“我都知道,你和晓晓历经劫难,生死相依,感情一直很好,我自是比不上的。” “七公主应该另寻良人,不用在微臣身上耗费时间。” 七公主抬头,双眸痴痴地望向钟烁:“钟烁,你知道么?有些人见过一眼,便再难以割舍。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虽然现在你不喜欢我,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说罢,七公主转身离开,边走边擦拭眼泪。 看着七公主离开的背影,钟烁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七公主改变心意。 宇文耀来到钟烁身旁,笑呵呵地说道:“七公主为了你当面拒绝镇北王,甚至还逃出京都和你一道南下,足可见她对你是一片真心。” 钟烁望向起伏不定的水面:“我已成婚!我和晓晓的感情很好,我不想让她伤心。” 宇文耀大笑一声:“我当是怎么回事?男儿大丈夫何必顾虑那么多,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若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离开。我们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就算是左相也纳妾。对于此事,左相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钟烁自小见父亲母亲恩爱惯了,后来知道父亲将大夫人娶进门也是被逼的。因此对于男人三妻四妾,钟烁暂时接受不了。 他认为一个人和夫人互相喜欢一辈子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听了宇文耀一番解释,钟烁苦笑一声:“那宇文兄怎么不纳妾,是嫂嫂管得严?” 宇文耀的笑容僵住,嘴硬地狡辩:“当然是老哥护卫陛下没时间,况且也没有公主喜欢老哥,若是有,你看祖父高兴不高兴?说不定他老人家立刻就向陛下提亲了。” 钟烁笑着摇了摇头。 …… 一连半个多月,顺流而下。 这一天,官船顺利抵达安宜县码头,暂时停靠,补充物资。 天刚微微亮,趁着七公主还在睡觉,钟烁、六子和宇文耀三人换上便装,拿着包裹下了船。 而官船和卫队则继续南下,前往扬州。 三人走在路上,前往安宜县城。 宇文耀一脸疑惑:“钟老弟,咱们这是干什么?江淮盐务可是一天都不不能拖延。拖一天,江淮地区的百姓就多遭一天罪,陛下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钟烁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宇文兄,此事小弟何尝不知。可是江淮盐务谜影重重,千头万绪,让人一时无从下手,就好比一汪浑浊的水潭,若要知道水下是什么状况,就只能潜入水中近距离观察,而不是只在水面查看。” 宇文耀略微沉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不就和行人司那群躲在暗处搜集情报的小人一样了?” 钟烁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不深入民情,又如何查案?你信不信,只要咱们到了扬州,扬州诸衙就会使出各种手段将你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让你看不见,听不着,成了瞎子、聋子。” “到了那时,又如何能够查案?只要能够查清案情,使江淮盐运再次通畅,救百姓于水火,即使小弟成了行人司那副模样又如何?” 宇文耀看着钟烁的侧脸,心中感慨颇多:“明白了,接下来咱们要去哪?” 钟烁想都没想,下意识的说道:“先吃点东西,为了躲七公主我可是连早饭都没吃。” 这里离码头近,街道两旁有一些卖早饭的小摊,三人来到一处坐下。 小摊的店家是个中年男子,正在擦桌摆茶,在灶火旁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看起来是店家的女儿。 六子赶忙给钟烁和宇文耀倒茶。 看着茶杯中浮动的茶叶,钟烁看向走来的店家:“店家,这是绿杨茶吧?” 店家笑着说道:“客官您眼光真准,这是安宜县独有的绿杨茶。三位客官吃点什么?” 钟烁笑了笑:“店家,来些热饭菜填饱肚子就行。” “好嘞,客官稍等。” 没多久,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被摆在桌上。 看着粗茶淡饭,宇文耀皱眉:“这怎么吃?” 钟烁苦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宇文兄暂且忍耐,等到了扬州小弟请宇文兄吃酒席。” 宇文耀无奈地夹起一筷子,可送到嘴里却又立刻吐出来,怒道:“这菜怎么一点味也没有?” 钟烁赶紧尝了尝,皱眉说道:“这菜里面没放盐。” 宇文耀顿时明白过来:“没想到江淮地区已经缺盐到如此地步!” 钟烁正要将店家叫来询问情况,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交钱!” 三人皱眉看去,只见一膀大腰圆的黝黑男子露着肚皮,凶神恶煞地朝着店家大吼:“赶紧交钱,若是不交,信不信老子把你这饭摊掀了!” 店家连忙将女儿护到身后:“郑大爷,小的才刚刚出摊没多久,还没开张,等到晚上再交行不行?” 被店家叫做郑大爷的男子,因为长相黝黑,被他爹取名郑黑子。 郑黑子吐了一口唾沫:“你小子也好意思张嘴?到了晚上,你不早跑了!耍大爷我呢?” 店家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的哪有这个胆子?” 郑黑子看向钟烁三人:“他们不是正在吃饭?还说什么没开张?赶紧找他们收钱!” 店家面露难色,颤巍巍地说道:“郑大爷,人家还没吃完,您稍微等等。” 郑黑子看向店家的女儿,坏笑着走过去:“现在不交也行,让这小妞陪大爷快活快活,本大爷心情好就免你一个月的例钱。” 店家急忙挡住郑黑子,一脸焦急:“郑大爷,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您就放过她吧。” 听到这话,郑黑子更高兴了,一把将店家推开:“什么都不懂才好,让本大爷好好教教她。这么美妙的事情怎么能不知道呢?” 店家跪下,急得都快哭了:“郑大爷,小的求您了,您就放过她吧。” 郑黑子不耐地一脚将店家踢到在地:“什么玩意儿?也敢拦着本大爷。” 店家女儿焦急上前查看:“爹爹,您没事吧?” 郑黑子一脸得意地大喊:“小的们,将这小妞带回去,大爷爽完了,让你们也尝尝鲜。” 顿时,手下的小弟嗷嗷叫地冲向女子。 被人拉扯,女子拼命挣扎。 钟烁给六子使了眼色,六子撸起袖子冲过去,左一拳,右一脚,打得一群地痞无赖不断惨叫。 郑黑子警惕地盯着六子:“你他娘的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六子可不跟他废话,冲过去就是一脚,将郑黑子踢到在地。 躺在地上哀嚎几声,郑黑子大怒:“给老子上,揍死他!” 可刚挨过打的地痞刚冲上前两步,就被六子瞪得退回来。 郑黑子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喊:“废物,全是他娘的废物。小子,你等着,等老子回来收拾你。” 说罢,郑黑子一溜烟地跑了。 “六子!” 六子抬腿就要追过去,却被走过来的钟烁叫住。 宇文耀不解地问道:“老弟,这些地皮无赖就要好好收拾,为何放他们走?”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人只是小鱼小虾,咱们要收拾的是他后面的大鱼。” 女子扶着店家过来:“壮士,你们赶快走吧,这郑黑子可是这附近的头号恶霸,和县衙的衙役也很有交情,你们惹不起的。” 钟烁笑着摇头:“店家,我们这饭还没吃完呢,不着急。” 店家还以为钟烁舍不得饭钱,赶忙说道:“饭钱我不要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钟烁看向店家和其女儿:“若我们走了,你们父女可怎么办?” 店家愣住,他没想到钟烁这么讲义气。 重新做回桌旁,钟烁笑道:“店家,你们有盐没有,这菜吃得太没滋味,实在是难以下咽!” 店家连忙开口:“有,加盐和不加盐不是一个价。你们没提,还以为你们怕饭钱贵。”店家又看向女儿:“春花,快,把盐拿出来,给客官放上。” 春花从灶台旁拿着一个小罐子来到钟烁旁边,撒上盐,搅拌一番。 钟烁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满意地说道:“这才是该有的滋味!” 三人慢慢吃着,没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就吃了个七七八八。 就在这时,郑黑子带着一堆人跑回来:“他娘的,今天还真有不怕死的!兄弟们,就是他们三个杂碎,给老子揍死他们!” 一声令下,身后的地痞流氓拿着棍棒冲过来。 六子和宇文耀冷着脸冲过去,顺手夺下棍子,两人如双虎入羊群,打得地痞流氓是鬼哭狼嚎,纷纷后退。 眼看不敌,郑黑子就要逃跑,可就在这时,巡逻的衙役跑过来大喊:“住手,住手!” 地痞赶紧扔掉手中的棍棒,躲在郑黑子身后。 郑黑子来到衙役身边,一脸谄媚地笑道:“两位大哥怎么过来了?” 衙役扫了钟烁几人一眼,冷哼一声:“闹这么大动静,郑黑子你找打是吧?” 郑黑子却是恶人先告状,漏出肚皮,一脸委屈地说道:“两位哥哥,不是黑子不懂事,是这三人把小的给打了,你看看这还有脚印呢!” 衙役脸一黑,走向钟烁:“你们三个打他了?” 钟烁面色平静:“是他强抢民女在先,我们只是阻止他。” 有衙役在,郑黑子一脸嚣张地朝着周围大喊:“你们有谁看到我抢他女儿了?” 被郑黑子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摊贩全都慌慌张张地低头。 郑黑子冷笑一声,指着钟烁三人:“是不是他们三人打我了?” 周围摊贩急忙点头。 气得春花急忙大喊:“不是这样的,是郑黑子要将我抢走,这三位大哥才出手阻拦的。” 见周围百姓悄声议论,衙役皱起眉头:“既然如此,你们到县衙走一趟,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钟烁抬腿便走:“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有定论的?” 可走了几步,见郑黑子竟然没有跟着,钟烁黑着脸指着郑黑子:“两位公差,既然是去衙门审案,那为何他不去啊?” 衙役扭头看向郑黑子:“郑黑子,跟我们走!” “来了!” 不舍地看了店家女儿一眼,郑黑子连忙赶上。 见郑黑子走远,店家悄声说道:“快走,快走,晚了想跑都跑不掉了!” 女儿却是一脸着急:“爹,咱们不能将三位大哥丢下,咱们还要为三位大哥作证呢!” 店家拉着女儿不让去:“傻姑娘,你能做什么证?咱们不是郑黑子的对手,那郑黑子在衙门可有关系。他们三个再能打,难道还能打过衙门?” 女儿急得都快哭了:“爹,三位大哥可是为了女儿才摊上官司的。咱们怎么能逃走呢?若是县令大人升堂问案,自会有衙役来找,咱们跑不掉的!” 想通之后,店家是捶胸顿足:“早知道就把钱给郑黑子,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匆匆将摊子收起,店家和春花快步追上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零九章:惩治昏官 郑黑子和钟烁两方打起来后,有一个人见郑黑子这边二十多个人竟然打不过钟烁他们三个。 于是,他便悄悄后退,躲在街角暗中观察。 此人名叫李二牛,是郑黑子的同村。 以前,李二牛在村里面是个地皮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和郑黑子厮混在一起。 几年前,郑黑子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迎娶新娘子的那天,他爹请了郑黑子的堂叔来热闹热闹。 他堂叔名叫郑云亮,是安宜县城内有名的大户曹家的大管家。 知道自己这个堂弟有出息,郑黑子他爹就向郑云亮说情,给自己儿子找个糊口的事做,于是,郑云亮就在曹家给郑黑子安排了个差事。 但是郑黑子本性难改,在安宜县城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平日里将曹府的差事办完后,就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时不时地向摊贩收取例钱。 因此就发生了刚才郑黑子欺压店家那一幕。 见郑黑子被衙役带走,李二牛赶忙跑回曹家,将此事告诉郑云亮。 郑云亮听说此事后,让李二牛不要惊慌,他自有办法。 送走李二牛,郑云亮来到曹府书房前,轻轻敲门。 房中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郑云亮走进书房,又将房门关上,只见曹府的主人曹化新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个美娇娘,一双纤细的玉指正在给曹化新捏肩,左右两边各跪着一个美人轻轻地给曹化新捶腿,时不时地还向曹化新问道:“老爷舒服么?” “此乃人间快事,怎能不舒服?” 曹化新是一脸的惬意,抬手捏了捏那快要从衣裳里跳出来的软嫩,惹得小美人脸色羞红,娇笑不断。 瞥了一眼郑云亮,曹化新笑呵呵地说道:“出了何事?” 郑云亮这才开口:“老爷交代的事情没办妥,黑子也被衙役带走。” 曹化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郑云亮赶忙解释:“遇上三个硬茬,黑子没收拾掉。” 曹化新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没事,刚来的贾县令不怎么管事。咱们有谢明远的关系,黑子不会有事的。你派人盯着点衙门,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告诉我。” “是。” 曹化新转身离开,还没走远,房内就传来男女欢快的笑声。 安宜县县衙 两名衙役分开,一人带着钟烁等人到西侧院,而另一人则带着郑黑子等人到东侧院。 院中,两名衙役都板着脸,冷声说道:“你们老老实实地在这待着,等县丞大人来了再审问。” 说罢,衙役转身离开。 许久,见周围的衙役也不限制他们聊天,钟烁轻轻拍了拍店家的肩膀:“店家,那郑黑子为什么收你们钱?收的是什么钱?” 说到这里,店家长叹一声:“收的是安稳钱,郑黑子这些黑心肝的,你不给他们钱,他们便隔三岔五地来捣乱,让你生意也做不成。要是我早一点把钱给他们就好了,也不会连累三位客官!” 宇文耀却不是这样认为:“这些地痞横行街市,欺压良善,既然看上了你女儿,就绝对不是能用钱就能打发走的。这次若不将这些人收拾掉,他们还会继续作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受苦。” 一想起郑黑子的恶棍模样,店家女儿春花的心里满是害怕。 钟烁点了点头:“宇文兄说得不错。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以前县衙不管这些恶棍,任由他们欺压百姓?” 店家脸上满是无奈:“以前是管的,可是自从前任县令闹出人命之后,郑黑子这群人就没人管了。就算是有人去报官,将郑黑子抓进大牢,但是过不了几天,很快就又被放出来,甚至还将报官的那些人打得落了残疾。” 钟烁气得黑了脸,咬着牙说道:“郑黑子竟然还有这等关系?” “可不是嘛,郑黑子在曹员外府上做事,他叔叔就是曹府的大管家,肯定是曹员外将他保出来的。” 钟烁皱起眉头问道:“这个曹员外又是谁?” “曹员外是二十多年前来到安宜县的,在县里建了大房子,又买了许多仆人,娶了几房夫人,甚至还听人说曹员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家里养了不少大姑娘。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年来倒也没见他有个一儿半女的!” 宇文耀一脸好奇:“娶了那么多女人还生不出孩子?” 店家笑了笑:“肯定是坏事做尽,老天爷都在惩罚他!” 钟烁接着问道:“曹员外都做了什么坏事?” 店家压低了声音,六子等人侧耳听着:“我这也是听说的,曹员外喜欢大姑娘,有的家里不愿意,曹员外就花钱买,花钱还不愿意的,曹员外就让郑黑子这帮人去这些人家里捣乱,闹的是鸡飞狗跳,最后被逼的没有办法,那些不愿意的人家只能点头。” 宇文耀气得青筋暴起:“真是可恶!简直是目无王法!该死!该死!” 钟烁是一脸痛惜:“难道这些人家都不报官么?” 店家道:“怎么不报官?可是报官又有什么用?报官后,将郑黑子抓进大牢好几回,可每次到了最后,那些苦主都撤诉不告了,只得又将郑黑子放了。” “最后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郑黑子能从大牢里面出来,听说是前任县令大人和曹员外一样喜欢大闺女。客官还别不信,前任县令大人在曹员外府上做恶事,逼得人家姑娘都自尽了,弄的是全县城都知道。” 钟烁变了脸色,眼睛睁得溜圆:“竟有这事?” 还没等店家回话,衙役突然走来:“你们几个跟我来,县丞大人要审问你们!” 几人跟着衙役来到县衙大堂。 远远看去,只见堂上端坐着一人,身材消瘦,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此人正是安宜县县丞谢明远。 而郑黑子几人站在堂下,虎视眈眈地盯着钟烁等人。 郑黑子这个狗腿子朝着谢明远拱手说道:“县丞大人,就是他们几个打小的。” 不等钟烁几人走近,谢明远迫不及待地猛拍惊堂木:“你们几个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殴打良民。来人呐,给本官先打他们二十大板。” “是!” 一旁的衙役拿着刑杖冲过去。 “放肆,我看谁敢?” 钟烁一声厉吼将众衙役镇住,这些衙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百姓,纷纷转头看向县丞谢明远。 谢明远也被钟烁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正在愣神之际,钟烁大喊:“我要见县令!” 郑黑子冷哼一声:“蠢货,这可是县衙公堂,你在这装什么蒜?你手下不是挺能打?上啊!你们敢动手么?” 回过神,谢明远还以为钟烁要县令出来秉公处理,不屑地说道:“刁民,县令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来人,给本官将这些刁民拿下,若敢反抗,死活不论!” 吃了定心丸,这下衙役们再也没了顾忌,大吼着冲上来。 钟烁将店家和春花护在身后,六子和宇文耀挡在前面。 战斗一触即发! 可这些衙役哪里是六子和宇文耀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衙役就被两人打倒一片。 谢明远脸色铁青,扯着嗓子大吼:“你们眼中还有王法么?敢在公堂动手,你们这是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店家和春花心里害怕的不行,看向钟烁的眼神充满担忧。 钟烁冷哼一声,缓步上前:“王法?你这个狗官还有脸说王法?升堂问案,你不问是非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偏信一面之词,令公差杖打无辜百姓,还在这说什么诛九族的大罪?我看是你死到临头了!” 宇文耀冲到谢明远身旁,一把抓住其领口,将谢明远扯了下来。 谢明远是满脸惊恐:“放肆,匹夫,你这是要干什么?本官可是正八品的安宜县县丞,你敢欺辱朝廷命官,这是要被诛九族的!” 京县县丞是七品官,其余地方县丞则是八品官。 宇文耀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老子现在不仅要羞辱你,还要揍你这个枉食君禄,欺压百姓的狗官!” 见钟烁点头,宇文耀挥拳便打,将谢明远打得是哀嚎不断,惨叫连连。 郑黑子看到这一幕,吓得腿肚子直发抖,心想:“这几位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神?怎么连县丞大人都敢打?” 大堂上的衙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躺在地上装死,全当没看见。 谁敢管?说不定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 店家和春花都惊呆了,两人傻傻地看着宇文耀,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钟烁看向郑黑子,郑黑子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可还没跑两步就被六子一把抓回来。 六子抬脚,将郑黑子踢倒在地。 另一边,看着谢明远那副惨样,宇文耀赶忙停手,怕再打下去,谢明远真就被打死了。 嘴角溢出鲜血,谢明远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钟烁走到谢明远身边,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我能见县令了吗?” 谢明远颤抖着点点头,眼底埋着怨恨:“周泉,快,快去将贾县令找来。” “是!” 安宜县捕头周泉从地上爬起来,匆匆离开县衙。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章:再见贾浩仁 捕头周泉火急火燎地跑到县令府门前,砰砰砰地敲着大门。 在安宜县权力最大的便是县令,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粗暴地敲县令家的大门。 门房不耐烦地大喊:“谁啊!” 打开大门,门房见是捕头周泉,看他一幅火上房的着急模样,门房立刻变得恭敬许多:“周捕头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 “县衙出大事了,我要见县令大人!” 门房连忙将周泉迎进来。 在正堂等了一会儿,周泉才见县令一步三晃地走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若是钟烁此刻在这里,肯定会认出来,这位安宜县的县令就是之前永宁县的县令贾浩仁。 贾浩仁点了点头,顺手端起茶杯:“周泉,慌慌张张地这是出什么事了?” 周泉拱手道:“大人,县丞大人在县衙被人揍了!” 噗…… 贾浩仁将刚喝的茶水喷出,瞪大了眼睛:“什么?快……快给本官仔细说来。” 由于周泉不知道事情原委,他便将在县衙发生的经过说给贾浩仁。 听周泉讲完,贾浩仁是青筋暴起,勃然大怒:“这些刁民,简直是反了天了!本官必须要好好惩治一番不可!周泉,你拿着本官的手信去校尉府,调巡逻营过来,本官就不信还治不了这几个刁民!” 没多久,贾浩仁就领着巡逻营来到县衙大门外:“将县衙围住,绝不能放跑一个!” 一声令下,巡逻营的军士手持兵器,将县衙团团包围,惹得周围的百姓全都看过来,议论纷纷。 贾浩仁在军士的护卫下走进县衙,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泉。 周泉立刻会意,上前朝着里面大喊:“里面的人听着,巡逻营已经将县衙包围,你们几个刁民赶紧将县丞大人放了,否则等巡逻营打进去,要了你们的狗命!” 听到援兵来了,郑黑子感觉自己又行了,大笑道:“奉劝你们几个赶紧投降,说不定县令大人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否则等巡逻营打进来,要你们生不如死!” 六子一脚将郑黑子踢倒在地:“闭上你的臭嘴!” 郑黑子瞬间蔫了,不再吱声。 现在是中午,阳光炽热,光线充足,因此站在大堂外向大堂内看,可能看得不那么清楚,因此贾浩仁也没认出来钟烁,但是从大堂里面向大堂外看,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贾浩仁来了,钟烁轻笑一声:“六子,请贾浩仁贾大人进来。” 看着六子离开的背影,谢明远愣住,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急剧升起,普通的百姓只知道县令大人,可从来没听说还有知道县令姓名的。 六子信步来到院内拱手行礼:“自永宁一别,贾大人好久不见,我家少爷请你进来一叙。” 认出六子,贾浩仁吓了一跳,心想:“怎么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位煞星,上一次在永宁县就差点丢官罢职,现在怎么又遇见了!” 周泉狐疑地看了一眼贾浩仁,猛然发觉敢在县衙公堂动手的绝不会是一般人,这回可遇到硬茬了! 果然,刚反应过来没多久,周泉就见到了他这一辈子看到的最震撼的一幕,贾浩仁,安宜县最有权势的人竟然真的走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推辞。 周围的军士也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知道钟烁不愿表明身份,贾浩仁也不挑明,笑呵呵地说道:“本官可是好久都没见到钟公子,倒是想念的很。” 走到半路,贾浩仁忽然回头看向周泉:“让巡逻营回去吧,这都是误会。改天本官向校尉赔礼谢罪。” 周泉明白过来,里面的那位可能比县令大人更有权势! 转身,周泉出了县衙,让巡逻营离开。 周围的百姓见巡逻营浩浩荡荡地奔来,现在又快速离开,心中满是不解。 但这些周泉也懒得解释,他自己现在都还是懵的。 周泉现在想的就是赶紧回到县衙,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跟着那位厉害人物,一飞冲天。 当然这些周泉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贾浩仁走进大堂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钟烁开口:“贾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贾浩仁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还挺能装:“愚兄也是非常思念钟老弟,不过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任命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的圣旨已经由中书省下达各部院,各道州县衙门,贾浩仁自然也看到了公文。 虽然看见六子就知道大堂内的人是钟烁,可当真正见到钟烁一身便装出现在自己面前,贾浩仁还是满肚子的疑惑。 钟烁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这事就别提了,老弟本想去扬州游玩,忽然想起贾兄在安宜任职,特地来拜访,可没想到刚踏上安宜县,就遇上了几个破皮无赖……” 见钟烁和贾浩仁认识,谢明远的肠子都悔青了,刚才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谢明远心里快把郑黑子恨透了,你说你招惹他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一旁的郑黑子吓得脸都绿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自从慕文翰告诉钟烁可能要他去江淮查案,钟烁就向吏部要了一份江淮地区各州县的官员名单,忽然发现贾浩仁竟然从永宁县调到了安宜县。 又因为邹氏口供中提到了安宜县特有的绿杨茶和她曾经被卖到安宜县青楼,因此得到圣旨后,钟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借着贾浩仁的掩护来查案。 因为贾浩仁刚来江淮不久,大概率还没有被拉入江淮的利益圈子,即使他已经进入江淮的圈子,也不会是江淮地区的核心人物,又因为贾浩仁知道自己是左相的孙女婿,背靠左相,钟烁有信心让他反水举证。 听钟烁说完,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贾浩仁冷眼看向县丞谢明远:“谢大人,你就是这样审案的?” 谢明远心中大慌,颤颤巍巍地说道:“卑职是被郑黑子谎言欺瞒,不察之下,才致使冤枉好人,还请县令大人责罚。” 察觉到谢明远给自己眼色,郑黑子立刻跪下:“都是小人黑了心,为了逃避责罚,才欺瞒县丞大人。请县令大人责罚。” 钟烁的面子自然是要给,可看着谢明远脸上的淤痕,贾浩仁才反应过来谢明远已经被宇文耀打过一顿,他在想该如何惩罚谢明远才能让钟烁更加出气。 惩罚了谢明远,谢明远必然会追究宇文耀殴打命官的责任,但钟烁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于是,钟烁突然笑道:“既然谢大人是无心之过,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情急之下,我这朋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谢大人,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谢明远看了一眼贾浩仁,无奈地说道:“既然你们都是贾大人的朋友,此事就到此为止。” 见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吃瘪,店家和春花都吃了一惊,觉得自己在做梦。 钟烁看向贾浩仁:“贾兄,小弟还有一些问题要问郑黑子,可以么?” 贾浩仁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可以,钟老弟请问。” 不知为何,郑黑子感到无比的紧张,甚至比面对县令大人还要紧张。 钟烁黑着脸,冷声说道:“郑黑子,听说你在曹府做事?” 不仅郑黑子,就连贾浩仁和谢明远都是眉头一皱,不明白钟烁是想干什么。 郑黑子连连点头:“是的,小人在曹老爷家中讨了一份差事。” 钟烁冷哼一声:“是曹员外给你的工钱不够,逼得你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在大街上向摊贩索要银钱?” 收钱的时候被钟烁刚好看见,郑黑子是辩无可辩,吓得汗都流下来。 见郑黑子无话可说,钟烁怒道:“说!你们今天都收了多少钱?” 郑黑子不敢隐瞒,急忙开口:“一文都没有,老王头是第一家。” 老王头就是春花的父亲。 钟烁却是不信:“可我记得王老伯的摊位在街道中间,周围可都是摊贩,你说你一文钱都没有收到,也就是说你是早有预谋,直奔王老伯的摊位?” “我,我……” 郑黑子变得结巴,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自家老爷曹员外前天看上了春花,让郑黑子去将其抢走。 可是这些话能说么?打死郑黑子都不敢说! 于是,张黑子只能自己担下:“不错,是小人早有预谋,早就看上春花,今天就是来把她抢走的。” 春花吓了一跳,赶忙躲在老王头身后。 谢明远诧异地看向钟烁,觉得钟烁不像是贾浩仁的普通朋友,很有可能还有官场身份。 钟烁皱眉:“真的如此?” 郑黑子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口咬定:“不错,当着两位大人的面,小的绝不敢欺瞒。” 这下钟烁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若是郑黑子不肯承认,那强抢春花还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郑黑子竟然承认是自己的意思,这就变得奇怪了。 因为没有人想受到责罚,即使抓到证据也要狡辩三分。因此这恰恰说明,郑黑子一口认下,就是舍车保帅,就是为了保住真正要抢春花的人。 可下一秒,钟烁突然换了话题:“郑黑子,听说前任县令是在曹员外府上犯事的。对么?” 此话一出,郑黑子吓得脸都白了,谢明远眼底则满是惊恐,贾浩仁和宇文耀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疑惑,不知道钟烁为何会过问这件事。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一章:打草惊蛇 “郑黑子,听说前任县令是在曹员外府上犯事的,之后被朝廷罢官流放,是么?” 钟烁突然间提到前任县令,郑黑子吓得脸都白了,后背是直冒冷汗。 谢明远眼底则满是惊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连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加重。 贾浩仁和宇文耀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疑惑,不明白钟烁为何突然会过问这件事。 见郑黑子不吱声,钟烁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郑黑子连忙回答:“是的。” 钟烁抬脚转到郑黑子身后:“我对此事倒是有些好奇,你能讲讲当时是怎么回事么?” 顿了顿,郑黑子颤颤巍巍地回答:“当时小的不在场,不知道详情,后来听说是县令大人喜欢春草,想要她到房中侍奉,可是香草不愿意。可她又哪里是县令大人的对手,县令大人强行要了她的身子,之后她便自尽了。” 钟烁皱起眉头:“香草是谁?” 郑黑子解释:“香草是府上的婢女,人长得挺漂亮的。” 钟烁继续问道:“后来呢?” 郑黑子道:“后来县令大人就被老爷抓起来,送到县衙。” 钟烁回头看向县丞谢明远:“谢大人,当时这件案子你是知道的吧?” 谢明远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是的,前任县令杨弘方酒后乱性,逼死曹家侍女香草,被曹家家主曹化新押到县衙,之后经扬州府衙审判,报于刑部、大理寺,经陛下批示和中书省审议后,将前任县令杨弘方夺官罢职,流放营州。” 钟烁却是有些诧异:“这个曹化新也是魄力十足,竟敢扣押一县之长?” 谢明远笑道:“家里出了人命,估计曹化新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点点头,钟烁道:“贾兄,让书吏录下口供,郑黑子签字画押吧。” 贾浩仁看向周泉:“去把书吏叫来。” 很快,书吏带着纸笔墨赶来,郑黑子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签字画押之后,钟烁冷眼看向郑黑子:“郑黑子,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是你自己想要抢春花,不是别人指使你?” 郑黑子浑身颤抖,咬着牙说道:“是小的自己的主意,没有别人指使!” 钟烁看向贾浩仁:“贾兄,我看不动大刑这小子是不会说实话的。” 贾浩仁点头:“周泉,将郑黑子及其手下押入大牢,大刑伺候,直到他们开口为止。” “是。” 郑黑子及其手下惊恐地大吼:“饶命,大人,饶命啊……” 周泉和衙役上前将郑黑子等人押走。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谢大人,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贾兄的朋友,姓钟名乐,你叫我钟老弟就行。” 贾浩仁、六子和宇文耀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 谢明远皮笑肉不笑:“本官谢明远。” 又寒暄一番,谢明远拱手:“贾大人,卑职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贾浩仁道点了点头。 等谢明远走后,大堂中就剩下钟烁几人。 钟烁看向店家和春花:“郑黑子已经被押进大牢,不会有人再找你们麻烦,你们可以放心地摆摊了!” 店家拉着春花跪下,双眼湿润:“多谢先生,多谢县令大人……” 钟烁和贾浩仁将两人扶起来,钟烁轻声说道:“以后遇到这些事,就来报官,这些恶棍流氓即使再有权势,也总会有人收拾他,记住了么?” 店家激动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等店家和春花离开县衙后,贾浩仁道:“钟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去本官家中坐坐,好为您接风洗尘。” 钟烁道:“如此甚好,不过贾兄,咱们也算是旧识,叫我钟老弟就行,不用那么客气。” “请!” 能和左相的孙女婿攀上关系,贾浩仁心中大喜。 于是,几人来到贾浩仁家中,互相介绍一番,坐下闲聊。 没多久,一桌丰盛的酒菜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想起江淮百姓还处在盐荒中,钟烁心中满是苦涩,不由得叹息一声。 贾浩仁看了钟烁一眼:“可是这些菜不合钟老弟的胃口?” 钟烁摇了摇头:“江淮盐务乃我朝重中之重,上连百姓,下牵税收,盐运断绝一日,百姓就要多遭受一天的罪,朝中税收就要递减。陛下将如此重任托于小弟,小弟心中着急啊!” 贾浩仁给钟烁倒了杯酒:“中书省下发各部院,各道州县衙门的公文,哥哥已经收到了,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老哥我刚到扬州府衙报道时,扬州刺史周远山暗示我私盐一事不要抓得太紧。若是太紧,百姓就会吃不上盐,若是不管不顾,又会助长那些奸人嚣张的气焰。因此在安宜县,老哥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地抓上一批私盐贩子,警告他们不要太放肆。” 钟烁眉头紧锁:“官盐不畅,私盐不绝,税收就会减少,军饷、俸禄便会不足,这是在挖我朝的根基,长此以往,是要出大乱子的!” 贾浩仁点头:“谁说不是呢?可老哥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想做些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谁能让官盐运进来?谁能让盐船不出事?做不到啊!山阳渎中的淤泥积攒得太快,疏通没多久就被堵上了!听说来了几任钦差都无能为力。” 众人沉默着碰了一杯,仰头咽下。 给贾浩仁倒了一杯,钟烁向贾浩仁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哥哥,你说山阳渎为什么过其他货船没事,偏偏只有盐船出问题?” 贾浩仁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盐船倾覆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钟烁表情严肃,重重地点头:“除了人祸,小弟想不出别的可能。自我朝建国,建都扬州,山阳渎开通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怪事,后燕国覆灭,陛下迁都洛州,二十余年来山阳渎也没有出过祸事。可为什么这两年盐船不断在山阳渎倾覆,不是人为还能是什么?” 贾浩仁略微沉吟:“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官船?” 钟烁摇头叹息:“现在还不好说啊。” ……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然爬上天际,小雨淅沥沥地下着,一名黑衣人敲开曹府的后门,然后被请进曹化新的书房。 见到来人,曹化新感到诧异,下意识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道:“今天衙门出事了,你知道吗?” 曹化新亲自给黑衣人倒了杯茶:“我已经收到消息,黑子被抓,关在大牢里受刑,不过只要上下打点一番,我相信黑子能扛过去。” 黑衣人语气变冷:“今天县衙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为首的叫钟乐。这三人明面上是贾浩仁的朋友,可在审问郑黑子时,他们却过问了杨弘方逼死侍女一事!” 曹化新皱起眉头,感到不安:“你觉得他们是钦差?朝廷要重新调查此案?” 黑衣人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但我感觉他们一定有官身。黑子因为去老王头的摊位闹事被抓,在审问中,黑子没有将你供出来,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上了春花。可那钟乐竟然不信,执意要给黑子动刑。我想这一次他们不问出点什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曹化新搓了搓脸:“你的意思是?” 黑衣人的眼神渐冷:“决不能让涟漪泛滥成波澜!” 喝了口茶,曹化新沉思良久才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轰隆隆…… 雷声阵阵响彻世间,电光闪闪划破苍穹,雨渐渐下大了! 贾府侧院 客房中灯火通明,三道人影映在墙壁上,摇摇晃晃。 宴席早已结束,钟烁三人被安排到侧院休息。 可宇文耀却是满肚子的疑问,躺在床上翻来不去地睡不着,于是他便来到钟烁房间询问。 六子起身给钟烁和宇文耀倒茶。 宇文耀喝了口茶:“钟老弟,那郑黑子明显是在装傻,他背后之人肯定是那个什么曹员外。可你为什么偏偏要问杨弘方一事?” 钟烁微微一笑:“宇文兄说的不错,能指使郑黑子的必然是曹员外,可曹员外背后还有谁,咱们不得而知。审问杨弘方,是因为咱们刚到安宜县,有许多事情都还不清楚,需要借用杨弘方一案探探路,并且案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宇文耀皱了皱眉头:“朝廷已经有了结论,这还有什么可奇怪的?” 钟烁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宇文耀:“根据店家所说,杨弘方在没有罢官之前,安宜县衙曾经多次抓捕郑黑子,说明那时安宜县衙和曹化新还不是一路的,曹化新只能从报官的苦主下手想办法让他们撤销诉状。” “可自从前任县令杨弘方丢官罢职之后,安宜县衙就和曹化新勾结在一起,郑黑子变得肆无忌惮,肆意欺压百姓,虽然安宜县衙也将其抓进大牢,但是没多久就会被放出来,甚至那些报官的苦主事后也被郑黑子报复。” “前后对比,说明在杨弘方罢职之前,将郑黑子关进大牢的一直都是杨弘方一力主导的,从曹化新将杨弘方抓起来送到衙门,也可以看出杨弘方和曹化新不是一路人。” 喝了口茶,钟烁继续说道:“若杨弘方和曹化新是一路人,那么逼死侍女春草后,曹化新肯定会将这事掩盖,而不是将杨弘方送到县衙。可他们既然没有勾结在一起,甚至杨弘方和曹化新还处于敌对关系,那杨弘方又为什么会去曹化新府上赴宴?这说不通!” “并且曹化新极好女色,邹氏说她被卖到一个富户家中,那富户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曹员外。” 宇文耀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将邹氏带来指认曹化新?” 钟烁苦笑一声:“邹氏和曹化新在明面上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曹化新若是死不承认,你能怎么办?” 宇文耀脸一板,冷声说道:“当然是大刑伺候!老子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钟烁道:“即使曹化新暂时承认,到大理寺复核此案时,他突然翻供,你又能怎么办?” 宇文耀微微愣住,可随即问道:“那对郑黑子用刑,你就不怕他翻供?” 钟烁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不是要郑黑子的口供,而是为了打草惊蛇!” 宇文耀心底泛起疑惑:“打草惊蛇?这是什么意思?” 钟烁解释:“既然曹化新和杨弘方不是一路人,那么杨弘方酒后乱性,逼死侍女春草一案很有可能是被曹化新诬陷的,曹化新必定心里有鬼。” “而郑黑子作为曹化新的心腹,诬陷杨弘方一事肯定有参与。白天我对郑黑子揪着不放,让衙役对其严刑逼问。当时县衙大堂上那么多人,此事肯定会传到曹化新耳朵里。咱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他自乱阵脚即可。” 宇文耀若有所思:“可这和盐务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钟烁解释:“南下途中小弟也给宇文兄说过,邹氏的父亲邹广泽是个盐商,曾帮助过官府运盐,卖盐,可他为什么会死在射阳河?” 宇文耀沉吟一番:“你是说邹广泽是被仇杀?” 钟烁点点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邹广泽协助官府贩平价盐,自然会触动那些私盐贩子的利益,因此将邹广泽杀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派来的杀手。” “而邹广泽被杀之后,邹氏首先被卖到安宜县一富户家中,假若这个人就是曹化新,那只要抓住曹化新,就有可能接触到那群杀手,进而顺藤摸瓜抓住贩卖私盐的人,得到私盐的来源。” “厉害!” 宇文耀恍然大悟,满脸的佩服:“不过,钟老弟觉得这些私盐是从何而来?” 钟烁冷哼一声,怒道:“中书省已经下令,盐城县制作的所有海盐不得私自贩卖,除了自用以外,全都要装入官船,运往江淮地区。所以哪有那么多私盐能卖?那些盐贩子手中的盐肯定是从官船上劫来的官盐!” 宇文耀是满脸怒气,猛拍桌子:“这些杂碎,这是要将江淮的百姓逼入死地啊!要是抓住他们,老子非活剐了他们不可!” 砰砰砰……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六子赶紧过去开门,钟烁和宇文耀也扭头看过去。 吱呀一声打开门,贾浩仁和一身是雨的捕头周泉走了进来:“钟老弟,郑黑子出事了!” 宇文耀猛地看向钟烁,眼神之中满是震惊。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二章:三副碗筷 漆黑的夜,凉意袭人,雨还在不停地下。 贾府侧院,客房房门大开,屋中的火光映到院中,在地面形成一个梯形光影。 贾浩仁和被雨淋了的周泉走进房间:“钟老弟,郑黑子出事了!” 宇文耀脸色大变,双眼瞪得溜圆,下意识地看向钟烁,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钟烁面不改色:“动手的人抓住了么?” 捕头周泉摇头:“也不知道下毒的人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根本就没发现可疑的家伙。郑黑子现在是身中剧毒,虽然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但是看那样子郑黑子估计是没救了。” 见没抓到人,钟烁有些失望:“带我过去看看情况。”随后钟烁又转头看向六子:“六子,把银针带上!” 冒着雨,几人乘着马车来到县衙。 走进昏暗的地牢,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人皱了皱眉头,强忍着不适继续前进。 转过几道弯,穿过幽暗的过道,几人来到郑黑子的监牢前。 县丞谢明远比钟烁他们早到,正站在牢门前,听到声音便扭头看了过来。 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钟烁几人走进监牢,只见郑黑子被打的皮开肉绽、浑身污血,黝黑的脸庞被血迹遮盖,嘴角也溢出血,整个人躺在枯草上昏迷不醒。 一旁的大夫站起身子,拱手说道:“大人,此人毒入脏腑已经没救了!” 贾浩仁沉默着看向钟烁,而监牢外的谢明远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没那么紧张。 钟烁面色沉稳,不慌不忙:“将郑黑子扶起来坐好。” 六子和宇文耀没有迟疑,赶紧照做。 钟烁来到郑黑子身边,摸脉,展开针包,取针,施针,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迟疑,最后盘坐在郑黑子身后,调动真气,双掌前推,精纯的真气涌入郑黑子体内。 真气进入身体后沿着经脉涌动,引得郑黑子背后的银针微微震颤。 周围的人全都紧张地看向钟烁和郑黑子,手心不停地冒汗。 而一旁的大夫看到这样的医治方法却是眉头紧锁,若不是县令大人在身边,恐怕他就要开骂了!自己都说没救了,还要横插一脚,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没多久,郑黑子身体开始抖动,紧接着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溅了一地。 “这这这……” 一旁的大夫瞪大眼睛,面色通红,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觉得郑黑子这下有救了。 钟烁收回手掌,起身再次给郑黑子摸脉。 良久,钟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慢慢地将银针拔出。 贾浩仁皱眉,赶忙问道:“郑黑子还有救么?” 钟烁站起身子摇了摇头:“毒已经侵入心脉,只能暂时压制,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天命了!” 贾浩仁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狱吏:“之前有谁接触过郑黑子?” 狱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名字也说不出来。 钟烁等人感到失望。 就在贾浩仁准备发怒时,其中一人却突然开口:“郑黑子昏迷前好像说了一个地名。” 所有人瞬间看向那人,眼神中有激动,也有害怕。 钟烁激动地喊道:“快说!” 那狱吏皱眉想了想:“好像是……下湾村,对,没错就是下湾村!” 贾浩仁看向周泉:“安宜县有下湾村么?” 周泉点头:“有,并且离县城不远,只不过下湾村不是村,而是曹员外的一处田庄。田庄里面只建了几个大院子,里面住的人也不多!” 钟烁焦急地说道:“贾兄,快带人赶过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周泉,快,快叫人去下湾村,一个歹人都不能放跑!” 贾浩仁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郑黑子昏迷前说的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和下毒之人有关。 “是!” 周泉匆匆离去,周围的衙役也都跟着离开。 钟烁看了一眼郑黑子:“贾兄,劳烦你坐镇衙门,我和谢大人去一趟下湾村。” 贾浩仁没有犹豫:“好!你们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见贾浩仁都同意了,县丞谢明远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一趟,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尽是不满。 等钟烁和谢明远离开监牢后,贾浩仁命狱吏将郑黑子抬到县衙后院。 来到地面,钟烁写下药方交给六子,并且轻声说道:“盯紧贾浩仁,有什么异动等我回来再说!”。 接过药方,六子重重地点头。 周泉命人将县衙所有的马车拉出来,不论是载人的,还是拉货的全都拉出来。 钟烁、宇文耀、谢明远和衙役们登上马车,冒着雨,披着蓑衣前往下湾村。 不一会儿,贾浩仁回到地面,六子将药方递过去:“这是我家少爷写的药方,或许对郑黑子的病情有些帮助。” “不是没办法了么?怎么还……” 贾浩仁虽然疑惑,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钟烁,并让衙役去抓药。 有了县丞谢明远带队,很快便叫开城门,一行人像是赴死的战士,毫无畏惧地冲入重重雨幕。 幸好下湾村距离安宜县城不远,一行人举着火把很快赶到。 刚进下湾村,从马车上下来,众人便看见前方路上出现许多车辙,积蓄了不少雨水。 钟烁眉头皱起,心道不好,恐怕是来晚了。 众人继续向前走,透过雨幕,前方不远处的几座院子的轮廓依稀可见。 谢明远让周泉去院子里搜查。 钟烁和谢明远则是沿着车辙继续向里走,雨滴啪啪地打在身上 两人走进院子,只见周泉进去没多久就返回:“启禀大人,房间里面全都是空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钟烁黑着脸走进房间,一股臭味扑入鼻腔,房中只有靠墙的一张大通铺,甚至连张桌子都没有。 从房中出来,钟烁又一连看了几个房间,都是相似的布局。 只有一个与其他房间不同的屋子里有木床,桌子,椅子等家具。 桌子上还挂着油污,地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碎骨头,大概是鸡鸭的,还有一些空酒坛子堆在墙角。 查无所获的钟烁走出房间,看着漆黑的院落,院外的重重山峦,钟烁眉头紧锁:“灭口、转移,真是好计谋!” 许久,钟烁长出一口气:“回去吧。” 众人缓缓走出院子,可当一名衙役从钟烁旁边走过时,火把那明亮的火光突然在地上闪过,一抹儿白色映入钟烁眼帘。 钟烁下意识地喊道:“等等!” 众人停下来,不解地看向钟烁。 只见钟烁缓缓蹲下身子,焦急地说道:“把火把给我!” 身旁的衙役虽然疑惑,但在周泉冰冷地目光下连忙将火把递给钟烁。 将火把靠近那白色,钟烁看得更清楚了,那半截白色已经嵌入湿泥中,几滴雨珠挂在另一半。 钟烁将那白色捏起来,轻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泉急忙走来,扫了一眼:“这是绿杨茶树的花瓣,现在正是绿杨茶树开花的时候。” 钟烁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大喊:“快,快去看看周围的院子里面有没有绿杨茶树?” “小的立刻带人去查。” 周泉虽然不解,但他却依然执行,只因为他觉得钟烁绝对不是一般人! “你,你,你在这院子里搜查,其余的人跟我走。” 说罢,周泉带着部分衙役离开。 钟烁举着火把继续搜寻,不仅又找到一些白色花瓣,还找到一些干枯的茶树叶子和新鲜的茶树叶子。 不久,周泉带人回来,将手中的白色花瓣和茶树叶子摊开:“小的在院子里面没有发现绿杨茶树,只发现一些茶树花瓣和茶树叶子。” 钟烁喜上眉梢,激动地说道:“院子里有绿杨茶树的叶子和花瓣,却唯独没有发现绿杨茶树,那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些茶树叶子和花瓣只能是和留下车辙印痕的马车一起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只要跟着这些叶子和花瓣,咱们就能找到这些马车躲到哪里去了!” 可就在这时,县丞谢明远却给钟烁泼了一盆冷水:“钟老弟有所不知,安宜县周围的山地种的到处都是绿杨茶树,路上肯定撒的到处都是,咱们又从何查起?” 当头一棒,钟烁不悦地皱起眉头:“可这田庄是曹员外的吧?跑得了和尚,他跑不了庙!” …… 折腾了一夜,众人回到县衙时,天刚蒙蒙亮,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难受极了。 看着衙役一脸疲惫的模样,钟烁高声喊道:“各位兄弟今夜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我在飘香楼请客,望众位兄弟到时候赏脸捧场!” “好,一定去……” 听到有人请客,衙役兴奋地大吼,心里的那点不快也都随风消散。 衙役离开后,县丞谢明远轻声说道:“忙了一夜,在下实在是熬不住了,先告辞了。” 钟烁拱手:“谢大人慢走,晚上在飘香楼等你。” 谢明远笑道:“届时一定到。” 等所有人都离开,钟烁来到县衙后院。 听到动静的六子快步来到钟烁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少爷,郑黑子醒了!贾大人一直待在房中,没有离开,也没见他接触过什么人。” 钟烁和六子来到郑黑子的房间,只见贾浩仁躺在房中的另一张床上休息,宇文耀趴在桌子上看向门外。 见钟烁回来,宇文耀忙起身问道:“怎么样了?人抓到了么?” 钟烁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无奈。 宇文耀眼中也透着一丝失落:“郑黑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钟烁来到床边,见郑黑子果然睁着眼睛看向自己。 郑黑子声音沙哑,艰难地开口:“听六子哥说,是您救的我?” 钟烁沉默着点头。 郑黑子双眼湿润:“他们好狠的心,小人为了他们受尽刑罚,他们却……却给我下毒!那水里面居然有毒,毒的小人话都说不出来,肚子就像有人拿着刀一刀刀切似的疼,要不是有公差大哥巡查,小人肯定就死了!” “既然要我死,他们也别想好过!” 对于郑黑子的表现,钟烁很是满意:“下湾村的院子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郑黑子有些意外:“你们没抓到?也是,他们既然都给小人下毒,那里的人肯定早就被带到别的地方了。” 顿了顿,郑黑子继续说道:“下湾村那里关的是女人,水灵灵的女人,掐一下能流出水的女人。他们有的是从乡下买来的,有的是被骗过来的……曹化新这个老浑蛋喜欢女人,每年都会经手好多女人。” 听着郑黑子讲述,房内的人都变了脸色,贾浩仁也被吵醒,坐起来静静地听着。 宇文耀猛地一拍桌子:“这个杂碎是真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按下心头的怒火,钟烁咬着牙问道:“你知道曹化新会将下湾村那些人转移到哪里吗?” 郑黑子叹息一声:“小人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那里是曹化新的老巢,里面藏着许多女人,但是小人从来都没有去过。即使在府中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人也不会超过一巴掌。” 钟烁点点头,试着问道:“你知道葫芦山么?” 郑黑子的眼神中充满疑惑:“小人自小生在安宜县,从未听说过什么葫芦山。”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钟烁有点失望。 扭头见贾浩仁醒了,钟烁忙开口:“贾兄,传曹化新到衙,小弟有话要问他。” 贾浩仁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看向钟烁:“你一夜没睡,不需要休息么?” 钟烁苦笑一声:“时间紧迫,我怕来不及。” “好吧。” 明白钟烁的心情,贾浩仁只得同意。 可贾浩仁刚走到门口,钟烁突然想起来问道:“贾兄,知道郑黑子醒来的有几个人?” “只有我、宇文老弟、六子,还有你。” 钟烁很是满意:“很好,这件事要保密,暂时就只能我们几个知道,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郑黑子你也要装作昏迷,否则还会有人杀你!听明白了么?” 郑黑子连连点头。 房中众人也都点头同意,之后,贾浩仁转身离开。 六子倒了一杯温茶,递给钟烁。 喝了一口茶,钟烁看向郑黑子:“郑黑子,前任县令杨弘方逼死春草时,你当时在场么?” 此话一出,六子和宇文耀全都看向郑黑子。 郑黑子沉默不语。 “郑黑子,你不要怕,只要你老实交代,最后贾大人审判的时候一定会减轻你的刑罚。” 钟烁感到自己触碰到了案子的关键,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郑黑子有些意动:“真的么?” 钟烁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可是贾大人的朋友,说话算话!” 郑黑子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唇,还是有些犹豫。 见郑黑子依旧没有下定决心,钟烁决定再加一把火:“别忘了,昨夜曹化新可是给你下毒,他可是要你的命,难道你不恨他吗?” 一提起这事,郑黑子气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当然恨,小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小人给他当牛做马,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可是他竟然要害小人。拍拍手想把自己摘干净?休想!” 钟烁见火候差不多,趁机问道:“逼死侍女春草的时候,你在场么?” 郑黑子正在气头上,下意识地说道:“春草根本就不是被逼死的,她整日里和曹化新睡在一起,又怎会和别人睡一觉便自尽了呢?” 得知真相的众人大惊,钟烁急忙问道:“那春草究竟是怎么死的?” 郑黑子道:“是我和李二牛架着她撞柱而亡!” 钟烁却是不解:“李二牛又是谁?你和李二牛为何要杀她?” 郑黑子道:“李二牛是小人的同村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同在曹化新府上做事。不过小人和李二牛杀害春草,全都是受了曹化新的指使,绝不是我们自己的意思。至于曹化新为什么要杀她,小人也不知道。” 钟烁皱眉:“当时前任县令在干什么?” 郑黑子道:“县令大人已经喝醉了,还是小人将他扶到房间休息,并将他的衣服都脱下来。” 钟烁沉吟一番继续问:“当时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郑黑子皱眉想了想:“您别说,还真有一些奇怪的事情。” “快说!” 郑黑子道:“小人在给县令大人脱衣服的时候,县令大人突然拉着小人说‘告诉本官,你是谁?葫芦山究竟在哪?’。” 钟烁脸色大变,激动到大喊:“葫芦山?他提到了葫芦山?” 就连宇文耀都站起身子,双眼紧紧地看向钟烁:还真被他找到线索了! 见钟烁如此激烈的反应,郑黑子却是有点懵:“对,您这一说小的想起来了,就是您刚才说的葫芦山,县令大人当时说的就是葫芦山,绝对不会错!” 追查的方向没有错,钟烁兴奋地继续问:“前任县令还说什么了?” 郑黑子摇头:“别的就没什么了。” 钟烁仍旧不死心,还想挖出些线索:“当时还有什么让你感到奇怪的地方?” 郑黑子面露难色:“真的没有了。” 钟烁笑呵呵地安抚郑黑子那紧张的情绪:“别着急,你慢慢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减轻刑罚也很重要!” 钟烁越这样会说,郑黑子越是焦急,甚至急得都冒出汗:“小的记得酒桌上放了三副碗筷,没错,桌子上放了三副碗筷!” 钟烁觉得不对劲,焦急地追问:“三副?你确定没看错?” 郑黑子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绝对不会错,肯定是三副!旁边还有吃的骨头呢!” 钟烁道:“你知道曹化新当时请的还有谁么?” 郑黑子摇头:“不知道,小人只知道有曹化新请县令大人赏花。小人去后花园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其他人。” 钟烁皱眉思索:“不对,当时肯定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谁能和杨弘方、曹化新坐在一起呢?” 下一秒,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钟烁眼睛瞬间睁大:“是他!” 想通之后,钟烁伏在六子耳边低语,然后六子匆匆离开。 一旁的宇文耀皱眉,但是他没开口询问。 身为皇帝近卫的他知道,有些事情该知道的自然就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了,就会变成催命的毒药。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三章:奇怪的走姿 天微微亮,空中阴云密布,乌云压得很低,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 丝丝凉意不断往身上爬,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面已经湿透了,一脚一个印。 曹府 书房太暗,曹化新让人点了蜡烛后才觉得明亮一些。 房中悬挂的幔帐后面坐着一人,正在喝茶,但是隔着幔帐却看不清楚面容。 曹化新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感到有些意外:“天才刚亮,你怎么就来了?” 那人冷哼一声:“你倒是睡得舒坦,我可是冒着雨忙了一夜!” 曹化新皱起眉头,坐直了身子:“出什么事了?” 那人放下茶杯:“昨天夜里,钟乐带着衙役去了下湾村。” 曹化新瞪大了眼睛,瞬间便明白过来:“郑黑子没死?” 那人点点头:“中毒垂死,已经陷入昏迷,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下湾村是郑黑子昏迷之前说的,恰好被一名狱吏听到。” 听到这里,曹化新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却没有松懈,而是警告曹化新:“不过下湾村毕竟在你的名下,钟乐已经怀疑到你,说不定今天就会传你到县衙问话。你小心一点,别牵连到我。” 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曹化新一脸轻松:“放心,知道那个地方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不会牵连到你。” 见曹化新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人却有些不满,语气变得严厉:“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差点被杨弘方发现!” 曹化新撇了撇嘴:“那是个意外,谁知道春草竟然将那个地方给画了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石缝堵上,绝对不会再有人能够看到葫芦山!”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外有人喊道:“老爷,县衙的捕头周泉请您到县衙一趟。” “知道了,让他先去正堂等着,我马上过去。” “是。” 曹化新重新看向那人:“来者不善啊!你说的不错,这个姓钟的很有可能具备官身,你打听到他是什么人了么?” 那人摇了摇头:“还没有,贾浩仁是从京畿调来的,打探他的朋友需要时间。” 曹化新站起身:“尽快弄清楚他是什么人,这对我们很重要。我去衙门一趟,看看这姓钟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那人也站起来:“也好,我从后门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走出,经过一个拐角时分道扬镳,一人向南,一人向北,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多久,曹家后门吱呀一声,走出一小厮东张西望,见没什么人,便朝里面点头示意。 下一秒,一人鬼鬼祟祟地走出来,低着头上了一辆早就等着的马车,然后快速离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眼睛在街道拐角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听了钟烁的吩咐,匆匆赶来的六子。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六子跟着马车来到了一条东西方向的巷子,亲眼见到马车驶入一座院子。 六子急忙跑过去,沿着院墙绕了一大圈来到大门前,抬头看了看牌匾,上面写了两个大字‘谢府’。 “这个杂碎!狗官!” 确定了神秘人的身份,六子气得骂了两句,快速离开。 安宜县县衙 周泉来到县衙后院行礼后说道:“县令大人,钟先生,小的已将曹化新带到,他正在西侧院等候。” 贾浩仁站起来:“钟老弟,咱们过去试探一番?” 钟烁笑道:“正有此意,到时候你可要提一下杨弘方来配合小弟啊。” “放心,包在老哥身上。” 于是钟烁、贾浩仁和周泉去见曹化新,而宇文耀则留下来照看郑黑子。 走进西侧院堂中,只见一身着锦服,面色红润的男子站起来行礼:“县令大人,小人有礼了。” 贾浩仁点头:“曹员外,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官的朋友,姓钟,名乐。”然后又看向钟烁:“钟老弟,这位可是安宜县的富户,曹化新曹员外。” 曹化新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快坐,快坐。” 贾浩仁坐在主位,钟烁和曹化新则是面对面坐在下面。 曹化新看向贾浩仁,笑道:“不知县令大人传唤小人到衙所为何事?” 贾浩仁道:“昨天郑黑子在街头强抢民女,索要钱物,这事你知道吗?” 曹化新变了脸色,瞟了一眼钟烁:“啊?竟有这等事?小人实在是不知。这样的地痞恶棍,大人可要依律责罚,决不能轻饶放过,否则日后指不定干出什么坏事!” 钟烁接过话茬:“曹员外说的极是,不过郑黑子做出这样的事,曹员外也有一份责任吧?” 曹化新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道:“钟先生说的有理,这样吧,在下会给郑黑子伤害的人一些赔偿,并且在下回去之后,定会严厉约束家中仆役,绝不会再给县衙添麻烦。” 贾浩仁笑了笑:“如此甚好!听说曹员外是二十多年前来的安宜县?” 曹化新点头:“县令大人说的不错,但是小人的祖籍却在这里,长大后随着族叔行商到了洛州,也就是现在的京都,再后来族叔去世,小人也无心经营。加上那些年也攒下一些家资,所以便回来安度余生。”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听说您回来后买了田地建农庄,又买了山地种茶树?” 觉得钟烁意有所指,曹化新眉头微皱:“不错,安宜县特有的绿杨茶,在下可是对其情有独钟。” 突然,钟烁话锋一转:“可是就在昨夜,郑黑子突然被人下毒,重伤垂危,陷入昏迷。” 曹化新脸色大变:“竟有这等事?” “老杂毛装的还挺像!” 暗骂一声,钟烁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郑黑子在昏迷前还说了一个地名!” “什么地名?” 曹化新装的一脸迷茫,若不是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说不定还真能骗过钟烁。 “下湾村!” 曹化新苦笑一声:“嗨,我当是什么好地方呢?下湾村那里除了几个院子什么都没有。本来是准备过一阵子,让郑黑子负责去种些粮食,前几天我刚和他说过这件事。昏迷前说起这个,想来这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吧?” 钟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下湾村里有郑黑子的同伙,那些同伙怕他供出自己才要将郑黑子灭口。我还担心曹员外被蒙在鼓里,日后受到牵连。” 曹化新拱了拱手:“多谢先生提醒。这个郑黑子整日里不知道好好干活,只知道结交狐朋狗友为非作歹,害人害己。在下之前已经训斥多次,可他就是不改。不过先生放心,在下回去之后就派人去下湾村整理,不会让下湾村成为地痞恶棍的巢穴。” 贾浩仁笑道:“那就麻烦曹员外了。” “县令大人客气。” 贾浩仁看了钟烁一眼后,敛起笑容:“听说,上一任县令杨弘方是在曹员外家中摊上了人命官司?” 曹化新长叹一声,一脸无奈地说道:“不错,小人好心请他到府上后花园赏花,可谁知道这个杨弘方竟然逼死了小人的侍女春草。府上出了人命,小人没有办法交代,只能将杨弘方押到县衙请县丞大人处置。” 贾浩仁目光灼灼地看向曹化新,语气坚定:“你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见贾浩仁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曹化新只得开口:“当时,后花园中的花开了大半,小人便请杨弘方来府上赏花。在后花园摆了酒席,我们边吃边聊便赏花。” “能请到县令大人,小人很开心,一不注意就喝多了。随后,管家郑云亮便将小人扶回房中休息。可谁知道在小人酒醉休息时,杨弘方兽性大发竟要府上的侍女春草服侍,春草不从。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杨弘方强行要了春草的身子,万般羞愤之下,春草撞柱而亡。” “难道当时没有人阻止杨弘方?” 虽然知道曹化新在作假,但是钟烁也不得不装作一脸疑惑的模样。 曹化新摇头,满脸的无奈:“当时在下喝醉了,杨弘方又是县令,作为一县之长,府中的仆人谁也不敢动手,只能干着急。后来等在下醒来,事情已成定局。出了人命,万般无奈之下,在下只能将杨弘方押到县衙。” 钟烁继续问道:“这个春草是哪里人?” 曹化新回答:“就是安宜县人,并且春草只是在府上临时做工,并没有签卖身契。” 钟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暗暗朝贾浩仁点头。 贾浩仁接话:“原来是这样,杨弘方逼出人命,丢官罢职,乃是作茧自缚。既然下湾村的误会已经解除,曹员外现在可以回去了。” 曹化新起身拱手:“县令大人,钟先生,在下告辞。” 钟烁也站起来行礼:“若是有时间,在下可不可以去贵府赏花?” “当然!” 眼睛微缩,曹化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曹化新转身离去,下意识地弓着腰向前走,走了几步后又突然直起身子。 看到这里,钟烁眉头深深皱起,觉得曹化新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走姿……” 就在这时,六子回来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四章:再见葫芦山 雨还在下,只不过下得更小了。 将斗笠摘下,脱下蓑衣,六子沿着走廊来到西侧院,和捕头周泉打了招呼后走进堂中。 钟烁道:“不着急,喝口茶再说。” 一旁的衙役连忙过来倒茶。 六子行了礼后,才走过去喝茶。 茶是温的,六子喝的很快。放下茶杯,六子看了看堂中站着的衙役,面露难色。 明白六子的意思,钟烁看向贾浩仁:“贾兄可否让衙役先退下?” 贾浩仁也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说道:“钟老弟不用如此客气,以后在安宜县,你的意思就是本官的意思。” 周围衙役诧异地看了一眼钟烁,他们没想到县令大人和他如此要好,竟然连一县的权柄都可以分享! 若是他们知道钟烁的身份,也就不奇怪了,那可是江淮盐运督察使,能够掌控贾浩仁生死的大员! 等差役都退下后,六子才开口:“少爷,大人,小的去曹家后门蹲守,果然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从曹家出来。那人很谨慎,出门后便低着头上了马车。小的跟了他一路,最后见他走进了谢府。” 贾浩仁皱起眉头:“谢府?哪个谢府?” “小的向四邻打探后得知,那个院子是县丞谢大人的。” 贾浩仁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谢明远怎么会和曹化新勾结在一起?” 钟烁想了想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不是县衙内有人接应,郑黑子怎么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中了毒?” 贾浩仁皱眉思索,感觉钟烁说的有些道理。 钟烁继续说道:“其实我让六子去曹家蹲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你离开房间后,郑黑子说当时曹化新在后花园宴请杨弘方时,酒桌上摆放着三副碗筷。试想,在安宜县有资格和杨弘方、曹化新坐在一起赏花的会是谁?” “竟还有这等事?” 贾浩仁略微沉吟:“在安宜县这样的人的确不多,但其中一定有谢明远。” 其实郑黑子中毒后,钟烁第一个怀疑的是贾浩仁,可六子观察了他一夜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得知春草死时现场很有可能存在第三人后,钟烁才让六子去曹家后门碰一碰运气,没想到正好撞上谢明远。 钟烁神情严肃,双眼微眯:“若第三个人真的是谢明远,并且谢明远既然有胆子将顶头上司逼死人一事报给扬州府衙,那曹化新为什么说当时没人敢阻止杨弘方?难道是谢明远放任不管,有意扳倒杨弘方,好让立下功劳的自己坐上县令的位置?” “可是刚才询问曹化新时,他又为什么说将杨弘方押到县衙交给谢明远处置?难道谢明远当时根本就不在曹家?是郑黑子在说谎还是曹化新言语不实?说谎的人究竟在隐瞒什么?” 贾浩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钟老弟的意思是杨弘方的案子另有隐情?” 钟烁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杨弘方被押入大牢前住在哪里?” “我没留意,不过周泉可能知道。” 贾浩仁朝门外大喊:“来人,将周泉喊来。” 没多久,周泉匆匆走进来。 贾浩仁看向周泉:“前任县令杨弘方之前住在哪?” 周泉拱手道:“杨弘方就住在县衙后院。” 贾浩仁感到诧异:“他没有购置宅院?” 周泉摇头:“没有,杨弘方上任时只有他一人前来,因此县衙也住得下。” 贾浩仁苦笑一声:“连仆役都不带,甚至还没钱购置宅院,如此清廉,那杨弘方倒真有可能是被诬陷的。” 听了这话,周泉不禁愕然,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杨弘方可能被人诬陷。 损失一位清官,钟烁感到一阵惋惜:“带我们过去看看他的房间。” “是。” 站起身,几人朝着县衙后院走去。 钟烁边走边问:“除了杨弘方,那间房子还有其他人住过吗?” 周泉道:“没有,那是专门给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准备的房间,绝不会给其他人。” 钟烁点了点头。 周泉忽然想起来门还锁着,连忙说道:“大人、先生稍等,小的去拿钥匙。” 贾浩仁道:“去吧。” 很快在周泉的带领下,几人来到房门前,门上已经挂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周泉右手拿着钥匙就去开锁。 可下一秒周泉皱眉,一脸疑惑:“怎么钥匙插不进去?” 周泉弯下身子,掰着门锁看了看:“锁孔怎么跑到这边了?” 钟烁下意识地问道:“这锁是谁锁的?” 周泉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将杨弘方押往扬州的那天,小的亲自锁上的。” 钟烁猛地看向门锁一眼,然后又看向周泉,一道灵光在脑海闪现:“这房子有人悄悄进去过!” 刚才周泉说杨弘方这件房子是专门给县令和县丞的,可现如今贾浩仁和杨弘方都不住在这里,那又是谁悄悄来过呢? 一番摸索,终于将门锁打开。 推开门,烟尘飘荡,周泉挥手将烟雾打散:“这房间几个月都没进人了!” 走进房间,钟烁随手摸了下桌子,一手的灰尘。 抬眼看了看四周,钟烁笑着说道:“贾兄,让人收拾收拾,以后我就住在这里。” 贾浩仁赶忙劝阻:“衙门连个婢女都没有,怎么能住在这里?你还是住在老哥府上,吃住也方便。” 可不论贾浩仁说什么,钟烁就是不听,非要住在县衙,并且还指明了必须住在杨弘方之前住的房间。 钟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既然分不清究竟谁在说谎,那就引蛇出洞,逼暗中的人跳出来。 见钟烁如此坚持,贾浩仁无奈地说道:“好吧,若是这里住的不习惯,一定要告诉哥哥。” 钟烁笑道:“放心,小弟一定不客气。” 周泉心想:“钟先生要么就是大官,要么就是大官的儿子,要不然县令大人怎么能让他住在县衙呢?” 贾浩仁扭头看向周泉:“周泉,命人将房间收拾干净。” “是。” 贾浩仁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说道:“熬了一夜,我先回府,你也要注意休息。” 钟烁拱手道:“今晚在飘香楼摆宴,贾兄一定要赏光。” “放心,哥哥我一定去” 说罢,贾浩仁离开。 周泉带着衙役打扫房间的同时,钟烁在房中东翻西找,仔细查看每处角落,甚至还把书架上的册子都打开翻了一遍。 可是直到衙役打扫结束,将地面洒水后离开,钟烁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难道真的被那人拿走了?” 六子倒杯了茶放在桌子上:“少爷,要不您先坐下喝杯茶休息会儿?” 钟烁叹息一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可等到第二口的时候,钟烁忽然看见花瓶架子旁的地砖旁竟然已经没有存水,而其他地砖旁都是湿漉漉的。 钟烁急忙放下茶杯,走过去摸索一番,发现一丝不对劲。 “六子,把这几块砖撬开。”钟烁激动地喊道。 六子拿着匕首将地砖撬开,果然发现地砖下面有个方坑,里面放着一个小箱子。 “少爷,你快看!” “把它抱出来。” 六子把箱子放到桌子上。 钟烁将椅子拉过去坐下,仔细查看。 小箱子上挂了一把锁,箱子本身没有破损,说明放在地砖下的时间不长。 钟烁伸出手:“把匕首给我。” 六子连忙将匕首递过去。 接过匕首,钟烁一用力,小箱子上的锁环瞬间断开。 六子紧张地看着钟烁打开小箱子。 打开箱子后,钟烁朝里面看去,一张熟悉的图画再次出现,钟烁下意识地喊道:“葫芦山!” 箱子里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幅画,那画和邹氏画的那张相似极了,上面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画上有一座葫芦山,山前流过一条河,周围山坡上漫山遍野的花朵。 钟烁又从小箱子里面拿出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过了好一会儿,钟烁才将其看完:“这是曹化新家中一名婢女写的信,信中说她和妹妹在船上被劫后,被歹人关在一个山洞里面。那幅画就是她从山洞的缝隙中看到的一幕山色。之后她又被蒙着眼坐了半天的马车来到曹化新府上,而妹妹则继续留在山洞。” “来到曹家后,她经常不着寸缕或者穿着极薄的纱衣侍奉曹化新。若是不从便会受到鞭打,希望县令可以解救妹妹,惩治曹化新。但是这名婢女却没有留下任何的身份信息。” 六子皱眉想了想:“这封信会不会是春草写的?” 钟烁点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箱子中的图画和信件真是春草所写,那杨弘方去赴宴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六子眼睛明亮许多:“对啊,杨弘方去曹家赴宴正是为了见春草,但是不知怎么却被曹化新发现,然后命令郑黑子和李二牛将春草杀害,并将其嫁祸给杨弘方。” 钟烁表情严肃:“这张和邹氏花的几乎一模样的图,便可证明郑黑子说的话都是真的。曹化新的确喜欢女色,甚至到了一种痴狂地地步,成了一个十足的变态!下湾村关押的女子很有可能被转移到那个神秘的山洞中,也就是郑黑子说的老巢。” “当日赴宴的第三人也的的确确存在,并且极有可能是谢明远,而曹化新隐瞒第三人的原因,肯定和春草的死脱不了关系。那个神秘的山洞距离安宜县城仅有半天的车程,那就肯定还在安宜县辖地内,咱们一定能够找到葫芦山。” 六子变得激动起来,但是看到钟烁疲惫的脸庞,他又不得不劝说:“少爷,您一夜都没休息了,要是夫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只要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钟烁却将图画和信件放回小箱子,交给六子保管,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五章:遇袭 六子将小箱子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把地砖放回去,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异常。 收拾好后,六子离开县衙去飘香楼定位子。 钟烁一觉睡到傍晚,洗漱过后和六子前往飘香楼。 酒足饭饱后,钟烁等人回到县衙。 第二天清晨,天空终于放晴,柔和的阳光洒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后,钟烁边擦汗边说:“六子,去将周泉找来。” “是。” 没多久,六子领着周泉走过来,周泉拱手行礼:“钟先生,您找我?” “不用紧张,只是简单聊一聊。” 钟烁转过身笑道:“前任县令杨弘方是个怎样的人?” 周泉想了想:“杨弘方身形匀称,是个四方脸,处理公事严谨,对欺压百姓的地痞恶棍非常痛恨。” 钟烁点点头:“杨弘方和曹员外的关系怎么样?” “因为郑黑子横行街市,经常闹出乱子,再加上曹员外总是想方设法地将郑黑子保出去,衙门无法惩治郑黑子,因此杨弘方非常厌恶曹员外。” 钟烁跺着步子,略微沉吟:“杨弘方出事之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周泉皱起眉头思索:“您这么一问,小的倒想起来,杨弘方经常带着两个衙役去县城外转悠,说是找什么葫芦山。” 钟烁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问道:“他们找到了?” 周泉摇头:“不清楚,不过小的自小在安宜县长大,从未听长辈说过什么葫芦山。因此小的有时候怀疑杨弘方是不是中了魔怔?” 钟烁道:“你去把跟着杨弘方的两名衙役叫来。” “是。” 周泉转身离开。 良久,周泉带着两名衙役朝着县衙后院走去,可转过一个拐角却撞见县丞谢明远。 “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看着周泉身后两个熟悉的面孔,谢明远眉头微皱,心跳加快。 周泉赶忙拱手行礼:“回禀大人,是钟先生要见他们两个。” 谢明远眉头皱得更深了:“钟乐见他们做什么?” “钟先生他没说。” 见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谢明远摆了摆手让三人离开。 沿着走廊,周泉领着两人来到县衙后院:“钟先生,他们两个便是经常跟着杨弘方的衙役。” 两人连忙俯身行礼:“钟先生,小的陈典,小的刘叶。”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你们以前经常跟着杨弘方去县城外?” “是的。” “你们去干什么?” 陈典有些激动:“县令大人……不,杨弘方让我们穿着便服,四处打听寻找葫芦山。” “你们最后找到了葫芦山了么?” 两人摇头,陈典继续说道:“没有找到,我们两个自小就在安宜县长大,从来就没听过什么葫芦山,更别说将其找到了!” 钟烁有些不甘心:“那安宜县有没有形状比较像葫芦的山?” “没有。” 钟烁道:“你们和杨弘方都到过哪里?” “除了射阳镇没有去,其他的镇子都去过。” 钟烁道:“为什么不去射阳镇?” “我们本来是要去的,但是杨弘方突然收到曹员外的邀请,因此便改了主意。” 钟烁板着脸,跺着步子,大脑不停地运转:“为什么偏偏在杨弘方准备去射阳镇时,曹化新才去邀请?关押女子的神秘山洞会不会在射阳镇?为什么邹氏和神秘人描绘的葫芦山,土生土长的安宜人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不合乎逻辑!究竟忽略了哪里?” 陈典、刘叶疑惑地看向周泉。 周泉轻轻摇头。 钟烁回过神:“没事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是。” 等两人走后,钟烁道:“周泉,你去把曹家的田籍备份拿来。” “是。” …… 陈典和刘叶沿着走廊向前院走,却突然被谢明远截住:“钟先生把你们两个叫过去做什么?” 陈典道:“没做什么,就是询问我们以前都跟着杨弘方去县城外干什么。” 谢明远皱眉:“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陈典道:“实话实说,将杨弘方寻找葫芦山一事告诉了钟先生。” “钟乐没再问别的?” “没有。” 谢明远点了点头:“没事了,你们走吧。” 得知此事的谢明远是坐立不安,一番思考之后匆匆离开县衙,来到曹化新府上。 曹家书房 见谢明远一脸严肃,曹化新感到有些不妙:“出什么事了?” 谢明远语速飞快:“姓钟的可能已经开始调查葫芦山!” 曹化新皱起眉头:“他怎么会知道葫芦山?” 谢明远连忙解释:“之前,我偷偷去杨弘方的房间翻找春草写给他的信,但是没有找到。昨天他突然住进杨弘方的房间,今天姓钟的就过问杨弘方之前都干了什么,说不定在打扫房间的过程中,那封信已经被姓钟的发现。” 曹化新沉默着喝了口茶,思索许久道:“事到如今,不论姓钟的有没有找到那封信,都不能留他。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葫芦山,那他就必须死!” “可是他的身份还没有查清楚,若是贸然杀了,恐怕会引起麻烦。” 曹化新冷哼一声:“他不死,日后若是让他找到山洞,咱们两个都得死!” 谢明远心一横,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若他知道了葫芦山的含义,自然会出城寻找葫芦山,到了那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一了百了!” 曹化新冷笑:“放心,不管他什么什么人,只要他没有公开表明身份,处置他就不会像杨弘方那样麻烦。正好现在盐运不通,盗匪猖獗,死一两个人也是常有的事情,根本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好,很好!” 谢明远大笑,曹化新也跟着笑起来。 安宜县县衙 周泉将曹化新的田籍册子找来。 接过册子,钟烁迅速翻到射阳镇那一页激动地说道:“曹化新在射阳镇果然有一大片山地!” 钟烁放下册子:“周泉,从安宜县城到射阳镇坐马车大约要多长时间?” 周泉想了想:“估计是要半天的时间。” “这就对上了。葫芦山就在射阳镇!” 钟烁看向周泉:“立刻备辆马车随我到射阳镇。” “是。” 周泉转身离开。 钟烁道:“六子,你去将箱子里的信和地图交给宇文兄,叮嘱他这是重要的物证,千万要守护好。” “是。” …… 和贾浩仁打了招呼,钟烁、六子和周泉上了马车离开县城,朝着射阳镇赶去。 刚下过雨,路不太好走,到了中午三人也没赶到射阳镇。 不过运气不错,路旁有家客栈。 停下马车,三人走进客栈。 店小二笑着迎上来:“三位客官吃点什么?” 钟烁道:“两荤两素,外加一汤,记得加盐!” “好嘞,您快请坐。饭菜马上就来。” 三人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把饭菜端过来。 钟烁笑着问道:“小二,你听说过葫芦山吗?” 店小二摇头:“实在是抱歉,没听说过。”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亲耳听到后,钟烁还是有些失落。若真的没有葫芦山,那邹氏和神秘人又是如何画的图?他们两个相隔千里,根本不可能有联系。 钟烁百思不得其解! 店小二继续说:“不过您这么一说,小的倒是想起来之前有人打听过葫芦山,他们和你们一样,也是三个人。因为小的那是头一次听说葫芦山,因此便有点印象。” 钟烁变得激动:“什么人?” 店小二道:“不认识,为首的四方脸和您一样,是外地口音,带着两个仆人。” “还有其他人打听过么?” 钟烁明白过来店小二说的是杨弘方,便又变得平静许多。 “除了他便没有了。” 钟烁笑道:“多谢。” “您客气,三位慢用,有事您叫我。” “好。” 周泉道:“先生,您说的葫芦山里面难道藏有宝贝?” 钟烁苦笑一声:“没有,只是受人之托办些事情。快吃吧,一会儿还要赶路。” 周泉疑惑地点点头。 钟烁夹起一块肉,也不知怎么的,那块肉突然掉在桌子上被碗遮住,看不见了。钟烁瞬间愣住,手臂僵在半空。 周泉疑惑地看着钟烁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六子急忙阻止。 一道灵光在脑海闪现,钟烁又夹了一块肉,故意张开筷子,肉再一次掉在桌子上被碗遮住。 嘴角微微勾起,钟烁忽然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周泉问道:“先生,您这是?”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没什么,快吃,吃完咱们好赶路。” 吃过饭,三人重新上路。 大约到了申时,三人经过射阳镇的界碑。 但是钟烁几人却没选择去射阳镇的路,而是选了一条通往山林的小路。 周泉一肚子不解,朝着车厢内喊道:“先生,咱们怎么不进镇子?” 钟烁笑了笑:“咱们找的是葫芦山,自然要去山中。” 一直向前走,渐渐地道路越来越窄,马车不能通行。 于是三人决定留下周泉看守马车,钟烁和六子继续前进。 又向前走了一段,一枚羽箭突然出现朝着钟烁飞来。 六子大喊:“少爷小心!” 钟烁迅速侧身,躲了过去,羽箭深深地扎在地上。 可下一秒密密麻麻羽箭再次出现,铺天盖地,像渔网一样将钟烁笼罩。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六章:找到山洞 晴朗的天空中,云彩压得很低,好像轻轻一蹦就能抓住。微风轻轻吹拂,吹动树叶哗哗作响。温和的阳光洒向大地,透过枝杈,在地上形成一块块的光影。 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铺天盖地般将钟烁包围。 钟烁双眸微缩,双腿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飞速后退。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羽箭扎在地上,钟烁毫发无损。 见弓箭无效,三十多人手持武器,拨开草丛走出来。 六子拔出匕首,一脸严肃地盯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贼人。 钟烁皱眉上前:“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不等钟烁回话,这些人吼叫着杀过来。 六子挡在钟烁身前:“少爷,现在怎么办?” “既然他们找死,那就送他们上路!” “好嘞!” 听了这话,六子露出狰狞的笑容,身体兴奋到颤抖。 在对方疯狂的吼叫声中,六子握紧雕刻着龙头的匕首冲过去,犹如一头矫健的猛虎冲向不知死活的羔羊群。 六子一往无前,悍不畏死地将这群人凿穿。 周围的贼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六子兴奋地怪叫! “先把那小子擒住!” 见一时无法将六子拿下,一人朝着钟烁大吼。 话音刚落,五六个面色凶狠的贼人冲向钟烁。 钟烁冷哼一声:“找死!” 一柄长刀泛着白光在眼前放大,钟烁闪身躲过,抓住贼人手腕,反手夺刀,一脚将那人踹飞,接着钟烁顺势持刀挥击。 下一秒,兵器相接,朵朵火花在空中绽放,钟烁辗转腾挪间,血光飞洒,冲过来的匪徒全都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钟烁没有停下脚步,提刀径直杀向刚才喊话那人。 那人吓得双腿发抖,满脸惊恐地大吼:“拦住他,拦住他!” 听到命令,周围的部分贼人放弃六子,转头杀向钟烁,可钟烁仿佛化作一尊杀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双眸之中尽是杀戮,长刀之上沾满鲜血。 见抵挡不住,那人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可钟烁又怎会放过他,提刀追了上去。 逃了一段距离后,那人却突然停住,转身大笑:“小子,去死吧!” 说着,那人挥刀斩断了系在树上的粗麻绳。瞬间,粗麻绳迅速移动,钟烁左右两边各出现一排削尖了头、小腿粗细的木刺,伴随着破风声袭向钟烁。 来不及多想,钟烁纵身而起飞到空中,暂时躲避。 然而布置陷阱焉能只有一环,下一秒,一根一人环抱粗的木头迎头撞向钟烁。 “少爷!” 六子脸色大变,惊恐地大喊,心脏都好像漏了一拍。 一旁的贼人趁机攻击,六子急忙躲闪,险些被划伤。 看着不断增大的圆木,钟烁临危不惧,面色沉稳,没有丝毫的犹豫,抬手将手中长刀抛出。 捆绑木头的粗麻绳瞬间被飞出的长刀斩断,圆木的轨迹发生变化,猛地向斜下坠落。 钟烁趁机一脚踩在木头上,身体再度拔高,平稳地落在一旁的树杈上。 “好险!” 钟烁长出一口气,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 见这样都没有除掉钟烁,斩断机关的那人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钟烁纵身飞下,冲向那人。 那人吓得哇哇乱叫,还没跑多远,便被钟烁一脚踢翻倒地,哀嚎不止。 钟烁上前将那人手中的长刀夺下,抬脚踩在那人胸口:“说,你们是什么人呢?不说就宰了你!” 那人满脸惊恐:“我说,我说,我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钟烁无情打断:“那边还有不少人活着,若是你们说的不一致,到时候可别怪老子心狠!” 赶忙压下说谎的念头,那人抿了抿嘴唇,咽下口水:“不敢,小的绝对不敢欺瞒,小的名叫郑云亮,是曹家的管家。” 钟烁冷笑一声,瞬间明白过来:“是曹化新让你们来杀我的?” “是的。” 钟烁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 “老爷……不,曹化新说你可能会找来,因此便命我们提早埋伏。” 钟烁继续问道:“山洞在哪里?” 郑云亮愣了一下,开始装傻:“什么山洞?” 钟烁右脚抵在郑云亮脖子,压得郑云亮快要喘不过气。 弯下身子,钟烁咬着牙说道:“真的以为老子不敢杀了你?” 郑云亮被憋得脸色通红:“咳咳咳……我说,我说,山洞距离这里不远,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钟烁重新把脚放在郑云亮胸口:“你们将下湾村关押的人藏到哪里了?” 郑云亮不敢迟疑:“也在山洞里面。” 钟烁把脚从郑云亮胸口拿开:“跟我回去。” 郑云亮连忙爬起来往回走,钟烁则握着刀走在后面。 重新回到被埋伏的地方,六子已经将这些人全都打倒,还活着的几人躺在地上不断地哀嚎。 听着刺耳的惨叫声,郑云亮心头直发颤,心里面一阵后悔,为什么要惹这两个怪物? 六子赶忙上前:“少爷,您没事吧?” 钟烁摇头,指着郑云亮说道:“他就是郑黑子的族叔郑云亮,是曹化新那个杂碎让他们来埋伏的。” 六子气得握紧拳头:“等回去了,非得好好收拾那老杂毛不可。” 钟烁看向郑云亮:“六子你跟着他,让他去把那木头上的绳子解了,将这些人都绑在一块。” 没一会儿,郑云亮就将这些匪徒一个连着一个地绑在一起。 钟烁来到郑云亮身边:“带我们去山洞。” “是!” 郑云亮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钟烁和六子前往山洞。 穿过林子,走了许久,众人终于来到距离山洞不远处,远远望去,洞口正有几人值守。 钟烁问道:“你们在这留下多少人?” 郑云亮回答:“洞里面有十个人,加上洞口这四人,总共十四人。” 六子轻声说道:“少爷,让我去吧。” 钟烁点头:“好,尽量不要伤到百姓。” “明白。” 说罢,六子给郑云亮解开麻绳:“一会儿到了洞口,你就说埋伏我们两个的人手不够,让山洞里的人都出来。若是敢耍滑头,一刀宰了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就这样,郑云亮走在前面,六子低着头跟在身后。 洞口那人大喊:“郑大哥,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 郑云亮苦笑一声:“别提了,那两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赶快将洞里面的兄弟喊出来去帮忙。” “好嘞。你进去叫人。” 一人急忙转身跑进洞内。 “这位兄弟怎么低着头?” 郑云亮紧张得说不出话。 “抬起头!” 那人察觉出不对劲,就要拔刀。 六子抬头冷笑,锵的一声,长刀出鞘,身体快速前冲。 刀光闪过,热血飞洒,那人重重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其他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六子就冲到他们身旁,刀光闪闪,一个个倒地。 钟烁将绳子绑在树上连忙冲过去。 很快,山洞里面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六子笑道:“少爷,一切交给我。” “好。” 钟烁拉着郑云亮藏在一边。 那十个人来到洞口,为首一人看着一地的尸首,朝刚才进洞那人吼道:“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 六子默默数着:“一,二……刚好十个!” “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六子突然从一旁杀出。 匪徒迅速拔刀将六子包围。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六子笑道:“你们现在若是放下武器,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不从,死的时候可别喊冤!” “兔崽子,人不大,口气到挺大,找死!” 说着,匪徒率先杀向六子。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六子冷笑,快步上前,长刀挥舞,火花四射,六子化作一尊从地狱走来的死神,无情地将几人的生命收割。 很快,没有一个能站着的。 钟烁押着郑云亮走出来:“六子,去把那几个人押来。” “是。” 没一会儿,六子带着那几人来到洞口,用绳子将他们全都绑在一起。 六子道:“少爷,小的先进洞查探一番。” “也好,注意安全。” “是。” 六子转身提刀走进山洞。 缓缓走进山洞,刚开始过道窄小,仅能同时通过两人,渐渐地道路开始变得宽阔,能同时通过七八个人。 再向里面走,阵阵啼哭隐隐约约地传来,山洞内壁上挂着烛台,上面放着一根根蜡烛,微弱的火光将六子的身影映在石壁上,摇摇晃晃。 又向里面走了一段距离,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宽大的石洞豁然出现在六子面前。 山洞中间,篝火正在燃烧。 山洞两边,利用石壁做成了一个个监牢,里面关着的全都是衣衫褴褛的女子,他们缩在一起,双眼惊恐地看向六子,啼哭声也随着六子的到来立刻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穿过山洞,六子继续向里面走。 里面仍然是山洞,只不过相比刚才那个却是小了许多,但这里依然有许多监牢,里面同样关着一群惊恐的女子,他们噤若寒蝉,生怕激怒六子,惹来一顿毒打。 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匪徒,六子快速离开。 “少爷,山洞里面全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 钟烁点头:“六子,去告诉周泉,让贾浩仁带着巡逻营过来,并让衙役将曹家团团包围,不许进,不许出。” “是。” 六子转身离开。 钟烁看向四周的群山呢喃:“怎么没有葫芦山呢?不对啊,难道是我猜错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七章:真相 幽深的山林中,鸟鸣似波浪一般起起伏伏,不时地有风吹过,带动枝叶哗哗的响,阳光斜射而来照得身体暖洋洋的。 找到了囚禁女子的山洞,钟烁紧绷的心弦也缓和许多。 站在洞口,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生机勃勃的茶田,本该高兴的钟烁,此时心中却充满了疑惑:“邹氏和神秘女子所说的葫芦山究竟在哪?” 转过身,钟烁看向郑云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郑云亮点头:“知道,老爷……哦,不,曹化新说您是县令大人的好朋友。” 钟烁黑着脸,冷声说道:“既然知道,那我接下来问的话,你最好老实回答,若是敢耍心眼,扯谎蒙骗我,等到了县衙大牢,便是大刑伺候,让你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郑云亮吓得一哆嗦:“您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烁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很好。我问你,山洞里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们有的是从乡下骗来的,有的是从妓院买来的。” 钟烁皱起眉头:“你们又不是青楼妓院,要这么多女子做什么?” 郑云亮苦笑一声:“曹化新甚好女色,他一发话,做仆役的只能尽力办事。” 钟烁心中更是疑惑:“这么多女人只为了曹化新一人?他的身体能扛得住么?” “小的不敢说谎,不信您问他们。至于曹化新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钟烁看向一旁那些人,他们连连称是。 顿了顿,钟烁问道:“可到目前为止,我听说曹化新没有一个子女?” “是的,这些年来曹化新的确没有一个孩子,并且服侍过他的女子过不了多久也会卖出去,从不多留。” 钟烁摇了摇头,难以理解:“这可真是奇怪!那些女子后来都卖到哪里了?” 郑云亮道:“藉册在安宜县的女人卖到扬州寻花楼,不在安宜县的则卖到县里的醉春园。” 钟烁眉头深皱:“可你们哄骗过来的女子可都是良家,寻花楼如何能买?” 郑云亮面露难色,但最后还是咬着牙说道:“县丞谢明远会将那些良家的藉册改成贱籍,若是藉册遗失的便会伪造一份。” 钟烁气得牙齿都快要咬碎:“真是好大的胆子!” 郑云亮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钟烁一刀将自己解决。 怒火逐渐平息,钟烁继续问:“杨弘方是不是被诬陷的?” 郑云亮愣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钟烁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帮助恶人为富不仁,和诬陷朝廷命官可是两码事! 郑云亮犹豫了! 他害怕了!害怕自己会被判死刑!他还不想死! 将郑云亮的表情尽收眼底,钟烁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你的族侄郑黑子已经醒来,他说是曹化新命令他和李二牛将春草做成撞柱而亡的假象。指凶杀人,现在曹化新是死定了。你现在替他隐瞒,难道你是觉得曹化新会在县衙大牢替你遮掩?”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神飘忽不定,郑云亮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地大喊:“我说,我全说。杨弘方的确是被曹化新诬陷。” 钟烁微微点头:“不要着急,慢慢讲。” 喘了口气,郑云亮缓缓说道:“那是杨弘方初到安宜县,曹化新作为一方乡绅邀请他到府上做客,杨弘方带着两位衙役赴宴。宴饮结束时,杨弘方已经喝得醉醺醺,于是小的便命侍女春草将他搀扶到房间休息,可杨弘方却是坚决不肯,执意要走。没有办法,小人只得命春草将杨弘方送出府。” “小的在前面领路,春草扶着杨弘方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两名衙役。可还没走多远,杨弘方突然开始呕吐,弄了一身污渍。春草拿出手怕擦拭杨弘方身上的脏污,小的帮不上什么忙,便陪着两位衙役闲聊。侍女春草就趁着擦拭的机会,将一封信和一张地图放进杨弘方的怀中。” 钟烁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春草放的是一封信和一张地图,而不是别的东西?” 郑云亮解释:“那是后来的事了。杨弘方得到春草的消息后,开始在各乡暗中查访葫芦山和关押女子的神秘山洞。起初我们并没有察觉,直到有一次马车损坏,我们不得不在路旁的一家客栈歇脚。也怪杨弘方运气不好,小的在那里刚好遇见他走访。那时的杨弘方正在向店小二打听葫芦山,被小的听到。” “杨弘方自然不会从店小二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可是小的却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山洞是曹化新将周围的山地买下来后发现的,山洞里面有道缝隙,是小的在山洞里面建造牢笼时,偶然间发现的,从那道缝隙中就能够看到葫芦山。” 钟烁面露疑惑:“可其他人怎么不知道葫芦山的存在?” 郑云亮苦笑一声,连忙解释:“因为葫芦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山!只不过一座山低矮在前,另一座山高耸在后,从那道石缝中看,刚好将两座山看成一个肚大头小的葫芦山!” 钟烁恍然大悟,轻声呢喃:“原来如此,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郑云亮没听清,皱眉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郑云亮继续讲:“小的立刻将杨弘方调查山洞一事告诉曹化新。曹化新分析,杨弘方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此时调查葫芦山一定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肯定是有人告发。” “而我们这些人都是知道山洞具体位置的,如果选择告发,杨弘方应该是直接领着衙役解救那些女人,而不是还在暗中寻找山洞。因为被关押的女人进出山洞都被蒙着眼,她们不知道山洞的具体位置。但告发者又能把山洞的秘密告诉杨弘方,因此曹化新断定是山洞里的某个女人将此事告诉了杨弘方。” “但山洞里监守极严,那里的女人不可能接触到外界,因此告发的那人一定是在曹家接触到杨弘方。又因为从山洞来的女人只能待在曹家内院,而且能接触到笔墨纸张和杨弘方的只有那么几人。于是,春草很快便被发现。” “春草有个妹妹叫春芳,曹化新用春芳的性命威胁,逼春草开口,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就是小的能够知道春草交给杨弘方一封信和一张地图的原因。杨弘方的搜索方式是深入每一处山林,因此若是任由他搜索射阳镇,那么他一定会发现山洞。于是,一个邪恶的计划诞生了,曹化新邀请杨弘方到府上赏花,借此诬陷他强迫良家,逼出人命。” “真是好毒的计策!” 钟烁叹息一声:“你们怎么确定杨弘方一定会赴约?” 郑云亮道:“为了确保杨弘方一定会来,县丞谢明远也会在劝说他。若换作是您,突然接到一封举报信,经过苦苦寻找后仍然没有发现,你是否会怀疑这封信的真假?若是能够再进曹府,是不是就有机会见到这位神秘的写信人?若是您,您会不会赴宴?” 钟烁轻轻点头,语气坚定:“我会!” 郑云亮继续说:“收到请帖后,杨弘方赴宴。我们在酒里面下了药,杨弘方很快昏迷。之后,谢明远从后门离开,曹化新命令郑黑子和李二牛将杨弘方扶进房间,并脱下衣服,再将春草的衣服拽下、撕裂,将两人的衣服散布在房中。” “最后,郑黑子和李二牛将春草做成撞柱而亡的假象。等到杨弘方醒来,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是自己逼死了春草。” 钟烁听得是汗毛倒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事情竟然是这样!春草衣衫破碎,身死当场,杨弘方辩无可辩,真是好毒的计谋!” 顿了顿,钟烁继续问:“谢明远又是如何被你们拉拢的?” 郑云亮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谢明远痴迷美色,和曹化新是一路货色,欺辱了不少女子,就连春草也被他……” 郑云亮话还没说完,便被钟烁打断:“我知道了。” 钟烁又看向一旁的贼人:“他们是?” 郑云亮道:“因为盐价奇高,他们都是日子过不下去,才被小人拉拢过来混日子的。” 钟烁神色严峻,语气冰冷:“你们没有从河道中劫掠过女子?” 郑云亮连忙摇头:“没有,我们从没有劫掠过。曹化新向来都是买卖、哄骗,能用钱解决的绝不用武器。那些女子或是从乡下哄骗而来,或是直接从青楼赎买,但绝不截杀良家。曹化新只是喜欢女色,他不是没脑子。” “你确定?” 郑云亮变得激动:“小的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小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钟烁满意地点头:“有位姓邹的女子,她们父母在射阳河被水匪截杀,唯有她活了下来并卖到你们手中,你可知卖她的那些水匪是什么人?” 想了想,郑云亮摇了摇头:“您说的,小的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但小的买女人全部是在醉春园交易。醉春园的人应该知道那些水匪都是些什么人!” 钟烁陷入沉思,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似乎断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就在这时,六子匆匆返回:“少爷,周泉已经奉命离开。这一来一回,贾大人恐怕要到凌晨才会赶来。” 钟烁站起身子,望向那醉人的晚霞:“无妨,咱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八章:两个嘴巴子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世界被夜幕笼罩,一轮明月遥挂天际,皎洁的清辉通过枝杈,如积水一般映在地上,微风吹过,水中藻荇交横,明灭变换。 夜晚,山中又凉又湿,六子将郑云亮等人押进山洞。 关在牢笼中的女人见郑云亮几人被绳子绑着蹲在山洞一角,她们眼中的恐惧变成了疑惑,不解地看着篝火旁的钟烁和六子,不明白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都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些恶人也变成阶下囚。 钟烁看向郑云亮,轻声问道:“她们晚上都吃什么?” 郑云亮赶忙回话:“干粮,还有木桶里的河水。” 钟烁走过去解开郑云亮手上的绳子:“带着六子给她们发食物,听明白没有?” “明白。” 郑云亮立刻站起来,带着六子去搬食物和水。 钟烁坐在篝火旁,身上暖洋洋的。 不是钟烁不愿意将这些女人放出来,而是放出来后,在不伤害她们的情况下,只凭钟烁两人无法管理这么多的人。 她们还有可能趁机逃离,迷失在山林中,更有可能干扰钟烁接下来的计划,因此只得委屈她们暂时关在里面。 这些女子双手颤抖地接过干粮,疯狂地向嘴里送。 在这里,什么尊严,什么贞洁,全都是狗屁!活着才是首要的! 挨个发了一遍食物后,见还剩下许多干粮,六子对郑云亮说:“将这些都发完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 郑云亮点头照做。 笼子里的女人见六子和郑云亮又来发食物,这一次她们的眼神中充满疑惑,内心满是不解,甚至有的人变得惊恐,害怕这是她们最后一顿饭,迟迟不敢吃下去。 六子也没多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将食物发放结束后,又重新将郑云亮绑起来,然后坐在钟烁身边,享受火焰带来的温暖。 笼子里的女人静静地看着钟烁和六子,眸光闪了又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开口。 她们为了吃一顿饱饭,宁愿将自己奉献,可现在如此轻易地得到食物,她们又陷入迷惘,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时间缓缓流逝,夜幕渐渐褪去,一点点光亮从东边浮现,六子离开山洞,去接应贾浩仁。 没等多久,周泉带领大队人马赶来。 见到六子,贾浩仁一脸焦急:“钟老弟没事吧?” 六子笑道:“大人放心,少爷平安无事,就等你们来。” 贾浩仁大笑一声:“好!前面带路!” “好嘞。” 六子走在前面,贾浩仁、周泉和巡逻营紧紧跟着。 这里本来有一条上山的路,但是自从曹化新将周围的山地全都买下来后,为了隐藏山洞的秘密,曹化新便将那条路毁掉,并将树木、杂草移植在路面,掩人耳目。 六子等人挥刀将周围的枝杈、草丛全都砍掉,闯出一条通往山洞的路。 等众人赶到洞口时,已是旭日东升,天光大明。 六子领着人马走进山洞,洞内的女子看着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军士,满含热泪,身体不停地颤抖,激动不已。 她们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们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天!永远也忘不掉那道篝火旁的身影,是如此地让人心安! 看着满是牢笼的山洞,贾浩仁满脸的诧异:“钟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此山洞位于曹化新的山田内,这些女子都是曹化新……” 钟烁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曹化新的一切全都说了一遍,甚至将县丞谢明远伪造藉册,改良为贱一事也告诉了贾浩仁。 听罢,贾浩仁是怒气滔天:“这两个杂碎,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真该千刀万剐!” 钟烁问道:“贾兄,曹家现在被封起来没有?” 贾浩仁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老哥办事你还不放心?我不仅将县衙的衙役全都派过去,还让城防营调来五十人,将曹家围得是水泄不通,一个人也别想跑!” 钟烁大笑:“好!我倒要看看曹化新有什么话说?” 贾浩仁扫了一眼监牢内的女人:“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安置?” 钟烁沉吟一番,压低了声音说道:“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计划,入夜之后,命巡逻营将这些女子安置在下湾村闲置的田庄中,无令不得外出,并且今天参与此事的人不得外传。若有不尊此令者,斩!” 贾浩仁神情严肃:“上使放心,卑职保证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 曹家院外,看见衙役和军士将曹家围起来,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昨夜来曹家等待郑云亮动手结果的谢明远此刻也被堵在里面。 曹家书房 李二牛面露忧愁,心里面总觉得不踏实:“老爷,县衙这是抽得什么风,怎么还把咱们府门堵着不让出去?” 曹化新满不在乎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慌什么?就是天塌了也有老爷顶着!” 见曹化新是一点都不担心,李二牛讪笑一声:“这不是小的没见过世面,没有老爷您胆识过人。” 不似曹化新那样轻松,坐在一旁的谢明远却是眉头紧皱:“贾浩仁敢把城防营调来,只怕他手里已经有了证据。郑云亮说不定已经失手,落在他们手中。” 曹化新放下茶杯,一脸的无所谓:“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谢明远冷哼一声,黑着脸说道:“真不知道你那胜券在握的信念究竟来自哪里?” 曹化新笑笑不解释,惹得李二牛一头雾水。 这时,仆人来报:“老爷,贾大人登门,让您到正堂一见。” 曹化新站起身:“好啊,老子倒要看看贾浩仁手里握着多少证据?” 曹家正堂 堂上,贾浩仁坐在左边,身旁站着周泉和陈典,而钟烁坐在右边,身旁站着六子和宇文耀。 穿过庭院回廊,曹化新、谢明远和李二牛走进正堂。 看见曹化新身边的谢明远,钟烁笑道:“本来还想去请谢大人,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已经撕破了脸,谢明远也不在乎,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官面前聒噪!” “大胆!” “好胆!” 六子和宇文耀下意识地冲过去,一人给了谢明远一个大嘴巴子,将谢明远扇得眼冒金星。 谢明远踉跄着差点摔倒,眼神中满是怨恨,指着钟烁怒吼:“你,你……咳咳咳……好大的胆子!敢纵容手下殴打朝廷命官!本官绝不会放过你!”然后又指着贾浩仁:“还有你,包庇亲友,任其行凶,本官定会具文扬州,参你个渎职之罪!” 贾浩仁实在是憋不住了,大笑道:“随便!你想怎么参就怎么参!” 咳咳咳…… 谢明远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被憋得通红,不停地咳嗽。 瞥了一眼六子和宇文耀,曹化新嘴角抽了抽,那份从容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怎么遇上这一对天不怕地不怕憨货!真是晦气! 钟烁满不在乎地说道:“六子,宇文兄,不过是死前的哀嚎,不用挂在心上。” 六子和宇文耀这才压下怒火,重新站在钟烁身旁。 盛怒之后,谢明远感到一阵后怕,怕被人再给两个大嘴巴子,也不敢再嚣张放狠话。 清咳一声,曹化新笑道:“贾大人命人围着本府意欲何为?” 贾浩仁冷笑:“曹化新,你哄骗良家,强买强卖,将其囚禁在山洞之中,你可知罪?” 脸上的笑容消失,曹化新板着脸说道:“贾大人,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要乱说。” 贾浩仁道:“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呢,将郑云亮带进来!” 听到郑云亮被抓,谢明远心中一慌,手心不断地冒汗。 但曹化新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波澜不惊,这让一直在观察二人的钟烁很是疑惑。 郑云亮走进来跪下:“草民郑云亮拜见县令大人!” 贾浩仁点点头:“郑云亮,本官问你,山洞中的良家妇女是怎么回事?” 郑云亮道:“那些良家全都是曹化新从乡下强买强卖,以供他和县丞大人享乐。” 双眼瞪得溜圆,贾浩仁怒道:“曹化新、谢明远,你们还有何话说?” 谢明远双眼通红,厉声大吼:“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是诬陷!” 曹化新死鸭子嘴硬:“县令大人,那些女人可是我用钱买的。再者,就算有强买强卖,可那也不是我,而是府中的仆役。我只告诉他们用钱赎买,可没让他们用强!要怪也怪他们为了赏钱擅自做主,关我什么事?” 郑云亮急得大吼:“大人,这都是曹化新的主意,若不是他的指使,小的也不敢做下这坐牢的勾当。” 贾浩仁黑着脸:“现在你们可以嘴硬,等本官将囚禁在山洞中的女子一一造册,挨个询问,再派人到乡下调查,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谢明远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满是慌乱。 曹化新眼睛微眯,也不再从容。 见两人蔫了,贾浩仁嘴角微微勾起:“本官近日收到消息,前任县令杨弘方逼死侍女春草一案乃是诬陷。” 谢明远再次激动起来:“不可能,杨弘方乃是被当场抓获,怎会是诬陷?” 贾浩仁看向郑云亮:“你来说。” 郑云亮道:“当时小人受曹化新的指令,在杨弘方的酒壶中下药。之后,杨弘方陷入昏睡,意识全无。然后曹化新指使郑黑子和李二牛架着春草撞柱,做成受辱自尽的假象,再嫁祸给杨弘方。” 李二牛大吼:“你胡说,我可没有杀害春草!” 曹化新非常得意:“贾大人,您有何话说?” 贾浩仁冷笑:“曹化新,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来人,将郑黑子带上来!” 曹化新、谢明远和李二牛全都傻了眼,不明白郑黑子怎么会突然间从昏迷中醒来。 很快,郑黑子被衙役刘叶搀扶着走进正堂。 直到亲眼见到郑黑子,曹化新三人还觉得是在做梦,眼睛瞪得溜圆,实在是难以相信。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一十九章:弥勒六经的秘密 在众人的注视中,郑黑子就要跪下。 贾浩仁突然摆手:“看在你伤病缠身的份上,就免了吧。” 郑黑子拱手俯身:“多谢大人。” 贾浩仁道:“本官问你,侍女春草是怎么死的?” 李二牛抿了抿嘴唇,口干舌燥,心脏剧烈地跳动,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谢明远则是闭上眼睛,侧耳仔细听着。 郑黑子道:“回禀大人,受了曹化新的指使,小人和李二牛架着春草使其撞柱而亡,并做成她受辱自尽的假象。” 钟烁一直在观察曹化新,他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风轻云淡,但整个人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钟烁从怀中拿出春草留下的信件和地图,走向曹化新:“这两件东西是在杨弘方之前住的房间中发现的,经过山洞中春草的妹妹春芳辨别,证实这就是侍女春草的亲笔书。这上面详细说明了春草和妹妹春芳被水匪劫掠后,卖到你的手中,并受尽了折磨。结合郑云亮的口供,证明这封信所言不虚。” “不仅如此,远在京畿的永宁县中也有一名苦主邹氏,她也是被你们买到府中,供你享乐。你厌烦之后,邹氏又被卖到醉春园。邹氏和春草两人相隔千里,却有着相似的遭遇,足可见此事为真。” 贾浩仁指着曹化新大喊:“曹化新,你还有何话说?” 曹化新冷哼一声,满脸的无所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见自家老爷不再辩驳,李二牛感到体内的力量被抽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贾浩仁轻声说道:“钟老弟,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曹化新下意识地看向钟烁,不知道他会怎样惩治自己。 钟烁也抬头看向曹化新,但他却没有在曹化新的脸上看到一丝丝的慌乱,这很不正常,曹化新为何如此淡定,难道他不怕么? 最终,钟烁斩钉截铁地说道:“将曹化新,谢明远,李二牛三人暂时关押在曹家,城防营撤回,县衙衙役在院内看守,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贾浩仁催促道:“还愣住干什么?就按钟先生的意思办!” 可就在这时,谢明远大喊:“本官乃是朝廷七品命官,安宜县的县丞,要审要判也该将本官移交扬州府衙,你们有什么资格扣押本官?” 钟烁冷哼一声:“也好,那就让你死个明白!宇文耀。” “卑职在。” “宣旨!” 话音一落,贾浩仁急忙起身跪下。 宣旨? 谢明远愣住,双眼瞪得溜圆,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曹化新则是皱起眉头快速思考,虽然之前便猜测钟烁可能有官身,但他也没想到钟烁竟然带着圣旨! 宇文耀虎目圆睁,厉声呵斥:“圣旨在此,你们竟敢不跪?难不成是要谋反?” 堂上众人全都慌慌张张地跪下,就连钟烁也不例外。 将明黄圣旨展开,宇文耀朗声念道:“敕令,……故任大理寺司直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提调江淮盐务,整顿吏治,翦除匪盗,保证江淮盐务畅通,若遇阻碍,五品以下者皆可先斩后奏,……钦此!” 宣读完毕,钟烁、贾浩仁等人站起身,唯有谢明远颤颤巍巍,身体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不停地冒着冷汗。 见此,贾浩仁满脸的厌恶:“还不赶快将三人押下去!” “是。” 等周泉将三人带走后,钟烁道:“你们叔侄两个都坐吧。” “是。” 郑云亮和郑黑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钟烁板着脸问道:“郑云亮,你和曹化新是怎么认识的?” 郑云亮想了想回答:“那是二十多年前,小的还在码头上搬搬扛扛讨生活。突然有一天,曹化新独自一人背着包裹,带着几个箱子来到码头。见来了客人,小的急忙上前接活。” “事后,见小的办事麻利,曹化新便问小的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并给了小的三两银子。见到银子,小的自然是点头答应。后来小的便一直跟着他,做了曹家的管家。” 钟烁点了点头:“平日里,曹化新可曾和什么人联系密切?” 郑云亮摇头:“这么多年,曹化新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没有娶妻纳妾,除了和女人厮混,也不见他和什么人频繁接触。” 贾浩仁皱起眉头:“这倒是奇怪!不娶妻,不生子,无亲无故,独居二十多年,这可不像是回归祖地,倒像是躲着什么人。” 钟烁点点头,表示同意:“郑云亮,你之前说曹化新从醉春园赎买女子?” “是的。” “可有账册在?” “有,被曹化新放在书房。” “带我们去看看。” 钟烁又看向郑黑子:“你身体不便,就不用跟着了。” “是。” 郑黑子拱手行礼,心中十分感激。 一行人来到书房。 在柜子旁翻找,可找来找去,愣是没有找到,这可急坏了郑云亮:“怎么找不到了呢?” 贾浩仁道:“有没有可能账本已经被曹化新烧掉,或者被他藏起来了?” 郑云亮停下,转身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 钟烁皱起眉头走到柜子旁翻看,郑云亮连忙让开位置。 贾浩仁轻声说道:“上使,既然暂时没有发现,卑职先领着书吏去审问山洞中那些女子。” “也好。” 钟烁看向郑云亮:“宇文兄将他带下去。” “是。” 房中仅剩下钟烁和六子,金光斜射在房间,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 钟烁站在柜子旁,皱眉沉思,总觉得曹化新身上应该还藏着秘密。 命令衙役将曹化新三人关押时,就连作为县丞的谢明远都脸色大变,但曹化新竟然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实在是不合理。 他怎么就不知道怕呢?他究竟有什么依仗? 他的身上一定藏着猫腻! 想了许久,钟烁实在是想不通,连连摇头。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刚刚翻过的书籍后面,柜子的木板顶角那里,有个微微凸起的方形木块。 之前被厚厚的书本挡着,若不是刚才将书本挪开,还真不容易发现。 钟烁伸手按了一下木块。 突然,木块左边的整块木板突然移动,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 钟烁将木盒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六子连忙将房门关闭,快步来到钟烁身旁。 木盒子没有上锁,钟烁轻轻翻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本书,上面写着‘弥勒六经’四个大字。 钟烁将经书拿出来翻看,没有任何发现。 六子皱起眉头:“曹化新难不成还喜欢经文?” 钟烁摇了摇头:“就算是喜欢,他也不用将经书藏得如此严密吧?况且曹化新是个痴迷女色的人,怎么会藏着一本经文呢?真是奇怪!” 六子道:“要不问一下曹化新?” “正有此意。” 说罢,钟烁将弥勒六经放在怀中,把空木盒重新放进暗格,将木板和书籍全都恢复原状。 穿庭过院,钟烁走进关押曹化新的房间坐下。 六子将院内的衙役撤走后静静地站在门外。 看到钟烁,曹化新感到疑惑:“督察使大人不去调查盐务,怎么有空来到我这里来?” 钟烁没有废话,从怀中取出弥勒六经问道:“这是什么?” 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经书,曹化新瞬间愣住,但紧接着又笑呵呵地说道:“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经书。” 冷哼一声,钟烁却是不信曹化新的鬼话:“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普通,又怎会被你藏在暗格之中?” 曹化新敛起笑容,表情严肃:“督察使大人还是专心查你的盐务,不要管这些,否则怕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烁眉头深皱:“难道你不怕死?” 曹化新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哈哈大笑:“不是不怕死,而是玩几个女人,诬陷一个区区六品县令,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钟烁猛拍桌子,怒道:“狗屁!诬陷朝廷命官,戕害温和良家,律法饶不了你!本官也不会放过你!” 曹化新眼睛微眯,满脸的不屑:“钟烁,你不懂,你什么都不了解,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司直,今日就是大理寺卿亲来,他也判不了我。” 听了这话,钟烁脑海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曹化新那有些熟悉的背影、走姿和他多年没有娶妻,没有子嗣的事实,钟烁下意识地说道:“你是宫中的内侍?” 曹化新愣住,沉默不语。 看到曹化新的反应,钟烁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会说出如此大话,只有牵涉到皇族,大理寺才不会轻易管辖。” 曹化新依旧沉默。 许久,钟烁冷哼一声:“无凭无据,竟敢冒充皇家内侍,你是死路一条!” “钟烁,你什么意思?” 曹化新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波澜。 钟烁冷笑:“当然是字面意思,你以为胡编一个内侍的身份,就能将诬陷朝廷命官,戕害良家的罪名抵掉?你以为编撰一个无法证实的理由,就能横行街市,欺压百姓而不受刑罚?” 曹化新脸色大变,眼神中透着惊恐:“钟烁,你敢!” 钟烁咬着牙低吼:“我有何不敢?本官有陛下的圣旨,上面有中书省的印章,左右宰辅的签押,你有什么?仅凭空口白牙,胡编乱造就想诓骗本官,简直是痴心妄想!” 曹化新气得站起身,指着钟烁:“你,你……” “你什么你?难道本官说的不对?” 曹化新身体不停地颤抖,心脏剧烈跳动:“你若是不信尽可向陛下查验!” “本官手握圣旨,斩你绰绰有余,不需要向陛下请示!” 咳咳咳…… 曹化新被钟烁气得咳嗽不止,脸色通红,口水都流出来。 许久,曹化新缓和许多,逐渐反应过来,冷笑道:“既然督察使大人主意已定,那便随你,想杀便杀,要剐便剐,至于事后如何向陛下禀报,希望督察使大人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针芒相对,毫不退让。 许久,见无隙可乘,钟烁站起身离开。 激将法失败了,但是钟烁也掌握了一些线索:曹化新极有可能是皇宫内侍,他来到安宜县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且曹化新藏匿的这本弥勒六经肯定和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曹化新赌对了,钟烁不会傻乎乎地去询问皇帝,更不会去询问郑云亮,因为若真的和皇室有关系,曹化新绝对不会对郑云亮讲,若是假的,自然也不会问出什么。 但是曹化新诬陷命官,欺辱良家,钟烁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钟烁准备将曹化新软禁,若曹化新真的在执行皇帝的旨意,若是他长时间不回信,皇帝肯定要派人询问,到了那时,自然会明白曹化新说的是真是假。 其实钟烁想到一种办法可以查验曹化新的身份,但是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是不会做的! 因为那样做便会将窗户纸捅破,钟烁再无转圜的余地。 回到县衙,吃过晚饭,钟烁推开窗户,望向圆月,陷入沉思。 弥勒六经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它和皇室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章:曹化新的认罪血书 明月当空,繁星隐匿,缥缈的云气汇聚在一起,然后又随风飘散,如薄纱一般游荡在天幕中,没着没落。 夜幕之下,曹家院内仅有几个房间透出光亮,曹化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摇晃的烛火,皱眉沉思,不觉间出了神。 就在这时,两名面罩黑巾的黑衣人翻身落在曹家院内,然后纵身一跃,落在屋顶。 他们抬头观望,找准方向后,迅速移动。 很快,两人来到关押曹化新的房间附近,向下看去,只见房门前有两名衙役值守,时不时地聊两句。 两名黑衣人左右分开悄悄摸过去。 到达近处后,两人握手成拳缓缓抬起右臂,瞄准正在说笑的衙役。 其中一人抬起左臂,然后快速下摆。 嗖! 两枚涂了药的飞针从袖口窜出,扑向衙役。 两名衙役只觉得脖子上猛地刺痛,还没等到查看便两眼一翻倒地昏迷。 黑衣人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然后冲向房门。 房间外传来闷响,曹化新突然回神,疑惑地站起来准备查看。 可曹化新还没走两步,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名黑衣人。 曹化新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嗓音低沉,好似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把东西交出来!” 曹化新像是被电了一下,头皮发麻:“什么东西?” 黑衣人低吼:“别在这装糊涂,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曹化新明白过来,脑海里闪过弥勒六经的模样:“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黑衣人冷哼:“那就去死吧!” 不等曹化新喊出声,黑衣人快速上前抬手就是一击,曹化新昏迷倒地。 黑衣人蹲下将曹化新的手指咬破,并用带血的手指摸了一下曹化新的嘴角,然后从曹化新的衣服上撕下一块,用带血的手指在残破的布块上写下血书。 剩下的那名黑衣人则来到床边,将被褥撕破,做成上吊的布条。 很快,血书书写完毕。 黑衣人将曹化新扶起来,另一名黑衣人将布条套在曹化新的脖子上,然后将布条的另一端穿过房梁。 黑衣人拽着布条将曹化新吊到一定的高度,然后再将布条死死地系在柱子上。 出于生命的本能,曹化新被憋醒,他剧烈地挣扎,甚至想要高声呼喊,可是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量,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吼。 曹化新想要伸手抓住布条,但两只手都被黑衣人紧紧拽着,动弹不得。 许久,曹化新没了呼吸,不再挣扎,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连带着把弥勒六经的秘密带到坟墓中。 一名黑衣人将桌子搬到曹化新身体下面,使得桌面刚好能够碰到曹化新的脚尖,接着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桌子旁。 另一名黑衣人将曹化新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自己穿上,在椅子和桌子上踩了几脚,顺手将血书放进曹化新的怀中,然后又将鞋子脱下,重新给曹化新穿上。 做好一切后,黑衣人走出房间把门关上,又把两名衙役脖子上的飞针拔掉,将衙役做成倚着墙睡着的假象后,两人朝着书房奔去。 躲过夜巡的衙役,两人摸进曹化新的书房。 “之前不是已经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找到,怎么还来?” “这是宫大人的意思,别废话了,随便找一下就行。” 说罢,两人开始翻找。 可走到书柜旁,借着月光一看,书柜上竟然乱糟糟的,黑衣人的双眼陡然睁大,压低了声音道:“书柜为什么会被人翻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急,书柜被翻成这个样子,还不恢复原位,不像是偷偷摸摸干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贾浩仁查案弄的?” “有这个可能。” 接着,两人又将书房翻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夜晚不比白天,书柜木板上那块突出的木块被黑影掩盖,且位于顶角,不点蜡烛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再加上暗格的空间不大,刚好放下一个木盒子,即使有人拍打木板,也不会发现异常。 于是,查找无果的两名黑衣人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黑衣人离开曹家,在房顶跳跃腾挪,躲开夜巡的衙役和巡逻营,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 两人刚一落地,便被六名持刀护卫围住。 黑衣人急忙拉下面罩:“我,徐迎。我,李东。” 护卫这才收刀:“堂主正在等你们,快进去吧。” 徐迎和李东穿过庭院来到书房前,轻轻敲门。 “进来。” 一道雄浑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徐迎和李东推门而入,然后又将房门关上。 只见,书桌后面坐着一位肩宽脸圆的大汉,脸上是凶气腾腾,此人便是行人司,东南道堂主,宫卫。 徐迎和李东拱手俯身:“大人。” 宫卫摆了摆手:“嗯,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两人起身。 徐迎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回禀大人,曹化新已被卑职二人做成认罪自尽的假象,但是并未找到弥勒六经。” 宫卫皱起眉头,黑着脸想了想:“没找到就算了,反正找了那么多次也没找到,只要在外人看来,曹化新是认罪自裁就行。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 “是!” 徐迎和李东心头一喜,整个人也不再紧张。 另一边,徐迎和李东离开没多久,夜巡的周泉发现在曹化新房门前值守的二人竟然倚着墙睡着了,快步上前将二人叫醒。 周泉急忙问道:“你们两人怎么睡着了?” “可能是太困了吧。” 见房中一片黑暗,周泉发觉不对劲,上前敲门,却没想到吱呀一声,一把将门推开。 周泉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拔出佩刀,如打猎的猎人那样高度警惕。 身后的衙役也慌慌张张地把刀抽出,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黑乎乎的房间。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一道黑影悬于房梁之上。 周泉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冰凉,但他还是咬着牙走进去将蜡烛点燃,其他人也壮着胆子跟着。 蜡烛静静地燃烧,将众人的身影映在墙上。 众人也终于认出悬梁自尽的人是曹化新。 周泉爬上桌子,确认曹化新已死后大喊:“房中的所有东西都不要动,你们都退出去,任何人不得进出,等钟大人和县令大人来了再说。” 如蒙大赦,衙役们赶紧离开这个晦气的房间,周泉带着两个人离开曹家。 砰砰砰…… 周泉命人敲打贾浩仁家的大门。 没一会儿,门房没好气地打开大门,还没发牢骚,便被周泉厉声打断:“出大事了,快带我去见县令大人!” 门房不敢迟疑,领着周泉进了正堂。 没多久,贾浩仁打着哈欠走过来:“周泉,大半夜的找来,出什么事了?” 周泉急忙起身:“大人,曹化新死了!” “什么!” 贾浩仁瞬间清醒:“钟大人现在知道此事么?” 周泉摇了摇头:“属下第一个通知大人。” 贾浩仁满意地点头:“这件事你办的不错,现在随本官去见钟大人。” “是。” 贾浩仁和周泉同坐一辆马车来到县衙后院,和六子说明情况后,六子走进钟烁的房间,其他人在房间外焦急地等待。 很快,钟烁一脸严肃地走出房间:“叫上仵作,去曹家。” “是。” 曹家 独自一人走进房间,看着曹化新静静地悬挂在房梁上,钟烁眉头深锁。 虽然从表面看来,曹化新是自尽,但是白天刚发现曹化新可能和皇室有关系,晚上便被杀,这不得不让钟烁产生怀疑。 就在这时,钟烁发现曹化新的右手沾满血污,检查后发现食指肚已经缺失一部分,钟烁下意识地看向曹化新的嘴角,见嘴角也有污血,并且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 钟烁下意识地呢喃:“曹化新咬破手指做什么?难道是要写什么?” 将房中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残破的布料,钟烁朝房门外喊道:“周泉。” 周泉快步来到钟烁身边:“大人,您有何吩咐?” “在本官来之前,可有人动过房中的东西?” 周泉摇头:“自从发现曹化新自尽后,小的便命人不得乱动房中的东西,并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钟烁继续问:“那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泉眼睛一亮:“走进房间前,看守曹化新的两名衙役全都昏睡过去。” 钟烁皱起眉头:“你们平常看守也是这样么?” 周泉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平日里虽然也偷懒,但是肯定会留下一人值守。” 钟烁点点头:“让仵作过来验尸吧。” “是。” 没一会儿,周泉领着仵作和衙役走进房间。 众人合力将曹化新放下来,平放在地面。之后,周泉领着衙役离开,仅留下仵作一人开始验尸。 钟烁走出房间,皱眉沉思。 贾浩仁见状,也不敢去打扰钟烁。 突然,仵作走出房间说道:“大人,这是从死者怀中发现的。” 六子接过仵作手中的碎布块,递给钟烁。 周泉及时拿着火把靠近。 借着火光,钟烁将血书看了一遍后说道:“这是曹化新的认罪血书,你看看。” 贾浩仁连忙接过。 钟烁道:“六子,去将郑云亮带过来。” “是。” 虽然曹化新的死从表面上看来是无懈可击,没有一丁点破绽,可钟烁还是感觉曹化新的死不简单,隐隐觉得和那本神秘的弥勒六经有关,甚至和皇室也有一定的关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一章:魔窟 六子领着睡眼朦胧的郑云亮来到钟烁面前。 钟烁将血书递给郑云亮:“郑云亮,这血书上面的字迹你是否认识?” 听到血书一词,郑云亮先是一惊,然后双手恭敬地接过,仔细查看。 “大人,这上面的所写的确是曹化新的字迹。” 钟烁板着脸:“你确定?” 郑云亮摆着胸脯保证:“大人,小的跟着曹化新二十多年,他的字迹小的绝不会认错!” 钟烁伸手,郑云亮连忙将血书送过去。 贾浩仁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曹化新之前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难道他早就想着要自尽?” 钟烁面色平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或许吧。” 见钟烁满不在乎的样子,贾浩仁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东方已经发亮,钟烁也没了睡觉的打算,扫了一圈众人:“对了,曹化新已死一事要坚决保密,不得对外透露半个字,违者,严惩不贷!” “是。” 想起曹化新可能是宫中内侍,钟烁继续说道:“仵作,你接着查验,但曹化新的尸检结果只能告诉本官一人。” “是。” 仵作转身走进房间。 听到这里,众人虽然不解,但既然督察使大人已经发话,谁又敢多嘴? 贾浩仁皱眉说道:“上使,曹化新一死,邹氏父母被杀一案岂不是断了线索?再难追查那些歹人背后的私盐主使?” 钟烁没有回答贾浩仁的问题,而是看向一旁的郑云亮:“郑云亮,去醉春园赎买女子一事由谁负责?” “正是小的,因为小的跟随曹化新的时间最长,事情交给小的,曹化新也放心。” 见有转机,钟烁笑着点点头,贾浩仁也松了一口气。 钟烁继续问道:“醉春园也有专人负责此事吧?” “是的,那人名叫张麻子,醉春园来路不明的女子都由他贩卖。” “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首先小的带着银票去醉春园挑选,若是要的人不多,可直接从醉春园赎买,若是要的多了,就要去县城外的田庄中挑选。” 钟烁急忙问道:“去城外哪里?” “每次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到时候张麻子会带路。到了地方,人员挑选结束后,一手交钱,一手领人,两不相欠。” 点点头,钟烁踱着步子,皱眉思索。 郑云亮看向六子,六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许久,钟烁停下来朝郑云亮说道:“你上午做些准备,下午随我去醉春园一趟。” “是。” 宇文耀带着郑云亮离开。 钟烁朝贾浩仁招手,贾浩仁侧耳靠过来,钟烁压低了声音:“贾兄,等我们从醉春园离开后,你就……” 钟烁一边说,贾浩仁一边点头。 最后,贾浩仁说道:“上使放心,卑职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下午 钟烁、六子、宇文耀和郑云亮来到醉春园外,钟烁道:“郑云亮,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么?” “大人……不,钟乐兄弟放心,我都记住了。你、六子还有宇文耀都是曹家的仆人,随我来醉春园赎买女子。” 钟烁满意地点头:“很好,走吧。” 四人穿过街道,来到醉春园大门前,醉春园内有个三层小楼,名曰醉春楼,二楼外面牌匾上的醉春楼三个大字一眼便能让人看到,楼前还有个小院,名曰醉春院。 现在还不到热闹的时候,醉春园内静悄悄的。 几人走到醉春楼前,楼门虚掩着,郑云亮推门而入,只见醉春楼内飘红挂绿,一股香风袭来,让人不觉心神激荡。 没有停留,郑云亮带着三人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突然出现,将三人拦下:“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郑云亮连忙拱手笑道:“在下曹府的管家郑云亮,今日前来找张管事谈些买卖。” “张管事正在后院,你们随我来吧。” “多谢。” 几人被小厮领着,七拐八拐地来到醉春园后院的一处小院,小厮则走进房间禀报。 没一会儿,房中走出一人,个头不高,身形偏瘦,但脸上全都是麻子,此人便是醉春园的管事,张麻子! 走下台阶,张麻子笑道:“呦,这不是郑大管家,可是有日子没来我这了。” 郑云亮拱手道:“上一次选的几个姑娘,我家老爷很是喜欢,因此便迟了些日子。” 张麻子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这次怎么一个人也没带回来?” 郑云亮连忙解释:“我家老爷不是喜欢那几个嘛!怕你这里这一次没有品相好的,就暂时先留着。” 张麻子拍着胸脯说道:“曹大老爷多虑了,回去告诉他老人家,来我这里一定能找到满意的。他老人家都是老主顾了,我自然会给他留下一两个品相好的,包他老人家满意。” 郑云亮连忙拱手笑道:“诶呦,那我可替老爷谢谢您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钟烁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张麻子,可为了那些还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子,钟烁也不得不暂时隐忍。 张麻子走在前面带路:“这一次,曹大老爷要几个?” “若是遇上品相好的,全都要了也不是问题,可若是带我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那我可一个都不要!” “要不说郑老弟你运气好,城外的庄子里面刚来了一批,有几个品相极好,简直是皇帝身边的娘娘,该翘的翘,该大的大,捏起来要多软有多软。即使这边的你看不上眼,咱们也可以去城外瞧瞧。” 来之前钟烁便叮嘱过郑云亮,若是可以去城外,一定要答应。 郑云亮大笑:“好,正好这几日有些憋得慌,也给我自己挑一个。” 张麻子跟着大笑:“放心,包你满意!” 穿庭过院,几人来到一处小院门前,门口有两名持刀护卫值守。 张麻子笑道:“这几位是曹家的人,进去挑几个姑娘。” 护卫上下打量着钟烁四人,扫到宇文耀时,一名护卫突然拔刀砍向宇文耀。 众人脸色大变,郑云亮吓得急忙躲到一边,张麻子也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看向钟烁等人。 宇文耀自知追查杀害邹氏一家歹人的重要性,面对闪闪刀光,宇文耀立刻做出决定,连连躲避,绝对不能反击。 可那护卫却是不依不饶,追着宇文耀砍。 郑云亮回过神,勃然大怒,指着张麻子大吼:“张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麻子摊了摊手,表示无奈:“这些护卫又不归我管,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七八招,那名护卫停下质问宇文耀:“你是什么人?” 宇文耀一脸不悦:“可真有意思,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动手,你倒是先问起我了?” 护卫道:“你身上有杀气,你不是普通人!” 宇文耀大怒:“草,我看你身上也有杀气,要不要让我也砍你一刀?” 那护卫握紧长刀,又要上前。 “慢着!” 张麻子连忙来到护卫面前,朝着宇文耀拱手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小兄弟别生气。”转头又看向郑云亮:“郑管家,要不您解释解释?” 郑云亮冷哼一声:“他是府上新招的护卫,之前在军中混过,失手打伤人后,被迫离开。” 张麻子朝宇文耀拱手笑道:“抱歉,护卫职责所在,冒犯兄弟,实在是抱歉。” 宇文耀冷着脸拱了拱手,没再多说些什么。 一场风波被平息。 张麻子领着郑云亮等人走进小院,只见院中房间的窗户都被纸浆涂得严严实实,还用长条木棍死死封住,房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每个房门前还有一名护卫看守。 张麻子将腰间的钥匙递给小厮:“去,将房门打开,让房中的姑娘都出来,让郑管家掌掌眼。” 随着铁锁打开,一个个衣衫各异、身上带伤的女子走出房门,从黑暗走到光明,刺眼的阳光让这些女子下意识地低下头,闭上双眼。 张麻子大喊:“都把头给老子抬起来!” 那些女子吓得浑身一颤,她们战胜了本能,连忙把头抬起来,如商品一般在院中站成一排供人品鉴。 看着这些凄惨的女子,钟烁是怒火滔天,拳头握地梆硬,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张麻子揍一顿,然后带着这些女子离开。 张麻子得意地看向郑云亮:“郑管家,这些怎么样?” 郑云亮笑道:“着什么急啊!让我走到跟前看一看再说!” 张麻子一脸色相地笑着:“我懂!你慢慢看。” 郑云亮上前观察,那些女子逼着自己露出微笑,拼命地卖弄姿色,渴望让郑云亮带自己离开,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哪怕是因此献出自己的身子! 因为留在醉春园,早晚也要被万人看,千人尝,躺在床上不停地赚钱! 一旦落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躲是躲不掉的! 走到头,看了一遍,郑云亮指着一名容貌姣好,身材有料的女子道:“就要她了!” 那女子激动地浑身颤抖,眼泪都留下来。 没被选中的女子则是一脸落寞,垂头丧气,甚至有一名女子大喊大叫扑向郑云亮,乞求将她带走。 郑云亮当然想将她带走,好戴罪立功,可是她那容貌,若是选了她,定然会被张麻子怀疑,进而影响整个计划。 张麻子大怒:“他奶奶的,找死!” 一旁的小厮快步上前,一脚跺在那女子肩头。 那女子倒地不起,吃痛哀嚎。 张麻子气急,厉声咆哮:“敢冒犯客人,给老子吊起来打,打到昏迷为止!” 走出两名护卫将那女子拖下去,没一会儿便传来凄惨的叫声! 听着不断传来的惨叫声,钟烁三人怒极,可为了解救更多的女子,他们只能忍住,死死地忍住。 张麻子来到郑云亮身边赔笑:“管教不严,让郑管家看笑话了!” 郑云亮沉默不语,笑着摆了摆手。 张麻子道:“咱们继续?” “继续!” 郑云亮毫不犹豫地点头。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二章:出事了! 那女子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小院中其他女子吓得脸色苍白,低着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张麻子挥手喊道:“再换一批给郑管家瞧瞧!” “是。” 这些没被选中的女子排着队走进房间,再次回到那个没有一点光亮,像地狱一般的屋子,活活等死。 将房门锁上后,护卫打开另一个房间,朝里面大喊:“所有人出来,排成一排站好!” 因为之前听到那女子的惨叫声,因此这些女子满脸惊恐,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生怕下一个挨打的是自己。 就这样,郑云亮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挑选,最后挑了四名样貌出众,身材火辣的女子。 张麻子堆着笑走到郑云亮身边:“郑管家,都挑好了,咱们去算账吧?” 郑云亮却是摇了摇头:“张管事,这个先不急。” 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淡,张麻子阴着脸说道:“郑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云亮笑道:“张管事别着急,今日我家老爷兴致很高,若是这次只领四个姑娘回去,怕是他老人家不太满意。” 张麻子尴尬地讪笑着:“原来是这样,您倒是一口气把话都说出来啊,想多要几个姑娘还不简单?您稍等。” 张麻子转过身对一旁的小厮说道:“我和郑管家到城外的田庄一趟,若是有人找我,你就和他说清楚。” “是。” 交待之后,张麻子笑道:“郑管家是坐我的马车,还是……” “园子外面停着一辆,到时候,你绕到园子大门前面叫我就行。” “好,那咱们园外见!” 郑云亮点了点头,随后那小厮领着钟烁几人出去。 出了门没多久,张麻子的马车便驶过来。 张麻子掀起车帘,露出一张麻子脸:“郑管家,你们可要跟紧了!” “没问题。”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朝着城门方向的驶去。 贾浩仁在各个城门都安排了两个人,等钟烁他们经过城门检查时,其中一名衙役连忙去城外的巡逻营营地通知贾浩仁,而另一名衙役则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每经过一个岔路口,衙役便停下来留下标记。 就这样走了一路,张麻子等人来到刘湾村的岔路口时突然停下。 张麻子从马车下来向后看。 看到张麻子站在路旁,跟踪的那名衙役吓得心脏都好像漏跳一下,身体紧绷,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马儿不停地向前跑,近了,很近了,马车就快要经过张麻子。 郑云亮紧张得双腿直抖,钟烁、宇文耀已经做好准备,若事情有变,便将张麻子擒住,逼他去关押女子的田庄。 那衙役抿了抿嘴唇,额头冒出细汗,他从来没有觉得马车像今天这样震动得如此剧烈,甚至手中的马鞭绳都快握不住了。 在张麻子冰冷的注视下,衙役驾着马车稳稳驶过,沿着土路一直向前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见马车走远,张麻子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朝着刘湾村驶去。 六子赶忙挥动马鞭跟上,车厢内钟烁三人也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那衙役跑出去许久才停下马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倚着车厢门框休息时才发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衙役假装要小便的模样下了马车,扭头朝后面看。 后面竟然空空如也,他没有看到一辆马车。 衙役顿时慌了神,连忙调转马头,慌慌张张地往回赶。 重新回到岔路口,衙役跳下马车仔细查看地上的车辙。 确定了张麻子他们离开的方向后,衙役做好标记,急忙跟上去。 钟烁他们跟着张麻子来到一处田庄大门前。 张麻子上前叫门,没一会儿,大门被拉开一条缝。张麻子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田庄的大门才被完全拉开。 张麻子扭头朝郑云亮挥手,郑云亮等人快步走过去。 走进田庄,只见房顶和大门旁都有人看守,他们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钟烁四人。 两辆马车被人拉进庄内后,田庄大门再次关闭,看守大门的那人还在里面上了一把大锁。 张麻子回头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抓紧时间挑,完事之后,说不定还能赶上家里的晚饭。” 郑云亮笑道:“正合我意。” 在郑云亮挑人的同时,那一路追来的衙役却跟丢了,又怕走错路被人发现,他只好掉头回去,禀告贾浩仁。 而贾浩仁在接到城门的消息后,带着衙役和巡逻营火急火燎地沿着标记追赶,在半道上遇见了跟丢张麻子的衙役。 那衙役被领到贾浩仁面前。 贾浩仁皱起眉头:“你怎么跑回来了?钟大人呢?” 那衙役眼神躲闪,说话吞吞吐吐:“张麻子极为警惕,走到岔路口时,他停下马车检查后面有没有尾巴。为了不使钟大人他们暴露,小的不敢停留,只能驾着马车一直向前走。可谁想到张麻子这狗日的竟然选择另一条路。因此,小的便跟丢了,钟大人也不知所踪。” 听完,贾浩仁急得火要上房,原地跳脚,觉得脑门都快要炸开,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就要摔倒。 这时,周泉连忙上前扶着贾浩仁,劝道:“大人莫急,上一次钟大人追查关押女子的山洞时,遇上郑云亮的埋伏,钟大人和六子两人便将那几十个贼人杀得片甲不留,甚至还将郑云亮活捉,可见钟大人身上是有武艺的。相信钟大人这次也不会出事。” 贾浩仁渐渐缓过来,指着那衙役道:“快快快,赶紧起来头前带路,若是钟大人出事,本官绝对饶不了你!” 那衙役火急火燎地跑到队伍前面领路。 另一边,醉春园 醉春园管事的掌柜,姓罗,人称罗掌柜,他长得膀大腰圆,大腹便便,随便掐一下仿佛能把体内的油都给掐出来。 近日,从外地来了一批女子,里面有几个身材样貌顶好的,皮肤白皙,嫩得能掐出水来。 罗掌柜心里和那猫爪子挠似的,做梦都在想着那绝妙的身段,于是今天中午,罗掌柜便挑了两个带到自己房间。 被卖到这魔窟里面,那两名女子早就吓破了胆子,根本就不敢反抗,亲眼看着罗掌柜那肥胖的手掌解开自己衣衫,触碰到自己最隐秘的地方。 她们两个身体颤抖着,任由罗掌柜摆弄、采撷。 没过多久,木床那吱吱作响的噪音盖住了罗掌柜粗重的呼吸声,也盖住了两名女子娇羞的抽泣。 一番云雨之后,罗掌柜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呼吸声也变得均匀,而初经人事的两名柔弱女子,经过深深恐惧和迷幻的快感之后,蜷缩着身子手拉着手躲在被子下面,无声地哭泣。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两个还活着,没有死在那被血污覆盖的船上,这恐怕是两人此刻最高兴的事情,也是唯一一件高兴的事情了,至于贞洁、尊严什么的现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日近西山,夕阳将房间渲染得一片金黄。 罗掌柜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宝贝又站起来,贴着女子软嫩、白皙的皮肤。 那女子也不敢动弹,生怕将罗掌柜吵醒,重新将自己扔回那不见一丝光亮的地狱。 罗掌柜满意地笑道:“你们两个不要怕,好好在这待着。我是这里管事的,若你们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就不用出去接客。” 两女子紧张得点点头,心里面却安定了许多。 罗掌柜起身穿好衣服后离开房间,没一会儿,一名婢女提着食盒走进来,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后离开。 两女子早已是饥肠辘辘,顾不得穿衣服便跑过去。 罗掌柜来到书房,命人将张麻子找来。 没多久,一名小厮走进来俯身行礼。 罗掌柜一脸诧异:“张麻子呢?怎么让你过来了?” “回掌柜的,张管事陪着曹府的郑管家去城外的田庄挑姑娘了。” 罗掌柜一脸疑惑:“哪个曹府?” “就是那个没有儿女的曹员外府上。” 罗掌柜点了点头,可忽然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曹家昨天被巡逻营和县衙的衙役围得水泄不通,晚上那些衙役的嘴就像被针线封上一般,什么都不肯说,今天曹家就来挑人,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带着几个人去县衙打听打听,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来告诉我。” “是。” 说罢,小厮转身离开。 小厮带着人来到县衙门前,原本两名衙役值守的大门,今天却只有一个人。 小厮上前一把抓住衙役的胳膊,满脸着急地说道:“公差大哥,小的钱袋子被偷了,小的要找大人报官!” 衙役不耐烦地推开小厮:“大人不在,你明天再来吧。” 小厮还不放弃:“那小的要找捕头大哥。” 衙役板着脸,怒道:“你烦不烦啊。县衙现在就我一人,不论你今天找谁,他们都不在。你赶紧走吧,等明天再来。” 真的出事了! 小厮变了脸色,然后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跟着他来的几人也察觉到不对劲,急忙跟上。 回到醉春园,再次见到罗掌柜,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连水都顾不上喝,断断续续地说道:“禀告掌柜的,县衙就只剩下一个看大门的,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罗掌柜脸色大变,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快快快,赶紧派人通知吴大胆,不论对方是谁,让他务必将张麻子给老子救出来!”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三章:漫天火光 太阳渐渐落下,天色慢慢变暗。 贾浩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派几个熟悉刘湾村的衙役悄悄摸进去打探消息。 为了不让路过的人乱嚼舌头,影响到钟烁的安全,贾浩仁甚至把过路的村民都拦下来,暂时扣押起来。 得到吩咐的醉春园小厮赶着马车,火急火燎地朝刘湾村赶,可刚转过一个拐角,竟然看到前面刘湾村岔路口那里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 心道不好,小厮立刻勒马停车,将马车藏在一旁的树林里面,自己则悄悄地溜过去,趴在土坡后观察。 借着中间篝火的光亮,看清前面那群人穿着统一,手握长枪短刀,围在篝火旁低声聊天。 吓得小厮腿肚子直发颤:“卧槽,这不是巡逻营的人么?怎么连他们也来了?” 之前,小厮还觉得是新来的县令要烧一烧他那三把火,可没想到这火烧得这么大,竟然连巡逻营都惊动了。 一不留神,小厮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听到动静,几名军士看向小厮的方向,吓得小厮赶忙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紧绷,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手握长枪的两名军士神情紧绷悄悄上前,短刀手紧随其后,持弩的两名军士分居两侧,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土坡,只要有人露头,便扣动悬牙。 悬牙就是弩箭的扳机。 长枪军士脚步轻缓,一点点靠近土坡。 土坡后面的小厮浑身直冒冷汗,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满脑子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唰! 两杆长枪猛地向土坡后面刺去,两道鲜血飞溅。 可却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刺中的手感也不对劲,两名持枪军士皱起眉头,一脸疑惑。 两人将长枪一同挑起,发现枪头上挂着一只野兔,在不停地挣扎。 见状,几人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篝火旁,将那只野兔扒了皮,架在火上烤。 殊不知,就在刚才那个土坡前面不远处还有个土坡,小厮就藏在那个土坡后面。 只有野兔最倒霉,替人挡了枪。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完全遮盖天际,月亮正在向上爬,发出淡淡的光亮。 借着夜色,躲过一劫的小厮悄悄向后撤,直到退出去很远,小厮才迈开腿拼命地朝着田庄狂奔,连马车都不要了。 田庄 院中房子的外墙上都插着火把,幽幽火光将门前一排姑娘的影子拉得很长,微微摇晃。 郑云亮已经挑了七八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可没有钟烁的指使,他只能一直挑下去。 不同于嘴角已经笑酸了的张麻子,钟烁的心中却是万分焦急:为什么贾浩仁的人还没有来?难道是在岔路口跟丢了? 究竟做些什么才能引起贾浩仁的注意呢? 钟烁打量着四周,看见了堆在院墙边的茅草。 张麻子堆起笑脸走到郑云亮身边:“郑管家看了一遍,挑得怎么样了?” 不着痕迹地瞥了钟烁一眼,见钟烁微微点头,郑云亮大笑:“很好,这一批的姿色都还可以,回去之后,老爷一定满意!” “好,那咱们走吧,这些姑娘会在郑管家交完钱后,完完整整地按时送到府上!” 郑云亮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钟烁等人跟在后面。 砰砰砰! 就在这时,田庄大门突然响起,钟烁心中突然一紧,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院门打开后,进来的竟然是那名小厮,他双手扶着膝盖,断断续续地说些什么,大门旁的几个护卫时不时地看向钟烁这边。 接着,那几名护卫拿着刀棍,面色不善地快步走过来。 不好,被发现了! 钟烁不着痕迹地靠近张麻子。 对面突然大吼:“张管事快跑,这些人都是衙役!” 张麻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钟烁一手刀劈在后颈,倒地不起,昏了过去。 “保护好他们两个!” 钟烁一边跑向火把,一边大喊。 虽然不知道钟烁要干什么,但是六子和宇文耀依然坚定不移地执行命令。 四周的守卫全都抓着武器,怪叫着杀过来。 钟烁来到墙边,将火把抽出,然后朝着墙边的茅草堆扔过去。 火把在空中划过,稳稳地落在茅草上面。火苗在茅草上蔓延,眨眼间,滚滚浓烟升起。 可惜的是,如果现在是白天,这些浓烟还能引起人们注意,可现在是晚上,出了院门都不一定能看见那不断升腾的烟气。 很快,钟烁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不觉间黑了脸。 身份暴露,又无法引起贾浩仁的注意,钟烁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杀出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六子、宇文兄,带他们两个冲出去!” 说罢,钟烁又抽出一个火把,疯了似的冲向护卫。 火把不停地飞舞,前面的护卫躲闪不及,被钟烁夺得一柄长刀。 左冲右突间,刀光闪闪,惨叫声不断传来,热血飞溅,染红了衣袍,钟烁犹如杀神降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即使是恶鬼来了也要再死一回,让地狱都留他不得。 钟烁冲在最前面,为六子他们开路。 身旁相熟之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田庄护卫身上的威猛气势早就不复存在,看着钟烁浑身浴血的模样,他们胆子都吓破了! “放箭!” 一声厉吼从旁边传来。 “小心!” 钟烁下意识地大喊,可扫了一圈也没发现弓箭手,就在钟烁以为敌人是在欺诈时,耳边传来了破空声,钟烁身体紧绷,急忙躲避。 嗖! 一枚羽箭擦着脸颊飞过,箭镞上的寒光冰冷地冲进眼底,激得钟烁通体冰寒,最后羽箭深深地插在地上。 可是刀剑不留情,没有停歇,钟烁再度挥刀杀过去,一点点地靠近田庄大门。 茅草堆上的浓烟渐渐减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熊熊大火。 明亮的火光把整个院子照亮,将众人的影子全都映在墙上,不断舞动。火势凶猛,甚至远处正在打斗的众人都能感受到一丝灼热。 摸进刘湾村的一名衙役远远看到火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悄悄来到外墙,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后,绕了一圈来到大门前,趴在门缝上朝里瞧。 虽然钟烁现在是血污遮脸,但衙役还是通过一边的六子将其认出来。 现在,田庄护卫的注意力全都在钟烁三人身上,浑然不觉已经被人发现。 悄悄远离大门,直到走远后衙役才死命地朝村外跑。他不敢停歇,一路飞奔,来到贾浩仁面前。 贾浩仁一脸急切地说道:“查的怎么样了?” 衙役弯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找……找到了!” 贾浩仁心头一喜,转头吩咐周泉:“让巡逻营跟紧了,绝对不能放跑一个贼人!” “是。” 周泉转身朝巡逻营跑去。 坐上马车后,贾浩仁看向衙役,语气不容反驳:“坐上来领路!” 衙役不敢迟疑,翻身坐上马车。 马车车轮转个不停,后面跟着的衙役和军士脚步匆匆,他们一刻都不敢停歇! 穿街过巷,贾浩仁等人终于赶到田庄大门前,巡逻营四散开来,将田庄紧紧包围。 田庄内的战斗还在继续,地上躺着不少的护卫,他们不断哀嚎,而那些被锁在没有一点光亮房间中的姑娘们却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浩仁躲在马车后面:“周泉,让巡逻营将这鬼地方给本官破了!” “是!” 周泉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一队钩索手悄声来到墙角,挥舞手中的钩锁,然后一齐将钩索抛出,稳稳地勾住墙边。 里面战斗正激烈,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扯了扯手中的绳索,觉得稳妥之后,皮甲兵率先抓紧绳索,攀援而上,短刀手紧随其后。 一个接一个,绳索上挂满了人。 皮甲兵登上房顶一动不动,握紧短刀,眼睛死死地盯着近处的弓箭手。 没一会儿,攀上房顶的军士越来越多,他们悄悄靠近弓箭手,然后迅捷出手,一刀毙命。 一个个弓箭手倒在了血泊中,他们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解决弓箭手的同时,短刀手沿着楼梯冲下去,一番厮杀之后,夺得大门的控制权。 随着田庄大门缓缓拉开,长枪手一窝蜂地涌进去,弓弩手紧随其后。 喊杀声震天! 回头望去,数不清的军士冲到面前,护卫们面露惊恐,纷纷丢掉武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很快,巡逻营掌控局面。 见援兵赶到,钟烁将长刀扛在肩头,露出一丝微笑。 可下一秒,钟烁脸上的笑容僵住,满脸尴尬地看向持枪围着自己的军士。 我他妈自己人! 其实这也不怪巡逻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见过钟烁,自然不认识他这位皇帝派来的江淮盐运督察使,安宜县现在权柄最大的人。 在衙役的护卫下,贾浩仁满脸焦急地走进田庄,一眼便认出钟烁。 见此情景,吓得贾浩仁心脏差点漏了一拍。 贾浩仁厉声大喊:“快把武器放下!” 巡逻营的军士看向贾浩仁,满脸的不解。 一旁的周泉连忙解释:“这位可是陛下派来的督察使大人,你们快把武器放下吧。” 听到这里,周围的军士全都吓白了脸,双眼瞪得溜圆,慌慌张张地收起长枪、弩箭。 钟烁摆了摆手笑道:“不要害怕,你们做得很好,对待敌人就要这样!” 周围的军士长舒一口气,心中高悬的石头也落了地。 可就在这时,墙边的茅草全都被点燃,火势滔天,竟将一旁的房子也点着了,一瞬间火苗窜得到处都是。 田庄变成了一片火海! 可房子里面现在关押着许多女子,身陷火海,她们又该怎么办?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四章:岂能不救? 一弯弦月遥挂天际,像一颗银灰色宝石镶嵌在无垠的夜幕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夜幕之下,刘湾村的一座田庄中却是异常明亮,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漫天的火光把田庄照亮,炽热的气息如一头火龙,喷薄八方,就连躲在远处的众人也能感受到烈焰的恐怖。 飞舞的火苗到处都是,点燃了屋顶的茅草,浓烈的烟气弥漫,此时的房子就像一座火炉,产生巨大的热量。 被关在房中的女子感到无比闷热,她们身上不断冒汗,汗水打湿了发梢,浸透了衣衫,白皙皮肤若隐若现的同时,也勾勒出这世上最美妙的曲线。 “救命啊,救命啊,……” 房中越来越热,这些姑娘再也无法忍受,即使事后被鞭打,被欺辱也要大喊,渴望房间外的人救她们一命。 听到喊叫,钟烁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他想都没想,朝着贾浩仁大吼:“赶快救人!” 郑云亮连忙提醒:“房门上还挂着铁锁,而打开铁锁的钥匙就在张麻子身上。这是小人亲眼看到的,不敢欺瞒大人!” 钟烁、六子、宇文耀三人一齐看向躺在地上的张麻子。 六子急忙走过去在张麻子身上翻找。 一番上下摸索,张麻子被六子折腾醒,脸色巨变。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张麻子厉声大吼:“你想干什么?” 说着,张麻子不断挣扎,想要站起来。 “老实点!” 事情紧急,六子满脸的不耐烦,一拳砸在张麻子肚子上。 张麻子吃痛,嚎了一嗓子,但是迫于六子的威势,再也不敢乱动。 六子顺利地拿到钥匙。 看到六子手上的一把钥匙,贾浩仁一脸诧异:“为什么只有一个钥匙?能将所有的铁锁打开么?” 钟烁解释:“刚才张麻子就是用一把钥匙将所有房间打开的!” 当初为了使用方便,购买铁锁时,特意买的是一样的锁,也就是说,一把钥匙能够将田庄中所有的铁锁打开。 贾浩仁看向周泉:“快,拿着钥匙救人!” 周泉不敢迟疑,接过六子手中的钥匙带着人冲过去。 与此同时,巡逻营的军士也找到了田庄中的两口水井,他们不停地打水,然后一桶接一桶地跑过去救火。 周泉带人跑到最靠近大火的房子门前,抓起铁锁,插入钥匙。 随着钥匙转动,铁锁落地,房门被周泉一脚踹开,然后转身去开下一间房。 被困在房间中的女子见房门打开,连忙冲出去,逃离火海。 一把锁被打开,两把锁被打开…… 周泉全力以赴,不敢停歇。 可是,房顶茅草上的浓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汹涌烈火。烈焰吐息,吞噬着阻挡它们的一切。 火焰飞速蔓延,已经超过周泉开锁的速度,并且不断有火块掉落。 砰! 突然,有一大块茅草擦着周泉后背掉落,将他身上的衣服引燃。 周泉连忙将钥匙交给身边人,迅速脱下衣衫。 可即使如此,周泉后背也被灼烧一片,火辣辣的疼,周泉下意识地嚎叫。 房门打开后,近处的烈火如一张血盆大口,快速袭来,似要将周泉等人彻底吞噬。 一旁的衙役脸色大变,拉着周泉就跑,房中的女子也跟着逃出去, 可是火势凶猛,大部分女子是穿过大火逃生,有的人身体和周泉一样也被烧伤,有的人则比较幸运,仅是身上的衣衫被烧毁,露出诱人的肌肤,站在她们身边的军士和衙役抵挡不了诱惑,便多瞄了几眼。 这些女子此时是惊魂未定,也没发现周围这些男子的异常,只是看着他们身上的衙役衣服和军士制服,便知道自己得救了,心里不停地感天谢地,诉诸世间神佛保佑她们平安。 可是,还有许多女子被困在房中,大火已经将她们包围,哭喊声还在不停地传来。 听着撕心裂肺的求救声,钟烁眉头紧锁,心中万分沉重。 钟烁扪心自问: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葬身火海么? 钟烁果断否定,他转身冲向张麻子,揪住他的衣领喝问:“田庄护卫睡觉的地方在哪?” 张麻子虽然不知道钟烁想干什么,但是若自己不告诉他,自己肯定不会好过。张麻子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 钟烁拔腿就跑,冲进房间,将一床被子抱出来,朝着提着水经过的衙役大喊:“把水全都倒在被子上!” 衙役们虽然不解,却依然照做。 钟烁抓起湿漉漉的被子就要冲进火海。 六子、宇文耀和贾浩仁,三人脸色巨变,急忙上前拽住钟烁。 贾浩仁满脸焦急,看向钟烁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大人,她们只是平民……您贵为朝廷命官,何至于为了她们做到如此地步?” 宇文耀看向钟烁的眼神中充满异样:“大人,江淮盐务千斤重担悬于大人肩膀,万千百姓还需要您去救他们于水火,孰重孰轻?还望大人三思!” 六子一脸焦急:“少爷,您可不能冲动,老爷、夫人还有少夫人还在等您回家呢!您要是出了事,让小的可怎么和他们交代啊?” 钟烁看向六子,微微一笑:“放心,我心中自有成算,绝对不会出事的!” 六子急得要跳脚,却又对钟烁无可奈何。 钟烁扭头看向宇文耀,语重心长:“宇文兄,江淮百姓的确处在苦难之中,可他们还可以变卖家产,贱卖身契,总归有一条活路,即使是多活一天,那也是一条活路。可是这些被困在火海中的女子,若是没人救她们,她们转眼就要死了!” 钟烁又看向贾浩仁:“贾大人,她们虽然是平民,但是陛下派本官来此,就是为了救江淮百姓的性命。如此,本官岂能不救?” 宇文耀和贾浩仁沉默不语。 见他们不再阻拦,钟烁转身就要冲向火海。 宇文耀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手刀击中钟烁的后颈,钟烁强行使自己转过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宇文耀。 宇文耀面露难色,但眼神中透着坚定:“莫要怪我,我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护你安危。你若出事,我可是难辞其咎!” 六子心一横,咬着牙上前,出手击中钟烁后颈。 钟烁脚步踉跄着看向六子,意识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也……救人……” 话还没说完,钟烁便失去意识,身体就要摔倒,六子快步上前一把接住,小声嘀咕:“少爷,您可不要怪我。临出发前,少夫人叮嘱小的,一定要保护少爷的安全!” 宇文耀看向贾浩仁,神情严肃:“贾大人,您可是听到督察使大人的命令了,一定要救人!” 贾浩仁转身朝周泉大吼:“命人将房中的被褥全都打湿,让皮甲兵披在身上,冲进去救人!”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五章:再闻邹广泽 明亮的火光照亮宇文耀侧脸,另外半张脸则显得有些模糊:“贾大人,您可是听到督察使大人的命令,一定要救人!” 这一次,贾浩仁没有犹豫,他也不敢迟疑,因为这可是督察使大人颁布的命令! 若是不执行,事后问责,贾浩仁可无法交代。 但同时,贾浩仁心里也有点佩服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在救这些女子的性命,绝不是嘴皮子功夫。 贾浩仁看向周泉:“命人将房中的被褥全都打湿,让皮甲兵披在身上,冲进去救人!” “是!” 话音刚落,周泉带着衙役将房中的被褥全都拿出来,平铺在地上,一桶水接一桶水倒在上面。 与此同时,皮甲兵也在集结。 皮甲兵原本就是巡逻营中最优秀的战士,平日里,他们训练严苛,一丝不苟,惩治悍匪,缉拿凶人,他们总是冲在最前面。 这一次火海救人,他们就是最好的破门锤! 很快,被褥全部打湿。 从皮甲兵中走出一人,一旁的衙役连忙提着水桶给皮甲兵从上浇到下。 浑身湿透的皮甲兵将被褥披在身上。 周泉拿着钥匙上前,眼神中满是敬佩:“门上的铁锁非常烫,千万要小心!” 接过周泉手中的钥匙,皮甲兵重重点头,找准方向后没有丝毫犹豫,弓着身子毅然决然地冲进火海。 见真的有人冒着性命危险冲进去救人,刚从火海中跑出来的女子看着那道孤勇向前的背影,她们的心中满是震撼。 有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下意识地掐自己,可清晰的痛感传来,令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还有女子扭头看向被六子扶到墙角,倚着墙壁昏迷的钟烁,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湿润,心头微微颤抖:“全都是因为他,我们才能活下来!” 向前走,汹涌的热浪袭来,皮甲兵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烧烤的野鸡,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他急忙拉紧湿漉漉的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乌龟一样缩在壳中,身子也弯的更低,几乎是蹲在地上前进。 即使如此,炽热的气息也从地面间的缝隙挤进来,热得皮甲兵汗水直流,不过唯一给人一点希望的是火光将地面照亮,不至于让皮甲兵迷失方向。 许久,穿过层层热浪,皮甲兵来到房门前,只见门板已经冒出白烟,房中传来女子凄惨的求救声。 皮甲兵弓着身子,用被褥一角包裹铁锁,连忙将钥匙插进去。 可是开锁时,手指不小心碰到铁锁,被烫到的皮甲兵大叫一声,下意识抽回右手。 没有任何犹豫,皮甲兵重新捏住钥匙。 随着钥匙转动,铁锁打开,皮甲兵将铁锁丢在地上,接着身体用力一撞,将房门撞开,只见房中烟雾缭绕,火星点点,道道人影若隐若现。 求救声戛然而止,房中女子满脸泪痕地看向突然打开的房门,脑子有点懵。 皮甲兵朝着里面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说罢,皮甲兵拔腿就跑,因为他感到后背越来越烫,恐怕是被褥被烧着了。 没一会儿,一道黑影从火海中冲出,直到黑影靠近,众人才看清是冲进去救人的皮甲兵。 只不过与刚冲进去的时候相比,此时皮甲兵身上的被褥冒着火光,已经被烧破好几个大洞。 跑到安全的地方后,皮甲兵急忙将被褥丢在地上。 见状,一旁的衙役连忙提着水桶冲过去。 唰! 整桶水浇在皮甲兵身上,皮甲兵浑身冒着白烟。 没过多久,一大群女子身上冒着火光,尖叫着从火海中跑出。 只要是身边有水的人,立刻冲过去救人。 而另一边也没有闲着,接过皮甲兵手上的钥匙,又一个皮甲兵披着被褥再次冲进火海。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房门打开,里面的女子拼了命地向外跑。 身上的衣衫被点燃,她们已经顾不上什么,将烧着的衣服撕下,有的甚至是一丝不挂,光溜溜地跑向人群,被人瞧了个精光,但万幸的是保住了性命。 衣服烧了可以再买,可这些惨痛的记忆却永远地埋藏在她们记忆深处,需要她们慢慢舔舐。 …… 夜即使再漫长也总有天亮的那一刻。 一夜过后,东边泛起鱼肚白,田庄中的大火把一切能烧的东西吞噬后渐渐熄灭,留下一地灰烬,时不时地从废墟中冒出几缕白烟。 钟烁醒来,视线逐渐清晰,看到一地的灰烬,忽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他神情紧张,双手突然抓住一旁同样倚着墙壁休息的六子:“六子,六子,人救出来了么?” 六子连连点头:“少爷别着急,房门全都被皮甲兵打开,里面的女子也逃出来了。” 听了之后,钟烁沉默不语,情绪渐渐稳定。 听到钟烁的声音,远处的贾浩仁转身走来。 看向贾浩仁,钟烁表情严肃:“情况怎么样?” 贾浩仁不敢遮掩,如实回答:“据田庄管事吴大胆讲,田庄之中一共囚禁女子一百三十三人,有十三人没有逃出,烧伤者六十六人,仅有五十四人毫发无损。” 钟烁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份被人发现一事:“前来通风报信那人还活着吗?” 贾浩仁一脸不解,眼神躲闪地看向六子。 六子连忙将事情解释一遍。 “他娘的,这个杂种。上使放心,卑职一定将他带到您面前。” 说罢,贾浩仁转身离去。 钟烁扭头看向六子,一脸严肃。 六子自然明白钟烁是因为什么生自己的气,他低声道:“少爷,临行前少夫人特意交代……” 话还没说完,便被钟烁打断:“好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六子笑着点头,但心里面却嘀咕一声:有少夫人吩咐,下次还敢。 钟烁又看向宇文耀,还没开口,却被宇文耀抢先说道:“卑职奉圣旨保卫督察使安全,绝不容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督察使身临险境!督察使大人若要处置卑职便处置吧,卑职绝无二话。” 看着宇文耀那副忠直坚贞模样,钟烁无奈地摆摆手,不再追究。 没多久,贾浩仁去而复返,并且身后还跟着周泉、一名络腮胡子大汉以及那名跑来田庄报信的小厮。 钟烁上下打量着两个陌生人。 贾浩仁给钟烁介绍:“上使,这个络腮胡是田庄的管事,名叫吴勇,绰号吴大胆。旁边站着的就是跑来报信的小厮,他是醉春园罗有财的人。” “本官在醉春园见过他,就是他领着我们去见的张麻子。” 那小厮连连点头,表示钟烁说得对。 钟烁板着脸问道:“是罗有财让你来报信的?” 小厮不敢欺瞒,浑身颤抖着说道:“不错,是罗掌柜让小的告诉田庄管事,让他将张管事带回去。” “带回去?” 看向吴大胆,钟烁皱起眉头,一脸狐疑地说道:“普普通通的管事有胆子持刀截杀衙役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也察觉出不对劲,纷纷看向吴大胆。 被巡逻营的人抓住,吴大胆本来就心里发虚,现在又被比县令还大的官质问,吴大胆就是再大的胆子也被吓没了。 见吴大胆不说话,钟烁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开口,那就去县衙大牢尝尝刑具的滋味吧。” 贾浩仁立刻接上话茬:“来人,将此贼押入大牢,大刑伺候!” 一想到大牢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吴大胆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叩头求饶:“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不是小人不愿回答,只因刚才被吓昏了头,口不能言,还望大人见谅。” 贾浩仁挥手让走过来的衙役退下:“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回答上使的问题。” 吴大胆直起腰,嘴角颤抖着说道:“小人是扬州盐城县人士,因盐城县盛产海盐,于是小人便和家中兄弟合伙做了盐商,从盐城县低价购买食盐,再运到其他地方贩卖,赚个跑腿钱。可是,自从山阳渎朝廷运盐的官船倾覆不断,县里面就将我们的盐引收回,不准我们再贩卖食盐。” 钟烁点了点头:“盐引是朝廷颁发给盐商准许其运销食盐的凭证,若无盐引,运销食盐便属于私贩,而贩卖私盐可是朝廷大罪,根据运销食盐多少定罪,轻则徒刑收监,重则死刑问斩!” 吴大胆长叹一声:“大人说的不错,可是小人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着张嘴吃饭,县衙收回我们的盐引,叫我们如何生活?” 钟烁却连忙解释:“朝廷收回盐引,将运销食盐转为官营,本就是为了抑制盐价,防止盐商囤积居奇,让平民百姓吃得起盐。” 众人点头,吴大胆低头不语。 钟烁继续问吴大胆:“后来怎么做起拐卖妇女的勾当?” 吴大胆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了盐引,兄弟几个只得寻找新的营生。可是我们身上没什么手艺,卖力气的活也不想干,便围着之前攒下的积蓄,坐吃山空。过惯了有钱花的日子,突然间日子变得清苦,兄弟几个整日发牢骚,总想再做买卖。” “也是小人运气好,有一天,一位在外结识的朋友突然上门,说他拿了扬州府的盐引,可以在扬州地界运销食盐,想让小人介绍以前卖盐的渠道和相关朋友,并说摊子太大,自己吃不下,要拉我们兄弟几个入伙一起干。” 钟烁随意问道:“此人是叫什么名字?” 吴大胆不假思索地回答:“邹广泽,扬州海陵县人士!” 什么? 此话一出,钟烁、六子、宇文耀和贾浩仁全都脸色大变,双眼瞪得溜圆,眼神中尽是震惊。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六章:受人掌控? 晨露未晞,微风裹挟着凉意袭来,让人不自觉清醒许多,可吴大胆的话却让在场众人从头顶惊诧到脚底,整个人都处于懵的状态。 钟烁脸色巨变,瞪大了双眼,激动地上前两步:“你说什么?邹广泽?” 众人的表情让吴大胆感到困惑,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吴大胆,钟烁连忙说道:“你不要紧张,站起来继续说。” “多谢大人。” 吴大胆站起身子:“因为朝廷的盐船不能安全通过山阳渎,邹广泽又怕消息走漏,运送的食盐被抢,于是便来找我们兄弟几个商议,希望找到一条稳妥的运输渠道。并且当时邹广泽承诺分红,于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弟兄几个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 吴大胆叹息一声:“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邹广泽说要回趟家处理事情,我们就没当回事。结果邹广泽一去不复返,自此杳无音信。更气人的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县衙找到我们,说我们的盐引已经失效,不能继续使用。没有盐引,便不能贩卖食盐,我们重新回到坐吃山空的日子。” 看着一脸落寞的吴大胆,钟烁缓缓说道:“其实邹广泽不是刻意躲避你们,而是已经身亡。” 吴大胆脸色巨变,声音微微颤抖,满脸的痛苦:“您说什么?” 钟烁将详情说出:“邹广泽及其妻女在射阳河遭遇水贼,事后邹广泽和其夫人被杀,其女邹氏被卖到了安宜县曹化新家中,并且没多久便被曹化新卖到醉春园,之后辗转流落到京畿永宁县盐商马玉田家中,做了马玉田的小妾。” “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吴大胆脑袋中炸响,吴大胆眼前一黑,意识全无,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一般,整个人向后倒去。 见状,一旁的周泉急忙上前扶着吴大胆。 钟烁连忙说道:“让他平躺在地上。” 周泉扶着吴大胆慢慢躺下,钟烁蹲下为其诊脉,众人默默地看向吴大胆。 没多久,钟烁站起身子道:“骤闻噩耗,急火攻心致其昏迷,幸好他身体底子不算差,要不然轻则中风,严重的话有猝死的可能。” 听了解释,众人松了一口气。 许久,吴大胆慢慢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天空和身旁的周泉。 意识渐渐恢复,吴大胆下意识地喊道:“周捕头!” 周泉点点头,吴大胆连忙起身道谢。 钟烁板着脸:“吴大胆,看来你和邹广泽的关系不浅啊?” “大人说的不错。” 想起邹广泽已死,吴大胆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邹广泽为人耿直,在追求利益的商人中少有,因此小人便与他成了莫逆之交。并且在小人落魄之际,又是他抬手拉小人一把,因此小人时刻记得他的恩情。” 钟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你怎么又成了罗有财的手下?” 吴大胆面露难色,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开口。 钟烁明白吴大胆在担心什么,便开口劝道:“实话告诉你,本官就是陛下派来的江淮盐运督察使,若是你助本官勘破江淮盐案,那么你图谋加害县衙公差,私设监牢,囚禁良家诸事,本官可以为你减刑。” 听了这话,吴大胆变得十分激动:“大人此话当真?” “说一不二。” 吴大胆下定决心,将经过说出:“给罗有财做护院也是出于无奈。邹广泽消失后,虽然小人没了盐引,但是小人手上还有一批食盐。食盐这东西又不是粮食,自己吃又吃不完,于是兄弟几人一合计,决定将这批盐偷偷卖掉。” “但是没有盐引,运输途中怕被官府发现,因此我们又不能走太远,只能来到安宜县贩卖。没了盐引,之前贩卖的渠道也不能再用,并且若是卖的价钱低了,我们觉得冒这么大的险不值得,若是卖的高了,买的人也不多,更有可能走漏风声,这让我们兄弟几个犯了难。” “可即使再难,也要将这些食盐卖出去,于是我和几个兄弟决定前来安宜县探探路,打听打听看有谁能够吃下这批食盐。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雨,我们兄弟几个没有办法,只能在大路旁的客栈中躲雨。” “在客栈躲雨期间,小人正巧看到八辆马车从客栈门前经过,马车的车厢很大,里面最少可以坐下七八个人。小人心想,这样的人家定然可以吞下小人手上的食盐,小人便问店小二那些马车都是谁家的?店小二说那些马车是醉春园的,里面拉的都是人。” “小人琢磨,能做青楼生意的,手上定然不干净,于是小人便壮着胆子去了一趟醉春园,搭上了罗有财。一番商议之后,罗有财将小人手上的食盐全部吃下,并且还让我们兄弟几个留下来帮他做事,以后若是再有食盐可以直接拉回来。” 钟烁皱起眉头:“那你后来还贩卖私盐么?” 吴大胆咬了咬牙,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罗有财收留我们兄弟几人就是为了以后能有个稳定的购盐渠道,以供醉春园日常使用。若是我们不能为他提供食盐,恐怕罗有财就会将我们扫地出门。想通之后,我们兄弟几人便刻意打听,终于得知一个可以卖盐的地方。” 钟烁心中一喜,急忙问道:“在哪?” 吴大胆缓缓说道:“就在扬州高邮县樊良湖的芦苇荡中。每月初十和二十夜里的子时,樊良湖内有人会放一颗烟花,指引着要买盐的人。” 众人面露喜色,贾浩仁笑道:“恭喜大人找到如此紧要的线索,看来江淮盐务不久就要畅通。” 钟烁笑着点头:“说的是啊,不过现在咱们要去见一见罗有财。” 醉春园 见前去田庄报信的小厮一夜没回来,罗有财便知道出事了。 但是他以为这一次县衙办案是贾浩仁新官上任要烧一烧三把火,只要自己出一些钱就不会有事,并且猜测吴大胆为了活命绝对不会将自己贩卖私盐一事说出。 就在罗有财不断安慰自己的时候,手下匆匆来报:“掌柜的,县令贾大人带着巡逻营将咱们包围了!” 罗有财神态自若,冷哼一声:“慌什么?随我下去见见这位新任县令。” 走出房间,罗有财来到栏杆旁,低头看向一楼大堂中身着官服,坐在椅子上的贾浩仁,然后罗有财快步走下楼梯,堆着笑脸俯身拱手说道:“贾大人前来,小人未有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临起身时,罗有财还疑惑地瞥了一眼坐在贾浩仁身旁喝茶的钟烁,不知此人是谁。 贾浩仁皮笑肉不笑:“罗掌柜不必客气,本官今日可不是来你这花钱的。” 罗有财身板弯的更低:“大人尽管吩咐,若能帮上忙的,小人绝不推辞。” “很好,把人带上来。” 周泉带着衙役将吴大胆、张麻子和前去报信的小厮三人押到罗有财面前。 看见三人,罗有财装傻充愣,陪笑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贾浩仁不屑地扫了一眼罗有财:“罗掌柜是明知故问,和本官装起糊涂来了?” 罗有财面露惶恐之色:“大人吓着小人了,小人怎敢在大人面前装糊涂?” 见罗有财势要嘴硬到底,贾浩仁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罗有财,在刘湾村的田庄中私设监牢,囚禁良家,你可知罪?” 罗有财面露难色,急忙辩驳:“小人实在是冤枉,那些女子可都是贱籍女子,是正常赎买身契,也都在县衙过了手续的,怎会是良家?” 贾浩仁冷哼一声:“本官怎么不知?” 罗有财笑着解释:“大人刚刚到任,公务繁忙,有些琐事不知道也属正常,小人的这些手续都是县丞大人经办的。” 贾浩仁冷笑着说道:“实话告诉你,谢明远吃了人命官司,已经被本官扣押,并且已经查出谢明远任职期间伪造藉册,改良为贱。既然罗掌柜说文书都是由谢明远经办,那本官便有理由怀疑你和谢明远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暂时将你这醉春园查封,等审问田庄女子之后,发文原籍,若是原籍回文田庄女子所言非虚,本官可要治你个逼良为贱,买卖良家之罪!” 罗有财顿时慌了神,身体颤颤巍巍,似要摔倒。 说罢,周泉朝着衙役大喊:“来人,将醉春园封了!” 罗有财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随后被衙役押走。 而整个过程中,钟烁只说了一句话:“茶挺好喝。” 京都,皇宫,紫宸殿 天还没亮,行人司东南道堂主,宫卫的奏折已经放在皇帝赵乾的御桌上。 朝会之后,刚刚坐在龙椅上的赵乾有些急迫地拿起宫卫的奏折翻看。 看完后,赵乾长出一口气,仿佛心中空悬已久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靠在龙椅上,整个人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这是太监总管赵忠许久都没见过的模样。 赵乾面带微笑,时不时地笑出声。 殿中内侍虽然疑惑,但更怕赵乾突然生气,牵连自己,他们低头屏气,不敢有丝毫动作。 许久,赵乾重新坐直身子笑道:“钟烁干的不错。” 赵忠陪着笑:“都是陛下宏图伟略,方能让钟大人有立功的机会。” 赵乾高兴地指着赵忠:“你啊……”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七章:盐船又倾覆 醉春园被县衙查封,掌柜罗有财被捕入狱的消息就像清晨的凉风一般吹遍了全城,不多时,县中大户曹家也被县衙查封,曹家老爷曹化新写下认罪书后上吊自尽一事也被传出来。 没多久,县衙的衙役在县城街道张贴公告,将案子的大概情况公之于众。 一时间,茶馆、酒肆以及客栈等人员聚集的地方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他们频频感慨新任县令是个雷厉风行、为了百姓着想的好官。 而这场风波真正的始作俑者钟烁,此时正在县衙二堂向吴大胆询问有关于私盐的消息。 县令贾浩仁则带着捕头周泉去审问从刘湾村田庄中救出的女子。 县衙二堂 钟烁端坐在椅子上,六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吴大胆心里有点紧张,弯着腰站在堂下,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钟烁,宇文耀则站在吴大胆附近,防止其撞柱自尽。 钟烁板着脸问道:“吴大胆,你可知邹广泽在外可有什么仇人?” 吴大胆摇头:“不曾听闻,小人只知道邹广泽为人耿直,生意上从不坑骗他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和别人结下死仇吧?” 钟烁皱起眉头:“那邹广泽出外行商可曾雇佣护卫?” “这是自然,就是没有闹盐荒的时候,邹广泽出门在外也会带上几名护卫,更别说他拿到扬州府的盐引之后,许多人都眼红,有些人恨不得他出事,将盐引让出来。因此邹广泽只要外出便会带着十几名护卫。” 钟烁略微沉吟:“也就是说,邹广泽是在带着多名护卫的情况下被贼人杀害?” “应该是这样。” 钟烁长出一口气:“邹广泽的死果然不简单,应该是有人为了盐引,蓄意谋害!” 吴大胆点头,觉得钟烁说得对。 钟烁继续问道:“在刘湾村的田庄中,你说每月初十、二十在高邮县樊良湖的芦苇荡中有人会贩卖私盐?” 吴大胆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每到醉春园的食盐快要用完时,小人便会带着兄弟几个去樊良湖购买。” “那里的盐很多么?成色怎么样?” “在芦苇荡中藏着两条大肚船,小人有幸进去看过,船舱和夹板上摆满了食盐,并且他们贩卖的食盐成色和官盐没有差别。” “没有差别?这怎么可能呢?” 钟烁感到意外,甚至是不可思议,私盐的成色竟然能够和官盐媲美,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大胆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刚开始听到别人这样说时,小人也不信。小人卖了这么多年的官盐,按理来说,私盐的成色是万万比不上官盐的。可是,等到小人去樊良湖查验他们所卖的私盐,发现的确和官盐相差无几。” 钟烁明白吴大胆没有必要撒谎,可令钟烁感到不解的是,数目如此巨大,和官盐相媲美的私盐又是从何而来?制作如此巨量食盐的盐场绝对不是默默无名,早就应该被官衙查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思索良久,钟烁重新看向吴大胆:“今日初七,三天之后便是贩卖私盐的日子,我们带上银子到樊良湖走一遭。” 吴大胆连忙开口:“大人,若是要从他们手里买盐,只能用银票,不能用银子,即使是金子也不行。” 钟烁皱起眉头:“这是为何?” “小人之前问过,但他们只说这是规矩,让小人不要多问。” 钟烁冷笑:“现成白花花的银子不要,非得要银票,这倒是奇怪!” 吴大胆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 命宇文耀将吴大胆带下去,钟烁带着六子来到县衙大堂旁听贾浩仁审案,恰好赶上审问罗有财。 罗有财自知事情泄露,再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便老老实实回答贾浩仁的问题。 钟烁看着罗有财,心想:自盐荒以来,为了活下去,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做了贼人,以致江淮地界盗匪横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惨遭毒手,事后被卖到青楼供人玩乐,不知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想着想着,钟烁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时不我待啊! …… 晚上,钟烁告诉贾浩仁自己要暂时离开,贾浩仁摆了宴席送别。 推杯换盏间,贾浩仁保证会将罗有财一案办得妥妥当当,让钟烁放心。 钟烁也表示会将贾浩仁这些天的表现写进奏折。 听到这里,自觉表现不错的贾浩仁心里是万分高兴,当即向钟烁敬酒。 要知道,上一次钟烁在奏折中提了几句贾浩仁,便将贾浩仁从天子脚下贬到了江淮,若是钟烁在奏折中称赞贾浩仁几句,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第二天清晨 为了不打扰别人,贾浩仁和周泉穿着便装来码头送行,直到钟烁几人上船走远,两人才转身离开。 客船沿着运河南下,钟烁站在船头听吴大胆讲解:“大人,江淮地区水路纵横,陆路艰难,因此大宗货物都通过水路转运,尤其以运河山阳渎段为主,而山阳渎有一段河道被当地百姓称作飞流渠。” “飞流渠段河道狭窄、水流湍急,尤以飞流渠的末端鸽子口最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此前,不论是朝廷官船,还是盐商的商船全都是在鸽子口倾覆。” 钟烁皱眉望着水面:“扬州府发往京都的公文只说盐船倾覆,从未提及河道险情,于是在朝诸公都以为是河道淤堵造成盐船倾覆,几次派遣钦差督促扬州府清理河道,却没想到还有这些隐情。” 吴大胆接过话茬:“若是河道淤堵,其他的船也会像盐船一样倾覆。可闹盐荒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有其他的船只出事。” 钟烁点头,陷入沉默,吴大胆也识趣地退到一旁,仅留下钟烁一人站在船头,将心中繁杂思绪慢慢整理。 到了傍晚,钟烁几人在扬州高邮县码头下了船,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当钟烁几人在客栈大堂吃饭时,十几名身穿水兵制服的军士走进客栈,围坐在几张桌子旁:“小二,每桌三荤三素。” 店小二脸上笑开了花,急忙给每张桌添茶:“军爷稍等,饭菜一会儿就好。本店今天刚到的陈酿,您几位要不要来几坛?” 为首那人一脸不耐:“不要,不要,晚上还有正事要办。你莫要多话,赶快上菜就是。” 店小二赔了礼,匆匆离开。 钟烁看向那些高声闲聊的军士:“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吴大胆连忙放下筷子,压低声音说道:“他们都是运河上的水兵,专门保护运河上过往船只。” 钟烁点点头:“快吃吧。” 吃过饭,坐了一天船,疲惫不堪的几人回房休息。 初九 钟烁几人早早起床,吃过饭后,六子租了一条小船前往吴大胆所说的飞流渠。 几人上了船,船工操纵小船前行:“几位客官去飞流渠所为何事?” 钟烁笑道:“听闻飞流渠乃是山阳渎水流最为湍急的一段,今天特来见识一番。” 船工跟着笑道:“客官说的不错,要不然怎么能叫飞流渠呢?不过客官要在此船未进入飞流渠段前上岸,沿着河岸观看,小人的船小,不能进入飞流渠,还望客官见谅。” 见吴大胆点头,钟烁笑着摆摆手:“船工不要担心,我们就听你的。” 听了这话,船工悬着的心才放下。 可就在这时,一艘两层楼船浩浩荡荡从后面赶上,船边隔着不远便站着一名军士,他们的制服和昨夜钟烁遇到的水兵制服一模一样。 见到这船,船工一脸诧异地说道:“这船怎么出来了?” 钟烁回头问道:“这船有什么问题么?” 船工连忙解释:“平日里运河水兵巡逻乘坐的不是楼船,楼船一般都停靠在水兵营寨中,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正在众人疑惑时,楼船上的水兵大喊:“小船上的人听着,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否则按律缉拿!” 两名船工顿时慌得不行,连忙齐力操纵小船返回。 等几人重新回到码头时,便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运往扬州的盐船在鸽子口再次倾覆。 六子三人满脸焦急地看向钟烁,钟烁黑着脸说道:“水路不通,咱们就走陆路。六子,你去租一辆马车,咱们到鸽子口看一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租到马车后,六子不停催促车夫,终于在中午来到鸽子口附近。 下了马车,几人拨开草丛悄悄向岸边靠近。 还没到岸边,便能够听到湍急的河水撞击河岸的声音。 钟烁四人躲在草丛中远远望去,只见鸽子口下游水面漂浮着盐船的残骸,那艘两层楼船正停在岸边,时不时有水兵乘着小船靠近盐船残骸,运河两岸也有大量的民夫听从指挥,正划着小船清理河道中的残骸。 钟烁眉头深锁:“船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一旁的吴大胆赶忙解释:“应该是盐船通过鸽子口时,盐船航行太快,没控制好撞到了河岸。” 六子道:“那官船上面的盐可怎么办?” 吴大胆轻叹一声:“食盐遇到水肯定没了,还能怎么办?” 钟烁却盯着官船残骸呢喃:“明天樊良湖贩卖私盐,今天运盐的官船就倾覆,中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八章:血色羽箭 柔和的阳光洒在运河水面,满眼的波光粼粼,如同一面镜子发出刺眼的光芒。 飞流渠末端鸽子口处,湍急的水流如离弦之箭向前奔涌,撞在河道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钟烁几人躲在鸽子口一侧河堤的草丛里,正悄咪咪地观察四周。 随着目光流转,钟烁忽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列通向堤岸下方河道的阶梯。 钟烁扫了一眼水面,没看见什么船,于是,钟烁弓着身朝阶梯走去。见状,六子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众人来到阶梯旁向下看去,只见阶梯上满是青苔,有的地方甚至被荒草覆盖。 钟烁抬腿就要下去,六子急忙提醒:“少爷,台阶湿滑,还是让小的走在前面吧。” “嗯。” 六子手扶着石壁逐级而下,钟烁三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四人慢慢向下走,一旁的河水则哗哗地流。 走着走着,六子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子,不知在干什么。 钟烁皱起眉头,连忙问道:“六子,怎么了?” 六子急忙挪了挪身子,指向一旁:“少爷,您看!” 钟烁顺着看过去,只见下面几级台阶上的青苔已经被人踩踏,变得绿一块、黑一块,还有一块带血的布条落在近旁。 钟烁心生疑虑:“六子,将那血布条拿过来。” “是。” 没有任何犹豫,六子弯下腰将血布条捡起来,递给钟烁。 钟烁接过血布条,仔细查看,当钟烁将血布条翻过来一看,一个‘盐’字赫然出现,拿着血布条的双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跟在钟烁后面的吴大胆好奇地探着脑袋瞅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可把吴大胆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喊了一声。 三人纷纷看向吴大胆,钟烁连忙问道:“吴大胆,你认识这个?” 吴大胆不住地点头:“回禀大人,小人去过朝廷的盐场,那里盐工穿的衣服上就有一个‘盐’字。” 钟烁眼睛瞪得溜圆,猛地看向吴大胆:“你确定?” 吴大胆也怕出差错,没敢一口咬死:“盐工的衣服上的确有一个‘盐’字,但是这血布条究竟是不是盐工的,小的不敢打包票。” 钟烁重新看了一眼血布条,皱眉沉思:若这血布条真的是盐场盐工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这血布条不是盐工的,又会是谁的呢? 就在钟烁思索时,六子又有发现:“少爷,您快看!” 回过神,钟烁收起血布条向下走,来到六子身边,顺着六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阶梯上、石壁上,以及角落的荒草上满是血污,甚至石壁上还有一张血手印。 看到这些,四人全都变了脸色。 吴大胆满脸惊慌:“难不成这里出了人命案?” 钟烁黑着脸沉默,心绪繁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耀没有闲着,多年的护卫经验让他觉得此事绝对不简单,若真的有人被追杀,说不定那人临死之前会留下线索,于是他转身回到台阶上仔细查找。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宇文耀找到了。 就在阶梯紧靠石壁角落的杂草中,宇文耀发现一枚上下被血污覆盖的羽箭。 宇文耀拿着东西,快步来到钟烁身边:“大人,您快看。” 钟烁扭头看向宇文耀,等他看到宇文耀手中的羽箭时,猛地一惊:“宇文兄,这是?” “大人,这是卑职在阶梯上的杂草中发现的,您看这枚羽箭会不会和石壁上的血手印之间有关系?” 钟烁连忙接过血污羽箭查看,发现箭杆上隐隐约约刻着几个小字,于是,钟烁走到杂草旁拽下几片叶子,包裹着箭杆,将上面的血污擦去,箭杆上的字迹也清晰地显现出来。 看清这几个字的瞬间,钟烁的脑袋里好像有一道惊雷炸响,将钟烁震的愣在原地,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六子和吴大胆眼睛转个不停,不知道钟烁忙东忙西的是什么意思。 宇文耀却是明白过来,走到钟烁身边往箭杆上一瞧,只见箭杆上面刻着:神龙二十五年七月,东南军器监磊。 和钟烁一样,宇文耀也被惊到,心道:这怎么可能呢? 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宇文耀便听到钟烁说:“宇文兄,以此物勒工名来看,这事非同小可啊。” 宇文耀黑着脸说道:“大人说的不错,物勒工名是在生产出来的物品上面雕刻日期、产地,以及生产工匠的名字,是朝廷为了保证工匠生产出来的物品质量合格的一种制度,若是制造出来的物品有残缺,将会追究工匠的责任。” 钟烁点了点头,将羽箭递给宇文耀:“说的不错,我朝制作甲胄弩箭等军资的军器监一共有四处,分别是京畿军器监、东南道军器监、西南道军器监,以及东北道军器监,而在这四处军器监之中又以京畿军器监规模最大。” “血污羽箭上所刻的信息说明,这枚羽箭是在神龙二十五年七月,在东南道军器监之中,一位名叫磊的工匠制作的。” “大人说得对极了,” 说罢,宇文耀却皱眉问道:“大人,这枚羽箭和那血污布块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长出一口气,钟烁摇头:“现在还未可知啊。” 就在这时,吴大胆突然说道:“大人,快躲起来,有船来了!” 没有任何迟疑,钟烁四人快步窜上台阶,躲到河堤上的杂草丛中。 运盐的官船昨天刚出事,若是钟烁四人被巡查的水兵截住询问,势必要表明身份,但如此一来钟烁来到高邮县的秘密很有可能泄露出去,影响查案,因此临行前,钟烁叮嘱吴大胆要小心谨慎,尽量不要引起他人注意。 四人刚蹲下,一艘两层楼船出现,船上面站着许多运河水兵,看样子是去盐船那边救援的。 等楼船过去,将血污羽箭和血色布条收好,钟烁四人坐上马车离开。 钟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去不久,一队运河水兵来到鸽子口的河堤上搜查,似是要找什么东西。 当看到阶梯上混乱的脚印时,他们顿感不妙,仔细搜索一遍后,见没找到东西,这队水兵便匆匆回去禀报。 东南道总管衙门为了保证运河航运安全,专门从其他军队中抽调军士组建了护河司。 护河司直接由东南道总管衙门管辖,并且还将东南道辖地内的运河划分成段,分配给护河司辖下各营,让各营保证运河畅通。 运河山阳渎段的护卫任务属于樊良营,樊良营军额五百人,他们驻扎在高邮县樊良湖内的水寨中,为首的是千夫长龚磊。 而带人来到鸽子口搜查的是龚磊的亲卫,为首的是亲卫队队正周云,他们要找的就是钟烁带走的那枚血污羽箭。 周云带着手下回到两层楼船,来到千夫长龚磊的房间。 还没等龚磊问话,周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卑职办事不力,没能找到遗失的那枚羽箭,望大人责罚。” 听到东西没找到,龚磊气得脸色大变,就要发火。 见状,周云急忙开口:“大人,那东西虽然没找到,但是却发现有人在卑职到达之前来过鸽子口,很有可能是那人将羽箭捡走。” 听到这里,已经窜到嗓子眼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去,龚磊皱起眉头思索。 跪在地上的周云也不敢出声打扰龚磊,只得屏气收声,时不时地瞄几眼龚磊。 良久,龚磊看向周云:“起来吧,若真是那人捡走了羽箭,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将羽箭捡走又有什么目的?” 周云想了想说道:“盐船倾覆一事今天早上便传开,若那人不知道消息,便是无意间走到鸽子口,并没有什么目的,也不用担心什么。可若那人是知道盐船倾覆的消息后来到鸽子口,并捡走羽箭,此人便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为之!大人可要小心了。” 龚磊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若那人真的是带着目的,那么他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盐船倾覆一事。既然他想要打盐船的主意,咱们就守株待兔,等他上门,不论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敢来,就让他没命回!” 另一边,等钟烁几人回到客栈时,刚好到了中午,客栈大堂几乎坐满了人。 店小二堆着笑脸上前:“几位客官回来啦。不知您几位吃过饭没有?” “我们可是饿坏了,赶紧备一桌好饭来。” 钟烁笑着走向中间还空着的位置。 “好嘞,几位稍等,您先喝茶。” 店小二笑着将茶壶奉上,然后快步离开。 六子起身给钟烁和宇文耀倒茶,然后将茶壶放下。 也不奢望六子给自己倒茶,吴大胆连忙抓起茶壶向自己碗中倒茶。 几人正喝着茶,突然听到旁边一人说道:“幸亏昨天晚上遇上水兵检查,将我那船拦下,要不然,我那条船绝对撞上运盐的官船,一起翻个底朝天。” “真的假的?” “嘿!我还能骗你怎么着?昨天晚上,我的船就跟在盐船的后面,护河的水兵见我们跟的太近,怀疑我们图谋不轨,便上来检查。” “结果呢?” “还能怎么样?我那船上装的都是布匹,用的船工底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水兵没问出什么,便让我们离开。可船刚要开,前面急匆匆过来一条快船,说鸽子口有船倾覆,让我们暂时停靠……” 钟烁皱眉听着,隐隐约约间,好像抓住一条线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二十九章:深夜探查 时至正午,客栈中是人声鼎沸,闲话连连,可唯有钟烁这桌不曾有人说话,他们四人全都侧着耳朵,听旁边那桌客人说起昨天夜里运河上发生的事情。 听罢,钟烁皱眉呢喃:“拦截货船不久,盐船便在鸽子口出事,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六子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您说什么?” 钟烁回过神,笑着摇头:“没什么,饭来了,赶紧吃饭吧。” 六子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店小二端着掌盘匆匆走来:“客官,您的饭菜到了。” 宇文耀和六子急忙站起身子,将饭菜一一端下来。 “客官,您慢用!” 说罢,店小二转身离开。 时间不慢,吃过饭,钟烁四人回到房间坐下。 钟烁看向吴大胆:“吴大胆,你之前说过,你们曾经进去过贼人贩卖私盐的大肚船?” 吴大胆就要站起来回话,钟烁却摆摆手说道:“不用起身,坐着回话便好。” “多谢大人。” 吴大胆重新坐在椅子上:“大人说的不错,那是小人第一次去那里买盐,有幸进入大肚船内。那天晚上,前去购买私盐的盐贩子很多,贩卖私盐的贼人忙不过来,便让其中一人领着小人兄弟几个进入船舱自行搬运。” “不过,自那以后,前来贩卖私盐的贼人也增加许多,小人只能在大肚船外等候贼人将食盐搬过来,再也没有踏进大肚船一步。” 钟烁道:“你进去之后,可有发现大肚船里面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吴大胆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件怪事:“您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大肚船内有一片区域,外人是不能靠近的。当时进入船舱之后,有一个小兄弟好奇朝那边多走了几步,忽然从一旁冲出两名大汉,他们手持长刀就要动手,若不是前面带路那人跑过来解释清楚,我那小兄弟恐怕就要当场殒命。” 钟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买的食盐量大,能否进入盐船查看?” “至少要花费一千两才有可能以查看食盐品相的由头进入大肚船。” “那就买两千两食盐!” 商定之后,钟烁命六子去租住一座小院用以存放购买的食盐,再租用几辆马车和两条快船方便将食盐运送到小院中。 到了傍晚,六子回到客栈,来到钟烁面前:“少爷,东西已经置办妥当,小院也已租好,就在樊良湖周围的小河子村,那里地处偏僻,院门前不远就有一条小河直通樊良湖。” 钟烁笑道:“很好,叫宇文兄和吴大胆离开,咱们现在就去小河子村。” 在客栈中销了账单,又买了些干粮和肉干,钟烁四人坐上马车离开高邮县城。 不知不觉间,夜幕遮盖天际,四人来到小河子村。 六子跳下马车,拿出钥匙打开院门,请钟烁进去,宇文耀将马车拉到院内,停在两辆没有车厢的马车旁边,吴大胆则把马车里的东西全都搬进房间。 僻静的小院内,房中透着火光,钟烁四人围坐在桌子旁吃着干粮、肉干。 钟烁边吃边说:“六子,快船停在哪里?” 六子连忙将食物咽下:“少爷放心,两条快船全都停在院墙外的小河中,小的借杂草遮掩,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钟烁满意地点头:“今晚大家早些休息,明天清早咱们去樊良湖探查一番。” 吴大胆却放下干粮,拱手说道:“大人,既然咱们要熟悉樊良湖的情况,不如今夜便去,如此一来也更加贴合明晚的行动,大人觉得如何?” 想了想,钟烁点头:“不错,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番心思,当真是没看出来。” 吴大胆陪着笑脸:“多谢大人称赞。小人走南闯北,若不多思多想,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人骗了本钱,这也是无奈之举。” 钟烁点了点头,多看了吴大胆几眼:“抓紧时间吃,等到夜深人静,咱们便出发。”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弯月牙悄然爬到夜空正中央,发出淡淡的光亮。 六子租住的小院黑沉沉一片,伸手几乎看不见五指。 忽然,房门轻轻一动,接着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六子率先走出房间,然后穿过庭院将院门打开。 钟烁三人紧随其后,跟着六子走出小院,沿着院墙来到停靠快船的地方。 六子上前扒开草丛,跳上快船,其余三人有样学样,来到船上。 钟烁和六子一条船,宇文耀和吴大胆一条船,四人沿着小河朝着樊良湖前进。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两条快船驶入偌大的樊良湖。 只见,明月高悬,清辉洒下,一望无际的樊良湖如铜镜一般泛起点点微光,清风拂过,带动片片芦苇摇晃,吹皱镜湖,掀起微微波澜,钟烁四人宛如走进一幅樊良夜影图,令人不觉心神荡漾,陶醉其中,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船桨击打湖水的声音将四人拉回现实,根据吴大胆的指引,两条快船向樊良湖中心移动,可刚转过一道港汊,一道火光映入眼帘,四人眯着眼睛仔细一看,竟是一艘两层楼船,上面映着明亮的火光。 吴大胆压低声音,匆忙喊道:“那是运河水兵巡逻,快躲起来。” 钟烁四人操纵船桨,两条快船迅速躲在芦苇下。 可是,那艘两层楼船竟然改变航行方向,调转船身朝着钟烁几人的方向驶来,钟烁他们现在若逃,定然会被水兵发现,众人急得是口干舌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吴大胆轻声喊道:“趴下身子,绝对不能出声。” 钟烁三人赶紧照做。 若是身份暴露,贩卖私盐的线索必定断绝,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 两层楼船慢慢靠近,船上的火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驻守在楼船各处的水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睁大了眼睛搜寻异常。 听到楼船的声音越来越近,钟烁四人呼吸越来越粗重,心脏咚咚直响,浑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那是紧张到不行。 终于,楼船来到钟烁几人所在的芦苇荡,明亮的火光将整片芦苇荡照亮,四人眼前突然一明,心中大惊:“糟糕!被发现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章:突然出现的大肚船 黑压压的樊良湖中,湖水起起伏伏,波澜纵横,不久,一抹儿光亮穿过芦苇丛,隐隐约约映在眼前,钟烁四人变得紧张。 淡淡的凉意从湖水中升起,顺着衣衫向里窜,钟烁四人屏气收声,躲在黑暗的芦苇丛中不敢乱动,可唯有心脏不受控制,如大鼓一般咚咚咚地响个不停,四人不自觉地抿嘴咽了几下口水。 哗哗的水声中,楼船缓缓靠近,漆黑的芦苇荡变得越来越明亮,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钟烁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就要被巡逻的水兵发现。 终于,两层楼船来到近旁,明亮的火光将四人躲藏的芦苇丛照亮,钟烁暗道:“糟糕,被发现了!” 然而,就在钟烁觉得一切都要结束,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的时候,楼船却是一刻都不曾停歇,径直离开。 直到楼船远去,芦苇丛重现变得漆黑一片,钟烁还觉得不那么真实,宛如做梦一般,心里不自觉地反问:这都没被发现? 原来,钟烁四人藏身的芦苇丛又高又密,楼船上的火光映照时,芦苇丛的黑影恰好连船带人遮了个严严实实,水兵站在明亮处,很难发现躲在黑影中的四人,也根本不会想到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藏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 真可谓是灯下黑! 钟烁还不曾从楼船没有发现自己的离奇经历中缓过神,旁边的吴大胆突然激动地抬起手臂轻喊一声:“大人,您快看,那就是贩卖私盐的大肚船!” 钟烁脸色一变,急忙顺着手臂看过去,只见远处隐隐约约地有艘大肚船出现,船上泛着淡淡的火光,更让钟烁感到意外的是,那艘大肚船竟然朝着自己这边驶来。 “你确定那就是贩卖私盐的盐船?” “小的绝对不会看错,贩卖私盐的大肚船就是这个样子。” 钟烁虽然疑惑为何会有与贩卖私盐相同样式的船只出现,但他还是急忙喊道:“快,赶紧躲起来。” 没多久,大肚船缓缓经过四人躲藏的芦苇荡,船上的人同样没有发现钟烁他们,更让钟烁他们意外的是,经过他们身边的大肚船不是一艘,而是两艘,只不过一前一后,黑夜之中很难辨别,因此几人才没有看出来。 吴大胆心中直犯嘀咕,觉得这两艘船就是运送私盐的大肚船,于是他好奇地抬头瞄向大肚船,可看到的景象却把吴大胆吓了一跳,令他久久没有眨眼。 大肚船离开后,钟烁三人慢慢直起身子,望着远去的大肚船,唯有吴大胆如雕塑一样趴在船上一动不动。 察觉到吴大胆不对劲,宇文耀皱起眉头:“吴大胆,你怎么了?” 钟烁和六子齐齐扭头看向吴大胆,不明所以。 回过神的吴大胆赶忙起身,神情激动地说道:“刚刚经过的那两艘大肚船,甲板上堆积的麻袋里面装的就是贩卖的私盐!” 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钟烁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远去的大肚船。 钟烁脸色巨变,焦急地说道:“快快快,跟上他们,一定要查清他们要去哪里!” 四人抄起船桨,匆忙追赶大肚船。 好在大肚船航行不快,钟烁四人拼尽全力终于赶上大肚船,并且和大肚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悄悄地在后面跟着。 钟烁悄声问道:“吴大胆,你对樊良湖较为熟悉,你能猜到这两艘大肚船现在要去哪里?” 吴大胆思量一番正要回话,忽然瞥见远处有一团光亮正快速向这边靠近,于是吴大胆便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迟迟不见吴大胆回答,钟烁扭头看向吴大胆,却见吴大胆整个人好像失了魂,只有双眼在微微颤动。 察觉到不对劲,钟烁急忙顺着吴大胆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到了那团迅速靠近的亮点,正在疑惑的钟烁却听到一旁吴大胆急促的嗓音:“水,水兵又来了,快躲起来。” 钟烁指着左前方不远的芦苇丛:“快,去那里躲一躲,” 有了之前没被巡逻水兵发现的经验,此次钟烁四人虽然手中动作急促,但是心里面却平稳许多,没有像上次那样慌张 来到芦苇丛躲好后,钟烁猛然想起运送私盐的大肚船,他急忙扭头搜寻大肚船,可是,刚才还散发着淡淡火光的大肚船,此刻却是没有半分光亮,竟然凭空消失了! 好不容易碰上的线索,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从手中溜走了,钟烁心中的怨气无处可撒,憋屈的不行。 没多久,一艘二层楼船从四人躲藏的芦苇丛旁边经过。 等楼船离开后,钟烁急忙起身,一脸严肃:“朝着刚才大肚船的方向继续追。” 瞅准方向,钟烁四人抓着船桨奋力追赶大肚船。 可是,穿过层层芦苇丛,四人追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大肚船的踪迹。 微风拂过,吹动芦苇摇摆,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钟烁不断地扭头望向幽暗的四周,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六子、宇文耀和吴大胆三人面色落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久,钟烁苦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时间不早了,吴大胆,前面带路,回小河子村。” “是。” 瞅准方向后,吴大胆和宇文耀划动船桨走在前面,钟烁和六子的船则跟在后面。 划了一段距离,吴大胆的船刚从一道芦苇丛中驶出,站在船头的吴大胆瞥见岸边火光大明,连忙转身轻喊:“停下,快停下!” 钟烁三人连忙止住船只,蹲下身子,一脸疑惑地看向吴大胆。 吴大胆赶忙解释:“那边是水兵的营寨,前面湖面开阔,若是强行走这边,很容易被水兵发现,咱们最好绕路离开。” 钟烁来到吴大胆的船上,扒开芦苇丛向外看,果然看到了一座高大的营寨,营寨依水而建,一扇巨大的寨门矗立在湖水中,营寨内的瞭望台上燃着熊熊大火,高台上时不时有军士带队巡逻,真的是森严无比。 钟烁皱起眉头,看向吴大胆:“这是护河水兵的营寨?” “大人说的不错,听人说好像是叫什么营?” 钟烁想起自己在京都翻看的江淮官员资料,试探地说了一声:“樊良营?” 吴大胆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对,大人说的对极了,就是樊良营!” 就在两人谈话间,一艘两层楼船由远驶近,验明身份之后,高大的营门升起,楼船缓缓驶入水寨。 钟烁打量了一番樊良营的水寨,俯着身子回到自己的船上:“吴大胆,咱们绕过去。” “是。” 钟烁四人尽量使自己动作轻缓,慢慢远离樊良营水寨,之后,吴大胆选定方向,朝着小河子村快速移动。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一章:真相(一) 回到小河子村时,天都亮了,钟烁四人随便吃点东西,然后一觉睡到傍晚。 今天是初十,也就是在今天夜里,那些贩卖私盐的贼人便会出现。 吃过晚饭,钟烁走出院子来到湖边,整个人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 风轻轻吹着,晚霞将樊良湖染上橘红色,波光粼粼的,美丽极了,让人不觉间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钟烁却无暇欣赏这人间美景,昨天的经历让钟烁感到困惑,那两艘运送私盐的大肚船从何而来?它们又要到哪里去? 樊良湖上水兵楼船巡逻不断,运送私盐的大肚船又为何从来没有被巡逻的水兵发现?鸽子口出现的血色布条和官造羽箭与此事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种种疑问令钟烁感到迷惑,脑海不停地翻滚,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砰! 一道焰火升空,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钟烁四人早就准备好,朝着焰火的方向快速划船。 走了许久,钟烁四人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 循着声音,四人看到了停在芦苇丛的两艘大肚船,和他们昨天深夜看到的两艘大肚船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还不断地有小船从四面八方靠过来,看样子都是来购买私盐的,这些人有的蒙着面,有的则以真容示人,根本就不怕被巡逻的水兵发现。 左右打量一番后,钟烁四人缓缓靠近大肚船。 在大肚船旁,一名黑衣男子大喊:“排好队,全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慢慢来,若是敢插队闹事,就把你们丢进湖中喂鱼……” 此时敢来购买私盐的,除了钟烁四人全都是亡命徒,因此对于黑衣男子的威胁,其他人内心满是不屑,可转念一想,谁让别人手中有盐,自己手里没有呢?因此,他人只能冷笑一声,权当做没听到。 终于轮到钟烁,那名黑衣男子冷声说道:“你们要多少?” 吴大胆拱了拱手笑道:“两千两。” 黑衣男子双眼瞬间睁大:“你确定?” 吴大胆连忙从怀中取出银票,递给黑衣男子:“你数一数,便知真假。” 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票,一旁的同伙也赶忙将火把递过来,方便辨别银票真假。 查验银票无误后,黑衣男子满意地点头:“稍等,您要的盐马上就来。” 说着,黑衣男子转身就要上船,吴大胆却是喊住黑衣男子:“兄弟,在下能不能先验一验货物的品相?”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满脸的不悦,但是这桩买卖的确不小,他又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声说道:“等着,我去问一问。” 黑衣男子踩着木板上了船,来到一间舱房前敲门:“马管家,外面有一桩两千两的买卖,但是他们提出要先查验货物的品相,您意下如何?” 听到此事,舱房中的马管家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拒绝,可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马管家缓缓放下茶杯,推开舱门走出来:“带他们过来。” “是。” 黑衣男子来到船边向下喊:“带他们上来。” 就这样,钟烁四人来到甲板,黑衣男子介绍道:“这是船上的马管事。” 吴大胆笑道:“马大爷好。” 马管家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钟烁几人:“就是你们要验我的货?” 吴大胆陪着笑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大爷莫生气,相较于其他生意,倒卖食盐可是杀头掉脑袋的罪名,小人不得不要谨慎一些,还望大爷体谅。” 听了吴大胆的话,马管事不屑地冷哼一声:“去吧。” 吴大胆拱手笑道:“多谢。” 说着,钟烁四人就要跟着黑衣男子进入船舱。 可走了没两步,马管事突然开口:“等等。” 吴大胆转过身,不解地看向马管事:“大爷,您这是?” 马管事笑了笑:“验货也用不着四个人吧?你们四人只能进去一个。” 听了这话,吴大胆觉得有些为难,正要开口讨个通融,却被马管事抢先开口:“莫要废话,要验就一个人去验,若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进退不得的吴大胆忽然瞥见钟烁微微点头,悬着的心才踏实许多:“大爷,您消消气,一个人就一个人。” 马管事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之后,吴大胆跟着黑衣男子走下台阶,来到大肚船的船舱内。 黑衣男子边走边说:“朋友,说实在话,你纯粹是瞎耽误功夫,这些货根本就不用验。在扬州地界,我们的食盐可是最好的,绝对找不出第二家,你就放心吧。” “难不成比官盐的品相还好?” “那是……” 黑衣男子下意识地开口,可忽然间又想到什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是不能,不过和官盐相比那也是丝毫不让。” 说话间,吴大胆趁势瞥了一眼之前因为自己小兄弟误闯险些丢了一条命的地方,只见那里不仅凭空多了一张门板,而且上面还装了一把铁锁。 看到这些,吴大胆吃了一惊,觉得钟烁说的不错,那里果然藏着秘密,要不然也不需要上锁啊。 就在吴大胆思索间,两人来到存放食盐的舱室,只见舱室里面堆满了大麻袋,一摞一摞的。 黑衣男子道:“这些麻袋里面装的全都是食盐,你想查哪个便查哪个。” 吴大胆进入船舱的目的是查看那个神秘的区域,现在那里上了锁,吴大胆只得装模作样地查验食盐。 查了几包之后,吴大胆笑道:“这批食盐的品相不错,给我搬出两千两的货。” 黑衣男子也笑了:“好嘞,您这边请。” 两人重新回到甲板,马管事道:“品相怎么样?” 吴大胆点头:“不错,简直和官盐一模一样。” 听了这话,一旁的钟烁眉头就是一皱,隐约之间好像抓住一条线索。 没多久,四人带来的两条船上堆满了大麻袋,吴大胆和马管事寒暄了几句,转身领着钟烁三人离开。 身后不断有人背着麻袋走过,马管事站在船头,看着钟烁四人的背影轻声问道:“那人进入船舱之后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一旁的黑衣男子回答:“那人只顾着查验食盐的品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马管事皱眉沉思,顿了顿继续说道:“回去的时候,让值哨的兄弟多加小心,别多了尾巴。” “是。” 另一边,钟烁四人离开大肚船一段距离后,十分自然地拐入一道芦苇丛中。 船只停稳后,吴大胆正要向钟烁禀告船舱内的情况,却忽然被钟烁抬手阻止,并且与此同时,钟烁、六子和宇文耀三人黑着脸,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这下可把吴大胆吓坏了,吓得他口不能言,浑身直发抖。 就在吴大胆觉得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之时,突然丛芦苇丛后飞出一人,那人双手紧握长刀,高举头顶,径直砍向钟烁。 哪知钟烁脸不红,心不颤,左脚一震,整个人飞身而起,甚至比偷袭那人飞的还高,那人一愣还没回过神,钟烁持刀便砍。 劲风扑面,那人下意识地横刀阻拦,却没想到短兵相接的一刹那,从长刀传来的力道就像一座大山压下。 长刀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眨眼间,钟烁手中的长刀便在那人身上开了口子,血珠飞溅,那人惨叫着坠入湖中,钟烁则一转身重新回到原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一秒,又从芦苇后面冲出八九条船,二十多人,他们手握兵器,大吼着杀向钟烁四人:“杀了他们,这些货物都是咱们的……” 六子道:“少爷,如何处置他们?” 钟烁眼露寒光,声音冰冷:“留一个嘴巴。” 宇文耀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他一直以为钟烁是一个心地善良,为国为民的好官,从来没见过钟烁显露出如此浓烈的杀意。 宇文耀不知道的是,钟烁可是自小在各种意外和刺杀中长大,并且对于逼死钟泽的杀手组织—和丰楼更是恨之入骨,因此对于那些夺人性命的杀手,钟烁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又怎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善意呢? 很快,在吴大胆惊颤的目光中,这些匪徒一个个失去性命,尸体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化作鱼儿的养料。 六子像抓小鸡一般提着一名匪徒,将他丢在钟烁身边。 那名匪徒吓得浑身无力,趴在钟烁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不停地求饶。 钟烁却是不为所动,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深夜在这里围杀我们?” 见识到钟烁几人的狠辣,匪徒此时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说:“我们是樊良湖旁小河子村的农户,自从盐荒以来,盐价飞升,我们的生活也变得艰难。” “过了一两个月,小人发现每逢初十、廿十,樊良湖中便会升起一道焰火。出于好奇,小人和同村的好友暗中查探,发现了樊良湖中有人贩卖私盐的秘密。” “可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哪有钱买得起私盐,于是有人提议,在这些黑心商贩购买食盐后,我们在他们返回途中抢夺食盐,并且为了避免报复和走漏消息,我们只得将他们灭口……” 听了这些,钟烁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二章:真相(二) 询问之后,钟烁知道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匪徒是小河子村的农户,名叫江河。 自从扬州地区闹盐荒后,家里生活变得艰难,万般无奈之下,江河和同村的伙伴截杀樊良湖上的私盐贩子,将抢来的食盐贩卖以补贴家用。 虽然江河所说让人感到可怜,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法则,因此即使钟烁再同情江河,也不会任由杀人凶手逃脱法网,哪怕他杀的都是有罪之人。 于是,一番思虑过后,钟烁命吴大胆和宇文耀把江河押回小河子村听候处置,并让二人将从大肚船上购买的食盐一同带回。 可等钟烁说完,宇文耀却是不太愿意,一脸肃容来到钟烁身边轻声说道:“大人,卑职可是您的卫队长,如今您置于险地,假如出了意外,卑职万死也难辞其咎,不若让卑职陪同,命六子将江河押送回去,您看可好?” 听了这话,一旁的六子满脸不悦地瞥了宇文耀一眼,可是宇文耀又说的在理,六子只得气哼哼扭头看向一边,听候钟烁处置。 想了想,钟烁点头同意,他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去的路上千万要小心谨慎,若是他们两个敢动歪心思,直接处置便是。” 现在吴大胆他们两个都知道六子的本领,如今听到钟烁的话,吴大胆和江河心头猛地一颤,偷瞄了一下六子腰间的长刀,吓得他们两个一点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看了吴大胆和江河一眼,六子重重地点头,眼中浮现一抹儿担忧:“少爷,您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少夫人可挂念着您呢。” 钟烁微微颔首。 之后,六子用绳索一端把江河捆起来,绳索的另一端则绑在装着食盐的大麻袋上,然后,他和吴大胆两人分别划着一条盐船返回小河子村。 而钟烁和宇文耀两人则划着江河等人带来的小船来到大肚船附近,两人躲在芦苇丛的黑影中,静静潜伏。 渐渐的,大肚船那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钟烁和宇文耀趁机悄悄滑动小船靠近大肚船。 穿过几个芦苇丛,钟烁将船停稳,然后轻轻扒开芦苇叶,借着大肚船上的火光,只见前来购买私盐的贩子全都没了踪影,而那些贩卖私盐的贼人也都登上大肚船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这些贼人的头领马管事站在甲板上轻声说道:“先撒出去一部分兄弟,探探附近有没有尾巴。” “是。” 一名黑衣人转身离开。 没多久,十几名黑衣人划着小船,以大肚船为中心散开搜查。 见有贼人向自己这边靠近,钟烁和宇文耀连忙向后撤退,也幸好是晚上,两人借着夜色才没被贼人发现。 在手下搜查的同时,马管事一声令下,两艘大肚船缓缓启动。 眼睁睁地看着大肚船离开,钟烁和宇文耀心急如焚,恨不得出手将附近的贼人解决,赶紧跟上,可是那样做只会让马管家警觉,甚至可能迫使这些贼人弃船逃跑。 到了那时,江淮盐案将再度陷入疑云之中,扬州地区的百姓又要多受苦一些时日,这是钟烁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没有办法的钟烁和宇文耀只能悄悄躲避搜查,并伺机寻找这些贼人的搜索盲区,试图穿过搜索区域,追上大肚船。 可尝试了几次,钟烁和宇文耀始终没能突破贼人的搜索范围,正当钟烁心急火燎,觉得线索断绝之时,一道灵光突然在脑海中闪现,炽热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这些贼人的身上。 一旁的宇文耀心里也着急,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若是咱们再不冲过去,那两艘大肚船可就追不上了!” 钟烁嘴角勾起:“宇文兄,先别着急,小弟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你就放心吧。” 听完,宇文耀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正要追问,可见钟烁没有解释的意思,宇文耀此刻也不好追问下去,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静静等待钟烁的好主意。 又过了一阵子,这些黑衣人不再搜索,转身朝着和大肚船离开时的不同方向远去。 这下可让钟烁犯了难,眉头也猛地皱起。 原来,钟烁觉得留下来断后的这些贼肯定会回到大肚船上,到了那时,再跟着他们找到大肚船也不迟,可谁想到,这些贼人也是不一般,竟然重新选了一个方向撤离,这完全出乎钟烁的意料。 难道留下来的这些人最后和大肚船去的地方不一样? 可很快,钟烁想通了,贩卖私盐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因此绝对不会临时招用陌生人,留下来的这些贼人最后一定会回到他们的巢穴。 即使这些人不回老巢,假以时日,钟烁相信只要盯紧这些留下来的黑衣人,最后也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巢穴。 于是,钟烁悄声说道:“宇文兄,快,追上他们!” 宇文耀赶忙晃动船桨,追了上去。 就这样,钟烁和宇文耀两人和这些贼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悄悄地跟在后面。 经过层层芦苇丛,不知道走了多远,钟烁两人只顾着追赶,也就没太注意周围的环境。 可忽然间,前面那些黑衣人停下来,不再继续向前走。 钟烁感到有些不对劲,多年的经验令他心神不宁,钟烁下意识地就要提醒站在船尾的宇文耀。 可钟烁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左右两边突然冒出火光,整个芦苇丛变得如白昼一般,钟烁和宇文耀下意识地抬左手挡住双眼,右手将胯间的长刀抽出,准备搏杀。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两位,买到货物之后为何还跟着我们?难不成是吃了豹子胆要下黑手?” 说话间,钟烁已经适应火光,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只见左右两边的芦苇丛中停着两艘大肚船,船上各站着一排左手持火棍,右手握刀的黑衣人,刚才说话的那人正是他们的头领,马管事。 认清自己的处境之后,钟烁拱手笑道:“马管事误会了,我们只有两个人,如何对你们下黑手?” 马管事站在船上,居高临下道:“从你们今夜上船验货,我就感觉你们和那些买盐的贩子不一样,现在跟踪大肚船的又是你们,还说什么误会?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任你们诓骗不成?敢劫我们的生意,简直是不知死活!说!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没想到这马管事竟然将钟烁当做了黑吃黑的贼人,明白之后,钟烁心想不如让马管事误会倒底。 钟烁大笑一声,持刀傲然而立:“既然马管事已然看破,不如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我们就是想要插手私盐买卖。大家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凭什么你们能做,我们就不能做?” 马管事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就凭你们几个杂碎也敢插手私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小子,有些事情不是脑袋一想就能办到的,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上,杀了他们,将他们两个丢进湖中喂鱼!”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芦苇丛中冲出几条小船,上面站满了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这些人和之前留下来断后的贼人一起吼叫着杀向钟烁和宇文耀。 电光火石之间,钟烁快速思考。 对付这几十个人,钟烁自然有把握将他们全部解决,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些人放弃逃跑,拼了命和钟烁两人厮杀。 可夜幕下,若是这些人一门心思逃跑,钟烁和宇文耀两人却无法全部阻拦,一定会有漏网之鱼。到了那时,即使最后抓住马管事也无济于事。 因为即使马管事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可有了漏网之鱼回去报信,从马管事口中得到的情报也不会有大用,不仅如此,更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藏匿起来,再难抓住。 想通了这些,钟烁做出了选择,他回头朝着宇文耀大喊:“快逃!” 宇文耀激动得正要大显身手,突然间听到钟烁的话就是一愣,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对付这些个杂碎也需要逃跑? 正当宇文耀疑惑的时候,钟烁再次大喊:“快啊,赶紧逃!晚了可真就要喂鱼了!” 这下,宇文耀听清楚了,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宇文耀坚决地执行钟烁的命令。 钟烁两人摆动船桨,就要逃离。 见钟烁两人要逃,周围的黑衣人可不答应,站在船头的黑衣人拿起钩索,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后朝着钟烁的船抛过来。 只听得一阵闷响,有两道钩索命中,紧紧钩着钟烁的小船。 见状,黑衣人将绳子向后丢给同伙,身后的黑衣人紧握绳子一齐向自己这边拽。 这下钟烁的小船非但没有远离,反而不断地后退,缓缓靠近黑衣人。 钟烁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转身挥刀砍断绳子,死死拽着绳子的几名黑衣人顿时向后倾倒,挤压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哀嚎。 钟烁回身就要摇动船桨,可又有一道闷响在身后响起,不用看也知道小船又被钩索钩住了。 如同动物一般被人戏耍,宇文耀哪里受过这种憋屈,他气急地大吼道:“钟老弟,不杀几个杂碎,他们是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钟烁嘴角勾起,露出阴冷的笑容:“也好,那就杀几个杂碎,为民除害。” 宇文耀冷笑着看向周围的黑衣人。 见钟烁两人竟然不再逃离,站在大肚船上的马管事突然感到不对劲,下意识地问道:“他们怎么不逃了?” 身旁的黑衣人回答:“或许是觉得自己跑不掉,认命了?” 马管事摇了摇头:“不对,要出事,快去将弩箭拿过来!” 黑衣人露出难色:“马管事,弩箭一出,咱们的身份恐怕会暴露……” 黑衣人话还没说完,马管事瞪着眼大吼:“费什么话,杀了他们就不会暴露!还不快去!” “是。” 说罢,黑衣人领着几人快步离开,他们来到钟烁之前怀疑区域的门板前,领头的黑衣人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铁锁,身旁的黑衣人举着火把推门走进去。 火光驱散黑暗,只见封闭舱室里面的木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张弩,另一排的木架子上摆放着一层层的羽箭,靠墙放着一排长枪,另一边靠墙的桌子上摞着一堆衣服,最上面的衣服上露出‘樊良’二字。 领头的黑衣人喊道:“快,取出五张弩,带够羽箭,宰了这两个杂碎!”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三章:真相(三) 船舱中,在火光的映照下,黑衣人的身影在墙壁上微微摇晃。 领头的黑衣人喊道:“快,取出五张弩,带够羽箭,宰了这两个杂碎!” 身后五人冲到木架旁取下箭袋,装满羽箭,然后转身又从旁边的木架子上抓起五张弩,匆匆忙忙跑向甲板。 与此同时,钟烁脚下的小船已经被黑衣人通过钩索拽到近处,黑衣人手持武器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杀过来。 钟烁和宇文耀也持刀杀向黑衣人。 刀光闪烁间,不断有黑衣人发出惨叫,然后坠入冰冷的湖水中,而钟烁和宇文耀却是越战越猛,毫无疲惫之色。 见状,站在船边的马管事眉头紧锁,双手握成拳状,焦急地呢喃:“怎么还不来?一群废物,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马管事双眼冒光,激动地回头大喊:“快,射,射死他们!” 听到怒吼,钟烁和宇文耀同时看向马管事,只见马管事身边站着一排手持弩箭的黑衣人,他们正在装填羽箭。 宇文耀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喊道:“他们怎么会有弩箭?” 没有人能够回答宇文耀的问题,钟烁急忙朝着宇文耀大喊:“快,跳水!” 宇文耀满脸诧异地回头看钟烁,却见钟烁击倒身旁两名黑衣人后纵身跳进樊良湖中。 见状,宇文耀不敢迟疑,也一头扎进冰冷的湖水中。 嗖!嗖!嗖…… 钟烁和宇文耀两人刚跳进湖中,五枚羽箭便破空而来,射在两人刚刚站的位置上。 见没有射中,马管事气愤地吼道:“追,给我追,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听到命令,周围的黑衣人急忙催动小船追赶。 可是,无边的夜幕下,漆黑的湖水根本让人看不透,这些黑衣人像是无头苍蝇,没头没脑地乱撞,找了许久什么也没找到。 “马管事,追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想必那两人早已逃之夭夭,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听了手下禀报,站在船边的马管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吃人,最后从牙缝里面蹦出一句:“好吧。” 马管事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钟烁和宇文耀扎进水中游了一段距离后,他们竟然反其道行之,朝着大肚船的方向游去。两人藏在大肚船旁的黑暗角落,如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这些黑衣人瞎找。 砰! 寂静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火花,没多久,外出的黑衣人纷纷回来。 明白这些人要离开,钟烁和宇文耀趁机远离大肚船,躲在一处黑暗的芦苇丛中。 很快,两艘大肚船一前一后离开,泡在湖水中许久的宇文耀转身就要游向两人之前的那艘小船,却没想到被钟烁一把拉住。 宇文耀看向钟烁,眼中满是疑惑。 钟烁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着急,再等等。” 宇文耀怪钟烁过于谨慎,心中有些不服气,但谁让钟烁是上官,宇文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泡在冰冷的湖水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宇文耀实在是忍不住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口哨,在寂静的樊良湖上显得格外响亮,这下可把宇文耀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向钟烁,眼神中满是佩服。 可钟烁此时可没有时间和宇文耀闲聊,他静静地观察四周状况。 很快,周围冒出光亮,一艘艘小船从黑暗中驶出,上面站满了黑衣人,并且每条船船头和船尾都有一人举着火把,将四周照亮。 “娘的,这两个杂碎真的跑了,害得老子白等这么长时间!” “谁说不是呢?不过,咱们弩箭都亮出来了,这些私盐贩子哪里还有胆子跟着,只怕是有命挣钱,没命花!” “哈哈哈……” “别废话了,马管事还在等着呢,赶紧回去。” 说罢,这些黑衣人划船离去。 等四周的光亮彻底消失,钟烁和宇文耀才从芦苇丛中游出,重新回到小船,然后两人划船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宇文耀抬手将脸上的水珠擦去,眼中透着佩服的眸光:“大人,之前您让卑职跳水时,卑职心中还满是疑惑,不就是几张破弩?凭我们两人的实力解决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为什么还要逃走?可直到现在卑职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人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钟烁点点头,一边划船一边说:“不错,凭我们两个若要打败黑衣人自然是轻而易举,可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则是难上加难。偌大的樊良湖,想藏一两个人是再容易不过,这些人中若是有一人逃离,将我们两个武力高超的消息传递出去,定然会让幕后之人忌惮,幕后之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调查我们的身份。” “并且这些贼人手中还握有弩箭,别忘了,弩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私人持有,违者便是抄家灭族。以此便可看出,幕后之人在官场定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想要查明我们的身份也绝非难事,甚至查明我们的身份之后还有可能藏匿起来。到了那时,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断绝,江淮盐案便再无查明之日。” “因此我才会让你隐瞒实力,让这些黑衣人将我们当做想要黑吃黑的私盐贩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清线索,彻底破碎这些压榨百姓恶贼的阴谋!” 宇文耀皱眉看着钟烁的背影,眼中满是震撼,许久才喃喃道:“太阴,太阳,此乃瞒天过海之计!”他没想到钟烁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便定下计策,简直如妖孽一般。 …… 划过一段水路,钟烁和宇文耀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有火光,两人定睛一瞧,发现那正是离开许久的两艘大肚船,而那些留下来埋伏的黑衣人此时正在排队上船。 等大肚船再次启动后,钟烁两人借着夜色,悄悄跟在后面。 又走了一段,只见大肚船上突然停下,没多久船上便冒出大量火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钟烁两人心头一惊,连忙将船划到芦苇丛中。 两人扒开芦苇丛偷看,大肚船上的那些黑衣人此刻全都不见,甲板上取而代之的是身着水兵兵服,手举火把的军士,还有一杆随风舞动的大旗。 看到这里,宇文耀满脸惊愕,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钟烁:“大人,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烁满脸严肃,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若是本官所猜不错,那些在樊良湖中贩卖私盐的黑衣人很有可能是樊良营的水兵!” “什么!他们是护卫运河的水兵?” 听了钟烁的话,宇文耀心中更加震惊。 钟烁继续说道:“昨夜我们初探樊良湖,湖上巡逻的水兵楼船来往频繁,但是今夜你可曾看见过一艘水兵楼船巡逻?” 宇文耀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没有遇见一艘楼船。” 钟烁道:“是啊,同处樊良湖,前后两天差异竟如此巨大,这难道不令人起疑么?你再想,昨夜我们跟踪大肚船时,大肚船在樊良湖上航行如入无人之境,那做派根本就不像是做贼心虚的私盐贩子,反倒像是回家主人,完全不怕被巡逻的水兵发现。不仅如此,他们还完美地躲过巡逻的水兵楼船。试问,世上有这样的贼人么?” 宇文耀再次摇头,他已经认定钟烁所说都是正确的:“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钟烁道:“自然是跟着他们,看看这些贼人究竟是不是樊良湖的水兵?” 话音刚落,火光明亮的大肚船继续航行,钟烁和宇文耀连忙催动小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经过好长一段水路,忽然间,黝黑的前方透出点点光亮,再走近些,明亮更甚,就连周围的景色也熟悉许多,但钟烁和宇文耀的心情却是愈加沉重,两人面若冰霜,双眼透着寒光直勾勾地盯着两艘大肚船驶进水寨。 不错,钟烁和宇文耀亲眼看着这些假扮贼人的官兵,大摇大摆地驾驶大肚船进入樊良营的水寨! 亲眼看到真相,钟烁和宇文耀两人是怒火中烧,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这些毁坏朝廷根基的蛀虫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宇文耀满脸怒色:“此事果然如大人所说,真的是这群恶贼在贩卖私盐。不过,他们手中的私盐又是从何而来?” 钟烁冷哼一声:“你还记得吴大胆下船舱查验私盐回来后说的话么?” 宇文耀眼前一亮,急忙说道:“和官盐简直是一模一样!” 钟烁点头:“不错,正是这句。当时我就觉得不对,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和官盐相媲美的私盐?不过现在我倒是明白过来。” 宇文耀一脸茫然:“卑职糊涂,还请大人示下。” 钟烁答非所问:“宇文兄还记得咱们初次探查鸽子口的所见么?” 宇文耀皱着眉头回想:“打捞沉船的水兵,布满青苔的石阶,石壁上的血迹,带有‘盐’字的血色布条,满是血污的官造羽箭……官造羽箭!” 宇文耀眸光一闪,激动地说道:“那枚官造羽箭!” “正是。”钟烁弯腰将插在船板上的羽箭拔下,递给宇文耀:“你再看看这个。” 接过羽箭,宇文耀借着水寨微弱的光亮仔细查看,只见上面写着:神龙二十五年八月,东南军器监磊。 看到这里,宇文耀如遭雷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事情竟然是这样!” 冷风吹过,钟烁两人回到小河子村。 将船只藏好后,两人跳到岸上,只不过临走时,钟烁将插在船上的羽箭全都拔下带走。 宇文耀轻轻推开院门,两人走进院子,这时,漆黑的房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谁?” 听到六子的声音,钟烁回了一声:“是我。” 话音刚落,房中便亮起火光,六子推开门将钟烁两人迎进房间,一旁的吴大胆赶忙倒茶。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相(四) 火光明亮的樊良营水寨,两艘大肚船停稳后,假扮贼人的水兵排着队依次下船,而马管事则被早早等在岸边的周云接走。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不同于马管事一身轻松,周云的脸上满是焦急。 马管事对自己回来晚了不以为然,反而打趣道:“周云,你可是龚千夫长的亲卫队队正,今天怎么着急成这副模样?” 周云叹息一声:“马管事,你可别取笑我了。今夜你们误了时辰,许久未归,千夫长都急疯了。你们要是再晚些时辰回来,千夫长恐怕就要派人出去找你们!” 听了这话,马管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收起笑容,沉声说道:“今天晚上的确出了一些差错,若不是白天得到龚千夫长提醒,今夜那些小贼恐怕会跟着我们来到水寨!” “啊!” 周云脸色巨变,但他深知这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多嘴的,因此便不再多话。 樊良营的掌权人,千夫长龚磊,子时过后便一直站在窗边,直到看见大肚船安然返回,他才长出一口气,转身坐到椅子上,一直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周云和马管事来到龚磊房门外:“禀报千夫长,马管事回来了。” “进来。” 周云推开门和马管事走进房间。 龚磊从书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来到马管事身边:“快坐,回来的这么晚,究竟出什么事了?” 马管事和龚磊分坐左右,周云连忙倒茶。 喝了口茶,马管事将发生的事情说给龚磊听。 听罢,龚磊皱起眉头:“马管事,你怎么能使用弩箭呢?若是身份暴露,引来上官追查,你我可就死定了!” 马管事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千夫长不必紧张,几张弩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难不成那些贼人还敢到县衙大堂报官不成?再者,把家伙都亮出来,也让那些小毛贼开开眼,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觉得马管事说的不错,龚磊这才放心,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没想到你们还真被毛贼盯上了!” 马管事一脸疑惑:“是啊,白天你提醒我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可没想到今天夜里便被人跟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你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龚磊面露难色,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只因初八夜里对盐船动手时疏忽,盐船上一名盐工跳船逃命。情急之下,我便命手下射箭,可谁想到那厮品性顽强,挨了一箭后竟然硬生生地爬到河岸上。”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我便命人追杀。幸好他身受重伤,上岸之后未曾走远,手下兄弟在河岸的阶梯上将其解决。可等我们将他的尸体运回大肚船后,发现他身上的羽箭竟然不翼而飞。” 马管事脸色微变:“哦?竟有这等事?” 龚磊点头,面色沉重:“那枚羽箭乃是军器监所造,由护河司拨给樊良营,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不定会引发祸端。于是,我急忙命周云带着兄弟们返回河岸寻找。但是,十几个人举着火把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枚丢失的羽箭。无奈运河上还有许多货船等着,为防止事情败露,我只能命周云天亮后再去仔细翻找。” “可谁想到,等周云天亮后再次回到河岸时,发现河堤石阶上的青苔被人踩得稀碎,但是那天晚上周云他们并未登上河堤,他们最远只到达河岸通向河堤的石阶,再加上经过翻找周云他们还是没能找到丢失的那枚羽箭。” “于是我推测,若那枚羽箭真的丢在河岸上,很有可能是被后来的那些人捡走,因此白天我才会提醒你多加谨慎,只不过没想到夜里你就被人跟踪。” 听罢,马管事黑着脸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千夫长不必担忧,在马某看来,今夜这些毛贼查验食盐,跟踪大肚船,只不过是想发一笔横财罢了,根本就不足为虑。若是今夜运气再好点,他们全都得死在樊良湖。假如以后他们敢再来,马某定把他们全都送去见阎王!再说了,即使这些毛贼捡到那枚羽箭又能如何?还是那句话,世上有哪个毛贼敢到县衙报官?” 听罢,龚磊大笑:“好,马管事这样说,在下可就放心了。” 两人喝了口茶后,马管家笑道:“千夫长,如今办这件事的人可不止你一位,即使天塌了,也还有个高的顶着,你就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保管你不会出事。” 龚磊满脸谦卑:“是,马管事说的是。” 马管事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你们此次的份例。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赶路,就先去休息。” 说罢,马管事站起身,龚磊急忙站起来相送。 …… 夜幕下的小河子村静谧、祥和,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六子租住的小院中却透着光亮,窗户纸上还有着人影。 六子将干粮热了热,又做了一锅热汤,给钟烁和宇文耀分别盛了一碗。 趁着钟烁和宇文耀吃饭,吴大胆将自己在大肚船船舱中看到的全都说出来。 钟烁沉吟一番道:“上锁的舱室里面放着的很有可能是那些黑衣人藏匿起来的弩箭。” 宇文耀连忙开口:“不错,肯定是弩箭,要不然这些贼人也不会将其上锁。” 一旁的六子顿时瞪大眼睛,满脸焦急地看向钟烁:“弩箭?什么弩箭?” 钟烁心道不好,若是不将此事讲清楚,回去之后,六子肯定会对慕晓晓乱讲,徒惹其担心,于是连忙让宇文耀解释。 宇文耀点头,然后一边吃,一边将情况大致讲述一遍。 听罢,六子一阵后怕,但是见钟烁现在没事,便不再多嘴。 过了一会儿,六子皱着眉头问:“少爷,那枚官造羽箭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一旁的吴大胆侧着耳朵仔细听,他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钟烁把嘴擦干净,缓缓说道:“你们还记得初九那天,咱们中午从鸽子口回到客栈时遇见的那位行商说的话么?” 宇文耀想了想说道:“那位商贾说‘他的货船就跟在盐船后面,快要到鸽子口时,他们遇到巡逻的水兵上船检查,然后没多久便有快船告知鸽子口有船倾覆,让货船暂时停靠’。” 钟烁激动地说道:“不错,就是这些。我想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由朝廷盐场制造的平价官盐经运河运往江淮地区。可就在运盐的官船经过飞流渠鸽子口时,被巡逻的樊良营水兵以检查的名义叫停,待水兵全都上船后,他们突然发动袭击,杀害了所有押船的盐场盐工,将船上的大批官盐劫走并藏匿起来。等到每月的初十、廿十,他们再将劫掠来的官盐在樊良湖卖给私盐贩子。” “而我们在鸽子口碰巧发现的那枚羽箭,很有可能是盐船遭到袭击后,一名押船的盐场盐工仓皇逃离时被樊良营的水兵射中。重伤之下,那名盐工为了活下去,拼命地朝岸边逃离。可是,樊良营的水兵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连忙派人追杀。” “终于,水兵在鸽子口的河岸上将盐工拦下。生死之际,盐工将身上的羽箭拔出藏在阶梯墙角的草丛中。当时情况紧急,追杀盐工的水兵不察之下没能发现藏在草丛中的羽箭,为了不被人发现,这些水兵只能匆匆离开。” 皱眉思索一番,宇文耀缓缓点头:“大人说得对极了,那块带有‘盐’字的血色布块恰恰能够证明押船的盐场盐工绝不是死于溺水,而是遭到了袭击。” 吴大胆眼睛放光,就像看待神仙一样看着钟烁,满良的不可思议。 顿了顿,六子接着问:“少爷,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钟烁面色凝重:“刚刚说的这些还都只是我的猜测,若要知道盐船倾覆的真相,还需到鸽子口探查。” 六子、宇文耀以及吴大胆全都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阵阵鸡鸣和几声犬吠,屋中四人向窗外看,只见漆黑的夜幕逐渐褪去,一丝丝光亮涌入天地,将无边的黑暗缓缓驱散。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天就快亮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五章:横生枝节(一) 清晨,朝露湿重,小河子村被一片薄雾笼罩,如世外桃源一般宁静、闲适。 一推开门,凉气便涌进房间,六子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体,然后走向马车。 今日是本月十二,从樊良湖回来后,钟烁几人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经过深思熟虑,钟烁写下一封信,让宇文耀带着信前往安宜县,并要他当面将这封信交给安宜县县令贾浩仁。 六子拉着马车走出小院,站在路旁等候,钟烁和宇文耀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钟烁表情严肃:“此行事关重大,望宇文兄早去早回。” 宇文耀重重点头:“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命,尽早归来。” 说罢,宇文耀转身上了马车。 六子挥动马鞭,驾车离开。 钟烁站在道旁目送两人,直到彻底看不见马车的踪影,钟烁才转身回去。 就在六子驾车离开小河子村不久,小河子村另一边的一座小院中,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早早起床。 穿好衣服后,小男孩在自家房间东看西瞅,找来找去,可最后把全家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小男孩稚嫩的脸蛋上挂满了失望。 小男孩来到房中一妇人身旁,抱着妇人的腿肚子,声音哽咽地问道:“娘,我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妇人强堆笑容,抬手擦了擦小男孩脸上的泪珠,轻声说道:“虎子,别哭,再等等,说不定你爹走到半路给你买糖葫芦去了。” “真的?” 虎子双眼发光,一脸失望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希冀。 妇人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 “虎子他娘,虎子他娘……” 妇人快步走出房间,朝门外大喊:“谁啊?” “你大嫂!” 妇人脸色一变,匆匆上前将院门打开。 谁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一群妇人堵在自家门前,妇人满脸疑惑:“你们怎么来了?” “虎子他娘,你家江河回来了没有?” 妇人摇了摇头,一脸焦急:“整整一天两夜,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我家的也没回来,现在可怎么办呢?” “是啊,我家的也没回来……” 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将虎子他娘郑氏吵得心烦:“诸位嫂嫂先别急,在家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去湖里面找一找?” 此言一出,顿时安静下来,妇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点头:“好!” 就这样,几位妇人将家里的孩子都聚到一处,留下一人方便照顾,然后其他妇人划船去樊良湖里面寻找自己丈夫。 可是,樊良湖那么大,想要在里面找人又谈何容易? 几位妇人从早上找到中午,又从中午找到傍晚,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然而,就在几人满心失望地准备回家时,一名妇人突然发出尖叫,周围的妇人赶忙大喊:“怎么了?” 那妇人满脸惊恐地指着芦苇从,声音无比慌乱地说道:“人,死人!”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芦苇旁漂着一块黑布,形状很像人。 众人眼睛眨个不停,心脏咚咚咚直响,紧张极了,但是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查看。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些妇人一起划着船来到那黑布近处。 看清那块黑布真的是个死人后,众人吓得哇哇大叫,甚至还有一人吓得没站稳,踉跄两下后跌入湖中,身旁众人赶紧过来搭救。 过了好长时间,几位妇人才稳住心神,壮着胆子上前辨认尸体。 可是轮番看了几遍,几位妇人纷纷皱眉摇头,面前这具尸体她们谁也不认识。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瞬间破灭,几人变得更加落寞,瘫坐在船上一言不发。 许久,突然一人说道:“虎子他娘,现在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可怎么办啊?” 虎子他娘郑氏面色凝重,沉吟一番道:“由此看来,那天夜里樊良湖中肯定是出事了,不过现在没找到江河他们也不一定是坏事。樊良湖这么大,若只由咱们几个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咱们回去找村长商议,听听他老人家怎么说?” 几位妇人的眼中顿时有了光,连连点头:“对啊,说的有道理。” 于是,几位妇人急忙起身划船回去,火急火燎地来到村长家中,将家中情况和在樊良湖所见全都说给村长听。 听郑氏说完,村长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 几位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村长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郑氏开口:“好好的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村长,现在该怎么办啊?” “早就劝过你们不要再去抢盐,现在……” 村长叹息一声道:“算了,如今湖中发现死尸,江河他们又长时间未归,咱们现在也只能报官了。” “啊?这怎么能行?一旦报官,咱们抢盐的事不就暴露了么?”一位妇人脱口而出,满脸的不情愿。 村长白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连忙心虚地看向别处。 顿了顿,村长继续说道:“只与官府说江河他们外出捕鱼没有回来,和你们结伴去湖中寻找丈夫时偶然间发现死尸的事,至于截杀盐贩子的事咬死了,一个字都不要讲。这样不就行了?” 听罢,几位妇人连连点头,觉得村长说的有道理。 …… 安宜县码头 傍晚时分,客船来到安宜县码头,宇文耀刚一下船便遇见安宜县捕头周泉。 见到宇文耀,周泉十分意外,连忙行礼:“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宇文耀笑道:“事情紧急,咱们闲话少叙,快带我去见贾县令!” “好嘞!” 周泉转身对手下衙役吩咐一番,然后带着宇文耀来到贾浩仁府上。 门房将两人请进正堂,不一会儿,贾浩仁匆匆赶来。 一看到宇文耀,贾浩仁连忙跪拜:“不知将军驾临,卑职未曾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宇文耀上前两步,将贾浩仁扶起来:“不知者不怪,贾县令快快请起。” 起身后,贾浩仁一脸疑惑道:“不知将军此番前来有何吩咐?” 宇文耀将怀中的信件取出,递给贾浩仁:“这是督察使大人的亲笔信,让本官当面交给贾县令。” 贾浩仁脸色微变,急忙双手接过查看。 看完之后,贾浩仁扭头看向一旁的周泉:“周泉,下一次运送官盐的官船什么时候抵达码头?” 周泉拱手回答:“后天,小的已经派人在码头做准备,保管到时不会出现差错。” 贾浩仁皱眉思索:“后天?今天是十二,也就是说本月十五盐船就会抵达高邮县。” 宇文耀道:“贾县令,事不宜迟,等你将县中事务安排妥当,咱们明日就动身。” “好!” 夜里,宇文耀在贾浩仁家中住下,第二天一早,贾浩仁来到县衙交代诸事,然后和宇文耀一起登船赶往高邮县。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六章:横生枝节(二) 十三日清晨,江河的妻子郑氏和其余妇人早早起床,搭乘进城送菜的驴车来到高邮县城。 来到集市上请一位写字先生写下状子后,几位妇人匆匆赶往高邮县县衙。 咚咚咚…… 郑氏拿起鼓槌猛砸县衙大门外的鸣冤鼓,其余妇人则齐齐跪在县衙大门外,没一会儿便引起过往百姓围观。 县衙的衙役见有人敲鸣冤鼓,连忙跑进去禀报。 过了不久,从县衙里面走出两人,一人是刚才报信的衙役,另一人个子不高,形体偏瘦,正是县衙的师爷陈湖。 陈湖一看县衙外面围了这么多百姓,顿时心中不悦,他挑着眉看向郑氏,语气不善:“你是什么人?又有何冤屈?” 郑氏急忙跪倒,声音哽咽道:“小妇人是小河子村的郑氏,丈夫姓江名河。本月十一上午,丈夫和同村好友前去樊良湖捕鱼。谁知他们一去不回,消息全无。无奈小妇人便和几位嫂嫂去湖中寻找,不成想丈夫没找到,却在樊良湖中发现一具死尸!” 听完之后,师爷陈湖脸色大变:“什么?你们在樊良湖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郑氏从怀中取出状子:“正是,小妇人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小妇人的状子,还请大人查看。” 陈湖一把将状子抓在手中,展开查看。 围观的百姓听到湖中死了人,全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状子上的内容和郑氏说的一模一样,陈湖连忙将郑氏等人叫进县衙,让她们在大堂等候,而陈湖自己则匆匆来到县衙后院,面见高邮县县令陈有德。 在后院正堂等了一会儿,县令陈有德出现,只见他肥头大耳,顶着个大肚子,一步三晃地来到椅子旁坐下。 陈湖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陈有德摆了摆手:“免礼,免礼。” 喝了口茶,陈有德才开口问道:“陈湖,刚才本官在后院听到有人敲鸣冤鼓,外面出什么事了?” 陈湖便将刚才的情况讲述一遍,并且把郑氏的状子交给县令陈有德。 陈有德皱着眉头看了看状子,然后把状子放到桌子上,满脸不悦地说道:“樊良湖,樊良湖,又是这个樊良湖,怎么这湖里面一直有死尸?樊良营的那群家伙究竟在搞什么?” “大人您先消消气,何必跟那些兵汉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见陈有德缓和许多,师爷陈湖继续说道:“之前樊良湖中发现的死尸全都无人认领,拖延下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这次却是不同,不仅有人发现了死尸,而且就连樊良湖边的百姓也都离奇失踪。现在苦主递状鸣冤,若是不查清缘由,恐怕会被上官责问呐!” 县令陈有德连连点头:“嗯,师爷说的有理,不知师爷对此案有何看法?” 陈湖眼珠子转了转:“自盐荒以来,时不时有刁民化身为匪,截杀往来行旅,因此樊良湖中才会不断有死尸浮现。依此推断,小河子村百姓失踪一事,也有可能是被这些匪徒谋害,因此小人认为,若要查清此案的真相,首先应该要查询近日小河子村周围的外来人口和离家多日的本地百姓,这样或许会查到线索。” 陈有德脸色一喜:“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县令陈有德和师爷陈湖前往县衙大堂面见郑氏等人。 …… 下午,钟烁待在房中感到十分无聊,想要出门散步,谁知刚出房间就看见六子拉着马车往外走,准备去码头接宇文耀和贾浩仁。 钟烁心中一喜,连忙开口:“六子,接人的事交给我,你留下来看守江河。” 六子虽然不解钟烁的想法,但还是照办。 就这样,钟烁来到码头,将马车停在路边,自己则找了家茶棚乘凉,一边喝茶,一边等宇文耀两人。 自从小河子村的妇人上午去县衙告状后,樊良湖发现尸体的消息便遭到大肆宣扬,高邮县城内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码头自然也不例外。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傍晚,来茶棚的喝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钟烁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道:“樊良湖的事听说了么?” “什么事?” “就是……” 听着,听着,钟烁皱起眉头,心道不好,觉得六子要出事。 一想到这里,钟烁起身结账,准备回去报信。 “钟老弟!钟老弟!” 哪曾想,钟烁刚来到马车旁,便听到有人喊自己,扭头看去,正是从安宜县赶来的宇文耀和贾浩仁。 两人来到钟烁身边正要说话,却被钟烁一口打断:“两位兄长,恕小弟无礼,六子可能会出事,咱们闲言少叙,赶快回去!” 闻言,宇文耀和贾浩仁脸色微变。 宇文耀一把抓起马鞭:“你们赶紧上去,我来赶车!” “好。” 钟烁和贾浩仁没有废话,立刻钻进马车。 宇文耀挥动马鞭,马车快速驶向小河子村。 小河子村 村长领着高邮县县令陈有德、师爷陈湖以及县中衙役来到六子居住的小院大门前,身后跟着一大群小河子村的村民。 村长指着院子恭敬地说道:“大人,这就是那个外乡人租住的小院。” 陈有德神情严肃:“来人,将小院包围,决不能放跑一人!” “是。” 衙役分散开,将小院包围。 这些人一靠近小院便被六子察觉,正要做饭的六子丢下水瓢趴在门缝观察。 看到外面尽是衙役,浑身就是一激灵,然后六子快步来到吴大胆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会儿若是被衙役抓住,什么都不要说,听明白没有?” 吴大胆被六子吓得头如捣蒜,点个不停。 咣当一声,院门被撞开,衙役们挥刀闯进来,把房门全都打开搜查,直到看见六子和吴大胆,衙役厉声呵斥:“别动!” 说着,冲过去四名衙役,将六子和吴大胆押出房间。 在其他房间,衙役们找到了被绳子捆着的江河以及钟烁他们从大肚船上购买的食盐,看到这些,捕头王平大喜,急忙朝江河问道:“你是什么人?” 看到衙役,江河激动地回答:“小人是小河子村的江河。” 听罢,捕头王平更加高兴,快步冲出房间向陈有德禀报:“启禀大人,小的在院中发现两名贼人和小河子村的江河,以及贼人藏匿的大批食盐!” 闻言,陈有德心中欣喜:“好,干得不错,回去之后全都有赏!”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七章:横生枝节(三) 身上的麻绳被衙役一刀劈断后,江河被衙役押出房间。 江河本以为自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小院,不被任何人发现,可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县中衙役给救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江河一时间没有缓过神。 看到自己丈夫还活着,站在县令陈有德身后不远的郑氏眼含热泪,激动地挥手大喊:“虎子他爹!虎子他爹!” “虎子他娘!” 听到妻子的声音,江河激动到浑身颤抖,但碍于县衙的人在场,他并没有多话,而是朝妻子点了点头,然后匆匆来到县令陈有德面前跪下叩头:“草民江河谢大人救命之恩,谢大人救命……” 陈有德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起来回话。” “是。”江河连忙起身。 陈有德问道:“你就是小河子村的江河,郑氏的丈夫?” “正是,草民自小在小河子村长大,成年后娶郑氏为妻,并育有一子,取名江虎。” 见县令陈有德看向自己,村长连忙开口:“江河所说句句属实,草民愿意为其担保。” 陈有德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江河:“江河,本县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这个……”陈有德的问题直击江河内心深处,江河变得紧张不已,额头不断冒出细汗。 看到江河的样子,会错意的县令陈有德笑道:“江河啊,你不要害怕,院中的贼人已经全都被抓住,你已经安全了,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有了房中私盐为证,县令就不会轻易相信钟烁他们的话,因此江河心一横便将自己伙同村民截杀私盐贩子一事瞒下,半真半假地说道:“草民是被私盐贩子抓来的。” 一听到事关私盐贩卖,陈有德皱起眉头:“哦?私盐贩子?他们有多少人?” “四个。” “你是在哪被他们抓住的?” “就在樊良湖中。” “和你一起去樊良湖的村民现在又在哪里?” 听到这里,站在郑氏身旁的妇人全都变得紧张起来,她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手心都在不停地冒汗,害怕自己丈夫出事。 江河面露痛苦,抬头看向妻子旁的妇人,喉间好像有块石头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有德表情严肃,声音冰冷:“江河,本县在问你问题!” 江河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他们……他们全都被那些私盐贩子杀了!” “什么!” 县令陈有德和师爷陈湖心中一凛,满脸的震惊。 “嫂嫂!嫂嫂……” 有几位妇人听到自家丈夫死了,宛如晴天霹雳,双眼一黑便昏了过去,一旁的郑氏吓得焦急大喊,周围的村民也都上前帮忙,村长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日后定然会被州府责问,吏部考课也不用想了,肯定是下等。一想到这些,陈有德皱着眉头,心中连说倒霉、倒霉,怎么碰上这事了! 身旁的陈湖也偷偷打量着陈有德,不敢多话,生怕触了霉头。 许久,陈有德叹息一声,黑着脸继续审问江河:“那些私盐贩子又为什么要杀你们?” 江河一脸慌张地说道:“大概是因为他们在樊良湖上私自买卖食盐被我们撞见,为了怕我们报官这才要杀我们。” 陈有德和陈湖相互看了一眼,皱眉不语。 就在这时,六子和吴大胆被衙役用绳索捆着押出房间。 陈有德冷着脸上下打量着六子和吴大胆:“就是你们杀了小河子村的村民?” 吴大胆看了一眼六子,见六子黑着脸不说话,他便如缩头乌龟一般将脑袋埋起来一言不发。 师爷陈湖冷哼一声:“大胆刁民,你们没长耳朵么?县令大人在问你们问题,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两旁的衙役朝着六子和吴大胆膝盖后的腘窝就是一脚,吴大胆应声跪倒,而六子却坚如磐石,站得直直的。 见此,陈有德和陈湖以及周围的衙役顿感意外,纷纷诧异地看着六子。 江河刚才的话六子听的一清二楚,他冷哼一声看向陈有德:“蠢货,不辩黑白,不清事实便将我等捆缚起来,等到来日水落石出,定叫尔等后悔!” 听罢,县令陈有德和师爷陈湖就是一愣,心想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口气怎么这么大? 就在二人疑惑之间,一名衙役手提包裹从房中跑出:“启禀大人,在房中发现一个包裹。” 师爷陈湖上前接过来,打开包裹向里面看,一抹儿明黄映入眼帘。 见状,陈湖心中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紧张将自己包裹,他右手颤抖着伸向那块明黄,将那东西缓缓取出来。 将东西拿出来后,陈湖才认出那明黄之物竟然是一副卷轴。 看到卷轴,县令陈有德和师爷陈湖脸色大变,双眼瞪得快要蹦出来,浑身剧烈地颤抖。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有德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 陈湖感到浑身无力,脑门直突突,耳朵里面一直有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周围衙役全都疑惑地看向陈有德和陈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还是陈有德双手颤抖着将卷轴打开。 当看完卷轴上面的内容,陈有德眼前就是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 “大人,大人……” 捕头王平眼疾手快,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陈有德,一旁的师爷陈湖后知后觉地上前帮忙,四周的百姓全都看过来,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陈有德眼中渐渐恢复些许神采,疑惑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师爷陈湖急忙小声提醒:“圣旨,圣旨。” 听罢,陈有德全都想起来了,他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王平,让百姓离开小院,任何人不得靠近!” 听到事关圣旨,捕头王平心中大惊,连忙将围观的百姓全都赶得远远的,并让衙役在院外值守,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见事情不太对劲,王平出去后便没有返回小院。 郑氏看向江河不愿离去,但在衙役冷冽的目光下,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 见无关人等全都被赶出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江河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变得惴惴不安。 县令陈有德重新打量六子,六子表现得泰然自若,完全不将陈有德放在眼里。 师爷陈湖一改严肃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也缓和许多:“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到高邮县何干?包裹中的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谁知,面对审问,六子宛如泥塑一般,一句话也不说,气得陈有德是怒火中烧,恨不得要将六子打上几鞭。 但是陈有德转念又一想,此人怀有圣旨,且又如此倨傲,肯定和督察使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一时间又对六子有些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师爷陈湖来到陈有德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现在咱们只抓住两个嫌犯,其余两人仍逍遥法外,不知所踪。依小人之见,不如将此二人先押回大牢,若此二人真的和督察使大人有关系,等到在外的二人回来发现同伴不见,自然会将事情打听清楚后告知督察使大人。大人只管就在县衙等着督察使大人上门要人便好。” “若咱们等了多日还不见督察使大人登门,那此二人便是偷拿圣旨的逆贼。到了那时,大人您再升堂问案,有江河为人证,查封的大批食盐为物证,大刑之下,不信他们不开口!” 听罢,陈有德微微一笑:“好,很好,甚得我意。”接着,陈有德敛去笑容,板着脸大喊:“来人!” 听到喊叫,捕头王平从院外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陈有德昂首挺胸,冷声说道:“将院中查获的嫌犯和赃物全都带回县衙,至于解救的小河子村百姓江河因查案所需也要带回县衙,等此案查明之后再行释放。” “是!” 王平挥手示意,周围的衙役押着六子、吴大胆和江河走出院门。 见到自己丈夫和私盐贩子一起被押走,心虚的郑氏冲出人群来到刚出院门的陈有德面前跪下,她慌慌张张地喊道:“大人,江河他是无辜的,怎么也要被带走?” 见状,周围的衙役脸色微变,快步冲过来要将郑氏带走。 走在前面的江河急得转身大喊:“大人,她只是关心小人,并不是有意冲撞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陈有德摆手挥退冲上来的衙役,笑着看向郑氏:“你不要担心,江河只是配合衙门追查贩卖私盐一案,等案子查清自会放了他。” 郑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丈夫,然后叩头恳求:“大人,民妇能否和丈夫说两句话?” 身旁的师爷怒道:“大胆……” “诶,无妨。”陈有德将师爷拦下,朝着郑氏说道:“去吧,时间莫要过长。”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郑氏一连磕了好几个头,直到陈有德和陈湖坐马车离开。 捕头王平摆手,让江河身旁的两名衙役退开,让夫妇二人说些悄悄话。 郑氏眼含热泪,快步来到江河面前哭喊:“你吓死我了……” 看到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王平和众衙役笑着退到更远的地方。 见状,郑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现在听我说,一定要记住接下来我说的话。” 江河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不明白妻子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神秘起来。 “听到了没有?”没听到回应,郑氏焦急地拍了一下江河。 回过神的江河连忙点头。 “现在我和几位嫂嫂已经商定好,你和几位哥哥是十一那天清晨外出捕鱼。倘若县令大人审问你时,千万不要回答错了,记住没有?” “放心,此事人命关天,绝对不会出错。”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八章:横生枝节(四) 捕头王平带着江河和查获的赃物离开,院子周围的百姓见事情结束便纷纷散去,唯有江河的妻子郑氏站在小院门前望着丈夫的背影,心中万般不舍。 一路马不停蹄的钟烁三人将马车藏起来后,匆匆来到租住的小院附近,但可惜的是三人来的太晚,没有在衙役到来前赶到,不过运气也不算太差,正好看见王平押着江河离开。 瞥了一眼远去的衙役,钟烁连忙凑到一位老伯身边问道:“老伯,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老伯警惕了看了钟烁三人一眼,答非所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钟烁脸不红心不慌,笑呵呵地回答:“我们三人是从京都来的读书人,听闻樊良湖风景如画,因此前来赏景,不想在这里竟然碰见衙役前来拿人。” 见钟烁不像说谎,老伯这才放下警惕,随后长叹一声满脸无奈地说道:“这些天杀的私盐贩子在樊良湖贩卖私盐,被我们村前去打鱼的后生撞见。这些贩子怕贩卖私盐一事泄露,便动手杀了他们。” “后来,村里的妇人见丈夫多日不回便前往县衙报官,县令大人带着衙役前来搜查外来人口,没想到竟然发现了私盐贩子藏匿的老巢,县令大人便命人将他们全都押往县衙审问。” “原来是这样,多谢老伯。”钟烁朝着老伯行了一礼。 老伯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宇文兄,你去院中看看圣旨还在不在?我和贾兄在马车上等你。”等老伯走远后,钟烁悄声说道。 “是。” 等到钟烁和贾浩仁两人回到马车上,贾浩仁才开口询问:“大人,难道刚才被抓走的人是六子?” “不错。”钟烁神情严肃。 得到钟烁的确认,贾浩仁却是一脸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才短短几日,六子便被扣上了私盐贩子的帽子?” “此事说来话长……”钟烁将离开安宜县后发生的事情给贾浩仁大概讲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 不过很快贾浩仁脸上的疑惑就被焦急替代:“江河可是亲眼看见大人动手除掉小河子村的村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准备如何解救六子和吴大胆?” 钟烁沉吟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此事先不着急。六子和吴大胆二人现在虽然被抓,但是此案涉及私贩食盐和小河子村多人性命,绝非寻常小案可比,因此高邮县令要行文至扬州府衙审核案情,之后,扬州府衙还要将此案详情行文至大理寺和刑部进行复核,最终审议无误后再返回高邮县处理。这中间来来回回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将六子他们救出来。” 顿了顿,贾浩仁继续说道:“大人说的不错,但若是让宇文大人前往县衙探查陈有德的想法,会不会更加妥当?” 钟烁点头:“也好,就这么办。” 没过多久,宇文耀来到马车上表情严肃地说道:“启禀大人,圣旨和咱们购买的食盐全都不在院中,想必是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钟烁和贾浩仁同时皱眉,圣旨丢失可是大不敬之罪。若是此事被御史得知,钟烁免不了要被参一本。 钟烁黑着脸,仿佛有无数风暴在酝酿:“先进高邮县城找个落脚点,之后宇文兄和我潜入县衙打探圣旨的下落。” “是。” 就这样,宇文耀赶着马车进入高邮县城,并在县衙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三个人进入客栈没多久,钟烁和宇文耀两人走出客栈。两人围着县衙转了转,最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纵身跃上县衙的院墙,转而又飞身落在近处的房顶上。 二人朝远处观察一番,然后在县衙内腾挪跳转,最后在县衙后院的客房找了县令陈有德和师爷陈湖。 宇文耀悄悄掀开客房房顶上的瓦片,偷听陈有德和陈湖的谈话。 只见县令陈有德靠在椅子上,面色严肃,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茶,师爷陈湖站在陈有德身旁。 许久,陈有德开口:“陈湖,你我已经看过,那圣旨绝对是真的,但本县听闻督察使大人已经抵达扬州,又因督察使大人是北人,初到南方便因水土不服未曾离开官船,可这份圣旨又怎么会出现在高邮呢?” 陈湖皱着眉头思索,忽然他双眼瞪大满脸紧张地说道:“之前,马管事曾提起督察使大人抵达扬州后,因身体不适未曾见客,因此导致扬州官员没有一个见过督察使大人本人。可若是督察使大人以此为借口离开扬州对盐船倾覆一事私访暗查,那圣旨出现在这里便合理了。” 听到陈湖提到马管事,钟烁和宇文耀都瞪大了眼睛,感到非常意外,心里都在想这个马管事和在樊良湖贩卖私盐的马管事是不是一个人? 听了陈湖的话,陈有德立刻从靠背上离开,身体绷得紧紧的:“不错,不错,马管事的确提到过此事,督察使大人生病一事很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若按你所说,难道被抓的那两人是督察使大人的手下?” 陈湖接着说道:“大人,不管那二人是不是督察使大人的手下,也不管小河子村的江河和那二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现在咱们最要紧的是立刻派人将此事告知刺史大人,若是晚了恐怕要出大事。” “对对对,我现在就写信。”陈有德手臂颤抖着提起毛笔在纸上书写。 钟烁和宇文耀对视一眼,然后将瓦片重新盖上纵身离开。 夜幕降临,钟烁租住的客栈灯火通明,一楼饭堂人来人往地热闹个不停。 钟烁和宇文耀回到客栈后,贾浩仁急忙给两人倒茶,并出门让店小二将晚饭送到房间。 “客官,您慢用。”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店小二关门离开 “大人,圣旨找到了么?”贾浩仁轻声问道。 “找到了,就在县令陈有德手中。”接着,钟烁将在县衙听到的说给贾浩仁听。 听罢,贾浩仁皱起眉头,时不时地看钟烁一眼。 被贾浩仁看的心里发毛,钟烁笑着说道:“贾兄有话便讲,扭扭捏捏地像什么?” 贾浩仁长出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卑职认为高邮县县令和刺史大人都和山阳渎盐船倾覆一案有着莫名的关系。” 此话一出,钟烁和宇文耀全都停下筷子看向贾浩仁。 “继续说。”钟烁将筷子放下皱眉思索。 贾浩仁正色道:“大人携圣意南下督查盐务,这样一份圣旨落在陈有德手中,若陈有德和刺史大人没有勾连,则在小河子村发现圣旨时,不论圣旨真假,陈有德都应该立刻行文至扬州府禀明情况,而不是私下给刺史大人写信。” “况且卑职之前在安宜县给大人接风时说过,卑职初次到达扬州面见刺史大人时,刺史大人曾让卑职对辖地内私盐贩卖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看来,刺史大人如此叮嘱不是刺史大人体念百姓艰难,反而更像是和盐船倾覆一案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暗中推波助澜,任由盐荒发展。” 宇文耀点点头:“贾大人说的不错,并且陈湖还提起了马管事,这个马管事不仅知道大人您的官船抵达扬州,还知道大人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未曾见客。能知道官场中事,并让高邮县县令如此称呼的,可见这个马管事不是一般的管事,很有可能和扬州府衙有关系,甚至和扬州刺史周远山有关系。” 钟烁略微沉吟:“你们说的有道理,陈有德以私盐贩子的名义将六子和吴大胆抓走,估计也是想以此引我出现,好得知我的行踪,方便告知刺史周远山。” “大人说的对极了。”贾浩仁连忙附和。 钟烁看向贾浩仁:“贾兄,下一批运送食盐的官船什么时候抵达高邮县?” “盐船本月十五日上午抵达安宜县码头,到达高邮县的话应该是十五日晚上。” 钟烁点头。 高邮县县衙后院 将陈有德写给扬州刺史周远山的信件让人送出去后,师爷陈湖重新回到房中:“大人放心,相信不日就会收到刺史大人的回信,” 陈有德面沉若水:“假如这两个私盐贩子真的是督察使大人的属下,那么既然他们能够追查到樊良湖中贩卖私盐,那龚磊的樊良营可就危险了。” 陈湖带着担忧的语气说道:“那下一次的行动是否要停止?” 陈有德皱眉摇头:“这倒不用,俗话说捉奸要拿双,捉贼要拿脏,不论督察使大人是否在暗中追查,只要龚磊那边没被抓到现行,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即使出了问题也自有上面对付。” 陈湖笑着点头:“大人妙算,不过大人不妨提醒一下龚千夫长,好让他多加小心。如果真的碰上督察使大人追查,不如让龚千夫长顺手推舟处理掉,事后再推到私盐贩子身上,来个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哈哈哈,很好。” 再次拿起毛笔,陈有德满脸坏笑,身上的肥肉不停地摇摇晃晃。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三十九章:真相(五) 两天后,十五日晚上 无边的夜空中,渺渺云气时展时缩,流转飘荡。一轮明月遥挂天际,向人世间洒下淡淡的银辉。 夜幕下,山阳渎高邮县段的运河上船来船往,每条船上都散发着微微光亮。 就在这时,一艘庞大的货船穿破黑暗,沿着运河缓缓来到高邮县码头。 “王捕头,盐船到了。”一名衙役匆匆来报。 在码头上等待许久的高邮县捕头王平走出房间,带着文书登上船头。一位身上衣服带有‘盐’字的中年男子接过王平手中的文书,提笔签押。 签押过后,捕头王平拿着文书匆匆下船。没多久,这艘满载食盐的官船缓缓离开高邮县码头继续南下。 不过,就在盐船抵达高邮县码头的同时,在码头上和王平同样等待许久的五名护河水兵跳上一艘快船迅速离开。 这艘快船沿着运河前进,而它的目的地则是运河与樊良湖的交叉口,樊良营的三艘二层楼船和两艘大肚船早早地等在那里。 得到消息后,其中两艘楼船驶入运河并南下来到飞流渠段,其中一艘楼船缓缓减速,船上的水兵丢下船锚使楼船停稳。 而另一条楼船则继续向前行驶,它穿过鸽子口,并在一水流平缓处停下,以检查的名义拦截前往高邮县方向的船只。 二层楼船的甲板上,千夫长龚磊面色严肃地看向黑乎乎的鸽子口堤岸,近处的火光映在他那有些沉重的脸庞上,摇摇晃晃。 “老大,那天晚上尾随大肚船的私盐贩子真的是督察使大人的手下么?”亲卫队队正周云也顺着龚磊的目光看向堤岸,只不过他什么也看不到。 龚磊摇了摇头:“此事恐怕只有天知道。陈有德也只是怀疑督察使有可能盯上了我们,让我们多加小心而已。” “若是岸边真的有人在偷看,难道我们真的要听陈有德的话将他们解决掉么?”周云眼神深处隐藏着淡淡的担忧。 龚磊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先抓到人再说,最后怎么处理还要听刺史大人的意思。毕竟周大人通了天,有他在天就塌不了。即使天真的塌了也砸不到我们。” 想起周大人的背景,周云心中的不安也随着夜风渐渐消散。 鸽子口两岸,各有五十名水兵隐藏在黑压压的草丛中。他们奉着龚磊的命令潜伏,若是看见有人在暗中偷看,就要将偷窥之人抓回去听候处置。 可这些兵士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他们四十丈被荒草覆盖的土坑中,藏着两名大汉,此二人正是钟烁和宇文耀。 原来,钟烁通过陈有德给刺史周远山写信推断,若是陈有德真的和盐船倾覆一案有关系,那么陈有德和樊良营的龚磊也必然存在联系。 因此,钟烁决定提前在鸽子口埋伏。 于是,就在十四日傍晚,钟烁、宇文耀和贾浩仁三人驾着马车驶出高邮县城,来到鸽子口。 三人在马车上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凌晨,也就是十五日,三人在远离鸽子口,但是依然能够观察到运河情况的堤岸上挖了一个够两人躲藏的土坑。 将挖出来的新土丢进运河中后,钟烁和宇文耀带足干粮和水躲进土坑,并让贾浩仁将准备好的荒草盖在上面后返回客栈等待消息。 到了十五日下午,钟烁两人突然听到有人靠近,宇文耀立即握紧刀柄,时刻准备冲出来战斗。 但好在喧闹了一阵后,周围重新陷入寂静。不过钟烁二人也没有由此放松警惕,两人轮流休息,静静等待官船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夜降临,运河中突然出现两艘二层楼船,钟烁和宇文耀瞪大了眼睛,心中无比激动,觉得自己马上就能看到盐船倾覆的真相。 “老大,船来了!” 另一边,在樊良湖和运河的交叉口停靠的二层楼船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那艘巡逻楼船缓缓启动,插在运送食盐的官船后。 与此同时,那两艘大肚船也缓缓启动,紧紧跟在运输食盐的官船后面。 “放缓!放缓……” 见巡逻的楼船插在自己前面,原本跟在官船后面的货船慌忙减速。 就在站在货船甲板上的人不停谩骂时,插队的楼船两边各放下两艘小船,小船上站满了樊良营的水兵。 两艘小船来到货船旁,船上的兵士朝着货船大喊:“货船抛锚,护河司樊良营例行检查。” 虽然心中极度不爽,但货船上的船工还是抛锚停船,让小船上的樊良营兵士登上货船进行检查。 就这样,运送食盐的官船继续顺河南下,船后仅有的光亮也随之被黑暗缓缓吞噬,周围仅剩下哗哗的水声和盐工的闲聊声。 “这些水兵怎么突然插队?难道不怕后面的货船撞上么?”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 在闲聊声中,官船驶入飞流渠段,船上的盐工远远地便看到那艘靠在岸边的巡逻楼船。 楼船上站出两人分别挥舞手中的火把,向后面的官船传递信息。 “船长,护河司的人让我们停船!” 说话的那名年轻人身旁站着一位体格粗壮的中年人,面色略黑,他便是这艘运盐船的船长。 船长皱眉想了想,最后命人停船。 官船缓缓减速,最后抛锚停在楼船近处,接着龚磊带着水兵乘坐小船登上官船。 官船上的盐工看着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不知所措,他们紧紧地站在船长周围,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慌张。 龚磊板着脸看向众人:“谁是这艘盐船的船长?” 中年船长陪着笑脸上前:“大人,小的便是,您有什么吩咐?” 龚磊正色道:“之前运往扬州的盐船多有倾覆,为避免奸人作祟,因此本官要对这艘船进行检查。你去将船上的所有人叫来,本官要根据名册一一比对。” 听罢,船长面露难色带着谦卑的语气说道:“大人,盐船转运有着明确的时辰规定,若是误了时辰,小人担待不起。” “嗯?” 龚磊眉头微微皱起,满脸的不悦。 身旁的亲卫队队正周云快步上前,抬手一巴掌甩在脸上,恶狠狠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我们老大这样说话。实话告诉你,今天你不听也得听,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周围的水兵锵地一声,齐刷刷拔出腰间佩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对船上的盐工动手。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看着这番情况,船长哪里还敢多话,急忙跪在地上求饶。 周围的盐工也急忙跟着船长跪下来。 时间紧迫,龚磊不耐地喊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将人都喊过来,检查结束后本官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 船长站起身,命令手下去将船上的所有人喊来,周云也命人跟着,免得有人漏掉。 没多久,官船上所有的盐工聚集在甲板上,周云拿着名册一一比对。 比对结束后,周云来到龚磊身边轻声说道:“老大,没有一个漏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很好,那就动手吧。”龚磊笑了笑,好像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云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转身大喊:“兄弟们,动手!” 刹那间,甲板上变成了屠宰场,保卫运河安全的水兵一转身变成了嗜血的恶魔,他们挥舞屠刀,杀向心中满是疑惑的羔羊。 惨叫声此起彼伏,热血飞溅,血腥的气味开始弥漫,盐工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眼中的迷惑此刻全都变成了浓浓恨意和无限恐惧。 …… “他们,他们……真该死!” 见状,躲在远处观察的钟烁和宇文耀全都瞪大了眼睛,虽然二人心里有所准备,但是直到亲眼看到惨状,两人心中还是涌出无穷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这群畜生解决掉。 可是他们不能,因为这些人只是这桩大案中的小鱼小虾,除掉他们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真正的罪人还藏在后面,二人只能将怒火强行压在心底,等到冤情昭雪的那一天将所有的罪人明正典刑,以慰冤魂。 渐渐地,甲板上的惨叫声消失了,两艘大肚船也来到盐船近旁。 周云大喊:“快快快,将这些尸体和船舱中的食盐全都丢到大肚船上。你们几个将甲板上的污血简单冲洗,把准备好的那些用来装盐的空袋子丢进船舱……” 在周云的指挥下,所有人像机器一样有条不紊地运动起来。 就在钟烁二人强压怒火的时候,埋伏在运河两岸的水兵忽然间全都站起来搜索。 钟烁和宇文耀听到声音连忙收回脖子,趴在土坑中一动不动。 这一次搜索范围再次扩大,不过这些水兵依然没有发现钟烁二人。 搜索无果后,这些水兵沿着阶梯走下岸边,将藏匿的快船取出,然后乘船回到楼船。 听完禀报的周云来到龚磊身边:“老大,埋伏在河岸的兄弟们没有发现可疑的家伙。并且早上去高邮县辨认的兄弟们也说过那天晚上不是他们两个尾随大肚船。陈有德这个家伙会不会太谨慎了?” 龚磊沉吟一番后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该做的一定要做,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一处破绽!” “是,老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官船上的食盐和盐工的尸体全都运到大肚船上,官船上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 “周云,接下来交给你了。”见一切结束,龚磊转身离开。 “是。” 周云转身看向身边的属下:“你们几个带人将盐船的主要结构破坏后,就将盐船撞向岸边,之后再派人去通知后面拦截货船的兄弟们。” “是。” 等到盐船上的水兵离开后,钟烁和宇文耀亲眼看着官船撞向河岸,官船撞得粉身碎骨,破碎的木块顺着运河流动。 “事情的真相竟然真的是这样!” 望着忙碌的运河水面,宇文耀长叹一声,陷入久久的沉默。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章:真相(六) 伴随着一连串的沉闷响声,前往扬州转运食盐的官船轰然倾覆,破碎的木块被河水裹挟着涌向远方。 一艘快船顺着运河南下,它要去通知处在下游拦截货船的那艘二层楼船,让下游的货船原路返回,而龚磊的那艘二层楼船则逆流而上,通知那艘拦截在樊良湖和运河交叉口的二层楼船,并让上游的货船暂缓南下。 运河上下游的货船得到樊良营的通知后纷纷抱怨着离开,他们来到最近的码头等待运河再次畅通的消息。 得到护河水兵传来下游河道清空的消息后,留在鸽子口的两艘大肚船在一前一后缓缓驶出鸽子口。 终于等到机会的钟烁和宇文耀抓起长刀推翻头上的杂草,而后纵身跃出土坑。两人各抓起一根枯树枝快速向大肚船移动。 嗖!嗖! 伴随着两声破空声,钟烁和宇文耀手中的枯树枝落在运河中。 在枯树枝脱手的同时,钟烁和宇文耀纵身而起,朝着大肚船飞去。 两人精准地踩着漂在河水中的枯树枝,身体再次腾飞,迅速靠近大肚船。 然而,大肚船越走越远,钟烁二人眼看着就要坠入水中。千钧一发之际,钟烁拔出长刀,砰的一声将长刀插进大肚船的船体中。 钟烁单手抓住刀柄,回身抓住一旁正要下坠的宇文耀。 大肚船上的护河水兵此刻已经将身上的兵服换掉,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闲聊,听到船尾凭空发出的声音后全都看向船尾,一个个下意识地抓起武器,擎着火把走向船尾。 然而,护河水兵来到船尾一番探查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这些护河水兵重新回到放松的状态,随意地闲聊。 渐渐地,甲板上的声音消失不见,钟烁轻声说道:“宇文兄,准备好了么?”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的宇文耀内心十分激动,他咧嘴一笑:“准备好了!” 钟烁晃动手臂,将宇文耀甩向上方。 宇文耀借势凌空飞起,然后稳稳地落在甲板上。 “谁?” 就在这时,甲板上猛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宇文耀耳中炸响,宇文耀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握紧刀柄,宛如猎豹捕食的目光看向发声的位置。 “谁他娘的把脚伸到老子脸上!臭死了……” 只见一名水兵推开脸旁的一张臭脚,然后侧过身继续睡。 宇文耀长出一口气来到船边向下轻声喊道:“上!” 听到声音的钟烁纵身飞起,而后轻声落在宇文耀身旁观察四周。 宇文耀压低了声音:“放心,他们全都睡着了。” 钟烁缩回脖子笑了笑:“如此咱们等着便好。” 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呼噜声,两艘大肚船静静地在运河上行驶,钟烁和宇文耀背靠着装有食盐的麻布包坐在船尾甲板上休息,哗哗的水声在耳旁幽幽回响。 圆月远远地倒映在运河中,回荡的清波搅碎了清辉,却勾起了压在钟烁心底的那道倩影。浓浓的相思在钟烁胸腔膨胀,柔柔的爱意使得嘴角微微勾起,钟烁不自觉地笑了。 千里之外,京都左相府的小院中,慕晓晓沐浴在月光下,充满思念的美眸静静望向南方,起伏的胸腔不自觉地添了一丝幽怨。 …… 也不知过了多久,阵阵响动将钟烁拉回现实。在钟烁和宇文耀疑惑的目光中,大肚船突然之间进行大转向,由南下转为东北方向前进。 “起来,起来,别睡了,别睡了……” 大肚船速度减缓,钟烁皱起眉头,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亲卫队队正周云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并且他身旁还站着那位在樊良湖贩卖私盐的神秘马管事。 钟烁和宇文耀探出头观察,只见河道越来越窄,微微光亮透过黑暗从前方传来,眯眼看去好像是一座码头。 “这是要去哪里?” 就在二人疑惑之时,大渡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钟烁二人也终于看清前方景象,这里是一座码头,只不过规模不大,刚好能让两艘大肚船停下。 两艘大肚船彻底停下,稳稳地靠在码头上,站在周云身旁的马管事朝着下面大声喊:“王管事到了么?” “马老弟,我在这!” 只见从码头上的小房子里面走出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此刻正面带微笑抬头看向马管事。 说话间,几张长艞板搭在大肚船和码头中间,等待许久的苦劳力沿着艞板跳上大肚船,开始向码头上搬运食盐。(艞板:用于码头和船只之间,供人或货物上下船) 周云和马管事笑着走下大肚船,王管事陪着笑将二人迎到码头后面的田庄中,至于大肚船上的护河水兵也被人请到田庄的客房休息。 趁着无人注意,钟烁和宇文耀从船尾跳下,钟烁还顺手将插在船身上的长刀拔下。 借着夜色掩护,钟烁二人沿着土坡爬到高处向下观看,只见在火把的照耀下,这里的苦劳力将大肚船上的食盐搬到停在码头的马车上。马车装满后,马夫再将这些马车拉到后面的田庄中。 宇文耀把目光从马车经过的田庄侧门挪开,移到正门红灯笼旁的匾额上轻声说道:“刘家?奇怪,樊良营怎么将抢来的官盐全都放在这里?为什么不放在樊良营的水寨中?” 钟烁皱起眉头:“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个刘家在劫掠官盐一案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刘家的背后又是谁?” 宇文耀咧嘴一笑道:“管他是谁,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 钟烁和宇文耀饶了一大圈来到田庄的土墙旁,贴着土墙仔细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于是两人纵身一跃落进院中。 院中黑漆漆、静悄悄的,四周房门上还挂着锁,唯有院中几根半人高的石柱上的火烛透出微弱光亮。 钟烁两人跃上房顶,躬着身悄悄靠近田庄中那火光明亮处。 “二十袋……二十一袋……二十袋……” 绕了一圈来到马车进入田庄侧门附近的屋顶,钟烁二人趴在房顶向下看,靠近侧门的房门口坐着一位账房先生,他面前摆着一张方桌,为了照顾账房先生能看清账目,桌子上还摆有两盏蜡烛,此刻正撒发着光亮。 装满食盐的一辆辆马车排好队依次停在这位账房面前,听到车夫喊的数字后,账房便伏在桌子上登记。 等到登记结束后,账房先生挥手示意车夫离开。车夫拉着马车向院子里走,来到另一处房门前停下,紧接着,站在门前的苦劳力立刻上前,将马车上的食盐搬进房间。 “站住!” 就在钟烁二人思索时,负责登记的账房先生突然喊住车夫,然后账房先生起身走进身后的房间。 没多久,账房先生走出房间扯着嗓子朝着后面的车夫大声喊道:“从这里开始,后面的马车全都拉到戊字库。” 说罢,侍奉在账房先生身边的小厮从桌子上拿起钥匙,连忙跑到前面给车夫引路。与此同时,刚才存放食盐的房间关门落锁,门前的苦劳力也跟着小厮快步离开。 宇文耀皱眉:“之前看到的那些落锁房间里面恐怕全都是食盐,不过他们这样做却是令卑职感到不解,感觉他们就像是事先谈好的分赃?” 钟烁点头:“说的有道理,若是前面的库房已经堆满,这些车夫自然会将马车拉到下一个库房,根本不用账房刻意喊停,也不用账房进入房间后再刻意指定库房存放。若真是如此,那盐船倾覆一案背后绝不是一股势力参与,扬州的水很深啊……” 宇文耀看了钟烁一眼,眼神复杂:“卑职现在关心的是大肚船上的盐工尸体,这些杂碎会怎么处理?” 钟烁没有察觉到宇文耀别样的眼神,此刻的他正在思考如何将隐藏在背后的大鱼全部挖出。 …… 时间过得很快,大肚船上的食盐全都被搬到田庄的库房中,田庄中的苦劳力领了赏钱后转身离开。 而那些在客房休息的樊良湖水兵此刻全都走出房间,在亲卫队队正周云的指挥下,水兵将藏在大肚船内的盐工尸体一一搬到马车上。 等到所有盐工的尸体搬离大肚船后,周云对身旁的心腹说道:“你们几个将舱内打扫干净!” “是。” 走下大肚船,周云走在车队最前面,沿着土路向着田庄后山前进。 见状,钟烁和宇文耀从房顶跳下,跟在车队最后面,一路尾随。 许久,车队停下,一行人来到山腰,这些脱下兵服的水兵拿起工具快步跑向最前面。 借着夜色,钟烁和宇文耀一脸疑惑地靠近,只见这些水兵全都弯着腰掘土、挖坑。 宇文耀恍然大悟:“他们要将这些尸体埋在这里!” “看样子是的。”钟烁将目光挪到别处。 宇文耀顺着钟烁的目光看过去,仔细观察下,竟然发现周围还有许多冒出来的土堆,不用想,这些土堆下面埋着的全都是被樊良营水兵残忍杀害的盐船盐工。 怒火挤满胸腔,钟烁的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这些杂碎……”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一章:局中局(一) 把盐工的尸体全都埋葬后,周云带着属下回到刘家田庄休息,而钟烁和宇文耀见不能得到新的线索,二人索性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坑,躺在里面休息。 钟烁抱着长刀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可宇文耀却顶着酸涩的眼皮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坐起身子,靠在土坑边缘,嫉妒地看向钟烁。 没想到堂堂的钦差大人,当朝探花郎竟然在土坑中睡得舒舒服服,宇文耀看的是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塌了。 这怎么可能呢? 宇文耀不知道的是,钟烁年少时被道长带出去历练,常常是食不果腹,精疲力尽,因此倒地就睡的这种本领也是在那时练就的。 望着已经西坠的圆月,宇文耀苦笑一声,无奈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对这位京都新贵了解的太少了,回去之后一定要详加调查。 …… 清晨,薄薄的雾气弥漫,将柔和的阳光隔绝在外。 一夜没睡的宇文耀抬手轻轻拍了钟烁一下,下一秒,钟烁噌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反手抽刀砍向宇文耀。 宇文耀脸色大变,慌忙抽刀格挡,不过钟烁此刻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将长刀收回,并连忙向宇文耀道歉:“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望宇文兄原谅。” 心悸之余,额头冒出冷汗的宇文耀长出一口气,收刀后朝着钟烁摆摆手:“无妨,是卑职鲁莽,大人无需挂在心上。” 钟烁满脸的歉意,心中还是过意不去:“宇文兄,此事小弟必须赔礼道歉,这样吧,等回京之后,小弟摆上家宴向宇文兄赔罪,只希望宇文兄到时候莫要推辞。” “恭敬不如从命。”见钟烁不似作伪,宇文耀只好笑着点头答应。 钟烁和宇文耀将身上的尘土拍掉,沿着小路远离刘家田庄。 走了许久,迎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他扛着锄头脚步匆忙,像是要去田里干活。 钟烁急走两步,笑着开口:“这位大哥,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警惕地打量着二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从京都来的读书人,准备去扬州游玩,可谁想到在中途和船夫闹了矛盾。船夫一怒之下将我们丢在岸边,我们二人只得沿途问路。”说着钟烁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交到男子手中。 有钱在手,男子脸上露出笑容:“遇见我算你们运气好。这里是陵亭镇大刘庄,属于高邮县管辖,你们可以去镇里面的码头,那里有船前往扬州和高邮县城。” “大刘庄?”钟烁指着刘家田庄的方向继续问:“刚才我们从那边过来,看见那边也有个码头,难道那里的船不去高邮县城么?” 中年男子顺着钟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了顿说道:“那是刘员外的私人码头,别的船都不去那里的。” “不知这个刘员外是?”钟烁看了宇文耀一眼继续问道。 “刘员外本名叫做刘波,是我们陵亭镇有名的卖盐大户,不仅镇里面有他们家的店铺,而且就连高邮县城里面也有。”中年男子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刘波本人。 钟烁笑道:“不知这个刘员外为人如何?” “刘员外可是我们大刘庄的大好人,田里不忙时,刘员外还让我们去他们家的码头做工,能够多得一份工钱,我们庄里人都感谢他。并且自从县里闹盐荒,盐价飞涨,镇里面的官盐虽然价格不变,但是他们的存货少,买的人又实在是太多,我们根本就排不上号,食盐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一说起盐荒,中年男子一脸无奈地叹气。 钟烁也变了脸色,胸中怒火丛生:“后来呢?” “后来,幸亏刘员外心善,率先将自己店铺中的盐价降低,虽然价格还是比官盐的价格高,但好在存货多,很多人都能买到。刘员外家的盐价一降低,其他家的盐价也跟着下降,连带着更多人都能买得起。镇里许多人都说刘员外是个难得的大善人,还说要为刘员外立生祠,可最后听说刘员外极力阻止,这事才罢休。”中年男子一脸激动地说着。 听到这里,看到昨夜惨案的宇文耀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 “你什么意思?”中年男子看了宇文耀一眼,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顺手将肩上的锄头握在手中,若是宇文耀下一句话说不对,恐怕就要冲过来。 一旁的钟烁立刻上前拦着男子:“哎,哎……大哥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位兄长嗓子不舒服,扰得他心烦,并不是刻意针对刘员外,之前在船上也是因为这样才惹恼了那位船工。” 看着钟烁诚挚的眼神,中年男子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让你家大哥注意点,若是遇上别人,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钟烁连连点头应是,回身朝着宇文耀眨眨眼。 “抱歉,小弟嗓子不舒服,还望大哥多担待。”自知惹了麻烦,宇文耀也跟着钟烁给中年男子赔不是。 见宇文耀赔礼,中年男子的怒气才渐渐消散。 向中年男子打听好道路后,钟烁和宇文耀前往陵亭镇码头,准备乘船返回高邮县城。 客船一路西进,终于在县城宵禁前,钟烁二人回到客栈。 见到二人安然返回,贾浩仁一直悬着的心才踏踏实实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并忙命店小二准备饭菜和洗浴用的热水。 洗漱之后,钟烁和宇文耀如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的饭菜吃干抹净,接着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 见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贾浩仁嘴角不停地抽搐,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多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喝茶。 屋中的蜡烛静静地燃烧,将三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安静极了。 许久,宇文耀睁开双眼看向贾浩仁:“樊良营劫掠盐船一事是真的。”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直到亲耳听到,贾浩仁还是感到无比震惊,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脑门突突个不停。 贾浩仁看向钟烁,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钟烁豁然睁开眼睛,眼神坚定:“我身为江淮盐务督察使,奉皇命前来查案,现在既然已经探明真相,自然是要整顿吏治,翦除匪盗,保证江淮盐运畅通,平息百姓心中的怨气。” 听了这话,贾浩仁心中犯了难:“大人,恕卑职多嘴,江淮盐案迷雾重重,绝不似表面这么简单,樊良营兵士和高邮县令陈有德仅仅是小鱼小虾,他们背后的人才更令人忌惮!” 宇文耀斜了一眼贾浩仁:“你的意思是扬州刺史周远山才是此案的主谋?” 贾浩仁叹息一声:“此事若刺史大人不点头,龚磊和陈有德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劫掠官船!” 宇文耀同意贾浩仁的观点,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钟烁:“临出发前,祖父曾命人给卑职传话,说扬州刺史周远山乃是陛下亲信,尽量不要招惹。” 钟烁心中一怔,陷入沉默。 贾浩仁偷偷瞥了钟烁一眼,见钟烁一副失落模样,心中稍稍放松,觉得钟烁不会是那种愚蠢的人,非要鸡蛋碰石头。 可在一旁观察钟烁的宇文耀可不这么认为。 钟烁再次闭上双眼,皱眉沉思。 夫子那读书为天下的教诲,父亲面对县官上门时的谄媚,田庄雨夜、月下宁州监牢中和郭宇飞的畅谈,以及那些为国为民的誓言,这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轮转播放,钟烁的拳头越握越紧,身体越来越颤抖,胸中豪情澎湃不止…… 许久,钟烁变得昂首挺胸,双眸明亮璀璨,好似繁星闪烁,就连一旁的贾浩仁也察觉到钟烁变化,原本踏实的心脏再次悬到嗓子边,整个人变得惊诧不已。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即使周远山是陛下亲信又如何?若他真的结党营私,残害治下百姓,本官定不会放过他!” “大人……”贾浩仁心神俱震,想要劝阻。 “贾兄不必再说,本官心意已决,绝不更改。”钟烁抬手打断贾浩仁,眼神坚定无比。 贾浩仁张开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钟烁坚毅的眼神,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宇文耀可是武将,听了钟烁的话,胸中早就澎湃不已,对钟烁也更加佩服,大笑道:“好,既然钟老弟愿意对付周远山,老哥自当奉陪!” “哈哈哈……” 钟烁和宇文耀相视大笑,心中好不畅快! 一个是右相嫡亲孙子,当朝的正四品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 一个是左相嫡孙女婿,以七品官阶暂代大理寺六品司直的探花郎! 看着二人脸上的笑容,贾浩仁心中苦涩不已,他也想裹挟大义建功立业,也想在仕途方面更上一层楼。 但……对手可是陛下的亲信,一州之尊的周远山,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碾死自己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贾浩仁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后背无援的他不能再跟下去了。 眼中好似有泪水,贾浩仁手臂颤抖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灌下,试图将心中的苦涩冲散!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二章:局中局(二) 常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温茶入喉,贾浩仁心中的苦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以此看来,只要心中不快,不论喝什么,胸中皆是愁苦烦闷,久久难消。 贾浩仁一身落寞,近旁的钟烁自然全都看在眼中。 等贾浩仁将茶杯放下,钟烁提起茶壶亲自给贾浩仁倒茶。贾浩仁赶忙扶着茶杯,以示尊敬。 钟烁词真意切地说道:“贾兄心中所忧之事,小弟略知一二。” 贾浩仁看向钟烁,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钟烁将茶壶放下继续说道:“人们常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周远山身为一州刺史,官高势大,又背靠陛下,狐假虎威。若无强有力的靠山,即使抓住他残害百姓、为害一方的证据,恐怕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更有可能被他反手一击,最后落个家毁人亡的后果。” 看着钟烁真挚的眼神,贾浩仁叹息一声,并未接话。 听了钟烁的话,一旁的宇文耀深以为然,脸上的从容自得也消散大半。 可下一秒,钟烁话锋一转道:“然江淮盐运干系重大,每年税收几乎占据朝廷半壁,现如今盐运断绝,对朝廷的影响可以想象到了多么严重的程度!这是在挖陛下的根基!” “陛下对江淮盐荒忧心忡忡,多次遣使追查,可所得效果大家也有目共睹,几乎可以说是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一点作用。现如今盐荒加剧,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难道陛下会放过那些破坏自己江山稳固的逆贼?” “不,绝对不会,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信,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贾浩仁脱口而出。 钟烁继续说道:“盐荒发展到如此地步,我想陛下也不会一无所知,肯定会得到一些只言片语。并且朝中那么多负有威名的刑狱老官不用,陛下为什么特旨让我这个担任大理寺司直没多久的新任南下追查呢?” 宇文耀皱眉思索:“因为虽然周远山在朝中有些关系,但钟老弟背靠左相,自然不惧他。” 钟烁扭头看向贾浩仁,贾浩仁连忙开口:“宇文大人说的在理。” “周远山是陛下的亲信不假,可陛下更对那些为害江淮、扰乱地方的元凶痛恨。若陛下真的有意放过周远山,只需私下里斥责,并命他严查,又何须派小弟南下?”钟烁继续补充。 说罢,贾浩仁眼中透出一丝光亮,就连胸中的苦涩也被排解大半。 宇文耀心中一喜:“你的意思是周远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陛下厌恶?” 钟烁重重点头。 宇文耀满脸激动:“那还等什么?咱们明天下扬州面见东南道总管安大人,请他调兵将樊良营拿下。大刑之下,我就不信龚磊能扛得住!” 一直没说话的贾浩仁突然开口:“江淮盐案所涉银钱巨大,周远山自己绝对不可能把所有的赃款吞掉,能让樊良营牵涉其中,护河司内部肯定也有问题,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总管府。” 话音刚落,之前还算热闹的房间顿时陷入沉默。 东南道总管府总揽东南道军政大权,若是总管大人牵涉其中,即使皇帝有心处置,也会变得力不从心,盐船倾覆一案恐怕再无勘破之日。 沉思良久,钟烁眼中突然一亮,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贾兄所说不无道理,但小弟身负皇命,不论总管府是否参与其中,小弟都不可能放弃,因此小弟决定南下扬州拜访行人司。” 闻言,宇文耀和贾浩仁就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 行人司在各道都有堂口,而东南道的堂口就在扬州。 贾浩仁看向钟烁的目光复杂,宇文耀内心也是极为疑惑。 宇文耀好心劝解:“钟老弟,行人司为陛下密探,监察百官,朝中官员避之如虎,你怎么反倒迎上去?” 钟烁哈哈笑道:“行人司作为陛下耳目,他们比我们更加清楚总管大人的为人,询问他们比我们自己查要方便许多,况且小弟初入官场,行的正坐的端,心中无愧,自然不怕他们。”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听了钟烁的解释,宇文耀苦笑一声便不再劝说。 一旁的贾浩仁浑身一震,面见行人司堂主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连带着看向宇文耀的眼神也蕴含一丝感激。 钟烁道:“事不宜迟,咱们明早便走。” …… 第二天清晨,钟烁三人在客栈吃过早饭便前往码头,接着乘坐客船沿运河南下前往扬州。 傍晚,微风拂面,衣袂飘飘,钟烁面带微笑走下客船,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望着被晚霞覆盖的波澜水面,钟烁是心旷神怡,怡然自得。 “让开,让开……” 三人正要离开,前面却突然有人大声呵斥,将周围的人全都挤到两边,只留下中间一条道路供人通行,引得百姓悄声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从京都派了个查私盐的大官,不过听说生病了不能下船,因此刺史大人经常过来看望,但听说那个大官病的挺严重,刺史大人来了许多次,一次也没见着大官的面。” “官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在码头上讨了几十年生活,当然清楚了!” ……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钟烁明白过来,这是周远山在接到高邮县令陈有德的书信后,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病不起。 等周远山的车驾过去后,三人随着人流离开码头,进入扬州城。 “大人,这便是扬州城了!”贾浩仁笑着向钟烁介绍。 “好,比西北繁华许多,几乎可以与京都媲美!”钟烁笑着走进一家客栈,要了三间客房和一桌饭菜。 夜晚,刺史府书房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刺史周远山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内院的妾室早就让人传信说一切准备妥当,请老爷来享用,可周远山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想那些男欢女乐。 几天前,高邮县令陈有德传来消息,说任命钟烁为督察使的圣旨出现在高邮,这下可吓了周远山一跳。 想起督察使一直称病不见,周远山立刻怀疑钟烁在和自己玩瞒天过海的把戏,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因此周远山才会多次前往码头拜访钟烁。 可是人的耐心总会用完,一直没见到督察使的周远山已经不想等了,他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然后朝着门外喊道:“来人,去将马畅喊来。” 没多久,刺史府的小管事马畅快步赶来,在书房外躬身行礼:“老爷,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进来!” 周远山的声音传到房间外,马畅连忙推开房门走进来。若是钟烁和宇文耀在此,定会认出马畅就是在樊良湖大肚船上贩卖私盐的马管事! “尽快将此信亲手交给高邮县县令陈有德。”周远山指了指桌子上已经封装好的书信。 “是!” 马畅将书信拿起,行礼后离开书房。 一夜过去,钟烁三人早早起床,准备根据昨天从店小二口中得到的地址前往行人司衙门。 不过就在钟烁三人离开客栈的同时,一艘快船停缓缓靠在高邮县城码头,一名黑衣人坐进马车对车夫说道:“快,带我去县衙!” 车夫不敢迟疑,连忙挥鞭赶车。 没多久,马车来到县衙大门前,黑衣人付过钱后径直朝县衙里面走,在县衙大门前值守的衙役看见此人不敢阻拦,甚至还有一人连忙跑进去给师爷陈湖报信。 得到消息的陈湖快步来到县衙二堂,朝着黑衣人行礼:“不知马管事驾临,还望马管事海涵。” 匆匆赶到高邮县衙的正是连夜赶来的马畅。 马畅将茶杯放下,将怀中的书信取出:“刺史大人命我亲手将此信交给陈县令。” “小的立刻通知县令大人。” 说罢,陈湖转身离开。 …… 钟烁三人来到行人司大门前,只见,高高挂起的匾额上写着‘行人司’三个大字,大门左右各有两人持刀值守。 “你们是什么人?”见钟烁三人鬼鬼祟祟地在大门前逗留,一名守卫上前查问。 “这是本官官凭,本官有要务面见堂主。”钟烁从怀中取出官凭交给守卫。 守卫一脸诧异地接过官凭查看,见官凭是真的,连忙将三人引到正堂等候。 行人司衙门后院 守卫拿着钟烁的官凭躬身行礼:“启禀堂主,大理寺司直钟烁钟大人求见。” 正在处理公务的行人司东南道堂主宫卫眉头一皱,缓缓抬头:“钟烁?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多久,宫卫阔步走进正堂,大笑道:“今天是什么风?竟然将督察使大人吹上门了?” 三人急忙起身行礼,钟烁笑道:“卑职是迫不得已,有求于宫大人。” 宫卫抬手请三人坐下:“大家同朝为官,自当为朝廷出力。” 钟烁道:“大人这样说,卑职可就开口了。” 宫卫哈哈一笑:“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官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闻言,钟烁心中一喜:“卑职奉命督察江淮盐务,察查之下已获几处盐船倾覆一案的线索,只不过若要勘破此案,还需要向宫大人请教一人的为人。” 听到这里,宫卫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督察使请讲。” 钟烁表情严肃,一改之前的和煦,一字一顿地说道:“安良安大人。” 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宫卫噌地从椅子上站起,厉声喝问:“钟烁,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卑职现在十分清醒,否则今日便不会亲自登门拜访。”钟烁面不改色,言辞坚定。 “你……”宫卫气得指着钟烁,半天说不出话。 一旁的贾浩仁被吓得心神皆惧,身体不停地颤抖。宇文耀看着不卑不亢的钟烁和怒气腾腾的宫卫,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良久,宫卫苦笑一声重新坐在椅子上。见宫卫怒火消散大半,宇文耀和贾浩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宫卫看向一旁的宇文耀和贾浩仁,钟烁连忙介绍:“这位是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这位是安宜县县令贾浩仁。” 宫卫点点头,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今日看在左相的面子上就告诉你,只不过下不为例。” “是!多谢大人!”钟烁起身行礼。 宫卫摆摆手,示意钟烁坐下:“安大人为人正直,忠君爱国,待民和善,是个难得的良官。不仅如此,安大人还是陛下的心腹,同时也是先帝的爱将。安大人曾经领兵攻打燕国,对燕国作战结束后,安大人将手中兵权交出,随后转任兵部侍郎,和当年的左相同职。后来陛下需要有人镇守东南,于是安大人主动请缨离开京都,坐镇东南。” “试问督察使大人,这样的安大人是否值得信任?”宫卫阴阳怪气地说道。 钟烁对宫卫的语气视若无睹:“当然,日后面见安大人时,卑职自当向安大人赔罪。” “哦?” 宫卫诧异地上下打量着钟烁,顿了顿说道:“你很好,左相得了个不错的孙女婿!” “谢大人称赞!” 钟烁从怀中取出一物,郑重地放在宫卫身边的桌子上:“这是卑职呈给陛下的奏章,里面详细记载了盐船倾覆一案的真相,以及涉案人员名单。卑职若是日后不幸身亡或不知所踪,还望大人转呈陛下。” “你这是……”宫卫将目光从奏章上挪开,眼神复杂地看向钟烁。 虽然钟烁没说,但宫卫也明白眼前这位初入官场的少年要对付周远山,对付那个背靠陛下的一州刺史,真正的斗争不在抓捕周远山,而是在抓捕周远山后,在庙堂诸公,在陛下! 看着钟烁无比坚定的眼神,此刻宫卫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你还年少,这么做可值得?” 钟烁大笑,满脸从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江淮百姓,为了东南安宁,为了翦除巨恶,卑职愿意赴刀山,闯火海,在所不惜!” 宫卫表情严肃,心神震颤,他站起来拍了拍钟烁的肩膀:“好好活着,届时老夫亲自将这份奏章还给你!” 情况问明,钟烁三人从行人司离开。 宫卫回到后院,将钟烁留下的奏章封存,然后坐在椅子上提笔书写:启奏陛下……钟烁为人坦荡,为国为民之心至诚……臣多日追查,仍未发现‘弥勒六经’的线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三章:局中局(三) 从行人司出来,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听着周围的吵吵闹闹,钟烁三人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刚才宫卫突然发怒,着实把三人吓了一跳,贾浩仁背后冒出大片冷汗,他自己都浑然不知,直到走在大街上被风一吹才猛然发觉。 三人这次求助行人司,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最后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在路边的茶棚休息一会儿后,钟烁三人来到东南道总管衙门大门前。 贾浩仁从怀中拿出官凭,来到守卫面前说道:“本官安宜县县令贾浩仁有要务求见总管大人。” 之所以让贾浩仁去打头阵,是因为总管府人多眼杂。 若是以钟烁江淮盐务督察使的身份进入总管府,恐怕不到半日,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扬州衙门。而行人司为皇帝耳目,人员干净,规矩甚严,不该说的绝对不会乱说,自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守卫确认官凭无误后,将贾浩仁三人引入二堂等候。 没过多久,一名吏员快步走来,他表情严肃地说道:“贾县令,总管大人现在公务繁忙无暇见你。再者,安宜县诸事应当先报予刺史周大人处置,贾县令此次直接面见总管大人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对于安良拒绝见自己,贾浩仁早有准备,于是将事先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本官此番前来就是奉了刺史大人的命令,只因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才不得已为之,具体的公文随后就会转到总管衙门。” 吏员皱眉思索一番道:“好吧,贾县令此次前来所为何务?卑职也好向总管大人禀明。” “盐船倾覆一案!”贾浩仁心中激动,但表面上却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平静无常。 闻言,吏员心中一惊,连带着看向贾浩仁的眼神都发生变化:“贾县令稍等,卑职立刻告知总管大人。” 说罢,吏员匆匆离开。 没多久,吏员再次出现:“贾大人,请!” 钟烁三人心中一喜,跟着吏员在总管衙门里不停穿梭。七拐八拐地,四人沿着走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三位稍等。”吏员叮嘱一声,脚步轻轻地走进正堂。 很快,吏员从房中走出:“贾大人,请进。” 贾浩仁学着吏员的模样,尽量使自己脚步变轻,至于钟烁和宇文耀此时还不能进去,不仅如此,就连那吏员这次也没进去,而是远远地站在门外等候。 贾浩仁走进房间,只见一位鬓发花白的老者端坐书桌后,左边站着一名腰间佩刀的护卫,右边站着一名身着素布的婢女。 中间的老者便是东南道总管安良,左边站着的侍卫乃是安良的义子,名作安虎,人送绰号亡命虎,在对燕国作战中,曾为安良挡下九箭十三刀。 “卑职见过大人。” 贾浩仁太过紧张,行礼之后竟然连头也不敢多抬,一双眼睛紧盯地面,就连后背也不停地冒汗。 “咳咳……” 老者轻轻咳嗽,一旁的婢女连忙将手帕递过去。 “咕噜……” 喝一口温茶,嗓子舒服许多,老者将茶杯放下看向贾浩仁:“贾县令,也见到本官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贾浩仁这才有胆子抬头,他看了看侍卫和婢女,欲言又止。 安良身边的安虎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贾浩仁的目光充满不善,右手已经握紧了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看着贾浩仁满心戒备的模样,东南道总管安良被勾起了好奇心:“贾县令有话直说,他们二人可以信任。” “大人请看。”贾浩仁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再坚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物,捧在手中。 见状,婢女上前将东西拿到安良面前。 “这不是……”看着此物熟悉的外表,安良眼中的好奇更加浓郁。 将东西打开,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后,安良面色巨变,他感到十分意外:“此份官凭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没等贾浩仁回话,安良便明白过来,一脸焦急地问道:“他现在在哪?” “就在门外。”贾浩仁不敢迟疑,急忙回答。 “让他进来。”安良脸上的焦急瞬间消散。 既然能够跟在外面,想必没有受到多大伤害,此时的安良是这样想的。 “是。” 贾浩仁转身离开房间。 “卑职大理寺司直钟烁、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见过总管大人。”钟烁和宇文耀走进房间朝安良行礼,贾浩仁站在后面也跟着行礼。 “免礼,免礼,快坐。”看着两人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东南道总管安良看着两张年轻的面孔,不自觉地笑了,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一旁的婢女上前给钟烁三人倒茶。 “喝茶。” 四人一同喝了口茶,安良才笑呵呵地看向钟烁:“左相身体可好?” “劳烦大人牵挂,祖父一向康健。” 安良又看向宇文耀:“右相近来如何?” 宇文耀笑道:“谢大人关心,祖父的身体还算硬朗,只不过那老毛病还时不时地犯。” 想起老朋友头痛难耐的模样,安良叹息一声:“都是操劳国事给累的,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要多休息。前一阵子,下面的人献了一张缓解头痛的古方,本来是要派人送过去的,不过今天既然你来了,等你返回京都的时候一同带去吧。” 宇文耀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大人。” 安良笑着摆了摆手:“我与你们祖父交情莫逆,不用如此客气。” “是,伯祖父。”钟烁和宇文耀再次起身行礼。 “好孩子快坐,快坐。”安良脸上挂满笑容,心中十分欢喜。 等钟烁二人坐下,安良才言归正传:“你们今天拐着弯地来见我,是不是追查盐船倾覆一案遇到困难了?” “这是我们现在追查到的真相,请伯祖父查看。”点点头,钟烁从怀中取出早就写好的奏章递给婢女。 安良拿到手中翻看,可看着看着,安良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脸上更是铁青一片,嘴上还不停地说着:“该杀!该杀……” 看着安良怒气腾腾的模样,钟烁连忙开口:“伯祖父息怒,参与此事的人的确该死,您没必要为了这些祸害伤了身体。” “下一步,你们准备怎么做?” 将奏章放下,安良长出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双眸之中精光乍现。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四章:局中局(四) 第二天清晨,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上,几只飞鸟自由地翱翔。 扬州码头船来船往,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而那艘江淮盐运督察使的官船却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一动不动。 突然,官船二层拉开一扇窗户,一张嫩滑的小手垂在窗外,刚刚睡醒的七公主身穿绛色薄纱,睡眼朦胧地趴在窗户旁,呆呆地望着水面。 微风拂过,薄纱飘荡,青丝飞舞。 晃动间,胜雪的肌肤若隐若现,如墨的青丝粘连绛唇,七公主姿态慵懒,一抹儿幽怨在若水的双眸中缓缓滋生:“臭钟烁,臭钟烁……你究竟在哪儿啊?” 昨天傍晚,为了避免引人注意,钟烁三人并未答应东南道总管安良下榻府中的邀请,而是来到一处靠近码头的客栈住下。 没能夜宿总管府,贾浩仁心中不免产生一丝遗憾。 第二天,从客栈离开来到码头,钟烁三人跟着人流,朝着运往高邮县客船的方向走。 好巧不巧的是,三人准备乘坐的客船就在督察使官船的旁边。 登船后,钟烁来到甲板吹风,不曾想一抬头恰好看到七公主那张绝美的俏脸。 “快走!” 然而,钟烁非但没有沉醉其中,反而慌忙地拉着宇文耀和贾浩仁离开。 被钟烁拉着的贾浩仁一不小心撞到身边的人,引来一阵谩骂。 为官多年的贾浩仁何曾受到这种侮辱,一肚子火气噌地窜上脑门,可他又不能违抗钟烁的命令转身和那些人计较,只能咬着牙离开。 客船上的吵闹声最终引起七公主注意,她扭头看向甲板,美眸之中充满疑惑。 然而此刻钟烁和宇文耀早就钻进舱室,自然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七公主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回头望着运河水面发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婢女雨荷端着饭菜走进来,看到七公主身上的薄纱飘荡,她焦急地说道:“公主,您穿的太薄了,还是要穿厚一点,免得受了风寒。” 雨荷将掌盘放在桌子上,转身取了一件厚衣披在七公主身上。 七公主却像是失了魂,整个人无精打采说道:“见不着他,再美的扬州又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一旁的雨荷心中不自觉地叹息,眼看着一个活泼的小精灵变成了如今这幅蔫菜模样,心里面不免对钟烁产生了一丝埋怨。 等回到舱室,宇文耀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了这话,贾浩仁也反应过来,一脸担忧地看向钟烁 钟烁苦笑一声:“没事,没事,刚才看到一位朋友,若是被她看到,咱们可不容易脱身。” 宇文耀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是钟烁第一次来扬州,不明白为什么他在扬州还有朋友。不过想起刚才钟烁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宇文耀觉得钟烁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过当他看到窗外的官船,宇文耀很快明白过来,然后笑着拍了拍钟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看着打哑谜似的二人,贾浩仁无奈地摇摇头,默默转身给二人倒茶。 …… 傍晚,客船冲破黑暗缓缓停在高邮县码头。 腹中空空的钟烁三人走进那家钟烁初到高邮县时选择的客栈。 店小二带着笑脸迎上去,给三人领到一个空位子,擦凳倒茶。 就在三人喝茶等饭时,旁边桌子传来一道声音:“听说了么?县衙贴了告示,说是后天要将抓捕的私盐贩子全都拉到城外斩首?” “当然听说了,昨天早上衙役张贴告示时,我就在旁边。” 那人一脸诧异:“真的?赶快详细说说。” “根据那告示上说,要斩首的那两名私盐贩子被抓的时候是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不仅如此,这两个私盐贩子还将看到他们私盐交易的村民都害死了,简直是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那人满脸骇然:“什么!他们还杀了人?不会吧?” “怎么不会?这都是告示上写的,怎么可能有假?就是可惜了小河子村的几个汉子,遇上这两个丧心病狂的杂碎。” 砰! 六子被人说成恶贯满盈的杂碎,钟烁黑着脸一掌拍在桌子上,宇文耀和贾浩仁也没有一点好脸色。 听到动静,不明所以的店小二急忙跑过来陪着笑脸:“抱歉,抱歉,几位客官稍安勿躁,饭菜马上就到。” 宇文耀摆了摆手,让店小二离开。 周围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扭头看向钟烁这桌,然后悄声议论。 见钟烁三人面色不善,刚才说六子和吴大胆要被斩首的两人感到情况不对,对视了一眼后匆匆结账离开。 宇文耀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敢不经过大理寺和刑部审核就要人性命,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逼出来。”怒火在双眼汇聚,钟烁现在想打人。 贾浩仁正要开口,不巧店小二端着掌盘走过来:“客官,您的菜齐了,有什么需要再喊小的。” 瞥了一眼周围还在议论的食客,钟烁拿起筷子:“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回到房间再说。” 贾浩仁识趣地闭上嘴巴,将要说的话咽下去。 宇文耀夹菜吃饭,可饭菜入口,却感觉没什么滋味,难以下咽。 然而没过多久,慌忙离开的那二人此时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只不过离开时眸中的疑惑此刻已经变成了喜悦。 “捕头大哥,就是他们三个!”刚才询问消息的那人指着钟烁三人大喊。 店小二见衙役上门,急忙上前:“王大哥,您这是?” “这没你的事情,识相的躲一边去,否则就把你这店给拆了!”捕头王平冷笑一声,抬手将拦路的店小二推开,而后带着一众衙役将钟烁三人包围。 见事不关己,周围的食客顿时来了好奇心,纷纷伸长了脖子观看。 捕头王平上下打量三人,只见宇文耀满脸不屑地端坐在凳子上,贾浩仁皱着眉头思考,而钟烁则旁若无人地继续夹菜,没有人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 可在三人的眼神中,王平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那种平日里贼人看到自己时,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来的恐惧。 是的,王平没找到。 突然的发现让王平深感不安,他此刻的心中满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他已经彻底忘记刚才在衙门二堂听到手下汇报疑似私盐贩子同党现身时的兴奋。 见三人安坐如常,完全不将自己这些人放在眼中,王平硬着头皮开口:“你们是什么人?把你们的过所拿出来!”(过所,一种身份证明,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 宇文耀和贾浩仁全都看向钟烁,是打是和,全都在钟烁一念之间。 见状,王平以为钟烁三人要动手,锵地一声将佩刀抽出,周围的衙役也没闲着,紧跟着将佩刀抽出,警惕地盯着三人。 王平眼神震颤,语气颤抖着询问:“你们当真是私盐贩子?” 宇文耀面露不悦,当即反驳:“蠢货,你才是私盐贩子,你们全家都是私盐贩子!” 钟烁将筷子丢到桌子上,起身看向王平:“别紧张,我们跟你去县衙,刚好有些人需要见一见,我的东西也要拿回来。” 王平不解:“什么人?什么东西?”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一脸从容地说道:“你们从小河子村抓走的人,从小河子村拿走的东西。” “私盐贩子!杀人的私盐贩子……” 闻言,周围的食客面露惊恐,尖叫着向客栈外面跑。 转眼之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客栈就变得杯盘狼藉,桌翻凳倒,唯有县衙的衙役和钟烁三人站在原地。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烁三人,衙役们握着佩刀的手紧了又紧,眼神中充满警惕。 嘴唇发干,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耳中尽是心脏砰砰砰的声音,扰得王平心烦意乱,他甚至快要握不住手中的佩刀。 “敢不经过刑部和大理寺的审核,就要将人犯拖出城外斩首,陈有德真是好大的胆子!”钟烁面沉如水,双眸之中尽是冷冽。 咣当一声,手中的佩刀掉在地上,从师爷陈湖口中得知些许内情的王平此刻已经明白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他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口中不断求饶:“饶命,大人饶命……” 突然发生的一幕冲击着一旁的衙役,他们茫然无措,大脑中一片空白。但很快这些人就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位一定是个大官,比县令陈有德还大的官。 衙役们连忙将手中佩刀丢掉,和王平一样跪在地上求饶。 从柜台后面探出头的店小二看到这里,宛如一道惊雷在脑海炸响,将他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天塌了一般。 看着求饶的众衙役,钟烁不耐地说道:“好了,好了,起来带本官去见陈有德!” “是!” 王平不敢迟疑,连忙起身走到前面带路。 当众人走到柜台前时,钟烁突然停下来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被吓得缩回脖子,躲在柜台后面,眼神之中满是恐慌。 “这是对客栈的赔礼和我们的饭钱,给客栈添麻烦了!”钟烁看了一眼狼藉的客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并用算盘压好。 之后,钟烁三人跟着王平前往高邮县县衙。 随着脚步声远去,店小二慢慢探出柜台。 见衙役们和所谓‘大人’真的离去,店小二长出一口气,可还没等他稳定心神,店小二突然看到了压在算盘下的银票。 店小二双目瞪得溜圆,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大人’吃饭竟然还给钱,这可比刚才看见王平跪地求饶还罕见,简直是闻所未闻。 后来,店小二和掌柜的女儿互生情愫,又因为店小二踏实肯干,最终获得掌柜认可,二人喜结连理。 多年后,夫妇二人继承了这座客栈,店小二变成了掌柜的,汹涌的战火逐渐熄灭,新皇颁布的律法传来,掌柜的会心一笑,脑海里闪过一张笑脸:“这世道本该如此!”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五章:局中局(五) 小河子村私盐贩子同党现身的消息传来,师爷陈湖连忙派人通知县令陈有德。 陈有德府上 水汽弥漫的房间中,吃完饭没多久的陈有德正准备和美妾来一场鸳鸯浴。 可就在陈有德帮娇娘解衣逗乐时,房外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老爷,师爷陈湖命人传来消息,说得到小河子村私盐贩子同党的消息,捕头王平已经前去抓捕。” 脸上笑容消失,陈有德手中的锦衣悄悄滑下,就连刚刚有些发硬的东西也渐渐变软。 见状,床上的美妾半裸着身躯,像猫一样不敢乱动,生怕触怒陈有德。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意犹未尽的陈有德抬手在娇娘胸前的柔软处微微逗留,然后依依不舍地推门离开。 高邮县县衙,二堂 自从王平带着衙役离开,师爷陈湖就在二堂等候消息。然而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陈湖坐立不安,在二堂中来回踱步。 “县令大人到!” 闻言,陈湖面色一喜,急忙前去迎接。 “人抓到了没有?”一见到陈湖,陈有德忙开口询问。 陈湖摇了摇头:“王平已经出去好一段时间,应该快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衙役匆匆来报:“启禀大人,王捕头回来了,只不过,只不过……” 看着衙役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湖怒道:“只不过什么?快说!” “只不过本官要见陈县令!”还未等衙役开口,钟烁的声音便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钟烁、宇文耀、贾浩仁以及一众衙役朝着这边走来,而捕头王平则不着痕迹地退到队伍中间,希望陈有德注意不到他。 见来人以官称自居,陈有德面色微变,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但很快,陈有德就换上一副笑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地来到钟烁近前:“不知阁下是?” 钟烁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官凭:“陈县令说笑了,在小河子村时,任命本官的圣旨不是已经被陈县令拿走了?难道陈县令还不知道本官是谁?” 检查完官凭,陈有德立刻装模作样地披上一副惶恐的伪装:“不知督察使大人前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见状,宇文耀不屑地白了陈有德一眼。 “哎,不知者不怪,陈县令莫要放在心上。”钟烁笑着摆了摆手。 “大人里面请。”陈有德走在前面带路,而一众衙役则被陈湖挥手屏退。 走进二堂,众人落座,王平提着茶壶挨个倒茶。 陈有德叹息一声说道:“大人,今日这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 “哦?此话怎讲?”钟烁心中冷笑,默默地看着陈有德表演。 陈有德急忙解释:“前一阵子,小河子村村妇联名递状,诉说自家丈夫在樊良湖内离奇失踪。情况严重,卑职带领衙役和周围村民在樊良湖及其周围村庄搜寻和排查可疑人等,不曾想却在小河子村发现两名私盐贩子和一份圣旨。看见圣旨的那一刻,卑职猜测是有人在假造圣旨,企图图谋不轨。然而检验过后,那份圣旨竟然是真的,卑职是惊惧万分。” “等卑职回过神,连忙命人将那两名私盐贩子带回县衙审问。可此二人嘴硬的很,审问多日竟然什么都不肯说。于是万般无奈下,卑职只得传出假消息,说是要将抓获的两名私盐贩子押往城外斩首。” “人之将死,保不齐就会说些什么,卑职的目的就是要其同党怀疑他二人受不了威胁,将其内情全都说出,进而再让这些贼人自己跳出来。可谁能想到王平这个笨蛋竟然把大人给堵上了,真是罪过,还望大人恕罪!”说着,陈有德站起来躬身行礼。 看着做作的陈有德,宇文耀内心极为不屑,甚至想一脚把他踢开,别在自己耳边聒噪。 “无妨,无妨,陈县令此举也是忠于国事,无需挂怀!”钟烁站起来将陈有德身子扶直后,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官还要向陈县令赔罪。” “大人何出此言?”陈有德眨眨眼,疑惑地看着钟烁。 钟烁笑道:“你们在小河子村抓的那两个人其实是本官下属。之前本官派他们去追查私盐贩卖一事。可谁曾想,追查到盐贩子在樊良湖进行食盐交易后,这二人便没了消息。于是,本官命属下探寻二人的消息,可多日过去,却始终没有结果。若不是今天看到衙役张贴的告示和他们二人的画像,本官还要继续找下去。” “原来是这样。”陈有德恍然大悟:“王平,你去大牢,将大人的属下放出来!陈湖,快去将大人的圣旨取来。” “是!” 王平和陈湖转身离开。 等众人喝了茶,陈有德道:“听大人刚才一番话的意思,大人在追查私盐贩卖一事?” “嗯。”钟烁笑着点点头。 瞥了一眼宇文耀和贾浩仁,陈有德面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说道:“卑职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陈县令直言便是。” 陈有德道:“陛下命大人探查山阳渎盐船倾覆一案,可大人如今为何还要追查私盐贩卖?若是迁延日久,导致江淮盐荒加重,民怨沸腾,陛下恐怕要责问大人。” 钟烁略微沉吟,面色沉重地说道:“运河之上,不论是官船还是民船,只要是向江淮地区转运食盐,最终都会落个船毁货失的结果。长此以往,江淮地区定是无盐可用。然而现实却不是如此,现在江淮地区依旧可以吃到盐,只不过食盐的价格翻了几番。那么在朝廷盐场禁止向行商私售食盐的情况下,盐贩子的盐又是从哪里来的?” “会不会是从别的地方偷偷运过来的?”陈有德心中一凛。 钟烁微微点头:“陈县令说的有道理。可江淮的百姓都要吃盐,如此庞大的消耗,私盐贩子又是如何将食盐运进来?机缘巧合之下,本官得知在樊良湖中可以购得食盐,于是本官命手下六子和吴大胆前往追查,却没想到这二人一不小心落在陈县令手中,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 陈有德尴尬地说道:“请大人放心,此事牵连圣旨,事关重大,卑职未曾声张。并且卑职怕他们二人抗不过去断了线索,因此未对他二人动刑。” “多谢陈县令。”钟烁朝陈有德拱了拱手。 陈有德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大人何须在意。” 顿了顿,钟烁继续说道:“本官微服到高邮县查案,在案情尚未明朗前,还望陈县令……” 不等钟烁说完,陈有德便开口道:“大人放心,您的行踪卑职绝不会外传。若大人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告知,卑职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大人!” “有陈县令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钟烁大笑,陈有德也跟着笑。 这时,王平走进二堂:“大人,那二人现在带到。” 众人看向门外,只见六子和吴大胆蓬头垢面地走进来。 见到钟烁,六子和吴大胆连忙行礼:“事情没办好,小的甘愿受罚。” “起来吧,此事怪不到你们,日后用心办事便是。”看到二人如今这副模样,钟烁强忍心中痛苦,尽量装得让别人看不出来。 没多久,陈湖带着圣旨赶来,将其郑重地交到宇文耀手中。 闲话说尽,事情办完,陈有德、陈湖和王平三人来到县衙大门前送钟烁等人离开,至于在樊良湖截杀盐贩子的小河子村村民江河,则按照钟烁的意思依然被关在县衙大牢。 “王平,带人跟着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看着远去的马车,陈有德轻声说道。 “是。” 借着暮色,王平带着早就换好便服的衙役追去。 师爷陈湖皱眉询问:“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拿下?何故再生事端?” 陈有德无奈地叹息:“本官倒是想将他们拿下。可当初任命钟烁为督察使的行文抵达扬州时,本官曾面见刺史大人,刺史大人特意叮嘱‘督察使钟烁及其卫队长宇文耀武功高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陈湖继续问:“大人为何要替他保密行踪?若是他们顺着盐贩子查到了樊良营,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陈有德冷笑:“替他保密?哈哈哈,只不过是刺史大人将计就计的策略罢了,他不是想要微服私访么?他不是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么?那就顺着他,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本官倒要看看左相对上皇子,究竟是谁更强一些?” 听到这里,陈湖也跟着笑起来:“大人说的对,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有德面色渐冷:“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得知钟烁现在已经盯上樊良湖。命人给龚磊送信,让他多加小心,若是情况紧急,让他见机行事。” 不久,两名衙役换上便服来到码头,一人向着樊良湖,一人向着扬州城。 …… 如火的晚霞退去,夜幕悄然降临,无尽的夜空中仅有几颗星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宵禁到来前,钟烁五人坐着马车驶出城门,沿着土路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 “大人,后面有尾巴跟着。”远离高邮县城后,宇文耀扭头看向钟烁,一抹儿杀意在眼中弥漫。 “六子!”钟烁朝车厢外轻喊。 “少爷,有什么吩咐?”六子拨开布帘,笑着问道。 看着六子朴实的笑容,钟烁感到些许温暖:“后面有尾巴,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我们在小河子村租住的小院等你。” “是。” 马车转过一道弯,六子从马车上跳下,藏在道旁的草丛中。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六章:局中局(六) 一弯弦月爬上天际,在夜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夜幕之下,空旷的田野令人感到寂寥,道道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觉间汗毛倒立。 远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小河子村村口,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从小河子村窜出,朝着马车那边快速移动。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看,这黑影竟然是宇文耀。 跑到马车旁停下,宇文耀的额头冒出细汗:“大人,那小院里面没人,可以暂住。” “很好。” 钟烁的声音传来,马车缓缓驶入小河子村。 马车在小院门前停下,小院的大门只是简单的虚掩着,并没有落锁,兴许是户主觉得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没有必要再搭上一把锁。 宇文耀跳下马车将大门推开,吴大胆催着马车进入小院,马车上装有在高邮县城中购买的被褥、肉干、干粮以及几壶酒。 众人下车,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到房中。 简单收拾一下后点上蜡烛,钟烁、宇文耀和贾浩仁三人围坐在桌子旁吃东西,至于吴大胆则独自一人蹲在一旁,一手拿着肉干,一手拿着大饼,吃得不亦乐乎。 不论钟烁三人如何劝说,吴大胆都不肯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三人无奈只好随他的意。 就在几人边吃边聊的时候,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道异响,钟烁和宇文耀立刻扭头看向门外,贾浩仁和吴大胆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噤声,整个人变得紧张不已。 “少爷。” 熟悉的声音传到房中,钟烁几人才放下警惕。 钟烁站起身将房门打开,六子笑着走进来:“少爷,尾巴全都解决了,不过小的没下死手,留了他们一命。” 钟烁拍了拍六子的肩膀,笑道:“无妨,赶紧坐下吃点东西。” 吃过饭,待在监牢多日的六子和吴大胆去洗漱,贾浩仁和宇文耀躺在床上休息,钟烁则一个人来到院中,靠着院墙坐下。 沐浴在月光中,钟烁皱眉沉思。 洗漱结束,准备回房间睡觉的六子忽然看到钟烁朝自己招手,他连忙跑过去,笑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坐。”钟烁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地方。 想都没想,六子笑着坐在钟烁旁边,他知道自家少爷有话要说。 夜深了,钟烁抬头看着遥挂夜空的弦月,心中有着些许苦涩:“六子,这几天你受苦了。” 六子脸一僵,随即又苦笑着说道:“少爷,这您可想岔了。有圣旨在,陈有德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在大牢里面,小的是吃完了睡,睡完了吃,舒服的很。” “你小子!” 脑海中闪过宁州城监牢里的一幕幕,钟烁明白六子这是在安慰自己:“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一个人待着也不好,等这次差事办完,回京都给你说个婆娘怎么样?” “少爷,这,这……哪跟哪啊?”六子瞪大了眼睛,脸皮就像是被热水烫着了,涨红不已。 钟烁轻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小蕊那傻丫头的主意!” “我……”被戳中心事,六子顿时一怔,紧张到话也说不出来。 钟烁抬起胳膊搭在六子的肩上:“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那傻丫头还看不上你嘞。” 一想到少女捉摸不定的心思,六子顿时惆怅起来,整个人也变得落寞许多。 “怎么不吱声?我看看怎么个事?”见六子没搭话,钟烁侧头看过去。 看到六子一副患得患失的紧张模样,六子笑道:“诶呀,你怎么变成这副熊样子了,我说着玩呢。” “真的?”六子眼中一亮。 钟烁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离京前夫人还跟少爷我说自己都成婚了,小蕊的大事也该考虑考虑,打算着要从府上挑一个踏实、肯上进的过门。” “少爷,咱们可是从小玩到大,一起尿和泥,蹲过牢的,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说好话!” 钟烁拍着胸脯说道:“放心,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听了钟烁的保证,六子咧嘴傻笑。 顿了顿,钟烁继续说道:“明天你就要和贾浩仁去樊良营水寨,一定要多加小心,务必保证贾大人的安全。” “少爷放心。” …… 樊良湖水寨,龚磊房中 龚磊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刚刚打开的一封信。 亲卫队队正周云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陈有德都说了什么?” “陈有德说督察使钟烁已经登门,并说牢中的那两人是他追查私盐贩子的手下,现在已经被钟烁带走了。” 周云心中一惊:“可咱们的人不是去大牢中辨认过,那天晚上跟踪大肚船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 “谁知道呢。”龚磊摇了摇头,眼中生出一丝疑惑:“去把辨认的兄弟喊来,我要亲自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很快,周云带着两名兵士回来。 上下打量二人一番,龚磊黑着脸沉声问道:“关在高邮县监牢中的二人究竟是不是那天晚上跟踪大肚船的神秘人?” 其中一人立刻摇头:“老大,肯定不是。” 龚磊皱眉:“你确定?” “小的确定,跟踪大肚船的绝对不是他们两个。” “你觉得呢?”龚磊又看向另一人。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他们,但是,但是……” 周云面露不悦,厉声呵斥:“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在这吞吞吐吐的!” 那人吓了一跳,快速说道:“但是关在牢中的那两个好像去船上买过盐。” 听他这么一说,龚磊和周云连忙看向他身边的那人。 那人皱着眉头回想,很快他眼前一亮:“不错,小的也想起来,那天晚上,跟踪大肚船的两人和关在监牢中的两人的确一起上船买过盐。” 周云道:“老大,也就是说初十那天他们买盐,就是为了追查私盐的来路。” 龚磊点点头:“如今看来的确是这样。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将购得的食盐带走,另一路则尾随大肚船。” 周云道:“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龚磊冷笑着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别忘了,樊良湖可是咱们的防区,既然钟烁已经查到盐贩子在樊良湖进行私盐交易,那么接下来,在避免走漏消息的情况下,钟烁只能来找我协助他们捉拿盐贩子。上一次你们人多势众,钟烁的人没能成功跟踪你们,这一次说不定钟烁就要来拜访我,咱们等他自己上门便是。” 周云觉得有道理:“那刘波是否还要继续卖盐?” “当然要继续,鱼儿就要上钩了,为什么不继续?”龚磊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意中隐藏着浓浓的杀气。 第二天清晨,将藏在芦苇丛中的小船取出,六子和贾浩仁前往樊良营水寨。 一叶扁舟穿过层层芦苇,在偌大的樊良湖面上缓缓滑行,激起层层波澜。 此刻,虽然从贾浩仁脸上看不出什么异色,但其实贾浩仁早已是紧张不已,以至于他现在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六子,你害怕么?” “贾大人害怕了?”六子看了贾浩仁一眼后说道。 贾浩仁笑了笑,想要将这份尴尬遮掩:“圣人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官多载,我一直都是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从不敢将此句忘却,也因此让我躲过许多劫难。可如今,我却一步步向着险地走去,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 六子笑了,笑容质朴而又真诚:“大人为了百姓,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实在是令人钦佩!” “钦佩?” 贾浩仁心中酸涩,摇着头苦笑一声,不知是笑六子,还是笑自己? 至于前往樊良营水寨究竟是为了江淮百姓,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借着钟烁这艘督察使的大船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对于现在的贾浩仁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樊良营的水寨已经悄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水寨上面传来一道喝问,周围的弓箭手连忙握紧弩机,瞄准六子二人。 贾浩仁连忙大声回答:“本官安宜县县令贾浩仁,有要事和龚千夫长商议!” “稍等。” 没过多久,水寨大门缓缓打开,六子划船驶入。 小船还未靠岸,六子和贾浩仁就看到有人在码头上等着。 一上岸,贾浩仁便将官凭递给那人。 检查过后,听到那人笑着说道:“在下亲卫队队正周云,贾大人请随我来。” 六子和贾浩仁跟着周云来到一处稍显安静的房间,房中坐着一人,正是龚磊。 见到贾浩仁,龚磊起身笑着迎过去:“贾县令远道而来,本官未能远迎,实在是抱歉。” 贾浩仁摆了摆手,笑道:“千夫长这是哪里话,本官贸然来访,给千夫长添了麻烦,应该是本官赔礼才对。” 说罢,两人哈哈一笑,分宾主落座,六子、周云二人静静地站在贾浩仁和龚磊身旁。 两人喝了口茶,龚磊笑着问道:“不知贾县令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由于钟烁没有给陈有德介绍过贾浩仁,因此龚磊并不知道贾浩仁和钟烁是一伙的。 贾浩仁微微一笑:“今日,本官奉江淮盐运督察使钟大人的命令前来,希望龚千夫长能协助我们捉拿盐贩子!” 闻言,龚磊和周云心中顿时一惊,他们从没想过贾浩仁竟然是钟烁的人!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七章:局中局(七) 上午,薄雾消散,大地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钟烁和宇文耀站在小院前面的柳树下,静静地望着樊良湖。 微风拂过,将两人的衣衫吹动,宇文耀笑道:“你在担心六子?” “嗯。” 咚的一声,宇文耀抬腿将身边的小硬土块踢到湖水中:“你让贾浩仁去樊良湖布局,是怕龚磊对你出手?” 钟烁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算是吧,谁也不能保证龚磊不会发疯。总不能将樊良营的五百兵士都杀了吧?怪可惜的。” “今天可还没喝酒,说什么胡话呢?”宇文耀被钟烁逗笑,但很快一个疑问在宇文耀心底滋生,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看着钟烁冷峻的脸庞,宇文耀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暂时从脑袋中抛出。 樊良营水寨 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静静地落在房中一角,刚刚还算热闹的氛围随着贾浩仁透露出来的消息迅速冰冷,直至将双方的关系彻底冻僵。 贾浩仁微微一笑:“今日,本官奉江淮盐运督察使钟大人的命令前来,希望龚千夫长能协助我们捉拿盐贩子!” “什么?” 龚磊面色大变,眼神中充满了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贾浩仁,这个新任县令今日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帮助钟烁。 贾浩仁却对龚磊的诧异视而不见,继续说道:“现已查明樊良湖上存在着大宗的私盐交易。如此规模的私盐交易不仅影响朝廷盐政,而且还严重危害江淮百姓的日常生活,因此督察使大人希望龚千夫长能配合我们将这些盐贩子缉拿到案!” “什么!樊良湖上有盐贩子交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短暂的惊讶之后,龚磊很快将状态调整回来,装作刚刚知道此事的样子,连连否认。 贾浩仁道:“龚千夫长不要激动,此消息是由督察使大人的手下探查到的,是真是假自有督察使大人考量。届时,只要龚千夫长全力配合,带领手下弟兄将这些盐贩子全都抓起来即可。” 龚磊面露难色:“贾县令,督察使大人吩咐,本官不敢不从。可樊良营护卫运河安全,需要时时巡逻,若是将营中兵士全都集中一处,一旦运河上来往的船只出现事故,妨碍运河水运,樊良营则难辞其咎!还望督察使大人体谅卑职,请督察使大人行文护河司衙门,调遣其他兵营为好。” 贾浩仁笑着摆摆手:“龚千夫长过虑了,督察使大人早就想到此处。据我们所知,只有在每月初十,廿十的这两天子时,这些盐贩子才会到樊良湖中交易,并不是要你们时时刻刻都守在樊良湖。”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龚磊紧接着问道:“不知督察使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贾浩仁道:“下月初十,到时候督察使大人会和千夫长一道抓捕这些盐贩子,并且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督察使大人没有通知其他衙门。碰上这么大的功劳实属难得,千夫长可要好好把握!” “好,卑职定会竭尽全力,不负督察使大人所望!”龚磊眼中透着兴奋,拍着胸脯保证。 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贾浩仁站起身:“千夫长公务繁忙,本官就不打扰了。” “贾县令来一趟不容易,何不吃了饭再走?”龚磊连忙站起来挽留。 贾浩仁笑道:“多谢千夫长的好意,但本官还有要务在身,若是迟误恐遭督察使大人责罚。” “既然如此,便不强留贾县令了。” 一路送到贾浩仁和六子上船,龚磊和周云站在水寨内的码头上,目送二人离去。 看着贾浩仁远去的背影,周云轻声说道:“老大,要不要派两个兄弟跟着?” 龚磊板着脸,声音低沉地说道:“不用,钟烁亲自出面把自己手下从狱中捞出,陈有德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定会派人跟着他们。可今天来的却是贾浩仁,这说明要么陈有德的人被发现了,要么就是这个督察使对江淮地区的官吏秉持着小心、敌视的态度,若是贸然派人尾随,恐怕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周云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多话。 直到贾浩仁和六子彻底消失,龚磊和周云才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两名身着便装的兵士乘船离开樊良营水寨,一人朝着高邮县城,另一人则沿运河南下。 小河子村 将小船藏在芦苇荡中,贾浩仁和六子回到小院。 听到大门响动,钟烁和宇文耀急忙趴在窗口查看,见是六子和贾浩仁回来,宇文耀笑着将房门拉开,请两人进来。 “事情怎么样了?”贾浩仁刚一进门,钟烁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贾浩仁笑道:“如大人所料,听到卑职是奉着大人的命令去见他,龚磊是大惊失色。接着卑职将大人的计划说出,龚磊一开始借运河护卫之责推脱不应,但经过卑职劝说,龚磊最后还是应允下来,任凭大人调遣。” “好!此事你做的不错。”钟烁大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贾浩仁连忙笑着附和:“多谢大人赞赏,这都是大人运筹帷幄之功,卑职不敢妄居。”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如此谦虚,此功大家都有份,都有份!” 钟烁说罢,众人大笑。 笑声过后,钟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枚令牌,正色道:“此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决不能掉以轻心。宇文兄,你即刻前往扬州,务必将此信面呈安大人。” “是,卑职定不辱命。”宇文耀郑重地接过信件和令牌。 上一次钟烁等人从总管府离开时,东南道总管安良赠给钟烁一份令牌,可不经通报直入总管府,这一次钟烁将令牌交给了宇文耀,好让他行事方便。 六子将马车拉到院外,和宇文耀一道前往码头。 高邮县衙,后院 早上,收到捕头王平的消息,说跟踪钟烁的人全都被打晕,直到清晨宵禁结束后才返回县衙。 听说此事的陈有德当即拉下脸,和美妾缠绵半夜的好心情也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连连叹息。 午后,师爷陈湖领着一人来到陈有德房中:“大人,龚千夫长有信要交给您。” 说罢,那人将信从怀中取出,双手呈给陈有德。 陈有德急忙拆开查看,看着看着,陈有德脸上多云转晴,大声笑道:“好,很好,太好了!” 这下可把一旁的陈湖看糊涂了。 “辛苦小兄弟跑一趟。”陈有德笑着将龚磊给他的信重新装起来,放到抽屉里面:“陈湖,去账房给这位兄弟拿些赏钱。” “多谢大人。”送信那人立刻喜笑颜开,朝着陈有德躬身行礼。 “是。” 陈湖领着送信人离开。 房门关闭,陈有德一人静静地待在房中。过了一会儿,陈有德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度兴奋的场面,陈有德狞笑着,放肆地狞笑着。 扬州城 扬州城的夜晚是喧嚣的,热闹的,夜市之中千灯闪烁,色彩斑斓,楼阁之上红袖飘飘,春色满园。 看着灯火连星汉的扬州城,匆匆赶来的宇文耀备受震撼,下意识地说道:“太美了,这就是没有宵禁的扬州城!” 短暂的惊叹之后,宇文耀回过神,脚步飞快地穿过人群,直奔总管府。 来到总管府大门前,不等值守的护卫问话,宇文耀便亮出令牌:“带我去见总管大人。” 见到令牌,护卫脸色一变,连忙走在前面带路。 穿庭过院,宇文耀再次来到安良面前,安良的身旁依旧站着安虎和那名婢女。 看着突然到访的宇文耀,安良嘴角微微勾起:“你们都准备好了?” 宇文耀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准备好了,这封信是督察使大人让卑职面呈于您的。” 婢女上前接过,转身交给安良。 安良匆匆看过,将信又递给身旁的安虎:“虎子。” “在!” 安虎接过信,走到安良面前俯身听命。 “以操练的名义调濠州、寿州、光州、颍州四州水兵,沿淮水东进至洪泽湖。等所有水兵集结完毕后,依照信上所说行事!”安良从桌子下面的抽屉中取出兵符,交给身边的婢女。 “是!” 安虎上前恭敬地从婢女手中接过兵符。 “形势紧急,请恕孙儿不能多陪伯祖父之罪。”宇文耀躬身行礼。 安良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勤于王事,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等此事结束,你和钟烁再来陪我说话也不迟!” “儿子、孙儿告退。” 说罢,安虎和宇文耀转身离开。 在府中和安虎分别后,宇文耀离开总管府。 宇文耀沿着灯光璀璨的街道,悄悄来到刺史府后墙。见周围僻静无人,宇文耀纵身一跃跳进刺史府。 刺史府后院静悄悄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竖着几根半人高的石柱,石柱上的灯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借着灯光,藏在黑影中的宇文耀打量着四周。见周围许久没有动静,宇文耀纵身落到房顶,小心翼翼地朝着透光的小院前进。 穿过两个院子,蹲在房顶的宇文耀突然眼前一亮,嘴角微微勾起:“是你!”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八章:局中局(八) 外出宴饮的扬州刺史周远山回到府中,管家快步走到他面前说道:“老爷,樊良湖的龚磊命人带了信过来。” 早上刚看过陈有德送来的信,现在龚磊又派人送信,周远山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对劲:“让马畅将那人领来。” “是。”管家转身离去。 另一边,趴在屋顶的宇文耀恰巧看到了脚步匆匆的马畅。 马畅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正是龚磊的手下。 一路跟着马畅,躲过刺史府巡逻的侍卫,宇文耀飞身来到周远山的书房屋顶。 悄悄扒开屋顶的青瓦,宇文耀看到周远山坐在椅子上,而马畅二人则恭恭敬敬地站在周远山对面,听候吩咐。 匆匆看过那封信后,周远山抬头看向马畅:“带着小兄弟去账房领赏,再命人备车去护河司使府。” “是。” 马畅带着送信人离开。 “护河司使?周远山去找他做什么?” 对于周远山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宇文耀的心中产生巨大的疑问,但同时也对钟烁猜中龚磊可能和周远山暗中联系一事感到佩服。 东南道护河司使罗宝亮,执掌东南道护河司,负责运河在东南道内所属的一切事务。 很快,周远山坐着马车离开刺史府,宇文耀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穿过一道道街巷,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停下,整个巷道内只有一扇小门。 车夫来到小门前轻轻敲门。 没过多久,那扇小门被拉开,从里面探出一名老仆。 显然那名老仆认识车夫,看清楚敲门的人是车夫后,老仆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连忙侧身让路。 周远山下了马车,快步走进小门,而车夫则被留在院外等候。 见状,躲在巷尾观察的宇文耀纵身飞入小院,落在院中的屋顶,宇文耀如鹰一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周远山的身影。 穿过回廊,那名老仆带着周远山来到一处小院,小院中的正堂此刻还亮着灯。 老仆敲了敲门,轻声说道:“老爷,刺史大人来了。” 房中响起椅子拖动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最后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拉开。 一中年男子从房中走出,此人正是东南道护河司使—罗宝亮。 “周兄里面请。”看到深夜前来的周远山,罗宝亮大感诧异。 两人走进房间,分宾主落座,那老仆奉茶后,转身离开,而宇文耀则趁机拨开屋顶的青瓦偷听。 喝了口茶,罗宝亮笑着说道:“不知周兄今夜到访所为何事?” 周远山却是笑不出来,一脸严肃地说道:“愚兄收到陈有德的消息,他说督察使钟烁亲自踏入高邮县衙,将他手下从监牢中救出。”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不是生病了么?怎么会……”罗宝亮脸色巨变,一时间难以将此事消化。 “绝对不会出错,刚才我也收到了龚磊传来的消息,他说安宜县县令贾浩仁已经被钟烁拉拢,也在暗中追查私盐交易。” 周远山语速飞快,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钟烁这小子的瞒天过海之计,我们全都被他骗了。他以身体病重为托词坚决不见我等,实际上他早就在暗中追查盐船倾覆一案。” “就连贾浩仁都被他拉拢了?”罗宝亮更加意外,他原本还打算将贾浩仁拉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钟烁捷足先登。 “这是龚磊的信,你看看吧。”周远山从袖口取出龚磊的信,递给罗宝亮。 罗宝亮迫不及待地拆开查看。 可看着看着,罗宝亮的脸就沉下来,胸中更是怒火丛生,气得他猛一拍桌子,厉声呵斥:“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怎么敢的?” 周远山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此次任命钟烁为督察使追查盐船倾覆一案,就是看中他初入官场,背景清白,处事锐利,又背靠左相,自然就像愣头青一样没头没脑地乱撞。” 罗宝亮点点头:“周兄说的有道理,若不是如此,贾浩仁也不会被他拉拢过去。看来陛下已经对江淮盐荒感到心烦,需要有人快速处理掉。” 闻言,周远山冷笑一声:“陛下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京都已经传下话来,若是钟烁不知好歹执意追查此案,可以借机将其除掉。” “啊!如此行事,左相那边又该如何应对?”罗宝亮心中惊骇,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放心,只要咱们……”周远山将声音压到极低,屋顶的宇文耀甚至把耳朵都贴到了青瓦上,可最后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反观罗宝亮听着周远山的计策,竟然渐渐笑出声来。 没能探知周远山的计划,宇文耀心中是焦急万分,可他也不能冲进房间将周远山和罗宝亮打一顿,只能一直在暗中跟着周远山,希望从中可以窥探到一丝线索。 然而一天天过去,宇文耀却没有任何收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 时间来到次月初八的晚上,就在宇文耀想要放弃,转头回小河子村的时候,周远山突然坐着马车离开刺史府,并且这次周远山还带着马畅一同离开。 要知道,在宇文耀跟踪周远山的这几天,周远山外出从来都不带着马畅。 周远山这一次外出,绝对不同寻常! 意识到这一点的宇文耀心中狂喜,施展浑身解数死死地跟在马车后面。 周远山的马车驶出城外。 看着熟悉的路线,宇文耀皱起眉头:“他这是要去码头?” 宇文耀猜的没错,没过多久,马车在码头停下,马畅和周远山下了马车,而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也走下一人,并且此人还朝着周远山走来。 宇文耀定睛细看,那人竟然是护河司使罗宝亮。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宇文耀心中大为疑惑。 等马畅领着周远山和罗宝亮上了客船,宇文耀急忙跟上。 客船开动,缓缓驶离码头。 看着周远山三人一同走进客船二层的房间,宇文耀二话没说推开隔壁房门走进去,正撞见一男子准备脱衣睡觉。 男子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拿钱走人,别耽误老子睡觉!”宇文耀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道。 男子被气得涨红了脸,大吼道:“你是在打发要饭的么?老子不稀罕你的臭钱!” 宇文耀皱眉,又从怀中拿出五两:“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拿着银子走人,要么老子把你丢进河中喂鱼。” 看着宇文耀狠辣的模样,那人吓得抓起床上的衣服就跑,连银子也没有拿。 可还没等宇文耀将房门关上,那人却又跑回来:“我的包裹没拿。” 说着那人挤进房间,将包裹带走,临走时还不忘将桌子上银子抓走。 宇文耀苦笑一声将房门关上,而后悄悄贴着房间隔板偷听周远山他们讲话。 然而听了一会儿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宇文耀无奈地躺在床上休息。 可下一秒,宇文耀注意到客船上的窗户。 推开窗户检查一番,宇文耀觉得可行,便迫不及待地扒着客船边缘,像壁虎一样悄悄来到周远山房间的窗户旁向里面看。 只见周远山三人此刻全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宇文耀只好返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清晨,客船抵达高邮县码头。 下船后,马管事在码头上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周远山和罗宝亮前往高邮县衙。 见状,宇文耀紧随其后,并暗中潜入县衙。 得知刺史到来的消息时,陈有德还没有从床上起来。 等回过神,陈有德连忙把怀中的美妾推开,抓起衣服火急火燎地赶往县衙。 “卑职不知二位大人驾临,未能远迎,望二位大人恕罪。”陈有德一进门,便朝着周远山和罗宝亮躬身行礼。 周远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妨,无妨,是我们来得突然,打搅了陈县令的美梦。” “大人说笑了。”陈有德尴尬地陪着笑脸。 周远山将陈有德喊到身边,轻声说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 陈有德侧耳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又是什么都没听到,气得屋顶上的宇文耀直皱眉,恨不得跳下去将陈有德打一顿,你说你趴那么近干什么! 等周远山说完,陈有德也换上一身便服和罗宝亮等人一同前往樊良营水寨,留下师爷陈湖留守衙门。 樊良营水寨戒备森严,宇文耀现在还不能贸然潜入,免得打草惊蛇。 思虑再三之后,宇文耀租了辆马车回到小河村,并将自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钟烁。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四十九章:局中局(九) 初十,深夜 一弯弦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央,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渺渺云气随风飘荡着,或浓、或淡。 夜幕之下,宽阔的樊良湖宛如一面黑色镜子,偷偷地将弦月映照。微风乍起,抚弯了芦苇,也吹皱了湖水。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 看到这朵璀璨的烟花,躲在樊良湖各处的私盐贩子平复了一下焦躁的心情,催促手下朝着烟花的方向快速划船。 与此同时,同样在暗中潜伏的龚磊看向身旁的贾浩仁:“贾县令,现在烟花已经燃放,督察使大人为何还不现身?” “快了,快了,龚千夫长不要着急。” “不是本官着急,而是心里没着没落的。若无督察使大人出面,一旦运河上出了差错,上面追查下来,本官实在是担待不起。”龚磊按下心头怒火,继续试探钟烁什么时候出现。 贾浩仁微微一笑:“龚千夫长不必担心,只要就将这些盐贩子抓获,督察使大人自会出现。” “当真?”龚磊心中一喜,激动地问道。 瞥了一眼身旁的六子,贾浩仁信誓旦旦地说道:“当然,若无督察使大人的命令,难不成本官离开辖地就是为了看龚千夫长抓这些蟊贼?” “贾县令如此说,本官便放心了。”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龚磊也变得没有那么焦躁。 过了一会儿,龚磊客气地说道:“贾县令,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 “全凭龚千夫长做主。” “好。” 龚磊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朝着烟花的方向前进,决不能放跑了一个!” “是!” 一声令下,隐藏在黑暗中的快船点上灯火,浩浩荡荡地出动。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突然听到外面大喊,正在交易的盐贩子吓得银票也不要了,一脚将身旁卖盐的黑衣人踹进湖中,拼了命地向外划船。 还没来得及买盐的盐贩子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抓住船桨,使出浑身的劲,不停地摇晃,希望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跑啊……” 眨眼间,刚才还略显压抑的盐贩子们变得如同水开了一般,不停地哇哇乱叫。 “冲啊,一个也不能放过!”龚磊站在船头大喊。 有的盐贩子眼看着就要被官兵追上,吓得连忙跳进湖中,试图躲过一劫,但是这些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抬起弩机就是一箭,没多久,一人浮出水面,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见逃脱不掉,大肚船上的黑衣人纷纷丢下武器,蹲在甲板上,被樊良营兵士严密看管着。 喊杀声逐渐消失,热闹的樊良湖再次安静下来,贾浩仁、龚磊、六子和周云四人相继登上大肚船。 龚磊板着脸,沉声说道:“贾县令,盐贩子大都被抓获,还有一部分仍在潜逃,本官已经命手下兄弟追捕。若督察使大人还不出现,本官可就要带兄弟们回去护卫运河了。” 贾浩仁连忙劝慰:“千夫长不要着急,督察使大人马上就到。” “报!”一名兵士拖着长音跑到龚磊面前。 龚磊皱眉,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 “兄弟们围住一条快船,船上那人自称是江淮盐运督察使,还请千夫长处置。” “什么?你再说一遍。”龚磊双眸发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那名兵士又说了一遍,龚磊大笑道:“快,将督察使大人请上来。” “是。”兵士快步离去。 贾浩仁一脸从容地说道:“龚千夫长,本官早就说过不用着急。你看,说着说着督察使大人不就来了。” 龚磊不屑地瞥了一眼贾浩仁,冷笑道:“贾县令说的是,本官的确不如贾县令沉得住气。” “龚千夫长这话是什么意思?”贾浩仁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悦。 “贾县令不必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谁让你比本官沉得住气呢!”龚磊脸上笑意更浓,语气也更加不屑。 贾浩仁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没多久,钟烁和吴大胆被领到龚磊面前。 “卑职见过督察使大人。”不等龚磊说话,贾浩仁便朝着钟烁行礼。 从贾浩仁的举动看出面前的这位真的是督察使钟烁,龚磊也就不再伪装,朝着钟烁拱了拱手道:“樊良营千夫长龚磊见过督察使。” 钟烁诧异地看了龚磊一眼:“免礼,免礼。此次抓捕盐贩子多亏龚千夫长协助,等此案结束,本官定会向朝廷奏表。” “你没机会了!”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船舱里面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缓缓从船舱走出。 钟烁皱着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哈,本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高邮县县令陈有德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钟烁脸色大变,朝着龚磊大喊:“龚千夫长,此人勾结盐贩,欺压百姓,快将他抓起来!” 然而,龚磊好似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一脸狞笑地看着钟烁。 钟烁瞬间明白过来,指着龚磊道:“你,你也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龚磊大笑,像一只高傲的大白鹅那样昂首挺胸地说道:“不错!不过本官要指正督察使一点,我们不是勾结,我们是合作!” 说罢,被樊良营看押的黑衣人 “我明白了,今天的一切就是一个局,其目的就是为了将我引出来。” 钟烁叹息一声,双眼疑惑地看着龚磊和陈有德:“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勾结盐贩?难道是朝廷给你们的俸禄不够么?” “当然是本官让他们这么做的!”不等两人回答,扬州刺史周远山和护河司使罗宝亮走到众人面前。 “你们又是谁?”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钟烁皱着眉头问道。 周远山和罗宝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本官扬州刺史周远山,本官东南道护河司使罗宝亮。” 闻言,钟烁脸色大变,心神俱惊。 但很快钟烁就镇静下来,一脸自信地说道:“我明白了,运河山阳渎段的盐船频频倾覆,就是你们动的手脚。运往江淮地区的官盐也并没有被河水吞没,而是被你们偷偷藏了起来,然后你们再利用这些大大小小的盐贩,将掠夺而来的食盐在暗地里售卖,从中谋取大量利益。” 听完钟烁的话,周远山面色微变:“你很聪明,的确难得一见,本官都有点不想杀你了。” “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钟烁冷笑,眼神中充满不屑。 “如果你愿意为我们效力,本官一定会接受你的谢意。”周远山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静静地看向钟烁。 钟烁冷眼看向周远山:“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你身为扬州刺史,封疆大吏,已经得到了普通人几乎一辈子都难以得到的一切,银钱对你来说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你为什么还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 周远山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银子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用,只有权力才会令我深深着迷,难以自拔。” 钟烁感到愕然和不解:“难道一州刺史也不能让你满足?” 周远山冷哼一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钟烁:“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出生于富户,少年多病,因而备受家人关爱。等到参加科举,你又一次登科,成为本朝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不仅如此,你还娶了左相的嫡孙女,日后的仕途也定会一帆风顺。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的令人羡慕!” “可你见过看你就像是看蚂蚁一样的眼神么?你有过热情地扑过去,然后被人无视的感觉么?你尝过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的滋味么?你体会过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么?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说着说着,周远山激动地大吼起来。 钟烁眼神复杂地看着周远山:“你了解的只是表象。” 周远山摇了摇头,并未反驳,自顾自地说道:“可我都感受过这种感觉。等我做了官,能给我这种感觉的人变少了,而我变成了那个给别人感觉的人。我迷上了这种人上人的感觉,再也不想下来。人的贪欲的无穷无尽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做了衙役还想做捕头,做了县丞还想做县令,那我做了刺史自然想入政事堂,我要一直一直向上爬,让能给我那种感觉的人越来越少!” 政事堂,赵国的权力中枢,若朝廷遇到不决之事,三省六部的长官将在尚书省的政事堂商议出令所有人满意的结果,因此‘入政事堂’的意思是成为三省六部的长官。 “这就是你不顾江淮百姓死活的理由?”与周远山心中大义不同的钟烁怒火翻腾,恨不得一刀将周远山砍了。 周远山板着脸说道:“钟烁,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还难以理解。” 钟烁摇头:“我只知道,有民才有官,若是不顾百姓的死活,即使你爬的再高,终有一天百姓也会把你拉下来!” 周远山面露不屑:“你真的很年轻。你以为我会给他们机会么?你以为朝廷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么?就算你是探花郎又怎样?就算你背靠左相又怎样?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将我们这些官都拉下来?你太天真了!” 钟烁心中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远山冷笑:“你以为之前的那些钦差都是吃干饭的?全都没你聪明?若是京都没人为我们转圜,盐船倾覆一案何至于拖到现在?” “他是谁?”钟烁皱起眉头,眼神之中尽是冷意。 “周兄慎言!”周远山正要开口,一旁的护河司使罗宝亮立刻出声提醒。 周远山回过神来,笑道:“你不用知道,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死之前能不能问刺史大人最后一个问题?”虽然没能知道幕后主使,但钟烁也没有气馁。 “说吧。” “盐商邹广泽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远山皱眉,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邹广泽是谁。 龚磊诧异地看着钟烁:“你怎么会知道他?” “邹广泽死后,他女儿被卖入青楼,之后又卷入一场人命案,判刑时曾求我查一下他父亲的死因。”钟烁语速平缓,仿佛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原因。 在场众人全都面面相觑,没人想到堂堂的江淮督察使临死之际依旧挂念的事,竟然是为了一个女犯的恳求。 周远山想起来邹广泽是谁,缓缓说道:“邹广泽能得到盐引,全都是因为我们要利用他的销售渠道贩卖食盐。当他得知我们的盐是官船上的官盐后,死活不肯合作,甚至还准备去京都告御状。我们自然不能让他活着,于是便让龚磊将他解决。” 龚磊接着说:“刺史大人说的不错,我们本来打算将他全家一起解决掉,可就在准备除掉他女儿的时候,周围突然出现大量水匪,为了避免身份泄露,我们只能先行离开。” “原来是这样。” 钟烁看向周远山:“刺史大人,你们说了这么多,能听我讲几句么?” 周远山心情大好:“可以,就让你多活一会儿。” “多谢刺史大人。” 钟烁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我没来高邮县之前就已经知道有人在樊良湖上贩卖私盐。到达高邮县后,我们又在鸽子口的河岸上发现了一张带有‘盐’字的血色布条和一枚樊良营的血色羽箭!” 闻言,龚磊下意识地大喊:“是你!在鸽子口河堤上的是你!” 钟烁点头:“不错,正是我们!从那时起,我就怀疑樊良营和盐船倾覆一案绝对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你们在说什么?”周远山心中满是疑惑。 龚磊硬着头皮将那次有一名盐工差点逃掉的事情说给周远山听。 无视掉周远山复杂的眼神,钟烁继续说道:“上月初十,我们四人夜探樊良湖,发现暗中贩卖私盐的竟然是樊良营的兵士,这一发现更加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龚磊愕然:“那晚跟踪大肚船的竟然是你!” 钟烁再次承认,然后扭头看向陈有德:“陈县令,其实在你们抓获六子他们的当天,我就已经知道你和刺史大人暗中联系。” 陈有德面色大变,身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 钟烁冷眼看着周远山等人,宣泄着心中的怒火:“不仅仅是这些,上月十五日,在鸽子口我还亲眼看到龚磊率领樊良营盐船上的所有人斩杀,亲眼看到你们将盐船上的官盐运到陵亭镇的大刘庄,亲眼看到你们将尸体埋在大刘庄后的乱坟岗……” “杀了他!杀了他们……” 周远山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气急败坏地大吼。 话音刚落,周围的兵士全都冲向钟烁四人。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章:局中局(十) 在周远山的命令下,樊良营的水兵持刀冲向钟烁。 六子拿出匕首冲到钟烁身前抵挡,贾浩仁被钟烁拉在身后保护起来,吴大胆从怀中取出信号弹拉响。 砰! 一道绚丽的火焰迅速升空、炸响,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传播。 “六子,接着!”钟烁转身将从后面偷袭贾浩仁的两名水兵击倒,顺势将他们的长刀夺过来抛给六子。 六子后撤两步躲过面前的攻击,抬手接住飞来的长刀,然后持刀横扫,将面前的兵士逼退。 钟烁将身后船头的水兵全都解决后,四人退守船头。 吴大胆捡起地上的长刀和钟烁一起冲到前面,协助六子共同抵抗从三面杀过来的水兵。 惨叫声不断响起,樊良营的水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可钟烁三人就像是一堵攻不破、锤不烂的铁墙,将水兵死死地拦在墙外。 看着双方僵持不下,护河司使罗宝亮眉头深锁,语气颤抖着说道:“周兄,钟烁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既然他今天敢入局,就必定有所依仗,刚才的信炮就是明证,周围肯定藏有他们的援兵,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周远山面色铁青,没有理会一旁的罗宝亮,可不停颤抖的双手又说明了他心中极度的惊慌和无措。 “呜呜呜……” 就在周远山失神无助的同时,一阵低沉雄壮的号角声如闷雷一般突然出现,打破了樊良湖久久的沉寂。 “杀……” 喊杀声震天彻地,点上灯火的八艘硕大楼船率领无数快船将大肚船附近的水域层层包围。 被困在水面上的樊良营水兵惊骇莫名,成为惊弓之鸟,一触即溃,纷纷丢下武器求饶。 见状,大肚船上的水兵纷纷停手后撤,惶恐不安地看向龚磊。 手下兄弟们的目光灼热无比,犹如大火一般将龚磊紧紧包裹,龚磊此刻是惊慌失措,额头不停地冒出细汗。 可钟烁不会给他们重拾信心的机会,他来到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大喊:“本官为陛下任命的江淮盐运督察使,实话告诉你们,在你们释放烟花,私贩食盐的同时,濠州、寿州、光州、颍州的所有水兵已经将樊良湖包围,今天你们谁也逃不出去!” 此刻,身陷死地的樊良营水兵极度紧张,左右偷瞄着身边同伴,一股极强的求生念头疯狂成长,紧握长刀的手指在渐渐松动。 “负隅顽抗者,死!放下武器者,活!” 趁热打铁,钟烁厉声呵斥,如一道惊雷在水兵那犹豫不决的脑海中炸响。 咣当! 一柄长刀从主人手中脱落,重重地掉在甲板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这道声响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樊良营水兵的心理防线。接着,长刀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樊良营水兵全部投降。 见大势已去,万般无奈的龚磊和周云也放下武器投降。 楼船逼近大肚船,宇文耀纵身飞起,横跨水面来到钟烁面前:“卑职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钟烁微微一笑:“宇文兄,你来的可是刚刚好啊!” 四州的水兵登上大肚船,宇文耀指着周远山等人大喊:“将这些贪官污吏统统押入此船船舱!” “是!” 就要被押进船舱时,脸色通红的周远山胸中满是怒火,他不甘心地吼道:“钟烁,咱们之间没完,我们还会再见的!” 钟烁不屑地冷笑一声,高声回答:“不仅仅是我,还有扬州的父老百姓,我们都会去断头台看你的人头是如何落地的!” “你!” 周远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引得周围的人尽情嘲笑。 “进去吧你!” 身后的水兵一脚踹在周远山身上,周远山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卑职见过督察使大人。”就在这时,一身戎装的东南道总管府三品将军安虎领着四位身着甲胄的校尉登上大肚船,一起朝着钟烁行礼。 钟烁心中一惊,急忙侧步躲开安虎的礼节:“世叔此番可是折煞小侄了。” 安虎站直身子,笑道:“现在你可是陛下特使,级别可比世叔我高得多。” 钟烁摇头苦笑:“世叔您就别开小侄的玩笑了。” 众人纷纷大笑。 笑声过后,安虎转身介绍身旁四人:“这四位分别是濠州校尉王阔海、寿州校尉张锦程、光州校尉李晓坤、颍州校尉刑志强。” 四人再次朝着钟烁行礼:“卑职见过督察使大人。” 钟烁拱手回礼。 安虎笑着说道:“刚才在包围过程中,我们还抓住一些私盐贩子,足足有两百多人,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钟烁不答反问:“不知世叔此次带了多少人来?” 脸上的笑容消失,安虎正色道:“你也知道,若无中书省行文,大队兵马不能妄动,因此这次每州只带了八百水兵,一共是三千两百人。” 钟烁道:“世叔,这些人能不能听我调遣?” “当然可以。”安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同意。 钟烁心中一喜,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督察使大印的公文:“贾县令,王校尉,你们二人带领本部水兵,将这些盐贩子押往高邮县监牢看守,之后,再带人把县中盐商刘波名下的盐号全部查封,并将刘波和师爷陈湖等一干衙役抓捕到衙,等候处置。” “遵命!” 接过公文,贾浩仁和濠州校尉王阔海领命离开。 钟烁继续说道:“张校尉和李校尉带领本部水兵,将樊良营水兵押往樊良营水寨等候处置,若有胆敢作乱反抗者,斩!” “遵命!” 寿州校尉张锦程和光州校尉李晓坤领命离开。 钟烁又看向安虎:“世叔,现在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扬州了!” “好。” 看着钟烁早就成竹在胸的处置,安虎心中大为惊喜。 今天发生的一切安虎全都看在眼里,不论是那如天马行空一般将周远山等人引入彀中的布局,还是最后以身入局的冒险,都令安虎感到眼前一亮,更关键的是钟烁今年才十九岁,一个十九岁的皇帝特使,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呢?安虎满怀期待! …… 高邮县 贾浩仁带领八百水兵,举着火把抵达高邮县城下。 在火光的映照下,全副武装的水兵和被绳索捆成一串的盐贩子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守城军士吓了一跳,连忙敲响铜锣示警。 很快,城墙上就炸了锅,守城军士一个个持刀握弓,站在城墙上严阵以待,为首的百夫长也被手下从梦中喊醒。 听了手下汇报的百夫长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穿好甲胄,跑着登上城墙。 百夫长喘了几口气,扯着嗓子朝下面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来高邮县城所为何事?” 贾浩仁上前一步,高举公文:“本官安宜县县令贾浩仁,奉江淮盐运督察使大人之命,将盐贩子押入高邮县监牢。” 闻言,城墙上的军士满是惊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没有见过一次抓这么多的盐贩子。 百夫长略微思索,然后命人放下吊篮:“贾县令切莫着急,卑职身担护城重责,不能轻易开城门,还请贾县令将公文放在吊篮中。若是查验无误,卑职自会开门。” “没问题。” 无奈,贾浩仁只得命人将公文放到吊篮中。 吊篮拉到城墙上后,百夫长命人将印册取来与公文上的印章比较。 印册,是一本上面印有朝廷各衙门印章的册子,由朝廷转发至各道州县,专作勘验公文印章真假之用。 “老大,印册上的印痕和公文上的印痕一模一样,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老子看到了!” 百夫长不耐烦地瞪了手下一眼,虽然印痕是一模一样,但他的心中还是蕴含着浓浓的不安。 “你们查验的怎么样了?”见许久没有动静,贾浩仁朝着城墙大喊。 挣扎许久,百夫长最终下定决心:“叫兄弟们拿好家伙,若是这些人要夺城门,咱们就和他们拼了!” “是!” 一名城防营军士快步离去。 “开城门!”百夫长最终命人打开了高邮县城大门,但接下来是死是活呢? 百夫长不知道,死活都是天意,他已经命人藏在暗处,一旦贾浩仁动手,那人便会迅速离开,通知城内的巡逻营和县衙。 “多谢了!” 进入高邮县城后,贾浩仁朝着城墙上的百夫长拱手。 “职责所在!”什么都没发生,挺好,百夫长是这样想的。 看着远去队伍,百夫长长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踏踏实实地回到原位。 此刻的高邮县城一片漆黑,城内的百姓大都沉睡着。火把高举,将贾浩仁等人的身影映在街道两旁的墙壁上,摇摇晃晃。 在贾浩仁和濠州校尉王阔海的严令下,所有人不得喧哗,不得疾驰,只能沿着街道缓缓朝着县衙前进。 周围静悄悄的,火光不停地闪烁着,贾浩仁扪心自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百姓考虑了呢? 高邮县衙 “你们是什么人?”看着突如其来的整装军士,在大门前值守的衙役慌忙高声喝问。 贾浩仁拿着公文走到众人面前:“本官安宜县县令家贾浩仁,奉江淮盐运督察使钟大人之命,将这些盐贩子押入高邮县监牢看管,速去通报管事之人与本官交接!” “还请县令大人到县衙内稍歇。” 跟着那名衙役,贾浩仁和校尉王阔海带着十几名亲卫来到县衙二堂等候。 没多久,得到消息的陈湖睡眼朦胧地走进二堂:“县令大人不在,就由小的接……是你!” 看着贾浩仁那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庞,陈湖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浩仁坐直了身子,冷笑道:“陈师爷,本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难不成这高邮县衙本官还进不得?”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陈湖连连摇头。 贾浩仁看向王阔海:“王校尉,这就是督察使大人点名抓捕的师爷陈湖!” “把他给我抓起来!” 王阔海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卫立刻将陈湖擒拿。 一旁的衙役还想动手,也被亲卫三两下拿下。 陈湖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高喊:“贾县令,这里可是高邮县,不是你的安宜县,你有什么资格抓我?” 贾浩仁一脸不耐地喊道:“你耳朵里面塞驴毛了,没听到是督察使大人亲自点你的名么?” 陈湖很快猜到樊良湖那里应该出意外了,他一脸不安地问道:“贾县令,刺史大人是不是已经……?” 不等陈湖说完,贾浩仁便将他堵回去:“周远山图谋官盐,中饱私囊,现已经被押回扬州,等候审判。” 闻言,陈湖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还不知情的衙役将捕头王平喊了过来,两人刚一进门便看到陈湖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吓得两人拔腿就跑。 不等命令,房内的亲卫迅速上前,将王平二人按在地上。 “饶命,饶命……”王平害怕极了,连忙求饶。 王平二人被亲卫押进房间。 贾浩仁微微一笑:“你就是高邮县的捕头王平?” “正是,大人若需要小的,还请尽管吩咐。”王平老老实实地承认。 上一次钟烁来到县衙解救六子和吴大胆时,王平就见过贾浩仁,再加上他为人机灵,很快想到陈有德极有可能被拿下,因此他便想要投靠贾浩仁。 “将他放开。” 见王平如此识时务,而且自己又要在高邮县多待一段时间,因此贾浩仁决定暂时不追究王平之前做下的恶事。 贾浩仁站起身子,拍了拍王平的肩膀:“你若想活命,以后可要好好表现呐!” “大人有令,小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王平心中一喜,连忙表态。 贾浩仁笑了笑:“很好,命县中衙役配合王校尉手下,将一干盐贩登记造册,押入监牢!” “是,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王平就要离开,却被贾浩仁叫住。 “本官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贾浩仁眉头微皱,不悦地说道。 “是小的想早些为大人分忧,便有些急躁,还望大人恕罪。”王平连忙躬身赔罪。 贾浩仁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等天亮以后,带领县中衙役和王校尉手下一起将盐商刘波缉拿到衙,并把他名下的所有盐号查封,不允许再贩卖食盐。” “是!” 略等了一下,见贾浩仁没有下文,王平领命离开,只不过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水兵。 …… 乘着夜风,钟烁和安虎等人沿运河南下,后又转向东北来到陵亭镇大刘庄。 看着缓缓靠近的大肚船,在码头上值守的刘家仆人满心疑惑:“这船怎么突然来了?现在可没有人搬东西。” 然而下一秒,全副武装的水兵踩着艞板跳上码头,将冰冷的长刀架在他脖子上:“别动,动就要你的命!” “饶命,饶命……”仆人被吓得哭丧个脸,一动也不敢动。 水兵将田庄院门撬开,悄悄地摸进去,兵不血刃地拿下刘家田庄。 咯咯咯…… 一阵鸡鸣响起,站在船头的钟烁扭头看向东方,会心一笑:“天就要亮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一章:又起波澜(一) 清晨,缥缈的白色雾气上下浮动,将大刘庄笼罩其中。 一个个被麻绳捆着的刘家仆人被水兵押到大肚船上,而听说刘家员外触犯律法的大刘庄百姓则纷纷围在码头附近,悄声议论。 “刘员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犯事呢?” “对啊,对啊,是不是官府搞错了?” …… 这时,站在人群最前面,一名扛着锄头的中年男子眼前突然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双眼紧紧地盯着走向码头的三位男子,此三人正是钟烁、安虎以及宇文耀。 “喂,小伙子!”中年男子情不自禁地朝着钟烁高喊。 突然发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中年男子身上,附近警戒的水兵扭头看向中年男子喊话的三人,脸色瞬间变化,快步朝着中年男子走去。 见状,钟烁微微一笑:“把他带过来。” “是!” 中年男子被迫丢掉锄头,战战兢兢地来到三人身边。 钟烁笑道:“大哥,你喊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平日里刘员外对我们大刘庄的人都还不错,小人就是想问问刘员外犯了什么事?”看到钟烁平易近人的模样,中年男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钟烁道:“刘波此人表面和善,但是他暗地里勾结贪官污吏,劫掠官府运往扬州的官船,将船上的平价官盐全部抢走,再高价卖出,谋取暴利!” “什么!这不可能!”听了钟烁的话,中年男子面色大变,一脸的不可思议。 “没有什么不可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是刘波肚子中的蛔虫,又怎么能将他看透。”看着之前要给自己一锄头的男子满脸错愕,宇文耀心中舒坦许多。 一时间,中年男子沉默不语,心中对刘波的恨意到了最高点,最后转身离开。 可以预料的是,刘波在大刘庄积累的人望将在今天彻底崩塌。 留下部分水兵看管田庄中的食盐,钟烁等人则乘船南下,前往扬州。 …… 太阳高挂天空,洒下光芒道道。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上,几只飞鸟高低盘旋,乘风飞翔。钟烁一行人也乘船来到扬州码头。 下了船,安虎朝着钟烁说道:“世侄,咱们已到扬州,我该回去向总管大人复命了,刑校尉及其麾下水兵留下来帮助你们处理后续事情。” 钟烁一边说一边送安虎:“好,世叔记得代我向伯祖父问好。” “还有我。”一旁的宇文耀急忙开口。 “放心,我一定带到。”安虎笑了笑,而后转身上马离去。 听了三人之间的对话,一旁的颍州校尉邢志强看着钟烁和宇文耀的脸庞,眼神复杂,下定决心好好为钟烁做事。 看了一眼督察使的官船,钟烁转身对宇文耀和邢志强说道:“宇文兄,你和刑校尉先将周远山等人押往城中监牢,我随后就到。” “祝你好运。”宇文耀幸灾乐祸地笑着点了点头。 江淮盐运督察使的官船上,七公主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钟烁的身影,心中的幽怨和想念如两条长蛇彼此纠缠,难舍难分。 “公主,公主……”婢女雨荷推开房门,两颊挂着笑意,快步走向七公主。 “怎么了?”七公主侧头看向雨荷,双眼浮现一丝疑惑。 雨荷一脸俏皮地说道:“刚才码头上来了一队官船,从船上面下来好多水兵,他们押着犯人前往扬州城。您猜奴婢在队伍中看到谁了?” 看着雨荷兴奋的神情,七公主蹭地一下子坐起来,语气颤抖着说道:“你该不会是看到钟烁了吧?” 雨荷连连点头:“正是,不仅如此,钟大人和六子已经上船,正在客舱等着公主呢!” “啊!” 七公主激动地飞快下床,坐到梳妆台前大喊:“快,快,赶紧过来帮我添妆。” “是。”雨荷笑盈盈地来到七公主身边。 很快,七公主打扮完毕,急匆匆地离开房间。 至于最近这一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幽怨,早就不知道被七公主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此刻的七公主满心欢喜,脚步轻盈。 七公主走进客舱:“哟,这不是父皇敕封的督察使么?突然间从船上消失,本公主还以为你掉进运河喂鱼了呢!” 钟烁连忙站起身子行礼:“卑职不辞而别,此次特来向七公主请罪。” 七公主围着钟烁转圈,一脸玩味地说道:“现在知道来请罪啦,早干嘛去了?” 钟烁的身子弯得更低:“请七公主责罚。” 两只水汪汪的眼珠转了转,七公主来到钟烁面前笑着将钟烁身子扶直:“既然督察使如此诚心,本公主就罚你陪着本公主在扬州城大玩三天,如何?” 七公主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但凭七公主吩咐。”钟烁躲开七公主那灼灼的目光,俯身称是。 钟烁和七公主下了船,坐上早就等着的马车向扬州城驶去。 来到扬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钟烁和七公主两人下了马车,六子和雨荷紧紧地跟在后面。 两人在街道上漫步,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七公主脸上尽是笑容,东瞅瞅,西看看,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自由飞翔。 看着如此开心的七公主,钟烁不自觉地长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七公主开心游玩的时候,在暗中,几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钟烁和七公主。 “是他们么?” “就是他们,和圣女传回来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这下他可逃不了了。你赶快回去禀报!” “是。” 晚上,疯了一天的七公主坐在钟烁身边傻笑,一旁的婢女雨荷低着头,悄悄拉着七公主的衣袖,提醒她注意一些,可七公主此刻心中全是白天游玩的画面,又哪里能够注意到雨荷的小小动作。 “少爷,刺史府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六子的声音传进车厢。从今天开始,直到众人离开扬州,钟烁一行人就住在刺史府。 下了马车,四人踏着台阶走向刺史府,七公主一边走一边笑道:“钟烁,今天我很高兴。” “公主不生卑职的气就好。” “你今天陪着我,我很高兴。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没有丝毫掩饰,七公主十分直白地说着。 钟烁眉头微微皱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主……”雨荷小声提醒。 “今天还没玩够,明天继续。”说罢,不等钟烁回答,七公主突然加速,将钟烁丢在后面。 看着七公主倔强的背影,钟烁满脸无奈。 这时,宇文耀悄然出现,笑道:“搞定了?” 钟烁摇了摇头,陷入沉默。 见状,宇文耀也不再多话,将手中的公文递过去:“这是贾浩仁和张锦程、李晓坤两位校尉的公文,你交代的事情他们都办好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收尾?” 看完公文,钟烁一脸严肃地说道:“陈有德被抓,高邮县不能没有主事之人,就让贾浩仁暂时处理高邮、安宜两县事务,伯祖父那边我去说。周远山等幕后主使已经被抓,只要下一趟运送食盐的官船顺利抵达扬州,就可以严令各地出售平价盐,缉拿匪盗。到了那时,安宜县中那些被解救的女子也可以领盘缠回家了!” 听了钟烁的话,宇文耀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身上轻松许多。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二章:又起波澜(二) 扬州城的夜晚是喧嚣的,城内千灯照耀,人头攒动,真的是好不热闹,然而刺史府的后院与之相比,则显得异常静谧。 此刻,漆黑的刺史府后院仅有一个房间透着烛光,站在窗户旁向房间里面看,只见钟烁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红色方桌,六子站在钟烁身旁。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坐着扬州刺史周远山。 看着钟烁,周远山的眼神中充满不屑:“本官乃是朝廷五品命官,虽然违犯律法,但也应押送京都,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会审,还轮不到你姓钟的来质问本官。” 钟烁冷笑一声:“周大人说的不错,本官官卑权小,的确无权处置你,但本官受陛下特旨,提调江淮盐务,整饬吏治,对周大人进行一些必要的审问还是可以的吧?” “你!” 周远山被钟烁气得说不出话,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钟烁道:“周远山,你是如何谋划劫掠盐船的?” 周远山沉默。 钟烁继续问:“朝中是谁在为盐船倾覆一案斡旋?” 周远山依旧沉默。 钟烁面露不悦:“周远山,你现在不说,日后若是到了行人司的手中,恐怕就是想说也晚了!” 周远山睁开眼,冷哼一声:“小子,别以为行人司多么可怕。实话告诉你,即使本官到了行人司,也照样囫囵个出来,一点事都不会有。” 钟烁眉头微皱:“你当真不怕死?” “死?”周远山哈哈大笑:“本官为官多年,官至一州刺史,朝中关系遍布,如今不过是贪图些许银两,又怎会丢了性命?假若真的犯下死罪,本官也相信自己终会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些许银两?”胸中怒火翻腾,钟烁被气到身体颤抖:“周远山!你真的是做官做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百姓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可知你们贪图的每一粒食盐都是江淮百姓的命,没了食盐,江淮百姓就要生病,百姓不仅要花钱治病,还要买你们的高价盐,你们就像是蚂蟥一点点地蚕食百姓的血肉!” “哼!像蚂蚁一样的贱骨头死完了又怎么样?”周远山的眼神中依旧满是不屑,看不到一丝为官者的怜悯之心。 砰! 钟烁猛拍桌子,大吼一声:“周远山,你真他娘的畜生!” 看到钟烁被自己激怒,周远山满脸得意,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兴奋。 许久,钟烁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如此猖狂的周远山,钟烁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曹化新! 和周远山一样猖狂的曹化新也觉得自己最后能够活下来,那么曹化新背后的人和周远山所依仗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管是不是,钟烁都决定试一试。 于是,钟烁压低了声音说道:“弥勒六经。” 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张狂的周远山瞬间愣住,随后脸色大变,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周远山颤抖着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看着前后转变如此巨大的周远山,钟烁冷笑:“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是秘密,总会有泄露的那一天!” “你是行人司的人?”周远山颤颤巍巍地说着,然而不等钟烁开口,周远山就自答道:“不,不对,你绝对不可能是行人司的人。” 周远山猛地抬头看向钟烁:“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曹化新,安宜县的一个富户,据他所说,他是宫中的内侍。”钟烁没有隐瞒,略微沉吟之后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是他!”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周远山眼睛瞪大,瞬间知道钟烁所说的人是谁。 钟烁心中一喜,没想到周远山真的认识曹化新。 不等钟烁多想,周远山继续问道:“他现在在哪?” “他已经死了。”钟烁冷声说道。 “什么!”周远山满脸错愕:“他是怎么死的?” “认罪自裁。” “认罪?”周远山感到疑惑,慌忙追问:“能详细说说么?” 钟烁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周远山,包括仵作查验曹化新尸体得到的自杀结果。 随着钟烁的叙述,周远山面色渐渐阴沉,刚才猖狂十足的精气神也缓缓消散。 过了许久,周远山言之凿凿地说道“不对,不过是玩几个女人,诬陷一个区区六品县令,他绝对不会自杀,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将他的死伪装成自杀!” “是谁?”钟烁急忙追问。 “是……”话说了一半,周远山突然闭上嘴巴。 钟烁已经确定周远山和曹化新肯定知道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和弥勒六经有关的秘密。 于是,钟烁对周远山展开劝说:“为了将你们两个都知道的秘密掩盖,曹化新已经被人灭口,并且幕后之人还将他的死伪装成了一个极为正常的认罪自杀,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发觉。难道你也想日后被人灭口么?” “不!” 周远山心神俱震,连连摇头。 “那你还不赶紧将秘密说出,我们一同将那人抓起来。”钟烁迫不及待地说道。 “哈哈……”周远山突然大笑:“不可能的,即使我将真相说出来,你也不敢将他缉拿归案。” 钟烁心中一凛:“他是谁?” “他就是当今陛下!” “什么!”周远山的话如一道惊雷在钟烁脑海中炸响,钟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 “你应该知道宫城之变吧?”顿了顿,周远山撇了一眼钟烁,有气无力地说道。 钟烁眼皮一跳,顿感自己正在解开一个天大的秘密:“略有耳闻,那是二十多年前,废太子联合丞相张鸿文举兵反叛,公然攻打皇宫,后来被陛下率兵镇压,事后张鸿文被明正典刑,废太子自知大势已去,便在东宫饮毒酒自裁。” 许久,躁动的内心逐渐平息,周远山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但这只是表象,废太子只不过被人设计,万不得已之下才被迫起兵谋反,而构陷废太子的人正是当今陛下,而我是废太子的谋士!” 钟烁眉头深深皱着,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澎湃不止。 周远山继续说道:“虽然我是废太子的谋士,但是当时并不得废太子青眼,一身智谋不得施展,因此便对废太子产生一丝怨怼。于是在德兴九年,二月初十的深夜,当今陛下也就是那时的大皇子,将我秘密召集商谈夺位一事。” “听完大皇子的讲述,当时的我惊疑不定,迟迟不敢下定决心。为了打消我们的顾虑,大皇子便将参与夺位一事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见一面,他们分别是守卫皇宫宫门的禁军将领曹星,宫中皇帝身边的内侍陈鑫,还有当时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三名杀手—影杀三兄弟,最后一位便是我,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只知道夺位计划的一部分,总的计划只有大皇子一人清楚。” “夺位成功之后,为了防止陛下日后灭口,我们六人曾瞒着陛下暗中见了一面。我们商定将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夺位计划写下来,藏在六本弥勒六经中,并安排专人躲在暗处。一旦我们意外死亡,藏有秘密的弥勒六经就会被专人送到当时手握重兵的左、右虎卫大将军皇甫擎手中,也就是如今镇北王的父亲。我们发誓从此以后更名改姓,再不相见!” 略微沉吟,钟烁问道:“你当时负责的计划是什么?” “一旦宫中传出要废掉太子的消息,我便撺掇太子起兵谋反。虽然我当时不得太子青眼,但是在事态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只要有人坚定地提出起兵的计策,其他谋士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也会跟着附和。” “不错,一旦太子倒台,太子身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钟烁眼神凌冽:“你们真的是很厉害,竟然能够把人心计算到如此地步。” 周远山苦笑一声,继续叙述当时的情况:“决定起兵之后,太子命令城防营、巡防营攻打皇宫,并命人前往丞相府和大将军府,将他们保护起来。” 闻言,钟烁心中满是疑惑:“保护?难道丞相和大将军没有参与谋逆?” 周远山十分坚定地说道:“当然没有,命令发出之时,我就在旁边,绝对不会错,这些都是当今陛下构陷他们的。” 钟烁眼神中充满疑惑:“那为何在宫城之变中,大将军府遭到太子屠戮,仅有一人活下来?” 周远山摇头:“当时太子的确派人去保护大将军府,至于最后事情为何会演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不清楚。” 说完,周远山如释重负,浑身的力气好像突然被人抽走一般,整个人摊在椅子上,重重地呼吸。 钟烁胸中的怒火此刻全都化作落寞,刚才自己还是站在正义一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转眼间,自己效忠的皇帝竟然变成了一个为了皇位,构陷兄弟的畜生,钟烁的心中异常苦涩,对皇帝也产生了一丝失望。 毕竟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前,皇帝在钟烁心中可是一个在逆贼反叛中镇压废太子,面对敌国入侵时也毫不示弱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正面形象,现在骤然得知皇帝是一个躲在阴沟中阴谋策划的鼠辈,这不得不令钟烁感到失望。 但很快,钟烁就自我调整过来,他再次看向周远山:“你手中的弥勒六经在哪?”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三章:又起波澜(三) 烛台上堆满了一层一层的蜡泪,蜡烛在静静地燃烧,将房中三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火苗时不时地晃动几下,使得墙上的影子摇摇晃晃。 钟烁目光深邃:“你手中的弥勒六经在哪?” 喘了口气,周远山才回答:“就在我夫人首饰柜子里的暗格中。” 钟烁冷笑:“你藏的位置倒是挺有意思的。” 周远山对此颇为得意:“当然,如此重要的东西肯定是要藏在隐秘的位置,即使家中遭遇盗贼,也一定会被一旁的首饰吸引,根本不会想到柜子里面还有暗格。” 收起笑容,钟烁一脸严肃地说道:“咱们言归正传,你是怎么想到通过劫掠盐船来谋利的?又是如何构建利益网的?” 周远山眨眼想了想:“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船工操作失误,转运食盐的官船不幸撞在鸽子口的河堤上,官船倾覆,船上的食盐也落入水中。我本以为食盐落水,必定会消失殆尽,可没想到在樊良营救援的过程中,竟然在舱室中发现了残存的食盐。” “但水兵并没有将发现的食盐上交,而是偷偷藏匿起来卖给私盐贩子。就在他们交易的时候,高邮县的陈有德带领县衙衙役将他们一网打尽。因他们贪墨的食盐足够判死刑,因此陈有德将此事写成公文呈交刺史府。” “当我看到陈有德的公文时,心中欢喜,因为当时恰好朝中有位贵人想要拉拢我,并希望给他提供银钱。俗话说朝廷有人好做官,于是我便将此事告诉了护河司使罗宝亮。我们二人一拍即合,定下了劫掠食盐的计策,同时拉拢各县贩盐大户,让他们帮我们贩卖,并将所得银钱按比例分成。” 钟烁强忍怒火,咬着牙说道:“朝中那人究竟是谁?” 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的周远山咧嘴笑道:“五皇子!” 闻言,钟烁心神俱震,他瞪大了眼睛,心脏剧烈跳动,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口中蹦出来。 六子脸色大变,脑海中浮现五皇子和煦的面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荼毒江淮百姓的幕后元凶竟然是五皇子! “不可能!”钟烁下意识地否定。 周远山冷笑:“就像你说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是秘密,总会有泄密的那一天。” 钟烁皱眉:“空口无凭,你可有什么证据?” 周远山一脸从容:“当然有,我书房柜子里面的暗格中放着一本账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次劫掠盐船所得的银钱数目,以及每人所分的银子多少。” 钟烁右手握成拳,咔咔作响,手上的血肉变得煞白:“六子,去告诉宇文兄带人在此好好看守,决不能出现意外。” “是。”六子转身离开。 等到房中仅剩下钟烁和周远山,钟烁压低了声音问道:“朝中那人真的是五皇子?” 感受到钟烁那灼灼目光,周远山心脏狂跳,但是表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当然,如今我是将死之人,又怎屑于说谎呢?按你所说,曹化新犯事被你缉拿,然后就被人灭口。现在也是一般模样,我也是案发被你捉拿,你觉得我还有命活么?” 略微沉吟,钟烁继续说道:“你知道是谁动的手?” 周远山哈哈大笑:“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何必再开口问我?” 钟烁沉默,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诚如周远山所说,听了周远山所说的关于弥勒六经一事,钟烁心中已经对暗害曹化新的人有了初步判断。 长叹一声,钟烁轻声呢喃:“行人司。” 没多久,宇文耀就带着衙役和数名千牛备身来到房间:“放心吧,这里就交给我,除非我倒下,否则周远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钟烁并没有将弥勒六经的内情告诉宇文耀,他觉得知道此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一旦被行人司得知,恐怕会立刻遭到灭口。 “多加小心。” 说罢,钟烁带着六子离开。 回到房间后,六子给钟烁倒茶后便出去了,待在旁边的房间中等待钟烁的吩咐。 钟烁靠在椅子上,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思着,一旁茶杯中悠悠地飘出一缕缕热气,时间缓缓流逝。 许久,钟烁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波动,钟烁从包裹中取出曹化新的那本弥勒六经。 经过一番琢磨,钟烁在经书中发现了线索,他用匕首挑开封装的线条,将夹层中的纸张取出,然后轻轻地将折叠的纸张展开,借着烛光,钟烁仔细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 曹化新是这样写的:宫城之变发生的那天晚上,在御史台的铜匦中发现了揭发太子联合丞相张鸿文、大将军皇甫擎起兵谋反的密报。 铜匦,相当于现在的检举箱。 御史台值守的官员看到告发信后,立刻进宫将此事告诉老皇帝。 得知此事的老皇帝非常愤怒,以致于气得当场口喷鲜血,差点昏死过去。 曹化新,也就是当时的内侍陈鑫,吓得连忙出声提醒:“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处理此事?” 老皇帝强撑着身体来到地图旁,查看大将军皇甫擎所率边军的位置。 老皇帝边看边问:“丞相和皇甫擎是什么关系?” 见事情非同寻常,殿内众人皆闭口不言,唯有曹化新开口道:“丞相大人是大将军的姑父,皇后娘娘是大将军的姑母。”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此事牵扯到皇后身上!”殿内众人全都看向曹化新,而曹化新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静静地站在一旁。 下一秒,众人听到老皇帝轻声说道:“好啊,朕的好儿子,竟然找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趁着皇甫擎边军换防的机会起兵谋反!” “来人!”老皇帝朝着门外大喊。 话音刚落,顿时从门外走来两名禁军将领,其中一人便是大皇子的暗子曹星。 “将宫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巡查宫禁,如遇可疑人等,一经发现,不必请奏,直接扣押。”老皇帝一脸怒容地大喊。 “是。” 曹星两人离开不久,一名内侍快步来报:“启禀陛下,皇后身边的内侍少了一个,去向不明。” 听罢,老皇帝大怒:“好啊,竟敢串通宫内。命右龙卫大将军虎玉山进城,围困东宫、丞相府、皇甫大将军府,命左龙卫即刻开拔,奔赴玄天河岸,一定要将皇甫擎拦下。” “是!” 然而过了没多久,便有禁卫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城防营和巡逻营已经攻入皇宫,传令的人出不去了!” 老皇帝身体踉跄着后退,周围的内侍急忙上前,将老皇帝扶到软榻上坐下。 看着老皇帝无助的眼神,曹化新瞅准机会,语速飞快地说道:“陛下,小人知道宫墙旁有一狗洞,可以通向宫外。” 老皇帝心中一喜:“你可愿意前去传讯?” “但凭陛下吩咐。” “朕的身家性命可就拜托你了!”老皇帝命人将兵符取来,然后郑重地将兵符交到曹化新手中。 可曹化新接过兵符却不曾起身,老皇帝皱眉:“你为何不去?莫非还有什么担忧?” “小人身为内侍,若贸然前去,恐怕右龙卫大将军不会听从诏命,还请陛下选一可信之人,和小人一同前往。” 老皇帝觉得曹化新说的有道理,抬手将身上的衣衫撕下一块,然后咬破手指在碎布上写下废太子,转立大皇子为太子的诏书:“你拿着兵符去大皇子府上,让他带着兵符和诏书去见虎玉山。” “是!” 见计划成功,曹化新极为兴奋,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爬过狗洞,曹化新带着兵符和诏书来到大皇子府上,大皇子赵乾心中大喜,立刻带上护卫和曹化新冲出城门,来到城外右龙卫大营,面见右龙卫大将军虎玉山。 了解情况后,虎玉山立刻擂鼓聚将,带领大军攻入城中。 虎玉山带领大军将叛军镇压,大皇子走进大殿,来到老皇帝身边。 看着浑身是血的大皇子,老皇帝欣慰地笑了,对着众人说道:“从今以后,大皇子赵乾便是赵国的太子!” 闻言,殿内众人纷纷跪下,就连虎玉山也不例外。 噗! 老皇帝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父皇!”大皇子急忙搀扶着老皇帝。 老皇帝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妨事,朕不妨事。” 接着,老皇帝眼神恍惚地看向虎玉山:“玉山。” “微臣在。” “你手握重兵,即使有功,也不该重赏,但今日救驾,你厥功至伟,朕就封你为护国公,日后要好好辅佐大皇子!” 虎玉山热泪盈眶:“陛下所命,微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皇帝满意地笑着:“好,很好。你去将那个逆子和张鸿文带来,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是。” 虎玉山转身离开。 只不过等虎玉山抵达东宫时,废太子已经喝下毒酒,没了呼吸。等虎玉山回到皇宫,老皇帝已经气绝,龙驭归天,内侍甚至都将丧幡挂起来。 老皇帝不是被气死的,而是在日复一日的毒药作用下,心脉断绝。 下药的人正是曹化新! 暗中动手脚,送老皇帝上路的正是新任太子—赵乾! 看完曹化新写下的最后一个字,钟烁颤抖着将纸张放下,眼中怒火翻腾!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四章:又起波澜(四) 皓月当空,众星隐匿,浓稠的云气聚集成块状,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夜空中,将月亮拱卫在中央。 此时的刺史府静悄悄的,周远山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 与此同时,四名面罩黑巾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翻身进入刺史府,而后飞身落在近处的屋顶。瞅准方向后,四名黑衣人快速移动。 不久,四人就来到关押周远山的小院。 向下看去,只见房门前有四名衙役提着灯笼值守。 接着,四名黑衣人分为两组,左右分开悄悄地将衙役包围。 到达近处后,四名黑衣人抬起右臂,瞄准底下的衙役。 嗖!嗖…… 涂了药的飞针从袖口飞出,直冲衙役。 衙役们只觉得脖子上猛地刺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昏倒在地。 黑衣人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然后快速靠近房门。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周远山房间的隔壁突然房门大开,宇文耀和数名千牛备身冲出,持刀杀向黑衣人。 “杀!” 见状,黑衣人就是一愣,但他们并没有撤退,反而在一瞬间下定决心。 为首的黑衣人冲向宇文耀,其余三人则对付千牛备身。 砰! 黑衣人和宇文耀硬拼一拳。 宇文耀顿感一股巨力袭来,犹如一座大山狠狠地砸在身上,身体踉跄着不断后退,而那黑衣人则稳如磐石,半步都不退。 见宇文耀不敌,千牛备身立刻捡起衙役身旁的铜锣,想要示警。 可黑衣人却不会让他们得逞,一名黑衣人快步上前,一掌贴在千牛备身胸口,眨眼间,那人口喷鲜血,倒飞着远去,将房门砸了个稀巴烂,人也昏迷不醒。 其他几名千牛备身的处境也极度危险,被三名黑衣人联手接连打倒在地,昏了过去。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进入周远山的房间,宇文耀汇聚真气与胸口,朝着周围大喊:“敌袭!” 为首的黑衣人眼睛微眯,不再留手,迅速靠近宇文耀。 宇文耀挥拳反击,却被黑衣人轻松躲过。 黑衣人抬手朝着宇文耀的胸口就是一掌,宇文耀倒飞远去,狠狠地砸在墙上,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可宇文耀的努力没有白费,夜巡的衙役听到响声,急忙敲响铜锣,眨眼间,铜锣声响彻整个刺史府。 没有理会刺耳的铜锣声,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带着一人闯进周远山的房间,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在院门处拦截赶来的千牛备身。 周远山躲在床下,却被黑衣人一把拉出。 “饶命,饶命……”周远山吓得涕泗横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聒噪!” “啊!”周远山发出惨叫,脸色煞白。 黑衣人一掌劈在周远山的脑门上,周远山当场身亡。 随后,黑衣人又将周远山的左臂拽下来,当做毛笔在墙壁上写下“狗官逼死我全家,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几个大字。 写好之后,就像丢垃圾一样将周远山的左臂顺手丢在一旁。 两名黑衣人跑出房间,朝着同伴大喊:“撤!” “哪里走!” 钟烁大喊,从房顶纵身飞下,朝着黑衣人冲来。 “你们先走!”为首的黑衣人撂下一句话便杀向钟烁。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没有迟疑,纵身飞上屋顶,然后又从房顶跳下。 “不用管我,一个都别放跑了!”钟烁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衣人,扯着嗓子大吼。 刚踏上屋顶,就看到宇文耀靠在墙壁旁一动不动,钟烁胸中怒火翻腾,誓要将这些黑衣人全都拿下。 得到命令,众位千牛备身没有迟疑,飞身落在屋顶,紧紧追在那三名黑衣人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冷笑:“你觉得能够拦住我?” 钟烁眼神冰冷:“我觉得能够杀了你!” 黑衣人大笑:“好狂妄的小子,今天我就杀杀你这嚣张气焰!” 话音刚落,黑衣人握手成拳,如一道离弦之箭快速奔向钟烁。 钟烁眼睛微眯,不躲不闪,同样一拳轰出。 砰! 两拳相接,恐怖的气浪翻涌,扬起漫天沙尘,将两人的衣衫吹得哗哗作响。 看到钟烁如此实力,黑衣人暗自咋舌,不过却没得到黑衣人足够的重视:“若你只有这点实力,那我可就要先走一步了!” 钟烁脸色微变,随即感到一股巨力袭来,钟烁倒飞而去,身体一路踉跄后退,最终稳稳地靠在墙上。 等到钟烁抬头看向黑衣人时,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留下一地狼藉。 第二天清晨 宇文耀缓缓睁开眼睛,视野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我还活着?” “不然呢?”听到声音,钟烁立刻睁开眼睛,看向宇文耀。 “我这是在哪?” “刺史府的客房,你感觉怎么样?” 宇文耀有些担忧地说道:“还好,和我一起值守的兄弟怎么样了?” “都没什么大事,养一养就恢复了。” “那就好。” 宇文耀轻咳几声,挣扎着就要坐起来,钟烁连忙过去扶着。 很快,宇文耀就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那几个黑衣人抓住了么?” 钟烁摇头:“他们不是一般人,没能将他们留下。” “周远山呢?”意识到不妙,宇文耀急忙追问。 钟烁黑着脸再次摇头:“已经死了,一击毙命,就连左臂也被扯下来。” “啊?这么大的仇怨?”宇文耀感到意外。 钟烁叹息一声:“算是吧,反正房中墙上留下寻仇的话,咱们也好交差。” “周远山朝中的靠山,你昨天审出来了么?”宇文耀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嗯。” “是谁?”宇文耀喝了一口茶水。 “五皇子。” 噗! 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被宇文耀喷出来:“你说谁?” “五皇子!” 宇文耀满脸错愕:“什么!这怎么可能呢?朝中对五皇子的风评还是不错的,他怎么会参与到这种腌臜事中?” “谁知道呢?”钟烁摊了摊手,满脸无奈。 放下茶杯,宇文耀悄声说道:“这件事,你准备告诉七公主么?” “废话,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告诉她,等她回到京都自然会知晓。” “事后,你就不怕七公主恨你?” “最好恨上我!” “你说的也对。” 周远山死了,虽然刺客在墙上写明寻仇,但是钟烁却对此持不同意见。 直觉告诉钟烁,除掉周远山很有可能是行人司的手笔,也就是说皇帝是在借钟烁的手,正大光明地将知道弥勒六经秘密的人除掉。 钟烁心道:怪不得科举之后,自己便被安排到大理寺司直的位置上,看来皇帝早就知道江淮盐务不畅的真正原因,之所以让自己前来查案,就是为了趁机除掉周远山。 可是按照周远山所说,弥勒六经是瞒着皇帝的,那么皇帝又是如何得知弥勒六经的消息呢? 钟烁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衙役匆匆来报:“大人,行人司的宫大人前来拜访。” 宇文耀皱眉:“他来干什么?” 钟烁随口说道:“谁知道呢?你能行么?” 宇文耀冷哼:“废话,男人不能说不行!” 钟烁苦笑着摇了摇头,率先走出房门。 刺史府,二堂 钟烁两人刚一进门,宫卫就站起身,一脸着急地问道:“听说昨天晚上有刺客潜入刺史府?七公主没事吧?” 钟烁点头承认:“七公主安然无恙。昨夜的确有刺客潜入,但是他们的目标不是七公主,而是周远山。” 宫卫皱眉:“周远山?结果怎么样?” “已经死了。” 宫卫紧接着问道:“查明原因了么?” “寻仇!” “人抓到了么?” 钟烁叹息一声:“没有,他们实力很强,我们没能将他们抓住。” 宫卫安慰道:“这不怪你们,周远山死了也好。刺客这一次若是没能将周远山除掉,保不齐下一次动手时还会威胁到七公主。” “宫大人说的是。”钟烁点头称是。 几人闲聊了一阵,宫卫起身告辞。 看着宫卫离开的背影,宇文耀感到不解:“想要知道七公主的情况,直接询问谢昆和窦凯不就好了,怎么还用亲自跑过来?” 钟烁眼神复杂:“可能是要表现的重视一些吧。” “那他怎么不去亲自拜见七公主?” 钟烁摇头,沉默不语。 刺史府外,宫卫坐上马车离开。 可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一男子突然钻进宫卫的马车。 宫卫悄声道:“东西拿到了么?” 那人摇头:“小的翻遍了周远山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经书。” 宫卫皱眉:“家中没有,刺史府也没有,周远山究竟将那东西藏到哪了?” “大人,经书会不会已经被周远山安排的后手拿走了?” 宫卫冷声说道:“严查通向西北道的水路、陆路,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 “是!” 那人转身下车,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钟烁又陪着七公主玩了一个白天。 到了晚上,钟烁和六子身着黑衣潜入周远山家中,经过翻找,找到了藏在首饰柜暗格中的弥勒六经。 回到刺史府后,钟烁将弥勒六经夹层中的纸张打开查看,发现上面所写果然和周远山说的一模一样!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五章:又起波澜(五) 接下来的几天,钟烁挨个审讯护河司使罗宝亮、高邮县令陈有德等所有参与到盐船倾覆一案中的贪官污吏,一步一步地完善证据链条。 周远山房间中的账册也被六子找到,果然在那上面看到了五皇子所分得的每一笔银子,这一发现让钟烁的心情不是很好。 时间如流水,五天时间眨眼而过。 上午,扬州码头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转凉。尽管太阳依旧看着那么刺眼,但实际上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冷风吹来,码头周围的人们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钟烁、七公主、宇文耀、六子以及雨荷五人站在督察使的官船上,静静地望着水面。 七公主将橘子皮剥下,随手给钟烁掰了一半:“呐,吃吧,很甜的。这些本来是要送往京都的贡品,昨天我让人从船上搬下来几箱尝尝。” 钟烁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不该接。 宇文耀死死地咬着牙,尽量使自己不要笑出声。 “拿着呀,愣着干嘛?”见钟烁许久没有动静,七公主催促道。 “是。” 钟烁接过,正要给宇文耀掰一半,却被七公主拦下:“宇文将军若是想吃,一会儿让人搬一箱送到将军房中。” 一想到这些东西是送给陛下的贡品,宇文耀连忙拒绝:“多谢公主赏赐,但卑职实在是不喜欢吃橘子,就不用麻烦了。” “那好吧。”七公主的语气虽然略感失望,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喜悦,尤其是在钟烁独自将橘子吃下时,这种喜悦更甚。 “盐船来了……” 码头上突然有人大喊,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水面,果然看到一艘官船正缓缓向着码头驶来。 宇文耀笑道:“盐船的顺利抵达定能安抚百姓不安的情绪,平价盐也可以出售了!”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正是如此。清晨时分,我已经命刑校尉带领其麾下水兵去抄周远山和罗宝亮的家,并让州中衙役张贴告示,大肆宣扬周远山等人的恶行,百姓也可以出一口恶气!” 很快,盐船靠岸。 看着一袋袋食盐从船上搬下,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有的百姓甚至是满眼泪光,放声痛哭,将心中积攒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有一个人哭,就带动周围的人跟着哭。渐渐的哭声连成了一片,就连七公主也被感染到,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钟烁,你真好。” 亲手将百姓从盐荒中解救出来,原本还有点欣慰的钟烁听到这句话,顿感头皮发麻,连忙俯身说道:“职责所在,卑职自当尽力……公主这是卑职的衣衫。” 原来,七公主此刻正抓着钟烁的衣服来擦眼泪。 七公主把手松开:“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下午你再陪我逛一逛?” 钟烁面露难色:“改日吧,卑职还要抓紧向陛下和政事堂汇报盐船倾覆一案的详细经过,实在是没有时间。” “那好吧。” 七公主有些失落地离开官船,行人司的护卫谢昆和窦凯急忙跟上。 来到一处闹市,七公主一脸兴奋地从马车上跳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这下可急坏了身后的谢昆和窦凯,两人生怕七公主出现意外。 谢昆高大威猛,两只手像大蒲扇似的,在人群中拨开一条路,窦凯身材矮小,紧紧地跟在谢昆身后。 可就在谢昆两条手臂左右拨动的时候,一小个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手中白光一闪,朝着谢昆的侧腰就刺,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谢昆痛苦地哀嚎,反手想要将小个子抓起来,可那小个子也不是吃素的,像是属泥鳅的,轻而易举地从谢昆的手中溜走。 谢昆想要去追,可身后的窦凯却是惊慌大喊:“七公主不见了!” “啊?” 谢昆愕然回头,哪里还有七公主和雨荷的身影。 窦凯抬手抓住身旁过路男子的衣服,将一锭银子塞在他手中:“给他找个大夫医治,剩下的银子就是你的。” 不等路人回答,窦凯朝着小个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整整跑了两条街,窦凯终于看到了小个子的身影,眼看着小个子跑进一座高楼。 窦凯来到门前就要闯进去,突然有一人出现拦住窦凯的去路,一股香气扑进窦凯的鼻腔:“大爷,姑娘们正在休息,您晚上再来。” “给老子滚开。”窦凯怒极,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把将其推倒在地。 “放肆!敢情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出来的,一个人也敢来我们寻花楼闹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男子领着十几个护卫从楼内冲出。 一听到楼的名字,窦凯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顿时是怒火中烧,没有丝毫废话,握紧匕首就杀向护卫。 然而,这些护卫也是刀尖上滚过来的,面对窦凯,虽然不能一击必杀,但也能将其死死地缠住,不让他闯进寻花楼一步。 厮杀许久,未能突破阻拦的窦凯急得额头直冒汗,现在时间紧迫,若是迟了,七公主恐遭不测。 窦凯后撤一步,朝着护卫们大喊道:“把你们刚才抢来的姑娘交出来,出多高的价格都行,此事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怎么样!现在知道服软了,早他娘的干什么去了?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那两个娘们出多少钱都不放。不仅如此,老子还要楼内的兄弟全都享受享受,在那小娘皮的身子上滚一滚。” 闻言,四周的护卫哄然大笑,嘴里嚷嚷着多谢老大…… 窦凯被气得浑身血气翻涌,拳头握地咔咔直响,可是周围这么多人,他也不能将七公主的身份说出,侮了皇家清白。并且即使将七公主的身份告诉这些人,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 思前想后,窦凯朗声大喊:“实话告诉你们,那两个姑娘可是京都的贵人,若是……” 窦凯话都没说完,那领头的男子大笑:“小子,这可是扬州,不是京都,想要在这作威作福,你还差了点!” “你!”窦凯被气得说不出话。 “要打就赶紧打,不想打就赶紧滚,再拖延下去,那姑娘可就要被客人尝鲜了!”领头男子一脸淫荡地笑道: 窦凯不再废话,转头朝着刺史府的方向狂奔。 这次七公主被劫,他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完了,最后能够保住性命就是神仙护佑。可他还要为家中老父、妻子和女儿搏命,一旦七公主被辱,自己全家便是死路一条。他必须要快!此刻,他的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快,再快,更快! 窦凯呼吸急促,鼻涕从鼻腔中喷出,喉咙感到干裂,他感觉自己正在燃烧,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一切都是为了家人能够活下去! 近了!近了! 刺史府的轮廓出现在窦凯眼前,他马上就要到了。 然而,一处凸起的石块突然出现,窦凯一不注意摔倒在地,可他不顾身上的擦伤,挣扎着重新站起来,继续朝着刺史府大门跑去。 值守的衙役看到窦凯,连忙跑下台阶询问:“窦护卫,您这是怎么了?” 窦凯抓住衙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七公主被劫到寻花楼,快去通知督察使大人!” “啊!”衙役脸色大变,一时间竟没来的反应。 “快去啊!”见衙役愣在原地,窦凯急得大喊。 衙役这才反应过来,丢下窦凯跑进刺史府。 听了衙役的汇报,钟烁丢下毛笔,猛地站起身子大喊:“备马!” “是!”一名衙役匆匆离开。 钟烁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着:“通知宇文将军、千牛备身以及衙中所有衙役,命他们火速赶往寻花楼!” “是!”衙役领命离开。 正在这时,窦凯也出现在钟烁面前。 “别给我废话,前面带路!”钟烁一脸怒容,朝着窦凯大喊。 窦凯身体一震,掉头走在钟烁前面。 钟烁和窦凯刚出刺史府大门,马匹就已经准备好。两人翻身上马,一前一后朝着寻花楼飞驰。 “闪开,闪开……” 窦凯朝着前面大喊,路上的行人尖叫着慌忙躲避。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来到寻花楼大门前。 “老大,那小子喊了帮手过来!” 听到手下禀报的领头护卫急忙带着手下冲出。 看到窦凯只喊来一个人,那领头的大笑:“小子,你不是挺狂的么?怎么就只喊来一个人?该不会其他人被吓破了胆不敢来吧?” 一旁的护卫放声大笑,嘲弄的眼神在钟烁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钟烁没有废话,径直冲向领头男子。 领头男子不屑地开口:“不说话装高手?把他给老子打出声!” 一声令下,走出三名护卫,他们狞笑着挥刀砍向钟烁。 然而钟烁可没时间陪他们消遣,右侧身躲过一刀,接着左拳横扫,击飞一人,左侧身躲过一刀,接着右肘猛砸那人胸口,又打飞一人,快走两步,抬腿就是一脚正蹬,踹飞一人。 见状,领头男子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焦急地大吼:“上,全都给我上!” 得到命令的护卫吼叫着杀向钟烁。 钟烁快速移动,在人群中左突右冲,挥拳踢腿,很快便将所有护卫打倒。 护卫们躺在地上不断地哀嚎。 看了一眼寻花楼的招牌,钟烁冷哼一声:“没来得及收拾你们,倒自己送上门了,真是找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起波澜(六) 寻花楼的护卫躺在地上哀嚎,引得周围百姓围观。 钟烁快步上前,抬手掐住领头男子的脖子,将其抵在墙上:“人在哪?” 领头男子脸色涨红,挣扎着想要将钟烁的手掌掰开。 楼内的老鸨听了手下汇报,急忙出来劝解:“壮士,壮士,大家来我们这里都是找乐子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人在哪?”钟烁没有理睬老鸨,而是继续质问领头男子。 “什么人?什么人在哪?”老鸨一脸懵圈,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钟烁松开手掌,领头护卫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今天有人送了两个姑娘过来。” 老鸨当即明白过来,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壮士,进了楼的女子,我们不管来路,但是只要进了寻花楼,她就是我们的人,要想救人就得拿银子来。” “找死!” 钟烁勃然大怒,说话间一拳砸在领头男子胸口,男子口喷鲜血,身体弓成了虾状。 一旁的老鸨吓得面色煞白,强撑着身体说道:“我们寻花楼可是有刺史大人庇护,若是惹恼了刺史大人,你……” “周远山几天前就已经死了!”老鸨话还没说完,便被钟烁打断。 “什么!这,这,这……” “人在哪?”钟烁可不管那么多,充满杀意的眼神死死盯着老鸨。 老鸨被吓得瘫软在地:“那两名女子正在三楼丙号房,有人已经要了他们的牌子。” “闪开,闪开……” 推开围观的人群,宇文耀带着衙役和千牛备身匆匆赶来:“人在哪?” 没有回答宇文耀,钟烁冷声命令道:“将寻花楼包围,所有人不得出入,楼内的人全都待在自己房间,任何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是!” 衙役和千牛备身分作两组,迅速行动,一组来到院外,将周围围观的百姓赶走,一组进入楼内,将众人赶到自己房间。 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老鸨吓晕过去,领头护卫也无力地瘫倒在地。 钟烁和宇文耀快步上楼,来到三楼丙号房门前。 “不要,不要……” 里面传出七公主微弱的反抗声音。 钟烁推门而入,只见一男子正站在床边撕扯七公主的衣服,此刻七公主的身上就只剩下一层薄纱。 钟烁飞奔过去,将那男子丢在一边。 宇文耀持刀抵住那男子项颈,冷声呵斥:“别动!” 那男子吓得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不要,不要……钟烁,救我……”七公主满头细汗,轻声呼喊,声音中充满恐慌。 钟烁抬手给七公主摸脉,发现七公主身体发烫,体内血气翻涌,正向小腹汇聚。 七公主面色红润,身上冒出的细汗已经将那层薄纱湿润,紧紧地贴着肌肤,勾勒出优美的弧线,钟烁皱眉,抓起一旁的被子给七公主盖上。 扭头看向男子,钟烁怒吼:“你给她吃了什么?” “阴阳断肠散!”男子被吓得不敢隐瞒,连忙说出。 “什么!” 钟烁面色大变,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 宇文耀见情况不对劲,急忙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钟烁语速飞快地说道:“是神医谷研制的媚药,服用之人需要在一个时辰内和异性行男女之事,若是一个时辰之内做不到,便会欲火焚身,心衰肠断,必死无疑。” 宇文耀愕然:“可有解药?” 钟烁摇头,眼神中满是无奈:“从未听说过,阴阳断肠散之毒就连真气也不能阻挡,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引子,能够调动全身血气的引子,若是不能及时解救,血气最终会聚集在小腹,将肠子生生烧断,心力也会衰竭。” 宇文耀看了看七公主,又看向钟烁,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七公主是真的喜欢你。你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子这样过,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宇文耀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肩膀,将他从三楼丢下。 清晰的断骨声传来,男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随后,宇文耀转身抱起雨荷离开房间,并命人将三楼的所有人赶到其他楼层,任何人都不能踏上三楼一步。 丙字号房中,七公主媚眼如丝,手臂颤抖着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钟烁扭头看向一边,抬手重新将被子盖在七公主身上,用手紧紧压着被子边角,不让七公主再推开。 七公主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有将被子推开,眼泪从眼角滑下。七公主声音颤抖着说道:“钟烁,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公主,微臣……”话说了一半,钟烁也不知如何开口。 “啊……”七公主嘤咛一声,感觉体内的骨头都快要化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钟烁身体一颤,依旧沉默。 见钟烁没有回头,七公主柔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她还是强行挤出笑脸说道:“药力发作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多想看到你出现。老天还是可怜我的,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再次看到你。钟烁,我想让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的一切,即使你不要我,我也死而无憾。” 钟烁还是没有回头。 七公主惨笑一声,静静地诉说:“钟烁,我不怪你的,慕姐姐能有你这样的夫君,真好。以前都是我太任性,非要缠着你,惹得你和慕姐姐不开心。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你了。” “有时候我也气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明明你都已经拒绝我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争气地喜欢你。慢慢的,我就想通了。我就是喜欢你,没有为什么。” “宫中的嬷嬷常说,天下间的男人喜新厌旧,攀附权贵,都不是好东西。可我是公主啊,父皇的宝贝女儿,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权势女子,可你为什么还不肯接受我呢?后来我明白了,嬷嬷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因为有些男人的心很小,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个女子。幕姐姐就是你心中的那个女子,对不对?” 钟烁依旧没有回头,但是眼睛已经湿润。 七公主从被子下抽出胳膊,拉着钟烁的手,语气充满了恳求:“钟烁,我就要死了,这一世我把你让给慕姐姐,以后你要和慕姐姐好好地过日子。可下辈子,下辈子……若是我下辈子第一个遇见你,你娶我好不好?” 钟烁猛地回头,一颗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钟烁之前认为,七公主对自己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只要自己一直拒绝,只要等七公主兴致散去,便会将自己忘掉。 可钟烁万万没有想到,七公主对自己的心意竟到了如此地步,到了临死之时也念念不忘的地步。 见钟烁久久没有回答,七公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床上起身,轻轻地吻了钟烁的脸颊一下,然后傻笑着摔在床上,眼角的笑意中闪过一丝死意。 看着七公主死而无憾的笑脸,钟烁心神俱震,浑身颤抖。 “对不起了,晓晓!” 心里闪过一丝念头,钟烁俯下身子,主动吻上七公主的娇嫩红唇。 湿热的触感瞬间袭来,七公主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被欲火吞噬。 浑身欲火翻腾,七公主的两条玉璧像蛇一般缠绕着钟烁脖颈。 唇齿相交,湿滑甜腻,一道道电流在两人身上传递,湿热的浊气顺着鼻腔传出,一件件衣服被随意地丢在一旁,两人彼此交织、缠绵。 如久旱逢甘霖,幽静的小路早已湿滑,稚嫩的蒂花悄然绽放,任君采撷。 欢愉的声音传到房外,被楼内的女子听到,女子捂嘴轻笑,对身边的姐妹打趣道:“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急色、霸道的客人,为了开心一下,大白天的竟把整个楼都封了!” 宇文耀嘴角微微勾起,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就到了晚上。 看到寻花楼被围得像铁桶一般,一部分想来寻花楼找乐子的人纷纷掉头就走,也有些胆子大的,坐在周围的茶摊中窃窃私语。 宇文耀眉头深皱,心中满是担忧:“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怎么还不出来?没完了?” 三楼丙号房 七公主像只小猫一样伏在钟烁胸口,脸色红润,弯弯的睫毛轻微跳动,嘴角时不时地勾起,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如一朵经过风雨洗礼的花朵,傲然绽放。 钟烁慢慢睁开眼睛,扭头查看周围的情况。 “你醒了?” 知道钟烁此举只是为了救人,因此七公主也不敢看钟烁,只得低着头轻声问道。 察觉到怀中女人微微颤抖,钟烁抬手轻轻地抚摸七公主秀发:“别怕,一切有我。” 七公主眼睛湿润,心中委屈一下子发泄出来,趴在钟烁怀中轻声哭泣。 钟烁将七公主抱紧,安慰她不安的心绪。 许久,七公主停止抽泣,娇声说道:“这是哪里?” “寻花楼。” “啊!” 七公主脸色大变,在扬州呆了这么多天,七公主早就知道寻花楼是什么地方,她眼神慌乱地说道:“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钟烁答非所问,握紧七公主柔软的小手:“这一世你愿意嫁给我么?” 两抹红晕浮上七公主的脸颊,七公主的眼窝中满是笑意:“我当然愿意,不仅这一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愿意嫁给你!” 钟烁沉默不语。 七公主疑惑道:“怎么了?” 顿了顿,钟烁开口解释:“只是要委屈你做我的平妻,我不能放弃晓晓。” 七公主松了口气,笑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我一跳。放心,本来就是我将你从慕姐姐手中抢来的,我不会介意的。” 钟烁也松了一口气:“回京之后,我便娶你。” “嗯。” 七公主趴在钟烁胸口,幸福地笑着。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七章:又起波澜(七) 婢女雨荷扶着七公主从房间走出,钟烁跟在她们身边向着宇文耀走来。 等几人走到一处,宇文耀笑道:“你们两个还舍得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要闹到明天早上!” 听到这话,七公主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像个熟透的苹果。七公主害羞地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烁抬手就是一拳砸向宇文耀。 宇文耀轻松躲过,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钟烁朝着宇文耀一本正经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寻花楼就敢掳掠良家,真的是无法无天。你带人把寻花楼封掉,将一干人等全都抓回去审问,决不能放过一个恶人。” “嗯,在安宜县时,你不就打算要将这拐卖女子的寻花楼查封,现在这些蠢货竟然自己撞上来,真的是找死。” 几人下楼之后,宇文耀就命人将寻花楼查封。 “饶命,饶命,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就放过我们吧。”一旁的老鸨哭天抹泪地跪在钟烁面前求饶。 钟烁眼神冷冽:“本官不仅仅是为了今天这件事,还是为了扬州附近的百姓,留着你这个毒瘤,还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要受到你们的毒手。” 听了这话,老鸨也不再多说什么,有气无力地站起身子,身体踉跄着倒向钟烁。 钟烁不耐烦地就要推开,可老鸨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一股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朝着钟烁的胸口就是一掌。 钟烁脸色大变,但如此近的距离,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选择用身体硬抗。 然而下一秒,钟烁发觉寻花楼竟然开始晃动,周围的人也跟着倾斜……不对,钟烁很快察觉出不对劲,原来不是寻花楼和其他人要倒,而是自己被人推倒了。 “公主!”雨荷的声音突然响起。 钟烁回头看去,只见老鸨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七公主的后背,七公主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宇文耀快步上前,和老鸨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寻花楼内也冲出十几人,他们手持各式兵器,杀向钟烁。 见情况不妙,六子大喊:“保护公主、大人!” 突然的喊声惊动了衙役和千牛备身,他们冲进寻花楼,抽出长刀和这些杀手战在一起。 刺史府的捕头朱童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掉头离开寻花楼,朝着巡逻营的驻点奔去。 被钟烁断了一臂的林萧朝着钟烁肆意狂笑:“钟烁,你可还认得我?” “林萧!” 看见林萧和关刀双煞,钟烁双眼通红,大哥钟泽的身影瞬间在眼前浮现:“你还敢出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钟烁抢过一旁衙役手中的长刀,杀向林萧。 林萧冷笑,和关家两兄弟联手冲向钟烁。 刀剑相接,迸发出璀璨的火花,可几招过去,林萧和关刀双煞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林萧脸色微变:“多日不见,你的功力又有精进。” 钟烁的眼中满是杀意:“你们和丰楼害我父亲重病,逼我大哥自裁,大仇未报,我的功力又怎能不精进?” 林萧眉头微皱,大喊道:“张晋、云章,快来帮我们!” “来了。” 两名中年男子击退数名千牛备身后朝着钟烁冲来。 张晋手持镔铁长棍,云章手握点钢长枪,随着两人舞动手中兵器,一时间是枪影生花,棍风摄人。 刀光剑影间,五人联手才将钟烁隐隐压制。 林萧大笑:“钟烁,投降吧。你若投降,说不定还能饶你女人一命,若是顽抗到底,不仅你自己性命不保,更会将她害死。” 眼角余光观察着楼内情况,面对和丰楼数名杀手,配合着衙役和千牛备身,宇文耀才勉强维持着不败,可每过一会儿就有衙役和千牛备身丧命,形势非常不好。 落败只是时间问题,钟烁眼中尽是忧虑。 “不要投降!” 正当钟烁犹豫不定之际,七公主微弱的声音传来。 钟烁循声看去,只见七公主面色煞白,嘴角带血。 七公主尽力挤出声音喊道:“我宁愿去死,也不愿看着你投降!我不是你的累赘,你不用管我,听到了没有……咳咳……绝对不能投降。” 说罢,七公主便昏了过去。 “公主,公主……”一旁的雨荷焦急地呼喊。 “啊!” 钟烁大吼,彻底疯狂,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杀向林萧等人,一时之间,竟有反压林萧五人的势头。 见林萧等人逐渐不支,和丰楼天榜第三的尹长风摆脱众人牵制,手提长枪,悍然杀向钟烁。 枪风袭来,钟烁急忙回身抵挡。 锵! 刀枪相接,钟烁手中的长刀被尹长风击飞,而后尹长风甩枪横扫,狠狠地砸在钟烁胸口。 噗! 钟烁口喷鲜血,倒飞着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 尹长风正要追过去,左侧忽然有一股劲风袭来,尹长风立刻抽身躲过,拉开距离。定睛看去,只见偷袭之人面罩黑巾,身着黑衣,手中握着雪白银枪。 没有停顿,尹长风主动杀向偷袭之人。 然而几招过后,尹长风发觉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于是当即停手:“阁下既已出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声音低沉:“没必要,你要打便打,不要废话。” “猖狂!”尹长风大喝一声,再次杀向黑衣人。 林萧等人也不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再度杀向钟烁。 劲风袭来,钟烁苦笑一声,擦掉嘴角的鲜血,靠着墙壁站起来大吼:“来吧!” 可就在这时,四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钟烁面前,将林萧等人拦下。 钟烁的眼神中充满疑惑:“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黑衣人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天极门!” 钟烁双眼瞪大,感到无比的诧异:“你,你们……” 昔日,钟烁曾问过道长属于哪门哪派,道长总是左右遮掩,不肯说明。直到钟烁将龙牌交给道长的那天,道长才终于告诉钟烁他们门派的名字—天极门。 看着与和丰楼厮杀的黑衣人,钟烁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暖:“师父一直在关注我。” “钟大人,快救救公主!”雨荷带着哭腔朝钟烁喊道。 钟烁扶着墙走过去,忍着胸口剧痛说道:“扶着公主盘腿坐下。” “是。” 两人面对面坐下,钟烁向七公主体内输送真气。 随着真气输入,七公主逐渐睁开眼。 “公主醒了!”一旁的雨荷满脸惊喜。 钟烁急忙出声提醒:“不要高兴的太早,公主受伤很重,这只是暂时苏醒,并没有摆脱生命危险。” “钟烁,能活着听到你的声音,感觉真好。”七公主眼角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钟烁。 “你怎么这么傻?你会死的知不知道?”钟烁轻声责备。 七公主眼中满是爱意:“为了你,即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钟烁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不允许你死,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我也想陪你……活着。”眼角滑下一颗泪珠,七公主手臂颤抖着想要抚摸钟烁的脸庞,可手臂刚抬起来,就重重地掉下来,眼睛也再度闭上。 “公主!”雨荷一脸焦急。 “啊!”钟烁无助地大喊。 …… 一番战斗过后,寻花楼内血痕遍布,地上躺着二十多具衙役、千牛备身的尸体。 宇文耀、六子持刀将七公主和雨荷护在身后,还活着的衙役和千牛备身将和丰楼的杀手紧紧包围。 寻花楼内的围栏旁站着五名蒙面黑衣人,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和丰楼的杀手。 “公主,公主……。”婢女雨荷满脸泪痕,语气颤抖着轻声呼喊七公主。 七公主面色煞白,嘴角带血,昏迷不醒。 宇文耀眉头紧锁,头也不回地问道:“七公主怎么样了?” 钟烁一边向七公主体内输送真气,一边沉声说道:“七公主替我受了一掌,现在是气血紊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该死!这些杂碎都是从哪来的?”宇文耀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和丰楼今日来的杀手也没有想到,原本对钟烁十拿九稳的绑架,竟然被突然出现的五名黑衣人搅和。 尹长风手持长枪,朝着黑衣人大喊:“诸位朋友,在下是和丰楼的尹长风,钟烁此人对我和丰楼至关重要,还请朋友高抬贵手,让我将其带走,和丰楼将感激不尽!” “不行!” 黑衣人的回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尹长风眉头深皱:“众位兄弟,如今唯有死战!” “杀!” 和丰楼的杀手疯狂大喊,挥舞手中的兵刃,冲杀过去。 …… “血!杀人了!” 一名衙役浑身是血地被人从窗户上丢到外面,周围的百姓惊恐大喊,四散逃离。 而寻花楼出了人命的消息就像一阵风吹向整个扬州城,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掉头回家,紧闭门窗,害怕波及自家人身上。 原本摩肩擦踵的人流开始减少,商家闭店,就连挂在门前的灯盏也被灭掉,光彩斑斓的扬州城渐渐变得漆黑一片。 察觉到不对劲的行人司线人很快将这一变化的源头锁定在寻花楼,并将消息传到行人司东南道堂主宫卫的手上。 看着手里的情报,宫卫皱眉:“七公主被劫到寻花楼,钟烁带人去救竟被刺客暗杀?六皇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啊?究竟是谁在幕后?王守道在搞什么?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 就在这时,一人来到宫卫身边:“大人,文堂的王大人传来消息,说和丰楼天榜第三名尹长风,地榜第二名钱多多、第三名谷东,第七名鬼医,人榜第二十名张晋,第二十八名郝云安,第三十三名云章,第四十名潘阳,第四十五名陆丰运,第五十名林萧,第六十名宋礼贤,第一百名关家兄弟,一共十三人潜入扬州,目的不明。同时西北道影卫五人潜入扬州,人员、目的皆不知。” 宫卫冷哼一声:“好啊,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来了,真是热闹啊!” 顿了顿,宫卫继续说道:“命令城防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百姓归家,不得随意走动,命令巡逻营和颍州水兵将寻花楼团团包围,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去!” “是!” 随着命令发布,扬州城城门紧闭,城内净街,巡逻营和颍州八百水兵将寻花楼所在的四周街道封锁,任何人不得通行。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八章:又起波澜(八) 无尽的夜幕下,扬州城漆黑一片,唯有寻花楼旁火光通明。 巡逻营和颍州八百水兵将寻花楼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宫卫手握丈八长矛,率领行人司的人来到寻花楼旁,他朝着颍州校尉邢志强问道:“现在寻花楼内是什么情况?” 邢志强拱手回答:“启禀大人,据卑职所知,钟大人和宇文将军正率领衙役、千牛备身抵挡刺客。我们曾组织几次救援,但都被刺客拦在门外,始终无法冲进去。另外据手下多名兄弟汇报,楼内似乎还有几名黑衣人和钟大人他们一起抵抗刺客,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实这一点。” 宫卫看着明亮的寻花楼,心中暗想:“七公主为何会被劫到寻花楼?和丰楼的杀手为什么要刺杀钟烁?影卫为什么要阻止和丰楼?钟烁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竟能令两大势力浴血搏杀?” 呜呜呜! 就在宫卫沉思的时候,一股低沉的号角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寻花楼内 “宫卫来了,撤!” 听到号角声,尹长风大喊着向外突围,林萧等人紧随其后。 看到和丰楼的人要逃,宇文耀立刻带人黏上去,并朝着楼外大喊:“刺客要逃走了,快拦住他们!” 听到宇文耀的声音,宫卫命令道:“上,决不能让刺客逃走!” 邢志强拔出佩刀,率领水兵和巡逻营堵住尹长风等人的去路。 攘外必先安内,宫卫的目标是那五名黑衣人。 砰砰砰! 军士的喊杀声中突然夹杂着一阵破窗声。 宫卫循声望去,只见五名黑衣人从寻花楼三楼飞出,在屋顶上辗转腾挪,逐渐远离。 “跟我来!” 宫卫大喊一声,握紧手中玄黑丈八长矛,纵身朝着黑衣人的方向飞去,其余行人司的人紧随宫卫的脚步,死死地跟着。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行人司追来,转身提枪刺向宫卫,剩下的四名黑衣人和宫卫的手下战在一处。 锵锵锵…… 枪矛碰撞,不断迸发火花。 黑衣人手持雪白长枪,宫卫紧握玄黑长矛。 一时间,枪影重重,矛声阵阵,两人的战斗犹如两条异色长蛇,疯狂地朝着对方吐露蛇信子。 看着忽隐忽现的雪白长枪,宫卫冷笑:“影卫六大高手中,唯有一人使用长枪,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就是影卫的四大护法之一,武部部长—赵坤!” 赵坤哈哈一笑:“宫堂主果然是见多识广,皇帝让你坐镇东南倒是屈才了!” 宫卫冷哼一声:“既然身份已明,赵部长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砰砰砰…… 赵坤还没来得及开口,寻花楼那边就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便是军士们的惨叫与哀嚎。 宫卫落在房顶,正要回头查看情况,却忽然感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晃动,一股莫名的眩晕感笼罩全身。 宫卫立刻蹲下身子稳住身形,同时不忘观察影卫的状况。 宫卫发现赵坤他们和自己的属下也都半蹲着,好像和自己的情况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宫卫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时候,便听到颍州校尉邢志强扯着嗓子大喊:“地动,大地动,所有人远离房屋,所有人远离房屋……” 见状,赵坤大笑:“宫堂主,和丰楼火药的威力想必你应该清楚。你现在要是不回去救援,不仅尹长风他们要逃走,而且那些军士也会死伤不少,是走是留,宫堂主可要想清楚!” 宫卫眉头深皱,左右为难。现在一时之间难以将赵坤拿下,若是尹长风他们在扬州城闹了这么一场最后还能安然退去,那自己可要受到责罚了! “撤!” 思前想后,宫卫决定离开。赵坤他们则快速逃离,最后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剧烈的爆炸使得部分军士受伤严重,尹长风他们趁此机会,从包围圈中打开缺口,冲杀而出。 可尹长风他们从包围圈中冲出还没走几步,一道身影映入尹长风眼帘,令他面色阴沉:“宫卫!” 听到尹长风的话,周围和丰楼的杀手顿感压力倍增,犹如一座大山压过来,令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宫卫一脸怒容道:“尹长风,你们伤了这么多人还想走,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废话少说,接招吧。”尹长风大喊,枪出如龙,直捣宫卫面门。 “难道还怕你不成?”宫卫紧握丈八长矛,与尹长风战在一起。 “兄弟们,给我杀!”行人司扬州旗主丁鹏飞手持长柄刀,嘶吼着杀向林萧。 恐怖的劲风袭来,林萧慌忙躲避。 见状,一旁的关家兄弟击退面前的军士,转身过来帮助林萧。 林萧和关家兄弟合力,两刀一剑杀向丁鹏飞,丁鹏飞后撤两步,挥刀横扫。 林萧三人面色大变,急忙躲闪。 丁鹏飞却不放过这一绝佳机会,他借势扭转腰身,抡起长柄刀劈向林萧。 林萧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着就要身死当场。 危急关头,关家兄弟分居林萧左右,快步上前,双手持刀抵挡。 锵! 丁鹏飞的长柄刀势大力沉,将关家兄弟砸的口喷鲜血,半跪在地上。 见关家兄弟受伤,林萧双眼血红,持剑大吼,纵身飞起直冲丁鹏飞而来。 丁鹏飞想要抽刀退走,哪想到关键时刻,关家兄弟竟将手中长刀丢掉,一起出手抓住丁鹏飞的长柄刀,使其动弹不得。 眼看着林萧就要刺中,丁鹏飞抬手扭动长柄刀尾部机关,一根根银针从长柄中刺出。 “啊!” 银针刺入手掌,关家兄弟下意识地松开双手。 趁此机会,丁鹏飞抽刀上挑,林萧面色大变,急忙挥剑抵挡。 砰! 长柄刀击中长剑,狠狠地砸在林萧身上。林萧口喷鲜血,倒飞着出去。 然而丁鹏飞却没有丝毫停顿,快步上前的同时顺势挥刀砍向关家兄弟。 劲风扑面,关家兄弟面色煞白,浑身血气凝滞,身体竟不能挪动分毫,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胖子突然出现,手持长柄狼牙棒,猛地砸向丁鹏飞的长柄刀。 砰! 刀棒相撞,无形的气浪轰然爆发,激起无尽的烟尘向四周扩散。 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长柄狼牙棒,丁鹏飞试探着说道:“钱多多?” 那胖子大笑:“正是你胖爷!” 听到钱多多承认,丁鹏飞面色微变。 别看这个胖子面带笑意,看着很是和善,但他实际上乃是和丰楼地榜第二名的杀手,人送外号血胖子。 钱多多看向关家兄弟:“没事吧?” “钱大哥放心,都是些小伤。”关家兄弟咬着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缠到手上。 包扎过后,关家兄弟捡起长刀退到钱多多身后,和林萧一起抵挡周围的杀过来的军士。 丁鹏飞死死盯着钱多多,但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开口问道:“血胖子,你们为什么要刺杀钟烁?” 钱多多无奈地摇头:“胖爷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胡扯!” “胖爷从不扯谎!你既然不信,又何必开口询问!”说着,钱多多舞动长柄狼牙棒杀向丁鹏飞。 砰砰砰…… 丁鹏飞和钱多多打的有来有往,你一招,我一式,各自挥舞兵器,巨大的撞击声连绵不绝,每一次碰撞都绽放出璀璨的火花。 随着时间推移,厮杀声逐渐减小,寻花楼外血流成河,地上躺着大片军士,他们有的放声哀嚎,剧烈挣扎,有的寂静无声,安详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宫卫和尹长风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尹长风已经到了落败的边缘,疲于招架宫卫那神秘莫测的矛锋。 砰! 长枪与长矛的又一次碰撞,尹长风被宫卫砸中,重重地砸在墙上。 可就在宫卫乘胜追击的时候,体内真气突然变得迟缓,宫卫身体踉跄着,差点摔倒。 看到宫卫的状况,尹长风放声大笑。 宫卫看向尹长风,眉头深皱:“是你动的手脚?” 尹长风长出一口气,缓缓站直身子:“你以为那火药只是为了将人炸伤?” 宫卫双眼突然明亮,咬牙切齿地说道:“鬼医!” 尹长风略感意外:“聪明!鬼医调制了一种粉末,在火药爆炸的同时,这种粉末也会随之扩散,只要将这种粉末吸入体内,真气便会迟滞。” 宫卫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你以为凭借这种雕虫小技就能杀了我?” 尹长风摇头:“我并没有打算杀了你,只要能拖住你就行。” 宫卫脸色微变:“你想要干什么?” 尹长风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冲向钟烁。 宫卫大喊:“钟烁小心!” 钟烁扭头看向宫卫,只见尹长风狞笑着朝自己杀来。 可是,七公主体内血气恰好运转在关键时刻,若是断开真气输送,七公主体内的血气将会立刻紊乱,届时七公主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脑海中闪过七公主身着薄纱,躺在床上对自己诉说心声,闪过七公主为了救自己硬抗老鸨一掌,闪过等等两人在一起的画面,钟烁惨然一笑,对七公主说道:“蓝儿,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对面的七公主眼角溢出一颗泪珠,沿着脸颊静静滑下。 下一秒,尹长风杀到!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五十九章:又起波澜(九) 眼看着尹长风就要来到钟烁身边,可下一秒,一阵破风声突然响起,直冲尹长风的脑袋。 尹长风面色微变,强行扭转身体躲到一边。 砰! 尹长风凝神望去,只见一枚羽箭深深地插在墙壁上,箭尾还在微微晃动。 若是尹长风刚才执意靠近钟烁,现在恐怕就是一具尸体。 宫卫和尹长风扭头看去,发现远处飘香楼楼顶上站着一人。 微风吹拂,那人衣衫飞舞。 “是谁?” 尹长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飘香楼距此约么百丈,那人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竟然还能精准地射出一箭,可想此人箭术有多么高深。 “天下第一箭手,影卫四大护法之一,医部部长—王允!” 宫卫感到有些无奈,为了一个小小的钟烁,和丰楼和影卫竟然出动这么多高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阻拦,尹长风怒从心生,准备强行捉拿钟烁。 嗖! 可尹长风的脚步还没动,王允的箭就已杀到。 箭风凌人,尹长风只能再次躲闪。 可躲过一枚,另一枚再次袭来,气得尹长风是哇哇乱叫:“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射!”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允的箭就像东流的河水,一刻也不停歇。 呜呜呜…… 就在尹长风慌忙应付之时,熟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撤!” 看了一眼钟烁,尹长风心中满是遗憾。 “杀,别放过他们!”宫卫扯着嗓子大喊。 然而在鬼医制作的粉末作用下,行人司的人全都是有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尹长风他们冲出军士的包围圈。 即使最后宫卫亲自阻拦,也没能留下几个。 宫卫回头看向飘香楼楼顶,天下第一箭手已经消失不见。 和丰楼的人离开没多久,宫卫就感到体内的真气运转再度顺畅。 脑海中闪过鬼医的身影,宫卫恨恨地说道:“真是个棘手的家伙!” 宫卫转身来到钟烁身边,居高临下地问道:“七公主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性命危险,接下来只需静养即可。”此刻,钟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但他依旧坚持给七公主输送真气。 宫卫没有多余的客套,径直问道:“七公主为何会被劫到寻花楼?” “卑职不清楚。” 宫卫继续问:“和丰楼的杀手为什么要杀你?” “卑职不清楚。” 眉头微皱,对于钟烁的回答,宫卫感到很不满意:“影卫为什么要帮你阻拦和丰楼的杀手?他们为什么要救你?” 钟烁抬头看向宫卫,眼神中充满无奈:“宫大人,卑职真的不清楚。” 因为长时间给七公主输送真气,钟烁的脸变得煞白,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 看到钟烁这幅模样,宫卫感到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周围,只见附近的军士全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宫卫没有再逼问钟烁,默默地转身离开。 等宫卫走后,宇文耀眼神复杂地看着钟烁,久久无言。 宇文耀心中很清楚,不论钟烁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借故遮掩,但今夜影卫出动两大护法来保护他则是不争的事实,从今天开始,钟烁已经成为行人司的重点调查对象。 看了一眼宫卫的背影,钟烁收回心神,全神贯注地给七公主调理身体。 钟烁其实已经猜到和丰楼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龙牌,但钟烁之所以不告诉宫卫,其一是怕龙牌的秘密一旦暴露,道长将会面临和丰楼和行人司两大势力追捕,甚至为了得到龙牌,行人司还会以家人的性命逼迫自己。 其二是因为钟烁知道了宫城之变的部分真相,对皇帝以及对皇帝唯命是从的行人司产生了一丝失望,甚至是一丝厌恶。 宫卫离开后,命扬州城捕头朱童带领衙役配合颍州校尉邢志强的水兵进行全城大搜捕,命城中大夫配合行人司下辖的药堂救治伤者,命巡逻营配合行人司辨认尸体,打扫战场。 很快,在寻花楼一战中行人司、和丰楼、颍州水兵、衙役,以及城防营的死亡人员名单送到行人司中。 宫卫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属下念:“寻花楼一战中,已经确认死亡的人有,和丰楼地榜第二名谷东,人榜第二十八名郝云安,第四十名潘阳,第六十名宋礼贤……” …… 寻花楼的对面有一座楼,名为问柳楼。 此刻,问柳楼内一片漆黑,四楼的窗户旁站着两位姑娘,一位身着紫衣,一位身着青衣。 紫衣女子面罩白纱,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正在给七公主输送真气的钟烁,只听她轻声说道:“倒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要了人家的身子,为了救人连命都豁出去了。” 青衣女子揽着紫衣女子的腰,一脸俏皮地说道:“莫非姐姐动心了?” 紫衣女子黛眉微蹙,将青衣女子推开,嗔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姐姐,我可是提醒你,要离这种男人远远的,否则早晚被人吃干抹净。” 紫衣女子白了青衣女子一眼:“我看真是宠坏你了,胡话说的没完没了!” “姐姐,我这可不是吓唬你。从那名箭手的箭术可以断定,那人就是镇北王麾下的天下第一箭手—王允。从而可以推断出和宫卫激战的黑衣人便是银枪王—赵坤。今晚影卫来了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四大护法。钟烁和影卫搅和在一起,你说这样的男人能简单么?” “并且现在可以断定,之前楼内高手追杀那位臭鼻子老道时,在暗中阻拦的那些黑衣人就是影卫。如今抓捕钟烁的计划失败,行人司肯定会彻底调查钟烁,一旦他们得知龙牌的秘密,我们日后很难得到老道手中的龙牌。” “不过,利用江淮盐荒破坏赵国民心的计划还算成功,不至于被总楼数落的什么都不是!” 听了这话,紫衣女子沉默不语。 青衣女子笑了一声,将话说到别处:“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京都?” 紫衣女子转身来到床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现在风声紧,不着急,先去睡吧。” 青衣女子眼睛放光,从后面抱住紫衣女子:“姐姐,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章:周远山的后手(一) 第二天,寻花楼刺杀一事传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酒肆之内,议论纷纷,百姓们惶恐不安。 而一直持续到凌晨的全城大搜捕更是令其雪上加霜,有的百姓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来,生怕被歹人所伤。 大搜捕结束之后,钟烁命捕头朱童带领衙役张贴告示,安抚百姓。 由于不久前解决了百姓的缺盐问题,因此钟烁的名字已经深入百姓心中。 现在,钟烁又出面担保城中已经没有南越国的杀手,百姓心中的惶恐才被打消,慢慢地走出家门。 扬州城逐渐恢复运转。 接下来的日子里,经过审讯护河司使罗宝亮、高邮县令陈有德等人,钟烁又从刺史府衙门中揪出一些贪官污吏。 听从钟烁的吩咐,贾浩仁将安宜、高邮两县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把两县事务交给东南道总管府派来的人。 而贾浩仁本人则接受督察使的调令,来到刺史府衙门当差,也算是钟烁对贾浩仁前一段时间配合自己的奖励。 贾浩仁也不负钟烁所望,在核对周远山的账本时,发现有一笔送给五皇子的五万两银票在楚州盱眙县境内被抢,劫匪连人带银票不知所踪。 钟烁得知此事之后,急忙提审护河司使罗宝亮。 听闻此事,罗宝亮没有隐瞒:“不错,据周远山所说,的确有一笔送给五皇子的五万两银票在盱眙县中被抢,护送银票的是两名樊良营水兵,其中一人被当场格杀,另一人则因逃得快,才侥幸存活。” “事后,周远山命龚磊带人暗中调查,发现活着回来的那人所说皆属实,两人的家人依旧在家,没有突然逃离。” “之后,龚磊一直命手下监视那两家人,发现两家人的生活如旧,并没有突然奢靡。因此,周远山只得将这笔五万两的银票登记在册,并命人暗中追查银票的下落。” 钟烁道:“你们查到线索了么?” 罗宝亮想了想,继续说道:“据活着那人所说,因当时天降大雨,客船不能前行,他们二人不得不在盱眙县中的一家客栈中住下。” “当天夜里,劫匪悄悄潜入房间,准备偷走包裹,幸亏他们二人轮流睡觉,才能及时发现。随后,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 “战斗转移到客栈大堂,其中一名劫匪的衣服被撕烂,借着大堂的灯光,活着那人看到劫匪的右臂上刻有一条银蛇。” 钟烁皱眉:“银蛇?” 罗宝亮点头:“正是,可能是什么组织的标志。但因为江淮闹盐荒,所以经常有百姓铤而走险,抢劫过往的行旅。不过周远山为了贩卖私盐,对百姓化为盗匪一事,采取漠视的态度,因此才会造成银票被抢。” “原来是这样。” 待其余事情查清之后,钟烁将七公主被劫一事和盐船倾覆一案的经过全都向朝廷做了禀报。 扬州刺史府,七公主房间 此时,距离寻花楼刺杀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七公主也逐渐恢复。 “喝一口,公主你就喝一口嘛。”婢女雨荷端着汤药,站在床边苦苦劝解。 “拿走,拿走,那东西太苦了,本公主才不喝呢。”看着还冒热气的汤药,七公主避之如蛇蝎,用被子将脑袋盖住。 在院子里,钟烁就听到七公主的话。 等走进房间后,钟烁笑道:“是谁之前说我开的药好喝,一口气就能喝光呢?” “嗯?” 听到钟烁的声音,七公主连忙将被子推到一边,尴尬地从雨荷手中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七公主还将碗底让钟烁看看。 雨荷接过药碗,匆匆离开房间,顺便还把房门给带上。 钟烁坐在床边,将七公主揽在怀中:“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啊,不过总是犯困,晚上睡,白天还睡,我都快睡成小猪了。”七公主顺势伏在钟烁胸口,拉着钟烁的手说道。 “总犯困?”钟烁眉头微皱,反手捏住七公主的手腕,给她摸脉。 见钟烁如此关心自己,七公主眼角带着笑意,心里面暖洋洋的。 过了一会儿,钟烁抚摸着七公主的秀发,笑道:“放心吧,身体没事,晚上早些休息,别睡太晚了。” “嗯。”七公主像小猫一样温顺地回应着。 沉默许久,钟烁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蓝儿,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关于你兄长的事……” 听完钟烁的讲述,七公主有些失落地道:“没事,我不怪你的,这只能怪兄长太贪心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钟烁和七公主抱在一起,悄悄地说着情话,你侬我侬,情热如火。 可好景不长,房间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六子喊道:“少爷,中使前来宣旨。” 钟烁看向七公主,七公主笑着说道:“你不用管我,处理公事要紧。” “嗯。”钟烁吻了一下七公主的额头,然后起身离去。 七公主的小脸唰地就红了,赶紧用手抓住被子给自己盖住,躲在被子里傻笑。 穿过庭院,钟烁和六子来到刺史府前院,只见此次前来宣旨的竟是钟烁的老熟人—七品掌事太监孙海。 宇文耀、贾浩仁、邢志强三人已经到场,院中也摆好香案。 等钟烁走下台阶,孙海笑着说道:“人已到齐,众人听旨。” 钟烁四人赶紧跪倒在地。 孙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喊道:“敕令,江淮盐务乃朝廷重事,然盐船竟在山阳渎屡屡倾覆长达一年之久,致使盗匪猖獗,运河梗阻,江淮百姓生活困顿,难以为继,朝廷为之忧愁,朕亦为之担忧,故命大理寺司直钟烁为江淮盐运督察使,整饬吏治,翦除匪盗,保证江淮盐运畅通。” “如今两月过去,江淮吏治清明,匪盗无踪,运河通畅,百姓安乐,实乃江淮官吏之功,朕之幸,朝廷之幸,故命原七品,暂代大理寺六品司直钟烁,官升一品,擢升为正六品大理寺司直。” “命原正四品,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八转,上轻车都尉,转升一级,擢升为九转护军。命原正六品,安宜县县令贾浩仁,官升一品,擢升为正五品扬州司马,并暂摄扬州刺史一职。” “命原正九品,颍州仁勇校尉邢志强,官升一品,擢升为正八品颍州宣节校尉,并兼任颍州司兵参军一职,濠州、寿州、光州、颍州水兵有助力之功,特赐每人十两白银,并命各州抚恤伤亡者。” “然盐船倾覆一案尚有疑点,故将原护河司使罗宝亮、高邮县令陈有德、樊良营千夫长龚磊三人押送京都,其余人等皆按中书省行文处置,钦此!” “微臣钟烁、宇文耀、贾浩仁、邢志强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钟烁接过孙海手中的圣旨,将圣旨放在香案上。 六子快速上前递给孙海几张银票。 孙海笑呵呵地收下。 钟烁来到孙海身边,悄声说道:“五皇子现在怎么样了?” 孙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叹息一声道:“陛下看过您的公文后,面色大变,当即命金吾卫搜查五皇子名下的别院、庄园。金吾卫最终在京郊黑石村,属于五皇子的田庄中发现了大量银票。” “陛下将五皇子召到面前责问,但是五皇子没有承认。陛下勃然大怒,命五皇子无诏不得出府,并派人申斥皇后娘娘。” 听罢之后,钟烁皱眉。 顿了顿,孙海继续说道:“钟大人,在下说句不该说的话,五皇子乃皇后所出,是七公主的嫡亲兄长。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七公主的份上,也不应该仅凭一面之词便将此事牵扯到五皇子身上。您身为左相女婿,您知道这么做会对五皇子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么?” 略微沉吟,钟烁答非所问:“孙公公,您在外吃饭时,若是觉得饭菜淡了想要加盐,可店家却要您多出一份钱,您乐意么?” “我当然不乐意!凭什么?”孙海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在江淮地区,吃饭加盐,您就得加钱。” “什么?”孙海满脸错愕:“这是怎么道理?” 钟烁耐心解释:“因周远山联合一干人等,暗中劫掠运往江淮的官盐,致使整个江淮地区的盐价飞升,甚至有的百姓为了吃一口盐不得不去谋财害命、卖儿鬻女,而造成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就是五皇子。” “您说,本官身为江淮盐运督察使,能将这些视而不见,放任不管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赚这些黑心钱么?若是现在不加以纠正,日后一旦五皇子得登大宝,又有谁能阻止他?天下百姓还有活路么?” 闻言,孙海面色阴沉,脑海中闪过父母为了全家人能够活下去,将自己卖给人贩子的场景。 许久,孙海长叹一声:“是在下浅薄,还请钟大人见谅。但在下想告诉钟大人,不论江淮一事是否是五皇子的意思,但与五皇子相比,六皇子为人更加狠辣,一旦他登上皇位,结果说不定会更加糟糕。并且七公主对您情谊甚重,希望钟大人从今以后斟酌处置,不要辜负了七公主的一片真心。” 钟烁陷入沉默,眉头皱得更深。 孙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临行之际,慕姑娘亲手交与在下的,请钟大人收好。” 钟烁心情沉重地接过。 “在下还要向七公主问安,就先告辞了。” 说罢,孙海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见钟烁表情不对劲,六子急忙来到钟烁身边说道:“少爷,您怎么了?” 钟烁轻轻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天不太好。” 六子眯着眼朝天上看,想都没想地回答:“太阳这么大,小的感觉还行啊。” 钟烁苦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一章:周远山的后手(二) 刺史府后院,钟烁房间 温和的阳光落在墙角,形成一根透亮的光柱。点点微尘在光柱中漂浮,游荡。 钟烁拆开信封,靠在椅子上静静阅读。 信是慕晓晓写的,但信中首先提及的是钟烁父母来信说妹妹议亲的事情,钟烁父母说妹妹对议亲一事非常抵触,想让钟烁劝一劝妹妹。 之后,慕晓晓才在信中写了一些日常趣事。 看着末尾‘烁哥哥,我想你了’几个娟秀小字,钟烁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满是幸福。 提笔蘸墨,钟烁开始给慕晓晓回信。 吱呀一声,七公主推门进来。 钟烁抬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你。”说着,七公主从雨荷手中的掌盘上端起一杯热茶,放在钟烁面前。 雨荷端着掌盘离开。 “写什么呢?”七公主从后面抱着钟烁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 “晓晓说父母来信,提及妹妹钟毓对议亲有些抵触,想让我劝解劝解。” 两人脑袋贴着脑袋,耳鬓厮磨,七公主笑道:“你准备怎么劝?” 钟烁苦笑一声:“议亲这种事情,我能怎么劝?无非是劝她多考虑考虑父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七公主皱眉:“你这样说不好。” “怎么不好?”钟烁饶有兴趣地看向七公主。 七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姻都是头等大事,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耽误了妹妹一辈子。哪个少女不怀春,妹妹对议亲一事有抵触,说不定她像我一样心中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只是因为害羞不敢明说而已。” 钟烁点点头:“明白了,那我就劝父母不要逼得太狠,若是有妹妹感兴趣的人,就让父母把把关,假如那人是个可堪托付的,父母也不用干着急了。” 七公主颇为好奇地说道:“你做哥哥的,知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钟烁停笔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啊。虽然钟毓小时候喜欢跟在我后面,可自从长大后分院别住,她就变得不太喜欢出去玩,不是待在房间里练习女红,就是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摆弄花草,我们之间也没怎么谈过心。” 听钟烁这么一说,七公主更加好奇了:“那她岂不是没怎么见过其他男子?” 钟烁边写边说:“应该是这样的。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心里面有人啊?” 七公主心中一凛,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奇怪的想法,但是她最后忍住了,没有告诉钟烁。 回过神,看到钟烁写的字,七公主笑道:“没想到六子竟然喜欢小蕊?” “嗯,我之前答应六子帮他问一下晓晓,若是小蕊也喜欢他,估计回到京都后两人就要成亲了。” 七公主瞪大了眼睛:“啊,这么快!那雨荷可就要伤心了。” “嗯?什么意思?难不成雨荷那丫头喜欢六子?我怎么没看出来?”钟烁颇为意外,没想到六子这小子竟然走桃花运了。 “你当然看不出来了,你妹妹的心思都看不出来,难不成还想看出其他姑娘的心思?”七公主白了钟烁一眼,那滋味,风情万种。 钟烁下意识地说道:“我妹妹的心思难道你能看出来?” 七公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并将话题说到雨荷身上:“自从上次在寻花楼,六子救了她一命,雨荷这丫头每次看到六子,脸都红的像苹果似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钟烁放下毛笔,顺势将七公主揽在怀中:“你的意思是我眼瞎呗?” 七公主大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几天不收拾你,是不是还想上房揭瓦?”说着,钟烁的大手就伸到七公主的内衬里面。 七公主的小脸唰地红透了,连连求饶:“不要,雨荷还在外面呢……啊……” 呜呜…… 钟烁可不管那么多,霸道地吻上七公主的香唇,然后抱着七公主来到床上,熟练地将七公主的衣服褪去。 没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了七公主急促的喊叫声。 听着令人脸红的声音,雨荷只觉得一股热流在小腹流动,下意识地合拢双腿。 “雨荷,你怎么了?” 忙完事情,回来见雨荷脸色有些不对劲,六子关切地问道。 “啊!” 听到六子的声音,雨荷身体猛地颤抖,道道电流在体内激荡,感觉有东西一下子冲出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滑下,意识到不对劲的雨荷头也不抬地跑出院子。 正在疑惑雨荷怎么不搭理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面传出的声音,六子苦笑一声,连忙退到院门处守着。 晚上,安府 钟烁、宇文耀和贾浩仁三人拜访东南道总管安良,这下可弥补了贾浩仁之前没能夜宿安府的遗憾。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分宾主坐下。 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安良才缓缓说道:“盐船倾覆一案暂时结束,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返回京都?” 钟烁笑道:“七公主身体已经康复,行李也都收拾妥当,我们决定明天就动身。” 安良点点头:“早些动身也好,据我得到的消息,为了五皇子的事,京都已经吵翻天了,现在就等着你这个督察使回去断案呢!” 钟烁皱眉:“都在等孙儿回去?” 安良笑呵呵地说道:“不然呢,你捅出的篓子当然让你去解决啊。” 钟烁面露难色:“牵涉到皇家,大理寺已经无权管辖,此事为什么不交给行人司处理呢?” 安良耐心地解释:“话不能这样说,凡事没有绝对。你以为行人司想掺和这件事?左边是五皇子尽力脱罪,右边是六皇子落井下石,中间还有个十一皇子在兴风作浪。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就得罪人,马德明才不是傻子,硬着头皮撞上去。当然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在说你傻。” 钟烁尴尬地笑着:“孙儿想的的确不够周到。” 安良安慰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要有一点傻气,有一点为了天下安宁不惜得罪权贵的豪气。这一点你做的就很好。有些事情错的就是错的,要勇于指出来。” “但你还做的不够好,指出错误之前,要考虑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若是不能承担,则要使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承担指出来的后果。而不是认清不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后,偃旗息鼓,当作没看到。” “敢不敢和能不能不是一回事!” 钟烁点头:“孙儿明白了。” 宇文耀和贾浩仁也跟着点头。 安良微微一笑:“你们两个也不用过度担心,朝中的几个老家伙很看好你们。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给你们撑着,返回京都之后你们就放开手脚去干!” “是!” 钟烁和宇文耀同时应道。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二章:周远山的后手(三) 天空是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就连空气都微微湿润,估计很快就会下雨。 冷风嗖嗖,宽阔的运河水面泛起层层波澜。 贾浩仁前来送别钟烁等人。 钟烁站在码头上,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伤感:“贾兄,远送千里,终需一别。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贾浩仁苦笑:“愚兄已入五品,再往前一步是难如登天。钟老弟又身在京都,此生恐不复相见。” 钟烁摇头:“贾兄此言谬以。贾兄若以周远山为鉴,善待扬州百姓,保一方平安,日后不是没有踏足政事堂的可能!” “当真?” 贾浩仁一愣,随后心脏狂跳,眼神之中满是火热,语气颤抖地说道。 钟烁今年才十九岁,便已官居六品,假以时日,未必没有为相的可能,若是抱紧这棵大树,踏足政事堂或许真的有希望。 就连一旁的宇文耀都诧异地看向钟烁。 这是在招揽羽翼?宇文耀不确定。 钟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见状,贾浩仁脸上浮现一抹儿不正常的潮红,激动地说道:“愚兄保证,一定会洁身自好,善待百姓。” “如此,小弟便放心了。” 说罢,钟烁和宇文耀等人登上官船,挥手告别。 直到看不到督察使官船的影子,贾浩仁才坐马车离开。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督察使的官船顺利抵达京都。 提前得到消息的七品掌事太监孙海,早早地在京都码头等候。 钟烁、宇文耀、七公主三人下了船,便看到孙海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七公主感到意外:“孙海,你怎么在这?” 孙海急忙俯身行礼:“七公主南下多日,陛下对七公主甚是思念,故命奴婢在此等候,让您一到京都,便要立刻进宫,不得迁延。” 七公主眉头微皱,转身看向钟烁,眼中满是不舍。 还不等钟烁说话安抚七公主,一旁的孙海紧接着说道:“钟大人也要进宫,七公主莫要伤心。” 听到这话,七公主眼睛一亮,笑道:“当真?” “奴婢不敢撒谎,不仅是钟大人,宇文大人也要进宫。” 宇文耀感到意外:“我也要去?” 孙海轻轻点头:“是的。” 紫宸殿 孙海领着七公主进入紫宸殿,而钟烁和宇文耀则留在殿外等候。 一进紫宸殿,七公主便笑着跑到赵乾身边撒娇:“父皇,儿臣想你了。” 赵乾板着脸,不为所动:“谎话,若是真的想朕,就不会撇下朕和钟烁那小子去扬州。” “父皇,儿臣是真的喜欢他,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就别生儿臣的气了。”七公主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赵乾,躲在赵乾怀中继续撒娇。 “好了好了,朕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七公主才笑嘻嘻地从赵乾怀中坐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赵乾看向孙海:“去将钟烁和宇文耀喊进来!” “是。” 很快,钟烁和宇文耀来到赵乾面前跪下:“微臣大理寺司直钟烁、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钟烁和宇文耀站起身,目视前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乾将奏章丢在桌子上,冷声说道:“钟烁,七公主在扬州被劫,身中剧毒险些丧命,你身为主官,却护卫不力,该当何罪?” 钟烁连忙跪倒在地:“卑职该死!” 一眨眼,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战斗就爆发了,急得七公主赶忙维护钟烁:“父皇,钟烁只是盐运督察使,儿臣被和丰楼的杀手所劫,这都是行人司的过错,和钟烁没有关系的。” 一旁的太监总管赵忠眉毛一挑,心中满是无奈,怎么火烧到自家身上了? 赵乾扭头看向赵忠:“七公主说这都是行人司的过错,你这个行人司总堂主怎么解释?” 赵忠急忙俯身说道:“宫卫的确该罚!但宫卫坐镇东南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从轻处罚。” 赵乾皱着眉头:“既然如此,那就罚俸三年。” 赵忠笑道:“奴婢替宫卫谢过陛下。” 赵乾摆手让赵忠退在一旁:“钟烁,据你公文所说,周远山被仇杀之前曾亲口对你交代,在朝中为其周旋的人是五皇子,真的是这样么?”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周远山的确是这样说的。” 一旁的宇文耀听到这话,急忙看向七公主。 只不过令宇文耀感到意外的是,七公主的表情平静如常,竟没有半分要生气的样子。 赵乾道:“既然如此,你的督察使大印先不用移交中书省,继续追查此案,顺便将账本上缺失的五万两白银追回。” “微臣领旨。” 赵乾看向宇文耀:“宇文耀,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 宇文耀俯身行礼,缓缓退出紫宸殿。 “内侍也出去。”赵忠朝着殿内的内侍,冷声说道。 “是。” 看着跪倒在地的钟烁,赵乾一脸肃容地说道:“古人有言,富易妻,贵易交。钟烁,你怎么看这句话?” 钟烁义正辞严地说道:“圣人曾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因此微臣对陛下所说的古人之言,不敢苟同!” “混账!你这是要将七公主置于何地?” 听了钟烁的话,赵乾勃然大怒,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钟烁连忙俯下身子:“微臣该死,请陛下恕罪。若七公主愿意下嫁,微臣定不会推辞。” 赵乾脸色涨红:“你的意思是要朕的宝贝女儿做你钟烁的平妻不成?” 钟烁依旧伏在地上,没有起身:“陛下,微臣与夫人之间乃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与七公主也是生死情谊,恳请陛下将七公主下嫁微臣,陛下若是成全,微臣绝不辜负七公主!” “滚!给朕滚!”赵乾气得大吼。 “微臣告退。”钟烁起身,看了一眼七公主,缓缓退出。 等钟烁离开紫宸殿后,七公主满脸泪痕地拉着赵乾的胳膊:“父皇……” 赵乾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拍着七公主的小手:“父皇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赶紧去追钟烁吧,别让父皇这个恶人白当了。” 七公主瞪大双眼,诧异地看着赵乾:“父皇,您,您……” 赵乾的眼中透着无奈:“宫卫的密报,父皇已经看过了,若不是钟烁死也要救你一命,朕决不会轻饶他。” 七公主破涕为笑:“父皇您答应了?” 赵乾的话语中满是宠溺:“他能为你豁出命去,父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你已经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以后的日子里好生照顾自己,别受委屈!” “父皇!” 七公主扑进赵乾怀中,痛哭不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三章:周远山的后手(四) 看着宝贝女儿离开的背影,皇帝赵乾的心中既有无奈,也有愤怒。 无奈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样被钟烁给抢走,自己身为皇帝竟还不能处置他。 愤怒的是,钟烁这小子竟然还想以平妻之礼求娶一国公主,赵乾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还不是因为仗着自己宝贝女儿喜欢他,就变得有恃无恐,胆大妄为! 看向一旁的太监总管赵忠,赵乾长叹一声:“你说,朕真的只能将七公主嫁给钟烁么?” 赵忠连忙俯下身子说道:“陛下,七公主心仪钟烁已久,甚至还有过寻死的举动,奈何钟烁和慕姑娘姻缘早定,钟烁只能多次拒绝七公主。若不是此次七公主身中阴阳断肠散之毒,性命危在旦夕,只怕钟烁依旧不会接纳七公主。” 脑海中闪过钟烁的身影,赵乾的怒气更甚,该死的家伙! 赵乾无奈,可谁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中阴阳断肠散之时,钟烁恰好在身边呢? 忽然,赵乾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和丰楼的人将女儿劫走后,却将她丢在了寻花楼,而那时钟烁又恰好在身边,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和丰楼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乾眉头深皱:“看来是要让行人司好好调查一下。” 顿了顿,赵乾继续说道:“若是七公主下嫁钟烁,老五很可能得到慕文翰相助,老六能顶得住么?” 太监总管赵忠笑道:“最近听说,御史大夫和永昌的夫人正在为嫡孙和浩相看人家。” 赵乾的眉头微微舒展:“既然如此,那就命御史大夫和永昌常入政事堂,参议军国事。” “是。” 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本来和永昌是不能参加政事堂的日常会议的,只能在遇到军国大事的时候来参加特别会议。 但现在赵乾的命令颁布后,和永昌就能经常参加政事堂的会议,即使这个会议商讨的内容不是很重要。 说来可笑,皇宫禁地就是一堵透风的墙。 宫内些许风吹草动,半个时辰内就能传的到处都是。 虽然当时紫宸殿中的内侍全都离开,但是在殿外依然能够听到皇帝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于是乎,大理寺司直、左相女婿钟烁求娶七公主一事,传的是沸沸扬扬。 政事堂 得到紫宸殿中消息的朝中大臣看了左相慕文翰一眼,识趣地借故离开房间。 虽然现在慕文翰看着比较平静,但与之相处多年的右相宇文德海知道,此时的慕文翰心中定是惊涛骇浪,雷鸣阵阵。 略微沉吟,宇文德海还是开口说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慕文翰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宫卫送来的情报你不是都看过了么?事出有因,倒是可以原谅。” “就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准备将七公主下嫁,顺便利用和永昌来牵制五皇子。只不过,钟烁这小子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宇文德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喝了口茶,慕文翰慢慢解释:“钟烁死扛着不和晓晓和离在我预料之中,倒是这小子最后竟敢主动向陛下求娶七公主,着实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宇文德海微微点头:“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毕竟主动求娶和被逼着迎娶可不是一回事。只是这小子是不是有些太刚了?” 慕文翰叹息一声:“是啊,过刚易折,的确需要敲打敲打。暂时就不要放他外任,留在京都好好磨练磨炼。” “你的孙女婿,你看着办,我没意见。” …… 等钟烁和六子回到左相府,府内的仆役全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有疑惑,有愤怒,有羡慕,有戏谑,等等…… 六子不太喜欢这些眼光,微低着头,静静地跟在钟烁身后。 钟烁则面色平静,缓缓向前,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做过的事情就是做了,自己一定会承担后果,钟烁的心中也早已做好准备,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清风还是吹过山岗,明月依旧照着大江。 穿过庭院,钟烁和六子来到慕晓晓的小院。 可下一秒,钟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胸中的那份坦然就像破裂的镜子一样碎成一块一块的,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那种平静。 钟烁的眼中满是震撼,胸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身体在微微颤抖,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未动。 见钟烁停下来,六子疑惑地抬头向院子里面看去,只见小蕊搀扶着慕晓晓在院中散步,而慕晓晓的小腹则微微隆起。 “这下可难办了。”六子瞪大了双眼,偷偷瞥了一眼钟烁。 “烁哥哥,你回来了!” 看到钟烁,慕晓晓的眼睛里泛起小星星,浓浓的思念化作晶莹的泪滴沿着脸颊滑下。 钟烁没有说话,而是快步上前将慕晓晓抱在怀中。 “怎么了?不舒服么?” 重逢的喜悦过后,慕晓晓的黛眉微蹙,一抹儿担忧在心底浮现。 “没事,就是想你了。”钟烁抚摸着慕晓晓的秀发,微言细语。 听到这话,慕晓晓心中的担忧才消失不见,笑道:“赶紧进屋,外面凉。” “知道外面凉,还在外面晃悠!”钟烁的眼神中满是担心,扶着慕晓晓朝房间走去。 “诶呀,我这不是在房间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出来透透气嘛!”慕晓晓像小姑娘一样,抱着钟烁的胳膊撒娇。 六子赶紧上前拉开厚重的门帘,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跟着钟烁和慕晓晓进屋,小蕊给钟烁两人倒茶后,转身去看炉火烧得怎么样了。 将厚厚的外袍脱下,慕晓晓被钟烁扶到软榻边坐下,钟烁坐在慕晓晓身边,一手揽着慕晓晓,一只手颤颤巍巍地靠近慕晓晓微微隆起的肚子。 可等到即将靠近慕晓晓的肚子时,钟烁又停下来,手臂颤抖得更加剧烈。 扑哧! “别慌啊。”慕晓晓笑出声来,抓着钟烁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 温热的感觉传来,钟烁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慕晓晓侧身靠在钟烁的身上,浅浅地笑着,心中满是幸福。 这样的日子,慕晓晓感觉很好,希望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钟烁扭头吻了一下慕晓晓的额头:“你怎么不在信中告诉我?” 慕晓晓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钟烁:“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你怎么了?”虽然钟烁看起来很高兴,不过很快,慕晓晓便察觉到钟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 慕晓晓变得惶惶不安:“你生气了?” 看着慕晓晓慌乱的眼神,钟烁心疼地将慕晓晓揽在怀中:“没有,别乱想,我很高兴。” 慕晓晓挣扎着从钟烁的怀中坐起来,眼中满是泪水,声音颤抖着说道:“你骗我,你就是有些不高兴。” 见状,小蕊拉着六子离开房间,留两人单独相处。 看着心爱的姑娘满脸泪痕,钟烁心痛到了极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钟烁双手颤抖着给慕晓晓擦去眼泪:“傻姑娘,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我钟烁这辈子都不会骗你慕晓晓。” 慕晓晓止住哭泣,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拉着钟烁的手擦了擦:“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怕慕晓晓动了胎气,钟烁没有直接说结果,而是拐着弯地说道:“在扬州的时候,七公主被南越国的杀手劫走了?” “啊?后来呢?”慕晓晓的八卦心思瞬间被钟烁勾起来。 “得到消息后,我立刻带领衙役和军士就去追,可刚把七公主从杀手手中救出来,却发现她身中剧毒,已经危在旦夕。” “那怎么办?对了,你医术不错,后来是不是你把七公主救了?”慕晓晓的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钟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慕晓晓:“如果我这时候能救七公主,但是我不想救她,行不行?” 慕晓晓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不行啦,你怎么能不救她呢?她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再说了,若是你不救她,日后陛下知道你故意不救七公主,肯定会惩罚你的!你怎么能这么轴呢?即使七公主整日缠着你,你不接受她,你也应该救她啊!” “不对不对,前两天我还听说七公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你逗我?”慕晓晓噘着嘴,瞪了钟烁一眼,气得挥着拳头锤打钟烁。 钟烁抓住慕晓晓的手臂,将慕晓晓揽到怀中,轻声说道:“你知道七公主中的什么毒么?” 慕晓晓顺势抱着钟烁:“什么毒?” “阴阳断肠散!” “这是什么毒?”慕晓晓感到疑惑。 钟烁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是一种……” 听着钟烁的解释,慕晓晓眉头越皱越深,甚至听到需要男女之间像夫妻一样同房才能解毒时,慕晓晓挣扎着要从钟烁怀中出来。 可钟烁又怎么舍得放开心爱的姑娘,只能紧紧地抱着慕晓晓。 慕晓晓渐渐哭出声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们之间的孩子……” 钟烁轻轻地抚摸着慕晓晓后背,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对不住你。”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四章:周远山的后手(五) 阳光透过窗户落入房间,炉火静静燃烧,钟烁紧紧地抱着慕晓晓。 许久,慕晓晓止住哭泣,轻声说道:“我渴了。” “嗯。”钟烁还是不放开。 慕晓晓被气笑了:“我真的渴了。” 钟烁这才放开慕晓晓,起身重新倒了杯茶,端到慕晓晓身边。 “小心烫!”钟烁出声提醒。 慕晓晓白了钟烁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茶杯。 “哪里烫了?明明是温的!”嘴唇碰到茶水,慕晓晓就知道自己被钟烁骗了。 钟烁笑了笑:“我是怕你烫到,不在于茶水是不是烫的。” 喝过之后,慕晓晓将茶杯递给钟烁:“烁哥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钟烁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回来之前,陛下已经召我进宫了。” 闻言,慕晓晓心中一紧:“没事吧?” “没事,反正事情都已经做了,总要承担的。”接着,钟烁将慕晓晓抱在怀中,把七公主中毒时说给自己的话,全都说给慕晓晓听。 慕晓晓听过之后,长叹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嗯?” 钟烁疑惑地看向慕晓晓。 慕晓晓脑海中闪过七公主的身影:“我和七公主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她是个纯粹的人,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一旦她说喜欢你,她就真的是喜欢你。” “上一次你从皇宫回来后,七公主落水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出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接纳七公主,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 “晓晓。”钟烁抱得更加用力,慕晓晓越是这样理解自己,钟烁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慕晓晓眼眸泛起泪花,哽咽着说道:“可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听说过公主以平妻之礼下嫁人臣。烁哥哥,你说我们会分开么?” “你别胡思乱想,刚才进宫我已经向皇帝禀明,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七公主若是想嫁,只能是以平妻的身份嫁给我。”钟烁扭头看向慕晓晓,两手像捧着宝贝似的将慕晓晓的小脑袋捧在手心。 “啊?” 慕晓晓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你,你怎么这么傻!”此刻,慕晓晓的心中满是感动、幸福。 钟烁将慕晓晓抱在怀中,信誓旦旦地说道:“谁也不能让你我分开,我们要一直在一起,记住没有?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你可要记牢啦!” 慕晓晓破涕为笑:“你才是傻子,真正的傻子!” 顿了顿,慕晓晓道:“你进宫这件事,恐怕祖父已经知道了,等祖父回来后,我们去问问祖父是什么意思。” “嗯。” 下午,慕文翰早早地从政事堂离开,返回家中。 一进家门,慕文翰便说吩咐道:“告诉晓晓和钟烁,我要去见他们。” “是。”一奴仆连忙跑去通知。 知道祖父要来,慕晓晓命小蕊给自己挑了件合适的衣服穿上。 随后,慕晓晓就要去院子里迎接慕文翰。 钟烁连忙拉住慕晓晓:“天气那么冷,你和小蕊待在房间里,我和六子去就行了。” 慕晓晓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祖父都没让你去书房候着,而是亲自过来,你还不明白祖父的意思么?” “那好吧。” 小蕊搀扶着慕晓晓,坐在软榻上等候。 看到钟烁和六子站在院子门口等着,慕文翰虽然心中比较满意,但嘴上还是没好气地说道:“进去吧。” 等慕文翰走进房间,小蕊扶着慕晓晓从软榻上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坐着便好。”慕文翰连忙挥手阻止。 “谢谢祖父。”慕晓晓笑着重新坐下。 钟烁自觉地站在一旁,六子走过去给慕文翰倒茶。 喝了口茶,慕文翰才缓缓说道:“你进宫的事,我听说了。” 钟烁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慕文翰继续说:“这一次你做的不错,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慕晓晓想要说话,却被慕文翰挥手阻止:“祖父现在是要听钟烁讲。” “是。” 钟烁道:“我是不会和晓晓分开的,” “若是陛下执意要你和晓晓和离呢?”慕文翰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并不满意钟烁的回答,觉得钟烁现在完全就是一个热血上涌的愣头青。 看到慕文翰脸色变化,钟烁皱眉:“我会带着晓晓逃走,逃得远远的。” 慕文翰的脸色更黑了:“晓晓现在还怀着孕,你们又能跑多远?” 看了一眼慕晓晓,钟烁咬着牙说道:“我……那我就以死相逼,绝不会牵连到晓晓身上。” “若是陛下以你父母、妹妹的性命相要挟,只要你死了,陛下就要杀你父母,你会怎么办?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和晓晓在一起吗?”慕文翰继续逼问钟烁。 “我,我……”钟烁结巴许久,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一旁的慕晓晓突然开口:“祖父,孙女不能没有钟烁,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您就帮帮我们吧?” 看着眼角带泪的孙女,慕文翰长叹一声:“好吧。” 慕文翰又看向钟烁:“以后做事之前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若是不能,就不要去做,免得给家人招来祸患。” 钟烁点头:“孙儿记住了。” 略微沉吟,慕文翰继续问道:“在寻花楼,影卫为什么要保护你?” “他们只是没杀孙儿,并不能说是在保护孙儿。” 慕文翰冷笑:“在本相面前逞口舌之利,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钟烁顿时无话可说。 “祖父。”慕晓晓赶忙替钟烁解围。 喝了口茶:“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知道事情瞒不过去,钟烁便将真相说出:“之前孙儿不是说过,家中有一个祖传的宝物。” 慕文翰想了想说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已经送人了么?” “孙儿的确将那宝物送给了师父,但是他们还追着孙儿不放。” 慕文翰皱眉:“哦?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竟如此吸引人?” “龙牌。” 慕文翰一脸茫然:“龙牌是什么?” 钟烁便将龙牌以及龙泉宝藏一事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慕文翰大为震惊:“此事一定会被行人司查出来。” 慕晓晓极为担忧:“那怎么办?” 思索之后,慕文翰笑道:“看来,你运气真的很好,若是七公主没有和你发生关系,恐怕得知宝藏一事后,第一个要抓你的就是陛下,然后再逼迫你师父现身。因此当务之急,你和七公主要抓紧时间成婚。” 第二天 “退朝!” 太监总管赵忠扯着嗓子大喊。 赵乾离开后,文武大臣依次退出大殿。 左相慕文翰正在和右相宇文德海说话时,七品掌事太监孙海急匆匆地来到慕文翰身旁:“左相稍等,陛下吩咐,让您到紫宸殿去一趟。” “如此,在下先走一步。”宇文德海拱手离开。 紫宸殿 慕文翰走进紫宸殿,跪倒在地:“微臣慕文翰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来人,赐座。” 慕文翰俯身行礼:“谢陛下。” 慕文翰坐下后:“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赵乾笑了笑:“爱卿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吧?” “是的,劳烦陛下挂念,微臣已经入朝为官五十一年了。” “这么多年来,爱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危难之时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可谓是劳苦功高。” “这都是微臣的本分,陛下无需挂怀。” “爱卿有大功于朝,朕怎能不铭记在心?” 顿了顿,赵乾继续说道:“如今爱卿儿女俱已成家立业,甚至孙子辈的孩子都已成婚,可朕的还有几个孩子一直未成家,朕甚至做梦都盼望着他们能够早日成婚,延绵子嗣。” 慕文翰已经知道赵乾喊自己来的目的了:“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姻缘自有天定,做父母的也急不来。” 赵乾叹息一声:“朕不得不急啊,七公主已经成年,然而扬州一行却遭歹人所害,若非大理寺的钟烁舍身相救,恐怕七公主就要与朕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慕文翰道:“钟烁身为陛下特使,扬州一行的主官,七公主一事他应负有主要责任,微臣建议应该着重处罚,以儆效尤。” 赵乾眉头微皱,已经知道慕文翰大概的意思,但他还想争取一下:“钟烁刚刚破获盐船倾覆一案,现在处罚,岂是用人之道?” 慕文翰却不给赵乾一点机会:“有功要赏,有过则罚,方为用人之道。” 见慕文翰态度强硬,赵乾轻叹一声,只得妥协:“爱卿的孙女晓晓和七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情谊甚笃,经常睡在一个房间,注定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慕文翰微微一笑:“年轻人的关系,自然是她们自己处置为好。” “爱卿说的是,喝茶。” “谢陛下。” 慕文翰离开紫宸殿不久,皇帝给钟烁和七公主指婚的圣旨便下达。 消息一出,京都震荡,谁也没想到尊贵的七公主竟然给人做了平妻,而作为幸运儿的钟烁,更是成为京都官吏、百姓的谈资。 更让京都人感到吃惊的是,皇帝给七公主指婚的第二天,又将八公主下嫁给御史大夫和永昌的嫡孙—和浩。 这一连串的变化,令赵国官场悄然变动,每个人都开始站队,拉关系,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将所有人囊括其中。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五章:周远山的后手(六) 钟烁和七公主被皇帝指婚的六天后 晚上 在飘香楼定了个包厢,钟烁运气不错,店家说是搞活动,让钟烁免费使用。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宇文耀提着两坛酒走进包厢。 钟烁连忙接过一坛:“你来还带什么酒啊?” 宇文耀连忙说道:“这可是我们家老头子藏的酒,我可是盯了好长时间。若不是说你今天请客,老头子碰都不让我碰的。” 钟烁笑道:“那你可要谢谢我。” “当然,当然!”宇文耀大笑着拆掉封口,倒了两大碗。 宇文耀举杯:“这一碗提前恭贺你新婚大喜!” “同喜,同喜。” 两人一饮而尽。 接着倒酒,宇文耀夹了块花生道:“这几天我在家都快无聊死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查五皇子的案子?” 钟烁感到意外:“你不用去皇宫值守?” 宇文耀一脸无语:“你督察使的大印都没移交,我这督察使卫队长的差事自然还没有结束。” 钟烁恍然大悟:“那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查案吧。” “你准备从哪开始查?” 钟烁想了想道:“现在咱们在明面,想要暗查已经是不可能了。” 宇文耀点点头,表示同意。 钟烁夹了一片藕道:“今天下午我去大理寺调出此案卷宗,发现真正给五皇子定罪的不是周远山的供词。” “哦?那是什么?”宇文耀被吊起了好奇心。 钟烁道:“根据卷宗上所记,在金吾卫对五皇子名下的别院、田庄搜查的时候,五皇子府上一个名叫吴云扬的管家扛不住审讯,交代一年之前,五皇子让他将京郊黑石村的田庄修缮,并把钥匙全都上交,任何人不能踏足。” “金吾卫立刻前去搜查,果不其然,在黑石村田庄的地窖中发现了大量银票,经过核对,银票数额和账本上的数目刚好对上。” “大理寺又对田庄原来的管事马大嘴审讯,马大嘴也证实了吴云扬所说皆属实。” 宇文耀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如果五皇子是被冤枉的,那么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钟烁点头:“正是,因此明天咱们两个就要去审问他们。” “没问题,不过今天晚上先喝酒。” “喝,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酒碗碰在一起,两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 幽暗的大理寺刑房内,钟烁和宇文耀分坐左右。 两人对面坐着的便是五皇子府上专门负责管理田庄的管家—吴云扬,还有一名师爷在记录口供。 钟烁黑着脸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吴云扬,二十九岁。” “哪里人氏?现居住在哪?” “小人是京都永宁县人,现居住在五皇子府上。” 钟烁继续问:“家里都有谁?” “老家尚有一六十岁老母、一弟弟吴云起,和一嫁在长水县的姐姐吴云霞,京都这边有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儿子。”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五皇子府上做事的?” “六年前。” “什么时候成亲的?” “六年前。” 钟烁眉头微皱道:“六年之前在哪里?” 闻言,管事吴云扬感到错愕,完全没想到钟烁会问这个。 察觉到吴云扬眼神变化,钟烁和宇文耀心中一喜。 宇文耀阴沉着脸,冷声说道:“问你话呢,回答问题!” 吴云扬连忙回答:“在永宁县码头做账房。” 钟烁道:“在码头做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来京都?” “码头的管事喝醉酒,失手伤了人,赔了不少钱,码头的生意也干不下去了,而新来的管事有自己的账房,因此小人就没活可干了。” “后来,因为在县中找不到合适的差事,就想着来京都试试看。小人的运气不错,来到京都之后,正好听说五皇子府上招人,最后就来到五皇子府上做事。” 没找出什么破绽,宇文耀看向钟烁。 钟烁道:“让他签字画押。” “是。” 师爷拿着口供,来到吴云扬身边。 钟烁和宇文耀起身离开。 “我就不信他的运气真的这么好?”钟烁小声嘀咕着,快步离开大理寺。 “喂,你去哪啊?”宇文耀在后面大喊。 “饿了,买点吃的东西。” 钟烁和宇文耀来到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 挤进人群,来到一处卖炸货的摊位,摊主是位大哥。 大哥笑着说道:“两位吃点什么?” 看着摊上的炸货,宇文耀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钟烁,你吃什么?” “一个鸡腿,一份红薯丸子。” 宇文耀连忙开口:“我和他的一样。” “好嘞,客官稍等。”摊主麻利地收拾着。 钟烁瞥了一眼宇文耀:“你是不是没吃过所以才要我点?” 宇文耀仰着脖子,正色道:“我怎么可能没吃过这些东西?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选什么?” 钟烁笑了笑,没有戳破他,而是朝着摊主说道:“大哥,你知道哪里有招账房的么?” 摊主大哥一拧眉:“诶呦,这我倒真不知道,不过您顺着街道一直向前走,走到路口,右手边有个牙行,那里面兴许有人知道。” 牙行,古代为买卖双方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会或组织。 “客官,您的东西炸好了,您拿好。”摊主大哥将扎好的东西包装好,又塞了几个竹签,方便扎着吃丸子。 钟烁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买东西不给钱,什么人呐!”宇文耀无语地拿出一块银子递给摊主。 摊主大哥笑道:“客官,您这给的太多了,小的找不开。” 宇文耀尴尬地从钱袋子里面拿出最小的一块银子递过去。 摊主大哥一脸为难地说道:“客官,您有铜板么?银子小的实在是控制不好剪刀,万一剪多了还给您造成损失。” 最后,宇文耀苦笑一声将银子丢给摊主:“不用剪了,多的就赏给你了!” 闻言,摊主大哥一脸兴奋地说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周围的商贩看到之后,全都是一脸羡慕地看向炸货摊主,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好运。 宇文耀向前走没多久,发现钟烁正站在路边吃丸子。 钟烁微微一笑:“我没带钱,钱都在六子身上。一共花了多少钱,回去之后我让六子给你。” 宇文耀脸色微红,强装镇定道:“没事,就当请你了。” 钟烁大笑:“多谢!” 宇文耀的脸更红了,大喊道:“你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钟烁笑着摇头:“我是有预谋的。” 说罢,钟烁连忙逃离。 宇文耀在后面大喊:“姓钟的,你给我站住!我饶不了你!”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六章:周远山的后手(七) 牙行 钟烁和宇文耀走进牙行,便有一店小二笑着迎上来:“两位客官有什么需要?” 钟烁笑道:“你们这里可以介绍差事么?”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烁两人,笑道:“当然有,客官您想招做什么差事的?” “就招两个账房。” 店小二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客官,您真的想要招账房?” “有何不妥么?”钟烁心中一虚,还以为自己说谎被发现了 店小二耐心地解释:“客官您误会了,您来我们牙行招人,我们牙行给您介绍人,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账房这样要紧的差事,自然是从府中差役里面挑选、培养为好,若是从外面招人,恐怕会有风险,因此牙行几乎没有介绍账房的。” 钟烁恍然大悟,继续问道:“若是府上急着用账房怎么办?” 店小二笑道:“客官,您这是在考小的呢?” 钟烁笑了笑:“府上的老账房生病了,暂时无人打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贵行招人。” 店小二点头:“客官不要着急,我们牙行就是为您排忧解难的。既然如此,小的就告诉您,账房这个差事,一般是以师徒的关系传授的,有老账房就有小账房。” “您府上若是急着用账房,不如去问问老账房,说不定他能给您介绍一两个,并且还都是知根知底的,您用着也放心。” 钟烁眼睛顿时一亮,对啊,一般的人家尚且不用外来的账房,那么像五皇子这样的皇族则更不会聘用外来人员, 吴云扬肯定也是借着师父的关系,才能够进入五皇子府。 查到一条线索,钟烁心中一喜:“宇文兄,赏。” 宇文耀此时也明白钟烁来集市的用意,连忙掏出一块银子丢给店小二。 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店小二顿时喜上眉梢:“诶呦,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客官您慢走。” 离开牙行后,钟烁和宇文耀朝着吴云扬家走去,顺便给吴云扬的儿子买了两根糖葫芦。 当然,最后还是宇文耀付的钱。 听到敲门声,吴云扬的妻子王氏连忙开门,看着突如其来的两人问道:“你们找谁?” 钟烁拿出大理寺的令牌:“我们是大理寺的,今天来找吴云扬的妻子王氏询问一些情况。” “妾身就是王氏!” 将钟烁两人请进房间后,王氏倒了两杯热茶:“大人请喝茶。” 看到躲在内屋门帘后面的小孩,宇文耀拿着两根糖葫芦,笑道:“你吃不吃?” 王氏连忙阻拦:“大人,您不用管他,他不喜欢吃。” “小孩哪有不喜欢吃糖葫芦的,你不用管。”宇文耀又看向小孩道:“吃吧,给你的。” 那小孩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宇文耀手中的糖葫芦,最后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跑到宇文耀身边拿走一根。 对宇文耀说了句谢谢,小孩又跑回内屋。 钟烁看向王氏:“你坐下,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问完我们就走。” “是。” 钟烁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妾身是京都城,洛南里坊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王氏眸光黯淡:“妾身没有姐妹兄弟,父母也已过世。” 钟烁和宇文耀对视一眼后继续问道:“你和吴云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我们……”王氏心中一紧,眼神变得慌乱,她从没想到面前的官老爷会问这个问题。 钟烁眉头微皱,冷声说道:“你们两个孩子都有了,难道连怎么认识的都忘了?” 王氏心一横,咬着牙说道:“我们两个是经过媒婆介绍认识的。” 钟烁却没有打算放过王氏:“媒婆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王氏彻底慌乱,结结巴巴地说道:“媒婆姓王,家也住在洛南里坊,但三年前也过世了。” 钟烁冷笑一声:“这么巧,媒婆也去世了?” “是的。” 一旁的宇文耀忽然说道:“你说话怎么有一点扬州口音?” 王氏心神俱震,慌忙解释:“妾身祖籍扬州,二十多年前父母从扬州迁居京都,因此妾身说话会带有扬州口音。” 宇文耀点头。 钟烁道:“和吴云扬成婚之前,你在哪?” “妾身没有出去做事,一直待在家中学习女红。” “吴云扬的账房手艺是跟着谁学的?” “是他从小跟着堂叔学的。” “他堂叔在哪里做事?” “堂叔就在五皇子府上做事。” 钟烁点点头,之后和宇文耀离开吴家。 可在返回大理寺的路上,宇文耀却一直阴沉着脸,皱眉深思。 钟烁撞了一下宇文耀的胳膊,笑道:“自从离开吴家,你就一直板着脸,在想什么呢?” 宇文耀缓缓说道:“王氏说她父母是二十多年前来的京都。” 钟烁疑惑:“这有什么问题么?” 宇文耀道:“可二十多年前,朝庭的都城还在扬州,现在的京都那时还叫洛州,并且当时朝庭正在和燕国进行国战,洛州的老百姓肯定会想法设法地逃离战场,可王氏的父母为什么要从安全的扬州迁居到危险的洛州呢?” 钟烁皱眉:“你的意思是?” 宇文耀眼前一亮:“说明那时候两国战争已经结束,洛州不再危险,并且新皇下诏迁都,洛州成为新的京都!” 钟烁点头:“不错,只有这样,王氏的父母才会迁居京都。” 宇文耀话锋一转,道:“不过,当时能够进行迁都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王氏的父母显然不在此列,那么王氏的父母又是如何能够迁居的呢?” 钟烁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明光:“除非王氏的父母是在这些达官贵人的府中做事,跟着这些贵人,他们才能迁居京都。” 宇文耀笑道:“有道理!” 说着,钟烁和宇文耀来到户部,调取王氏父母的藉册文书。 “找到了!”宇文耀激动地将藉册文书递给钟烁。 看到‘为奕郡王府中人,且育有一女’几个楷字,钟烁的眼睛陡然增大。 钟烁和宇文耀重新回到大理寺,提审吴云扬。 自从上次钟烁审问之后,吴云扬就感到心神不宁。 因为钟烁总是在问一些旁枝末节,和五皇子一案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这让吴云扬觉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恐慌。 重新回到幽暗的刑房,再次看到钟烁和宇文耀时,吴云扬心中更加慌乱,额头不断地冒出细汗。 看到吴云扬一副心虚的模样,钟烁笑道:“吴云扬,你在害怕什么?” 吴云扬连忙否认:“没有,小的没有害怕。” 宇文耀冷笑:“没有害怕,你在抖什么?” 吴云扬连忙按住发抖的腿:“小的抖腿抖习惯了,大人若是不喜欢,小的不抖便是。” 钟烁眼神凌冽地看向吴云扬:“你和你的妻子王氏是怎么认识的?” “啊?我们……” 听到这个问题,吴云扬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 砰! 宇文耀猛地拍桌子,大吼道:“啊什么啊?回答问题!” “我们……”吴云扬结结巴巴的,眼神中满是慌乱。 宇文耀大喊:“你不说,我说,王氏的父母都是六皇子府上的人,你和王氏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吴云扬还是紧张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烁大怒,扯着嗓子喊道:“吴云扬欺骗官差,诬陷皇子,乃是大不赦之罪,来人,拖出去砍了!” “不要,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是冤枉的,都是别人指使小人的,与小人无关啊……”精神崩溃的吴云扬立刻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挥退进来的衙役,钟烁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诬陷五皇子的?” 吴云扬哭喊道:“是石管家,六皇子府上的石管家。” 刑房外 一名衙役听到吴云扬供出石管家后,捂着肚子、弓着腰对一旁的人说道:“兄弟,我有点闹肚子,实在是扛不住了,你帮我盯一会儿。” “快去,快回!” “多谢。” 那衙役捂着肚子快速跑向茅房,可刚转过墙角,那衙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直起腰快步离开大理寺。 终于撬开吴云扬的嘴,钟烁嘴角微微勾起:“石管家叫什么?” “石明。” “他是如何指使你的?” 吴云扬缓缓说道:“当金吾卫搜查五皇子的别院、田庄时,石管家突然找到小的,要小的对审讯的官老爷说,五皇子一年之前曾经吩咐小人将京郊黑石村中,五皇子名下的田庄修缮,并将钥匙全部上交,任何人不得踏入。” 钟烁皱眉,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金吾卫搜查时,已经将你押入大理寺,石明如何能见到你?” 吴云扬没有丝毫隐瞒:“小人不敢撒谎,这是石管家来到监牢里面,亲口对小人说的。” 钟烁和宇文耀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刑房外,然后突然起身冲出刑房。 看到值守的衙役少了一人,钟烁黑着脸:“怎么少了一人?那个人去哪了?” 剩下的那名衙役连忙解释:“他……他肚子不舒服,去茅房了。” 钟烁道:“去将他喊回来。” “是。” 没过多久,剩下的那名衙役匆匆回来,一脸慌张地说道:“大人,那位兄弟不在茅房,不知道去哪里了。” 钟烁瞬间明白过来那名衙役已经去给六皇子报信,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拦截。 钟烁连忙吩咐道:“召集寺中衙役,将六皇子府上,叫石明的管家带回来。” “是!”衙役快速离开。 可就在这时,刑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钟烁和宇文耀连忙跑回刑房,却看见吴云扬已经倒在血泊中,嘴角不停地流出鲜血。 师爷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匕首,而他的脖颈上有着一道猩红的血口,正不停地喷出鲜血,一旁的火盆中正燃烧着刚才记录的口供。 钟烁摇头,满脸懊恼:“已经没救了。” 宇文耀突然开口:“不好,王氏要出事!”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七章:周远山的后手(八) 钟烁和宇文耀火急火燎地赶到吴家,却发现吴家大门是虚掩着的 “不要!”王氏的惨叫声传来。 两人意识到不妙,急忙推门进入。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挥刀刺向王氏,钟烁手腕一翻,一枚匕首出现在手中。 嗖! 匕首被钟烁甩出去,精准刺中男子右臂。 男子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宇文耀纵身飞起,一脚踹在男子身上,男子倒飞着出去。 快步上前,宇文耀抬腿踩住那人胸口,厉声呵斥:“谁派你来的?” “他要自尽!”钟烁在后面大喊。 宇文耀还没反应过来,那名男子就已经服毒自尽,嘴角留下黑色的血液。 “死士!” 宇文耀的脑海瞬间浮现出这个词。 钟烁叹息一声,连忙查看王氏的情况。 王氏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咬着牙说道:“我的孩……子!”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血泊中躺着一个小男孩,钟烁低吼:“这帮该死的杂碎!” 胸口渗出血液,王氏的脸色逐渐发白。 “幸好伤口不深,否则就死定了!”钟烁一把撕开王氏身上的衣服,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倒上,并给王氏包扎。 看了一眼王氏,宇文耀皱着眉头说道:“王氏遇刺,石明说不定已经被灭口。” 听到这话,一旁的王氏又变得激动起来:“妾身的丈夫还活着么?” 钟烁脸色阴沉,微微摇头,然后抱起王氏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并用被子盖住身体。 王氏胸中的恨意更加浓烈,眼泪唰地流下来。 顿了顿,王氏恨恨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妾身全都告诉你们。” 皱眉思索一番,钟烁道:“按理说,吴云扬和石管家没有关系,可他为什么要听石管家的指示去诬告五皇子?” 听完钟烁的问题,王氏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意:“因为石明手中有妾身丈夫的把柄。” “哦?什么把柄?” 闻言,钟烁和宇文耀感到意外。 王氏继续说道:“丈夫没了家乡的生计后,便来京都投奔在五皇子府中做事的堂叔,但丈夫不知道五皇子的府邸在哪里,便询问路人。不巧的是,妾身丈夫询问的那人正是石明。” “听闻丈夫要去五皇子府上投奔作为账房的堂叔,石明就骗丈夫,说他就是五皇子府上的管事,和堂叔的关系十分要好,并要领着他见堂叔。” “可没想到,丈夫竟被石明骗到六皇子府上。因为两人是从后门进入的,府邸同样气派,于是丈夫就没有察觉出异常。” “石明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妾身丈夫也就没有多想。可谁想到,石明竟然在饭菜里面下了男女欢愉之药。等药效发作之时,石明还命妾身前去收拾碗筷。” 说着说着,王氏又哭起来:“等到妾身来到丈夫的房间,正要收拾的时候,丈夫突然从背后抱住妾身。妾身抗拒不过,被丈夫强行要了身子。” “等到丈夫醒来后,石明命六皇子府上的仆役将丈夫捆绑,并说丈夫奸污妾身,要将丈夫扭送到官府处置。” “丈夫连连求饶,最后,石明决定放过丈夫,但要求丈夫录下口供,并签字画押。丈夫无奈,只能听从石明的命令。” “签字画押之后,石明突然变了脸,要求丈夫到五皇子府上做内应,暗中传递五皇子府上的消息。丈夫那时才明白,自己是被石明设计的,但到了那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最后丈夫只得前往五皇子府上给他做内应。” “不久之后,妾身有了身孕,石明命妾身嫁给丈夫。可当时妾身根本就不想嫁给这个强行要了妾身身子的男人。” “但是妾身是五皇子府上的家生子,父母也已去世,根本就没人给妾身撑腰,又因为破了身子,好的人家也看不上妾身,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妾身只得听从石明的命令嫁给丈夫。” 听完之后,宇文耀道:“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六皇子都没有出面,全部都是石明在操纵着一切。” 王氏点头:“是的,但若没有六皇子的授意,石明绝对不敢这样做,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大人!” 这时,大理寺的衙役来到吴家。 钟烁走出房门问道:“石明抓回来了没有?” 衙役面露苦色:“小人赶到石明家中时,石明已经畏罪自裁,并留下一份认罪书。” 说着,衙役将认罪书交给钟烁。 钟烁黑着脸接过。 等到钟烁看完之后,宇文耀急忙问道:“上面怎么说?” 钟烁冷哼一声:“石明说五皇子曾经命人打过他,因此怀恨在心,时刻准备报复五皇子,但对田庄地窖里的银票只字未提!” 钟烁扭头看向衙役:“刑房外的那名衙役找到了么?” 衙役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人在大理寺外面的茅厕中发现他,但是他掉到茅坑,被活活憋死了。” 宇文耀大吼:“草!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真他娘的憋屈!” 钟烁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咔咔作响,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晚上,慕晓晓的小院 房间中,烛火通明,炉火静静地燃烧,钟烁和慕晓晓围在桌旁吃饭。 看着钟烁有些不太高兴,慕晓晓放下筷子,捧着钟烁的脸摆弄出一张笑脸:“笑一笑,笑一笑……” 钟烁被慕晓晓逗笑了,夹起一块羊肉喂慕晓晓。 慕晓晓笑着吃下去:“今天的羊肉烤得很嫩,很好吃。” “是吗?我尝尝。” 说着,钟烁夹起一块。 “嗯,的确很嫩,很好吃。”钟烁学着慕晓晓的腔调说道。 反应过来的慕晓晓笑着白了一眼钟烁,那一眼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一时间,钟烁沉醉其中,痴迷于内,无法自拔。 “别傻乐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慕晓晓轻轻提醒着。 钟烁这才回神,重新拿起筷子。 等到钟烁吃得差不多了,慕晓晓才说道:“白天的时候七公主过来了,她的状态很不好,郁郁寡欢的,都有点不像她了。” 钟烁知道七公主来是想问什么:“现在可以断定,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周远山背后的主子就是六皇子。” “啊?这么快就有线索了么?”慕晓晓诧异地看向钟烁。 钟烁叹息一声:“可惜,六皇子的动作太快,已知的线索都被他切断了。” 慕晓晓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现在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些。”钟烁端起粥碗,舀了一调羹递到慕晓晓嘴边:“再不喝,这碗粥就要凉了。” “好吧,但是吃完你要告诉我,也好让七公主放心。”慕晓晓乖巧地张口吃下。 钟烁小心翼翼地喂,慕晓晓满心欢喜地吃,一旁的大红烛火静静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融在一处,就像浓浓的爱意将两人紧紧包裹在一起。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八章:周远山的后手(九) 一弯弦月挂在空中,薄薄的云气围绕在月亮周围,一动不动。 夜,安静极了。 在床上听完钟烁的话,慕晓晓躺在钟烁温暖的怀中,静静地睡着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钟烁扭头看去,六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轻轻地将身子抽出来,把被子给慕晓晓盖好,钟烁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钟烁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六子笑了笑:“少爷您猜的真准,黑石村田庄里的地窖的确是新挖的。” 钟烁心中踏实许多:“马德明那边怎么说?” 六子的眼神中透着兴奋:“一切如少爷所料,通宝银号完全就是六皇子的私产。” 钟烁冷笑,眼神中透着怒火:“新账旧账一起算,明天就让六皇子身败名裂!” 一夜很快过去,钟烁带着写好的奏章来到紫宸殿。 赵乾看着抢走自己女儿的强盗,没好气地说道:“钟烁,你不抓紧时间查案,跑来紫宸殿做什么?” 钟烁从袖口取出奏章:“陛下,经过查证,微臣已经将五皇子被诬一案查清,请陛下查阅。” 赵乾眉毛一挑,惊讶道:“你说老五是被冤枉的?” “正是!” 赵乾冷哼:“可你从扬州送来的奏章上可是白纸黑字地写着‘周远山供述五皇子是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这你又如何解释?” 钟烁道:“可微臣也在奏章上说明,‘此乃周远山一人之言,无法证明周远山说的就是真的’,并且护河司使罗宝亮、高邮县令陈有德等人虽然听过周远山提及幕后之人是一位皇子,但是只有周远山一人知道这位皇子的真实身份,其他人一概没有接触过。” 赵乾略微沉吟:“将奏章呈上来,朕倒要看看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是谁!” 太监总管赵忠走下台阶,将钟烁的奏章呈给赵乾。 赵乾打开奏章,仔细阅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赵乾每看过一页,脸色就黑一分,直到最后,赵乾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个混账!” 赵乾将奏章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咆哮道:“来人!” 宫中禁军统领诸葛清风快步走进紫宸殿。 赵乾朝着诸葛清风大喊:“去将六皇子给朕抓过来!” “是!” 瞥了一眼钟烁,诸葛清风快速离开。 很快,六皇子被带到紫宸殿。 看到钟烁在,六皇子眉头微皱:他不是还在查案,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六皇子跪倒在地:“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乾并没有让六皇子起来,而是一脸怒容道:“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朕能活百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妄言什么万岁,简直是狗屁!” 六皇子直起腰:“儿臣虽然不知何处惹怒了父皇,但有过则罚,请父皇责罚儿臣!” 赵乾冷哼一声:“朕且问你,老五府上的管家吴云扬是不是你指使大理寺的师爷灭口的?” “啊?儿臣不知道此事啊?”六皇子装得一脸无辜。 眼中的怒火膨胀,赵乾道:“派死士刺杀吴云扬妻儿的是不是你?” “不是。” “闷死大理寺衙役的是不是你?” “不是。” “逼死石明的是不是你?” “父皇,真的不是儿臣!” 赵乾眼中喷出火,抬手将钟烁的奏章砸向六皇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大理寺已经把你调查得干干净净,你还在这矢口否认,真当天下人是傻子不成?” 六皇子壮着胆子,咬着牙说道:“没有证据,大理寺凭什么说这些都是儿臣干的?” 赵乾怒目圆睁:“你还想要什么证据?吴云扬的妻子王氏亲口承认,是你府上的管家石明指使吴云扬指证老五的。傻子都看的出来,若是没有你指使,石明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做。” 六皇子感到诧异,没想到王氏竟然还活着:“父皇,您冤枉儿臣了。明明是石明对五哥心怀怨恨,携私报复,为何非要说是儿臣指使的?” 赵乾被六皇子气得头晕,脚步不稳地摇晃起来。 见状,一旁的太监总管赵忠,连忙扶着赵乾靠在椅子上休息。 喝了口茶,赵乾缓过神,冷笑道:“你说石明携私报复?你说他携私报复?你就是把刀架在老五的脖子上,石明也不敢砍下去!” 六皇子强撑着说:“即使有人在背后指使石明诬陷五哥,那也不能证明石明背后的人就是儿臣。” 赵乾低吼:“钟烁,你来告诉他!” “是。” 钟烁朗声道:“如果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真的是五皇子,那么这些藏匿银票的地窖最短也要在一年之前挖好,可据微臣查证,京郊黑石村,五皇子名下的田庄里的所有地窖全都是新挖的,并且地窖挖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钟烁看向六皇子:“六皇子若是不信,可以派遣工部的匠人前去判定。” 闻言,六皇子黑着脸,依旧死不承认:“就算地窖是新挖的,可地窖里的银票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总不可能是有人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筹集上千万的银两吧?” 六皇子刚说完,钟烁就接着说道:“当然可能,而这个人就是六皇子你!” 六皇子指着钟烁,怒道:“钟烁,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本王的府中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钟烁冷笑:“您的府中的确没有,可是通宝银号里面有!” 听罢,六皇子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本王不懂。” 钟烁缓缓说道:“据微臣所查,通宝银号创建于神龙十七年,发家于江淮地区,短短十年时间,就狂揽几乎天下五分之一的钱财,六皇子若是有通宝银号的帮助,一个月的时间内当然可以筹集上千万的银票。” 六皇子脸色铁青,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不安:“钟烁,你少在这胡搅蛮缠,通宝银号中的钱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钟烁斩钉截铁地道:“可据微臣所知,通宝银号完全就是你六皇子的私产!” “钟烁!你……” 六皇子心神俱震,猛地看向钟烁。 然而,下一秒,六皇子突然冷笑道:“钟烁,你这故事讲的很不错,本王觉得你可以去集市上当个说书人,做大理寺司直倒是屈才了。” 钟烁微微一笑:“六皇子是觉得微臣手中没有证据?” 六皇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冷笑道:“就算通宝银号是本王的私产又怎么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黑石村地窖里的银票是本王指使人放进去的?” 赵乾也疑惑地看向钟烁。 钟烁微笑着看向六皇子:“世人共知,银号为了防止他人伪造自己银号的银票,也为了保证银票破损之后能够及时换新,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银票模板,印刷一批新的银票。 “六皇子,当您得知周远山供出五皇子为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后,便立刻命通宝银号调出上千万两的银票。” “可是由于时间太仓促,通宝银号根本就没时间从外地筹集银票,他们只得将这批原本准备明年发往各地分号的新印刷、制造出来的银票装车,交到六皇子手中,而藏在黑石村地窖中的大半银票正是新印刷、制造的通宝银票。” 钟烁最后补了一刀:“六皇子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通宝银号比对。” 闻言,六皇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用了,没想到如此精密的谋划竟然栽在你手中!” 钟烁离开皇宫后不久,两封圣旨就从宫中发出。 一封是解除五皇子赵秉诚的监禁,府中用度一切从旧,另一封是贬六皇子为开国郡公,监禁府中,无诏不得擅自外出。 消息传出,朝堂震动,关注此事的人都明白盐船倾覆一案已经查清,六皇子才是真正的主谋。 当天晚上,五皇子和七公主带着礼物,一同来到左相府道谢。 七公主和慕晓晓在房中说着体己话,五皇子则和钟烁在正堂聊天。 五皇子笑道:“此次多谢钟老弟解救本王。” 钟烁摆了摆手:“王爷言重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没有微臣,也定会有其他人为王爷洗刷冤屈。” 五皇子苦笑一声:“不管怎么说,本王心里都记着钟老弟的人情。不过老六的心思也太深了,不仅想要借机陷害本王,还想把钟老弟牵连其中。若是日后本王冤情得雪,恐怕他还会反咬一口,说钟老弟你断案不明。” 钟烁点头,叹息一声:“在扬州查案的时候,六皇子就想让周远山将微臣除掉,微臣与六皇子积怨已久,恐怕是化解不开了。” 闻言,五皇子眼中一亮,想要拉拢钟烁这位新的皇室宗亲:“说的也是,老六曾经派遣杀手刺杀钟夫人,还在科举舞弊一案中暗害钟老弟。” “并且在钟老弟得中探花之后,老六还想将钟老弟分配到东南偏远之地,若非左相出手阻拦,恐怕钟老弟真的无出头之日了!” 听罢,钟烁心中颇为感动,没想到祖父还为自己挡下六皇子的攻击,竟然都没有告诉自己,甚至连慕晓晓都没告诉。 五皇子没有察觉到钟烁的心思变化,继续说道:“本王和钟老弟之间可一直是和和气气的,并且不久之后,七妹也要嫁给钟老弟。一眨眼,咱们可就变成亲戚了,日后可要多多联系,莫要生疏了。” 钟烁微笑:“王爷说的是,喝茶。” 因祸得福,竟然拉拢了钟烁,五皇子顿时心中大喜,笑着端起茶杯。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六十九章:周远山的后手(十) 第二天傍晚,在大理寺写完盐船倾覆一案的卷宗后,钟烁前往中书省移交督察使大印,刚好碰见宇文耀。 夕阳西下,漫天的金光落在宫城的青石地砖上,将钟烁和宇文耀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 闲聊了几句,宇文耀便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你怎么会想到让六子去查看黑石村的地窖?” 钟烁正色道:“虽然周远山将五皇子供出,但没有物证,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因此我才将此事禀报陛下,若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真的是五皇子,那么就一定会找到这上千万两的赃银。” “若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另有其人,那么五皇子的府上就查不出这些赃银,五皇子的罪名自然就不成立。” “如果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真的不是五皇子,那么周远山为什么要将脏水泼到五皇子的身上?” 宇文耀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周远山想要保护真正的主谋之人!” 钟烁笑道:“不错,一旦五皇子被人诬陷成盐船倾覆一案的主谋,那么真正的主谋之人一定想方设法地将这上千万两的赃银弄到五皇子的名下。” 宇文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如此短的时间内,藏匿银票的地窖一定是新挖的,这就是你让六子去查看的原因。” 钟烁微微一笑:“而且地窖中的银票大半都是通宝银号所出的新银票,因此我才会拜托马德明去查通宝银号背后的主人是谁。一查之下,果然发现通宝银号的主人就是六皇子,真相自然就水落石出!” 宇文耀心中还有疑惑:“可周远山为什么不诬陷别人,非要诬陷五皇子呢?若是诬陷别人,岂不是更容易成功?”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钟烁皱眉思索。 通过手中的那两本弥勒六经,钟烁知道赵乾得位不正,跟着赵乾密谋夺位的周远山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劳,周远山恐怕就要在一州刺史的位置上止步。 可对权力如此痴迷的周远山又怎会甘心,他还要继续向上爬,因此他要参与到下一次的皇位争夺中,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从龙之臣。 然而五皇子乃是皇后所出,他做皇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周远山投靠五皇子,日后也不会得到多大的回报。 然而六皇子却和赵乾一样,都不是皇后所出,只有帮助六皇子得到皇位,周远山才会得到更大的回报,得到更多的权力。 可是事情变化得太快了,周远山从钟烁的口中得知,赵乾恐怕已经知道他们这些当年跟着他谋逆的人手中藏有弥勒六经。 皇帝想借着钟烁的手,正大光明地将他们这些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除掉。 因此,周远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万念俱灰之下,周远山知道即使自己供出六皇子,皇帝也不会将六皇子处死,而六皇子则会对自己的背叛产生怨恨,从而报复自己家人。 与其这样,周远山还不如将脏水泼到五皇子身上,即使最后没有成功,六皇子也会念着这份情,对自己的家人照顾一番。 并且这样做,朝堂最起码也要经历一次震动,对致力于维护朝堂稳定的皇帝来说,也算是一次打击,一次报复。 周远山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 钟烁不知道。 见钟烁许久不说话,宇文耀拍了一下钟烁的肩膀:“问你话呢?在想什么呢?” 钟烁笑道:“我这不是在想么?” “那你想出来了没有?” 钟烁道:“估计是想六皇子承他一份情,对他的家人好一点吧。” 宇文耀苦笑着摇头:“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钟烁大笑:“多看书!” 宇文耀笑骂道:“滚!我看的书也不少。” 顿了顿,宇文耀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说道:“听说行人司的人接手通宝银号后,发现之前科举舞弊一案中的主谋竟然是六皇子,有不少进士都从六皇子手中买过试题。” 钟烁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宇文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此事?” 钟烁苦笑:“在春闱考试中,我差点被他害死,自然知道一些情况。再说了,即使查出来又能怎样,陛下已经因为盐案一事下旨处罚过六皇子了,难道还能再下一道旨意处罚他么?” 宇文耀皱眉,心中不服气:“可这如何对得起天下学子?” 钟烁道:“可天下学子知道此事么?” 宇文耀不服气地说道:“瞒不住的,他们早晚会知道此事。” “知道了又能怎样?” “自然会对朝廷不满?” 钟烁冷笑:“不满又能怎样?不还是要参加科举?不还是要入朝为官?” 许久,宇文耀长叹一声,感到无能为力。 和钟烁分别后,宇文耀回到右相府,正巧遇上右相宇文德海回来。 看着孙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宇文德海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和钟烁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反而不开心?” “没事。”宇文耀有气无力地说道。 宇文德海慈祥地笑着:“你这样子,没事就是有事。遇到什么难题了?说给祖父听听,在赵国这片土地上,祖父还是有些实力的。” 见躲不过,宇文耀深呼吸了一下道:“祖父,您说陛下会因为科举舞弊一案处置六皇子么?” 宇文德海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平日里不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怎么今日琢磨起这些东西了?谁和你说起这事的?” 宇文耀没有多想:“就刚才从中书省回来的路上,和钟烁闲聊的。” “那钟烁怎么说?”宇文德海放心地点点头,他还以为有人想要将宇文耀拖入这场浑水中。 “钟烁说陛下已经因为盐案处罚过六皇子,不会再处罚了。” 宇文德海眼前一亮:“祖父觉得钟烁说得对。” 宇文耀连忙道:“可是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天下学子?这不公平!” 宇文德海看了一下周围,身后的护卫连忙将院子附近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 然后,宇文德海笑呵呵地说道:“孙儿,你说什么才是公平?将六皇子处罚一下就公平了?江淮盐案死了那么多百姓,你觉得处罚一下六皇子就够了?” 不等宇文耀回答,宇文德海继续说道:“什么是公平?只有实力相等的人才有谈公平的资格,然而天下人的实力是不等的,很少有谈公平的时候。” “是否处罚六皇子,江淮百姓说了不算,天下学子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祖父说了也不算,只有实力比六皇子强大的陛下说了才算!” “这就是世界的不公平的公平法则!” “有实力,才有说话的资格!” 说着说着,宇文德海的眼神逐渐凌厉,气势层层增加。 宇文耀渐渐明悟,一脸平静地说道:“孙儿明白了,但无关公平不公平,孙儿还是想知道陛下为什么不会处罚六皇子。” 宇文耀没有被所谓的公平不公平左右情绪,宇文德海对此很是满意。 宇文德海缓缓说道:“因为陛下不会让五皇子一家独大,陛下还需要六皇子来牵制他,让下面的官员有选择地站队,不至于让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就拿七公主的婚事来说,陛下下旨指婚七公主和钟烁,下面的官员就会猜测,左相很有可能会支持五皇子,于是就有许多官员暗中和五皇子联络,争着做从龙旧臣。” “陛下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便命御史大夫和永昌常入政事堂,参议军国事,并将八公主下嫁和永昌的嫡孙,利用和永昌来牵制左相。” 顿了顿,宇文德海继续说道:“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处罚六皇子,则会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投靠五皇子,造成五皇子一家独大,到了那时,赵国就危险了。” 宇文耀眼睛瞪大:“这是为何?” 宇文德海叹息一声道:“二十多年前的宫城之变便是如此。那时太子一家独大,其余皇子轮番攻讦太子,导致太子不断犯错,老皇帝对太子失望,想要罢黜太子,结果导致太子谋逆,攻入皇宫,气死老皇帝,若非当今陛下力挽狂澜,恐怕赵国早已不复存在。” 宇文耀点头:“原来是这样,孙儿明白了。” 宇文德海笑了笑,拍着宇文耀的胳膊说道:“钟烁是个胸有正气,腹有韬略的孩子,你没事的时候多和他接触。” “是!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六皇子府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枝杈,悄悄地落在房间。 一旁的炉火静静燃烧,六皇子躺在躺椅上,手中攥着核桃,眉头紧皱。 客卿卫长平黑着脸,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六皇子身旁。 许久,六皇子眉头稍稍舒展,轻声说道:“周远山也算忠心,吩咐下去,判刑的时候,给他的家人选一个好点的地方流放,告诉地方官,好好照顾他们。” “是。” 顿了顿,六皇子继续说道:“告诉罗山,我接受他们的合作。派人通知舅父,他已经安全了,并让舅父配合罗山在江淮地区的活动。” “是。” 六皇子叹息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客卿卫长平转身离开。 看着窗外的枯枝,六皇子的眼神中满是杀意:“钟烁,老五,我还没死呢,咱们走着瞧!”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减少,逐渐变得冷清。 冷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的黄叶,天气更冷了。 两辆马车在风中穿梭,最后来到一处小院门前停下。 从马车上走下两名女子,一位身着紫衣,一位身穿青衣。 “阿嚏!” 青衣女子打了个喷嚏。 身旁的紫衣女子黛眉微蹙:“让你多穿一些衣服,你就是不听!” 青衣女子咧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啦,赶紧进去吧,这天也太冷了。” 紫衣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小院。 车夫将车上的行李搬到院内廊下,然后驾着马车离开。 走进房间,紫衣女子将蜡烛点上,将黑暗驱散,之后又把炉火升起。 青衣女子一边铺床,一边恨恨地说道:“这个钟烁运气是真的好,抓捕计划失败,现在就连逼迫他和赵国决裂的计划也失败了,到最后甚至还将一国公主以平妻的礼节娶回家,我真的是服了。” “这赵国的皇帝就是个窝囊废,一点魄力都没有。要换作我,必须要行人司这帮鹰犬把钟烁咬得稀碎,一块骨头都不剩!” 紫衣女子被逗笑了,美眸中闪过一丝波澜:“说不定人家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优点,你看京都第一才女—慕晓晓不就被他折服,现在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幸福着呢!” 青衣女子丢下被子,辩驳道:“就慕晓晓那个傻姑娘知道什么?不就是被钟烁救了一命,然后傻乎乎的就嫁给他了。楼里的书生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应该改成才女难过狗熊关!” 扑哧! 面前的白纱被吹动,紫衣女子笑道:“你怎么把他比作狗熊啊?” 青衣女子嘿嘿一笑:“英雄、狗熊,不都是熊嘛!都是一样的。” 闻言,紫衣女子笑弯了腰,白纱低垂,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诶呀,姐姐就知道笑我,别笑了,别笑了……” 青衣女子拉着紫衣女子的胳膊摇晃,将紫衣女子摇得花枝乱颤,波涛起伏。 “不笑了,不笑你了,你松开我。” 紫衣女子被摇得头晕,连忙求饶道。 哪想到青衣女子刚松开胳膊,就一把抱着紫衣女子的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紫衣女子的美眸,两人胸前的衣服都挤到变形。 青衣女子红唇轻启,吐出一口热气,将紫衣女子面前的白纱掀起:“姐姐,你好美啊!” 炉火正旺,紫衣女子脸色微红,心跳加速,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柔柔地说道:“你这妮子,胡闹什么?赶紧放开我。” 青衣女子连连摇头:“不要,我冷,我要抱着姐姐睡觉。” 紫衣女子美眸一瞪,甩手拍在青衣女子的臀上,顿时一股波浪浮现:“让你没大没小,让你胡搅蛮缠!” “啊!” 青衣女子连忙松开手,钻到被窝里面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姐姐放过我吧!明天还有任务呢,打坏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会注意分寸的,绝对打不坏!” 说着,紫衣女子同样跳上床,两人缠斗在一起,呼吸渐渐粗重。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章:皇宫被盗(一) 神龙二十七年,腊月二十六的下午 京都,大雪 屋外,乌云满天,冷意逼人。 屋内,炉火正旺,暖意洋洋。 临近过年,一些不重要的案件都被排到年后处理,因此大理寺也显得冷清许多,大多数人都躲在房间里。 矮几上放着三个茶杯,钟烁、六子两人围在火炉旁,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 六子在一旁傻乐,时不时地还笑出声来,让人听了瘆得慌。 实在受不了的钟烁笑道:“不就是年后要和小蕊定亲,有这么高兴么?” 六子笑着说:“当然高兴,我高兴,我娘也高兴。自从少爷成婚后,我娘一直都在盼着这一天。” 听到六子不单单是为了自己高兴,钟烁微微一愣:“原来是这样啊,那定亲的时候雪姨娘要过来么?” 六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摇了摇头说:“太远了,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过我娘说等到我成婚的那天一定来。” 钟烁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放宽心,定亲的时候我当男方的人,晓晓当女方的人,咱们一起庆贺!” “嗯!” 六子重重地点头,眼神中满是笑意。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冷意嗖地涌入,大理寺八品录事严永新阴沉着脸走进房间。 钟烁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出什么事了?” 严永新皱着眉头说道:“十一月下旬的那次地动,大人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钟烁怎么可能忘记,就是在那一天,和丰楼的人将七公主被劫到寻花楼,逼迫七公主服下阴阳断肠散。 之后两人才会发生关系,最终走到一起。 严永新继续说道:“刚才西南道来了急报,说那次地动的中心确定了!” “在哪?”钟烁连忙问道。 “峡州。” 钟烁瞪大了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天越山脉!” 严永新微微点头:“不错,正是西部的天越山脉,并且此次地动受损严重的就是天越山脉附近的四个州,分是峡州、襄州、荆州以及澧州。” 钟烁皱眉:“峡州可是紧挨着南越国的归州,不会是要出大事吧?” 严永新摇头:“此事谁也说不准。不过幸好地动发生时,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巡查通天江的防务,刚好抵达峡州,此次急报就是以他的名义发来的,不然的话,京都这边还要迟上一个月才能知道消息。” 钟烁轻叹一声:“这个年又要死不少人!” 很快,朝廷就颁布诏令,命户部调拨两百万两白银为赈灾银,从西南道和东南道两道的府库中抽调粮食,分别调往受灾严重的四州,并命户部司郎中张智成为西南道安抚使,安抚西南。 晚上,京都某处小院 冒着大雪,一名婢女急匆匆走进小院,轻轻敲门。 听到敲门声,青衣女子连忙将房门打开,将那婢女迎进房间。 婢女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交给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看完上面的密语后,连忙将那张纸烧掉,并对前来送信的婢女说:“命你家小姐暂时不要活动,等待命令。” “是。”婢女转身离开。 紫衣女子拿起毛笔,又用另一套密语重新写下要传递的消息。 很快,青衣女子拿着重新写好的情报,急忙离开小院。 腊月二十七,早上 今天是钟烁休沐的第一天,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 慕晓晓站在窗户旁,看着屋外厚厚的一层雪,眼神中满是兴奋。 钟烁来到慕晓晓身边,拉着慕晓晓的小手说道:“吃过饭就一直站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雪看傻了。” 慕晓晓咧嘴笑道:“我要堆雪人!” 钟烁轻轻地刮了一下慕晓晓的鼻子,佯怒道:“不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万一你滑倒了,我不是要心疼死?” 慕晓晓嘿嘿笑:“要不你给我堆一个雪人?” “可以。” 说着,钟烁披着厚厚的外袍走出房间。 雪人的位置,钟烁就选在窗户外面,并让雪人面朝里,只要慕晓晓来到窗户旁,就能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雪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钟烁的雪人也堆好了。 只见一个头顶草帽,以整根胡萝卜为鼻子,黑色围棋棋子为眼睛,胡萝卜丝为嘴巴,树枝作为手臂的雪人带着微笑,静静地站在窗户外面。 看着微笑的雪人,慕晓晓依偎在钟烁怀中,心中满是幸福。 而六子和小蕊站在另一个窗户旁,看着窗外刚刚堆好的雪人,两人傻傻地笑着。 可是好景不长,一名仆役急匆匆地跑进慕晓晓的小院。 慕晓晓眉头微皱,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有什么紧急的案子要你去查吧?” 钟烁心中一凛:“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六子走出房间询问那人出了什么事。 很快,六子重新回到房间:“少爷,中使前来,要您过去一趟。” 慕晓晓眼神担忧地看向钟烁。 钟烁将慕晓晓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放心吧,没事的。” “嗯。” 慕晓晓紧紧抱了一下钟烁,然后又松开:“快去吧,别让中使等太久。” 钟烁和六子来到前院,只见七品掌事太监孙海带着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和另一中年男子正在院中等候,却没看到供奉圣旨的香案。 心中疑惑,钟烁皱着眉头说道:“孙公公,出什么事了?” 孙海脸色阴沉,叹息一声:“为了筹备七公主和大人您的婚事,礼部前往陛下私库—琼林库,筹备七公主的陪嫁和婚礼所用礼器。可就在今天早上清点的时候发现琼林库被盗,丢失了多件宝物。” 钟烁感到诧异:“竟有这等事?” 孙海点点头:“因此陛下命大人您和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马大人,刑部司郎中姚思贤姚大人,三人一同察查此案。” “马大人就不多介绍了,大人您也认识,而这位便是刑部司郎中姚思贤大人。”孙海抬手给钟烁介绍。 姚思贤拱手笑道:“久闻钟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钟烁连忙回礼:“姚大人过誉了,晚辈实不敢当,今后还要向姚大人请教。” “请教不敢说,但我们可以在一起切磋。”看着钟烁如此谦逊,姚思贤对钟烁颇有好感。 介绍完之后,四人前往皇宫。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一章:皇宫被盗(二) 琼林库被盗,掌库太监田乐顺心中满是焦急,在院子门前来回走动,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大门。 在孙海的带领下,钟烁、马德明和姚思贤三人来到琼林库所在的院子。 看到孙海出现,田乐顺心中一喜,急忙上前迎接。 孙海对钟烁三人说道:“三位大人,此人便是琼林库的掌库,名为田乐顺。” 接着,孙海又向田乐顺介绍钟烁三人。 互相介绍完后,孙海离开向皇帝复命。 马德明首先开口:“琼林库中的物品,你们多久清点一次?每次有多少人?” 田乐顺连忙回答:“琼林库每三天清点一次,每次会有三个人一同清点。” 姚思贤接着问:“进出琼林库需要搜身么?” 田乐顺道:“需要,每次进出库房都有值守在大门前的金吾卫检查。” 钟烁道:“琼林库的库门钥匙由谁保管?进出琼林库需要登记么?” 田乐顺点头:“钥匙只有一把,由在下随身携带,每次出入都需要登记进出人员姓名,进出时间,进出事务原因。” 姚思贤皱眉:“只有一把钥匙?你睡觉的时候不怕被人偷走,再复制一把么?” 田乐顺摇头:“在下就睡在琼林库中,门前有金吾卫把守,并且库门上有两把锁,用着同一把钥匙。在下白天离开琼林库时,将门外的锁锁上,晚上进入琼林库时,将门内的锁锁上,这么多年从未出过意外。” 众人恍然大悟。 马德明看向钟烁两人:“进去看看?” “好。” 三人来到库房附近,值守的金吾卫将他们拦下:“库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掌库太监田乐顺连忙解释:“这三位大人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调查琼林库失窃一案的。” 金吾卫连忙赔礼道歉,并对钟烁三人进行例行检查。 看着钟烁身上被搜出来的匕首、金疮药、毒药等物品,姚思贤诧异地问道:“钟大人为何带着如此多的防身用品?” 钟烁笑道:“习惯了,带着总能用得着。” 一旁的马德明打量着钟烁,没有说话。 登记过后,田乐顺打开库门,三人走进琼林库。 只见偌大、幽暗的琼林库没有窗户,全都靠着蜡烛提供光亮。 库房中,一排排的博古架,琳琅满目的宝物数不胜数,钟烁三人双眼瞪大,心中满是震撼。 看着三人一脸的震惊,田乐顺心中颇为得意,然后转身将琼林库的大门锁上。 钟烁疑惑道:“这是为何?” 田乐顺连忙解释:“根据规定,进入琼林库之后必须要将大门锁上。” 三人无奈地苦笑一声。 马德明道:“宝物丢失之前都存放在哪里?” 钟烁和姚思贤也看向田乐顺。 “在甲字库。” 田乐顺急忙收敛心神,领着钟烁三人穿过一排排的博古架,来到甲字库门前。 打开门锁,推开库门,看着漆黑如墨的甲字库,钟烁三人皱起眉头。 “三位大人稍等,在下先将蜡烛点上。”田乐顺摘下门旁的烛台,缓缓走进甲字库。 随着蜡烛点亮,甲字库变得明亮起来。 钟烁三人走进甲字库,上下打量着,发现甲字库中也没有窗户,也就是说盗匪只能从琼林库的大门进入,再从大门出去。 盗匪只能是在琼林库当差的宫人。 当看到墙边放着的庞大礼器,三人心中震撼莫名。 钟烁眼中满是好奇道:“这东西怎么这么大?” “这是祭祀用的礼器!” 田乐顺解释:“甲字库中的物品有一半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因为当时宫中大乱,能带走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抢走了,即使有剩下的小物件也都是因为运气好,才没被人发现。现在甲字库中的小物件几乎都是后来慢慢存放进去的。” 钟烁眉头微皱:前朝的物品?什么人才会来偷前朝的物品? 和丰楼! 钟烁首先想到的就是和丰楼。 自从钟烁知道了龙牌的秘密后,就在刻意打听和丰楼的消息。 在扬州时,七公主被和丰楼所劫,回到京都之后,钟烁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向马德明询问和丰楼的消息。 从行人司中,钟烁得知前朝之时,天下有两个国家,分别是西部的越国和东部的晋国。 直到天下大乱,晋国覆灭,由燕、赵两国取代。 而越国也被一分为二,以东西向的天越山脉为界,分为南越国和北越国。 后来,北越国逐渐被燕国吞噬,而南越国联合不愿臣服赵国的晋国遗民,凭借着错综复杂的山川地势顽强地抵抗着赵国,形成了现在三国鼎立的局面。 战争结束之后,晋国遗民创立了和丰楼,帮助南越皇室对抗燕、赵两国。 看着钟烁沉思的模样,马德明微微皱眉。 姚思贤开口:“把丢失的物品清单拿来。” “大人请看。”田乐顺从怀中取出清单递给姚思贤。 姚思贤跟着清单上的标注,一一查找丢失物品原先的位置。 将丢失物品的位置全都找到后,众人惊讶地发现,丢失的物品摆放的位置极为靠近,并且全都是些小巧的物件,没有体型较大的宝物。 钟烁走到那些丢失物品原来的位置附近,抬手模拟盗匪偷拿,竟然发现丢失的物品全都在伸手就能碰到的范围内。 对面的马德明眼前一亮道:“盗匪行窃时,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带走稍远位置上的宝物。” 姚思贤微微点头,表示马德明说的有道理。 钟烁看向田乐顺:“进入库房后,你们一直待在一起么?” 田乐顺点头:“当然,这是规定,所有人都必须待在一处,若是单独行动,同行的任何一人都可以举报,并且举报者将会得到重赏。” 看着规矩甚多,防卫严密的琼林库,姚思贤感到头大,真不知道盗匪是怎么将东西偷走的? 钟烁皱眉:“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两天进入库房的人,真的一直都待在一起,从未分开?” 马德明和姚思贤全都看向田乐顺。 感受着三人的灼灼目光,田乐顺心跳加速,额头都冒出细汗,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许久,田乐顺猛然抬头,喊道:“不对,有一段时间,在下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在一起!” 钟烁三人眼前一亮:“什么时候?” 田乐顺道:“前天,班房走水!”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二章:皇宫被盗(三) 掌库太监田乐顺面色大变:“就在前天下午,在下带着两名下属清点物品时,库房外面金吾卫的班房突然走水。听到金吾卫大喊后,我们三个连忙跑出去。只有这段时间,在下只顾着奔跑,没有注意他们两个。” 马德明冷声说道:“跑出来之后,你们经过金吾卫的检查了么?” 田乐顺摇头:“没有,当时情况紧急,见我们三个跑出来后,金吾卫连忙让在下将库门锁上,他们则留下两人看守库门,其他人全都去救火了。” 姚思贤沉声说道:“那两个人有问题,去将他们带来!” “是。” 田乐顺转身离开。 见钟烁一直在查看库房中的礼器,马德明疑惑地说道:“钟大人,你在找什么?” 钟烁头也没回,一边搜查一边说:“卑职在找盗贼藏在此处的东西。” 闻言,马德明心中更加疑惑:“钟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烁解释:“据田乐顺所说,当时情况紧急,时间仓促,即使那两名宫人有时间偷盗,但是田乐顺所列失窃物品清单上面的东西那么多,值守库房大门的金吾卫又不是瞎子,盗贼根本就不可能将全部物品带出去,肯定还有一部分被藏在此处。” 姚思贤眼睛一亮:“钟大人说的有道理。” 于是,三人开始在甲字库东翻西找。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马德明和姚思贤逐渐失望,两人甚至连祭祀的礼器都扒着看了一遍,却仍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钟烁盘腿坐下休息,马德明和姚思贤也跟着坐下。 姚思贤叹息一声,道:“或许盗匪真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带出去了。” 钟烁坚信,东西一定还在库房,就在甲字库。 因为时间真的太短了,盗匪就连偷走的东西也只在一臂的范围内,说明盗匪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偷远处的宝物, 那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盗匪根本就不可能将东西藏到其他地方。只能藏在甲字库! 可东西究竟在哪呢? 钟烁叹息一声,双手支撑着上半身向后躺,脑袋顺势看向房顶。 忽然,钟烁脑袋上闪过一道亮光,大喊道:“我知道失窃的东西在哪了?” “在哪?” 听到钟烁的话,田乐顺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一脸激动地说道。 钟烁却答非所问:“那两个人找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名小太监走到众人面前。 田乐顺阴沉着脸介绍:“他就是小允子,是前天和在下一起清点库存的人,另一个名叫小方子,不过在下一时之间没能找到他,金吾卫正在宫中搜查。” 一旁的马德明开口:“钟大人,你刚才说知道东西在哪,是真的么?” 钟烁仰头看向甲字库的房梁,笑道:“东西一定就在上面。” “啊!” 众人大惊。 手持烛台,钟烁纵身一跃来到房梁上。 “找到了!” 在烛光的照耀下,钟烁很快发现一个包裹。 “真的在上面?”众人一脸惊讶。 随后,钟烁拿起包裹,转身回到地面。 众人急忙围到钟烁身边,想要知道包裹里面究竟是不是被盗的物品。 钟烁连忙解开包裹,将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田乐顺命人拿来甲字库的物品图鉴,和包裹中的物件一一比照。 等到田乐顺检查完,钟烁急忙问道:“怎么样?” 田乐顺指着物品图鉴说道:“除了这颗夜明珠,这枚金牌,这两块血玉,其他失窃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里。” 当看到图鉴上的那枚金牌,钟烁突然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这东西怎么在这? 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本图鉴上,唯有对面的马德明注意到了钟烁的异常,但是他却不明白钟烁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变化,因此他也就没有声张。 钟烁此时已经明白,盗走这三样东西的人很有可能是和丰楼的细作,因为那枚金牌和钟烁家中祖传的龙牌,简直是一模一样。 马德明突然说道:“这三样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么?” 田乐顺缓缓说道:“这颗夜明珠是南洋小国所献,这枚金牌是前朝遗物,这两块血玉是陛下寿诞之时,东北道的荣亲王所献的寿礼,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这枚金牌!” 钟烁心中一紧。 “哦?有什么特别?”马德明眼前一亮。 “与夜明珠、血玉相比,特别……不值钱,偷这个东西,不如偷它旁边的玉麒麟。” “咳咳……”马德明快要被气得咳出血来。 钟烁心中狂笑,他已经明白,赵乾绝对不知道这枚金牌就是龙牌,否则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地放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名金吾卫来到甲字库门前:“启禀田掌库,我们在宫城墙角的杂草从中发现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我们过去看看。” 随后,钟烁等人经过金吾卫的检查,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 田乐顺上前查看,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大喊道:“他就是小成子。” 马德明问道:“他身上有发现什么东西么?” 领头的金吾卫一脸恭敬地说道:“启禀旗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马德明吩咐道:“叫仵作前来验尸。” “是。” 一名金吾卫快速离开。 见到小方子已死,钟烁便知道龙牌已经追不回来了,他也就不用再在这件案子上面浪费心思。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一阵喊叫,钟烁笑着说道:“在下饿了,诸位是否要一起吃饭?” 众人诧异地看着钟烁,随后又看向别处。 马德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到一旁的金吾卫大喊:“站住,什么人?”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婢女快步走来。 “我是七公主身边的婢女,雨荷。奉七公主的命令,来找钟大人。”雨荷站住身子,连忙回答。 马德明命令道:“让她过来。” 雨荷来到钟烁身边说道:“七公主在暖阁给大人做了一份吃的,让奴婢喊您过去。” 钟烁看向马德明,还没说话,便听到马德明说道:“钟大人既然有事,那你就先去吧,反正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若是有新的线索,在下会通知钟大人。” “如此,在下先走一步。” 钟烁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转身离开。 看着小方子的尸体,马德明心中满是疑惑:费了这么大的劲将你安插进来,难道就是让你偷这几个不值钱的东西? 马德明看向一旁领头的金吾卫:“彻查小方子,我要知道当初是谁将他招进宫的。” “是!”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三章:皇宫被盗(四) 暖阁 炉火正旺,将整个房间烤得暖洋洋的。 七公主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意中人。 咿呀一声,房门推开,雨荷笑着说道:“公主,钟大人来了。” 七公主眼前一亮,连忙从凳子上跑过去,一把抱着钟烁。 雨荷笑着离开房间。 钟烁两手托着七公主嫩滑的脸蛋,笑道:“想我了没有?” 七公主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幽怨:“我天天都在想你,你也不知道来看我。” 钟烁低头吻了一下七公主的额头:“前一阵子,大理寺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有时候我甚至都睡在大理寺,实在是没有时间过来。直到最近快休沐的时候,才有些许空闲。” 七公主红着脸趴在钟烁的胸口:“好吧,不过休沐的这几天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钟烁轻轻抚摸七公主的秀发:“好,我记住了。” 咕噜噜…… 钟烁的肚子又叫唤起来。 “快吃饭吧,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七公主拉着钟烁坐下。 时间缓缓过去,暖阁不断传出七公主恣意的笑声。 吃过饭,钟烁和七公主一起回到左相府,七公主还给慕晓晓带了许多补品。 两女一见面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腻在一起说个不停,小蕊站在旁边时不时地也说上几句。 被晾在一边的钟烁只好来找六子闲聊。 正开开心心和小蕊说着悄悄话,突然被钟烁打扰,六子立刻露出一副左右为难的脸色。 见六子如此不情愿,钟烁连忙说道:“算了,算了,你去陪小蕊吧,少爷我看书去。” 就这样,钟烁来到书房,拿着一本志怪小说,坐在火炉旁静静地翻看。 天空是灰蒙蒙的,不知不觉间又下起雪来。 在左相府婢女的带领下,一人披着厚厚的外袍,沿着回廊缓缓来到慕晓晓的院门前。 婢女走进小院向慕晓晓禀报。 不一会儿,婢女领着六子来到那人面前,然后匆匆离开。 那人开口道:“本官来找钟大人。” 六子笑着说道:“少爷正在书房,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两人来到书房前,六子进去通报。 很快,钟烁走出房门,亲自将那人请进房间。 两人分宾主落座,六子急忙倒茶。 钟烁笑道:“马大人冒雪前来,想必是案子有了新的发现?” 马德明正要说话,房门突然被推开,七公主笑嘻嘻地走进房间。 马德明连忙站起来行礼:“微臣参见七公主。” 七公主笑着摆了摆手:“免礼,免礼,快坐下吧。” “微臣不敢。” 七公主皱眉:“让你坐,你就坐,客气什么?” “是。” 钟烁疑惑地看向七公主:“你怎么来了?” 七公主坐在火炉旁:“慕姐姐困了要休息,我自然就来找你啦。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当听故事了。” 钟烁看向马德明:“马大人,你看……” 马德明笑着摇摇头:“无妨,七公主想听是微臣的荣幸。” 顿了顿,马德明继续说道:“不知钟大人对小方子的死有什么看法?” 钟烁微微一愣,没想到马德明冒雪前来竟然是为了问这个。 见钟烁迟疑,马德明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莫非钟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状,旁边的七公主噌地站起来,一脸不悦地喊道:“好你个马德明,查案都查到这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马德明心中一紧,一时激动竟然忘了七公主就在旁边:“误会,误会,七公主误会了!微臣只是来和钟大人讨论案情,不是来质问钟大人的。” “蓝儿!”七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钟烁连忙阻止。 七公主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马德明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钟烁笑解释:“刚才钟烁迟疑,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疑惑当时在皇宫之中,马大人为什么不问呢?” 马德明尴尬地笑道:“当时没有想到,回去之后才想起来。” “原来如此!” 略微沉吟,钟烁道:“小方子的死说明小方子的背后还有人,琼林库被盗一案,绝对不是小方子临时起意,而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 马德明轻笑道:“若说此案是一场谋划良久的行动,那在背后筹划此事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劲,将小方子安插在皇宫中,难道仅仅是为了一颗夜明珠、两块血玉和那枚不怎么起眼的金牌?” 钟烁没有迟疑:“的确有些得不偿失!” “在下也是这样想的,若只是为了几个宝物就毁掉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细作,实在是有些可惜,除非……”马德明观察着钟烁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变化。 然而钟烁却一脸平静地看着马德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马德明想要从钟烁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马德明失败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七公主忙问道:“除非什么?” 马德明心中一凛,连忙说道:“除非这三样物件之中,有着比这个细作还要重要的东西。” 钟烁心中疑惑,不明白马德明怎么会突然间盯上自己。 难道是因为丢失的物品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从而引起马德明对自己产生怀疑? 想到这里,钟烁连忙说道:“除掉小方子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幕后之人身份暴露,最主要的是将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掩盖,让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德明笑道:“正是如此,不愧是大理寺司直,名副其实!” 钟烁连忙摆手,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马大人过誉了。” 又闲聊了一阵,马德明离开了,带着对钟烁的怀疑离开了。 虽然钟烁最后拨开重重迷雾,点明了小方子被杀最关键的问题,但马德明仍然怀疑钟烁知道些此案的内情。 这是马德明的直觉,从未失误的直觉! 钟烁站在左相府大门前,看着马德明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觉得自己被这样一个人盯上,龙牌的秘密迟早会暴露。 虽然搞不懂当时在扬州寻花楼中救自己的天极门同门,为什么会被宫卫当做是影卫?但是钟烁早就做好了龙牌一事被行人司查到的准备。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是皇帝知道的越晚越好。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四章:皇宫被盗(五) 等到钟烁和六子回到慕晓晓的小院,小蕊正站在窗户旁向外看。 见状,六子笑道:“少爷,小的去找小蕊了。” 钟烁苦笑着摇头:“别吵到晓晓,否则把你调到城外的田庄干活。” “少爷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吵到少夫人。” 说罢,六子屁颠屁颠地跑向小蕊。 “坏了,坏了,你被马德明盯上了!”钟烁刚回到书房,七公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钟烁好奇地看向七公主:“你们之间好像很是熟悉的样子?” “你吃醋了?”七公主跑过来抱着钟烁的胳膊笑道。 钟烁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一把将七公主揽到自己怀中,低头咬住了七公主的粉嫩香唇。 干柴遇烈火! “喔……” 七公主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就像水一样柔柔地靠在钟烁身上。 钟烁把手伸进七公主衣服里,上下抚摸。 七公主被憋得喘不过气来,猛地仰起脖子,急促地呼吸。 钟烁顺势向下亲吻。 一道道电流在身上蔓延,肌肤渐渐红润,七公主直感到头晕目眩。 钟烁涨得难受,已经不再满足于肌肤的触碰,他将七公主拦腰抱起,放到床上。 衣服被随意地丢在一旁。 雨水落下,林间的小路渐渐泥泞。 在迷离的眼神中,游荡的倦鸟慢慢归巢! 奇怪的声音从七公主口中传出,七公主越来越亢奋。 …… 云雨之后,香汗淋漓。 七公主一脸满足地伏在钟烁胸口,胸前已经被压变形。 顿了顿,七公主痴笑道:“你吃醋了!” 可话音落下不久,七公主就感到有一根滚烫的棍子顶着自己。 七公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怕,身体连忙向上挪动,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说这句话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轻轻抚摸七公主嫩滑的后背:“说说吧,你和马德明之间是怎么回事?” 七公主想了想,毫无保留地说道:“那是五年前,神龙二十二年,那时候的马德明还在西北道任职,并与现任行人司西北道总管—赢北竞争西北道总管一职。” “然而,在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务中,马德明指挥失误,导致一份重要情报泄露,行人司数十名精英殒命。父皇震怒,命行人司押解马德明归朝,并在紫宸殿亲自审问。” “那是暮夏时节,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霞光洒落宫城,我和雨荷在宫城中散步,碰巧遇见了马德明。” “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竟胆大妄为地当面夸我漂亮,说我像仙女一样。我被逗笑了,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胆大、这么有意思的人!” “于是,我来到紫宸殿偷听,从而知道了马德明罪当斩首。可这么有意思的人怎么能死呢?” “那天六月初六,是我的生辰,所以我胆子特别大,觉得那天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父皇都会满足我,于是我站了出来,告诉父皇说想要马德明活着。” “我一直记得那天马德明看我的眼神,震惊、疑惑、狂喜、感激。” “父皇询问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如实说了,并说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应该活下去!” “最终,马德明被释放,不久后被任命为行人司京都旗主,负责京畿地区行人司大小事务。” “再后来,我和马德明成了好朋友。每次遇到难题,我就会去找他解决。” “当初,我想要了解你时,也是马德明提供的情报,后来镇北王来京都为小王爷求娶我时,也是马德明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劝说镇北王,还有我私自登上你南下的督察使官船,依然是他命窦凯和谢昆带我去的。” 七公主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从扬州回来后,窦凯和谢昆因为没保护好我,被马德明一怒之下调到牧马监,清理马粪去了!”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抱着七公主,静静地听着。 七公主伸手抚摸着钟烁坚毅的脸庞,眼中满是爱意:“钟烁,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秘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想要我,我就毫无保留地给你,因为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没有理由地喜欢你!” 说着说着,七公主的眼中满是热泪,轻轻地抽泣。 七公主这一哭,把钟烁弄得甚是心疼。 钟烁抬手拭去七公主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蓝儿,我也喜欢你!” 啊? 钟烁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七公主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七公主愣神的时候,钟烁翻身将七公主扑倒。 感受到棍子的滚烫,七公主破涕为笑,两条藕臂环抱着钟烁的脖子,将钟烁拽下来。 钟烁顺势吻上妩媚的柔唇。 呼吸逐渐粗重,身体在急剧发烫。 春天的雨是温热的,还未干涸的小路再次湿.滑。 铁匠打铁时,需要将铁烧红,再淬火,从而提高铁的硬度。 七公主也学过打铁,将铁棍烧红之后,再放到水里浸泡,也觉得铁棍更加坚硬。 如此尝试,需要的时候也会更加舒服。 甚至会舒服地下意识发出叫喊。 书房中,炉火正旺,暖意洋洋,就好像春天来到一样,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屋外,雪花漫天,静静地洒落人间。 一辆马车停到马德明身边,车厢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拉开。 马德明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缓缓地在京都大街上前进。 马车车厢内的小火炉烧得不太旺,马德明身旁那人连忙添了一块木炭。 将外袍脱下,马德明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那人连忙道:“小方子,二十岁,原名李方,京都洛南里坊人,其父早亡,其母也已去世,无兄弟姐妹。十年前,由五品御前太监全化元将其招入宫中,分配到琼林库中当差。” 马德明伸出双手烤火,沉声说道:“全化元怎么说?” 那人回答:“全公公说,他对李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个孝子。当年李方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李方自己想要卖身于牙行,但是由于李方要钱过多,被牙行拒绝,并将其轰到大街上。” “全公公就是在那里遇见李方的。全公公见其可怜,便将他招入宫中。李方将得到的钱全部用于其母治病,但是治疗两年之后,其母最后还是病终。” 马德明眉头微皱:“李方的母亲最后埋在哪?” “城西,落日岭!” 略微沉吟,马德明冷声说道:“出城,去落日岭!”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五章:皇宫被盗(六) 天空灰蒙蒙的,雪势逐渐减弱,漫天的小雪花随风飘荡。 从西城门而出的马车在落日岭停下,马德明披着厚厚的外袍下了马车。 呼出一口浊气,马德明瞬间觉得整个人清醒许多。 望着白茫茫的大地,马德明叹道:“此地视野开阔,李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马德明转身走到马车的另一边,只见十几位行人司的人正在一块墓碑后面疯狂掘土。 缓步来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字,马德明冷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是个孝子?” 没多久,一人匆匆来到马德明身边,道:“启禀旗主,兄弟们已经挖到棺材,但,但……” 马德明微微皱眉,替那人说道:“但是里面没有尸骸?” 那人一愣,连忙点头:“是的。” 马德明眼神冷冽,轻声呢喃:“十年,整整十年,花费了整整十年去谋划此事,那几件东西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你们如此地大费周章?” 冷风呼啸,吹动众人衣袍。 思索许久的马德明突然眼前一亮,道:“谢英。” “在!” 之前在马车车厢中汇报李方情况的那人,立刻来到马德明身边。 马德明缓缓说道:“你刚才说,李方曾想要卖身于牙行,但是由于李方要价太高而被牙行拒绝,甚至牙行还将李方轰到大街上?” 谢英点头:“是的,旗主,这有什么问题么?” 马德明道:“只是有些不合理。牙行开门做生意,价格没谈拢可以再谈,不至于将人轰到大街上。一旦这样做,会这让周围的人怎么看牙行?” “旗主的意思是,这个牙行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只有查了才知道,先派人去查。” “是。” “命他们将土重新填回去,让百姓看到了不好。” “是。” 晚上,雪停了。 京都某处小院 房中,蜡烛在静静地燃烧,青衣女子和紫衣女子围在火炉旁,说着悄悄话。 紫衣女子道:“已经确定,户部调往西南道的两百万两赈灾银已经装船,从京都码头出发。老俞头给你回信了么?” 青衣女子摇头:“还没有,估计明天就会有消息。” 紫衣女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此事绝对不能出现意外!” “姐姐放心,明天我再去见老俞头一次。” 紫衣女子沉默着点头。 青衣女子拿起火钳,将烤好的红薯从火炉中夹出来晾着:“龙牌已经由师父护送南下,若无意外……也不会出现意外,师父可是天榜第二,谁能拦得住她?” 紫衣女子叹息一声:“就是可惜了李方。” 青衣女子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十年前他选择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紫衣女子的眼中满是怒火:“若不是行人司这帮鹰犬杀了李方的父母,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青衣女子的眸子闪过一阵涟漪:“别忘了师父的绰号,师父下手很快的,李方感觉不到痛苦。” “夜煞……希望如此吧。” 顿了顿,紫衣女子忽然感到一阵心慌,忙问道:“青儿,牙行的人什么时候撤离?” “原本计划定的是后天之前,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将会撤离完毕,毕竟要想不动声色地离开京都还是有些难度的。” 紫衣女子道:“改变计划,明天所有人必须离开。” “啊?真的有必要这样么?”青儿感到诧异。 紫衣女子冷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马德明这条疯狗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是!” 起身换了一身夜行衣,面罩黑巾,青儿取下墙上的长剑后,匆匆离开小院。 牙行 借着夜色的掩护,青儿躲过夜巡的金吾卫,在房顶不断腾挪,最后来到牙行附近。 这个牙行竟然就是钟烁和宇文耀之前来的那个牙行。 青儿趴在牙行房顶,仔细观察着牙行后院。 此刻,像往常一样,牙行后院只有一间房子透着光亮。 见一切如旧,青儿放下心来,纵身从房顶飞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快步来到发出光亮的房间门前,青儿抬手就要推开房门。 可青儿忽然心中一紧,感到一股杀气袭来。 砰! 一柄红缨长枪骤然冲出,刺向青儿面门。 青儿脸色大变,一跺脚倒飞着出去,同时从袖口甩出数枚飞针,射向红缨枪的方向。 飞针袭来,谢英急忙甩枪将飞针击飞。 下一秒,谢英两边房间的房门和窗户大开,从中飞出道道羽箭射向青儿。 锵! 青儿抽出长剑,左右躲闪间,挥剑抵挡。 “无踪步?” 看着青儿诡异的步伐,震惊之余,谢英持枪再度杀向青儿。 箭矢一停,青儿挥动手臂,再次从袖口飞出多枚飞针,射向谢英和弓箭手,然后纵身飞向房顶。 “趴下!” 谢英一面将自己面前的飞针击飞,一面厉声高喊。 听到谢英的命令,弓箭手没有任何迟疑,连忙趴在地上,躲过袭来的飞针。 眼看着青儿就要跃上房顶,谢英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你死定了!” 逃出伏击后,青儿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柄高速旋转的铁扇杀来。 青儿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强行扭转腰身,将长剑交到左手,挥剑抵挡。 砰! 剑扇相撞,一朵火花在空中绽放。 青儿回身落在房顶,马德明接住飞回来的铁扇,再度丢出:“放箭!” 弓箭手冲出房间,朝着青儿射箭。 青儿冷哼一声,继续甩出多枚飞针,射向马德明等人,而后转身离开。 谢英大喊:“后撤!” 弓箭手连忙收弓后撤。 砰砰砰…… 一排排飞针插在地上,闪耀着摄人的寒光。 谢英纵身飞到房顶,可青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无奈,谢英只得重新落回地面。 接住再度飞回来的铁扇,马德明阴沉脸说道:“无影针,无踪步,夜煞无心?” 谢英瞪大了眼睛,惊道:“她就是和丰楼天榜第二名的杀手,夜煞无心?” 略微沉吟,马德明又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不对,她不是无心。若她真的是无心,咱们几个,谁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谢英愕然:“不是无心,也肯定是和无心有着莫大关系的人。” 马德明冷笑:“看来皇宫被盗一案应该就是和丰楼动的手脚。” 谢英回头看向发出光亮的房间,道:“牙行的这些人怎么处置?” “带回去审问,说不定会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另外再命金吾卫配合,进行全城大搜捕,任何可疑人等都先抓回去再说。” “是。” 青儿额头冒出细汗,一会儿在房顶跳跃,一会儿在街道上奔跑,时不时地回头查看身后是否有追兵。 青儿甚至还多次调转方向,向着小院的反方向逃跑。 一个时辰过去 青儿停下身子,躲在一条窄巷中喘着粗气,眼神中闪着怒火和一抹儿泪光:“这该死的狗鼻子怎么这么灵,明明就差一天大家就可以安全离开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不行,需要赶紧通知下去,让其他人赶紧撤离!” 查探一番,见无人追赶后,青儿才朝着小院的方向狂奔。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六章:皇宫被盗(七) 腊月二十八,早上 吃过饭后,马德明带着谢英来到琼林库,朝着值守在库门前的金吾卫冷声道:“本官要见你们田掌库。” “是。” 金吾卫用力敲打库门上的铁皮,朝着里面大喊:“田掌库,田掌库……” “来了,来了,大过年的还不让人睡个懒觉!”打开库门,掌库太监田乐顺站在库门不耐烦地喊道。 “谁找我?什么……”田乐顺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马德明。 田乐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道:“原来是马大人,莫不是丢失的那几样东西找到了?” 马德明沉声道:“没有,本官来找田掌库是想了解那三样东西的情况,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得知东西还没找到,田乐顺眸光一黯:“好的,马大人请随在下来。” 经过金吾卫检查、登记,三人进入琼林库。 看着琳琅满目的宝物,谢英眼睛瞬间明亮,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连连惊叹:“卧槽!卧槽……” 关上库房大门,听到谢英的赞叹,田乐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马德明黑着脸,冷声道:“谢英!” “来了,来了!” 谢英心中一紧,连忙来到马德明身边。 田乐顺笑着问道:“马大人想要调阅哪几样宝物的入库档案?” “是的!” “明白了。” 田乐顺带着马德明两人来到存放入库档案的亥字库。 马德明和谢英在一旁等着,田乐顺则按着图鉴上面的编号在柜子中翻找入库档案。 “这是夜明珠的……这是血玉的……这是那枚金牌的!” 经过一番查找,田乐顺终于将那三样宝物的入库档案找出。 “多谢!” 接过入库档案,马德明来到桌子旁坐下。 马德明首先打开的是夜明珠的档案,发现这颗夜明珠是在神龙五年,由南洋小国新莱尼所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接着打开血玉的档案,发现这两块血玉是在神龙十五年,由东北道荣亲王为陛下寿辰所献。 连着两个都没发现什么线索,马德明皱起眉头,心道和丰楼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顿了顿,马德明有些气馁地将金牌的那份档案丢给谢英:“谢英,金牌的这份档案你来看!” “是!” 打开档案,谢英仔细查看上面记载的内容。 可随着一页一页地翻看档案,谢英的脸色逐渐沉重,眉头深深皱着。 马德明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发现什么了?” 谢英一脸严肃:“回旗主,档案上面所说,这块圆形金牌是在整理前朝皇家宝库时,在墙壁的暗格中发现的。” 闻言,马德明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 谢英继续说道:“可是,当时前朝皇宫混乱,皇家宝库走水,连带着那些记载宝物信息的档案被大火焚毁,于是就没人知道这块金牌的具体情况,但又因为是前朝之物,便存放在甲字库中。” 马德明皱眉思索:看来和丰楼十年布局就是为了这个神秘的金牌,夜明珠和血玉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摆下的迷阵。 可这金牌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呢? 马德明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钟烁在看到物品图鉴时的动容,马德明猜测或许就是因为这块神秘金牌。 但即使自己去问,钟烁也不会开口。 看着马德明满脸的忧愁,田乐顺道:“马大人,难道是为了这块金牌发愁?” 马德明点头:“正是,若是能得知此块金牌的来历,说不定就能更快破解琼林库被盗一案。” 田乐顺笑道:“大人不必过于忧愁,据说当初整理皇家宝物时,由于物品繁多,因此这里的档案也只是简单记载,无人深究。” “但是大人可以去户部的金部司继续查询,户部下辖的金部司档案库中,有着天下府库所有的金银器记录。户部的档案极为重要,朝代更替之时,更是有军队保护,说不定里面会有这块金牌的记录。” 马德明眼前一亮,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多谢田掌库提醒。” 田乐顺连连摆手:“大人客气了,琼林库失窃,在下也有责任,若能将丢失的物品早日追回,在下也能睡个好觉。” 马德明拱了拱手:“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经过金吾卫检查,马德明和谢英离开琼林库,前往户部金部司。 京都,某处小院 紫衣姑娘抬手将手中的密信丢进火炉中,问道:“牙行这条线上的人都撤离了么?” “除了被抓的几个,剩下的已经全部撤离!” 看了一眼火炉中正在燃烧的信件,青儿一脸好奇地说道:“老俞头怎么说?” 紫衣姑娘看着炽热的火焰,目光有些迷离:“消息已经传递出去,想必不久就能收到银船被劫的消息。” 然而,紫衣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却闪过一丝不忍,沉着脸说道:“八十万两赈灾银若是被劫,峡州的百姓又该怎么活下去?真不知道咱们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听到这话,青儿愣了一下,道:“姐姐你心肠太软了,此次大地动,我们南越边境诸州也受损严重,他们又不是我朝的子民,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看着紫衣姑娘脸色更加阴沉,青儿连忙拉着紫衣姑娘的手劝慰道:“再说了,赵国户部拨给西南四州的两百万两,我们只拿八十万两,已经够可以了。并且赵国朝廷也不会真的看着峡州的人饿死。” 紫衣姑娘冷笑:“怕是只能抢走八十万两吧?若不是剩下的一百二十万两要均分给其余受损不太严重的三州,从而走了不同的水路,恐怕楼内也要抢走吧?” 松开手,青儿从后面抱着紫衣姑娘,小脸贴着紫衣姑娘的芬香秀发,柔声说道:“姐姐,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这些大事咱们不要去想,好不好?” 许久,紫衣姑娘长叹一声:“好吧。” 户部,金部司 马德明坐在金部司的堂中喝茶,谢英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久,一名吏员领着一人来到堂中,道:“马大人,这就是我们金部司郎中,金大……” 吏员话还没说完,马德明笑着站起来,朝着那人拱手:“泽阳兄,好久不见!” 金泽阳拱手回礼,大笑:“哈哈哈,德明老弟,好久不见。” 两人分坐左右,吏员急忙给两人倒茶。 寒暄一阵,金泽阳道:“德明老弟,你可是大忙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马德明正色道:“琼林库失窃一案中丢失的宝物里面,有一件物品事关重大,但是琼林库中的档案残缺不全,因此德明前来拜托泽阳兄帮忙调出此物的档案。” 金泽阳微微点头:“那件东西是什么?” 马德明一脸严肃地说道:“飞龙戏珠圆金牌!” “好,随我来。” 马德明、金泽阳和谢英三人来到金部司的档案库。 见到金泽阳,吏员连忙起身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金泽阳道:“调出琼林库中名为飞龙戏珠圆金牌的档案。” “是,大人稍等。” 不久,吏员匆匆跑回来,眼中满是疑惑:“回禀大人,档案库中没有找到飞龙戏珠圆金牌的档案。” 闻言,金泽阳脸色微变,不悦地道:“琼林库中都有记载,这里怎么会没有?” 吏员神色慌张地回答:“说不定是卑职漏掉了,卑职再去找一找。” “快去快回。” “是。” 说罢,吏员转身离开。 金泽阳微微一笑:“德明老弟,属下办事不力,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情,我手下的兄弟也经常犯错。是吧,谢英?” 一旁的谢英连忙点头:“没错,他们办事总是让旗主操心。” 听罢,马德明三人哈哈一笑。 过了许久,吏员才跑回来,额头上满是细汗:“启禀大人,卑职和库中所有同僚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这份档案。” 金泽阳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库中真的没有这份档案?” 随后,金泽阳自问自答:“不应该啊,天下府库的所有金银器物,档案库中都会有记载。这是怎么回事?” 马德明连忙开口:“泽阳兄,你先别着急,听小弟慢慢解释。飞龙戏珠圆金牌乃是前朝旧物,档案说不定已经遗失了。” 金泽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啊。你有所不知,前朝旧档不在此处,全都在晋字库。” “啊?” 马德明和谢英一脸诧异。 晋字库 三人来到晋字库,金泽阳将事情和吏员一说,吏员连忙带人翻找。 不久,吏员将档案递给金泽阳:“大人,这就是飞龙戏珠圆金牌的前朝旧档,您请看!” 见状,马德明心中一喜,和谢英对视了一眼。 抬手挥退吏员,金泽阳将档案交给马德明。 马德明激动地连忙拆开查看。 可一页一页看下去,马德明的脸色逐渐阴沉,眼中满是凝重。 金泽阳感到一丝不妙,忙问道:“德明老弟,这块飞龙戏珠圆金牌有什么问题么?” 马德明眼神之中满是惊骇,声音颤抖着说道:“这……这金牌根本就不是前朝之物!” “什么!” 登时,谢英和金泽阳脸色大变,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七章:皇宫被盗(八) 户部,金部司,晋字库 马德明眼神之中满是惊骇,声音颤抖着说道:“这……这金牌根本就不是前朝之物!” “什么!” 登时,谢英和金泽阳脸色大变,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金泽阳连忙起身来到马德明身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档案。 只见晋朝旧档上写到:飞龙戏珠圆金牌……据传乃是高祖从前朝魏国皇宫所得,又根据《魏书》记载,飞龙戏珠圆金牌是魏高祖从梁顺帝的尸体上取下的,又根据《梁书》记载……又根据…… 又根据《秦简》记载,飞龙戏珠圆金牌乃是始皇帝从燕勒雪山中所得……虽然秦朝距今已有四千多年,中间又有数十朝建立、覆灭,且许多史料缺失,但经过史馆诸位史官商议,一致认定飞龙戏珠圆金牌乃是秦朝之物! 看完档案,马德明心神俱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块金牌竟然有可能是秦朝之物! 金牌里面有什么秘密? 和丰楼究竟想要干什么? 马德明眼神十分坚定地看向金泽阳:“泽阳兄,这份档案小弟要调走!” 中午,慕晓晓的小院 房中,一桌丰盛的午餐摆在钟烁、慕晓晓和七公主面前,可三人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六子、小蕊和雨荷站在一旁,眸光不停地在钟烁三人身上打转。 气氛有点诡异! 多日未做,钟烁和七公主疯狂了一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当钟烁反应过来时,慕晓晓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房中炉火烧得正旺,但钟烁却感到后背直发凉。 慕晓晓虽说心中早已做好准备,但是当自己夫君真的和别的女人在床上欢愉时,心中又不免有些落寞。 就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强行分走了一半。 谁不想夫君心中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呢? 可父亲有几房妾室,祖父年轻时也有几位红颜,甚至史书上的女皇还拥有三千男宠。 这个天下……就是如此吧。 “吃饭吧。” 慕晓晓彻底想通了,拿起筷子淡淡地说了句。 钟烁长出了一口气,给慕晓晓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糖醋里脊,而七公主则拿起调羹给慕晓晓舀了一颗她第二喜欢的酸汤鱼丸。 钟烁和七公主眼巴巴地看着慕晓晓。 感受到两人关切的目光,慕晓晓忽然发现,不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分走了一半,而是多了个姐妹爱护自己。 慕晓晓豁然开朗,微微一笑,宛如夏花盛开,慢慢将碗中的鱼丸和糖醋里脊吃下。 钟烁和七公主也笑了,诡异的气氛缓缓消散。 “姐姐,你吃这个,这个对孩子好……” “嗯。” “晓晓,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 “嗯。” …… 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三人组成了自己的家庭,成为彼此的亲人。 傍晚,皇宫,紫宸殿 看着殿中站着的马德明,赵乾微微一笑:“爱卿见朕有何要事?” 马德明严肃地说道:“微臣在追查琼林库失窃一案时,发现丢失的其中一件物品乃是前朝旧物,但是将此物偷出的宫人小方子已经被灭口,前朝旧物也不知所踪!” “前朝?” 赵乾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在背后阴谋偷盗琼林库的是和丰楼?” 马德明点头:“极有可能,并且昨夜微臣已经拔除和丰楼的一个联络点,但一名疑似夜煞无心的女子却逃出包围圈,随后行人司联合金吾卫进行全城大搜捕,可直到清晨也没找到这名女子,因此也无法判定是否真的是夜煞无心本人。” 赵乾眉头皱得更深:“你说的是和丰楼那位轻功冠绝天下,极为擅长隐匿的夜煞无心?” “是的,极有可能是她与小方子在宫墙处接头,从而将琼林库中的宝物带出皇宫。” 略微沉吟,赵乾道:“你说的前朝旧物又是怎么回事?” 马德明双手高举前朝旧档,恭敬地说道:“这是微臣在户部金部司调取的,关于琼林库中丢失的那块飞龙戏珠圆金牌的前朝旧档,请陛下查看!” “呈上来!” 太监总管赵忠连忙将档呈给赵乾。 赵乾看完之后,感觉到和丰楼正在谋划一个巨大的阴谋。 于是,赵乾冷声道:“将史馆的修撰全都叫来。” “是。” 掌事太监孙海领命离开。 修撰的职责是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等。 没多久,孙海带着史馆的四名修撰来到紫宸殿。 四名修撰一齐向皇帝跪拜行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四名修撰又一同站起来。 赵乾微笑着看向殿中的四位修撰:“诸位爱卿都研史多年,不知此份档案所述是真是假?” 说罢,赵忠走下台阶,将前朝旧档交给四位编撰。 四人轮流看完之后,一人道:“还请陛下允许臣等商议一番。” “准!” 四名修撰围在一起,悄声议论个不停。 赵乾则继续处理奏章。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晚上,四名修撰也终于讨论完毕。 一人站出道:“启禀陛下,经过商讨,微臣四人皆认为这份档案之中提及的飞龙戏珠圆金牌有九成的可能是秦朝之物!若是能够找到实物,便有十成是秦朝之物!” 赵乾面色微变:“有何凭证?” 那名修撰道:“档案之中所提及的史书,典故、地点皆有据可查,且字字在理,推敲严谨。不仅如此,臣等从其他史料中也见过关于飞龙戏珠圆金牌只言片语的记载,在野史之中甚至还说此块金牌是一个宝物,得之便可得天下。” 闻言,赵乾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那位修撰继续说道:“但此说法也仅仅存在于野史之中,正史从未提及,应是不足为信。” 赵乾道:“爱卿为何说找到实物,便有十成的把握证明此物是秦朝之物呢?” 那位修撰答非所问:“在回答陛下的问题前,陛下能否告知微臣此份档案从何而来?” 赵乾立刻看向马德明。 马德明会意,道:“此份档案乃是本官从户部金部司的晋字库中调出,乃是前朝旧档。” 那位修撰微微点头:“启禀陛下,此份档案既然为前朝旧档,且档案之中所记涉及多个朝代,那么足以说明金牌在历朝历代的史官心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只有这样,才会有史官孜孜不倦地在四千多年的时间长河中不断修撰、记录。若能够找到飞龙戏珠圆金牌的实物,则可为此份档案加上一份明证!” 赵乾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块飞龙戏珠圆金牌真实存在,那么得之便可得天下,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位修撰面露难色:“微臣只是说若此飞龙戏珠圆金牌真的存在,那么此档案所记便是真的,并不是说野史中的流言是真的。” 赵乾点头:“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微臣告退。” 四名修撰缓缓退出紫宸殿。 顿了顿,赵乾急忙说道:“马爱卿留下。” “是。” 紫宸殿中的炉火正旺,马德明站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也没感到丝毫冷意。 沉默许久,赵乾终于开口说道:“当年,废太子谋逆,禁宫混乱不堪,先帝弥留之际曾对朕说晋国有一个神秘的宝物,得到它便可以得到天下,可先帝暗查多年也没找到它。” “虽然我们不清楚这个宝物是不是那块金牌,但和丰楼作为晋国遗民,他们一定知道。如今,和丰楼布局琼林库,那么他们从琼林库盗走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宝物。” 马德明道:“既然和丰楼已经得到此物,那么这块金牌很有可能已经在送往南越的路上!” “不错!” 赵乾点头,十分严肃地说道:“赵忠,命行人司各堂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金牌,朕会命西南道各州县衙门配合你们。” “遵旨!” 太监总管赵忠领命离开。 赵乾看向马德明:“京都已经钻进许多老鼠,尽快将他们除掉!” “遵旨!” 走在宫城的青石地板上,马德明已经确定和丰楼之千辛万苦的谋划那块金牌,便是有了图谋天下的野心。 若是这个金牌的流言被各个势力得知,这天下还有安身之地么? “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一声长叹在马德明心中回响。 可钟烁也好像知道金牌的秘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旗主!” 就在这时,谢英从前面快步走来。 马德明眉头皱起:“出了何事?” 谢英凑到马德明耳旁悄声说着。 闻言,马德明脸色大变,眼神之中满是震惊,压低了声音说道:“牙行的幕后主人是五皇子?” 谢英一脸严肃地点头:“这是从牙行那些人的口供中推测出来的,具体情况还要深入调查。” “牙行明面上的老板是谁?” 谢英沉声说道:“五皇子的表兄,国舅、礼部尚书董明德嫡三子,董伟俊。” “继续查,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次的事情可比扬州盐案严重多了!” “是!” 谢英转身离开。 “敢向朝中大臣府上安插细作?五皇子,你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一想到七公主的身影,马德明深深皱起眉头:“可千万不要波及你啊,否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五皇子!”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八章:皇宫被盗(九) 腊月二十九 马上就要过年,年味是越来越浓。 京都城中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张贴春联,城内还时不时地响起爆竹声。 国舅府 行人司的人手持武器,就要闯进国舅府。 值守在府门前的护卫,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谢英手持红缨长枪,从怀中拿出令牌:“行人司查案,让开!” 护卫们面色大变,连忙让开道路,火速跑进府内通报。 国舅、礼部尚书董明德的三子董伟俊,领着随身小厮正要出门陪好友喝酒,突然看到迎面跑来一护卫。 董伟俊立刻拉下脸,不悦地喊道:“站住,慌慌张张地想什么样子!出什么事了?” 护卫连忙停下来汇报:“回三少爷,行人司的人闯进来了,说要查什么案子?” “行人司?” 董伟俊脸色更加阴沉:“赶紧去通知我爹!” “是。” 护卫刚走,谢英就带着人闯进来。 看到谢英,董伟俊怒道:“谢英,你脑子糊涂了,来我家查什么案子?” 谢英冷笑:“查什么案子你清楚,给我抓起来!” 闻言,董伟俊勃然大怒,指着谢英咆哮:“谢英,你疯了不成?我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子,五皇子的亲表兄,你敢抓我?” 谢英一脸不屑:“有什么不敢?本官抓的就是你!” 董伟俊转身就要跑,却被行人司的人一把抓住,按在地上绑起来。 直到麻绳缚身,董伟俊才感到恐慌,脸贴在地上咆哮:“谢英,本官乃是正六品的刑部都管司员外郎,你没有中书省移文,擅自拘拿朝廷命官。信不信本官告到陛下面前,把你这身皮扒了?” 谢英大笑:“董公子,省着点力气吧,老老实实跟本官回去。若没有旗主同意,你觉得本官敢登国舅府的大门么?” 董伟俊趴在地上,不甘地大吼:“马德明,咱们没完!” 行人司的人押着董伟俊离开,而谢英则带着两人站在原地等待。 上门抓人家的儿子,总要和人家说一声。 很快,刚才的那名护卫领着礼部尚书、国舅董明德匆匆赶来。 见到董明德,谢英连忙行礼,不卑不亢道:“卑职行人司京都香主谢英,见过尚书大人。” 扫视一圈没看到自己儿子,董明德脸色阴沉:“免礼,本官记得你,马德明的得力手下。俊儿呢?” 谢英微微一笑:“员外郎涉及到一桩非常严重的案件中,卑职请员外郎去行人司问话。” 董明德冷哼一声:“为何不在府上查问?非要去行人司?” 谢英再次行礼:“尚书大人切莫激动,此案事关重大,抓捕人员名单由堂主诸葛大人亲自批准,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尚书大人若是心有疑虑,可去找诸葛大人确认。您何必为难卑职呢?” 脑海中闪过一道持枪身影,董明德面露惊异之色,稍稍愣神:“诸葛清风?” 谢英点头,然后带着人离开。 看着谢英三人的背影,国舅董明德面色沉重,轻声呢喃:“看来京都要出大事了!” 中午,五皇子别院 房门紧闭,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 房内的幔帐也被取下挂钩,完全舒展开来,形成一道道帘子,阻挡着视线。 床边的烛台之上,大红色的蜡烛静静燃烧,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喔…… 阵阵舒畅、欢愉的声音不断从床上发出。 身着寸缕的妩媚女子跪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香汗淋漓。 乌黑的发梢被汗水打湿,结成一绺一绺地披在柔嫩的玉背上。 五皇子站在床边运动,道道电流不断从下面直冲大脑,刺激得五皇子通体舒颤,发出阵阵低吼。 幽静的房中,妩媚轻吟与雄壮低吼相伴,结合着有节奏的啪啪声,形成了一道美妙的旋律。 啊! 一阵加速之后,倾泻而出的快感使得五皇子发出了深沉的低吼! 妩媚女子脸色潮红,娇体轻颤,紧紧抓住被子的双手慢慢松开,大脑一空,整个人下意识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不久,五皇子拿起一块手帕擦拭身体,又坐在床边喝了一大口茶,湿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此时,妩媚女子回过神,从后面抱着五皇子,柔柔地说道:“夫君好厉害,如烟很喜欢!” 放下茶杯,五皇子邪魅一笑,转身搂着妩媚女子躺在床上,一边拉被子,一边说道:“你也配合的很好。” 如烟伏在五皇子胸口,娇笑一声:“讨厌!” 咚咚咚…… 别院的大门被人轻轻敲响。 坐在西厢房中喝茶、烤火的五皇子侍卫乘风,拿起佩剑来到大门后,轻声道:“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国舅董明德的大儿子,董伟礼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乘风,是我,伟礼!” 乘风打开院门,董伟礼急忙闪身进入别院。 把院门关上,乘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董伟礼一脸焦急地道:“三弟在府中被行人司抓走了!” 乘风面色微变,有些不相信地道:“奉旨登门抓人?” 董伟礼摇头:“行人司的谢英说,他们领的是诸葛清风的命令。” 乘风心中大惊,下意识地说道:“行人司京畿堂堂主、宫中禁卫统领,诸葛清风?” 董伟礼点头:“事关重大,要不然我也不会找到这里,五皇子现在有时间么?” 看了一眼正房,乘风一脸尴尬:“五皇子忙完有一段时间,估计现在已经睡下了。” 董伟礼眸光一暗,叹息一声。 乘风道:“外面冷,要不你先到房间坐坐?” “也只能如此了。” 乘风和董伟礼走进西厢房。 行人司,刑房 幽暗的刑房中,炭火正旺,里面的烙铁烧得通红。 刑房的墙壁旁还摆放着一排排的刑具,空气中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呕…… 国舅董明德的三儿子董伟俊,一进刑房就吐个不停。 谢英被逗笑了:“你能不能别吐了,是不是男人啊?怎么这点味道都受不了?” 董伟俊看向谢英,红着脸说道:“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一会儿等老子出去,你可就什么都问不到了!” 谢英笑道:“还得是董公子,说话就是硬气!” “少废话,赶紧问!” “那我可就问了啊?” 董伟俊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赶紧问啊!把老子抓来又什么都不问,你是不是闲得慌?” 呕…… 刚一大喘气,董伟俊又干呕起来。 谢英大笑:“董公子别着急啊,又不是我审你!” 说着,刑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马德明缓缓走进刑房。 谢英连忙站起来,给马德明倒茶。 分居董伟俊左右的两个身材雄壮的狱吏,连忙将董伟俊绑在椅子上。 看到马德明阴沉的脸庞,董伟俊心中一紧,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规规矩矩地坐好。 喝了口茶,马德明靠在椅子上轻声说道:“董公子不要紧张,本官只是简单问几句,若没什么问题,自然就会放你回去。” 董伟俊轻轻点头:“有什么话,您就问吧。” 马德明冷声道:“解忧牙行的老板是不是你?” 董伟俊心中疑惑,牙行?牙行又出什么事了? 见董伟俊迟钝,马德明眼神冷冽:“回答问题!” “是,是在下的。” 董伟俊吓了一跳,连忙承认。 “京都有一半的牙行生意是你的?” “是!” “京都有八成的青楼生意是你的?” 董伟俊心神一颤,连忙否认:“不是。” 马德明冷哼一声:“本官最烦别人骗我!” 说罢,董伟俊身旁的两个狱吏死死按住董伟俊。 一旁的谢英来到炭火盆前,抽出被烧得通红的烙铁,走向董伟俊。 见状,董伟俊面露惊恐,大喊道:“马德明,你想干什么?不是说只简单问几句么?怎么现在还要动刑?” 马德明眼神冰冷,仿佛已经将董伟俊当做了死人:“本官之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惜你不懂得把握机会,现在本官改变主意了,要帮你变得诚实一些!” 啊…… 通红的烙铁贴在董伟俊胸口,升起一阵白烟,董伟俊剧烈挣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很快,谢英将烙铁拿开,重新放到炭火中。 董伟俊低着脑袋,汗如雨下,口水不自觉地顺嘴巴流下。 顿了顿,马德明继续问道:“京都有八成的青楼生意是你的?” 董伟俊抬起脑袋,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我的……” “为什么昨天一夜之间,曾经由你名下牙行介绍给朝中各大臣府上的一部分奴仆不告而逃,并且这些人的藉册信息还都是假的?” 董伟俊一脸疑惑,眼神慌张地说道:“我不知道” 谢英重新选了一块烙铁,走向董伟俊。 董伟俊吓得剧烈挣扎,疯狂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啊! 烙铁落在董伟俊身上,董伟俊仰天哀嚎,惨叫声楼外的人都能听见。 谢英将烙铁拿开。 董伟俊浑身无力,脑袋耷拉着昏过去。 一旁的狱吏端来一盆水,猛地泼在董伟俊脑袋上。 董伟俊缓缓苏醒,眼神茫然地看着四周,那表情就好像认为自己做了个梦,痴痴呆呆的。 慢慢地,董伟俊看清马德明那张比恶魔还恐怖的脸,下意识地大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马德明皱眉:“同样是在昨天晚上,从你名下牙行介绍到青楼的风尘女子也有一部分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董伟俊变得癫狂,歇斯底里地大吼。 咚咚咚…… 刑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马德明一脸不悦:“进来!” 那人进来后朝着马德明行礼:“旗主,五皇子的侍卫长乘风要见您,此刻正在二堂等候。” 闻言,董伟俊哈哈大笑,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了。 然而,下一秒,马德明却黑着脸看向那人:“出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关门离开。 见状,董伟俊面色大变,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你,你……” 马德明冷笑着看向董伟俊:“别以为五皇子能将你保出去。牙行的掌柜已经招供,他说是你授意要多向朝中大臣家中介绍奴仆,稍有姿色的女子则被你哄骗至青楼或者送到哪位朝臣府中,就单凭这一条,你就别想站着出去!” “不,不是我,我没有,是他诬陷我的,我怎么可能授意他去安插眼线……”无尽的恐惧将他包裹,董伟俊彻底慌了,扯着嗓子哭喊。 渐渐地,董伟俊喊得嗓子都沙哑了,眼神之中满是无辜:“我的确让他给我找过几个女人,也将那些颇有姿色的送给一些好友把玩,但是,但是我绝对没有在朝臣府上安插眼线,绝对没有!” 董伟俊一脸真诚的看向马德明:“马大人,请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真的没有命人安插眼线,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做?” 马德明沉默,静静地看着董伟俊。 见马德明一点反应都没有,董伟俊气得双眼血红,大骂道:“马德明,你他娘的不是号称夺命书生么?老子看你应该改成瞎眼书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老子抓来。老子明明没有做的事情,你他娘的诬陷老子!” 马德明依旧一脸平静,眼神之中没有丝毫波澜。 看不下去的谢英拿起烙铁就按到董伟俊身上。 啊! 董伟俊扯着嗓子大骂:“马德明你他娘的有种就把老子杀了,别拿这些小玩意来折磨老子……” 董伟俊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一名狱吏扯着董伟俊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拉起来,另一名狱吏则重新端来一盆水,猛地将水泼在董伟俊的脸上。 嗯? 董伟俊再次醒来,他声音沙哑着低吼:“马德明,你他娘的把老子杀了,把老子杀了!” 看着董伟俊无能狂怒,马德明嘴角微微勾起:“用水刑!” 两名狱吏搬来一张长凳,然后将董伟俊按到长凳上躺着,并将董伟俊的双腿绑在长凳上。 谢英拿来一块厚布,用水打湿,然后铺在董伟俊脸上。 狱吏则提来一桶水,放到谢英身边。 董伟俊意识到不妙,惊恐地大喊:“马德明,你他娘的想要干什么?马德明,你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谢英拿起舀一瓢水浇在厚布上。 呜呜呜…… 董伟俊剧烈地挣扎,发出呜呜声。 可很快,董伟俊便叫不出来,也不再继续挣扎,无尽的窒息感将他包裹,他感觉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马德明挥手让谢英停下。 趁此机会,董伟俊拼命地吸空气。 马德明戏谑道:“死亡的感觉好受么?还想让我杀了你么?” 董伟俊浑身颤抖,胸中的怒气快要将自己憋炸,但是他再也不敢辱骂马德明,咬着牙默默地忍受下去。 那窒息感太可怕了。 可怕到董伟俊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马德明笑呵呵地说道:“怎么不骂了?刚才不还是挺有精神的么?” 董伟俊依旧沉默。 顿了顿,马德明脸上的笑意消失,冷声道:“十五年前,你为什么突然想做牙行生意?”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七十九章:皇宫被盗(十) 幽暗的刑房中,董伟俊被绑在长凳上,身体不停地颤抖。 湿透的布块紧紧贴在董伟俊脸上,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中满是惊恐和怨恨。 马德明背靠在椅子,冷声说道:“十五年前,你为什么突然想做牙行生意?” 闻言,董伟俊颤抖的身子突然停顿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继续颤抖,甚至比之前抖动得更加剧烈。 这一变化自然没能逃过马德明的眼睛。 马德明嘴角微微勾起:“继续!” 谢英立刻将水浇在布块上。 董伟俊惊恐地大喊:“我说,呜呜……” 马德明摆了摆手,谢英立刻将湿透的布块拿开。 呼哧呼哧…… 董伟俊拼命地大口呼吸,胸腔剧烈起伏。 等到董伟俊呼吸渐渐平缓,整个人瘫软在长凳上,马德明才开口道:“说吧。” 董伟俊沙哑的声音在刑房中回响:“那是十五年前,我在都官司中当差。” “刑部都官司掌管官奴婢,也就是掌管那些罪臣家中抄没的女眷,虽然那时的我还不是刑部都官司的员外郎,但因为我爹是国舅,于是买卖官奴婢这种肥差就落在了我的手上,京都各家青楼都要来拉拢我。” 官奴婢,罪臣抄家之后,他们府中的女眷就被罚没为官府的奴婢,可以买卖。官奴婢的身份一般是终身的,并且可以传给后代。 “有一天,闻香院的老鸨来都官司挑人,闲谈之时,老鸨说虽然这些官奴婢以前的身份还算高贵,但她们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即使有年轻的也不会轮到他们来挑,因此客人的兴趣不高。” “若是青楼之中有年轻的良家,说不定会招来更多的客人。于是我特意将几个年轻的女子交给老鸨,让老鸨先试试,若是真有效果,就创办牙行向青楼介绍良家。” “事情果然如老鸨所料,良家入青楼卖笑顿时激发客人浓厚的兴趣,更有人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于是,我就和京都几家青楼联手创办牙行。在重金诱惑下,不断地有良家入青楼卖笑、肉偿。” “这就是我创办牙行的原因,至于给别人介绍奴仆,只不过是顺带的生意,我根本就不关心,就全都丢给牙行的掌柜处理。只有遇到姿色姣好的女子,掌柜才会通知我。” 听了董伟俊的回答,马德明眉头微皱,觉得和自己想的相差太远。 “继续。” 看向谢英,马德明冷声道。 闻言,董伟俊大吼:“马德明,老子都说了,你怎么还来?呜呜……” 重新用湿布盖住,谢英提着水桶浇,董伟俊不停地挣扎。 咳咳咳…… 等桶里面的水倒完,董伟俊剧烈地咳嗽着,快要把肺都咳出来。 “你们继续审。” 丢下一句话,马德明起身离开刑房。 走在昏暗的过道上,马德明阴沉着脸,觉得董伟俊刚才说的话不像是假的,和丰楼只不过是见缝插针,在董伟俊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和丰楼的人之所以攀扯董伟俊,恐怕也只是为了牵扯上五皇子,让京都变得更加混乱。 说不定和丰楼还知道董伟俊给五皇子送了不少女人,但是马德明现在却没有心思管这些。 只要没有牵扯到七公主就行。 马德明心中一松,长长地出了口气。 来到院子里,马德明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晚上。 丝丝冷意顺着衣袖钻进去,马德明缩了缩脖子,呼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向二堂。 二堂 桌子上的茶水冒着热气,五皇子和董伟礼两人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傍晚时分,从温柔乡中醒来后,五皇子听大表兄说三表兄被行人司抓走了,便命乘风来行人司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等到乘风返回,却听他说马德明根本就没见他,并且行人司的人对董伟俊被抓一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说。 五皇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便命人外出打探。 那些人回来禀报,说和董伟俊关系不错的官员都被行人司带去问话。 见事情变得严重,五皇子再也坐不住,即使他知道现在这时候不应该掺和进去,但是若自己亲族出事都不闻不问,日后还有谁能跟着他? 于是,五皇子硬挺着来到行人司。 可没想到的是,凭借着五皇子的身份竟然也没能见到马德明,甚至还有人提醒五皇子让他赶紧离开,免得被波及。 但是五皇子坚持和董伟礼在二堂等候。 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 正当董伟礼耐心即将耗尽时,寂静许久的房外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众人看向房门,只见马德明面带微笑,缓缓走进来。 董伟礼连忙站起来,而五皇子则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向马德明。 马德明却似没意识到五皇子的不善,俯身朝着五皇子行礼:“微臣马德明参见殿下。” 五皇子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马德明。 而没得到五皇子允许,马德明像雕塑一样俯着身子,一动不动。 一时间,整个房间落针可闻,安静极了! 董伟礼看了看五皇子,又看了看马德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五皇子开口:“免礼。” “谢五皇子。”马德明这才直起身子。 五皇子咄咄逼人道:“无中书省移文,不知马旗主将刑部都官司员外郎捉拿到衙,所为何事?” 马德明站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说:“根据解忧牙行掌柜供述,董伟俊利用牙行之便向朝臣府中安插细作。” 话音刚落,一旁的董伟礼心神俱惊,当即开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都是小人诬陷,三弟他绝没有这个胆子。马大人,您可要明鉴啊!” 马德明笑着看向五皇子:“殿下觉得此事是真是假呢?” 五皇子面色阴沉:“大表兄说的不错,绝对是有人诬陷三表兄,马大人断案可要依据证据,不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马德明微微点头:“殿下说的是,但是此案涉及人员庞杂,因此员外郎还要在行人司多待些日子,还望殿下见谅。” 董伟礼面露难色想要开口求情,但看到五皇子的眼神又强忍下去。 行人司大门前,马德明站在台阶下,看着五皇子等人坐上马车离开。 谢英从里面跑出来,拱手道:“旗主,董伟俊还是不承认向朝中大臣家中安插眼线。兄弟们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再审下去,恐怕这小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先停下来。” “是!” 马德明略微沉吟,道:“这些年来,董伟俊名下牙行经手的奴仆和风尘女子的藉册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除了那些逃跑的,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藉册有问题。” “抓紧时间,明天就是除夕,总不能让兄弟们在衙门里面过年!” 谢英微微一笑:“是!” 晚上,慕晓晓小院 钟烁、慕晓晓、七公主、六子、小蕊和雨荷六人围在火炉旁,磕着瓜子,吃着水果,喝着茶,说说笑笑,玩得不亦乐乎。 七公主故作神秘地说:“你们知道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什么了么?” 接过钟烁剥好的橘子,慕晓晓笑着说:“你又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啦?”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七公主。 七公主笑道:“马德明命人将舅舅家的三儿子抓进行人司,连舅舅都进宫向父皇求情了!” 钟烁一脸疑惑:“蓝儿,他不是你三表兄么?怎么他被抓你这么高兴?” 七公主一脸不屑:“他算什么表兄?活该他被抓!每次逢年过节进宫拜见母后时,他那两只色眯眯的眼睛一直往宫女身上瞟,脑袋里面想的总是那些破事。私下里,他还总是给五皇兄送女人,我看到他都烦。” 众人恍然大悟。 钟烁道:“那他是因为什么被抓了?” 七公主摇摇头:“快中午的时候,我去问了马德明。马德明说是因为什么牙行细作的事,让我不要多问,说知道太多对我不好。行人司还和金吾卫联合行动,查封了不少的青楼……” 钟烁思索,牙行?细作?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钟烁忽然眼前一亮,想到小方子就是和丰楼的细作。 若是七公主的表兄真的与和丰楼有勾结,日后再牵扯到五皇子,的确是对七公主不好。 能将国舅的儿子抓走,说明皇帝已经知道皇宫被盗是和丰楼在背后动的手脚。 钟烁轻轻叹息一声,龙牌估计是追不回来了。 京都,某处小院 青儿坐在火炉旁,给紫衣姑娘掰了一半烤红薯:“姐姐,咱们的后手奏效了,马德明果然将董伟俊抓进行人司!” 紫衣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泛起小星星,笑着接过:“这样也能牵制一下行人司,好让师父能更顺利地将龙牌送回去。” 青儿小心翼翼地扒着红薯皮:“姐姐放心好了,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除了钟烁,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出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龙牌。再说了,即使钟烁真的意识到我们的目的是龙牌,他也不敢告诉行人司,除非他不想活了!” 此刻,西南道,襄州 襄阳西北方向,谷城县,中雨 县城外的树林,哗哗的雨声中,一名黑衣人在树林中辗转腾挪,朝着西南方向狂奔。 嗖! 一枚离弦之箭穿过道道雨幕,直冲黑衣人而来。 眼看着羽箭就要射中,黑衣人脚下一动,整个人诡异地转向。 然而,羽箭掠过,黑衣人的左臂被咬了一道口子,一朵血花在空中绽放。 黑衣人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很快便明白过来:天下第一箭手,镇北王麾下,影卫四大护法之一,王允! 除了他,黑衣人想不到还有谁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射中自己。 一想到这,黑衣人皱着眉头摸了摸胸口的龙牌,加速逃离!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章:成婚(一) 正月十七,临近中午 过了个热热闹闹的上元佳节,京都各衙门逐渐恢复到年前的那种忙碌状态。 因为行人司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董伟俊等有关人员被判了失察的罪名,交了罚金后,被家人接回去。 大理寺 钟烁刚处理完一件卷宗,正要喝茶,却见大理寺八品录事严永新一脸严肃地拿着一份公文快步走来。 严永新沉声说道:“大人,这是由中书省转来的西南道急文!” 放下茶杯,钟烁疑惑地接过来查看,只见上面写到:……经通天江运往西南道峡州的八十万两赈灾银,在峡州宜都县码头被水匪所劫,西南道安抚使、户部司郎中张智成以及护送赈灾银的禁军全部以身殉国…… 看完之后,钟烁皱着眉头说道:“真的是水匪么?本官看着倒像是南越国的细作所做。” 严永新微微点头:“大人说的在理,因为大地动,两国边界诸州皆受损严重。银船被劫的确像是南越国的做法,但这是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大人发来的急文,应该不会有假吧?” 正在两人思索之际,外面突然有人喊道:“中使前来宣旨了,中使前来宣旨了……” 严永新脸色一变,惊道:“不会是来找大人的吧?” 钟烁摇头:“应该不是,本官马上就要和七公主成婚了,又怎会将本官派去西南?” 严永新面露喜色:“卑职在此提前恭喜大人了。” 钟烁笑道:“同喜,同喜,到时候一定要去!” “当然,当然!” 钟烁和严永新来到门前观看,只见院中已经摆上香案,一人跪倒在孙海面前听旨。 孙海清了清嗓子:“敕令,大理寺司直文景辉久在刑狱,察查之时,公正严明,不畏权势,不徇私情,然而如今东北道军器监突发大火,弩坊、甲坊两署之大匠不幸罹难,军器乃国之利刃,损大匠犹如断其刃,国危矣,故任大理寺司直文景辉为东北道监察使,蓟州总管,提掉蓟州一切军政要务,整顿吏治,规范互市,察查军器一案,使之大白于天下,若遇阻碍,四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并着金吾卫中郎将高峰为监察使卫队长,许领五十金吾卫,护卫监察使周全。圣旨下达,即可动身,不得延误,钦此。” 文景辉伏地大喊:“微臣领旨谢恩。” “文大人快快请起!”孙海连忙将文景辉扶起来,并将圣旨交给文景辉。 文景辉恭恭敬敬地将圣旨供在香案上。 …… 钟烁和严永新回到房间。 严永新颇感意外地说道:“没想到文大人不是去西南,而是要去东北道,现在蓟州那边可比京都冷得多。” 钟烁眼中满是疑惑:“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大火,竟然将弩坊、甲坊两署的大匠都烧死了,这也太奇怪了!” 严永新眸光一暗,轻声说道:“东北道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卑职还私下里听说蓟州边境和匈厥人的互市进来也不太安稳,听说是蓟州互市司私自增加关税,引得百姓不满,御史已经在弹劾了!” 钟烁微微点头:“此事我也听说了。” 晚上,闻香院 此刻,闻香院中灯火斑斓,香风弥漫。 男欢女乐,左搂右抱,有的在阴暗处沉沉低语,深入交流,有的则在灯光之下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所有人都在纵情恣意地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 然而,一妩媚女子却在众人兴奋之际,悄悄走出包厢,脚步匆匆地来到一房间。 房间里面早有一婢女等着。 妩媚女子提起毛笔在纸上快速写下消息内容。 写完之后,女子将纸张折叠好,郑重地交给婢女:“小环,一定要将消息传给青儿,拜托了!” 婢女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小环一定送到。” “去吧。” “是。” 说罢,婢女小环来到闻香院后院,一脸平静地走出后门,朝着青儿的小院走去。 就在这时,躲在暗中的谢英微微一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等到小环走远后,谢英带着两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走街串巷,婢女小环走进青儿和紫衣姑娘的小院,轻轻地敲着房门。 没一会儿,青儿就将小环迎进屋内。 见小环走进小院后,命两名手下躲在墙角守着,谢英自己连忙纵身跳到小院对面的房顶,偷偷观察着小院的情况。 没过多久,小环从房间走出,青儿走出来送小环。 “是她!” 只看了一眼,谢英便认出青儿就是夜闯牙行的那名女子,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 两名手下看向谢英,谢英微微摇头,两名手下只能分出一人悄悄跟在小环身后。 谢英静静地趴在房顶蹲守,他认为既然那位婢女是来传递消息的,那么得到消息的小青她们总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果然,没过多久,小青走出房门,匆匆离开小院。 谢英知道小青很有可能修炼了夜煞无心的无踪步,因此谢英跟踪得非常谨慎,只远远地跟在后面,绝不轻易靠近。 过了许久,小青来到了城墙附近。 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为了不被发现,谢英只得跳上房顶跟踪。 来到一处窄巷,小青轻轻敲响房门。 没多久,房门被人拉开,小青急忙闪进去。 谢英正要起身靠近,小青又突然闪了出来,吓得谢英连忙蹲下去。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小青立刻看向谢英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青不放心,纵身飞到附近的房顶,朝着谢英的方向看过去,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院子里面有一个驼背老头,他一脸严肃地问道:“有什么异常么?” 小青跳下来,稳稳地落在老头身边:“没有,老俞头,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闻言,老俞头皱着眉头说道:“没有什么错觉不错觉,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察觉到,这次怎么会有错觉,八成你已经被盯上了。你和圣女的任务已经完成,况且楼内传来消息,圣女祖母重病,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楼内命你们立刻返回南越。” 青儿一脸意外:“现在么?” 老俞头点头,面色沉重:“趁现在还能出城,最好回去之后立刻就走!” “那你呢?” 老俞头笑了笑:“这里我也不能待了,这次我和你们一起离开!” “嗯!” 青儿笑着返回小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一章:成婚(二) 谢英跟着青儿重新回到小院。 殊不知,经过老俞头提醒,在返回小院的途中,青儿已经发现了在后面跟着的谢英。 来到手下身边,谢英问道:“情况怎么样?” “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谢英点点头:“很好,赶快向旗主禀报!” “是。” 那人转身离开,而谢英则跃上小院对面的房顶,静静蹲守。 不久,小院房间的窗户上映出女子的身影。 女子脱下衣服,泛黄的灯光将火辣的身材完美勾勒。 谢英双眸发亮,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 但没过多久,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 谢英叹息一声:“真是的,这么早吹蜡烛干什么?” 夜深了,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 马德明带着行人司的人将小院层层包围。 谢英来到马德明身边:“旗主,里面的人好像就是那天夜闯解忧牙行的人。” “哦?” 马德明感到诧异,一脸激动地说道:“这下她可跑不掉了!带人冲进去,一个都别放跑了!” “是!” 从属下手中接过红缨长枪,谢英率领手下来到院门前。 一人纵身跃进小院,轻轻地将院门打开。 领着众人来到房门前,谢英握紧长枪,一脚将房门踹开,一马当先冲进去,后面的人举着火把紧紧跟在谢英身后。 可是众人冲进去之后发现,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动都没有动过。 谢英黑着脸来到马德明身边,咬着牙说道:“旗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听罢,马德明眉头深皱,眼看着就要发火。 谢英急忙开口:“旗主,虽然这里没抓到人,但是属下还知道他们另一个联络点。” 马德明怒道:“那还不赶紧去!” 谢英带着手下火急火燎地朝着老俞头的小院狂奔。 马德明大喊:“命金吾卫封锁城门,任何人都不能放出去!” “是!” 四人转身离开。 等谢英赶到老俞头的院子后,发现这里也是空无一人,气得谢英愤怒大吼。 谢英不敢迟疑,连忙让人将此事告知马德明。 自己辛辛苦苦盯了这么久,终于将和丰楼的残党等出来,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抓到,马德明气得脸色铁青着,怒吼道:“命金吾卫包围闻香院,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是!” 就在这时,一人匆匆来报:“旗主,弟兄们在房间里发现了地道!” 马德明咬着牙低吼:“给我追!” …… 闻香院 尽兴之后,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郑和光和几位同僚准备离开。 户部下辖的度支司,掌财会预算,负责转运准程之事,因此户部调拨西南道的赈灾银就是度支司负责的。 啊…… 可当郑和光几人从包厢出来,沿着楼梯来到大堂后,忽然听到楼外几声尖叫,并不断有人向楼内跑。 郑和光眯着眼睛向外看,只见院子外面站着的是全副武装的金吾卫。 看到手持利刃的金吾卫闯进来,闻香院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躲进房间,前来尝鲜、作乐的男人酒也醒了大半,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角。 一名金吾卫校尉走进闻香院大堂,扯着嗓子大喊:“所有人到大堂集中,不得延误。若是有人敢私自藏匿,到时候被本校尉发现了,可别怪本校尉的刀快!” 老鸨心中一凛,顿觉不妙。 正当老鸨心中慌乱时,突然看到人群中的郑和光。 老鸨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快步来到郑和光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微醺的郑和光脸色微红,摇摇头:“本官也不清楚,不过能够在深夜调动金吾卫的,恐怕也只有圣旨和行人司了!” 闻言,老鸨面色大变,吓得双腿发软,快要站不住脚。 幸亏身旁的婢女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扶着,否则下一秒老鸨就要摔倒在地。 谢英跟在马德明身后,缓缓走进闻香院大堂。 马德明看着疑惑、惊恐的众人,冷声说道:“诸位不要惊慌,本官此来只是为捉拿嫌犯,等到嫌犯找到之后,自会放大家离开。” “给我搜!” 一声令下,金吾卫冲上楼梯,将房间里的人赶到大堂接受检查。 谢英守在大堂门口,检查一个,就放到院子里面一个。 “就是她,给我抓起来!” 发现眼前的人正是给青儿传递消息的婢女小环,谢英激动地大喊。 周围立刻冲出两人将小环擒住。 小环吓得大惊失色,随后皱着眉头猛地咬牙。 见状,谢英突然出手掐住小环的下颌,将小环口中的毒药抠出来。 谢英冷笑:“这点小把戏,我见的多了!” “你休想从我嘴里面得到任何消息!” 小环恶狠狠地盯着谢英,愤怒到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谢英活吞了。 谢英邪魅一笑,捏着小环的下巴缓缓抬起:“你这样的小姑娘,行人司最是疼惜,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我呸!” 小环朝谢英吐了一口唾沫,却被谢英轻易躲开。 谢英一脸不屑地道:“啧啧啧……小野猫性子还挺烈!不过我最喜欢驯服性子烈的,性子烈的更有劲!” 小环正要说话,突然身体一颤,胸口迸发出无数道电流,刹那间席卷全身,整个人向前栽倒。 身后的两名行人司面色大变,急忙拉住小环倒下的身体。 察觉出不对劲,谢英眉头深皱,抓住小环胸前的衣服大吼:“你怎么了?说话!” 可小环脖子歪着,双眸之中再无光彩,就连鼻孔都没了气息。 “无影针!” 站在院中的马德明首先反应过来,眸光一扫,他下意识地将铁扇甩向院中一名将胳膊瞄准小环的女子。 然而,还没等铁扇靠近,那女子就重重地倒在地上,漆黑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流出,眼眸之中尽是解脱之意。 啊! 周围的青楼女子尖叫着躲开,生怕波及自己。 听到声音,谢英扭头看向那名倒地的女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环,谢英愤怒地大吼:“草!卧槽啊!” 见状,站在人群之中的如烟姑娘浑身颤抖,眼角流下一颗晶莹的泪滴。 郑和光及其同僚看到刚才还陪自己吃饭、玩乐的女子竟然是在逃的嫌犯,心中一阵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 马德明阴沉着脸接住飞回来的铁扇,来到倒地女子身边,抓起她的手臂检查,果然发现上面绑着无影针的触发装置。 马德明气得大吼:“老鸨!” “哎,来了!” 站在院墙旁的老鸨连忙跑到马德明身边:“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她们两个叫什么?是什么关系?怎么入的闻香院?” 老鸨不敢迟疑,连忙说道:“院子里躺着的这个名唤金娘,门口的那个叫小环,她们两个是扬州人,原本就是主仆。家里遭了难,来京都投奔亲戚。不料知道亲戚住址的父母都被劫匪所杀,她们两个无奈之下才沦落到此。” 马德明继续问:“今天晚上是谁点了金娘的牌子?” 老鸨略微迟疑,一脸为难:“大人,我们这有规矩,不能说的。” 马德明撇了一眼老鸨,冷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闻香院的东家是国舅府的三公子,背靠五皇子,本官就不敢封了你这闻香院?” 老鸨微微一笑,略微硬气地说道:“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当然不敢,但是闻香院毕竟是国舅府的产业,不能仅凭您一句话就坏了这里的规矩。” “规矩?” 马德明被气到发笑:“本官是该说你愚蠢呢,还是无知呢?” 老鸨只知道自家东家进了行人司,过了半个月就被放出来,最后只交了点罚金了事,根本就不知道董伟俊被行人司整得下不了床。 因此老鸨对行人司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敬畏,只觉得国舅府的势力更胜一筹! 而像国舅府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注重脸面的,于是老鸨便认为马德明不敢打国舅府的脸,不敢处置自己,更加不敢查封闻香院! 老鸨冷着脸说道:“不论奴婢是无知,还是愚蠢,闻香院的规矩都不能破!” 哈哈哈…… 马德明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笑话。 噗! 马德明的笑声还没结束,老鸨便被谢英一枪砸在胸口,倒飞着撞在院墙上,喷出大口鲜血,脑袋一歪,死的不能再死。 周围的人被吓得腿肚子发软,不敢出声。 谢英冷眼扫向众人,厉声呵斥:“阻挠行人司查案,罪当斩!” 马德明拍了拍谢英的肩膀,朝着众人说道:“本官再问一遍,今夜是谁点了金娘的牌子?站出来!” 虽然马德明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用心听。 “是卑职!” 马德明的话刚说完,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郑和光及其同僚从人群中挤出来。 看着郑和光那有些熟悉的面容,马德明皱着眉头说道:“你是?” 郑和光笑着介绍:“卑职是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郑和光,这几位是卑职的同僚。” 户部? 知道婢女小环曾和小院中的神秘女子联系过,马德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马德明一脸严肃地问道:“今天晚上,你们在包厢都说过什么?” 闻言,郑和光脸色大变,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见郑和光不说话,马德明感到事情严重了:“郑大人不会是想去行人司坐一坐吧?” 郑和光连忙摇头:“不不不,马大人误会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二章:成婚(三) 看着郑和光支支吾吾的模样,马德明感到事情变得严重了:“郑大人不会是想去行人司坐一坐吧?” 郑和光被吓得连忙摇头:“不不不,马大人误会了!” 顿了顿,郑和光神色紧张地说道:“在包厢中,卑职一时大意,把户部再次向峡州调拨八十万两赈灾银的沿途大致抵达日期说了一下。” 闻言,马德明明白过来,和丰楼此次任务的目的就是这第二批赈灾银,恐怕劫掠第一批赈灾银的水匪也是和丰楼假扮的! 马德明冷哼一声:“第一批赈灾银调往西南之前,你们是不是也来过这里?是不是也是这个金娘陪你们喝酒?” 郑和光反应过来,回想起之前的确来过闻香院,喝醉的时候好像还提起过银船的沿途停靠章程。 郑和光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的,但……但……” 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德明打断:“不用向本官解释,天亮之后自会有大理寺的人来问你。” 这时,一名行人司的人从院外跑来:“旗主,陛下召您到宫中议事!” “谢英,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 皇宫,紫宸殿 被孙海领进紫宸殿,马德明跪倒在地:“微臣马德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马德明缓缓起身。 只见殿中还站着行人司京畿堂堂主诸葛清风,马德明连忙朝着诸葛清风行礼。 诸葛清风微微点头。 赵乾看向诸葛清风:“开始吧。” 诸葛清风沉声说道:“刚才接到西南道燕堂主的急报,经过查实,腊月二十九日夜,和丰楼和影卫在西南道襄州、谷城县县城外的山林中爆发战斗。” “战斗之初,影卫的银枪王赵坤和箭神王允追杀和丰楼的夜煞无心。在二人合击之下,夜煞无心受伤。后来,除和丰楼天榜第五名蛊娘子外,其余三名天榜高手天绝刀客秦天、枪侠尹长风、魔浮屠林啸宇前来支援夜煞无心。与此同时,影卫的狂书生樊和、毒怪刘燃也加入战斗。” “直到第二天中午,双方之间的战斗才暂时停止。令人意外的是,影卫四大护法竟然迅速向着西北道逃离,并且和丰楼不再向着南越国前进,而是掉头开始追击影卫。” “此后没多久,和丰楼灰袍护法前来增援,同样的,影卫黑暗右使和一名神秘道士也来接应王允等人!” “影卫边打边退,和丰楼则是死死咬住。战斗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一,直到影卫撤退到西北道境内,和丰楼才放弃。” “根据燕堂主的推测,和丰楼和影卫好像在争夺一件东西,此物本是由和丰楼的夜煞无心护送回南越国,但是不知怎么被影卫得到消息,最后这件神秘之物落在了影卫手中。” 赵乾看向马德明:“马爱卿觉得和丰楼与影卫是在争夺什么东西?” “微臣觉得应当是琼林库中失窃的飞龙戏珠圆金牌。” 赵乾深以为然,微微点头:“竟然能够引起和丰楼与影卫大战,看来这块金牌的确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诸葛清风道:“之前宫卫传信,提及影卫的人曾经在扬州帮助钟烁抵抗和丰楼,并且派往西北道调查钟烁的人汇报,钟烁的师父就是一名道士,和此次在西南帮助影卫的道士极其相似。微臣判断钟烁和影卫之间恐怕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因此建议七公主暂缓下嫁,等到查清楚之后,再举行婚事也不迟。” 一旁的太监总管赵忠开口:“从扬州整件事情来看,和丰楼突袭扬州的目的不明,虽然和丰楼劫持了七公主,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七公主,而是前来救援的钟烁。” “可和丰楼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以七公主为引,给钟烁做局?而不是直接对付钟捉?和丰楼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脑海中灵光一闪,马德明皱着眉头说道:“当时七公主身中阴阳断肠散之毒,显然是和丰楼刻意为之,和丰楼的真正目的是不是逼迫钟烁和七公主发生关系?” 诸葛清风道:“当时钟烁已经娶左相孙女为妻,且两人生死相依、恩爱无比。若是钟烁再和七公主发生关系,一旦陛下强行将七公主嫁给钟烁,逼迫钟烁与慕姑娘和离,那么钟烁一定会弃官和慕姑娘私奔。” “若是慕姑娘再在逃离的过程中发生意外,钟烁一定会怨恨陛下,怨恨赵国!若是以此来看,和丰楼的目的一直都是钟烁,而不是七公主。” “之所以给七公主下毒,就是为了避免一旦对付钟烁的行动失败,可以保证钟烁和陛下决裂,从而叛逃他国。届时和丰楼再出手对付钟烁便是轻而易举。因此微臣依旧建议暂缓七公主的婚事。” 太监总管赵忠说道:“七公主如今经常在左相府中住下,并且和慕姑娘相处的也很好,似乎两人已经接受彼此,一旦七公主的婚事暂缓,又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意外!” 赵乾皱眉:“众爱卿说了这么多,都认为钟烁的身上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因此朕认为七公主不但要嫁,还要快点嫁。” “陛下圣明!” 马德明三人连忙俯身称是。 赵乾看向赵忠:“给七公主的府邸挑好了么?” 赵忠笑道:“已经挑好了,工部正在组织匠人修缮,礼部也已经为七公主挑选了几个婚期,还请陛下圣断!” 略微沉吟,赵乾继续说道:“命潜伏在和丰楼与影卫中的人,尽力找出金牌的秘密,命史官拼尽全力找出关于金牌的一切传闻,朕倒要看看这块金牌究竟有什么秘密!” “是。” 马德明道:“微臣还有事启奏。” “讲。” “微臣今夜追查到,和丰楼的细作通过接近户部官员,秘密探查户部向峡州调拨八十万两赈灾银抵达沿途各地的大致时间。” 赵乾皱眉:“还有这等事情?” “是,微臣推测之前运往峡州的八十万两赈灾银恐怕也是和丰楼动的手脚。” 顿了顿,赵乾道:“命大理寺将泄露消息的户部官员依律处置,命度支司重新拟定银船行进的章程,命刑部司郎中姚思贤为西南道监察使,察查峡州赈灾银被劫以及西南道安抚使被杀一案!” “是!” …… 夜幕下,京都城外的官道旁停着一辆马车。 青儿、紫衣姑娘和老俞头站在马车旁回望京都,心中思绪繁杂,三人估计一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站立许久,老俞头颤声说道:“走吧!” 第二天一早,国舅的大儿子董伟礼带着礼物来到马德明家中,感谢马德明没有在陛下面前提及闻香院中藏有南越国的细作。 董伟礼还说老鸨实在是猖狂,死了活该,希望马德明不要将这种人放在心上,免得恶心。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三章:成婚(四) 南越国,渝州,永川县 二月十三,上午,小雨 天空灰蒙蒙的,如丝细雨缓缓落下。 青儿和紫衣姑娘撑着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手中提着用油皮纸包裹的药材和点心。 不久,两人来到一处小院门前,院里的烟囱正飘出缕缕烟气。 这是她们六年来,第一次回来。 青儿和紫衣姑娘站在院门前久久未动,两人的眼睛微微湿润,身体不住地颤抖,喉咙那就像堵了一块石头,难受极了。 咳咳! 紫衣姑娘轻咳了几下,吸了吸鼻子,颤声说道:“进去吧。” “嗯。” 吱呀一声,院门被青儿推开,两人走进小院。 听到声音,从柴房走出一名婢女,眼神疑惑地看向青儿和紫衣姑娘:“你们是?” 收起雨伞,青儿和紫衣姑娘抽泣着喊道:“小兰姐!” 婢女小兰眼睛陡然瞪大,激动地大喊:“小姐!” 说着,三人跑在一起,紧紧地抱着。 小兰哭着说道:“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可是日日都想念你们呢!” 紫衣姑娘眸中带泪:“我们两个也想念你们。” 三人抱了一会儿又分开,青儿微红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儿担忧:“祖母呢?”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小兰轻轻擦拭青儿脸上的泪痕:“老太太病了,正躺在床上休息呢!” 说着,小兰领着两人走进房间。 只见,有些昏暗的房间一角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青儿和紫衣姑娘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到床边,轻声喊道:“祖母!” 听到呼唤,老婆婆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看到床边熟悉的面孔,老婆婆眼神颤抖,抬手伸向两人,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青儿,霜儿,你们回来了?” 青儿和姐姐霜儿握着老婆婆的手:“祖母,我们回来了!” 老婆婆的眼神中满是笑意,喘着粗气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能让我老婆子临死之前再看看你们两个,老婆子死而无憾。” 青儿和霜儿哭着连连摇头。 霜儿抽泣着说:“不会的,祖母不会离开我们的。这次回来孙女还请鬼医给祖母开了药,祖母吃了就好了。” “傻孩子,前一阵子鬼医给祖母看过,已经没治了。” 老婆婆苦笑一声:“再说了,人哪有不死的?别怕。” “祖母!” 青儿和霜儿两人心里就像针扎一般,难受极了,忍不住趴在床边痛哭。 看着两人伤心的模样,老婆婆的眼睛微微湿润,久久无言。 许久,老婆婆看向小兰:“小兰,小姐回来了,你去多做几个菜。” “哎!” 小兰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 老婆婆抚摸着青儿的脑袋:“青儿,去把门关上,祖母感觉有点冷。” “嗯。”青儿站起身子,将房门关上。 霜儿将老婆婆的被子掖了掖,一脸关切地问道:“祖母,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婆婆笑道:“感觉好多了。” 搬来两个小凳子,青儿和霜儿坐在床边和祖母说话。 闲聊了一阵,老婆婆眼神一变,压低了声音说道:“霜儿,其实我不是你的祖母!” 闻言,霜儿吓得花容失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祖母,您……您这是说什么呢?” 一旁的青儿急得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现在又涌出来:“祖母,您别吓我们啊!” 老婆婆眼神清澈,坚定地说道:“祖母还没有病糊涂,祖母清醒的很。” 看着眼神慌乱的霜儿,老婆婆拉着霜儿的手说:“孩子,别怕,有些事情若是我不告诉你,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骤闻此事,霜儿虽然震惊,但多年的潜伏经验又让她很快镇静下来:“祖母,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老婆婆微微点头,对霜儿的表现颇为满意:“其实你是南越皇……” 听着听着,霜儿的脸色慢慢阴沉,嘴巴渐渐张大,刚刚平息下去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一丝怒火在眸中闪过,然后迅速膨胀,直至要从眼中喷出来! 一旁的青儿也惊讶得下意识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 京都,码头,微风 两辆马车停在码头旁,一艘客船缓缓靠岸。 钟烁的母亲二夫人董依兰和妹妹钟毓搀扶着钟业下船,管家钟九指挥着奴仆将行李搬下来,六子的母亲雪娘和婢女兰芝紧紧跟在后面。 “少爷,老爷和夫人他们到了!” 看到来人,六子激动地对身边的钟烁说道。 听到六子的话,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撩开,慕晓晓急忙说道:“小蕊,快扶我下来。” 钟烁一脸担忧地和小蕊一起搀扶着慕晓晓:“你就待在马车里面,不用下来的。” 下了马车,慕晓晓白了钟烁一眼:“哪有接公婆,儿媳妇还坐在马车里的?让人听了笑话!” 见钟烁担心,慕晓晓连忙拉着钟烁的手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再说月份都这么大了,多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钟烁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好吧。” 等到父母登上码头,钟烁快步上前迎接,将慕晓晓交给一旁的七公主。 哪知道,钟烁刚走到钟业身边,钟烁抬起拐杖就打钟烁,怒道:“你个蠢货,晓晓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还让她跟过来干什么?” 钟烁连忙躲开,求助地看向母亲。 谁知二夫人董依兰这次也没有站在钟烁这边,怒目圆瞪道:“你这孩子,读书读糊涂了!” “我……” 钟烁有苦说不出,无辜地看向走到身边的慕晓晓。 慕晓晓推开七公主和小蕊,笑着俯身行礼:“儿媳见过公爹、婆母!” “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不用这么麻烦!” 撇下钟业,二夫人笑着来到慕晓晓身边,拉着慕晓晓的手左看右看,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啊!” 慕晓晓脸色微红:“婆母,七公主也来接你们了。” 闻言,七公主脸色迅速发红,身体不停地颤抖,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见状,钟烁连忙拉起七公主的手来到二夫人身边:“母亲,这就是七公主,您的未来儿媳。” 七公主声音颤抖着说道:“婆母……啊不,伯母好!” “好,都好,烁儿能娶到你们这样的媳妇,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二夫人一手拉着慕晓晓,一手拉着七公主,高兴得合不拢嘴。 钟烁一行人回到左相府,慕晓晓的祖母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慕晓晓连忙领着钟业和二夫人去见老太太。 双方一见面,便热络地聊起来。 吃过接风宴,众人回去休息。 钟烁将父母和妹妹安置好后,准备返回自己的小院。 “哥!” 可刚走出父母的小院,钟烁便听到妹妹钟毓喊自己。 回头,钟烁看见钟毓向自己跑来,连忙说道:“慢点,慢点,小心摔了!” 来到近前,钟毓柔嫩的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奔跑,还是因为太紧张造成的。 钟烁笑道:“怎么了?” 钟毓将一物递给钟烁:“哥,还有三天你就成婚了,这是我……我给哥哥和两位嫂嫂准备的新婚贺礼——鸳鸯戏水双面绣,祝哥哥和两位嫂嫂夫妻恩爱,比翼同心。” “妹妹有心了!我替晓晓和蓝儿谢谢你!”钟烁双手郑重地接过:“坐了这么久的船,一定累坏了吧?赶紧回去休息!” “嗯!”钟毓转身回去。 钟烁也转身离开。 然而,等到钟烁转身后,钟毓又悄悄返回。 看着钟烁的背影,钟毓感到心中空落落的,甚至还有点痛,一颗泪珠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咔嚓一声突然响起,吓得钟毓下意识地轻喊:“谁?” 七公主和小蕊从墙角走出来。 钟毓感到意外:“嫂嫂?” 来到近前,七公主指着小蕊手中的果篮,笑道:“南方进贡的水果,给伯父、伯母送来尝尝。” 钟烁这才露出笑容:“父亲、母亲就在房中,嫂嫂请跟我来。” 七公主一把抓住钟毓的小手:“不着急,其实嫂嫂也有话想和你说。” 钟毓一脸疑惑:“嫂嫂请讲。” 七公主挥手让小蕊退到一边。 这下,钟毓感到更加困惑,不明白七公主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七公主微微一笑:“听你哥哥说,妹妹对婚嫁一事很是抗拒?” 钟毓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七公主继续说道:“其实嫂嫂知道妹妹为什么不喜欢相看人家。” 钟毓心中一紧,一脸紧张:“妹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些,嫂嫂不要多想了。” 七公主靠近钟毓,在其粉嫩的耳旁轻声说道:“嫂嫂知道你喜欢……” 闻言,钟毓眼睛瞪大,双腿发软,整个身子向后栽倒。 七公主发觉到不对劲,连忙拦住钟毓的腰,将钟毓拉到自己怀中。 回过神,钟毓趴在七公主怀中喘着粗气,语气颤抖着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公主轻轻地拍着钟毓的后背,温言安抚着:“放心,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钟毓猛地从七公主怀中离开,目光之中充满警惕:“你想干什么?” 七公主轻笑道:“别担心,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是想单纯地提醒你,若是走了这条路,以后的日子里,你会过的很艰难。不如趁现在,赶紧掉头,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说罢,七公主转身走进院子,去给钟烁父母送水果。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四章:成婚(五) 赵国,京都 二月十六,晴 今天,京都城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知道七公主将以平妻之礼下嫁当朝左相的孙女婿。 一个是左相孙女婿,一个是皇帝的女婿。 任意一个拎出来都是令人艳羡的身份,而今天竟然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所引起的轰动是难以想象的。 天刚亮,由工部刚刚修缮的钟府门前便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是水泄不通,府门前甚至还有许多小贩将自己的摊位摆出来。 “哎呦,您看这公主府不挂公主府的牌子,反而挂着钟府的牌子,当真是稀奇!”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怎么说七公主是以平妻的身份下嫁?” “听说因为这个牌子,礼部没少上书反对!最后还是七公主亲自去和户部商议才定下的。” “我也听说了,要不然怎么说驸马的运气好,前面娶了左相的孙女,现在又娶了七公主,真的是让人羡慕!” …… 啪啪啪…… 鞭炮声响起,礼乐也跟着奏起来,钟烁身着一身红装,昂首挺胸地从府中走出。 钟烁骑上高头大马后,迎亲的队伍缓缓驶向皇宫。 周围的百姓跟着迎亲队伍一路走,一路瞧,议论纷纷。 当迎亲的队伍途经飘香楼时,顶楼的窗口旁站着一位道士和一名白袍男子,二人面带微笑,眸光看向钟烁。 道士叹息一声:“时间过的真快啊,没想到一眨眼,二十年就过去了。” 白袍男子点头:“是啊,这小子现在把皇帝的女儿都娶了,日后可怎么办呐?” 道士苦笑:“谁知道呢?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说不清,道不明,谁能想到这位公主竟然对钟烁这么死心塌地!” 白袍男子话锋一转,眸光扫向道士:“据我得到的消息,你哥罗山好像让你取消我们之间的合作,并让你将手中的龙牌交给他。” 道士尴尬地笑着:“这事都被你们知道了?佩服,佩服!” 白袍男子表情严肃:“原本以为你能代表整个天罗地网,没想到啊?” 道士脸上的笑意消散,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罗山想要的是天下,而本道只想复仇!谁帮本道复仇,本道就和谁合作。” 白袍男子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们的合作还能继续,毕竟我们和皇帝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迎亲的队伍来到皇宫门前,只见七公主一身大红,头顶红盖头,静静地站在红地毯上面。 皇帝和皇后面带微笑,站在宫墙上,看向钟烁。 一番跪拜行礼后,钟烁将七公主背到大红轿子里,带着迎亲队伍返回新宅。 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皇后眼含热泪,不住地抽泣。 皇帝赵乾长出一口气,搂着皇后安慰道:“好了,好了,女儿又不是远嫁千里,别伤心了。” 绕城一周后,迎亲的队伍终于回到钟府。 钟烁将七公主背到香案前,跪拜天地,跪谢父母,向父母敬茶! 之后,婢女端着两盏茶来到堂上。 小蕊搀扶着慕晓晓,雨荷搀扶着七公主,四人相向而行,来到婢女身边站定。 雨荷端起一杯茶交到七公主手中,小蕊端起一杯茶交到慕晓晓手中。 “姐妹同心!” 在司仪的高喊中,慕晓晓和七公主同时将茶水饮下。 “礼成,将新人送入洞房!” “开宴!” 一时间,觥筹交错,坐起喧哗,宾客尽欢! 晚上,一弯弦月静静地浮在夜空,将皎洁的月光洒下,缥缈的云气悄悄游荡,时展,时缩。 宴饮之后,宾客离去,钟烁醉醺醺地被六子搀扶到婚房。 六子松开钟烁,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少爷慢慢享受!” 钟烁笑着踢了六子一脚:“滚蛋!” 关上房门,钟烁看着有些朦胧的房间,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红蜡烛静静燃烧,钟烁悄悄走向端坐在床边的七公主。 随着钟烁靠近,七公主身体微微颤抖,心中有些欣喜,有些激动,甚至还有点想哭。 钟烁轻轻挑起红盖头,只见七公主粉面红唇,水汪汪的双眸中满是笑意和泪花。 坐在七公主身边,钟烁抬手将七公主眼角的泪珠拭去,伏在七公主粉嫩耳旁柔声说道:“今天可是咱们的大好日子,要开开心心的。” “嗯。” 七公主微微颔首,白皙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儿红润:“钟烁,我终于嫁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待我!” “别担心,一切有我!” 香甜的味道飘进鼻腔,钟烁轻轻地咬住透红的耳垂儿。 一道电流瞬间传遍全身,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七公主下意识地嘤咛,身子一软便陷在钟烁怀中。 钟烁低头,咬住那妖艳的红唇。 唇齿相交,七公主只觉得浑身像一团火一样猛烈燃烧,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将嘴旁的湿润尽数吸入。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七公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轻轻将脖子仰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钟烁顺势向下…… 香汗淋漓,七公主只觉得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身体中的力气好像被人突然抽走,整个人像水一样瘫软。 衣衫被钟烁的大手扯开,随意地丢在床边。 七公主身体发烫,皮肤红嫩,就像一块无瑕的宝玉完美地呈现在钟烁面前。 咕噜! 咽下口水,钟烁直觉地浑身燥热,连忙将衣服脱下。 两人缠绕在一起,亲吻,爱抚。 屋外好像下雨了,花园中的小路被雨水浸湿。 七公主施展出打铁真功夫。 身体滚烫。 升温,淬火! 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原始、动听的声音汇聚成一道优美的旋律,在房中混响。 一时间,春意满堂! 生命,在此延续! …… 婚房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六子和雨荷坐在院中的亭下,亭中的石桌上摆着酒菜。 雨荷脸色微红,有些紧张地给六子倒酒。 六子诧异地看了一眼雨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雨荷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从扬州回来,雨荷还没有好好感谢六子哥的救命之恩,今日这杯酒,雨荷敬六子哥!” 说罢,雨荷仰起脖子将酒水喝下。 咳咳咳…… 刚将酒水咽下去,雨荷就俯着身子猛地咳嗽起来。 六子连忙起身,帮忙轻轻拍打雨荷的后背:“你没事吧?心意我领了,你不能喝就别喝了。” 淡淡的秀发芬芳飘进鼻子,本就微醺的六子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烫,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六子连忙退到一旁,扶着柱子猛地晃了晃脑袋:我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烫?酒没喝多少,怎么就晕了? “六子哥,敬你的酒还没喝呢?” 雨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六子急忙转身。 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只见雨荷脸色红润,眼眸之中水波流转。 雨荷端着酒杯来到六子身旁。 六子也不是扭捏的人,接过酒杯一口喝掉。 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六子将酒杯放在石桌上,转身对雨荷说道:“今天……呜……” 一道身影扑来,双唇相接,六子瞪大了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雨荷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神中满是笑意,双手紧紧抱着六子。 压抑的情感就像堤坝决口一样,瞬间倾泻而出,雨荷缓缓闭上眼睛,动情地吻着六子。 今日的决定,雨荷绝不后悔。 六子傻了,他从来没想到今天这种状况。 突然,六子回过神,抓住雨荷的肩膀猛地将她推开。 不等六子说话,雨荷轻声说道:“六子哥,我喜欢你,你娶我好不好?” 如一道惊雷炸响,六子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 六子满脑子的疑惑。 雨荷眸中带泪:“自从在扬州寻花楼六子哥救我一命后,我……我便喜欢上你了,但是一直没敢和六子哥说。今天看到公主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实在是没忍住,我……我……抱歉!” 说罢,雨荷扑进六子怀中,不住地哭泣。 六子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六子哥,西南道送来……” 小蕊拿着信件走进来,却看到六子抱着雨荷的一幕。小蕊瞬间愣在原地,泪水像不要钱似的流下来。 听到声音,六子心中一慌,急忙将雨荷推开,跑向小蕊。 啪! 六子还没说话,脸上就挨了小蕊一巴掌。 小蕊哭着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六子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小蕊。 六子讲完之后,雨荷连忙解释:“小蕊姐,六子哥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小蕊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信塞到六子怀中:“这是刑部姚大人从西南道送给姑爷的信,你好好收着。” 说罢,小蕊转身离开。 六子追着跑了两步,又转身看向雨荷,一脸歉意地说道:“雨荷,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已经有小蕊了,抱歉!” 雨荷忍住眼泪,颤声说道:“该道歉的人是我,六子哥快去找小蕊姐吧,不用管我。” 六子将姚大人的信交给雨荷,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六子离开的背影,雨荷满脸泪痕。 缠绵许久的梦,破碎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五章:监察西南(一) 第二天,钟府 钟烁、慕晓晓和七公主早早的起床去给钟业与二夫人问安。 闲聊一阵后,二夫人见慕晓晓一直犯困,连忙让她回去休息。 钟烁和七公主也被二夫人赶走,让他们两个回自己的小院。 回到婚房,雨荷给钟烁和七公主倒茶,六子远远地站在一旁,避免尴尬。 倒完茶,雨荷转身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封信,轻声说道:“公主,驸马,这是昨夜收到的西南道监察使、刑部司郎中姚思贤大人送来的信。” “哦?” 钟烁和七公主诧异地对视一眼,一脸疑惑地说道:“拿来我看看。” 接过信件,钟烁迫不及待地拆开查看。 可随着一页一页看下去,钟烁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七公主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烁阴沉着脸将信放下:“姚思贤在信中说,根据他们抓获的水匪供述,户部拨给西南道峡州的八十万两赈灾银并没有被全部劫走。但是姚思贤的这种说法,与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的奏章上所说不一致!” 七公主心中疑惑:“武振平怎么说?” “武振平说八十万两赈灾银全部被水匪劫走,不知所踪!” 七公主脸色一变,惊道:“姚思贤的意思是武振平将剩下的赈灾银私吞了?” 钟烁叹息一声:“虽然姚思贤没这么说,但是他就是这个意思。” 七公主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姚思贤身为西南道监察使,他为什么将此案的案情千里迢迢地告诉你呢?” 钟烁的心中同样满是疑惑:信纸上盖着西南道监察使的大印,这封信应该是就是姚思贤写的。可是,姚思贤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呢? 顿了顿,钟烁看向六子:“昨天送信的人呢?” “在前院。” 钟烁起身向外走:“把他带到书房见我。” “是!” 书房 六子领着送信的人走进书房。 那人朝着钟烁行礼。 钟书微微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人连忙回答:“小人程周,是姚大人的家仆,此次姚大人监察西南,小人便跟着姚大人一起南下。这封信是姚大人亲手交到小人手中,命小人一定要交给您。” 钟烁继续问道:“能说说你们抵达峡州后,姚大人都做了什么吗?” 皱眉回想一番,程周缓缓说道:“因为赈灾银是在峡州的宜都县被劫,于是抵达峡州之后,姚大人首先去宜都县察看。姚大人到达宜都县后才知道,银船被劫的那天晚上,码头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钟烁皱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没有打断程周。 程周继续说道:“将码头的人员名单和停放在衙门中的尸体比对,发现两者的数量对不上,码头上其中一名为胡志安的搬运工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为押运赈灾银的官船是白天行船,晚上在沿途官府专用的码头休息,不和那些民船共用一个码头,并且晚上的时候还有当地的巡逻营帮忙巡查。” “因此,姚大人说要想在巡逻营反应过来之前将银船劫走,就必须准确地知道哪艘船是载有赈灾银的官船。于是姚大人推测必定有内奸藏在码头上和水匪里应外合,而这个内奸很有可能就是下落不明的胡志安。” 钟烁微微点头,觉得姚思贤说的有道理。 程周接着说:“姚大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命宜都县令江修杰带着衙役和监察使卫队来到胡志安家中。” 程周轻叹一声:“可是等我们赶到胡志安家中后,发现胡志安家里就像是遭了贼一样,非常混乱!” “衙役询问胡志安的邻居,他的邻居说从胡志安六岁的儿子口中得知胡志安一家准备离开。但是胡志安一家具体要去哪,邻居也不知道,并且过完年以后,邻居们再也没有看到过胡志安的家人,只看到胡志安经常一个人出入家门。” 钟烁眉头皱得更深,心想:过完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胡志安的家人,也就是说,胡志安在银船抵达宜都县之前就已经在安排后路。以此看来,这个胡志安就是劫走赈灾银的水匪安插在码头的细作。 程周继续说道:“因为宜都县那边的人外出经常走水路,于是姚大人命人审查码头客船的坐船人员登记簿。经过衙役一番查找,果然在登记簿中发现了胡志安的名字,并且还发现胡志安在短短几天之内多次前往长阳县!” 钟烁一脸疑惑地说道:“长阳县?” 程周连忙解释:“是的,长阳县就在宜都县西北方向,乘船沿着夷水就能抵达。” 钟烁点头:“继续。” 程周继续说:“不仅如此,审查登记簿的衙役还发现,在胡志安每次前往长阳县的同一天,总是有相同的几人也去长阳县,并且和胡志安同一天返回宜都县。于是姚大人命人将这几人带到衙门问话。” 钟烁眸光一闪:“不会这几人也消失了吧?” 程周点头:“大人说的对极了,等到我们赶到这几人家中后,发现这些人的家里面同样混乱不堪,人也不知所踪!” “后来,姚大人命画师根据胡志安等人邻居的描述,画出这些人的画像。然后,姚大人命宜都县县令江修杰将部分画像张贴在城中,悬赏抓捕!而姚大人则带着剩下的画像,率领我们来到长阳县。” “抵达长阳县城后,姚大人命长阳县令贾博远封锁长阳县城,命衙役和巡逻营拿着胡志安等人的画像挨家挨户地搜查。” “搜查许久,终于找到胡志安等人的藏身之地。经过一阵厮杀,胡志安等三名嫌犯被活捉,五名嫌犯被当场格杀!” “经过姚大人审讯,胡志安交代他们就是抢走赈灾银的水匪,但是胡志安却十分坚定地说赈灾银他们并没有全部抢走,还剩下一部分留在船上。” “姚大人审问胡志安他们为什么不逃得远一些?为什么还要呆在峡州?胡志安交代他们是南越国的细作,奉命在通天江畔劫掠,有的人甚至还顺着通天江东进,跑到扬州那边劫掠行商。他们不走就是因为之前在盱眙县抢到五万两的银票,他们准备将这些银票换成银子,带回南越。” 闻言,钟烁心神俱震,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道:“多少?” 程周微微一愣,不知道为钟烁为何突然激动,他连忙说道:“五万两银票。” 钟烁一脸兴奋:“你再说一遍他们在什么地方抢的?” 程周想了想,一脸坚定地说:“胡志安他们是在盱眙县抢的!” 钟烁大笑:“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江淮盐案缺失的五万两竟然在这找到了线索!” 程周一脸茫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钟烁笑道:“不用管我,你继续说!” 顿了顿,程周接着说道:“胡志安说五万两银票已经换得差不多,这两天就要离开峡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姚大人发现了。” “姚大人得知赈灾银并未被水贼全部劫走后,便写下一封信让小人送给大人您。小人离开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略微沉吟,钟烁笑着说道:“不是本官不信任你,而是此案事关重大,本官还要确定你身份真假。” 程周俯身行礼:“无妨,理当如此。” 钟烁看向六子:“六子,领着程周去姚大人府上确认!” “是。” 六子带着程周离开。 钟烁喝了口茶,看着桌子上的信,陷入沉思:赈灾银在宜都县码头被劫,只要将银子带走就好,这些南越国的细作有必要将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杀死么? 杀了这么多人,这些南越国的细作究竟想要掩盖什么?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七公主端着一碗参茶走进来。 钟烁微微一笑:“你怎么亲自端着?雨荷呢?” 七公主将参茶端给钟烁,笑道:“昨天,雨荷这傻丫头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六子,六子没同意,今天整个人就变得傻乎乎的,我便让她休息去了。” 钟烁坐直身子,接过参茶喝了一口:“还说雨荷傻?我看她也是跟你学的,胆子大得很!” 七公主顺势坐在钟烁腿上,伏在钟烁怀中,柔声说道:“人家还不是喜欢你,日思夜想的心里难受!” 钟烁将茶杯放下,邪魅一笑:“难受?我帮你揉一揉,揉一揉就不难受了!” 一张温和的大手伸进七公主内衬。 啊! 七公主吓得惊呼一声想要逃离,却被钟烁一把按住。 钟烁低头吻下去。 呜呜呜…… 七公主眼神迷离,很快抵挡不住,两条玉璧环绕着钟烁的脖子,热烈回应。 幸好书房摆了一张床,要不然七公主今天可要学会一些新的动作。 晚上,刚刚修缮过的钟府灯火通明。 六子和雨荷站在书房门外,大眼瞪小眼,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看着雨荷阴郁的脸庞,六子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堵回去。 雨荷偷偷瞄着六子,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暗暗着急:有什么话就说啊!吞吞吐吐的像什么? 挣扎许久,六子终于开口:“我……” 可还没说什么,漆黑的房间突然传出光亮,六子又马上把要说的话憋回去。 “六子,去端些饭菜过来,我和七公主要吃。” “是!” 钟烁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六子连忙回应。 等六子离开后,雨荷叹息一声,闷着头推门走进书房帮助七公主穿衣服。 啊! 可走进去没两步,雨荷尖叫着跑出来,脸色通红地站在院子里喘着粗气。 雨荷在院中听到七公主的声音:“你怎么不穿衣服?” 钟烁一脸无辜,连忙穿衣服:“我以为外面只有六子一人,谁知道雨荷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七公主的传来:“雨荷,过来帮我穿衣服。” “是!” 雨荷低着头走进书房。 看到雨荷这副模样,七公主捂着嘴笑道:“不是让你去休息,你怎么又过来了?” 雨荷红着脸说道:“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七公主看向钟烁:“你要不要劝劝六子?雨荷这么好的姑娘若是错过,恐怕回头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回来了!” 钟烁面露难色:“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说?六子他有自己的想法。” 七公主转身拉着雨荷的手说:“你不劝,等六子来了,我来劝。” 雨荷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久,六子领着两人走进书房。 那两人将端着的热饭菜一一摆到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雨荷上前盛汤,摆筷子。 七公主坐在桌子旁,笑着看向六子:“六子,本公主把雨荷介绍给你作妻子,可以不?” 六子一愣,看向一旁羞红了脸的雨荷,然后又看向钟烁。 钟烁笑来到六子身边,拍了拍六子的胸口,道:“你别看我,问一问你心中是怎么想的?问一问你喜不喜欢雨荷?问一问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说罢,钟烁转身坐在桌子旁,喝了一口汤。 六子面露难色,心中纠结不已。 雨荷偷瞄着六子,整个人紧张到不行。 许久,六子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回公主,小的过几天就要和小蕊定亲,她的感受小的一定是要照顾的,就像当初少爷拒绝公主也是因为要考虑到少夫人的感受。但同时小的也不讨厌雨荷,不想因为小的的拒绝让雨荷感到伤心,这就是小的心中真实的想法。” 闻言,雨荷双眸微微湿润,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脸庞滑下。 七公主拉着雨荷的手,温柔地说:“要不你先下去休息吧?” 雨荷摇头,强行挤出笑容:“公主,没事的。” 钟烁微微一笑,夹了一块羊肉送到七公主嘴边:“吃饭吧,感情的事情要慢慢来。” 七公主张嘴咬住羊肉,轻轻咀嚼。 看了一眼六子,钟烁边吃边问:“姚家那边怎么说?” 六子连忙回答:“经过确认,程周的确是姚大人身边的小厮。” 听罢,钟烁面色阴沉。 七公主担心地说道:“有什么不对么?” 将口中的羊肉咽下,钟烁缓缓说道:“姚思贤危险了!” 啊! 众人面色大变,不知道钟烁为什么这么说。 吃过饭,钟烁起身说道:“我去一趟左相府,睡觉不用等我。”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六章:监察西南(二) 五天后,钟府 “送入洞房!” 在钟烁的高喊声和众人的欢呼声中,小蕊被送进布置好的婚房中。 六子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脸上更是笑出花来。 见到儿子成婚,雪娘双眼湿润,整个人微微颤抖,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中间出了雨荷这档子事,再加上六子的母亲雪娘这次刚好来到京都,于是小蕊和六子商议将定亲直接改为成婚。 为了照顾小蕊的情绪,六子当然同意。 众人欢呼的同时,雨荷躲在树后的墙角偷偷观看,心绪繁杂。 可就在这时,一名婢女匆匆跑进小院,来到钟烁身边说:“姑爷,前院来了中使,要您过去听旨。” 钟烁脸色一变,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和慕晓晓交代一声,钟烁快步赶往前院。 转过墙角,只见院中香案已经摆好,一旁站着掌事太监孙海,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 看到这三人,钟烁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一定是出大事了。 孙海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人已到齐,诸位听旨。” 钟烁和宇文耀连忙跪倒,马德明则远远地退到一旁。 孙海展开圣旨,道:“敕令,大理寺司直钟烁,察查之时,审冤问疑,思虑严谨,不畏权贵,公正严明,骤逢劫难,亦处变不惊,措置得当,实堪大任。” “然而如今西南地动灾害严重,匪盗猖獗,致使百姓受苦,赈银被劫,天使罹难,故任大理寺司直钟烁为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提调峡州一切军政要务,整顿吏治,翦除匪盗,救黎民于水火,追回丢失赈银。” “赐其尚方宝剑,行便宜之权,若遇阻碍,四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并着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为监察使卫队长,特许领左右千牛卫府五十千牛备身,护卫监察使周全。圣旨下达,即刻动身,不得延误,钦此!” 钟烁和宇文耀齐声大喊:“微臣领旨谢恩。” “两位大人快快请起!”孙海将圣旨奉给钟烁。 钟烁双手接过,恭敬地将圣旨供在香案上。 转过身,钟烁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便忍不住问道:“之前不是已经任命刑部司郎中姚大人为西南道监察使,怎么现在又遣在下去西南?” 孙海和宇文耀眸光黯淡,沉默不语。 唯有马德明上前几步说道:“今天早上中书省收到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的急报,在追查劫掠赈灾银水匪的过程中,姚思贤被水匪所杀,以身殉职,并且运往峡州的第二批赈灾银,在离开宜都县后,沿着通天江前往夷陵城的过程中竟然神秘失踪。” 钟烁愕然。 想起前几天姚思贤送来的信,钟烁感到后背发凉,觉得姚思贤的死一定有问题。 马德明继续说:“根据行人司追查,第一批银船被劫是因为和丰楼的细作探听到银船沿途停靠的具体日期,但是这第二批赈灾银为何会神秘消失,则需要钟大人自己追查。” 闻言,虽然手中没有证据,但钟烁觉得第二批银船恐怕也是被和丰楼所劫。 之后,孙海和马德明离开,宇文耀被钟烁安排到堂中休息,而钟烁自己则回到后院。 钟烁一手拉着慕晓晓,一手拉着七公主,把自己要去西南的事情说给两人听。 等到钟烁将事情说完,慕晓晓和七公主美眸微微湿润,一缕缕的离别伤感从心底慢慢滋生,逐渐将两人包裹。 两人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难受极了。 钟烁将两人揽到怀中,低头亲吻她们的额头:“好了,好了,过一阵子我就回来了。” 呜呜呜…… 闻言,慕晓晓和七公主就像孩子一样双臂紧紧抱着钟烁,整个人伏在钟烁怀中轻声抽泣。 钟烁轻轻抚摸两人的后背,温言相呵。 许久,哭声停止,慕晓晓和七公主松开钟烁。 钟烁抬手擦了擦两人脸上的泪痕,捏了捏嫩滑的脸蛋,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自己,特别是你,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听到没有?” 慕晓晓脸色微红,轻轻点头:“听到了。” 七公主挽着慕晓晓的胳膊说:“夫君,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慕姐姐,督促她好好吃饭。” “真乖!走了!” 说罢,钟烁转身离开,快步走出房间。 钟烁不敢回头,害怕回头之后自己再也舍不得离开。 慕晓晓和七公主走到房门旁,看着钟烁离去的背影,眼睛再次湿润。 “少爷!少爷!” 走到前院,突然听到六子的声音。 钟烁转身看到六子一身便装跑来:“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跑出来干什么?” 六子笑呵呵地说道:“六子自小便跟着少爷,如今少爷外出,小的怎能不陪着?” 看到钟烁眉头皱起,六子连忙解释:“和小蕊已经说好了,有小的陪着少爷,少夫人也会放心许多。” 脑海中闪过慕晓晓担忧的眼神,钟烁心中一暖,笑道:“走吧。” 刚走了两步,钟烁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对六子说:“你去姚府将程周借来,就说要他陪我调查姚大人遇害一案,我们在码头等你。” “是!” 六子快步离开。 钟烁带着宇文耀等一众千牛备身前往码头。 …… 半个月之后,中午 钟烁、六子、宇文耀和程周四人登上峡州长阳县的码头。 看着人来人往的长阳县码头,宇文耀却是一脸疑惑:“第一批赈灾银是在宜都县被劫,第二批赈灾银是离开宜都县不久,消失在通往夷陵城的通天江上,钟老弟为什么放着宜都县不去,反而来到长阳县?” 钟烁微微一笑,看向程周:“程周,你来告诉宇文大人是为什么。” “是!” 听程周讲完,宇文耀眉头紧锁:“第一批赈灾银并没有被南越国细作假扮的水匪全部劫走?可水兵副总管武振平上奏朝廷的奏章上明明说的是赈灾银全部被抢,难不成剩下的银子都被武副总管私吞了?” 钟烁摇了摇头,冷声道:“现在还不好说啊。” 几人在码头附近的茶摊上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些干粮,然后顺着白石桥过了夷水。 等过了岸,宇文耀道:“钟老弟这是想去姚大人遇害的地方?” 钟烁点头:“是的,姚大人在给小弟的信中提到,胡志安等人想要将那抢来的五万两白银私吞,并不打算上交。” “于是,姚大人要趁机追回,水匪胡志安等人用抢来的五万两银票兑换的银子。姚大人能够主动追击,说明胡志安的同伙并不多。姚大人相信自己领着卫队就可以将这些贼人拿下。” “但与之相反的是,武副总管的奏章上却说自己来到长阳县巡查防务时,听说姚大人出长阳县城,缉拿劫掠赈灾银的水匪不利,派人向长阳县的城防营求救。” “等到武副总管带人赶到巨石村附近时,姚大人已经身亡,武副总管率兵追杀劫匪,但劫匪最终坐船逃离。” 顿了顿,钟烁冷笑一声:“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姚大人刚来长阳没几天,武副总管偏偏也来到长阳县巡查防务?” 宇文耀皱眉思索:“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给武副总管通风报信?” 钟烁点头:“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来其他理由。” 众人沿着岸边走了许久,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夕阳映照,路旁突然出现一块巨石,上书:巨石村。 巨石两旁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向山腰的村庄,远远望去山腰处还有几缕炊烟缓缓升起。 另一条路一直向前延伸,不知道会通到哪里。 看到巨石,六子一脸激动地说道:“少爷,我们到了。” 宇文耀却沉着脸说:“虽然武副总管的奏章上说姚大人和水匪战斗的地方是巨石村附近,可具体的地方咱们上哪找?” 就在众人迷茫时,一位老伯背着竹篓,迎面走来。 钟烁连忙上前,笑着说道:“老伯,我们是从夷陵城来的读书人,听说在这附近,官兵杀了许多水匪,请问那个地方在哪?” 老伯心中一凛,目光警惕打量着钟烁等人:“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们对此事有些兴趣,想要见识一番。” 老伯皱眉,不悦地道:“这都是要人命的事,有什么可看的?水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你们这些娃娃怎么就不怕呢?” “老伯,我们从夷陵城来一趟也不容易,您就告诉我们吧?” 老伯叹息一声,指着通向前方的那条岔路说:“好吧,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第二个巨石的地方,那就是官兵捉拿水匪的地方。” “谢谢老伯。”钟烁带着众人向前走,老伯则转身走上通往山腰的另一条岔路。 到达第二块巨石附近后,果然和那老伯说的一样,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并且此时夕阳西下,天也渐渐黑了。 宇文耀道:“现在去长阳县城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去巨石村借宿一晚?” “好。” 钟烁四人又原路返回,重新回到和老伯见面的地方,然后和老伯一样走上另一条岔路。 四人刚刚走进巨石村,突然就从前面的小院中传来几声犬吠。 围墙不高,钟烁四人可以看到从房间走出一人,正是不久前指路的老伯。 钟烁朝着老伯大喊:“老伯,老伯。”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钟烁几人,老伯感到有些意外:“你们走到这了?” 钟烁笑道:“天色已晚,县城是回不去了。我们几个想在您的院子借宿一宿,可以么?” 闻言,老伯面露难色。 钟烁道:“我们可以付房钱。” “可以,可以,你们进来吧。”老伯笑着请钟烁进屋。 走进房间,看到房中有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和一个朝着钟烁傻笑的男子,钟烁忍不住问道:“老伯,他们是?” 老伯笑着抱起小女孩解释:“这个是我的孙女,娇娇,那个是我儿子李栋,前一段时间在宜都县码头做事,后来也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了,就变成这幅痴傻模样。” 闻言,钟烁和宇文耀心中一惊,着重地看了李栋几眼。 坐下之后,宇文耀道:“老伯您贵姓啊?” “姓李。” 李老伯一边说,一边给钟烁几人倒热水:“家里只有热水,贵客别嫌弃。” 接过水碗,钟烁笑了笑:“走了这么远的路,喝些热水才解渴!” 六子将包裹打开,拿出干粮和肉干放在桌子上。 看到肉干和干饼,一旁的娇娇和李栋,眼睛冒光,还咽了咽口水。 见状,钟烁连忙给递两人一份干饼和一大块肉干。 李老伯急忙阻拦:“不用,不用,你们吃就行。” “他们想吃就吃嘛!” 钟烁轻轻推开李老伯,将肉干和干饼强行塞到娇娇和李栋手上。 见推脱不掉,李老伯连忙笑道:“多谢贵客。” 可是娇娇拿到肉干和干饼后,并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将肉干递给李老伯:“爷爷吃。” 见状,钟烁四人就是一愣。 李老伯眼角微微湿润,颤声道:“爷爷不饿,娇娇吃。” 很快反应过来,钟烁起身走到灶旁查看,只见锅里面漂着几根野菜,灶台周围什么吃的都没有。 看到百姓过的是这种日子,钟烁感到心中堵得慌,很难受。 李老伯看到钟烁的反应后,脸色微红,有些窘迫地说道:“大地动之后,这天杀的水匪,时不时就要来村里面抢东西,我儿媳妇就是那时候被抢走了,几次之后,家里面就没剩下多少吃的了。” 宇文耀眼睛喷火,怒道:“难道官府不管么?” 李老伯长叹一声:“衙门也管不了,等到官军从县城赶来,这些水匪早就跑进山里了。次数多了,衙门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派遣官军驻守在附近,时不时地还巡逻,稍微有些可疑的人便会接受盘查。” 钟烁下意识地问道:“官军都驻守在哪?” 李老伯心中一凛,笑道:“白石关,官军每天早晚都会巡查一次。” 宇文耀看向李栋:“李栋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李老伯面色微变:“我也不知道,自从一个多月前,他从宜都县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找了好几个大夫也没治好。” 又闲聊了一阵,娇娇开始打哈欠。 钟烁微微一笑:“天色也不早了,大家早点睡吧。” 李老伯带着李东、娇娇去另一个房间休息,钟烁四人则住在这个大房间。 油灯吹灭,房间一下子暗下来。 钟烁四人躺在床上休息。 夜,静悄悄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上,留下一大块光斑。 不久,房中就响起程周轻微的鼾声。 钟烁躺在床上回想案情。 突然,吱呀一声响起,钟烁、宇文耀、六子三人猛地坐直身子,来到窗户旁察看。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李老伯抱着孙女娇娇悄悄离开。 六子一脸疑惑:“李老伯这是要干什么?” 略微沉吟,钟烁苦笑:“可能是因为打听驻守官军的消息,把咱们当做水匪了吧?” 宇文耀道:“李老伯的警惕心还挺强。” 钟烁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没办法,这都是拿人命换来的!” 宇文耀握紧拳头,咬着牙说道:“这些南越国的细作,真该死!” 众人沉默,胸中怒火翻腾。 …… 过了许久,夜幕之下的巨石村,突然被打扰。 安静的村庄中响起嘈杂的声音,村里面的壮劳力举着火把,拿着家伙,怒气腾腾地跟着村长赶往李老伯家。 路上,村长阴沉着脸说道:“李叔,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老伯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县里面水匪闹得这么厉害,就连衙门的赈灾银都被劫了,这几个夷陵城的书生凭什么敢来?不仅如此,他们还打听官军的消息,不是水匪假扮的又是什么?” 说话间,村民他们闯进李老伯院子,大喊道:“里面的人出来!出来……” 程周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跟着钟烁他们走出房间。 看着众人,钟烁笑道:“李老伯,您这是做什么?” 李老伯厉声呵斥:“你们是水匪!” 钟烁摇头:“李老伯,我们可是好人,怎么会是水匪呢?” 李老伯冷哼一声:“你们拐着弯地打听官军的消息,不是水匪是什么?” 见说不通,钟烁看向李老伯身后的村民:“哪位是村长?” “我就是。”一中年男子走上前。 钟烁道:“大家若是不相信我们,我们的包裹里面有衙门开的过所,大家可以随意查看。” “去两个人,将他们的包裹拿出来!” 在村长的命令下,两人走进房间,将钟烁他们几人的包裹全都拿出来。 打开包裹,村长找到钟烁几人的过所。 借着火把的光亮,村长打开查看。 啊! 可刚看了两行字,村长手上一抖,手中的过所掉在地上。 看到地上的‘过所’,钟烁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完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包裹里面? 村长回过神,连忙跪在地上朝钟烁几人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多担待……”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七章:监察西南(三) 一弯弦月遥挂茫茫夜空,洒下淡淡的银辉。 夜幕之下,李老伯的小院火光通明,村民将钟烁四人堵在院中,熊熊的火光将钟烁等人的影子映在房子上,微微摇晃。 见村长突然跪下,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大人饶命’,后面的村民心中一慌,不知道刚才还要喊打喊杀的村长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村长,您这是怎么了?”走出一名村民,一脸不解地喊道。 村长回头挥手大喊:“跪下,快跪下,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 啊? 虽然不知道村长说的大理寺是什么东西,但巨石村的村民连忙跪下,唯独留下李老伯一人突兀地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大人?” “快起来,大家快起来!” 钟烁大喊着来到村长身边。 可任凭钟烁怎么拉,村长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原谅。” 钟烁一脸无奈地说:“无妨,不知者不怪,快起来!” “是。”听到钟烁不追究,村长才慢慢起身。 看到村长起来后,村民们也才跟着站起来。 娇娇上前将掉在地上的官凭交给钟烁:“大哥哥,这是你的!” 村长脸色一变,连忙提醒:“娇娇,要叫大人!” “不用,叫大哥哥就好。” 将娇娇抱在怀中,钟烁接过官凭笑着说道。“村长,本官此次前来是暗中查访,千万不要声张。” “是。” 宇文耀上前说道:“村长,这大晚上的,带着村民回去休息吧。” “是。” 等到村长带着村民都离开后,钟烁微微一笑:“老伯,我有些话要问你,咱们进屋说可以不?” “可以,可以!” 李老伯领着钟烁四人重新回到房间。 将油灯点燃,房间瞬间明亮许多。 众人坐下之后,钟烁郑重地说道:“李老伯,我这次来,是皇帝命我帮助你们抓水匪的。” 李老伯眼睛一亮,满脸兴奋:“真的?” 钟烁点头:“当然是真的,只是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李老伯没有丝毫的犹豫:“大人请问,小人知道的,一定告诉大人。” 钟烁道:“你刚才说,你儿子李栋曾经在宜都县码头做事,后来受到一些刺激才回来的?” 说到这,李老伯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是的,我儿子李栋本来是在宜都县官府的码头上搬搬扛扛,当个苦力。可就在正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李栋突然回到家中,口中不停地嘀咕着,杀人了,杀人了。我听到之后,很是害怕,便趁机将他捆在床上,让他老实一些。”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李栋睡醒后就变成一副痴傻模样,小人找了好几个大夫也没治好。直到后来县中衙役来村里搜查水匪,小人才知道宜都县码头上的赈灾银被抢,死了好多人。估计我儿子那时候看到些什么,才会吓成这副模样。” 闻言,钟烁心中一惊:“可是我听说,码头上的人除了一个叫胡志安的,其他人全都死了,你儿子又怎么会活下来?” 李老伯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码头上有许多临时工,我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并不在他们那个正式工的名单上。赈灾银被抢之后,县里面给死在码头的人发放抚恤金。小人得知消息后,便带着儿子过去。” “可是等小人来到宜都县县衙说明情况后,衙门的人说我儿子不在名单上,没有办法领钱。最后还说我们是骗子,目的就是为了骗钱,甚至还要把我们抓起来。我们有理说不清,可谁让人家是官呢?没办法,我们便不要那些抚恤金,回了家。” 听完之后,钟烁四人胸中怒火翻腾,觉得这些衙役实在是过分,竟然还想强行抓人。 顿了顿,钟烁沉着脸说道:“老伯,其实我也会一些医术,能不能让我给你儿子看看?” “当然可以!” 李老伯面露喜色,将钟烁四人领到李栋房间。 此时,李栋已经熟睡。 钟烁坐在床边,抬手给李栋摸脉。 一旁的李老伯见钟烁真像是会些医术,也变得紧张起来。 随着李栋的脉搏跳动,钟烁眉头微微皱起:“六子,去将银针拿来。” “是。” “宇文兄,帮我将李栋扶起来坐好。” “好。” 很快,六子走进房间,将针包平铺展开。 钟烁取出银针,在李栋的身上飞快地下针。 看着钟烁下针的速度越来越快,李老伯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震惊,因为就连长阳县城里面坐堂的老大夫都没有钟烁扎得快。 下针结束后,钟烁舞动手掌,汇聚真气于指尖,轻轻拨动银针针尾。 只见,随着钟烁手掌掠过,李栋后背上的银针开始剧烈震动。 没过多久,李栋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低着的脑袋缓缓抬起,面色越来越红。 咳咳咳…… 突然,李栋的眼睛突然睁开,开始剧烈咳嗽。 一旁的宇文耀连忙扶着李栋,不让他乱晃。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李栋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 看了看房间,李栋的眼中尽是疑惑:“我怎么会在家?” 李老伯一脸兴奋地喊道:“好了,好了!” 看到钟烁四人后,李栋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 李老伯急忙解释:“儿子,他们都是衙门的大人,就是他们给你治好的。” “治好?我生病了么?还有……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看到李老伯,李栋一脸茫然。 啊? 听到这话,李老伯一脸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烁皱眉看向李栋:“你还记的宜都县码头发生的事情么?” 李栋一脸疑惑:“我还想问呢,我怎么回到家了?我还要回去做事,你们让开。” 钟烁面色沉重,李栋的病还没有彻底根治,李栋现在只记得环境,根本不认识人。 见李栋就要离开,宇文耀连忙将他拦下来。 “放开我!”李栋愤怒地大喊。 李老伯吓得六神无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钟烁急忙喊道:“将李栋绑起来!” 六子和宇文耀连忙将李栋按住,绑上绳子。 第二天一早,钟烁便让六子去长阳县城中买药,给李栋治病。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钟烁给李栋施针,六子给李栋熬药,可是李栋的病始终没有好转。 时间紧迫,钟烁还要查案,也只能和李老伯告别。 “什么?你们现在就要走?那我儿子可怎么办?” 听到钟烁要走的消息,李老伯变得有些着急。 钟烁拿出在村长家里写好的药方和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老伯,皇帝派我来捉拿水匪,若是事情办不好,是会受到处罚的。这是李栋吃药的药方,六子买回来的药若是吃完了,您拿着药方和银子去药店抓药,按时服下就行。” 李老伯眼睛微微湿润,心中满是感动:“我怎么能要大人的钱呢?” “让您拿着,您就拿着,李栋还需要治病呢!” 钟烁将银子塞到李老伯手中,然后领着六子等人离开。 “等等!” 钟烁刚要走出院门,身后就传来李老伯的声音。 钟烁转过身:“老伯,您还有什么事么?” 李老伯来到钟烁身边,颤声问道:“我儿子还能治好么?” 钟烁强笑着说道:“李栋能自己回家,说明还有治好的可能,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也不清楚。” 李老伯面露难色,最后一咬牙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大人不是对官兵杀水匪的事情感兴趣么?当时小的就在他们厮杀的地方附近挖野菜,正好看到了整个过程。” 听罢,四人一脸诧异。 钟烁激动地说道:“老伯,我们回房间慢慢说。” 回到房间后,李老伯坐下继续说:“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下午,小的正在那附近挖野菜,突然间传来一阵马铃声。小的还以为是水匪,吓得赶紧躲起来。” “没过多久,小的看到一队官兵赶着一辆拉货马车经过,马车后面拉的全是大箱子,再后面还有好几个人被麻绳绑着,估计是官兵抓到的水匪。” “然而就在这时候,从路前面突然冲出许多水匪,将这队官兵围起来。官兵拿着武器和这些水匪战斗。” “但是,这些水匪实在是太多了,官兵抵挡不住,最后全都被水匪杀死,就连绑着的那几个水匪也被后来冲出来的水匪杀掉。” “可当这些水匪将死人身上的东西摸走,正要拉着马车离开的时候,路前面又赶来许多官兵,比这些水匪的人数还要多。” “这些水匪吓得拔腿就跑,后面的官兵就追。小的当时被吓得不敢动,害怕还有水匪出现将这些官兵杀掉。” “于是,小的就趴在那一动不动。等了许久,追赶水匪的官兵又回来了,他们将地上的尸体搬上马车,然后拉着马车离开。等到天黑没有人再出现后,小的才敢起身离开。” 听完之后,宇文耀轻声说道:“李老伯所说和武振平奏章上的内容基本一致,被杀的官兵应该就是追拿胡志安同伙的姚大人及其卫队。” 可钟烁却皱着眉头说道:“能够将护卫姚大人的金吾卫除掉,可见后来的那批水匪不是一般人,极可能就是南越国的细作,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胡志安等人也除掉呢?” 略微沉吟,宇文耀道:“会不会是胡志安等人私藏银票被这些人发现,然后被当做叛徒处置了?” 钟烁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李老伯刚才明明说后来官兵将马车上姚大人追回的银车拉走了,但是武振平的奏章上却没有提及,这又是为何?” “这……” 宇文耀语塞,想不出理由解释。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八章:监察西南(四) 清晨 露水凝结,湿气弥漫。 薄薄的雾气将山腰笼罩,巨石村犹如仙境一般。 钟烁、宇文耀和程周来到村口。 钟烁道:“扬州护河司使罗宝亮曾言,抢走五万两银票的匪徒右臂上刻着一条银蛇,宇文兄记得查看。” “放心。” 宇文耀和程周转身离开。 沿着夷水河岸一直走,过了白石桥,宇文耀两人再次回到长阳县码头。 跟着人流,两人进入长阳县城。 打听到县衙的位置后,宇文耀和程周围着县衙转了一圈,又将县衙周围的环境熟悉一遍,最后找了个离县衙近一点的客栈住下。 晚上,宵禁之后 漆黑的长阳县城安静祥和,打更的声音时不时飘过。 吱呀一声,客栈二楼的窗户被悄悄拉开,宇文耀和程周面罩黑巾,身着夜行衣从窗户钻出。 轻轻一跃,两人稳稳地落在地上,然后飞快地朝着县衙的方向狂奔。 穿街过巷来到县衙墙边,经过观察后,两人一前一后跃入县衙。 找到停尸房,宇文耀撬开窗户,两人翻进去。 程周将油灯点燃后,宇文耀发现停尸房中的尸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只有八具尸体,并且其中五具尸体的腐化更为严重。 宇文耀抽出匕首,随便将一尸体右臂处的衣服划开。 虽然时间过了半个月,尸体的皮肤开始变化,但是宇文耀依旧可以看到在尸体的右臂上刻有一条银蛇。 宇文耀又将其余尸体右臂处的衣服划开,同样可以看到右臂上刻着一条银蛇。 而程周则观察着八具尸体的面容。 宇文耀轻声询问:“怎么样?” 程周连忙回答:“虽然这八个人面容有些变化,但是小的能够确定他们就是老爷之前抓获的胡志安等人。” 宇文耀微微点头:“走!” 两人将油灯吹灭,回到客栈。 第二天天一亮,宇文耀和程周两人便离开长阳县城,返回巨石村。 两人回到李老伯的小院,六子连忙给两人倒些热水。 坐下之后,宇文耀和程周便将看到的全都告诉钟烁。 钟烁道:“现在就可以确定,胡志安等人就是在盱眙县客栈中抢走五万两银票的劫匪,并且水兵副总管武振平将姚大人追回来的白银藏匿起来,并没有上报朝廷。” 宇文耀继续说:“让我有些疑惑的是,既然胡志安的尸体都放在停尸房,那么县衙的停尸房中为何没有其他水匪的尸体?” 钟烁皱眉:“宇文兄的意思是?” 宇文耀说出自己的看法:“根据李老伯所说,姚大人和胡志安是被后来的水匪杀死的,并且武副总管带着水兵赶来的时候,这些水匪还没有离开,紧接着双方发生战斗。但是战斗中死掉的这些后来水匪的尸体在哪里?还是说双方战斗过程中没有一名水匪死掉?” 钟烁恍然大悟:“宇文兄的意思是武副总管和水匪的战斗就像是儿戏一样,没有真刀真枪地干?” 宇文耀点头:“是的,西南道水兵手中的弩箭又不是吃干饭的,总不能一个都射不中!” 钟烁觉得宇文耀说的有道理:“可若武副总管和后来的水匪真的是提前串通好的,更甚者,后来的那批水匪本就是武副总管的手下,就可以说通为什么射不中。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演戏?直接除掉姚大人及其卫队不就行了么?他们可不知道李老伯藏在暗处。” 略微沉吟,宇文耀说:“会不会是演给那名前去长阳县城求援的姚大人手下看?借姚大人手下的口,讲述武副总管营救姚大人,实际上则是掩盖谋杀姚大人的真相!” 钟烁眼睛一亮:“有道理。” 宇文耀皱眉:“可是武振平为什么要谋害姚大人?” 钟烁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因为胡志安供述水匪并没有将宜都县码头上的赈灾银全部劫走?武振平是在灭口,然后顺便将胡志安等人抢来的银子私吞。” 闻言,宇文耀瞪大了眼睛,惊道:“的确有这个可能,若真的是这样的话,西南道安抚使、户部司郎中张智成很有可能也是被武振平所害,之后武振平再将剩下的赈灾银私吞。” 两人讨论完之后,一切都说通了,众人心神俱震,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钟烁四人向李老伯辞别。 四人在长阳码头登船,顺着夷水东进,前往宜都县。 可到了宜都县码头之后,钟烁却又登上前往夷陵城的客船,见状,宇文耀三人疑惑不解。 上了船后,钟烁站在甲板上吹风。 一旁的宇文耀忍不住问道:“钟老弟,你这是要去哪?” 钟烁微微一笑:“猇亭镇。”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钟烁答非所问:“经过这几日暗查,基本上可以推断出,第一批赈灾银被劫的大致情况。现在我们要去追查第二批赈灾银消失的真相。” 宇文耀眼睛瞪大,激动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第二批赈灾银是在猇亭镇附近消失的?”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直觉。” 听到这个答案,宇文耀愣住,随即苦笑一声:“放屁!” 闻言,钟烁哈哈大笑:“宇文兄莫怪,根据行人司送来的消息,第一批赈灾银在宜都县码头被劫后,运送第二批赈灾银的船只不再在宜都县码头靠岸,而是直接运往夷陵城。” “虽然当时是在夜间,但是能在夜间行船的人定是经验丰富,几乎没有翻船的可能,因此小弟认为第二批赈灾银消失一定是人为,绝不是什么武振平所说的神秘消失,更不是宜都县令所说的沉入通天江。” 行人司送到船上的资料,南下的时候,宇文耀也在船上看过,因此听了钟烁的话,宇文耀点点头,觉得钟烁说的有道理。 钟烁继续说道:“若第二批赈灾银被劫是人为,那么有能力做下此事的只有南越国的细作和武振平。” “但是第一批赈灾银被南越国细作假扮的水匪劫走,武振平也只是借着水匪的大旗暗中贪墨赈灾银,因此小弟猜测武振平应该不敢对第二批赈灾银动心思,南越国的细作劫走赈灾银的可能性最大。” “并且小弟在南下之时,在船上查看了峡州的地图,发现猇亭镇地势平坦,适合大量货物运输。并且第一批赈灾银被劫后,南越国的细作曾沿着夷水逃到南越国的施州,而猇亭镇恰好和夷水相距最近,更适合南越国的细作劫掠之后,再次沿着夷水逃离。” “不仅如此,又因为那时运送赈灾银的船只已经通过宜都县,在夷水设防的军士,防守肯定会松懈,正是南越国细作逃离的好时机。” 闻言,宇文耀觉得钟烁更有道理,大笑道:“好,就去猇亭镇!” ------------ 龙游大海 第一百八十九章:监察西南(五) 中午,温和的阳光洒落,通天江上波光粼粼,犹如一块块金子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猇亭镇,西码头 客船停下,钟烁四人在通天江西岸的码头下船。 随着人流走出码头,四人走进码头外面的一家客栈。 看到钟烁四人,店小二连忙笑着迎上来:“几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四人落座,钟烁笑道:“两荤两素,两壶酒,要快!” “好嘞。” 店小二给四人倒完茶,快步离开。 “客官,您的饭好了。” 没多久,店小二就将酒和热饭热菜送过来。 将饭菜放下,店小二就要离开,钟烁却突然开口:“小二哥。” “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钟烁问:“我听说朝廷拨给峡州的赈灾银就在你们这附近丢了?” 店小二脸色微变:“谁知道啊?衙门贴了告示,说运送赈灾银的船在通天江上消失。这事你信就信,不信也得信,反正银子最后是没落到百姓手中。” 叹息一声,店小二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赈灾银消失的那几天,通天江又不是汛期,水势平缓,打鱼的小船都能安全回来,那么大的运银船又怎么会消失呢?说不定又是被什么人给劫走了,第一批赈灾银不就是被水匪劫走了么?” 宇文耀笑道:“小二哥,听你这话,心里怨气不小啊?” 店小二苦笑:“这也是没办法。前一阵子,衙门里来人通知,说因为前两批赈灾银被劫的原因,第三批赈灾银暂缓转运,等到银船被劫一案子破解后才会运过来。客官您说,这不是糊弄人嘛?等衙门发银子,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闻言,钟烁四人面色阴沉,心中满是无奈,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顿了顿,钟烁道:“小二哥,出了镇子向西走是什么地方?” “红花村,别看西面就这么一个村子,但是红花村的范围特别大,一直到西面的夷水岸边,中间全都是红花村的地盘。” 钟烁点点头:“多谢。” “客官,您慢用!” 说罢,店小二转身离开。 吃过饭,又买了些干粮和肉干,钟烁四人朝着红花村的方向走去。 走出猇亭镇后,地势平坦,视野变得开阔,一眼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钟烁四人走了许久,终于看到村落。 村口石墩上坐着几位老人,一旁还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泥巴,他们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钟烁几人。 钟烁笑着走向一位老人:“老伯,小子想问一下,去夷水怎么走?” 老伯侧身指着西面:“沿着这条路一直向西走,走到河边,那条河就是夷水。” 顿了顿,老伯打量着钟烁四人:“小伙子,你们去夷水干什么?” 钟烁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小子听人说,前一阵子通天江上闹鬼,他们浑身冒着火光,将朝廷押运的赈灾银抢走,然后将银子丢到夷水那边了。” 那老伯吓了一跳,随即又笑道:“你这小子,瞎说什么呢?” 可身旁的另一位老伯听到后却是一脸惊恐:“我也看到了!他们冒着火光,一直向西边走,估计就是去夷水那边。” 闻言,周围的老人全都变了脸色:“老宋头,大白天的你胡说什么呢?” 老宋头一脸激动:“我可没胡说,我真的看见了!” 宇文耀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钟烁连忙问道:“老伯,你都看到什么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脸好奇地看向老宋头。 老宋头想了想,缓缓说道:“约莫是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我记得那天晚上有些闷热,天上没有月亮,眼前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晚上太热了,我睡不着,于是我便走出院子,在院子附近的半山腰吹风。” “忽然,从东边冒出一道火光。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看错了,便没怎么注意。”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道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到最后就像是一条火龙,慢慢地向西移动。” “我吓坏了,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大半夜地冒出来?” 钟烁有些兴奋,连忙问道:“后来那条火龙去了哪里?” 老宋头继续说:“后来,天空中响起一道闷雷,无数条闪电出现。我吓坏了,还以为自己被鬼怪发现了,便赶紧跑回房间。不过,我记得那条火龙一直向西走,至于最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老头笑了笑:“老宋头,你这是在说胡话吧?” 老宋头急了,一脸不悦:“我怎么是说胡话呢?我记得那天后半夜雨下的特别大,肯定是那鬼怪唤来的。” 周围的老人一脸不信,还以为老宋头是在骗人,继续和老宋头争论。 钟烁则悄悄摆了摆手,让宇文耀三人赶紧跟着自己离开。 按着老伯指的方向,钟烁四人继续向前走。 走在路上,六子笑着说:“还别说,那老伯讲的故事还挺好。” 一旁的钟烁却是满脸凝重,沉声说道:“那老伯看到的都是真的!” 啊? 闻言,宇文耀三人瞬间变了脸色,不明白钟烁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烁继续说:“不过那条火龙不是鬼怪。他们若真的是鬼怪,那条火龙直接飞到西面不就行了,又何必非要沿着人走的路来走?” 还是宇文耀反应快,很快明白过来:“难道老宋头说的那条火龙就是抢走赈灾银的劫匪?” “不错!” 钟烁点头,慢慢解释:“老宋头说那天没有月亮,整个世界都是黑乎乎的。劫匪将船上的赈灾银抢到手之后,需要将这些银子运走,而要想将八十万两的赈灾银运走则需要几十辆马车。” “夜间赶夜路需要火把,若是几十辆马车赶夜路,需要的火把则更多,远远望去自然就像是一个亮点。但随着车队慢慢靠近红花村,一个亮点自然就慢慢变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火龙。” 听了钟烁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 宇文耀笑了笑:“怪不得你问老伯的时候,说那怪物身上冒着火光,没想到用意竟是这样!” 四人轻笑,继续向前走。 钟烁四人和几位老人分别不久,一男一女背着竹篓提着东西从猇亭镇的方向走来。 “老宋头,别吵了,别吵了,你孙女从镇里回来了!” 那女子笑着说道:“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老宋头笑呵呵地说:“刚才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小伙子说,前一阵子朝廷运来的赈灾银被鬼怪抢到夷水那边。我说我也看到了,可是他们都不信!” 闻言,女子身旁的男子脸色微变,连忙问道:“爷爷,他们朝哪边去了?” 老宋头指了指:“西面,估计是去夷水河岸找银子了。” 男子将手上的东西交给身旁的女子:“小玉,你先回家,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罢,不等小玉回话,男子背着竹篓急匆匆地追过去。 “高戟,高戟……” 小玉着急地大喊,不知道高戟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一定会回来的!”高戟边跑边喊。 …… 钟烁四人向西走了许久。 嗯? 忽然,钟烁注意到路面上出现了大量错综复杂的车辙印记,一直绵延向西,看这样子,过路的马车应该不下几十辆。 宇文耀也注意到了这些,微微皱眉:“这,这会不会就是劫匪转运银子时造成的?” 钟烁面色沉重:“应该是,老宋头说那天晚上下了大雨。转运银子的马车又多,马车上拉的银子又重,车轮下陷,路面才会留下许多车辙。” “看来咱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八十万两赈灾银被劫之后,劫匪们真的是沿着这条路将银子运走的。” 话刚说完,钟烁、宇文耀、六子以及程周的面色微变,同时扭头看向远处的那棵大树。 宇文耀高喊:“谁?出来!” 可是大树后面却没人走出来、 宇文耀和六子握紧腰间的刀柄,眼神警惕地慢慢靠近那棵大树。 锵! 宇文耀和六子将长刀缓缓拔出,眼神之中浮现出淡淡的杀意。 听到拔刀声,藏在大树后面的高戟后背发凉,急忙走出来。 看到钟烁和宇文耀,高戟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钟烁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高戟回答:“我是红花村的人,来这边挖些野菜,你们不是村里的人,为什么来红花村?” 听到这,钟烁才笑着说道:“我们是京都的读书人,听说夷陵风光无限,便前来游览。不曾想来到峡州之后,便听到朝廷的赈灾银被鬼怪所劫,因此前来看个究竟。” 高戟脸上满是不信的神情,笑道:“圣人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被圣人教化的书生可不会对这种鬼怪之事感兴趣!” 闻言,钟烁四人心中皆是一愣,没想到高戟竟然还懂这些。 但很快钟烁就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圣人还没将我完全教化,因此我也不会完全遵守圣人之言。” 高戟大笑,一脸激动地喊道:“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大理寺司直和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真是天不亡我高戟!” “你你你……” 四人脸色大变,完全不明白这个红花村的村民为何会将他们认出。 宇文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明光,眼神疑惑地问道:“高戟?你就是押送第二批赈灾银的金吾卫校尉高戟!” 听宇文耀这么一说,钟烁也想起来,行人司送来的资料里面的确提到了高戟。 高戟连忙俯身行礼:“卑职金吾卫致果校尉高戟见过两位大人!” 钟烁和宇文耀对视一眼,将心中的激动按下,眼神疑惑地问道:“你有何凭证能证明你就是高戟?” 高戟从怀中拿出一物,双手奉上:“这是卑职的腰牌,两位大人请看。” 六子上前将腰牌交给钟烁和宇文耀查看。 高戟笑道:“押送赈灾银之前,卑职在宫中当值,有幸见过两位大人,今日才能将两位大人认出。” 钟烁疑惑地看向宇文耀。 检查过后,宇文耀点头:“这的确是金吾卫值守宫中的腰牌,和巡城的金吾卫是不一样的。” 钟烁看向高戟,一脸严肃地问道:“银船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戟脸色瞬间黑下去,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银船被劫的那天晚上,卑职带领船队没有停靠宜都县码头,而是径直朝着夷陵城前进,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是到了仙人渡后,一切都变了,劫匪带着蛇头面具,突然从天而降,袭杀船上的金吾卫和船工。” “一番激战之后,手下兄弟全都战死,卑职也被打下船,掉进通天江。幸好随卑职一同掉下的还有一块木板,卑职抱着这块木板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上岸之时,卑职已经被冲到下游。卑职只好忍着伤痛,沿着岸边向上游走去,观察劫匪的动向。卑职知道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大人正在夷陵城码头等着。” “见卑职长时间未到,武大人说不定还会带人前来接应。到那时,卑职也好向武大人禀报劫匪的去向。” “可卑职还没回到仙人渡,便看到前面出现一道火光,卑职仔细看去,发现银船停靠在江边,岸边还有许多马车,旁边的人举着火把,并且不停有人将船上的赈灾银搬到马车上。” “将银船上的银子搬完之后,他们又将银船点燃,最后,破碎的船体顺着通天江流向下游,被江水无情地吞噬。” “后来,卑职跟着马车一路向西。走到后半夜,天空下起大雨,劫匪们来到夷水旁。卑职发现有两艘船正在河岸边等着。劫匪将马车上的银子搬到船上,然后沿着夷水西进。再后来,卑职晕倒,被红花村的姑娘小玉救下。” 顿了顿,高戟继续说:“银船被劫,卑职已是死罪,若是贸然回去,必然会被押入大牢,生死难料,还不如在红花村住下。” “若是陛下派遣天使查案,到那时卑职再出面解释。但是没想到陛下派来的姚大人竟然被杀,卑职只能继续待在这里,等候下一位天使。” “卑职没想到这次来的竟会是您两位。两位大人曾破获扬州盐案,这次的案子自然也不在话下。如今,卑职的性命可就在两位大人手中,希望两位大人能救卑职一命。” 说罢,高戟跪倒在地。 “快起来,快起来!” 钟烁和宇文耀连忙上前搀扶。 将高戟扶起来后,钟烁问道:“你刚才说劫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高戟点头:“卑职不敢欺瞒大人,他们带着蛇头面具,像鬼一样忽然出现,手下兄弟没有防备,否则也不会败得那么快!”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章:监察西南(六) 傍晚,夕阳西下。 天空中的云是淡灰色的,像鱼鳞那样紧紧地排列在一起。 听了金吾卫校尉高戟的叙述,钟烁也对赈灾银被劫那晚的情况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但是钟烁和宇文耀却没有对高戟完全信任,两人准备在暗中观察高戟的一举一动。 之后,高戟带着钟烁四人继续向西走,一直来到夷水河岸旁。 在这里,钟烁他们发现了更为庞杂的车辙印记。 宇文耀站在钟烁身旁,轻声说道:“钟老弟,你看这些车辙从这里开始分开,一半向南,一半向北,说明那天晚上至少有两艘船在这里等着,高戟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钟烁微微点头:“不着急,再观察观察。” 高戟朝着钟烁二人走来,道:“两位大人,天色已晚,不如先到红花村借宿一宿,明天早上再继续查案。” 钟烁笑道:“也好。” 就这样,钟烁四人跟着高戟来到老宋头家中。 高戟将钟烁几人要在家中借宿的事情告诉老宋头。 老宋头欣然同意。 看向钟烁,老宋头激动地说道:“小伙子,你们找到银子了么?” 众人全都看向钟烁,不知道钟烁会如何解释。 钟烁苦笑一声:“老伯,夷水岸边什么都没有,鬼怪一事估计是有人瞎讲的。” 老宋头变了脸色,一边向房间走一边说:“怎么会是瞎讲的呢?我告诉你……” 众人跟着老宋头走进房间,唯有小玉和高戟留在院中。 小玉板着脸看向别处,冷声道:“跑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高戟嘴角微微勾起:“我这不是回来了!” 可小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高戟说:“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小玉一惊,心脏好像漏掉一拍,猛地扭头看向高戟,眼神中满是慌乱。 小玉结结巴巴地说:“那你……你还回来么?” 高戟直视小玉双眸,一脸严肃:“你希望我回来么?” 娇嫩的脸蛋上浮现两抹儿红晕,小玉心中更加慌乱,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我,我……” 不等小玉说完,高戟上前一步,拉起小玉的手,眼神坚定地说:“若我能回来,便娶你回家!” 啊? 听到这话,小玉的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苹果一样。 夕阳西下,红霞洒落,将高戟和小雨两人紧紧包裹在一起。 “嗯!” 最后,小玉轻轻颔首,声若蚊蚋。 …… 一夜过去,钟烁几人早早起床,来到红花村村口。 站在高戟身旁,小玉红着脸低着头,悄声说道:“早些回来,我会等你的。” 高戟点头,脸上满是笑意:“有你等,我一定尽早回来!” 离开红花村后,钟烁几人一路向东重新来到猇亭镇,在镇子上买了些干粮和肉干,又沿着通天江一路向北前进,最终来到仙人渡。 钟烁四人站在仙人渡高处的河堤上向下看,浪花翻涌,浩浩荡荡的通天江势不可挡,奔涌向南,一眼看不到边。 看着仙人渡宽阔的江面,宇文耀皱眉,语气中尽是怀疑:“高戟,你跟我说说,劫掠银船的水匪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高戟面露难色:“卑职也不清楚,但是卑职以性命担保,劫匪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若劫匪是从江面进攻,卑职一定会及时发现。即使打不过水匪,卑职也可以率众逃离,又怎么会让劫匪登船呢?” 一旁的钟烁点点头,认为高戟说的有道理。 宇文耀心中满是疑问:“可是这些水匪又是如何跨越宽阔的江面,从而登上押送赈灾银的官船呢?南越国有这么多的轻功高手么?” 闻言,众人沉默,因为南越国没有这么多轻功卓绝的高手。 “蛇!” 就在思索水匪是如何登船时,六子突然大喊,抬手将匕首射向巨蛇。 钟烁几人身体紧绷,瞬间离开原地。 只见近处的巨石旁趴着一条巨蛇,六子的匕首正插在蛇身上。 然而过了几个呼吸,那巨蛇却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匕首插入的位置也没有出血。 嗯? 众人疑惑。 距离巨蛇最近的程周突然开口:“这条蛇是不是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众人才缓缓上前查看。 六子找了一根木棍,上前轻轻戳了一下巨蛇的身子,那巨蛇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真的死了? 六子用木棍将巨蛇挑起,丢到一旁的空地上。 假的? ‘巨蛇’身上的泥土脱落,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它根本不是‘巨蛇’,而是一根系着死结的环形粗绳,只不过若是突然被人看到,很容易让人看错。 六子将匕首拔下,拿着绳子来到钟烁身边:“少爷,你看。” 接过这根粗绳仔细观察,钟烁皱着眉头:“这么粗的绳子是用来干嘛的?” 注意到一旁的巨石,宇文耀眸光一亮:“这根绳子有没有可能是系在这块巨石上的?” “试试看。” 说着,钟烁和宇文耀拿着绳子从巨石上面向下套。 两人一点一点地将绳子向下扒拉,发现这根绳子刚好可以将巨石套住。 宇文耀脑海中闪过一道明光,激动地说道:“我推测,劫匪应该是将粗绳绑在石头上,然后再把粗绳运到江对岸,从而横跨整个通天江。” “之后,劫匪再沿着绳子爬到通天江的上方等候,只要银船一到,便迅速向银船的上方移动,然后朝着银船跳下来,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银船。等事情结束后,劫匪再将粗绳隔断,离开。” 钟烁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是死结不容易打开,劫匪才会将粗绳割断。” 弄清楚第二批赈灾银被劫的大致真相后,钟烁五人回到猇亭镇码头,然后登上前往夷陵城的客船。 这一次,他们要去看看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峡州,夷陵城 夷陵城是峡州的州所,码头上也更加热闹。 下了船,钟烁五人跟着人流进入夷陵城。 此时已是傍晚,钟烁等人走进一家客栈。 店小二带着笑脸走来:“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钟烁道:“五间客房,再给我们做一桌好菜,三壶酒,在大堂吃就行。” 店小二连忙将钟烁引到靠窗的桌子旁,边倒茶边说:“客官请坐,您先喝茶,饭菜一会儿就好。” 给钟烁几人倒好茶后,店小二急匆匆离开。 钟烁五人坐下,闲聊着一路上的风光和夷陵城的景象。 “快走,快走……” “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怒喝和女子的高喊声。 钟烁几人透过窗户看去,只见一名衣衫破旧的女子被衙役推搡着,向城外走去。 而街道周围的百姓却像是看习惯了这番场景,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客官,您的菜齐了!”店小二撑着掌盘,将饭菜一一摆到桌子上。 钟烁指着窗外女子问道:“小二哥,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笑着解释:“您说她啊?她是胡氏,嫁到了城外西陵山中的王家沟。大地动之后,人便疯掉了。听衙门的人说,大地动后,她来衙门报官,说王家沟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衙门的人过去查看,发现王家沟两侧的泥石因为大地动,全都顺着坡滑下来,将整个王家沟埋住。衙门的人也没办法救,只能回来。自那以后,这女人隔三岔五地来衙门闹事,衙门的人只能将她轰到城外。” 钟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客官,您还有其他要用的么?” “没了。” “客官您慢用。” 说罢,店小二离开。 看着女子的方向,钟烁轻声呢喃:“王家沟?” 第二天一早,钟烁五人便早早地离开夷陵城,坐船来到西陵山区。 走在山中的小路上,宇文耀一脸疑惑:“钟老弟,你来西陵山做什么?” “去王家沟看一看。” 忽然想起昨天店小二提及的小山村,宇文耀感到诧异:“王家沟?你不会是要去看那个疯女人吧?” “是,也不是。” 钟烁面色沉重:“不仅仅是要看那女子,还要看看西陵山中的村落因为地动遭受的损害究竟有多大。” “小弟身负皇命,受民奉养,自然要了解地动之后,百姓的日子是怎么样的,看看百姓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难处,问问他们的诉求,是否有劣民化身盗匪,欺压良善……” 闲谈之间,五人最终来到王家沟。 只见,树木歪斜,土石暴露,大量的碎石和泥土堆积在低洼的空地上,两侧的山坡依然能看到滑落的痕迹。 六子脸色微变,心中满是震撼:“这就是地动的威力?简直是太可怕了,人被埋在下面肯定活不下去!” 凝神望去,钟烁试图寻找那女子的身影。 众人下了土坡,继续向前走。 走在最前面的六子突然喊道:“少爷,前面还有完好的房子。” 钟烁几人急忙跑过去。 啪! 可还没到房子门口,钟烁几人就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摔得四分五裂。 钟烁几人立刻加快速度,将房门堵住。 “站住。” 钟烁看到一人想要从窗户上逃走,连忙大喊。 六子和程周则绕到窗户后面,将那人堵在房中,但可惜这女子不是钟烁想要找的疯女人胡氏。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女子疯狂地大吼,眼神中满是恐惧,她甚至还抓起一旁的菜刀,不停地挥舞。 “你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我们是……” 钟烁试图安抚女子,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女子就像是受到刺激的猫一样,不管不顾地挥刀砍向钟烁。 刀光袭来,钟烁侧身躲过,随后抬手反拧女子的手腕。 啪! 菜刀瞬间掉在地上。 钟烁顺手将女子擒住,喝道:“你是什么人?” 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径直跪在地上哭喊道:“饶命,饶命……” 宇文耀急忙上前将菜刀收起,六子则接替钟烁禁锢女子。 来到女子面前,钟烁目露寒光,厉声呵斥:“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说出来便饶你一命!” 女子眼神慌乱,脸上满是惊恐:“真的?” 不等钟烁回答,那女子便直接说出,生怕钟烁反悔:“妾身柳氏,王家沟人,这不是马上到中午了?想着做些饭。” 钟烁却皱起眉头:“看到我们,你跑什么?” 柳氏声音颤抖着说道:“妾身害怕遇上水匪。” 钟烁没有怀疑,继续问:“胡氏在哪?” “在,在……” 柳氏变得更加慌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显然他根本就不认识胡氏。 钟烁脸色阴沉得可怕,怒道:“你在撒谎,你根本就不是王家沟的人!” “饶命,饶命……” 柳氏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流出来,不停地给钟烁磕头。 宇文耀也反应过来,语气冰冷:“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柳氏哭哭啼啼:“妾身柳氏,是宋湾村人,来这里就是想找些吃的,妾身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娘!你们别打我娘!” 就在钟烁几人怀疑柳氏这次说的是真是假的时候,一位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从一旁的草丛中冲出来,挡在钟烁面前。 小男孩眼中透着害怕,身体还在发抖,但他依然站出来,勇敢地保护自己的母亲。 见到小男孩此番举动,钟烁对小男孩产生一丝赞赏。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蹲下身子:“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柳氏将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钟烁脸上的笑容变淡:“想要你儿子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如同小鸡啄食,柳氏不住地点头:“您说,只要妾身知道的,妾身一定告诉你们。” 钟烁站起来,冷眼俯视着柳氏:“你是宋湾村人,为什么要来王家沟找吃的?难道衙门没有给宋湾村发放赈灾粮么?” 柳氏连连摇头:“除了我们娘俩,宋湾村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衙门也不会去送粮食。” 闻言,众人脸色大变。 钟烁惊道:“难道宋湾村也被泥石掩埋了?” 柳氏眼含热泪,缓缓说道:“不是,宋湾村好好的,甚至就连房子都没有塌几间。” 钟烁急忙问道:“那你说的宋湾村没人了是怎么回事?”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一章:监察西南(七) 中午,西陵山王家沟 三月初的阳光还没有那么炽热,但柳氏此刻却被吓得浑身直冒汗,甚至连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钟烁的眸光中透着疑惑:“那你刚才所说的宋湾村没人了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讲!”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讲给你们听,诸位别被吓破了胆才好。”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打起精神认真听柳氏讲。 柳氏擦了擦眼泪,眸光有些黯淡:“大地动发生的时候,宋湾村还算幸运,只倒塌了几间房屋,没有死很多人。村长组织村民互相帮忙,把被房子埋着的人救出来,大家心里都庆幸自己还活着。” “可是老天爷没有永远保佑我们。那是大地动发生三天后,夷陵城中的衙役和水兵来到村里面,他们说刺史大人命令村里的壮劳力去帮助其他受灾的村子。” “村民不敢违抗命令,收拾好包裹就跟着衙役走了。” 钟烁微微皱眉:“衙役没有说村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么?” 柳氏摇头:“衙役说不用担心,将灾事处理完,自然就会让村民回来。” 柳氏的眼眸中溢出浓浓的恐惧:“可是三天后,衙役和水兵又来了,他们要村里面所有人都跟着他们去处理灾事。” 钟烁脸色瞬间阴沉,不悦地道:“连老人和孩子都要去?” 柳氏点头,身体轻轻颤抖:“是的,村里有位老伯说自己身体不好,帮不了什么忙,询问衙役自己能不能不去?可衙役还是坚持让老伯跟他们走。” “于是,老伯的儿媳和衙役发生口角,可……可谁想到一旁的水兵看上了那位嫂嫂,竟把嫂嫂拖进房间,强行苟且之事。老伯拼命去救自己儿媳,却被水兵围打致死。”说着,说着,柳氏掩面痛哭。 闻言,钟烁等人目露凶光,胸中满是怒火:“这帮杂碎真该死!” 哭了一会儿,柳氏继续说道:“看到老伯惨死,嫂嫂被辱,周围的村民尖叫着逃离,衙役和水兵在后面不停地追。” “妾身带着儿子向山上跑,因为衙役和水兵不熟悉山路,妾身没多久就把后面的追兵甩掉。但是妾身害怕遇到山里面的野兽,只能带着儿子躲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柳氏眼中流出:“妾身藏的地方距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能够听到村民的哭喊、求饶声。” “妾身还看到二嫂尖叫着跑出村子,却很快被后面的水兵追上。他们把二嫂压在地上,将她身上的衣服撕开,在荒郊野外就把二嫂的身子要了。” “二嫂的孩子想要救二嫂,冲上去捶打水兵,却被水兵一刀砍在身上,倒在血泊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钟烁等人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拳头被握得咔咔响,咬牙切齿地低吼:“猪狗不如的畜生!” 咳咳咳…… 柳氏因为太激动,不自觉地咳嗽了几下:“一直等到天黑后,妾身才敢带着儿子回到村里面。摸着黑,妾身和儿子回到家中,匆匆吃些东西,然后带着一些吃的,重新离开村子,免得他们再回来。” “后来的日子里,妾身挨家挨户地找吃的,一直到前几天才彻底断粮。没办法,妾身只能离开宋湾村,去外面找吃的。” “可出来后,妾身发现周围的村子也是空无一人,但房子却是好好的,估计也是被衙役和水兵带走了。” “今日,妾身才来到王家沟,实在是不认识什么胡氏,还请诸位壮士放过我们吧。只要饶我们娘俩一命,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说着,柳氏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白花花一片。 钟烁赶紧将柳氏的衣服披上去,连忙说道:“穿好了,我们可不是畜生!” 柳氏疑惑地看着钟烁,眼中满是泪水,颤声道:“壮士需要妾身做什么?” 钟烁看向六子:“拿些吃的。” 六子从包裹里面拿出干粮和肉干,递给柳氏和小男孩。 闻到食物的香气,女子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向钟烁,不知道钟烁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烁接过六子手中的食物,蹲下身子递到柳氏面前。 柳氏心中更加疑惑。 钟烁将饼掰掉一块塞到自己口中,边吃边说:“没毒,放心吃。” 然后不等柳氏说话,钟烁便将食物塞到柳氏手中,起身时还不忘叮嘱:“小心点,别掉了!” 看着手中的食物,柳氏眼中溢出泪水,给钟烁磕头:“谢谢,谢谢……” 钟烁笑呵呵地说道:“赶紧吃吧,吃完带我们去宋湾村看看。” “是。” 柳氏连忙给自己儿子掰下一块,娘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别噎着了,六子去房间烧些热水” “是。” 热水烧好后,钟烁几人也围着桌子吃了点东西。 吃过饭,柳氏领着钟烁几人前往宋湾村。 傍晚,夕阳西下 微风骤起,将众人身上的热气吹散。 走了一下午,钟烁几人终于来到宋湾村。 钟烁道:“大家去看看村子的情况。” “是。” 宇文耀、六子和程周三人分开,走进村子查看,而钟烁则和柳氏及其儿子则待在村口休息。 没多久,宇文耀三人陆陆续续回来。 钟烁问:“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 宇文耀喝了口水,道:“和路上其他村子一样,村子里面没有一个人,村子外面有着数量不一的坟堆,估计都是衙役和水兵干的。” 钟烁叹息一声:“今天晚上就住在宋湾村,柳氏你带着六子和程周两人去把房间收拾收拾,顺便再做些热饭。” “是。” 柳氏拉着儿子,领着六子和程周向村子走去。 等到六子他们走远后,高戟按捺不住地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峡州的衙役和水兵为什么要将这么多百姓带走?” 钟烁略微沉吟:“刚开始将青壮劳力带走,应该就是为了去帮助其他受灾严重的村子,可第二次将老弱妇孺带走,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宇文耀脸色阴沉地道:“会不会是为了让他们给青壮劳力洗衣服做饭?” 钟烁眉头深皱:“有这个可能,但是按照柳氏的说法,衙役和水兵肆意欺辱妇孺,若是被救灾的青壮得知,他们还会全心全意地救灾么?” “这……” 宇文耀和高戟沉默。 不用想也知道,若是青壮得知自己妻子被这帮杂碎侮辱,别说救灾了,说不定火气一上来,顺手就把这些畜生宰了! 顿了顿,钟烁继续说:“水兵副总管武振平在给朝廷的奏章中曾提及,受大地动影响,峡州多个村庄被泥石掩埋,被掩埋村庄中的百姓大都丧生,因此便将已经死亡的百姓从藉册中除名。” “可是从今天的所见所闻来看,武振平似乎是在隐瞒山中百姓的去向,或许这些已经‘死亡’的百姓并没有死,而是被武振平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些百姓会被抓到哪里去呢?” “武振平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二章:监察西南(八) 清晨 露水凝结,凉意袭人。 淡淡的雾气像棉花糖一样飘在空中,缓缓流动。 洗漱之后,钟烁走出房间,伸伸懒腰,呼出一大口浊气。 向外走了几步,看见相邻的院子里冒出缕缕炊烟,钟烁走过去查看。 察觉身后有响动,柳氏慌忙回头,见是钟烁,柳氏心中才安定许多:“壮士稍等,饭菜一会儿就好。” 吃过饭,钟烁命程周、柳氏及其儿子三人留在宋湾村。 六子、宇文耀还有高戟则跟着钟烁外出寻找被衙役带走的村民。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没有找到村民。 再一眨眼,两天过去了,又没有找到。 再一眨眼,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 到了第四天中午,太阳高照。 钟烁、宇文耀、六子、高戟四人坐在树荫里,背靠树干休息。 微风拂过,钟烁拿起水袋灌了一口:“今天若再找不到,就只能另想他法。” 宇文耀侧脸看向钟烁:“若是找不到村民,破案会变得艰难,到最后甚至都不能抓住幕后真凶。” 钟烁眼神坚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等得起,可峡州的百姓等不起!像柳氏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暗地里绝不会少。我们一日不破案,赈灾银便一日不来,峡州的百姓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众人沉默。 “走,继续找!”休息够了,钟烁率先站起来。 傍晚,太阳西沉,将钟烁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略显落寞。 “没路了!” 宇文耀看着道路尽头的荒草和土堆,心中满是遗憾。 一旁的六子和高戟沉默无言,齐齐看向钟烁。 眼见事情变得艰难,钟烁无奈地说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六子等人各自找了块地方休息。 来到树旁,宇文耀撑着胳膊刚要坐下,就感到手被硌了一下。 嗯? 是什么东西? 宇文耀顺手拿起,发现竟然是一根筷子。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一根筷子呢? 忽然,宇文耀脑海灵光一闪,拿着筷子来到钟烁身边,一脸兴奋地说道:“钟老弟,你看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筷……” 话还没说完,钟烁眼前一亮:“宇文兄的意思是,这是被衙役带走的村民丢在这里的?” 宇文耀点头:“极有可能,要不然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筷子出现?” 钟烁皱眉:“可是这周围也没有路,他们会去哪里呢?” 宇文耀站起来四处张望,想要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钟烁也站起来:“六子、高戟,赶紧找一找,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的路!” “是!” 看到希望,四人感到浑身充满力量,兴奋地四处寻找。 “找到了,找到了!”过了许久,六子激动地大喊。 循着六子的声音,钟烁等人扒开荒草,穿过一人多高的草丛,一点一点地挤过去。 钟烁绕了一大圈,终于看到六子。 六子指着前面的小路激动地喊着:“少爷,找到了,您快看!” 钟烁顺着六子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没多久,宇文耀和高戟也陆续赶来。 四人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穿过一人多高的杂草,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处低洼盆地,四周全都是陡峭的山壁。 盆地里面有一个靠着山壁搭建的小型营寨。 此刻,营寨里面冒出缕缕炊烟。 凝神细看,只见营寨大门处有人在值守,营寨里面有一队队护卫正在巡逻。 看着这么一座防守极严的营寨,高戟一脸诧异:“这里怎么会有一座营寨?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 宇文耀冷声道:“藏得这么隐秘,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钟烁催促着:“大家赶紧吃东西,天黑之后,咱们摸进去看看。” “是。” 很快,夜幕降临,一弯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 钟烁几人的运气还算不错,借着淡淡的月光顺利抵达营寨外侧。 营寨中散布着几处火堆,将整个营寨照得透亮。 “小心!” 看到一巡逻队走来,四人连忙低下身子。 “这些巡逻的护卫竟然全都是水兵!”等到巡逻队过去后,高戟一脸惊讶地说道。 在峡州地界上,能够调动这么多水兵的人,恐怕也只有武振平了。 钟烁和宇文耀阴沉着脸,认为这座营寨很有可能就是武振平的老巢。 钟烁轻声道:“六子、高戟,你们两个留下,我和宇文兄进去看看。” “是。” 趁着巡逻的空隙,钟烁和宇文耀翻身跃进营寨,快速地向内部前进。 “哈哈哈……喝!” 钟烁两人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房子旁,透过窗户向里看,只见一众水兵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玩的是不亦乐乎。 转头前往别处,钟烁两人来到另一处房子向里面看,只见几名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女子赤条条地被水兵按在床上,肆意索取。 “不要……大爷您饶了我吧……啊……” 女子不停地哭喊、求饶,可是依旧不能让这些禽兽停下来。 水兵则是兴奋地低吼、狂笑,发泄着他们的欲望。 而离大床不远的房间一角,还有许多女子蹲在那里。 她们身上带伤,眼神空洞,像宠物一样地吃着地上的食物,对床上发生的事,早已麻木。 看到这些,宇文耀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就要冲进去救她们。 可宇文耀刚上前一步,便被钟烁死死拽住。 钟烁压低了声音喊道:“绝不可轻举妄动!” “放开我!” 宇文耀愤怒地想要挣脱,回头却看到钟烁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也在剧烈颤抖。 钟烁也在极力地压制心中的怒火! 钟烁咬牙低吼:“宇文兄,现在冲进去,非但不能将这些受苦的女子安然救出,甚至水兵背后的真凶也要逍遥法外,峡州的百姓还要遭受无穷无尽的压迫,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宇文耀心中一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宇文耀稍稍冷静,钟烁强行拉着宇文耀离开,继续向营寨深处前进。 躲过层层巡逻,钟烁和宇文耀来到营寨最里面,此处的防守也是最严密的。 钟烁和宇文耀躲在暗处,只见衣衫破旧的青壮劳力排成一条线,推着满是木材的独轮车,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山洞。 另一边,还有推着空的独轮车从山洞中走出来,去装卸点装木材。 充当监工的水兵手里拿着鞭子,不断地厉声呵斥:“想要吃饭,就赶紧将这些木头都拉进去,谁拉得多,谁就吃得多!” 宇文耀皱眉:“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钟烁想了想,道:“需要这么多木材,肯定是在冶炼什么。宇文兄你在这守着,我进山洞看看。” 不等宇文耀回答,钟烁便快速离开,气得宇文耀只能叹气。 躲过守卫,钟烁跟着推独轮车的百姓,悄悄来到停放木材的地方,这里有专门给独轮车装木材的苦力。 停放木材这边的防守就没有那么严密,钟烁借着夜色,脱下外衣,抓起地上的土就往脸上和衣服上抹,没几下,钟烁就和这里的苦力差不多。 看到一旁有空置的独轮车,钟烁赶紧跑过去,推着独轮车来到木材停放点,让人给独轮车上装木材。 等到独轮车装满木材后,钟烁混进运送木材的队伍,顺利地进入山洞。 刚一进山洞就感到一股热浪袭来,钟烁下意识地眯着眼。 钟烁一边推车,一边偷偷观察山洞内的情况。 只见洞内被厚重的木棍支撑着顶部,每向前走一段距离,石壁上都会架着一根火把,将洞内点亮。 朝着山洞里面左拐右拐地走了许久,幽闭的山洞突然变得开阔,一个偌大且下陷的山内空洞出现在眼前,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洞内的石壁上架着大量的火把。 山洞中间的空地上有好几座大型的火炉,正在剧烈地燃烧。 “洞内河?” 跟着前面推独轮车的沿着坡道向下走,钟烁看到一条河横跨山洞,河岸边架着几十架水碓,正不断地敲打石窝中的碎石。 山洞最里面,不断有百姓推着独轮车将车上的石头堆到抡锤的匠人身边。 匠人将身旁的石头摆在地上,一锤一锤地砸碎,然后将碎石块收集起来,由专人将这些碎石块放到水碓的石窝中,让水碓砸成粉末。 水碓旁还专门有人守着,将石窝中砸成粉末状的石头取出,然后和糯米混合在一起,揉成球状,摆在一旁的架子上,最后由专人将这些球运到火炉旁。 走到坡道底端,钟烁跟着前面那人拐弯向左走,来到那几座大型的火炉旁,并将独轮车上的木材堆在一起。 这时,钟烁突然看到火炉旁有着刚刚出产,散发着光亮的银子。 看到银子,钟烁瞬间明白过来这座营寨是用来做什么的。 钟烁推着独轮车跟着队伍离开山洞。 到达木材装卸点后,钟烁又趁机逃跑,重新回到宇文耀身边。 见钟烁回来,宇文耀激动地问道:“查清楚了吗?” 钟烁点头:“全都清楚了,武振平建立这座营寨就是为了私炼银子,怪不得他要将山中的村民都押到这鬼地方!” 宇文耀咬牙切齿:“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冶炼私银,若是被陛下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他。” 钟烁和宇文耀离开营寨,带着六子、高戟返回宋湾村。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三章:监察西南(九) 清晨,天气有点凉。 相处多日,柳氏已经知道钟烁几人是官府派来追查赈灾银的大官。 因此每当钟烁他们议事的时候,柳氏都会带着儿子去旁边的院子待着。 吃过饭后,柳氏照常带着儿子离开,留下钟烁几人围坐在桌子旁商量事情。 钟烁看向高戟:“高戟,你去红花村让小玉到宜都县衙门报官,就说你失踪多日,请衙门去寻找。目的是要宜都县令江修杰,将你的失踪和监察使暗中追查赈灾银被劫一案联系在一起。” 高戟一脸懵,心中有些担忧自己身份暴露:“大人,这是为何?” 钟烁笑着拍了拍高戟的肩膀:“不要担心,放手去做,此案结束之后,本官定会上书朝廷证你清白。” 高戟心中大喜,笑道:“多谢大人,卑职现在就去。” 说罢,高戟起身回房间收拾包裹。 钟烁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宇文耀:“宇文兄,你去潭州将这封信交给西南道总管公孙大人。等公孙大人调来的水兵经过荆州后,你再命监察使的官船前往夷陵城。” “是。” 虽然不明白钟烁想要做什么,但是宇文耀依旧不折不扣地去执行钟烁的命令。 宇文耀离开后,钟烁继续说:“六子,你去夷陵城守着,只要听说……” “明白。” 之后,六子也起身离开。 红花村 高戟火急火燎地赶到小玉家。 “出什么事了?”看着高戟着急忙慌的模样,小玉连忙舀了一碗水递过去。 高戟接过水碗便喝。 把水喝完后,高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玉,你去县衙报官,就说我失踪多日,让县衙帮忙找一找。” 啊? 小玉满脸错愕,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之前你不是说过,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一旦报官,衙门会把你抓起来的!” 高戟拉着小玉的手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来红花村的钟烁,你还记得不?” 小玉红着脸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高戟激动地说着:“他是皇帝派来专门追查银船被劫一案的,有他帮忙,就能够证明我的清白。即使最后皇帝因银船被劫要惩罚我,也罪不至死。” 小玉疑惑地看着高戟:“让我去衙门报官,也是钟烁的意思?” 高戟郑重点头。 见状,小玉眼神坚定地道:“好吧,只要能够证明你的清白,我去!” 高戟急忙叮嘱小玉:“到了衙门之后,你就这样说……” 小玉一边听,一边点头。 高戟和小玉来到宜都县城,找先生写了一份诉状。 之后,高戟和小玉分开,让小玉独自去衙门投递诉状。 县衙门前,小玉拿着诉状就要进去,却被值守在大门前的衙役拦下来:“干什么的?” 小玉紧张地将诉状递给衙役:“我朋友失踪了,来衙门报官。” 衙役接过诉状,展开看了一下:“跟我来。” 小玉跟着衙役走进县衙。 衙役领着小玉来到一处小院,转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说罢,衙役拿着诉状走进房间。 没多久,衙役就领着一中年男子走出来,对小玉说道:“这位是县里的田捕头。田捕头问话,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听明白没有?” 小玉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田捕头站在台阶上,笑呵呵地道:“诉状上写的失踪者高戟是你什么人?” “我朋友。” 田捕头眉毛一挑,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然为了一个男性朋友来衙门报官。 上下打量着小玉,田捕头道:“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半个多月前,我去夷水打鱼的时候,在岸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他的。那个时候,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大树旁。见他还有气,我便让村里人将他背回家,找大夫给他医治。” 半个多月前? 那不就是银船被劫的时候么? 田捕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高戟跟你说过他是做什么的么?” “高戟说他是押镖的,货主的货被抢了,他不敢回去。可是前几天,村里面来了几个陌生人,我听到高戟和那几个陌生人说什么银船被劫之类的话。” “然后第二天他们就走了。高戟还说三天后会回来,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回来。” 突然想到押运赈灾银的金吾卫校尉也叫高戟,田捕头面色微变,连忙问小玉:“高戟有说他们要去哪里么?” 小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高戟没对我说。” 田捕头心中稍微有些失落:“你先回去吧,我们会派人寻找的,如果有消息了就会告诉你。” “你们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失踪的案子可不好查,你先回去等着吧。” “好吧。” 衙役领着小玉离开后,田捕头急匆匆地走向后院。 田捕头走进后院正堂,俯身行礼:“大人,小人田征有要事禀报!” 正在处理公务的宜都县县令江修杰抬头看向田征:“什么事?” 田征一脸严肃地说道:“押运第二批赈灾银的金吾卫校尉高戟有可能还活着。” “什么!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县令江修杰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田征将小玉的诉状放到江修杰的桌案上:“大人请看,小人经过审问报案人宋小玉,猜测诉状中提到的高戟极有可能是金吾卫校尉高戟,并且这个高戟还和几个陌生人在暗中追查银船被劫一事。” 闻言,江修杰感到更加意外,急忙将诉状展开查看。 看完诉状后,江修杰提笔蘸墨,草草写下一封书信。 将信装进信封,江修杰语速飞快地说道:“派人将这封信交给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大人,要快!” “是。” 田征拿起书信,转身离开。 潭州,潭州城,总管府 宇文耀禀明身份后,被护卫引到西南道总管公孙向明的房间,只见头发银黑参半的公孙向明靠在椅子上静静品茶,身旁还站着两名佩刀护卫。 公孙向明打量着宇文耀,笑道:“你不好好地跟着钟烁去峡州查案,跑到老夫这边做什么?” 宇文耀恭声回答:“卑职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查案。” 公孙向明眼中闪过一丝涟漪:“哦?原来是遇上了硬茬了。说吧,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 宇文耀笑着将怀中的信件取出:“这是钟烁要卑职交给您的,还请公孙大人查看。” 一旁的护卫上前接过信封,拆开后,递给公孙向明。 公孙向明坐直身子,仔细查看钟烁的信。 一页一页看过去,公孙向明的面色逐渐凝重,书房好像瞬间来到冬季,感觉周围冷飕飕的。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四章:监察西南(十) 许久,公孙向明将信看完,皱着眉头冷声道:“将邓冲给老夫喊来。” “是。” 左边的护卫转身离开。 没多久,那名护卫领着一中年男子走进书房。 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卑职西南道总管府三品将军邓冲,参见总管大人。” 公孙向明微微点头:“免礼。” “谢大人!” 邓冲站直身子,问道:“不知大人唤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向明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兵符,沉声道:“你持兵符,抽调房州,襄州,荆州,澧州,四州水兵前往南津关换防。” 邓冲疑惑地看向公孙向明:“大人,南津关换防刚满两个月,为何要突然换防?” 公孙向明表情严肃,冷声道:“大地动影响甚重,为防止南越细作渗透边关,危害百姓,需小心提防。换防结束后,你要在南津关待上一段时间,等老夫召你时,方可离开。” “是。” 邓冲接过兵符,转身离开。 公孙向明又从抽屉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本官的令牌,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大人!” 宇文耀恭敬地接过令牌。 公孙向明笑呵呵地说道:“都是为了朝廷,你不用谢老夫。” 武府 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的这座宅子,是峡州的富商钱通初次会见他时,送给他的见面礼。 宅院里面不仅有金银珍宝四大箱,还有身姿曼妙,声音香甜的一对妙龄姐妹花。 收到礼物后,武振平就给吏部侍郎宋晓峰写了封信。 此信送到宋晓峰手中的第二天,东南道漳州,怀恩县县令钱景源转任濠州,定远县的调令就从吏部发出。 钱景源由东南沿海调往东南腹地,仕途上算是更进一步,生活上也更加舒服。 傍晚,夷陵城码头 一男子从客船下来后,直奔武府。 男子和值守在武府门前的水兵交谈一番后,水兵带着他找到管家。 管家将他领到武振平的书房外。 “在这等着。” 叮嘱一声,管家走到书房门前,俯身轻声喊道:“总管大人,宜都县令江修杰派人来送信。” “进来!” 管家朝送信那人摆摆手,让他跟着进书房。 走进书房后,管家俯身行礼,送信人则连忙跪在地上:“小人拜见总管大人。” “起来吧。” “谢大人!” 送信人起身后,只见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坐在书桌后面,峡州刺史马正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武振平坐直身子,喝了口茶:“信呢?” 送信人连忙将信从怀中取出,双手奉上。 管家接过,把信送到武振平面前的桌案上。 武振平撕开信封,仔细阅读。 高戟还活着? 有人联合高戟在暗查银船被劫一事? 把信看完,武振平冷声道:“下去给这位小兄弟拿些银子。” 送信那人连忙行礼:“谢大人赏。” 管家带着送信人离开书房。 “你看看吧。” 武振平将江修杰的信递给峡州刺史马正方。 得知高戟可能没死,马正方皱着眉头说道:“大人,在暗中和高戟追查的人会不会就是新任西南道监察使钟烁?听说钟烁在扬州就是通过暗查私访的方式将盐案破解的。” 武振平轻轻点头:“极有这个可能,这个钟烁可不简单,在扬州烧了一把火,竟然烧到了六皇子身上。” 马正方笑了笑:“是啊,听说钟烁和六皇子之前就有矛盾,不知道钟烁这一把火是不是故意的?” 武振平冷笑:“不论他是不是故意的,都和本官没关系。他不是喜欢暗查么?那让他查就好了!” 马正方心中有些担忧,连忙提醒武振平:“大人,营寨那边需不需要再加派些人手?” 武振平满不在乎地摇头:“不用,钟烁查的是赈灾银被劫一案,跟私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当时码头上的人都死完了,咱们的事谁也不知道!就让钟烁和南越国的水匪斗吧!” 马正方这才放心,笑道:“大人说的是,是卑职多虑了!” 八天后,傍晚,宋湾村 钟烁正在和柳氏的儿子玩,六子背着包袱匆匆跑来。 程周连忙给六子倒水。 六子将碗中的温水一口喝下,擦了擦嘴说:“四州水兵已经在南津关完成换防,西南道总管府三品将军邓冲已经全面接手南津关防务!” 听到这个消息,钟烁嘴角微微勾起:“好,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就该咱们了!” 晚上,明月高挂,天地间好像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借着夜色,钟烁和六子悄悄来到冶炼私银的营寨外。 六子疑惑地说道:“少爷,咱们来这做什么?” “搞破坏!” 啊? 六子这下更加疑惑了。 “跟我来。” 钟烁率先翻进营寨,六子急忙跟上。 按着记忆中的位置,钟烁很快找到之前女子被凌辱的房间。 “不要,啊……” 刚来到房间外,钟烁和六子就听到房中女子的求饶声。 听着房中水兵深沉的低吼和肆意的大笑,钟烁和六子肺都快气炸了。 “六子,揍他们这帮狗娘养的!” 大吼一声,钟烁抽出长刀一脚将房门踢开。 啊? 钟烁和六子的突然出现,吓得房中水兵瞬间软了,站起来慌忙提裤子。 床上的女子趁机爬到一边,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他娘的,你们是什么人?” 抓起长刀,水兵大吼着杀向钟烁两人。 六子冷哼一声,提刀上前,三两下就把这些畜生解决。 钟烁低吼:“六子将水兵的衣服扒下来,让她们穿上。” “是。” 钟烁将水兵的衣服丢在女子面前,大喊:“想活命的,跟我们走!” 蹲在角落的女子警惕地盯着钟烁,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就连丢在面前的衣服,她们也没有丝毫要拿起来遮住身体的意思。 她们已经麻木了! 见这些女子不信任自己,钟烁急得直冒汗,语速飞快地说道:“机会只有一次,房中这些水兵已经被我们杀死,你们现在不逃,等到营寨中的其他水兵反应过来,你们觉得自己还有命活么?” “不会!这些畜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他们根本就不把你们当人。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活活地把你们折磨死,甚至将你们丢进山中喂狼!” 女子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还极力地向后退,即使她们已经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五章:监察西南(十一) “卧槽!” 钟烁被气得爆粗口,然后持刀走向角落的女子,厉声大吼:“你们不跑是不是?好,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让你们不跑!” 钟烁高举长刀猛地朝面前的女子砍下去, 砰! 然而长刀却没砍到人,而是砍在一旁的窗户边,发出一阵闷响。 啊…… 那女子被吓得疯狂大吼,拼命地向一边爬。 砰砰砰…… 钟烁挥舞长刀,不停地砍在那女子身后的地上。 那女子被吓得站起来,身体踉跄着向房外跑。 六子急忙躲到一边,给她让路。 周围的女子也被钟烁凶狠的模样吓到了,像受惊的羊群一样,跟着那名女子拼命地向门外跑。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六子,跟在她们身边,保护她们冲出去!” 女子的尖叫终于引起了巡逻水兵的注意,阵阵铜锣声响彻营寨,大量的水兵开始向这边集结。 六子冲在女子前面,将赶来的水兵击退,并且不停大喊:“跟着我,跟着我……” 钟烁则跟在女子身后,不断地吓唬她们,让她们拼命向前跑。 从左右两侧冲来的水兵,手持利刃,张牙舞爪地冲向这群女子。 为了不被抓回去,女人们不得不跟着六子,拼命地向前跑。 一时间,尖叫声,厮杀声,大喊声混成了一片,将营寨搅和得乱糟糟的。 在这复杂的声音中,女人们逐渐靠近营寨大门。 砍翻面前的两名水兵,六子踢飞地上的两柄长枪,像串糖葫芦一样,准确地刺中向这边冲来的多名水兵。 六子没有停歇,持刀杀向防守在大门前的几名水兵。 看到六子浑身是血,像魔鬼一般冲来,防守在营寨大门前的水兵,腿肚子直发抖,最后大喊一声丢下武器就跑,毕竟谁也不想死! 严格来说,这座营寨并不算是真正的军寨,因此寨门前也没有设置什么特别复杂的防守器具。 六子快步冲到寨门前,将门闩抽出来,将寨门推开。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逃走,水兵校尉焦急地大喊:“放箭,放箭!” 嗖嗖嗖…… 数十枚箭矢从后方袭来,钟烁和六子转过身尽力为逃跑的女子抵挡。 但是,仍有几名女子被飞来的羽箭射中,倒在地上挣扎。 等到还能奔跑的女子逃出营寨后,钟烁大喊:“关门!” 六子没有迟疑,连忙去推营寨大门。 “放箭,别让寨门关上!”水兵校尉怒吼。 羽箭射向六子,钟烁冷笑一声,冲到六子身边,舞动手中长刀,将箭矢一一抵挡。 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六子透过门缝看着不断向前奔跑的女子背影,笑道:“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砰! 营寨大门彻底关闭。 钟烁和六子持刀挺立,狞笑着看向周围的水兵,犹如两名死神抽出了夺命镰刀,准备收割生命。 清晨,武府 一男子神色匆匆地来到武府后门,将门叫开后,什么话也不说就向里面闯,门房也不敢阻拦。 男子找到管家武季,一脸着急地说道:“伯父起来了没有?” 管家武季摇头:“没有,昨天晚上老爷和邓将军喝酒喝到很晚,估计要到中午才能起来。元浩少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武元浩叹息一声:“冶炼银子的营寨出事了!昨天晚上有两人闯进营寨救走了一部分女人,还打死打伤好多兄弟!” 管家武季脸色大变:“什么!人抓住了么?” “没有,兄弟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他们两个。现在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查。” 武季正在思索如何处置此事,一名奴仆匆匆来到武季身边:“武管家,刺史大人遣人来,说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钟大人的官船今日抵达夷陵城。” “知道了!” 奴仆转身离开。 武元浩疑惑地说道:“这个钟烁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了?” 武季皱眉:“营寨一事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武元浩脸上满是不屑:“钟烁只是负责追查赈灾银被劫的案子,和冶炼私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营寨中的那两人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武季点点头,觉得武元浩说的有道理:“元浩少爷,您先在府上休息,等老爷睡醒后,小人再让人通知你。” “也好。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吃饭,武叔,您让人给我送点饭。” “是。” 武季俯身行礼,送武元浩离开。 夷陵城,码头 峡州刺史马正方率领一众官属在码头等待。 在众人的注视下,钟烁的官船缓缓靠岸。 “峡州刺史马正方,宜都县令江修杰,长阳县令贾博远,远安县令李献,巴山县令孟尘修率领峡州僚属恭迎监察使大人!” 峡州刺史马正方连忙跪地行礼,身后的官属也都跟着跪下。 宇文耀身披甲胄,站在出来大喊:“众位大人请起,本官为监察使卫队长宇文耀,监察使钟大人偶染风寒,还未康复,因此不能与众位大人相见,实在是抱歉。” 闻言,码头上的一众官僚左右相看,窃窃私语。 “既然监察使大人身体抱恙,卑职便不打扰。”刺史马正方率先站起来,身后众官也急忙跟着站起来。 不等宇文耀说话,马正方转身对后面的官员道:“你们都先回各自的治所,等监察使大人康复后,再传唤你们。” “卑职遵命!” 等到其他官员都走后,马正方来到宇文耀面前:“宇文大人,峡州城中有数位名医,若是用得着他们,本官将他们调来给监察使大人医治。” 宇文耀笑道:“多谢刺史大人好意,监察使大人已经在荆州诊治过,如今只是还没有完全康复。” 马正方笑呵呵地说:“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告辞!” “马大人慢走!” 马正方走后,宇文耀连忙换了一身便装。 下了船,宇文耀正要离开,却在码头上被人一把抓住。 宇文耀正要动手,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宇文大人!” 六子? 转身,见果然是六子,宇文耀激动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钟老弟呢?” 六子伏在宇文耀耳边小声说话。 宇文耀边听边点头,并且从怀中取出一物:“好,我现在就去办。这是公孙大人的令牌,你收好。” “是。” 六子连忙接过。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六章:监察西南(十二) 清晨 宜都县,县衙 和白班的衙役交接后,捕头田征换了一身便装,匆匆离开衙门。 田征并没有直接回家休息,而是在县城中左拐右拐地来到一处非常普通的小院。 砰砰砰! 田征轻轻敲门。 没一会儿,院门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老伯。 老伯笑呵呵地说道:“你找谁?” 田征轻声道:“我谁也不找。” 老伯侧身请田征进去。 两人进入房间,老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脸严肃地说道:“钟烁有消息了?” 田征点头:“我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江修杰昨天就已经离开宜都县,前往夷陵城,估计是钟烁快要到了。” 老伯点头,有些兴奋地道:“自从荆州之后,钟烁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消息。现在他终于要露面了!” 田征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钟烁有什么特殊的,竟然要如此关注他?” 老伯苦笑一声:“楼里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又怎会清楚?你赶紧回去吧,别引起怀疑。” “好吧。” 田征转身离开。 夷陵城,刺史衙门 宜都县令江修杰,长阳县令贾博远,远安县令李献离开码头之后,三人并未回到自己治所,而是一同来到刺史衙门,美其名曰:议事! 没多久,刺史马正方回到衙门。 得知消息的三位县令急忙去见马正方。 四人落座,江修杰便迫不及待地问:“刺史大人,姓钟的是什么意思?咱们大清早地在码头等着,他却摆起架子,连面都不肯见。” “是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贾博远和李献连忙附和。 喝了口茶,马正方笑呵呵地道:“江大人,你之前不是传信,说钟烁极有可能和金吾卫校尉高戟一同追查赈灾银失窃一案?” 江修杰点头:“是的,卑职还命县中衙役寻找过他们,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不过,陛下派他来是追查赈灾银被劫一案的,现在怎么跑到夷陵城了?他不是应该去宜都县么?难不成案子已经被他破了?可破了案子又不见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贾博远和李献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马正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论钟烁是否将银船被劫一案勘破,也不管钟烁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赈灾银又不是我们劫走的!我们在这瞎担心什么?” 三位县令连忙附和:“刺史大人说得对,钟烁要查也该去查南越国的水匪!”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站在房间外喊道:“启禀刺史大人,总管大人遣人通知,让您带着州衙中全部衙役到码头集中。” 听罢,房间众人全都皱起眉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刺史马正方板着脸走出房间,问衙役:“出什么事了?” “总管大人说,西南道监察使卫队长宇文耀举报,在西陵山区发现有人私自冶炼白银,并且还有水兵看守,希望总管大人带兵围剿!” 马正方等人听完这些,犹如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神。 摆了摆手,马正方让衙役先下去。 回到房间,江修杰咬着牙低吼:“这就是钟烁来夷陵城的目的,他已经发现了营寨!” 三位县令齐齐看向马正方,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担忧:“刺史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马正方的眼中汇聚着无尽的杀意,冷声道:“总管大人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么?要将所有衙役带过去!” 三位县令心中一凛,陷入沉默。 马正方冷笑道:“三位大人愿意跟本官前去么?” 三位县令一惊,马正方这是在逼自己表态,若是不去,恐怕今日就是死期。 可若是去了,杀害天使的罪名可就落在了自己头上,朝廷日后若是追查起来,九族恐怕要尽没。 一时间,三位县令左右为难。 见三位县令面露难色,马正方突然笑着说道:“南越国的水匪连赈灾银都敢劫掠,区区一个西南道监察使又什么不敢杀的呢?” 听罢,三位县令眼中逐渐透出光芒,他们也做出了最后选择:“卑职愿追随刺史大人。” “好!” 马正方大笑,随即转身走向前院。 夷陵城,码头 当马正方带着三位县令和衙役赶到码头的时候,全副武装的水兵正在登船。 扫视一圈,马正方来到武振平身边,轻声道:“钟烁在哪?” 武振平冷哼一声,不悦地道:“宇文耀说钟烁怕有人暗中报信,已经去营寨附近盯着了!” 马正方嘴角微微勾起,冷笑:“这小子急着投胎,谁也拦不住他!不过钟烁是怎么发现山中营寨的?” “元浩说昨夜有两人闯入营寨探查,还救了一些女人。本官猜测昨夜之事就是钟烁的手笔。” “原来是这样!” 武振平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只是钟烁一死,之前给他老丈人的银子恐怕是白送了!” 马正方眉头微皱:“将此事甩到南越国的水匪身上也不行?” 武振平笑了笑:“不要将别人都当做傻子,这个世界不是你怎样想,别人就会怎样想的!” 顿了顿,马正方还想说什么,却被武振平打断:“好了,赶紧上船,免得夜长梦多。” 登船完毕,所有船只朝着西陵山区方向前进。 等到武振平等人赶到山中营寨附近时,天已经黑了。 月亮静静地挂在夜空,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看着盆地中火光透亮的营寨,武振平来到宇文耀身边,轻声问道:“宇文将军,钟大人怎么还不出现?” 宇文耀笑呵呵地回答:“总管大人别着急,等咱们将营寨控制住,钟大人自会出现。” 等事情结束,老子非得活剐了你! 武振平按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好。” 不久,武振平下令攻打营寨。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武振平带来的水兵疯狂地冲向营寨。 出发之前,武振平就让侄子武元浩提前返回营寨,叮嘱营寨中的水兵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行。 因此没过多久,营寨就被攻破。 武振平站在高处大笑:“好,打得好!” 一旁的宇文耀道:“总管大人,咱们进去吧。” 武振平却摇了摇头:“不急,现在营寨已经拿下,宇文将军还是让钟大人现身吧。” 宇文耀笑了笑:“钟大人就在营寨中,已经等候总管大人多时了!” 武振平面色微变,他从没想到钟烁会孤身犯险,亲自去营寨里面查探消息。 这样做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七章:监察西南(十三) 晚上,西陵山区 盆地中的营寨里,水兵手持火把,整个营寨被映照的光亮通明。 宇文耀和武振平等人一起走进营寨。 只见,营寨中原来的水兵一群一群的蹲在地上,而他们的武器则被武振平带来的水兵下了,堆成一堆,放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上。 武振平冷眼看向宇文耀:“宇文将军,本官已经走进营寨,钟大人为何还不出现?” 宇文耀笑呵呵地道:“相较于冶炼私银,总管大人好像更加关心钟大人在哪?” 武振平大笑:“这是当然,本官比较担心钟大人的安全,万一钟大人出了什么事,本官可担待不起!” “原来如此。” 宇文耀抬手重重地拍了三巴掌。 紧接着,钟烁腰间挎刀,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钟烁,宇文耀嘴角微微勾起,喊道:“阁下便是西南道监察使钟大人?” 钟烁拱手道:“本官便是钟烁,此次能够破获这座冶炼私银的营寨,还要多谢总管大人鼎立相助!” 武振平摇了摇头:“钟大人言重了,不知钟大人要如何处置这座银矿?” “当然要禀报朝廷,请朝堂诸公裁决。” 武振平脸上的笑意弱了几分,试探着道:“钟大人何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反正也是无主的矿场,不如咱们二一添作五,也不枉钟大人来西南一趟!” 钟烁皱眉,冷声道:“总管大人的提议,本官不敢苟同,矿物所出皆属朝廷,如何能够私吞?” 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一股浓烈的杀意喷涌而出,武振平大喊:“动手!” 一声令下,被‘关押’在一旁的水兵忽然站起,捡起武器,和后来的水兵一起围住钟烁和宇文耀带来的五十千牛备身。 宇文耀和千牛备身同时拔刀,和水兵对峙! 钟烁脸色铁青,怒道:“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武振平不屑地冷笑:“本官的意思,难道钟大人看不出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钟烁眸中闪过层层怒火:“本官可是西南道监察使,一旦死在这里,朝廷不会放过你!” 武振平指着钟烁大笑:“哈哈哈,他说朝廷不会放过本官,哈哈哈,朝廷不会放过本官?哈哈哈……” 一旁的江修杰三位县令也跟着大笑。 钟烁皱眉:“你们笑什么?难道本官的话很好笑么?” 武振平的眼神中满是戏谑:“钟烁啊钟烁,你可真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 “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收起笑容,武振平一脸严肃地道:“西南道又不是没有死过监察使?不仅如此,前一阵子还死过一位安抚使。可这又怎样?本官还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钟烁脸色大变:“什么!安抚使张智成和监察使姚思贤都是你杀的?” 武振平颇为自得,昂首挺胸道:“正是本官!” “为什么?” 武振平冷哼一声:“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有必要知道么?” 钟烁苦笑:“正因马上要死了,所以才更想要知道真相,最起码死的明白。” “好,本官今天就发发善心,让你做个明白鬼!” 略微沉吟,武振平缓缓说道:“其实本官知道,不论是你还是朝堂诸公,你们都在怀疑是本官将安抚使张智成除掉,而后又把赈灾银贪墨。” “可是本官现在告诉你,你错了,朝堂诸公错了。本官虽然爱财贪权,但是也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八十万两赈灾银,本官连一块铜板都没有拿!” “那可都是百姓的救命钱,若是拿了,本官自己心里这一关都过不去!欺天容易,欺地容易,欺人更容易,可要想骗过自己的心,则比登天还难!” 天地可欺,唯心关难过! 钟烁心中大为疑惑,自己的小命现在可是被武振平捏在手中,武振平没有必要撒谎:“那你为何要杀害安抚使张大人?” 武振平叹息一声:“那只能怨他运气不好。当时,本官巡查完长阳县防务,恰好夜宿在宜都县。南越国的水匪将赈灾银劫走后,安抚使张智成得到消息,前往码头查看。” “不巧的是,一批运往他处的私银正好停靠在宜都县码头,更不巧的是,藏匿私银的船还被张智成的手下发现。等本官带兵赶到时,正撞见张智成将船上的私银搬到码头上。” 武振平又是一声叹息:“就像对待你一样,本官给过他机会,让他将那批私银和本官平分。可是他和你一样,是头倔驴,心中装着朝廷大义,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 “没办法,本官只能送他上路,送码头上所有人上路,并把他和码头上所有人的死全都算在南越国水匪身上。” 顿了顿,钟烁继续问:“可你为何要杀害监察使姚大人?” “那是个意外。” 哦? 钟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 武振平道:“张智成被杀的那天晚上,本官以为宜都县码头上的人已经被全部解决。但是接到长阳县令贾博远的信后,本官才知道还有一名码头苦力、南越国的细作胡志安没有死。” “更加意外的是,姚思贤竟然通过客船人员登记簿找到了这个胡志安及其同伙。而胡志安这个蠢货竟然将码头上的私银看作赈灾银供述出来。” “知道消息后,本官就知道姚思贤也留不得了。于是,本官假借巡查防务之名赶往长阳县。到达长阳县后,本官命麾下水兵假扮水匪除掉姚思贤及金吾卫护卫。” 钟烁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派兵除掉姚大人,之后再对外宣布姚大人是被水匪所杀?这不是更简单?何必要假扮水匪呢?” “吃一堑长一智,之前胡志安意外发现船上的私银,并跟着南越国的水匪逃离码头,留下了隐患。因此为了防止在围杀姚思贤的时候再出现意外,本官只能命水兵假扮水匪除掉所有知道私银的人,即使有人逃离,也不会扯到本官头上。” “果然,当天姚思贤麾下的一名护卫就来到长阳县求援。顺水推舟,本官带兵赶到现场。此举不仅除掉了姚思贤,还能让姚思贤的手下证明姚思贤的死和本官没有一点关系。” 听了武振平的解释,钟烁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码头上所有人惨死的真相。 南越国的细作胡志安和监察使姚思贤都将码头上的私银看作了赈灾银,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看向钟烁,武振平冷笑:“知道了真相,现在可以上路了吧?” 钟烁同样露出笑容:“不急,本官还有一事要问总管大人。” “何事?” “胡志安抢来的五万两白银,如今在何处?” “除掉姚思贤之后,本官就将银子分给麾下兄弟们了!” 话刚说完,武振平突然感到不对劲,他瞪大了眼睛问钟烁:“你怎么知道胡志安抢了五万两白银?”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八章:监察西南(十四) 夜幕之下 营寨中的火堆猛烈燃烧,映得武振平脸上一半红,一半黑。 听到钟烁的话,武振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胡志安有五万两白银?谁告诉你的?” 钟烁答非所问:“武大人的故事讲完了。圣人言,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么本官现在也要给武大人讲一个故事。” 武振平皱着眉头,不清楚钟烁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烁缓缓说道:“在本官被任命为西南道监察使之前,本官就曾收到,原西南道监察使、户部司郎中姚思贤大人从西南道命人送来的一封信。” 武振平眉头皱得更深,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姚思贤说了什么?” 钟烁一脸平静地道:“姚大人在信中说,根据水匪供述,由户部拨往峡州的第一批八十万两赈灾银并没有被水匪全部劫走,而这一说法与武大人向朝廷汇报的奏章中所述可大不一样!” “这不可能!姚思贤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 武振平心神俱震,胸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一旁的三位县令也是满脸震惊,嘴巴大得都快塞进去一颗鸭蛋! 钟烁继续说:“没有什么不可能!人算不如天算,你永远不可能将人心算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在本官暗查西陵山区时,发现山中有多处山村房屋损害不大,但是村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询问幸存下来的村民,本官得知是州衙的衙役和水兵将村民强行带走。而在峡州能够调动水兵和衙役一同行动的,只有峡州刺史和你这个水兵副总管,于是本官猜测你们已经暗中联合。” “有了这个猜想后,本官心中产生一个疑问,那就是你们为什么需要如此多的劳力?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因此,本官怀疑西陵山区内肯定有一个浩大的土木工程。” “经过本官和宇文兄等人几天几夜地连续搜查,终于发现了这座隐秘的营寨。之后,本官和宇文兄伺机潜入营寨,发现这里竟然在冶炼私银。” “直到看见山洞内那些私银的时候,本官忽然察觉发生在宜都县码头上的银船被劫一案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既然武大人能够冶炼私银,那么劫匪抢剩下的赈灾银,武大人又如何看得上眼呢?” “于是,本官开始怀疑安抚使张智成大人究竟是不是被武大人所杀?劫匪没有抢走的赈灾银是不是真的被武大人贪墨?” “因此本官才会让金吾卫校尉高戟指使小玉去宜都县报案,迫使武大人猜测高戟和本官在一起,之后本官夜闯营寨,同时再让宇文兄将监察使的官船驶到夷陵城。” “然后派人告知知宇文兄,让他告诉武大人我们在西陵山区发现有人冶炼私银,逼迫你们来杀本官。在本官的性命捏在你们手中时,你们自然会以一种非常得意的姿态将案情真相告诉本官!” 听完,武振平和三位县令满脸惊骇,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许久,武振平回过神,眼中涌现出浓烈的杀意,那杀意快要实质化,恨不得将钟烁一口吞噬。 哈哈哈…… 武振平突然大笑:“钟烁,即使你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即使你将本官钓出来又能如何?现在你的小命可是捏在本官手中,除掉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钟烁微微一笑,嘴角满是嘲弄:“就凭这几百水兵,武振平你也配?” 武振平勃然大怒:“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周围的水兵就要杀向钟烁等人。 锵! 钟烁和宇文耀同时拔刀,并且宇文耀还从怀中取出信炮丢到空中。 砰! 随着一声巨响,营寨周围响起冲天的喊杀声! 武振平、三位县令以及营寨中的几百水兵全都愣住,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武振平大喊:“钟烁,你在搞什么把戏?” 钟烁大笑:“武振平,你难道忘了邓冲将军带来的四州水兵了么?” 噗…… 闻言,武振平心中遭受巨大的冲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着向后退。 身后的水兵连忙上前扶着武振平,才没有让其倒在地上。 双眼死死盯着钟烁,武振平不甘地道:“钟烁,本官真是低估你了!小看你了!但是你别以为咱们之间的事情结束了,你等着,本官早晚有一天和你算总账!” 宇文耀冷笑,眸光中满是不屑:“谋害两位天使,私吞整座银矿,还想活着?武振平,你别做梦了!” 武振平疯魔般大笑:“想让我死?不可能!你们两个小娃娃是不会明白的,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不是贪官一定会死,而是没有靠山的贪官才会去死!” “你们以为这些私银是本官一人吞下的?不!你们错了,这些私银本官只占了三成,而峡州官吏一共只占了一成,你们猜一猜其余的私银都到哪里去了?” 闻言,钟烁和宇文耀皱眉,沉默不语。 武振平的脸上满是嘲讽,大笑道:“说不出来了吧?你们觉得本官会这么轻易就死?天下人拜佛,你以为他们是诚心信佛?不!他们只是想借佛光保佑自己。” “这些私银就是本官的香油钱,朝堂诸公就是现世的佛陀!钟烁,你不是清廉么?那就去查吧!看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我死得快?哈哈哈……” 杀! 邓冲率领四州水兵冲入营寨,武振平麾下的水兵纷纷缴械投降。 六子来到钟烁身边,关切地询问:“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钟烁摇摇头,但脸上却没有将案子破获的喜悦。 武振平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插在钟烁心间! 看着武振平被水兵押走,宇文耀道:“这个武振平怎么和扬州刺史周远山一样,总觉得会有人保他?现在这个案子影响这么大,朝堂里面谁敢保他?” 闻言,钟烁心中一惊,脑海中猛地浮现一道明黄身影! 邓冲笑着来到钟烁身边:“钟大人真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宇文耀连忙给钟烁介绍:“这位便是西南道总管府三品将军,邓冲邓大人!” 钟烁笑着拱手回礼:“邓大人谬赞了……” ------------ 龙游大海 第一百九十九章:监察西南(十五) 将武振平及其一众党羽抓获后,钟烁让邓冲将武振平麾下的几百水兵押往水寨监禁,而武振平等人则被连夜押回夷陵城。 由于宇文耀的一句话,钟烁没有将武振平、刺史马正方以及三位县令关押在州衙监牢,而是把他们全都关在武振平家中。 因为,钟烁怕武振平等人像曹化新一样‘畏罪自裁’! 马正方带来的州衙衙役则被关进州衙监牢,由水兵看押。 武府 现在虽是深夜,但武府之中却是火光通明。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水兵手持火把,把守在武府关键的位置上。 武府现在就像是一个铁笼子,谁也闯不进来! “起来!起来……” 武府的管家武季,被水兵从睡梦中强行喊醒。 武季大惊:“你们是什么人?” 水兵抬手一巴掌打在武季的脑袋上:“废什么话,赶紧穿衣服起来,大人要问话!” 问话? 问什么话? 武季一脸茫然,但是他也不敢问,害怕再挨一巴掌。 水兵带着武季穿过庭院,武季发现院子里到处都是水兵,武府的奴仆全都被喊醒站在房间外面,水兵不停地把房间里面的东西搬出来。 抄家? 这是武季脑海中想到的唯一贴切现在状况的词。 可这怎么可能呢? 老爷出什么事了? 武季走进武振平的院子,看见院中央站着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个自己还认识,正是白天来找老爷的监察使卫队长宇文耀。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旁边的那人又是谁? …… 武季脑海中思绪繁杂,他感觉自己好像走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走到钟烁近旁,水兵俯身行礼:“大人,武府管家武季带到!” 钟烁笑着点头:“辛苦了。” “职责所在,小人告退!” 等到水兵离开,钟烁才看向武季:“本官是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大理寺司直钟烁!而身旁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白天你们见过的。” 得知面前人的身份,武季已经知道自己老爷完了,他声音颤抖着回答:“不用,不用,大人有何吩咐?” 钟烁冷声道:“本官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查抄武府,希望你好好配合,将府中密室、暗格之类的地方指出来,若是表现不错,本官说不定会减免你的处罚!” “是,是!” 之后,武季在前面给水兵带路,将藏在武府中的财宝一一找出。 虽然找出来的这些宝物价值连城,但是钟烁并没有感到很高兴,甚至钟烁开始怀疑武振平和那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就在钟烁即将放弃的时候,武季领着钟烁等人来到武振平书房中的密室。 烛火静静燃烧,将密室中的黑暗驱散。 密室的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一旁的刀剑架上放着名刀、名剑,多宝架子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钟烁的目光却没有在这些俗物上停留一秒。 忽然,壁龛中的物品吸引了钟烁注意。 壁龛中摆放着一个实木支架,支架上静静地放着一柄长刀,在一旁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威严十足。 钟烁看向武季:“这是什么刀?为何单独放在这里?” 武季面露难色:“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柄长刀比小人跟在老爷身边的时间还长,老爷每次外出都会带着它。” 哦? 钟烁感到意外,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武振平手下做事的?” 武季凝神回想:“那是燕国刚刚覆灭不久,老爷来到西南道任职。经人介绍,小人便在老爷府上当差,之后,一步步做到了府中管家。” 钟烁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旁的宇文耀突然说:“这把刀我认识,这是金吾卫的佩刀!” 啊? 钟烁、六子和武季等人全都诧异地看向宇文耀。 宇文耀左手握住刀鞘将其拿起,右手握紧刀柄缓缓将刀身抽出,只见刀身上刻着:德兴八年四月,京畿军器监海。 宇文耀将长刀递给钟烁:“钟老弟,你看上面的物勒工名!” 钟烁接过,眼睛微眯:“德兴八年?德兴?先皇的年号!” 宇文耀点头:“正是!” 猜想得到印证,钟烁脸上虽是风平浪静,但胸中早已是怒海翻腾,波涛汹涌! 钟烁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声音平缓地道:“这把刀有什么特别的么?” 闻言,宇文耀摇头,不明白武振平为什么要将一柄平平无奇的金吾卫佩刀放在密室里面,甚至还专门放在壁龛中,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 虽然没有找到弥勒六经,有些可惜。 但是找到了这把金吾卫的佩刀,钟烁的心中也有了把握,有了撬开武振平嘴巴的把握。 钟烁看向水兵:“将今夜找到的珍宝封存,明天命人登记在册!” “是。” 啊…… 宇文耀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钟烁笑道:“宇文兄,事情差不多了,赶紧去睡吧。” “你呢?” “趁热打铁,我将案情梳理一下写成奏章,明天加急送往京都。” “好吧,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罢,宇文耀转身离开,临走之时命人将武季带下去。 之后,钟烁拿着武振平珍藏的佩刀离开。 一旁的水兵看到后,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把不值钱的破烂货。 钟烁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关押武振平的院子。 此刻,武振平的房间还透着光,院子里面全都是值守的水兵。 六子上前轻喊:“大人审案,其余人等暂避。” 话音刚落,院中水兵离开,纷纷退到旁边的院子里。 六子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钟烁持刀走进房间后,六子又将房门关上,站在外面值守。 一朝落魄,武振平根本没有心思睡觉。 脚步声响起,武振平噌地从床上站起来。 见钟烁拿着刀进来,武振平心中一惊,慌张地喊道:“你想干什么?” 钟烁径直来到桌子旁坐下,将长刀放在桌子上,轻声笑道:“武大人的这把刀保养得很好,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锋利依旧。” 看到桌子上的长刀,武振平眼睛瞬间瞪大,猛地看向钟烁:“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烁冷笑:“本官是什么意思,难道武大人还不知道么?” 武振平心神俱惊,但表面上却在极力掩饰:“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钟烁将长刀抽出,指着刀身上的刻字说道:“武大人,你为什么会对德兴八年的金吾卫佩刀如此感兴趣?该不会这把佩刀原本就是你的吧?” 武振平神色紧张:“本官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把刀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哦?是么?” “当然!”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若是本官猜的不错,当年宫城之变,偷偷打开宫门的人就是你吧?曹星曹将军!” “你……” 闻言,武振平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抬手指着钟烁。 ------------ 龙游大海 第二百章:监察西南(十六) 武振平眼神如刀,想要将钟烁剖开看个清清楚楚:“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见武振平情绪激动,钟烁冷笑:“武总管觉得本官是什么人?” “行人司?”武振平皱着眉头试探。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钟烁沉默不语。 见状,武振平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他觉得自己猜对了,身子像水一样瘫在椅子上。 不对! 但很快,武振平反应过来,他愤怒地瞪着钟烁:“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是行人司的人。即使你是驸马,皇帝也只会让你借机除掉我,根本不可能将那件事告诉你!” 钟烁的眼角挂着笑意:“若是父皇真的告诉我了呢?” 武振平双眼死死地盯着钟烁,一字一顿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会告诉,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个女婿?” 钟烁将长刀收起来:“看来武大人还没有冲昏头!” 武振平坐直身体,眸中闪过一丝自得:“你在暗中追查此事?钟烁,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钟烁笑了笑:“武总管觉得呢?” 武振平眉头微皱,喃喃自语:“丞相府?不,当时丞相府中所有成年男子都死了,未成年的男孩也没活着抵达流放地,所有女眷全部没身为奴,并且你才二十岁,也不可能是丞相府遗留下的血脉!” “大将军府?更不可能,当年整个大将军府只活了一个皇甫波,他根本就不知道宫中详情!钟烁,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钟烁回答:“武总管就别瞎猜了,本官只是偶然……” 武振平冷哼一声,强行打断钟烁:“别想骗我,若只是偶然,你怎么知道是我打开了宫门?”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难掩心中喜悦:“还真的是你!” 武振平勃然大怒,高喊:“钟烁,你诈我?” 钟烁摇头:“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我只是问了一下,是你自己在这胡思乱想,把真相说了出来!” “你!” 武振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钟烁活吞了。 “既然你不说了,那我可就要说了。” 武振平疑惑地看向钟烁,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 钟烁缓缓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参与了当年的宫城之变,我还知道你手中有一本弥勒六经,上面记载了你在宫城之变中负责的计划内容。” 武振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的震惊更甚,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是同样拥有弥勒六经的人告诉我的!他们说弥勒六经一共有六本,你们六个人一人一本。” 武振平愕然,神色紧张地问道:“他们还活这么?” 钟烁沉默,拎起茶壶给自己和武振平各倒了一杯。 武振平已经猜到结果,他一脸落寞地坐下,靠在椅子上叹息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喝了口茶,钟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一个是畏罪自裁,认罪书上满满的悔意,另一个被仇家寻仇,死的凄惨无比。” 略微沉吟,武振平冷笑一声:“是行人司动的手吧?” 钟烁不答反问:“武总管觉得呢?” 武振平双手紧握椅子扶手,就连手背都因为用力过度变得发白:“他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保举他!” 钟烁眼中怒意层生:“陛下固然可恨,但若不是你们欺压百姓,作孽在先,陛下又怎会在二十多年后突然要处置你们?” “实在是陛下对你们太失望了,你们若是遵纪守法,何至于我来作屠刀?是你们亲手将刀柄放在陛下手中的!你们是自寻死路!” 武振平的眼角满是不屑:“说你年轻,你还不服气。实话告诉你,若只是因为你说的这些,陛下是绝对不会处置我们这些从龙功臣。真正让陛下动了杀心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威胁到他的皇位了!” 钟烁皱眉:“弥勒六经?” 武振平点头:“不错,因为弥勒六经是我们六人瞒着陛下私自商定的。因此,肯定是我们六人中的某一个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才会让陛下在二十多年后对当年知道此事的人下毒手!” 武振平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绝对是死定了。 因为自己是被钟烁正大光明地抓进来的,不是意外身亡,自己安排的后手也没有任何用处,更不会有人将自己那份弥勒六经送给镇北王。 可是就这样被人灭口,武振平心有不甘,于是他准备将弥勒六经的位置告诉钟烁。 钟烁还在思考究竟是谁将弥勒六经的秘密泄露,却听到武振平突然说:“钟烁,我的那本弥勒六经就在潭州那处宅子里,内院影壁莲花图案处的暗格中。” 钟烁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武振平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西陵山区中的银矿已经开采多年,每一笔银子的去向都有账本记录。” “而那份账本就在潭州那处宅子书房里的暗室中,打开暗室的方法是扭动多宝架旁半人高的青花瓶。而这枚钥匙可以打开暗室门上的锁。” 钟烁不解地看向武振平:“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武振平大笑:“私银开采多年,朝中一大半的重臣都收过银子,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处置这份账册?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清廉无私?” 钟烁面色阴沉,皱眉沉思。 武振平则是笑出了声,眼角尽是得意与疯狂。 钟烁若是不敢将账册公之于众,武振平则是将钟烁心中的大义狠狠踩在地上,这确实是让武振平感到得意的一件事。 若是钟烁敢将账册上报皇帝,不论皇帝如何处置,收受私银的那些贪官定然会对钟烁以及钟烁身后的左相不满。 这无疑是对赵国朝堂的一次巨大冲击,也算是对致力于维护朝堂稳定的赵乾一种变相报复! 钟烁盯着桌子上的钥匙,皱眉沉思。 许久,钟烁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钥匙转身离开。 至于如何处置那份棘手的账册,钟烁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钟烁可不是那种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别忘了,他还跟道长学过纵横之道!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一章:监察西南(十七) 深夜,星子隐匿,一轮圆月遥挂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向夷陵城。 夜幕之下,夷陵城静悄悄的,唯有打更声幽幽响起。 武府 油灯熄灭,武振平的房间一片黑暗,但武振平并没有睡着。 此刻的武振平内心极度恐慌,他明白,若钟烁所说都是真的,那么自己也会被行人司暗中除掉。 而最好的机会,便是今天。 砰! 一道特别轻微的声音在房顶响起,武振平就像是炸毛的猫,身体瞬间紧绷,悄悄来到椅子旁边。 砰砰砰…… 紧接着,房间外响起一阵闷响,那是水兵昏迷倒地的声音。 房间外响起了脚步声。 近了,近了! 死神一步步走向武振平。 武振平浑身冒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一眨也不眨。 砰! 房门没动静,旁边的窗户却被撞开,一道黑影瞬间窜进房间。 武振平抓起一旁的椅子砸过去。 砰! 椅子砸在墙上,黑影轻松躲过。 武振平还想再去抓椅子,但是他却没有黑影的速度快。 黑影瞬间来到武振平面前,抬手就是一拳,直冲武振平面门。 武振平侧身躲过,反手一肘砸向黑影前胸。 黑影左掌前推,推开武振平的肘击,同时左脚向前,右拳化为手刀,转身横劈,一下打在武振平后颈。 武振平身体踉跄着向前摔倒。 黑影急忙上前按住武振平,同时袖口寒光一闪,一枚匕首抵在武振平的脖子上:“想活命,就跟我走!” 武振平心中一惊:“你是什么人?” “救你命的人。行人司的杀手已经在路上,想死就呆在这,想活就跟我走!”说罢,黑影松开武振平,转身从窗户离开。 武振平没有迟疑,快步跟上。 没多久,又有一道黑影前来,他身上背着一人,借着月光看去,那人竟然和武振平长得一模一样。 黑影将背上的人丢在武振平的床上,又将倒地的椅子扶正放到桌子旁,关上窗户后快速离开。 不久,四名黑衣人来到武振平的院子。 “这些水兵怎么都倒了?” “武振平不会逃跑了吧?” “废什么话?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名黑衣人从屋顶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走进武振平房间,四人看见床上一人正在熟睡。 一黑衣人将油灯点亮,拿着油灯在‘武振平’面前晃一晃:“他就是武振平,和画像上一模一样!” “院子里的水兵都倒了,为什么他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对,有问题!” “那‘武振平’还杀不杀?” “杀!先把任务完成,其余的事情回去再说!” “是!” 随后,四名黑衣人将‘武振平’做成畏罪自裁的假象,并从怀中早就准备好的认罪书放在桌子上。 完事之后,四名黑衣人将窗户关上匆匆离开。 等到黑衣人离开后,钟烁从院子里的黑暗中走出,眉头微皱:“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几天后,巴山县令孟尘修应钟烁急召来到夷陵城,但是他却没有见到钟烁,因为钟烁早已乘坐监察使的官船前往西南道、潭州。 钟烁、宇文耀和六子三人站在船头吹风。 宇文耀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让孟尘修处理一州政务能行么?” 钟烁苦笑:“行不行都得行,刺史府不还剩下几位清廉官员,也能帮帮他,况且咱们也就走这几天,很快就会回去。再说了,走之前我已经给公孙大人去了公文,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辅助他处理峡州一城三县的政务。” “我是担心南越国趁机捣乱,孟尘修会招架不住。” “放心,不是还有邓冲邓将军,有他在,南越国就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也对!” 官船抵达潭州城,诸多官员前来码头迎接钟烁这位西南道监察使。 和官员们寒暄一番,钟烁又去总管府和公孙向明打了招呼,要将武振平的家抄了。 公孙向明不知道账本的事情,也就没有阻拦,任凭钟烁行事。 为了保密,钟烁只带着宇文耀、六子三人来到武振平书房,并且让水兵严格把守书房所在的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 之后,钟烁很顺利地找到那本记载着私银去向的账册。 看着厚厚一沓的账册,钟烁三人头皮发麻,心神俱震。 这么厚的账本,会有多少朝臣卷入其中? 钟烁迫不及待地打开,宇文耀和六子分站钟烁左右,侧眼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到上面一个个名字,哪一个不是高官显贵?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钟烁三人面色巨变,胸中犹如怒海倒悬,天翻地覆。 宇文耀感到身体发热,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烦躁席卷全身。 账本上那一个个名字就像是一双双手,死死地抓着钟烁向四面八方拖拽,将钟烁撕裂成一块一块的。 钟烁眼睛瞪大,就连翻动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圣人之言就是糊弄人的鬼话! 察觉到钟烁有些不对劲,宇文耀声音沙哑地道:“钟老弟,你没事吧?” 钟烁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 突然,钟烁翻动账本的手停下,呼吸也变得粗重,账本上的那个名字如利箭一样射中钟烁眉心! 慕书弘。 洪州刺史,慕晓晓的父亲。 六子和宇文耀同时看向钟烁,不知道他究竟会怎样抉择。 此刻,宇文耀和钟烁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也在账本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但是宇文耀却没有钟烁那样震惊,那样为难,那样纠结,因为他自小生活在世家大族,当然知道名门望族外面看着有多光鲜亮丽,内部就有多肮脏不堪。 若是没有这些手段,名门望族又如何维持自己的高门显贵呢? 钟烁将账本合上,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轻声道:“六子,倒茶!” “是。” 六子急忙来到桌子旁给钟烁倒了杯热茶。 武振平的书房中,即使武振平不在,每天也会有人泡上热茶,因为他们不知道武振平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要时刻准备着。 钟烁的嗓音有些沙哑:“宇文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保重。” 宇文耀轻轻拍了拍钟烁的肩膀,然后和六子一起走出房间。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二章:监察西南(十八) 宜都县北,猇亭镇,红花村 雨。 大雨! 浓厚的乌云在空中堆积,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 哗哗的雨声中,山林因被雨幕所隔而变得模糊。 高戟和小玉坐在门前悠闲地欣赏雨景。 小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听镇上的人说,刺史大人和什么总管的家都被抄了,赈灾银被劫一事也查清楚了,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高戟能够感到小玉的紧张,他把凳子拉了拉,贴着小玉坐下。 小玉身体一颤,脸上浮现一抹儿微红。 高戟抓住小玉的手,眼中满是爱意:“别怕,我带你一起回京都。” 小玉心中暖暖的,但是这股暖意很快就被周围的冷意带走:“爷爷说,你是官,我是民。你会娶好多好多女子,我只是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斗不过她们,跟你去京都会把命丢了的,不如在乡下找个踏实、肯干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听了小玉的话,高戟感到一阵心疼,如镜湖般的心绪泛起阵阵涟漪。 高戟从凳子上起来,蹲在小玉面前,他紧紧握着小玉的手,声音颤抖:“小玉,你喜欢我么?” 小玉眼角湿润,沉默着点点头。 高戟笑呵呵地道:“我也喜欢你。你别看我是个官,在京都外或许可以作威作福,可是在京都其实也不算什么。” “父亲在与燕国交战时战死,几年后,母亲也郁郁而终。母亲走后,我一人难以支撑,家境随之败落。后被父亲同袍照顾,我才加入金吾卫。” “后来,因为演武出色得到陛下夸奖,我才升任校尉。虽然是个官,但平日里守卫宫禁,和大户人家的护院也差不多,因官职特殊,也不可能收受贿赂。无权无势的,因此多年来从未有人登门说媒。” “我本以为这辈子会孤独终老,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感到这世界有了些许光彩。小玉,你愿意嫁给我么?我保证,高戟这辈子只娶你一个!” 小玉双眸湿润,泪珠顺着眼角滑下,颤声道:“我愿意!” 高戟身体挺直,将小玉揽入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炽热的爱意将两人紧紧包裹,就连雨水带来的凉意也不能将其冷却! 长阳县,巨石村 自从钟烁几人离开巨石村后,李栋不再发狂,每日独自一人坐在门口发呆,只有他女儿娇娇喊他时,李栋才会回应。 屋外下着雨,李老伯披着蓑衣从外面回来。 娇娇倒了一碗热水,端给李老伯:“爷爷,村长叫您过去都说什么了?” 李老伯赶忙接过水碗,笑道:“村长说,县令大人触犯律法被抓了,就连刺史大人和一个什么总管也被抓了,听说那个总管的官比刺史还大,不过已经畏罪自尽!说起来,还是你那位大哥哥办的案子,真是厉害!” 李老伯的话,娇娇听不懂,可是一旁的李栋却瞪大了眼睛,他激动地问道:“水兵总管武振平死了?” “对对对,村长说的就是水兵总管……”李老伯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 可是话说了一半,李老伯猛地回神,满脸震惊:“儿子,你……你的病好了?” 李栋点头,缓缓说道:“其实钟大人诊治的那几天,儿子就在慢慢恢复,但是又怕钟大人将儿子推出去和总管大人对质赈灾银在码头被劫一事,因此儿子便一直假装。” 李老伯眼睛湿润:“没事,没事,咱们无权无势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潭州,小雨 抵达潭州后,钟烁一行人便住在武府后院,而武振平的家人则被关在前院。 在此期间,钟烁也找到了藏在影壁中的弥勒六经,得知宫城之变时,武振平的确偷偷将宫门打开,将叛军放进去。 武府,书房 钟烁将写好的奏章递给宇文耀:“你看一看,觉得哪里不对的,再改!” 看了一眼奏章,宇文耀苦笑着摇头:“你是监察使,负责赈灾银被劫一案的主官,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让我看算什么?” 钟烁笑着将奏章收回:“你不看也行,但是我要告诉你,账册一事,我没有写进去。” 宇文耀似乎早就猜到钟烁会这样做,并没有感到惊讶:“人之常情。不过若是你没有和慕晓晓成婚,恐怕你会毫不犹豫地将此事汇报给陛下吧?” 钟烁叹息一声:“我不想让晓晓担忧,况且她现在还有身孕,若是出了意外,那将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宇文耀喝了口茶:“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钟烁答非所问:“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给家里写封信。” 宇文耀嘴角微微勾起:“说的也是,的确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当天下午,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的奏章和家信从潭州出发,加急送往京都。 山区 大雨中,几乎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山村里都会出现一名身披蓑衣,面罩黑巾的神秘人。 他们从怀中取出竹筒,将竹筒上面的盖子拧开后,将竹筒丢在水井、溪流中,然后慌忙逃离。 最后,这些神秘人汇聚在一座无人居住的村子里。 为首的神秘人走进房间,向房中赏雨的中年人俯身行礼:“启禀总队长,所有疫毒都已投放!” 中年人冷笑:“很好,我就不信南越国会忍住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短短两天的时间,被神秘人投放疫毒的山村里,就有百姓便感到身体不舒服。 他们浑身发热,咳嗽,皮肤溃烂流脓,全身无力。 得知消息后,各村村长急忙派人告知衙门,疑似瘟疫发生。 各地衙门连忙派遣衙役将有疫病出现的村子封锁,不让任何人进出,同时将此事通知州府。 峡州也被瘟疫波及,暂代州事的巴山县令孟尘修连忙修书通知钟烁。 收到书信后,虽然外面是大雨瓢泼,但钟烁没有犹豫,和西南道总管公孙向明辞别后,连忙带人返回峡州。 官船上,宇文耀看着窗外的雨幕,面色凝重:“孟尘修的意思很清楚,峡州已经成为疫区!” 钟烁眸光闪烁:“别说是疫区,就是火海,也要闯一闯,决不能让瘟疫蔓延!并且听公孙大人说,不单单峡州出现瘟疫,其他边州也出现了。” 宇文耀皱眉:“是南越动的手脚?” 钟烁摇头:“南越国受灾不比我们轻多少,就连赈灾银还要从我们这里抢。我估计他们也不想主动发起战争。” “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挑火?” “应该是的。”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三章:监察西南(十九) 夷陵城 大雨停止,乌云消散,温和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 巴山县令孟尘修率领州衙众官员早早地来到码头迎接钟烁。 下了船,看见孟尘修等人的奇怪模样,钟烁忙问道:“为何你们全都以黑巾遮面?” 独自面对将一道副总管和一州刺史拉下马的钟烁,孟尘修紧张不已:“经过大夫初步诊断,认为此次瘟疫是从口鼻侵入,因此卑职等人才会用浸过药水的黑巾掩盖。” 正说着,衙役端着装有黑巾的掌盘走来。 钟烁等人纷纷带上黑巾。 上了马车后,钟烁继续问:“现在州内疫症传播的情况如何?” 孟尘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急忙回答:“山里的村落几乎全都有百姓染病,而州城、县城各坊感染疫症的人要比村落中少得多。” “卑职已经命辖地内各村、各坊严防死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命州内名医集中商讨病症以及用药。” 钟烁心中着急:“山中各村百姓的口粮够吃么?” 闻言,孟尘修心中一慌:“卑职未及时请示,擅自将府库中的粮食分发各村,望大人恕罪!” 钟烁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不错,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像孟大人这样敢为民着想的官员应该嘉奖才是,又如何能够责罚呢?” 孟尘修心中一喜:“多谢大人夸奖。” 钟烁道:“南津关的情况怎么样?” “邓将军回文,说南津关无人感染疫症。得知爆发瘟疫后,邓将军已经关闭南津关营寨,任何人不得进出!” “南津关的食物够么?” “够的,吃上一年半载没问题。” 听了孟尘修的话,钟烁心中悬着的石头下降了许多,笑道:“你干的很不错,瘟疫结束之后,便留在州衙吧。” 孟尘修心中大喜,以致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钟烁斜眼看向孟尘修:“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卑职愿意,任凭大人安排!” 顿了顿,钟烁道:“城中名医现在何处?” “就在州衙!” “领本官过去!” “是。” 峡州州衙,二堂 刚踏入院子,钟烁就闻到了浓烈的汤药味。 钟烁等人走进房间,里面的大夫正在商议如何用药。 孟尘修急忙向房中大夫介绍:“诸位,这位就是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钟大人。” “草民参见大人!”诸位大夫连忙俯身行礼。 “免礼。” “谢大人!” 钟烁急忙问道:“此次疫症是因何引起的?” 为首的大夫上前一步:“启禀大人,此次疫症由外邪引起,以发热为主症,具有热象重,易燥化伤阴的特点,并且此疫传染极快,发病迅速,若不及时诊治,最多一月便会殒命。” 钟烁面色微变:“可有对症的汤药?” 闻言,诸位大夫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一瞬间,钟烁面色阴沉,黑的好像都能滴出水来:“现在你们诊治的病人在哪?” “就在里面的房间。”为首的那名大夫指向挂着门帘的房间。 话音刚落,钟烁抬腿走向那个房间。 孟尘修和房中大夫急忙上前阻拦:“大人身肩一州重任,如何能踏入险地?” 钟烁一脸着急:“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进去看看。峡州百姓性命垂危,本官身为一州总管,自当要知道病人详情。诸位不必担心,本官也学医十几载,颇有心得,不会轻易感染此病。” “大人可敢让草民考一考?” 见钟烁满口胡说,为首的大夫眼中尽是怒火,一着急便脱口而出,可说出后大夫便后悔,害怕钟烁携私报复。 “有何不敢?您请讲!”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报复就报复吧,死之前也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小子! 大夫略微沉吟,问:“由外邪侵入,发热为主症的病该如何医治?” 钟烁的眸光中满是自信:“外邪入体,若以发热为主症,则一般兼有湿邪、毒邪。毒邪入里,湿邪内蕴,易化火蕴毒,火、毒夹攻,先犯肺,逆传心包,伤津液,损阴分。” 听了钟烁的话,房中诸位大夫频频点头,一旁的孟尘修则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钟烁继续说:“若要医治此症,需养阴清热,益气健脾补肺……” 等到钟烁讲完,诸位大夫眼中的愤怒早已被欣赏取代。 为首的大夫俯身行礼,恭敬地道:“草民愚蠢无知,以下犯上,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钟烁上前将大夫扶起:“前辈快快请起。圣人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前辈考校晚辈,自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前辈无需多言,快带晚辈去看病人吧。” “是。” 见钟烁如此谦逊,为首的大夫对钟烁更加欣赏,连忙领着钟烁和六子进去,而宇文耀和孟尘修等人则被留在外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钟烁和诸位大夫日夜不断地研究对症药方。 但令人担忧的是,府库中的粮食已经见底,无法再向百姓发放。 之前大地动的时候,府库已经打开过一次,这次瘟疫爆发,彻底将府库中储藏的粮食吃完,而且边境各州都有瘟疫,粮食根本就不够用。 没有办法,钟烁命衙役用从武振平府上抄来的银钱去城中大户手中购买粮食,分发给百姓。 宇文耀听说此事后,连忙阻止:“武振平一案还未完结,这些银子不能动!若是账目出了差错,会对你不利的!” 钟烁却是坚持:“人命关天,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会让六子和千牛备身在一旁盯着,尽量使账册不出错!” 宇文耀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 起初,这些商户还算好说话,将粮食以平时两倍的价格卖出。 因情况特殊,钟烁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些商户赚一笔。 可是后来,州内大户见粮食奇缺,竟然将粮食的价格提高到几十倍,并且十分猖狂地说看不到钱,就不卖。 这下,钟烁是勃然大怒,忍无可忍,立刻命宇文耀带领巡防营和监察使卫队,拿着钱去和粮食大户商谈。 当刀架在脖子上,这些发国难财的大户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将粮食以平常的价格卖出。 这些大户心中自然不服,联合起来给京都的靠山写信,告钟烁一状,期望自己的靠山能够打压钟烁。 信件送出去之后,这些大户满心期盼着京都的消息。 然而,十天之后,商户们得到回信。 信中不仅没有提及对钟烁的半点打压,而且这些人的靠山还将这些大户臭骂一顿,说自己想死不要拖着他们,甚至这些靠山还和大户们彻底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这些地处西南的大户不会知道他们所倚仗的靠山这次为何会突然变脸。 不仅仅因为钟烁是驸马,是左相的女婿,更因为钟烁暗中截下的那本私银账册! 来而不往非礼也! 别人已经给你面子,若是自己再不识趣,那就是在打对方的脸了!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四章:监察西南(二十) 京都,紫宸殿 赵乾坐在龙椅上,查看行人司西南道总管燕南天加急送来的密奏。 看完后,赵乾将奏章随意地丢在桌案上:“饭桶,全都是饭桶。从曹化新开始,然后是周远山,现在又是武振平,一本弥勒六经都没有找到,真不知道行人司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旁的太监总管赵忠急忙道:“陛下消消气,像弥勒六经这样保命的东西,自然是藏得越深越好,最好任何人都找不到!” “现在既然连行人司都找不到,其他人自然更难找到。况且钟烁是正大光明地将武振平缉拿归案,不属于意外死亡。武振平布置的后手也不会将弥勒六经送给镇北王。” 赵乾长出一口气,心中舒服许多:“话虽如此,但是前往西北道的各个关口也要安排好人手,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等。” “遵旨!”赵忠连忙俯身行礼。 喝了口茶,赵乾眸中闪过一丝怒意:“钟烁这小子竟然敢将武振平的私银账册截下,真是好大的胆子!若不是燕南天早已将此事查清,恐怕朕也要被他蒙在鼓里。” 赵忠继续劝解赵乾:“陛下息怒,钟烁此举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账册一事牵涉到左相的儿子,他的岳父。更何况现在慕姑娘又怀有身孕,若是钟烁贸然将账册送到京都,伤了翁婿情分倒是其次,若是慕姑娘动了胎气,那就不好了。” 赵乾冷哼一声:“他倒是考虑的全面!能顾及慕晓晓,就不能考虑考虑朕?” 赵忠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见状,赵乾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看在他不惜擅动武振平府上的财物,也要为百姓买粮的份上,此事就这么着吧!” 赵忠可不想在这上面多说,连忙转移话题:“据西南道发来的情报,西南边州大都爆发瘟疫,百姓患病之后,症状严重,死亡人数正在急剧攀升。” 赵乾皱眉:“是天灾还是人祸?” 赵忠面色凝重:“从现有的情报分析,人为的可能性极大,并且很有可能是地网和神医谷联合行动!” 赵乾的眼神中尽是不屑:“燕国的这帮余孽竟还妄想和神医谷一起复国,当真是不自量力!” “陛下说的是。神医谷那帮两姓家奴,这一次的骨头倒是挺硬,燕国灭国这么久都不肯依附陛下,的确令人感到意外!” 顿了顿,赵忠继续说:“地网之前一直都在东北道活动,这次他们忽然跑到西南,其目的恐怕是为了挑起朝廷和南越的战火。” “毕竟不久前,南越就有胆将户部拨往峡州的两批赈灾银全部劫走!西南若是因为瘟疫变得混乱,南越极有可能兵出瞿塘关,沿通天江东进,攻占峡州,进而威胁到荆州、襄阳!” 听了这些,赵乾变得更加烦躁:“针对西南瘟疫,药堂那边有办法了么?” 赵忠回答:“落之之已经率领药堂前往西南,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峡州,夷陵城州衙 时间一点点过去,被抬出州衙的尸体越来越少,被抬进州衙的病人越来越多。 到了四月初,经过多日研究,针对此次瘟疫的药方终于确定。 感染瘟疫的人喝过按此药方熬制的汤药后,逐渐恢复。 有的病人从重症转为轻症,从轻症转为无症状,更甚者,有些病人已经能下床走路。 证实这药方的确有用,钟烁立刻将此药方以西南道监察使的名义发往潭州西南道总管府。 收到公文后,西南道总管公孙向明急忙命人将行人司药堂堂主落之之请来验证。 看到药方,身着素裙的落之之大为惊诧:“公孙大人,这药方是从何而来?” 公孙向明皱眉:“是新任西南道监察使钟烁所献。据他所说,此药方已经医好多人。落堂主如此惊讶,难道是这药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落之之摇头,笑道:“此药方所用药材和本官所想多有重合之处,依本官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这药方很可能对此次瘟疫有用!” “哦?此话当真?”公孙向明感到意外,没想到钟烁送来的药方真的有可能管用。 落之之点头:“当真,不过此药方是否真的有效,还需要经过验证。” 公孙向明心中一喜:“如此,请落堂主要抓紧时间,边州的百姓还等着它救命呢!” “是。” 落之之起身离开。 经过用药,感染瘟疫的病人逐渐好转,落之之急忙通知公孙向明。 之后,公孙向明向西南道各边州发送公文,命他们用钟烁的药方救治病人,同时命令各地向爆发瘟疫的边州转运所需药材。 某山村 之前命神秘人在各个山村投放疫毒的中年人得知药方一事后,大为恼火,朝着面前的属下怒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疫毒为什么这么快就被行人司破解?” 为首的神秘人道:“可能是落之之这娘们医术太高超,以致于神医谷的人都奈何不得!” 中年人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中年人摇头:“我罗山不信她落之之的医术能媲美整座神医谷!给我查,查这药方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是!” 半个月后,峡州 席卷赵国多个边州的瘟疫彻底消除。 在此期间,为了安定民心,暂代州事的巴山县令孟尘修特意将钟烁为了给百姓买粮和贪心商户对抗的事迹宣扬出去,得到了峡州百姓的爱戴和由衷的感激。 瘟疫结束后,也不知是谁将医治瘟疫的药方是钟烁和诸位名医研究出来的事情传了出去。 以致于,每天都有峡州百姓来州衙和几位大夫的药堂送吃的,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虽然州衙贴出告示,让百姓不要再来送东西,但是每天还是有百姓来,劝都劝不走。 没办法,钟烁只好命州衙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用来存放百姓送来的东西,并记在州衙的公账上。 一天中午,宇文耀面带笑容,激动地拿着公文来到钟烁面前:“这是公孙大人转来的中书省急文,户部拨往峡州的第三批赈灾银已经抵达襄阳!” 钟烁大笑:“好,终于来了,峡州的百姓早就盼着这一天!”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五章:争夺龙牌(一) 接到赈灾银即将抵达的消息,钟烁立刻发文,命南津关的邓冲加强通天江防务、增加巡逻次数,搜寻南越国水匪。 钟烁还命长阳县、宜都县以及巴山县三县的衙役暗中走访,严查可疑人等。 在这样严密的布防下,几天之后,转运赈灾银的官船顺利抵达峡州州所—夷陵城! 在此次大地动中,巴山县、长阳县和夷陵城受到的灾害较为严重,因此钟烁命这三地各领二十万赈灾银,而受灾较轻的宜都县和远安县则各领十万两赈灾银。 经历了大地动,遭受了病魔侵袭的峡州百姓不屈不挠,经历千难万难终于等到瘟疫退去,赈灾银抵达。 百姓是热泪盈眶,感天谢地,对钟烁这个峡州总管更是心怀感激。 即使是千恩万谢也表达不完他们的感激之情! 有的百姓甚至提议要在码头附近为钟烁立生祠,被钟烁知道后,赶忙让宇文耀去阻止! 宇文耀奉命阻止百姓为钟烁立生祠,却没想到百姓感谢钟烁的意志非常坚定,情绪也太过激动,最后竟然将宇文耀和他带来的衙役包围。 甚至有的百姓还拿着锄头,大声叫嚷着要和宇文耀开战。 面对将自己围起来的百姓,宇文耀打也不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和百姓僵持着,期盼钟烁早些过来解围。 听到属下汇报宇文耀被百姓堵住,钟烁只得放下公务,亲自去劝慰百姓。 来到码头,看到围在一起的百姓,钟烁让衙役大喊:“钟大人来了,钟大人来了……” 百姓们听到喊声,连忙将手中的农具丢到一旁,笑呵呵地将宇文耀等人放出来。 钟烁走向百姓,一旁的衙役连忙介绍:“这位就是钟大人!” “小人拜见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为首的一名老伯快步来到钟烁面前跪下磕头,周围的百姓也全都跟着跪下。 “老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钟烁急忙将老伯扶起来,一旁的衙役也上前将其他人搀起。 钟烁拉着老伯的手耐心劝说:“老伯,我能理解你们想要报答救命之恩的心情,但是灾害刚过,家里面处处都要用钱,何必再破费。” 老伯眼睛湿润,声音颤抖着说道:“大人,您这话说的差了,虽然小人家中不甚富裕,但是若要说给您建一座生祠,小人一家哪怕一年不见荤腥,也要交一份钱出来!” 钟烁感到一股热流将自己包裹,心中暖暖的:“老伯,您……” 话还没说完,老伯抹了一把眼泪打断钟烁:“大人,您别再劝了,老话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您向城中大户买粮救济我们,我们这些人没有病死也要被饿死。您说,我们受了您这么大的恩,为您建一座生祠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老伯又跪下,身后的百姓也跟着下跪。 钟烁想要将老伯拉起来,但是老伯却执意跪下,大声哭喊:“大人,您今天若是不让小人将生祠建起来,小人就跪死在这里!” “不让建生祠就跪死在这里……” 周围的百姓齐声大喊,磕头不断。 看着百姓长跪不起,钟烁身体颤抖,眼含热泪,如平湖般的心境掀起层层波澜。 许久,钟烁向周围百姓俯身行礼,声音颤抖着说道:“生祠大家想建就建吧,我钟烁谢谢大家了!” 将老伯扶起来,钟烁转身离开,只不过比起刚来码头的时候,步伐沉重许多。 踏上马车时,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钟烁脸颊落下。 钟烁走后,宇文耀命衙役在现场守着,避免出事。 三天后 夷陵城,州衙后院 钟烁正在处理公务,宇文耀急匆匆地走进房间:“钟老弟,快走,孙海来宣旨了!” 放下笔,钟烁、宇文耀和六子赶忙向前院走去。 转过墙角,钟烁看见院中站着孙海、邓冲、高戟和孟尘修四人,香案也已经摆好。 见钟烁来了,孙海笑呵呵地道:“人已到齐,众人听旨!” 钟烁五人急忙跪倒在地。 孙海将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朗声高喊:“敕令,边州地动,灾害严重,百姓受苦,朕心甚忧,然西南匪盗猖獗,户部拨发之赈银却次次被劫,朝廷天使亦死于非命,故任大理寺司直钟烁为西南道监察使,峡州总管,整饬吏治,翦除匪盗,救治百姓,查清丢失赈银之谜!” “月余已过,期间虽骤逢瘟疫,亦被消除,如今峡州吏治清明,百姓安乐,匪盗已清,实乃卿等之功,朕之幸,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故命原正六品大理寺司直钟烁,官升一品,擢升为正五品大理寺寺正。” “西南道总管府正三品将军邓冲有镇压乱军,巩固边防,护卫银船之功,特奖一年俸禄。” “命原正四品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九转护军宇文耀,转升一级,擢升为十转上护军。命原正六品巴山县县令孟尘修,官升一品,擢升为正五品峡州长史,并暂摄峡州事。” “命原正七品金吾卫致果校尉高戟,官升一品,擢升为正六品金吾卫振威校尉。房州,襄州,荆州,澧州水兵有助力之功,特赐每人白银二十两,并命峡州州衙抚恤伤亡者。” “原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戕害无辜,私开银矿,纵兵欺辱百姓,死有余辜,其家族男丁流放琼州,女子没身为奴,遇赦不宥。” “原峡州刺史马正方,宜都县令江修杰,长阳县令贾博远,远安县令李献,不思皇恩,伺奸侍恶,欺压百姓,着令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流放雷州,至死不得回,其族人三代不得参加科考,已经为官者三年考绩不得为上,其余案犯交由大理寺依照律法审判,钦此!” “微臣钟烁、邓冲,宇文耀、孟尘修、高戟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钟烁接过孙海手中的圣旨,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上。 宣旨结束后,一旁的六子急忙上前将几张银票塞到孙海手中。 孙海笑着收下。 转身来到钟烁身边,孙海从怀中取出几封信:“驸马,这是七公主、慕姑娘带给您的信。” 钟烁接过信,笑道:“多谢公公!” “驸马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宇文耀眼巴巴地看着钟烁手中的信,心中羡慕极了。 见状,孙海笑呵呵地道:“宇文大人,这是您的家信。” 宇文耀心中大喜:“多谢,多谢!” 孙海摆了摆手:“在下顺手而为,宇文大人不必在意!”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六章:争夺龙牌(二) 夷陵城,州衙后院 桌案上的热茶飘出缕缕烟气,钟烁面带微笑,将慕晓晓的信拆开看。 “烁哥哥,晓晓好想你啊,多日不见,你还好么?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他不停地踢晓晓,好淘气的……你写给祖父的信,晓晓已经转交祖父,后面是祖父给你的回信,晓晓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呦。” 钟烁嘴角微微勾起,翻开下一页。 “钟烁,私银账册一事,祖父和陛下、右相一同商议过。因账册涉及之广,牵连之众,一时之间也难以处理,因此陛下决定徐徐图之,暗中处理,你只要将账册带回来即可,其余的事情不用关心!” “至于南越国细作抢走的赈灾银,陛下已经命人给南越国发送国书,至于结果如何,还未可知。根据祖父估计,此事的结果应该不会令人满意,南越国定会推诿耍赖。但是现在朝中暗流涌动,也无法对南越用兵……” 看完慕文翰的信,钟烁叹息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接着,钟烁又打开七公主的信。 “烁哥哥,蓝儿想你了,你离开蓝儿已经四十九天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日子过得好慢啊,就连蓝儿最喜欢的菜也变得不好吃了!不过好在有慕姐姐陪着蓝儿,还可以解解闷。蓝儿告诉你哦,雨荷还是喜欢六子……” 两天后,夷陵城码头 钟烁一行人登上监察使官船,挥手和前来送行的孟尘修等州衙僚属、夷陵城百姓告别。 官船越走越远,甚至已经远得看不清钟烁身影,但是站在码头送别的人一个也没有离开。 望着越走越远的官船,孟尘修等州衙僚属面色沉重,百姓们眼含热泪,低声抽泣。 钟烁站在船尾,双手紧紧握着峡州百姓的万民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六子轻声劝道:“少爷,咱们到猇亭镇了,回去歇一会儿吧。” “也好。” 钟烁拿着万民伞,转身向房间走去。 可就在这时,钟烁忽然注意到江面飘来五艘小船,从左右两侧缓缓向官船靠近。 钟烁凝神望去,只见五艘船上站着五人。 一人身着灰衣,双臂环抱,后背背着一柄长刀。 一人身着黑衣,手持长剑,长发飘飘。 一人身穿蓝衣,右手紧握长枪。 一人是个光头,双手合十,身穿红黄两色僧衣。 一人面罩白纱,身着紫衣,衣袂随风而舞。 宇文耀也察觉到江面的情况,连忙高喊:“戒备,戒备……” 官船上响起阵阵铜锣声,千牛备身立刻冲到船边,手持弓箭,随时准备发射。 钟烁用万民伞替换六子手中的长刀:“将它放到我房间,别弄坏了!” “是。” 六子拿着万民伞转身离开。 看到一位熟悉的面孔,钟烁面色凝重地来到宇文耀身边:“情况不对劲,一会儿你找机会逃跑,不用管我!” “你什么意思?”宇文耀皱眉,不明白钟烁为什么这样说。 抽出长刀,钟烁不想废话,直接点明江面五人的身份:“他们五人恐怕就是和丰楼天榜杀手,天绝刀客秦天,夜煞无心,枪侠尹长风,魔浮屠林啸宇,蛊娘子秦霜!” 宇文耀脸色大变:“天榜杀手全部出现,他们要做什么?” 经此一事,钟烁知道龙牌的秘密已经瞒不下去,他苦笑一声:“他们是为了龙牌!为了抓我!” 宇文耀的眼神更加疑惑:“龙牌是什么?它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龙牌关乎一个宝藏,一个传承了四千多年的宝藏!” 宇文耀眼睛瞪大,心神俱震,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钟烁道:“但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若是这次能够安然回到京都,我一定好好和你解释!” 一旁的高戟慌忙提醒:“大人,他们过来了!” 宇文耀扭头看向江面,大喊:“放箭!” 嗖嗖嗖…… 五十枚羽箭射向五人。 然而,官船左侧的夜煞无心抬手甩出数枚飞针。 叮叮叮…… 飞针准确地命中箭镞,使羽箭偏离,最终全都射进水中。 官船右侧的魔浮屠林啸宇,双手分离,仰面大吼。 恐怖的音波立刻将所有羽箭笼罩,羽箭剧烈震动,最后在空中断裂,纷纷掉进水中。 钟烁面色阴沉:“无影针!佛门狮子吼!不会错的,这些人绝对是和丰楼的天榜杀手!” “放箭!放箭……” 宇文耀不甘地怒吼,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钟烁被这些人抓走。 就在这时,紫衣女子突然拿出一根紫竹笛抵住香唇,缓缓吹奏。 随着紫衣女子柔荑按压紫竹笛,一道优美的旋律在通天江面飘荡。 不好! 幻音曲! 钟烁面色大变,朝着四周大喊:“捂住耳朵,捂住耳朵……用真气抵抗声音……” 一些没反应过来的人听到幻音曲后,双眼血红,抱着脑袋痛苦地哀嚎。 而那些及时捂住耳朵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头晕脑胀,身体踉跄着倒在地上。 几个呼吸的功夫,船上就只有钟烁、宇文耀和六子三人还在站着。 宇文耀怒道:“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钟烁解释:“幻音曲,和丰楼天榜杀手蛊娘子的绝技,能使听者意识模糊,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抓住这个空档,天绝刀客秦天,夜煞无心,枪侠尹长风,三人纵身飞到官船上。 面对钟烁三人,秦天抽出长刀,声音沙哑地道:“钟烁,给你两条路选择,一,跟我们走,我们放你同伴一条生路。二,跟我们走,我们杀了你的两个同伴!” “你他娘的放屁!” 钟烁还没回答,一旁的六子手握匕首,宇文耀拔出腰刀,两人一左一右大喊着冲向秦天。 没有迟疑,钟烁跟着杀过去。 “你们别动,让我来。”秦天冷笑,持刀缓缓上前。 那笑声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令人心惊胆颤! 宇文耀持刀猛砍,六子反手横切! 砰!砰!砰…… 三声脆响,三声闷响,一道白光闪过。 撞在厚重的木板上,六子嘴角溢血,意识全无,握着匕首的手露出白骨。 宇文耀胸骨塌陷,陷入昏迷,整个人横躺在甲板上,手中的长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秦天的拳头缓缓从钟烁的膻中穴离开。 钟烁手中的半截长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钟烁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摔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看着向官船快速靠近的黑影,秦天冷笑:“长风,你们带着钟烁先走,我来拦着燕南天!” 尹长风皱眉问道:“这两个小子要除掉么?” 秦天摇头:“宇文德海的孙子暂时动不得,而你再看看那小子的匕首!” 当看到六子匕首上那颗黑色龙头,尹长风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喊道:“他是黑龙使的人!” 夜煞无心皱眉:“事情变得麻烦了!”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七章:争夺龙牌(三) 京都,紫宸殿 四月底,上午,太阳高照。 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紫宸殿中的地板上,将紫宸殿照得亮堂堂。 但与周围温暖的阳光相比,赵乾阴沉的脸却让殿中内侍感到心底发寒,后背直冒冷汗。 赵乾将奏章丢在桌案上,怒道:“燕南天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护不住?” 殿中内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太监总管赵忠连忙解释:“和丰楼此次是瞒天过海,除了已死的谷东,赵长城两人,地榜其余八人皆在宜都县境内暴露踪迹,因此燕南天才会在宜都县设伏,但是没想到此次和丰楼天榜杀手全部现身,在通天江猇亭镇段将驸马劫走!” “蓝儿她们知道这件事了么?” “因慕姑娘怀有身孕,奴婢已将此事按下,并传令西南,所有关于驸马的情报都直接送到陛下这边!” “也好,免得她们两个担心。” 沉吟一番,赵乾眉头微皱:“钟烁身上的秘密查得怎么样了?” “经过详查和分析,奴婢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伺机除掉驸马,但是直到驸马的兄长钟泽死后,幕后之人才改变想法,将暗杀换为绑架!” 赵乾感到诧异:“哦?详细说说。” “驸马母亲是其父钟业的二夫人—董依兰,当年董依兰在生产驸马时,产房曾经走水。大火差点将母子二人烧死。满月之时,驸马兄妹又中了剧毒,若不是一个游方的道士出手相救,恐怕驸马早已死于非命!” 赵乾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游方的道士?” “是的,那道士救了驸马兄妹后,便在驸马家中住下,后来还成为驸马的师父,传授驸马武艺和医术。” 赵乾点点头:“继续说那幕后之人。” “等到读书的年纪,驸马第一天去学堂时又遭到刺杀,虽然当时府中侍女兰芝和小厮六子供述是一名路过的好汉救了他们,但是奴婢猜测出手的还是那名道士。” “经过询问慕姑娘,奴婢得知驸马上京参加春闱的途中也遭到刺杀,并且截杀驸马的那人正是和丰楼人榜杀手,青公子林萧,关刀双煞,关鹏、关程两兄弟!” “驸马参加春闱期间,驸马的父亲钟业曾中剧毒,性命垂危。可是在这期间,驸马的兄长钟泽竟然悬梁自裁,完全不顾躺在病榻上的父亲,实在是有违常理!” “然而在钟泽死后,其父钟业竟然又神奇地康复,并且钟泽死后,钟业的大夫人周静茹也死了,从此以后,驸马再也没遭到刺杀,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经过查访,奴婢得知钟业不喜欢大夫人周静茹,而周静茹是借着医治钟业父母的机会,强行嫁给钟业的!” “并且以现有的情报分析,和丰楼大闹扬州,只是想将驸马劫走,并不是要除掉驸马。因此奴婢推测,驸马身上的秘密与那枚丢失的飞龙戏珠圆金牌一定有着神秘的联系!” 赵乾眸中闪过一丝波澜,缓缓说道:“按你所说,钟业手中极可能也有一块金牌,但是和丰楼不知道藏在哪里。于是,和丰楼命周静茹嫁给钟业,生下钟泽,其目的就是想让钟业将金牌传给钟泽。” “但是没想到钟业的二夫人又生了子嗣,于是和丰楼怕钟业将金牌传给钟烁,才屡次派人暗杀,但是大都被道长拦下来。” “直到借钟烁来京都参加春闱的空档,和丰楼才铤而走险,毒害钟业,逼迫他将金牌的位置告诉钟泽,但是他们没想到钟泽宁死不从,悬梁自尽,反逼和丰楼救治钟业。” “之后,钟泽已死,和丰楼也不能眼看着钟业去世,只能为钟业解毒。失去筹码的和丰楼必须将钟烁抓在手中,才能逼迫钟业交出金牌,” “但是钟烁又一直身在京都,碍于行人司的力量,和丰楼无法出手,只能在扬州劫持钟烁,从而逼迫钟业交出金牌。” 赵忠俯身行礼:“陛下圣明!幕后实情应该就是这样!” 顿了顿,赵乾语气坚定地道:“命燕南天启动所有潜伏在南越的暗桩,不惜一切代价将钟烁救回来!” “是!” 赵忠走下台阶,离开紫宸殿。 南越国,渝州,和丰楼总楼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长满了青苔,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手脚被铁锁缠绕,钟烁坐在地牢一角,身上满是脏污。 唯有那一双眼眸依旧明亮,没有被周围的污秽所影响。 哒哒…… 地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声音很轻,钟烁猜测来人轻功极好。 但直到脚步声消失,那人出现在牢门前,钟烁才发现这人是位女子,身着紫衣。 上下打量着面前这道熟悉的身影,钟烁皱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公子的记性真好!” 紫衣女子轻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月牙,一股柔媚之意自然散发,使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不是吧姐姐,这种老掉牙的套路也能将你钓上来?”小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钟烁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悄然出现,站在紫衣女子身旁。 “是你们!” 熟悉的一幕重现,钟烁猛地想起面前二人就是登科后,自己和郭宇飞为了躲避捉婿商人闯入那处小院的主人。 小青挥挥手:“嘿嘿,探花郎,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真是难得。” 钟烁苦笑一声:“在下也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南越国的细作,真是可惜!” 紫衣女子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惜什么?” “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和在下一同摘花的那名读书人?” 紫衣女子颔首:“记得,只要与你有关的人,我都记得。他怎么了?” 钟烁笑呵呵地道:“他说姑娘姿容绝代,若是娶你为妻则不负来这人间一遭!” 紫衣女子笑了笑,声音轻柔:“我以白纱遮面,如何得知我容貌绝佳?不过是公子的谎话罢了!” 钟烁眼神纯净,语气平缓地道:“此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姑娘若是不信,可否解下面纱,在下亲口说给姑娘听?”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八章:争夺龙牌(四) 昏暗的地牢中,泛黄的火光闪耀 钟烁眼神纯净,语气平缓地道:“此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姑娘若是不信,可否解下面纱,在下亲口说给姑娘听?” 听到这话,一旁的小青气得张牙舞爪:“登徒子,想得美,我姐姐的面纱可是戴了十年之久,怎么可能……” “好。” 小青的话还没说完,紫衣女子却是点头同意。 啊? 在小青的惊讶目光中,紫衣女子缓缓摘下面纱。 霎时间,潮湿的地牢仿佛生长出一朵纯洁之花,将周围的污秽净化。 那双水汪汪的美眸好似幽泉,散发出无尽的魔力,令人无法自拔。 一抹儿绛唇,光泽闪闪,让人下意识地想要一吻芳香! 无关风月,钟烁痴了,眼神直愣愣的! 钟烁从未想到世上还能有如此绝丽! 许久,紫衣女子重新将面纱罩上,轻笑道:“可入公子青眼?” 钟烁苦笑一声:“姑娘抬举钟烁了,钟烁何德何能,可以评价姑娘?” “若是我坚持让公子点评呢?” 钟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既然如此,在下就说几句,若是说的不好,姑娘也不要介怀。” 紫衣女子颔首,静静地等待。 略微沉吟,钟烁缓缓说道:“姑娘的容颜,当世一绝,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言。” 不喜不悲,紫衣女子面色平静,但眸中却浮现一缕失望。 钟烁没有注意到紫衣女子心态变化,自顾自地说着:“但是比起绝世的容颜,在下更欣赏姑娘心中的坚强!” 哦? 紫衣女子眼中的那缕失望瞬间被好奇替代,侧耳仔细听着。 钟烁继续说:“姑娘能在京都潜伏,不仅需要合理的身份,更要瞒过左右邻居,因此在下推测,姑娘至少要在京都潜伏十年之久。” 闻言,紫衣女子心脏好像漏掉一拍,镜湖般的心绪泛起层层涟漪。 因为她就是在十一年前接受任务,和小青一起潜入京都。 那一年,她十二岁,小青八岁。 两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远离家乡,潜入敌国,心中的痛苦、迷茫可想而知。 “十年之间,姑娘要经历多少困苦,要经历多少次害怕,多少次紧张,多少次无助,多少次……” 钟烁的话就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将紫衣女子心中压制了十多年的苦涩全都解放的钥匙。 紫衣女子眼眸微微湿润,压抑了十多年的怨气在一瞬间爆发。 钟烁讲完,看向紫衣女子:“姑娘,在下说的可对?” 紫衣女子眼眸弯弯,笑道:“公子的嘴巴真甜,慕姑娘就是这样被公子俘获芳心的吧?” 说起慕晓晓,钟烁的脸上满是幸福:“在下和晓晓是彼此相爱,心心相印。姑娘的这句话,也可以说成晓晓将在下俘获!” 紫衣女子笑弯了腰:“那公子为何还要娶七公主呢?难道爱一个人时,心中还会装得下其她女子?” 钟烁脸上的幸福更加浓郁:“在下是幸福的,被两位姑娘真诚地爱着。在扬州,七公主舍命相救,如此浓烈而又赤诚的爱意,在下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 紫衣女子继续问:“那公子觉得爱可以分给几个人呢?” 略微沉吟,钟烁严肃地回答:“爱不是施舍,不是分东西,爱是包容!因为爱你,所以包容你的所有缺点,若是不爱,哪怕是很小的缺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听了钟烁的话,紫衣女子皱眉沉思许久:“那公子觉得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还是可以爱好几个人?” 钟烁苦笑一声,反问道:“姑娘可曾爱过一个男人?” “不曾。” 紫衣女子面色微红,急忙摇头,不明白钟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钟烁继续问:“姑娘觉得,人为什么活着?信念,仇恨,亲人,理想……等等等。” 紫衣女子的美眸中满是迷茫,一瞬间,她竟然不明白这二十多年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 钟烁的声音再次飘进紫衣女子耳中:“姑娘有没有为自己活一回?你为了和丰楼,潜入京都十多年,可曾想过自己的亲人……” 想起已经故去的祖母,紫衣女子眼睛湿润,喉间仿佛有一块石头堵着,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看到姐姐如此痛苦,一旁的小青突然大喊:“钟烁,你别说了!” 钟烁尴尬地闭上嘴巴。 紫衣女子道:“青儿,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小青瞪了钟烁一眼:“钟烁,你师父究竟在什么地方?你和影卫又是什么关系?在扬州的时候,影卫又为什么救你?” 就像没听到一样,钟烁侧身,不搭理小青。 小青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冲进监牢打钟烁一顿。 “好了,好了,你和他置什么气?”紫衣女子拉着小青安抚。 等到小青情绪稳定,紫衣女子看向钟烁背影:“公子身陷囹圄,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与其双方相峙,倒不如一起合作,公子也能早日自由。公子意下如何?” 钟烁转过身:“姑娘说的在理,不知要在下如何配合?” “公子只需要写一封信,让你师父将龙牌交出来,我们自会放公子离开!” 钟烁脸色阴沉,语气不善:“若是我不写呢?” 紫衣女子苦笑一声:“公子不写也无妨,我们依然会放出消息,让你师父带着龙牌前来换公子自由!” 脸上的阴霾消失,钟烁笑呵呵地道:“从秦王朝到如今已经四千多年,难道龙泉宝藏就不会被人打开过?万一有人进去过,你们和丰楼不就白折腾了?” 一旁的小青突然开口:“不管有没有人打开,总要亲自确认一遍才好。若换作是你,难道对那些财宝一点兴趣也没有?” 钟烁冷笑一声:“在下可是七公主的夫君,左相的孙女婿,二十岁的京都五品官员,你觉得以在下的身份地位还需要那些财宝么?” 明白财宝的确都不能打动钟烁,小青有些不服气:“得到龙泉宝藏可以得到天下!” 钟烁笑得更大声,眼神中尽是不屑:“在下要这天下做什么?在下闲得慌?每天陪着夫人听曲、郊游不好么?非要造反?还是去造岳父的反?在下脑子又没有病!姑娘真是可笑至极!” 紫衣女子被钟烁逗得笑出声。 一旁的小青却不乐意了,摇晃着紫衣女子的胳膊撒娇:“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好了,好了,姐姐不笑了!” 哄好小青后,紫衣女子问钟烁:“你觉得你师父会拿着龙牌将你换出去么?” 闻言,钟烁皱眉! ------------ 龙游大海 第二百零九章:争夺龙牌(五) 紫衣女子轻笑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好像有着浩瀚星辰,让人不自觉地靠近:“公子觉得道长会拿着龙牌来换你么?” 钟烁皱起眉头,苦笑一声:“应该会吧,但是劝你们也别抱有太大的希望。万一师父他老人家不来,你们岂不是更加失望?” 紫衣女子颔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地牢走廊这时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小青和紫衣女子同时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响声逐渐清晰,化作阵阵有规律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发黄的火光中缓缓出现一位中年男子。 看清来人是谁,小青和紫衣女子急忙俯身行礼:“楼主,义父!” 来人正是和丰楼楼主秦杀! 看到小青和紫衣女子也在这里,秦杀冰冷的双眸中泛起一丝涟漪:“霜儿,小青,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紫衣女子秦霜恭敬地回答:“女儿来这里劝钟烁配合我们的行动!” 秦杀欣慰地点点头,但声音依旧冰冷:“有效果么?” 秦霜瞥了钟烁一眼:“钟烁已经答应给那道士写信。” 秦杀看向钟烁,感到有些意外:“哦?能屈能伸,倒是个聪明人!省下本座不少功夫!” 看到逼死大哥的幕后真凶,钟烁双眼快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一刀砍了秦杀。 钟烁像猛兽一样低吼:“敢问秦楼主是如何得知龙牌在我父亲手中?” 见钟烁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秦杀眼中尽是不屑:“蝼蚁之人也配和本座说话?” 咔咔咔…… 双眼死死盯着秦杀,钟烁双拳紧握,发出阵阵响声,犹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疯狂地积蓄能量。 回想往事,秦杀心中泛起层层波澜,叹息一声道:“不过看在宋舒阳的面子上,告诉你也无妨。” 宋舒阳? 他是谁? 秦杀为何要给他面子? 在场众人疑惑不解。 顿了顿,秦杀缓缓说道:“本座年少之时,武艺初成,曾外出闯荡历练。离开和丰楼后,本座遇见一位同辈,名为宋舒阳。” “宋舒阳的武艺不在本座之下,又因志趣相投,我们便结伴同行,闯荡江湖。然而江湖并不是只有风花雪月,还有血雨腥风!” “那是一个雨夜,一群神秘人悄悄潜入我们居住的客栈。他们目的很明确,什么话也不说,上来就要取我们性命。” “我们与神秘人殊死搏斗,企图杀出一条活路。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虽然侥幸冲破他们的包围圈,从客栈里逃出,但是却被他们一路尾随。” “虽然本座不知道这些神秘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宋舒阳好像知道原因。宋舒阳说他才是那些神秘人的目标,想让本座逃走。” “让本座抛弃朋友,想都不要想。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若两人待在一起,最后绝对是十死无生。后来,宋舒阳以死相逼,本座只得答应分开,各自逃命。” “临别之时,宋舒阳将他是龙牌守护者一事告诉本座,并嘱托若是钟家有难,希望本座能出手照顾。” “逃出生天后,本座在扶风县待了一段日子,见你们家平安无事,本座也就离开,重新闯荡江湖。” “直到多年以后,本座接手和丰楼,才逐渐知道龙牌的秘密。” “你们钟家要守护龙牌,而本座要复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要杀本座,随时可以。但是你要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技不如人,被本座除掉,本座可不会给你收尸!” 说罢,秦杀转身离去。 秦霜命人拿来纸张,让钟烁给道长写信,限期两个月内交出龙牌。 并且为了表示诚意,双方交换的地点设在剑门关。 交换结束后,道长和钟烁可以直接离开南越国的势力范围。 若是两个月后,道长不出现,就会将钟烁处死。 赵国京都,紫宸殿外 多日不曾收到钟烁的消息,七公主急匆匆地进宫找孙海。 远远看到七公主的身影,孙海掉头就走。 “孙海,站住!” 看到孙海要跑,七公主大喊。 孙海只得停下来,转身笑脸相迎:“七公主唤奴婢有何吩咐?” “孙海,刚才看到本公主过来,你跑什么?难道本公主是吃人的怪物么?” 孙海尴尬地摇头:“公主误会了,刚才奴婢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这才急忙离开!” 七公主没有深究:“孙海,当初你去扬州宣旨后,本公主和驸马很快就返回京都。可这一次你都从峡州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驸马还没有回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孙海连忙摇头,不假思索地回答:“奴婢也不清楚,也有可能峡州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所以驸马才会回来晚了。” 七公主却是不信:“若真的是这样,那驸马为什么不让你带信回来?” “这,这……” 见孙海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七公主美眸湿润,带着哭腔大喊:“孙海,你给本公主说实话,驸马是不是出事了?” 看到七公主眼泪都流下来,孙海一脸焦急:“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陛下,说不定陛下清楚是怎么回事。” 七公主觉得孙海有道理,擦了擦眼泪,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内 听到脚步声,正在批阅奏折的赵乾头也不抬,一脸不耐地道:“朕不是说过看奏折的时候不要来添茶,怎么还来?” “父皇!” 看到赵乾,七公主心中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喊。 赵乾急忙抬头,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诶呦,快过来让朕看看,是谁惹到朕的小公主了?朕一定狠狠处罚他!” 七公主抽泣着走上台阶,坐在赵乾身边哭诉:“父皇,钟烁他跑哪里去了?前去宣旨的孙海都回来了,怎么钟烁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赵乾心中一凛,轻声安抚七公主:“那小子怎么会出事呢?只因峡州经历大地动,前不久又突发瘟疫。那么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处理,钟烁肯定会回来的晚一些。” “真的?”七公主眨眨眼,有些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父皇怎么会骗蓝儿呢?”赵乾轻轻地拍了拍七公主的肩膀,轻声安慰。 “那父皇能不能让儿臣看一看钟烁最近的奏章?” 赵乾眉头微皱:“钟烁最近没有上奏折,峡州那边现在都是些小事情。” “既然是小事情,为什么不能把那些事交给西南道总管府处理,非得要他留在峡州。父皇您告诉儿臣,钟烁是不是出事了?” 赵乾面色阴沉,叹息一声:“朕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信呢?” “不,父皇您撒谎,钟烁一定出事了!” 见赵乾迟迟不说钟烁的实情,七公主哭成了泪人。 赵乾被吵得脑袋疼,急忙命人将七公主送到皇后那边,让皇后去安抚。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章:争夺龙牌(六) 等七公主离开后,太监总管赵忠急匆匆地走进大殿。 赵忠来到赵乾身边轻声道:“陛下,燕南天刚传来的消息,和丰楼让驸马写了一封信,让驸马的师父拿着龙牌到剑门关交换驸马。” “龙牌?”赵乾疑惑不解。 “奴婢推测应该是和飞龙戏珠圆金牌相似的东西。” 赵乾微微点头,继而又皱眉思索。 剑门关? 和丰楼倒是选的一个好位置。 剑门关是天越山脉的一个重要关隘,地处南越国和西北道交界。 和丰楼将交换的位置选在剑门关,不仅是因为剑门关处在南越国势力范围内,可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还可以利用镇北王的势力阻挡行人司救援。 并且剑门关易守难攻,即使自己和镇北王达成合作,镇北王也不会轻易攻打剑门关。 因此,只要龙牌落到和丰楼手中,便再难被他人夺走! 思前想后,赵乾气得长出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给镇北王去信,不惜一切代价促成镇北王和行人司的合作,务必将龙牌和钟烁给朕带回来!” “是!” 赵忠走下台阶,匆匆离开。 晚上,左相府 自中午进宫后,七公主迟迟不回,慕晓晓猜测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于是,慕晓晓让人备车,连夜来到左相府。 终于等到慕文翰回府,慕晓晓急忙去书房询问钟烁的情况。 “祖父,钟烁是不是出事了?” 慕文翰面色平静,声音平缓:“小蕊,扶小姐坐下。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还不知道注意一下。你啊,真不让人省心!有什么想问的派人来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 慕晓晓坐下后,一脸焦急地道:“祖父,七公主中午就进宫询问,可是到了傍晚也没回来。孙女在想钟烁是不是遇到意外了?” 喝了口茶,慕文翰不紧不慢地道:“身边有千牛备身保护,钟烁能出什么意外?不过是峡州有些事情耽误了而已,你不用担心。事情处理完,他自然就会回来。好好养胎才是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 “孙女知道了。” 看着慕文翰平静的眼神,慕晓晓焦躁的心情平缓许多。 扶风县,钟府 一名婢女拿着信,火急火燎地来到钟业面前:“老爷,这是少爷送来的信。” 哦? 钟烁许久没送信来,钟业满怀激动地拆开查看。 可是当他看到书信的内容后,钟业脸色大变,整张脸铁青铁青的。 见状,一旁的二夫人急忙问道:“脸黑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能有什么事。” 钟业强装平静,双手颤抖着想要将书信收起来。 但没想到被二夫人一把夺过:“神秘兮兮的,还想把孩子的书信藏起来!究竟怎么了?” 当看到钟烁被抓,要道长拿着龙牌去剑门关交换,若是不来,就要将钟烁处死,二夫人吓得浑身发颤,心脏狂跳,甚至连手中的书信掉下来都不知道。 兰芝将钟烁送来的书信捡起来,重新放到二夫人手中。 钟业愁眉苦脸,无助地靠在椅子上,脑子里胡思乱想。 现在根本就不清楚道长在哪里,又如何让道长拿着龙牌去救自己儿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婢女急匆匆走进房间:“老爷,夫人,道长回来了,现在正堂等候。” 什么! 听到道长回来了,钟业噌地站起身子,杵着拐棍着急忙慌地往外走。 “你慢点!” 害怕钟业摔倒,二夫人快步上前搀着钟业。 两人急匆匆地向前院走去。 正堂 道长刚把茶杯放下,就看见钟业夫妇慌慌张张地就走进正堂。 道长连忙起身打招呼。 钟业面色涨红,双眼湿润:“道长,您一定要带着龙牌去将烁儿换回来啊!” 道长点头:“施主放心,贫道此次上门就是来让你们放心,贫道自会去剑门关将钟烁换回来!” 钟业拉着道长的手,声音哽咽:“道长,我们钟家欠你的太多,实在是无法报答,您受在下一拜!” 说着,钟业就要跪下。 道长连忙将钟业拉起来,笑道:“施主言重了,钟烁也是贫道的爱徒,将他救出来本就是做师父的责任,又说什么欠不欠的呢?” 二夫人催促着:“都别站着了,快坐,快坐,坐下来慢慢说。” 众人落座,钟业急忙问道:“剑门关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况且那又是南越国的地盘,道长准备怎么救烁儿呢?” 道长轻笑:“施主不必担心,南越国的人只想要龙牌,并不想要钟烁的性命。咱们只要将龙牌交给他们,他们自然会将钟烁放回来。” 钟业长叹一声:“希望如此,只是又要麻烦道长了。” “施主这是哪里话……” 东北道,荣亲王府 书房里,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颗颗蜡泪顺着烛身滑下,一颗压一颗地堆在一起。 赵乾的亲弟弟,赵国的荣亲王,东北道大总管赵雄刚刚处理完公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靠在椅子上休息。 吱呀一声,管家赵正通推门而入,将一份折子放在桌案上:“王爷,这是地行夜叉送来的西南急报。” 坐直身子,赵雄板着脸展开折子细看:……和丰楼扬州刺杀,影卫保护钟烁……琼林库失窃的飞龙戏珠圆金牌曾遭影卫、和丰楼拼死争夺……天榜杀手全部现身峡州……西南道监察使钟烁在猇亭镇被和丰楼所劫……龙牌……得之便可得天下……剑门关交换…… 看完之后,赵雄将折子放下,皱眉沉思。 管家赵正通恭敬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赵雄思考。 许久,赵雄长出一口气,眼神坚定地道:“命西南所有夜叉大将赶往剑门关,伺机夺得龙牌!” “是!” 赵正通转身离开书房。 从椅子上站起,赵雄来到窗边,静静地望着夜空,沉默不语。 轰隆隆,轰隆隆…… 伴随着滚滚惊雷,漆黑的夜空中电光闪闪,明灭不断。 赵雄的眼眸中闪过层层波澜,胸中更是怒海狂涛,激荡不已。 赵雄嘴角微微勾起:“要变天了!机会来了!”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一章:争夺龙牌(七) 赵徐镇是剑门关外的一座小镇,它处在南越国和镇北王势力范围的交界处。 因此,赵徐镇上的人比普通百姓凶悍,整个镇子也更加混乱。 赵徐镇无军士把守,任何人都可以随时进入。 但是了解赵徐镇的人都知道,赵徐镇是镇北王的地盘,即使是和丰楼也不敢在明面上胡来。 燕国覆灭之后,镇北王曾经颁布一道命令,不论双方之间有什么仇怨,赵徐镇中禁止打斗。 违令者,死! 起初,有些胆子大的人根本没拿镇北王的命令当回事。 例如和丰楼一名地榜杀手曾经挑衅镇北王的威严,当众在镇中斗殴闹事。 结果半个时辰不到,不论参与打斗的人是什么背景,全都被吊死在镇外的老歪脖子树上。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在镇子里面动手! 自从钟烁写给道长的信送到钟家之后,江湖上就有人发布了悬赏令,只要拿到道长的人头,就可以得到五十万两白银。 不仅如此,还有人将道长即将去剑门关一事透露出来。 于是,悬赏令发出之后,各地江湖人士就像疯了一样,拿着道长的画像不停地寻找道长。 然而大部分江湖人士甚至都没见到道长的真容,便被影卫暗中除掉。 一个月后,五月底,赵徐镇外 山路尽头,一身风尘的道长缓缓走来。 “是他么?” “就是他!” 确认之后,山路两旁茶棚下的江湖人士撂下茶钱,缓缓起身。 他们手持武器,透着杀意的眸子死死盯着道长,仿佛下一秒就会杀向道长。 道长如入无人之境,面色平静地走进茶棚:“老板,来碗茶,再来点吃的!” “好嘞!” 已经看惯打斗的茶摊老板,镇定自若地给道长上了一壶热茶、几个火烧馍和一碟咸菜。 喝了口茶,道长刚要拿起筷子夹咸菜。 近处的一名刀客突然拔刀,杀向道长。 道长右手一动,筷子就像羽箭一样准确地射中刀客双眼。 “啊!” 眼前一黑,刀客面色狰狞,哀嚎不止,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摔倒,倒地之后不停地打滚。 嗯? 见刀客这幅惨状,周围江湖人士心中一凛,一身锐气尽失,根本不敢上前对付道长。 道长重新拿出一双筷子,准备夹菜。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黑着脸在道长对面坐下,砰的一声将一柄血色长刀砸在桌子上。 道长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在峡州指使神秘人投放疫毒的总队长。 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白衣,手中握着一把白鞘长剑。男子脸色微黄,肩上扛着一根镔铁长棍。 抽出一双筷子,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道:“将这些杂鱼赶走!” “是。” 黄脸男子甩棍上前,朝着周围大喊:“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一些胆小怕事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那些胆大的,总以为自己手上有些功夫,就可以横行霸道,不等黄脸男子说完,他们就急不可耐地手持利刃杀向黄脸男子。 “找死!” 砰砰砰……啊!诶呦!噗…… 快步上前,黄脸男子舞动手中铁棍,砸得这帮亡命徒哭爹喊娘,喷血不止! 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人便被打倒在地。 “还不快滚!难道想让老子给你们收尸?” 黄脸男子大吼,吓得这些江湖人士连滚带爬,跑得比兔子都快。 黄脸男子看向茶棚老板。 老板吓得边跑边喊:“吃完记得给钱……” 道长吃着火烧馍,笑道:“你怎么来了?” 夹了一根咸菜,中年男子黑着脸:“我是你大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通知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丰楼抓了我徒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可你有为我们想过么?这些年,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早一点报仇雪恨,复立燕国!” 说到激动之处,中年男子气得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指着道长低吼:“可你呢?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瞒着我们将龙牌拱手送给和丰楼!你要把我们的希望全毁了!” 道长噌地站起身子,厉声反驳:“他不是外人!他是……” “他是谁?” 意识到不对劲,中年男子身子一颤,压低了声音问道。 道长重新坐下,沉默不语。 许久,中年男子猛地想起一件事,颤声问道:“钟烁就是你带着天罗离开,执意和镇北王合作的理由?” “不错!” 道长劝道:“大哥,我们的实力太弱了,根本就不可能和赵国抗衡!与其执着于复国,不如借镇北王的力量,伺机复仇!” 中年男子皱眉:“罗三,燕国子民哺育了你,你怎么能放弃他……” “够了!” 不等中年男子讲完,道长就出声打断:“燕国是怎么灭的,难道大哥还不清楚么?若不是父皇疏于朝政,致使奸臣当道,贪官不绝,平民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国战之时,燕国百姓又怎会夹道欢迎赵国军队?” “若不是玄天河岸守军集体投降,皇甫擎又怎会率领左、右虎卫轻易踏过玄天河?” “大哥,你醒醒吧!失去民心的那一刻,燕国就已经亡了!大哥可以去西北道和东北道转一转,看看还有谁记得燕国的恩德?” “没有,一个都没有!燕国再也不会有复立的可能了!” 中年男子双拳紧握,咔咔直响,他不甘地大吼:“不,燕国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道长沉默,静静看着发狂的亲大哥。 见道长不说话,中年男子冷声道:“罗三,你要记住,你身上流的是燕国皇室的血,就连晋国遗民都没有放弃复国,你又怎么可以放弃呢?” 道长摇头:“我只想要报仇,只要大仇得报,谁当皇帝我根本就不在乎!晋国灭亡这么多年,即使晋国遗民创立和丰楼,又怎样?夺得南越国的皇位,又怎样?也没见他们攻破南津关,兵临荆州城下!” “晋国遗民拥有南越之地,尚不能灭掉赵国,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妄谈复国?有兴起就有灭亡,历史上那么多的朝代都消失了,何论燕国?” “大哥,燕国已经成为历史,别再执着了!” 短暂沉默后,中年男子盯着道长的眼睛,语气坚定地道:“报仇,大哥陪你,但是复国一事,大哥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道长惊道:“大哥想要做什么?” “把龙牌交出来!” 抓起一旁的血色长刀,中年男子的眼神坚定无比,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主意。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二章:争夺龙牌(八) 亲大哥竟然要对自己动手,道长面色铁青,眼神之中尽是愕然! 见状,中年男子身后的白衣女子悍然拔剑,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杀向道长。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两道身影突然从两旁的山林中冲出。 一人手持长剑,一人紧握长矛。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名男子,中年男子眼睛微眯,咬牙低吼:“凤羽,杨震!” 两人来到近前,大笑道:“罗山总队长,雪姬,猿王,好久不见!” 被称为雪姬的白衣女子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黄脸男子则板着脸,不咸不淡地说道:“好久不见!” 道长看向凤羽和杨震:“处理的怎么样了?” “周围的探子都解决了,天隐、天杀在外警戒,不会有人靠近!” “你们要和我动手?”道长的亲大哥罗山,眼神冰冷地看向凤羽和杨震。 持剑男子摇头:“不敢!但是凤羽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总队长将仅存的复仇希望掐灭!” 罗山勃然大怒:“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在自毁根基,现在竟然倒将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若不是钟烁研制出疫毒的解药,赵国边州早就乱作一团,南越和赵国之间的国战也会爆发!你们敢说钟烁身上的神医谷医术不是你们教的?” 凤羽和杨震面露难色,一起看向道长。 道长静静地看着罗山,语气平缓:“大哥错了!就算是没有钟烁,南越和赵国之间也不会爆发国战!” “若是两国开战,镇北王绝不会作壁上观,定会趁机进攻南越,壮大自己。而荣亲王也不会乖乖地龟缩在东北道,一定会在赵国后方捣乱。南越和赵国各有忧患,大哥觉得他们会轻易开战么?” 道长自问自答:“不会!哪怕是两国边州百姓全都被瘟疫所杀,南越和赵国也不会爆发国战!” 罗山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正因如此,龙牌就更不能交给南越。一旦钟烁被和丰楼处死,镇北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和南越拼个你死我活!” 道长摇头:“若是小弟不将龙牌交给和丰楼,从而导致钟烁被处死,那才是真正地自毁根基!” “大哥和匈厥人交易多年,难道不清楚镇北王在草原的影响?” “若不是匈厥人时常越过燕勒雪山,袭扰边民,致使镇北王麾下左、右虎卫,左、右鹰卫,整整四十五万铁骑常年驻防燕勒雪山,恐怕镇北王早就马踏中原!” “钟烁若死,镇北王不仅会将这笔账算在和丰楼的头上,更会算在大哥和小弟的身上。等到了那时,镇北王便不再想要弄清赵国宫城之变的真相,而是会和赵乾化干戈为玉帛,甚至会帮助赵乾将荣亲王这根钉子拔下。” “而赵乾为了得到镇北王的支持,也必然会配合镇北王进攻南越。” “两方夹击,南越坚持不了多久,而镇北王和赵乾便会更加强大。若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我们又何谈复国?又何谈报仇雪恨?不过是梦里黄粱罢了!” 听完道长的话,罗山、雪姬、猿王三人全都皱眉深思,沉默不语。 剑门镇 剑门镇位于剑门关后方,是南越国的一座军镇。 在剑门镇居住的人一大半都是南越国的军士。 除此之外,还有南来北往的行商和土生土长的剑门镇人。 钟烁的信送走后,秦杀就带着钟烁来到剑门镇,等待道长前来交换。 一座僻静的小院,书房 秦杀坐在桌前,处理和丰楼事务。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天榜杀手夜煞无心走进来:“楼主,赵徐镇来报,道士已经现身,并且那道士还和地网首领发生争吵,但是不知为何最终没有打起来。” 没有动手?难道不是为了龙牌? 秦杀皱眉:“查清楚他们在争论什么吗?” 无心摇头:“没有,有一帮神秘人在清除外围探子,我们的人无法靠近。这些神秘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上功夫不弱。我们已经有好几名探子折在他们手上。” “不过依属下推测,这群神秘人应该和那道士关系密切,要不然地网最后不会灰溜溜地离开!” 秦杀继续问:“行人司、影卫的情况怎么样?” “根据现在的情报分析,影卫和行人司恐怕已经达成合作,并且根据可靠消息,赵雄麾下的夜叉也出现在剑门关附近!” 秦杀面色阴沉:“镇北王麾下大军有动静么?” “狼卫暂时没有调动,虎卫和鹰卫远在燕勒雪山,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秦杀长出一口气,心中安定许多:“只要镇北王的大军不动,不论来多少江湖高手,此次交换也不会出现意外!” 赵徐镇 罗山被说服,决定暂时和道长合作,将钟烁救出来。 进入赵徐镇后,道长在一家客栈住下。 道长进入客房没多久,一白袍男子悄然出现。 “你来了?” 道长仿佛早就预料到白袍男子会出现,早早地备好一杯热茶。 白袍男子喝了口热茶,眼中浮现道道冷意:“听说罗山和你吵了一架?” 道长答非所问:“你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钟烁?” 白袍男子语气稍软:“这的确是我们的失误。” 道长心中疑惑:“你当时没有跟着钟烁?” 白袍男子叹息一声,脸上浮现一层落寞:“没有,当时峡州瘟疫爆发,行人司活动频繁,我们的行动受到限制。” “那时我们得到消息,说匈厥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种新武器,非常厉害。再加上行人司也在保护钟烁,于是,王爷命我带队前去调查匈厥人的新武器。” 道长感到诧异:“新武器?” 白袍男子点头:“没错,新武器的名字叫做轮转火帽枪。这种武器约一尺长,并且十分轻便。转轮里面可以填装十发火药,并且这种枪可以连续发射,每次发射都可以轻易地击穿身上铠甲,非常适合马上作战。” 道长面色微变:“若是大规模制造,对我们可是非常不利。” “是的。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听说你和罗山吵了一架?” 道长微微点头:“他想要龙牌,但是被我拒绝了。” “罗山有没有怀疑钟烁的身份?” “他已经猜到了!” 白袍男子眼睛微眯,眼神之中涌现出浓郁的杀意。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三章:争夺龙牌(九) 感受到白袍男子身上浓烈的杀意,道长连忙解释:“罗山绝对不会泄露钟烁的身份!” “你确定?” 道长的语气非常坚定:“我确定,毕竟钟烁是他的亲外甥!” 从鼻子里冲出一股热气,白袍男子冷声道:“希望他能顾及些亲情,不然天罗地网以后就只剩下天罗!” 晚上 一弯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淡淡的清辉悄然洒落,给大地盖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夜幕之下,整个赵徐镇静悄悄的,甚至打更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四道黑影在房顶上辗转腾挪,朝着道长的客栈快速前进。 可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名白袍男子,他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屋顶。 四人连忙停下:“阁下想要做什么?” 白袍男子答非所问,一字一顿地道:“左地行夜叉大将,夜影宁子忠,右地行夜叉大将,魅影紫晨,前空行夜叉大将,刀魔陆巡,后空行夜叉大将,鬼枪司南。” 每报出一个名号,四人的呼吸便加重一分,心中更是诧异不止,没想到此人竟能准确地将他们认出。 鬼枪司南面色凝重:“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白袍男子笑呵呵地说着:“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徐镇里任何人不得动手。违令者,死!” 说到最后,白袍男子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浓郁的杀意冲天而起。 夜鹰宁子忠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装腔作势!有胆的接我一枪。” 说着,宁子忠双手各持一银白短枪,杀向白袍男子。 眨眼间,宁子忠冲到白袍男子近前。 可是白袍男子却好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如此!” 宁子忠眼中的不屑更加浓郁,手中短枪即将刺中白袍男子心脏。 然而,白袍男子嘴角勾起,看向宁子忠的眼神就像是看待死尸一般。 鬼枪司南发觉不对,厉声大吼:“快撤!” 下一秒,白袍男子拔剑而动,一道蓝光随之出现 蓝光过后,白袍男子已经站在宁子忠身后,手中散发蓝色光芒的长剑不沾一滴血珠。 噗…… 滚烫的血液从项颈喷出,宁子忠无力栽倒,顺着屋顶滚下去。 见状,鬼枪司南,刀魔陆巡,魅影紫晨三人心中一颤,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能在黑夜中发出的蓝光的长剑! 七星剑! “影卫光明左使,佐夫!” 司南声音颤抖,下意识地大喊。 白袍男子佐夫手持七星剑,昂首挺立,轻笑道:“三位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 鬼枪司南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回答。 紫晨诧异地看向司南,她从来没有见过司南如此畏惧一人。 佐夫抬手,以礼相送:“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告辞!” 司南拱手告别,带着陆巡、紫晨两人快速离开。 等到司南三人走后,道长才从街道上的黑影中走出:“厉害,功夫不减当年,一剑就将荣亲王麾下的三位夜叉大将吓退!只不过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也太便宜他们了!” 佐夫从房顶落下,来到道长身旁:“他们还有些用处,全都杀了倒有些可惜!” 道长笑道:“不就是能牵制行人司嘛,这四人死了,荣亲王还能再抬起四个!” 佐夫冷哼一声:“那不就便宜你们天罗地网,可以趁机在东北道闹事。” 道长摇了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跑了许久,见佐夫没有追来,司南三人连忙停下休息。 魅影紫晨喘着粗气问道:“这光明左使为何如此厉害?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 旁边的陆巡邪魅一笑:“是你自己不关心而已,整日里就知道和男人在床上快活!” 紫晨一脚踢过去:“老娘那是在练功!” 陆巡连忙躲闪。 等二人不再大闹,司南才缓缓解释:“紫晨刚刚坐上夜叉大将的位置,不知道也属正常。佐夫的情报只有夜叉大将和王爷才有权查阅。” 瞪了一眼贱兮兮的陆巡,紫晨仔细听着。 司南继续说着:“影卫光明左使佐夫和黑暗右使游忠是镇北王的义兄。燕赵两国交战时,燕军主帅王玄曾率领三十万军队阻拦皇甫擎。” “而当时皇甫擎麾下只有左、右虎卫,共计十万兵马,并且左龙卫还在皇甫擎身后督战。若是皇甫擎怯战不前,赵乾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罚皇甫擎,逼他交出兵权。” “因此皇甫擎只能战,不能退!” “就是在这样的绝境下,皇甫擎将左、右虎卫主力四万人交到佐夫和游忠手上,而皇甫擎则将剩下的六万人马一分为二,阻拦左右两翼包抄过来的燕军。” “两军战斗开始,皇甫擎手下的十万虎卫就像是一枚离弦之箭,直插燕军主帅大纛。” “那一战,死尸遍地,血流成河,从上午打到傍晚。佐夫和游忠悍不畏死,率领四万虎卫主力杀穿四十万燕军,直达燕军大纛,阵斩燕军主帅王玄,燕军大败!” “自此之后,佐夫和游忠凶名远扬,两人率领虎卫东征西讨,将燕国搅了个天翻地覆!” 听完之后,紫晨心神俱惊,激动不已,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凶人。 一夜很快过去,道长早早起床,前往剑门关。 在道长去剑门关的路上,不断有江湖人士出手袭击道长,但是都被影卫、行人司拦下。 可就当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道长身上时,影卫四大护法之一,武部部长,银枪王赵坤,率领五万鹰卫主力,从阴平小道翻越摩天岭,攻下江油关,从后方直扑剑门关。 一个月前,将和丰楼潜伏在燕勒雪山附近的细作快速铲除后,黑暗右使游忠率领五万虎卫主力,从燕勒雪山直奔利州,绵谷城。 绵谷城是距离剑门关最近的一座大城。 当道长抵达剑门关时,游忠率领五万虎卫主力来到赵徐镇。 但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道长身上。 因此除了影卫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势力的探子知道已经有五万大军悄然来到剑门关。 包括行人司!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四章:争夺龙牌(十) 剑门关,关楼 两座剑山绝壁千仞,绵延不绝,像天门一样直入云霄。 两山中间留有一道缺口供人通行,因此世人将其称作剑门关。 剑门关内,一座关楼挺立。 南越国的军士在此驻守,扼住着这条咽喉要道。 道长来到关楼下大喊:“贫道乃是钟烁的师父,今日特来用龙牌交换,速速让秦杀出来!” 不久,秦杀带着五位天榜杀手出现。 “东西呢?”秦杀居高临下,冷眼打量着道长。 “先将钟烁带出来,让贫道看看是死是活。” 秦杀看向一旁的天绝刀客秦天。 秦天转身回到关楼内,将被麻绳绑缚着的钟烁拉到垛口,让道长好好看一看。 为了防止和丰楼以人皮面具假冒钟烁,道长向钟烁提问:“为师手中的龙牌是从哪里得到的?” 钟烁没有丝毫的犹豫:“是从钟家老宅正堂地砖下挖出来的。” 听了钟烁的回答,道长才确认这个钟烁是真的。 于是,道长从怀中取出龙牌:“秦杀,这就是你筹谋多年的龙牌!” 双眼发亮,秦杀死死地盯着龙牌,恨不得一手将其夺过。 道长朝着关楼高喊:“想要龙牌的话,就先将钟烁放出来!” 秦杀冷哼一声:“痴人说梦,本座将人放了,你跑了怎么办?就按江湖规矩,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好!” 关楼大门打开,天绝刀客秦天押着钟烁走出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队军士,守住关楼大门。 距离道长三丈远时,秦天站住,将长刀架在钟烁的脖子上:“将龙牌丢过来,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宰了他!” 道长皱眉:“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秦天冷声道:“我们的诚意已经展现出来,现在我要看看你的诚意。” “若是钟烁有任何意外,你今天必死!” “放心,无缘无故的,我要他的命做什么?” 见秦天态度强硬,道长只得将龙牌丢在秦天面前。 秦天把刀收回,向前推了钟烁一下:“走吧!” 钟烁慢慢向道长走去,而秦天则谨慎地蹲下身去捡龙牌。 嗖! 当秦天即将碰到龙牌时,一枚羽箭破空而来。 “快跑!” 道长厉声大喊,同时向钟烁跑去。 钟烁拔腿就跑。 凌厉的风声响起,秦天翻身后退,只见秦天刚才的位置上插着一枚羽箭。 嗖嗖…… 不等秦天喘口气,又有数枚箭矢袭来。 秦天不得不再次向后退。 道长抽出匕首将钟烁身上的绳子割开。 “拿着。”道长将匕首递给钟烁,然后趁着秦天后退的机会,快速向龙牌奔去。 决不能让龙牌落入秦杀手中! “放箭!” 见情况不妙,秦杀站在关楼上大喊。 准备许久的弓箭手连忙上前,朝着道长射箭。 嗖嗖…… 利箭袭来,道长急忙改变方向。 一轮激射过后,秦杀身边的夜煞无心,枪侠尹长风,魔浮屠林啸宇,蛊娘子秦霜,四名天榜杀手纵身飞下关楼,和秦天一起杀向道长。 与此同时,行人司西南道堂主燕南天,东南道堂主宫卫,文堂堂主王守道,影卫四大护法之一,狂书生樊和四人从后方冲来,帮助道长共同抵抗天榜杀手。 蛊娘子秦霜掏出紫竹笛,吹响幻音曲! 玄妙的旋律袭来,道长等人感到体内真气运行变得迟缓,就连身体的动作都受到影响。 见状,站在半山腰的箭神王允拉弓如满月,三箭齐发,直射秦霜。 秦霜耳听八方,脚步腾挪,巧妙地躲过。 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分上下,难解难分。 秦杀眉头一皱,从军士手中接过方天画戟,纵身飞下关楼,朝着龙牌而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袍突然冲出,手持七星剑直冲秦杀。 佐夫! 看清来人,秦杀冷哼一声:“若你和游忠联手,本座倒是有些头痛,可如今只有你一人,能耐我何?” “废话少说,接招吧!” 眨眼间,秦杀便和佐夫战在一处。 看着闪闪发光的龙牌,无人注意的钟烁悄悄摸过去,想要将龙牌顺走。 嗡! 来到龙牌附近,钟烁刚要伸手去捡,耳边突然传来一股低沉的响声。 “闪开!” 佐夫朝着钟烁大喊,同时挥剑阻拦秦杀。 钟烁感到头皮发麻,连忙向后撤。 但是秦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钟烁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只得反手握紧匕首,双手前架硬抗这一击。 砰! 秦杀一下将钟烁手中的匕首震断,方天画戟整个砸在钟烁身上。 噗…… 钟烁鲜血狂喷,整个人倒飞着出去。 之后,秦杀猛甩方天画戟,砸在七星剑上,发出阵阵金鸣之声。 佐夫纵身后撤,来到钟烁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没……” 钟烁面色惨败,话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佐夫面色大变,连忙救治。 趁此机会,秦杀顺利拿到龙牌,他激动地大喊:“撤退!” 嗖嗖嗖…… 无数箭矢从关楼上射下,道长等人连忙躲避。 秦杀带领天榜杀手向关楼撤退。 一轮箭雨之后,道长等人想要追去追秦杀等人。 但是没想到,从关楼上丢出一块块包裹,包裹周围还升起缕缕白烟。 “火药包!快撤……” 认出那东西是什么之后,道长连忙向后撤退。 砰砰砰…… 火药包落地,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同时激起大片碎石。 这些碎石像子弹一样射向道长等人。 有好几人没躲过去,身上破了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液。 砰! 成功抢到龙牌,秦杀还没高兴多久,剑门关内突然响起一声炮响。 秦杀皱眉,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是满心疑惑,完全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砰砰砰……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时,剑门关内一道道信炮炸响,紧接着关楼外也响起阵阵炮响。 “敌袭,敌袭……”城楼上响起铜锣声。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秦杀立刻向关楼上跑,其他人紧随其后。 众人站在关楼上,朝着炮响的方向望去,只见剑门关前后烟尘滚滚,漫山遍野的军士杀向剑门关。 看到这些,众人心脏狂跳不止,后背直冒冷汗。 秦杀脸色大变,朝着夜煞无心大吼:“无心,你不是说镇北王的大军没有调动?这是怎么回事?” 无心身体颤抖:“这……卑职也不清楚!” 关楼外 “虎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军中大旗,燕南天满脸惊讶。 “快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负责情报的文堂堂主王守道敏锐地嗅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急忙悄声提醒同伴。 宫卫和燕南天头也不回地快速逃离。 “左使,他们如何处置?”见宫卫三人逃跑,狂书生樊和急忙请示佐夫。 佐夫摇头:“不管他们,夺回龙牌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五章:争夺龙牌(十一) 半个月后,赵国,京都,紫宸殿 太监总管赵忠急匆匆地走进大殿。 正在审阅奏章的赵乾眉头一皱:“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走上台阶,赵忠将奏折递过去:“燕南天急报!” 赵乾连忙接过。 只见燕南天的奏折上写着:……虎卫和鹰卫前后夹击剑门关,影卫趁乱潜入关楼打开楼门。不久,剑门关被攻破。 经过血战,和丰楼楼主秦杀带领属下仓皇逃窜,但龙牌被佐夫和游忠联手夺走,驸马也被虎卫带走! 剑门关失守五天后,秦杀率领三十万人马欲攻打剑门关。 得到消息的佐夫命军士破坏剑门关防务,迅速撤出剑门关。 秦杀率领军队追赶,可追到中途,秦杀的前锋遭到虎卫和鹰卫伏击。 虽然前锋损失惨重。但是秦杀仍命令军队继续追。 不久之后,秦杀收到急报,说镇北王麾下十五万虎卫已经南下,不日即将抵达绵谷城。 秦杀吓得连忙返回剑门关,大力休整剑门关和江油关的防务,以待镇北王。 看完燕南天的密报后,赵乾面色阴沉,心中久久能平静。 剑门关一战的结果迅速传播。 天下震惊! 镇北王麾下所部依旧强悍。 得知此事之后,嫁入镇北王府的九公主赵晗儿非常高兴,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日后一定可以帮助弟弟登上皇位。 九公主的亲弟弟,十一皇子赵秉信也是信心满满,幻想自己若是有镇北王支持,皇位一定是自己的。 而五皇子知道此事之后,阴沉着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言不发。 六皇子则在府中大发脾气,疯狂地乱砸东西,发泄心中的不满。 西北道,原州,镇北王府 在剑门关昏迷后,等到再睁开眼,钟烁就已经在王府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医治、调养,钟烁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至少骑马没有任何问题。 晚上,一轮圆月遥挂夜空,洒下点点银辉,将大地覆盖。 王府之中,灯火通明。 今日,镇北王从燕勒雪山巡查回来,府上专门准备了全羊宴。 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在院子中央,又围着篝火摆了一圈座椅。 众人围着篝火坐下,发黄的火光映在脸上,心中异常舒畅。 宴会开始,乐师奏出优美的旋律,舞女随着韵律起舞。 “好!” 精妙之处,众人纷纷喝彩! 坐在镇北王旁边,钟烁心里有些紧张。 一曲舞罢,镇北王递过来一份刚刚烤好的羊排:“钟烁,别紧张,拿这里当自己家。上次去京都,本王就说要请你和晓晓吃烤羊肉,只是没想到你过了这么久才来,甚至还是被虎卫带回来的。” 钟烁尴尬地笑着:“世侄也想来尝一尝西北特有的烤肉,但因公务繁忙,屡屡奉旨外出,这才耽搁下来。等不忙的时候,世侄带着晓晓一起来叨扰。” 镇北王满脸笑意:“世叔扫榻相迎!” 王妃嘴角勾起,眼角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听说晓晓有了身孕?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着孩子一起。” “世侄谨记在心。” 钟烁夹起一块已经剔好的羊排肉,细细品尝。 看到镇北王和王妃相谈甚欢,九公主赵晗儿坐在小王爷皇甫辰旁边,不满地嘀咕着:“你看父王和母亲,对钟烁如此殷勤,感觉比你这个亲儿子都亲。” 皇甫辰却是苦笑一声,满不在乎:“你吃的这是哪门子醋?钟烁是客人,当然要热情一点,哪有主人对客人冷着脸的。再说了,慕晓晓的祖父当年可是救下我叔祖父的人,父王和母亲对钟烁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你……算了算了。” 赵晗儿被气得说不出话,夹起一块羊肉狠狠咀嚼,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嫁进王府之前,赵晗儿本以为皇甫辰会像镇北王一样野心勃勃,雄心壮志。 可是相处久了,赵晗儿却发现皇甫辰是个翩翩公子,不争不抢,没有野心,甚至有些随遇而安的淡泊性子。 并且镇北王麾下的影卫各部部长,各卫军将也有一些不对劲,他们这些人虽然对皇甫辰这个小王爷很是尊敬,但却远没有达到拥护的程度。 镇北王好像对此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任由这种情况发展。 因此,九公主赵晗儿甚至开始怀疑镇北王的势力只是空中楼阁,长远不了。 赵晗儿私下里多次劝说皇甫辰拉拢各卫军将和影卫各部部长,但是皇甫辰却毫不在意,两人甚至还为此发生争吵。 王妃看向钟烁,笑着问道:“晓晓是个怎样的姑娘?” 钟烁有些错愕,没想到王妃会问这么私密的问题。 镇北王摆摆手:“不想说就不说,不必为难。” 这话可把钟烁架上去,不想说也得说了:“晓晓是个很好的姑娘,甚至还救过世侄的命……” 听钟烁讲完他好慕晓晓之间的故事后,王妃双眸模糊,颤声道:“看到你们这些孩子生活幸福,我们这些长辈也放心。” 钟烁陪着笑,点点头。 看出钟烁有些不自然,镇北王连忙将话题扯到别处:“左相的身体还好吧?” “祖父身体还算康健,只是上了年纪,难免……” 长夜漫漫,镇北王和王妃一直在和钟烁聊天,问问家长,聊聊里短。 钟烁也都耐心回答。 宴会散去,镇北王和王妃一同离开。 后院 回到自己房间,王妃刚坐在床上,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 见状,镇北王冷声道:“你们都下去,今天晚上不用伺候了!” “是!” 王妃的婢女王嬷嬷带着一众奴仆离开。 坐在王妃身旁,镇北王抬手将王妃脸上的眼泪擦下:“今天可是个高兴的日子,哭什么?” “他受的苦太多了妾身心疼!”王妃扑在镇北王怀中,失声痛哭。 镇北王轻轻拍着王妃的后背,温言相呵:“玉不琢不成器,不经尘世的敲打,又怎能扛起王府的大旗?” “从他大闹宁州城门,到峡州藏匿私银账册,可以明显地看到他将一身锐气尽藏。他已经知道什么是进退,懂得什么是取舍。学会了这些,他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哭声渐小,王妃轻声询问:“晓晓估计快要生了,我们送什么礼物好?” 镇北王抚摸着王妃的秀发:“你挑就行,我都可以。”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六章:回家(一) 镇北王府 钟烁今天起程返回京都。 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异常,镇北王和王妃没有去城外相送,而是让小王爷皇甫辰去送钟烁。 王妃的房间里,此时只有镇北王夫妇两人。 镇北王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直到离开王府,钟烁也没有将当年宫城之变的真相告诉本王。” 王妃给镇北王倒了一杯热茶:“他也有自己的考虑,那件事影响太大,又牵涉多人,一旦将真相告诉你,不知道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 镇北王看了王妃一眼,眼中尽是苦涩:“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做。” 王妃深情地望着镇北王,沉默不语,她现在不需要多说什么,因为说的再多也只是空话。 她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夫君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哪怕前方是死亡,她也会一往无前! 钟烁先去扶风县,给父母报平安。 但是回到家后,府中仆人说老爷和夫人自从去京都后便再也没回来。 扑了个空,在家里休息一夜,钟烁又早早地离开,直奔京都。 京都 一进城门,钟烁就被行人司的人请到马德明面前。 没有过多寒暄,马德明带着钟烁直接进宫,面见赵乾。 赵乾询问了一些关于龙牌的事情。 钟烁知道瞒不过去,便将龙牌的秘密全都说出。 得知龙牌竟然和龙泉宝藏有着巨大的联系,赵乾颇为激动。 之后,钟烁离开紫宸殿。 离开宫城的路上,马德明告诉钟烁,六子和宇文耀平安无事,但是怕慕晓晓和七公主过于担心钟烁的安危,便让他们二人住在城中的悦来客栈。 和马德明分别后,钟烁来到悦来客栈。 见到钟烁平安回来,六子和宇文耀异常激动,并询问钟烁被劫走之后的状况。 聊了许久,三人分别,钟烁带六子回家。 钟府,慕晓晓的院子 一名婢女急匆匆地跑到慕晓晓房间:“夫人,少夫人,七公主,小姐,少爷回来了!” 听到钟烁平安回来,众人大喜。 二夫人董依兰激动地对躺在床上的慕晓晓说:“你刚刚生产完没几天,就不用出去了,好好躺着。” “嗯,晓晓全听婆母的。” 慕晓晓眼睛湿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七公主和钟毓出去没多久,两人领着钟烁重新回到房间。 看到钟烁的那一刻,眼泪从慕晓晓眼角滑下。 钟烁快步上前。 董依兰擦了擦眼泪,拉着钟毓离开房间。 走出房间时,钟毓回头看了一眼钟烁,脸上满是笑容。 看到钟烁平平地回来,七公主心中满是欢喜,但她也知道现在慕晓晓比自己更需要钟烁。 于是,七公主转身走向房门。 “蓝儿!” 慕晓晓的声音响起,七公主诧异地看向慕晓晓:“姐姐唤我何事?” 慕晓晓微微一笑:“你不是说有好多话要和夫君说嘛,怎么现在见到夫君,自己却要偷偷溜走?” “我……” 七公主眼角舒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想跑?也没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钟烁来到七公主身旁,将七公主拉回去。 六子挥了挥手,婢女小蕊、雨荷识趣地离开房间,留下钟烁三人说悄悄话。 傍晚时分 钟烁去左相府报平安,恰好遇见慕文翰放衙回府。 慕文翰道:“陪祖父到后花园走一走。” “是。” 慕文翰边走边说:“行人司送来的情报上说,你的道长师父罗三好像和燕国余孽组织—地网有些渊源,这件事你清楚么?” 钟烁摇头:“小时候跟着学艺时,师父从来没有提过这些,只是教孙女婿武艺和医术。” 慕文翰点点头,没有深究:“在王府的那些天,你觉得镇北王这个人怎么样?” 钟烁思索良久,一脸严肃地道:“镇北王此人治军严谨,心思缜密,行事沉稳,但若是需要迅速处置某件事时,又会变得雷厉风行。” “详细说说。” “例如五万鹰卫走阴平小道,翻越摩天岭,奇袭江油关。阴平小道,山高谷深,难以行军,而摩天岭更是险峻,稍有不慎便会坠崖而亡。要想走通这条奇路,五万鹰卫一定抱着必死的决心,足可见镇北王治军严谨,令行禁止。” “而从燕勒雪山神不知鬼不觉地调遣五万虎卫南下,说明影卫对和丰楼的细作了如指掌,在大军调动之前就将这些细作解决。此事可以说明镇北王心思缜密,行事沉稳。” “在此之前,即使知道这些细作的情况,但在没有产生重大影响前,镇北王绝不会动他们,而这些细作一旦影响镇北王的计划,镇北王便会施展雷霆手段,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全部解决。” 慕文翰笑呵呵地看着钟烁,眼中尽是欣慰:“你做的不错,很不错!” “谢祖父夸奖!” 从左相府离开后,钟烁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摆满酒菜。 见钟烁回来,钟毓笑道:“二哥,就等你了,快坐下吧!” 钟烁忙问:“你嫂嫂那边送饭了么?” “放心吧,小蕊早就把饭端过去了。” 听到这里,钟烁才坐下。 晚宴过后,二夫人董依兰将钟烁和钟毓叫到自己房间。 钟烁疑惑地看向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喊来。 董依兰语重心长地道:“烁儿,如今你儿子都有了,可你妹妹二十岁了还没成婚,你说可怎么办啊?” 一说到自己婚事,钟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钟烁小心翼翼地问着:“难不成三妹心里面有人了?” 闻言,董依兰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钟毓。 可钟毓急忙低头,一言不发。 见状,钟烁也感到头痛,不知道该怎么问。 董依兰一脸愁容:“烁儿,你那边有没有朋友还未成婚,可以给你妹妹介绍一下。” 看着妹妹扣手也不回话,钟烁无奈地道:“现在三妹这个样子,明显是不想成婚,母亲再着急也没用!” 听了这话,董依兰怒道:“你这丫头就是来讨债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倔骨头,真是气死我了……” 不论董依兰说什么,钟毓依旧一言不发。 “母亲喝口水,歇一歇。”钟烁起身给董依兰倒茶:“时间也不早了,三妹先回去休息吧。” 不等董依兰开口,钟毓站起身:“母亲,二哥,我先回去了。” “不能走,我还没说完呢!”董依兰连忙将茶杯放下,想要将钟毓拉回来。 钟烁急忙阻止:“母亲,您现在说得再多也没用,三妹她不还是不听您的!” 董依兰气呼呼地坐回去:“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差异这么大呢?” 又劝了董依兰一阵,钟烁才离开。 可走出董依兰的院子不远,就看到钟毓站在道旁:“三妹?” “二哥!”钟毓急忙擦了擦眼泪。 钟烁走过去:“好好的怎么哭了?” 没想到钟毓突然扑进钟烁怀中,嚎啕大哭。 钟烁双手抬高,不知道放在哪里好:“诶呀,你别哭啊,不想嫁就先不嫁,等到日后想通了再嫁也不迟。” 钟烁不劝还好,这一劝,钟毓哭得更厉害了。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七章:回家(二) 把钟毓哄好后,钟烁才回到慕晓晓房间:“孩子睡着了?” “嗯,被奶娘抱走了。” 看到钟烁身上的水痕,慕晓晓一脸好奇:“衣服怎么湿了?” 钟烁拉起衣服看了看:“嗨,母亲着急三妹的婚事。但是三妹心思重,什么都不肯说,我一劝,她哭得哗啦啦,就给衣服都弄湿了。” “三妹平日里和蓝儿待的时间长,说不定蓝儿知道三妹是怎么想的,你可以去问一问。” 话音刚落,钟烁就猜到慕晓晓的心思:“我心里有数,刚才已经让六子去告诉雨荷,今天我就睡在这里。” 慕晓晓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钟烁坐在床边,将慕晓晓揽在怀中,抚摸着秀发:“也不知道三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对婚事如此抵触。人们常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没说错。” 慕晓晓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有没有可能三妹心里想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嗯? 钟烁皱眉沉思:“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你现在就是想到明天早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想想准备给儿子起什么名字?” 钟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可是个大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慕晓晓闭上眼睛,脸上满是幸福。 为了给儿子起名字,钟烁激动得一夜没睡着,直到清晨才迷迷糊糊地在另一张床上睡着。 帮助慕晓晓穿好衣服后,小蕊开始收拾房间。 走到书桌旁,发现纸上写了两个大字:钟谦。 小蕊激动地拿着那张纸来到床边:“小姐,你看姑爷给小少爷起的名字!” “这么快就取好了?” 慕晓晓有些意外,连忙接过:“钟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看向一旁熟睡的儿子,慕晓晓嘴角勾起,幸福地笑着:“儿子,你可要带着父亲对你的期望,平平安安地长大。” …… 睡醒后,钟烁并没有去问七公主钟毓为什么不想嫁人。 钟烁好像是受到道长的影响,认为姻缘这件事,急不来,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 之后,钟烁和宇文耀参加了高戟和小玉的婚礼。 钟烁和宇文耀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高戟和小玉感到很高兴。 周围的同僚也羡慕地看着高戟,出去一趟,不仅带回来一位夫人,还攀上了左、右相的关系。 在家休息了半个月,钟烁才去大理寺当值。 走进大理寺,诸位同僚纷纷恭贺钟烁喜得贵子,升任大理寺寺正。 钟烁一一回礼。 来到自己处理公务的房间,钟烁发现里面重新刷了一遍漆,还换了新的桌椅。 看到钟烁,大理寺录事严永新连忙起身:“恭喜大人喜得贵子,升任寺正!” “同喜,同喜。” 六子连忙给钟烁倒茶。 喝了口茶,钟烁问严永新:“峡州一案的卷宗归档了么?” “没有,正等大人回来处置。” 钟烁点点头:“我不在的日子里,寺里面可有什么大事?” “三月初的时候,原寺正左海平左大人因病离世。一个多月前,原司直文景辉文大人在东北道被山匪所杀。” 嗯? 钟烁皱眉:“后面怎么处理的?” 严永新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道:“还没有处理。听说文大人一案牵连甚广,甚至还牵扯到荣亲王。为此,中书省点了好多人的将,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查,他们不是装病,就是家中父母生病,总之就是不肯去东北道。” 钟烁愕然:“然后就这样一直耽搁着?” 严永新点头:“丢官罢职总比丢命强。” 钟烁无奈地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让严永新离开。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钟烁也将峡州赈灾银被劫案、户部司郎中张智成被杀案、刑部司郎中姚思贤被害案,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冶炼私银案全都整理完毕,一一归档。 钟烁打着哈欠,起身准备离开。 “忙完了?” 可就在这时,行人司京都旗主马德明走进房间。 钟烁点头:“请坐,找我什么事?” “文景辉文司直被山匪所杀,这件事你知道么?” 钟烁亲自给马德明倒茶:“听说了,难不成你们行人司有线索了?” 喝了口茶,马德明点头:“算是吧。” 钟烁开玩笑:“不会是荣亲王吧?” “差不多,和荣亲王有点关系,要不然朝中那么多人都不敢去东北道追查。” 钟烁脸色微变:“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 “陛下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东北道一趟?” “若我说不愿意呢?” “陛下是想借机惩治荣亲王,收回他手中的权力,将东北道的贪官污吏狠狠治理一番。但若是你不愿意的话,那文司直一案就只能以普通的山匪袭击为止,东北道的百姓仍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钟烁皱眉沉思。 “此事也不急,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许久,见钟烁依旧没有给出答案,马德明起身离开。 寂静的晚上,钟烁坐在房中想了很多,想到孙夫子的教诲,想到和郭宇飞雨夜的誓言,想到扬州、峡州因为贪官污吏受苦受难的百姓。 可另一边,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妻儿。 理想与现实,在钟烁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 是为了天下百姓迎难而上,还是为了亲人保全自己? 钟烁感到左右为难,倍感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子过来倒茶。 钟烁回过神:“不用倒了,走吧。” 坐上马车,钟烁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左相府。 钟烁被管家慕十领到书房。 “坐吧。”慕文翰似乎早就算到钟烁会来。 给钟烁倒茶后,慕十离开书房。 上下打量着钟烁,慕文翰笑呵呵地道:“身上还穿着官服,可是连家也没回?” “是的。” “这么着急是为了文景辉的事?” “放衙的时候马德明来找,说陛下想让孙女婿去东北道一趟。” “心里拿不定主意?” “是的,孙女婿心里想去,但是马德明说此案涉及荣亲王,若是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若让荣亲王任意发展,最后荣亲王一定会和陛下夺权。到了那时,朝廷动荡,天下大乱。而一旦天下乱,又哪有一家安的道理?” 钟烁沉默许久:“孙女婿明白了。” “放心去干,行人司也不是吃素的!” …… 回到家中,钟烁让人去给慕晓晓说一声,自己今天去七公主那边。 七公主帮助钟烁脱下官服:“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马德明找我谈一些公务。” 小蕊急忙盛粥,摆筷子。 七公主道:“不会是文景辉的案子吧?” 钟烁诧异:“你也在关注此案?” “怎么能不关注?文大人的死讯传来时,我和京都的夫人们正在城外游玩。听完消息后,文夫人当场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我听说文大人的死还和皇叔有关系,也不知道皇叔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了军器监的匠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军器监? 钟烁突然想起来,文景辉去东北道就是查军器监走水一案。 现在看来,那些军器大匠很有可能没被烧死,而是被镇北王藏起来。 听镇北王说,草原上出现一种新的武器,会不会就是这些大匠研究出来的?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可就危险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看来自己必须要去一趟东北道。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八章:黜陟东北(一) 第二天上午 吃过早饭,钟烁对正在给自己整理官服的七公主说:“我可能要去东北道一趟。” 七公主身子一颤,手上动作却没有停:“昨天看你吃饭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就猜到马德明找你准没好事!” 钟烁将七公主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好像要将七公主融入自己体内。 七公主双眼微微湿润,环抱着钟烁:“放心去吧,家里面有我照顾慕姐姐,不用担心。” 嗅着秀发清香,钟烁感到一阵心安。 来到大理寺,钟烁让六子去告诉马德明自己愿意去东北道。 结果还没到中午,孙海就来大理寺传旨。 院中摆好香案,钟烁和宇文耀一起跪下。 展开圣旨,孙海朗声高喊:“敕令,大理寺寺正钟烁监察峡州,行事沉稳,不畏权贵,追奸拿贪,虽逢瘟疫,仍处变不惊,措置得当,安抚黎民。” “然而如今蓟州匪盗猖獗,致使天使罹难,百姓受苦,故任大理寺寺正钟烁为东北道黜陟使,检校东北道步兵副总管,东北道监察御史,蓟州总管,提调蓟州一切军政要务,查明军器监走水一案,整顿吏治,翦除匪盗,还黎民朗朗青天。” “赐其尚方宝剑,行便宜之权,若遇阻碍,三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并着左右千牛卫府中郎将宇文耀为黜陟使卫队长,特许领左右千牛卫府一百千牛备身,护卫黜陟使安全。圣旨下达,即刻动身,不得延误,钦此!” “微臣钟烁,宇文耀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烁起身,双手接过孙海手中的圣旨,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放在香案上。 一旁的六子急忙上前,将银票塞到孙海手中。 孙海笑呵呵地收起:“奴婢,谢驸马赏!” 蓟州,玉田县,南岭镇 南岭镇在玉田县东北部,玉带山以南。 东北道军器监就设置在南岭镇。 东北道传来的公文上说,大理寺司直文景辉及其卫队是在南岭镇以南的黑山遇袭。 因黑山距离玉田县县衙太远,于是文景辉等人的尸体暂时存放在南岭镇。 赵乾得知文景辉被山匪所杀,勃然大怒,命东北道不得将文景辉等人的尸体运回京都,并等待下一位天使查案。 半个月后,七月中旬 钟烁、宇文耀、六子三人微服来到南岭镇。 太阳高照,灼热的光线散布,一刻也不停地烘烤着大地。 南岭镇外,道路两旁的树荫下,有不少百姓在摆地摊,售卖山货、蔬菜等等。 这些百姓全都是来自南岭镇周边的山村。 钟烁三人来到镇外的茶摊:“老板,上一壶凉茶,再来点吃的。” “好嘞!” 老板提来一壶茶,然后又端来一份油饼,一份春卷和一份咸菜。 三人正吃着,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争吵声。 钟烁抬头看去,只见七八个男子正和两名男子、一名姑娘争执。 两男子一老一少,将那姑娘护在身后。 那七八个男子穿的衣服都是一样,应该是在一个地方做事。 为首的男子指着那姑娘大骂:“他奶奶的,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竟然敢骂本大爷,兄弟们给我打!” 一声令下,七八个男人瞬间将那两男一女包围。 周围的百姓连忙收拾东西躲开,生怕波及自己。 被包围的那名年轻男子好像会一些武艺,眨眼间打倒两三个恶霸。 但是对面人数有点多,男子没坚持多久就被打倒,紧接着那名上了年纪的男人也被打倒,之后便是被这些恶霸围殴。 “别打了,别打了……” 那姑娘哭喊着想要将这些恶霸拉开,但是还没靠近就被恶霸强行拖到草丛里面。 “不要,不要,求你了,大爷……”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 钟烁皱眉,冷声道:“六子,处理一下。” “是。” 放下筷子,六子快步跑过去。 “我也去!”宇文耀也看不过去,气得想要亲手揍这群恶霸。 等到六子走进草丛时,那姑娘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拔开大半。 “住手!” 六子大喊着冲向恶霸。 刚刚硬起来的家伙被六子一嗓子吓软,恶霸骂骂咧咧:“他娘的,哪里来的愣头青,敢坏你马爷……” 话还没说完,六子一拳打在恶霸脸上。 恶霸踉跄着倒地。 其余两名恶霸还没有反应过来,也被六子打倒,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嚎。 “你还好吧?”六子看向那女子。 “没……没事,多谢壮士相救。”女子连忙将衣服穿好。 另一边,宇文耀也将两名男子救出来,那些恶霸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惨叫。 女子跑出草丛,来到两男子身边:“爹,熊大哥,你们没事吧?” “爹没事。” 年轻男子摇头,挣扎着站起来朝宇文耀抱拳:“在下熊伟长,多谢壮士搭救。” 宇文耀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六子将为首的恶霸从草丛里拉出来,一脚踹倒:“你小子胆子挺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信不信把你送进官府!” 恶霸趴在地上,头如捣蒜,连连点头:“信,信,大爷说什么小的都信。” 看到恶霸这副无赖模样,六子感到一阵无语。 宇文耀冷声道:“把他送到官府!” “不,不用麻烦两位壮士了。” 闻言,熊伟长连忙开口拒绝。 六子疑惑地看向熊伟长:“他可是将你打伤,为何不将他送进官府?” 熊伟长指着伤口说:“这都是旧伤,不是他打的。” 见熊伟长不想将事情闹大,恶霸连忙站起身,拿出碎银子递过去:“是在下冒犯,在下愿意给这位兄弟看伤。” 熊伟长摇头:“不要你的钱,这伤我自己会去找大夫。” 恶霸又将银子递给一旁的女子:“姑娘,这钱你要不要?” 那姑娘连忙将头别过去,不想和恶霸说话。 恶霸尴尬地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马六可就走了。” 既然被打的人都不报官,六子和宇文耀也没什么可说的,重新回到茶摊。 马六等人走后,熊伟长开始收拾地毯,打算离开。 一旁的姑娘眼中满是不解:“熊大哥,咱们的山货还没卖出去,为什么要走?” “芦花,刚才那家伙一定会回来,趁现在咱们赶紧走,不然就危险了。” “好吧。” 茶摊老板来到钟烁身边轻声道:“三位吃完赶紧走吧,那马六可是南岭镇的恶霸,仗着他家范员外是贩马的,手下养了一大帮打手,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他挨了打,马六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钟烁笑道:“他不放过我们?我们还不打算放过他呢!” 啊? 老板愕然。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一十九章:黜陟东北(二) 没有继续逗老板,钟烁将话题扯到别处:“老板,你们这边有没有闹山匪?” 老板摇头:“山匪?没有,这里距离燕勒雪山的虎口关很近。虎口关那里有官军驻扎,周围的山匪很早之前就被官军剿灭。” 听到这个答案,钟烁面色微变,因为荣亲王给朝廷的公文上说文景辉是被山匪杀害。 可如今看来,文景辉可能是查到军器监走水的真正原因,才被幕后之人所杀。 熊伟长他们的东西还没收拾完,马六就带着一帮人重新出现,周围的百姓赶紧收拾东西逃跑,甚至自家的货物都不要了。 “把他们给我围起来!”马六的手下将钟烁这边和熊伟长三人围住。 “打了老子还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马六围着熊伟长转圈:“老子正在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撞上来,真是不知死活。兄弟们,把那女的拉出来,一会儿给兄弟们快活快活。受伤的这个别打死了,老爷正在找他。” 听到这里,钟烁皱眉。 “给我打!” 马六一声令下,一帮小弟全都冲上去。 钟烁起身,边打边说:“六子,宇文兄,你们去保护他们三个!” “是。” 钟烁三人,如虎入羊群,大杀四方。 没多久,马六带来的这些人全都被打倒,躺在地上不断地哀嚎。 钟烁提着板凳缓缓走向马六。 马六满脸惊慌,不断地向后退:“大爷,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小的吧,大爷……” 钟烁指着熊伟长:“你刚才说找他做什么?” “大爷,小的,小的不清楚。” 见马六结结巴巴不肯说,钟烁高举凳子,准备砸下去。 马六慌忙求饶:“小的真不清楚,是小人的老爷要找他,根据小人猜测,这是县令大人下的命令。” 闻言,钟烁看向熊伟长。 熊伟长面色微变,眉头紧锁。 钟烁冷哼一声,眼神之中满是怀疑:“简直是胡说八道,县令找人不是贴张告示就行,还用得着你家老爷帮忙?” “这是真的,是小人亲自领着吴师爷去见我家老爷。吴师爷走后,我家老爷就让小的们去找,不信的话,你看这个。”说着,马六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 钟烁接过看,发现画像上的人就是熊伟长。 看到画像,熊伟长面色大变,拖着伤痛的身体想要逃走。 宇文耀一把按住熊伟长。 熊伟长挣扎不过,只能放弃。 熊伟长这一跑,不用审就知道马六说的是真的。 可是熊伟长既然犯了事,县令为什么不张榜抓捕,反而让一个马贩子帮忙寻找?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一旁的芦花脸上满是担忧,产生询问:“熊大哥,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熊伟长低头不语。 见状,女子全都明白过来,退到一旁掩面痛哭。 钟烁却是不信熊伟长真的是犯人:“我怎么觉得这位兄台像是被诬陷的。” 熊伟长噌地抬起头,满脸激动:“我就是被诬陷的,我没有犯事,全都是他们诬陷我的。” “他们诬陷你什么?” 熊伟长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知道后一定会死的!” 钟烁意识到情况变得严重起来。 县令和马贩子之间有什么勾结?而熊伟长又知道些什么? 钟烁眼前一亮,和马贩子相联系的事情自然和马匹有关。 既然熊伟长不愿意说,那钟烁就只能问马六:“你家老爷的马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在关外从匈厥人手中买的。” 钟烁却是不信:“互市司对关外来的马匹管控很严格,你家员外能做关外的生意?” “能做,每月都有三十匹送到镇外田庄。” 钟烁:“你家老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马匹生意?” “三年前,现在田庄里面还有三十匹马,但是这个月的马还没送来。小的听老爷说暂时没有马入关,要不然小的也不会这么闲。” 三年前?怎么这么短? 一般的马贩子都是要做好多年,才会有稳定的马匹交易。 稳定的马匹交易现在突然中断了,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钟烁皱眉:能将关外这么多的马运进来,不仅要在互市司有门路,还要打通守关军将。看来关税的确出现问题了。 一旁的熊伟长不解地看着钟烁,不知道钟烁问这么详细想要做什么?钟烁究竟是什么身份? 看了一眼熊伟长,钟烁蹲下身子低声问马六:“既然要抓他,那你对他了解么?” “县令很在意他身上的一件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小的就不清楚了。” 钟烁皱眉:既然县令派师爷去吩咐马贩子做事,很有可能是马匹生意出了问题。 只要马匹入了关,基本上不会有出现麻烦,唯一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就只有互市司。 钟烁拍了拍马六的肩膀:“既然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那你就走吧。” “真的?” 马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不然再把你打一顿?” “不不不,小的马上离开。”马六连忙带着一众打手离开。 钟烁看了宇文耀一眼。 宇文耀会意,立刻跟上马六。 钟烁来到熊伟长面前:“你是县令要抓的人,我们不能轻易让你离开!” 熊伟长皱眉:“你们想要干什么?” “你和马匹生意有什么关系?” 熊伟长脸色大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但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送给县令。” 熊伟长怒极:“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插手?” “因为我刚才将马六打了,已经和县令成为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县令没有张贴告示缉拿,而是私下吩咐马贩子抓你,所以我猜测你肯定知道一些马匹生意的内情,而县令又恰好牵涉其中,因此县令才要将你灭口!” 熊伟长双眼瞪大:“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说说你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挣扎许久,熊伟长最终从怀中拿出一物:“这是我的官凭。” 钟烁诧异地接过查看:“你是互市司的人?” 熊伟长点头:“不错,我负责入关货物的登记。两年前,互市司使刘致远请我喝酒,席间让我对一马贩子的商队少登记一些马匹。” “那时我刚刚从主簿升任互市司丞,不能得罪互市司使,因此我只能同意。” “然而,一个月不到,刘致远又让我放过一个商队。有了把柄在他手中,我又同意了。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的,五个月下来没有登记的马匹竟达到一百五十匹。” “为了防止东窗事发,我私下里做了一本账册,上面登记了每次实际进关的马匹有多少,登记的马匹有多少。” “后来,我私下做账的事情不知怎么被发现了。结果就是我被人追杀,我拼死逃跑,最后跑进玉带山被芦花救了,我才侥幸活下来。” 钟烁:“若是我问账册的位置,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对么?” 熊伟长点头:“账册是我的保命符,我是绝对不出说的,即使是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章:黜陟东北(三) 范府 领一群小弟从侧门进入范府,马六黑着脸骂骂咧咧:“他奶奶的都怪你,说什么先把熊伟长抓到,老爷会重重奖赏。现在好了,不仅人没抓回来,还挨了两顿打,真他娘的晦气!” 被训斥的那人陪着笑脸:“马爷,您别生气,小的已经派人暗中跟着,那帮人一个也别想跑掉!” 听了这话,马六心里才舒服许多:“你们散了吧,这件事我要马上告诉老爷,免得夜长梦多。” 马六口中的老爷,正是范府的主人,范高才,南岭镇贩马的大户。 书房 马六来到范高才面前,十分恭敬地俯身行礼:“老爷,您点名要找的熊伟长,小的已经发现他的踪迹。” 范高才大喜:“哦?他在哪?” “小的已经派人跟着,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范高才十分满意:“干得不错,一会儿去账房领赏!” “多谢老爷!”马六脸上笑开了花。 顿了顿,范高才继续说:“马庒那边剩下的三十匹马要照顾好,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将那些马带走。另外,等确定了熊伟长的藏身之处,立刻派人通知田县令!” “是。” 马六离开书房,给府中的奴仆吩咐好范高才交代的事情后,领着三个人,坐上马车离开南岭镇,向东北方向驶去。 偷听到马六和范高才对话的宇文耀,则趁着马六给人交代事情的间隙,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马车底下。 马庒中的大多户人家是依靠给大户养马为生。 有时候,马贩子的马也会暂存在马庒。 天渐渐黑了,马六乘坐的马车来到马庒,停在一处大院门前。 “开门,开门!” 从马车上跳下一人,不停地敲门大喊。 没多久,大门打开一条缝,从院子里面挤出一颗脑袋。 看到来人是马六之后,那人两忙将院门全部拉开,让马六的马车进去。 等马六下了马车,院子里的管事一脸谄媚:“马管家此番前来,有何吩咐?” “老爷吩咐,今天晚上会有人将这里的马拉走,特意让我来看看。” “马管家放心,三十匹马养的是膘肥体壮,包您满意。” “带我去马厩看看。” “好,您这边请!” 等马六一行人离开后,宇文耀从马车底下出来,而后纵身一跃落在房顶,查找马六的身影。 很快,宇文耀就看到了马六。 跟着马六,宇文耀顺利抵达马厩。 远远看着马厩里的三十匹马,宇文耀大吃一惊,因为那些马都是关外标准的战马。 姓范的买这么多战马做什么? 正在宇文耀惊疑之时,一人匆匆来到马厩:“启禀管事,武贵客来了!” 马六大喜:“快,跟我去迎接武大哥!” “不用了,我已经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姿挺拔的壮汉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四名随从。 马六急忙上前:“武大哥,好久不见,小弟甚是想念,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今夜就算了,我那边还有好多事。等下次,下次咱们一醉方休!” 马六苦笑一声:“武大哥,这是最后一批马,您下个月就不用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弟也不清楚,我家老爷就是这样说的。” “这样吧,等过两天我那边的事情办完了,我去南岭镇找你。” 马六:“好,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被称作武大哥的那人命手下将马匹牵出院子。 “马老弟,咱们南岭镇见!” “南岭镇见!” 之后,武大哥及其手下领着马匹向庄外走。 趁着夜色,宇文耀悄悄地跳到马背上,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马队从马庒出来后,一直向北,进入玉带山。 武大哥他们人少马多,虽然有一人在马队后面,但宇文耀一直不动,这些人也没发现异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座营寨,宇文耀控制马匹来到马群边缘,然后突然给旁边那匹马一拳。 嘶嘶…… 马匹受惊,横冲直撞,宇文耀趁乱跳进路旁的树林。 等到武大哥等人将这些马重新控制住,宇文耀已经来到营寨附近。 宇文耀躲在暗中观察,发现这竟然是一座军寨。 武大哥几人将马匹牵到马厩。 宇文耀跟着武大哥潜进军寨,发现马厩里面都是战马,大约有一千匹左右,全部都是关外的良种马。 从马厩里出来,宇文耀发现旁边还有一间大库房,门前有军士把守。 正当宇文耀离开的时候,一个车队缓缓来到库房门前,马车上装的是一个个的大木箱。 马车旁站着好多衣衫褴褛的人。 周围还有许多军士,像看守犯人那样监视着他们。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衣衫破旧的人又是什么人? 宇文耀心中满是疑惑。 库房打开,这些身着残破衣衫的人开始将马车上的大木箱子一个个搬进去。 宇文耀来到库房的窗户旁,想要翻进库房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尝试一番尝试,宇文耀发现这些窗户全都被封死,根本进不去。 正当宇文耀左右为难时,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怎么把这个忘了! 宇文耀跳上库房房顶,将瓦片一块块抽出来,趴在房顶向库房里面看。 砰! 就在这时,一人箱子没搬好,将整个箱子摔在地上,箱子里面的东西漏出来一部分。 宇文耀面色大变! 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崭新的武器。 周围的军士来到那人身边,挥鞭抽打,将那人打得不断求饶:“大爷,饶命,饶命……” “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小心老子宰了你们!” “别打了,别打了,打坏了这些箱子还要我们去搬。赶紧让他们干活,老子回去还要和小娘子玩游戏呢!” 闻言,一众军士大笑。 宇文耀皱眉,军器监走水,武器冶炼应该全部停止,这些武器又是从何而来? 过了许久,马车上的箱子全部搬进仓库,车队缓缓离开军营。 但是马车不够所有人坐下,还有一部分劳力在车队后面慢慢走。 宇文耀也离开军寨,悄悄跟在车队后面。 车队不是向山外走,而是朝着玉带山深处前进。 车队走进一条长长的峡谷,峡谷中间有一个个的关卡。 这些关卡全部由军士值守,无比森严。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一章:黜陟东北(四) 经过一番交涉,车队缓缓驶入峡谷。 宇文耀想从一旁的山林中绕进峡谷,可是向峡谷里面走了许久,依然有军士值守。 没办法,宇文耀只能绕更大的圈。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宇文耀没有绕进峡谷,但是他找到一处可以观察峡谷内部情况的好地方。 半山腰! 宇文耀站在半山腰向下看,发现峡谷里面也有一座军寨。 军寨里面灯火通明,有十几座火炉正在猛烈燃烧。 火炉周围有好多人走来走去,忙得热火朝天。 宇文耀脸色大变,原来那个仓库里面的武器都是在这里冶炼好后,再通过马车运到那边。 军器监被‘烧死’的大匠估计也在这里。 幕后之人不仅插手战马的生意,还在偷偷冶炼武器。 不仅如此,幕后之人还能指挥官军为其保驾护航。 在东北道除了荣亲王,宇文耀不知道还有谁有如此权力! 南岭村 芦花的家就在南岭村,位于南岭镇北面,玉带山脚下。 将马六打跑后,芦花父女和熊伟长赶紧逃离。 钟烁和六子要跟着他们来到南岭村。 晚上 看着跟了一路的马六手下,六子不解地道:“少爷,就这么让他回去,马六岂不是会找过来?” 钟烁笑呵呵地说:“知道钓鱼么?” 六子点头,但是心中更加疑惑,放尾巴回去和钓鱼又有什么关系? 钟烁解释:“其实这和钓鱼一样,若是没有熊伟长吊着马六,马六后面的那些人又怎会主动现身?” 六子恍然大悟。 第二天中午 芦花家的小院里,熊伟长正在帮芦花将山货摆出来晒一晒 马六领着县衙的衙役,来到南岭村:“王捕头,县令大人要找的人就在那户人家。” 看到院子里的熊伟长,玉田县捕头王佑大喜:“好,等抓到此人,田大人一定会重重奖赏你。” “兄弟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衙役和马六一众打手冲进小院。 看到衙役来抓自己,熊伟长吓得转身翻墙逃跑。 王佑大喊:“别让他跑了!” 衙役急忙追出去,和熊伟长打在一处。 听到声响,钟烁和六子走出房间。 钟烁和六子出现,马六气得咬牙切齿:“王捕头,他们两个和熊伟长是一伙儿的。” “抓起来!” 王佑可不管那么多,只要是和熊伟长有关系的,统统抓起来。 钟烁抢过衙役手中的刀,架在芦花的脖子上。 芦花吓得身体发软,嚎啕大哭。 钟烁皱眉,朝着王佑大喊:“放我们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芦花父亲见状,急忙配合钟烁:“大爷,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 马六却是不信:“王捕头,他们是一伙的,是在要骗你!” 王佑看到芦花脖子上渗出血,觉得不像是演的,况且光天化日之下,弄出人命,自己也不好交代。 就在王佑为难之时,从院外跑进来一名衙役,满脸慌张:“老大,熊伟长跑了!” “废物!” “给我追!” 王佑气急,也不管钟烁是不是和熊伟长一伙的,头也不回地冲出小院。 钟烁持刀走向马六。 马六吓得连忙转身要跑。 可钟烁却不会再给他机会,抬手将手中长刀甩出去,一刀插中马六胸口。 噗…… 马六口喷鲜血,踉跄着倒在血泊中。 六子疑惑:“少爷,马六可是重要的人证,现在杀了岂不是可惜?” “像马六这样的恶棍,咱们离开之后,芦花肯定难逃其毒手!再说了,既然县令这条大鱼已经咬钩,马六也就没什么作用,少他一个不少!” 六子明白过来。 钟烁转身来到芦花身边:“芦花,若是有人问起马六是谁杀的,一定要说是钟乐,听明白没有?” 芦花被吓傻了,迟迟没有回应。 一旁芦花的父亲孙岭跪在地上:“多谢壮士相救,马六若是不死,明天死的就是我们!” 钟烁将孙岭扶起来:“孙大叔不用客气,我刚才说的话您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孙岭连连点头。 钟烁朝着围过来的百姓大喊:“诸位乡亲做个见证,这个马六是我钟乐杀的,和孙家父女无关。” 说罢,钟烁和六子离开,去追熊伟长。 从人群中挤出一老头,朝着钟烁离开的方向磕头:“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我的孙女就是死在马六这个畜生手中。我去县衙报官,县衙根本不管。小老儿多谢壮士。” 许久,芦花回过神:“父亲,钟大哥为何要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怕连累我们,你钟大哥是个好人!” …… 沿途追下去,钟烁很快找到雄伟长,出手将他身后的衙役解决掉。 县中衙役出动也让钟烁明白,主簿的话是可信的,真的有这么一个账本存在。 钟烁冷眼看着熊伟长:“你暂时不能离开我。” 熊伟长皱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虽然钟烁帮助自己这些衙役解决,但是熊伟长依然对钟烁保持警惕。 他怕这是钟烁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自己手中的账册。 六子眼神中透着一抹儿担忧:“宇文大哥怎么办?” “要相信他的实力。他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转身,钟烁问熊伟长:“接下来你要去哪?” 熊伟长想了想说:“现在通向京都的路肯定都被把守,我们只能暂时躲起来,找机会逃去京都。” 钟烁皱眉思索,京都离玉田县太远了,熊伟长为什么不去找荣亲王处理此事?难不成荣亲王也参与到偷买马匹的生意中? 钟烁问熊伟长:“你有安全的地方么?” “我在玉田县城里有个藏身之地,但是现在衙役都在抓我,肯定是进不去。” 钟烁却不这样认为:“现在衙役已经发现你的踪迹,而一般人想的肯定是远离县城,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南下去京都。因此玉田县城门那里肯定不会有人蹲守,咱们正好可以借机进城。” 熊伟长眼睛一亮:“有点道理。” 就这样,钟烁三人来到城门外蹲守,果然没有发现异常。 钟烁道:“六子,你在这看着他,我先去试试。” “不行,我先去。” “废什么话,我先去。” “少夫人交代,必须保证少爷的安全,所以只能我先去。” 见六子将慕晓晓搬出来,钟烁一脸无奈,只得让六子先去。 看着争抢的两人,熊伟长对钟烁的身份更加好奇。 果然如钟烁所料,没有发生意外,六子顺利进入玉田县县城。 钟烁急忙带着熊伟长进县城。 钟烁三人来到一处小院,这座小院就是熊伟长说的藏身之地。 熊伟长拿出钥匙,打开院门。 钟烁和六子急忙跟进去。 却没想到六子刚关上院门,影壁后面就冲出两人,他们拿着匕首分别杀向钟烁和六子。 钟烁和六子三两下将两人擒住。 熊伟长问:“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 六子拿着匕首抵着贼人的脖子:“说!” 下一秒,两名贼人嘴角溢出鲜血,头一歪没了气息。 死士! 钟烁皱眉,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 熊伟长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意味。 钟烁板着脸,冷声道:“六子,将他们埋在粪池里。” “是。” 打开门锁,钟烁和熊伟长走进房间。 摸了一下桌子,看到手上厚厚的一层灰,钟烁放下心。 除了刚才的那两个人,这里已经好长时间没人来过。 熊伟长:“我去泡茶。” 钟烁:“我要跟着你。” “随意。” 熊伟长来到柴房烧水。 钟烁坐在柴房门口皱眉沉思,这里是熊伟长的小院,为什么那两人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思索时,六子来到钟烁身边轻声说:“那两人身上都有信炮,并且可以随时拉响。” 信炮? 钟烁皱眉看向熊伟长。 这两人还有同伙,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拉响信炮? 这是为什么呢? 沉思许久,钟烁从怀中拿出三份药方:“六子,你拿着药方去药房,分开买,一家一张。再去打探好县衙和县令的位置。” “是。” 六子匆匆离开。 钟烁问熊伟长:“刚才那两人是来杀你的?” “看样子是的。” 钟烁却是不信,若他们真的是来杀熊伟长,他们又为什么不拉响信炮将同伙喊来? 他们两人的作用是什么? 确认熊伟长是死是活? 若死了就拉响,若没死则自杀? 看来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在找熊伟长。 钟烁重新怀疑熊伟长的身份。 玉田县城,某处小院 喝了口茶,罗山向面前那人问道:“熊伟长有消息了么?”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将人手撒出去,全力搜查,并且还在联络点布置人手,若是熊伟长没被抓住,他一定会去那里。” 罗山满意地点点头:“此次一定要小心谨慎,决不能让夜叉发现我们插手此事。只有在夜叉和刘致远之前拿到账册,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属下明白!”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进一人:“启禀总队长,熊伟长出现在联络点。” 罗山大喜:“确定?” “千真万确,但是联络点里的两名确认人没有拉响信炮。” 罗山想了想:“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将账册拿回来。” “是!”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二章:黜陟东北(五) 傍晚 六子带着药材、干粮回到小院,并将县衙的位置告诉钟烁。 按照钟烁的叮嘱,熊伟长将药材熬成汤药喝下去。 到了晚上,夜幕悄悄爬上天际,一颗一颗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热闹的玉田县城渐渐安静下来。 砰砰砰! 房门前,准备推门回房睡觉的熊伟长,突然感到后背被人点了两下,紧接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脚步声响起,钟烁从背后转到熊伟长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偷袭自己的竟然是钟烁,熊伟长满脸惊慌。 钟烁笑呵呵地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若是我想将你送到县衙,根本就不会等到现在。”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熊伟长眼神里的恐惧被疑惑替代。 “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一会儿,我和六子有事要出去一趟,但是又怕你偷偷离开,我只能把你定住。不过你放心,穴道明天上午就会自动解开。” 说罢,钟烁和六子将熊伟长抬到床上,盖好被子。 熊伟长满脸怒容,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钟烁。 “别生这么大的气,气大容易伤身。” 钟烁大笑着离开。 将房门关上后,六子轻声道:“少爷,将熊伟长独自留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太安全?” 钟烁压低了声音:“我一直觉得今天那两个刺客有问题。这次夜探县衙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这里暗中观察,看看熊伟长是不是在和他人暗中接触。” 六子连忙摇头,满脸的不情愿:“不行,少夫人让小的保护您,怎么能让您独自去县衙?” 听到六子把慕晓晓搬出来,钟烁一阵头痛,只能耐心解释:“白天熊伟长已经暴露,县令今晚说不定就会有大的动作,但是官场上的一些细节,有时候你把握不住,必须我亲自去。若是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好吧。” 说不过钟烁,六子只得同意。 钟烁离开小院,在房顶辗转腾挪,在街道上快速奔跑,不多时,便来到县衙附近。 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钟烁纵身一跃潜入县衙,而后落在房顶上静静观察。 经过观察,确定了后院的位置,钟烁悄悄摸过去。 后院的正房里亮着灯。 钟烁趴在房顶悄悄将瓦片抽出,向房中偷看。 看见一人身着官服,钟烁猜测这人应该就是玉田县县令田中言。 田中言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看样子十分焦躁。 正当钟烁猜测田中言因为何事烦忧时,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张管家,小心台阶!” 钟烁抬头看去,只见马六口中的玉田县师爷吴庆,此刻正陪着笑容领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神秘人走进县衙后院。 “大人,张管家来了!”师爷吴庆站在房门前轻喊。 县令田中言匆匆走出房门,将张管家请进去。 “请坐。” 宾主落座,师爷吴庆连忙给张管家倒茶。 喝了口茶,张管家问:“田县令,熊伟长什么时候能够抓到?” 田中言尴尬地笑道:“吴庆,你来给张管家说一说。” 吴庆:“张管家,我们已经发现熊伟长的藏身之地,可就在抓捕时却被他同伙阻拦,熊伟长再次逃离。” “我们已经把县衙的衙役全都派出去,并且也让县中大户派人拿着画像寻找,相信很快就能将熊伟长抓到!” 张管家皱眉:“熊伟长还有同伙?” 吴庆连忙点头:“是的,他的同伙打死县中大户的一位管家。” 张管家眼神狠辣:“死活不论,一定要尽快抓住熊伟长,账册绝对不能落到行人司的手中!” “是。” 听到这里,钟烁满脸惊讶,难道熊伟长是行人司的人? 可熊伟长若真的隶属行人司,他为什么不去接头?难道是怕自己跟着他? 张管家继续说:“任命大理寺寺正钟烁为东北道黜陟使的公文已经抵达州府。听上面的消息说,此人喜欢私访暗查。追查熊伟长的时候,让你手下的人注意些,千万不要被此人盯上!” 吴庆:“明白。” 听到走私马匹一事竟还牵连到蓟州刺史,钟烁眉头皱得更深了。 张管家:“今日我只是顺便来催一催,希望你们抓紧时间除掉熊伟长,不要让刺史大人失望!” 县令田中言开口:“请张管家转告刺史大人,此事我们一定全力去办。” 张管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田中言:“吴庆,送送张管家!” “是。” 县衙大门外,吴庆将张管家送到马车上:“箱子里是田县令的一点心意,还望张管家不要推辞。” 推开小箱盖子,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张管家脸上笑开了花:“熊伟长尽快解决,不然刺史大人那边也拖不了太久。” “明白,张管家慢走。” 见田中言这边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钟烁偷偷跟着张管家的马车。 马车没有出城,而是在城中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小院门前。 钟烁跳到房顶偷偷观察,院里的房间还亮着灯。 车夫轻轻敲门。 只见,一名女子走出房间,高声询问:“谁呀?” 车夫:“老爷回来了!” 那女子连忙跑过去,将院门打开。 张管家下了马车,那女子连忙行礼:“老爷!” “嗯。” 张管家和那女子匆匆走进房间,留下车夫守在马车上。 来到有灯光的房子顶上,钟烁抽出瓦片向里面看。 只见房间里面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女子刚把房门关上,张管家便迫不及待地从后面抱着女子,双手攀上高峰,鼻子贪婪地嗅着诱人的体香。 啊! 女子嘤咛一声,呼吸变得粗重:“老爷,先吃饭吧。” 张管家满脸陶醉:“老爷要先尝尝你这道菜,看看味道变了没有?” 说着,张管家将女子抱到床上。 张管家顺手拉上床帘,两人的衣衫被丢到床外。 没多久,床帘里就传出一道奇妙的旋律,那声音听了让人血脉喷张。 钟烁摇摇头,平复一下燥热的身体。 在一段激烈韵律后,迎来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停止,事情结束了。 拉开床帘,张管家光着身子来到桌子旁,拿起茶壶,咬着壶嘴一直喝。 那女子披着一件薄纱下床,给张管家披上衣服:“老爷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一会儿就走。”放下茶壶,张管家长出一口气。 “能不能多呆一会儿?” “刺史大人那边明天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吧,老爷走的时候带一些糕饼,是妾身亲手做的,全都是老爷喜欢的口味。” “好。” 张管家吃过饭,坐着马车离开,女子出门相送。 回到房间,女子坐在桌子旁,看着几乎没怎么吃的饭菜和空荡荡的房间,满脸落寞,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下。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三章:黜陟东北(六) 正当女子伤感时,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 女子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你是什么人?救……” “别叫,再叫杀了你!”女子想要呼救,钟烁快步上前拿匕首抵着脖颈,将女子逼到墙边。 “不叫,大爷饶命,饶命……”惊慌之中,女子身上的薄纱滑落。 钟烁看了一眼那乍泄的春光:“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女子认为钟烁想要劫色,连忙将身上的衣服扒开:“大爷快一点,妾身还要早些睡觉!” 诱人的香气袭来,钟烁皱眉:“把衣服穿好,我不是那种人。” 女子连忙穿好衣服,随后指向一旁的桌子:“钱都在抽屉里面。” “我也不是为了财物!”被人一而再地误会,钟烁有些心烦。 见钟烁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凶残,女子胆子也大了起来:“那大爷为何深夜闯入妾身房间?” 钟烁:“你是何人?刚才你送走的那位又是什么人?” “大爷问这个做什么?” 钟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交代!别问那么多!” 女子:“妾身小莲是玉山村人,刚才那人名叫张达,是蓟州刺史府的管家。” “玉山村?”钟烁心中满是疑惑。 小莲诧异地看了钟烁一眼,然后耐心地解释:“玉山村是玉带山里的一个山村,村里面大约有八十多户人家。” “张达来这里做什么?” 小莲摇头:“妾身也不清楚,他不让妾身多问,他自己也从来不说。他每月上下旬各来一次,基本上吃一顿饭就走,也有例外的情况,会在这里多住两天。” 钟烁:“你和张达是怎么认识的?” 女子面露难色,眼神之中尽是恐慌。 钟烁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 许久,那女子喝了口茶:“那是去年年底,村子旁边的一个山头突发大火。县令带着衙役将村子围住,说山里的大火是村子里的人放的,要将我们抓进大牢。” “但是在村长地不断哀求下,县令才放过我们,并让我们跟着衙役去砍树,说是要防止火势扩大。当时张达也在,他看到妾身后,便命人将妾身带到这个院子。” 砍树? 钟烁皱眉,难道是在山中冶炼白银?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小莲继续说:“张达说,只要妾身好好服侍他,他就会保护我们一家人。家里人不仅不用做苦力,还能做管事。为了家人,妾身就跟了他。” 钟烁:“你知道村民都被带到哪了么?” 小莲摇头:“不清楚,但是妾身曾听张达说起,大约是在玉带山里面做苦役。” 问清事情大概后,钟烁想了想:“把你的肚兜给我。” 啊? 小莲虽然不清楚钟烁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还是将身上的肚兜解开,交到钟烁手中。 肚兜入手,还有一丝温热。 钟烁叮嘱:“今日我来过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张达,否则我就将肚兜交给张达,说我们睡了一觉。你应该知道背叛他的后果。” 女子身体颤抖着点头:“大爷放心,妾身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张达。” 钟烁突然出手,在女子胸前点了两下。 女子发现自己身体不能挪动,满脸惊慌:“大爷,你不是说不碰妾身么?” 钟烁解释:“别害怕,一刻钟之后,你就能动了。” 说罢,钟烁离开房间,回到熊伟长的小院。 六子看到钟烁手中的东西,一脸疑惑:“少爷,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拿到柴房烧了!”钟烁将肚兜塞到六子手中。 “是。” 六子也没见过肚兜,还以为是一块没什么用的布。 等到六子回来,钟烁悄声问道:“六子,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六子点头:“有人悄悄和熊伟长接头。” “哦?详细说说。”钟烁瞪大了眼睛,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六子缓缓说道:“有一人身穿夜行衣,面罩黑巾潜入熊伟长房间,他们两人还对了暗号。” “什么暗号?” “凛冬终去,燕子将回。” “凛冬终去?燕子将回?” 钟烁皱眉,这暗号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么? 没有想出来所以然,钟烁让六子继续讲。 “那人询问熊伟长为什么不站起来,熊伟长说自己被少爷点穴,冲不破穴位。那人还想出手帮助熊伟长,但是被熊伟长阻止。熊伟长说少爷对走私军马一事感兴趣,他认为少爷是行人司的人。” 听过张达和田中言对话的钟烁脸色大变,惊道:“怎么,难道熊伟长不是行人司的人?” “听他们两个的对话,熊伟长应该不是。” 钟烁皱眉,熊伟长既然不是行人司的人,那他又是什么人? 以现有的消息看,熊伟长当初私造账册绝对不是为了自保! “后来呢?”顿了顿,钟烁继续问。 六子回答:“后来,熊伟长和那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小,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小的没敢换位置,所有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再然后,那人就离开了。” 钟烁疑惑:“那人没带走什么东西?” 六子摇头:“没有。” 钟烁心中满是疑惑,熊伟长会不会将账本的位置告诉那人了? 可是熊伟长为什么不和那人一起走? 熊伟长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熊伟长既然不是行人司的人,那他制作这些账本又有什么用?他究竟隶属于哪个组织? 熊伟长所在的组织和走私马匹一案幕后的利益者一定是敌对的。 那么谁会是他的敌对者呢? 肯定也是马贩子! 第二天,钟烁来到县城外贩马的马市,留下六子在院子里看着熊伟长。 刚走进马市,就有一胖子黑胖子陪着笑来到钟烁面前:“客官,小人钱浩,您要买什么马?” 钟烁道:“本人准备南下京都,需要一匹好马,银子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马要好,最好是关外的马。” 听到钟烁不差钱,钱浩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客观放心,小的那边全都是关外的好马,包您满意!” “那就跟你去看看。” “好嘞。” 钱浩领着钟烁在马市里面穿梭,辗转来到他的摊位。 只见摊位前还有一人躺在躺椅上,看了钟烁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睡。 钱浩笑道:“客官,您不用管他。小的带您去看好马。” 钟烁两人刚要进马厩,突然从一旁围过来好多壮汉,面色不善。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四章:黜陟东北(七) 一群壮汉跑过来将钟烁和钱浩围住,面色不善,好像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把钟烁护在身后,钱浩一脸怒色:“王疤瘌,你想干什么?” “我王疤瘌想做什么,难道你钱胖子不知道?”壮汉左右分开,脸上挂着一道斜疤的壮汉缓缓走到钟烁面前。 不等钱胖子讲话,王疤瘌看向钟烁:“小兄弟,想买什么马?” “关外马!” 王疤瘌大笑:“我那边正好有关外的好马,比钱胖子这边的马还便宜。” 听到这里,一旁的钱浩立刻变脸,大怒道:“王疤瘌,你欺人太甚!在关外的时候就欺负我,入了关还想欺负我。别以为你姐夫在马市做差役就有什么了不起,惹毛了我,信不信我告到互市司,咱们死磕到底!” 王疤瘌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呦呦呦,今天变得这么有骨气,真是看不出来啊!” 众位壮汉大笑,钱胖子羞臊的面色涨红。 王疤瘌继续说:“钱胖子,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咱们可是公平竞争,最后是看买家怎么选。” 钱胖子转头从马厩里面拉出一匹好马,对钟烁说:“这笔买卖我不赚钱了,只要不赔本就行。您看看这匹马,这可是正宗的关外马,一百两怎么样?” 王疤瘌:“呦呵,钱胖子真是下血本了!” 听两人间的对话,钟烁觉得两人在演戏,想要狠狠地宰自己一刀。 但是钟烁可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他们表演。 钟烁看了看马,淡淡地道:“马是好马,但是你也别当我什么都不懂,一口价,八十两!” 啊? 钱浩当即变了脸色。 钟烁的报价和钱胖子的底价非常接近。 一旁的王疤瘌笑弯了腰:“钱胖子,遇上行家了吧!” 钱浩挣扎许久,最后咬着牙说:“八十两就八十两,今天好歹开张了!” 就在这时,王疤瘌突然开口:“小兄弟先别急着买,我们那边也有好马,只要七十五两。” 钱浩勃然大怒:“王疤瘌,为了搅和我的生意,你不赚钱了!” “怎么着,老子今天这钱就不赚了!” 钱浩气得扑过去,要打王疤瘌。 “早就想收拾你,兄弟们,给我打!” 王疤瘌身边的小弟围上来,准备将钱浩揍一顿。 正当他们厮打的时候,钟烁掏出银票高喊:“这匹马我要了。” 所有人都愣住,纷纷看向钟烁。 他们的眼神有喜悦,有疑惑,有愤怒! 钱浩大喜,从人群中挣脱,连忙来到钟烁身边将银票收起来。 王疤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钟烁:“帮你省钱都不领情,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钟烁皱眉:“滚!” “他奶奶的,敢和老子叫板,兄弟们给我打!” 一声令下,周围的壮汉全都冲向钟烁。 “蠢货!” 钟烁后发先至,一脚踹在王疤瘌胸口 砰! 王疤瘌倒飞着出去,将后面的桌子砸碎。 紧接着,钟烁将王疤瘌的小弟全都打翻在地。 举着凳子想要帮忙的钱浩看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钟烁。 “有种的别跑!等老子回来的!” 王疤瘌挣扎着站起来,带着一众小弟匆忙逃离。 钱浩怕被揍,心里有点慌:“马市里的差役头是王疤瘌姐夫,咱们赶紧跑吧。” 钟烁指了指马厩里面的马:“你这些马怎么办?” 钱浩尴尬地陪着笑脸:“那些马全都是马帮的,我和王疤瘌都是掮客,通过卖马赚些提成。但生意就那么多,全凭本事抢,因此平日里我们两个就不对付,经常对骂。” “原来是这样。” 钟烁牵着马跟钱浩离开。 来到一处茶摊,钱浩笑呵呵地说道:“今日您让小的开张,也帮小的揍了王疤瘌一顿,小的打心里面感谢客官。还请客官赏脸,让小的请您喝杯茶。” 钟烁想着可以和钱浩打听马帮的消息,便同意了。 坐下之后,钱浩问:“听口音,客官不像是蓟州人,您这是从哪里来?” “京都,来蓟州处理一些事情,不曾想走到黑山附近时,竟然遇上山匪,胯下马被抢,在下只好去县衙报官。” “可是县衙的人根本不想进山剿匪,只让在下回去等消息。在下还着急回京都,只能再买一匹马。” 听完之后,钱浩眸光闪烁不定,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开口:“客官来一趟蓟州也不容易,实话告诉您,这他娘县衙的官都是吃狗屎的,咱们命贱,不论是被抢还是被偷,他们一概不管。” “以前的山匪被官兵剿灭后,消停了一阵子,可是近来又传出风声,说山里面有土匪。但因为被抢的人少,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因此衙门也不关心。” 钟烁点点头:“这些山匪都在哪里出没?” “听人说在黑山那边,大多数人南下都走黑山那条道。” 钟烁皱眉思索,难道是之前猜错了,文景辉真的是被山匪所杀?荣亲王的奏章是据实所写? 钱浩压低了声音:“不过在小的看来,抢您马的人不一定是山匪,说不定是马帮。” 啊? 钟烁回过神:“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客官别忘了小的可是多年的掮客,打眼一瞧就知道马帮的马是从哪里来。马帮中的马一般是从关外匈厥人的手中买来,基本上没有关内马。” “因为关外马便宜,拉到关内就贵,马帮赚个差价。但是马帮有时候会有一些关内马售卖,那些马一般是顺手从过路人手中抢来的,马帮个个都是亡命徒,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钟烁沉思,山匪被官军剿灭后,马帮占了山匪的位置,劫掠过路行人。 若以此来看,马帮有可能就是山匪,山匪就是马帮,截杀文景辉的山匪有可能是马帮。 看来自己还是要去黑山探查一番。 和钱浩告辞后,钟烁骑着马直奔黑山。 来到黑山附近,钟烁牵着马向前走,找了个树荫休息。 将马拴在一旁,钟烁躺在草地上休息。 没过多久,从一旁的草丛中冲出一群人,他们手持长刀,将钟烁围起来 为首的那人大喊:“站起来!” 见到这幅状况,钟烁心中一喜,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竟然真的碰到山匪了。 钟烁装作慌张模样:“你们想干什么?” “蠢货,老子想干什么还看不出来吗?识趣的赶紧将身上的财物交出来,说不定老子还可以饶你一命。” 没有迟疑,钟烁赶紧将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反正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当喂狗了。 “痛快,是个懂事的,滚吧!” 钟烁想要去牵马,却被那人呵斥:“蠢货,让你滚蛋,没让你骑马!” “不要了,不要了……”钟烁边跑边喊。 “三哥,你看这马不是咱们昨天刚刚送到马市的马么?” “呦,还真是!这买卖可比咱们兄弟累死累活地去关外赚得快多了!真他娘的想当一辈子山匪。” 闻言,众贼人大笑。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五章:黜陟东北(八)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已是夕阳西下,红霞遮住了半边天。 在此期间,山匪又抢了两匹马。 最后,他们牵着抢来的三匹马走向山林深处。 钟烁偷偷跟在后面,来到黑山深处的营寨。 “三哥,今天又抢三匹马,恭喜恭喜。” “诶呦,这里面竟然还有一匹关外马!” 三哥大笑:“从一个小白脸手里抢的,还抢了一百两的银票。” 一人盯着钟烁的马看了许久:“三哥,这匹马不是昨天刚刚送到马市么?” 三哥点头:“不错,这匹马是那倒霉小子今天刚买的,还没焐热就被老子抢了。” 众人大笑。 三哥:“将马拉到马厩,等过一阵子,再送到马市那边卖。” “是。” “三哥,咱们现在也不能去关外,兄弟闲的身子发慌,明天和三哥你一起去,我也抢一匹回来。” 三哥笑道:“你是看上三哥手上的银票了吧?” 闻言,众人哄笑,被戳破心思的那人红着脸,跟着别人大笑。 趁着山匪闲聊,钟烁悄悄潜入营寨。 “罗大哥说,有一个从京都来的什么出质使,听说官挺大的,害的咱们连生意都做不成,真是气人!” 三哥冷哼一声:“管他娘的出质事还是入质事,只要挡着咱们发财,一刀砍了便是。” “三哥说得对……” 众人纷纷附和。 “三哥,咱们晚上要不去嫣红院泄泄火?那里姑娘胸前两团就跟球似得,前两天差点把小弟憋死,爽得浑身发颤。” 三哥看了一眼营寨主楼,摇摇头:“今天就算了,罗老大正在谈事情,别找骂。” “好吧。” 顺着三哥看的方向,钟烁偷偷溜过去。 钟烁来到主楼后面,贴着窗户偷听。 “汪大人,你们究竟什么时候能抓住熊伟长?现在搞得我们生意都做不了!” 汪大人笑了笑:“罗老大不要着急,听说已经发现熊伟长的踪迹,相信很快就能抓住。” 罗老大:“这样最好。” 喝了口茶,汪大人继续问:“罗老大,你们当真没有发现文景辉身上有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 “汪大人,这件事情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您怎么还来问?” 汪大人叹息一声:“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既然如此,在下也再说一遍。在黑山脚下的黑山村大石头旁,我们抓住文景辉暗中派往京都的护卫,但是护卫身上什么都没有。” “而在三天后,在黑石村,我们伏击了东北道监察使文景辉。同样的,文景辉身上也没有发现汪大人所说的证据,甚至周围的坑坑洼洼,石头底下我们都翻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汪大人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此事暂时就这样。不过你们要尽快出关,免得钟烁查到你们身上。” 罗老大皱眉:“有这个必要?” “这是刘大人的意思。” “好吧,既然是互市司使大人的命令,我们照办,三天之内我们全寨出关。” 汪大人:“罗老大顺便将军械送到关外,别让匈厥人等急了。” 闻言,钟烁皱眉深思,马帮怎么还走私军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大人放心,抱在罗奇身上。” “如此,汪某告辞。” 罗奇笑道:“天色不早,汪大人何不留下吃饭?” “多谢罗老大美意,互市司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留了。” 罗奇亲自将汪大人送出营寨。 黑夜降临,山寨里点燃了火把,三三两两的山匪躲在房间里喝酒、吃肉。 七月份的天气,天干物燥,东西遇到火星子就着。 躲过巡查的山匪,钟烁悄悄溜到马厩,将里面的干草堆得高高的。 干草的上端已经碰到棚顶。 钟烁将马厩外的火把抽下来,丢到草料上。 火苗蹭地一下窜到房顶,整个草料堆熊熊燃烧,冒出炽热的火光。 没多久,马厩棚子被引燃。 马厩里的马发出阵阵嘶鸣,疯狂地挣扎,想要冲出去。 “着火了,着火了……” 大火很快引起巡逻的山匪注意。 山寨里面顿时就炸了锅了,乌泱乌泱地从房间冲出好多人。 他们拿起水桶去救火。 缰绳终于被挣断,受惊的马匹向外奔跑。 没有一个人敢拦截这群狂躁的马,山匪全都躲到一边。 为了避免这些马受伤,在山寨大门值守的山匪赶紧将拒马搬开。 没了拒马阻拦,这些疯马顺利冲出山寨,包括钟烁那匹刚买的关外马。 早就溜出来的钟烁,远远看着被火龙吞噬的山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之后,钟烁跟在受惊马群后面,想要等马群跑累停下来,找回自己那匹马。 最后,钟烁将自己那匹马找回,前往南岭村。 来到南岭村附近,钟烁下马来到芦花家小院门前,轻轻敲门。 没多久,房间亮灯。 芦花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轻声问道:“是谁啊?” “钟乐!” 还没等芦花说话,房门就被拉开,宇文耀一脸激动地冲出来:“钟老弟!” 钟烁笑道:“宇文兄!” 宇文耀打开院门,将钟烁请进来。 把马拴在院子里,钟烁和宇文耀走进房间。 芦花倒了两碗热水:“钟大哥,宇文大哥,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好。” 等芦花走后,钟烁悄声问:“走私马匹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有重大发现!” “哦?说来听听。” 宇文耀就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告诉钟烁。 战马?冶炼军器?还有官军驻扎? 小莲的乡邻去山里面砍树竟是为了冶炼武器。 听完之后,钟烁心神俱震。 在东北道除了荣亲王,绝不会存在第二个人有能力这样做,也绝不会有胆子这样做。 钟烁也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宇文耀。 听罢,宇文耀惊骇莫名,没想到关外的那些战马竟然是互市司勾结刺史、马帮走私得来的。 也就是说,荣亲王暗中和匈厥人交易,荣亲王得到战马,匈厥人得到武器。 荣亲王一手走私战马,一手冶炼武器,这不就是明摆着要造反!怪不得朝廷其他官员不敢来查。 若真的查出一些东西,恐怕命就没了。 宇文耀问:“钟老弟,接下来怎么办?” 钟烁想了想:“荣亲王私造军械,暗购军马,乃是谋逆重罪。可荣亲王又贵为东北道大总管,军政大权皆揽于他手,凭我们的力量是绝对没有办法抵抗的。” “为今之计,只能和熊伟长表明身份,将他手中的账册呈给陛下!宇文兄,和熊伟长坦白之后,你要……”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六章:黜陟东北(九) 第二天,钟烁和宇文耀回到熊伟长的小院。 六子满脸高兴:“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小的都快担心死了。” “放心,放心,我这不是和宇文兄好好的回来了?” 宇文耀:“熊伟长呢?” 六子:“在他房间呆着。” 钟烁三人走进熊伟长房间。 “你们想干什么?”看到钟烁出现,熊伟长皱眉,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钟烁从怀中拿出官凭递过去:“本官姓钟名烁,官为大理寺寺正,奉陛下旨意为东北道黜陟使,检校东北道步兵副总管,东北道监察御史,蓟州总管,提调蓟州一切军政要务!” 啊? 熊伟长面色大变,根本没想到钟烁如此年轻竟能身兼多份差事。 看过官凭,熊伟长连忙跪下:“卑职东北道互市司丞熊伟长拜见大人。” “起来吧。” 熊伟长慌忙起身,弓着身子站在一旁。 钟烁:“本官问你,账册现在何处?” 熊伟长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在这座小院。” 众人诧异。 “大人请随卑职来。” 钟烁三人跟着熊伟长来到柴房。 熊伟长指着放着碗碟的柜子说:“大人,账册就在柜子后面。” 六子和宇文耀上前将柜子搬到一边,墙面露出一个暗格。 熊伟长上前,从暗格中拿出账册交给钟烁。 钟烁接过账册翻看,发现账册上面盖着互市司的大印,记录了实际入关多少匹马,登记了多少匹马。 钟烁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等我写好公文,宇文兄带着熊伟长将账册和公文交给行人司东北道堂主赢北。” “是。” 很快,宇文耀和熊伟长离开,直奔幽州城。 等宇文耀走后,钟烁和六子也离开玉田县城。 “少爷,咱们去黑山做什么?” “文景辉被杀,侧面说明文景辉一定掌握了军器监走水是人为的证据,所以才会被幕后之人下毒手。” “然而根据我偷听到的消息,山匪虽然将文景辉及其卫队截杀,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文景辉手中的证据。证据一定是被文景辉藏到什么地方了。” “文景辉回京都前,曾经派遣一名护卫提前回京都。文景辉派他回去干什么呢?” 六子:“若是小的得到这种证据,自己会慢慢离开,假装自己没有查到证据,但是暗地里一定会派遣心腹将证据送到京都。” 钟烁点头:“文景辉可能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山匪没有从护卫的身上找到证据。证据要么被文景辉藏起来,要么被这名护卫藏起来,并且一定是他们临死之前藏的,藏匿的地点就在黑山村附近!” 六子:“少爷说的有道理。” 钟烁和六子来到黑山村附近。 迎面走来一位老伯,钟烁走上前询问:“老伯,你们村子周围有没有大石头。” “你们要多大的?” 钟烁皱眉,具体多大的石头自己也不清楚,只能陪着笑:“您都说说吧。” 老伯:“村南和村北都有一个大石头,一人多高,其余的石头不大,都在村东头。” “多谢老伯。” “小事情,不用客气。” 钟烁和六子先是去村北的大石头附近查找。 可是找了许久,两人一无所获。 紧接着,两人来到村南的大石头周围寻找,又找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有都没找到。 微风吹起,钟烁和六子躺在大石头旁的树荫下,一动不动。 “少爷,咱们为什么不去查验军器监那些大匠的尸身,说不定会发现线索?” “你想到的这些事情,文景辉肯定都做过,他肯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被山匪所杀。除掉文景辉后,幕后之人一定会将这些破绽清除,因此即使我们去查验大匠的尸身,也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六子恍然大悟。 “你们是干什么的?” 就在两人闲聊时,一位中年男子路过。 钟烁和六子坐起来:“我们的东西丢了,来这里找。” “什么东西?” 钟烁:“给朋友带的家信,不知道丢在哪了?” “什么时候丢的?” “估计有一个月了。” 中年男子愕然:“啊?都过去一个月了还来找?” “朋友已经过世,那是他唯一留给家人的东西。” “找到了么?” “附近都找过一遍,还是没找到。” 男子想了想说:“会不会被风吹到红薯窖里面?一个多月前王叔家新挖的红薯窖。” 钟烁眼睛一亮:“可以带我们过去么?” “当然。” 男子领着钟烁两人来到红薯窖附近,发现有一位老头正在那里忙。 “王叔,在忙呢?” “把红薯窖收拾收拾,到时候用着方便。” “您清理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封信。” “没有。” 钟烁有些失望,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再次熄灭。 王叔:“不过,在清运土堆的时候,从里面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有好多字,看样子应该挺贵重的。” 钟烁眸光闪烁:“那东西现在在哪呢?” 王叔从怀中取出:“这就是,我随身带着,就怕别人来找。” 钟烁一看到王叔手中的东西,就知道那是文景辉的东西,因为那是官员专用的奏折。 顾不得将手上的泥土拍掉,钟烁连忙接过查看。 只见奏折上写着:启禀陛下,微臣东北道监察使,大理寺司直文景辉……经过仵作验尸,确认军器监大匠的确是烧死。 但是审问军器监值守护卫时,护卫说听到大火里面有人大喊‘还不如一刀杀了老子’,卑职怀疑军器监走水另有隐情。 于是,卑职查问军器监诸位大匠的亲属,发现其中一位大匠不久前因为马匹受惊,被甩出马车,手臂砸在路边的石头上,伤了手臂。 军器监对大匠的手臂极为重视,若是手臂受伤可能会影响大匠的职位,因此这位大匠并未对他人说起自己手臂受伤。 恰逢其母亲重病,此大匠回家照顾,手臂受伤一事更没人知道。 于是,卑职命仵作前去查验所有大匠的尸体,发现没有一具手臂骨裂痕迹的尸体。 因此,卑职认为这些尸体一定不是军器监的大匠,真正的大匠已经被替换……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七章:黜陟东北(十) 幽州城 幽州城是幽州的州所,同时也是荣亲王府和行人司东北道分堂衙门所在之地。 宇文耀和熊伟长带着账册走进行人司衙门。 通报身份之后,两人很快见到了东北道堂主赢北。 宇文耀将钟烁写好的公文交给赢北。 看完后,赢北板着脸问道:“此事当真?” 宇文耀:“公文所写皆是钟大人和卑职所见所闻,这位就是互市司丞熊伟长。” 赢北眼神怪异地看向熊伟长:“真的?” 熊伟长连忙行礼:“卑职便是熊伟长。” 赢北朝着门外大喊:“来人。” 四名护卫走进来。 赢北指着熊伟长:“将他抓起来!” 啊? 熊伟长面露惊恐,慌忙开口:“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宇文大人您快帮卑职说说话。” 宇文耀冷笑:“抓得就是你。” 熊伟长心中满是疑惑:“这究竟是为什么?” 宇文耀:“熊伟长,你究竟是什么人?” 熊伟长眼神慌乱:“卑职不明白大人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耀:“钟大人和六子一同离开小院的那天晚上,潜入院子和你接头的人是谁?” 熊伟长心神俱震,身子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宇文耀:“因为那天晚上只有钟大人一人离开,六子则躲在暗中监视你。” 明白过来,熊伟长想要服毒自尽。 “想死?没那么容易!” 电光火石之间,宇文耀快速出手捏住熊伟长下巴,将他口中的毒药抠出来。 熊伟长满脸落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宇文耀冷哼:“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只能将你交给行人司。想必你应该知道行人司的手段。” 熊伟长闭上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赢北冷笑:“将他带下去,好好对待。” “是。” 熊伟长被带走后,宇文耀:“熊伟长此人牵连众多,还请赢大人尽快送往走。” “放心,本官定会将钟烁的奏章、账册以及熊伟长安安全全地送到京都。” “多谢赢大人。” 几天之后,宇文耀站在东北道黜陟使的官船上,缓缓来到幽州城码头,和钟烁、六子会合。 钟烁以东北道黜陟使的名义拜访荣亲王,之后装模作样地去玉田县查看文景辉等人的尸体。 返回幽州城后,钟烁向荣亲王借兵去黑山剿匪。 荣亲王知道黑山里的山匪已经溜出关外,非常爽快地将官兵的指挥权交到钟烁手中。 钟烁带着官兵赶到山寨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钟烁将剿匪的结果正大光明地发往京都。 紧接着,钟烁和荣亲王辞行,启程返回京都。 熊伟长迟迟没有抓到,再加上钟烁的查案风格和之前有着巨大的差别,荣亲王赵雄感到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思前想后,荣亲王猜测钟烁很有可能已经将案情调查结束,于是他命潜伏在行人司中的夜叉调查最近是否有过不寻常的事情。 没过多久,夜叉给荣亲王回信,说前一阵子行人司将一名犯人秘密押往京都。 荣亲王心中更加不安,觉得被押往京都的人就是熊伟长,他命人画出钟烁、宇文耀两人的画像,让手下人去玉田县查问。 这一查,果然发现钟烁曾经出现过玉田县。 于是,荣亲王断定钟烁这么痛快地返回京都,定是将事情调查清楚。 恼羞成怒的荣亲王,命三位夜叉大将率领麾下精骑追赶钟烁的官船。 与此同时,荣亲王赵雄还命人清除参与走私战马事务中的知情人,例如互市司丞汪康,守卫关口的百夫长,玉田县的马贩子范高才,以及马庒的农户。 军队突然调动,隐藏在官兵中的影卫立刻将消息传递出去。 行人司的赢北也察觉到这次军队调动有些不对劲,急忙带人跟着。 影卫光明左使佐夫和道长很快收到消息,带人来救钟烁。 经过不停的追赶,荣亲王麾下终于在沧州东光县境内追上钟烁。 钟烁的官船被截停。 夜叉大将魅影紫晨,刀魔陆巡,鬼枪司南三人冲上官船,袭杀钟烁。 面对三名夜叉大将,赢北不是对手,他只能躲在暗中观察。 交手没多久,宇文耀重伤,钟烁和六子跳船逃离。 到了晚上,钟烁和六子身受重伤,两人被逼到一处小院,逃无可逃。 这时,荣亲王赵雄,蓟州刺史韩元庆,互市司使刘致远,军器监监正高鑫几人出现。 看着钟烁的狼狈模样,荣亲王冷笑:“钟烁,没想到你跑得还挺快。” 钟烁擦掉嘴角的血渍:“可惜还是没能跑出皇叔的手掌心。” “喊皇叔也没用,今天你是死定了。” “侄儿喊你皇叔,不是为了苟活,而是看在你是蓝儿亲叔叔的份上。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荣亲王的眼神中充满不屑:“你和文景辉一样,都是不怕死的愣头青。京都那么多官员都不敢来东北道查案,就你们两个敢来,当真以为本王是泥做的不成?” 钟烁背靠墙喘着粗气:“王爷,看在我即将殒命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军器监走水的真相?” 荣亲王:“军器监的那些大匠在起火之前已经被本王换掉,死的人都是些囚犯。” “跟我想的差不多。” 荣亲王皱眉:“你说什么?” 钟烁冷笑:“赵雄,陛下让你做东北道大总管,待你恩重如山,你不思牧养黎民,还报天恩,竟然还残害治下百姓,走私战马,暗造军器,真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 被人指着鼻子骂,荣亲王勃然大怒:“哼!钟烁,你现在就像那断脊之犬,只剩下嘴上功夫,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王?” “本王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说什么不报天恩,简直是可笑至极!没有本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陷阵,他哪来的三宫六院?没有本王浴血搏杀,他哪来的无上权柄?没有本王及众位兄弟,他能稳坐天下?” “牧养百姓的是天下英杰,他赵乾才是赵国最大的吸血虫,他在吸天下百姓的血!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太简单了!” 钟烁:“可你残害百姓又怎么说?” 荣亲王冷笑:“蠢货!现在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就上路吧。给本王上,把他给砍成肉泥。”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八章:黜陟东北(十一) 钟烁和六子根本抵挡不住三位夜叉大将的攻击,身上很快出现道道血痕。 砰! 六子被鬼枪司南一枪砸在胸口,整个人倒飞着出去,狠狠地砸在墙上,陷入昏迷。 六子! 钟烁一时分心,被刀魔陆巡瞅准机会,一刀劈在胸口。 鲜血飞洒,钟烁只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在摇晃,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去。 陆巡挥刀,直冲钟烁的脖颈。 砰! 一朵火花凌空绽放,佐夫一剑将陆巡的长刀击飞。 陆巡感到右臂发麻,身体踉跄着后退。 看到那一抹儿印在灵魂深处的白袍,魅影紫晨,刀魔陆巡,鬼枪司南三人面色大变,眼神之中尽是惊恐。 司南大吼:“保护王爷撤退!” 周围的军士瞬间将荣亲王围在中间,快速退出小院。 佐夫看向道长:“你带着他们两个先走,我来断后。” 道长抓起钟烁和六子离开小院。 手中七星剑剧烈颤抖,仿佛能够感受到主人身上浓厚的杀意。 佐夫嘴角勾起,宛如深渊恶魔出世,背后是尸山血海。 剑光舞动,佐夫一人一剑冲向荣亲王! 五天后的晚上 蓟州城,某处小院 院中站着六名护卫,互市司使刘致远和军器监监正高鑫在房中秘密商谈。 钟烁被人救走后,高鑫心中十分恐慌:“二哥,之前影卫盯上老大,差点将弥勒六经暴露。现在咱们又被荣亲王拖下水,接下来可怎么办?” 刘致远:“别慌,咱们可是从龙旧臣,就算钟烁活着回到京都也没事。不论这件案子怎么审,陛下都会饶咱们哥俩一命。” 高鑫却不这样想:“二哥,这次可不是一般的贪污受贿,咱们可是跟着荣亲王谋反。陛下一定会处死咱们。” 刘致远思索许久:“回去之后赶紧通知卫敬和王胜,一旦咱们死了,不论是意外还是正大光明地处死,都让他们将弥勒六经送给镇北王。” “好,我回去就安排此事。” 砰! 房门被踹开,三名身着夜行衣,面罩黑巾的人闯进来。 刘致远面色大变:“来人,来人!” 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匕首抵住两人的脖颈。 “别喊了,他们都死了!” 刘致远惊惧不已:“且慢,且慢,好汉若是求财,尽管开口,在下绝不还价。”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刘大人想岔了,卑职隶属行人司,不为财物,只办公事。你们两个勾结荣亲王暗害东北道黜陟使钟烁,罪无可赦。卑职今日前来就是将二位押送京都。” 高鑫:“胡说八道,我们和钟烁无冤无仇,甚至都没见过面,怎么可能害他?”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们在东光县截杀钟大人官船,导致官船被毁,钟大人下落不明,此乃赢堂主亲眼所见,你们两个竟还在这推诿抵赖,简直是可笑至极!” 刘致远脸色阴沉:“能不能正大光明地将我们押往京都?” “你们想的倒是挺美!若是如此,荣亲王定会派兵阻拦。” 刘致远:“我们是陛下的心腹,又怎会跟着荣亲王谋反?” “放屁,你们跟着荣亲王谋反,还有脸说是陛下心腹,我都替你们脸红!” 眼看着就要被影卫带走,高鑫忍不住说道:“我们手上各有一份东西。若是我们暗中消失,这份东西就会被送给镇北王,会对陛下不利!”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陛下的心腹,手中竟然还有陛下的把柄!” 刘致远:“我们可以把那东西给你看,但是看完之后,你也会被陛下忌惮,说不定还会将你灭口,你可要想好了。” 黑衣人:“看就看,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竟能威胁到陛下!再说了,我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又怎会杀我?” 刘致远冷笑:“既然如此,其中一份就藏在这座小院,跟我来。” 刘致远领着黑衣人走进书房,他来到柜子旁,按着书柜后面的板子向后推。 板子向前弹开,露出一暗格,里面放着一本经书,正是弥勒六经! 刘致远将经书的夹层撕开,将里面的纸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将纸展开,拿着到油灯下观看。 看完之后,黑衣人声音震颤:“你们就是当年的影杀三兄弟,是你们三兄弟潜入大将军府暗杀。” 刘致远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当然,想当年我们配合陛下,潜入大将军府,除掉废太子的支持者。现在你相信我们是陛下的心腹了吧?” 黑衣人点头:“是的,但是你们两个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地押往京都,还要赢堂主同意。你们跟我们去见赢堂主。” “没问题。” 黑衣人押着刘致远和高鑫离开。 可是黑衣人并没有将他们两个带到行人司衙门,而是将其带到佐夫面前。 看着将钟烁救走的神秘人,刘致远面色大变:“怎么是你?” 将黑巾取下,黑衣人冷笑:“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行人司的人,我们是影卫!” 啊? 心脏狂跳,刘致远和高鑫感到头晕目眩,身子发软,一不注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黑衣人将弥勒六经交给佐夫。 佐夫看完之后:“抄写一份送给罗三。” “是。” 佐夫站在窗户旁,长叹一声:“四份弥勒六经全部到手,也是时候和赵乾算总账了!” 东光县,某处小院 钟烁迷迷糊糊地醒来,视线渐渐清晰,看见六子坐在凳子上。 “六子!” 听到声音,在一旁守护的六子一激灵。 看到钟烁醒了,六子激动跑到门口:“道长,道长,少爷他醒了!” 听到呼喊,道长急匆匆来到钟烁旁边,眼神之中满是喜悦:“你醒了。” 钟烁笑着点头:“师父,我们这是在哪里?” “东光县。” “宇文兄呢?” “放心吧,他没事,已经被人救走了。” 听到宇文耀没事,钟烁才放心:“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你出使东北道,为师就在找你。” “找我?” “军器监一案涉及荣亲王,你来东北道查案很危险,因此为师特来保护你。” 钟烁感到意外:“师父知道里面的内情?” 道长点头:“马帮是燕国遗民,他们在关外有一片牧场,因此可以借贩马之名来往于关内外。不仅如此,他们还和荣亲王勾结,试图重新夺回天下。荣亲王和马帮都在利用对方,在赵国境内制造混乱,以便乱中夺位。” 钟烁震惊:“师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道长笑了笑:“时机到了,你自会清楚。” 钟烁沉默,不知道师父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道长:“现在你要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按着自己的路走下去,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钟烁:“文景辉的奏折还在么?” “宇文耀保存得很好。” “陛下会处理荣亲王么?” 道长苦笑:“你觉得呢?” 钟烁心中不信,因为荣亲王已经动用军队截杀自己,说明他已经处在举兵的边缘,根本不在乎赵乾怎么想。 而为了天下大局,赵乾可能会选择安抚荣亲王,暂时隐忍。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钟烁嘴上却不会这样说:“可能会吧。” 道长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佐夫送来的当年宫城之变真相的副本。 “你看看这个。” 看完之后,钟烁大为震惊:“师父,您这是从哪里来的?” “弥勒六经,互市司使刘致远!” 啊? 钟烁沉默,心中替镇北王感到不值,对赵乾更加厌恶。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二十九章:黜陟东北(十二) 看着无言的钟烁,道长:“其实刚才你问为师,皇帝究竟会不会处置荣亲王?看完这个之后,为师皇帝觉得不会。” 钟烁依旧沉默。 道长继续说:“北方大旱,东北道各地官吏贪腐,欺压百姓,借机兼并土地。行人司将这些情况上报皇帝。” “但是皇帝不为所动,只是命亲王自行拨发赈灾银,赈灾粮,并不让户部拨银调粮,救济灾民。” “皇帝只想趁机将荣亲王的名声搞烂,好方便自己接手东北道。皇帝只在乎自己的权力,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钟烁双拳紧握,心中怒气翻腾。 道长没再多说,起身离开。 时光飞逝,眨眼之间,半个月过去。 在修养的这段时间,钟烁经常想起道长的话。 皇帝只在乎权力,什么百姓,公平,公理的,他全都不在乎,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与钟烁从小学习的道理完全背道而驰。 钟烁感到迷茫,前面的路被雾气遮掩,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养好伤后,钟烁和六子告别道长。他们两个隐藏身份在东北道走访,亲眼看看东北道究竟是怎样的。 东北道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流民遍地。 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儿卖女。 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得易子而食。 流民刚起的时候,各地县衙开仓放粮,但是很快就被荣亲王下令禁止。 荣亲王为了稳定军心,将各地一大半的粮食押送到军营,以供官兵需要,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 走到瀛洲束城县时,在一家大户门前,钟烁竟然看到了郭宇飞从院子里出来。 此时的郭宇飞面色红润,身体发福,正和相送的人说话。 大门前聚集着许多流民,他们面色蜡黄,身形佝偻来大户这里讨些吃的。 两相对比,简直是一天一地,云泥之别。 送郭宇飞的人笑道:“大人,这两位姑娘以后就跟着服侍您。” 郭宇飞大笑:“员外太客气了,本官告辞。” 正在这时,郭宇飞余光突然看到钟烁和六子站在路旁。 郭宇飞愣在原地,身体愣住,脸色迅速涨红。 钟烁没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郭宇飞慌忙大喊:“站住!” 周围的衙役立刻冲过去,将钟烁和六子围住。 钟烁转身,一脸怒色:“郭兄真是好大的阵仗,自己吃得满面红光,饿殍却是视若无睹,你这官当得真是越来越好!” 捕头呵斥:“大胆,竟敢嘲讽大人,给我打!” 一旁的衙役就要动手。 紧握匕首,六子连忙上前阻拦。 郭宇飞面色巨变,赶忙喝止:“住手,住手,全都住手。” 周围众人感到不解,纷纷看向郭宇飞。 走下台阶,郭宇飞来到钟烁面前俯身行礼:“卑职参见钟大人!” 众人惊骇,身体微微颤抖,他们从没想到面前这人竟还是个大官。 钟烁冷哼一声:“去县衙说话。” 郭宇飞匆匆走到前面带路。 众人纷纷猜测,钟烁究竟是多大的官,竟然让县令大人亲自领路! 县衙 两人落座,衙役上茶。 郭宇飞小心翼翼地看向钟烁:“钟大人怎会到束城县?传言都说您的官船损毁,船上除了宇文大人,所有人都遇难了。” 钟烁心中感到一丝落寞:“郭兄怎么也称呼小弟为大人了?难道短短一年不见就这么生疏?小弟儿子的满月宴也不来?甚至还当街收下大户的两位婢女!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宇飞眼睛湿润,身体微微颤抖:“为兄心里苦啊!” 钟烁脸色焦急:“心里苦,你告诉小弟啊,难道还怕小弟不帮你?” 看了一眼钟烁,郭宇飞苦笑:“在永宁县时,一位女子状告一名名叫魏轩的男子奸淫自己。为兄经过审查,发现情况属实,人证物证俱在,便命人将魏轩缉拿归案。” “当天晚上,有人来给魏轩说情,原来这个魏轩是吏部尚书魏华敬的孙子。那人承诺,只要为兄放过魏轩,为兄就能正式升任永宁县县令。为兄挣扎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正常判决。” “可没想到第二天审判的时候,人证当堂翻供,物证也不翼而飞。为兄只能放魏轩离开。但是魏轩这个畜生竟然又强行要了那女子的身子,导致那女子投井自尽。” “还没等抓他,魏轩却倒打一耙,说为兄诬告他,竟然将为兄告到御史台。不久,为兄被关进大牢。” “钟老弟,你知道为兄在大牢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么?和囚犯争食,被狱吏肆意殴打,简直是生不如死。” “后来,左相出面将为兄救出,将诬告变为失察,但是再回永年县已是不可能。为兄只能来束城县任县令一职,左相说这是魏华敬对为兄的补偿。” 钟烁拳头握得咔咔响,胸中怒火翻腾:“当时为什么不给小弟写信?” 郭宇飞苦笑:“我给你写过信,但是你没回。” 钟烁脸色大变,看向六子:“这是怎么回事?” 六子支支吾吾地回答:“当时少爷被和丰楼劫走,根本就不在京都。事后左相特意吩咐,不让小的将此事告诉少爷,说此案已成铁案,无法更改。吏部尚书不能轻易动,会影响朝堂势力均衡。” 郭宇飞心中尽是苦涩:“事情已经过去,钟老弟不要在意。” 砰! 钟烁气得猛捶桌子:“这个魏轩,我早晚收拾他,替那女子鸣冤,替郭兄平愤!” 郭宇飞将话题引到别处:“为兄来到东北道后,发现土地干旱,滴雨未下,有出现流民的趋势。为兄上奏刺史,打开府库,救济百姓。” “但是过了不久,荣亲王传令,各县都要上交库粮、库银,若是交不够数则会受到责罚,轻则打骂,重则抓进军中训练。若是后者,很有可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意外身亡。” “没有办法,为兄只能让县中大户出银、出粮,将多余的粮食分给百姓。可拿人家手短,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为别人办事。但是钟老弟放心,人命案为兄从未偏袒,向来是秉公处置。” 钟烁叹息一声:“这不怪你,上有荣亲王,下有百姓,能做到如此地步,郭兄已是令人敬佩。东北道的情况,小弟一定要上奏陛下。” 郭宇飞看了一眼钟烁,心情复杂,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三十章:因果(一) 紫宸殿 赵乾正在审阅奏章。 掌事太监孙海急匆匆走进大殿:“启禀陛下,原东北道黜陟使,检校东北道步兵副总管,东北道监察御史,蓟州总管,大理寺寺正钟烁求见。” 嗯? 赵乾猛地抬头,眼神之中满是震惊:“钟烁他还活着?” “钟大人正在殿外等候。” “快让他进来!” 孙海去而复返,领着钟烁来到赵乾面前。 钟烁跪地俯首:“微臣钟烁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 赵乾关切道:“官船在东光县遇险是怎么回事?” 钟烁将荣亲王派兵截杀自己的经过说给赵乾听,但是把自己被道长救走改成了自己和六子跳入运河才侥幸存活。 听完之后,赵乾阴沉着脸:“东北道的情况现在有些复杂,文景辉一案暂时搁置。” 尽管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钟烁还是感到一丝失望:“陛下,微臣从东北道来,如今东北道旱灾之势已成,粮食颗粒无收,流民四起,各地乡绅肆意兼并土地,长此以往,东北道必生变动。微臣恳请陛下赈济灾民,以安东北。” 赵乾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旱灾一事朕已经命荣亲王全权处置,无需再议,你退下吧!” “陛下!东北……” “朕命你退下!” 钟烁还想为东北道的百姓再争一争,但话还没说完,便被赵乾喝止。 一旁的孙海连忙上前,命内侍将钟烁拉出大殿。 钟烁边退边喊:“陛下!东北道的百姓等不得啊,陛下……” 赵乾气极:“朕本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不分轻重的。” 太监总管赵忠赶忙劝慰:“钟大人也是在为陛下考虑,只不过钟大人还是太年轻,思虑难免会欠些考量。” 赵乾喝了口茶,将心头的怒火压下:“算了算了,人活着回来就好,要不然蓝儿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顿了顿,赵乾继续说:“钟烁所说和宇文耀说的基本一致,文景辉确实是被荣亲王谋害。” “钟烁和当年东北道的马德明一样,功败垂成,没能将弥勒六经带回来。” “那时,若不是影杀三兄弟中的老大临死之前将弥勒六经烧毁,皇甫岳恐怕已经得知当年大将军府被灭门的真相,因此刘致远和高鑫的神秘失踪一定要继续追查,决不能有半点纰漏。” “是!” 钟府 钟烁安全回来的消息就像是炸了锅,顷刻间让整个府上都沸腾起来。 听到消息,慕晓晓和七公主哭着冲出房间,两人一左一右抱着钟烁放声大哭,眨眼间便哭成了泪人。 “你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 钟烁紧紧抱着两人,轻声安慰。 离开紫宸殿没过多久,钟烁从东北道活着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官场,众人纷纷猜测钟烁究竟是怎么从荣亲王手中逃脱的? 一时间,钟烁成了官员饭前茶后的谈资。 晚上,钟烁来到左相府报平安,顺便将自己被荣亲王追杀的详情告诉慕文翰。 听完之后,慕文翰表情严肃:“荣亲王树大根深,你要顾全大局,文景辉一案到此为止,东北道旱灾一事也莫要再提。” “可是……” 钟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文翰打断:“没什么可是的,现在陛下和荣亲王仍在克制,百姓还有些活路,若是冲突爆发,陛下明目张胆地对亲王动手,那样可就把百姓真正地逼到绝处了!” 钟烁沉默不语。 慕文翰继续说:“郭宇飞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钟烁点头。 慕文翰:“吏部尚书魏华敬是右相的心腹,祖父不能和右相闹矛盾。郭宇飞被抓入大牢后,祖父和右相聊过。” “商定双方各打五十大板,魏华敬命家人鞭笞魏轩,并让人给那妇人的家里送些钱,两年后再给郭宇飞调回来。日后此事就不要再提,明白了么?” “是,孙女婿明白。” 钟烁点头,但心中却对那女子感到悲哀,但钟烁却是无能为力,他有点厌烦这个世道,这个吃人的世道! 钟烁忽然想起道长说的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回到家中,钟烁拉着慕晓晓和七公主说话。 慕晓晓和七公主也看出钟烁心中烦闷,不断地逗钟烁开心。 款款柔情似清泉浸润钟烁那荒芜的心田,让钟烁感到这世道还有一些值得留恋的地方。 长夜漫漫,红烛长明,衣服散落一地,粗重的喘息声响起,三颗寂寞的心再次充盈起来。 荣亲王得到钟烁安全返回京都的消息后,立刻集合军队,准备和赵乾决一死战。 可是一天天过去,赵乾却没有一点动静,荣亲王这才明白赵乾现在根本不想发动战争。 于是荣亲王更加放肆,依附镇北王的官员也更加猖狂,他们大肆敛财,兼并土地,欺压百姓,奸淫妇女……。 旱灾加剧,荣亲王仍然不发放赈灾粮,根本就不管流民是死是活。 没有饭吃的流民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拿着棍棒,拿着锄头,冲进当地大户家中,强抢粮食。 当地县令命衙役和巡逻营镇压暴民,然而刚刚得到食物的百姓又怎会放手,他们和衙役、官兵死拼。 虽然流民的战斗力不强,但是虫子多了也能咬下一块肉,衙役和巡逻营最终没能抵挡住流民的攻击。 见衙役和官兵不是自己对手,流民积压许久的怒火爆发了,他们冲进县衙,打死县令,将府库中仅存的粮食哄抢一空。 攻占一座县衙还不够,流民聚集在一起向四周县城蔓延,从当初的盲目哄抢,逐渐出现一些首领。 这些首领以吃饱饭的名义,控制着麾下大批流民,指挥他们攻占县城。 其中一大部分首领是燕国遗民。 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来越难控制,察觉到事情越发严重的周边县城县令纷纷上书荣亲王,请派官兵镇压。 收到消息后,荣亲王调兵遣将,和燕国遗民控制的流民大战。 官兵和流民大战的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然而不久后,一则更令天下人震惊的消息出现,荣亲王麾下官兵和流民之间的战斗竟然不分输赢。 至此,天下再次震动! 另一边,钟烁接到老家传来钟业重病的消息。 向大理寺告假后,钟烁和六子骑着快马火速返回,其余家眷收拾妥当后乘坐马车向老家赶。 ------------ 龙游大海 第二百三十一章:因果(二) 马不停蹄地赶路,钟烁终于在钟业咽气之前赶回。 钟烁脸色阴沉地蹲在钟业床边。 钟业叮嘱钟烁许多,让他照顾好妻子,照顾好子女,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最后的日子里,父子二人说了许多之前不曾说过的话,基本上都是钟业在说,钟烁在听。 二夫人董依兰和钟毓在一旁偷偷抹泪。 “父亲!” 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房门推开,走进两男一女。 房中所有人的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三人。 “大哥,大嫂,喜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钟烁连忙起身,上下摸索着钟泽的身体。 钟泽眼睛湿润:“事情复杂,之后再详说。” “好。” 说罢,钟泽和夫人林荷,儿子喜乐来到钟业身边。 看到钟泽三人平平安安的,钟业眼角溢出泪水:“好啊,好啊,道长他没有骗我,你们真的还活着!” 钟泽泪如雨下:“父亲!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钟业:“不……不,你很孝顺,好好活着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心!” 最终,钟业还是没能等到钟谦回来,可临死之前再见到两个儿子,他已是非常满足。 在一众族老的帮助下,搭建灵棚,置办灵堂,请道士做法事,整个钟府忙得不行。 亲朋好友来吊唁。 钟泽,钟烁披麻戴孝一一谢过。 到了下葬的日子,丧乐响起,哭声一片,钟泽、钟烁跪在墓坑前,看着棺椁缓缓沉入墓坑,一锹一锹的红土将棺椁掩埋,两人泪流满面,心绪复杂。 自此以后,钟泽、钟烁没有父亲了! 一旁的道长看着钟烁,脸色阴沉。 父亲亡故,丁忧三年。 钟烁上书辞官,很快就得到赵乾批复。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离世对钟烁的影响渐渐减弱,但又总是不经意间如潮水袭来,不觉间红了眼眶。 在此期间,钟泽告诉钟烁,自己假死和妻子林荷带着儿子喜乐离开都是道长的主意,其目的就是为了淡出幕后黑手的视野,不能再用他们威胁父亲。 小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钟烁和道长坐在亭中赏雨。 钟烁:“现在想想,每次徒弟遇到难关的时候,师父好像一直都在。” 道长笑呵呵地说着:“没办法,谁让你是为师的徒弟呢?” 钟烁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徒弟?” “徒儿觉得呢?” 钟烁笑道:“师父总说生死有命,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缘分,因果循环,一切又都是因果。那徒儿和师父的因果又是什么?” 道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想听?” 钟烁心中一凛:“当然,人不能总是糊里糊涂地活着。” 道长叹息一声:“为师给你讲个故事吧。那是二十多年前,燕、赵两国国战结束的两年后,和丰楼的秦杀夺取南越国皇位还不足三年,更是无暇顾及赵国。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天下安宁,海内承平的时刻,一个针对镇北王府的阴谋在悄然展开。” “那时候,老王爷还在世,皇甫岳还不是镇北王,庄心柔也不是王妃,但庄心柔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皇帝赵乾忌惮西北军势力一步步做大,不断地传承下去,便命行人司做局谋害庄心柔,可赵乾又怕庄心柔之死刺激过大,后又将任务目标改为除掉庄心柔腹中的孩子。” “庄心柔的饮食极为严格,行人司根本无从下手,然而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保护网。” “行人司经过探查,发现庄心柔特别害怕猫咪。于是,行人司另辟蹊径,在庄心柔所用的香料上面动手脚,在王妃日常所用的香料里面混入一种薄荷香。” “这种薄荷香非常吸引猫咪,猫咪闻到这种薄荷香的味道后便会不由自主地靠近。” “某一天,在庄心柔去后花园散步的时候,王府中的细作将偷偷运进后花园的猫咪放出来。猫咪闻到薄荷香后,突然从花丛中冲出,径直扑向庄心柔。” “惊慌之下,庄心柔没站稳,一不小心摔到旁边的石头上。虽然胎气大动,但幸运的是,孩子最后保住了。此后,皇甫岳开始考虑孩子的安全,并做出一个正常人绝对想不到的决定。” 钟烁好奇:“那是怎样的决定?” “庄心柔若是生出男孩,就将他送到普通人家生长,但为了不影响他日后接手王府,同时请天下文坛圣地—玄天学宫的首席,孙夫子教授他圣人教诲,并安排一人教他武艺和纵横之道。” 钟烁变得激动:“那男孩是谁?” 道长死死盯着钟烁:“你觉得呢?” 想起自己在王府时,王妃异乎寻常的照顾,钟烁皱眉深皱,声音颤抖着询问:“不会是我吧?” 道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看完这个之后,你就明白了。” 心脏狂跳,钟烁觉得嘴巴有点干。 钟烁接过信件,打开查看。 只见信上写着:钟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道长已经给你讲过一个故事。你猜得不错,你就是被本王送走的儿子…… 看到这里,钟烁感到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强迫自己冷静后,钟烁继续看:身为父母,当然希望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但镇北王府是个麻烦窝,一个婴儿是很难在这里快乐地长大,因此父母决定给你一个快乐,平安的童年。 但从之后的事情看来,却有些事与愿违。 父亲不曾想到钟家竟然拥有龙牌,这常常令为父感到自责,但若是贸然将你送到别处,更会引起行人司的注意。 为父和你母亲是在玄天学宫认识的,玄天学宫是当时天下最有名的文坛圣地,燕赵两国的世家大族都会让子侄前去学习。 在玄天学宫,为夫和你母亲相知,相爱。 但奈何你母亲是燕国人,燕赵两国爆发国战,我们不得不接受父命分开。 为父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母亲,但上天还是垂怜本王的。 攻入燕国后,为父被弓手锁定,命悬一线。 就在这关键时刻,你的外祖母舍身替为父挡住箭矢,救本王一命,但你外祖母中箭,已经是奄奄一息。 你外祖母将交给为父半枚玉佩,求本王保护拿着另一半玉佩的女儿。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父亲答应了。 但是经过千辛万苦找到那人时,父亲才发现要保护的那名女子竟是你母亲。 那一刻,为父打心底感谢上天! 尽管你母亲是燕国的嫡亲公主,你外祖母是燕国皇后,可面对你祖父的责问,父亲依然坚持保护你母亲,哪怕是死也不会再放手。 因为父亲知道,若是这时放手,你母亲必死无疑。 也幸好赵乾那个蠢货对西北军欲除之而后快,你祖父也没有坚决反对,父亲和你母亲最后还是成婚。 但纸终究是保不住火,你母亲的身份很快被赵乾得知,再加上你祖父去世,西北军军心不稳,赵乾决定试探一下为父对西北军的掌控力。 于是,赵乾便对你母亲下毒手,要除掉腹中的孩子,因此便有了后花园猫咪袭击一事。 事后,父亲决定给赵乾一个教训,为父亲率边军东进二百里,东北道的燕国太子罗山,也就是你舅舅趁机扰乱东北道,南越国的秦杀也准备兵出瞿塘关,沿通天江东进。 眨眼间,天下就要大乱! 赵乾那个怕死的玩意,急忙派人向为父求和,但刀已出鞘不沾血又怎么行? 为父攻下数城,将府库中的金银、粮食洗劫一空,但百姓家中的财物则是分毫未动。 为了镇压南越和东北道,赵乾只得再次求和。 这一次,为父同意了,毕竟一旦赵乾鱼死网破,战火重燃,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无辜惨死、流离失所。 因为这件事,你母亲引起燕国残余势力天罗地网关注,他们派道长来王府确认身份。 道长刚一潜入内院,便被影卫发现。他禀明身份要见为父,说有要事商谈。 之后,兄妹相认,我们一拍即合定下这条养龙计! ------------ 龙战于野 第二百三十二章:天下大乱(一) 三年后,神龙三十一年 三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荣亲王麾下军队和罗山手下的流民打得平分秋色,东北道的百姓纷纷南下逃亡。 东南道总管安良的身体越来越弱,赵乾便任命东南道步兵副总管庞长兴升任东南道副总管,只要安良去世,下一任东南道总管的位置就是庞长兴的。 庞长兴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六皇子的亲舅舅。当年盐船倾覆一案中,扬州刺史周远山宁愿死也要保住的幕后黑手。 周远山能够和六皇子牵上线,就是因为这个庞长兴。 五皇子和六皇子的争斗中,即使六皇子的势力被五皇子打压得越来越厉害,朝堂里依旧有不少官员支持六皇子,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庞长兴的存在。 也不知因为什么,赵乾的身体越来越差,就连太医也查不出原因。 赵乾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他想要在死之前将东北道的乱摊子收拾干净,同时定下储君人选。 于是,赵乾派人去和镇北王商议合作,共同征讨东北道流民。 两个月后,一道剿灭东北道乱民的圣旨下达,赵乾麾下二十万左、右龙卫,十万左、右豹卫向东北道开拔,西南道,东南道共十万熊卫沿通天江西进,防止南越国偷袭。 与此同时,镇北王麾下十五万左、右虎卫,十万左、右狼卫向东北道出发,十万左、右鹰卫南下,抵御南越国。 一时间,天下震动,各地富商惶惶不安,甚至已经有富商开始安排逃往南洋的客船,以备万一。 赵乾和镇北王派大军堵住南越国,但和丰楼的楼主秦杀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命和丰楼天榜杀手带着地榜、人榜杀手沿着小路穿过大军的包围,前往东北道,准备乱中摸鱼。 明眼人都知道赵乾对东北道出手就是为了镇压流民,将荣亲王的权力夺回,但镇北王又是为了什么呢? 众人不得而知。 镇北王和赵乾对东北道出手,使得荣亲王和罗山由对立转为合作。 经过战火磨炼,荣亲王和罗山的联军竟然能够抵挡住赵乾的龙卫和豹卫。 然而,当镇北王的虎卫和狼卫抵达,荣亲王和罗山的联军开始节节败退。 见大事不妙,荣亲王立刻派人和镇北王求和,但却被镇北王拒绝。 没办法,荣亲王向亲兄长赵乾求和,但是被赵乾拒绝。 两次求和被拒,荣亲王决定和赵乾、镇北王死战。 战斗持续了两年,期间虽然南越国派兵攻打西南道和西北道,企图牵制赵乾和镇北王,但是两人对自己的防线颇有信心,坚持不派兵救援,直到将荣亲王和罗山的联军打散。 之后,荣亲王被俘,罗山带领手下逃往关外。 战后,赵乾和镇北王谈判,如何瓜分东北道土地。 双方之间的谈判持续了一个月,但结果总是不如人意。 就在这关键时刻,赵乾口喷鲜血,时日无多。 弥留之际,赵乾下旨给五皇子赐婚,赐婚的对象是西南道总管公孙向明的孙女,公孙婉儿。 所有官员都知道这是赵乾在给五皇子找辅政大臣,五皇子就是下一任的赵国皇帝。 不久,赵乾颁下圣旨,罢免庞长兴东南道副总管一职,改任户部尚书。 虽然是同品调动,但庞长兴手中的权力却被砍掉大半。 同时任命东南道总管府三品将军安虎,升任东南道副总管,辅佐东南道总管安良处理东北道事务。 两天后,赵乾又颁下一道圣旨,任命五皇子赵秉诚为皇太子,暂摄国事。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支持六皇子的官员纷纷倒戈,投向五皇子,六皇子对此勃然大怒。 六皇子知道,五皇子一旦登上皇位,就会对自己出手。 正当六皇子恐惧之时,罗山竟然偷偷找到六皇子。 商议之后,双方决定起兵,一旦成功,东北道归罗山,赵国皇位归六皇子。 六皇子派人通知舅舅庞长兴,将计划告诉他。 突然被罢职,庞长兴本就心中不服,立刻同意六皇子的计划。 庞长兴召集心腹,准备举兵反叛。 发现庞长兴没有前往京都,和丰楼细作推测可能要出事,连忙将消息传递出去。 秦杀知道这些消息后,命天榜杀手刺杀赵乾,企图让赵国变得更加混乱。 与此同时,镇北王将当年宫城之变的真相写在纸上,在赵国境内大肆抛洒。 知道真相的赵国臣民勃然大怒,对赵乾不满。 左相慕文翰和右相宇文德海紧急面见赵乾。 面对两人的诘问,赵乾咬死不承认,并下旨捉拿传播谣言的人 镇北王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让暗中救下的原西南道水兵副总管武振平,扬州刺史周远山,东北道军器监监正高鑫,东北道互市司使刘致远,写下亲笔信送给慕文翰和宇文德海。 看到送来的信,慕文翰和宇文德海让镇北王将这几人送来。 几天后,这几人真的来到慕文翰和宇文德海面前。 见事情真的如镇北王所说,愤怒的慕文翰和宇文德海召集群臣,质问赵乾。 赵乾咬死不承认,说这是伪造的。 最后,慕文翰叫出武振平等人,赵乾再也不能抵赖,终于认下宫城之变就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慕文翰和宇文德海逼迫赵乾立刻退位,就连五皇子也没有为赵乾说话。 见到亲儿子也和外人一起对付自己,赵乾被活活气死。 就这样,五皇子在军营登基。 得到赵乾已死的消息后,六皇子大肆宣传是五皇子联合镇北王逼死赵乾。 与此同时,庞长兴在东南道起兵,讨伐五皇子。 东南道总管安良紧急从南越边州调回五万熊卫。 为了响应六皇子,罗山带领匈厥人横穿燕勒雪山,攻破虎口关,抵达东北道。 另一边,匈厥人还从西面攻打西北道。 得到消息的镇北王连夜带领军队返回。 南越国策反峡州刺史,攻下白石关,走夷水,沿着通天江北上来到南津关后面。 前后夹击,南津关很快被攻破。 南越国军队沿通天江东进,直插西南道腹地。 一时间,天下大乱! 就在秦杀为自己攻入西南道腹地高兴的时候,突然发现密室中的龙牌消失不见。 秦杀勃然大怒,命人寻找。 五天后,秦杀得到消息,天榜杀手蛊娘子秦霜与其妹妹出剑门关,直奔西北道。 秦杀知道此事后,大怒:“早知道这样,灭南越皇室时就该斩草除根!” ------------ 龙战于野 第二百三十三章:天下大乱(二) 和丰楼的变化,引起隐藏在其内部影卫的注意。 秦杀命人追捕秦霜,但是在影卫的保护下,秦霜安然来到镇北王府。 秦霜:“我要见镇北王!” “凭什么?” 秦霜拿出龙牌:“这是秦杀手中的龙牌!” 镇北王出现:“你想要什么?” 秦霜:“我只想让秦杀死!” “为什么?” “因为我是南越皇室的后裔。” 镇北王笑道:“成交!” 当四块龙牌汇聚,龙牌上的珠子发出蓝光。 蓝光汇聚在一起,出现一颗巨大的蓝色球体。 蓝色球体上出现两个红色光点,不停地闪烁。 突然,蓝色球体变换,形成一张凹凸不平的地势图,横亘在众人面前。 镇北王看着其中一颗红点:“这好像镇北王府?” 道长大惊:“另一个红点好像是燕勒雪山!” 钟烁:“另一红点是不是龙泉宝藏的位置?只要我们沿着这张图就能找到。”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镇北王:“命人将地图绘制下来,并调三万鹰卫交由钟烁统领,前去寻宝。” “是!” 钟烁领着军队,按照地图前往燕勒雪山。 穿过原始森林,雾气,深谷,山间小道,钟烁终于来到燕勒雪山脚下。 道长:“这不就是天极门的位置么?” 钟烁:“师父你知道这里?” 道长:“燕勒雪山有一峰,名为天极峰,那里有一门派为天极门!师父就在那里拜师学艺。” 钟烁明白过来。 但是很快,道长就错了,地图指向与天极峰相反的方向,那里被天极门称作禁区。 根据地图,钟烁来到一道硕大的石门面前。 (此处省略剧情为第一章剧情) “远行一号欢迎传承者进入!” 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钟烁茫然地看着周围。 看着周围奇怪的东西,钟烁心中尽是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我叫心流,是远行一号飞船超量子计算机系统,您所在的位置是远行一号飞船的出入口。” 钟烁更加不解:“超量子计算机?远行一号?这都是什么东西?” 心流:“远行一号是地球防卫组织麾下的一艘远征宇宙飞船!超量子计算机系统是一种根据超量子学规律进行运算、处理超量子信息的人工智能!” 钟烁:“宇宙飞船?船还能飞么?人工智能又是什么?” 心流:“宇宙飞船可以飞,但是需要巨大的能量。人工智能是模拟人类智慧的技术,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处理问题。” 钟烁:“地球防卫组织是什么?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心流:“地球历,公元16896年,人类研发出千分之一光速宇宙飞船,在太阳系内建立了完备的宇宙基地,拥有这些基地控制权的组织就是地球防卫组织,专门负责外太空开发事务。” “然而在公元17000年,太阳内部突然坍缩,恐怖的引力将太阳系内所有的物质向太阳拉扯。” “为了逃脱被毁灭的命运,保留人类的火种,地球防卫组织集合多艘宇宙飞船,成立远征舰队,向太阳系外远征。” “可是经过漫长的探索,飞船能源逐渐耗尽,各个舰队互相失去联系,为了保证人类冬眠状态正常,远征飞船降低能耗,使其处在无动力前进的状态。” “经过某一星系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白色光膜,因为没有动力,飞船无法调整方向。飞船径直撞上白色光膜。” “在通过光膜的同时,飞船内部系统出现紊乱,人类的冬眠状态被强行打断,飞船也被强大的引力,拉扯到这座星系。经过超量子计算,这个星系竟然和太阳系的布局十分类似。” “为了保证飞船内的人类能够活下去,心流经过计算找到那颗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命令飞船启用最后的能源飞向那颗星球。” “飞船降落到星球表面后,发现这颗星球的环境和计算结果一致,非常适合人类生存。心流和工程师商议后,放出远程聚能光板机器人,通过光能转换为飞船进行充能。” “但是这种充能方式提供的能量有限,心流不得不暂时关闭计算机系统,进入休眠,并且等到能量充满一半后才可以再次启动,充能的同时还等待着人类传承者。” 钟烁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我可以进来,其他的人不可以?” 心流:“那人身上没有地球人类的基因,应该是此颗星球的原有人种。” 钟烁皱眉:“你的意思是,我是你们所谓地球人类的后人?” “是的。” 钟烁:“我既然是传承者,你有什么要传授给我的?” 心流:“很多,你想学习什么?” 钟烁试着询问:“现在天下大乱,我想制造新的武器,安定天下。” “可以,你想学核能炮,还是光能枪?” 钟烁皱眉:“你说的我听不懂,也用不到,我们现在的武器是弓弩、刀剑。” 心流:“明白,你们还处在冷兵器时代,建议你们学习马克沁重机枪。” 钟烁不解:“枪?我可以看看具体是什么样子么?” 心流立刻打开一道面板,上面显示出马克沁重机枪的样子。 钟烁苦笑:“这种东西呆呆笨笨的,怎么伤人?” 心流调出一段马克沁介绍的视频。 看完之后,钟烁脸色大变,嘴巴大得甚至能塞进一颗鸭蛋。 心流:“马克沁重机枪非常适合你们现在的时代。” 钟烁大喜:“可以,告诉我怎么制造出来。” 心流开始给钟烁讲解,并提供纸笔让钟烁记下。 将制造的方法记下来后,钟烁离开飞船,命人严守出口不得让人靠近。 钟烁带着制造方法,回到镇北王府。 此时,镇北王府忙得热火朝天,所有人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找人询问后,钟烁才知道罗山带着匈厥人攻下东北道和东南道。 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已经被打碎,南越国也被匈厥人逼回去。 现在,匈厥人正准备从北面和东面进攻西北道,形势非常严峻。 钟烁找到镇北王,将宇宙飞船的事情说了一遍。 但是现在火烧眉毛,镇北王根本就不相信钟烁说的这些。 在钟烁的坚持下,镇北王给钟烁调派一批铁匠,让钟烁抓紧时间制造出来,同时将钟烁带走的三万鹰卫调回。 钟烁知道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造出马克沁重机枪。 日子一天天过去,镇北王麾下诸卫奋力搏杀,拼死抵抗匈厥人。 但战斗情况并不乐观,匈厥人凭借手中的火器,一点点将战线向前推进。 在匈厥人猛烈地进攻下,南越国被攻破,秦杀被杀。 借道南越国,匈厥人从南方攻入西北道,情况十分危急! ------------ 龙战于野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下 匈厥人的攻势很猛,已经将镇北王的地盘压缩到六州之地。 生死面前,不少军士已有投降的心思,甚至有的军士在阵前反叛,镇北王麾下将领感到无穷的压力。 钟烁走进议事大堂:“父王,儿子已经将马克沁重机枪研究出来,还请父王前去观看。” “小王爷,匈厥人调用的人马可不低于两百万,您的那个枪有用么?” 钟烁:“若是无用,我也不会拿出来惹人笑话。” 镇北王:“如此,诸位随本王去看看。” 钟烁专门命人设置一座靶场,在靶场上插着一排铁甲,铁甲后面拴着一群牛。 看着如此奇怪的阵势,镇北王等人纷纷皱眉,不清楚钟烁究竟想要干什么。 “小王爷,您的那个什么机枪可以拿出来了吧?” 钟烁:“来人,将马克沁重机枪搬出来。” 几个人将马克沁重机枪抬出来,装上子弹。 钟烁笑道:“诸位,看好了,开枪!” 哒哒哒…… 枪声响起,铁甲被打成了筛子,后面鲜血狂飙,牛群疯狂地哀嚎。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鬼东西……” “卧槽啊……” 看到重机枪的威力,镇北王及其麾下将面色大变,眼睛瞪得大大的。 许久,镇北王大笑:“好,好啊,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两百多架马克沁重机枪和数不清的子弹被运往前线。 当马克沁重机枪在战场上吞吐火舌时,狂妄的匈厥人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农耕民族蕴含的恐怖力量。 镇北王迅速将西北道收回。 之后,镇北王决定稳扎稳打,一步步将匈厥人赶出去。 钟烁回到飞船里继续学习。 很快,火炮被钟烁制造出来。 见识到火炮的威力,镇北王大笑,放弃稳扎稳打的策略,命军队开拔,准备进攻剑门关。 事实证明,再难攻破的关隘,在热武器面前也只不过是纸糊的。 西北军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战斗,诸位将领对研制出这些武器的小王爷甚是佩服。 半年后,匈厥人逃到关外,镇北王下令停止追击。 这时,镇北王一统赵国、南越旧地。 战争结束了! 战争真的结束了么? 不,没有结束! 这是看完心流介绍地球人类发展史的视频后,钟烁得出的答案。 只要世界存在不公,只要存在被压迫的人,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 无非是和平时期长短不同。 镇北王和钟烁站在紫宸殿前,望着富丽堂皇的宫城。 镇北王:“为什么不想当皇帝?” 钟烁:“儿子不希望把百姓的未来取决于一人的贤德,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 镇北王苦笑:“孩子话。你不掌控权力,你的孩子就活不下去,只要你不接手,总有人要收下这至高权柄。这些人要想安心地坐在高位上,你必死无疑。” 钟烁沉默。 镇北王继续说:“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争夺是必然的,唯有改变他人的思想,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争斗。” 钟烁:“就像义兄?” 镇北王点头:“不错,他被为父养成了淡泊的性子,只要你不针对他,他就不会和你争权!” 钟烁苦笑:“万一他是装的呢?” 这一次,轮到镇北王沉默。 钟烁:“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与其一个人至高无上,不如将权力交给天下百姓。朝廷出钱,创办乡学,开启民智,选拔人才为官。” “让所有人都变得明事理,共同商议一套法度,有错则罚。遇到难题,各地推举出德才兼备者前来商讨。打口水仗,总比动刀枪温和一些。” 镇北王:“若是一直有分歧怎么办?” 钟烁:“少数服从多数!” 镇北王:“少数的人肯定不服,可能会反叛!军队谁来掌控?” 钟烁不假思索地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当然是儿子来掌握。” 听到这里,镇北王一直紧绷的脸才露出笑容:“有想法的事情可以去做,但是手里的刀不能放下。” “是,事情总要慢慢来!” 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映在宫城,将钟烁和镇北王包裹。 后世的史学家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个决定世界人民命运的一天! PS: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诸位阅读,若是看得开心,不妨留下一句话,让我知道您来过。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