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猪猪饲养员 “昨日隔壁的鸡突然妖变了,要不是剑修及时赶到,死的可不止四个兽奴。” “……这世道哪有绝对的安稳,近来妖变频繁,只怕今后有命赚灵石,没命花灵石。” “死的兽奴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办?调黄册,有家人亲戚的给三十颗中品灵石做抚恤金,鳏寡孤独一律由缥缈宗负责天葬。” …… 方·前星兽机甲工程师·动物研究员·寄草站在猪圈里,歪头看着身边的二师兄。 虽说已经坦然接受了穿越的命运,但她还是觉得郁闷。 世人常道,生死亦大,但在这个名叫荒泽大陆的地方,仙道颠覆、邪崇作祟、妖气流散,百姓们无时无刻不担心被妖变的凶兽吸干精血。 没错,凶兽。 和她曾经对抗过的星兽不同,凶兽平时看起来与普通牲畜无异,可一旦触发体内邪气,便会成妖。 凡人遇妖,必死无疑。 考虑到凶兽危险,留在百姓手中弊大于利,荒泽大陆唯一正统修仙圣地缥缈宗便将四方凶兽尽数收缴,由驭兽一脉统一圈养。 但驭兽师自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哪有时间碰宰牛杀羊的腌臜活计? 于是,宗内自然而然就诞生了一种面向凡人的新职业——兽奴。 原身便是其中一员。 待遇还凑合,包吃包住,一年到头将手底下的凶兽送去洗妖房宰杀,依肉质评级,最少能得十颗下品灵石,不说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加之此地丹修、器修、符修、剑修应有尽有,总有苦哈哈抱着侥幸心理在这拿命讨生活。 “生死有命,但把性命假之他人是最愚蠢的想法。” “哼哧、哼哧。”小猪拱着嘴。 方寄草拍拍猪头:“二师兄也同意我的说法?” 所以此处就更留不得了! 可眼下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不能走。 方才她脑识吸收的都是客观信息,至于小姑娘的过往?那就像被屎壳郎推了家似的,一干二净! 就在方寄草头疼欲裂的时候,几个兽奴经过身后窃窃私语。 “真是个病秧子,看样子活不过年末了。”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家里怎么忍得下心送她进来呀。” “说不定是个孤儿,守在这不比流落街头强?” 耳边落下两声轻叹。 方寄草转圜心思。 是啊,兴许原主就是后者,若不然谁家舍得将小豆蔻送入险境?真有这般人家的话,又能是什么良善? 左右一盘算,她只能选择留下观望。 但观望也要个时间限度,原因无他,原主这身子骨实在虚弱,走半步都要喘三口,更何况全年无休做猪猪饲养员的活计。 “啪!” 一块抹布毫无预兆摔在脸上。 方寄草还未等拽下来,就听对面人阴阳怪气道:“又在偷懒!不想干趁早滚蛋!想干的话就赶紧把隔壁妖尸收拾出来!驭兽一脉不养闲人!” 说话的男人是掌管这一片凶兽的兽主,层级比兽奴高一等,比驭兽师却是天上地下。 觑着脸上赘肉横飞的三角眼,方寄草迟钝半晌才道:“好。” 妖变的凶兽同妖兽无异,哪怕死了身上都沾染着煞气,连修士接触都要格外留意,生怕被煞气入侵灵脉坏了修行,何况肉体凡胎? 原主本就体弱,说不准就是在这地方耗尽了阳气,这才使得她魂穿此处取而代之。 方寄草虽心里明净似的,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官高半级压死人,阎王易过小鬼难缠可都不是随便说说。 好在她处理过星兽尸体,手法比原主更为利落谨慎,只要中间不出错漏,她就能保证自己不被妖气侵蚀。 短短几步脚程已然累得她气喘吁吁。 来到鸡棚,案板上摆放着鸡妖尸体足有展臂那么长,鸡妖死后,血早已流干,妖丹妖器尽数被丹修器修取走,如今只剩下一具残骸。 不知道是因何缘由引起的妖变,但鸡兄委实走得太惨了。 方寄草习惯性将击杀场景在脑中模拟。 剑修御剑飞天,毫无错疑挥斩鸡冠,只见剑身擦着火光从鸡冠顶端沿着中线一路劈至鸡尾,鸡身电光火石间一分为二,半分半厘都不差。 一波操作稳准狠,将对称之美彰显的淋漓尽致,堪称爽死强迫症! 方寄草倒吸一口冷气,下手的剑修莫不是变态? 但话说回来,此类死法的确最为安全,若是留得全身在,妖丹虽毁,妖气犹存,突然诈尸也极有可能。 方寄草撸起袖子开干。 清理残尸没难度,只要不怕死就行,过程也不复杂,足量金枫露倒入渗坑中,再拖入妖尸至其中等待一刻钟即可。 等时间一到妖变后的尸体便会重新恢复原貌,如此送到洗炼司查验一番,便可做普通兽肉重新流入菜场。 身担危险工种,方寄草不敢有一丝一毫懒慢,平日里妖变牛羊一刻钟足够了,但鸡兄妖变状态显然甚于前者,她决定多等一刻钟。 不然拎出来妖气未尽,害人害己。 她可不想刚落地就直接入土。 等到把两瓣尸体捞出来,方寄草长舒一口气,手指戳了戳鸡兄的脑袋瓜。 荒泽百姓已经百年没有吃过鲜肉了,条件富裕些的人家也只能吃到肉糜,宗门内立于尘喧之外,更是半点油水都见不着。 方寄草想着鸡兄谥号——盐酥鸡、文昌鸡、小鸡炖蘑菇、海南椰子鸡,不由得口水吞咽。 倏忽间,一撮灵光于指尖点亮,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星光猛地钻入掌心,短短一息便化形为利金、乙木、癸水、业火、厚土五方天光围绕身边。 须臾间,天动万象,山海造形,鸿蒙之光合五为一,幻成一方画卷铺在眼前,滋啦啦的电子音相伴传来—— 【“山海启示录”加载完毕——】 【名称:鸡妖(化形)】 【修炼体系:土系】 【等级:普通】 【获得功法:逍遥诀】 方寄草:“基因改造成果秒变穿越大礼包?!” ------------ 第二章 山海启示录 【山海启示录】是装载在基因序列中的智能芯片,本意是在作战中快速区分星兽属性并掌握星兽攻击技能。 没想到时空改变,基因改造成果却还在。 彼时,方寄草无暇继续回忆过去,只想赶紧拆开穿越盲盒了解一番。 卷轴悬在眼前。 素手轻拂,山雾缭绕,画面一转,光幕上出现两个选项。 【是否学习功法“逍遥诀”?】 【口是,口否】 图鉴本就随息万变,异世大陆波谲云诡,显现出所谓功法也不奇怪,况且她本就是孱弱之躯,还怕被反噬了不成?若真走火入魔,只怕倒霉的也是别人。 心中犹疑渐散,抬起手指触碰屏幕,灵文眨眼间便化作一缕灵气进入识海,汇成一汪泉眼落向心田。 仿佛触碰到什么机关,周遭转眼漆黑一片,旋即,“轰隆”一声,四道石门从灵泉上缓缓升起。 人道之门,功成事遂,皆是自为! 地道之门,厚德载物,孕养众生! 天道之门,万物同源,利而不害! 自然之门,宇宙万法,求同存异! 四道法门玄音宣流,方寄草穿梭其中,只觉神清气明,精神焕发,灵与心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同频。 然而,倏忽又一道铜磬声撼耳,方寄草刚领会出灵文精髓就被迅速推至妙法玄境之外。 一切发生的太快,卷轴拢回掌心只剩星点灵光,眼前重新恢复成原来模样。 方寄草甚至有一瞬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胸中盘盈浩然气,精气元神提三分,却是和从前大不相同。 方寄草举起双拳:“逍遥诀,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乃天地万法之宗,果然玄妙……不但令人神明气朗,浑身也好似比之从前更有力量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能活过年底甚至更长? 穿越到诡异乱世的病秧子身上,方寄草本还在对未卜前途感到担忧,但科技的不离不弃,又让她看到了自保自立的曙光。 收拾好鸡妖,方寄草立马折身往猪圈去,但她并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凑到兽主跟前。 “九大人,鸡妖小的都已经收拾妥当,您看还有哪些妖尸需要打点?” 九令虎躯一震,瞪圆了眼睛瞅着身边一脸谄媚的豆芽菜,脚下不自觉往边上挪了两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日里这人胆小如鼠,如今怎得转性了?还有她的手脚,何时也变得这般麻利? 方寄草自然也注意到九令诧异的目光,不止九令,还有周遭同门或是痛心或是愕然的神情。 什么情况? 说好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呢?莫不是她人设这么快就崩了? 好在九令长期被兽奴奉承惯了,只当是小丫头突然开了窍,旋即便露出笑颜,探过身子拍着方寄草肩膀高声说道:“好!本大人就喜欢上进的人!” “天道酬勤,你干得多、干得好,等年底时本大人定会同上面申明给你涨灵石!至于其他人……”他冷哼道:“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依律应该扣灵石!” TMD,修仙世界还有薪酬优化这种脏东西? 方寄草不露声色,拱手迎合着:“多谢大人!” 转过身方寄草捂着胸口:我脏了~ 不过只要目的达到,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多接触几头妖尸了,拔腿就往任务地点走。 新入门的兽奴头一年只能负责温顺的家畜,接触野兽的机会少之又少,但今日不同,得了九令的指示,方寄草可以自由出入的兽场多上许多。 掌心运行【山海启示录】一次比一次娴熟。 【名称:乌健(化形)】 【修炼体系:木系】 【等级:无】 【获得技能:神动天随(10/100)】 【是否学习新技能“神动天随”】 【口是,口否】 方寄草果断选“是”。 “此法乃与万兽同心同灵之根本,得此法可与万兽灵识相通……”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有备无患,技能被收入功法锦囊,方寄草继续开盲盒。 【名称:玉追(化形)】 【修炼体系:火系】 【等级:无】 【获得技能:烈拳((攻击10/100,防御2/10))】 【是否学习新技能“烈拳”】 【口是,口否】 ……【获得技能“潜行”】 ……【获得技能“探物”】 ……【获得技能“开壁”】 都是一级技能。 方寄草无语。 除了前两个尚有用处,其他都什么玩意,怎么全是做贼的招式? 又一道图鉴展开,方寄草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 “金系术法,点石成金,意指将普通石头化形为灵石……”方寄草哂笑:“莫不是这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她自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若有,恐怕也是馊的。 果不其然,她继续往后看便抓取到最重要的一行小字——限时一炷香。 她叹了口气,收起【山海启示录】图鉴,准备回老窝汇报工作。 “咯吱咯吱——” 听见细微声音的方寄草怔在原地。 职业使然,她对凶兽声音习惯都熟悉的很,但这个声音却很莫生。 围墙之外是迷雾森林,驭兽师们多在此处修炼术法或探寻秘宝,彼时也许是某位驭兽师正带着灵兽经过围墙。 刚安慰完自己,又几声“咯吱咯吱”传来,一次比一次清晰,随即整面墙都跟着震动起来,轰隆声震耳欲聋。 不好!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方寄草抬起手臂捂着口鼻逃离现场,边跑边往回看,只一眼,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高墙上趴着一只足有五米高的赤眼蚍蜉! 这怪物牙齿巨大,体黑褐色,附肢赤红,喘出的粗气足以遮云蔽日。 来不及思考这是妖兽还是妖变,方寄草在它面前就像只可怜的小昆虫,只要它想吃,十有八九会她都会丢掉小命。 尽管她试图安下心思释放新掌握的秘术,但攒至掌心的灵力微弱至极,这点攻击对巨兽而言,不过是跟猎物玩猫鼠游戏。 淦! 地面一震,妖兽越墙扑过来,方寄草躲闪不及,整个被撞飞在地上。 她本能地滚了一圈,这一滚,浑身的骨头差点散了架。 可妖兽仍在逼近,眼见退无可而退,方寄草只能殊死一搏,运起一股灼烧之火打出烈拳一招,这一拳直接砸在妖兽近在咫尺的眼睛上。 “吱——” 妖兽痛的大吼一声,似被激怒,发疯似的朝方寄草咬过来。 就在方寄草以为自己要命丧它口时,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闪过眼前,旋即蚍蜉的头颅突然摔在地上,溅了她一脸血腥。 方寄草:“……呕。” ------------ 第三章 谁偷了我的钱 本就身如病柳,加之被妖兽在后背撞了一道极凶的伤痕,此时方寄草奄奄一息的模样与将死之人无异。 头顶上方,皂靴主人变了个诀收剑入魂,用脚提了提地上的小人儿,冷言冷语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兽奴,为了灵石什么活都敢接。” “估摸是兽主在背后搞鬼,不过要怪也只能怪这些凡人愚蠢至极。” 一道清冷而高傲的声音在脚边响起,方寄草知觉尚有残存,足够支撑她看清两个少年的模样。 前者头上带着白玉抹额,一袭玄衣倜傥风流,后者腰间挂着块弧形墨玉,脸白如雪,着一身玄青色长衫。 模样看的一清二楚,谈话自然也一字不漏。 “方才你有没有注意到此处的灵力。” “灵力?呵,缥缈宗地界内何处没有灵力?便是这些个兽奴脚底板上都能习染些许。” 腰间挂墨玉的少年闻声轻笑:“……也对,应该是我想多了,走吧,把这头妖兽带去藏丹一脉,查查是何原因出现在灵兽山。” “不过一头蚁兽罢了,有什么奇怪的,依我说左右藏丹一脉不缺这点东西,你我在这洗出妖丹留作最后一场试炼用多好。” “也好。” 带着抹额的少年梨涡陷下去,颇有得意地瞥了眼地上正在腐化的妖尸,念了个口诀便将尸体收进了乾坤袋中。 旋即二人大摇大摆离开了此处。 自始至终,两个少年都没有再看地上命在旦夕的女孩一眼。 回忆是一会事儿,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儿事儿。 妖兽恐怖如斯,而大道行者口口声声要庇佑苍生救济万民,如今脚边便是他们的信徒,他们却选择见死不救。 方寄草面无表情:看来无论何时何地,强者为王永远是唯一真理。 这么想着,不多时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人已在药炉。 兽场附近常有丹修巡逻,为的就是防止兽奴遭受凶兽迫害后不治身亡。 吃过一粒免费的回元丹,方寄草元气恢复了不少,与丹修道谢后就准备离开。 身体被重创哪能说好就好,但山门规矩,人醒了还赖在药炉不走可是要收费的,而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原主兜里应该只有五颗下品灵石,根本付不起宿费。 走出药炉,一名灰袍男子气势汹汹走了上来,身边还跟了只红头鸭。 宠物随主,见方寄草的第一眼就知道扑棱两下翅膀向对方示威。 “寄草,你生性纯真老实,背地里怎么能去揭九令大人的底,谁来这不是为了活命?他让你去洗妖尸是他不对,但你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呀!赶出宗门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听师兄的话,去崔管事跟前道个歉,就说是误会了九大人,九大人总归和咱们有情谊在,总比调个陌生人过来看管咱们强!” 方寄草挑了挑眉。 说是老实,估计只是委婉的说法。 原主胆小懦弱,面对职场霸凌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至于洗妖,听过那两个少年一席话后,方寄草才领悟同门为何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想来这活本就是九令的,只赖于其中危险,这才使唤新人去干。 方寄草心中坐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九令既然敢这么做,就该想好有落马的一天。 至于眼前人? 此人唤作程峰,是九令身边的二五仔,常跟着对方学些仙门道法。 听说九令再过一阵就可以参加驭兽师的选拔了,只要他升上去后顺口美言几句,兽主的位置自然就成了程峰的囊中物。 可如今九令被人告发,他靠山全无,多年处心积虑毁于一旦,不气才怪。 方寄草神情自若,心道:九令得罪的兽奴不少,这人却直接来找自己,可真会挑软柿子捏。 “师兄既然可怜九令大人,为何不替他揽下罪责?” “什么?” 方寄草眼尾弯弯:“缥缈宗以安御天下为己任,兽奴命如草芥,在这法罗万象的宗门里如同蚍蜉,哪里有人关注?这件事里谁才是那个迫害同门的罪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但有人举报就得有人遭殃。” 讲明白道理,方寄草结语道:“所以,我见师兄听闻九令大人被逐出山门就像是自己身上掉块肉似的,那师兄替他揽下这个罪责不就好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犯错的又不是我,我为何要揽下!”男子两眼冒火。 “是啊。”方寄草双瞳剪水,娇嗔道:“我也没有错,为何要替他去说情,师兄方才还说来这皆是为了活命呢,我又没有师兄的本事,要是被罚出山门定会死在外面的。” “师兄怎么不怜惜我呢?” “你——”。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小菜鸡已经换了芯儿,还以为能哄骗她去当替罪羊,如今反被撕了脸皮,双耳热辣辣的红。 转瞬,眸底寒色渐散,程峰阴笑了一声:“罢了,井蛙不可语海,你不愿就算了,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小妹妹以后可要多注意些。” “嗯!多谢师兄!” 程峰嘴角抽动。 方寄草展露笑颜,蹲下身捋着鸭毛道:“你也要多注意些,千万不能妖变啊,不然会被主人杀掉的。” “嘎、”鸭毛被激得抖三抖,斜眼看向头顶。 程峰错愣,看了看满眼呆茫的鸭子,又看了看天真无邪的方寄草,抱起鸭子转身就走,溜的比方才来找她算账的时候还快。 方寄草拍打屁股站起身,气运丹田,摊开掌心。 【名称:长嘴兽】 【修炼体系:水系】 【等级:九品】 【收获九转回元丹一枚。】 给兽奴免费发放的回元丹是个不规整的青灰色药丸子,看起来就像是用边角料缝缝补补做出来的。 但手心这颗不一样,圆润,光滑,泛着青黄色药油光,比方才吃过的高级百倍! 方寄草抚掌大笑。 幸好她一早知道系统对万兽皆有反馈,这才没错过撸羊毛的机会。 第一眼见到这只鸭子她便觉察出它的与众不同,一番试探果然有惊喜。 可这二五仔身边怎么会有异兽? 当天下工后,方寄草便吞下这颗药丸。 这个世界将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彻底击碎,任凭她曾经在自己的领域再牛逼辉煌,来这一样是新人小白。 就好比某人是位天下名厨,但有一天你告诉她切肉需要按克数,用刀虚得量尺度,搁谁都会抓马。 复盘了白日里和妖兽对抗的过程后,她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能够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功法和技能譬如精酿,想喝就得有容器装,可她这容器不是这破了就是那漏了,这酒还怎么喝? 但今时不同,九转回元丹就好比扩容外挂,将她全身断桥逐一打破重塑,不止大脑澄澈不少,连体内於浊也顺着气脉排出身体。 半晌无话,待运功结束,方寄草茅塞顿开,对功法技能又有了新的认识。 傍晚,方寄草若无其事回舍房休息。 接下来不一定有机会能接触到中品丹药,她还是决定踏踏实实把身体养好,比如在吃上下功夫。 饭堂里的饭菜指望不上,她只好把目光放在山门口的美食街上,那里物美价廉,五颗灵石足够饱餐一顿了。 别说,累了一天,她还真有点馋肉了~ 美滋滋往枕头下一掏,方寄草顿时脸色一黑。 她攒的灵石呢? ------------ 第四章 点石成金 古往今来,求财之心人皆有之。 但不义之财不可取,何况“禁止盗窃他人财物”还是山门明令禁止的一条硬规,一旦被发现,不但工钱全免,还要逐出山门。 方寄草视线扫过众人。 每间舍房都是一张大通铺,可方便安置十几个人,方寄草是最晚来的一个,分到的房间尚有空位。 故而和她住在一起的一共不到十人,且以老人居多,这些人只想着如何在灵兽山安度晚年,绝不会自掘坟墓。 思来想去,答案呼之欲出。 夜深人静,待众人睡下,方寄草借机施【潜行】遁出门外,往男舍那边飘去。 “潜行”技如其名,虽不能彻底隐身,却也能宛如空气一般不会被人所注意。 此法想躲过正经修士有难度,但在凡人堆里却是一用一个准。 不多时,方寄草就来到了一间尚冒着灯火亮的窗户外。 屋里面,九令坐在主位上,程峰端了个小板凳候在一旁。 九令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有这身能耐到外面也能破出一番天地来。” “师傅,等我做了驭兽师,一定风风光光接您回来!让告密人和那个贱丫头给您磕头!” 九令摇手:“告密之人你今后也不能得罪,至于贱丫头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只可惜她命大,洗了这么多妖尸还没咽气,枉费我在她黄册上动的手脚!” “师傅别急,等黄册上那几个人一断气,我立马就派人给抚恤金送到师傅手上!” 程峰见九令眼神缓和,试问道:“不过师傅刚才的话是何意?莫非那告密之人也生出了灵根?” “缥缈宗内灵气充沛,谁生出灵根都不奇怪,倒是你,过段日子崔执事亲自过来选拔兽奴做驭兽内门弟子,虽然暂时仍是饲养凶兽,但却是云泥之别。” “百年来,世家当道,这可是头一回选凡人做内门弟子……”如果他没有被赶出山,定也能被选上,可哪有那么多假设。 九令顿觉心累想睡下,程峰却不肯轻易放过,求着对方为自己指路。 九令只好再多说些:“缥缈宗下共有四脉——天机主五行卦术、藏丹主修丹炼药、炼器主仙器法宝、驭兽主御凶之兽,四大宗脉各有一位长老统管,驭兽长老陆远之乃是桃止陆仙师的义子,是个惜才爱才之人,但他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程峰被九令瞪过一眼,连忙缩起膝盖点点头。 “若是此生有机会得仙师垂帘,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哼!”九令笑程峰大言不惭:“百年前大妖一战犹如灭顶之灾,荒泽大陆于今也只剩下六位仙师,除去镇守在天启中央城的白仙师,其余五位只有叶宗主尚在天启活动,你觉得你有机会见到他?” 嘴上嘲讽,但他又何尝没做过白日梦?仙师级可是每一个修仙之人的终极梦想。 九令呢喃着:“遇神、山海、万象、远游、格物、不见君……六大境界,有生之年想要逐一突破,何其困难,我偷学功法数年,也不过参透些皮毛,连遇神境都没到。” “仙师们的级别是不见君?”程峰问道。 “目前只有陆仙师和白仙师仙级最高,但也只修到了格物,不见君……无人见过。” 程峰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往后一仰,一个没稳住歪在了地上。 屋内,二人对话仍在继续,一墙之隔的窗户外,方寄草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修仙离她过于遥远,灵石却近在眼前。 桌上银光闪闪的几块灵石可不就是她藏在枕头下面的嘛,还有篡改黄册。 一桩桩,一件件,这世道,礼乐崩坏,当真有人顶着贼胆敢拿死人钱! 兽奴卯时换班,寅时一刻程峰终于舍得离开九令的房间。 方寄草躲在暗处,等人走远,屋里呼噜声也随之传来,她再一次施展【潜行】,悄悄走到包袱跟前,紧接着用【探物】将灵石尽数取出。 【点石成金】限时太短,她只能先放好石头,待九令醒来时再变成灵石。 同预料中一样,九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财务,前后数了几遍才肯背上行囊离开山门。 今时今日,他不再是一喝百应的兽主大人,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坏人自有天收!让你平日里对我们呼来喝去,呸!” “还真当自己是缥缈宗弟子了!好意思使唤我们去洗妖!你还我姐妹命来!” “不要脸的,出去被妖兽吃了才大快人心!” 一字一句皆入耳,九令面上却云淡风轻,别人不知道,程峰看在眼里却清楚的很。 他师傅有本事在,哪那么容易被妖兽吃掉,倒是这些蝼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半点防身的能耐没有,留在灵兽山早晚都是个死! 而他与蝼蚁就更不一样了,他马上就能远离他们,俯视他们。 至于敢忤逆他的那个小姑娘,师傅说的对,她只有自生自灭的份儿,哪里值得他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程峰目光便忍不住往兽奴堆里看,可任凭他怎么看,都没有见到方寄草的身影。 方寄草早想过了,若是学上一位去告密,人死灯灭,证据不足,加之她并不知道九令修改了哪些人的黄册,光凭她兽奴一张嘴,没人有闲心搭理她。 所以收拾小人就得用更小人的办法。 彼时,她跟随在九令后面一同往山门外走,一面走一面施法,保证九令所到之处都有钱可捡。 九令也不负她望,见到亮晶晶的灵石就弯腰,丝毫没有遗漏。 只可惜她送别九令的时间有限,没法看着他溺死在自己的贪欲之中,但这些石头也足够压他一路的了。 偏生这人还没有半点怀疑,沉迷在钱财快乐中无法自拔,细想来,大抵是【点石成金】能够放大人的贪念吧。 九令满眼都是灵石,笑的十分嚣张:“坏人自有天收?哈哈哈……简直贻笑大方!要我说这叫求仁得仁!求财得财!” “有了这些灵石,下山不愁买不到仙丹灵药、符纸法器!有这些还留在宗门里修身养性作甚!红尘逍遥一番可不自在!” “……天启中央城的宅子,花柳巷怡春院的姑娘,有钱又有温柔乡,这哪里是在坑我,分明是在帮我哈哈哈哈——” 九令彻底魔怔了。 眼看着这人就要被欲望吞噬,丧命于此,下一刻,却因着肩上背的石头越来越多,不堪重负一头栽了下去。 肥腻的身体沿着斜坡一路滚,直到撞在树下才昏死过去。 方寄草怔松半晌,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九令啊九令,今日是老天留你一命,如今钱已尽归我手,从此我们两清了。” 方寄草清点怀里的灵石,除去九令花掉的,一共还剩下四十颗中品灵石,这是遇难者的抚恤金,她早晚要一分不差的送到他们亲人手上。 至于差出来的账就由程峰这个二五仔来承担吧。 方寄草灵光一动,二五仔是不是说几日后有人来选拔内门弟子来着? ------------ 第五章 灵根测试 内门弟子怎么个选拔法儿? “内门弟子选拔一共分为三关,第一关测灵根,这是硬性指标,没有钻空子的可能,能不能过全看命。” “第二关和第三关倒是有操作空间,第二关比拼的是智慧,一般由主事人向应招者出题,答对可以继续下一关,答错则取消参与资格。” “紧接着比完了智,就该轮到勇了,这一关也是定生死的一关!” 一早方寄草就想打听内部消息,但兽奴眼界窄,身边人所知甚少,几日下来无甚收获,没想到今日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时,她面无表情站在应招队伍里,将前面社牛的提点一一记在心上。 这时,队伍里有人举手道:“什么叫定生死?难道过不去这关还会死翘不成?” 话音刚落,原本吵吵闹闹的队伍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来撞大运的人不少,但大多数人的目的都很简单,无非是活着。 对他们而言,只要成为内门弟子就代表能得到宗门的庇护,有朝一日哪怕再贬回兽奴堆里,只要有道行在,也能活下去。 所以一听到敏感字眼,众人心下就打起了退堂鼓。 “进迷雾森林前要签生死契的,你当做驭兽师那么简单?”社牛轻嗤一声,继续道:“第三关测试内容便是去迷雾森林中寻找灵兽,并与之结印。” “迷、雾、森林……” “……灵兽。” 有些姑娘听见这话已经想哭了,迷雾森林哪里是凡人能随便去的地方,更别说与灵兽结印,他们甚至分不清妖兽和灵兽的区别。 这哪里是选拔,分明是去送死! 短短时间里,大排长龙缩减一半,方寄草又往前挪动两步,正好站在了社牛后面。 社牛看起来尚不及弱冠,身材消瘦,面色蜡黄,唯有一双眼睛生得机警伶俐,和其他兽奴大不相同,竟看不出半点被生活磋磨的风霜。 方寄草听他还在滔滔不绝为身边人解惑。 留下的人目的就不仅仅是活下来那么简单了,他们还想要高人一等,不再过受人欺辱的生活,自然要做好准备殊死一搏。 社牛也不吝啬,解疑道:“修行之人失之一毫便是千里之差,一念之错就是生死之别,方才走掉的那些人本心不坚定,进去也选不上。” “至于这第二关,考验的既是智慧,也是性情,优柔寡断之人只会自断去路。” “郎君快说说,这第二关到底该怎么过?”有人迫不及待问道,队伍里又是一阵骚动。 社牛抬手示意大家不要着急,随即伸出五根手指,微微一笑。 何意? 是要五个人一起过?还是一共有五种办法过? 社牛摇头道:“都不是,是谁给我五颗下品灵石,我就告诉他怎么过。” 此话一出,原本躁动不安的兽奴们倏忽泄了气,纷纷甩袖。 “原来是骗子!” “什么答案值五颗灵石,真当我们是傻子!” “通关了这钱是你的,若过不去眼下空口无凭,我们又去哪里要钱!” “这可是机密!执事们怎么会告诉你!” 好嘛,一提钱,大家伙儿作鸟兽散。 人潮散去,秋风溜着缝吹进来,方寄草矮人一头,几乎是挤在热浪里,眼下难得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见到此情此景,社牛倒是不以为意,像只是开了个玩笑,兀自吹口哨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身后被人拍了下。 他还以为是有人回心转意了,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贱兮兮回头一笑,谁知往下一瞅,正对上一双清澈又贫瘠的眼。 “没印象,新来的?”社牛撇嘴。 方寄草点头,旋即摊开左手怼在他面前。 几乎是看到灵石的一瞬间,社牛的表情完美诠释了“见钱眼开”这个成语。 “诶呀呀,还是道友有大智慧。”社牛竖起大拇指笑道。 见对方伸手过来,方寄草往后一缩,“你还没说第二关怎么过。” 社牛嘿然一笑,抄过灵石,俯身在方寄草叽咕眼睛:“第二关你只要坐在我旁边就好,到时候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便是。” 答案云里雾里,听起来还真像个骗子。 但她现在没得选,大不了再用【探物】取来便是。 “快看!天上出彩虹了!”有人喊道。 刚刚乌云密布的半边天忽然晴空万里,一道道绝世剑气直入白云深处,划出千捋浩气斩断虹霓。 方寄草抬头,只见剑气之外,无数珍奇异兽、仙童圣女清风撩襟,衣阙如飞,自天边而降,直通面前的玄光大殿。 为首的是一只足有三丈高的红顶仙鹤,背脊上盘坐着一位玄衣老者。 “这是陆长老身边的崔巍执事,也是执事统管。”社牛捂着嘴说道。 悬虹将巍峨的玄光大殿镀上一层淡金,璀璨的莲花花纹自顶尖蔓延开来,瑰丽而斑斓,直晃的人睁不开眼。 方寄草适应一阵才看清崔巍相貌,白眉白须,慈眉善目,明明是古稀模样,却散发着不可小觑的威严霸气。 霸气震慑千里,一院子的兽奴仿佛都被这股气息桎梏着,低头不敢出声。 而这,也许还只是他体内万分之一的波动。 方寄草受过严格抗压训练,此刻也不免生出些紧张。 幸而待几十名剑修御剑而立,守在崔巍身边一字排开后,试炼就开始了。 真正动起来,注意力被转移到了测试人与被测试人的身上,压力也减少许多。 只是令方寄草没想到的是,第一关测灵根的速度之快,堪比下班打卡。 崔执事身边的修士简直就是霍格沃兹次学院帽,两指往额尖上一搭,有没有灵根,是什么灵根,一探便知。 眼瞅着半炷香时间不到,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欢呼雀跃,跟在崔执事身边的驭兽师直摇头。 “不知长老怎么想的,这些凡人哪有修仙之人该有的资质,偏生宗主他们还答应了。” 穷酸就罢了,还毫无城府,想当初测灵根时他们都会竭力隐瞒实力,如此才好在试炼场上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群人真是恨不得被全荒泽都知道,委实拉低了宗门的位级! “清朗,不可高傲。”崔巍严苛道。 “崔叔,我只是、”宋清朗百口莫辩,只好默默退到一旁。 崔巍见人不说话,轻笑一声,与他闲谈:“测验怎么样?看起来灵根质量还不错。” 宋晴朗撇了撇嘴,看着下面点头道:“好似双灵根比较多,单灵根目前只测出两个。” “哦?还有单灵根,哈哈,难得难得,是何人啊?” “一个叫程峰,是水灵根,另一个叫张怀远,是土灵根,程峰看起来更沉稳持重,颇有咱们驭兽一脉的风格,但那个张怀远就有点太嘚瑟了……瞧他、” “咳咳!” 宋清朗意识到自己又多言了,连忙噤声。 崔巍叹了口气,刚想说“还行,至少没有五系杂灵根”,众所周知,此灵根最难成气候,收进山门就跟收个扫地僧差不多。 不料,下一刻他就听下面的人大声哄闹。 “哈哈哈!她是五系灵根!妥妥的杂灵根,这不就是宗门废物吗?” 被人围观的方寄草一脸懵逼:糟糕,最近知识学杂了? ------------ 第六章 第二关 单灵根意味着只能攻克一种体系的仙术,但相对六大境界的瓶颈会比其他人轻松许多,也最有可能炼成仙人体,宗门之内可问鼎仙师,逍遥在外可画地为王。 杂灵根恰恰与之相反,可以学习多系法术,但灵根越多意味着每一根都纯度不高,尤其五系杂灵,不但修炼慢,甚至因为3系以后身体无法继续负荷多种能量,最终只能当个庸人,就算进入宗门,也是最外层的弟子。 可作为外行人的方寄草哪里明白。 前几天,她还生怕选不上去各个兽场走了一圈,专挑活物下手,只望再碰上颗仙丹开开脉,没想到全无收获不说,还闹出乌龙。 “哈哈哈哈……最差的在这里,还不如不测试!” “别乱说,老了在宗门打杂挺好,一不用接触猛兽,二不用外派剿袭妖兽。” “对对对,混吃等死!确实美差!” 众人嬉笑怒骂,将目光集中在方寄草身上。 程峰也不例外。 死丫头混在驭兽师应招队伍里这件事,他早就不爽了,如今测出来她居然也有灵根,更是恨不能将对方撕碎。 但眼下不允许他这么做。 在崔巍和众修士面前,他必须忍耐,反正以她这丁点天分,后两关也未必过得去,何必他出手? 方寄草心里虽觉得丢人,面上仍是一脸满不在乎。 宗门可没有明文规定不收杂灵根,她依旧可以参加后两关给某人添堵。 社牛走过来轻拍她肩膀:“荒泽大陆曾有一位仙师也是杂灵根。” 他是在安慰自己? “那要从百年之前说起、” 方寄草抬手打住,移步玄光殿前排队。 第二关要在殿内举行,随着众人刚迈进去,方寄草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是惊诧于金碧辉煌的精巧设计,而是眼前一张张绘制着八卦图的古木圆桌,以及桌上一根根巨大的通体髹黑漆勺,勺内描绘着变形凤鸟纹、卷云纹,勺外壁上部还有朱绘心形草叶。 “嚯——这得多少钱。”方寄草感叹道。 “哼。” 程峰经过,胳膊肘怼在她肩头,险些将她撞倒。 方寄草追随他落座的位置,和社牛不是同一桌,而是靠近崔巍等人,发难是不成了,索性径直走向社牛边上坐下。 社牛看似吊儿郎当,办事还算靠谱。 这一关比拼的确实与智慧和个性有关——每桌二十四人,磬竹声敲响,勺子和座位随机旋转,转停到哪一处就要从勺把对着的人开始说出一种食物,答对获得一颗回元丹,答错没有惩罚,获得五颗回元丹者便可进入下一轮。 “有点像击鼓传花。” 社牛朝方寄草做了个“噤声”手势。 节奏响起,座位转动起来,一声声动人心魄的罄竹声仿佛和心跳声混在了一起,每个人都紧张不已。 “清朗看谁能第一个通关?”崔巍坐在正中间,笑吟吟看向下方。 “这道题对两位单灵根的师弟应该不难。” “清朗这么快就认二人为师弟了?”崔巍捋着白胡笑道。 “崔执事莫要打趣我,若两个单灵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无人能闯过这关了?我虽瞧不上兽奴自相残杀的作为,但也不想让师傅的心思白白落空。” 崔巍笑了笑。 比之驭兽师的试炼,对凡人的选拔他们确实尽量降低标准了,就拿出题来说,驭兽一脉甚至没有议会做局,只是单独和藏丹一脉的长老商榷片刻便定下来了。 “听说这题还是叶长老的女儿想出来的,既不难,又贴近凡人生活。” 宋清朗听了笑:“这题也只有吃货才想得出来。” …… “菘菜!” 答错。 下一个人:“胡芹!” 答错。 “萝卜。” 社牛回答完毕,勺子山闪现出一颗细腻光泽的回元丹,飘飘然至社牛手中,看得同桌人直眼馋。 至此,全场第一位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人出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一桌上,程峰犹豫半拍,也答出了正确答案,又一颗回元丹显现殿前! 众人见状再也按捺不住,甭管答对答错只管瞎蒙一通,哪怕混到一颗丹药也是好的。 没成想,几轮下来还真有瞎猫碰死耗子的人混到了回元丹。 程峰不以为意,头一偏,扫到角落里的人影眉心一跳,“那个杂种……” 要是他没看错,方寄草手里也多了两颗回元丹,而且她只答了两轮! 这个胜率绝对不可能! 既参透第二关内核,他的目光便追随在方寄草身上,很快就发现了猫腻。 勺把再一次转到方寄草面前,只要和社牛保持统一答案,再过两轮她就能顺利进入下一轮。 “等一下——” 殿前主事人高声喊道。 “这一轮开始,不许交头接耳,不许重复上一人答案,不许重复回答场上任何正确答案,有异议者取消比赛资格。” 针对她? 社牛和方寄草面面相觑。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方寄草瞄向另一桌冷笑的二五仔。 世上无难事,只要当老六,早晚她要让二五仔哭着跪在地上叫爹。 罄竹声再次响起,每人回答时间只有五响,方寄草犹豫一瞬,答道:“水。” 敲击声停止。 “她说什么?”宋清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前兽奴们也纷纷屏住呼吸,想不通这莫名其妙的答案从何而来,但又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毕竟水利万物,什么食物都逃不过它的滋润。 “这女娃娃虽是杂灵根,还挺聪明。” 勺中无响应,崔巍却是轻声一笑,手中拂尘一挥,只见一颗晶莹饱满的回元丹轻悄悄落入方寄草掌心。 “那是!崔叔!”宋清朗下意识喊道。 方寄草对丹药不熟悉,但她见过九转回元丹,那可是大补,少说也是中品丹药了,而眼下这颗,炼制得炉火纯青,犹如浑然天成的艺术品,定然在中品以上! 被崔执事唤了一声,主事人这才收起呆掉的下巴,一本正经道:“这是崔执事给你的赏,下一轮不许再说这个答案了。” 不许再耍小聪明! 方寄草会心一笑,站起身正儿八经向崔巍施礼。 程峰看在眼里,差点咬碎后槽牙。 可比试继续,一切皆有可能,新一轮罄竹声传来,一圈人又开始紧张起来。 几轮下来,不少有心悟道的兽奴已经找出其中规律,很快就追赶了上来。 而方寄草从不能捡现成的答案用后,只能开动脑筋另辟蹊径。 五行八卦这条路走不通,但她相信,古往今来,科学足以解释宇宙中大多问题,这道题也不例外。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鼓声好似有意追着她走,这回又轮到从她答题了。 既是开始,也是万物之初。 敲打声一下接着一下,敲得众人心痒痒。 “快说吧,来不及了,瞎蒙一个也成!” “你别催她!你把她思路打断了怎么办!” 周围人哪里还有闲情笑话她杂灵根,孤零零的女孩活到现在多不容易只有做过兽奴的人才知道,如今还获得执事赏识。 人生路漫漫,说不定日后能混的比隔壁桌那个给同门挖坑的单灵根强! 众人焦躁,方寄草这回却不紧不慢,卡在最后一刻才回答。 “春笋。” 一语毕,有人欢喜有人忧。 程峰脸色涨红,心道一声“不好!” ------------ 第七章 叫声爹听听 方寄草特意咬紧“春”字。 天干地支方寄草不懂,但北斗七星同太阳、月亮、二十八星宿能够组成完整历法她却是略知一二。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摇光位于斗柄,斗柄所指的位置就是当下的节气。 二十四个座位,昭然若揭的勺子,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春笋……我悟了!”有人拍案叫绝。 “原来是这样。”有人频频点头。 “多谢道友!多谢道友!”更多的人心存感谢。 一时间,方寄草所在的圆桌一片热烈,相比之下,隔壁桌显得十分冷清,大家眼神齐刷刷扫在程峰身上。 “这不算数,这分明是有人放水。”宋清朗气愤道,他要向崔叔秉明,扭头一看,崔巍虚拳抵着唇角,整个肩膀都在颤动。 “崔叔——” 好歹是前辈,又是主考官,崔巍收敛本性,摆出一副严苛模样。 “没有证据不得乱评,亦不得干扰比试。” 宋清朗目瞪口呆。 师叔和这女子不过一面之缘,如何就向着对方说话了,还挑剔他没有证据……好吧,他确实没有证据。 又比过两局,第二关的前三名浮出水面。 方寄草以一罄竹之差落在程峰前面,排在第二名,可若综合比较,说她是第一名也不为过。 更可喜的是方寄草所在的圆桌全员晋级,气坏了其他桌的成员。 程峰看着她怀中隐隐发亮的回元丹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难耐。 方寄草选择无视他的愤怒,拉过社牛走到一旁:“十颗下品灵石,告诉我第三关怎么过。” 社牛双眼一亮,仔细打量她一圈,恍然大悟:“方才是我考虑不周,差点害得道友出局,接下来这关我不收你的钱。” 方寄草没说话。 社牛急了:“真的!谁让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呢。”他挤着方寄草,手指从俩人中间向后指去。 方寄草懂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二人一拍即合,社牛不再隐瞒,将第三关的通关秘诀尽数交予方寄草。 “迷雾森林地如其名,进去后哪怕同行也难免走散,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咱们干脆分开走。” 社牛面带抱歉,但方寄草也恰有此意。 她养过凶兽,见过妖兽,还没碰过灵兽,若是想干点骚操作还是避着点人才好。 兽奴们依序踏入秘境。 没进到迷雾森林以前,他们还得意收获的回元丹珍贵无比,告诫自己不可随意使用,迈进来后,他们才明白第二关的奖品为何是灵丹。 脚刚踏进去,全身上下就被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向下拽动,就像土地里有一双无形手时刻抓着两只脚踝,让人动弹不能。 第一颗回元丹就在此时起了作用。 秘境之外,主事人千里传音。 原来只要及时服下回元丹,便可使经脉通络,念头通达,四肢灵活,哪怕是普通凡人也不会再受秘境磁场所干扰。 走进无人区,确定四周没人,方寄草收起丹药。 她比其他人更早修炼,又服用过【九转回元丹】,这点牵制对她算不得什么。 按照社牛所说,这一关的要求是在一天一夜的时间内带出任意灵兽并与之结印,至于灵兽灵力如何并不影响比试结果。 他还说,迷雾森林一共有四处风口,只要跟着光亮花吹过的方向走就能找到任意风口,缩在风口处的灵兽大多攻击力较弱,更容易捕捉。 “在迷雾森林中寻人犹如大海捞针,左右和二五仔来日方长,眼下还是安全第一。” 跟着花瓣方向走,方寄草不至于迷失,但远方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和怒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加快脚步。 “嘶嘶~”方寄草忽然放慢动作,目光注视着迷雾周围的古树。 盘根错节,墨绿色的藤蔓布满斑斓的黑纹,离近看,枝干长得粗壮不说,树根到处分权,和充血的血管长相无二。 不会想什么来什么吧? 刚心中一紧,地面无数凸起的“筋脉”拔地而起,直奔猎物而来。 方寄草顺势一跃,借着疾风爬上旁边的岩石,将怪物形态尽收眼底。 “筋脉”来处都是同一个方向——方寄草眼前的古树。 但它根本不是古木,古木只是它瞒天过海的庇护,也是它诓骗猎物的诱饵,它的真正面目藏在黄土之下,当砂土褪去,怪物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狂扫地面。 那种笼罩在蚍蜉阴影下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是黑曜蟒,六品灵兽。” 社牛道友说过灵兽分九品,九品最低,还给她粗略指点了要避开哪些难以驯服的灵兽,黑曜蟒就是其中之一。 可这是她说避开就能避开的?! “砰!”蟒尾轰击在树周围,震波如巨浪波及着周围的一切。 方寄草感觉自己像被槟榔梆击中一样,每一根骨头都要断裂。 闷哼一声,她急忙念诀【开壁】,朝着岩石洞扎了个猛子,顿时岩洞里一阵颤抖,无数灰土杂夹着岩石簌簌滚落下来,将身体完全遮盖住。 就这样,她靠着舌根下含着的回元丹一直撑到了晚上。 黑色夜雨中,方寄草再次露头,诡异古木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方寄草瘫坐在地上:大概对它们来说,遇到她这么苟的食物也会觉得没劲吧。 猛兽虽离开,血腥味还在,潮湿环境中这种味道最为强烈,很容易吸引其他猛兽围攻。 方寄草认命似的顶着夜雨往风口去。 “你在干什么?” 本想一路直达尽头,随便选个灵兽就出去干饭,谁知道刚找到风口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二五仔。 “废物,又是一个废物!为什么我遇见的都是废物!” “嘤嘤~” 程峰用力踹着地面上的黑色团子,像是在泄愤,远远的只能听他脚下的小团子发出一阵阵嘶哑怯懦的求饶声。 方寄草抹开嘴角血迹,脚步一转,拎着一袋子回元丹快步走去。 “你爹没教过你要关爱小动物吗?要不叫声爹听听,说不定我愿意教教你。” ------------ 第八章 成年人不做选择 “是你。”程峰一脚踹开挡路的小团子,“一只垃圾食铁兽而已,就和你一样只会讨人厌烦。” 方寄草往地上缩成王八壳的黑煤球看了一眼。 怪不得二五仔先她一步来到此处,听说食铁兽的品阶至少在五品之上,且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最坚固的躯体,只要稍加训练,能力极有可能超越比它高一品阶的猛兽。 但这只是传言,并非绝对。 “怎么?你想要?残疾配废物,倒是合适。”程峰嘲笑道。 方寄草再一眼看过去,便发现黑煤球除了两只后腿外,浑身都抖得厉害。 原来是双腿残疾。 “带着它作战等于带个拖油瓶,但好说也是只灵兽,你求求我,我可以把它让给你,不然的话……” 量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方寄草接话:“不然你在这陪我耗到比赛结束?” 程峰被气笑了。 这个死丫头以为通过第一关和第二关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吗?区区杂灵根竟然敢口出狂言。 转瞬,他又注意到方寄草手中的动作,袋子里的回元丹一颗一颗滚落在掌心,泛着耀眼的油光,每落下一颗程峰的心就往下沉了一截。 一、二、三、四,时间过去大半,她竟然还剩下四颗灵丹,其中还包括崔执事赏赐给她的那一颗! 要知道迷雾森林对普通人的压迫感超乎想象,就算幸运到没有遭受猛兽袭击,也不可能剩下这么多灵丹。 换言之,从进场含下第一颗回元丹一直到现在,这个死丫头抗住了所有袭扰。 程峰下意识捂住唯二的灵丹,面目狰狞,耗是耗不起了,必须马上解决她! “怎么?耗不起?”方寄草“啧”了一声,斜睨着对面,看来她赌赢了。 “这样吧,你把食铁兽和灵石留下,再把你和九令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交代下,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程峰一怔。 那些机密她怎么会知道?! 他双手握拳抵在后腰,可惜试炼期间进入秘境不允许带任何武器,这是驭兽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趁机拉帮结伙陷害同门,更是怕有人情急之下误伤灵兽。 方寄草也是抓住这一点才敢趁机勒索。 当然,若是程峰沉不住气在这里打她一顿,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当她是被猛兽攻击。 但在不了解对方单灵根修炼程度之前,她怎么可能让程峰有出手机会? “我劝师兄莫要再想将我处理掉,我有四颗回元丹,想弄死我恐怕没那么容易,若是再不小心让同门看见可就坏了师兄的好事。” 方寄草抢占先机,击破二五仔的小心思:“死不了还耗不起,师兄不如坦诚相对,不然今日崔执事也在场,我一个杂灵根是不在乎能不能进宗门的,但师兄就不一样了。” 单灵根在兽奴中实属罕见,可放在整个宗门来看可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了。 程峰也有自己的考量,宗门在乎能力,更注重名声,他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因为置气毁掉自己。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他不能再等下去。 “说吧,什么条件。” 想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程峰闭上双眼,认命般垂下了头。 “我说过,灵兽我要,灵石我也要,还有黄册中被你和九令篡改过的受害人名单,我也要。” “那不是我篡改的!”程峰气急败坏,压低声音解释道:“寄草,我也是兽奴,我哪里有本事改!都是九令,是他!咱们都是受害者!” 对程峰反水如此痛快,方寄草毫无意外。 能赚人命钱的人,也不会拿任何人当回事,大家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罢了。 但总有人要为错误买单。 看着方寄草脸上毫无波澜,程峰毫无办法,只能乖乖掏出灵石,再将黄册上最后两个人的名字告诉方寄草,如此才好赶紧脱身去寻找强大的灵兽。 等两人周旋结束,天已经蒙蒙亮起。 时间紧迫,程峰一了结了糟心事就想赶紧跑路,方寄草再次叫住了他。 “干什么?”程峰恶狠狠扫了人一眼。 他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死丫头再阻拦他,他只能选择鱼死网破。 方寄草连忙摆手。 见好就收她懂得,此时也不故意拉扯,长话短说道:“我知道师兄对我有怨,不过一个月后的新入门弟子试炼,我还是希望师兄能与我一战。” “你?!” 事到如今,程峰仍觉得方寄草是在自不量力,但刚才他脑子一热把两个人名全部告诉了她,日后没有掣肘她的机会不说,还会让她反过来咬死自己。 讥刺的话刚到嘴边,程峰生咽回去。 方寄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师兄放心,师兄既然填补了抚恤金,又将受害者姓名告知于我,我自然不会因为九令的错怪再罪到师兄头上。” “对对对,都是九令!师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是被逼的呀!” “那师兄可愿与我一战?”方寄草两眼水汪汪:“师妹想着,新入门的弟子中只有师兄灵根最纯,若是到时要是能得师兄点拨,兴许对我日后修为也有帮助。” 驭兽一脉入门弟子的斗战等同于传教,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人对人,第二阶段是灵兽对灵兽。 程峰看了看方寄草,又瞄向地上残喘的灵兽,暗中冷笑,面上却像与方寄草冰释前嫌一般满口答应了下来。 听到满意答案,方寄草再不拦他,只等人走后张开手心,两个珠圆玉润的回元丹安静躺在手里。 正是方才趁程峰心怀鬼胎时用【探物】顺过来的。 至于突发奇想的对战,方寄草私以为,她总得给对方一个机会叫她声爹才好。 回过头,地上的煤炭球依然在装王八,方寄草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小家伙的耳尖。 “嗖——” 这回连耳朵都缩回去了,当真是个胆小鬼。 不晓得失去灵丹的程峰会收获什么灵兽,小家伙先天优势不足,到那时不一定是程峰的对手,可眼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呼~一阵疾风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山海启示录】展现眼前。 【名称:食铁兽】 【修炼体系:仙武】 【等级:九品】 【获得功法:妙法金刚经】 【是否学习功法“妙法金刚经”】 【口是,口否】 竟然收获了新功法,这可是大补。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小家伙修炼的竟然是武道! 方寄草摸着小家伙,忽然灵机一动:“和我倒是兴趣相投,都擅长近身格斗,看来我们有缘。” 炸毛的身体渐渐被温柔的手掌抚平,后背肌肉松弛不少。 “放心,我不白拿好处,为了报答你传递功法给我,今后我养着你,保证给你喂得白白胖胖,怎么样?” “噗”耳朵冒了出来,接着是乳白色的绒毛,然后是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来,先喂你一颗回元丹做见面礼。”食铁兽一颗,自己一颗,方寄草将小家伙拎起来检查它的身体:“双腿无力,状似枯木,枯木逢春……从今以后你就叫逢春吧!” ------------ 第九章 杂灵根的王 距离比赛截止时间还剩下最后两个时辰,方寄草掏出崔执事送的回元丹含入口中。 好东西放在身边早晚要招贼,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要不说前辈出手就是阔绰,这一颗回元丹吃下去比九转回元丹的功效猛烈许多。 如果说九转回元丹是给她身体加了扩容外挂,那身体里这款就相当于直接氪金升级。 血液循环于脉道无息无止,流经四肢百骸,奠基脏腑,方寄草感受到丹田内灵力充盈,再次气运丹田,朝着木桩打出轰出一拳。 咣当—— 木桩顿时炸裂成两瓣,木芯处冒出滚滚熏烟。 电子音悦耳。 【恭喜技能“烈拳”升级至攻击力100/1000,防御力10/100)】 【恭喜技能“神随天动”升级至100/1000】 【恭喜技能“点石成金”升级】……【恭喜技能“探物”升级】……【恭喜……】 虽然只是技能升级,但升级额度已经超出她的预期,方寄草很满意。 趁着丹药的作用尚有发挥空间,方寄草继续解锁【妙法金刚经】。 与【逍遥诀】不同,当方寄草默念经文时,周身并没有超脱宇宙之幻觉,但充斥在骨骼和肌肉中的力量感受却异常明显。 原来此经文是在踏踏实实的练体! 功法周天运行,久违的活力遍布全身,方寄草内心翻涌。 【逍遥诀】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但她不想单纯的活,她还想活得好,想让体质和从前一样 【妙法金刚经】给了她这样的契机,日子委实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运功完毕,望向身后变身正在仔细挑拣竹叶的三角饭团,方寄草猛扑过去,朝圆滚饱满的仓鼠头上猛劲儿RUA了口。 “不愧是武力值爆表的食铁兽,宝贝逢春真是大功臣!” 老话说得好,世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位置的资源,双腿残疾的小逢春要是落在功利心强的人手里只可能是个残废,但在她身边就不一样了。 逢春被亲懵,黑漆漆的眼珠满是疑问。 方寄草还想稀罕几口,灵识却在这时钻出识海,飘然到未知领域。 仿佛是在梦中,一会儿能闻到冰雪寒霜的味道,一会儿鼻腔里又变成酷暑炎夏的湿气味儿。 忽然,一双布满棕色绒毛的手掌为她破开幽暗,推向光明。 可眼前的新环境又是哪儿? 腐臭气息铺天盖地,沼泽地虫舌飞舞,布满苔藓的石头在冰冷而潮湿的空气中化成一片漆黑。 方寄草察觉到不对劲。 眼前是迷雾森林没错,但所有的植物都高得离谱,任她如何仰望,也只能企及在狗尾巴草身上。 “嘤嘤”声传来。 方寄草恍然,原来这不是她的视角,而是逢春的。 莫非她无形中启动了神随天动?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深林群兽乱舞,逢春只敢躲在风口的洞穴下边攒竹叶边观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身着月光仙袍的修仙男子踏雪而来,仙袍轻若蝉翼,玉笛光泽温润,此英姿是何等逍遥洒脱。 只见那人微笑着招招手,逢春就好似与他相识许久一般,毫不犹豫向对方奔去。 不巧,此时地动山摇,原本扎根在深林中的林木冲天而起,无数的藤蔓在同一时刻向着天空疯长,朝一人一兽抽条而来。 是黑曜蛇的陷阱! 小家伙呼吸一窒,吓得原地缩成一团。 健全的食铁兽后背坚硬,这点力量还不足以伤害到它,可就在藤蔓鞭打过来的一瞬间,身子不知怎么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咔嚓、咔嚓咔嚓。” 几道清脆的断裂声传来,方寄草骤然惊醒。 难怪它惧怕人族,难怪它双腿残疾。 方寄草抱起逢春,扔掉小家伙攥紧的竹叶,二话不说又往它嘴里塞了两颗回元丹。 逢春的腿已然废掉,服用再优秀的回元丹也只是能提升内力而已,好比灵丹妙药只能治活人,并不能令死人起死回生一样。 但作为主人,让小家伙感受温暖和美好也是她需要承担的责任之一。 方寄草捧起逢春笑眯眯的脸。 小家伙一定受过很多苦,才会因为别人给它一口吃的就笑的这么甜。 “以后除了我不许轻信任何人知道吗?喂你好吃的也不能跟人家走!” “……嗯。”逢春迷糊点头。 “狗血的世界容不下弱者,想猫在暗处过自己的小日子简直就是春秋大梦,所以,咱们得一起努力才行!卷起来呀逢春!” “嗯!” 逢春使劲儿叫唤一声,逗得方寄草开怀大笑:“不过也不急,等我想办法先给你弄双腿。” “嗯嗯!”小家伙一听,叫唤的更卖力了。 看来美食抚人心果然没错。 方寄草摸着干瘪的肚子,一天一夜没进食,眼下又饿又馋,她也十分需要美食的治愈。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进秘境前,主事人在每名候选者右手掌心注入一方灵印,只有与灵兽手掌对接,才算结印完成。 方寄草闭上眼睛,以灵识为引,伸出掌心与逢春的掌心上下相对,开始共生结印! 掌心严丝合缝,一道银色的光环从结印处冲开,那光芒柔和,清澈,又像雾一般朦胧,方寄草手腕一翻,将灵力推进逢春体内,眨眼间,光芒消失在掌心。 魂之印记已经完全烙印在逢春的灵魂中,也代表了逢春接受她,愿意和她离开这片森林,成为她的灵兽,甚至是一同作战的伙伴。 方寄草睁开眼,面对满脸天真的小家伙会心一笑。 “我不会丢下你的。” “嗯!” 这绝不是空话,驭兽师与结印灵兽一体,虽然不少驭兽师有养育多只灵兽或是与低级灵兽解除结印的习惯,但对方寄草而言,既然选择了便该负责到底。 如何负责?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抓紧修炼。 正想着修炼时顺带把曾经的格斗技艺捡起来,帮助逢春修炼武道也能更加容易,耳边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沙沙”声。 方寄草扭过身,本能地抬起胳膊抵挡攻击,没想到逢春却先她一步蹭了过去,一口咬在了藤条上,直接将藤条咬断。 驭兽师不止要参与战斗,更要学会用感知控制灵兽作战,这才是结印意义所在。 刚才她只是察觉到背后的危险,逢春就出手了。 方寄草不得不感叹:结印操纵之灵敏已经不能用科学解释了呀。 还有,她差点忘了食铁兽咬合能力惊为天人,逢春这一口委实是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 时候不早,多待在迷雾森林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方寄草夹起逢春往外面走,边走边打趣。 “都说荒泽大陆百年来只涌现过一位杂灵根的强者,如今又是个新的一百年,也该出现第二个了。” ------------ 第十章 新岗位 方寄草扛着逢春就往回跑,还算幸运,踩着红线通过了考试。 “竟然是幼年食铁兽。” 主事人走近观察,不敢相信尚未入迈入遇神境的兽奴能够收服如此强悍的灵兽,仔细一看,心里有了定论。 “看,这灵兽双腿残疾。” “只能爬行,难怪会被杂灵根收服。” “还不如不结印,咱们兽奴资质不高,修炼本就不易,再带上个拖油瓶岂不是难上加难。”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寄草见检验通过,伸手亮出结印将逢春收进识海兽笼中。 冷言冷语她不在乎,但小家伙被人提及伤心处,怕是会失去信心的。 “师妹,你当真收了它做自己的灵兽?”程峰假模假样,十分痛心:“遇不到合适的你怎么不来找师兄,灵兽身残,日后如何对战。” 方寄草歪头瞄向正在吐信子的巴蛇,可惜距离太远没机会上手,不过看形态和蛇纹应该有七品。 七品灵兽对兽奴来说算是品阶高的了,大多数人都是擦边过级,环视四周,九品之上寥寥无几。 看来她这一个月得加倍训练才行。 “不牢师兄费心,一个月后师兄不要放水就好,师妹还指望你多多指教呢。” “那是自然!” 二人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另一边,宋清朗收回目光,扭头对崔巍说道:“师叔,试炼结束,一共有三十名兽奴通过考验。” 崔巍点头,招来主事人在耳边嘱咐两句。 主事人将所有灵兽记录在山门簿册后,高声宣布:“入门弟子考验到此结束,恭喜所有通过测验的弟子们,接下来会有驭兽一脉的师兄师姐带各位去新舍房落定,课业内容也会一并告知大家,一个月后的斗战比赛希望各位好好准备。” 主事人将测试结果知会完毕后就跟着剑修队伍一起离开。 迷雾森林外顿时少了大半人影,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自觉分成两队,男子跟着驭兽一脉的师兄往男舍走去,女子则跟着师姐们走。 队伍冗长,方寄草身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多了个人,是社牛。 “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方寄草没说话,下意识问道:“你呢?” 社牛除了生了一对好眼睛外,还有一副好性子,见人就笑:“是我唐突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怀远,来自天启。” 原来他就是另一个单灵根。 “......方寄草,从天启来。” “竟然是老乡?可我怎么从来没在地下城遇见过你?” 地下城又是什么地方? 方寄草垂下头,说得越多越容易出纰漏,她还是继续当个哑巴吧。 张怀远见状一拍脑门,抱拳赔罪道:“道友莫怪,我今天是太高兴了才不小心冒犯了道友,想来道友和我一样都是乞儿吧,咱们这种人溜街串巷,哪有固定处所。” “进入宗门对你来说的确值得高兴。”方寄草说道。 哪怕站在不缺人才的宗门角度,单灵根沦落荒野也是浪费,只有进入宗门按部就班走大道正途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你不高兴吗?”张怀远手肘压在方寄草肩膀上:“方才那么想过关,你要说对当内门弟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可不信。” 方寄草歪头微微一笑。 最初参加测验是为了给程峰使绊子没错,但打探测验内容的那段时日里,她也听了不少关于进入宗门的好处。 譬如除了年底检验兽肉的灵石收益外,作为内门弟子每个月有二十颗下品灵石的补贴,下山围剿妖兽有每天三颗下品灵石的差旅补助,涉及在各域驿站留宿,或购买灵符、灵药、灵器都有半价优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也高兴,以后有宗门庇护就再也不怕了。”方寄草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了钱。 “只是这样?难道你不想让自己变强吗?世道混乱,只有拥有实力才能不被伤害。”张怀远眼神暗淡下去。 荒泽危机四伏,几乎所有人都见识过妖兽的恐怖,方寄草回忆起那个被修士遗忘在草坪上的阴暗时刻,她甚至没有看到他们如何出手便解决掉了骇人的妖兽,那种绝对的力量说不向往是假的。 方寄草庆幸自己这么快就结交了一位单灵根,而且还是个万事通,不过想和张怀远结识的可不止她一个。 眼下众人只能算是一脚迈进来,但和真正的修士还相差甚远,只有张怀远和程峰最有可能先一步列入修士行列,所以,跟这种人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眨巴眼功夫,张怀远就被一群男人拥走了。 方寄草也来到了新的舍房。 排在队伍末端,方寄草被分配到的舍房距离兽场最远,但远有远的自在。 推开门就能欣赏到林海绵延的美景,步行半盏茶即可到达清澈见底泉溪,附近还有武道场,藏丹药炉,最妙的是此处离山门的饕餮街只有一墙之隔,方便她随时开小灶。 内门弟子和兽奴不同,修炼后需要安静修养,故而新舍房都是两人一间。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在收拾床铺了,方寄草直接走向空荡荡的床榻。 “没想到山门还准备了枕头和被子,真是太好了。” “往年冬天冷的睡不着觉,这回有了厚棉被一定很暖和~” “哇,还有新衣服!” “道友,你看!咱们有新衣服穿了,好像和师兄师姐们的服饰一样!” 方寄草扭头便看见如花般少女热烈的笑容。 这人刚才是在和她说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休息......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少女垂下睫毛。 对女孩子要温柔,尤其对小美女。 方寄草弹坐起来,摆手道:“我只是在想明天的课业,新衣服很好看。” “是吧!”少女眼睛亮起来,拎着衣服在身上比了一圈:“原先跟我同房的都是些很凶的婶婶,我还是头一回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一起住,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我叫夕颜。” 夕颜?被九令篡改过黄册信息的女孩?没想到她也进宗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方寄草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又听对方安慰道:“明天的课业你不用担心,咱们刚入门也学不了太难的术法,只是每日的体能训练才让人头疼......若是挺不住一年试业,又会被打回兽奴堆里……” 体能受训经历不少,方寄草便没在意,继续听夕颜唉声叹气。 “听说明天还会让咱们重新选择凶兽饲养,只有这一次机会可得把握住!” 养猪对方寄草也不是难事,顶多脏了些,反正都是体力活,她也毫不在乎。 一瞬间,夕颜又想起什么,放下衣服,美滋滋走到方寄草面前伸手召唤出灵兽。 金光一闪,银白色绒毛的玉兔甩着耳朵从结印中蹦了出来,脖子上还带着金色小铃铛。 “可爱吧。”夕颜眼睛亮晶晶说道:“迷雾森林里的灵兽都太可怕了,只有它还算温和,看样子也挺好喂养的。” “嗯……”方寄草看了半天实在夸不出口,只好抿嘴点头。 看来话痨小美女没听过“狡兔三窟”的故事啊。 ------------ 第十一章 这都被你猜到了 【名称:琉璃菟】 【修炼体系:木系】 【等级:九品】 【获得技能“移花接木”】 从玉兔身上顺到新技能,方寄草整个瘫在塌上。 睡在大通铺上的每一夜都是折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单人床,她正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还没等闭上眼,窗牖传来“砰、砰”两声。 “是传音灵蝶。”夕颜匆忙站起身。 方才俩人说完悄悄话忘记开门开窗,这时候往外看去,就见到灵蝶一副不传达到位决不罢休的模样,十分敬业地撞击着窗外的护栏。 窗子打开,灵蝶收起暴怒,再次变回翩翩起舞的精灵,轻盈地落在夕颜的食指上。 违和的油腻男音流出。 “请各位新入门的弟子前往驭兽斋堂用餐,自明日起,每日卯初、酉正为用餐时间,请各位谨记,山门内将不再将此事做额外提醒。” “这么快就开饭了。”夕颜说着牵起方寄草的手一齐往外走。 小美女似乎还没有从顺利进入宗门的兴奋中跳脱出来,一路拉着方寄草边走边聊,大多时间都是她在说,方寄草只负责听。 “我老家在桃止山,听村里人说我们那曾经也有各式各样的小兔子,只是在大妖入侵后,妖变的凶兽越来越多,小兔子们就跟着其他凶兽一齐关在了围墙外面。” “不过我阿爹会作画,家里至今还挂着他画的春兔图呢。”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那副画我才能认出玉兔,你说这是不是我爹冥冥中保佑着我。” 方寄草盯着夕颜的酒窝失神。 兔子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动物,于他们而言却成了新奇。 难怪夕颜如此珍惜重新选择凶兽的机会,除了老一辈人之外,其他人连见都没见过凶兽,又何谈去养?凶兽妖变概率之大也是情理之中。 来到饭堂,方寄草排队领取到一颗回元丹。 没滋没味,清心寡欲,这一眼望到头的食物链生活简直无趣,有这功夫她不如去饕餮街饱餐一顿,但饕餮街毕竟是收费摊位,日日吃只怕吃不起。 方寄草叹了口气。 她没有修仙世家的先天血统,身体又尚在发育中,光靠回元丹续命怎么行?偏生灵石不能预支,兜里的米还要留给逢春做假肢呢。 “方道友!” 不知不觉,方寄草已经连声叹了好几口气,再抬头正好看到张怀远小跑过来。 “我找了半天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怀远笑得一如既往:“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不吃饭可不行。” 方寄草作为中间人给两边相互介绍了下,张怀远一来,嘴巴就说个不停,夕颜再想插句话都难。 “明日你们打算选什么凶兽?” “我打算继续养猪。”方寄草回答道。 “那我跟你一起!” “可是我听人说猪很难养的......估计同门中没有人愿意去猪圈干活。”夕颜越说声音越小。 方寄草撇了张怀远一眼,她选老本行自然是经过权衡的,但作为新星弟子的单灵根也要同她一道养这劳什子实在让人费解。 “咱们好歹也算有测验的交情在,今后在一起也可以互相照应。”张怀远嘿然一笑:“实不相瞒,我以前是在蚁山的,数白蚁都数眼都花了,再者听说前一阵墙外有蚂蚁妖变了,有点吓人。” 猪一旦妖变还能数出个数来,蚂蚁却是成千上万。 方寄草不打算继续揶揄他,但心里却把张怀远的心思猜了个十有八九。 恐怕他这番话也只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是他和自己谋划过猫腻,且配合的还不错,这不比和那些只有灵根但少了脑子的人一起组队强? “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吧。”夕颜弱弱道,“我没养过猪,不过就像怀远说的,咱们一起是个照应,一旦我自己出去说不定要又要被人欺负。” 没想到自己再回猪圈能一拖二,还包括一个单灵根,方寄草宽慰不少。 诚如夕颜所说,猪圈的活又脏又累,特殊时期还要黑天白夜在门口守着,搁谁都不爱干,可就是因为没人爱去,她才更得过去。 只因黄册上另一位被篡改信息的兽奴还留在猪圈。 她已介入他人因果,黄册一时半会又接触不到,人身安全和抚恤金她总要替对方保住一个才好。 三人达成一致,夕颜要为明早的训练养精蓄锐,和二人在岔路口作别,张怀远则同方寄草一起往炼器房走去。 到了地方,方寄草掂量手中的金属,耐受力没的说,但组织相融力就差了些,用这玩意做假肢,只怕逢春以后要踢正步出场。 偷瞄眼价格,方寄草倒吸一口冷气,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回原处。 普通金属买不起,更别说魂石、金岭沙、还有水晶了。 “你要买法器?” “算是吧。” “做什么用?”张怀远狐疑道。 “防身。” “鬼才信!”张怀远露出一副猜透对方心思的表情:“我看你是想斗战的时候偷袭程峰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方寄草竖起大拇指。 张怀远一拍大腿,捂着嘴巴奸笑道:“我就知道!但眼下想买咱也得有钱不是!跟我走!”说罢便领着方寄草就往任务大殿去。 任务大殿落座在棋盘山上,殿内四周雕刻着各种仙禽神兽,栩栩如生,仿佛稍不留神就要破壁而出。 “看见乾坤镜中的任务了嘛,都是灵石。”张怀远捏起手指搓了搓。 乾坤镜比之她的山海启示录的卷轴长不少,几乎横在整座大殿,无数符箓飘在里面,凑近两步就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任务上至寻高人斩杀荒泽大陆上突然出现的妖兽,下至跪求火凤凰饲料,形形色色,包罗万象。 很快,方寄草便将任务分成两大类,一是行动类,多在山门外执行,适合有术法傍身的修仙者,灵石可观;二是智囊团,只需掀下符纸背面写上答案即可,报酬大概在十颗下品灵石上下浮动。 更难能可贵的接任务可以选择匿名,灵石一旦到账也是悄无声息,既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因为赚的多而让图谋不轨之人眼红。 “下个月初四是四脉试炼赛最后一场,你要是想赚灵石尽快,完成任务灵石全归答题者所有,要是答错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 第十二章 方·贫穷·寄草 张怀远临走不放心道:“以后每日都有体修,你悠着点。” 对于善意,方寄草欣然接受,但等人前脚一走,她手就有些痒痒了。 灵兽和妖兽的生活习性是她的盲区,但对凶兽她可是了如指掌。 拎出一张任务符,提笔准备回复。 问题是关于河道上的蜘蛛数量锐增后不利于其他兽类生存的解决办法,虽然凶兽的名字叫白猿鬼王,但根据描述方寄草一眼就分辨出凶兽种类。 若是真认错了…… 反正错了没损失,她大可不必束手束脚。 翻开背面发现已经有人回答过了,用词专业,结论清晰,但缺点是过于官方,想来驭兽一脉之人皆可进入任务大殿,估计这应该是某位驭兽师的答案。 方寄草:“看来是个理论派,也不知道这位桃花农人看不看得懂。” 右下角标注答谢二十颗下品灵石,报酬可观的很!简直就是为方·贫穷·寄草量身定制的。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方寄草挥墨自如,将上面那人的回答换了个说法,接着又做了一番补充,手一扔,灵符归位。 大概是她写完后灵符背后再无遗位,眨眼间灵符就消失在了乾坤镜上。 接下来,方寄草又选择了几个关于凶兽饲养的问题回答,面对专业爱好,她向来废寝忘食,等能接下的任务都差不多答完了,天也暗下来。 落下最后一笔,方寄草满意地点点头,美滋滋回舍房补觉去。 一夜无话。 翌日,正式训练开始,上午体能测试,下午是驭兽一脉特意为新入门弟子开设的灵兽讲堂。 “加快速度!动作这么慢只会被妖兽吃掉!”负责体能训练的师兄呵斥道。 “呼,哈。” 方寄草呼哧带喘,眼冒金星。 怪不得夕颜和张怀远都对体能训练趋之若鹜,她有金刚经护体才勉强撑过一千米,更别说其他弟子。 此时距离终点还剩下一千米,跑在前面的佼佼者屈指可数,身后的大部队想赶上来又还有一段距离,方寄草刻意放慢脚步,捂着肋缘下方。 她是杂灵根,又是五劳七伤的病体,事事超过同门只会引人怀疑,适当的摆烂才能谋求更远的发展。 体测如此,饲养凶兽亦是如此。 她在任务大殿时便看出来了,很多针对异兽饲养的问题只有小部分回答是正确的,而且说的云里雾里,毫无针对性。 也就说答题人对正确答案也是模棱两可,或者更直接点说他们兴许是在试错。 “快点,前十名跑到终点的兽奴才有回元丹!加快脚步!” 方寄草是后几名冲过终点线的人,与回元丹无缘。 第一名毫无疑问是程峰,他吞下回元丹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跳着。 方寄草盘腿坐在树下猛灌一口水,时刻瞄着程峰的状态。 过了晌午,另一位驭兽师在天水草堂给新入门的弟子授课,方寄草一面听着夕颜和张怀远侃大山,一面注意从藏剑楼走出来的驭兽师们。 “一年以后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吗?”方寄草不经意问道。 “谁知道呢,今天是第一天就给咱们来了个下马威,我看今后的日子难熬了。”张怀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方寄草有问必答,但就是忍不住想跟她科普。 “真正的驭兽师入门从不用做体测,只学些剑修的基础本领就好,哪像咱们,才一上午过去都不像个人了。” “什么意思?” 张怀远咬着后槽牙,生怕被驭兽弟子听见似的小声道:“人家都是世家血脉,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根本看不上咱们。” “那为什么还让咱们进来?” 张怀远瞪了方寄草一眼,这人是真说不通,还是装糊涂,亦或是置气? 饲料、法器、行头若非家族传承,哪一样不要灵石买?想做正经缥缈宗弟子,至少得有钱才行。 而他们,除了灵根之外一无所有,缥缈宗要他们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近年来妖兽急剧增多,修士折损严重,这才逼不得已从兽奴中挑拣。 换言之,他们就是荒泽大陆未来的炮灰。 “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死的壮烈些。”张怀远耸肩道:“到了,进去吧。” 走进草堂,方寄草打眼就见到站在讲台上的师姐,身材修长,容貌秀雅,站在那里犹如浊世独立的清莲,唯独脖子上裹着的纱布分外刺眼。 “哟,骆笙师姐,这位在驭兽一脉可是一号人物,不过她如今应该在参加四脉试炼赛才对……” “都到齐了吗?”骆笙嗓音沙哑,数了一圈屋内累得心不在焉的师弟师妹,秀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这一年,将由我来带领各位学习驭兽。”骆笙指着自己的脖子道:“看见了吗?我这里就是被妖兽所伤,我在驭兽呆了十年尚不能完全抵御妖兽的攻击,所以,请师弟师妹们务必要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记住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 眼睛见到比耳朵听到更有威慑力,众人一下子就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向骆笙。 骆笙也不耽误时间,雷厉风行,条理分明,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妖兽和灵兽的大致情况讲的清晰明了。 满屋子的人奋笔疾书,丝毫不敢漏掉一丝一毫的讯息。 语毕,骆笙见众人纷纷落笔,才说道:“下节课我再为大家重点讲授关于灵兽的饲养问题,便于大家更好的与自己的灵兽相处。”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问我,没有问题就下课。” 她目光扫视一周,落在面色饥黄的少女脸上:“师妹请说。” 方寄草站起身:“请问师姐,凶兽为什么会妖变?” 话刚出口,屋子里的目光就齐刷刷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仿佛她问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耽误了所有人休息的时间。 程峰跟着站起身,一副优等生模样:“驭兽师掌管灵兽,对抗妖兽,师妹若是想问凶兽的问题可以私下里可以来问我,不要耽搁师姐疗养。” 草堂里隐隐流出几声嘲笑。 “杂灵根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奇怪。” “就是,要是知道凶兽妖变的原因,荒泽还会死那么多人?” 屋子里有同门听不下去,打抱不平道:“你们这群人就少操些心吧,小师妹问问怎么了,不是师姐让问的。” 皮球重新踢到骆笙脚边,骆笙反倒没有生气,也不着急,点头道:“说得对,凡我宗门弟子提问,我若知道自然要倾囊相授。” 骆笙示意程峰坐下,继续说着:“其实你不问,这个问题我也要说,只不过现在提前了些。” ------------ 第十三章 借我点钱呗 “凶兽本是普通牲畜,因沾染了邪气才会妖变。” “可是兽场中的凶兽并没有同时妖变。”方寄草问道。 这代表着凶兽妖变一定存在某种前提,既然根源解决不了,那不如在致变因素上下手,起码能提前预防。 骆笙定定看着方寄草,迟疑了一会儿道:“你观察的很仔细,没错,凶兽妖变的确不是固定的,这大概与它们的习性有关,可动物和人一样,性情难以捉摸。” 像是不愿继续讨论下去,骆笙转移话题,又问向其他人,见没有人再提出疑问,匆匆下了课。 方寄草没有得到更深入的探讨有点遗憾,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谓凶兽妖变是因为习性,大抵就是凶兽在感到惊恐、兴奋等情绪时所展示出来的异样表现,而邪气放大了这种表现,扭曲了凶兽的形态。 这部分尚且无法用科学解释,方寄草暂时放弃。 “嘿!”张怀远跟了上来,拍得方寄草浑身一激灵:“看来我跟你养猪就跟对了,你好歹养了个把月,对它们的习性一定很了解。” 大多数人自以为一只脚迈进了山门就可以在兽场耀武扬威,只有张怀远开口就说在了自己心坎上,顺手还给自己搬来一个台阶。 这人比她想象的更机灵敏锐。 方寄草顺着往下说:“是啊,既然骆师姐都说和习性有关系,那我们以后就多注意些,免得招灾。” “方师妹!”程峰慢悠悠走过来,眯眼斜睨着两人:“你刚才一直问询凶兽的事儿,不会是因为今早跑了倒数就想打退堂鼓吧。” 方寄草笑而不语。 程峰假模假样道:“别灰心,有难处就和师兄说,一个月后斗战师兄好好指点你一番,必定让你顺顺利利进入宗门。” 这是在装爹呢? 方寄草定睛看了一儿,倏忽垂头丧气,说道:“不瞒师兄,我确实遇到了难处。” “哦?和师兄说说?”程峰双眉扬起。 就等你这这句话呢! 方寄草连忙凑到程峰跟前,顶着一副可怜巴巴的俏容说道:“师兄能借我点灵石吗?” 程峰听见“灵石”二字浑身一激灵,差点就破口大骂。 这个杂灵根半点能耐没见到,说话倒是能把人气吐血,还敢管他借灵石,她是忘了自己是怎么坑他钱的了吗。 “师妹,别的师兄都可以帮忙,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荒谬了?”程峰挤着眼疯狂暗示。 方寄草不依不饶:“师兄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早前师兄可是信誓旦旦说要照顾师妹呢!” 后一句声音洪亮,吸引不少同门目光,同一时间,骆笙也斜过一眼。 程峰暗叫“不妙”,满脸羞愤,还没等方寄草伸手,他便袖子一甩,扔下两颗灵石灰溜溜跑了。 方寄草美滋滋把灵石塞进荷包。 打程峰出现,张怀远骂骂咧咧就没停下,等人一走立刻拽过方寄草袖子道:“你偷袭的东西准备好没有?钱还差多少?不行我先借给你。” “不用,还差一点就够了。”方寄草说道:“刚才就是吓唬吓唬他。” 夕颜也看不上程峰欺负人,偏生他在师兄们面前总是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如今方寄草平白让他吃了哑巴亏,她心里也高兴。 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可即便你赢了他,你的灵兽也赢不了他啊。” 何况论体力,今早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方寄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如今结了仇,一旦寄草落在程峰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方寄草也不解释,有聊天的功夫不如抓紧训练。 晚饭时,她撒了个谎,独自跑到犄角旮旯的林子里召唤出逢春,又迅速念出口诀,开始学习【移花接木】。 乍听这门技法,方寄草就料想到又是一项骚操作,这才不紧不慢直到现下才开启。 可没想到这技法一旦入脑就停不下来了,简直正中她下怀! 何为移花接木? 以身边所有可用之物作为原料,快速粘合组装成为自己脑中所想的样子。 随着技能升级,还能拓展出蓝图功能,实时记录并瞬间复刻出过往制作过的物件便于使用。 对修士来说有点鸡肋,宗门里有炼器藏丹,哪里需要他们亲自动手,但对方寄草而言,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哈哈哈。”方寄草藏起自己的小欢喜,剥夺着逢春的初吻道:“天助我也!这回咱们赢定了。” 掌握了新技能,方寄草一刻也等不下去,程峰的巴蛇是七品灵兽,与主人感知更密,攻击力力更猛,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和逢春的实力在这一个月里快速提升。 而提升技能最好的方式就是多用多练。 手头没有魂骨,但【点石成金】足矣,加上新学的【移花接木】,帮助逢春练习完全没有问题。 机甲构造皆在脑海中,方寄草掐指念诀,只见泉溪边的鹅卵石银光闪闪,仿若听到远方传来的呼唤,眨眼间幻做成一颗颗金贵又躁动的灵石,悬空而起,组装在逢春的后腿上。 逢春被惊吓到,冲着侵蚀着自己的莫生物体“汪”了一声,翻身到到草丛里,这一翻,小家伙就发现了藏在双腿的奥秘。 “嗯!” 逢春从草丛钻出来,抬起小脑瓜,湿漉漉的鼻尖顶了顶方寄草的脸颊。 “怎么?你是在说你很喜欢新战甲吗?” “嗯!” 方寄草仔细观察着逢春的一颦一笑,再三确认它没有出现不适感,浮起笑容。 “好,接下来咱们走一走。” 方寄草估算不出逢春受伤节点,只好先带着它做复健,以防它控制不住自双腿。 没想到灵石效果意外的好,仅仅半柱香的时间逢春就活动自如了。 “嗯!嗯!”失而复得的奔跑让逢春兴奋起来。 “你还想要更多的训练?”方寄草看着上蹿下跳的小家伙有点惊讶,看来不该叫他逢春,应该叫花卷才对! 但不得不说,这一会儿的奔跑已经让逢春找回了感觉,趁热打铁是最好的选择。 方寄草拍了拍溪边小树苗,百年老树她动不得,少一棵太显眼,小树苗就无所谓了,恰好枝干的粗细程度和小巴蛇有一拼。 “来,逢春,拿出三分力咬它。” 逢春“嗯”一声,快速奔跑过去,夜深露重,华灯初上,雪白色的獠牙反着寒光,一口咬在了树干上。 “咔嚓!” 树干被轻易折断。 “好!”方寄草抚掌,走到另一棵树苗前:“咬它,这次拿出七分力来!” “嗯!!” “咔嚓!咔嚓!” 不同于上一棵还有残存的空间,这一次小树苗几乎在逢春下口的一瞬间就折成了两段。 “漂亮!”方寄草笑道。 七分力尚有这么强悍的攻击力,想来十分力足够和七品巴蛇对抗一番。 逢春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邀功。 方寄草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可这还不够,张怀远说过巴蛇最强的一项是速度攻击,逢春想要转守为攻一击必胜,除了方寄草感知控制外,还必须锻炼出可以和巴蛇睥睨的速度。 【点石成金】一次次失效,又一次次被开启。 方寄草和逢春的配合训练越来越好,一时忘了时辰,直至听见山门晚钟方寄草才将逢春收回兽笼。 ------------ 第十四章 穷逼的泪水 第二天,方寄草明显感觉逢春在兽笼里撒泼打滚,一遍一遍撞击着她的灵识。 对于小家伙的活跃方寄草表示理解,毕竟时隔许久又能再一次奔跑谁能不兴奋呢? 可白日里要练体、学习术法,午间还要抽空去任务大殿接活儿赚灵石,所以,除了每天固定的晚饭时段外,方寄草仍不能随意放逢春出来。 ——二十颗下品灵石入荷。 刚走进任务大殿荷包就往下沉了一截,方寄草打开一瞧,杏目圆睁。 “是那位桃花农人的报酬?”方寄草挑眉:“第一个回答的问题隔了这么久才到账,看来这位桃花农人还挺谨慎,定是在两个答案中斟酌了几番才下定决心。” 正想着,又几笔灵石陆陆续续到账,方寄草浅算一下,正好购买最低级的魂骨。 魂骨乃是炼器所用,多用在随身法宝或武器上,可以提高使用者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最低级的魂骨除了攻击力和防御力提升的有些小之外,还有不耐用的缺点,遇到强大攻击可能会一击即碎。 不过巴蛇只是七品灵兽,应付一场比下有余,哪怕一场下来玩稀碎,以后再多赚钱给小家伙制备新战甲就是了。 下定决心,方寄草来到炼器坊。 铺子里五光十色,方寄草没经住诱惑,又在店铺里转悠了一圈,什么沙金、魂石、精魄、幻仙石、蚩尤石等等看得她眼花缭乱,各式仙家法器更是目眩神摇。 “这位道友想买点什么。”店主人是炼器一脉的师兄,团脸笑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方寄草转过脸,团脸师兄难掩惊诧:“道友怎么哭了?” “……材料晃得眼睛疼。”她才不承认自己是馋哭的。 团脸师兄松了口气,挤出一颗酒窝道:“原来如此,道友才入门不久吧,莫不就是前几日驭兽从兽奴中选出来的弟子?” 方寄草点点头。 团脸师兄了然。 这几日不少新入门的弟子来看过武器,听说马上要斗战了。 “道友可有心仪的,若是还选不出来可就来不及了,法器制作也要费些时日呢。” “选好了。”方寄草指了指廉价的三品魂骨道:“就它,大概要一百五十颗,直接卖给我就好,不劳烦师兄动手。 魂骨没什么稀奇的,价格低廉,性价比高,是新入门弟子的首选。 可若是做法器一般只要十余颗上下,制造神剑灵鞭则麻烦些,要再多一倍,但显然不适合入门级。 团脸师兄摸着下巴。 连日在同门面前听闻不少关于兽奴劣根性的传言,再联想小道友开口就要一百五十颗……莫不是要拿去山下倒卖赚差价?! 团脸师兄咬着手指甲,脸色变了又变。 方寄草怕人多疑,干脆自爆:“我家灵兽身体有疾,我是为了给他做战甲防身用。” 反正逢春早晚要见人的,何时挑明都一样,况且她就是个废物杂灵根,因为胆小给灵兽买装备再正常不过。 “你会做?”团脸师兄狐疑道。 方寄草顿了下。 “师兄说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是一位热心道友给做。” “……原来这样,世上好是好人多。”团脸师兄收起发散思维,失魂道:“不过道友对灵兽不离不弃也确实难得。” “你等着。”团脸师兄重新仰起头,二话不说去了库房翻箱倒柜,折身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一个木箱子。 “这里是一百颗,加上台面上的一共是一百七十颗。” 方寄草接过箱子放在茶桌上,打开细数两遍,确实是一百颗。可她只要一百五十颗。 团脸师兄耳根子一热,磕磕巴巴道:“既是斗战少不了磕磕碰碰,多留些作备用安全些。” “可我没那么多钱。” “都是同道中人,这二十颗就算我送的。”团脸师兄拍着胸脯道。 方寄草也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算同道中人了,但她素来不喜欢别人欠她人情,也不喜欢她欠别人。 双方僵持一阵,团脸师兄道:“既然方道友这般坚持,那就替我办个差事,全当补钱了,如何?” 方寄草迟疑了下。 这位器师一看就是个菩萨心肠,定然干不出杀人放火的腌臜事来,要是真动手,想必也是对方罪孽深重。 手里的魂骨轻飘飘,方寄草眼神迷离。 杀人越货可是另外的价钱。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对面,团脸师兄指着后院的兵器道:“这是山下饕餮街一位摊主订的剔骨刀,约定好下个月初四送到,可那时我正好有别的事要做,恐要失约。” 木桩上的剔骨刀刃口锋利,呈月牙形状,锋刃处隐隐闪着寒光,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万物。 方寄草挑了挑眉。 照理说,此物只是屠宰中用来切割筋骨、切割软骨的刀具,根本不至于特意寻个缥缈宗的炼器师制作,偏生这人就找了,炼器师也接单了。 啧啧,这位摊主委实好手笔。 “师兄的意思是要我帮你送过去?就这简单?” 团脸师兄点头一笑,但见对面人眉宇带着遗憾,还以为是那日出了难处。 方寄草连忙摆手。 下个月初四斗战结束,她本也打算带着逢春下山美餐一顿,正好顺路。 魂骨解决了,方寄草往嘴里扔一颗回元丹朝着树林里走去,这是从程峰口袋里顺的丹药,只够坚持一天,明天她就得按时去饭堂。 所以,今天她和逢春必须抓紧时间练习。 连续几天打坐运功,她的功法提升了不少,加之夜夜使用【点石成金】和【移花接木】,二者的技能点数也跟着升了两级。 【点石成金】化形时间延长至一个时辰,【移花接木】则开启了“蓝图”功能。 训练和手艺两不误,方寄草找到最适合逢春的双腿战甲后, 利用新功能快速将战甲组装起来。 “今天咱们练习前爪。”方寄草拍着岩石发出命令:“这次用十分力。” 大抵是之前利用率不高的缘故,前爪攻击一直是逢春的弱项,树苗不足以锻炼爪子的攻击力,能与力量对抗的只有力量。 “刷刷——” 逢春得到命令,软乎乎的身体往上一窜,双爪迅速在岩石上划出两道浅显的抓痕。 方寄草再一次下达指令。 这回,逢春往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蓄势跃起,将速度转化为攻击力。 “刷——” 岩石上又多了一道抓痕,和第一次比较加重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方寄草沉默一瞬:比起咬杀,撕裂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 “噗嗤。” 忽然,一声嗤笑传来,方寄草下意识神经绷紧。 身后,几位与她一同新入门的弟子刚从兽场下工,恰好见到这一幕。 “还费劲找器师给它做了双腿,花了不少钱吧?” 学堂只有三十名兽奴弟子,每日光是点名方寄草也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不过比起真名,这几各人更适合另外一个名字——二五仔的狗腿子。 带头的狗腿子满脸不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钱花出去不少,到头来废物还是废物。” ------------ 第十五章 挨打了(感谢马脸师姐张大梅的打赏) “汪!” 方寄草回头看一眼逢春,小家伙立刻退到她身后站着。 “哟,还想挠我是怎么着?”狗腿子挺着腰板往前上:“来来来,朝这挠,正好老子肚皮痒。” 周围爆发出一阵狂笑。 方寄草默不作声看着几人脚边的灵兽,分别是黄皮子鼠、炽火猱、青木猿,都是九品。 “两日后就比赛了,我也不怕告诉你,程师兄的灵蛇可不是普通的巴蛇,而是隶属腾蛇一脉,想必这几日上课你也听说过,腾蛇可是上古十二神兽之一。” 方寄草点点头。 “当然了,你的灵兽也是榜上有名,但可惜是个废物,要我说,你不如早点认输,程师兄的灵兽虐杀你和小废物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稍有不慎你这钱不全浪费了。” 狗腿子来回指了指,斜睨着方寄草又是一番嘲笑。 “捏死蚂蚁?你是说这种蚂蚁吗?” 太阳被阴影遮挡住,三人背后阴森森发凉,纷纷扭过头去一探究竟。 刚扭过去,站在最后面的狗腿子就大叫一声。 朱蚁细长的触角在几人面前来回晃动,带着丝丝湿润撩拨着三人的脖颈。 和之前攻击过自己的巨蚁不同,眼前这只暂且只有人身那么长,赤身单眼,下颚坚硬,前胸、中胸、后胸三个体节分别生一对足,中实而锋利。 逢春在尖叫声中悄悄蹭到朱蚁跟前,屁股调转方向,用假腿敲了敲它的前肢,朱蚁一愣,低头对上了一双不要钱的星星眼。 朱蚁:“?” “张、张、张师兄。”几人磕巴道。 张怀远背手从阴影走出来,往日里看他懒散惯了不觉得这人有何仙姿,如今道袍加身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有几分道骨在。 大家相处一个月,谁和谁走得近一眼就能看出来,三人也是方寄草落单才敢欺负,等靠山来了,无一不手脚慌张。 “师兄,都是误会,我们、我们就是关心一下寄草。” “关心?”张怀远对他们微笑道:“我的灵兽正好也在,要不我也关心一下几位?” “不、不、不,别!” 几个人吓得一时忘了摇头,就差给张怀远跪下了。 同样是七品灵兽,但论起攻击力,张怀远这只却比程峰的高上许多,性情嗜血不说,食物越是挣扎它们越是兴奋,这几个小喽啰斗战尚且不敢与他讨教,更别说私下里。 “那还不快滚!” 方寄草打量张怀远一番,顿觉他这出英雄救美干得十分漂亮,只可惜山门内不允许打架斗殴,不然她倒想看看朱蚁的本事。 不等张怀远说完,三个人连滚带爬溜之大吉,尚被逢春纠缠的朱蚁也被收回了兽笼中。 张怀远双手插兜,摇头晃脑:“怎么样?气派不?” “你要不说话,会更气派。” 张怀远“啧”了一声,掏出一张纸递给方寄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拿着吧,谁让你是明月呢。” 方寄草定睛一看,竟然是腾蛇一个月来修炼的技能! “你从哪弄来的?”方寄草拉过张怀远嘀咕道。 “天机不可泄露~” 他说完拍拍屁股就准备回去养精蓄锐,并不打算和方寄草一起训练,更不打算和她在这扯闲,两人是好友没错,但斗战在即,训练至关重要,自己和灵兽的精神状态同样重要。 张怀远刚迈出一步,忽然转身,凑到人耳边贱兮兮问:“上古十二神兽之一的血脉,你真不怕?” 方寄草眼睛都没抬一下。 “谁家还没有个想攀高枝的穷亲戚。” “我去,牛。”张怀远双眼一亮,比了个大拇指:“等你好消息。” 他说完拔腿就走,仿佛耽搁一会儿都是对摸鱼的亵渎。 方寄草倚在岩石边上看着手里的纸条犯了难,看样子腾蛇是后土属性无疑,有土系技能也没什么意外的,可在短短一个月就修炼出这么多技法着实令人惊讶。 方寄草看着脚边咬手手的逢春叹出一口气,看来除了近攻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二者相差两阶,只会这一招实在太过惊险,她必须在程峰身上多动心思。 摸了摸逢春的小脑瓜,方寄草的灵识不合时宜的震动了下,【山海启示录】呈在眼前。 【名称:食铁兽】 【修炼体系:仙武】 【等级:八品】 【获得法宝:杀猪刀】 “八品?!”尖叫差点溢出喉咙。 她简直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是没记错的话,无论是最初宗门测试还是【山海启示录】记录的基础信息,逢春应该只有九品才对,可眼前的八品设定又不是在做梦。 难道说,逢春不知不觉中升阶了?! 方寄草陷入神思,逢春升阶固然是件好事,毕竟对食铁兽而言,它们的八品可以睥睨其他灵兽的七品,如此一来,它们斗战获胜的概率大了许多。 可她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二五仔的灵兽也可以升阶呢? 方寄草挥手收回启示录,比赛近在眼前,杀猪刀什么的都用不上大可以留着以后再看。 至于偷袭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正统仙门比赛可不允许耍阴招的。 这一下午,方寄草和逢春因升阶斗志高昂,双双练到深夜才才从状态中脱离出来。 —— 两日后,斗战比赛如约进行。 武场擂台周围除却三十新弟子外,只来了几个控场的师兄师姐。 方寄草跟在骆笙后面,沿着擂台边缘走着就听见一墙之外传来念口诀以及兵刃交接的声音。 “最后一场四脉试炼赛就快到了,师兄们都在抓紧练功,尔等待会儿安静些。”骆笙声音低落。 方寄草竖起耳朵听着,墙对面全是她没有听过的功法口诀,光听声音就知道和真正的宗门弟子相比,新入门弟子们的斗战简直就是幼儿园级别。 难怪没人稀罕观战。 不过对兽奴们而言,这一战却至关重要,毕竟一个月的训练成果如何只有比试过后才知道。 方寄草绕到队伍最后站着,一直以来,她都喜欢速战速决,能第一个出场绝不等到最后,可程峰和她的想法全然不同。 正所谓“抛砖引玉”,没有显眼包在前面开道,怎么能证明他的天分与能力? 所以方寄草决定安心看比试。 比试分为两场,第一场要求弟子们单打独斗,在个人交锋中相互交流、对照不足,第二场才会操控灵兽加入。 几场看下来,意义不大,大家伙多是点到为止,偶尔有程峰派和怀远派对战时能稍微激烈些,但诸位法力有限,想打也打不起来。 等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后,方寄草抬头,听见一阵脚步声,上一对比赛的道友已经离场,就剩下她和程峰了。 骆笙用眼神示意他二人上场。 两人站在台上,程峰笑盈盈拱手施礼道:“得罪了,方师妹。” “比赛开始”。 骆笙话音刚落下,程峰就猛地双手施法,方寄草本就等待的精神涣散,见一支水箭向自己射过来,根本来不及抵挡。 下一瞬,被击中胸口的方寄草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我艹?” ------------ 第十六章 叫爹1.0 方寄草大头朝天,抹掉嘴角的血迹,胸口的疼痛让她意识回溯。 这厮是想致自己于死地啊。 可惜他骨子里还是嚣张过了火,又或许在他眼里方寄草和她的灵兽不过是侥幸进入山门的废物,压根不值得他认真对待。 哪有打倒敌人后还敢站在人头顶上方藐视对方的? “这就结束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擂台下,弟子们开始伸懒腰。 “无聊透顶,早知道我就不该听宋师兄的话来做监判。” “要不说宋师兄和骆师姐就是想得太多了,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就算真打起来也就略伤皮毛而已,哪里用的着咱们看护。” “说的就是,就算真需要救治也该是炼器和藏丹两脉的职责,结果他们一个没来!” “好事都他们几脉给占了,烂摊子活都留给咱们这脉,凭什么!” 底下人越说越气,全然忘记擂台上的两人,只有骆笙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斗战场上的动向。 她一直盼望着这次入门选拔能为驭兽注入新生力量,光复旧时辉煌,但一场比赛看下来,她心中的失望只是越攒越多。 台上,程峰微笑着伸出手,似乎是要搀扶对手站起来的意思,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骆笙抬手准备叫停,谁知,身后的一声大喊震得她双手怔在了空中。 “快看!” 她顺着身后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收,只见地上人伸手的功夫,双腿奋力一跃,半蹲这抓过程峰的手,将人一整个扛过肩膀摔在了地上。 “咣当——” 擂台发出了今天第一次剧烈的震动。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好!” 半刻钟过去,张怀远第一个跳出来呐喊助威,这一声唤回了所有人的心绪。 程峰派的人见状也终于回过神,不甘示弱地站了出来喊道:“程师兄必胜!” “方师妹必胜!”怀远派紧随其上。 围观的一众驭兽脉弟子:“……” 声浪一下接着一下,台下热闹起来。 擂台上,程峰捂着鼻子站起身,眼睛透过指缝恶狠狠地看着方寄草。 看来她也不是毫无修为建树,这一个月拳头倒是锻炼出不少力量。 不止是拳头,他记得方寄草是杂灵根,而他方才伸出手时,手心正运着水之灵力,只要方寄草敢把手伸过来,他立马就能做出二次攻击,保证贱丫头乖乖跟他认错。 可没想到,这一招竟被她识破了。 推断下来,程峰认定了方寄草这段时间修炼的是火系术法。 程峰心想着:“区区杂灵根,炼出术法也不过是入门级,既然她不愿意屈服,那就让她尝尝苦头。” 程峰定住心神,重新掐指念诀,这一次他使用的是二级术法,连发五次攻击。 方寄草侧身躲过,在箭雨中来回穿梭,势头上再次变攻为守。 这一幕落在怀远派眼里等同于方寄草被程峰追着打,胜算全无,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同骆笙求情了,希望她能提早结束比赛。 可骆笙出奇的安静,连之前每场比试都能听见的叹气声都消失了。 新弟子没见过骆笙这么严肃的样子,一个接一个闭上了嘴,只在心里默默为方寄草祈福。 要在一个月前,方寄草与程峰对战是丁点胜算都没有,但这段时间,她功法和灵药就没断过,外加每日雷打不动的体修课,身体素质越来越好。 对上二五仔,她根本没在怕的。 “就是现在!”骆笙突然开口。 下一刻,方寄草躲过最后一次攻击,浑不知鬼不觉在程峰身后冒出头来,一拳抡在程峰侧脸。 程峰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对待敌人,方寄草素来斩草除根,绝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但今天一来到底只是个斗战试炼,二来程峰也算不上敌人。 见人挣扎,她克制着自己给对方致命一击的冲动,幻出火拳抵在人脖颈上威胁着。 脸朝地的程峰脖子一缩:“这不是真的……” 场外弟子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方寄草笑了笑,弯下腰在程峰耳边,用微弱到只有对方能才能听清的气音道:“要不,叫声爹听听?” “的、叠?”不知道是不是后劲太大,程峰无意识跟着方寄草的思路走,张口就要叫爹。 “够了,个人斗战到此结束。”倏然,一道浑厚的男音由远及近,打乱方寄草的计划,她扭头看见朝他们走过来的修士,悻悻收手。 一旦有人叫停比赛,意味着双方都不允许再攻击对方,前几场还算和谐,骆笙来不及讲出这句话两边就自动下场了,没想到最后一局冷不防来个反转,惊得呆了。 “师兄……”骆笙察觉自己失仪,主动迎着人寒暄:“师兄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准备试炼?” “此处喧哗,过来看看。”宋清朗瞄了一圈兽奴,视线落在楼梯边上扭胳膊的少女身上,这时,程峰被人扶着从擂台上下来,宋清朗收回目光。 骆笙脸色微红,拱手道:“是我管教不严,打扰师兄修炼了。” “你重伤未愈就来教授新弟子已是疲惫,这点小事师兄怎么会责怪你。”宋清朗轻笑:“人性难驯,本性难移,师妹操心了。” 方寄草动作一顿,是她太敏感吗,后面这句怎么听都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呢? “我那边正好结束了,接下来该灵兽对决我陪你一起。”宋清朗说道。 明面上是看比赛,实则是看着人,骆笙犹疑片刻仍是点点头。 第一场比试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震撼,尤其是程峰,道一句三观尽碎也不为过。 方寄草看着他迷离又咬牙切齿的样子,分外安心。 要知道,灵兽的攻击百分之九十都是由兽主控制的,一旦兽主感知出现分叉或者裂痕,灵兽的攻击力和判断力都会大打折扣。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场比试之前方寄草一直保留近战实力的缘故,只有出其不意、精准打击,才能让逢春在第二场比赛里获取优势。 可程峰不但嚣张,他还藏不住事,身份新弟子中的唯二单灵根,他一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如今被人用不入流的打斗技巧打败,他早已气急,恨不能在第二局将方寄草撕碎。 不止程峰想赶紧比赛,之前带头要离场的内门弟子也统统瞪圆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兽奴们更是心照不宣的草草下场,只为了给程峰和方寄草腾位置。 “腾蛇对双腿残疾的食铁兽,这位小师妹凶多吉少咯。” “也不见得,听说她前几日请了位器师,专门给自家灵兽做了双腿!” “竟然能请到器师?没想到这个杂灵根兽奴还挺招人待见。” 站在赛场上,方寄草自动屏蔽掉周围无关紧要的声音,她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 “好了,开始吧。” 银色光芒从地面上泛起,缓缓在两人中间形成了六芒星的形状,一道剧烈光幕闪烁后,食铁兽和腾蛇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腾蛇的模样和一个月前大不相同,不但长高数尺,身躯也如同一条银色的长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还有那冷血的眼神,仿佛只要被它盯上,就再也无法移目和淡忘。 ------------ 第十七章 大师手笔 比赛还没正式开始,底下人就一副受到巨大冲击的模样。 “……那是用魂骨做的吗?” 驭兽一脉弟子极少接触炼器材料,若是想要件衬手法器直接请炼器师做就是了,而魂骨作为低级材料更是不会出现在这些世家子弟眼里。 纵使如此,逢春这双廉价的小短腿依旧看得他们挪不开眼。 “结构精巧,负坚执锐,简直完美。” “快看它膝盖骨的位置!魂骨叠加这么多还能严丝合缝,毫不臃肿,既让双腿灵活自如,还增加了防御力。” “这一看就是炼器大神的手笔,总不会是肖师姐给她做的吧。” “不可能!她还在比赛,况且炼器一脉哪有那么多好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一个兽奴的灵宠做盔甲。” “说不定是散修隐士!” 不止山门里有修士,外面过惯了闲云野鹤日子的散修一抓一大把,兴许这兽奴刚好就认识一位古道热肠的世外高人! 原本方寄草还在想怎么解释她的这位“炼器大神”的朋友,没想到十息之间,场下众人已经自行给她脑补了一场“孤女问道,热心高人出手相助”的戏码。 逢春不明白大家在议论什么,但它看出这些人貌似很馋它的身子,眼神里大有一种“此腿只应该天上有”,“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意思。 于是,逢春很是骄傲地站直身子,时而搔腿,时而咬脚脚。 台下女弟子们看红了脸:有点可爱,还有点喜欢。 “可恶。”程峰肿着脸,磨牙凿齿地想着:“贱丫头还挺好命,居然有高人指点,难怪如今眼高于顶。” 不过他可是听说的这只食铁兽的前爪攻击很是虚力,怕长了双精妙的双腿也只是个花瓶罢了。 程峰放狠话:“方师妹,我的灵兽似乎不大高兴,待会打起来你可要控制好你的小东西别被伤到,不然这腿只怕又要废掉。” 逢春还是幼崽,平日里看不出大小,但站在腾蛇面前,体型劣势就被显现了出来。 “是吗,我家逢春待会儿还能让它更不高兴。”方寄草淡淡道。 “大言不惭!”程峰说着释放出感知,腾蛇就像是一条柔软又坚不可摧的银丝带般绕着逢春滑动,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小。 “是障眼法!是缠绕!” 方寄草丁点不敢放松,及时给逢春发出讯号,所幸有【神随天动】在前,他俩又配合数次,一息不到,逢春就接收到了危机讯息,在蛇头咬过来时纵身跳到安全区内。 回头时逢春哟经前爪挠了腾蛇一下,但威力太弱,并不是足以让对方服输的伤害。 “飞沙走石!”程峰命令道。 腾蛇反被激怒,蛇身原地打转,刹那间扫出一股强势的龙卷风。 擂台上烟尘弥漫,几乎看不清方向。 “看它的眼睛。”方寄草灵机一动,用感知指挥逢春。 哪怕是在黑暗中,腾蛇那双冷血的眼也会发出寒光,所以只要能找到它的眼睛,就能判断腾蛇的方位。 逢春也十分机敏,四处闪躲着腾蛇的攻击,每一次差点被虐杀,每一次又能化险为夷。 程峰看不清两只灵兽,但迟迟听不到食铁兽的惨叫声让他气急败坏,操控腾蛇的攻击也越来越频繁。 借着烟雾,方寄草再次下达指令,转守为攻。 “咬杀!” 对方想利用烟雾迷惑敌人,但老话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逢春看不到它的躯体,它也看不到逢春的。 这时逢春小体型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它左右流窜,像个小地雷一样,滚落到腾蛇的哪个部位就对方炸一下,只不过二者力量悬殊,逢春又生怕被蛇尾甩出去,回回不敢咬死。 等烟雾散尽,众人见到的就是四处逃窜的逢春,以及暴走的腾蛇。 方寄草看着正在斗战的两只灵兽,腾蛇的攻击和速度都是一等一的好,飞天躲过逢春的攻击后像利剑一样俯冲而下,带着不可抵挡的趋势向对手攻击过去。 好在她一早就知道腾蛇的技能,带着逢春在速度上下了许多功夫,这一击,逢春轻飘飘往旁边一滚便化开了攻势。 “这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式?”底下有人吐槽方寄草。 “灵兽随主,它主人就是用卑鄙的办法打赢了比赛,宠物自然有样学样。” “缥缈宗好歹是仙门正道,是为了匡扶正义而存在,要是拳打脚踢就能解决邪祟,还要修士作甚?!” “呸!这打法够不要脸的!” 恶毒言论齐齐指向方寄草,一个讥讽的女声在前面应道:“要脸就能打败妖兽的话,各位同门早就是宗门大能了,也不至于连四脉试炼都没选上。” “这话谁说的?!” 众人循声随眼一扫,见声音是从骆笙师姐那传出来的,略吃一惊,再不敢冒头。 宋清朗奇怪地撇她一眼。 “砰——” 赛场上,腾蛇甩尾撞碎了擂台周围的护栏,逢春立在木桩上,借机蹿袭到腾蛇的尾巴上,狠狠咬下一口,旋即跳下去,和腾蛇玩起了游击战。 “嘶——”腾蛇一痛,尾巴甩得更猛烈了。 宋清朗的目光被这一幕吸引了过去,掩饰惊叹,淡淡道:“人也好兽也罢,大多都是栽到自己的优势上。” 腾蛇体型庞大,攻击力强,若放于山林,假以时日必能称一地之王,但想要在小小的擂台上施展技能,身形便成了累赘。 可后悔为时已晚。 骆笙观察着两只灵兽的对战状态,见输赢落定,上前一步说道:“比赛结束,请二位召回自己的灵兽。” 友谊赛而已,再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适时结束战斗回去修养生息,待状态好转再来弥补不足才是斗战的意义。 可场上指令声仍在继续,骆笙眉心拧在一起,又喊道:“我说比赛结束,把灵兽收起来!” “不,我马上就要打败她了!他们不行了!”程峰对自己的灵兽有信心,赢下比赛只是时间问题。 骆笙摇头:“你已经输了。” “我没有!” 他怎么会输给一个杂灵根,这绝无可能! 方寄草从不恋战,但程峰的追击让她无法顺利召回逢春,无法,她只能趁腾蛇捶地的功夫,跑向擂台中间一把抱起逢春往回跑。 灵兽斗战是双方驭兽师感知的碰撞,她感觉到程峰的感知越来越混乱,像一团剪不断的乱麻,已近乎疯狂,再不接回逢春,恐有危险。 “小心!” 方寄草滑步从栏杆钻到地面上,同一时间,身后的栏杆被蛇头击碎。 方寄草盯着身后的一人一兽,缓缓拧眉:“…….不大对劲。” 腾蛇身体不断抽搐,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信子从腾蛇的口中疾速蔓延,刺破方寄草头顶的坚硬的百年老树,从树干的另一头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这条蛇怎么越长越高?” “程峰,快停下来了!”宋清朗扒拉开挡在身前同门。 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宋清朗表情瞬间凝固,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离:“不好,腾蛇妖变了!” ------------ 第十八章 遇到变态了 方寄草目睹了腾蛇妖变的全过程,它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不再受任何控制,盲目且莽撞地攻击着周围一切事物,不像是报复,反而像是在泄愤。 方寄草回头盯着冲出砂砾的腾蛇,心如擂鼓,耳朵里一阵嗡鸣。 “回笼!”下意识的保护欲让她在逃亡途中将逢春召回兽笼。 顺手拉起被人流挤倒在地上的夕颜,被她拉起来的夕颜还没缓过神,张口就要大喊大叫。 方寄草又是一推,将她拉到了身前,左手使出火拳劈开榆树,直接掀翻挡在身后,腾蛇被异物挡住去路,顷刻,又穿透而来。 事发突然,一众驭兽师们终于在骆笙的呼喊中反应过来,首当其中,将新入门的弟子护在身后,掐指念诀。 “御龙阵!” 一张张金色的密网在半空中化作金龙,金色的麟片像是金刚不坏之身的盔甲,将除了还在逃亡中的方寄草和夕颜外的所有人罩在其中,任凭腾蛇如何撞击,都无法破开这层金钟罩。 “快进结界!” 结界一旦封死,任何外物将不能随意进出,方寄草听见张怀远的高呼声拉着夕颜拐了个弯,抄小路折返擂台附近。 腾蛇攻击结界无果,扫着蛇尾转头朝向最后的两个猎物蜿蜒而来。 竹间小路郁郁葱葱,青竹脆嫩,根本阻挡不了腾蛇,方寄草回头望去,意外并没有看到腾蛇的踪影,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阴凉感却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周围的危险。 “啊!” 竹林里都是石子路,夕颜一眼没注意脚下摔了个踉跄,方寄草手心空荡荡,转身又去拉夕颜起来,顺带扫了一眼地上的石子。 果然,刚才并不是她幻听,地面上的石子的确在微微震动,方寄草想起来张怀远给她的小纸条上,明明白白写着腾蛇有钻天入地的本事。 “快起来!”方寄草扶着夕颜。 夕颜刚站起来又崴了下去,“我脚踝受伤了,你别管我,你快走!” “一起走!”方寄草见小石子震动的厉害,无暇再想其他,拉住夕颜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直接让她歪在自己身上,逃出腾蛇的攻击范围。 夕颜像是挂件一样半边身子被拖起来,但一个人尚且不能全然躲过攻击,更何况带一名伤。 逃跑的速度被拖慢,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腾蛇破土而出,就当腾蛇吐出的黑雾要要包裹住二人时,有人手御剑而来倏然挡在二人头顶,径直砍断蛇头。 黑血喷出来,像一场劫后重生的血雨,半点都没有沾染在她们身上,往上方看去,一个穿着钴蓝色仙袍的青年正用法术将血雨尽数挡在了外面。 “变态?” “沈师兄?” 方寄草和夕颜对视一眼,夕颜愣住,只听头顶人冷着声音道:“还不快走。” 方寄草回神,无暇再去琢磨黑蛇的死法是不是和当初鸡兄的死法一致。 危机解除,方寄草拖着夕颜往结界去,张怀远跑过来,气喘吁吁停在两人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看呢。”方寄草瞟了眼夕颜。 张怀远看向夕颜的脚踝,松了一口气:“小事小事,回去我给你买回元丹吃。” 身后,钴蓝色衣裳的青年驾驭在腾蛇之上,与腾蛇的身体一齐落向地面,直到腾蛇黑气散尽才转身离开。 此时天光明媚,微澜洒落,恰如其分的暖阳让方寄草将“变态”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青年身材颀长,目光沉炽,五官带着一众锐利的俊美,略显苍白的唇角透漏着一抹狷狂,擦身而过时,方寄草瞄到他右眼处的眼罩,恰巧被眼罩主人盯了一眼,连忙转移目光去看妖兽。 远处的腾蛇头颅应该是被一刀斩断,切面完美无瑕,看得方寄草心中纳罕:不知道只是他变态还是他们剑修都变态。 “多谢沈师兄相助!” 宋清朗和骆笙率先迎上来,骆笙惊魂未定,车轱辘话来回说,宋清朗脸色却不大好,只拱手谢过便把头偏到了另一边。 反观被叫“沈师兄”的那位倒是人狠话不多,略施一礼,道了声“以后多加小心”便走了。 “寄草?”张怀远挥着手,见人才回过神,忍不住调侃道:“宗门上下皆知沈师兄品貌不凡,能力出众,崇拜他也是情理之中,但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 方寄草走到水边一照,当即吓了一跳,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是谁呀,发髻散了不说,还满脸烟灰,难怪那么高冷的变态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想来,她在沙尘里抱着逢春跑了那么久,兴许就是那时候搞成这副狼狈样子的。 方寄草不好说自己是在研究变态的职业素养,转移话题道:“大家都没事吧。” 张怀远扶着夕颜坐到一边,耸肩道:“我们有宋师兄和骆师姐护着自然没事,除了他。” 他手一指,方寄草就看见被人像抹布一样拖着走的程峰。 今日是他易怒易躁的性格害得他和灵兽定力不稳,但灵兽突然妖变对一个驭兽师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他昏死过去也是常理。 一群藏丹弟子走过来准备处理妖兽的尸体,骆笙见状,招呼众弟子离开,尤其点出新入门的弟子绝不可靠近腾蛇尸体。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修为太低,靠近妖变的凶兽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妖变后的灵兽。 方寄草和张怀远一人一边,架起夕颜往舍房走,几个驭兽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骆笙目光从方寄草身上缓缓挪开,移到几个师弟身上。 “一墙之隔,现在才过来晚了些吧。”骆笙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暴脾气,这点跟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能听见她这么不客气的阴阳其他弟子,大家早就习惯了。 “骆师姐莫怪,实在是走不开。” “怎么就走不开?试炼赛难道比降妖更重要?我看你们是本末倒置,宋师兄可都到场了。” “真不是。”少年被骆笙质问得直挠头,得了机会才说道:“刚才兽场的猪妖变了,我等听见那边有尖叫声赶紧就过去了。” “什么?!”宋清朗从妖尸旁边站起身,握住小师弟的肩膀:“你说兽场的凶兽也妖变了?” “是,就在刚刚。” “哪类凶兽?” “是猪猱。” “有没有伤亡?” 方寄草耳朵敏锐,倏忽停下脚步侧耳去听。 “禀报师兄,我等已经尽力赶过去了,可妖变太快,我们到那的时候已经牺牲了三个兽奴。” ------------ 第十九章 钱不钱都无所谓的 今年兽场一共才召百十来人,猪场分到的兽奴还算多一些,分来了二十几人,但这次弟子选拔又选出去不少。 方寄草心思一沉。 没多大一会儿,张怀远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一桶冰泉水。 “藏丹一脉一半处理妖尸,一半护理伤员,药炉的丹药都得紧着重伤的兽奴先来,咱先用土办法冰敷试试。” 夕颜挽起裤脚,露出脚踝,脚踝外侧稍微有些黑青,但仔细瞧看没有肿起来,三人皆是放心不少。 “应该只是寸劲儿扭了下,不碍事的,丹药就先留给需要的人吧。”夕颜善解人意,心里也有谱,思及兽场妖变,浑身打了个哆嗦:“这几日咱们没少往猪场去,看护的也够仔细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腾蛇化妖那么凶猛,猪场又离咱们这么近,被波及到也是情理之中。”张怀远后怕道:“幸好是猪场,要是朱厌和烽火狼可就不止死三个兽奴了。” 当时驭兽师门都集中在擂台附近,能不能赶过去是一回事,以朱厌和烽火狼的野性,虐杀整座兽场的兽奴都不在话下。 “还好沈师兄到的及时,不然我和寄草也一定死翘了。”夕颜想起白日里的事还心有余悸。 “是啊,你们俩就庆幸吧,听闻沈淮安是被陆长老请过来的,今日才到!” 张怀远晃着脑袋继续说:“唉——刚来就碰上这种事,看来驭兽一脉日后举步维艰啊。” “打探到死掉的三个兽奴都是谁了吗?”方寄草始终游离在两人之外,见张怀远迟迟不讲重点,这才忍不住打断二人。 张怀远点头,拿出他偷偷在外面记录下的名字,近来记性越来越差,不靠笔头还真不一定想起来方寄草安排的他的事情。 方寄草接过残旧的手绢,一眼就看到了最下方的名字,一股酸涩和无助涌上心头。这一个月来她几乎不眠不休的看护猪场,哪怕训练再疲惫也要看过一眼才安心,没想到还是没能护住…… “听说等四脉试炼赛结束就会派剑修去给这三个人的家属送抚恤金。” 四脉试炼在下个月初,时间倒是充裕,加之以程峰的状态应当也无暇再去帮九令打秋风。 可抚恤金一旦送出去,必定有人会接手,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没有办法相信那些人不会中饱私囊,所以,这段日子她还得再想想其他方法才行。 方寄草把名单揣进怀里。 张怀远皱眉:“你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以后找机会为冤魂做做法事,希望他们下辈子别再过这么苦。”方寄草随口扯了个慌:“怎么?这破布你还要?” 张怀远被怼的无话,撇嘴嘀咕道:“让别人在你这看见我的东西,还不得怀疑咱俩有私情。” 方寄草斜他一眼,当没听见。 夕颜叹气道:“那还是希望他们晚些投胎的好,不然还要活在妖兽的阴影下。” 话虽难听,却是事实,当晚,方寄草就失眠了。 夜晚静谧如水,仿若一片落叶掉入水中都能被听觉无限放大,上辈子职业使然,周围越是混乱越是热闹她就睡得越香,相反,越安静她的神经就会绷得越紧。 方寄草睡不着,索性在脑中复盘白日斗战情况,她不是聋子,同门吐槽她都听见了,只是碍于那时候没空理会,此刻再想起来竟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拳打脚踢一时爽,但论修炼等级,程峰其实比她高上许多,想他白日里那些招数驱使的得心应手,招招都在二级技能之上,要不是她有格斗技巧在身上,怕是会输得很惨。 修仙问道,归根结底还在于“修”,修身、修心、修道,而她,只修了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好嘴,以后务必要重点提升法力才行。 逢春也是,光靠撕咬还不够,还须得加强爪力,否则再遇见灵兽妖变,身边没有修士保护,他们主仆都得玩完。 画完饼,方寄草又想起妖变的灵兽,比凶兽更可怕,妖变的凶兽只会服从兽性的攻击,但灵兽却有通天的能耐,足以和驭兽师抗衡。 怪不得张怀远说近几年驭兽师日朘月减,缥缈宗内尚且不算是福地洞天,外面想来当更是可怕至极! 妖兽的事越是想弄清楚就越是发现盲点太多,方寄草翻了个身,干脆思绪朝凶兽发散。 如果按照骆笙师姐所说,凶兽的妖变和情绪有关,那便好解决了,只要让兽奴多了解凶兽的习性,不就能提前预防? 可她能想通的道理缥缈宗的圣人们不至于想不到。 偏偏百年来了解凶兽习性的人少之又少,她若伸展拳脚,势必会引起怀疑。 两条路都想不通,方寄草只好另做打算,累了一个月,眼看着天降破晓,终于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放课时方寄草被骆笙叫了过去,这倒是白给了方寄草和她私聊的机会。 “怎么样?昨天的事没吓到你们吧。” “还好。” 两人站在草堂后身的回廊里,骆笙收拾好手边的古籍,抬头看向对方。 这是她头一回打量这个小师妹,斯文、纯净、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烂漫的光芒。 若非见过她在赛场上的张扬,她一定会被眼前人畜无害的外貌所欺骗。 “你昨天斗战的状态和平时很不一样。” 这是内涵她表里不一?! 骆笙刚要继续往下说,方寄草立马捂住胸口,一脸沉痛道:“斗战我表现得不好!偷袭程师兄也是我的不对!我昨天已经检讨过了,请师姐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骆笙骂人可不分对象,方寄草只能希望她能对无辜可爱的小姑娘还抱有恻隐之心。 骆笙眯起眼:“我有说过你表现不好吗?” “没有。” “我有说偷袭不对吗?” “没、有?” 话音刚落,骆笙手掐腰,一记刀眼打过去,方寄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这还差不多。”骆笙垂下手,威胁道:“造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面前的小姑娘肉眼可见的红了脸,骆笙看见再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松口道:“我叫你来是觉得昨天你表现还不错,所以今天我要奖励你。” 一听见“奖励”二字,方寄草杏眼瞪圆。 缥缈宗欸,大门派欸,荒泽大陆首屈一指的仙门圣地,堪比世贸五百强之首,他们口中洒洒水的奖励少说不得一百颗中品灵石? 方寄草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她还没去饕餮街挥霍过,逢春的双腿破了几个位置还需要魂骨修补,过日子处处需要钱,骆笙师姐简直就是女菩萨! “钱不钱的其实都无所谓的~”方寄草“谦虚”道。 “钱?”骆笙见人是会错意了,不禁捂着头哭笑不得。 族里人都说山下的凡人见钱眼开,俗不可耐,她还以为师妹小小年纪就进了山门不会被荼毒,看来血脉压制着实可怕。 “我没说给你灵石。” 方寄草的笑容僵在嘴角,竟不知一时半刻要接什么话。 “丹药也成……” “也不是丹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方寄草被连泼脸盆冷过水,忍不住抬头问道:“那是什么?” 骆笙额头青筋愈发明显,略带三分压迫道:“特训。” ------------ 第二十章 没有便宜就创造便宜(感谢马脸师姐张大梅的打赏) 何为“特训”? 别人吃着你看着,别人躺着你站着,吃个把月小灶,实力是能上去,可快乐呢? 再说,她现在这体质虽提高不少,也受不住这么折腾。 “怎么,不愿意?”骆笙比方寄草高半头,眼神又犀利,此时便向美杜莎一样把她罩在了阴影下,好像但凡对视一眼,她就能原地碎成渣渣。 “师姐误会了。”方寄草遗憾地睁开眼:“师妹只是一个杂灵根,何德何能得到师姐青睐~我这人还笨的很,怕是会给师姐丢脸。” “既知道丢脸,就合该多下些功夫才是。”骆笙冷哼一声:“还是你觉得我看上你是我眼光差劲?” 缥缈宗的弟子极少开玩笑,看骆笙满脸认真,方寄草觉着自己再拒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但骆笙将她拎出来单练这桩事她仍觉得不可思议。 “噗通。” “你这是干什么?!”一听到对方双膝跪地的声音,骆笙转身便走,边走边摇手。 又是一声,这次声响比上次略高,带着两分严肃。骆笙惊得回头,看见小姑娘头上一抹红印,无奈道:“起来说话,山门内不兴这个。” 原来不是所有拜师要搞这套,得了骆笙亲肯,方寄草装也不装提着袍脚就站起来,再一抬眸,前面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方寄草蹭着脑门快步跟上,低头听骆笙教诲。 原来特训这件事也不是骆笙一人说了算,缥缈宗规定弟子之间只可场上交流,不可私下传练,不然一律视为叛门,故而,骆笙想要加练是要请示崔执事才能定下来的。 方寄草听罢心尖泛着感动,没想到仙女师姐会为了自己力排众议。 “所以你更要好好修炼,不然的话,不仅仅是坑了我,还会坑了你其他同门。” “师姐莫不是在炸我。”方寄草小声道。 “炸你作甚?我既不是驭兽首徒,也不是驭兽不可或缺之人,崔执事为何要答应我的请求。”骆笙偷瞄方寄草,见她露出几分乖巧,心中舒畅许多。 “灵兽妖变一事非同小可,驭兽弟子又大多外派,少数留在宗门参加试炼赛,宗脉无人,就剩这么三两棵葱根本撑不起大梁,所以你们三十个弟子必须快速成长起来。” 这么一说,方寄草瞬间福至心灵,心中只剩下一个问题:“那为何只单练我一个人?” 总不能就因为她斗战拔得头筹这么简单。 “试验。”骆笙回道:“这是我提议的,你们刚进宗门还不能够被宗门众人所信任,而且这个方法对凡人到底有没有用也是未知。” “……还有其他人反对?”方寄草试探道。 “宋师兄不同意。” 意料之中,方寄草缓缓点头。 所以她只是小白鼠,但小白鼠过了今天没明天,哪里需要承受这么大舆论压力。 敢情她只有表现好,夕颜他们才能跟着一起吃小灶,否则不止她再也得不到丁点好脸色,提出这个建议的骆师姐还有和她一起被选拔出来的兽奴们都要跟着吃锅烙? 淦!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各揣心思一前一后走,骆笙忽然停下来,走在后面的方寄草差点撞上去。 话说回来,她今日还真是带着问题来的,方寄草琢磨,骆笙给她开小灶都要一波三折,任务大殿就更管不着了。 二者虽不能相提并论,却都要踏着骆笙的骨气上达天听,名门世家长大的孩子自尊心都极强,求人一次不容易,她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最坏的结果就是骆师姐不接茬,但她显然和程峰不是一类人,再次就是办不成,办不成就作罢,也是一个交代。 心思落定,方寄草拿出几分郑重,严肃道:“前日猪场妖变,死伤诸多,那些人和我虽算不上同门,却也朝夕相处,早就如亲人手足一般,我见他们因饲养凶兽而死,毫无回击之力,十分痛心。” “你的意思是想让他们也学仙术?”骆笙质问道。 没有灵根哪有灵力催动法术,方寄草虽对玄门知之甚少,却也不是一窍不通。 方寄草解释道:“师妹并非此意,师妹乃是从师姐提出的凶兽情绪一说上得到启发,再回猪场饲养时便刻意留心野猪的心绪状态,发现师姐所言极有道理。” 从老一辈兽奴的只言片语中,她大致了解到上一次母猪妖变的情况,待产母猪脾气暴躁,之前有兽奴一时没看住,连带身边人跟着遭了难。 不知这是不是巧合,恰好,前两日方寄草手下有两只浑身肌肉聚成一块一块,硬邦邦的,尤其靠近下盘的位置,肿胀的厉害。 她一瞧,这不是要生了是什么。 剪指甲、洗手、洗胳膊、消毒、抹油,在这个世界统统都是矫情。 方寄草眼疾手快,稳中带狠,顺着产道旋转进去,摸着幼崽后蹄就拽了出来,全程又快又顺,过程没出半点幺蛾子。 方寄草道:“所以师妹想着,若能让兽奴们多熟悉凶兽习性,日后也可以降低妖变风险。” “让他们了解凶兽?”前一刻骆笙脸色还好好的,明白方寄草的意思后,忽的森然道:“不可!绝对不行!藏经楼何等森严,驭兽师都不可随意逗留,更何况兽奴?若他们将秘籍带出去怎么办!” “至于带出来给他们授课你更是想都不要想!” 方寄草愣住。 一是没想到骆笙的反应会这么大,二是她的本意和藏经楼半点关系都没有,骆笙的第一反应怎么是经书? “……要不,任务大殿师姐看如何?” 骆笙周身一震,自从上一场试炼赛后她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多时根本控制不住。 明明方才三两句就能说清的事情,她却哑了声,现下想起来,师妹貌似也不是那个意思,她一个外人,哪里会想到藏剑楼。 调整片刻,骆笙冷静下来,命令方寄草继续往下说。 方寄草舔着脸赔笑道:“师妹想拜托师姐请示崔执事,任务大殿可不可以对兽奴开放,不给他们答题的特权,只让他们有提问的资格就好。” ------------ 第二十一章 永远有人在发财 天色又晚了一些,暮鼓声一下接着一下,方寄草在心里默默数着,听到第五响的时候心头叹了口气。 这是山门落锁的意思,意味着今天扫荡饕餮街的愿望又落空了。 等了许久还没等到回答,方寄草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瞄着骆笙,颇感讶异:行到不行倒是给句话呀,难道任务大殿也是仙门禁地? 忽然,骆笙轻咳一声,方寄草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我考虑下。”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来,骆笙折身往回廊走。 穿回廊,过桥亭,银月高悬,洒下一片朦胧的银光将整座山门映照得神秘而不可捉摸。 骆笙在山脚下唯一的粉红色高脚屋门口停住脚步,看着石台上摆放的茶水。 山门规矩,楼梯口放一碗茶,茶盅有水有茶,代表屋内有客人,登门者需在门口等候不得擅自闯入。茶盅无水有茶则代表屋主在内,有事可传报。茶盅无茶无水,便是屋主人现不在此中,客人可晚些再来。 骆笙退到旁侧等着,大约一炷香后,没等来屋里人出门,却等来了宋清朗。 “怎么来这么早?”宋清朗扫过她脖颈上的伤痕,若无其事道:“听说藏丹叶长老不日也会来山门做客,她惯是个善于养颜的主,你该跟她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骆笙恍惚着点头。 “心不在焉?长老提议要开放任务大殿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吗,马上就要执行了怎么忽然没底了?” “不是。” 骆笙和宋清朗从小一起长大,自知当着他的面,自己的任何心思都会被明目张胆地挂在脸上。 往日都不必宋清朗问,她自己就能道出个底翻天,但今天面对师兄一再追问,她心里的别扭却说不出口,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门开了,骆笙如获大赦拔腿就走,见沈淮安连句招呼都不打,宋清朗跟在后面,微微点头也不肯做声。 两人进去,屋内崔巍正在盘香,修仙之人极少喜爱凡尘俗物,他们多是从出生那一刻就自带体香,无需另外熏染。 但驭兽从先长老到执事都是例外,每回心情欠佳便会点香。 骆笙瞄到桌上密密麻麻的信封,心里咯噔一声。 另一边厢,方寄草等了两日没等到答复,便先去忙活自个儿手头上的活儿。 扫了一眼团脸师兄给的地址,饕餮街壹佰零捌号,离山门还挺远,不过离山下的驿站倒很近。 摊主人是个会做生意的,饕餮街隶属灵兽山管辖,下接商道,一面可受山门庇护,一面又可兜售吃食给凡人,双赢。 步行来到摊口,肉香四溢,方寄草抹了把口水,伸手敲了敲桌子。 “客官吃点什么?” 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店主人绕过摊位,正准备热情介绍,扫到方寄草手里的剔骨刀恍然。 “哇,刀身轻薄,刀口锋利,果然是把好刀。”少女夺过刀柄来回把玩,方寄草一路拎过来,深知这刀只是看似轻软,实则极有分量,她日日修炼举起来都费劲,但在摊主人手中就像一片羽毛般轻盈。 刀锋流转,桌上的猪腿肉被疾风劈成两半,方寄草看呆了。 “不错。”少女满意道:“喏,这是给你的跑腿费。” 两颗中品灵石! 果真任世界如何混乱,永远有人在发财。 方寄草已经不做发财梦了,接过抛来的灵石,觑了眼菜单上肉串价格,下定决心道:“我只要一颗中品灵石,剩下一颗我想买十串五花肉串。” 饕餮街最不缺馋鬼,但馋鬼绝不可能是缥缈宗的人,少女驻足回看,目光在方寄草的道袍上来回打转。 “哦!我知道了!”少女拍手道:“你是新入门的兽奴对吧!额、不对,是新入门的弟子。” 一惊一乍的少女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嘿嘿笑着说:“缥缈宗之人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有饕餮之喜,天天张口闭口就是丹药,无聊透顶!” 原来如此。 方寄草笑道:“麻烦,十串烤肉。” “等一下,我给你几串烤新鲜的!”少女蹦蹦跳跳走开,不一会儿“哎呀”一声从三轮车后身传来。 今日是四脉试炼赛最后一场,连战三日,不少散修都在驿站里押注玩骰子,她走后门花大价钱买的食材就等着今日大赚一笔,没想到柴火竟然不翼而飞了! “一定是我娘动的手脚。” “还能做吗?不能的话麻烦把灵石还给我。”方寄草面无表情道。 她绕到后身正好见到少女一脸尴尬站起身,看表情吃是不成了,总不能财肉两空。 见人如此决绝,少女摩挲那枚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心生一计。 “这位道友要不要同我做回买卖?” “什么买卖?”方寄草犹豫了一会儿,问她。 少女一听有戏,喜笑颜开:“道友可愿意帮我去驿站边的山林里砍些柴火?不多,五捆就好,等柴火一到,我立刻就给道友烤肉,如何?” 一颗中品灵石加上体力劳动才能吃十串烤肉,方寄草衡量几番觉得自己亏了,饕餮街又不是只有她一家生意。 少女见人动摇,追加道:“烤肉我不收道友的灵石!” “如此……”方寄草面色难看。 果然是朵人间富贵花,碰见不薅羊毛岂不是赔大发了? “我再多给道友五颗中品灵石做报酬!”少女按捺不住,一再压低底线。 “成交。”方寄草回答干脆:“如果是五颗中品灵石,外加十串烤肉,这单我接了。” “君子一言九鼎!” 拍板成交,方寄草乐淘淘往山下去,经过驿站往林子里去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 山坡尽头迎面走来一波散修。 “鬼道书生怕不是有大病!” “人家有实力,就是喜欢虐渣怎么了。” “那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这已经他秒杀的第三十五场斗魂了,他才来第一天就挑战了三位玄命屠灵,还都是一击致命。” “擂台上只讲输赢,不讲位级。” “那他这么厉害干脆直接挑战天命去好了,瞧那三位玄命,一个时辰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呢,走路都打飘。” 静默片刻,方寄草被附体似的跟着两人屁股后面走。 山林深处一座环形擂台横在眼前,擂台周围挤满了人,欢呼声远远盖过驿站里的骰子响。 一个戴着猞猁面具的男子从擂台缓缓走下,男人瘦瘦高高,手指纤长,长了一副玉树临风的好骨像,就是不知道皮相如何。 “道友?”方寄草被人拍了下。 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身后,挤眉弄眼道:“道友可是来参加斗魂赛的?” ------------ 第二十二章 一马平川的胸膛 正道修士之间比试叫斗战,斗魂一听就不正经,方寄草立刻联想到签字画押的生死格斗,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此处去赚本分钱。 中年男子也不留她,自说自话道:“打赢一级五十颗中品灵石呢,可惜是个小娃娃。” “且慢。”方寄草脚跟向后旋,拦住男子去路道:“你说只要打赢一级就有二十颗中品灵石?” 中年男子啧声道:“你年纪这么小,尚未娶妻享乐,就别凑热闹了,再叫人给打死。” 秋风从她一马平川的胸膛吹过,方寄草缓过劲来,原来她年纪太小又发育不良,被人误认成了男子? 不去纠结小事,方寄草问道:“会死人?” “原则上不会,但总有人喜欢‘清理’。”中年男子后退一步,仔细瞧看方寄草身上的衣服,苦笑道:“瞧你买套仙服也不知买套唬人的,买驭兽一脉的作甚?” 偌大的擂台下,服色混杂,方寄草环视一周,发现穿武道服饰的人不少,但更多人穿的是缥缈宗四大宗脉的道袍。 敢情这都是买的? 中年男子抬腿就要走,方寄草将人拦住:“让我试试,怎么打?” “你真要打?”中年男子眉心跳了下,咽下一口唾沫,似是有些后悔招惹这么柔弱的少年郎:“不急,道友且听我慢慢道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斗魂虽是散修的把戏却也讲究规则,方寄草循着男子来到驿站侧面,只见男人从裤腰里掏出钥匙打开小窗,从里面拿出一本簿册。 “斗魂一共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天、地、玄、黄,新猎杀者等级为黄,黄级只能与黄级对打,赢过十场黄级比赛就能拿到五十颗中品灵石。”中年男人照着念道。 “赢过玄级也是五十颗中品灵石?”她更想参加玄级,只因玄级可以调控灵兽。 男子皱眉,心想小伙子不大心气不小:“玄级是黄级一倍,是一百颗,天级和地级以此类推。” 小算盘再一次如珠帘,方寄草十根手指头都倒腾不过来了。 “推算到天极就是八百颗中品灵石!”方寄草抹掉嘴角哈喇子,拉住中年男子的胳膊:“让我试试!” 见过见钱眼开的,没见过要钱不要命的,中年男子甩开胳膊:这世道人不疯也难。 “你可想好了,比赛都是随机排位,断没有挑软柿子的机会。” “想好了!” 得!阎王难管要死的鬼,满场就他一颗软柿子,他也没处捏。 “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时间也不多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中年男子可惜道。 “十场比赛是要一天打完还是可以累积?”她还得去劈柴。 中年男子瞳孔放大:“当然要累积,一天赢十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就好。” 时间不等人,方寄草跟着中年男子来到猎杀者休息区,为了避免挑衅,休息区也是按照四个等级划分的。 天级最豪华,猎杀者有单独的休息区和果盘,黄级则是一排用木桩子拼凑而成的长椅,左右各铺了一张毛毡毯,桌子上还摆放着一盘品相一般的烤栗子。 最简陋的休息区都比猪场优秀百倍!方寄草觉得自己来对了! “这是免费的吗。” 方寄草一开口,周围的目光就移了过来,参赛者都带着面具,方寄草也一样。 她不想花钱买,但思及不是正规比赛,山门里的人看到容易坏事,于是只拿了免费面具。 彼时,一张张青龙白煞的面具齐刷刷看向面无表情的豆豆眼,豆豆眼却若无其事:“劳驾兄台,挪一下您那盘成二次函数的腿。” 挑了颗开了壳的栗子扔进口中,方寄草无比满足。 无知者无畏,看来此人当真半点都不懂,单纯是来蹭吃蹭喝的。 中年男子大发慈悲,好心了一回,问道:“你有武器吗?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有我老商的面子在,起码店家不会宰你。” 对方稍微提醒,方寄草就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把尚未开刃的杀猪刀,和店铺里挂着的上古宝剑和青鸣鞭比起来虽掉价,但免费的还有什么要求。 晃过老商后,顺着羊肠小道就找到了一块无人区。 释放结印,启动【山海启示录】,逢春从里头滚了出来。 自从斗战结束,小家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许久没出门,长相愈发圆滚,方寄草掏出一把免费烤栗子,一颗接着一颗炫到逢春嘴里。 摸脸的功夫,【山海启示录】震动了下。 【名称:食铁兽】 【修炼体系:仙武】 【等级:七品】 【获得书籍:万兽图鉴】 方寄草呼吸一窒。 居然又升级了? “先是九品,再是八品,怎么又升到了七品,都说食铁兽至少在五品之上,难道说逢春可以一点点回归到五品?” 方寄草喃喃自语,一眼扫到“万兽图鉴”上,也许这本书可以解开她的疑惑。 翻看图鉴目录,天上地下,应有尽有,实在称得上本驭兽世界百科全书! “又是大宝藏!”方寄草压住狂喜,略过灵兽和妖兽,跳转到凶兽图谱的最后一页。 这回可以确定,这个世界所谓的凶兽和原世界的动物并没有太大区别,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会因情绪妖变成无法控制的状态。 接下来就是等待骆笙师姐的好消息。 “叮铃铃。”斗魂比试重新开始,方寄草不再耽搁,找到食铁兽的图鉴仔细阅读。 “幼崽多为五品灵兽,后期可随战斗逐步升级……”方寄草看向逢春,逢春看向豆豆眼。 首测是在战斗之前,后面两此测试都是在战斗之后,换言之,逢春只战斗了两次就连升两级! 不对,书中说幼崽为五品,后期还会继续升级,那是不是说明逢春有成为一品的可能? 方寄草连忙捂住嘴巴,险些失声。 “哈哈哈,逢春宝贝果然是个宝藏男孩!” 关键是小家伙每回升级还给她奖励好东西呢? 调出杀猪刀,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一把普通到极致的刀具,刀刃破破烂烂还有几处豁口,但只要沾血这玩意就能不断升级。 方寄草注意到杀猪刀底下一行小字:上限未知。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会损坏亦不能报废,沾了血就能变强,那岂不是等大家都死光了,这把刀还能成为文物继续流传百世? 方寄草深感欣慰,她就喜欢结实耐用还不要钱的好东西! 比赛开始。 主事人站在擂台中央的高台上,大声宣布:“接下来由豺羽剑人对战豆豆眼。” “噗哈哈哈哈、豆豆眼,我看是豆芽菜才对!” “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下去下去!” “他手里拿的是杀猪刀吗?他是来搞笑的?” 底下嘘声一片,人群中老商抹了把汗,他这辈子造孽太多,下辈子也还不清咯。 “五方天尊保佑,保佑这位小哥少受苦难,往生极乐。” 擂台上,叫做豺羽剑人的散修朝两侧挥了挥手,嗔笑了一声:“还以为开场能遇到什么厉害人物,小毛孩,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叔叔可以替你转达。” 话音才落,底下已经笑成了一片。 “这么小年纪就来道上混,想必父母早就亡故了。” “这世道父母双亡的多得没边!谁还和钱过不去吗?我押豺羽!” ------------ 第二十三章 砍柴赚钱不丢人 与其他修士坐禅悟道不同,方寄草早看出来了,她这套系统就是个以战养战的命数。 战则强,不战则堕,越战才能越牛逼,加之她有【山海启示录】的加成,几乎能迅速模仿出对手的招式,极快找到对方的弱点。 当然,此法仅限于武斗,术法攻击她还需从自身提升,不过,她的那些骚操作术法已经被玩的炉火纯青,对付莽夫足矣。 方寄草避开剑人致命的一拳,喊道“开壁”,旋即朝着擂台边缘滚过去,躲进盘根搭错节的槐树根中不出来。 剑人又是一拳,拳拳直中要害,似是希望加快速度结束比赛,可偏偏豆豆眼不随他意,左右闪躲,不肯和他正面交锋。 十余鼓声后,剑人表情明显慌了。 周围看客吐了一地葵花皮子。 “豺羽剑人行不行啊,区区一个黄毛小子居然浪费这么长时间。” “说的就是,和这么个小娃娃比赛已经够丢人现眼,如今还不赶紧拿下对方,等开饭呢?” “都给老子闭嘴!”豺羽剑人开口道。 要不说吃瓜群众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此战是豺羽毛剑人不想赶紧了结吗?是他当真没那个本事啊。 几轮下来,他早就不是开战前贱兮兮的油腻大叔了。 豺羽剑人嘴唇发白,眼神迷离,双手拄着膝盖,怒吼道:“你有本事你出来,你别躲在石头缝里不出声!” 方寄草继续缩在岩石缝里,不断地回想着剑人的作战技巧, 最后眉头紧锁,一连串疑问萦绕在她脑海:哪怕是黄级比赛,散修的修为也并不低,怎么缥缈宗宁可从兽奴选吧,也不肯收拢他们呢? 想远了不是。 她又不是开宗立派的老祖,操这门子心作甚? “轰隆”巨响,头顶碎石哗啦啦往下掉,方寄草暗道“坏菜”,使出“潜行”逃出生天。 就在她飘出去的一瞬间,巨石砸了下来,将原本还能看见的虫蚁窝掩盖的无影无踪,地面上只能看到被砸出来的一圈深痕。 “大哥,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至于吗?”方寄草直起身,扑落着身上的脏污道。 她的衣服可不是水货,那是响当当的缥缈宗门面,一旦破损山门明令禁止不允许修补,只能采购新衫。 她可没钱买新衣。 豺羽剑人见人又躲过了自己十成铁拳,怒火中烧,手顺着脖颈摸下去,表情狰狞从从脊梁骨拽出一条手臂粗的黑曜银鞭来。 “不得了,是九节魂鞭,大禹山秘境中的宝贝!” “大禹山隶属丹域,豺羽剑人身材魁梧,力拔山河,一看就是丹域的人,有这个法宝也不奇怪。” “非也!东桃止、西丹域、南鲲岛,北天枢,这四域的妖兽不知比天启厉害多少倍,秘境更是困难重重,豺羽能得此法宝,必不是一般人!” “那这么说来,豆芽菜不是必死无疑了?” 围观群众小心脏提到嗓子眼,站在赛场上的方寄草浑然不知,亮着一双眼看着剑人手中的武器。 啧啧,人比人气死人,瞧瞧人家的法器黝黑锃亮,龙纹威武,出手时如飞龙在天,收在身后如潜龙在渊,简直装逼神器。 “受死吧!” 正想着,豺羽剑人一鞭甩了过来。 魂鞭卷席着热浪翻滚,如一条毒蛇朝着方寄草咬来,眨眼功夫,方寄草来不及躲闪,胳膊上豁开一个大口子,涓涓鲜血涌出。 方寄草单膝跪地,怒看着豁口:“果然是贱人。” 豺羽剑人一击终中,狂笑道:“哈哈哈,不自量力的小儿!待会儿老子就送你归西!” 斗魂比赛只有规则没有规矩,赢是唯一标准,至于怎么赢是由参赛者自行决定。 眼见剑人攻势越来越猛,不再留后手,方寄草也认真起来,一边躲闪一边找准对方武器的弱点,计上心来。 豺羽剑人乍得优势连续甩鞭,逼得方寄草走无路,眼看就要赢下比赛。 方寄草瞬移,躲掉了豺羽剑人自以为赢定了的攻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与九节魂鞭擦身而过,稳稳念出咒语:“点石成金!” 升级后的【点石成金】已不再局限于普通石头,级别偏低的材料石器也可以化形。 趁对方不备,方寄草又使出“烈拳”一招,打在豺羽剑人左脸上。 一瞬间,豺羽剑人被打蒙,同时右肩也遭受杀猪刀一砍倒在地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在场人也跟着大喘了一口气,方寄草的攻击太快了,他们看都没看见她是何时出手,而刚才一招神鞭变灵石直接让九节魂鞭失去了攻击价值! “可恶……”豺羽剑人怒拳捶地,还要防抗。 方寄草身体一跃,坐在了他的胸口上,乱拳挥舞,毫无章法,却又打得对方无力反抗。 台下围观群众看呆了。 方寄草泄愤道:“你竟敢弄坏我的衣服!你知道这衣服多贵吗!你去死吧!” 许是觉得当场出手输给了个毛头小子颜面全无,豺羽剑人插空起身捂着头就跑了。 “别让我见到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方寄草喊不住人,拎起地上的九节魂鞭反手就要扔出去,但一想起要做个捡到遗失物品要给警察叔叔的好市民,扭头就要送给主事人。 主事人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被人推搡了许久才回神掏出了一本《斗魂规则总论》。 “额……规则中并没有败者缴械武器需要上交的字样,也就是说,您可以选择自留。” 能在大型赛事中担当主事人说明脑子转得极快,所以,猎杀者丢弃的武器,他们要是看好了一般会率先收入囊中,改日再高价卖出去。 可一是从来没有遇见猎杀者扔下武器就跑,二是比赛结果出乎意料,让他连宣布结果都忘了。 方寄草看了看手里变回原状的魂鞭,再没了初见时的惊艳之感,只觉得此物笨重又花俏,比不上她的杀猪刀实用。 重点是这碍事的垃圾还弄坏过她的衣裳! 擦掉鼻血,方寄草道:“破玩意我不要,你给我灵石,我卖给你。” 主事人汗颜:知道是破玩意还要强买强卖,土匪啊。 方寄草如愿在典当摊换取灵石,又买了件盗版道服,再回到斗魂区后接连比试三场,赢二输一。 老方走过来,眼含热泪:“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哥果然厉害!接下来还有比赛,小哥要参加吗?” “不了,帮我记上,改日我再来。”方寄草看了眼天色。 “这样啊……”老方惋惜:“天还早,小哥真不打算多打几局?” 小哥赔率不高,他还想指望人接下来多捞几回。 “打不了,我还得去砍柴。” “砍……柴???”老方噎住,没话找话道:“小哥委实会过日子。” 方寄草揣走一把烤栗子,盯着老方严肃道:“都是生活所迫,砍柴赚钱,不丢人。” ------------ 第二十四章 九令还不死 天级和地级的休息区有专人看守,方寄草去玄级关爱了一圈小动物后心满意足准备回山门。 刚要摘下面具,身旁路过的一个肌肉敦实的糙汉子吵闹道:“拿好酒好肉来!待本君后几日升到玄级好来庆祝!” 重新摆正面具,方寄草顶着豆豆眼回头瞧看声音的主人,不是九令还能是谁! 两个月不见,没想到竟会在散修斗魂赛上碰面。 方寄草的大脑飞速旋转,看来自山门一别,身无分文的九令只能靠打斗魂赛晋级赚灵石,且再赢两场就能拿到一百颗中品灵石,委实春风得意! 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呢? “立人王,你可是赊好几日酒钱了,若还不上别管我家主人将你打出去。” “胡言乱语!我威风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断奶呢!我会欠你们酒钱?放心吧——过几日钱自然来。”说着他指了指灵兽山。 看来此人消息灵通得紧,留守在驿站,怕不是在盯着外派修士何时下山来给他送抚恤金! 天色不早,再晚就误时了,方寄草略使些好处,将自己下场比赛和九令的升级赛安排在同一天。 返回饕餮街,时间险过半刻,但少女见方寄草多背了一捆木柴送来也没好意思抱怨。 检查一遍,少女惊喜发现,方寄草背回来的木柴竟是最适合烧烤的干松树柴,干松树柴烧出来的熏烟自带木香,可以使烤肉平添许多风味。 小姑娘懂行啊。 再看材质,根根清爽干燥,只要储存的好,未来两天她都不用再额外劈柴生火! 如果干松树柴再多些呢? 少女眉毛弯弯,再看方寄草时多了几分欣赏。 摊位边,方寄草撸串撸得满脸餍足:猪兄死得太香了呀,肉质q弹饱满,汁水油嫩,哪里是丹药能比的? “嗯?有事?”转过眼,方寄草见少女挪着小碎步朝自己靠近,咬肉动作忽地停住。 少女眯起眼睛,模样和酒幡上的狸奴有三分相似:“嘿嘿,这位道友愿不愿意再和我做个买卖?” 臭味相同的人大多心有灵犀,方寄草没拒绝。 “说说看。” 少女伸出两根柔荑,探着身子道:“过几日再来帮我砍几天柴火怎么样?” 不帮她砍柴方寄草一样要出山门,但…… “帮你砍柴火有什么好处?” “二十颗中品灵石外加十串烤肉!” 豪爽! 方寄草答应下来。 待回了山门见离放饭还有段时间,方寄草拐个弯去了任务大殿心想着再多打一份工。 尚未到门口,隐隐听见上头正吵闹着,等走进去,这才赫然发现,乾坤镜上的任务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脉试炼赛的现场直播。 难怪张怀远提醒她要趁试炼赛前多接任务呢。 方寄草艰难挤过人浪,缩在角落里,此处视角别扭,几乎没什么人在这个方位看比赛。 既然无人也无任务,正方便清点从玄级灵兽身上收集来的奖励,【噤声咒】,【潜龙无影】,【玄梵五雷秘法】,以及【半年修为】! 噤声咒和潜龙无影,一个禁言,一个隐身,又是挑战法律与道德的底线。 相比之下,她还是对半年修为更有兴趣。 半年修为意味着什么尚不能确定,但比起同时进宗门的道友,靠此修为绝对可以令她凌驾众人之上,只是不知有没有超越程峰那位狗头师傅。 后日便是九令的斗魂赛,她必须得抓紧修炼。 盘腿默念【逍遥诀】,一股股热气从丹田涌出,沿着经脉流转,半年修为霎时灌溉全身,要不说回元丹虽好,到底是外补,远不如这半年功力来的舒坦浑厚。 方寄草感受到身体疲惫被一扫而空,心中杂念渐渐消散,到最后只剩下一股淡然气息在体内流转。 再睁眼时,已与半刻钟前天壤之别,连同【山海启示录】里的技法都跟着连升两级。 可惜不能打出一拳看看效果,方寄草只好继续研究新收获的五雷秘法。 何为五雷?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令雷。 天雷,孕四时,擒天妖,荡瘟疫。 地雷,生万物,灭虫蝗,呼云雨。 水雷,救旱灾,兴风云,除精怪。 神雷,主杀伐,降妖魔,通山魁。 至于社令雷,可破一切妖风邪气,古器精灵,自恃正道! 方寄草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随手开盲盒竟开了个烫手雷,此法乃是大能之术,若修成,天地际遇皆可掌控。 但正因为它的厉害,荒泽上下都未必有几人见识过,如此堂而皇之握在她手中只怕会招来祸患。 但……五行环环相克,有五雷秘术,必然也有能够克制它的风雪雨电,如此阴阳才能平衡。 某位名家说的好,人类再了不起,也不可能永远辉煌! 方寄草又安慰自己一番:秘法只有她看得到,况且以她如今修行,天雷也只沾了点皮毛而已,去想社令雷的事实在太远。 习惯使然,方寄草转眼就忘了这事,开始琢磨雷属性从何而来。 天下分五行——金木水火土,如今又蹦出了雷,今后不知还会蹦出什么,如果不靠灵兽只单靠她的技法,能否再修炼出别的来? 玄幻的事想不通,方寄草反其道为之。 正所谓天人感应,若把人比做小天地,将五行比作天地间的花种,那么不同属性的花粉结合的确就有可能生出一种新属性物种。 至于新物种该是什么样?方寄草兴致大发,手指沾来炉中香灰在地上图画起来。 “如果将两个较强属性相结合,便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合成最强属性,另四分之一的机会合成最弱属性。如果再用最强属性和较强属性相结合,那最次也是较强属性。” 如实说,只要她稍作尝试便能了解哪些是弱属性,哪些是强属性?说不准还能再开发出新属性!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方寄草豁然开朗,右拳捶在左手心。 同被挤到旮旯里的驭兽师正看比赛看得投入,听见笑声背脊发凉,纷纷转头。 “她嘴里嘀咕什么呢?什么大弟小弟?是她弟弟吗?” “别理她,兴许是个疯子,来这当兽奴的多是孤儿,哪有什么弟弟。” 一走一过的器师闻声白了二人一眼,径直朝方寄草走去。 “方道友快起来,地上凉。” 方寄草沉浸在欢脱中,见是炼器坊的团脸师兄出现在驭兽任务大殿吃了一惊。 四脉试炼赛期间四脉水火不容,他怎还敢出现在这? 团脸师兄讪笑道:“他们还指望我做法器呢,不会对我怎么样,再说我以前也曾是驭兽师。” “师兄也在驭兽待过?” “正是。”团脸师兄一瞬间眸色暗沉,似是不愿再提旧事:“剔骨刀送过去了?她可有为难你?” “没。”对于私事方寄草选择简而言之,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那就好。”团脸师兄微微一笑,眨眼间就听见身后涌出一阵阵哀讨与不爽。 “又要输了!这次肯定又是天机拿第一了!” “没办法,制服妖兽还得靠天机一脉,咱们也就给人家养宠物的。” “五年了,已经整整五年没赢过了!看的我都想转行了……” 前头几人哀哀戚戚,方寄草忍不住点着脚尖看比赛。 四脉试炼赛的最后一场设置在灵兽山身后的结界外,那是比迷雾森林还要可怕的地方。 迷雾森林可以做妖兽等级布局可四脉试炼赛是打着比赛的旗号将四个宗脉选拔出来的能人放入结界去猎杀真正的妖兽,此间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还好,比赛期间都有丹修时刻在外守护,重伤不少,但并无人死亡。 “也并不是无人死在试炼赛中,五年前便有驭兽师死在了里面。”团脸师兄忍着哽咽着:“那也是驭兽多年来唯一赢下的一场比赛。” ------------ 第二十五章 有钱人的烦恼 对方转移话题不肯往下说,方寄草也不好冒昧去问。 她忍下好奇心,继续听团脸师兄诉苦。 “试炼赛最开始是用来选拔七杀疫成员的,现在成了围观驭兽师丢脸的一百零八种方式。”团脸师兄苦笑道。 “七杀疫是指剑修?” 方寄草只知剑修自成一派,分布在荒泽各处,却不知原来他们大多是从缥缈宗选出去的。 比赛失望收场,最后一场比赛第一轮便以驭兽师违规被踢出局作罢,再加上前面几场杀妖成绩不理想,驭兽一脉能翻身的机会几乎等同于零。 众人气馁的气馁,生气的生气,先后离场,大殿内只剩下方寄草和团脸师兄枯坐着。 团脸师兄姓原名舟,早期在驭兽一脉修行,后因家中大房只有他一子,也只有他在宗门最没落的一脉做弟子,导致父母与各偏房议会时抬不起头,这才被逼无奈换到了器修。 方寄草表示理解。 有钱人的烦恼不就是不能上族谱第一页嘛。 “烛龙,白虎,神鳌,赤狐,朱雀,云凤,文瑶,此之七杀疫也。”原舟耐心给方寄草科普:“其中烛龙、白虎和神鳌都在天启活动,其余四支分布在荒泽四域,四域里又以桃止最为重要。” “我知道,桃止山四季如春,桃花十里,宛若人间仙境。” “这你从哪听说的?”原舟疑惑问。 方寄草想当然道:“我舍友便是桃止人。” “今非昔比!你舍友不过与你同岁,她见到的也仅仅是墙内之景罢了。” 原舟瞧周围无人,佯装扫地往方寄草周围靠拢。 “桃止山原是阴门,百年前可通归墟,后来星陨太微,真神陨落,大妖辟邪趁虚破世,争夺天地灵气,是五位仙帝协力才将辟邪封锁至归墟之中,此后那处便由陆仙师和赤狐卫镇守。” “往近了说,十几年前还出过一场动乱呢。” 八卦听得人心神荡漾,可惜方寄草是个本格派,一下就找到其中漏洞。 “不是六位仙师吗?怎么又变成了五位?” “咳咳。”原舟忽然咳嗽一声。 门前沈淮安身影飘过,方寄草瞄了眼“变态”今日神色严肃非常,默默低头认真扫地。 等人走出了一丈远,原舟才提醒道:“这个沈淮安便是安置在桃止的赤狐都尉,沈仙师的嫡孙,天机一脉战力榜榜首!” 方寄草“哦”了一声,她还想接着原话题问下去,原舟却没给她机会。 方寄草只好换个问题:“师兄怎么没去天机?” 照先前所闻,天机一脉在缥缈宗可谓举足轻重,若是去天机修行岂不正好给爹娘长脸? 原舟笑了笑,说道:“去天机哪那么容易,天机一脉挑选弟子极为严苛,尤其看重血脉。” “师兄这种修仙世家他们都看不上?” “得是修仙大家~”原舟几乎是咬着字说出来的,方寄草默然一笑。 两人有了一起说悄悄话的经历,情谊比从前更上一层,原舟许诺今后买材料给方寄草打折,方寄草喜滋滋答应下来。 分开后,方寄草见天色已晚便没有召唤出逢春修炼,而是回到舍房休息,不料,身子刚沾到床,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被灵蝶唤了出去。 骆笙站在武道场上,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准备好和我单挑了吗?” “自求多福。”清场的师兄在方寄草身边小声道。 骆笙是驭兽一脉地位仅次于首徒宋清朗的弟子,一对碎冰金轮刀舞得行云流水,无论是术法还是阵法都操控的游刃有余,尤其擅长单打独斗,平日斗战小辈们都会极力避开被她教训。 可试炼赛上,只要有她在,驭兽一众弟子皆能安心,可惜,这次她只比了三场就因负伤退赛,这才有了惨不忍睹的最后一场比试。 方寄草有个不大好的预感:看来她今天心情不大好。 “公平起见,我不带武器,出招吧。”骆笙冷冷道。 方寄草迈出一步,刚攥紧双拳收在腰腹两侧,对面骆笙的水矛刺便射了过来。 武道场栏杆外的护院下意识捂住双眼,就算是拿了魁首的兽奴仍旧是兽奴,怎么可能是骆笙的对手。 面对骆笙,他们只有撒气挨打的份儿。 而在他们眼中快到无法辨别攻击方向的水矛刺,在方寄草眼中却能清晰的看出它游走的轨迹,一切在她眼中仿佛都成了慢速播放! 不得不说,下午的斗魂赛以及那半年修为对她作用很大。 方寄草侧身躲过锋利的水矛,下一瞬,另一支水矛刺也擦肩而来,没有喘气的功夫,第三支、第四支接踵而至,势要将方寄草所有退路堵个水泄不通。 既然躲不掉,那便迎上去。 双手张开,方寄草正对着水柱射来的方向打出烈拳的二级技能流华丽火,水之清冷与火之熔热在半空中碰撞炸开,化成一股股浓烟,方寄草见生路已开,毫无犹豫冲了出去。 而这犹疑与对峙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躲过去了?” 没人能躲过骆笙的攻击,护院们震惊地看着绝处逢生的方寄草,她已经接连躲过了三次攻击。 骆笙的水滴戏法仍在继续,这次比上一把幻化出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倍。 “风萧梧桐叶,雨滴损柔肠,散!” 指尖凝聚水雾,无数的毒雨从四面八方向着方寄草扫射,方寄草的回击速度已经到达了极致,或者说她始终在防守,根本倒不出空隙回击。 “嗖——”一滴毒雨击中方寄草胸口,瞬间,衣服上破了个小洞。 毒雨像是一颗沉重的铅球砸在身上,方寄草单膝跪地直冒冷汗,指甲抠在在地上。 “真够倒霉。” 今儿是没看黄历还是怎么着?怎么接二连三破财,这是又要买衣服了? 方寄草抬头扫过居高临下的骆笙师姐,这人分明从一开始就是在逗自己玩。 骆笙不可置否道:“就许你场上耍诈,不许我使些手段?” 方寄草无话可说。 “不过你也挺出色,躲过了我两招。”骆笙收起笑容,安排道:“下次灵兽对战,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方寄草没力气回话,靠着护院搀扶才勉强站起来。 骆笙看人还有心思瞪她,回元丹都懒得掏,直接拿出两颗中品灵石仍在对方手上:“回去换件衣服。” 方寄草毫不客气收在怀中,抬头继续瞪着骆笙。 骆笙被这人一连串的小动作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穷酸。”吐槽完,骆笙长吸一口气,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任务大殿开放计划已经批下来了,等试炼赛结束兽奴就可以去任务大殿发布任务。” “免费?” 骆笙青筋暴起,咬牙道:“获必有价,宗门已经退让了,无论什么问题都只需提供一颗下品灵石。” “哦。” 兽奴一心只想活命,要她说,一颗灵石都多了。 而这,怕都没有修士肯回答。 不过,只要开放她就能借机暗箱操作。 ------------ 第二十六章 师兄真会埋汰人 外人理不清山门规矩的内情,更不明白任务大殿能够开放已经是陆长老顶着压力求谈出来的结果。 骆笙见方寄草眼里只有钱顿觉得脑壳疼,懒得挥手便走了。 刚转身,守在旁边的几个护院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在和骆笙对战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乱世出英雄,此话果真不假。”一人感叹道。 方寄草飘了人一眼,道:“这位师兄好会埋汰人。” 她刚才被骆笙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在速度上稍微占了点优势,也能叫做英雄? 方寄草见这些人眼神中真诚不减,心中落寞更胜从前:看来几位师兄并非故意打趣自己,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她不可能赢过骆笙。 丢人! “道友不必妄自菲薄,骆笙师姐的修为已入山海境,能打败山海境的只有山海境。” “是啊!”旁边人接着话头说:“就算是驭兽内门弟子都没有几个能抗住骆笙师姐一招的,而你刚才足足扛下三招!” 一开始几个人还对兽奴出身的方寄草表示同情,到现在大家只觉得更应该被同情的人是自己,虽然她没能超越骆笙,但也没被揍,若换了自己,只怕不会像她一样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骂对手卑鄙。 吃完小灶,方寄草照例在房后修习,今日该开的技能都在任务大殿完成了,正好得空打开【万兽图鉴】仔细研究一番。 古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亦又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无一不是在阐述环境对人有影响。 兽也如此。 方寄草虽对凶兽习性了如指掌,可那毕竟是和谐社会,如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人命关天的事她可不敢马虎。 她长了本事日后不一定非要混迹仙门,但纵览整个荒泽并没有更好的去处,要是宗门环境再持续恶劣,兽奴哀殍千里,歹人投钱作恶,她过着也不自在。 好容易裤兜泡沫经济转向计划经济,她不想再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凶兽习性尽数归于脑海中,再将灵兽篇粗略翻看两遍,方寄草开始打坐修复灵脉。 一夜运行周天,翌日,张怀远抱着铁铲走到方寄草跟前。 “昨晚干嘛去了,吃饭也不见你,眼底还那么大黑青。” “失眠,多梦,头痛。” “小小年纪,毛病倒不少。” “这话你说对了,老的毛病更多。”方寄草扫了眼远处操练内门弟子的骆笙。 “咳咳,说谁呢。”宋清朗阴气飘过,两人连忙低下头继续给猪猱清理粪便。 张怀远瞄着人终于走远,这才敢压低声音骂道:“什么宋清朗,我看该叫他宋清高!” 在骆笙选中方寄草做小白鼠的后两日,张怀远也被宋清朗拎出去单练。 如果说骆笙是钢铁直女实战派,那宋清朗就是不折不扣的学术派,上来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宗门清规熟读一遍。 方寄草惊道:“三千条门规,你都读完了?” “什么三千条!今年已经续写到五千条了!”张怀远欲哭无泪,咬着衣角道:“戒尺那么长、那么厚,那么疼……都怪我责任心太重,太要强!若不然怎么会屈身于他人。” 两个苦哈哈握着彼此的手,越说越凄凉。 夕颜挪到俩人跟前,抿着唇:“单练辛苦可也代表着被宗门被看重,不像我……” 无论是文道还是武道,夕颜一直排在新入门弟子战力榜的最后一名,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在修炼了,可连日来的打击还是将她磋磨的心灰意冷。 方寄草和张怀远检讨般对视一眼,不敢再在夕颜面前说些站着不腰疼的话。 白日里的课程对方寄草来说太简单,想快些进步,她必须在斗魂赛上下功夫。 山门对新入门的这些弟子没那么严苛,知他们穷得很,从不在接任务上阻拦。 借着砍柴赚灵石的名义,方寄草来到斗魂擂台,还是熟悉的豆豆眼面具,以及满是补丁的驭兽师道袍。 有人认出面具,拍着身边人嘀咕道:“就是他,猥琐男。” 方寄草停下脚步,用一双真挚的豆豆眼看向两人。 山野散修言行举止毫无禁忌,见人听见也丝毫没有回避。 “只会偷袭的猥琐男,看什么看!” “说的就是你,尽用些流氓无赖的招式戏弄对手!” 方寄草不知自己在吃瓜群众心中原来是这般形象,脑筋一转,当下便决定:既然提高不了不上线那就突破下线好了。 经上回一战,她发现这些散修不但自尊心强,且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看起来富贵十足。 若是能拿到他们身上的法宝武器去典当,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面具下,“猥琐男”流下心动的口水,她可真是个小机灵! “小哥!”老商见人到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把将人拉到暗处说话。 “大事不好了小哥!今日对战名单出来了,你的对手是马上就要升到玄级的立人王!” 名单一出来,脑后的冷汗就冒出来了,立人王是个什么打法?那是不见血不停手的主! 老商指望在方寄草身上捞钱没错,但他尚有良知在,人是他带来的,要是真出点血光,他心里过意不去。 “怎么办?要不小哥你先离场吧,左右报名不出场的猎杀者多了去了,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必。”自己动得手脚就等这一天呢,方寄草推开名单,煞有介事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逃跑之理。” 斗魂比赛有一个有趣的规定,但凡冲到级别第一名,再战一场就可直通下一级别,可若是输了,一切就要重头开始。 随着赛场刀剑声不断,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方寄草上场。 立人王半边脸被山神面具遮挡,迎着漫长欢呼声振臂上台,勾着一抹邪笑盯着方寄草。 “小哥身无四两肉,是出来帮家里打酱油的?哈哈哈——”此人嚣张更胜从前。 方寄草听闻冷笑一声:“好男儿铮铮铁骨,要那么多肉作甚?倒是大叔身上除了二百五十斤肥油,剩余的全是贱骨头。” “你说什么?!”九令上前一步,脚下踩出萃熔术,擂台倏忽剧烈晃动起来。 台下见过两人比赛的看客都见怪不怪,鲜少有人能一场比赛就让人记忆犹新的,除了遇强则强的鬼面书生外,只有嘴贱王者豆豆眼令人印象深刻。 众人再看台上两位猎杀者,立人王修的是火系金刚体,全身坚硬如铁,豆豆眼不知练就何种本事,至今只知道他手法猥琐,还格外在意衣服。 “拿命来!” 方寄草浑身绷紧。 两人同时催动法力,瞬间整个场地被一圈红光笼罩。 只见九令掐指捏诀,浑身涌现出深邃的赤红光芒,磅礴之力不断暴涨。 ------------ 第二十七章 因为爱情 方寄草在山门里被骆笙虐地惨烈,早已经适应了山海境的强大气场,九令尚未修炼到遇神境,想用金钟压顶来逼退她根本没有胜算。 面对九令的攻击,方寄草身轻如燕,轻松躲过,迎着火光炙盛的飞沙走石,喊道:“水滴石穿,破!” 方寄草虽然每回和骆笙对战都能体验到各种新式死法,但也如愿学到了她身上的水系技能。 “水滴石穿”便是在修行所得。 加之在山门中,方寄草始终以火系法术示人,骆笙的水系法术正好克制了她的烈焰攻击。 如今调换个儿来,方寄草偷学来的水系攻击完全可以压制九令的火系技能。 随着口诀念出,方寄草手间幻化出许多飞舞的毒水泡,水泡以施术者双手为中心,短短一呼一吸的时间就扩散到两米之外。 一旦沾染了毒水泡,所碰之处便犹如被锐利银针击破不能自主。 不止九令慌了神,围在看台边上起哄的一干人等也退避三步之外。 九令左避右闪,速度远不及毒水泡发散之快,另外,他的体型也是劣势,彼时,他脑海中禁不住想起了豆豆眼开场前的嘲笑,一时恨上心头。 斗魂最忌讳自扰,这样想着,身形便不由自主迟缓下来,九令没躲过毒水泡追击,腹部中了一招,水滴穿腹透出刺耳的声音。 对手捂着腰腹蹲了下去,方寄草却原地动都没动过,底下人议论声越发朝着豆豆眼使劲。 “小兄弟有点本事。” “这才哪到哪,两人连法器还没亮过呢。” “豆豆眼今天不够龌龊,看着没劲!” 方寄草耳朵难得在赛场上利用了一回,一听说有人欣赏自己的做派,歪头冲底下的龌龊粉笑了一下。 自然是不能让粉丝失望的。 对面,九令调整状态刚要爆发,方寄草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 这场比赛除了给九令一点点颜色看看,更重要的是她看中了对方身上的勇士盔甲和防滑护膝,盔甲外壳光滑如镜,护膝纹路精美复杂,一看就是好东西。 “点石成金!” “探物!” “移花接木!” 三下五除二,方寄草将看好的东西抽了出来扔到主事人脚边,漫不经心道:“别急,待会儿再卖给你。” 主事人汗颜:…… 九令的气场早就因自负而被打乱,他更没想自己最后一场黄级比赛竟然会遇到不专心干架只一门心思扒人衣服的神经病。 斗魂赛少说也举办了十来年之久,从未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台下郎君也一个个羞红了脸,透过指缝头偷看着台上仅剩下一条亵裤的九令。 “豆豆眼好变态,好喜欢……” “变态中的变态!扒对手衣服什么毛病!” “小兄弟身材娇小,眼神犀利,专扒猛男,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一时间,众说纷纭,口口相传,不少天级和地级的猎杀者也好奇心作祟前来观战。 黄级比赛于他们而言无甚可看,大多过来瞅一眼只是存心认清楚“断袖”的模样,好为日后避嫌之用。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九令脸色涨红,羞愤难耐,腹部打出来的真火更是烧灭了他的理智。 手一摊,套在手腕上的十六子摩可串珠旋即绽放炽盛的乌光,而后慢慢变大,再一轮开,直接在二人中间变作一把夺命星锁。 “嚯——够贵的!”方寄草感叹道。 颗颗星锁内嵌暗器,只要星状的暗器飞脱疾出,便会在一丈之内布开一张血滴子的大网,出其不意地取人性命。 当真恶毒至极! 方寄草冷哼一声,掏出别在腰间的杀猪刀。 擒贼先擒王,既躲不过暗器追杀,便和暗器主人来个你死我活。 反正他的保护壳已被自己尽数拆去,她倒要看看是她的刀法更快,还是九令的暗器更黑。 方寄草避开可能向自己袭来的星锁,跃身抽刀,朝着九令肩膀砍去,结果对方长了个心眼,刀掌一劈,断出两颗星锁打过来。 方寄草半空翻转身体,本能躲开攻击。 这样的偷袭她不知在骆笙那体验过多少次,和前者比起来,九令这点火候根本不算什么。 “有点意思。” “说不定以后真有可能和这小子对战。” “那可要小心别被他看上才行。” 天级猎杀者皱着眉面面相觑,他们早看出了方寄草绵里藏针的打法,不是一击致命,而是和立人王展开周旋,并乐此不疲。 这不是爱是什么? “你个死断袖!” 赛场上,九令渐渐开始自我怀疑,他咽下恶心,右手挥出夺命星锁猛攻对方,势要取对方性命般怒吼一声。 在场人看得心都碎了,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料,落花见势态严峻,也不肯留情,只碍于手中兵刃难敌对方,回回攻击只够在对方身上留下一条血印,没用几下,刀刃就卷了。 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不知每一砍刀都是方寄草精心策划好的,既让杀猪刀染了血升级,又打击了九令的信心。 方寄草感受着杀猪刀在手中跃跃欲试的力量,冷笑一声:“好个杀猪刀,今天我就先宰了你这头肥猪!” 威势瞬间攀升,洪荒气息握在手中,杀猪刀主人眼底露出寒气。 “情伤才是最烈的药……”观战之际,众人已经脑补出豆豆眼和立人王赛场外的相爱相杀。 方寄草猛然一踏地面,纵身跃起,挥动杀猪刀斩向对手,霎那间,刀光龇裂,威震苍穹。 这一击,直中要害,九令上半身顿时染上一片暗色血光。 擂台震动剧烈。 “赢、赢了?”主事人怔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庞大身躯,数到第三声都不见人起来,倒吸一口冷气,宣布道:“豆豆眼获胜!” 片刻后,赛场内外一片喧腾,比驿站中看试炼赛的一众散修热闹数倍。 方寄草瞄着地上的死猪半晌没说话,她本意不想“清理”,怕做的多了会忘记本心。 毕竟,妖兽横行,他们的敌人从不该是同类才对。 故而,她不打算再追出一击,九令的生死与她无关,她只要达到让九令拿不到抚恤金的目的就好。 “唉,真是个有情人,打成这样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立人王也太无情了些!定是拒绝小兄弟太过决绝。” 方寄草无视他人目光。 接下来的比赛赢了三场输了一场,顺来的法宝都卖成了灵石,距离升到下一级还有三场比赛。 营养跟不上去,方寄草选择及时止损。 临走前,她无意往人群高亢的地方瞅了一眼,正好听见有人欢呼道:“鬼道书生连胜二十九场!再下一场就可以挑战黄字排行榜了!” 方寄草叹息,人比人得死,不过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身离开这,回到山门,一头就扎进了修行里。 ------------ 第二十八章 将苟且进行到底 解决完九令,方寄草难得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上午里去兽场给母猪接生,有空再去周边转转掌握其他兽场的凶兽情况。下午草堂上课,晚上被骆笙拉出去虐身虐心。 如此作息规律的生活,斗魂赛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唯一的乐子就是去饕餮街剁肉赚饭钱。 自打用九令的肥油开过刀,方寄草就发现用刀这件事就像是肌肉记忆,不需要思考,出手即成招,她将这感觉归功于手上这把神兵利器。 为此她除了砍柴火外,特意拓展了新业务,接下了烤肉摊杀猪宰牛的活计。 摊主人名唤叶嫣然,应是个富二代无疑,回回从山门里进凶兽肉都是一头一头的往外运,方寄草也剁得乐此不疲。 杀猪刀升级迅猛,死掉的凶兽也是好东西,方寄草仅仅收拾三头凶兽,便从他们身上分别收获了【三个月修行】、【技能升级一次】以及一张【混乱符】。 还记得最开始她只会从万兽身上挖技能,如今五感互通,灵府内有充盈的功力做根基,她已经可以自学法术了,实在是件可喜之事。 “牛脖子、牛颈肥瘦兼有,肉质干实,最适合慢炖,制作馅料玉尖面。” “咣——”方寄草一刀剁下去。 接下来是牛肋排和牛里脊。 “牛肋排肉质滑嫩,适合腌制后煎烤。牛里脊是牛肉身上最嫩的部分,几乎不含肥肉,做个锅包肉正合适!” “咣!咣!”又是两刀。 摊主人叶嫣然听见方寄草一边收拾牛肉一边碎碎念,还说了些好多她闻所未闻的吃食,仰头问道:“你怎么对肉的吃法如数家珍似的?” 兽奴出身,对凶兽身上的部位一清二楚不让人意外,但是他们多是颠沛流离的苦孤,连哪里的肉该怎么吃都烂如指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方寄草老饕上身,一时失了分寸,扯谎道:“我以前溜街要饭,听达官显贵常把这些话放在嘴边,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摊主叶嫣然点点头。 这便顺理成章了,富贵人家就算现在落败只能吃上肉糜,但从这一代往上数吃过山珍海味、大烹五鼎也不稀奇。 八珍玉食,回味无穷,哪是说忘就忘的? 叶嫣然抹了把嘴,好似想到什么,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方寄草:“寄草,你走街串巷可还听他们说过各种肉类的做法没有?” 想当然没有,但方寄草曾经也是一枚吃货,炊金馔玉、厨头灶脑一事她也略知一二,和摊主人有缘,聊聊也无妨。 上到天上飞禽,下到水里游鱼,方寄草滔滔不绝,就算说上两天一夜也说不完,直听得叶嫣然双眼冒光。 方寄草说了一通,拿起碗喝口水润润嗓,转头见叶嫣然脸色不大好,一问才知这人是被天南海北的美食蚌住了。 “想我活了十八载,竟是白活了,这些好吃的我都从未听说过!”叶嫣然不甘心咬着指甲道:“不行,光听你说没有用,你记得也不一定准确,我还得去翻菜谱才行!” 叶嫣然盘算着,肉食菜谱经多年磋磨早成了古书,也不是修真大法,估计都没有人打扫,被虫子啃下一二也说不定。 若是遇见拿不准的,岂不是白看? 左右一想,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回到方寄草身上。 “寄草,你想不想跟我去藏剑楼转转?” 藏剑楼涵盖古往今来各种功法藏书、重要资料,黄册也在其中,换言之,此处乃是宗门要地,四脉各设一座,指派专人看护,一般人进不去。 方寄草心思活络,立马朝人看过去。 半刻钟后,二人关了铺子,往灵兽山东侧走去。 路上,方寄草问叶嫣然:“进藏剑楼能呆多长时间?还是需要出示玉碟之类?” 据她所知,骆笙师姐的级别去藏剑楼的次数都极少,貌似是有限额限时的规定,不知道这位背景神秘的摊主人级别是否高过骆笙。 “呆不了多长时间,里面我门清!”叶嫣然回眸一笑:“进去找到菜谱咱们就走。” 直到到达目的地,看着从楼外攀爬至楼顶的天梯,方寄草沉默了。 “这好像不合规矩。”方寄草小声道,她已经能预测到被人抓包后,在骆笙面前的八十八种死法了。 可就差一口气就能碰到黄册,方寄草不甘心,最后在叶嫣然的怂恿和平安无事的保证下,她还还是没忍住跟着爬了上去。 还没到楼顶,叶嫣然就找到了坏掉的锁头,一把推开了窗户翻了进去。 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在顶楼,那个隐隐泛出紫光的楼层才是藏剑楼的禁忌,专人看护重点看的也是顶端这一层。 至于其他楼层,只要不被人发现,守楼人便当个睁眼瞎,相安无事。 方寄草心道:难怪九令能够随意篡改黄册,这根老油条定是发现了书阁管理的漏洞,再搞些见不得光的买卖顺理成章就进来了。 “寄草!快来这!” 不出意外,叶翩然应该找到了菜谱,偷出去只是眨眼功夫,可方寄草不想白玩一趟,她还想找到黄册,将里面的信息正过来,彻底做个了结。 “寄草?” 身后安静无比,叶嫣然还以为方寄草在书架之间绕晕了,索性把菜谱塞进衣服里去找人。 “原来你在这!”叶翩然好不容易找见人,难掩兴奋道:“书里面简直就是美食大全,记载着手抓羊肉饭,冰糖肘子、红烧狮子头,还有猪头各个部位怎么烤都写地十分详细!” 康庄大道近在眼前,这份功劳属于自己和方寄草,叶翩然觉得,要是真做出来好吃食第一个要给方寄草尝尝! “别说话。” 方寄草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指了指楼梯下面。 叶翩然凑近,顺着方寄草目光看去,发现楼下的楼梯口处赫然站着两个男人。 她眼睛倏忽瞪得溜圆。 “何处宵小!竟敢私闯藏剑楼!”话一出口,她忽然觉都不对劲,怎么干嘎巴嘴没声音呢? 抬头看向方寄草,原来是这人给自己使了噤声术!叶翩然伸手指着方寄草,猛地察觉手指也消失了,低头一看,身子也不见了! 为保证不被发现,将苟且进行到底,方寄草给俩人同时使了噤声术和潜龙无影,无声无息飘到了两个老熟人身边。 来来来,让她好生瞧瞧,萎靡不振的程峰和吊着最后一口气的九令到底要作什么妖! ------------ 第二十九章 不死心的九令 “临门一脚,你就再帮为师一次!” 九令靠着一件破布罩衫蔽体,两句话说得呼哧带喘,看来在斗魂赛上当真被打得不轻。 程峰一改从前百依百顺乖徒儿的模样,冷漠甩开袖子,怒斥道:“不是给你传了信让你好好等着吗!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数?断送了自己前程,现在还想来谋害我的!” 九令站不住脚,被人一推,歪到旁边的博古架上。 “轰隆——”博古架发出一声闷响,程峰吓破了胆撩起裤脚就准备走。 人到了低处就不得不低头了,九令抓住程峰衣角,半是诱引半是恳求:“就这一次!你帮我在黄册上多改几处,我答应你,只要你帮了我,我就把长嘴兽送给你!” 没点好处怎么说得动他这个见利忘义的徒弟? 九令潜入山门前打听的明明白白,程峰的灵兽遭遇妖变,除非他能得机缘再捕捉一只灵兽,否则就要等到一年试用期满才能重新结印。 他还听说程峰被方寄草那个杂灵根在斗战赛上好生羞辱,眼下正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时候。 九令眼珠子一转,程峰为人傲慢,还有点穷酸,妥妥不肯服输的性子,只要找准了对方的心思,不愁他不给自己办事。 “反正你都带我进来了,与其把我扔在这提心吊胆,不如趁我修改黄册的功夫去寻些秘术学学,我再把灵兽送与你,日后你去杀杀那杂灵根的锐气岂不痛快!” 这句话太有力量了,程峰不可能不动摇。 踌躇一二,他不出所料答应下来,掏出黄册放在了九令手上,九令也不食言,念诀唤出长嘴兽。 方寄草站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这不就是她初遇程峰时,围在他身边的那只呆毛鸭吗,原是九令的灵兽,这便不意外了。 可是这只鸭子的毛色怎么与当时不大相似呢。 “它好像着魔了。”叶嫣然心想,微微皱眉,拽着方寄草的胳膊比划着:“翅膀比刚才壮实不少。” 仅仅是九程师徒各谋阴暗勾当的时间,那只愣在原地的长嘴鸭就以惊人之速度丰满羽翅,仔细一看,羽毛之间的颜色也朝着暗黑系延展。 方寄草胳膊上的汗毛顿时竖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九令哪里是想要黄册,他这次的目标从来不是黄册那么简单! “跑!”方寄草喊道。 扭头看向身边毫无反应的叶嫣然,她这才想起两人身上的法术,连忙念诀解开,拖着叶嫣然就往楼下跑。 程峰感知虽受到损伤,可危险就在身边,他不至于一点感觉不到,可等回头时已经为时太晚,这一扭头,长嘴兽瞬间长得比人还高,羽翼朝着他扇了过去,在楼阁里掀起一阵疾风。 程峰被风之力量击中,撞上博古架,摔在地上,鼻子里流出一抹鲜红。 “你......” 九令抱着着一沓子经书匆忙骑到长嘴兽身上,颤巍巍道:“别怪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想活命!” 他先是晋级失败,紧接着因为内力崩盘无法再战,被那位斗魂赛金主打了出来,过着流浪狗一般的生活,日复一日连半颗像样的回元丹也吃不着,再挺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想死,唯有出此险招。 接下里只要能带着功法古籍逃出灵兽山,就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对不住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贪念太盛!”九令说着驾起长嘴兽破窗而出。 “不能让他把经书带走!”灵咒已破,叶嫣然双手掐诀调动藏剑楼的花瓶玉器向九令身下坐骑砸去。 长嘴兽被砸中翅膀,打斜撞在了墙体上缓缓滑了下去。 “不争气的东西!”九令抽出腰带打在长嘴兽身上,那身下之物就跟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半点也不还手,打了好几下才重现生机,目光比方才更加冷漠冰寒。 “谁敢坏老子好事!”九令回头看到方寄草,冷声道:“原来是贱丫头,还带了个帮手?” “什么帮手,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藏丹叶长老之女叶嫣然!” 方寄草目光一怔,来不及思考拽着叶嫣然的胳膊往旁边一滚,躲过了长嘴兽的水柱攻击。 狗急跳墙,九令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毫无退路,唯有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我管你是谁!挡我者,死!”九令甩鞭打在长嘴兽的头领,长嘴兽立现疯态,模样就和斗战赛上的腾蛇差不多,连喷出的水柱都带着诡异的蓝光。 霎时间,水漫藏剑楼。 方寄草唤诀:“火流星雨!” 电光石火朝九令打过去,九令抬手抵挡攻击,脑中满是困惑。 哪怕同一灵根修炼出来的术法都不尽相同,他自创的火系术法怎么会被贱丫头学了去。 他瞄向水里沉浮的程峰,眼睛眯成一条线:“呵呵,我不中用了,竟崴脚在你二人挖的坑中!” 长嘴兽脑上又受一鞭,口中又喷出巨浪,铺天盖地的水柱阻挡了他们去路,卷起的水浪甚至马上就要将她们淹灭。 “结印,开!”方寄草召唤出逢春,它身子小,正好可以偷袭。 小家伙一出场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但它是见过大场面的灵兽,这点风浪不算什么。 灵台接到方寄草的指示,逢春踏浪而去,跃到长嘴兽的身上,用十成功力咬在对方的肩胛骨上。 “嘎——”长嘴兽瞳孔一缩一张,似乎在和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做斗争。 转瞬,黑暗占领了它全部神志,长嘴兽奋力扑棱着翅膀,藏剑楼的柱子和围墙被一一撞破,便是九令,他作茧自缚,亦被长嘴兽当做敌人从身上甩了下去。 逢春身形灵巧,趁势抓去到九令手中的黄册,在书架上盘成黑煤球。 “道法原力,与我合一,定!”叶嫣然念出咒语,眼前之物却没受丝毫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兀自变大,要与天地争高低。 方寄草见状召回逢春,拉起怔松在原地的叶嫣然冲出瀑布,推开八层的大门,沿着楼梯往楼上跑,试图躲过水流冲击,可那水像是有人性,锲而不舍追在他们身后,一路卷到了九层。 楼顶被封印着,楼下又是水波牢笼,前后左右都没了退路。 “嗖——嗖嗖——” 藏剑楼突然响起几声破云箭,正对着发疯的长嘴兽头颅射去,冰箭入体,长嘴兽轰然倒下,漆黑的双眸再次变回清澈的黄白,就像妖变的凶兽被击杀后失去了所有异能。 水泄满地,危险消除,叶嫣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方寄草看向冰箭射来的方向,指甲发麻。 骆笙带着若干弟子冷冰冰站在八层门口,每一根汗毛都散发着刺骨寒气。 ------------ 第三十章 计划经济失败 金色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烘干了方寄草和叶嫣然身上的潮湿与狼狈。 被藏丹一脉抬出来的灵兽尸体一改先前庞大坚硬的骇人模样,又变回了普通长嘴兽,一行人后面跟着的是被剑修押送出来的九令程峰师徒。 九令在斗魂赛上失了半条命,如今自食恶果又葬送另外半条,想他当初如果肯在驭兽一脉勤勤恳恳做他的兽主,今日也该被选做内门弟子才对。 可惜,哪有那么多如果。 程峰亦然,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今日恶果也是咎由自取。 程峰尚清醒着,见到立在藏剑楼之前的骆笙,二话不说扑跪过去。 “骆师姐!我是被挟持的,你相信我!” “是他们内外勾结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啊!” 骆笙别开目光,懒得再多看脚边的龌龊之人一眼,可程峰还想继续狡辩。 方寄草趁乱甩出混乱符贴在程峰腰后。 局势逆转,程峰忽然发癫,挣脱束缚,发疯似的抓起九令的头发破口大骂,将这些年二人的所作所为道了个一清二楚。 这下连审讯的步骤都省了。 “够了!” 骆笙听得胃中翻江倒海,她出自名门,也曾见过家族之间勾心斗角,可宗门内发生这般无德无畏之事仍令她作呕。 贪墨阴钱、卖主求荣、谋害兽奴,一桩桩皆在她意料之外,简直下流无耻! 骆笙难忍心头之恨,长袖一挥,一阵疾劲的掌风将程峰连着九令扫出藏剑楼院内。 负责押解犯人的剑修连忙追赶出去。 闹剧至此结束。 过了一会儿,骆笙平复心情,向站在路边的落魄二人组走去。 方寄草垂下眼皮一动不动,心里却明镜儿似的,知道骆笙睫羽上的寒霜正钉在自己身上。 或者说自始至终,骆笙的目光都没能从方寄草身上移开,哪怕是交代叶嫣然的时候。 “请少主随驭兽师先行回房,不日叶长老便会到达灵兽山,到时驭兽一脉自会请少主出门会见。” 这便是要禁足的意思。 叶嫣然撇着嘴,自知理亏又连累了方寄草,无力解释道:“方师妹是我软磨硬泡才肯跟来的,你莫罚她。” “这是驭兽私事,少主请先回寮房。” 一声令下,站在骆笙身后的驭兽师顶着压力移步叶嫣然左右,叶嫣然眼泪都要掉下来,可怜巴巴瞄着方寄草,大有生离死别的不舍。 等人走后,骆笙冷冷地站在方寄草面临前,半晌没开口,偌大的庭院里,仿佛只能听见隔壁羊圈里喝水的声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后果就是就要做好受训挨罚的准备,既知晓结果,方寄草反而沉静下来,静静等候发落。 “扣除半年俸禄,一个月内不准再出山门。”骆笙冷语冰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有下文。 “只是这样?”方寄草有点茫然,直到骆笙暴躁的目光打过来,她才慢慢点头,离开藏剑楼范围内。 陋室里。 “和叶长老之女在一起的女孩是什么人?” 坐在蒲团正位的中年人视野开阔,眼神深邃,眉毛浓密且长,像是两把锋利的剑,眼睛则如同两颗古井无波的湖水,深邃又澄清。 明明浑身瘦弱无骨,端坐在主位上哪怕一言不发,也自有不怒自威之相。 “回禀陆长老,此人名叫方寄草,原是饲养猪猱的兽奴。”崔巍坐在他对面,解释道:“就是个天启孤女,当初是被人贩子卖上山来的。” 陆长生缓缓睁开眼,慢悠悠道:“既已查明,就不要难为小辈了,此事也幸亏她二人发现的及时,敢于制止,不然宗门损失可不止浇湿几本经书那般简单。” 血泪教训历历在目,驭兽一脉再不能有半点差池。 “长老说的正是。”崔巍笑了笑:“骆笙也并未难为那女孩,只罚了她一个月禁足,以儆效尤,倒是清朗不大满意骆笙罚的太轻。” “清朗古板,骆笙叛逆,小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陆长生身体往后仰,阳光正照在头顶,反射出几根银光:“今年灵兽接二连三妖变,这个冬天不好过,定要看紧山门,尤其是兽场那边,让内门弟子跟着帮衬些。” “是。” 另一边,方寄草不知道自己的隐私被人扒了个精光,一面翻开黄册,一面对照张怀远的手绢上的信息,将受害人一一比对了出来。 等忙完头等大事,她便逐页翻阅,终于在今年新入门的兽奴登记科目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我真是个孤儿。” 信息栏里,除了九令篡改过的亲戚署名,以及卖身价格二十颗下品灵石之外,完全就是一张空白黄纸,无父、无母,来去由天,了无牵挂。 终于找到原身过往,坦然同时还有点心酸。 正望着白云蓝天,手心里钻进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直闹得人发痒。 方寄草架起逢春的咯吱窝,贴脸开大。 谁说她没有亲人,她这不是还有逢春大宝贝吗!这回多亏了逢春这个大功臣,她才能顺利拿到黄册,怎么能不奖励? 方寄草掏了掏荷包,旋即又顺着全身摸索一遍,失望道:“一颗回元丹都没有了,今天的肉串也没吃上,真倒霉!” 不止吃喝成了问题,和骆笙的魅影狐对战数日,逢春腿上的魂石也磕碎了不少,这倒是小问题,在斗魂赛卖废品的灵石足够给宝宝换身新战服了。 “嗯!” 方寄草脑门顶着逢春:“你倒是开心了,我的命你放在哪里了?” 眼看着就能拿到斗魂赛的升级奖励了,结果一朝爬楼去,银钱皆成空,计划经济宣告失败! “啊啊啊——好想当富婆啊——”方寄草仰头嚎啕。 哭声不大不小,正好顺着风飘到宋清朗耳朵里,他脚步一顿,皱眉看向猪猱场边哭天抢地的女孩。 “驭兽靠他们,怕是永远也赢不了天机。” 今日四脉试炼赛的比赛结果出来了,驭兽一脉和往年一样,排在最末位。 四个首席驭兽师也都早昨晚回到灵兽山,其中有一位遭受重创,此时正在秘境洞府中修养灵脉。 宋清朗被此战搅得心思混乱,冷嘲热讽停不下来,骆笙听不下去,打断道:“师兄糊涂了?难道师兄以为光靠驭兽现在的力量就能赢过天机了?还是说师兄眼中,比赛结果比杀妖重要?” “我何时这样说?!”宋清朗快步追上前面人,争论道:“我的意思是她这样的人只关注着眼前小事,丝毫没有将天下安危放在心上!根本不配为宗门弟子。” “于眼前事,尚且不能放在心上,来日登顶宗门庙宇,是否也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骆笙话中凌厉带刺,定住脚步猛地转身:“荒泽百姓靠什么活?靠你?靠我?靠天机摆阵?我看师兄才是忘了本。” “阿笙。” “难道师兄不觉得驭兽一脉的弟子中,一半没本事只会窝里横,一半又老实过了头吗。”骆笙不依不饶从:“驭兽一脉早就该清醒了!” ------------ 第三十一章 猪猪饲养员 没几日,九令身死,程峰作为叛徒被赶出缥缈宗的消息不胫而走。 四脉试炼赛也结束了,任务大殿重新开启,有了时间没有钱,方寄草这回彻底将精力放在了饲养凶兽上。 “寄草,这猪饲料怎么做?”蹲在小猪旁边的兽奴问道。 “把西瓜敲碎了扔铁锅里煮,煮烂了倒在猪食槽里就成。”方寄草“咔嚓”咬下一口秋日最后的香甜。 这个世界百姓堆里见不着牲畜,没有牛耕地,哪怕是风调雨顺的年月,想吃口健脾养胃的五谷杂粮也着实不易。 但想吃口瓜果蔬菜却是简单地很,尤其是西瓜。 方寄草惊喜发现,这里的西瓜居然有十分健全的嫁接技术,产量高的惊人! 兽奴听完一席话,吧嗒嘴:“猪食还要烹饪,吃的快比人都好了。” “一听你就不懂科学喂养,这么喂出来的猪肉才香呢!等年底咱几个的猪卖出好价钱,你三跪九叩都不够谢我的!” 买家她都想好了,就卖给不差钱的叶嫣然!保证这位少主闻着猪肉味香得走不动道。 “这也是你在任务大殿问到的?” 方寄草回神。 水淹藏剑楼只在一瞬间,骆笙却能带着剑修和丹师及时赶到,此等感知敏锐实在令人不能不防。 而今黄册还堂而皇之在她手里,她更得万事小心才是。 这小心里还包括解决凶兽疑难杂症,至今她都没能想出一个站得住脚的说法,决不能轻易暴露破绽。 按照原定计划,方寄草笑呵呵道:“是啊,人家驭兽师就是这样回答的。” “一颗灵石的提问他们也接,人还怪好嘞。” 兽奴手头紧,一颗灵石对他们来说也十分珍贵,故而这两次他们只是利用了享受福利的身份,钱都是方寄草出的。 兽奴不好意思道:“等把猪肉卖出去,俺就把灵石还你!” “好。”方寄草笑了笑,也不拒绝。 “对了,你记得用我教你的方法把那几只小猪的尾巴剪了。” “……不剪行不行,这一截尾巴也有二斤肉呢。” “没商量,你要是不想他们妖变就按照我、按照驭兽师大人们说的做。” 兽奴面色为难,吭哧半天才咬咬牙道:“行,那俺听你的!只要有灵石赚,能保证俺闺女以后有嫁妆,别被婆家欺负就行!” “你还有个女儿在外面?”方寄草听见八卦,翻身下来,拍了拍兽奴肩膀:“行啊那你小子,岁数不大,都有妻女了!” 兽奴傻乎乎笑:“早年家里给说的媒,俩人见面聊到来就成了。” “你媳妇一看就有福气!选了你这么个顾家能吃苦的!”方寄草扔掉西瓜皮,抹干嘴巴道:“女儿长得不像你吧?” “像她娘!” 那就好。 方寄草放心下来。 兽奴红着脸:“虽然还没给俺生个带把的,但俺一家三口能活着俺就知足!” “此言差矣~”方寄草哈哈大笑,半捂着嘴巴凑近人道:“还是姑娘好,姑娘早晚能给你带个带把的回来,若是带把的日后又给带了一个带把的,你怎么办哟!” 兽奴:…… 缓过劲儿来,方寄草已经挺着肚子大摇大摆走远了。 猥琐的人总要偷偷摸摸干点猥琐事。 借人东西不还可不是个好习惯,黄册对方寄草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正巧藏剑楼的经书都放在外面晾晒,找个由头方寄就打入了整理经书的驭兽师内部。 “师兄,咱们有法术在身,随便使个诀这书不就干了吗,何必辛苦。” 经九令到此兴风作浪后,驭兽一脉开始后怕,此行晾书特意在院门口放了一块闲人勿进的牌子。 但眼前的兽奴显然识字不全。 加之她虽潜进藏剑楼却未曾私藏一本经书,眼下反而成了最没有嫌疑的人。 驭兽师淡淡撇了人一眼,说道:“这些书可都是孤本!术法在也不能一劳永逸,一旦失手很容易导致书中功法从此失传!你懂什么。” “对对对,师兄教训的是,小人不懂。” 方寄草猫着身子往后退,而后悄然扔下黄册,掉头就走,继续前往任务大殿。 俗话说的好,天才从不抱怨环境! 她现在是不能出去赚大钱没错,但在任务大殿接小任务赚点零花钱也是好的。 况且有时候还有意料之外的小确幸呢? “三十颗中品灵石都没人接?”方寄草往下扫,挑眉念叨:“又是桃花农人,这位老爷家里生态环境这么差吗?” 仔细一瞅,问题的确刁钻。 “百年溪流,十年前忽然变得死气沉沉,连只鱼影子都见不着,且溪流环境看起来还能很良好?”方寄草轻嗤一声:“忽然没鱼,不是因为妖变是什么?看来这位老爷不但住的不好,脑子也不大好。” 但这也不能怪他,凡人病症治标不治本的比比皆是,何况溪流哉? 方寄草神笔在握,在灵符上挥洒自如,不到半刻便将自己的答案写个完整,恐有遗漏,收尾时又扫了一遍,在末尾浓墨重彩添上一笔。 灵符扔回乾坤镜上,方寄草叹息。 生态恢复不比养猪仔容易,不发生妖变的情况下,少说也要一年才能见分晓,桃花农人像是个严谨之人,这三十颗灵石指不定猴年马月能到账咯。 思及至此,方寄草又去寻找其他凶兽饲养问题,准备赚点快钱。 “如何预防家牛妖变?赏金十颗下品灵石。”方寄草一眼就看出这歪歪扭扭的字体是出自真正的兽奴之手。 十颗下品灵石不是小数目,那是一名兽奴一年的工钱。 临近年终岁尾,还没开晌,上一年度的灵石又攒不下来,这十颗灵石只可能是几个人合伙凑全的。 不出所料的话,这还是他们仅剩的十颗,多一颗都拿不出来!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答案显而易见。 方寄草斜眼瞄着殿内一众内门弟子,上位者眼高手低,各个都想当圣人,哪里会对凶兽的问题上心? 纵使对兽奴来说十颗灵石已经是天文数字,但在驭兽师眼里也是微不足道。 依她之见,这群人没一个能当上圣人,当个愚人还差不多! 方寄草接下灵符,想了想,最后用一种老百姓能看明白的方式写下了几种牛病表现。 等全部写完,她灵机一动,又想起一条规则漏洞来。 ------------ 第三十二章 深藏功与名 “这是什么?有字有画的。” 猪猱场的兽奴围在一块,面露喜色。 “老天爷欸,上面记载的是猪猱的十六种常见病症!连解决方法都有。” 挤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看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怪这几天它们吃不下饭,我这就回去看看咱的猪有没有体温越来越低的!” 有人看到可能性病因,扭头就走,更多人则选择继续围观。 其实大家伙心存怀疑也是情有可原,书中到底说的对不对没人知道,若是胡乱下药造成不可控制的妖变怎么办? “哪来的经书,藏剑楼的书不是不让私自带出来嘛。” “甭担心!这是寄草抄来的!” “抄?从哪抄?” “任务大殿!” 从任务大殿汇总出来的图册不仅有记录猪猱的病症,还有牛,羊,鸡,貂,猴,貘等多达十余种凶兽。 方寄草操作如虎,写满十本簿册甩手就给各个兽场分享下去。 看到手稿的一众驭兽弟子:“这兽奴是疯子吧。” 且不说驭兽弟子家族中常训诫不可将驭兽的本事炫耀出去,一是怕招灾引祸,二是为了能够早日晋升,即便分享出来,也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回答多是含糊其辞,不愿意点破关键点。 方寄草却成了例外。 “用词准确,逻辑清晰,还知道给不认字的兽奴画图讲解,这样的人你们说她是疯子?” 武道场外,正在驯养灵兽的驭兽师一个接一个抬起头,盯着骆笙的眼神中满是怨怼。 有人不服气,据理力争道:“骆笙师姐这是在偏袒自己人呢。” 其余人跟腔:“说的就是,这名兽奴分明就是破坏了山门规矩。” “一颗灵石一个问题本没有错,可数十颗下品灵石就能编书成册,那还要藏剑楼的经书有何用?” “利用兽奴优惠,又窃取他人牙慧,简直脸厚如墙。” “我们小辈倒是没什么,就怕她是借机诓骗师兄师姐们的善心,来为兽奴谋福利。” 众人越说越气。 骆笙反驳道:“照你们的意思,藏剑楼的书就是用来照看凶兽的,没有看顾灵兽的?没有经法讲义?没有天地心经?瞧你们那酸气样,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 “还有,山门规矩有说过不可以自行编撰书册的吗?” “没有是没有,可自来也没人干过这等不要脸皮之事。” “这叫脑子活络你们懂什么。”骆笙刀人一眼。 后头又一人站出来,气不过道:“师姐怎可向着那兽奴,就算她比我等博爱宽厚,那这答案也不是出自她的手笔!要说能把经验分享的这般细腻之人不还是在咱们驭兽师之中。” 想了想,如此乐善好施之人是在驭兽师队伍里,方才被骆笙说的小气酸性的话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可再转念一想,答题者思路清晰,言语简洁明了,好比在斗战中,每挥出一个拳头都打在敌人致命点上,实在令人舒爽又嫉妒。 到底是何人理论基础如此扎实?莫非是宋师兄? 宋清朗感知到身后目光,抛下一句:“不是我。” 虽然不是他,但他与答题者还算有几分渊源。 上一次他解答了桃花农人的疑问,直至今日都没有收到对方的答题奖励,任务大殿不会任由他人空手套白狼,所以结论只可能是桃花农人采用了其他驭兽师的答案。 而这个驭兽师与今日解决凶兽难点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好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们的师妹,一直兽奴的叫着成何体统!”骆笙怼道:“要是有本事你们也去自悟一本灵兽图册,或者玄经讲义来,谁能总结出来,我给谁磕头!” 骆笙别过眼,一颗颗小柠檬精咬着嘴唇面面相觑,重新陷入沉默。 同一时刻,肇事者全然不知道自己得罪人,正在后院的寮房看望叶嫣然。 “师妹,你可真聪明。”叶嫣然本也没打算隐瞒身份,只是碍于没有机会袒露,如今被方寄草知道了也无所谓。 “平时百颗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病因大全,你几颗下品灵石就搞定了。” “幸运而已。”方寄草靠坐在边上,隔着门同叶嫣然聊天:“要是没有热心修士肯回答问题,我一样白玩。” 叶嫣然点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她在宗门混迹许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热忱的修士,这不是灵石多少的问题,而是凶兽从来入不了他们的眼。 “还真是碰见好人了,要是知道此人是谁我可得会会他。”叶嫣然扒着窗户缝道:“你不知道,这些修士不食人间烟火,能对凶兽的习性这般了解的少之又少!” 说起人间烟火,她就想起了自己刚起步的烤肉摊,在她娘到位之前,她再也摸不着手把串、再也看不到火星子在面前跳舞了。 “你的肉怎么办?要不要我替你保管?”方寄草心疼道。 叶嫣然不甚在意:“肉没事,你我都出不去,我就雇了从前给我打下手的小子去帮我处理。” “除了我以外你还用过别人?” 刚说完,人就从前院绕过来了,方寄草顺着叶嫣然的眼神看过去,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半晌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对方短暂愣了下,旋即不紧不慢走过来,口气轻佻:“我说你怎么会被禁足呢,原来是干大事业去了。” 宗门内部管控严格,偷偷溜进藏剑楼属于山门耻辱,只有极少内门弟子知道,方寄草瞄了眼张怀远,嘴巴瘪了下去。 “你们认识?”叶嫣然双手抓着栏杆,脸紧贴着窗牖问道。 两人都没心情搭理她,张怀远简单跟叶嫣然说下烤肉摊的情况,最后说道:“我打听好了,藏丹长老下个月底就到,听说一同前来的还有天机和炼器的执事,还有陆仙师也会到场。” “什么意思?”叶嫣然见张怀远眼色使坏,肩膀堆了下来。 “哼,陆仙师镇守归墟多年,结果老家却差点被自己人给捅了,你说他来会怎么样?” 那自然是气急败坏、惩一儆百。 “可是我也帮他们发现了藏剑楼的漏洞啊,没有我这一遭,经书都要被人偷走了,还有那扇窗户经久失修,得亏被我发现了才修好的!”叶嫣然咬紧下唇,带着哭腔说道:“过不抵功,我冤啊——” “冤不冤你跟我说也没用,留着眼泪哭给仙师看吧。”张怀远说完扭头就走,步速飞快,生怕留在门前多一刻就有多一刻的麻烦。 方寄草胡乱安抚叶嫣然一番,忙不迭追了上去。 “张道友~” “怀远兄~” “小远远。” 张怀远打了个哆嗦,定住脚步回头,表情复杂。 方寄草虚拳抵着嘴唇,清了清嗓子,迈着四方步向对方靠近:“藏剑楼一事并非我想隐瞒,而是事发突然,叶长老之女这身份摆在这,你知道的,我也不敢拒绝呀。” 还有她不敢拒绝的事?张怀远只觉得此人言行举止处处都带着挑衅,明明是没事也想捅出点事来的人。 ------------ 第三十三章 要你有何用 “那凶兽图册又是怎么回事?” 兽场再大,兽奴也不用时时看护,传个八卦而已,不过是嘴巴一张一合的事。 之前张怀远被宋清朗拉练,白天黑夜见不着人,等今日再见人都精实了一圈,脑子却还是那个小灵通,半点新资讯都没放过。 方寄草漫不经心,边走边说:“怎了?我又没答题,我只是答案的搬运工,这也违规了?” 不但不违规,而且半点毛病都挑不着。 机智如方寄草,她甚至还在图册后面用红笔大字标注了答案的出处,表明自己只是抄写,一切答案均出自驭兽师之手。 有了这层担保,她既能置身事外,兽奴们也敢伸开手脚,实在是双赢。 张怀远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道:“规则何止只有石碑上的五千条。” 一把尺、一杆秤,一言一行、所作所为,皆是不可言说之规矩! 乱拳打死老师傅那套在市井兴许还有用,在山门里只会得罪人。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都在如何议论你。” “那又怎么样,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方寄草才不关心规不规矩,她追出来只有一个想法。 方寄草面无表情:“刚才叶少主吩咐,一个月后她山门外的兽肉由我来保管。” “那么多肉一个月后早坏了。” 方寄草一惊:“那怎么办!要不你出去先把肉带回来。” “带什么带。”张怀远摸摸肚子:“喏,都在这了。” 方寄草:“……” 小小的身板顿时又矮了一截,心灰意冷跟着张怀远往回走。 “对了。”想起遥不可及的兽肉,就想起给叶嫣然打工的事,方寄草拧着眉毛问道:“你和叶嫣然很熟吗?她给你多少工钱?” 张怀远也是个财迷,碰见叶嫣然这么个冤大头不可能轻易放过。 如果他赚的比自己多,那她可得回头跟叶嫣然提涨薪。 “我不要工钱。” “你会不要钱?”方寄草鄙视道。 张怀远拍着肚子:“我只要肉和消息。” 走在前头的人贱兮兮一笑,方寄草倏地想起内门弟子选拔时的张怀远,然后突然间,她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赚钱的脑子转的还是没有对方快。 “啧啧,怀远兄这招知识付费实在令某佩服。” 张怀远歪脖一笑,咬着槽牙:“哪里哪里,不及小师妹斗魂、” 方寄草迅速捂住对方嘴巴,将张怀远接下来的话彻底封印在口中,旋即拖着人钻进了小树林。 张怀远脸憋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使劲拍打着方寄草的手掌,直至对方手挪开,这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要杀人灭口啊你,咳、咳咳。” “说吧,有什么条件,先说好,我现在兜里没钱。”张怀远消息灵通才等到现在敲打她,就代表着骆笙他们一定还不知道。 方寄草抓住最后的希望,好说好商量:“不过我可以按月支付,绝不亏欠你,如何?”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贪财?”呼吸渐渐顺畅,张怀远攥紧胸口的衣衫,含情脉脉看向方寄草。 方寄草扬起眉头,出乎意料地瞄了眼自己乳臭未干的少女身躯,从喉咙里挤出一缕轻咽:“男女、” “别自作多情!”张怀远被面前柴火妞的自信恶心到,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 方寄草抬眼:“什么要求?” 张怀远半张身子都探了过来,拉着阴沉沉的一张脸:“下次带我一起。” 小小愿望何其容易满足,方寄草自然没有不应的,也不会再次愚蠢地问出“就这么简单”几个字。 相反,她还觉得挺高兴,两个人一齐给叶嫣然打工,口径一致十分方便。 还有一点,她下次出山门必定不会比从前容易,搞不好还要翻墙,多个单灵根给自己当垫背,还可以分摊风险,不错不错。 两人都听到了彼此最想听的答案,又重新变回了嬉笑模样,搂着肩膀哥俩好的往回走。 可还没消停两天,张怀远看着石碑上赫然多出了一条新规,如遭雷劈瘫坐在了地上。 灵兽山新规写的明明白白:自仙历101年,癸卯年拾月贰号起,藏剑楼经书不可外借,凡驭兽一脉弟子只可楼内借阅,但,整理消化之内容可自行整理成册私下传阅,山门内部不可多加干涉。 有理有据,针对性极强,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是为谁定制的。 某些驭兽师看得内心崩塌。 张怀远心中伤痛不比他们少,双手抓着方寄草的脖领子来回摇晃。 “又要多背一条,又要多背一条。”一个时辰了,张怀远嘴里反反复复嘀咕这一句:“你还我快乐!还我青春!” 只要一想到他今后的青葱岁月都要在漫长的背门规里度过,他就心如刀割。 最终,方寄草答应寻求炼器高人给他的灵兽也做一副战甲,这才将张怀远镇定下来。 当然,那个高人其实就是她自己,至于钱,统统由张怀远自掏腰包。 原舟在旁边默不作声陪着方寄草挑材料,开始只是想看热闹,后来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挑的材料还真是独辟蹊径,素来都没人选,嘶~但结合在一起又好似可以令盔甲攻守自如,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可以搭配的?” “混口饭吃,略有研究。”方寄草停顿下:“主要还是高人指点。” 原舟听闻叹着气,他听说过方寄草认识散修高人的事情。 唉,世道艰难,这年头连散修都要全面发展了。 这般想着,原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心猛的一跳。 外面随手混饭的都能如此精通宝器门法,那还要他们炼器一脉有何用?!不可,他要更努力才行。 …… “最近派遣在炼器坊的弟子早出晚归,夜夜宿在炼器房,怎么回事?” 炼器一脉长老周山率先抵达灵兽山,第一件事就是去炼器坊巡视情况。 “孩子们精力好,肯用功,是好事。”崔执事负责接待,笑呵呵回道。 “虽然这么说,但那孩子从前性情慵懒,突然这样,还真有点不习惯。” 周山笑容可掬,进到议事堂前也想不通炼器一脉怎么就卷起来了。 ------------ 第三十四章 我这轻贱之人 因为灵兽山频繁出现灵兽妖变事件,四大宗脉长老便将试炼赛赛后成果分析的重心向驭兽靠拢。 陆远之看着判官镜中几只灵兽妖变时的情形,试图从微不可查的行为动作中找出它们之间的共性,一分一毫都不愿意错过。 天机长老罗洪仙坐在左手边第一位,摸着拇指上的月光扳指轻嗤道:“看吧,这就是不以杀止杀的结果,灵兽相较妖兽本就稀缺,现在倒好。” 两手一拍,屋内几人的目光纷然转移到他身上。 无端被旁人盯一眼倒是无伤大雅,只有叶难一双刁钻的眼睛望过来平生让人不自在。 罗洪仙被人瞅的心虚,没好气道:“看什么?我说错了?” 坐在罗洪仙对面的叶难肤如凝脂贵如牡丹,粉腻酥融俏比三春,只一眼就能看得人浑人瘫软。 她勾着嘴角,抚平额角因御剑而凌乱的秀发,仿佛一个恶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说:“罗长老慌什么,我又没说你错了,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此番言论说地极对,只是吾等即便认同也无能为力,所以说,长老与其和我们发牢骚,不如亲自说与宗主岂不更为妥当?” 脸对着脸的罗洪仙:“……” 若是他一人说了算还开个狗屁四脉会谈,整个剑修队伍中,谁人不知数他们天机出的人最多,藏丹出的人最少。 结果反倒好,他们拼死拼活在四域卖命,叶难这个女人却只会日日在这说风凉话,好不是个东西! 可就算回回吃亏,他还是不敢提及剑修半句,谁让至今为止天机战力榜榜首、赤狐疫的统卫沈淮安是她的好外甥呢。 罗洪仙挪开视线,瞄向炼器一脉的长老周山以及驭兽长老陆远之,双手握紧交椅把手,连骨节都泛着青白。 “二位倒是说说话呀,若是没话说,山门里还有一堆事务需要处理,恕本长老不能奉陪。” “罗老再等等。”周山素来是个好脾气,见人当真起身要走,忙抬手拦下:“兹事体大,灵兽头回妖变,陆长老也是关心则乱,不过咱们今日任务主要还是奉命规划下一届试炼赛。” “宗主不是和仙师们都商榷好了吗!下一届试炼赛改变作战位置,向四域展开。” 罗洪仙正要拍案而起,被对面叶难抢了话头。 “那既然都确定好了,咱们就聊聊别的吧,我听说驭兽有个新弟子给兽奴分享了凶兽饲养图集?”叶难眨着眼睛:“还是骆笙亲手带出来的弟子,真是出息。” “有如此乐于助人的新弟子?”罗洪仙突发好奇心,这回不等周山拦截就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不知是哪位仙门望族家的公子小姐将家中所教倾囊相授啊?未来有没有兴趣来天机?” 叶难只算利用工时聊八卦,罗洪仙此举就有点公然抢人的意思了。 这些年驭兽徒有修仙之名,却干着农人的活,导致转行去做符师的驭兽师一年比一年多。 也就是陆长生一心扑在妖变的事业上无心搭理罗洪仙,不然这俩人早打起来了。 叶难撇了撇嘴,冷言相对:“无门无族,天启孤儿出身。” 闻言,罗洪仙怔松片刻,须臾反应过来,大喝道:“那不就是兽奴吗!他从哪得偷来的文库!” 周山手指无意识地掐起衣角,内心的疑惑如潮水般翻出,他看向陆远之,奈何后者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判官镜上,分毫没有移动。 叶难:“激动个什么劲儿!是人家小姑娘花钱在任务大殿收集出来的!” “竟是这样……”周山沉静下来:“聪明……” “狡猾!”罗洪仙气的直冒烟:“这和百年前窃取仙门成果的叛徒有何两样!” “你、你老糊涂了吧!这两人如何能相提并论!”叶难白眼一翻。 “都安静些。”陆远之作为众人师兄,挥手撤下判官镜,开口制止了叶难和罗洪仙的争吵,接着又将话题转移到试炼赛上。 “下一届试炼赛难度增大,并非儿戏,各位可有推荐的人选?有的话把名单递上,等陆仙师亲自过目。” …… 天色将晚,一行人走出大殿。 罗洪仙生闷气走在最前面,叶难凑在陆远之身边笑面靥靥:“藏剑楼一事两个孩子也算立了功,师兄莫不如把嫣然放出来。” “嫣然是我闺女,我最是清楚她的性情,也就是贪玩了些,但涉及凶兽饲养她最是清楚,若是她能出来,跟您那位小弟子走近走近,说不定还能多造福兽场那头呢。” 罗洪仙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听身后二人对话。 难怪叶难在殿内一直夸赞那狡猾的兽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欸!你这轻贱兽奴怎么回事!不知道长老们在议事情堂论事吗,还敢往这边来!” 一声喧喝将几人的注意力勾了过去。 方寄草一手拎着沾到地面的荷包,一手挠着大腿外侧。 长老议会属于内部机密,她怎么可能知道议事堂里有人,之所以走这条路纯属是因为此处往炼器坊走着近,眼看着就要到酉时了,她不想耽误干饭而已。 既然不让进,好好说便是了,非要这么凶作甚。 方寄草略施一礼,说道:“师兄话太重了,我再轻贱也是山门正儿八经找进门的弟子,只怪我实在太轻贱,轻贱到认不清路,晕头转向跑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大抵是头回见到迅速认错的主,护院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他语气可不算好。 但话已出口,他作为师兄怎么能失了颜面:“既已知道,就速速回去!” “某虽轻贱也知道不该再忤逆师兄意思,只是轻贱如我,日日只敢走这条小路往炼器坊去,并不知大路怎么个走法,还请师兄讨教。” 话音末了,方寄草挤出两滴鲨鱼泪,似怨怼老天不公道:“都怨我生来轻贱,不似师兄出自仙门道脉,记性也不好,眼力也不好,幸而得山门垂爱,这才收了我这轻贱之人入了山门。” “你、你作何自轻。”护院后退一步,惊诧地看着碰瓷之人:“你不许再说了!” “啊?”方寄草长相清纯无辜,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清澈透亮。 “师兄可是生我这轻贱之人的气了?都是我这轻贱之人没有眼力见,听不出师兄好赖话,我轻贱之人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方寄草头也不抬绕过门墙走远了。 护院被一顿指桑骂槐怼的毫无还击余地,恨不能让讥讽自己之人赶紧离开眼前,可等懊恼过后又想起来这人仍是按照原路行走,并未避让半分!! “你——” 为时已晚,护院气得跺脚,身后听一段银铃般笑声传来,他受气后又再次收了惊,猛地一回头,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叶难长袖掩嘴,双眸弯弯似月牙。 罗洪仙斜眼睨着身后人,哼道:“陆师兄不如看看,这就是兽奴的本性!枉费你招他们进来的一番心思!” 陆远之被罗洪仙埋怨,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 方才那女孩甚是面熟,奈何脑中乱絮一团,一时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兀自往屋舍去了。 叶难见人走了,收起笑容,挺胸抬头,像一只母豹子擦着罗洪仙肩膀走过,狠狠瞪了人一眼。 “无聊透顶。” ------------ 第三十五章 要打也不是在这里打 “哗啦啦——” 一袋子五彩缤纷的灵石倒在案台上,晃得原舟眼神迷离,举止都呆滞许多。 “这、从哪来的?听说你编撰凶兽图册给兽奴传阅,他们给你钱了?” “他们哪有钱。”路上已经耽搁许久,方寄草懒得废话,伸手要东西:“不多不少正好三五百四十五颗下品灵石,劳烦师兄把前几日我要的材料拿出来。” 里面少部分是张怀远的,剩下是她在斗魂赛卖装备赚来的灵石。 “哦,你稍等一下。”原舟挠头转身进库房,不一会儿搬了两大箱子出来。 “喏,这么重你怎么搬,要不要我帮你?” 方寄草和叶嫣然在藏剑楼御妖一事没多久还是传开了,且越传越邪乎,等原舟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传言就变成了方寄草是藏丹一脉安插在驭兽里的一枚眼线。 这还是上午听到的版本,下午又变成方寄草其实是叶难座下的门生,叶难不放心妖兽丹心丹脉经他人之手,这才安排方寄草过来监督。 这便解释了为何方寄草能和叶嫣然玩在一块,还认识会做仙器的世外高人。 可风言风语终归都是个人揣摩,原舟以为叶长老的性情断不会让身边人受委屈,即便安排手下人进驭兽,也不会安插在兽奴堆里。 更不用说叶长老和陆长老的交情,根本不屑于耍小伎俩。 以他之见,方寄草身上总是透漏着一股又穷又抠又大方的纠结气质,让人捉摸不透,但又情不自禁想和她交往。 如此性情在凡人堆里见不到,世家就更没有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散修。 外界散修多抱团取暖,方寄草肯定是在他们的照顾之中长大,而照顾她的散修之中必定就有那位炼器高人! 几日来,原舟累成狗也没做出来和高人一模一样的假肢,这不是材料高不高级的问题,而是手艺和创意。 方寄草嘴里哼着小曲,从箱子里挑拣几样放在布袋子里,说道:“劳烦师兄替我保管剩下的材料,我先把这几样给高人瞧瞧。” “哦。” 朱蚁是土系灵兽,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龙鳞金属属于金,融化后涂抹在头颅上正好可以提升它的攻击属性。 旁人以为朱蚁最强战力是在六足上,实则相反,如果想先除掉朱蚁就要先攻击它的脚,令对方处于失去支撑的状态,所以,她还需要灰精石巩固六足。 方寄草摇头,藏剑楼开放以来,她便看了许多炼器的书籍,土系最坚固的材料其实是云雷石,任何法器都斩不破,但也是最贵的,张怀远要出比现在多一倍的钱才能一步到位。 可谁让他也是个穷逼呢。 方寄草一为了练手,二为了给朱蚁打造适合的灵兽战甲,几乎每天都在精打细算,结果到头来还只是收支平衡。 “我可真是个大善人。” “没错呢。” “嗯?”方寄草掀开眼皮,从进门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原舟,怎么觉得此人表情微微纠结呢。 原舟抓起方寄草的手,目光灼灼:“方师妹,师兄可否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能不能将我也介绍给那位高人?” “这个……”原来是求学若渴,方寄草为难道:“那位高人不喜吵闹,就算是我也要许久才能见他一面呢。” 散修还这么讲究? 原舟气馁,垂头道:“我明白了,相识也要看缘分。” “不过。”方寄草迟疑下。 一听见有转机,案台对面的人立刻抬眼。 方寄草嘿嘿笑着:“不过我马上就要去见那位高人了,师兄要是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告诉我,我去请教回来再告诉师兄不就好了!” 原舟:“这倒也是个办法,可炼器是手艺活,不似藏丹一脉照本宣内科,脑子会,手不会也不中啊。” 方寄草一派大大度样子:“那还不简单,师兄想做什么我让高人给师兄做一个就好了,回来师兄或验或拆,只要看懂里头的门道不就豁然开朗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看材料如何搭造,又是如何相辅相成,既能练手,又能参透其中灵感,这比去盲目问询更为高效。 原舟欣然答应下来。 “我想做一把武器,造型精巧,携带方便就好,你也能看出来,我不是打架的料,枪啊剑啊我都提不动。” “好说。” “还要外形美观高级一点,最好一拿出来就能震慑住别人。” “明白。” “至于灵石你不用考虑,需要多少就告诉我,我叫家里派人送。” “痛快!”方寄草快羡慕哭了,摆手道:“放心吧师兄,咱们都是自己人,高人绝不会宰你。” 就怪了。 话音未落,炼器坊走进来两位驭兽师。 “什么味道?这么臭。” “泔水味。” “好好的炼器坊怎么会有泔水?”说话的青年眼角带痣,唇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有意无意往身旁的少女身上点。 “原来有兽奴在这,怪不得屋子里臭味熏天。” “李桥,你别太过分。”原舟挺身道。 李桥和原舟同届,是驭兽一脉少有的纨绔子弟,祖母那一辈和沈叶两家有过姻亲,也是仗着和仙师家族沾点关系就在驭兽为所欲为,十分看不起兽奴。 “原舟,你怎么越混越次,都混到兽奴堆里去了。”李桥带人在屋里逛游,一眼都不愿意往方寄草身上瞧,似是生怕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去,把拿你们这最贵的材料拿来给小爷长长眼,我要装点在我的青龙宝剑上。” 宝剑好似有灵性,主人一点,剑便出鞘一寸,方寄草目光追了过去,还没等仔细观察就被人手动按回鞘中。 “哎呀呀,我这青龙剑被糟蹋了,快!原舟!快拿材料出来,我得赶紧走。” 青衫荡起,熟悉的沼泽气息飘来,方寄草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此时,兽笼里的小家伙正缩在角落里隐隐发抖,方寄草一边用感知安抚,一边走上前。 “你叫李桥?” 原舟端着光明之石出来就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乍一看还以为方寄草被人欺负,惊得他放下东西,三步并两步挤在二人中间。 “李桥你有话好好说,山门规矩可不准你撒泼。” “我撒泼?!”李桥觉着自己算是遇见白莲花了:“明明是她先挑衅我!以为自己偷题编了本书就能受长老青睐了是吧!长老眼下可没空理你!” 原舟也在旁边小声劝:“他是试炼赛预备选手,你别和他硬来。” 方寄草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寻衅:“你要参加试炼赛?” “不是要,是小爷我本就是年年试炼赛选手!” “难怪驭兽输的那么惨。” 原舟咬着指甲,听得头皮发麻。 “你说什么!”李桥气得表情扭曲,撸起袖子就要教训她,旁边人拦的及时,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这才将人稳住。 “原来是叶嫣然的人,罢了,今天我饶过你,就算我给藏丹叶长老面子。” “”不必。”方寄草仰着头:“李桥,我记住了,咱们试炼选拔赛上见” 李桥再一次被逼疯:“什么?你什么东西!你要是能选上试炼赛,我李桥在家谱上的名字倒过来写!” “一言为定。”方寄草冷冷道。 ------------ 第三十六章 我乃天才也不能跳级 “偷别人答案的贼!” “猥琐小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就是兽奴看见没有,没饭吃的时候当人,有饭吃当鬼!” …… 李桥声音渐行渐远,原舟掏出手帕抹完了汗,道:“李桥刚输了试炼赛,心情不好,方道友别置气。” 叫方寄草别置气是为了她好,李桥年年参选试炼赛,就算是人品差了点,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方寄草对上他只怕会吃苦头。 方寄草依在门槛边上,颠着腿说道:“年年参加年年输,有时候他该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功力涨没涨,有没有认真修炼,而不是拿同门撒气。” “就是因为年年输心态才崩的彻底呢。”原舟看周围没人,也顺着墙边坐了下来。 新一届试炼赛选拔又要开始了,驭兽师们定会踏破了门槛来寻他置办法器,他再没有像今天一样闲暇的日子。 天上风动云不动,到底是师兄弟一场,原舟替李桥说话:“你也别怪他暴躁,你是一片好心给兽奴摸清了道,可宗门从前就因为经书失窃一案直到今日都不安宁,是个人都会怀疑你的用心。” “经书失窃是怎么回事?” 提起藏剑楼,骆笙最为敏感,方寄草当时忙于手头事没空怀疑,后来发现不止骆笙一人,其他人对此楼里的经书也尤为注意,尤其是被封印起来的顶楼。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原舟后悔提起这茬,但两人说了那么多悄悄话都不见被外传,足见方寄草的为人。 “这件事还得从百年前说起,我也是听父辈传下来的,不知真假。” “缥缈宗最初不叫缥缈宗,而是分为五大仙门,这五大仙门的宗主就是如今的五位仙师。” 方寄草强迫症来袭,打住人问:“总是听你说五位仙师,可我从前怎么听说是六位仙师?” “你听我娓娓道来呀。”原舟继续道:“百年前三界调和,阴阳分明,五位仙师各自带着门生修长生术法,他们几人更是急切想要突破不见君的境界。” “但我父亲说其实曾经有一本《天书》,上面完整的记载了天地百年走向,谁能问鼎仙位上面都写着一清二楚。” “书被偷了?” 这不就跟孙悟空勾销生死簿一个道理?要她说,有点上天入地本事的魔修事业心都极强,如此作弊的东西明晃晃摆在眼前,哪有不馋的? 原舟摇头:“书被毁了,没了。” “被毁了?”方寄草惊讶:“……得不到就毁掉?” 原舟无奈,重重说道:“是被它的主人给毁了。” 方寄草认真想了想:“那它的主人一定很厉害吧。” 三界之中,天最大,一口铁锅炖不……跑题了,《天书》一听就不是凡物,能掌控它、毁灭它的人更是天上地下盖世无双才是。 回回都猜错,方寄草最后试了试:“难道这本书的掌管者就是那第六位仙师?他为何要毁掉?” “还真被你猜着了。”原舟说的口干舌燥,回屋倒了两杯茶,自己吃一口,另一杯递给方寄草。 “不知真假,我父亲说是仙师觉得照本宣科实在无趣,不如随性而为的活有意思,若事事按照天命作为,还做人干什么?索性就毁掉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知晓自己的运途。” 方寄草似懂非懂点头,半天都消化不了这段话的意义。 游戏氪金到极致便觉得无趣?珠翠之珍吃多了喜欢上家常便饭?霸道总裁看腻了想去挖野菜? 无敌是多么寂寞! 方寄草揉了揉鼻梁,此刻她掉落在地上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仿佛又被皮卡碾压了一回,渣滓都看不见了。 她心道不知这本《天书》可曾记载了她的存在。 方寄草调整心态,话接上头:“可这件事和经书被偷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天书》消失,想要立地成仙的修士却不知从哪里听说命途可以后天篡改,便就在那时存了邪心。” “当时罗仙师门下有一得意门生,自小无父无母,是被罗仙师捡回来养着的,但他性若蒲苇,与世无争,天赋又极高,若是谁有难言之隐,第一个就想到请他帮忙,宗门内外没有不欣赏他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也生了邪念,百年前荒泽之中还只有一处藏剑楼,他便借着宗门上下对他的信任,带着一群后辈偷走了《阴门诡术法经》,可他毕竟是凡人出身,境界不透,哪怕资质尚佳也没到可以操控天地秘术的地步,后来他果然走火入魔,不小心打开归墟之门,这才导致了大妖东征。” 后来的情况不用多说也知道了。 方寄草从原舟口中得知,归墟地处阴阳交接,《阴门诡术法经》又是号令百妖邪鬼之用,得百妖邪鬼为己所用可以对付敌人,但心术不正的人也会选择趁他们意识麻痹,吸食他们的阴气提升修为,而被吸者则会神形俱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方寄草打了个寒颤。 这简直比贪墨阴钱还要恐怖。 原舟:“从此不知天之所为,不知人之所为,天之所为还可逆转,人之所为看不清摸不透。” 方寄草看向他:“这么说来,如今藏剑楼分为四处,每一处顶楼封印的都是《阴门诡术法经》的一部分?” “正是,这还是罗仙师失去双腿才制服那孽徒取回来的。” “等等,说起来第六位仙师不应该是天下最强吗?他怎么不出手?” 原舟叹气:“《天书》被毁以后,仙师也不见了,我父亲说她是突破了不见君,真正做到散形三界。” 不会是玩脱跑了吧? 方寄草莫名觉得这里头有点蹊跷。 “我父亲还说仙师飞仙时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方寄草送一口茶入口压惊。 “此心光明。” “噗——”方寄草咳嗽的厉害,心里想着顺嘴就说了:“这位仙师莫不是姓王。” “她姓孟,唤作孟予,是六位仙师中唯一的女子。”原舟递过手帕。 接回话头,回到李桥对方寄草的态度上。 “所以,凡是修仙世家多对‘经书’二字闭口不提,对普通人更是心存戒备,你编撰图册觉得无甚大碍,但他们却生怕有人利用此中内容再次为祸人间。” 方寄草点点头。 一直以来困惑着她的那些问题,诸如驭兽为何不收散修、先是为什么不传授百姓们牲口的饲养方法等疑惑都在这一刻顿悟。 可宗门已然出了新规矩,就代表荒泽已经不是百年前的荒泽,此举绝不可能仅仅只为了兽奴,必然他们是遇到了什么棘手问题需要做出改变。 想明白这一点,方寄草编出图册一事就不该是那个二百五撒气的借口,更不是她原谅对方害逢春残疾的理由。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方寄草身子往后仰。 她说的是试炼赛的事。 “可是试炼赛得是内门弟子才能参加,你要参加至少要等一年后。”原舟说这话,心里已经认定方寄草一年后一定能成为内门弟子。 “天才也不能破例跳级?” “有倒是有,但那得看有多天才,我知道的修士里只有一个人是破格晋级的。” “谁?” “陆无咎。” ------------ 第三十七章 叶嫣然带烤肉来了 陆无咎何许人也? 驭兽遇神境战力榜第一名,驭兽一脉近年来最有资格成为剑修的男人。 按流程来说应该是原舟的下一届,但因天资优异,初次参与妖兽围猎就拔得头筹而获得一众长老赏识,一战成名,破格升到原舟那一届共同研习驭兽之术。 哪怕升了一届,此人依旧名列前茅。 夜半三更,方寄草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往回走,没心思关注其他,猫进小树林打开了【山海启示录】。 出不去山门,她便将魔爪伸向了骆笙师姐的魅影狐、宋清朗的雨蝶、还有武道场上几位师兄的鸾凤、赤焰马、焰羽灵鲤以及灵龟身上。 灵兽品阶越高,系统奖励就越高级。 几位师兄的灵宠最高有四品,收获不小,得到了升级【神随天动(3000/10000)】一次、【定心丸】的制作方法一张、还有【献舍】和【役兽术】双技能。 经过这些日子默念【逍遥诀】和【金刚经】,消化回元丹,方寄草的功力又升一阶,对获取之技能也能及时吸纳。 但近来她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非得等到夜半三更时才敢释放技能图鉴。 稻草边上,方寄草反复读了几遍【献舍】和【役兽术】的说明,心肝脾胃肾无不在跟着颤抖。 【献舍】一听就是个名声极差的禁术,虽然对于献身之人来说是疯狂与解脱,但本质上仍是诅咒。 献舍之人需自伤肉身,将自己的身体献给邪祟,此举与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着实无异。 要说区别,前者多是怨念不散,寄希望于厉鬼替自己报仇。 方寄草心中讶然,练得此法之人只能将法术用在自己身上,但她正青春年华,大把的灵石等着她去赚,要这邪术作甚? 【献舍】暂且放下,接着往下学习【役兽术(10/100)】。 “只要念出音律口诀便可得百兽朝拜,亦能操控对方为自己所用。” 这倒是有意思,省去结印,直接在限制时间内调派凶兽。 方寄草忽然间想起了一件滑稽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有趣有趣,这是不是代表以后出了山门可以让黑熊替我砍柴?让鹰隼替我捉鱼?哈哈哈——” 适时收起笑容,方寄草晃晃脑袋。 即便她心血来潮想试试手,但如今山门外十里之内连只老鼠都见不到,上哪能使出此招? 罢了罢了,横竖得等下山再说。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方寄草迫不及待抽出余下两个术法,一个是从骆笙的灵宠魅影狐身上搜刮到的【招魂术】,另一个是在宋清朗的灵宠雨蝶身上摸来的【铭文验身】。 两个人的灵宠都是二品灵兽,收获的自然也是好东西。 只不过【招魂】的技能和【献舍】有些异曲同工。 嘶。 方寄草挠挠头,一个【献舍】,一个【招魂】,一个两个都邪门了,难不成她以后要干替人消灾的买卖? 她又点开【铭文验身】,这个奖励方寄草甚是喜欢,人活在世谁不怕被坑?像她这般无牵无挂、又半点记忆都没有的女娃就更容易被认亲戚了。 现在她还是只无人认领的小菜鸡,但她清楚自己是个天才,天才早晚有一天会问鼎天下的,到那时候,万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想要和她攀血缘怎么说? 【铭文验身】就是最好的识别手段! 方寄草盘坐运功,只等学完此法就可以回屋睡觉。 闭上眼,天心为主,元神为辅,方寄草气运丹田,丹田中渐渐能内视到两条金光线条交合在一起,汇聚在脏腑中升起一点圆陀陀的光明,眨眼间照亮体内。 “咳!”一股电流冲过脏腑,方寄草不受控制猛咳一声,蜷缩在地上。 突然间,光明如雷神之斧砸向脏腑,外绽出无限金色闪烁的电流,电流不讲武德,沿着四肢百体劈将而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倍速,方寄草感受着每一丝电流在体内乱窜,犹如无数细针在刺扎她的颅顶。 系统友情提示:【距离接收技能还有十秒钟,十、九、八、七、六......】 tmd,两秒都很长好嘛! 奈何木已成舟,方寄草点不了暂停键,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干。 等接受完毕,整个人早已昏厥在了猪棚外。 翌日,夕颜拽着张怀远来猪场找人,最后在小猪仔聚堆取暖的地方翻到了方寄草的“小尸体”。 “怎么办,喊也喊不醒。”夕颜满脸焦急,都快哭出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呀,寄草不会是被累死了吧。” 张怀远心口一跳,皱眉凑近少女的脸左右观察了一番,伸手探着鼻息:“还活着。” 活着就好办了。 “我有一法诀,一唤她准能醒。” “那你快些用!”夕颜催促道。 他嘴角不可查地弯了弯,俯身在人耳边悄声道:“叶嫣然带烤肉来了。” “肉!” 几乎就在张怀远起身的一瞬间,方寄草猛地睁开双眼,视线被小二师兄粉嫩嫩的猪鼻挡得死死的。 透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醒了醒了!一晚上没回来可吓死我了!” 方寄草没闻到肉香,揉了揉眼睛,顶着一头干草坐起身来。 迷迷糊糊看了一圈,确认系统关闭,便随口说道:“修行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很累吗?骆笙师姐又训你了?” 方寄草点头。 “给你吃这个。” 夕颜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清晰又奇怪的回元丹。 清晰是因为它的外形和气味就是回元丹,但奇怪的是每人每顿只有一颗丹药,不吃就会饿,所以很少会有人把丹药留到晚上或者第二天。 夕颜身子不比她强,不可能不吃回元丹。 “这是我做的。”夕颜小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试过了,没有毒,只是功效不如丹师做得好。” 材料有限,便是兜里这几颗还是她软磨硬泡跟着师兄师姐去处理妖尸收获的边角料,自然比不上丹师手中的灵药。 接过服下,丹药在体内化开,如同化繁为简的通液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原本脏腑中被电流冲击过的位置也统统舒缓下来。 “你何时学做的丹药?” 那些日子她忙于斗魂和赚灵石,疏忽了张怀远和夕颜,尤其是夕颜,她生性不爱说话,不像张怀远大大咧咧,很少会和她吐苦水。 但私下里,夕颜却因为成绩落后嘴上长泡,几番生了退出山门的心思。 没想到今天竟给了她一个惊喜。 “平日你极少在房里,自然不知道我何时学的,我、我是觉得自己在驭兽混不下去,早点做打算的好。” 方寄草歪头。 什么意思? 张怀远泄了气,解释道:“还不是那群驭兽师,试炼赛输了就拿咱们出气,说咱们是兽奴杂种,夕颜只是想去请教些灵兽问题罢了,就被他们连骂带嘲讽地赶了出来。” ------------ 第三十八章 我信你个鬼 驭兽师看不起他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方寄草早晚要让这群不肖子认识认识谁他们的爹。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距离解禁还有几天时间,到时再比试三场黄级斗魂就能升至玄级,她必须趁这段日子做好逢春和朱蚁的战甲。 做战甲之外,她还需夹着尾巴做人,至少课业不能荒废,小灶也不能划水。 几番斗魂下来,她已经大致了解了猎杀者的修为,黄级尚有几位遇神境,更不用说玄级以上的人物。 望着梧桐树上飘下的落叶,方寄草忽然想起那个鬼道书生,出手利落,刀刀致命,修为必然在遇神境之上,若今后在黄级对上他,恐怕有去无回。 但作为好战分子,能和高手过招,她内心还有点小激动。 向着目标前进,日子快得如流水,白日里,方寄草在武道场花式作死,被骆笙打、被骆笙的灵兽打,晚上放出逢春偷偷摸摸盘活学艺,终于,熬到了可以出山门的这一天。 课堂上,方寄草拄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骆笙传教。 “妖兽分为四品,分别是化虚、开灵、破智、若凡。” “师姐,为什么妖兽的等级和灵兽的不一致?”底下有人举手问道。 骆笙唇角扬起,看起来阴森森的:“等你遇见就知道了。” 虽是故意调侃,但在座诸位听了这话无不默默收起好奇心,再不敢开口去问,毕竟谁都再不想碰见妖兽。 可转念一想,如果真这么倒霉,还是提早知道对方等级好出策略应对比较妥当。 前排几个同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主动提起话头。 相处下来他们已然摸清楚骆笙最擅长走盘山路,要是她不愿意讲的话题,凭谁执意询问都没用。 想套她话,难。 片刻,最后一排方寄草刚举起手,骆笙的雷达就瞄向了她。 “请问师姐,之前腾蛇妖变是什么等级?” 众人吓得脊骨汗毛都竖起来了,齐齐回头,表情复杂,似是不知道还是夸她脑子灵光,还是心疼她下午又要挨打。 “感谢道友无私奉献。”张怀远恨不能头埋在桌子下面。 方寄草目光动也不动,好像一切都不是她刻意为之。 骆笙长吸一口气,盯着孽徒:“是化虚。” 话音刚落,书本往桌上一拍,匆匆下课。 屋里炸了锅。 “那么癫狂却只到化虚,妖兽太可怕了。” “被封印在秘境里的妖兽更恐怖,估计都在化虚之上,试炼赛便是拿它们练手。” “今年试炼赛改规则了,听说要把赛场定在四域,那儿的妖兽种类繁多不说,级别……也不可小觑。” “那和下山除妖不就没有区别了?” 几个人说着把眼神挪向方寄草。 难怪骆笙避而不谈,不知晓妖兽等级他们还能有勇气与妖兽拼一拼,现在知道妖兽的强大,心里就只剩下害怕了。 有人想埋怨方寄草沉不住气,但终归觉得她是为了大家好,而且因为替大家出头,方寄草毫无疑问又成了被留堂的那一个。 忒可怜了! “保重。”路过的人戳了戳方寄草后背。 方寄草:“……” 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天天挨打,她已经能够摸索出骆笙招数套路,甚至感到有些腻。 比起被骆笙打,她现在更渴望和鬼道书生斗魂,还想摸一摸他的灵兽。 “这两天下午我要去参会,训练取消。” “……这样啊。”方寄草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难过,指甲使劲扣进手心。 骆笙被她挤出的两滴眼泪搞得不知所措,咽下一口唾沫才 嫌弃道:“……别像个小爷们一样哭哭唧唧,我就两天不回来而已。” 人非草木,在一块呆久了生出感情也是在所难免,况且方寄草没有亲人,也许自己就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思及至此,骆笙心里愈发不爽利,要是能和长老们请假就好了…… 不行,不可公私不分!不可因小失大! “听好了,我不在这两日别惹麻烦,要是害我在宋师兄面前抬不起脸要你好看。”骆笙举起拳头恐吓道。 “不会不会!”方寄草连忙摆手:“只有他弟子丢人的份,我绝不会给师姐丢脸。” 两人沿着长廊一直走,在尽头一左一右分开,方寄草一步三回头,骆笙被她盯得愧疚感越来越重,又怕自己当真心软误了大事,索性念了个诀腾云驾雾往议事堂去了。 “嘿嘿!” 见人连影子都见不着了,方寄草脚底一转,回屋取走装备拉起张怀远就走。 山门口有专人把手,她今日行头又多不宜走正门,拉着人来到舍房后院。 “你要翻墙?”张怀远望着高墙,门规信手捏来:“驭兽一脉门规第一百五十三条,所有弟子不可无故翻墙。” 方寄草摊开手:“没办法啊,你总不想让门口的师兄收缴你的装备据为己有吧。” “他们不敢。”张怀远根本不信:“门规第六百四十八条,不可窥觑、抢夺他人法器、更不可用不耻手段胁迫他们交出。” “……朋友,你变了。” 方寄草转身往正门走,嘴里念念有词:“行吧,我本来想着替你隐瞒你的亮眼装备,之后好给那些瞧不起咱们的驭兽师一些颜色瞧瞧,是我自作多情了。” “等等。”张怀远抬手喝止,避开巡逻的剑修,拉着人往墙根走:“咱们也是为了低调的提高自身战力才选择翻墙,并非事出无故。” “……” “方道友,请——” 方寄草笑了笑,回礼道:“张道友先请。” 都是自己人无需礼让,张怀远手痒痒心更痒痒,左脚点地,纵身跃起趴上墙头,旋即腰身使力,手臂往上一抬,整个人骑坐在墙上。 “寄、欸?” 转眼间,院内空无一人,张怀远顿感慌张,想着就要下去找人,倏忽从右耳下方传来一道熟悉的怯声。 “你怎么出来的?!” 方寄草面不改色:“开壁,我的技能。” “什么?你会这招你带着装备出去不就好了,你还让我爬墙?!” “忘了。” 张怀远:“……”我信你个鬼! 翻身出来,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却不敢耽搁。 方寄草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三场比赛,张怀远更是迫切地想赶紧追上对方。 斗魂赛场除了搬远了一段路,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张怀远算是开了眼界,抓起一把烤栗子吃得喷香:“待会儿我就去热热身,你在玄级等我。” 旁边猎杀者看着身形面具、乃至往裤兜里塞烤栗子的猥琐动作都一模一样的豆豆眼。 “这是豆豆眼新找的姘头?” “唉,小心被他盯上,由爱生恨。” 老商在驿站门口听见有人议论豆豆眼,匆忙赶过来,一看真是老朋友,心中欢喜:“我还以为小哥不来了!喏,斗魂名单!” 二人寒暄几句,方寄草将对战单接过手中,眉心皱起:“怎么鬼道书生还在玄级。” “唉——不扛打呗!又叫人打到了玄级末位。” “哪个猎杀者这么厉害?”或者说比一招一刀的鬼道书生还牛逼。 “后起之秀,名作龙傲天。” ------------ 第三十九章 我认输了 老商走后,方寄草又和几个猎杀者打探了这人的来路。 “你说龙傲天?”猎杀者看见豆豆眼,屁股不由自主往边上挪了挪,生怕沾染桃色绯闻,未料到,这人竟追过来,肩膀挨着肩膀坐了下来。 方寄草笑呵呵道:“多谢大哥。”知道她站得怪累还给她腾出个位置。 猎杀者额角流汗:“散修能有什么来路,不过此人以战正道,不讲路数,话也极少,才出现半个月就打到了玄级第一,确实配得上和龙傲天这个名字。” “要说让他名声大噪的比赛还是和鬼道书生那场,差点让书生修为散尽。” 也就是说,龙傲天半个月前虐杀斗魂场,鬼道书生便是在那时候又重新回到了玄级末尾。 那她岂不是今天打赢三场比赛就可以和鬼道对垒了? “想什么呢?你的比赛快开始了。”张怀远拽着人往擂台送,两人一个是新人一个马上就要晋级,擂台并不在同侧。 “对了,这些人为什么叫你小哥?他们看不出你是个女子吗?”张怀远边走边回头。 方寄草:“……” “你没看见赛场上都是男人吗?” 张怀远瞅了一圈,神色顿然:“原来是先入为主了。” 因为想和鬼道书生对战,方寄草不再专注变卖他人法器,三场比赛打得十分迅速。 不过她想速战速决,却有猎杀者跟她对着干,捧着法器明晃晃往主事人眼前送:“他竟然看不起老子!他是不是觉得我这一身不值钱所以才不稀罕抢?!你给评评理我这个值不值钱!” 三场比赛结束,方寄草如愿对上鬼道书生。 今日的他和第一眼见到时不大一样,背脊弯下去一大截不说,单手捂着后腰看起来像是旧伤未愈。 “你们猜这把谁会赢?我赌鬼道书生。”十场比赛赢九输一,众人对鬼道书生的期望还是很大的。 “要是一个月前他肯定能赢,不过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被龙傲天虐的不轻,我这把赌豆豆眼!” “我也赌豆豆眼!” 底下看官盲猜地津津有味。 擂台上双方召唤出灵兽,围观看客又是一阵惊呼,鬼道书生身边暴风猞猁他们早已见过,是一只由水系转冰雪塑能的灵兽。 鬼道书生本就来自天枢,修炼冰雪实在正常不过。 能让他们看呆的是豆豆眼身边这只,只需一眼便会被其五彩缤纷且一言难尽的造型所吸引。 “头盔是能提防御力的二级材料幽冥金沙石,身上披的是一级材料银光粉磨砂龟灵甲,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厚重了点,哪个器修做的……这么辣眼睛。” “不止,前肢是粉红色的夜光水母晶石,后肢是云纹螺骨。” “他们断袖就是喜欢搞点带颜色的,豆豆眼审美不一般,找的器修估计也是同道中人。” 场外传来一阵唏嘘。 逢春前爪揉脸,手掌下的仓鼠头扭过去,若无其事般瞄着自家主人,仿佛在问:宝宝翻车了? “他们懂什么。”方寄草用感知回复:“等会儿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富人靠科技的厉害!” 比赛正式开始,鬼道书生率先动作,他身形比方寄草想象中还要快上一倍,哪怕是在她以往观察的比赛中,鬼道书生也从来没有这么主动攻击过。 原因只可能是一点。 他慌了。 果然,他是奔着让方寄草无法反抗的目的出手的。 “暴雪,沉默!” 这一招禁锢灵兽和兽主在一定时间内无法使用法术攻击,方寄草被击中。 不过她并未受到影响,面对想把她甩出擂台的鬼道书生,方寄草紧迫中带着冷静,手臂一扭从他身下溜走。 鬼道书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向对面身手敏捷的豆豆眼,毫不留情发出一招。 “束缚!” 有了前车之鉴,方寄草立刻提高警惕性,给逢春下达指令,一主一兽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躲避,速度上并不比鬼道书生逊色。 “看来帅哥挺关注我的嘛。”闪躲间隙,方寄草还有空调侃对方。 鬼道书生身形忽然慢了下来。 底下人正欢呼着,听见豆豆眼冒出这一句,胃里不知怎么地就泛着恶心。 “怎么就关注他了,又自作多情了?” “不会是看上书生了吧,不过……他俩身形倒也般配。” “啊呸!”天级猎杀者闲着无聊过来观摩,一眼就抓到了问题所在:“修士对战多用咒术,极少耍功夫,鬼道书生分明是知道豆豆眼擅长近身武斗,这才会他用出束缚一招。” 场下人恍然大悟。 方寄草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会挑逗他玩,但她比别人观察的更加细致。 驭兽斗魂,讲究人对人,兽对兽,可鬼道书生身边的暴风猞猁始终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大有射人先射马的意思。 但从开始到现在,它一招也没出过。 “探物!” 鬼道书生极速往后退步,心道:“又要拆法器了不成。” 这一退,暴风猞猁便暴露在了敌人面前,方寄草纤手穿云,压着暴风猞猁的头借力在半空翻身越过。 【山海启示录】启动。 【名称:暴风猞猁】 【修炼体系:冰雪系】 【等级:四品】 【获得法宝:招妖幡】 竟然是四品灵兽。 她曾经搜罗过玄级猎杀者的灵兽,一半以上都是七品,而鬼道书生带着四品灵兽都没打过龙傲天。 方寄草越来越好奇此人能耐了。 “砰——”身后传来巨响。 方寄草身形稳稳落地,扭头一看,原来暴风猞猁也不是吃素的,见她使诈骗了它主人,便顺势朝逢春猛击。 于是,触发了逢春后背上的装置。 周围烟雾散尽,围观群众边咳嗽边瞪大了眼睛看台上。 “龟灵甲朝两边展开竟同翅膀一样,里面还加了两颗微形火烈炮?” “……难怪如此厚重,看来这位器修除了审美怪异还是有点东西。” 何止火烈炮。 方寄草心中得意。 龟灵甲之所以看着厚实一个原因是里面藏了攻击型武器,这是为了防止逢春遭到攻击无法还手时,加了这玩意便可以护它躲过一击。 另外,龟灵甲是风属性材料,做成翅膀是便于随风直上,是她为逢春这只陆地动物设置的逃跑技能。 “满月!” 方寄草回神,看见鬼道书生正蹲在地上安抚虚弱无力的暴风猞猁,她信步前行,只要再出一击就能赢下比赛。 但这体验委实意犹未尽,反倒有一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之感。 “我认输。” 方寄草停下脚步。 主事人也愣了下,刚才两侧过于嘈杂他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鬼道书生扛起灵兽,抬手招呼方寄草:“我说我认输。” ------------ 第四十章 我还是你爹呢 赛场上是对手、下场后是朋友这句话显然不适合坑死人不偿命的斗魂赛。 但方寄草又的的确确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鬼道书生走下台阶,于是,赛场上传言俩人勾肩搭背往小树林里去了。 再往远走一里地便不是灵兽山地界,鬼道书生看四周无人,将暴风猞猁卸在银杏树下,抹干净手心冒出的汗,拍了拍灵兽脑袋。 暴风猞猁似是疲乏至极,入睡极快。 “看来他俩被龙傲天打地不轻。”方寄草如是想。 鬼道书生站起来,照旧扶着后腰慢慢转过身,好一会儿,两人就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纹丝不动、两两相望,气氛诡异又平和。 猜不透对方想法,但只要还在灵兽山管辖范围内,方寄草就不怕被他报复偷袭。 站了一会儿,脚跟泛着酸,方寄草主动开口,谁知一句“你们好好休息”还没说全,就见对方缓缓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面是一张极好看的皮囊,长眉若柳,俊雅天然,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此人年纪并不如想象中年轻,约莫在三十五岁左右。 可若单论相貌,她至今所见之人中能比他长得还好看的也就只有剑修的那个变态了,可变态还比他缺只眼。 “你、” 话音未落,斜阳透过氤氲,照在鬼道书生那张俊美的脸上,泛起莹莹泪光。 “孩子,我是你小姨夫啊!”鬼道书生一瘸一拐向她走来。 大事不妙! 方寄草眉头青筋凸起,右手掌心金雷涌动,就在鬼道书生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的一瞬间,金雷铭文贯穿对方全身。 方寄草看着人抽搐倒地,龇牙道:“我还是你爹呢。” 可这话也未能完全说出口。 因为就在下一刻,天地颠倒,风云变幻,一轮暗红色的血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上天空。 方寄草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恶心到头晕,浑身裹挟在疾风里瑟瑟发抖。 一时没忍住,方寄草蹲在地上狂吐起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吵闹声。 与其说吵闹,更应该说是吵架。 “方和春,今天你要是敢踏出祠堂的门,今后就不再是方家的人!” 方寄草吐的昏天暗地,等迷迷糊糊抬头时,被唤作方和春的青年男子正巧扭过身,烛火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隐隐约约像一个人。 像她! 或者说原身长得像方和春才对。 “和平,缥缈宗修士修的是义胆忠肝,不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今日你不放我夫妇离去,我们便成了不仁不义不忠的懦夫!” 方和平气得抱住头:“可小妹走了,你也走了,家里今后怎么办!妖物何人去寻?妖刀何法去解?” “刀……” 方和平见人犹疑,上前补充道:“缥缈宗的驭兽师除了你二人之外还有成千上万,可家里没有大哥你,我们如何活得下去啊!” 方和春被方和平戳到心底事,肩膀止不住抖擞了下,可这犹豫的情绪也只是短暂停留,片刻,他便癫笑道:“没有国哪还有家,归墟裂缝重开,千名修士葬身桃止,便是沈仙师之子都未能幸免,你觉得我们凭什么能苟活到最后?” “妖刀也好,妖兽也罢,既然都是一死,不如慷慨壮烈!” 方和平不甘心:“天启也乱着呢,留在天启不好吗,留在白仙师身边,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师命不可不从,既然驭兽一脉要我去桃止,我便该立即前往桃止,天启自有七杀疫守护。” 方和春说罢抬步,正要开门离去,方和平却不肯放过,抱着方和春的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哥别走!你不顾念我们,也该想想寄草,她才五岁呀!” 被喊到名字,方寄草眉心猛地一跳,目光顺着方和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祠堂里屋灯火昏暗,窗影下赫然摆着一张拔步床,床榻上中央躺着一只小娃,睫毛纤长安宁,似乎没有被外界的争吵所打扰。 但纵使如此,方寄草还是注意到小姑娘冷不丁蹙起的眉头和极力想要压回去的眼泪。 “莫非是原身?”方寄草恍然大悟:“那这个方和春是原主的父亲?” 她曾在古籍上见过一种叫做回魂仙梦的法术,可以让被施法者回忆起施法者想让她想起来的记忆,纵使对方并不知道被施法者经历过什么。 想来鬼道书生定是先她一步在她身上施了这种法术,准备引她入梦,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留了一手,将他电晕了过去。 “寄草就托付给你了。”方寄草回头听方和春沉吟着,头也不回道:“我和你大嫂定能平安无事,至于其他的等我们回来再议。” “大哥!大哥!”方和平双手扑了个空,整个人趴在地上。 哭声和拳头捶地的噪音没间断过,方寄草见自己还未从梦中醒来,索性踏出门外。 血月当空,熟悉的血腥味钻进鼻孔,方寄草下意识捂住口鼻,绕过泣不成声的方和平往院外走去。 这就是天启城?天启城什么样? 虎狼成群,麂鹿同行,无数小妖不知从何处而来,身姿簇簇。 铺天盖地的邪气犹如洪流般涌来,眨眼间以毁灭一切的姿态向天启中央城发起猛攻,百姓恐怖的嘶吼声在空气中回荡。 方寄草跟在众妖身后,一同朝着云霞江的方向奔去。 只见江水间,金麟破浪而出,气势雄浑,在水中央掀起一阵澎湃,须臾,潮头如山峦般起伏,激起层层浪花,潮水更是直冲岸边,卷走大片无助百姓。 而在距此处几十里外的天启含光殿中,一白眉老者布下八方乾坤阵,挥斥方遒。 “屠烈,吾命令你带烛龙在天启撑开结界。韩章,你带白虎疏散百姓退到结界中。泰媪,你率领神鳌阴兵迎击妖兽,探探它的来历目的。” 百年无灾,怎么此时妖兽又冒出来了?且还不是当年那只。 “是!吾等谨遵白仙师之令!”三人异口同声。 转身走下玉阶时,泰媪突然身形一顿,直到韩章走上来踩到了她的红裙才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还分心!”韩章数落道。 “好像有死人味。” 韩章无语:“遍地都是死人。” 泰媪白了人一眼,无暇拌嘴,领着七杀三疫赶赴云霞江。 云霞江畔金鳞作孽,于天启百姓,它是灭顶之灾,但对蛰伏在金鳞鳞片下的小妖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功成行满的福地洞天! 金鳞一哆嗦,满身鳞片如同仙丹灵药撒下,无数小妖啃其身,啖其肉,饮其血,修为大增! 江岸成了一道分界线,一面群魔乱舞,一面生肉枯骨,方寄草站在当间,杀不得邪魔外祟,救不了池鱼堂燕,唯见岸边血流成河。 她双脚腾空飞至金鳞面前,倒要看看这是何方妖物! 还好,即便在梦中,【山海启示录】虽不能获取奖励,却也不影响其他使用。 【名称:金鳞(灵兽化形)】 【修炼体系:水系】 【等级:若凡(原一品)】 ------------ 第四十一章 洞己之道 “竟是灵兽化妖,还是不少见的一品灵兽!”方寄草讶然,思及同门反应,她一直以为程峰的腾蛇是第一只化妖的灵兽。 妖者,异也。 骆笙口述也好,【万兽图册】里记载也罢,妖兽的种类都是分为四品。 ——化虚、开灵、破智、若凡。 化虚,多为人界小妖或是凶兽妖变后形态,智商基本和野兽差不多。 开灵,大多是妖域猛兽,或小妖吞噬同类后,融合力量和灵压后形成,具有较高的智商和灵压。 破智,实力几乎可以与万象境抗衡,具有高超的斗战技巧以及种群繁衍意识。 若凡,这个就厉害了,有自我感知,自我情绪,可自主控制想法行动,头脑与凡人无异。 面前的这只眼如明灯,尾如烈焰,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矜贵雅正之美,的确不是人间凡品,可它每一次的摇首摆尾又无不是在虐杀无辜,藏匿在它身下的小妖怪更是如同一群贪婪的掠食者。 无论人肉还是妖骨,它们都能吞噬得干干净净。 “吱吱、吱吱。” “呜呜~”金鳞再次翻出水面,仰天狰狞,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浑浊。 眨眼间,江心巨浪滔天,掀起层层蝶涌,辗转向岸边蜿蜒,方寄草本就是局外的一缕魂识,自不惧怕浪之席卷。 但她身后尚存意识的天启百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快跑!快跑啊!” “别!等等我!别丢下我呀阿牛哥!” “救、” 更多的平民来不及喊出“救命”二字就被卷进浪里,片刻不到,数不清的小妖扑将上来,口一张,吞下了微不足以塞牙缝的虾米渣滓。 “鬼圣同源,血煞归一!” 方寄草在浪里与妖兽对视着,一声咒语破浪而入,倏忽间,金鳞眨眼,眸中比原先清澈三分。 只有远游境之上才能睥睨若凡,她回头追寻这道女声的踪迹,见一红衣如血的女子悬在头顶上方,目光满是讶异。 有一刻,方寄草觉得对方像是看到了自己。 “这不是归墟的妖兽……这是赤狐都尉沈越的灵宠。”泰媪感知泄露,距离她五里之外,正在斩杀岸上人性巨妖的韩章受到波及,眉心忽地一跳。 “怎么会是他的灵宠,前几日桃止山主不是传讯说赤狐一队全军覆没了吗?” 感知在空中碰撞,不消一刻归于死寂,直到远在含光殿的老者发出一声指令,这才唤回泰媪的思绪。 方寄草感受到周围灵压的变化,低头一瞧,只见数以千计的小妖似是受到了蛊惑,携着潮湿与血腥飞蛾扑火般攀着金鳞冲天而起。 成千上万的妖兽转眼间在红衣如火的女子身边化为灰烬,这还不算完。 阴兵从天而降,金鳞哀嚎传至千里,身上的精血还在四处流散,浑然无力倒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中等待接下来的最后一击。 “启禀仙师,江中妖兽已尽数灭绝!金鳞应当安置何处?” “先取灵、后灭绝。” 接收到命令,泰媪头皮发麻,手腕上的曼陀罗花环黯然失色。 “趁金鳞良善意识尚在,阿媪怎的还不动手?灵兽妖变闻所未闻,若再另生事端后果不堪设想!”韩章抹掉唇边鲜血,转身又利落砍下一颗妖头。 七杀疫的都尉皆是百里挑一的修士,感知、灵力、境界都在众修士之上,比之凡人更是如同陆地神仙般的存在。 旁人看不出金鳞身上异样,他们却轻易就能感受到此中的猫腻。 韩章这句无情又平实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泰媪脑中的乱麻一分为二,许多头绪就在此时露了出来。 一品金鳞通灵超然,忠诚、认主、有着强大的反控能力,普通邪祟根本无法桎梏它的灵压。 可今日的它却被磋磨的仅仅保留下一丝清醒,有被莫名妖力用传送之法送到荒泽最中央的天启城,套上无形的枷锁,以玄索为链,以灵血为祭,润养四方妖兽! “四域沦陷,有妖兽在抢夺金鳞灵力,若再不除了它,荒泽覆灭!”韩章用感知将心情传递给泰媪,旋即撑不住单膝跪地,剑身钉在地上。 曼陀罗花猝然掉落一瓣,泰媪双手手指交叉,闭上眼睛默念口诀。 短短一息,庞然大物身上忽然亮起微光,紧接着又一点点消散。 方寄草下意识瞄到金鳞眼中的释然与决绝,二者对视之间,不知怎么,竟在这一刻气脉通达,悟得洞己之道! 向外求索,茫无可入,向内求索,顿悟宇宙,通宵方向! “道友,请留步。”脱口而出的话仿佛不是出自她之口,连声音都变得空灵而沧桑。 然泰媪动作一切如旧,并没有人发现异常,此法妙就妙在她就像是人间风,只吹到她想要停留的人身上。 就在方寄草杂念鸿达之时,远在荒泽最西边的洞府里,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徒然颤抖了下,手中血线跟着摇晃,金铃声响彻怀谷。 他猛地睁开双眼。 江水间仍然只有泰媪和金鳞,但这若隐若现的灵力又是从何而来?莫非除了他之外还有人修得光力之法? 一道低沉话语从方寄草耳边吹过:“何方神圣?是想破本座阵法吗?” “小名小姓,路过而已,有几点疑问想要请教。”方寄草在灵天灵海中回答道。 恍惚间,他们二人就如同两条平行的轨道,只能感受到彼此,却无法找到交集。 而在其他人面前,平行轨道又朝着两个方向迸进,方寄草更偏向观察者,对方则是参与者。 山那边的人沉默了许久,灵识出海,心思盘旋,唇边漏出一抹讥笑:“原来是在为灵兽不值,呵呵,天下许多事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白夜如此,七杀疫如此,金鳞亦是如此,道友何必自找烦恼?看,金鳞已经快咽气了,本座和白夜之间总会赢一个,但金鳞,必死无疑。” “它本不必死得这样没尊严。” “呵呵,所以才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何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问可能不可能,只问应该不应该,本座做的,白夜做的,金鳞做的,于我们个人而言,都是应该却于常理不能之事!” 方寄草接着对方这句话说道:“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违天道,下苦百姓,这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厚颜无耻文饰,实在令人鄙夷。” “灵气有限,而天地无限,吾舍万兽之灵而取天地之精以养万民,这便是取舍。若今后一切阴阳皆利群生,吾又有何错?” “利用灵兽妖变,是对生灵不仁。迫使荒泽为饵,是对万民不义。何来阴阳利群生?群生在何处?”方寄草手一指:“即使踩到花花草草也很不礼貌。” “……优胜劣汰!若凡间有志之士获得大成仙道,难道不是利万民?尔等世家出身的蟪蛄只看眼前,又怎么会明白本座的天道霸业!” 右手一挥,一段只有他们二人能见到的走马灯闪现在方寄草的面前。 是幻术。 ------------ 第四十二章 我想喝奶茶吃炸鸡 海岛上的少年骑马疾驰,风扬金盔,连发三箭,箭箭十环,这一年他十五岁,生平志愿是以文武全才治天下。 立年二十一,海妖作祟,江山巍巍,山君漠视不治,百姓流离失所,少年为解海妖祸乱弃政修道,闭关顿悟十六日一无所获,孑然赶赴战场。 隔年,奔赴仙门拜师学艺,于神殿前替同为凡体的师弟仗义执言,鞭四十,进大狱。 年三十八,虽入宗门学了些许心道仙法,却因肉体凡躯始终突破不了大能之境,而身边同为修仙者的世家弟子却已位列明堂。 同年,家乡忽然海水倒灌,死伤百人,少年白发作青丝,克敌无法,最后只好以身献祭,身死道消。 方寄草盯着祭坛红光处,突然,画面一转,金鳞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幻术消失了。 “比起金鳞,他更不该死。” “他”指代的是幻境中那名少年。 低沉声在耳边响起:“让像他一样的凡人获得仙力难道不是造福苍生?留那些只会阿谀奉承、高傲自大的乌合之众有何用?就因为他们是仙门血脉?” “呵呵,天道不公,吾便逆天而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眼前小小的牺牲算得了什么?” “吾既然要做名臣,如今就只能做小人。” “不择手段做事还找为私心找到心理平衡,你的确是个小人。”方寄草想也不想。 也许是劣根性太重,亦或是自我催眠太深,对方几乎在她话音将落时便冷嗤道:“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私心?” “有。” “说说看?” 方寄草脱口而出:“我想喝奶茶,吃炸鸡。” “什么?”对方口齿突然不如先前伶俐,许久没再放声。 或许是这一番博弈触发了【洞己之道】的固有技能【照见术】。 方寄草收起半开玩笑的话,感受着真气在体内暴涨,手指轻抬,攒起一缕雷电之光,落在玄天之海,浮光幻影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 照见术需要消耗许多灵力,她修为太浅,还不能操纵完整的术法,但只让对方看见自己心中所想的画面也足够了。 春天,嫩芽好不容易顶着碎石的压力破土而出,迎风生长,朝气蓬勃,可不巧,没几日,一群蚜虫经过此处,将这片绿意盎然的青草地啃食了个干净。 绿洲变荒漠,弱肉强食实乃意料之中,对面的陌生人冷哼一声。 接着,蚜虫吃干抹净,成群结伴继续前行,途径一段岩石山的时候,撞上了一伙瓢虫,蚜虫不敌瓢虫金钢铁甲,转眼间就被消灭一空。 这时天上一声刺耳长鸣吓得瓢虫怔在原地,片刻,匆忙赶往巢穴,但它们短手短脚,哪里是飞鸟的对手,飞鸟毫不费力,如闪电一般快速出击,享受味觉盛宴。 飞鸟在前,狐狸在后,它猫在暗处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饿急了的狐狸在飞鸟落在岩石上的那一刻猛地窜出草丛,一口要在了它的脖子上。 鲜血从獠牙流出,狐狸饱餐一顿。 春去秋来—— 狐狸寿终正寝,腐蚀的身体成了苍蝇的餐桌,苍蝇吃饱喝足,飞过池塘,不甚被青蛙吃掉,青蛙产卵又被小鱼吃掉。 对方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摇头暗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把戏而已。” 言毕,下一个画面却让他愣住。 大鱼被岸上出没的黑熊吞噬入腹,黑熊穿山越岭,走到荒漠力竭而亡,它死后,腐烂之下重新长出了一片嫩芽。 嫩芽颜色正好,刺得对面之人睁不开眼,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沉默中沸腾。 最后,画面逆转,百草作祟,吸干了大地所有的精华和滋养却不知饥饱般疯狂向天际生长。 蚜虫不再能克制它们,逐渐灭绝,理所当然,虫群和飞鸟也慢慢退出视野,野草成了天地霸主,新的食物链诞生。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优胜劣汰没错,可别忘了,这些留下来的劣根之人,也曾经是胜者的后代。” 在这个动不动就死人的世界,更是如此。 方寄草还想告诉他,她理解他惜才爱才的心情,但不正当的手段不是塑造乌托邦的唯一方法。 不过她不认为自己有说教的本事,更不喜欢白费口舌。 手捏血线之人目光顿然,被方寄草一通说辞震得无言,半晌才道:“何意。” 方寄草指了指脑袋:“意思就是说,你这里没有达爷牛逼,所以少管闲事。” 江面上恢复了往昔平静,岸上尸骨有人有妖,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已经被白虎卫引走。 泰媪缓缓回过头,身体吸收过多灵压有些难捱,她必须找个安全地界释放出来。 与此同时,方寄草看见自己的手也在慢慢消散。 回魂仙梦正在失效。 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许久,听见一道千里传音:“本座不是在替一个人谋幸福,本座是在为这个世界创造更多的可能,既然结局未定,你我不如静观,看看孰对孰错。” 声音消弥,充斥在周围的灵力也不见了,方寄草的视野骤然被黑暗包围。 天启乱葬孤坟,法力无边的修士和满脸仓皇的百姓都不见了,方寄草置身在夜色中,鼻息中全是熟悉的感觉。 ——这是…… “寄草?你醒了?” 鬼道书生秀美的长发顶冒着浓烟,缓了好一会儿,方寄草看向被铭文电过的位置,没有出现谎痕,这人没撒谎。 回忆回魂仙梦中方家人的对话,她好似的确有一个小姨,甚至还有叔父一家活在人世。 可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丁点记忆,黄册上更是只言片语都不曾有。 “你都想起来了?”鬼道书生扶着她坐起身。 方寄草不知所问和她所见是不是一回事,点头简单回答了个“嗯”。 “那就好。”鬼道书生以为小姑娘刚想起来过往,心中悲恸地说不出话,抚着她的头道:“姨夫答应过你姨娘,要好好照顾你,从前是姨夫轻信了你那叔父的鬼话,这才害你被他们卖掉,以后姨夫都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 “他为何要卖掉我?”方寄草抬起一张无辜的脸,仿佛不相信亲叔父会对自己下死手。 鬼道书生沉着脸,双手在膝上攥拳:“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本不该让你知道,可你是方家大房的嫡亲血脉,如今又进缥缈宗学了仙术……” 回魂仙梦只能让当事人想起一段过往,但能不能回忆起全部还看个人。 方寄草这么问,显然没想起所有的事,鬼道书生便解释给她听。 “因为方和平发现你生出了灵根,所以才派管家趁夜半三更带着你去了河边准备淹死你。” “可是管家看着你长大不忍加害,但又不敢违背家主的命令,最后便喂你喝了一碗黄粱一梦,借昏迷时将你卖给了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 “可他不知道那对夫妻是专门卖兽奴赚灵石的人牙子。” ------------ 第四十三章 妖刀的来历 原来她的灵根从那时就生出来了。 “生出灵根不好吗?”方寄草问道。 世道艰险,经过梦里一遭,天启如今不知被祸害成什么样,家里人生出灵根,说不定以后稍加修炼就能成为修士,关键时刻还能保护方家。 可照她这位姨夫所言,方家人似乎并不待见修士。 鬼道书生摇头:“也许对不知情的寻常百姓家是好事,但对方家不然。” “方家原本是修仙人家,但自你父母走后他们已经不敢自称,素日只做些炼剑制刀的生意糊口。有了这门营生,剩下的一拨人倒也惨到没有搬入天启地下城,而是仍然居住在地上结界中方家大院里。” “祖上便有修士?” “方家老祖生有灵根,世世代代偶有传下。”鬼道书生笑着道:“那时候还不是四大仙们,修士们都是器丹阵剑样样精通。” “可我父亲是驭兽一脉,我并未见他用剑。” “傻孩子,你父亲出生时都什么年月了,而且你家中人也从来不使剑,而是用刀。” 最能骗到人的谎话往往是说一半揣一半,方寄草想起方和平口中的“妖刀”,心里莫名发毛,再对比姨夫说的话,揉到一块正好可以套出自己想得到的信息。 “是一把妖刀?” 鬼道书生面色惨然:“这等私密你父亲走前也告诉你了?” 方寄草点点头。 看来她姨母对鬼道书生透漏得也不少,她只是随口一问此人便能点到细处。 “不错,你家中的确有一把祖传下来的刀器,但它原不叫妖刀,而是叫斩魄刀,此刀有刀无鞘,通体铸满黄金,刀身修长,刀尖闪亮,乃是在妖尸火海中淬炼九九八十一天而成,整把刀透着阴森森的血红之气,可斩世间厉鬼妖孽。” “然而,这把传世斩魄刀在四脉分流后却不再是你家的宝贝,更像是祖宗,因为戾气太重挥将不去,每年都需要献祭数具妖尸平复此刀的愤怒,不然它就自出刀鞘去外寻魔泄愤,届时方家遭殃,天启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这刀伤过人?” “你先祖父那一代族中本有两个修士,但其中一个在用此刀的过程中被刀气所伤,差点走火入魔,好在人没事,但道心却不在了。” 所以到了她爹那一辈就只剩下一个修士了? 方寄草问道:“可据我所知,天启不是有仙师和七杀疫在吗,为什么不请他们替自家解决了这邪祟。” “方家人不敢。” “为何?” “当年不是现在这般以杀止杀,仙师有令,制服妖兽和妖变的凶兽,要以防为主,治为辅,防治都行不通,才杀之。所以,那时候驭兽师常和七杀疫同行除害,也正因为这个契机,你爹和你娘才有源源不断的妖兽尸体祭祀妖刀。” “可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帮专门阻杀驭兽师的奸人,暗地里将驭兽师一一截杀,驭兽一脉才成了今天这副惨淡模样。” 末了,鬼道书生补充道:“你父母兴许就是死在这伙人手中。所以方家现在对修仙二字避之不及,生怕被暗处的歹人查出他家中曾有驭兽一脉的弟子,他们更怕秉明仙师后,还未等封印斩魄刀,便给自家引来杀身之祸。”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再谨慎低调也会走漏风声,毕竟没人知道那群阻杀驭兽师的疯子到底图的是什么。 但她仍不明白,方和平是如何得知她生出灵根的呢?这可是在缥缈宗都要测试才能验证出来的。 方寄草抬头看向对面直冒冷汗的“姨夫”,旧伤未愈又被她添上新伤,几番眼皮打颤,看样子能与她唠叨这么久是在强挺着了。 方寄草扶着他靠在树边歇息,比起自己处境她还是更担心对方的身体:“姨夫放心,山门里安全的很,倒是您顾念着我才参加斗魂被人打伤,等我回了山门您可有地方调理气脉?” “比赛时住在驿站,修养的话山下还有可用灵石租住的洞府,疗伤不是问题。”鬼道书生顿了顿,说道:“你不用管我,早利用盾地术潜入山门见你没事的时候我就放心了,参加斗魂是我自己的选择。” 敏锐的弦拉紧,方寄草不做声色:姨夫参加斗魂是来寻人还是报仇?” 总不可能是为了赚钱,八成是报仇,且仇家还是个厉害人物,不然他也不会顶着重伤的身子拼命压制着不让她继续往上走。 鬼道书生半晌无话,迟迟才笑道:“你这刨根问底的样子真是和你爹爹一样。” “姨夫谬赞。” 鬼道书生被逗笑,肩胛骨的位置震得火辣辣疼,他抬手按住,满面愁容:“我本来想一直瞒着你,但你也长大了,告诉你也是给你提个醒,我怀疑斗魂赛背后主使就是当年截杀驭兽师的人。” “不止你父母,我的妻子你的姨母,也是丧命在这伙人手中。” 鬼道书生怀疑哪位名不见经传从黄级打到玄级第一的龙傲天就是主使者手下的兵,为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将流落在外面的散修一一清除。 若不然怎么会下手这么重。 至于目的,他暂时还没想清楚。 方寄草了然,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这副样子在外人眼里是藏着心事的苦闷,但方寄草思量的却是其他。 方家不是她的本家,方和平夫妇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没有自己找死的道理,但占据了这具身子照理说就应该替原身做她该做的事。 比如血海深仇,比如自相鱼肉。 得失取舍,她心里始终有数。 “若龙傲天真是背后黑手的人,姨夫就更不应该急于一时了,眼下还是好好修养才是上上策,报仇的事可以从头再议。” 方寄草心中已有对策,甚是经历回魂论道,她现在怀疑梦中那位”大人物”和杀害驭兽师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 连龙傲天都打不过的人想必连大人物的头发丝都摸不着,方寄草打算先用拖延战术:“血很入骨,再过不久我就能转为内门弟了,等我学会了缥缈宗的仙门道法,再和姨夫同再为他们报仇雪恨也不迟。” ------------ 第四十四章 兄弟本是同林鸟 夜晚的帷幕悄然落下,远处驿站跑堂的点燃风灯,暖白色的灯光点亮夜空。 临别鬼道书生给了她几张传唤符箓,上面写着他的本名“林肆”,如果方寄草想要找到他就点燃一张,便可寻烟判断他的方位。 该认亲也认完了,两个人一个身上带伤、一个心思烦乱,再继续坐着大眼瞪小眼没有意义。 方寄草目送林肆走远,转身正好听见几声呼唤。 “糟糕。” 山门亥时落锁,此时月上中天,怕是已经误了时辰! 果然,她刚转出驿道就见张怀远抱着手臂垫脚凝视她,似乎在埋怨他不告知一声就私自掉队的态度。 “你还没走?”方寄草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走过去。 “你不回来我能走?”张怀远气不打一处来:“倒是你,不吭一声就走了,起初我还以为是有猎杀者要对你下黑手呢。” “后来呢?”方寄草擦着人肩膀慢悠悠朝山门走去,门早都关了,索性也不用跑的。 张怀远转身跟上,头枕着小臂道:“后来他们说你和鬼道书生钻树林去了,我就没那么担心了。” 得,下回见姨夫怕是要负荆请罪了。 “为什么不担心?你也觉得我很强?” “嘁~”他承认方寄草作为杂灵根的确很有天赋,但鬼道书生的成绩也不是白给的,不过今日鬼道书生负伤参赛,方寄草赢面很大。 更要紧的是…… 张怀远凑到她耳边道:“他就是你提到的那位散修高人吧?我的法器就是他做的对不对?” 方寄草仰头看他,半晌感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张兄~” “哈哈哈哈——”张怀远欢喜非常,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最讲义气绝不会说出去的!对了,高人做的法器果然非同凡响,就是我家小红对高人的品味有些不大喜欢。” 小红是张怀远给朱蚁起的名字,这般勾栏名将的名字和灵兽魁梧的形态全然不符。 “好看不如好用。”方寄草拉长声音。 张怀远嘿然一笑,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走到饕餮街后身的墙根下,离山门只有一墙之隔,张怀远顿住了脚步,心思活络,回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寄草。 “方道友一起?” 方寄草没拒绝,一起就一起,只要翻进去走两步就到她舍房了,没什么可畏惧的。 二人翻身上墙,熟练程度就好像已经翻了数百次,连动作都相差无二,默契十足。 方寄草扬眉。 从前她忙于作战,沉默寡言,极少有人能和她玩到一块,没想到穿越后遇见的张怀远成了例外,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看他就像是在照镜子,连动作都和她无二。 可老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便是夫妻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呢。 “欸?哎呀呀呀呀——” 张怀远大头朝下,摔得不轻。 夜巡的修士们多是在内门弟子以及执事们极休息的庭院巡逻,兽场也是重点查看的地段,极少会在可有可无的兽奴居所出没,其中自然也包含从兽奴选拔的新弟子的舍房。 张怀远早就想好了,若真倒霉被师兄们逮个正着送到宋清高跟前,他顶多是被罚背门规几遍,但方寄草被骆笙抓到就不一样了。 有了垫背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可……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违规翻墙!给我架起来送到宋师兄面前去!” “欸?等、等一下啊!几位师兄。”心情惴惴,回头望去,身边竟空无一人,连个响都没有,张怀远出了一脑门子汗。 “人呢?她人呢?!” “谁?墙内墙外分明只有你一人尔!”夜巡的领班呵斥道:“门规第一千零五十八条!不可故弄玄虚!你一错再错,架起来带走!” “啊?!不是、我冤啊我,我真冤!我、我、”那句“我最讲义气”忽然浮现脑海,张怀远兀自扇了下嘴巴子,咬着牙任众人拖走了。 黑夜再次归于一片宁静。 伏草招摇,一步一个脚印似的被压下去又直起来,直至舍房后,方寄草使诀现出身来。 幸好她眼急心快,用了潜龙无影,要不然又要被骆笙毒打。 如今生活不如从前自在,最好是今日事今日毕,方寄草等左右无人唤出【山海启示录】,点开【招妖幡】。 早期做贼,现在改做鬼神了,近来不知受何影响,系统里开出的技能法宝统统都跟妖鬼蛇神有关系。 “一次性法宝,念诀悬幡,光分五彩,名曰招妖幡。” 方寄草默默消化【招妖幡】的用途:可以召唤方圆十里内的妖怪,或为自己所用,或引诱杀之。 注:不包括修仙道的妖怪。 刹那间,她心下雪亮,果真是件烫手的宝物。 妖和妖兽是也不是一个概念,邪气流散,飞禽走兽有化为妖兽的危险,但有的经年累月也会化出人形妖心,行走于人世。 其中有的妖怪只想游戏人间,本性向善。有的则修成魔道,向恶。 此物又只能招来妖怪,却没说招来的是哪一种,若是贸然唤出魔道妖怪,自己寡不敌众,岂不是成了妖怪靶子? 往更阴险处想,如果放在平民百姓身上呢? 方寄草收回【山海启示录】,往屋子去。 舍房燃着一盏油灯,听见开门声,夕颜揉揉眼睛支起上半身:“你回来了?” “……还没睡?” 夕颜摇头,眼睛已然睁不开了:“你不回来我睡不着,想起上回你被骆笙师姐虐得昏倒在猪棚,我就后怕。” 方寄草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修炼忘记看时辰,以后都不会这么晚了,快睡吧。” 小美女放下心,重新倒回枕头上,不肖半分就传出了小呼声。 估摸是枯等方寄草太久,累极了。 躺在床上,方寄草回想林肆对她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定是恨不得将杀害自己妻子的幕后主事碎尸万段。 她当时的拖延之词只是权宜之计,当务之急,她必须抓紧修炼,最好能提早成为缥缈宗的内门弟子,这样的话多少能推延林肆找死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下山历练的机会,她如今脑中出现许多谜题,必须亲自去一趟天启才能解开。 另外下山还需要钱,天启好得是整个荒泽的都城,物价必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好在林肆比她富裕,不需要他这个穷鬼外甥女掏钱疗养,趁他养伤的这段日子,方寄草可以专心致志把目光放在任务大殿上。 说辞她都想好了。 ------------ 第四十五章 不装了 不知道是碰运气,还是她自身硬件跟不上,在回魂仙梦中她虽然突破了【洞己之道】,但隔空传音的技能放在现实中并不好用。 她自来不喜欢庸人自扰,索性打起精神吞下回元丹准备出门。 走之前,方寄草蹑手蹑脚走到夕颜床前,夕颜平日并不贪睡,但连日在炼丹房里披星戴月的疲惫一股脑冒出来,快到晌午也没醒。 方寄草悄悄从兜里掏出【定心丸】的制作方法放在她床头,旋即就奔向任务大殿。 “看,小偷来了。” “......也太不要脸了。” 刚走进大殿就有无数小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内门弟子从前不屑来任务大殿,一是赖于家庭环境优越,不差赚取灵石,二是与灵兽相关的问题大多有驻扎在当地的驭兽师帮忙,除非是需要出外勤的任务他们才会接下。 至于凶兽根本不应该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可现在不一样了,先是驭兽一脉为方寄草立了新规,后又有骆笙处处为了方寄草针对他们,这才逼着他们不得不来到此处自证明慧。 然而过了许多天,别说是灵兽的回答没赚到钱,便是凶兽那部分都答的磕磕巴巴。 几个人见方寄草走过来,纷纷往外挪动步子,生怕这人窃取自家传下来的学问。 方寄草左右看看,走到最左侧随便扯下一张。 “这人干嘛呢?那可是灵兽的任务。” “你怎么知道?” “我前日刚在上面写过答案,日日盯着对方有没有采纳,自然知晓那上面写了什么。” “这就怪了。”说话人挠挠头,忽然灵机一动:“不好!这兽奴一定是知道咱们在这才过来假装答题,实则是想套取符箓上的答案!” 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健步上前。 后面人还在嘀咕:“不会吧,藏剑楼都开放了,想套答案去看书多方便,咱们写下的也不一定就是满分答案,不然对方为何不采纳?” 一抬头,见人站在距离方寄草一步之外,怔怔定在了原地,后面人慢悠悠走上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等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到兽奴笔下动作突然恍然。 她竟然不是在偷师,而是在答题! 无视身边人的诡异眼神,方寄草下笔如有神,完全不需要斟酌字句,仿佛灵兽所有的习性都被刻在了骨子里,往后的所有答案都是手到擒来。 这还是基于她上辈子搞学术研究时练就出的扎实的基本功,后期背诵也好,实操也罢她都能应对自如。 况且【山海启示录】里的灵兽习性和凶兽一则大差不差,都是生灵,必然有许多共同之处,举一反三罢了。 答题、转身、扯下符箓、继续答题,最后跟在她身后的已经远不止最初的三人小组。 眼睁睁看着方寄草忙前忙后忙完了这些,站在她边上的人道:“我怎么觉得她都答对了呢。” 一向温文有礼的世家公子也忍不住爆粗口:“这绝对不可能!她只是个兽奴而已,这些道理她是从哪知道的!” “胡诌而已吧,故意在这炫技。” “……万一是她在藏剑楼学到的呢。” 周围人互看一眼,心中暗道:“绝无可能!” 驭兽师的职责是护理灵兽,斩杀妖兽,虽然只有两个职责但任凭谁都知道其中难度。 护理灵兽绝非易事,灵兽身上的病因千奇百怪,哪怕只是和妖兽对战后手上都可能留下病根,哪怕从小报读经义的他们也只能从藏丹一脉一掷千金购入灵药。 因此,大家的答案也多倾向于推荐提问者购买治疗效果好的灵丹。 偏偏,方寄草回答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更可怕的是,乾坤镜上的符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张张消失! —— 玄光殿内堂吵闹不停。 男人打了哈前往椅背一靠,面带微笑地看着手上突然出现的符箓,看到最下面,眉头扬起。 “方寄草,嘿嘿,这倒是像个真名。” 殿内众长老几乎吵翻了天,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禁扭头看向中间人。 “哼。”罗红仙收回目光继续斜眼睨着叶难:“新试炼赛机制要天机配合你们也可以,但我出多少人,你藏丹就要出多少人!” 叶难冷不丁被人骑在头上,恨不能当场发飙:“罗大胖子你是疯了吧!六人一队,仙师说好了两个驭兽师,一个天机,一个藏丹,再加上一个炼器,谁要你多出人了!况且我们出这么多人是给你们喂饭去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山夹在中间劝着时不时瞄着坐在对面的陆远之,可陆远之双目阖着,愣是不看不听。 “小娃娃们吵够了没有。”坐在当间的男人眉眼弯弯,看得最闹腾的两个人终于消停了下来。 一片安静后,陆远之仿佛察觉到周围的目光,睁开双眼诧异地看向万象玄龟上坐着的男人。 见几个人都在盯着自己,陆远之站起身,行礼道:“不知陆仙师有何交代?” 陆时笑容未收,将手中的符箓拍在桌上,几个人会意探出身子往上面瞧,一个个渐渐面露惊喜。 “不错,先防后治,倒是能看出是早年驭兽师的典范。”陆远之评价道。 “回答的也简单易懂,不像是弟子辈能写出来的答案。”叶难和驭兽一脉走得最为亲近,加之女儿常在饕餮街做吃食,自然对驭兽师们的能力较为了解。 两人对视一眼:“师兄真会教,莫非这是宋侄儿?昵称起得倒也雅致,方寄草。” 莫生有熟悉的名字冲入脑海,陆远之身形一顿,想说的话统统堵在了嗓子眼里。 一旁的周山提醒道:“我记得上次编撰凶兽图鉴的兽奴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字来着?” 这么一说,叶难想起来了,和方才吵架时候相比气色都红润了三分。 “原来是我女儿的好友?哈哈哈,我就说我女儿慧眼如炬!嫣然就是看着不着调,其实心里有数的很!” “什么?!她不是孤儿吗!”罗洪仙气急,对着陆时拍手道:“仙师明察!这兽奴来路不明,其中定是大有问题啊!” 这回认证物证具在,你可不许偏袒陆远之! ------------ 第四十六章 原来是金主爸爸 一道题证明不了什么。 但没多久,一大批内门弟子在玄光殿外聚众闹事,陆远之唤来宋清朗才得知今天乾坤镜上的任务被方寄草扫荡一空。 这些任务来自四域八荒,也就是说,在他们为试炼赛吵得不可开交的一个时辰里,方寄草的名字就在荒泽打出了名号。 陆远之生出一阵后怕,旋即又生出一丝丝侥幸,也许这人回答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 方寄草跟在骆笙后面,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 直到站在玄光殿前,骆笙转过头神色复杂地对人说道:“陆仙师在里面,进去以后务必实话实说。” “是。”盯着周围人憎恶的眼神,方寄草跟在骆笙后面走进大殿。 大殿门吱吱呀呀合紧,将外面无数只恣目挡在门外。 这不是陆远之第一次见到她,却是他头回认认真真打量人,盘发胡乱卷在头顶用一根松木枝卡住,驭兽道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难怪宋清朗会以貌取人,这女孩除了一张干净沉静的脸颊以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修仙之人该有的内敛和沉稳。 大殿内死寂一般,骆笙带人进来后就退到了宋清朗身边,直到叶难起了话头,陆时的瞳孔才逐渐释放。 “你就是方寄草?”叶难问道。 “是。” 叶难笑道:“别怕,今天陆仙师叫你过来也只是随便问问,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把你怎么样。” 叶嫣然长相明媚,容貌看来是随了母亲,方寄草很快认出对方,再想到骆笙方才的叮嘱,目光挪向坐在玄龟甲上的男人。 英姿慑人,黑发浓密,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淡然一切的悠然,的确是世间少见的仙风道骨,但这身骨面相却让人意外。 荒泽唯五的仙师之一陆时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耄耄之年,而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传闻当今五位仙师已过活百年,即便修得长生术法也不该停留在如此风华正茂的年纪才对,莫非又是让人嫉妒的天才型选手? 方寄草仿佛成了一颗柠檬精,犹豫道:“陆仙师?” 陆时弯起眉眼,用手杖敲了敲龟壳,玄龟眼皮子掀开往上瞅了一眼,连头带爪子缩了回去,正好够它主人伸腿下地。 陆时伸了个懒腰,抓起符箓晃了晃:“今日我只是桃花农人,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小友。” 方寄草顿了下,没想到堂堂仙师竟是自己半个金主。 陆时的疑点都是他在符箓上写过的,他自己尝试过许多方法但效果参差,方寄草不一样,给出的解决办法简单又实用,甚至连丹药都用不上。 方寄草回答的也如当初一般,只是这一次她不再藏着掖着,又讲了讲偏利共生的概念,全过程输出得极为流畅,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话落,陆时抚掌道:“清朗,听出问题来了?” 陆时是驭兽初代长老,对驭兽一脉年轻有为的小辈都格外关注,宋清朗又是陆远之的收徒,自然了解更多些。 那符箓上的第一条答案一看就是宋清朗回答的,挑不出毛病,却不是最佳治疗手段,而且篇幅冗长,说不到点子上。 接下来,陆时又问了几个关于灵兽的问题,方寄草也一一答出,并说道:“万物相通,灵兽再厉害本质上也是动物,就像人一样知冷知热,只要提前防治,自然能减少生病的可能。” “哼,竟把人同牲畜作比较。”罗洪仙不屑道。 宋清朗点头,似乎明白了两人答案上的区别,宋清朗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更倾向于除害,而方寄草则偏向共生。 这点主张她倒是和白仙师、陆仙师很像,和早年的驭兽师态度也如出一辙。 方寄草说道:“自幼家中教导,制服妖兽和妖变的凶兽,要以防为主,治为辅,防治都行不通,则杀之。” 罗洪仙眉心一跳,半撑着身子:“你家中还有亲人?” “只剩下叔父一家。” 陆远之看向骆笙,骆笙抿着嘴,喉中发涩。 她当然是不知道内情,方寄草本人也不过才提前两天得知。 方寄草解释道:“之前家中遭遇变故我才被人卖上山做兽奴,后来又遭九令篡改黄册,我的位置也被改动过。 陆远之收回目光:“你家人曾是驭兽师?” “家父家母曾是驭兽师。”方寄草垂下头:“不过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我父母十年前去了桃止围猎,再也没回来。” “桃止”话音刚落,室内顿时鸦雀无声,窗外的杏树黑枝攀向天空,细密如烟的枯枝如同巨网将绿墙染成一片污黑。 原本等着听新奇事的叶难呼吸冷不防变得细微而短促。 “原来是这样,如今家中可还有其他宗脉中人?”陆远之沉重道。 方寄草摇摇头,简单道明方家现状。 如此捋顺下来,她身世和才学始末便说通了,但她仍不敢放出林肆的消息,她再通晓驭兽之能也不过是个穷秀才,宗门顶多稀才爱才却没有人真的会把她放在眼里,但林肆不一样。 “......第一代驭兽师的孩子却做了兽奴,造化弄人。”陆远之只觉得痛惜,如今驭兽一脉有多落寞,十年前就有多辉煌,方寄草的父母又是十年前的驭兽师,这样的家事背景比许多半路出家的高门弟子更为珍贵。 而她也不辜负父母所望,得到了驭兽一脉的真传。 陆远之心下坚定,转身拱手:“仙师在上,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陆远之,你想好了再说!”罗洪仙皱眉。 “仙师?”陆远之看向陆时:“缥缈宗门规规定择优者取,方寄草是驭兽师之后,又通晓万兽之本,弟子认为方寄草早以满足越级成为驭兽师的条件。” “我不同意!”罗洪仙拍案,面色不悦:“择优者取也要考察,考察考察,既要考也要察,她才进来几个月?单凭她一面之词就轻信?陆远之啊陆远之,我看你门驭兽一脉是饥不择食!” “驭兽一脉派出数十名弟子前往丹域围猎,无一生还,我的确是急于纳贤了又如何。” 那些由沈淮安带回来的、明晃晃写在符箓上的名字像是一根刺,把罗洪仙的嘴扎漏气了一般没了话,宋清朗和骆笙听了更是不好受。 大殿里一安静,叶难就浑身不自在,她刚要站起来就被陆时抬手制止了回去。 “我总归已不是缥缈宗的长老,越俎代庖可使不得,此事还需要秉明叶仙师才好。” “弟子可给仙师传讯。” “不可!”罗洪仙恼火瞪了人一眼:“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一面之词!陆远之,我们天机这些年也损失不少人,可百年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越级上来的,哪怕是仙门世家也都是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 他越说越气:“上一个陆无咎是个混不吝你给提上来了,如今又要一而再再而三提拔普通弟子,既然缺人,干脆一股闹把那些个来路不明的兽奴都提拔上来算了!” “哎呀呀,罗长老可算说句对心思的话!”叶难笑了:“我同意!” ------------ 第四十七章 不愧是金主爸爸 这叶难就是喜欢瞎搅和! 罗洪仙别过头,顶着压力,陆远之却不肯松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当着几位长老的面,由我来禀报宗主,陆仙师给做个证明,驭兽新入门的这些弟子是去是留就在今日给个痛快,如何?” “玩这么大?”叶难头回见一向古板的师兄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实在是有趣。 “我同意。” 一直没出声的周山也站在了陆远之一边,罗洪仙说到底不过是宗脉长老,面对陆远之一个人他还能对着干,但陆远之贸然搬出叶宗主,他也只能忍下。 不多时,陆远之操控传音镜联系上叶长生,暖黄的烛光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一位身穿暗月紫仙袍、皮肤晒得黝黑的长者出现在里面。 “何事?” “弟子参见叶宗主。”陆远之先行拱拜,其他几位纷纷跟上。 这时,陆时笑呵呵窜到四人后头,踩在龟背上同人招手,叶长生见到小辈们还不未曾察觉有何要事,看见陆时的时候脸上表情绷不住似地抽动了下。 陆时笑道:“小叶子真该跟小小叶学学护肤之道,个把月不见越发黑黢黢了。” 小小叶应该就是指叶难了,方寄草想着,原来缥缈宗是家族企业,难怪叶难敢堂而皇之的和罗洪仙呛声。 啧啧。 再看这位陆仙师面貌年轻,看起来最不着调,但资历却似乎比宗主还高,若不然也不会当着众弟子面调侃叶长生,叶长生更不会被调戏后还不敢置一言。 不愧是自己的金主爸爸。 “到底何事。”叶长生问道。 陆远之将自己的想法又和叶长生说了一遍,此间少不了罗洪仙在一旁添油加醋。 陆远之道:“明年试炼不同往年,当下形势,弟子以为正是尽快招纳贤能参加试炼围猎的契机。” “方寄草有驭兽师的能力,不该被埋没,让她参加围猎对四域有利无害......也许,这批新弟子中还有和方寄草一样有能力的弟子,但凡他们愿意都应该参与到试炼赛中,既能短时间内考验他们的能力,也能充实驭兽师的队伍。” 站在后面和陆时闲聊天的叶难右眼皮倏忽跳了下。 陆时补充道:“如今趋势防不胜防,恐有变故,弟子以为,开放藏剑楼让他们贯通驭兽之法还不够,归根结底还是要实战围猎才是,哪怕只是消除一只妖兽也值得。” “那些新入门的弟子连灵兽都没碰几只,如何抵御妖兽?”罗洪仙撇了人一眼。 “所以才要问他们本人意愿,人各不同,有人学的快,有人学得慢,我只是说想寄草这样有为之人应该加入到其中。” 两人又要起争吵,一直默默沉思的长者忽然开口:“可。” 传音镜传出一声,旋即镜中人拂尘一挥,消失在镜中。 几个人还怔怔地站在原地,陆时扣指敲了敲龟壳,众人心思拉回,最后罗洪仙一人难敌千军万马,只好作罢。 但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 罗洪仙说道:“既然是人才,那便将她放在陆无咎的队伍里。”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谁让陆远之非要将人夸个天上地下,如此天才型理论选手自然要搭配天才实战强者才能发挥最大的能量。 —— 议会结束,外面的喧闹散了,玄光殿众长老也散了,金凤头顶的落日光辉平铺在地上。。 叶难回头看着陆远之许久。 “嫣然我已经派人接出来了,你想了她这么多天不去看看?”会议结束,陆远之从半子不让的犟种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师兄。 叶难笑了笑,轻抚步摇:“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今日我好像重新认识了陆远之。” 招摇的粉色裙摆绕过洒在石砖上的余晖,往殿下走去。 殿外面,方寄草受着白眼走进去,如今又在众弟子震惊的目光下走出来。 “原来那都是她自己的东西,怪不得答题时如有神助。” “听说父母都是驭兽师,家中变故才落得此处,可怜。” “那她为何之前不说。” “说了也没人信吧,毕竟黄册都被那个兽主和程峰篡改了。” 宋清朗扫过一眼,几个嘀嘀咕咕的弟子匆匆掩面而逃。 见人朝自己走来,眼神里还带着悲悯,方寄草心下发凉,她有骆笙调教就够了,宋清朗可万万别对她生出怜悯心思,五千条门规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步之外,宋清朗停下脚步看着方寄草的头顶,想起她从前赛场“耍诈”只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无人教授她仙术,对程峰的针对亦是情有可原。 那些误会和偏见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曾经一叶障目后的愧疚。 宋清朗看了半天也不见人抬头,以为是自己从前太严肃让小姑娘害怕,语气不自觉缓和了三分:“以后仙术经法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你、表现不错。” 等宋清朗走后,骆笙走上来没说别的,揉着方寄草的脑袋:“陆仙师对你很满意,以后也要注意无论陆仙师问你什么,都要实话实说。” “自然是知无不言。” “那倒也不必。心怀坦荡就好。”骆笙拉近方寄草,微笑道:“你可知陆仙师有一项独门绝技。” 方寄草摇头。 “他能明辨真假,所以罗长老即便想和陆长老作对,却也不敢再拿你身世背景说事。” “明辨真假?” 背脊瞬间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只要你心怀坦荡,说出来的话陆仙是自然相信,可若心思不纯当下他老人家就能发现。” 原来是这样,和现代的测谎仪差不多。 还好,虽然她没有全盘脱出,但所说的话句句是实话除了那句没有修士亲戚。 但好在方寄草不是原身,做不到和亲人血脉共情,哪怕是和原主的亲身父亲经历了一次相隔时空的会面,她也只会感慨造化弄人,并没有半分眷恋不舍。 所以,她的回答是坦荡的,可若换成原身回答,只怕顾东不顾西,正中对方下怀。 看来以后说话要多加小心才是。 “师姐。”方寄草忽然想起一些事,顺嘴问道:“上回腾蛇妖变好恐怖,以前师姐有遇到过吗?可有什么防止灵兽妖变的方法?” 说到最后,她怯懦道:”我怕我灵力不够,控制不好逢春.......” “这些事本来不应该和你说,但今天过去你也算是内门弟子了,告诉你也无妨。”骆笙道:“我在试炼赛的秘境中就是被灵兽所伤,据说那是荒泽百年来第一只妖变的灵兽,呵呵,被我摊上了,够倒霉吧。” ------------ 第四十八章 富婆包养我 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一声尖细地嗓门从脑门后面传过来。 “师妹!你真是深藏不漏!” 叶嫣然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双臂环上方寄草的脖子:“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不出所料,短短一个时辰关于方寄草的悲惨身世在灵兽山传了个底朝天。 不止叶嫣然,张怀远和夕颜也知道,但凡得知任务大殿的符箓被扫荡大半的人都知道。 方寄草如愿以偿,她清楚只有自己造的声势越大,长老们才能注意到她,她才能有机会尽快越级,只要有机会越级,她就能回到天启将梦中的谜团一个一个解开。 只是她没想到陆仙师在场,更没想到自己当时迫于贫困的无奈之举竟然结了一份缘。 若非陆仙师有测谎的技能,恐怕天机一脉的长老不会这么快放过她。 当真是好险啊。 “臭丫头。” “啪嗒”一声,叶嫣然的发髻被人打了下。 “哎呀。” 叶难走上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不省心的女儿:“和寄草多学学,别一天老想着吃。” 叶嫣然不服气地瞪着眼,半点不敢还嘴,大概这就是血脉压制吧。 见叶难站着没走,骆笙转圜心思拉着叶嫣然去树下休息。 方寄草偏头看向叶难:“长老有事?” 她只希望别是再来试探她的。 叶难开门见山,严肃道:“你的背景和资质完全可以直升驭兽师,下一届的试炼赛只要你不愿意,我和仙师去说,你可以不用参加。” 虽然叫做试炼赛,但这次的模式和从前完全不同,四域妖兽凶猛非常,和结界中捕猎而来的完全不是同一概念,结界中修士们尚不能自保,更不用说四域。 当初只有从试炼赛中拔得头筹的弟子才有机会成为剑修,或随同剑修一同前往四域八荒参加围猎,如今局势危机,宗门放几脉弟子去四域猎妖也是无可奈何。 但内门弟子修炼多年,经验和术法都已融会贯通,方寄草和他们不一样,纵使有满腹才学,可到底耽误了许多年,在修仙这一块还是个愣头青。 方才陆远之那句让新入门的弟子参加试炼赛的话实在太过刻意。 他根本不是在为新弟子们着想,相反,他是在利用这些没有背景的孩子去四域打前锋。 这和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叶难第一次对陆远之感到失望。 但多年的情谊让她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撕破他老好人的脸皮,再者大局为重,驭兽一脉如今全靠陆远之撑着,她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顶撞他。 “你不用听你家长老的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和宗主申请调你来藏丹修行。” 叶难的话句句都是诱惑,众所周知,藏当一脉和炼器一脉多是战斗后方,安全,稳定,工钱也不少,实在是美差。 只可惜她天生是个好战分子,就喜欢找虐。 “从进入缥缈宗的那一刻开始,弟子就做好了为天下牺牲的准备,而且我家中传授的驭兽之学我也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若不出去看看外面的妖兽,只怕今后只能纸上谈兵。”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但愿意为了缥缈宗这个家族企业赴汤蹈火,作为顺位继承人的叶难怎么会不爱听呢? 而且就算没有缥缈宗做倚仗,单单是为了原身,她也要回天启,去四域,一个人的战斗更危险,还不如和大能们组队好。 “罗长老说会给我派到陆师兄的队伍里,真的吗?”方寄草露出浅浅的酒窝,满眼都是期待。 陆时,陆远之,陆无咎,听起来就像一家人,所以,这个陆无咎定然是个厉害人物。 加之她曾听原舟提过这个人,貌似战力并不比宋清朗和骆笙差。 “噗嗤。”叶难都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小姑娘单纯如斯,怎么可能斗得过罗大胖那个老混球。 但陆无咎的能力的确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 叶难欣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试炼赛定在明年三月初七惊蛰日,这段时间好好和骆笙学学术法,出了山门可没有人再护着你了。” 这段时间他们要亲自去四域调查,没勾引到天才少女加入阵营,叶难有点灰心,但听见树荫下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叶难的那点难过和愧疚统统被暴怒占领了。 方寄草看着叶难一边操着大嗓门提着叶嫣然的脖领子往外走,一边捂住叶嫣然那张碎嘴子。 “需要灵丹就来找我,以后你的灵丹我叶难包了。” 方寄草挥手作别,心中觉得好笑,真不愧是母女俩,出手一个比一个大方。 晚上,骆笙拉着方寄草在武道场操练,她好像是觉着从前打自己打轻了,一想到明年方寄草不知死活要去参加试炼赛,她就恨不能一口气给人打残。 间休的功夫,方寄草接过夕颜递来的手帕擦干嘴角的血迹。 血都是浮于表面,并未伤及脏腑,倒不是骆笙下手舍不得,而是方寄草回魂仙梦后,修为大增,防御力增加了不少。 “还真被你侥幸参加试炼赛了?” 方寄草休息充足起身往武道场中间走的时候,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从风灯下走了出来。 李桥嘴角微微勾起,满脸不屑:“听说长老要把你分到陆无咎那一队,看来那一队从今往后有两个拖油瓶了。” 是了,方寄草忽然想起来不久前这人好像说过一番话来着。 她歪头笑了笑,推开夕颜走上去:“我当是谁,原来是桥李兄。” 李桥脸色突变,腰后的拳头握紧:“这不作数!当初说好的,只有打败了我进入试炼赛我才服你!” 方寄草视线下移。 在李桥的旁边,跟随着一只体态丰盈的洛水神鸟,浑身青金色宛如琉璃晶莹剔透,一看就在四品以上。 神鸟高昂着头颅藐视众生,和它主人的土豪气质没有半点相似。 这可真是她见过最不随兽主的灵兽了。 方寄草手有点痒。 李桥还在喋喋不休:“就算会驭兽又如何,缥缈宗要的是能降妖除魔,可不是要花瓶!” “谬赞啦桥兄~” 比起猎杀者以为她是男子,李桥的“花瓶”可不就是在夸她吗。 李桥啧了一声,咬着嘴唇:“可恶。”又被她装到了! 她也不明白为何别人得知她的身世都对她另眼相看,唯独李桥似乎气得发狂。 不过,既来之则占便宜之。 方寄草指了指骆笙:“正好骆师姐在,不如你我二人今日就在这里打一场,如何?” 刚和宋清朗大吐苦水后的骆笙:“……” ------------ 第四十九章 突破遇神境 洛水神鸟不是俗物,对修为浅薄只能留在山门里打杂的弟子们来说,能亲眼看到李桥操控洛神水鸟对战的机会实在难得。 于是,本来只有两拨人的场地一下子涌进来将近百人。 队伍里有人咂舌:“李桥也太没品了,什么战书都接,欺负一个孤女和一只残疾的灵兽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有人阴阳:“呵~别这么说,没看见那灵兽穿戴者法器呢嘛?跟脱胎换骨也没区别了,李桥怎么算欺负人呢?” 逢春已经被方寄草召唤出来,五彩斑斓的晶石在阳光下闪耀,洛神水鸟被刺得睁不开眼,仿佛眼下只是碍于兽主的命令它才不得不半眯着眼与逢春对视。 “都安静点。”骆笙发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方寄草给俩人做裁判,多年搭档参加试炼赛,她对李桥的修为再清楚不过,遇神境中他算是佼佼者,虽不敌陆无咎那般天赋型选手,但拿捏新入门的弟子富富有余。 骆笙叹气。 但愿通过这次比试能让这丫头吃点苦头,不然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试炼赛那么危险哪里是她说参加就参加的。 “斗战的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 骆笙最后瞄了方寄草一眼,狠着心退回观战台,台前鼓声一响,李桥就动作起来。 李桥先前在试炼赛中不如意,如今更是不想再被同门轻视,偏生他就是看不惯一个外来弟子嚣张如此,不好好教训一番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 “水之刃三阶。”李桥喊道。 骆笙心中咯噔一声,操控水鸟而使用水系术法不奇怪,但同为水系修炼者,她深知水之刃的厉害,更明白三阶的威力。 通常在斗战时骆笙都会可着一阶术法试水,待对方扛过去再逐阶上升。 李桥刚迎战就唤出三阶术法,分明是欺负方寄草。 骆笙有些后悔了。 “烈火焚天不知她修炼到什么地步。”胜负未分之前不得外人干预是山门规矩,骆笙身为大师姐不能逾矩,她手背到身后悄悄抹了把汗。 只见一颗水球从天而降,在距离赛场只有三丈远的时候倏忽分化成了数十把利刃垂直扎下。 躲是躲不过的,方寄草嘴角漏出“啧”的一声,传唤逢春,掐指念诀:“水之盾!” 脚底窜出磅礴水柱,眨眼间滩成一汪水盾护在一人一兽的头顶。 水之刃顷刻弹射出水盾之外,小部分与之融合一体,水盾厚度又增加了一格。 “好一个以水截水!”台下有人抚掌道。 李桥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他是没有手下留情,但他仍是大意了,方寄草是骆笙调教出来的,自然对水系法术了如指掌! 骆笙又在他的境界之上,想必普通术法此人早已经领教过无数次。 李桥咬牙,调动灵兽发起攻击:“清音,从上面攻击它!” 方寄草见神鸟振臂,并没有急于给逢春发动指令,而是收起水盾控制在手中念诀:“春雨润如丝!” 盾牌重新化作雨滴,纤手挥动,无数雨滴如春蚕吐丝般朝着敌人抛去,若是在阳光下仔细观看,还能看出每一根雨丝法反射出来的黑斑。 “是毒液!骆笙师姐竟然把这一招也教给她了!”台下弟子惊呼道。 “真是偏心,咱们跟师姐那么久也不见师姐传授给咱们。” 众人哀怨的眼神钉在骆笙的脊梁骨上,然而当事人却是怔松在原地,半点也没听见身后的怨怼。 骆笙强压着心跳,目不转睛看着擂台在上的毒雨。 她从来没有教过方寄草任何水系法术! 相反,方寄草眼下用来的法术全是当初她用来逼迫对方练习火系术法的障眼法。 可她居然学会了,她是何时学会的? 不对,这是四阶水系法术,未能突破遇神境的修士根本无法操控,她是如何学会的?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赛场上,比骆笙更惊讶的是李桥,他引以为傲的水系术法正在被更加高阶的同系术法攻破,这不可能,至少这不该发生在一个杂灵根身上! 另一边,哀嚎声震碎了李桥的噩梦,他一面和毒液纠缠着,一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桥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微微收紧。 “那是什么鬼东西?!” 本来是为了斗魂赛设计的翅膀,没想到山门外没用上,倒是让宗门里的土包子们开眼了。 方寄草轻嗤:“我怕逢春被坏人扔出去受伤,找人给它做了一对翅膀,桥兄看如何?” “可恶……”这分明是在拐着弯揭他的短处,李桥脸色越发涨红,连念诀都磕巴起来。 但他毕竟突破了遇神境,心态比程峰稳得多,几番被方寄草刺激还能安然站在台上,只是他眼下自顾不暇,已经无法抽出感知调动神鸟了。 看着神鸟差点被逢春后背上的火炮燎到翅膀,他的心如擂鼓,不自觉漏出一丝灵力飘向神鸟,这一走神手上术法顺势打歪,膝盖骤然被毒液钻入,入骨的疼! “嘶——”李桥单膝跪地,看着血不断从膝盖骨冒出来,额头刷得流下冷汗。 见台下没喊停,方寄草继续攻击他的右腿。 这下,李桥右腿也被打穿,整个人大头朝下歪了下去。 方寄草:“怎么样?让你也尝尝失去双腿的感觉?” 五指平伸,指尖朝,念道:“雨打青萍!” 擂台上一道水幕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正在慢慢向李桥靠近,距离目标越近,水幕越深,甚而到最后凝成水球,只要裹挟住敌人就能令对方无法呼吸。 天上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还在继续,神鸟遇上野路子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小主人。 擂台上方寄草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眼前人。 底下人看得紧张。 “又是四阶水系术法,骆笙师姐对她是真好。” “别酸了!骆笙师姐教你你能会?别忘了,能打败遇神境的只有遇神境!” “……你该不会是觉得杂灵根她……” 这当然是情理之外的事情,灵根测试才过去不到半年,许多内门弟子中的单灵根尚未突破境界,杂灵根怎么可能? 台下议论着,台上神鸟忽然猛冲向下,张开翅膀不知死活挡在了李桥身前。 骆笙心神一动,来不及下达比赛结束的指令,手臂微移,用灵压停止水幕移动。 呼吸之间,只听见“哗啦啦”几声,水幕徒然摔在地上,散落一地湿润。 “斗战结束,方寄草获胜。” ------------ 第五十章 居安思危 “比赛结束,我赢了。”方寄草慢慢朝着地上瘫着的人影移动,仔细地看着他身边的洛水神鸟。 果真不是凡品,怎么就死心塌地跟了这么个主? 伸手探在神鸟头顶,神鸟也没反抗,反而默默吐出一口气,好似是在吐槽“这场胡闹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山海启示录】在脑中亮起。 【名称:洛水神鸟】 【修炼体系:水系】 【等级:四品】 【获得感知:居安思危(100/1000)】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可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危险并进行超前判断危险的来历。 方寄草闪电般收回了手。 原来感知也可以靠系统获得,看来她薅羊毛的好习惯以后要保持下去才行。 至于收获也不小,今后的危险不会比现在少,有了这个技能能避开不少麻烦。 召回逢春,看见小家伙肩膀上被神鸟啄掉的几块晶石方寄草微微皱起眉头。 又要破费了。 逢春在怀里咯吱咯吱地笑。 方寄草宠溺地揉搓仓鼠头,看来她的灵兽也很随主,打得很是过瘾。 这么乐淘淘走了一道,头也不曾抬一抬,竟不知她的走的路是上百人的场子特意为她让出来的,连半点闲言碎语都没听见。 宋清朗拍着骆笙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质问:“她都入遇神境了,你怎么也不和上面传报,不舍得师兄输的太惨?” 宋清朗以为她是觉得方寄草有天分,不服气,所以才选择了单灵根的张怀远来调教,势要然骆笙输个心服口服。 可没想到他失算了,杂灵根只要刻骨修炼也能超过其他人。 其实当初骆笙执意要调教方寄草,一是看中了小姑娘身上的聪明和蛮气,二是想借用方寄草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杀杀同门的锐气。 这些小心思她开始未曾说出口,后来渐渐和方寄草处出感情更是一心只盼着她好,其他人自然而然不会晓得她最开始藏着的龌龊心思。 “回头我就去禀报长老,这回让新入门的弟子提早转入宗门更是大有希望,到时候看罗长老还敢不敢反驳。” 半日,骆笙呆呆转过头:“我并不知她何时入的遇神境……也许连她本人都不知道。” 遇神境,见自己,念头通达。 山海境,见天地,法罗万象。 骆笙之所以知道自己突破了山海境是因为她成长在顺遂的修仙家族中,自小家中就有特殊教导和测试。 方寄草从来没接触过这些法义,理所当然不会知道六大修仙境界在灵压上有何不同。 不到一日,方寄草破境的消息不胫而走,她最后一个听说,听到时候面上云淡风轻,将逼格进行到底,夜里躺在床上她就开始复盘。 她竟然入了遇神境?简直意外惊喜,什么时候突破的? 如果说法力突破最不受控制的时刻那一定是回魂仙梦时期,江潮之上,那股涌上丹腑的力量让人无法忽视,像是摇晃到极限的可乐罐撕开拉环的瞬间,只不过当时她沉浸在洞己之道的控制上,并没有往深处想。 包括骆笙的几道水系法术,她确实用了点手段变着法刺激对方在训练时使用新法术,也记下每一个法术的口诀,但头回运用她完全没料到自己可以控制地那么丝滑。 也许是遇神境带来的威力吧。 方寄草开始期待突破新境界了。 隔天,灵兽山迎来了一场晋级考试。 三十个人站成五列,方寄草位列第一名,是今天第一个进入武道场展示驭兽成果的人,不过她并不紧张,毕竟长老堂早已经将她当做内门弟子看待。 拿到驭兽师的须臾袋和玉牌,青玉质地上面是一只神龟浮雕,就和陆时身下的坐骑长相一模一样。 在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身边的人俱是投来艳羡的目光,张怀远用手肘怼了怼方寄草:“恭喜恭喜。” “同喜。”方寄草抬眼,她认定了张怀远的成绩绝不会比自己差,反倒夕颜一直吊车尾让人担心。 “桃止夕颜,上前来。” 晋级考试分为三个步骤:调出灵兽,用感知操控灵兽,最后是术法展示。 直到最后一环结束,主事人宣布结果,远处的夕颜转身对着他们招手,很高兴的样子。 方寄草和张怀远松了一口气。 还有三日就是新入门弟子的探亲日,纵使他们都是兽奴出身,鳏寡孤独是多数,但这一个月的假期仍然作数。 方寄草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她想回天启看看是情理之中,张怀远是个闲不住的,有了钱当然想溜出去游玩一番,比起四域天启足够安全,又是他的老家,回去看看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夕颜不和他们同路,她要回桃止。 三个人在叶嫣然的烧烤摊撸串,散场时夕颜累的睁不开眼早早回屋休息,方寄草则找了个由头独自往山下去。 夜深斗魂赛的场地不见人影,只剩下几座光秃秃的石凳,方寄草寻了一处没有杂草的角落,掏出传唤符点燃,顺着烟雾飘散的方向找到了林肆。 “身体怎么样?” 她还是接受不了空降的亲戚。 林肆道:“五百颗下品灵石的洞府还是差了些,不过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方寄草好像听见了三观震碎的声音。 什么叫五百颗下品灵石还不够?她这位小姨夫竟然这么有钱? 默默塞回叶难托叶嫣然给她带的一瓶回元丹,方寄草说道:“我现在是缥缈宗的内门弟子了,三日后我可以回天启探亲,你要同我一起吗?” 留他一个人在这,要是一时想不开杀进斗魂赛非要抓出幕后主使实在太危险·。 “不愧是方和春的女儿。”林肆一脸骄傲:“知道拦也拦不住你,那便和你一起回去好了,只是我和方和平结过私怨,不方便出现在他们面前,人前你自己一人……” “我有同伴和我一起,你只管在暗处跟着就好。” “同伴?也是天启人吗?安全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肆现在就像是丢了东西的失主,看谁都像贼。 “安全,我很信任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林肆说完时候也不早了,既然要上路,他不好再带着斗魂赛买到的面具示人,山下还有他租住的洞府,他必须多养足灵气才好在路上保护方寄草。 方寄草还有私事需要在下山前解决,嘱咐两句三日后上路的时间便走了。 趁着山门还没关,方寄草索性距离山门不远的荒凉地掏出了须臾袋。 这玩意可是个好东西,能容纳天下万物,山门发给他们每人一个本意是为了让他们降魔捉妖,但眼下用来装材料灵石合适不过。 “蝙蝠眼,劫生镰,柿木金刚……”七七八八算下来,原舟给的灵石非但不够,她自己还搭进去不少。 要做就做最好的,幸好任务大殿的灵石到账及时,若不然还不做出她满意的作品。 不着急的时候方寄草不会用法术隔空组装法器,她更喜欢上手摸着材料,这种手感让人上瘾。 专注在一件事上,时间流逝总是异常的快,等组装好一块法器后,方寄草伸了伸胳膊。 背后传来一道感叹:“蝙蝠眼可以提高命中率,劫生镰主攻击,柿木主属性防御,道友做的法器当真是上品。” “谁!” ------------ 第五十一章 神秘男子 方寄草猛地回身,迅速念诀将散落在地上的材料收回须弥袋中。 倒挂着的人影翻下树枝,站定在方寄草跟前。 危险预警没有提醒,说明眼前带着黑瞳面具的男子并没有恶意。 还好,只要下山她也会警惕性的带着豆豆眼的面具,不论对方是谁都认不出她的本来面貌。 方寄草肩膀松懈下来,硬邦邦道:“道友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有什么居心?” “我鬼鬼祟祟?!”对方个子不高,站在方寄草面前只稍高她半头:“我在树上倒挂着好好的,明明是你自己没看到我,鬼鬼祟祟来这做些鬼鬼祟祟之事!” 那人探过头:“须弥袋是偷来的吧?” 方寄草下意识捂住。 对方扬起下颚高傲道:“这等光泽的须弥袋多是青金石抽丝织造,只有缥缈宗的修士才有,你还敢说你不是偷来的?” “你怎么知道。” “你连衣服都是假的,这么真的须弥袋还能是你的?” 方寄草没有其他衣服,下山吃肉穿驭兽服蹦上油点子又舍不得,恰好,她有一件在斗魂赛买来的A货。 “你想怎么样?” 对方也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听见方寄草服软似的回答,语气一下子就轻飘起来:“我没要干什么,就是看见好东西想多看两眼。” “只是看?”方寄草怀疑道。 “那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意思到方寄草话里有话,对方不耐烦道:“我可是大能!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是不是大能看不出来,但精神洁癖少不了一点,竟半分品质也质疑不得。 方寄草转过身,像刚才一样坐在地上掏出材料继续制作法器。 不担心危险,不怕被偷师,她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这是黑瞳面具男看到她的第一想法。 观察到后面,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这是一把扇子?” 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目眩神晕,黑瞳面具男好像看到了在风雨中,扇面上纹路犹如雷霆鬼符徐徐展开,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鬼面。 攻守一体,法宝出,鬼神惊,万物灭,铮气纵横! 黑瞳面具下,男人的脸哆嗦着。 “要是被这玩意划一下,可了不得。”想到更深处,黑瞳面具男打了个哆嗦。 悠扬的钟声传来。 方寄草不自觉加快手速,回头时,黑瞳面具男已经拍拍屁股走了,半点没有留恋。 世上奇怪的人那么多,方寄草只当是他觉得无聊找新乐子去了,另外手里的活儿也不允许她在其他琐事上费心思,她还得赶在山门关闭前回去。 伴随着钟声最后一响,方寄草双脚跨进门内,大门“吱呀呀”关合。 “好险。”方寄草回头冲两位守门的师兄笑笑,不急不慢往舍房去。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但方寄草的心情却已经不像初来乍到时那么紧张沉重,每天不是在算计,就是想着升级。 如果不是因为世道癫狂,在缥缈宗生活混吃到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咳咳!”树林里的咳嗽声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方寄草停下脚步,鼻翼抽了两下,敏感的神经顿时绷紧。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一片冬青丛里她见到了张怀远手里的鸡肉串。 “你怎么在这?” “喏。”张怀远把鸡肉串塞给方寄草:“你长身体饿的快又爱吃肉,我就叫嫣然给你留了两串,特意等你回来吃。” 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方寄草笑了笑,肉确实比药丸子好吃百倍,刚才精力都专注制作法器上,她没感觉饿,眼下两个时辰过去了,她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慢点,慢点。”张怀远轻轻拍她后背。 肉串上的油脂凝固成白色膏状,看来他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下山的盘缠攒够了吗?”张怀远问道。 任务大殿的灵石奖励还没发下来,原舟的法器又超支了,她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不过上回林肆认输让她白得了升级玄机的机会,等明天去斗魂赛她就能领取到五十颗中品灵石的奖赏! 张怀远心痛地捂着胸口,托她的福,五千门规到现在他还没抄完,宋清朗说了,抄不完不允许下山! 思及至此,张怀远抢过方寄草手里的半串肉囫囵撸了下来,狠狠咬碎。 隔日跟原舟见面匆忙交了差,为防止斗魂赛的灵石奖励只是个引子,方寄草临走前先去任务大殿接下了一条在天启的外派任务。 任务难度不高,只是替一户人家寻鸟,寻到后可获得五颗中品灵石。 “积少成多。”她拍了拍脸,按照原定计划洗漱带着面具和盗版驭兽服饰踩点出门。 她不是原主,体会不到悲惨身世带来的痛苦,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 比如食堂大娘会多给她一颗回元丹。 比如山门的守卫见是她出门问都不会多问。 很好。 她决定将可怜继续到底。 刚走到斗魂赛边缘,她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豆豆!”老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堆笑:“看到你我就放心了,鬼道书生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 “那就好!快,跟老哥我领钱去!哈哈,作为你的介绍人,你升到玄级,我也跟着沾了喜气。” 猎杀者升级,负责带领猎杀者入门的办事人也能得到分红。 斗魂赛的管理机制比缥缈宗正规太多。 到了柜台前,老商催促里头人快点拿灵石,五十颗中品灵石足足装满脸一样大的荷包。 自从被黑瞳面具的男子抓包后,方寄草多长了个心眼,始终不在人堆里亮出须弥袋。 “今天还比试不?” “不”字还没出口,周围人的议论声就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把鬼道书生怎么样了?” “谁知道,打那日钻了小树林就再也没见过鬼道……” “……难道、莫非?” 几人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方寄草,恨不能绕开她躲出云天之外。 老商搓着手道:“打一场是一场,反正可以累计!小哥前途无量!打赢玄级也不是不可能。” 方寄草犹豫。 老商思忖半天,试探道:“鬼道书生可是被龙傲天打得不轻,小哥就不想为他报仇?” 方寄草:“……” ------------ 第五十二章 集邮 往玄级休息区走,方寄草就见到龙傲天伸着胳膊在候场。 “他怎么还在玄级?”方寄草唤来老商:“这么多天不应该打到地级了吗?” “我去隔壁看过他的场次,巧了,前几天他声称有事一直没出现,今天刚来就碰见了你。” 危险预警没反应,不知道是她领悟不够,还是只因为林肆的话所以她才对龙傲天格外关注。 难道是她太敏感?就算斗魂赛背后势利再大,彼时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实在太早了点。 远远地,方寄草只能看见龙傲天宽厚的背膀,等她走上前想一探究竟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朝赛场中间走了。 低头看手里的名单,是否巧过头了,他们俩在同一天出现,又正好排在末位对垒。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 能和高手对决,她还挺激动的。 排在末位的好处就是有充足的时间观看其他猎杀者比赛,还能享受一整天免费餐食。 方寄草拿起炊饼,除了肉,面点在荒泽也是高端食物,这是她在玄级的福利。 然而同样在玄级,她却见不到龙傲天的身影,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方寄草不得不提起十二分戒心。 “豆豆。”听见老商叫她,方寄草往武器行走去。 一进门傻眼了。 “……这是。” 琳琅满目的法器挂满整面墙,仔细看每件法器的正下方还标注着一行小字,再凑近看,全是猎杀者的名字,有的方寄草能认出来,有的她已经忘记了。 “这是斗魂赛创造的新商机,名字叫做伤心法器行。” 方寄草歪头。 老商拉起她的胳膊迫不及待从最边边开始介绍,原来这一件件法器都是方寄草曾经从和她对垒过的猎杀者身上扒下来的,每一件法器都代表着她的一次胜利,哦不,一段感情。 想要观摩豆豆眼的情感之路得交灵石,一次两颗下品灵石,如果想要抽签分析自己会不会倒霉到被豆豆眼相中,还要额外多支付一颗下品灵石。 方寄草呼吸不顺。 “还有这个。” 最后一件称不上法器,甚至不能算作物件,它只是一颗风干了的烤栗子。 老商捂着嘴偷笑,给豆豆眼科普道:“这是鬼道书生临上场前摸过的栗子,还没等入口就和你对战了。” “所以?” “你没拆他法器,我们后来搜寻了你们俩钻的小树林也没找到你扒下来的衣服,无奈之下只好留下这个做个标志。” 他没说他们搜寻的有那么彻底,连鬼道书生的骨头都没见到,一个曾经在斗魂赛响当当的名字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大家都说是豆豆眼趁人之危先做了什么又把人嘎了。 “这是谁的主意?” “不是我,上面不发话我们哪敢随意改造武器行?” “你们上面那些人品味很独特。” 老商笑着比划:“那些人也都是听西乌大人吩咐,只要能赚钱品味都无所谓的。” 方寄草想用“那些人”作为试探,没想到真的在老商嘴里听见了上面人的名号。 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化名,但听起来斗魂赛层级分明,只服从一个人的命令。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大人,他就不打算给我分个红?”方寄草装模作样。 老商嘿然一笑:“只要小哥一直打到天级,总会有机会的,虽然老哥哥我也未曾见过西乌大人,但小哥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说不准有朝一日我也能跟小哥蹭到天大的福气呢!” “打到天级就能见到?” 说高兴了,老商也和方寄草交了底:“天级可不是那么容易稳坐第一的,风水轮流转,明天到谁家还说不定。” 在他眼里,天级没什么可羡慕的,他们远不如豆豆眼受上面关注。 而在方寄草眼里,自己受关注的方向貌似有些偏离正常轨道。 也好,宁可当变态也不能当靶子。 等到傍晚终于轮到了她今日第一场比赛。 驿站正在押注,临上场前方寄草管老商借了个面具上去凑热闹。 龙傲天是斗魂赛的热门选手,几乎所有人的赌注都压在了他身上,再看豆豆眼一方,本来还有几个犹豫不决想给他押注的,一听龙傲天的斗战赢率也纷纷倒戈。 “我压豆豆眼。”方寄草夹着嗓音说道。 负责投注的主事人掀起眼皮,旋即又沉了下去:“你确定?” 危险预警在这时响了。 方寄草道心大乱,猛地抬头看清了对面摞成一座小山似的上品灵石。 怎么只有她最穷! 锣声奏响,篝火照的天空恍如白昼,方寄草沉下心走上擂台,上一刻她还沉浸在贫穷的悲伤中,下一刻就愣住了。 下午和老商攀谈后,她对龙傲天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天级人物实力更强,那个叫做西乌的人不会闲的没事干把目光放在两个黄级猎杀者身上。 如果他发现林肆的目的,想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他,那么暗地里总会比擂台上更方便,毕竟世道混乱,每天都在死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散修的性命。 综合看来,龙傲天并非是他刻意安排进来的,但他俩今天的种种巧合又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这件事方寄草始终没有想通。 一直到龙傲天在欢呼中登场,她悬着的心到底落下来了。 “小偷?”带着黑瞳面具的男子指着方寄草喊道:“原来你就是死变态!” “鬼鬼祟祟?” “你说谁!”黑瞳面具男张牙舞爪:“我真后悔打伤鬼道书生,要不然他也不会落到你的手里,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这话不应该她替小姨夫说嘛?! 沉默之际,龙傲天率先发起攻击,随着他闪电一般的疾行擦出一路电光,看台上一群人疯狂地站起来喊着他的名号。 方寄草迅速调整呼吸,用最快的速度闪出危险区。 “居然是雷之术法。”她的雷系法术尚在第一层,而对方的术法好似已经融会贯通,身形合一,绝对在四阶之上。 难怪林肆会被他打伤。 “雷暴降临。”龙傲天直接冲上来,迎头劈掌为雷朝着方寄草砍来。 他这一招没有一次是失手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斗魂赛死忠粉中声名大噪的原因。 方寄草没料到他这么强,全程自己只有逃跑的份儿。 她越跑底下人就越来劲。 “打他!打死臭变态为民除害!” “打!替我们鬼道书生出口恶气!” 方寄草汗颜:到底是谁把林肆打成重伤的啊…… “雷静天地龙蛇蛰!” 三道闪电同时劈下,夜仿佛在这一刻迎来破晓。 滋滋啦啦的感觉袭来,方寄草无暇去看胳膊上的伤,再第四道雷电劈过来的时候连忙滚到了擂台边缘,差一点掉下去。 “伏游战术吗?”龙傲天自认速度已经是他的极限,但和豆豆眼相比又好像总是慢了半拍。 “看来斗魂赛里也不都是废物。”他这样想着,耳边传来“铛”的一声长音。 方寄草得到空隙站起身调整真气。 这是宗门里的钟声,遭了,方才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雷电声,她根本没注意这是今夜第几下。 她看了看脚边的擂台边缘,心下一横,要不然直接跳下去算了,总比让守卫抓个现行被罚抄门规强。 “时间到了,这场留着,有空再比。”龙傲天收起动作,抱臂道。 ------------ 第五十三章 嚣张又中二 两人几乎瞬间结束比赛。 龙傲天身手敏捷,越过擂台,蜻蜓点水般借木桩之力飞上树梢,转眼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方寄草一屁股坐到地上。 上一回感受到死亡的压迫还是被妖变蚍蜉追击的时候,这次和上次又有所不同,蚍蜉是真的会杀了她,但龙傲天只是能力太强,逼得她只顾逃窜,一时半刻喘不上气。 走下台时,她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唏嘘声。 除了她自己在意这场比赛的胜负,其他人都是为了热闹和赌约泄气而已。 还有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玄级比赛是要驭兽作战的,而这俩人上来就打,全然忘了规矩。 “你居然去打鬼道书生?你怎么敢?!”林肆见到方寄草劈头盖脸一顿骂。 翌日,方寄草吞下灵丹,其实她除了心跳有点快之外身体并无受伤,丹药吃不吃都一样,但林肆婆婆妈妈起来她受不了。 果然,男人长得再好看,太唠叨了一样招人烦。 “我也不想,比赛排到这我有什么办法。” “也许他就是故意等着你落网呢。” “不会。”方寄草肯定地说:“虽然斗魂赛幕后主事的目的不能判断,但我可以确定龙傲天并不是他们的人。” 钟声响起的时候这人二话不说就跑了,如果他是一把听从命令在斗魂赛靠取散修性命的刀,绝对不会擅自结束比赛。 相反,他独来独往,浑身散发出一种脱缰野马般的中二气质,能对他产生约束的只有远处的钟声。 方寄草捂着额头,比起龙傲天对钟声敏感她宁肯对方参赛目的不纯。 山门里她没见过如此嚣张又中二的人,说明他不是从兽奴中选拔上去的人,看他年纪不大,应该是内门弟子无疑,如今她也成了正经的缥缈宗弟子,以后少不了要碰面…… 罢了,反正没多久她就能下山了,也算暂避风头,先抓好眼前事才是真。 又过了一日,方寄草、张怀远和夕颜在驿道分别,夕颜要往更远的东面去,而他们俩则南下去天启。 “应该给夕颜也做一件法器的。”方寄草看着夕颜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放心吧,桃止现在比天启安全。” 张怀远负责带路,方寄草转头跟上,有了须弥袋他们不必大包小裹出门,走起路来轻飘飘很自在。 “陆仙师不在,沈淮安也不在,万一桃止墙外的凶兽妖变钻进城里怎么办。” 这也不是不可能,传闻桃止凶兽多以鬼王为主,这些生物最擅长攀岩走壁。 “赤狐的兵还在,再不行还有神鳌的都尉呢,那可是个厉害主。” 一旁的方寄草眉眼闪烁。 神鳌的名号并不陌生,七杀疫中排行老三,从前隶属天启护卫队,负责天启中央城夜间巡逻。 方寄草立刻想起那个调动尸骨魂灵的红衣女子。 “听说长得很漂亮。” 她极少关注荒泽各位大人物的情况,这么说只是为了调动张怀远科普的积极性。 只要给他一点点反馈,他就能叨咕出一篇万字作文。 “要不说女人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这位神鳌的都尉叫做泰媪,和陆时陆仙师是荒泽唯二的两个半仙体,她能调动神鬼,也能独杀一方,你要说神鳌有一个人是她,千千万万人也是她。” “半仙?那岂不是比宗主还要厉害了。” “陆仙师的能耐自然在宗主之上,但泰媪就不一定了,她并非是肉身得道成仙,所以局限性太多。” “比如她只能晚上出来?”方寄草没忍住笑了,扭头看见张怀远的表情没想到竟是真的。 阴湿的寒顿时攀上肩膀,方寄草咽了口唾沫,甩开膀子走路,再不敢往深了想。 “你刚才说的鬼王又是什么?” 万兽图册里的凶兽一栏未曾见到过这种生灵。 “鬼王就是鬼王,有青面,白面,花面……多了去了,你要我说我还真没法解释。” 他从小在天启长大,鬼王乃是桃止特有的生灵,不明白也没什么奇怪的。 走到一家周水驿站前,俩人决定今晚暂宿此处,明早再继续赶路。 既下了山还吃什么回元丹,方寄草坐在驿站外面的饭桌边山点了一碗丝瓜汤和两张炊饼。 张怀远在柜台边和小儿的搭话,没多久俩人就熟络地跟请兄弟似的一同坐了过来。 “原来两位是缥缈宗的修士,这碗花生是本店送的,二位别客气。” 张怀远哈哈大笑:“出门靠朋友,以后咱们就算是朋友了,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们!” 小二漏出豁牙子,弓着腰连连点头,看来缥缈宗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还挺高。 “您是天之骄子,我们小来小去的事情哪敢麻烦您二位呀。”小二欲言又止。 张怀远给人搬个台阶道:“天下苍生无事不小,只不过我二人初出茅庐,并非修仙大能……” “快别这么说!我们小店经营不易,要是真遇见大能才能解决的事情早就关店了。”小二的客气道:“眼下本店没什么麻烦,但以后谁说的准呢,小的就是想问问二位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送两道护身符?” 小二的眼神瞄着方寄草。 方寄草和张怀远对视一眼。 护身符不是什么名贵符箓,但他们都在驭兽一脉,没有天机画符的本领,荒郊野店又买不到。 这可难为俩人了。 张怀远笑笑:“好说,好说!等我二人今夜休息好了,明儿画好了给你!” 小二的一听忙不迭道谢,擦了擦手把花生碗又往方寄草面前推了推,转身笑呵呵回屋去了。 等人一走,张怀远坐下剥花生,但他自己没吃,剥好一颗就放在碟子里都给方寄草吃。 “无功不受禄。” 张怀远抬头,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不吃白不吃,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她就知道张怀远和小二的嘀嘀咕咕,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往她的方向看,必定是在算计她什么。 “花生你不吃也成,给那位散修大能尝一尝,跟了咱们一天肚子也该饿了。” 方寄草挑眉。 张怀远远比她以为的更狡猾更敏锐! ------------ 第五十四章 唐门武行 篝火那边,方寄草如愿用一盘花生换了两张护身符。 就算不孝敬林肆,单她开口要也能要出来,但林肆护了她一整天半点油盐都没进食过,作为小辈她不能太不懂事了。 好在张怀远不止敏锐还很细腻。 “你的这位朋友很懂分寸,也很会行事。”林肆吃着花生满脸堆笑。 既知道他会护着方寄草又不张罗他现身同行,知冷知热会疼人,嘿嘿。 最关键的是他和寄草性格互补,善于和市井中人打交道。 不给这种人点好处怎么套话,两个小娃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消息闭塞,恰好驿站酒肆的小二手里掌握的都是最新的资讯。 “一盘花生就把您收买了?”方寄草说:“还没见您什么时候笑这么开心过。” 林肆也不遮掩:“我是为你开心,身边多一个机灵点的朋友对你有帮助,到了天启我不能时时跟着你,白日夜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七杀疫,我跟在你们后面只会引人怀疑。” “我明白。”林肆毕竟有修为在身上,但他的目的是报仇,而不是给方家添麻烦。 方寄草想了想:“你身上还有其他符箓吗,有没有那种能掩盖灵力的符?” “你说的是安息符?”林肆身上没有,但只要给他黄纸和笔他就能画出来。 方寄草:“好,等进城后你买来画好给我。” 林肆:…… 时候不早,她再不回去张怀远要出来寻人了。 林肆重新掐诀隐身,嘱咐道:“你这丫头就是一根筋,只顾冲锋,不顾身后,有你这位八面玲珑的朋友跟着我也能放心了,进城后若寻不到我,你就去敲打他,物尽其用嘛。” 隐身诀分为两种,一是身体消失,二是身体连同气息全部消失,林肆用的是第二种,消失前的最后一句“物尽其用”方寄草没听见。 不过张怀远是个万事通,就算方寄草不说,他也一样会将万事打听得明明白白。 隔天两人下楼在门口吃早饭,张怀远掏出灵石付了账又把答应好的灵符送到小二手上,没多大一会儿,小二又屁颠屁颠跟来了。 得了好处,小二的更是不敢怠慢,铆劲儿擦干桌子,一边擦一边和两人谈天说地。 “您问天启最近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那里面消息封锁的厉害,您二位要是都不知道,小的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山下倒是一桩怪事。” “山野异事?说来听听。” 小二的哈哈笑:“倒不算山野,说起来和天启也沾着关系呢。” 仿若怕被人听见,他缩起脖子,弯下膝盖,凑到俩人跟前道:“天启城分为中央城,外围城,二位再往前走过一道关卡就是外围城,那里头有一户人家,前几个月刚死了一位貌美如花的表小姐,传说是被咬断了头!” 一听“咬”字必定是妖兽所为了, 竟然有妖兽敢在天启出没,不怕被白虎的人大卸八块吗? “妖兽哪没有?若是妖兽干的我还会称为怪事吗?” “总不会是人咬的。”张怀远道。 “怎么不会!”小二的站姿不舒服,干脆坐下来说:“白虎疫都派人看过了,就是被人咬的!” “那得张多大的嘴呀。”张怀远说完自己也愣了下。 灵兽妖变他们也是见过的,既然灵兽沾染妖气都会妖变,那人呢?会不会也妖变了? “既然是人咬的,可抓到人犯?” 小二摇头:“不曾,但当时天启内外都在传说是散修干的,专喝妙龄少女的血修炼。更奇怪的还在后面,过了三日这家人准备给表小姐下葬的时候,守灵的奴才忽然发现表小姐的胳膊也没了,腿也没了,整个人就剩下、剩下、呕……” 幸好她没吃饭,不然非跟着一起呕出去不可。 “如此听来这件事非同小可,白虎疫就没派人继续往下查?” “一直查着呢,但天启风平浪静已经至少十年了,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自那天之后城里再没出过任何怪事,有的人怀疑是私人恩怨,雇凶杀人,提的也就少了。” 散修也分善恶,有些散修毫无底线专门赚杀人越货的钱。 “如果私人恩怨上头就不管了吗?”方寄草突发奇想。 “那也要分情况,这种毕竟是死了人的。” “如果不死人,只是闹事呢?” 小二的挠头:“姑娘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了,好像姑娘巴不得闹点动静似的。” 张怀远侧身瞅她,方寄草笑了笑:“随口问问,你继续说。” 小二的继续往下说:“白虎疫抓了不少散修回去审问,兴许已经抓到了也说不定。” 方寄草心里犯嘀咕。 这片人人都知道是荒泽最紧要的位置,散修根本斗不过七杀疫,难道为了赚钱还能连命都不要了吗? “这户人家之前作妖作的也不小吧。”张怀远说道:“名不见经传的人家死了姑娘,都生怕事情闹大了被仇家灭门,他们却能引起白虎注意,也是了不得。” 小二的一拍桌子:“小哥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要是咱们可不敢声张,这狗屁世道能活着就是万幸了,没本事还报什么仇、要什么公平!” 晨曦罩在张怀远的发丝上,泛起微弱的暖光,这一刻,方寄草好似理解了林肆的话,张怀远比她观察力更强,是个做侦察兵的材料。 “小二的可知道那户人家名号?等我二人进城也注意些,我们可没有白虎的能耐,实在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明白!修炼也不是一步登天!”小二的义愤填膺道:“那户人家姓唐,住在天启外围城,家中是做武器行生意。” “唐门武行?”方寄草接话道。 “对对对,就是他家!” “你知道?”张怀远看向方寄草,随即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和小二的阔谈。 鲜红的酒幡摆动着,最后小二的乐淘淘给二人送出了十米远,张怀远满脸笑容挥手作别,再转过头时恨不能伸出一根手指插进方寄草脑袋里给她搅一搅脑浆。 “你说你接给人找鸟的任务作甚?那些任务等到外面再接也不迟,这得亏是我提前打听出名堂来了,不然你不就羊入虎口了!” “接就接了,又不是一定要完成。” “倒也是这么回事。”张怀远抹了把汗,以唐家人作妖的程度,谁接了这份差事就相当于当冤大头,他们刚刚下山,还没来得及享受山下的风景美味,怎可虚度光阴?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就当没这回事。” 话音刚落,山下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呼救声。 ------------ 第五十五章 在小小的土堆里面挖呀挖 羸弱的身影站在枯树下,正对着他的方向,是一颗悬在树干上一晃一晃的头颅。 头颅被枯白而蓬乱的麻线遮盖,只漏出一双看得见眼白却看不见眼仁儿的眼珠子。 方寄草跑过来就看到这个场景,但她见的妖兽比断头恐怖上百倍,并没有和少年一样被吓住。 几乎是赶到的瞬间,她就摸上须弥袋掏出杀猪刀砍下树上的藤蔓,头颅咕噜噜滚下来,滚到少年的脚边。 少年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张怀远往前走了一小步,踢了踢地上的人:“别是吓死了吧。” “不会。”至少她还没见过有人是吓死的。 趁少年晕过去的功夫,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头颅上方,方寄草用杀猪刀拨开盘在它上方的麻线。 麻线根部带着黑,扎扎实实是从头颅里长出来的,这并不是少年们之间的恶作剧,而是一颗真实的人头。 张怀远捂住鼻子:“这是死了多少天了。” “应该说被放干多少天。” 方寄草说道:“人头五官完整,但整张脸已经惨白到认不出原主模样,半点血色都见不着,如果只是被人杀害,时间久了应该出现腐蚀现象,而不是完整无损。” “还有它的头发,既然根部带着黑,说明此人生前并不是天生白发,这种情况倒像被人吸干了精血后显露出的惨状。” “有道理。”张怀远摸着下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就跟人是你杀的一样。” 是她的职业习惯——对敌人和战友的死亡进行理智分析。 “埋了吗?”方寄草抬眼。 荒泽最常见的就是妖兽和死人,一颗头颅被发现在天启城外没什么可惊讶的,放干了血挂在这更不像散修和妖兽所为。 多年以来七杀疫对妖兽的行径已掌握的大差不差,不需要捡回一颗人头做研究。 他们作为旁观者能做的就是让逝者安息。 “行,挖个坑埋点土,也算是积德了。” 俩人都是行动派,转头就找了块土壤松软的位置开始刨坑。 “这里土质疏松,挖的大一些稳妥,不然雨水冲刷下来就该露出头发了。”张怀远边用树枝刨土边说。 “好。” “死者为大,反正挖都挖了,要不然再挖大一点,这样人躺在里面也舒服。” 方寄草没看他:“好。” “魔修、你们是魔修!你们竟敢活埋了我!我要报案!”后面突然出现的尖叫声吓到两人,方寄草和张怀远齐齐回头。 原本躺在背后的人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被人躺过的坑洼。 再抬头时,少年已经踉踉跄跄跑出了一里地远。 “神金啊。”张怀远吐槽道:“他难道没看见咱俩身上的道服吗?” “道服也可以作假,比如我这件。”为了省钱,方寄草穿的是在斗魂赛买的A货,反正已经缝缝补补很多次,可一件祸害总比花灵石买新衣服强。 而且她发现穿衣服这回事主要还是和身份地位有关,想当初在斗魂赛她穿的是原装也被人误以为是假货,可在山门里即便穿假货也没有人看得出来。 所以,在穿衣打扮上她一向看得很开。 张怀远无语,不再和不识好歹的少年一般见识,冷哼一声去捡地上的人头。 “头呢?” 低头一看,头也没了,应该是被少年趁乱抱走了。 方寄草将杀猪刀收回须弥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省事了。” “他不是被那头吓够呛吗?怎么还恋恋不舍上了呢?”张怀远费解道。 “世道凄凉,没有点大病怎么敢出城。” 通往天启城的驿道称得上荒凉,成年人都见不到几个,更别提孩童了。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没点问题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不远处就是天启城了,青砖铺盖出的围墙远比方寄草想象中更高更重更宽,夕阳下,城墙被金色的余晖笼罩,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盘桓在天启城外。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苏醒忽然吞云吐雾,或是咬你一口。 城门下站着两排卫兵,身穿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只露着獠牙的白虎。 “那就是白虎疫。” 白虎疫人数庞大,天启境内边边角角都是他们的身影,方寄草能一眼就认出他们还是因为梦回过十年前的围猎。 准备进城前,两人一人吃了一颗金丹。 林肆说画符太局限,一旦符箓离身,在周围巡逻的七杀疫立刻就能嗅到灵力,明明是正经缥缈宗修士到时候若是因为隐藏身份无端惹出是非反而不值当。 金丹就没有这个烦恼,所以他比两人提前一天进城买好了丹药,可以保证七天之内不外漏灵力。 “七杀疫正在追拿城中所有的散修,你也要小心。”方寄草说。 “知道,我昨日用了一张符躲过了他们,今天我同你们一样吃一颗金丹再进城,保准不会被人发现。”林肆常年混迹荒泽各地,对天启也是门清,对付七杀疫他比方寄草有经验。 “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去见方和平,他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直接去找他可不会见你,若你道明你修士的身份,他就更不敢认你了。” “我自有办法。” 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办法,比起方和平她更在意天启的发展和变化。 她被人灌下黄粱一梦,没有儿时记忆说得过去,可若是对天启丁点了解都没有怕是会露出马脚。 在没有搞清楚天启布局和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之前,她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方和平面前,跟着张怀远做一对街溜子才是正经。 “我记得天启中央城里有一条江,我想去看看。” 两人没有包袱,不涉及投宿安置行李,先四处溜达溜达填饱肚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怀远笑道:“我看你是想去那条街小吃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中央城没有想象中大,可能是因为分为外城和内城的关系,进到内城走不远就是云霞江畔,此时夕阳西下,江面波光粼粼,挑着担子的商贩和推着独轮车的扛包师傅穿行在左右岸边,一片岁月静好。 就像金鳞不曾来过。 “还真是个小吃街。”方寄草嘀咕道。 也算是意外收获。 “想吃什么我请客。”回到老窝,张怀远甩着须弥袋外兴奋:“从前没钱,只有偷抢的份,这回终于可以不用挨打就能吃到饱了!” ------------ 第五十六章 是御剑坊方家干的 张怀远可怜巴巴攥着荷包,坐在桌边嘟囔道:“还真是不客气。” “你自己说的要请客。” “可我也没说让你从街头吃到街尾呀!”张怀远郁闷道:“这回只能去住地下城了。” “地下城”三个字方寄草听过无数次,好像从天启来的兽奴都住过这地方,林肆也特意提过一嘴,貌似居住环境恶劣,鱼龙混杂。 但鱼龙混杂也有好处。 方寄草:“住就住,等后面赚了灵石再换地方也不迟。” “天启有专门为缥缈宗弟子安排的洞府,少吃两顿饭咱们就能睡个好觉。” 张怀远也只是抱怨,眼下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领着方寄草往地下城去。 地下城顾名思义,是由底下通道改造而成的贫民窟,三三两两的食摊在当间交错邻列,一间间宛若鼹鼠故事里的洞窝密密麻麻挨着。 刚走进这里面有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方寄草下意识捂住口鼻,旁边人经过的时候很是费解地望了她一眼。 但只有一眼,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 张怀远解释道:“这里除了付不起钱住在上面的老百姓之外,还有不少黑户。” 原来是这样,方寄草顿时放心不少。 两人找了两间还算清静的洞窝宿下,一夜一颗下品灵石,价格合理。 等收拾妥当,张怀远待不住溜达去了,方寄草独自在地下城逛游。 蜿蜒曲折的地下隧道纵横十八条街,和地上的构造相差无几,隔音不好的地方,方寄草站在下面甚至还能听见地面上人群熙攘的声音。 “不知道哪边是方家的老宅。” “再往前走就是死胡同了。”后面有人提醒道。 行走过道均有被做成标本的不死萤火虫照路,而十米外黑漆漆一片,可不就是没路了嘛。 “这上面是城门?”方寄草问道。 和她搭话的是一位老人家,靠贩卖粗粮糊糊为生,身边大锅里此时正咕嘟咕嘟烧着,里面说是粗粮,但比起兽场中的猪食还要浓稠三分,难怪猪场的铁牛大哥一口咬定猪吃的比人好。 老人家笑呵呵道:“从外地来的吧?” 方寄草没否认。 老人家又说:“第一次来天启的人都会迷路的,只有我这种在这活了一辈的老头子才认路呢。” 他指了指上面,小声道:“再往前走就是天启中央城的斩妖司了。” 方寄草恍然。 斩妖司的名号没听过,但料想也该是七杀疫的管辖范围。 “老板,来碗粥!” 一个彪形大汉弓着身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大铁锅边上石凳上,不等老人家拿起汤勺,他便双手掂锅朝着自己碗里呼啦一倒,随即猛灌了下去。 方寄草受到了视觉冲击,别过头坐在了边上。 “可喜可贺。” 男人胳膊肌肉结实蓬勃,但同为练体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外强中干,就像一头连续跑了上百里山路的猎豹,早已经虚弱到不行。 老人家居然还跟他道喜? 满满一碗糊糊干下去,胃里暖洋洋的,被唤作马爷的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摆手苦笑。 “斩妖司真他娘不是东西。” “回来就好。”老人家又给他满上一碗。 马爷点点头,似是肚子里的苦水不吐不快,滔滔不绝说起个没完:“亏老子在唐家买过那么多法器,但凡他们开一开口老子也不用受这么多委屈!” 老人家在一旁帮腔,但他与世隔绝太久,只知一味点头哈腰,哄着马爷消气。 “唐家?是唐家武器行吗?” 身边传来声音,马爷一扭头这才发现身边还坐着个黄毛丫头。 进城后为不引起多余的事端,方寄草和张怀远把衣服都换成了普通百姓的服装。 眼下快要入冬了,衣服厚实,能遮盖住她体修后的肌肉,再加上头顶的麻花发髻,乍一看就和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没两样。 “你个女娃娃竟然知道唐门武器行?” 方寄草点头:“我是进城来投奔亲戚的,进城门前正好听到有人说城里最近不消停,所以才想买把小刀防防身。” 她不敢说的太专业,对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说,一把衬手的小刀就是她们对武器的所有想象。 “原来是这样。”马爷轻笑一声,一双眼珠子在幽蓝色萤火虫的照耀下泛着青光:“幸好你没去,去的话死得更快。” 方寄草紧缩脖子,浑身颤抖着,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什、什么?不是说天启有七杀疫,还有散修很安全的吗,怎么、怎么会这样……我、我想回家。” “诶呦呦,姑娘别怕,莫听马爷吓唬人,七杀疫眼下只是和散修过不去,只要姑娘安安分分,别在晚上自己出去,地下城里安全得很。” “散修?”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身边魁梧大汉:“叔叔是散修吗?” 她捂住嘴巴,声音从指缝中流出。 不捂住不行啊,她会被自己恶心吐的。 马爷见人怕着自己但又敬畏着自己,心里十分受用,好像在斩妖司受的委屈顷刻扫光。 他大笑起来道:“怎么?不像吗?散修之中也有武修,谁说一定要玉面小白脸才行。” 说起玉面小白脸,他气又不打一出来:“白虎疫的都督好生不是人,竟然用意念操控我的灵识!害我差点折在梦里!” 用意念控制灵识? 听起来和回魂仙梦有异曲同工的作用,但又不一样。 方寄草心中警觉,稚嫩嫩道:“梦里?他是周公吗?” 老人家和马爷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马爷手掌厚实,足有方寄草手腕那般宽,拍在方寄草头顶使劲蹂躏道:“对,周公,他就是恶人嫌的周公,专门造梦在梦里杀人!” “天启城生活着上百名散修,前日一去至今只有十几个出了门。” “剩下的人、死了?白虎疫会杀人?”方寄草问道。 老人家怕人要哭,在背后忙挥手阻止马爷继续往下说。 马爷浑不在意,礼乐崩坏,举世混浊,早一点让小娃娃们认识世道叵测也好。 “他们没死,但也和死了差不多,正经要缓几天才出来呢。”马爷说道:“散修的命没有唐家的人命值钱……听说今晚白虎疫还要在唐家猎妖,能猎到就怪了!” 老人家一听终于要抓到妖兽了刚要高兴,转头问道:“怎么说?到底是妖兽干的?还是人为?” 最好妖兽干的,最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妖兽跑了,只要妖兽不在天启活动,他们就是安全的。 这年头,谁顾得上谁呢? 马爷嘿嘿笑,眸色又深了一层,他勾勾手指头,招呼过两人:“我听说是御剑坊方家干的!” ------------ 第五十七章 招妖幡 地下城没有黑天白夜,哪怕地面上万籁俱寂只有秋风在耳畔低语,地下城依然是灯火通明。 方寄草躺在草堆上睁着双眼看着棚顶,耳边传来窸窸窣的说话声,混杂着鱼虾腥臭的味道飘来,这是白日里在天启城上工的师傅们顶着月色回来了。 “睡下了吗?”一墙之隔,张怀远敲着土墙问道。 方寄草没搭话,过一会儿又听见隔壁人嘀咕道:“还真是能吃能睡。” 干稻草在身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没多久,张怀远打起了小呼。 每个洞口都有一面帘子,方寄草起身慢慢拉上,见四下无人,悄声掐诀,使用【开壁】技能穿至地面上。 技能越用越熟练,加之突破遇神境,她现在可以穿透的厚度增加了不少。 “潜龙无影。” 再使一招,身体消失在巷口角落,和满地破碎的月光融为一体。 漏不出身形和灵压,她就像是一丝风一样潜入黑夜,朝着唐门武器行的方向飘去。 马爷的话还在耳边。 白虎疫之所以把目光放在散修的身上,是因为唐家小姐剩下的半拉身子脖颈处平整丝滑,血迹均匀干净,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是被某人毫无犹疑斩下的头颅。 而能有如此稳准狠刀法的人只有做事毫无原则和底线的散修。 但这只是白虎疫的猜测,斩妖司审问不出凶手,他们这才把目光投放在了妖兽身上。 至于他为什么会怀疑到方家头上,方寄草顺势问了问,但他只是一口咬定和方家有关系,其他的他全然不论,半个字都没透漏。 难道和妖刀有关系? 方寄草一边寻思,一边晃到了唐门武器行的门口。 门没锁,似乎是有客人刚进去不久没来得及关。 她点着小碎步飘进门院,刚进去就听见一阵低语从头顶传来,只稍抬头就能看到站在屋顶上围成一圈的三个年轻弟子。 看衣着打扮与在城门口见过的剑修无异,方寄草又溜进了些许,找到可穿到顶层的位置开壁而上。 “唐家人都疏散干净了吗?” “都告诉他们了,今夜只许在屋里呆着,哪也别去。” “那就好,开始吧。” 三个人在屋顶上相对而站,中间差着一把迎风招展的黑色阴旗。 “招妖幡?”方寄草心下道。 之所以认得这面旗子是因为她也有一面一模一样的,是在同门师兄的灵兽身上摸来的奖励。 只不过不知道剑修身上的法器是不是也是一次性的。 使用招妖幡有太多的不确定。它能吸引一定范围内的妖兽和妖物,但却不能控制妖的善恶,一旦吸引过来的妖数量太多,保不齐就会连累身边无辜的凡人。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施法前要确保唐家人都留在房间里的关系。 一个人就能操纵的神器,剑修却派出了三个人,足以见此物的威力。 正好方寄草还没见过招妖幡正确的使用方法,干脆寻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观赏。 “急急如律令!” 一道白光掠过,黑色的招妖幡顿时亮出五彩绚烂的光芒,光晕照亮头顶的天空,宛若飞虹银河倒挂九天。 “急急如律令!起!” …… “来!” 三人分工明确,一人撑着结界,一人观察四周动向以备随时出击,剩下一人则念诀控制招妖幡的摆动,吸引四方妖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方寄草听着咒语被念了一遍又一遍,简直听得耳朵快要长茧子了。 眼前妖兽没见到一只,便是凶兽也不曾出现过。 她有些累了,拍拍屁股站起身凑近观察招妖幡,上头画的符咒并无错漏,却连一只妖都没召唤过来,答案只能是十里之内,无妖可召了。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满头大汗,负责招妖的剑修长舒一口气,喘匀了气给两边人递眼色道:“走吗?” “任务完成,那便回去。” 方寄草险些趔趄。 什么意思?敢情这三位是来摸鱼赚加班费的? 和她同样震惊的还有唐家人,一听说剑修要走,唐家的主家顾不上提鞋就从灵堂跑了出来。 “什么也没抓到?这就对了呀,我就说是人为的!” 为首的剑修似乎操控招妖幡太久,身体流失太多能量,面对主家的质问一句也说不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说道:“唐老爷别急,我等也是奉命到此排查,不久一定能还令千金一个公道。” “还要多久?求你们抓人抓不到,找鸟也找不到,我唐家这些年为斩妖司鞍前马后,怎么我们出事了,你们斩妖司一点都不上心!” 唐家主事人跺脚道:“我要见你们都尉!我要见韩章!” 七杀疫都尉的名字不是谁都能叫的,几个小辈一听唐家主事人这般直呼都尉名号,纷纷垂下了头。 本来就是一无所获的夜晚,若是此时出了乱子,那他们便又犯了没有安抚好百姓的过错。 为首的剑修捂着心口,脸色苍白:“老爷别急,就在这几日了,薄雾鸟也正在找,晚辈敢以性命担保,你女儿的尸体一定可以找到。” “何时?告诉我何时!”唐家主事人怒吼道:“若不是我给我闺女喂下了一颗冰肌丸,她现在早就是一滩烂泥了!两个月了,足足两个月了!” 唐家主事人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就要仰过气去,几个剑修紧忙护上来,又是一阵好言相劝。 吵闹的功夫,方寄草注意到了灵堂里的白布。 悄无声息溜进门缝,将白布掀开一角,尸体入眼的一瞬间,她差点惊呼出来暴露自己的身份。 唐家千金的头如马爷所说不翼而飞,而她的手臂和双腿也全都不在上面。 曾经,她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吕雉折磨戚夫人使用过类似的酷刑,但真正见到的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泛起剧烈的恶心。 眼前的景象比之史书中的酷刑还要惨烈一万倍! 祠堂外,唐门主家喊道:“灵鸟随主!它自幼跟在我闺女身边,只要找到了灵鸟,就能找到我女儿的尸骨!” ------------ 第五十八章 悬赏令 听到最后,唐家的主家嘴里只剩下“他闺女怕冷”、“他闺女怕蚊虫”之类车轱辘话来回说。 方寄草消失在唐门武器行,回到地下城悄咪咪蜷在稻草堆上。 奔波一路,白日惦记打探天启城十年来的近况,夜里又用“潜龙无影”观察唐家一举一动,她的大脑就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白昼即将展露的那一刻,她关上大脑开关,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夜无梦。 起床时,方寄草看了眼周围,地下城昨夜里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日复一日,就像是一条安排好工序的流水线。 张怀远伸了个懒腰从窟窿里钻出来,身子骨发出咯吱的响动。 “出去走走吗?我可不能在这待着,再待下去人都要废了。” 方寄草点点头。 她也不喜欢地下城,臭气熏天,死气沉沉,躺在洞穴里的感觉就和入土差不多,她都不能想象张怀远从前是怎么在这里长大的。 二人走上通往地面上的楼梯,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把手边的小女孩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着方寄草。 袖口莫名被拉扯着,方寄草低下头,对上小女孩黑漆漆的眼。 “把手拿来来!仔细弄脏了贵人的衣服!”小女孩的爹使劲拍下小女孩脏兮兮的手掌,同一时间,女孩被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方寄草愣在原地。 “没关系的,没弄脏。” “多谢,多谢,您是个好心人!”女孩的爹弓着腰赔笑,一边抱起小女孩给方寄草道歉,一边捂着小女孩的嘴巴往地下城更深暗的地方走去。 方寄草驻足回头,片刻后张怀远不耐烦的在洞口呼唤她,她这才快走两步见到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白天的第一缕阳光。 “想去哪?”张怀远抻着胳膊道。 “哪里都好,感觉好久没回来的似的。” “好日子过惯了,回来确实不适应。”张怀远嘿嘿笑。 宗门里只有回元丹,每日还有修不完的功课,灵兽多,妖兽也不少,时不时还要处理妖变的凶兽。 曾经方寄草觉得自己是地狱开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比起天启百姓的生活,穿越成为驭兽一脉的兽奴,简直过得是神仙日子。 “天启百姓也不都活得像地下城的难民们一样。”张怀远说道:“走,我带你去富人区逛逛。” 走过两条街,上桥,在云霞江的对面就是张怀远口中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区域。 静谧的水乡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徐徐展开,淡淡的晨雾笼罩在古朴的房屋上,临街的每条溪流上都是一段段错落有致的石桥。 两地虽然只有江畔相隔,却像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方寄草跟在张怀远后面上桥,渐渐回忆起这条路线。 方家好似就在右侧巷口的最深处。 “去桥左边看看,我接的任务好像就是外围城桥左面临江的那户人家。” “你还想着那任务呢?不是告诉你就当没发生过吗?”张怀远叹气道:“放眼整座天启城连一只蚂蚁都没有,你也不想想哪个好人家会有凶兽?那必定是只灵兽!” 他咬紧牙关,低声说道:“灵兽妖变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你怎知他家灵兽就没妖变?别忘了,好奇害死猫!” “哦。只看看还不行吗?”说着,脚步一转,方寄草往桥左边走去。 腿长在她身上,她硬要往唐家去,张怀远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其实灵兽妖变她不是没想过,但昨晚已经证实了,招妖幡没起作用,所以答案只可能是两个,一是妖兽已经逃到了方圆十里之外,二就是它根本没有妖变。 如果它一心寻主,而它主人的四肢又被人偷走,那么这只鸟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 方寄草不打算接没有结果的买卖,她往左边走纯属不想去右边碰见熟人。 她不过被卖出来不到两年,身形样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贸然出现在方家人的视野中,只会打乱她的计划。 她之所以服用金丹,是因为暂时不想作为缥缈宗弟子在天启留下足迹,一旦宗门有人关注到她,必定会给她天启的住所和亲眷登记在册,这是她问过林肆知道的规矩,而她还不能暴露自己和方家。 当务之急,她除了融入天启之外,还需要大量的灵石傍身。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方寄草停下脚步,顺着张怀远目光望远眺,只见道路前方人群密密麻麻,越聚越多,吵闹声也越来越大。 张怀远顶着一张笑面随机找一位路人打听。 路人摆摆手,嘴里满是晦气:“除了灵石还有什么能吸引眼球?” “灵石?悬赏吗?多少钱?” “五百上品灵石。” “这么多?”张怀远回头瞅了一眼方寄草。 路人摇摇手道:“多也不赚,那就和做兽奴一样,赚的要命钱!” 说罢,路人摇头走了。 张怀远和方寄草对视一眼,不大一会儿,俩人并肩走上去,人正好也散开了大半,一张足有人高的悬赏告示贴在墙上,无论是赏金的额度,还是所寻之物的原貌都写的一清二楚,悬赏令下是调色后画出来的灵鸟。 羽色绿的纯粹,额头乳白,脖颈红亮,乍一看像古巴亚马逊鹦鹉,就是身形看起来比鹦鹉还小很多。 “果然。”张怀远咽下一口唾沫:“我就说找鸟这事有蹊跷。” “你怕了?”方寄草挑眉看他。 张怀远瞪圆了眼睛,挺直腰板。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咱们现在最大的麻烦难道不是没钱?”方寄草摊开手:“这可是天启城,那么多剑修驻扎在这你还怕?等试炼赛你怎么办?” 试炼赛的参赛名额已经获批了,张怀远他们被安排第一批进入四域的围墙外,那是比天启可怕上千倍的地方。 方寄草见人动摇,趁热打铁道:“放心,我身上有一件秘术,保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家想要的东西。” “真的?!”张怀远被她坑了两次,再让她坑第三次就是狗! “真的。”方寄草掩着嘴巴在他耳边小声说:“咱们不接悬赏,只先闷头去干,万不得已还有缥缈宗弟子这层保护层在,怎么样?” 张怀远瞪人一眼。 就知道她一肚子花花肠子! ------------ 第五十九章 新的组合 这只是雏形。 接下来为了完成寻找灵鸟的kpi,他们还需要准备香烛、面具、以及名号。 “出马仙人怎么样?”张怀远摸着下巴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听见家门口的散修给自己起这种牛逼轰轰的名号,貌似是山精降临的意思。” “不是不行,有点违和。”方寄草不好意思直说。 同样的名号她刚开始进入斗魂赛的时候也听说过,后来对方是怎么被人埋汰的来着? “……给自己贴金都贴不明白,还出马?大神吃空啊!还降临在你身上,咋?你是啥大宝贝?天天荤腥没少吃,还降……这边建议您直接右拐去医馆。” 方寄草不想让人误以为他们是行走江湖的骗子,这会给她的计划带来难度,虽然她的确是在谋划些诈术。 “这样啊……我们是一个组合,有了!叫向钱看,向厚赚怎么样!两个人的名号都有了,寓意也不错。”张怀远抱着膀子咯咯笑。 寓意倒是好寓意,但略显轻浮。 方寄草尝试自己想名号,她好歹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起名这回事怎么也比街溜子强。 彼时,她脑中开始回忆儿时背诵过的古诗,试图从里面精简出一个比“向钱看,向厚赚”听起来高大上的谐音梗,然而脑子里唐诗三百首,首首都没有。 “先去买香烛和面具。”方寄草说道。 “好嘞!” 同样的货品桥两边的价格足足差了一倍,二人为了省钱,回到地下城的交易市场花了一颗下品灵石买了三根香烛,老板难得迎来买香烛的客人,一高兴又送了两顶牛头马面的面具。 面具上的牛头歪歪扭扭,马面的五官也是七扭八歪,材质低劣到稍微使点劲就能轻易捏碎。 但它免费,光是这一点就胜却小货品商铺了。 方寄草这回全部穿戴好走上楼梯,暖阳当空,如同一团炽热的金球晃的人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睛,面具上唯一的缝隙也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许哭,不许闹,再哭把你眼睛也毒瞎了!” 这声音好熟悉。 方寄草微微侧头,从指缝间正好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正从楼梯口走下来,正是头午见到的父女。 方寄草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这女孩怎么干嘎巴嘴没声音?手脚也安分不少,这才刚过去了一上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看什么看!小赤佬!”男人冲方寄草爆粗口。 面具下秀眉挑起。 人心隔肚皮,她当然知道人性的多面性,尤其在利益牵扯的情况下更为凸出。 但她只是换了件衣服,带了个面具,此人的态度就全然不同,方寄草实在是不能不多想。 “向厚赚!”上头人喊道。 方寄草侧身的男人忽然转身一百八十度,目视前方,好像被妖魔鬼怪摄了魂。 方寄草有点想笑,使劲憋着气。 过了片刻,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猴耍,对着方寄草啐了一声:“什么毛病……” 方寄草就是不吃教训的人,假装没反应过来,抬头又喊了一声“这就来,向前看!” 转身一看,对方果然自带笑点,原地站着不动了,方寄草十分庆幸方才没有明确拒绝张怀远的起名主张。 经历滑稽的小插曲,张怀远带着方寄草来到了外围城人烟稀少的石头河边。 天启城中央城的外围和内城像是套环,内城顾名思义在最中间,外围套在内城之外,是一片环形区域,然后是结界。 “好了,这里没有绿林也没有人眼,最适合点蜡烛,干嘛?你真要给死去的那些兽奴做法事?” 方寄草笑了笑。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戏言张怀远都记得如此清晰,法事当然要做,不过不是现在。 她走上前,点燃夹在石头当间的三根香烛:“你帮着我看着点周围,如果有人过来你负责支走。” “妥。” 张怀远没多想,金丹仍旧在体内发挥着作用,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没有灵力却还在私自做法,多少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寄草这么做无非是想避开麻烦。 这一层他想的很清楚,但他想的是第一层,方寄草玩的却是第五层。 “我去?这什么?”张怀远看得目瞪口呆。 立在地上的香烛火焰在方寄草念出的咒语下渐渐冒出蓝光,青烟绕着河道往远方飘去,而蜡烛的灯影闪烁不定,映得河道处忽明忽暗。 十息之后,青烟汇聚的方向出现了一张巨大而又惨白的身体,或者说是一具只有胸膛、没有头颅和四肢的尸体! 张怀远腿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青天白日,哪来的游魂啊……” 方寄草任他自己吓唬自己,对着河道全神贯注念着口诀,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招魂】,还有些生疏,不过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张怀远只能用眼睛看到,却不能听到,因为【招魂】也好,【招妖幡】也罢,一切的沟通与引导只能是从灵海触发,用嘴说对方是听不见的。 只见河对岸的魂魄身子先是往左摆一摆,接着又往右摆一摆,左右摇摆不定,始终没个定数。 到最后,这具身体的主人有些急了,胸膛猛地颤抖起来,像是要爆炸的气球越鼓越大,旋即消失在河道对岸。 “没了?”张怀远吓得哈喇子流出来都没知觉:“这女魂走了?” 操纵【招魂】需要耗费灵力,方寄草幸亏突破了遇神境不然还操控不了它。 她点点头,转身想说点什么,霎那间,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她差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回元丹。” 张怀远从惊恐中抽离,晃着脑袋起身翻药。 回元丹是临下山的时候叶难托叶嫣然送来的,一共十颗,每一颗都是油光饱满,比崔执事送给她的那颗还要高级。 方寄草含在舌根下,感受着唾液带着丹药粉末滑进嗓子里,这还不够,她还需要抓紧运功打坐,将散出身体的灵力重新汇聚在丹脏。 一刻钟过去,干裂的嘴唇终于又有了血色。 张怀远搓着脸:“我的祖宗奶奶,你可吓死我了。” 有金丹护体,即便灵力流失也不会有剑修察觉到,但金丹有个缺点,它只能在体内维持七天七夜,失效后只能再度服用。 方寄草不想在这个关头麻烦林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抓紧接近时间接近方家。 她摇摇头,张怀远放下心来,拍着小心肝的位置道:“你提前知会我一声啊,那唐家小姐出来吓我一跳。” “你还看的出来是唐家小姐?” 他没见过唐家祠堂里的尸体,光从这几天的只言片语里就猜到对方是唐家的人实在敏锐。 “嗯。”张怀远别过头挠挠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这里长得和我不一样。” ------------ 第六十章 天启也有斗魂赛 “她那么激动作甚?你问了她什么?”张怀远问道。 方寄草张口刚要回答,眉毛忽然抽搐两下,她下意识回头望,身后是一片绿到发黑的松树林,树木高耸入云,扭曲的树干上斑驳的树皮让她想起了秘境中的黑曜蛇。 深邃的黑暗在林间蔓延,尽头也许是一片黑夜。 “问你话呢。”张怀远伸手晃了晃。 方寄草回过头,稳住心神,没好气道:“还能问什么,问她的胳膊腿都在哪呗。” “在哪?” “我刚才让她以唐门武行们为定点,利用身体摆动的幅度来告知我她尸体的方向,我问胳膊的时候,她身体先是向西南方,接着又转到了西北方。” “到底是哪?”张怀远也愣住了:“难道说她两只胳膊还不在同一位置?” 方寄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依心中所想问了出来,果然见她魂魄往下摇了摇身体,好似在做点头的动作。 “后来我又问了她腿在哪,这回她的动作倒是很一致都是西面。” 胳膊和腿不在同一个地方,而唐家武行在外围城靠近内城的位置,如果是凶手带走了唐家千金的四肢,为什么要大老远的带着他们穿梭天启西南和西北,就不怕被剑修发现吗? 这件事实在令人费解。 张怀远分析一通,看着方寄草说道:“接着往下说。” 方寄草点头:“最后我就问她的头去哪了,方向也很明确是在东面。” “东面?”张怀远摸着下巴:“这就不对劲了,往东面去可是天启中央城的内城,剑修眼皮底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用金丹和类似须弥袋的东西呢?” 剑修也是人,每日见过的人足有上百号,他们也有人的劣根性,照样会上班摸鱼,依方寄草之见,大可不必把他们想的太尽职尽责。 “咱们有金丹尚可躲过剑修的注意,对方想在剑修眼皮子下干坏事自然更要做完全准备。” “……这样就说通了。”张怀远抬头:“接下来怎么办?难不成要一处一处搜寻?” “不至于,唐家人脑的白虎疫不安宁,白虎疫也不是吃素的,该搜索的地方必定都搜遍了,咱们只管去犄角旮旯的地方看看就行,只是我以前不常出门,不知道隐蔽地方都藏在哪里。” “嗐,这还不容易,我以前常在城里城外混迹,我带路就行。” “那也太浪费时间了。别忘了,咱们只有不到六天的时间了,要是之后再干这件事可就不像当下这么随意了。”方寄草提醒道。 宗门做事有一套现成的规矩,有时候规矩能约束他们不端的行径,有时候也会成为行事的拖累。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头行动,戌正在地下城见。你去西南,我去西北,安全第一,探查为主,捕获为辅,遇到危险就撤,不要硬刚。” 张怀远也同意,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两个人互相看顾反而会顾此失彼。 刚才她心跳加速,乃是【居安思危】发起作用,这不是个好兆头,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等她转头望向深林那头感觉便从心头消失了。 但她仍不能放心,从须弥袋中掏出两颗回元丹给张怀远,目送着他往西南方向去。 其实对张怀远她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或者说张怀远这一次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敏锐。 适才那魂魄的确交代了她四肢头颅所在的方位,但她给出的回应中带着对西北方向的仇恨、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这些情绪交杂在一起,导致她最后不受方寄草控制拼命地摇晃身体,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这证明西北方向的势态更加复杂,也许单凭方寄草根本无法解决。 她转身向后看,那片让她无法忽视的松树林就是她要去的西北方向。 若她此行一去不回,起码还有张怀远能带着救兵来寻她。 在这之前,她要先运功将气脉重新调整好,方才为了支走张怀远她提前终止了逍遥诀的运行,此时左右无人,正好可以修炼。 香烛统统收回到须弥袋里,再把须弥袋放在怀中确保不被人发现,方寄草在河边盘腿打坐,开始真正的运功。 【逍遥诀】复述心间,如莲花纯净,如秋水浩渺,充盈五脏六腑,一呼一吸间,灵台清明,浊气下沉,灵力从丹田化开,悄然滋养着四肢百骸。 以防万一,【逍遥诀】之后,方寄草又念起【金刚经】,待会一旦需要对战,除了灵力和气脉,体力和耐力同样重要。 就在【金刚经】刚落下最后一个字,她的眉心又是猛然一跳! “谁?!” 这已经不是【居安思危】在起作用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走步声。 “道友别误会!自己人!” 在她心里,除了林肆和张怀远之外,她在天启哪还有什么自己人。 她左手捂着胸口,随时准备抽刀砍人。 来者是一个中等年纪的光头大叔,大脑袋,厚嘴唇,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格外促狭。 “方才看道友练功疗伤,想必是被抓到斩妖司问过话的散修吧?” 原来她把自己运功疗伤和捂胸口的动作当做受了重伤。 方寄草看清人的模样,垂下眼看向对方脚上一双再寻常不过的黑色皂靴。 白虎疫的靴子上纹着虎纹,可以说从头到脚都是白虎疫的周边,此人没有穿着剑修的衣服,足见他的确不是官方的人。 方寄草没说话。 对方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更加笑容可掬:“原来是小妹妹,杀千刀的斩妖司,连姑娘都不放过!呸!” 光头男嘿嘿笑,方寄草却笑不出来。 “你是什么人?” “同道中人。” “来自何处?” “天启坐地户。” “要干什么?” “哈哈哈。”光头男大笑道:“小妹妹一看就是被斩妖司吓到了,别怕,咱们是一路人,都是从斩妖司剩着半条命出来的,若咱们还要互相残杀,那世间还哪有散修了?” 方寄草放下手,但她的神经却没有松下来,【居安思危】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除非他们的周围还有其他势利威胁着她,不然眼前人的目的绝对不是上来拉拢她这么简单。 “我刚从斩妖司出来,道友莫怪。”方寄草扭着脖子做出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光头男笑了笑:“理解万岁,但我劝姑娘一句,单单运功疗伤可去除不了白虎都尉带来的伤害,还是得找个灵气洞府修养,再买几粒回元丹补补。” 方寄草抿着唇。 光头男一见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疼道:“从前没见过姑娘,想来姑娘是刚进城的吧?唉,姑娘不说我也知道姑娘的难处。” 他大方道:“我也不隐瞒,我刚才看到姑娘在疗伤,的确是带着私心过来的,不知道姑娘听没听说过斗魂赛?” ------------ 第六十一章 易容术 天启也有斗魂赛? 方寄草当场愣住。 她一直以为斗魂赛只在灵兽山脚下才有,原来是荒泽各处都有么。 “斗魂赛有规矩,凡是能拉到参赛人选就能获得一笔可观的灵石奖励,如果参赛人又能继续往上晋级的话,那么作为他的带路人,仍旧能够获得升级奖励。” …… “斗魂赛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 …… “黄级升到玄级一共要比……可以获得奖励……如果最后一场升级赛打输了,则要重新……” …… 光头男话多且密,基本都是老商曾经科普过的,甚至有一些老商能一句话说明白的规则,他磕磕巴巴要重复两三次才能拿得准。 综合来看,光头男似乎是第一次拉散修参赛,口条十分不熟练。 对方说完斗魂赛又开始对斩妖司口吐芬芳,吐槽散修们的不易。 在他大吐苦水的时候,方寄草神思早已拉远。 参加斗魂赛的确是个赚灵石的好办法,但不是她眼下该着手的事情,她更担心因为参加斗魂赛被剑修盯上,因小失大。 方寄草想要开口拒绝,突然间,森林里冒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三颗、四颗、五颗……在光头男的身后,接二连三出现山下滚动的眼珠子,方寄草数了数,一共有有十二颗! “那是……猴子?” 方寄草嘴唇翕动。 她竟然看见了十二只眼睛的猴子!而且黑漆漆的影子明显比普通的猴子要高,简直有成年猩猩那么大了。 【居安思危】发出了警告,对面,十二只眼睛的猴王悄然张开了嘴巴,露出一排唾沫横飞的牙齿,方寄草对着毫不知情的光头男喊道:“到我这边来。” 话音刚落,她趁乱掏出杀猪刀,右胳膊一使劲把刀扔出去。 还好,这只猴子除了体型和外貌瘆得慌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力,因为刀一扔出去,猴子的第一反应是逃,而不是用它那坚如壁垒的手掌抵抗攻击,尽管方寄草更希望它那么做。 杀猪刀在空中回旋,没采到半点猴子血就回到了主人手中。 光头男抱头蹲在地上,浑身抖成筛子。 方寄草瞄他一眼,提着刀阔步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在从上数第一颗眼珠,轻而易举断掉了猴子第一颗软肋。 眼珠子啪嗒掉下来,血糊糊的肉球在地上转动,宛如有生命的个体。 方寄草胃里泛起恶心,强忍着继续砍下其他的眼珠子,猴子被刺穿第一颗时就发了疯,但他无力反抗,敌人的武力值高过它不止一倍。 很快,所有的眼珠子都掉落在地上,方寄草快速用刀在肉球上划了几刀,粘稠的暗红血液喷出,瘫在地上的猴子和它妖变出的眼珠子都没了生机。 这不是妖兽,而是妖变的凶兽。 方寄草眉头皱起。 不是说天启的凶兽都被关在了秘境里,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一只妖变的猴子。 那片漆黑的森林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死、死了吗?”光头男一改之前傲娇仗义的姿态,缩着膀子站在方寄草身后问道。 “死了。”方寄草伸手摸向猴头,【山海启示录】在脑中响起。 【名称:山猴精(化形)】 【修炼体系:暂无】 【等级:普通】 【获得术法:易容术】 “道友?” 方寄草回望,没时间解释自己的举动,简单明了道:“走,不然一会斩妖司的人来了就走不了了。” 光头男若真被押送进去过,自然是没有影响,但方寄草不一样,她的气息没有泄露,但行动却差点暴露了自己,白虎疫到场一定会把她抓走审讯一番,到时候不给山门传信估计都放不出她这个人。 好在光头男心头恐慌未散开,压根没多想,跟着方寄草就往西南方向去。 尽职如他,此时还没忘记拉生意的事情。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友功力如此深厚,道友若能参加斗魂赛,斗魂赛必能因为道友而来变得蓬荜生辉!” 虚伪。 “道友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了自己着想,过日子靠的不还是灵石吗?有了灵石道友好治病啊。” 虚伪至极,且还是个门外汉。 看来这男人不但连修仙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脑子也不清醒,她若真受了重伤还能杀死妖变的凶兽后挺到现在? 马爷体质可比她强多了,两天了仍旧没能恢复好身体走出地下城。 光头男喋喋不休:“斗魂赛不是儿戏,若是能取得成绩,可是会得到西周大人亲自奖赏,西周大人您不知道吧?那可是斗魂赛背后的大人物!” “谁?”前面人止住脚步,光头男也跟着定住。 “大人物!斗魂赛的举办者,就在天启!”光头男抑制不住兴奋,像个狂热的异教徒:“咱们也不用非拿第一不可,听说西周大人会选择自己认为有潜力的猎杀者收在自己门下,要是被西周大人看重,那可是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他也会到场?” 光头男点头如捣蒜:“会!” 那方寄草可要探探虚实了。 一听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光头男咧嘴笑起来,随即方寄草又假意说自己今天状态不好不宜去参赛,可以把她的名字挂上,明日她就去。 如此一来,两边也算达成了契约,光头男得到了灵石奖励,她也能在今天脱身,前往今日真正要去的地方——一片乱葬岗。 寂静可怕的乱葬岗,一只只青光色的火烛忽明忽灭,映照出方寄草易容后的脸。 斗魂赛有面具她不担心露馅,但这张脸见过地下城里的人,不好再糊弄其他人。 正好获得了易容术,换张脸好办事。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七星瓢虫,小小的身体努力扇动轻薄的翅膀。 “怎么又是凶兽?” 方寄草纳罕,这概率都快赶上灵兽山了。 只见七星瓢虫落在了一地血污上,久久未动,可就在方寄草想要走过去一探究竟的功夫,七星瓢虫的翅膀忽然变大。 方寄草警惕起来,右手化出熊熊烈焰,这是烈拳升级后的形态。 没等她出手,瓢虫的两只翅膀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奋力拉扯,生生将主体撕碎成两半。 微弱的“噗呲”声在血污上爆裂开。 ------------ 第六十二章 这是你搬来的救兵吗 天启中央城,方府。 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提着裤脚绕过影壁,穿过花廊,宽袖一路上呼扇呼扇兜着疾风,外面夜雨未歇,狂风大作,他顾不得冲洗干净鞋底的泥巴迈进了灯火摇曳的祠堂中。 “主家,都安排妥当了。”中年男人气喘呼呼。 “好。” 蒲团上,方和平睁开双眼,落下膝盖上的袍角,将手上的三根香一一插进香炉。 他音色如枯井无波:“你每日夜半去给他送些吃食,准备充足些,白日里就不便去了。” “……是。”中年男人弓着背,沉思片刻,说道:“可是小少爷他到底也是为了方家,为了老爷您能自证清白。” “哼。”话音未落,方和平剑眉拧在一块,语调已不似方才平和:“我看他是吃饱了撑的!非要将屎盆子扣在自个儿身上才肯甘心!” 他转过身,指着天地发泄道:“那些个散修再如何说也是空口无凭,白虎疫没有证据就不会搜寻到我们,可他非要带回那鬼东西!这不是自讨苦吃的蠢货是什么!” “小少爷说那东西有问题,只要交给白虎疫看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谁也不会再怀疑咱家的妖刀……” “妖刀?什么妖刀?”方和平一步一步走上来:“仲管家看见过?” 仲管家猛地摇头,吓出一身冷汗:“没、奴才、没、没见过。” “嗯?” “啊,不对!”仲管家嘴唇发白:“什么是妖刀?老奴从未听说过!” 这时,“轰隆隆”一声,昏暗的祠堂被闪电晃得犹如白昼,白光反射在方和平那双丹凤眼下的细纹上,抚平了些许褶皱。 仲管家见人情绪稳定不少,终究还是将外面打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了出来。 “今日下午,白虎疫在靠近墙外的外围城湖边发现了妖兽的尸体。”妖兽见惯不惯,仲管家特意强调道:“确切的说,是妖变的凶兽。” 方和平眉心一跳。 “哪里来的凶兽?” 仲管家摇了摇头:“白虎疫也在顺藤摸瓜地查。” 他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情况不太妙,老奴打探消息的时候听白虎疫正在议论那凶兽死的模样,传闻是用刀一刀一刀切下眼珠子而死的。” 作为方家人,方和平最害怕听见的就是“刀”字,这个字就像是噩梦一样,从他一出生就追随着他,只有他! “问心无愧,他们要查便查。”方和平压着火:“过几日陪我去趟祖坟。” “……是。” —— 方寄草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地上的血渍。 黑土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眼瞧着被雨水浇灌刚转暗淡,如今又添了新色,愈发深红得诡异起来。 掏出杀猪刀抛开表层的红土,杀猪刀的刀尖处忽然迸发出炫彩的光芒,光芒将杀猪刀变为一束刺眼的利刃,把黑暗撕开了一条狭长的缝。 “是灵兽的血。” 杀猪刀沾染过散修、妖兽以及凶兽的血,方寄草见过它升级时不动声色的模样,唯独不知道染上灵兽的血会是什么样。 若是拿之前沾过的血和今日的比起来,当初只算是开刀,这一把才是真正的开光。 “灵兽的血可不是那么好沾。” 爱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方寄草用力挥刀,只见一道雷霆般闪耀的光芒像圆月弯刀一般扫射出去,瞬间就劈断了乱葬岗周围的枯木。 “好强的威力。”方寄草感叹着,心满意足,无暇多想,继续刨着地上的泥土。 没多大一会,一根乳白色的异物显露出来,她一眼就认出是个女人的手指。 “果然在这里。”方寄草皱眉,抹开挡在眼前的雨水,看着泥土中渐渐露出原貌的胳膊发愣。 她能够确定只有灵兽的血才能让杀猪刀出现剧烈的反应,但除了她干掉的七星瓢虫外,泥土里只有女人的胳膊,仅此而已。 她不信邪捞出胳膊,刚要继续往下深挖,树叶沙沙的声响突然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 【居安思危】再次被触发,树上窜出一个人影。 “遭了。”月光倒影在地上的水滩处,映照出一双带有白虎纹路的皂靴。 还好她早有戒备易容,只要小心不露出破绽就不会被对方发现。 剑光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方寄草左右躲闪,并不打算拿出杀猪刀迎战,她念诀“潜龙无影”化成空气准备带着胳膊逃走,却不想被脚下的水洼暴露了踪迹。 剑修在黑夜中劈开惊人一剑,眨眼间切掉了方寄草头顶的发圈,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 艹!又要买发绳了! 方寄草干脆停住脚步,脚跟调转,同时右拳化出烈焰朝着身后人打过去。 白虎疫的剑修不是吃素的,轻而易举躲过了这层攻击。 方寄草也见状闪过他的盲区,顺势从地上捡起胳膊继续转头逃跑。 剑修追上回来,用移形换步大法瞬间移动堵在她面前,漆黑的裂纹在雨夜中逐渐明亮。 在方寄草看清了剑修的同时,他也看清了“自己”,忽然伸出手,五指作出爪牙状,握住了方寄草的喉咙。 “痛……” 这不是要抓她去斩妖司审讯的力度,而是要送她下地狱的节奏。 依照对方的打法,只要片刻,她能直接在乱葬岗入土为安了! 出刀还是不出刀,这是个问题。 “铭……文、ye……身。” 方寄草抬起空着的手掌,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剑修的胳膊,一阵暗紫色的电流在电闪雷鸣中出现,几乎连接天地。 “啊——”剑修被紫雷击中,浑身通电般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方寄草单膝跪地,猛烈地咳嗽起来,但这还没完,剑修的身体素质和灵力比林肆强,不消片刻就从地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方寄草摸上胸口的须弥袋,随时准备抽刀砍人。 “那边有声音。” “去看看。” 乱葬岗外传来两道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方寄草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这是你搬来的救兵吗?” 可这话还没等说完,对面的剑修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竟然纵身一跃,翻上树梢,消失在了雨夜中。 雨越下越大,转眼就将地上的痕迹冲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从不曾来过一般。 ------------ 第六十三章 终于还是做贼了 时间过了戌正,方寄草回到地下城的洞窟中。 她一进去,张怀远就尾随她一同钻进来,坐在她对面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他知道方寄草向来守时,若不是探查有问题脱不开身绝不会超过约定时间还不回来。 “有事?”张怀远小声问道。 外面人来人往,好在他们下榻前打探了一圈,四周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并无散修,只要小声些不碍旁人休息,就不会有人刻意留心他们的对话。 方寄草点头,掏出须弥袋。 她还不能确定是灵兽的血迹引来的凶兽还是唐家千金的胳膊,当下不敢贸然拿出来。 “找到了一条胳膊。” 张怀远轻笑:“有收获,明天可以拿去换赏钱了。” “还不行。” “为什、”张怀远明白了,看方寄草的表情,应该是遇见了比他这边还要棘手的事情。 “没有被白虎疫发现就好。” 她能平安回来足以说明一切,但能从白虎疫手底下逃脱绝非易事,而且她除了头发散乱之外,身上完好无损。 “你现在已经这么强了吗?” “不是我强。”方寄草说道:“是那个人行径谨慎,不肯让同门发现他来过乱葬岗。” 张怀远抓住重点:“剑修?有点意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方寄草也同意他的观点,那人溜地那么快,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再者他出手时毫不留情,再不知道自己身份是正是邪的情况下就要下死手,分明是想灭口。 难道他也是为了唐家千金的胳膊才去的乱葬岗? “我见过他。”方寄草自言自语,两次见到他都是在晚上,面容很容易被人记起,只不过上次他还是带着两名白虎疫师弟去唐家招妖的修士,今天就化身成了盗尸的“恶灵”。 “你说什么?” 方寄草回过神:“没什么,还在想那人的动机,对了,你发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和你一样呗,只不过我更倒霉,刚到西南方的一段排水渠那,就撞见了一群白虎疫的修士正在收拾唐家千金的胳膊。” “他们没发现你?” “发现了,不过那处排水渠是桥对面的达官显贵专门排垃圾的地方,幸运的时候能捡到不少还能用的物件,一到晚上有不少流浪汉去忙活呢,我随便找个由头就耍过去了。” “你小时候也去过?” “对呀,要不光靠要饭哪能吃饱啊。” 他说得稀松平常,好像在说今晚吃面条还是米饭般自然,方寄草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又将思绪切了回来。 “白虎疫把另一条胳膊拿走了,接下来只能找唐家千金的双腿了。” “说不定也被白虎疫先行发现了呢。” 不是没有可能,既然他们能找到胳膊就说明他们已经开始了全面搜查,又说不定真的从散修口中套出了什么重要信息来。 眼瞅着又过去一天,距离金丹失效还剩下五天,本着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原则,她明天必须要去趟方家了。 一天连续对战两次,让方寄草有点疲惫。 她决定今晚躺下立刻睡觉,暂且把烦恼留给明天,明天之后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方寄草必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对付得了方和平那根老油条。 她抬腿敲了敲墙体,对张怀远说道:“明天分头行动,不管如何,你还是先去看看。” “好。” 支开张怀远,方寄草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一夜无话。 翌日,方寄草仍是穿着昨天的衣裳,只不过这一次她脸上既没有面具也没有易容,大大方方敲开了方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小丫鬟,看年纪还没有方寄草大,怯生生的眼睛直勾勾打量着她,似是不想放她进去,只开了个小缝同她问话。 “你哪里来的?找谁?”小姑娘眉头紧锁。 方寄草一愣。 估摸小姑娘新招进来,并不认识旧主,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神马封建余孽。 “我是你们方家主的故人,劳烦您进去通报一下。”方寄草笑眯眯道。 “故人?”小姑娘鼻腔中冷哼,瞄着她的眼神越发挑衅:“我们家主可没有你这样的故人。” 方寄草低下头看自己今日打扮。 什么意思?这是讽刺她穿的不够得体吗?看来方家在乱世中活得也相当滋润嘛,要不然怎么连一个刚进门不到两年的小丫头都如此狗眼看人低。 方寄草收回笑容:“劳烦进去通报下,就说、” “家主不在家!”小姑娘呶着嘴道:“还家主故友呢!今日是我们家太公的忌日都不知道!” 随着一声鄙视的冷哼,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方寄草被关在了门外。 “有时候听话听到一半真的不好……”这话小姑娘有朝一日终会明白的。 既来之,则安之。 方寄草本质上并不是方家人,得知方家祭祖她心中也无动于衷。她只觉得来都来了,大门都没进去委实吃亏。 绕过大门,来到方家老宅的后身,方寄草站在墙头下掐诀,身体同时催动两种法术,一个潜龙无影,一个开壁,成功将身体穿入方家院落中。 后院也是正院,是家主方和平的住所,人不在府内,门自然也是锁着的,方寄草垂头看着门锁,再次使用开壁技能。 有了这个技能,再搭配潜龙无影,在这个院子里方寄草可以畅行无阻。 屋子里,柏木檀香的味道还没散去,行至茶桌前,伸手探在茶杯边缘,上面还残存着温热。 “竟然刚走么,真是不巧。” 方寄草这么想着,手里却没闲着。 结果和她想的一样,方和平的屋子里并没有值得她留意的物件,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这不安全,因为但凡白虎疫查到方家头上,都不会放过方和平的房间。 “我想去看看哥哥。” “求姑娘别去,要是被人发现了告到主家那里,奴婢就完了!” 方寄草走到窗户跟前,窗棂外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杏眼薄唇,乍一看和她长得有一点像。 “……好吧。”小女孩咬着嘴唇对,抬头看着比她高半截身子的丫鬟说道:“可是冰窖那么冷,哥哥身体虚弱,要是受不了怎么办?爹爹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方寄草听笑了。 当小姐的问丫鬟她的爹爹是否心疼哥哥,她做妹妹做女儿都不想不透的事情,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无非是顺着她说下去罢。 方寄草继续往下听。 “不去也成,但仲管家陪爹爹出去了,今夜恐怕都不能回来,晚饭我给哥哥加个鸡腿总没问题吧。” 丫鬟听着抿了抿嘴,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只要姑娘别去奴婢都依着姑娘!” “嘻嘻!你最好了!我这就叫厨房去准备!”小女孩嘴边挤出梨涡,,蹦蹦跳跳往东院去,丫鬟在后面跟着。 等脚步声远了,方寄草穿墙而出,跟了上去。 肉类都是自驭兽出产兜售,数量少且价格高,别说天启中央城,就是在灵兽山上,也只有叶嫣然的摊位上能见到,那还是切成肉串,整只鸡腿是不可能见到的。 小女孩不知人间苦,更不了解人心复杂,张口就提鸡腿,还将鸡腿托付给外人送给她哥哥,当真是心思单纯。 “你先端过去,等到地方就把鸡腿撤下来。” 厨房的奴仆嘿嘿笑:“明白,鸡腿进到那冰窖里也会瞬间凝固,简直暴殄天物,还不如咱俩分了。” 丫鬟叽咕眼睛,身子扭得厉害:“可说好了,一人一半,要是你敢不给我,回头我就告到管家那!” “不敢不敢~”奴仆笑容灿烂,摸了把姑娘的手浑身一哆嗦:“不给你我也不舍得。” “好了,快去吧,我还得去看着姑娘。” 丫鬟扭头走了,奴才也不磨蹭了,擦了两遍手把鸡腿从锅里提溜出来轻手轻脚放在食盒上层,瞄着两边无人疾步朝着冰窖走去。 ------------ 第六十四章 认真负责的接活 冰窖在角院的榕树下面,位置极其隐蔽。 方寄草一脚把方家奴仆踹进去,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瑟瑟的寒气扑面而来,感觉就像刀子轻轻的在骨上刮着。 “老家伙心真狠,舍得给儿子锁在这种地方。”她环视一周,发现这里除了出口外密不透风,简直像一处在冰雪世界里建造的的防空洞。 地上的奴仆被她手刀砍晕,又施加了禁言术,一时半会不会吵到她办事。 方寄草肌肉紧绷,拎着食盒缓缓往里走,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仿佛被无数冰晶融化又重新凝结。 “有种就饿死我!”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方寄草身形一顿。 右手攥出火拳,黄橙橙的光芒照亮周围,也映照出蹲在墙壁边上的少年。 少年墨发凌乱,身上披着又长又厚实的一层虎皮,正哆哆嗦嗦蜷缩在角落里拧鼻涕。见人带吃食来了,也不屈从,拧过身子,面壁道:“拿走,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等真查到方家的时候我不信父亲还觉得我是在惹麻烦。” “你回去告诉他,总有一日他会哭着求我原谅!” “我会像我大伯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 “男子汉”三字还没出口,后面吸溜声一声比一声大,少年诧异回过头,满是霜雪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长时间呆在冰窖让他的半边身子都发冷发麻,稍动一动脚,脚指头好像都要冻得掉下来。 “你在干嘛?” 方寄草抬头:“吃鸡腿。” “……那是我的鸡腿。” “你不是说不吃。”方寄草咬下肉皮。 这不是反问句,而是陈述句。 少年眼中的诧异转为震惊:他们家什么时候招进来的丫鬟,一定是新从地下城招进来还没来得及学规矩。 少年好心提醒:“你不该拿回去汇报给老爷吗?” “我吃完再去汇报。” “你就不怕老爷知道你偷吃一气之下将你赶出去?”他已经想象到他父亲发现家里奴才手脚不干净后暴怒的样子了。 真是可怜。 要是平日里奴才不懂规矩吃了就吃了,可绝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制衡他爹的办法,他不能心软。 “出去我爹一定会扒了你的皮。”他闭上眼睛重新靠在墙上。 “方和平不敢。”方寄草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站起身舒展一番。 肉就是肉,吃完浑身暖洋洋,回元丹比不了。 “你竟敢直呼我父亲名号!”少年忽然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前几日的奴才进来都举着用封寒石制作而成的火把,他方才心思都在别处没注意,眼下再一瞧,这那里是火把,分明是拳头。 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拳头。 她是修士! “你是哪里来的散修?!竟敢私闯我家宅院!” 原来他认不出自己的堂姐吗? 方寄草心中存疑,但对方不认识自己,她却看出了对方,正是在城外被人头吓晕过去的少年。 “少废话,是你父亲叫我来找你的。” “找……我作甚?”少年被冻得脑子已不大清醒,他双手抱着头,努力思考着方寄草话中的真假,连鼻涕都来不及擦掉,模样极为有趣。 方寄草憋着笑:“你父亲临去祭祖前请我来找你,说你们家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交予我。” “连祖父的忌日你都知道了?”少年一脸不可置信,他神情恍惚,看了看地上的鸡骨头,又想着眼前人的话,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笑声因喉咙干涩而变得断断续续,有些诡异。 “原来如此,父亲终于知道我的苦心了。”少年扶墙站起,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 方寄草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须弥袋。 “拿着这个,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少年挪着微小的步子靠近方寄草:“交给白虎疫,他们一看便知唐家千金的死与我们无关,到时候你们也不会再被白虎疫追捕审讯。” 林肆说妖刀出世会自动寻找邪祟生灵,只有邪祟的血才能和妖刀相互镇压,单单一个须弥袋不可能压得住妖刀。 想来对方是误会了。 方寄草没立刻伸手去接,但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没想到一个目的没能达成,却仍有意外收获。 “你出城就是为了这个。” 少年点头。 “你怎么知道它在城外?” 对方犹豫了一下。 方寄草摊手说风凉话:“抱歉,本着认真负责接活的态度,我需要确切真实的信息,不然白虎疫会怀疑我,更会怀疑你们。” 少年一听会被怀疑,想了半天磕磕巴巴:“我、我用了一张追妖符,本来是打算追鸟的,结果鸟没追到,追到了这个。” “唐家的灵鸟?” “嗯。” 方寄草瞬间明白了:“它妖变了?你怎么发现的?” “我不知道它妖变了!真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试一试!”少年声音沙哑:“外面都在传是我家动的手,但我家和唐门武行除了生意往来真的没有结过私怨!你看了里面的东西自然真相大白!” “但天启中央城的灵兽忽然妖变……” “一定斗魂赛背后的那个人搞得鬼!” “哦?”方寄草来了兴致,没想到方和平对修士避之不及,他的儿子却对这方面关注颇多:“斗魂赛啊~说来听听。” …… 半炷香不到,少年已经把天启城外突然出现斗魂赛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许多想法和林肆不谋而合,都觉得斗魂赛只是表面,实际上是想做散修和灵兽的人肉买卖。 “灵鸟妖变就是证据!天启城百年来压根就没听说过有妖变的灵兽!可他们一进城,就立马出现了!” “你……第一次听说灵兽妖变?” “是啊,灵兽都能妖变,恐怖如斯。”少年鼻翼下的晶莹抖得更厉害了。 出门后,方寄草把鸡骨头扔在奴仆手边穿墙而出。 没有直接回地下城,而是找了一个比乱葬岗还要偏僻的位置悄悄在头顶撑开结界。 一个须弥袋是方和平的儿子给她的,一个是她自己的,两个须弥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头还没有反映,胳膊却先躁动了起来。 那日她匆忙收网,并没有注意胳膊上的异动,这时候观天白日,胳膊肘侧面的印记便显现了出来。 方寄草越看越眼熟,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等她注意到头的时候神经一下子被触动了。 ------------ 第六十五章 猫鼠游戏 “看这个豁口,这头的确是被妖兽咬断的。”张怀远蹲在脖颈的地方仔细观摩:“咱们看第一眼的时候不久发现了吗,嘿嘿,没想到就是在那个小子手里,阴差阳错咯。” 张怀远聪明且留有余地,从不会纠结和他不相干的事情,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袋子塞到方寄草手。 “栀子花蜜饯?”刚打开袋口,甜香四溢,当下天启领域内已接近寒冬,而栀子花多开在春夏交集,加之方寄草穿越而来,更觉得再次闻到这味道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不是没多少灵石了吗?”她夹起一个含入口中,清新怡人的气息瞬间萦绕在舌尖,爆发出独属于春天的气息。 方寄草不自觉眯起眼睛。 “不差你这一口。”张怀远搓着鼻子,哈哈说:“好吃吧?好吃就值得!” 方寄草点头,囫囵问道:“姑娘的腿找到了吗?” 如他们所想,腿没有找到,应该是被白虎疫捷足先登了,不过找到了一只胳膊和一颗头拿赏金是没问题。 “这颗头不对劲。” 相信方家那个小少爷一定也发现了头颅上的问题,所以才急于将他带回家中留着自证清白。 “哪里不对?” “你看这。”方寄草挑拣说道:“我在地下城听散修提过一嘴,白虎疫之所以审讯他们是因为死者的脖颈切面光滑,看起来是人为所致,可你看头连着的这部分分明是妖兽咬下来的。” “也许是人为制造的假象呢?” “也有可能。”方寄草觉得有了案件已经有了苗头,可当下又觉得两人的推理重新回到了原点,看来只能从灵鸟身上查起了。 只要证明灵鸟妖变,就能证明方家是清白的。 其实方家家族的沉浮与她并无干系,站在原身的角度,她作为小姑娘身体的霸占者甚至应该站在方和平的对立面才对。 她这次下山的目的也的确是替小姑娘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比如可以借白虎疫之手收拾方和平一家子,顺带把妖刀的事情也解决了。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与其相信天启中央城里的修仙者,不如和人渣叔父做交易。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妖刀被发现,也许她也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波及。 如果上交给七杀疫或者缥缈宗是个正确的选择,她的父亲没理由不交出去。 “明天我先把这这俩拿去换灵石?” 方寄草看了看他:“也好,先把头送回去吧,去之前记得把体内的金丹化掉,衣服也换一换。” “胳膊先留着?” “嗯。” 胳膊不是不能还给唐家,一是上面的符号方寄草看着实在熟悉,二是除了他们和白虎疫之外,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剑修在暗处抢夺,现在交回去,不但暴露了自己,还会给唐家引来麻烦。 方寄草闻了闻浑身上下的汗味和血腥味,她也得换件衣服洗个澡,不然都臭了。 隔天,张怀远捧着水桶吨吨吨,一口气造下大半桶,肚子都鼓出来了。 实在难以想象万法纵横的修仙世界,化开金丹的唯一方法是多喝水。 路过的散修:“这是耍杂技?” “呵呵,小小年纪,遇上咱们算他走运。” 叮当,一颗下品灵石扔在张怀远脚边。 “欸?”张怀远捡起灵石,正要义正言辞回怼对方,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方寄草收起灵石揣进腰包,笑呵呵道:“多谢侠士!” 有钱不嫌少,她还要去斗魂赛,身上的灵石自然是越多越好。 等张怀远把头还回去,只差一只胳膊没找到,白虎疫一定会扩大人手搜寻,可能还会找到张怀远询问他人头的来历,那时方和平一定也能听到消息,估计会坐立不安吧。 想到此处,方寄草心里还是有点小爽。 但恶作剧要适合而止,风言风语白虎疫不可能充耳不闻,他们还要找灵兽妖变的原因,找不到依然会盘问方家人。 一切都是变数,而处理变数最好的办法就是行动。 方寄草换上驭兽服,跟着人流往喧闹处去,大量的人群涌动的地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那里散修衣着各异,形态万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可言说的兴奋。 “希望能被西周大人选中,老子再也不想回地下城了。” “别说地下城,四域也没有个安身的地方,咱就跟飘荡的游魂似的,缥缈宗不认,七杀疫也不认,亏咱们也四处消灭过那么多妖兽呢!” “……别埋怨了,想象待会儿怎么赢,听说灵兽山下的猎杀者也来了不少。” “来就来,都是散修,谁怕谁,不过……” 身边人语调一顿,众人齐齐扭头。 “听说灵兽山有个叫豆豆眼的散修,好龙阳,喜扒衣,手段极其变态。” “……我也听说过,但愿别碰到他,打不死人恶心人。” 几个人感同身受似的点点头,仿佛已经被豆豆眼从头看到脚了似的。 方寄草今天带的是马面,头发也是女子的装扮,即便是灵兽山下的猎杀者站在她面前也绝对认不出来。 快走到斗魂赛场的时候,人流开始自然而然分成数个小队,每一队都有一位领路人,也让就是招募者。 “比灵兽山盛大的多。”方寄草呢喃着,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招手的光头男。 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个她。 “妹子来了,你这衣服买的带劲!嘿嘿,我头回拉客,时间又匆忙,只拉到你一个。”光头男摸着脑袋说道。 “没关系,足够了。” 光头男听乐了:“你们散修还真是谁也不服谁。” 这时,斗魂擂台上传来一道亢奋的声音。 “欢迎来到一日斗魂赛!猫鼠游戏马上开始!” 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疾风骤雨般冲击着耳膜。 方寄草扣了扣耳朵,按住疯狂扭动身体的光头男:“什么猫鼠游戏?” 当下,光头男得喊着说话才能听得见:“忘了告诉你,因为之前报名的猎杀者太多,所以西周大人重新制定了丛林猎杀,不分级别,只看能力,杀到前五名就可以获得面见西周大人的机会!” ------------ 第六十六章 陷阱 猎杀者们须在指定的区域范围内,消灭其他对手,取得对方身上的红色木牌,最后五名木牌最多的人将作为斗魂赛获胜者。 听起来很合理。 但老商说过有一些猎杀者不喜欢点到为止,而是喜欢“清理”,她看向周围面目狰狞的散修们,已经能预料到待会儿的腥风血雨了。 “这是独立赛,也是团体赛,可以事先组队消灭一部分人,然后再在队内角逐,小妹妹看看要不要加入一个强大一点的队伍?” 光头男瞄着两条队伍外站在末位穿着铠甲的猎杀者:“屠龙将军就不错,小妹妹跟着他起码能活到最后。” 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相当于光头男把自己全部押在了她身上。 “不必。”方寄草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但不是被他冷漠的姿态吸引,而是他的衣着打扮,一看就很贵。 “真的不去吗?小妹妹别逞强,赚点灵石养家糊口不好吗?我承认你很厉害,但这里谁没杀过妖兽?” “我不习惯组队。” 怎么说都不听,光头男胸口堵了一口气,“你较什么劲呢?性命攸关,到时候灵石没有是小,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知道。”方寄草才不信,不是为了灵石怎么不提前知会她,比起老商,这人可算不上厚道。 最后光头男见人不听,扭身就往别的队伍走了,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去谈了什么大买卖。 锣声响起,比赛开始,所有猎杀者朝着树林四面八方走去前往真正的比赛场地。 只有个别人选择像方寄草一样独来独往,他们多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但不乏小部分人只是莫名自信,因为很快,方寄草就能听见从四处传来的打斗声和哀嚎声。 “独行侠”们成为的第一批出局的猎杀者。 “往哪跑!”树上窜出猎杀者挡在方寄草面前,她下意识调转方向,发现身后也同样被人挡住。 几个不怀好意的猎杀者将她围成了一个圈。 “原来是个小丫头。” “我不欺负女人。” “就一个女孩子,倒是用不着咱们这么多人浪费时间,既然你不动手,就把她留给我好了。” 几个人依依不饶,方寄草嘴角往下压了压:当着她面当二五仔,真是群冒昧的家伙。 她摸上腰上的杀猪刀,正琢磨着该从谁下手,突然一股疾风袭来,轻飘飘的人影落在面前,直接砍伤了其中一个猎杀者的小腿。 鲜血噗呲洒出来,剩下的几个猎杀者还没反应过来,一时看呆在原地。 “是屠龙将军。”有人率先回神。 他身手敏捷,几乎眨眼功夫又卸掉了说话人的臂膀,臂膀骨折的猎杀者倒在地上,凄厉的哭喊声比之前任何一处的喊叫还要刺耳。 方寄和他草心照不宣,抽刀砍人,却不取人性命。 有了屠龙将军的威慑,剩下两个猎杀者早已经魂不守舍,很容易就被她取走了木牌。 事后,屠龙将军没有盯上方寄草,头也不回再一次跃上枝头去寻找下一个猎物,方寄草也没有跟上去,两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谁也不干涉谁。 要说他出手相助的原因,也许是他也看不上以多欺少的小团体。 刚才方寄草一边挥舞着杀猪刀,一边留意着屠龙将军的身手。 他的身形比龙傲天还要出色,每一个动作都如诗如画,仿佛每一步都在演绎一场精妙绝伦的剑舞,看他砍人的动作简直像在欣赏一段艺术舞。 …… 和数个猎杀者对战后,方寄草找回了感觉。 算算时间,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团队赛基本宣告结束,接下来是妥妥的个人赛。 每一个挺到现在的猎杀者一定都有过人之处,方寄草不能松懈,她在灵兽山下还只是玄级的猎杀者,还没有和天级、地级交手过,纵使她有点手痒,但还是要稳下心来,没到最后五人结局,决不能掉以轻心。 “嗯?”方寄草挑眉。 黑漆漆的树丛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方寄草抬脚走进去,动作敏捷地穿过灌木丛,发现靠在树边上的人影。 他的大腿处在流血,双手貌似被人拧断,伤得极重,面具也被打掉再了地上,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马爷。 手边是他的木牌。 “竟然只是伤人,却不夺木牌?” 斗魂赛也不是毫无原则,只要伤者有力气走出赛场,就有机会获得回元丹,虽然不能治愈伤口,但精神能恢复大半。 方寄草当下决定:“我送你去场外。” 没有马爷的提醒,她不会着急忙慌去唐家,更不会侧面了解到方家的情况,而且游戏不限制时间,方寄草没理由见死不救。 “别……小……”马爷气息微弱。 难以想象受到白虎都尉精神拷问都能挺过来的马爷,居然被猎杀者伤的体无完肤。 方寄草目光一凝,谈过身子听他说话。 而更深的灌木丛中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一道低沉而嘲讽的少年声。 方寄草终于明白马爷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两句话是“小心”和“别过来”。 原来马爷的木牌只是个诱饵,只要最后五个猎杀者交上去的木牌少一块,自然就不愁有人送上门来。 “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女人。”少年嫌弃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害我又要动手先解决你,这老头沾我一身血,臭味到现在还没散开呢。” 随着他现身,方寄草看清了他脸上的面具,是一张年画里的微笑福娃脸,只不过两坨高原红是用血画上去的,显得阴森又妖异。 方寄草没有动作,少年抱着手臂道:“怎么样?准备好遗言了吗?虽说没用,但人活一世总要留点什么给活人听听。” 方寄草看向奄奄一息的马爷,再耽搁下去只怕他挺不过去,但对方嚣张如此,她并没有把握能迅速结束战斗。 方寄草准备抽刀:“识相的话就让开。” “什么?”少年好像听到了笑话,歪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你是看不到我身上的这身装备吗?” 方寄草心思在别处,自然没有心情盯着别人装备看,对方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少年的行头有点眼熟。 但她最近看什么都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所以压根没在意。 方寄草沉默片刻。 少年见她不说话,挥动着手里的夺命星锁,恨不能撕开她丑陋的马头面具,直视她眼里的惊愕与恐惧。 “看你穿着打扮,是灵兽山来的吧,那的散修很喜欢买驭兽一脉的服饰。”少年得意道:“想必你也认出来了,我这一身就是驭兽山最骚气的黑马豆豆眼从猎杀者身上扒下来的法器。” 方寄草:“……” “而我手里的夺命星锁,就是他第一个情人手上的武器!光是这里面每颗小钢珠里的毒液就可以瞬间让你百孔千疮!” 少年阴鸷道:“也就是说,除了豆豆眼的移花接木和点石成金那种邪门的法术能躲过夺命星锁的攻击外,这里的散修根本没几个是我的对手!” ------------ 第六十七章 反派死于话密 为了得到西周大人的赏识,少年花了大手笔在灵兽山的武行购置了这一套装备。 当时,负责卖货的店主热情地和他讲述了每件法器背后的故事,他无心去听,因为豆豆眼的许多场比赛他都看过,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更清楚能被豆豆眼拆除的法器都是中高级的上品,哪怕他法术不精,只要把它们穿戴在身上,攻击力和防御力都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再加上让立人王一路过关斩将的秘密武器,只要豆豆眼不来抢风头,他一定能苟到最后五名! 少年单手甩开夺命星锁准备向方寄草展开攻击,方寄草率先从身后抽出杀猪刀快速拦挡在身前。 夺命星锁还是最初的模样,但饮过灵兽血的杀猪刀早已不似当初,大刀阔斧的随手一挥便如同山崩地裂,势不可挡。 夺命星锁被轻易弹了回去 方寄草眉头皱起,她的杀猪刀锐利无比,这一刀下去,震得苍穹都要跟着震一震,可他手中的夺命星锁却分毫未损,看来免不了要来一场恶战了。 少年嘴里骂骂咧咧,比方寄草更快速摆好了下一个攻击动作,一个箭步闪现到她面前,但她的速度比对方更快,又恰好身在灌木丛当间,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利用枯枝残叶遮挡住攻击。 方寄草身形快到虚闪,等少年的星锁甩过来时,她已经跳出丛林之外。 “呵,自投罗网。”少年轻蔑的想,他是为了隐藏身体才选择了灌木丛,此处其实并不适合他的武器发挥出绝对的实力。 如果对手是个聪明人,一定会选择在复杂的地势里继续和他周旋,而不是跳到空旷的外场。 眼前这一位分明是个不入流的外行! 第一次攻击被她躲了过去,少年本心有余悸,此刻他看着对手愚蠢的举动,瞬间信心大增,连攻击都带着戏耍的态度。 方寄草左右躲闪,逐渐后退到更大的场地上。 一心不可二用,她余光扫向身后的关键时刻,少年忽然加速手中的动作,使劲按下机关,甩出了夺命星锁。 数不清的毒液在空中纷飞,以少年为圆心向四周发散,仿佛一只蜘蛛在它的的领地织出一张巨大的毒网,让敌人避无可避,只要毒液再钻心一点,她就要面临致命的危险。 衣服被腐蚀掉一个小洞,方寄草咬着下唇,迅速调整动作,利杀猪刀挡在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少年面前。 微笑的镂空缝隙里,少年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正愣愣地看着对面一系列动作,银色的刀痕就在这时留在他玄武蝴蝶四象甲上。 这是一套上品材料制成的防护甲,防御力不可小觑。 “咔哒。” 防护甲裂开了。 “可恶。”少年最得意的武器和装备没能为他添彩,心头蹿起怒火,直接烧到方寄草身上:“草木皆兵!” 周围的古树好似听到指令,主干弯曲倾斜,接连迸发出无数根细长的枝条,如同巨大穹顶遮在她头上。 “这是?”方寄草看着头顶。 “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吧,这是三阶乙木术法。”少年阴森森地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我用这控制的,只要我们还在森林里,只要我还有意识在,你就逃不出我操控的天罗地网。” “冥府之路听过吗?”少年继续往下说:“木系法术中的幽冥级术法,只有遇神境的修士可以做到。” “你是遇神境?” “没错。”少年笃定道:“遇见我算你倒霉,但你也很不错了,躲过了我多次星锁攻击,要是以后勤加修炼也该是个好苗子,可惜你不知道惜命,还爱多管闲事。” “待会儿只要我一念咒语,这些藤蔓就会像一根根利剑一样刺入你的体内,把你穿成肉串,吊在树梢上。如此,我就不用担心再弄脏我的手了。” “唉,境界提升,看世界都不一样了,也许豆豆眼也就只会小偷小摸,恰巧对战的又都是修为不高的散修,真碰到我他也会完蛋。” 透过树杈之间的裂缝,方寄草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少年。 她太清楚像对方这种人的心理活动了,眼下他还不肯彻底封锁对手,反而特意留下满是间隙的藤蔓,定是不想错过她惶恐颤抖的神情,最好还能听见她跪下求饶。 可方寄草没能如他心愿,所以他按捺不住,问道:“你听我说这些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吗?你不过是和我一样十几岁的小孩子罢了。” “表演性人格,我能理解。”方寄草不屑道:“况且,你不是也说人在死之前总要留下点什么给活人听嘛。” 原来她不是故作镇定,而是想着逆风翻盘! 少年被撕下遮羞布,脸色涨红:“你在灵兽山混了多久?该不会以为自己也和豆豆眼一样是匹黑马吧。” 灵兽山斗魂赛的风光都被豆豆眼抢了去,这回他终于也可以趾高气昂一回,他绝对要让眼前这个臭丫头付出代价! “青眼虎!” 他沉不住气了,掐指唤出灵兽。 青眼虎姿态高傲,毛发柔顺有光泽,光看外表的确符合“山中之王”的气质,而这一只的身躯强壮,动作敏捷又充满力量,也绝非凡物。 少年笑了。 之所以故意炫耀自己的境界,无非是想扰乱对方的心神,让她知难而退,匍匐在自己脚下为他所用。 可偏生他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几番对他出言不逊。 这让他丢尽了脸面! 恨意席卷大脑,他忽然不想看着她被枝条插入身体而死了,比起痛快,他更想看她煎熬。 青眼虎抖动着狂躁的毛发,龇着獠牙步步逼近如同茧房的壁垒。 “去,一点点咬,放干她的血。”少年念诀在“茧房”开出一个口,放青眼虎进去,旋即茧房彻底封死。 “就是现在。” 方寄草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她立马掏出杀猪刀,不等青眼虎咬断她的脖颈,刀光如瀑布般洒落,每一次削切都像是嗜血的狂欢。 血顺着藤蔓渗出来。 站在外面的少年震惊的看着破开古木牢笼的少女,她提着亮如镜面的杀猪刀缓缓走来,表情冷酷,趁他恍惚,反手捅在了他的下腹。 少年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涌动的血液像奔流的瀑布从腰的位置泄下。 方寄草压着他的肩膀,在耳边轻说:“反派死于话密,没听过?” ------------ 第六十八章 猎杀开始 即便是追逐游戏类型的斗魂赛也可以携带灵兽入场,只是比赛刚开始,猎杀们都喜欢把灵兽作为底牌留到最后再亮出来,带着娃娃脸面具的少年也不例外。 试探结束,方寄草知晓他的实力后本想快刀斩乱麻抓紧送马爷出场,可谁让对手过于嚣张自大,总想证明自己,这才让方寄草白白捡了个便宜。 枯木牢笼内,青眼虎身上被划出多处伤口,无力地倒在地上,每一处伤都不足以致命,但想爬起来保护它的主人恐怕是白日做梦。 少年捂着下腹,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手指缝冒出来。 “止血丹,我的止血丹……”少年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咽下去,苍白的脸颊在一息之间恢复了血色。 这就是氪金玩家吗? 好生羡慕。 “你好得也是遇神境的修士,怎么还这么单纯?”方寄草撇嘴道:“你真觉得别人逃不出你的天罗地网吗?瞧你刚才的样子像是恨不得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枯木牢笼是用灵识控制的一样。” 方寄草站在原地不动:“简直是自掘坟墓,要我说既然是用灵识控制,那我何必和森林里的千万树木过不去,直接杀了你不就一了百了了?什么冥府之路级别的术法,真的很鸡肋。” “你废话也不少。”腹部的深红没有继续涌出,少年体内的止血丹发挥了作用,他直起身子,突出一口污血,握着夺命星锁的手骨节发白。 “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前没能想明白的事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同样的武器在九令手里平淡无奇,但在少年的手中攻击力起码提升了十倍不止。 在不断防守的过程中,方寄草留意到,这也许是和使用者的境界有关,九令还没有突破遇神所以他实力有限,没有办法让法器材料发挥最大作用。 好比张无忌参悟九阳神功,初出茅庐时他只有一成功力,参透结果自然也是一成,后期随着他内力提升,才得以逐层突破。 少年比九令高一段位,夺命星锁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此时方当午初,艳阳高照,方寄草能清晰地看见少年脖颈处暴起的青筋,他气到失去理智,挥舞的动作未曾又半点停歇。 “毒液!”少年怒吼道。 他厌恶对方身上毫无惧色的松弛感,想起唯一伤到她的一次便是星锁中发射出去的黑色液体,同样的手段他要再用一次。 不! 只要他攻击的足够快,在这一轮拿下她也不是问题! 方寄草识破他心中所想,纵身跳到高处,点着夺命星锁延伸的链条在半空中来个前空翻,旋即念出咒语:“点石成金!” 她懒得装下去,狗皮膏药一样的对手让她感到烦躁。 就在最后一个字出口后,夺命星锁抖动了下,像是它和它的现任主人都回忆起了那个令人发笑的黄昏。 但此时他们谁也笑不出来,因为夺命星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颗颗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毒液被堵在石缝里,染黑了一大片。 少年睁大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不可能、你不是、” “轮到你了。”方寄草转过身看着少年。 比起世家弟子,散修之中不乏出现具有修仙天赋的人,但他们品性难以捉摸,前期善于伪装,一旦暴露出问题很有可能就是宗门的灭顶之灾。 世家弟子尚有家族可以拿捏,散修独来独往,对缥缈宗来说并不可控。 方寄草看着少年震惊的背影,此人暴戾之气太重,未及弱冠便有欧毙人命的心思,若留他在世,必定还有无数人要遭其毒手。 “你运气很好,他日若走正道,兴许有朝一日还能突破大能之境,可你运气也不好,遇见了我。” 少年双腿打颤,汗水从他额尖滴落,他咽下一口唾沫,嘴里嘀嘀咕咕。 “不可能、不可能。“他猛地睁开眼睛:“柳叶飞刀!” 又是三阶术法。 “逢春!” 小家伙许久没被召唤,听见声音身体紧忙蜷成了球状滚了出来。 圆头圆脑,声吼若雷,眼光如电,在少年眼前毫不吝啬的亮出利爪。 “小心。”感知传递给逢春,小家伙肩膀上的法器眨眼间发射出两道火炮,在距离方寄草五步之外的位置拦截了尖如利剑的枯叶。 轰的两声将少年彻底震慑,跪在地上。 不用方寄草承认,一模一样的食铁兽只有那个人才有,她就是在灵兽山赫赫有名的豆豆眼! 她是个女人! 如果问他眼下在想什么,那一定是怕,他怕死,他不该挑衅别人,想起他大放厥词的模样,简直悔不当初! “……乖。”面对求抱抱的逢春,方寄草艰难地推开对方。 食铁兽本就体型巨大,只要保证营养充足,个把月能长的比人还高。 纯情脸,壮汉身,活像甜茶的脑袋放在了施瓦辛格的脖子上。 方寄草不打算向所有人暴露身份,哄溺一会儿就将逢春收回了灵海中。 她走向少年,轻而易举从他腰间摘下木牌,全程对方没有一点反抗。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闪躲到空旷的地方不是因为你逼太紧,而是我怕真打起来会误伤了那位散修大哥。”她拍拍少年堆下去的肩膀。 马爷气若游丝,经不起折腾,远远观战便好。 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突破遇神境让他有恃无恐,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让他因狂妄而付出代价的还是豆豆眼。 她一定也突破了遇神,而且是实打实的硬核实力,绝不是他这种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伪遇神境! 他输的心服口服! “滋啦啦~”闭眼的瞬间,电流通过全身,少年抽搐着晕死了过去。 方寄草当然可以立即杀了他,但这不是她来但赛的目的,雷霆之术她用的越来游刃有余,足够让他尝尽苦头。 她转身走向马爷,毫不犹豫拿起他的木牌揣进怀中,然后喂他吃了一颗止血丹。 这是她从少年口袋里顺来的,不用白不用。 “能走吗?” 马爷掀起眼皮点点头,刚才的打斗他看在眼里,看着敌人被虐杀的时刻他心里别提多舒坦,后来连疼痛都抛在了脑后。 眼下又吃了止血丹,以他强健的体魄,不一会就能站起来。 “多谢。” 马爷行走荒泽多年,识人无数,除了听到她就是豆豆眼外,还看出了她另一个身份——地下城孤女。 但他不会宣扬。 ------------ 第六十九章 二五仔怎么会在这 接下来,方寄草越打越顺手,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夺取了几十张木牌。 福祸相依,她在少年身上浪费了太长时间,这段时间里其他人赶超她太多,但不影响她后来者居上,只要打败一个猎杀者就能搜刮不少吊牌。 “精湛,优秀。” 方寄草劈晕准备偷袭她的猎杀者后,一道玩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抬头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伴着落叶潇潇而下,脸上没有面具,身上也没有木牌。 “恭喜这位猎杀者。”他看了眼名单,微笑着直视方寄草:“向、厚、赚……有趣的名字。” 湿凉的环境,潮气铺天盖地,太阳落山后,露气渐渐从地底升起来,方寄草摸干净脖子上的汗:“结束了?” “算是吧。”来这是这次比赛的主事人,主事人一共有五位,分别负责引领五位幸运的猎杀者,面前这位是来迎接方寄草的。 “你的木牌和前四位相比不算多,按道理说你还不够资格,不过西周大人一向说话算话,说选出五位就五位。” “规矩不是他定的吗?” 主事人嘴角一抽:还真是不识趣。 “请随我来吧。” 方寄草拽走对手腰牌,快步跟了上去。 斗魂赛开设在天启城外,属于平原地貌,没有花里胡哨的怪石山丘,除了位置隐蔽些,不在七杀疫管辖范围内,其余与灵兽山下的针树林无异。 方寄草跟在主事人身后,路过几处卧倒着猎杀者的地方,灵兽在他们的身边舔舐、亲昵,有的猎杀者尚有余力安抚他们的毛发,有的只吊着一口气等人救援。 远处林子里传来“呜呜”声,方寄草朝声源扭头。 “今天的第一名是个喜欢‘清理’的猎杀者。”主事人解释得稀松平常,语调不带一丝情绪。 方寄草立即想到替她解困的屠龙将军,他绝不会是清理者,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淘汰。 如果他不幸碰到第一名,那么…… 前路四个方向分别走出一名主事者和一名猎杀者,方寄草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个吸引,是屠龙将军,他还活着。 胸口悄悄长舒一口气,前面的主事人说道:“接下来会有西周大人的护法带你们过去,我们要回去处理伤员了。” 他摆出“请”的动作,方寄草点点头,移步依循跟前不远处的领路人走。 领路人姿态挺拔高傲,坚实的肱二头肌让她差点想不起老朋友的模样。 是程峰! 这个二五仔怎么会在这?! 他就是西周大人的护法?! 方寄草故意放慢了步速,她的驭兽装扮太显眼,声音也没有变化,单纯依靠面具绝对躲不开小心眼的二五仔,说不定从她走路的姿势对方就能认出来了。 不出所料,程峰扫了一圈脱颖而出的五名猎杀者,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右数第二个女孩身上。 “你是哪来的?” “灵兽山。”方寄草压低嗓音。 程峰右眼皮猛跳,“把面具摘下来。” “凭什么?他们也摘吗?”方寄草反问。 旁边的猎杀者也有点不快,同样是散修,怎么当上西周大人的护法就高人一等。 “是你的要求还是西周大人的要求?斗魂赛规定里可没有这一条。” “作为西周大人的护法,我传达的就是西周大人想说的。”三个月不见,程峰的耐心和口才提升好多,和他的体重成正比例增长。 两人斗嘴的功夫,方寄草观察着他的身体,她不相信有人能靠体修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从火柴长成木桩,程峰的身体变化并不正常,像是被某些灵药速效催成。 “摘就摘,反正也不是老子摘!”边上的猎杀者不想和二二五仔浪费时间,给方寄草递个眼色道:“妹子摘了得了,等到了西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踹某人下台就是一脚的事儿。” 除了屠龙将军,剩下两个人也等得不耐烦,方寄草泄了口气,极不情愿摘下面具,露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程峰愣住:“好了,戴上吧。” “说摘就摘,说戴就戴,什么毛病。”猎杀者吐槽道:“该不会是见到姑娘起了色心吧。” “闭嘴。”程峰一字一句道,转过身领着五个人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后面,猎杀者像是有意激怒他似的,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但他始终在唱独角戏,程峰步子走得一步比一步稳。 方寄草感叹忍字头上一把刀的同时庆幸自己抢先程峰一步认出对方,在面具没摘下来之前就用了易容术换了个张脸。 更万幸的是,程峰只长了肌肉没长脑子,不曾调出她的灵兽瞧一瞧。 逢春的确是方寄草最容易暴露的点,不论她换何种面貌和身份,只要亮出灵兽,就再也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以后如果还要参加斗魂赛,她得想办法再结印一只灵兽才行。 “你们在原地等着,你先随我来。” 走到岔路口,程峰忽然侧身扭过冲着冥夜招招手。 冥夜便是队伍中喜欢“清理”的那位,方寄草瞄见过被他清理过的猎杀者,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简直不忍直视。 “西周大人要一个一个见?”一路上和程峰较劲的猎杀者已经成了习惯,只要程峰开口,他就不会放过恶心对方的机会。 程峰:“想见西周大人哪有那么容易,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你,先跟我过去。” 程峰指着冥夜,冥夜身披黑色斗篷,脸上带着罗刹面具,全程一言不发,像个阴魂飘在方寄草身边。 他前脚一走,方寄草周身都轻快了不少。 没等多久,程峰回来又喊道:“你,跟我来。” 方寄草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 旁边的猎杀者犹如暴躁哥附体:“什么意思!按顺序来也该是屠龙先去,然后是我,再然后才是小妹妹!” “西周大人说先见谁就是谁。”程峰白了人一眼,话不多说,对方寄草冷声道:“去还是不去?” 方寄草点头。 与其被吊着,不如一刀给个痛快,不管西周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此行都要见一见。 方寄草走在程峰侧面。 第一次站在岔路口时,她就察觉了这个森林有种诡异的存在,它有太多岔路,太多崎岖的小路,而在猫鼠游戏的时候没都没碰见过。 也许是林子深了什么路都有。 但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没有标志物,越是往后走,她就越发认为绝对不是直觉那么简单,【居安思危】在撞击着她的灵识,这不是一个善意的讯号。 “你在带我绕圈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她没有再刻意压低声音,就站在程峰身后默默看着他。 终于,这人笑了,笑得低沉又愉悦。 程峰摇着脑袋,肌肉在瞬间暴起,撑开单薄的布料,露出满身暗青色纹路。 他转过身,一双眼睛红的瘆人,看不到一丁点眼白,一字一句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方寄草,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耍花样?” ------------ 第七十章 变态一出手 这人是程峰,但又不是程峰。 方寄草说不出程峰露出真实形态后对她的暴击。 除了暴涨的身体,他的嗓音也变得不像人类,带着兽性的低吼,就好像又另一道灵魂在他的体内,和他共用着同一个大脑。 “原来你长脑子了呀。”方寄草嘴上不落下风,眼睛一直盯着对方。 光线阴暗的树林里,攀枝交错,细密如网,破碎的光华照在他斑驳的身上,浑身肌肉爆裂,骨头比常人庞大上不止一倍,但他双手双手的腕部相较之下,尤为纤细,还是普通人的形态。 这样子实在有些恐怖。 程峰裂开嘴角,嘴角一直开到耳边:“气味,你的味道我记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改变了容貌,但我可已确定‘你’就是你。” 变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五感,方寄草脑中忽然蹦出一种动物——细狗。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暗黑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上面还带着黏腻的津液。 “呵。”看来二五仔除了能力变强了,人也幽默了:“我恨不得把你拉了。” “果然还是那么讨人嫌。”似人似兽的声音从程峰口中,与此同时,长舌宛如一条鞭子向方寄草抽来。 方寄草向边上跳跃,长鞭顿时从中年分成两岔,一条劈开树枝,一条疯狂扭动,在方寄草活动范围内乱抽一气。 方寄草瞄着身后舞动的黑鞭:这是什么?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程峰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疯狂,好像在说猫捉老鼠的游戏刚刚开始,他是猫,而方寄草只能当个四处逃窜的阴沟老鼠。 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而是他太了解方寄草的作战习惯,一开始她不会出手,而是会通过四处闪躲的方式了解敌人的战斗力,然后再趁敌人一时不察袭击对方,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先手。 他在先下手为强里摔过跟头,再遇见方寄草自然懂得处处提防,绝不会手下留情。 “好玩吗?”程峰原地没动,看着像一只跳马猴子一样上上下下的方寄草,笑问:“接下来,我要加快速度了,你要是扛不住大可以把你养的小废物也喊出来。” 话音刚落,方寄草就体会到了他所谓的“速度”带来的煎熬感,周旋已经不是最优解,如果这时候调出逢春的确能替她转移一部分火力,但那样做太危险。 程峰是抱着让他们主仆有来无回的想法出招,逢春现在还不够强,那些铠甲在普通修士面前算得上竞品,但在魔鬼形态的程峰面前仍旧不堪一击,方寄草不能冒险。 脚踩树桩借力在半空翻个跟头,手握上杀猪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咔嚓”两下砍掉舌身。 落地的同时,方寄草大脑飞速运转,弯腰用杀猪刀在手心抹开一道血痕。 杀猪刀可吸苍生之血滋养,方寄草不介意用自己的血临时养一养它。 “烈拳。” 刹那间,熊熊焰火攀上杀猪刀,刀身如残阳,刀荡如泣血,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霸绝之态尽显。 “看来这段时间你又得了不得了的东西,你总是那么好运。”程峰说话模模糊糊,随着被砍断的舌头重新爆开血肉生长出来,方寄草终于听清了他后面的话。 “但除非你有上古神剑,不然任何神兵利器都没有用了。” 因为他有了血肉再生的能力,方寄草的杀猪刀砍不死他。 他这样嚣张,丝毫不避讳告诉方寄草她的能力,说明他全身都有被伤害后再生的能力,如今的方寄草对他根本无计可施。 说完了,程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这一次他除了舌头还甩出了利爪,当刀子一样的爪子在手臂上无心一刺的时候,血就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方寄草来不及捂住,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 “水之盾!” 她没有办法撑开足够蔽体的水幕,被分散成无数个残肢断臂在她身边群魔乱舞,所以她只能在伤口处设下水盾确保血不会再流出来。 “……三阶法术。”程峰收回猛烈进攻,看着站在对面的方寄草:“你突破遇神境了。” 气息在流散,【居安思危】早就不起作用了,因为身边处处是危险,稍不留神,她就会死去。 但她就是想恶心二五仔:“怎么?就许你变态,不许我变强?” 对于方寄草嘴贱,程峰早已见惯不怪,他只是觉得上天不公,他偷偷学艺多年都没能突破的境界,竟然被一个杂灵根给突破了。 简直可笑! “杂灵根怎么了?”方寄草咽下口中的血腥味:“只有笨蛋才在一条路上走到黑,三好青年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还在嘴硬。” “那聊点熟人局该聊的。”四周没有其他猎杀者的声音,方寄草干脆褪去易容术,算是先让出三分真诚:“说说你是怎么变强的。” “我?”程峰听到这句话突然大笑起来,兴许是因为停止攻击,兴许是他情绪比之前稳定几分,声音里已听不太出其他兽类的声音。 “你问的是哪一个‘我’?”程峰说:“我早就不是我了,我的一切都是为了西舟大人!” 情况不妙,方寄草的动作是最快的,在对方不肯配合她拖延时间后,她就立刻调转了作战方式,爆发出最猛烈的攻击。 “程峰”不动,那她就逼他动起来! 方寄草条件反射躲开他从口中射出的粘液,顶着“程峰”火力全开的攻击,撑开足够遮盖上半身的水幕迅速靠近对方,身下一蹲扫倒了“程峰”。 壮硕的身体轰然向后倒下,犹如山崩地裂,方寄草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两下。 “程峰”的腿坚硬无比,她自己的脚腕顿时感觉到疼痛,险些就要站不稳了。 可对方的攻击没有结束,甚至一次比一次猛烈。 “程峰”站起来,像原始人一样双手捶胸,地上躺着的石就在这时被召唤起来,大的比方寄草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小的比指甲盖还要小。 数不清的石子大军在“程峰”的操控下齐齐向方寄草飞过去。 “化水!” 石头穿过水一样的身体,落向对面。 这是四阶水系法术,方寄草眼下的灵力只够维持二十个呼吸,而在这之后,她要面临的是身体和灵力全面溃败。 淦! 不知道张怀远去缥缈宗了没有,赶紧摇人救她呀! 下一瞬,马上就要击穿她眼睛的石子集体被打成了粉末,哗啦啦散落一地。 方寄草看到有人从剑上飞跃而下,带着劈山填海之势掐诀抄剑抵在“程峰”的脖颈上。 是屠龙将军。 “我二人斗战,你出现在这是什么道理。”利刃的逼近让“程峰”找回了一丝清明,但嚣张半点未减。 屠龙将军悬在半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面孔。 “变态?” “沈淮安?” 沈淮安歪着头,只用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打量“程峰”:“我的道理只在这把剑的三寸之间。” ------------ 第七十一章 不要侮辱小动物 方寄草第一反应是糟糕,身份被发现了。 第二反应终于有救兵了,而且来人比张怀远更让她满意。 “我来对付他,你去里面,小心为上。”沈淮安留下一句,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用剑气在地上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阻断了“程峰”逃跑的机会。 方寄草跑向山林另一个方向。 失去“程峰”引路,树林里的方向渐渐变得清晰明朗,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带她去见西周大人,而是想在半路解决,所以才用了幻术带着她在林子里转圈。 这么看来,二五仔对她还真是恨之入骨。 忽然,右前方传出“咔嚓”声响,带着点咬下脆脆鲨时的干脆,又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呜咽。 方寄草定在原地,茫然地抬头目视前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薄雾散开,月上树梢,伴随啃食越来越急切的声音,远处枯草丛里的身影渐渐显现。 深褐色皱皱巴巴的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脊柱关节处一截叠着一截,像一座小山。 全身上下除了头之外,其余都被羽毛取而代之,一丝血肉都看不见。 是鸟人?还是人鸟? 吞咽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方寄草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它的。 “咕咚”,一条骨头掉在了地上,像是八爪鱼被切断的触角在至死蠕动,上面红色的宝石反射出蟾宫光辉。 那是猎杀者的胳膊! 方寄草头皮发麻,抑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摸上腰上别着的杀猪刀。 手刚搭上去,不等她出手,对方的余光已经瞄上她扔下猎杀者的尸体振臂飞上了枝头。 方寄草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消失的地方,除了话痨猎杀者的残尸,还有一件熟悉的紫金色斗篷,它是从进场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猎杀者的私人物品。 那个“清理”者。 现在它就躺在地上,破破烂烂,被穿出无数细密的小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在方寄草的脑海。 从天启斗魂赛的最初,就没有西周,或者说西周就是喜欢清理的猎杀者,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斗魂赛只是他光明方正达吸收散修灵力的幌子。 难怪他从一进场把猎杀目光投向所有人,那些遇见了他的猎杀者无一例外死相惨烈。 更令她起鸡皮疙瘩的是,在那张勉强能看出是个人脸的头上,竟然被她看出了一丝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熟人局。”方寄草嘴角自嘲,这人不就是和她在乱葬岗不打不相识的那位剑修吗? “多嘴!多嘴!”鹦鹉一般的声调从人的口中发出来,诡异的程度不亚于“程峰”的变身。 看来这件事已经朝着不可想象的方向发展了,方寄草站定姿势,随时准备抽刀砍人,或是杀妖。 剑修挥动翅膀,从树上俯冲而下,带着一股强劲的阴风呼向方寄草。 “又是一个硬骨头。”她忽然不在乎身份不身份的了,眼下她只想变态快点解决完“程峰”好赶紧过来帮她。 她撑开水幕抵挡席卷而来的龙卷风,然而这还不算完,绽开的翅膀闪现出数十只眼睛,每一只都闪耀着青金色的光芒,刺眼又晕眩。 仿佛只要盯上三个数,方寄草就能当场晕过去。 这是四阶的木系法术,不,已经不单单是木系了,这应该是木系升级后带有控制效果的风系法术! 方寄草不能在原地站着,眼睛对她的吸引是致命的,她必须动起来。 “天雷滚滚!擒天妖!” 天雷地火从天而降,震耳欲聋,一时间,狂风大作,方圆五里内的灵兽集体发出哀鸣声。 剑修身子向后一跃,躲开攻击后原地不动了,所有的眼睛忽然变得疲惫不堪,眼皮齐刷刷在往下耷拉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钟。 “主人?主人?”剑修歪头,脖子拧巴的弧度已不是常人所能。 “又是两个一样的词。”方寄草如是想。 在荒泽大陆只有灵兽才有主人的概念,所以这是一只妖变的灵兽。 是灵鸟? 方寄草顿悟,它把自己当成了它的主人,亦或是灵鸟的嘴里统共就会说一两个词。 还有许多疑问在脑中徘徊,方寄草来不及思考出全部答案就朝边上奔跑起来。 灵鸟的思想再一次被湮没,新一轮攻击开始,这一次它的嘴巴也不在是人类的嘴巴,而是鸟类,口器扬起,速度极快,疯狂地啄向方寄草。 风沙卷着潮湿的泥土弹射出地面,一块,两块,三块,数不清的洞穴里喷出细沙,只听“铛”一声,尖刺凿中了泥土里掩埋的巨石。 尖刺一样的嘴没能刺穿它,它也没能损害到鸟嘴一点。 但对方迟钝的瞬间,方寄草双手持刀朝剑修的脖子砍过去。 防为主,治为辅,防治都不得则杀之,林肆的话在耳边回荡,方寄草在短暂的时间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绝非常理,杀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咣——” 方寄草睁开眼一看,正好对上那双情绪复杂的双眼。 “没砍下来……” 翅膀瞬间护住脖颈,蓝色的血从骨骼缝隙中喷射而出,在月下划出了一条绝美的抛物线。 方寄草来不及做选择,抡起刀又猛地往剑修身上一扑,与此同时,敌人右脚一退,侧身避开要害,翅膀中的羽箭在这时出其不意射出,正中方寄草肩膀。 方寄草浑身脱力膝跪地,吐出一口污血。 从进入赛场开始,她就在耗费灵力催动法术,和“程峰”的交手更是耗费了她许多灵压。 瞧瞧对手,只需要看着散修们自相残杀,然后坐享其成,吸收掉一个又一个散修的灵气。 方寄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沈淮安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可,这么久还不出现。 “你到底是人是妖。”方寄草单手撑着地面。 “有区别吗?” 方寄草汗毛竖了起来,这声音本是沉稳而慈祥,但此刻听在她耳中却是恐怖如斯。 ……好像是回魂仙梦里那个远方来客。 “世人就是喜欢分高低贵贱是吗?” 方寄草咽下满嘴血腥味:“不,是人兽有别。” “死到临头还知道还嘴,呵呵。” 方寄草:“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心态不错。”鸟嘴在消失,剑修的脸逐渐恢复原貌,他往前走了两步,俯视苍生般看着方寄草:“世上本无你我之分,兽也可是人,人也可以是兽,什么天道规矩,不过是上位者站在食物链顶端对低等生物的掌控罢了。” 对方说着大声笑起来,笑声猖狂。 “程峰也是被你改造的?” “他是自愿的,他的愿望是变强,这个愿望很简单。” “自愿变得不人不鬼?”方寄草才不信,二五仔是自私自利没错,但越是自私的人越懂得趋利避害,这个变强的害处显然大于利益。 “有舍才有得,他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剑修摇摇手,惋惜道:“我才说过你就忘了?世上本无你我之分。” “别侮辱小动物,你想和它们一样,你问过它们的意见吗?”方寄草阴下脸。 “什么?” ------------ 第七十二章 役兽术和献舍 周围开始晃动。 如果此时把耳朵贴近地面,可以清晰地听见从远方传来带有韵律的震动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树木开始东倒西歪,这一刻,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好像这里随时会变成人间地狱。 “怎么回事?”剑修慌张地看向四周,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方寄草累得笑不出来:“没什么,你知道的,将死之人总是想想拉个作陪,不然自己上路太孤单。” 站在对边鸟不鸟,人不人的剑修没意识到方寄草这句话的意思,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第一只猎豹已经抵达战场,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扑在了他身上。 “啊——走开!走开!” 胜者为王一直是亘古不变的丛林法则,他想做鸟,那就要接受天敌的威胁。 数不清的猛兽奔跑而来,掀起满地砂石,它们绕过方寄草,统一向着一个方向展开猛攻,扯断它的羽翼,撕烂它的血肉,任由它近乎抓狂地扭动身体,可到底单兵难敌千军万马。 他既然集结散修做局,方寄草便借力发力,使出【役兽术】,召唤方圆十里的猛兽为她所用。 天空中响起一道嘹亮的叫声,蓝凫俯冲下来,变成一只鹰隼,隼的视力极佳,可以在高空中清晰地看到很远的物体,精准找到它的弱点。 “啊!”剑修惨叫道。 血珠从眼睛爆出来,溅得满地血花。 “落云为阵!”时至此间,他都没有忘记反抗,方寄草也不能不佩服它的意志力。 只看剑光一闪,一道金色的剑气从那插在树上的剑柄上激射而出,旋即数十把一模一样的剑忽然出现于半空中,在周遭盘旋,试图找到这场猛兽绞杀中的突破口。 “嘶嘶啦啦。” 被剑气割裂血肉的灵兽慕然瘫在地上,它们大多在斗魂赛中伤得不轻,如今全是靠着方寄草用意识操控。 倒在地上的灵兽大口喘息着,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方寄草咬咬牙,一抹热流从鼻子流出,她抬起手抹了一把,支着膝盖站起来掐诀念咒。 他想当兽她便用灵兽周旋,如今想当人,她也可以奉陪到底。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吃下一击,当下不避不让,耍着杀猪刀披荆斩棘般挡住剑气攻击,挡不住得便任它划开衣裳,狠狠扎进她的身体。 剑修低声一笑。 猛兽攻击在逐渐变弱,一方面是被剑气所伤,另一方面也昭示着方寄草灵力正在一点点消散。 役兽术能量太大,太难操纵,没有足够的灵力,法术就会慢慢消失,方寄草早有心理准备。 她抬起目光,正好看见了对方复杂的神情——一半的脸笑容诡异,另一半则从满是血污的窟窿里流出眼泪。 方寄草情急之下,心念一动,大声念起了骆笙教过他们的修者心经。 那是每一名进入缥缈宗修士的必学科目,鸡肋,乏味,但朗诵完毕信念感极强。 鸡肋是因为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修仙者本就深信不疑的概念,他们正是为了追求正道而修仙,也只有修仙才能让他们更有能力去博爱苍生天下。 至于信念感极强,大抵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吧,平时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在课堂上朗读时便尤为带劲。 …… “人心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失其正即人心。” …… “修心悟道,道心相通,心无杂念,道自显现。” ……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 “别念了!”剑修用残损的翅膀捂着头。 方寄草眼睁睁看着他体内分裂出的影子,一心三魄,只要有一方混乱,另外两个就会立刻同频。 “剑、我的剑?”它轻唤一声,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在找一件丢失的宝物,满脸颓废。 “原来剑心不在了……” 这一刻,“它”又变成了“他”。 方寄草防范之心半分未减,怔怔看着他自言自语,如果此时召唤出逢春,也许逢春能够给对方致命一击,可她耗费元气太多,灵力不足,不足以调动感知。 眼下,除了安抚因为担心而拼命撞击着她灵识的逢春,没有别的办法。 但愿她能等来变态来救她。 “唐家的千金是你杀的吗?”话音刚落,对面只剩下半张脸的男人一怔,他听到方寄草说:“唐家千金的头一边是被咬断的痕迹,一边像被剑锋斩断,那夜,你怕自己的行径被人发现,所以才那么迫切地想抢走她的头,对吧。” “她不是我杀的。”剑修嘴唇颤抖:“是那只鸟妖变了,我是去猎妖的,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他笨拙地扒开羽毛,露出一块熟悉的图案。 方寄草:“我见过这个图形,和唐家千金胳膊上的、” 方寄草没说话,猛地抬起眼,一个她从灵兽身上获取的禁术冲进脑海,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她被献舍了?” 【献舍】的技能图鉴里有这个图案,只是她当时觉得这个法术过于邪门,自己用到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所以也就没仔细看。 如今回想起来,她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是谁心中有怨恨,居然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帮他……不对,她记得【献舍】分为两种,一种是双方自愿,一种是任意一方强迫。 “第一个被献舍的东西不是她。” 身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了,方寄草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去理解“东西”这个概念。 对面,剑修似乎回忆起了一段再也不想记起的片段,浑身都在颤抖:“第一个被献舍的是唐家的灵鸟,与其说是献舍,不如说是……啊、我的头!” “滴、滴、滴滴……” 倒计时的速度越来越快,方寄草耳中嗡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在速度超过心跳的时候,越过地上一层层横七竖八的灵兽身体,她模糊地看见那个刚刚找回一点本心的剑修忽然念诀。 她本能地抬起杀猪刀准备抵挡。 下一瞬,那些悬在空中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靶子射过去。 蓝色和红色的血混在一起喷洒了出来。 【名称:玉头鹦鹉】 【修炼体系:风系】 【等级:八品】 【获得功法:疾风令】 ------------ 第七十三章 变态死哪去了 “寄草……寄草?” 眼前是一片暗黑沼泽,在一片高低不一的回声中,一只妖兽的眼睛慢慢转了过来,用仅存的那一只完好的眼珠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她。 方寄草登时惊呼一声。 然而明明张开了口,耳边仍旧只有一个熟悉的呼唤。 方寄草摸向声带,似乎是只是失声了,她抬眼观察着周围。 如同打翻了墨汁的色调遮天蔽日,四周被漆黑无光的夜幕笼罩,上一次她处在这般云深不知处的境地还是学习逍遥诀的时候。 “你在回魂仙梦里,我对你使用了禁言术,不过在我编织的梦里你可以用灵识和我交流。” 方寄草辨识出人声。 “林肆?” “……”林肆:“是我,这几日去办了一些私事,抱歉没能及时赶来救你。” 无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剑修的脑袋折在她面前,周遭发出的“滴滴”声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如果发生在上辈子,她一定会认为有人在对方脑袋里植入了定时炸弹。 但现在,她回想起那个声音更像是水滴冲破薄膜时被放大的“嘣嘣”声。 所以死的只是剑修,她只是晕了过去? “你在哪?”方寄草用灵识问道。 “我在烽火山外,外面都是白虎疫的修士,我不好进去,只能用这种方式寻你。” 原来这片树林叫烽火山。 “是张怀远找来的?” “不,是沈淮安给外面的人发出了信号,张怀远见你迟迟没回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找到了我,希望我来救你,可我自顾不暇……还是来晚了,对不起……” 他没有去找剑修而是去寻求林肆帮助,听起来的确是张怀远的作风。 “这不是你的错。” 今天所有事都是她自作主张,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她为了平白让长辈担心了一回道歉。 看来林肆对姑母用情至深,只因为姑母一句话,他就可以为一个和他毫无血脉的人赴汤蹈火。 “好,话不多说,外面的人随时有进来的可能,眼下你伤的太重,我必须立刻在梦境中给你运功疗伤。” “可是你……” “我在洞府修养许久早就恢复了,你不必担心,我会量力而行。” 方寄草点点头。 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一股充沛的灵力从后背冲入了五脏六腑,玄力光芒从丹田升起,仿佛在演绎一场绚烂的骄阳初升,耳边男子一声低喝,身体内的玄力瞬间爆发,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后背的经脉缓缓袭来。 方寄草面无表情,稳接过一股神秘的力量凝聚掌心,然后,她双手盘成坐莲状,一股无形的力量延伸到了四肢百骸。 这期间,林肆耳语不停。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那只灵兽是被人下了蛊。” “为什么会选中唐家的灵鸟?” 这也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唐家再怎么说也只是寻常百姓,纵使西周有心利用灵兽,也不该无缘无故惦记上他家,斗魂赛中那么多散修,随便拎出来一个猎杀者的灵兽都比圈养的灵鸟要厉害几分。 “唐家从前也是修仙世家,在天启颇负盛名,比方家还要早多传几代。”林肆解释道:“当然,这也是我的猜测,我曾在古籍上读过,传说百年前,玉头鹦鹉便在人间作乱,其体型庞大,嗜食活人,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别名叫做虐灵。” 方寄草:“专喜欢活人?那不成了妖兽?” “没错,最早妖兽和灵兽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统一称作凶兽,只是后来有了正邪划分,它们之间才有了分别。” ……什么天道规矩,不过是上位者站在食物链顶端对低等生物的掌控罢了。 方寄草想起西周说的这句话。 兴许这就是他选择了灵鸟的原因,玉头鹦鹉虽为灵兽,却有着妖兽亦或者是凶兽的血性在,更容易受蛊的控制。 “后来的唐家千金和剑修也是受了这蛊的影响?” “没错。”林肆说:“此蛊极为阴险,寻常妖兽砍断头颅即可,可一旦沾染了这种蛊就再也拜托不掉了,哪怕是在被杀的那一刻,此蛊也能瞬间移动到身边最近的人身上,直到变成真正的妖兽。” 那刚刚…… 沉默中,林肆似乎猜到了方寄草的心事,安抚道:“为你输送灵力的时候我已经通过你的经脉查验过了,没有蛊的存在,许是蛊在剑修身上呆的时间太长,已经化掉了。” 方寄草继续说:“所以他才忽然疯癫,被西周操控。” “西周?”林肆轻蔑一笑:“果然是斗魂赛的人在幕后搞鬼。” “应该是他没错了。但她这次利用剑修做局,还利用剑修的身体吸食了好多散修的灵力,但他本人并未出现。” 先是灵兽,再是散修,此人到底为何要吸收这么多灵力,真不怕撑着吗?难不成他身体是个无限扩容的容器不成。 本来身体还有些疼,但她就是按捺不住往奇怪的方向想,想着想着就想笑,偏生浑身无力根本笑不出来。 “有人过来了,等你身体好起来用从前的方法可以找到我。” 最后一波灵力推进方寄草体内,眼皮越来越重,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不是在荒郊野外。 汉白玉的柱子映入眼帘,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上头反射刺入瞳孔,清晰的世界又回来了。 方寄草支着床边坐了起来,木然感受着身体,她扭了几下,发现灵力好似回来了,刚才的一切都不是能。 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不远处,药香透过香炉散漫整间屋子,扑鼻而来尽是熟悉的味道。 莫非? “多谢道友,不劳烦道友了,这几个灵丹我拿进去就好。” 是张怀远的声音。 “吱呀”门开了,张怀远笑眯眯和上门,人影在铺洒着阳光的地面上拉得老长,最后,一双因着驭兽一脉的纹路的皂靴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你醒了?” “这是哪?”方寄草大抵想到了:“镇、妖、司?” “可不嘛,你在林子里受了好重的伤,我跟着白虎疫的修士一齐赶到,还以为你死了。” “变态呢?”她下意识问道。 张怀远恨不得捂住她嘴巴,但他手里捧着灵丹不好撒手。 他咧着嘴压低声音:“沈淮安正和白虎疫都尉在一起。” “他没受伤?” 张怀远一愣,摇头道:“没有啊,什么意思,看你的表情似乎很希望他受伤似的。” 不仅如此,还盼着受的是重伤。 ------------ 第七十四章 方家 如果说赤狐疫的都尉实力连自己还不如简直是笑掉大牙。 可沈淮安非但没出现,还花了大把时间把白虎疫调了过来坐享其成,要说方寄草对他行为没有半点不满绝对是假的。 “擅自行动,遑论规矩!下山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为所欲为!你当老娘是在放屁是吧!” 乾坤镜前,方寄草耳膜被震得发麻,她不是没想过自己身份暴露以后会带来麻烦,但比麻烦更可怕的骆笙师姐会突然出现是她没想到的。 她扣着耳朵,舔着一张脸嘻嘻哈哈:“师姐消消气。” “哼!”骆笙掐着腰,顺着这个角度,方寄草清楚看见她后面朝做鬼脸的同门师兄弟。 “都给我滚开!”骆笙感知超群,后面小辈们的一举一动她都能一清二楚。 方寄草嘴角勾了勾,在骆笙回过头之前恢复可怜巴巴的模样。 “我到这以后灵石花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没钱,又恰好听说这里有能赚灵石的斗魂赛,想也没想就参加了……师姐,你猜怎么着?我打进了前五名!” 万千散修中排行第五,从成绩来看她很是给骆笙争气。 骆笙没好气道:“差点死在里面还笑得出来!要不是对方忽然走火入魔,你现在连个渣滓都不剩。” 走火入魔?明明是她使计把敌人降服。 “怎么,不服气?” 方寄草回过神,笑呵呵道:“服,但我运气好也是千真万确~” “贫嘴。”骆笙不会平白无故训她一通,她出现在乾坤镜里主要是两件事。 一是方寄草和张怀远身上探查不到灵力,需要她代替长老确认二人的身份,如此镇妖司才能安置方寄草,二是仙师们商榷后决定试炼赛提前,所有小队将在天启集结,一同训练。 “过几天宋师兄会带着陆无咎他们过去和你们两个汇合,这段时间在天启不可再寻畔滋事。” 方寄草面上点头,心里却犯嘀咕:估摸是斗魂赛的事情影响太大,需要出动大批修士围剿各方妖兽,或是排查或是端窝,但名义上又不能在荒泽引起骚动,所以才巧立名头。 “唔……”镜子里面,骆笙忽然捂住心口。 方寄草忙贴进镜面:“师姐你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同门曾说过,从前试炼赛都是师姐带队,师姐是主领人,也是参赛者,这回却只剩下宋师兄,明显不对劲。 “还能怎么了,被你气的犯了老毛病。”骆笙压住穴位,调动真气缓和一阵:“你莫要再让我担心了,外面很危险,山海境尚不能解决的困境,你一个遇神境往前面冲什么……偶尔退一退,不丢人,不给别人添乱才是真。” 最后一句倒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方寄草见她又恢复之前模样,心中安定不少,又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师姐放心,我不逞能,这回我轻轻松松给咱们驭兽拿个第一名回去!” “说大话。” 骆笙笑听着她扯皮,气色好转,过了好一会儿,方寄草问道:“对了师姐,我这次参加斗魂赛好像开悟了。” “你又突破了?”骆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不是。”方寄草忙摆手,说道:“是我悟出了风系术法和雷霆之力。” 事到如今,她觉得没必要在这方面隐瞒,尽快升级才最重要。 可突然说出来,她还以为骆笙会惊讶她领悟之强,没想到骆笙听完只是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你是杂灵根,双灵根法术对你来说本就下限很低,但是,上限却很高。” 方寄草竖起耳朵,头一回认认真真把骆笙的训教听完。 她心道:原来这不是什么牛横的本事,仙门世家中不少修士都能参透风雷冰光暗五大术系,像骆笙,喜欢贯穿始终,即便悟道,修炼的也是水系的进阶法术——冰系。 “不过这么快就能参透多项术法的确厉害,你的悟性很高。”骆笙笑容温柔:“还有,恭喜你可以饲养雷系灵兽和风系灵兽了。” 闻言,方寄草眼睛一亮,又扯着骆笙聊了许久,直到看人脸色越来越差才肯放过。 乾坤镜失去法力落在塌上,方寄草失神看了许久。 “结束了?” 门帘后方探出张怀远的丹凤眼。 适才他怕骆笙殃及池鱼不敢露面,一直躲在偏厅,等屋里没了声才敢露头。 方寄草见人出来,转圜心思,不再去想骆笙的身体如何,而是抓紧一切时间面对现实。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掩护。” 身份挑明的好处是七杀疫不会盯着她不放,但作为驭兽弟子,七杀疫如何也会尽到看护宗门小辈的义务,但工作就只是工作,只要张怀远配合的好,对方视而不见也不是不可能。 今夜,她必须趁消息没传出去之前先一步动作。 张怀远瞪大眼珠:“伤还没好又要出去?!” —— “来了来了!” 方家大院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语气熟得很。 门打开,里面的人揉着惺忪睡眼眨了又眨,似乎终于认清外面的不速之客,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又是你?!” 方寄草笑道:“劳烦通报一声,我来找方家主,今天他总该在家了吧?” “家主没空!”小丫鬟懒得理会,胳膊一使劲就要关门。 方寄草用脚卡住,同门师兄弟比力气,方寄草也从没有落过下风,何况一个小丫头。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去通报一声,我在这等着,否则。” “你还敢威胁我?我看你是没人清楚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方寄草眉毛挑了下。 难道她认错了,面前女孩不是丫鬟而是小姐,还是说她叔父宝刀未老,就喜欢割嫩草? 刚准备说点什么,女孩的表情倏忽变了又变,一脸哭相,好像是方寄草欺负了她。 “仲管家,你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快被一个要饭的欺负死了!” 听到“要饭”二字,仲管家也觉得晦气,这段日子怎么什么人都要盯上一眼。 提着风灯正准备上前呵斥,烛火一照,映出一张红彤彤的鬼脸,仲管家大呼一声,风灯脱手掉在地上,转眼就灭了。 “仲管家!”小丫鬟门也不管了,连忙扶人。 方寄草嫣然一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 第七十五章 请假请假5.3—5.5 话不多说,我出去玩啦! ------------ 第七十六章 油腻少女 “多亏了叔父的弃孤之恩,侄女我才能有今日之成就。” “还要多谢仲管家的不杀之恩,您二位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对了,叔父也该感谢仲管家才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我,咱家这事您说谁又能替您来摆平呢。”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方寄草端着茶杯续了一杯又一杯,车轱辘话来回说,讲得方和平脸都绿了。 主座上,方和平肥腻的脸上留着短髭须,眉目之间更显沉稳,和记忆里那个拽着他老哥裤脚子不放的傻小子胖若两人。 他当真是没想到方寄草能活着回来,而且还成了缥缈宗驭兽一脉的内门弟子,就和她爹娘一样。 若是早几年,不,早几天,方寄草的出现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打击,试想一个家中身怀灵根的嫡长女突然要回来分家产,这要让辛苦维持了十年方氏家族的方和平作何感想? 哦,你年少不知事时我替你摆平了一切,现在族中稳定了,你又出来想吃现成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摊上了? 方和平不是不想认方寄草,当初他也百般劝说方和春为了家人留下,可他们不肯,把烂摊子丢给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今呢? 方寄草虽是乐乐呵呵,但句句都是在针对他,要方和平说,根本没人有资格评价他的对错!若真要评,他们大可以去问问方家这些年来留守的奴才,哪个不念他的好? 但眼下不一样了,他手里有个烫手山芋正愁没地扔呢。 方和平沉下一口气:“叔父当初也是无奈之举,你的灵根对普通人家来说不是福而是祸,我知你不能理解,这一点我不怪你,你想要你父亲的那部分家产我也可以给你。”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要真只是为了家产来大可以等咱们家被七杀疫抄了再过来。” 方和平嘴角一抽,站在他身边的仲管家脸色更是奇差无比。 他心想这一阵过得都是什么狗屁日子,每天要看顾少爷小姐不说,还要一天往祖坟跑三回,十里地的距离,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端倪,往返只能腿儿着来,瞧瞧才几天过去,今天站在茅厕尿都尿不出来了。 不过噩梦快结束了,大小姐回来了,只要大小姐能摆平家里乱遭事,就是埋汰他百十来句也成。 仲管家是累的,方和平却是后怕。 原本觉着不肖子只是冲动莽撞了点,没想到越活越像个二傻子! 唐家千金的人头抱回来已是犯了大忌,但并不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只要一家人守口如瓶,总能找到办法还回去。 结果他前脚出门,后脚这小子就把头送出去了! 怎么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唯独不信自己老爹,这可把方和平气坏了,若真是交给七杀疫给方家个清清白白还好,若是当献宝似的反咬自家一口又当如何? 等到那时候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 方和平气得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 还好方寄草拜入缥缈宗门下,能提早得知唐家千金人头被送上去的消息,及时堵住那散修的口风,不然几十年的家业还不得毁在他手上。 想到这里,方和平抻开袖口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我是小辈,并非跟叔父平辈,家中生意我也不了解,家奴也不会听从于我,这些侄女心里清楚地很。”方寄草放下茶杯,拍着拱起来的小肚子:“不过叔父不久还要见祖宗,一点不分给侄女又说不过去。” 方和平后牙差点咬碎:这是诅咒他去死呢? “不如这样,该是我父亲的那部分照常还算是叔父的,毕竟叔父替我父亲管了这么多年在家奴心中早有威望,我只从里面抽亿点点成如何?” “……” 仲管家咽下口水,看了一眼家主,发现方和平笑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僵硬在了脸上。 他都听出来方寄草这是想当甩手掌柜,方和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家主为了这个家族的未来承受了太多啊,事情一天没解决,家主就必然会答应大小姐的无礼要求。 想起家主刚才在堂屋后面对他筹划的种种,他还觉得家主过分呢。 “她想要便给她,连同族中长子祭祀祖坟的规矩也统统告诉她。” “小姐虽然入了宗门,可毕竟年轻,接触的又都是修仙名士,下面那些奴才脸皮厚,嘴上没个把门的,大小姐一个女子哪扯皮扯的过他们……” “扯不过最好。” “……老爷的意思是随他们闹?” 方和平嘴角上扬:“说到底只要族制没变,她想要我就得给,但我给了,她真接的住吗?到时候怕是要哭着求我帮她,到那时妖刀也送出去了,咱们好人也当了,拿权的依然是咱们,给她三瓜俩枣她都要感恩戴德呢,哈哈哈——” 仲管家不自觉颤抖了下,深深看清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 “怎么?叔父不愿意?脸色怎地这么难看。” “没事,我这是欣慰,你长大了……” 方寄草笑了笑,紧接着话不多说就让仲管家拿出家里的账本来。 一箱子账本打开,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也看不懂,方寄草随手从下面抽了几张。 “就这几个吧。” 仲管家呼吸一滞。 他家账目如今就剩下了剑冢买卖,但并非只有天启才有他家的剑冢,不同的地点客人数量也不尽相同。 比如天启剑冢虽然是本家,但天启修士多,懂得炼器的散修也多,极少有修士会选择普通人炼剑。 我滴老天爷,他故意调整位置把都最赚钱的几家放在了最下面,怎么还是被她发现了。 难道修仙还能看出别人的心思不成?也不知道大小姐如今是什么境界。 但其实在他们眼里,方寄草还是个小姑娘,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方寄草被折腾的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这身子里头是个油腻少女。 “祖坟那边……” “那边不急,侄女总不能什么都劳烦叔父吧?以后叔父就不必管了。” 对了,她记得妖刀好战嗜血,长时间不喂养会出大事,可偏偏十年来没出过任何问题,真是怪了。 方寄草怕问出纰漏来,试探着道:“仲管家最近什么时候去?要是宗门无事,我就和你走一趟。” 仲管家看了方和平一眼,见人点头才敢说话。 “只要七杀疫情不来倒是不急,大小姐有空来老奴带你过去就是了。” 看来十年来妖刀变化不小。 方寄草笑呵呵答应,接过手里账本看了看揣进怀里。 “唉,最近手头有点紧,有灵石好办事,叔父想平息上面光靠我一张嘴还不够,再说了还有那散修呢,光脚不怕穿鞋的,没得到斩妖司的好处,怎么肯罢休?” 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方和平眼前一黑:“大家都是宗门一脉还热忱于送灵石?散修就算了,斩妖司里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正道修士吗?” “我也是修士。”方寄草拍着胸脯道,那表情像是在说我这么垃圾都入门了,可想而知里面都是些什么腌臜。 方和平怀疑对方在耍他,可是找不到证据,最后乖乖交出了五十颗上品灵石。 “得嘞,这回肯定能办妥!”方寄草挥动荷包,然后起身离开方家:“对了,快过年了,叔父给我在家里留两间屋子,回头我过来住!最好再派两个下人。” 走到门口她看着怯生生的小丫鬟,指着她说道:“这姑娘长得不错,就她吧!” 转眼间就是寒冬,出了门,一股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扑在脸上,方寄草抖了抖衣领,望着天上飘下的几朵雪白,伸出手。 “下雪了。” ------------ 第七十七章 倒数第一 方家祠堂里的烛火亮了大半夜。 方和平站在列祖列宗排位前环抱双臂,回忆起往日种种。 “寄草好像变了不少。” “老爷,您这是夸小姐还是在损小姐?” 说夸她方和平张不开嘴,但也绝不是贬低她,他记得自从大哥走后,寄草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秋千上发愣,一愣就是一下午,要仲管家喊她回去吃饭她才肯动地方。 那时候他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外面的娃娃约她出去玩她也不去,渐渐地,这孩子就越来越孤僻。 但这也不怪她,年幼丧父丧母,本该属于自己的家被叔父占据,满院子物是人非,而自己忽然从主人变成了客人,别说是孩子,就是成人寄人篱下也不自在。 后来为了不让大哥的女儿感觉孤单零落,他倒是经常不顾夫人絮叨他做爹没个爹样,把别人的孩子看得比自己孩子还重要云云,偷偷带着寄草去滑草放风筝。 可纵然他使出浑身解数,仍旧难见她的笑颜,哪像今日,全程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笑得他心慌意乱。 要不人说吃力不讨好,好事虽多,不抵一错。 “我是有点怕她。” “啊?”仲管家微微抬起头。 “自从发现她生出灵根我就成宿做噩梦,梦见她浑身是血,提着妖刀杀红了眼,每回起床都感觉自己少了半条命似的。”方和平吐出一口浊气:“今日看来也不是没可能,聊天之中我看她脾性和我大哥大嫂完全不一样,像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少了点人情味,多了点狡黠算计。” 仲管家恍惚了一会儿:“可能是自小在山门里训练出来的吧,修仙之人讲究清静雅正,无情无我方可立足天地。” “哼,这么说来,我应该怕你才对。”方和平横眉扫过去,要不是他阴差阳错把寄草卖给了人牙子,怎么会闹出如今地步。 仲管家缩着脖,连道两句不敢。 方和平收回目光:“不过她知我还有用愿意留着我,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就是后悔,早知道就不给她喝黄粱一梦了,也许她现在还能记得小时候我对她的好。” 仲管家跟着叹气。 说什么都晚了,瞧大小姐对守门小丫鬟的安排,妥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 此时,睚眦必报的方寄草不知道有人在腹诽她,睡的正香。 等睡醒了,斩妖司派人来通知所有缥缈宗弟子在启光殿集合。 收拾两下出门,跟着人流往大殿走,方寄草掏出钱袋子扔在张怀远手上。 “好家伙,你昨晚抢劫去了?”打开荷包,张怀远魂都没了。 “我叔父给我的压岁钱。” 张怀远倒吸一口冷气:“你家压岁钱那么多?你叔父还缺侄子不?” “……”方寄草嫌弃地看着他:“我真服了你,你就没想过我家里为什么这么有钱?” 张怀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这钱不脏吧。” 满肚子炫耀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方寄草装x失败,摆摆手:“比你裤兜都干净。” “哦,那就好。”张怀远把荷包收进胸口,美滋滋拍了拍。 俩人一边聊一边走,全然没听到路上的人在讨论些什么,等到了大殿门口傻眼了。 “昨天师姐说宋师兄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他们到场的时候,殿门外乌泱泱站满了缥缈宗的弟子,从左往右依次是穿着青底龟纹的驭兽一脉,月白底符文天机一脉,玄青底火花纹炼器一脉,澄黄底太极藏丹一脉。 方寄草和张怀远站在队尾,看着前头宋师兄一个眼色飘过来点点头。 “接下来,请四脉带头人上来取试炼赛名单。” 除了驭兽外,天机、炼器、藏丹的修士都耷拉着脸,原因无他,这次试炼赛改制,脉络打碎重组,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世家弟子被逼无奈只能和兽奴组队,哪能受得了。 有几个人甚至一听见驭兽搭子的名字就开始翻白眼,跟要死过去似的。 宋清朗念出试炼赛第一阶段的名单。 陆无咎……宋清朗……方寄草、夕颜、张怀远等十多个人都在第一轮。 其中陆无咎这一队,他和宋清朗是主力,方寄草、夕颜、张怀远属于第一候选,一旦主力队员中有伤退,他们三个就要立即顶上,所以也相当于全程和主力队员同行。 方寄草和张怀远互相递了个眼神,心道这次选拔有点怪,再有缘分也不该他们三个人被分到一个队伍里。 与此同时,剩下三个宗脉也念出了和他们一行人匹配的队伍。 天机温兆荣,炼器原舟,藏丹廖春梅。 方寄草眉毛一挑,朝玄青色堆里的原舟中招了招手。 “夕颜怎么还没到?”她回过头问张怀远。 “桃止在大东面,来天启且得有一阵,嘿嘿嘿,现在她应该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乖乖和咱们一起来天启多好。” 他话音刚落,模模糊糊听见殿门口的执事正在宣读着什么,转眼就见四脉的队伍里各走出一个人,看样子像要斗战。 “前面那个就是陆无咎。”张怀远捂着嘴悄悄说道:“驭兽奇才,天机都没几个能打得过他的。” ????? 方寄草:“那为什么他上回比赛那么早就出局了。” 她在任务大殿见过试炼赛最后一场比试,没看到陆无咎的身影,后来才得知他是在前一场被踢出局了。 “你们几个什么档次,也配跟我比试?” ????? 这声音、这语气,欠揍得很熟悉啊。 宋清朗背后握拳,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无咎,这不是比试,只是让你给师弟师妹们打个样子,他们大多还没遇见过妖兽,不知道该怎么攻击。” “哦,所有人,看好了,我只展示一次。”陆无咎斜视众弟子一眼,掀起袍角,阔步上前。 方寄草心道还好自己站得远,不然免不了被滋一脸油。 她垂下目光,刚好看见陆无咎左脚前面有个木桩,正想着要不要提示,可自己离这么远都看见了,没道理高手中的高手看不见。 然后,就听见咣当一声,震得满院鸟飞尽。 张怀远憋着笑对方寄草竖起了大拇指,拇指一百八十度转了个方向:“能力第一,运气倒数第一。” ------------ 第七十八章 你给我钱我给你脸 “弱者等待机会,强者创造机会!” “老子这不叫摔倒,叫躺着,老子躺着照样干死你们,呵。” “炼器这位道友,放下你手里的大铁锅,道个歉,师兄原谅你!” 艹…… 看着陆无咎一边抢过大铁锅威胁别人一边装爹的样子,方寄草简直想口吐莲花,这味儿不能说不认识,只能说太熟悉了呀! 张怀远憋得双颊通红,又不敢放生大笑,只好在脑子里把这辈子悲伤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效果甚微。 “所以他不是技不如人输掉了比赛出局,而是太倒霉了?” 张怀远佯装打个哈欠来掩盖笑容,实则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刚一进赛场,他就被地底下钻出来的妖兽的触角戳穿了屁股,噗嗤,因为这件事大家都戏称他是二皮脸双屁眼。” “……”方寄草眉心皱起,推开张怀远的脑袋,继续看他虐人的招式。 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原来他不是什么突然爆出的黑马猎杀者,而是正儿八经的缥缈宗修士、驭兽小天才。 难怪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道服和须弥袋的真假…… 等等,她才是天才。 “停手——” 站在最前面的执事终于看不下去,发话道:“让你们给众弟子做表率就是这样做的?” 台上陆无咎停下手中动作,弯曲的膝盖尚未回直,保持着随时对跨下人抡上一拳的动作,嘴里还振振有词:“曹执事,我这是在给师弟师妹们演示,遇见妖兽不能有丁点犹豫,一定要看中目标先下手为强。” “无咎住口。”宋清朗上前一步,拱手道:“曹执事莫怪,弟子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天机首徒肖明月也走了上来,清冷的声音好比三月刚刚融化的春泉:“天机弟子管教不严是我这个做大师姐的失职,请执事责罚。” 驭兽一脉请罪时还没几个人想站出来,等肖明月声音刚落下,藏丹和炼器一脉的领头人就忍不住了,纷纷出来领罪。 方寄草啧啧两声,后面这几根葱不是势利眼就是舔狗。 “够了,有能耐赛场上比试,谁杀的妖兽多谁就获胜,在赛场外动真气算不得本事。”曹执事再三强调。 有了宗主门下第一执事的威慑,三个宗门被陆无咎吊打的愤恨也就不敢表露了。 但这事远远没完。 不久后,叶宗主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方寄草得知有大人物出现并非是看见了他的身形样貌,而是感受到了灵压。 那是比崔执事身上还要厚重的灵压,压迫感比前者增加百倍,震慑力更强更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方寄草双腿就止不住的颤抖。 边上人也无一不是和她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侧头看向张怀远,发现这人干脆放弃抵抗,半蹲了下去才得以稳住身形。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玉阶上,微风吹过,落叶在台阶卷起一阵小旋风,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静站在众人之上,纹丝未动,面容安详。 “这就是叶宗主,好大的威风。”方寄草压着颤抖的双腿小声嘀咕。 上回她站在乾坤镜背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可想而知能挑起缥缈宗的宗门之主、荒泽六仙师之一的叶长生也该是生的威严相。 但今日实打实见到本人,方寄草还是觉得自己想的太片面了,叶长生威严没错,不过是不怒自威,跟嬉皮笑脸的陆时仙师完全是两种人。 “他们一家都是冰块脸。”张怀远低声回应。 细数叶家血脉,叶长生、沈淮安、叶难,包括欢天喜地的叶嫣然,但凡这几个人不笑的时候,貌似还真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 如果说曹执事能用一句话镇住所有人,那么叶长生眼睛扫视之处便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了,众人在他面前只有乖乖低头听训的份儿。 未几时,方寄草感觉有个目光从自己身上扫了过去,引起一阵阵战栗。 “此行危机四伏,在进入秘境训练后你们可以挑选一只灵兽结印作为灵宠。” 天启大禹山秘境,一个令散修心神向往的地方,据说里面是充满着各种灵兽和秘宝的训练场,只有缥缈宗的弟子有机会一睹其中的璀璨。 她和张怀远还是老规矩,进去之后各自行动,最后在出口回合。 方寄草站在秘境前,探出手触摸晶莹剔透的结界,忽然间,肩膀被人撞了下。 “走路不长眼睛啊你。” 方寄草扭头一看,发现是李桥,这一撞也就见惯不怪了。 “寄草,你没事吧?”原舟从后面挤上来,关心道:“李桥你干什么,这可是七杀疫眼皮底下,容不得你胡来!” “哟?这就把彼此当队友了?行,以后试炼赛见,到时候让我看看是你们陆拖油瓶厉害,还是我们肖大师姐威武。” “你!” “原舟,道歉。” “什么?”原舟看着方寄草一脸诧异,这厮忽然疯了吗,自己明明替她出头,还要求自己道歉? 方寄草拍了拍他肩膀,义正言辞:“这位是桥李兄,你方才交错人家名字了。” 李桥的笑容瞬间僵硬在嘴角。 靠,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对,这死丫头记性这么好,看来是有意要今后针对他!还好他和家里通气先下手为强了。 “哦~对对对,最近忙活忘了,差点忘了桥兄真名。”原舟心领神会,心说论怼人还是方师妹更胜一筹,这下从前在李桥面前丢过的脸统统都找回来了,简直爽歪歪。 “方寄草,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要钱。”方寄草笑道:“你给我钱,我给你脸,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我给你钱做什么?!” “你给我钱,桥李的事一笔勾销,你还能做李家的好大儿,进试炼赛也不会丢脸,不好吗?”方寄草嘿然一笑:“肖师姐也必不会看轻你。” 话音刚落,李桥脸色一变,蓦然在脑中臆想出了几个嘲讽画面,浑身跟着泄了劲。 “你想要多少钱。”他眯着眼问道。 “不多,三十颗上品灵石。” “上品?还三十个?!你怎么不去抢劫。” “怎么?”方寄草摊开手:“道友的名字原来连三十颗上品灵石都不配?我原先打算要五十颗的,后来想想你在家中地位可能也不值得五十颗。” “啪嗒”,一袋子灵石落在手心。 李桥黑着脸:“五十颗,就五十颗!我堂堂天枢李氏大少爷怎么不值五十颗!” 方寄草看看灵石,又抬头看看李桥。 早知道就要一百颗了…… ------------ 第七十九章 没死就继续活着 拉开一段距离后,天机一脉的修士往彼此背上贴了一道疾速符,快速绕过人群往秘境中冲了进去。 其余人要么御剑要不靠丹药也走的飞快,总之各显神通,只有方寄草和原舟留在了最后。 “怀远呢?怎么不跟你一块走?” “他怕我抢了他看中的灵兽。”方寄草边走边随意回道。 原舟笑而不语,知道他二人情同手足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的确是没本事,走不快,偏生心里焦躁必须得找点话题和方寄草聊。 方寄草倒是一点不急,走路慢,说话更慢,一来一回时间流逝都变慢了似的,原舟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才见她脸上表情变了变。 “你给我的法器好用的很,不少师兄弟都过来问询呢。” “是吗?他们怎么说的?” “还能说什么,套我的话呗。” 方寄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嗅到了灵石的气味,说道:“不用帮我藏着掖着,下次再有人问你大可以让他来找我,看你的面子上,我保证收他们高一倍的钱。 原舟听了嘿嘿笑。 不一会儿走到岔路口原舟也走了,他觉着方寄草走的路不对,一路上俩人都没遇见几只靠谱的灵兽,但方寄草似乎不在意,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走。 其实她并非不清楚这段路灵气稀薄,但她的逢春是个社恐,所以她接下来要选择的灵兽第一不能看能力,第二要和逢春好生相处,至少得是个好脾气的,不然两小只在灵海打起来她也烦躁。 至于今后的斗战她自有办法。 不远处,树林郁郁葱葱,一阵寒风拂过,枝丫晃动,似乎有水声传来。 方寄草沿着林间小道走,感受着周身灵气越来越浓郁,原本干涸的灵海无意识吸入灵力变得充盈起来,但她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猫在树丛后观察。 天启秘境中的灵兽比灵兽山中的品级高,更通人性,只有面对敌人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不会无缘无故看到个人就浑身炸毛。 然后,方寄草就看见一只长着巨大脚掌的棕色无尾大耗子往返于溪流中。 “它是在愚公移山?” 棕色无尾大耗子沉在水里,不一会儿冒出头顶两只小巧玲珑的耳朵,头上还顶着一块石头。 接着是它椭圆形的头,粗壮的脖子,最后是整个小山一样的身体。 正常动物上岸第一件事一定是甩动着自己的绒毛,但它不,神色自若,目光平和,哪怕毛发像一条刚从水中捞起的毛巾,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珠。 怎么形容呢? 有一种死了就死了,没死就继续活着的感觉。 “就是它了。”方寄草悄悄走了出去。 和与逢春结印不同,当初有因为二五仔掺和,她和逢春几乎是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但这一会儿她冷不丁出现在灵兽面前,如果不用武力征服对方,恐怕难以捕捉。 最好的办法就是循序渐进。 方寄草蹑手蹑脚走出去,尽全力压下灵府中的灵气,让整个身体轻盈的像是打在鹅卵石上的露珠,无声又无息。 “吱吱——” 突然,空中一阵嗡鸣打乱节奏,一人一兽齐齐抬头,头顶上方出现了灵气旋涡,不断朝落在树梢上的火云鸟涌去。 这是天机一脉常用的捕兽方法,仗着本门画符摆阵的能耐,飞快将灵力转化为各式各样的机关陷阱,引诱对方落入其中,等到对方陷入灵海,再一点点磋磨意念,令对方臣服于自己,再与之结印。 之所以天机许多弟子有恃无恐,倚仗的就是天启秘境中的灵兽不会攻击他们。 “切,卑劣。” 方寄草瞧不上他们,打算继续用自己寻循循善诱的方式捕捉,可她刚回过头,瞳孔便不自觉收缩起来。 无尾耗子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对岸游到了她的面前,正站直了身体用一双狭长的眼珠子盯着她。 头顶的天空被阴影笼罩,方寄草心里犯嘀咕,这起码比她高出两个头,和刚才见到的“老实人”完全不一样啊,这他么算不算诈骗? “额……” 方寄草正犹豫是继续交流还是亮刀,修长的大脚倏忽往前动了动。 方寄草睁大眼睛,略微觉得情况不妙,但【居安思危】并没有任何提示。 又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一人一兽继续在河边僵着,方寄草这回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有种上课偷摸吃零食被教导主任在后门窗户抓包的感觉。 远处又传来几声异动,应该是收服灵兽未果后两边动手了。 要不然她也撤了吧,和高品阶灵兽动手纯属脑子抽了,林子那么大,何必让一只灵兽打呢? “您忙着,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多了四个手指,纤细而毛茸,手心朝上,像是在要东西。 方寄草没看明白,摊开的手上又往前深伸了伸。 “……你是要和我结印吗?” 无尾大耗子点点头。 “这么简单?”她心里想着,莫非是被其他同类吓到了,以为自己也会用和其他人同样的方式收服它? 看来这只灵兽不仅脾气好,实力也挺弱的。 方寄草站直身子,准备掐诀结印。 “嘘。”大耗子抬手示意方寄草别出声,转头看向石头窝,好像有动静。 原先放松了警惕的方寄草也瞬间绷直了神经,拧过身子跟着大耗子一齐往石头窝里看。 里面两道黄绿色的光亮着,就在对视上的一瞬间,石壁突然破开,一只赤炎螳螂张牙舞爪朝着他们摆动而来。 那螳螂足有两米高,黄绿色的复眼死死盯着他们,前肢还有一排肉眼可见的坚硬锯齿,刀钩处还长有吸盘。 “怎么会有妖兽?!” 方寄草下意识抄起杀猪刀准备将对方大卸八块,在它身后,一个天机弟子趁机从后侧方滑入,右手提剑准备给螳螂开膛破肚,可他们谁也没料到,螳螂竟然长了翅膀会飞! 方寄草明白这只妖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是被人发现了,情急之下躲进了大耗子搭建好了石头窝里。 “要死死远点!我可不会摆阵!”方寄草拉起大耗子往外跑,深厚的天机弟子还跟在后面依依不饶:“我怎么知道有兽奴在这里!况且遇见妖兽只知躲避算什么内门弟子!” “谁躲了?我是不好施展!” 方寄草催动杀猪刀,停下脚步,她并不是被对方激将成功,而是刚刚答应好结印的大耗子站在原地不动了,颇有想要死一死的意思。 方寄草心中虽有疑问,但此时已经容不得犹豫,她扔出杀猪刀故意转移螳螂的方向好攻击它的眼睛。 没想到,刀还没出手,一声痛苦的“吱吱吱”声从螳螂口器中爆发出来。 污血四溅,染红了青绿色的丛林。 ------------ 第八十章 冤家路窄 方寄草收回杀猪刀,看着轰然倒下的庞然大物和重归寂静的秘境之森,不禁感觉到了强烈的茫然。 散落在周围的天机也好,驭兽也罢,听见呼唤纷纷都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人挨人,灵兽窜动着灵兽,到处都是看热闹的震惊脸。 “怎么有妖兽混进来了?” “可能是前一阵散修在周边闹出动乱时,秘境出现了裂缝。” “还好被符师制服了,这只螳螂看起来可不像好惹的样子。” 和方寄草同行的散修名叫肖明生,是肖明月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听到周围传来的闲言碎语,他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还沉浸在方才被追赶的恐惧之中,忘记了解释。 等他回过神,肖明月带着一众师妹赶了过来。 “阿生,你没事吧?” 肖明生被肖明月拍得这一下差点丢了魂儿,登时面色惨白,两眼无神,直勾勾盯着肖明月摇摇头。 肖明月身边的小师妹哼哧一声:“只恨师妹不能在场同师兄一齐斩杀妖兽,让师兄一个人又要杀妖又要被无用之人拖累。” “是啊,我瞧师兄修为也愈发深厚了,连灵兽都没调出来就虐杀了这么大只妖兽!” 几个女修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往方寄草身上瞟一眼,其中一个注意到她身侧的灵兽,鼻翼皱了皱。 “哪来的灵兽,长得好丑。” 大耗子跟没听见似的,默默舔爪。 “这么弱的灵兽也有人要吗?要是我收了它只怕都不好意思在天机一脉呆着了。” 肖明生全程不敢说话,他也想装作没听见,可惜做不到,他只好埋着头闭上眼睛,寄希望于阿姐身上,让阿姐替他命令那两个不省心的闭嘴。 真的闭嘴吧,求求了。 他初出茅庐,头一年参加试炼赛就赶上赛程改制,刚踏进秘境就遇见妖兽,被妖兽追得满林子跑,山重水复疑无路时要不是看见了一处天然的石头窝,他差点就交代在螳螂妖的镰刀之下了。 至于你们口中说的丑八怪,他虽然没养过几只灵兽,但可以肯定,一只能够在眨眼间绝对掉化虚形态的妖兽,起码得是一只七品以上的灵兽! 一群有眼无珠的蠢女人! “寄草,你没事吧。”张怀远从人群中挤出来,扯过她打量一圈。 肖明生抬起头。 原来这兽奴叫方寄草,呵,还真是好命啊,一进来遇见这么厉害的灵兽,可山门里讲过,灵兽品阶越高越通人性,光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兽主强弱。 如果兽主修为不如自己,根本不可能甘心臣服于对方,这也是为何林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缘故。 只有干服对方,才能让强大的灵兽甘心与自己结印。 肖明生心情明朗起来。 妖兽虽然不是他砍死的,但对也不是眼前的兽奴所为,相反,若不是她挡着自己去路,等到了宽敞地段,施展出阵法来制服妖兽也未尝没有可能。 他可是天机一脉长老首徒的弟弟,刚入门就突破了山海境的天才少年! “我没事。”方寄草摇摇头。 “那就好,结印结束了吗,结束了咱们就去秘境入口等着。” “马上。” 她刚要起步,身边似有一阵风吹了过去。 “姐姐,这就是我找到的灵兽!” 方寄草闻声看过去。 ??? 哪来的熊孩子,偷国偷渡过来的? “师兄的灵兽?师兄怎么能看上它……一点不配咱们宗脉的气质。” 肖明生一个刀眼打过去:“不懂就别说话了。” 他当着所有人面大摇大摆走过去,伸出带着结印痕迹的手,另一只掐指念诀准备结印。 与此同时,大耗子也面无表情伸出手。 没错,就是这样,臣服于我吧……肖明生想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三根手指心中窃喜。 然而,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啪——” “师兄!” “阿生!” 大耗子一出手,肖明生被拍出去三米远,爬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三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方寄草眉毛一动,只见大耗子转身冲她够了勾手指。 “它要揍你?!”张怀远咬着手指头。 方寄草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脚步不自觉就走了上去,鬼使神差伸地出手交给对方,刹那间,白光闪现,银白色的光环自手心猛地亮起,温热感遍布全身,于灵海汇聚。 过程简单而松弛,逢春没有抵抗的迹象,方寄草也没有生出【神随天动】的技能。 但随之而来一股平静坦然的暖流,仿佛时间之流都跟着慢了下来。 【名称:梦貘】 【修炼体系:风系】 【等级:五品】 【获得术法:幻梦(100/1000)】 【是否学习术法“幻梦”】 【口是,口否】 【万兽图鉴】里记载梦貘以梦为食,通过吞噬梦境可增加技能等级,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 【幻梦】注解:可编织一炷香的梦境迷惑敌人,编织的梦境只能是本人经历过或者梦到过的情节,未在现实或梦境中生成的梦境无效。 “我师弟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电子面板消失,方寄草回归现实,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两个男子,那一刻他们隔了数米的距离,但还是被方寄草一眼就认出来了。 站在前面的男子头上带着白玉抹额,他后面的那位则在腰间挂着块弧形墨玉,脸白如雪。 “抢?”方寄草笑了笑:“那我撤了结印,道友来重新结一个可好?” 带着抹额的男子轻蔑一笑:“明生,去。” 肖明生脑子里嗡的一声,腿一软:“啊?莫师兄,我我我我我不去了吧,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 莫谨言走上前扶起肖明生,被肖明月挡在了前头。 “谨言,灵兽已经结印完毕,大家都是同门,断没有再抢过来的道理。” “兽奴也算同门?”莫谨言像是听了个笑话:“师姐,你是不知道兽奴的劣根性,他们自己都互相挤兑。” “谨言说的没错。”站在他后面的聂桑说道:“师姐,你早晚会后悔今日你对他们的仁慈的,当初我和谨言去灵兽山捉妖,可见识了不少兽奴低劣作为。” ------------ 第八十一章 原来你不是男人 “这四个人是另外两队的主力,莫谨言和聂桑一队,两个人都是山海境。” “肖明月和肖明生既是兄妹也是队友,其中肖明生是山海,肖明月是万象境,往年他们四个人代表天机参加试炼赛,近五年都是魁首。”张怀远一一介绍。 “万象?那岂不是比骆笙师姐还要厉害。”方寄草一转头看到身边人的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儿了,眉毛不禁皱了皱:“你要不转过去笑会儿。” “好。” 不一会儿,冬青丛深处传来一阵爆笑声。 他实在是忍不住,毕竟看见趾高气昂的修仙世家被一只灵兽打了脸,哪个驭兽弟子能忍住不拍腿叫一声好,再者藐视他们的灵兽选的是自己姐妹,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谁懂啊。 聂桑听见对面狂妄的笑声,扭头见到灵兽身边的少女眼神飘忽,而围在她身边的驭兽弟子不是看着天就是看着地。 看吧,狗改不了吃屎,能为了灵石当兽奴的凡人,终有一日也会为了灵石弃信忘义。 “叫什么名字?”莫谨言眯起眼睛,配上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方寄草,师兄,他叫方寄草!”李桥乐颠颠凑到天机一脉堆里。 众人一点都不奇怪,他舔巴天机弟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家里强横,他早就转到天机去了,而天机罗长老也十分看好他,这更让目中无人的李桥更觉高人一等。 “原来你就是让陆长老不稀破坏规矩也要提拔上来的兽奴。” 这话从莫谨言嘴里说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讽刺感。 不过他们越是讽刺张怀远心里就越爽,得不到就酸,人之常情。 “干嘛呢?开会呢?” 周围人缓缓往两边撤出一条道,陆无咎面无表情从中间猫着腰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只半人高的森王之猿。 森王之猿依眉骨颜色定级,赤青蓝棕,眼色越是鲜艳,越高。 肖明生注意到灵兽红到滴血的眉骨,咽了口唾沫。 怎么秘境里的优质灵兽都被驭兽一脉占去了,明明他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群饲养员罢了! 莫谨言和陆无咎是老对手了,肖明生看出来的他也看得出来,对方没出来的,他也留意到了。 对,就是它的胳膊。 “断臂猴?倒霉蛋儿,可真有你的。”莫谨言嗤笑一声,好似有魔力一般,徘徊在他身侧的天机弟子一齐笑出声来。 李桥跟着呵呵两下,很快就闭嘴了。 以后还要在山门混,宋清朗和陆无咎任何一个他都得罪不起,但他心里确实不服气,凭什么陆无咎就能得到长老们赏识,明明每次参赛这人都只会拖后腿而已。 “你在这?”陆无咎好像没听见莫谨言说话似的,把灵兽往上颠了颠,腾出一只手拉起方寄草就往别处走。 张怀远想跟上去,被陆无咎一眼瞪了回来。 方寄草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回头看。 热闹没了,看热闹的群众散了,空荡荡的林中央之回荡着莫谨言黑着脸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咱们试炼赛见高低。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陆无咎还是说给她,等她回头想问问陆无咎拉着她作甚,脚下“扑通”一响,方寄草五官差点吓歪。 “给想个办法?” 旁人结印后,灵兽大多安置在灵海,如他一般扛在身上的甚是少见,方才她还在纳闷陆无咎为何行止招摇,眼下才明白他的用意。 诚如莫谨言所说,灵猿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另一边从肩膀往下无力垂下,似乎不是骨折那么简单。 “应该和你的灵兽犯了同样的毛病。” 方寄草仰起头,抬起胳膊当初刺眼的黄色斑点。 “师兄搞错了吧,我也是驭兽弟子,并非藏丹,治疗灵兽其他毛病还好,灵猿属于得了硬伤,不好治啊。” “唰——”一把紫金玄光剑抵在喉间。 方寄草右眼皮猛跳,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剑背往外挪了挪。 “……杀我焉用好剑。” “还装?”陆无咎垂下眼,瞳色深黑:“莫非你是想试探长老垂帘你多一些,还是重视我多一些?”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装就没意思了,况且陆无咎要真想拿斗魂赛做文章,也不至于把她单拎出来。 方寄草讹人一笔的心思落空,别过头认真端详灵猿的身体状况。 “和逢春一样,可以接入假肢,灵猿……应该是雷系灵兽吧。” 陆无咎轻哼一声:“基础知识学得很牢固嘛。” “都是骆笙师姐教得好。”方寄草不装逼浑身难受:“当然和我的天才基因也不能说毫无关系。” “基什么?” 方寄草摆摆手指:“不重要,师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师妹一定满足。” “你是师妹?” ? 陆无咎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连忙蹲在地上,小心翼翼靠近方寄草,圆咕隆咚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看得方寄草浑身更不自在了。 “师兄,你这算男凝了。” 陆无咎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你不是男人……” 方寄草:“……” “咳咳,师兄,说正经事吧。” “你内涵我不正经?!”陆无咎吼道,旋即平复心情,环抱手臂道:“我看过你给原舟做的法器了,构造不过,也很实用,很适合那个胆小鬼,另外你给食铁兽做的护甲也很厉害。” “所以呢?” 陆无咎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心想老子头回夸赞别人,你小子不要不识趣! “咳咳,给我的灵兽也做一个。” 方寄草扭捏:“做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是兽奴出身你也听到了……没钱。” “你什么意思?本英才让你做法器还会克扣灵石不成!放心大胆的做!” …… 秘境入口,天机一脉已经集结在此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聂桑看见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冷酷的表情霎那间变成了嘲讽:“从前驭兽只有一个人拖后腿,现在是两个人了。” 陆无咎在一众弟子还没笑出声前,随手掐诀封住了聂桑的嘴。 “陆无咎你想找事?”莫谨言上前叫嚣。 见他张口就要吵架,方寄草先人一步封住莫谨言的嘴巴。 站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李桥整个人都要破碎了,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你们竟敢对师兄动手!”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人堆里叫唤起来。 肖明生本就一股火堵在心里,正好借题发挥:“你们驭兽一脉要造反吗!竟敢对对自己人施咒!” 方寄草半点不在乎对方发飙,秘境之中,里面的人要寻找出口,所以在结界周围能窥见外面,但站在外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的。 方寄草眼睛一亮,像见着亲人似的扑了出去:“罗长老!好久不见啊!” ------------ 第八十二章 套路 半个时辰前。 四脉长老在安排完宗门事务后纷纷赶来,罗洪仙作为缥缈宗最为可能成为下一任宗主的人选更是一早就站在了秘境之 外。 “有谨言他们在,长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天机执事折月一袭素衣若雪,气度雍容,一双钴蓝色的眸子映着春山雪似的明亮。 “收服灵兽一直是驭兽一脉的能耐没错,但谨言他们有自己的方式方法,哪怕在秘境里也不见得会输给别人。” 折月斜眼看见身前人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忍不住又美言几句,每一句都打在罗洪仙心坎里。 四脉交手这么多年,他对本门弟子的本事了如指掌,刀山火海都不怕,还会在一座小小秘境中吃亏认输? 他陆远之仗着是陆仙师义子的身份在缥缈宗横行霸道,出尔反尔,自己杀一杀他的锐气又如何? 现在修仙世家的子孙大多在天机修行,他装善人装上瘾,让兽奴平白无故插上一脚,为的不就是打破仙门的平衡吗?只要天平失去平稳,陆远之就能趁机培养出自己的势利。 到那时好风凭借力,兽奴翻身拿捏缥缈宗也不是不可能。 “哟,这不是罗胖子吗?” 罗洪仙手指颤了颤,他最讨厌听见有人用尖锐的声音称呼他的外号,这两点叶难都占了。 “见过叶长老。”折月点头。 叶难只是瞄了人一眼,连个回礼都没有:“这么久别的宗脉没人出来就算了,你们天机也没有弟子出来吗?不会是里面出什么事了吧。” 折月微微一笑,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骄傲:“天机一脉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呵呵。”守在秘境门口的修士依照吩咐搬来一把椅子,叶难翘着腿,撩起耳边碎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针对天机一脉。 折月嘴唇重新抿成一条直线。 他就是讨厌叶难这副高高在上、藐视所有同门的模样,可扪心自问,若眼前嘲笑他的人换做炼器和驭兽,他还会在乎吗? 不会的,他只会觉得对方是自不量力,吃不到葡萄就说挤兑葡萄酸。 藏丹不一样,他们确实有压制天机的本事,不然如何能每年都同天机一争高下。 近两年,能进入天启中央城和七杀卫的人数更是和他们不相上下。 “有人出来了!”守门的修士喊道。 话音刚落,门口三人皆是一怔,叶难瞅了两人一眼,拄着下巴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吐给罗洪仙听的,罗洪仙面上云淡风轻,好似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了,一丝丝风吹草动都无法拨乱他的心神。 他背过手脚步从容,折月转身冲叶难施礼亦跟了上去。 周围的修士面面相觑。 不止罗洪仙见怪不怪,他们对即将从秘境出来的弟子也没有半点好奇,只因守门这么多年,天机是无一例外的第一名。 “罗长老!好久不见啊!” 结果,刚要抬起来鼓励自家弟子的手这时候忽然被秘境里窜出来的人紧紧握住,罗洪仙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对面相貌时已经晚了。 他奋力一甩,甩掉狗皮膏药一样的手掌,但对方丝毫没在意,贴着脸凑过来,眼神里满是谄媚。 “这都多久没见了,罗长老可好?” “你是那个……” “弟子方寄草。” “……我记得你,兽奴出身,不过父母曾经是缥缈宗弟子对吗。” 紧跟着她后面的是莫谨言和聂桑,这还是见她下完咒就跑才追了出来。 莫谨言和聂桑毕竟在山海境,刚才疏于防范才中招,但想破解禁言术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谁知莫谨言赶出来看到这一幕,嗓子眼里攒着的一股脑狠话顿时就销声匿迹。 神情比被施了禁言术的时候还要震惊。 方寄草和长老认识? 她也是修仙门第? 然而,方寄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还没来得及感谢长老呢,要不是长老,我们这些做兽奴的哪能这么快就提携成内门弟子啊!” 折月狐疑地看向罗洪仙。 罗洪仙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但这也不至于让他忘记见到方寄草的那个下午。 别说是帮他们在宗主面前说好话了,但凡能打击到方寄草的话术他反反复复叨咕了个遍。 对提拔兽奴做内门弟子一事,他是绝对的反对票。 情况不妙,罗洪仙抽身往后一推,抬手制止了方寄草碰瓷行为。 但方寄草视而不见,还对后面人使劲招手:“陆师兄,罗长老说咱们训练期间的法器他都包了。” “我没有。”罗长老半张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你当罗长老是谁?那可是天机第一人,四脉长老中最有可能成为下届宗主的大能!”陆无咎牵起罗洪仙另外一只手,和方寄草一齐眼含热泪望着对面:“长老博爱苍生之心路人皆知,仙师们可都看在眼,法器一事,晚辈就先谢过罗长老了!” “这就对了!”叶难掩着笑:“罗胖子腰包里有的是灵石!” 前有两只狡猾的野狐狸,后有宗主亲孙女,罗洪仙不好动怒,只好压下来,半推半就算是答应了方寄草的无理之谈。 结印灵兽后,众人不再以四脉聚合,而是分为各个小队宿在一块。 方寄草自然而然跟着张怀远走。 “你和陆无咎不是第一天见面吗?怎么忽然这么有默契?”张怀远狐疑道。 方寄草笑而不语。 大概是猥琐的人大多心灵相通吧。 当晚,披着月色,方寄草再次潜入地下城,飘荡至一处洞口外面显出了真身。 稻草垫子往下一沉,躺在上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你……你、你是缥缈宗的人?” “前一阵不便露出身份,骗了马爷是晚辈的错。”方寄草指了指草垫子上的荷包。 里面装的是二十颗上品灵石,本来机会难得,她想在陆无咎或者罗洪仙身上多捞一笔,但陆无咎狡猾,罗洪仙闪躲,加之她着急想探一探马爷的情况,只能拿出这点钱了。 马爷眼中错愕,急忙抬胳膊捂住灵石散出来的光芒。 “这是何意?” “十颗是道歉,十颗是是想请教马爷一些事。” ------------ 第八十三章 人贩子 “斗魂赛的确是西周一手建立起来的没错,可至今为止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的真身,从头到尾,他的指示都是由他手下的四大护法执行。” “四位护法?马爷见过吗?” 方寄草盘坐在稻草堆上摸着下巴,程峰对外宣称是他的护法之一,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分身只是个远程操控的傀儡,二五仔可能连替死鬼都算不上。 落在变态手中,二五仔死相估计会很惨烈。 马爷摇头:“级别不够是见不到的,而且我很少去四域更是不可能见到。护法分为东西南北四位,遵照的是荒泽四域的位置,桃止东方护法,天枢北方护法,丹域西方护法,鲲岛南方护法,其中以鲲岛南方护法最为尊贵。” “为什么?难道西周在鲲岛?” “谁知道呢,大概是鲲岛最不安全,所以要派出能力最强的去镇守。” “鲲岛听起来比桃止还难守啊。” 马爷笑了下,这一笑牵着五脏六五跟着疼,让他不由得又骂了伤他的小子几句:“各有难处吧,但桃止的危险是可以规避的,而鲲岛却是变幻莫测,夜里卧在榻上,隔天能不能穿上鞋都不知道。” 鲲岛之所以以鲲自居,并不是因为它四面环海,像一只生活在海中央的巨兽,而是当地百姓们是切切实实活在鲲的背上。 鲲之怒非同小可,若真有那么一天,都等不到修士制止,全岛都会顷刻覆灭,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你说可怕不可怕? “既然上面那么危险,鲲岛上的渔民为什么不选择搬出来?”方寄草觉着问出这句话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 马爷:“出来死的更快,鲲是神兽,灵力非同寻常,能生活在上面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鲲所带来的灵力磁场,一族如此,代代如此,除非是修仙能士,不然普通人离开鲲岛都会因为灵力稀薄而亡。” “但也正因为灵气充沛,鲲岛每年都会人生出灵根,因而斗魂赛的许多散修都是鲲岛族人。” 她此前忙着赚灵石,确实没有注意到这点。 话说回西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力量令方寄草感到不安,每每光是想到西周的名号,【居安思危】的技能都在提醒着她危险。 马爷在斗魂赛最强排行是地级第二名,所以他并没有像天级选手那样可以见到西周的殊荣。 据传如今的四大护法曾经都是天级第一名,所以只有打败现任护法,成为护法,才能见到西周。 这和老商解释的略有差异。 况且参加斗魂赛的散修包括主事人员都是为了混灵石,见不见得到都不在意,出现信息差也情有可原。 虽然方寄草没有听到想听到的信息,但偷跑出来见马爷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对天启外面的世界有所了解。 正准备离开地下城,忽然一阵小儿的啼哭声吸引了注意力。 “别哭了,一会儿就去富贵人家,有吃有喝哭什么。” “我想爹爹,还有娘亲。” “想什么想,他们都不要你了,你还想!” 听着耳熟,方寄草寻着声音探过去。 楼梯上站着一大一小正是要往外走的样子,方寄草看见死命拽着男孩儿的大人背影,脑海中浮现出刚进入地下城时偶遇的那对父女中父亲的模样,只是孩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 男人拉着小孩儿胳膊,说是一起走,其实几乎是半抱着的姿势,似乎是防止小孩脱手往回跑,男人走出地下城改成了扛着,还用布条封住了小孩的嘴巴。 深夜的地下城附近没有多少白虎疫巡逻,白虎疫的目的是捉妖,他们只需在烽火台上观望,遇到异情立即出动,频繁的巡逻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毕竟在妖气肆意的荒泽,没有人会在黑夜出门找死。 “烦死了,这几天忙活的连禁言丹都忘买了。” “别呜呜了,遇见我算是走运,还挺不情愿似的。” “等过了桥,对面就是好日子,当奴才都比在地下城飘着强。” 男人身材瘦弱,走得急,肩头还扛着一个孩子,一不留神脚下一空,呼声还没喊出来,连同肩上的小孩一同掉下了桥底。 桥底是江水,也有渗坑,不一会就有声音飘了上来。 “哎呦喂~” 男人管不上腿边的小娃,双手捂着屁股骂骂咧咧,等他终于睁开眼,赫然看见了脚边上的一双兽纹皂靴。 头皮一阵发麻。 顺着皂靴往上看,先是道袍的一角,然后是金色的腰封,腰封下还悬着一块玉牌,看质感价格不菲,但他不是修仙之人认不出玉牌出自何处,但衣服上明晃晃的龟纹却绣得得刺眼。 男人差点惊呼出来,连忙跪下开始磕头。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方寄草使了【易容术】,所以在男人眼中她现在是个耄耄之年的老头,并非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上了年纪有个好处,不用多言就能让人臣服,当然这身衣服也是功不可没。 “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男人魂儿都要散了,强忍着颤抖就招了:“可是大仙,小民也是走投无路啊。” “您站得高不明白,就算我不收这些孩子,他们家里人一样不可能要,这个年纪在外面能活吗?除了沿街乞讨,看人眼色,稍不留意就要被人打一顿之外,还有别的出路?” “您想想,其实我也是变相在救她们啊!” “妖言惑众!” 一阵掌风打过来,男人歪倒在地上。 其实他的解释不无道理,想想张怀远从小过的生活就知道了,但方寄草不知为何就是看他不顺眼,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她第一次听见林肆说是她姑父的时候一样。 “这些给你,他归我了。”方寄草指着地上的小孩,小孩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是急促的,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下品灵石,男人想都没想就捡了起来,接着又听头顶人说道:“不止他,你手里还有几个孩子,我都一并收下。” 面对缥缈宗的大能,男人哪敢继续行骗,带着方寄草就将他关在山神庙的两个小娃都带了出来,加上刚买来的小男孩,一共是两男一女。 子时,方家。 仲管家看着门口三个脏兮兮的小孩沉沉地叹了口气。 ------------ 第八十四章 你还真是卑鄙 安置完三个小孩之后方寄草就潜回了镇妖司的寮房中。 这段日子比在灵兽山上辛苦百倍,劳心劳神,几乎是沾上枕头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翌日,方寄草被冬日里干燥的冷空气冻醒,一抹鼻子擦出一手的血。 随着她起身动作,血滴稀稀拉拉落在地摊上,染红一片雪白。 她迅速跑到茶壶旁倒出昨夜剩下的清水洗干净鼻子,等收拾好屋里残局才走出门训练。 虽然试炼赛以小队为矩阵,但各宗脉侧重点不同,训练也不尽相同,故而仍旧各门同各道,基本见不到。 张怀远绕过前面几个挡路的师兄弟,跑到方寄草身边:“脸色怎么一天不如一天了。” “不知道,估计是在长身体吧。” 张怀远皱眉,不可置信:“你应该已经发育结束了吧。” 他目光下移,表情一言难尽,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方寄草没搭理他,注意话题道:“我觉得普通的回元丹已经满足不了我了。” 灵兽山好歹有个饕餮街可以时不时小资一下,镇妖司却连个食摊都没有。 对于肉体凡胎的方寄草来说,半点油水都没有日子简直生无可恋。 “寄草!怀远!” 正怀念着饕餮街的烤串,一回头,身后竟多了个熟悉的面孔。 不是叶嫣然还能是谁。 “女菩萨!”方寄草差点热泪盈眶。 叶嫣然经常跟着叶难来镇妖司,对这里早就门清了,想找到方寄草他们所在的武场并不难。 她笑嘻嘻道:“我不是女菩萨,我就是个卖肉串的。” 两人目光一亮。 “快过年了,兽场里的凶兽宰杀了不少,我私自留了一部分,今晚去后山给你们烤肉吃,嘿嘿嘿。” 方寄草呼吸一窒,想改口叫“义母”! “你都买了什么肉?”张怀远问道。 明明出来个把月,可再听说灵兽山的事好像是上辈子一样,张怀远想问问哪些肉卖的多,其实也是侧面打听灵兽山最近妖变的频次和兽奴们的动态。 他怕他们不在山门的这些日子,兽场又变成从前的边缘位置,无人照看,一旦出现妖变会害死很多无辜的兽奴。 叶嫣然眯起一双桃花眼:“猪猱。” “师妹教他们的方法果然有用,虽说成本比从前高,可是自你们走后猪猱场都没有妖变过,大家日夜轮流守在猪猱棚外面,小猪一只接着一只,每一只都长得十分肥美。” 方寄草、张怀远:“……” 方寄草会心一笑。 看来铁牛一直在用她传授的方法饲养猪猱,这回赶上过年定是赚了不少灵石,等回去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其他地方呢?”张怀远望着叶嫣然。 “其他地方也没事,只是偶尔发生一次妖变,不过有骆笙师姐在,都处理妥当了,没有兽奴伤亡。” 提及骆笙,方寄草想起那日乾坤镜里苍白无力的容颜,忍不住开口问道:“骆笙师姐还好吗?” 叶嫣然嘴角耷拉了下去,看样子是不太妙。 “你们走后骆笙师姐就大病了一场,整日又是冷又是热的,气色大不如前,骆家的人都来了,还以为……不过还好,靠着崔执事给她输送了灵力缓和下来了,现在正养身体呢。” “怎么这么突然?” “还不是试炼赛里被妖兽伤得狠了,回来后一直也没个休息,哪像某些人。”叶嫣然回头看着优哉游哉的陆无咎,这人打从手上就猫在洞府里不出来,跟闭关了似的,如今再见好像下巴都比之前圆润了一圈。 “今晚戌时后山竹亭不见不散。” “对了,下午没事去帮我砍些柴火。” “前几日下了大雪,我带过来的那些都受潮了。” 叶嫣然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两人听没听进去。 “寄草?” 喊了两声,方寄草回过神。 叶嫣然无奈:“嗐,算了算了,柴火我去炼器坊借用些,不用你们帮忙,你们人到了就行。” “……好。” 要是他们单独吃肉一定会作违规处理,但有叶嫣然这把庇护伞在就不怕了。 立刻没想到,晚上一到地方,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还是闹出了乌龙。 叶嫣然不大好意思,耷拉着肩膀:“不好意思啊师妹,陆无咎非要跟来,我也没有办法。” “说起来,你们几个是一个小队的,正好趁机联络下感也不错……” “你们放心,他吃的不多!” 半个时辰不到,猪猱少了一半,大部分都进了陆无咎的嘴。 四个人围着火堆,浑身烘得暖洋洋,火架上除了肉串,下面柴火堆里还埋着几颗红薯。 叶嫣然摸着身边的灵兽,随手喂了一口鸡皮。 “嫣然,你家狸猫还吃俗物?”张怀远看着新奇。 “当然了,灵兽也是兽,就好比修士也是人,你们不也吃不惯回元丹嘛。” 话虽如此,但许多修士为了提升灵兽修为品阶,极少会让他们触碰俗世吃食,多采灵植喂养。 方寄草是个例外,叶嫣然亦然。 看着和酒幡上百分之九十九神似的狸猫,方寄草想起了逢春和无尾鼠。 灵海一直很稳定,貌似两小只相处的还不错,这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逢春小时候受过伤害,生性敏感,妥妥的一只i熊,所以她选择灵兽首选是攻击性不能太强,起码要友善。 没想到还让她捡了个大便宜,新来的小家伙眼神里总是透漏着一种平静的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属性有哪些缺陷,后续补充战甲少不了,加上答应陆无咎的,在试炼赛开始之前她要做出来两套法器。 碳水快乐后,空气中还飘着油脂的香气,混着烤红薯的清甜,让人欲罢不能。 叶嫣然抿嘴笑,很有师姐风范,给了张怀远和方寄草一人一颗,剩下一颗搬开两半分给了陆无咎。 陆无咎不乐意,和叶嫣然呛起来,最后没办法还是吃了一半。 除了叶嫣然和陆无咎无关痛痒的吵闹外,周围静谧的不像话,配着流水竹亭,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可贵。 明天还要训练,几人速战速决,收拾妥当就准备回房休息,临走时,方寄草被陆无咎喊住。 陆无咎打个饱嗝,晃荡着步子往回走。 “我考虑好了,钱你不用在意,给我的灵兽做出完美的手臂才事最重要的,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这意思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出来。 方寄草说出自己的想法,打架和做法器一直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况且只是相当于做一条机械胳膊而已,没什么难度。 陆无咎大抵还想要原舟那般酷飒的装备,但做法器这种事,多少带点灵感和运气,哪怕做出一模一样的武器来,都会有偏差。 况且同样的东西生产越多越没价值,算下来还是孤品好。 但这么想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做了。 陆无咎道:“天机那帮货一肚子坏水,总是自以为他们很了不起,哪怕这回和其他宗脉组队,心里也不情愿着呢。” “说不定会使坏。”方寄草点头,顺势谄媚道:“师兄,要不要我多做些法器宰他们一顿? 陆无咎反应过来,看向她:“你还真是卑鄙。” “师兄谬赞。” 陆无咎笑了笑:“也好,还有,你会做法器的事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免得他们针对你。” “明白。”方寄草也正有此意,不然以后如何打着散修大能的名号出去骗钱? ------------ 第八十五章 你爹的青米子 久而久之,方寄草觉得自己快把睡眠也进化掉了。 辰时不到上体修课,然后是御剑训练,紧接着还要学习不同品阶的妖兽如何分辨以及应对之法,到了下午则要修炼法术,晚上和小队成员相互磨合。 他们这一队大多是自己人,配合起来最不缺的就是默契,别的组就不一样了,天机傲娇,藏丹谨慎,炼器寡言,驭兽则处处被三脉针对。 “瞧,李狗又在吼人了。”陆无咎枕着胳膊嘿嘿笑,随手使了个诀,只见还在对同门骂骂咧咧的李桥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引得周围其他宗脉隐隐发笑。 尤其是天机的几个女弟子笑得最欢,明明不是和肖明生一队,却总是跟在他身边,搞得肖明生走到哪都大有欧阳克带着侍女们炸街的意思。 只不过肖明生没有欧阳克风流倜傥,只将虚伪做作模仿得青出于蓝。 “谁?!”李桥捂着屁股站起身,满场寻找着罪魁祸首,最终目光停留在了正在发呆的方寄草身上。 “是不是你!” 彼时,方寄草正想着做法器需要用到的材料,好不容易抓到了罗洪仙这个冤大头,当然是能选贵的就不选对的。 她想得出神,目光不由定在一点动弹不得,谁知正好对上了李桥摔倒的方向,被他盯了个正着。 等她反应过来,刘桥已经气势汹汹走过来了。 “你居然对我下黑手,怎么?是不敢与我在试炼赛上交锋吗?” 不过是刚入遇神境的菜鸡,也就在兽奴堆里耀眼些,放眼整个缥缈宗,谁会把低等级的修士放在眼里? 何况遇神境也有高低之分。 方寄草一脸懵,捂着胸口叹气:“道友,我明白你对我有意见,但请不要血口喷人。” “不是你还会是谁!只有你会修炼投机取巧的术法,我看你不是想修仙,是想以后去做贼吧!” 方寄草噎住。 “道友怎么说话呢?泱泱荒泽在仙师们的带领下正朝着光明和谐的美好生活蓄力迸进,我辈砥砺前行、攻克难艰,眼瞅着离胜利又迈进一步,怎么会想做贼呢?” “……你。”李桥不知怎么,听君一席话内心受到一万点惊吓,脚步忍不住向后退。 方寄草双手握拳,振奋道:“道友,不忘初心啊,难道你以为我是兽奴堆里选拔出来的就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了吗?大错特错!” “她一直这么恶心吗?”陆无咎飘到张怀远身边捂着嘴巴说道:“我还真特么的越来越喜欢她了。” 张怀远:“……” “李桥,不要生事,继续训练。”宋清朗上前挡在方寄草面前。 自从得知了方寄草悲惨的身世后宋清朗就无条件站在了她这边,加上这次出门骆笙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寄草受了委屈,他浑身的正义感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师兄、明明是她……”李桥有口难言。 周围弟子们议论纷纷。 “就说驭兽一脉不和谐吧。” “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也就这点本事。” “天启李氏不是很有名吗,和兽奴较劲作甚?” 一声一声直击内心,不止宋清朗听不下去,李桥也满脸涨红,默默垂下了头。 “好了,握手言和,不要再让人笑话。”宋清朗轻咳两声,给李桥递了个眼色。 李桥虽不情愿,但他身后就是肖明生和肖明月,他不想继续在天机弟子面前丢人,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经。 “正好有哥问题一直想请教道友。”方寄草走上前,贴着李桥肩膀笑呵呵道:“你娘当初怎么会看上你爹的米青子。” “什么子?!”李桥瞪圆了眼睛,他听不懂方寄草在说什么,但就是知道她说的不是好话。 他劈头盖脸扭过头,彻底暴怒:“你竟然干侮辱李家,你到底在美什么?凭你也是修仙世家了不起?修仙世家小门小户的多了去了,从来没听过有姓方的!”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做下研究而已,道友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何必又曲解我的意思?误会也就罢了,还要拖家带口出来羞辱,实在有失名门风度。”方寄草神情平静,此刻只剩下眼角一丁点委屈的神色。 “你说、”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其中含义,他只知道若是说出来定又要被人嘲笑! 李桥干脆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场景简直看得人浑身舒,尤其是原舟,平日里被李桥呛的机会可不少,他人老实最笨,不懂得回击,这下好了,一物降一物,终于有个能镇住李桥的人。 原舟顿时斗志满满,信心大增,之前他老是觉得赢不了比赛,派他来参加纯是当炮灰。 可如今看来,哪怕赢不了莫谨言和肖明月的队伍,能嘴上爽过一次也值了。 “师妹,你以后不用当贼,可以去唱戏了。”陆无咎偷摸竖起了大拇指。 “刚接到驿站来信,晚上夕颜就能到了。”张怀远拍了拍方寄草的肩膀。 “太好了。”方寄草收起笑容,转圜心思:“什么时辰到,我去接她。” 只有借着接夕颜的名义,方寄草才能光明正大走出镇妖司,连日来她还没有见过林肆,林肆也没有主动找过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方寄草觉得有必要见一次面,把信息交接下。 林肆:“方和平把妖刀也交给你了?!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方寄草没在意,她本来就是奔着妖刀去的,方和平不给她才不乐意,不过这几天忙着训练没空去看,仲管家也没来寻她,看来妖刀应该已经被压制了才对。 “无妨,你不也说我是长房之后吗,正经的方家嫡女,妖刀只认家主,我是方和春之后,妖刀自然只会认我。” “话虽这么说,但方和平他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林肆一怔,眼中生起的火苗渐渐熄灭,半晌才说话:“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寄草对林肆的表现有点意外,他应该很希望自己继承家主的位置才对,如今听见妖刀成了她的私物又开始生气。 “方家不是我的地盘,试炼赛都在四域,天启这边我需要有人帮我看着。” ------------ 第八十六章 创意设计 方寄草等待着林肆的回答,但等来等去都是难捱的沉默。 “你不愿意?”方寄草解释道:“试炼赛不会太久,几乎一个月就能回一次天启,你也不会一直在天启呆着。” 她能想到林肆拒绝的理由,无非两点,一是无法替姑母继续保护她,二是他想尽快找到害死姑母和父亲的幕后主事报仇。 天启斗魂赛惨烈收场并不是绝对的好事,除了四个区域的斗魂赛会相继减少之外,那位“西周”的行事也会越来越小心。 想要找到他更难了。 “天启中央城毕竟是荒泽中心,西周不会放弃这里,这次我负责打探四域,你留心天启,顺便保护方家人,我想姑母知道也会欣慰的。” “我明白。”方家有修仙者的消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万事都没有绝对,留下林肆至少能保证方家安全。 “可是你自己去四域真的没问题吗?” “我不是自己,不是还有怀远和夕颜嘛。” 尽管夕颜驭兽能力不高,但她炼丹的手艺一日更比一日强,有她在,他们不用再担心藏丹一脉会耍心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人数上来看,这次是试炼赛是其他三脉为驭兽保驾护航,他们平日那么高傲,定然是不愿意的。” 方寄草露出笑容,偏头看向身边鼓着腮帮子的夕颜,大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静谧的夜色下,两人挎着胳膊一齐往寮房走。 夕颜说得正是其他三脉的心思,但炼器一脉虽不情愿却是个愿意配合的主,就和他们那个“和事老”的长老一个性子。 原舟又是自己人,方寄草百分之百地放心。 至于藏丹一脉都是叶难手下的弟子,就算是看在叶嫣然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对他们有丝毫不利的心思。 唯一难对付的就是天机。 被分派到他们队伍里的天机弟子名叫洪岳,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平日沉默寡言,不善表现,但布阵、画符、御剑却样样精通,这让方寄草不得不得多想。 罗洪仙定是恨驭兽恨得牙痒痒,如今又受了方寄草的刺激,估计此时正在洞府里一边修身养性,一边盘算着如何制约他们才好呢。 “……普通弟子不对付可以,但罗洪仙毕竟是长老。”夕颜小声提醒道。 俩人说着说着就进了屋,夕颜从没住过这么大的房间,兴奋的非要和方寄草挤在一张塌上才高兴。 方寄草听她絮叨,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得罪都得罪了,还能怎么办?那就得罪到底好了,看看能不能触底反弹。” 夕颜:“……” “对了!”不大一会儿,夕颜眼睛一亮,翻身下榻,趿拉着鞋子去包袱里翻腾出须弥袋来。 “你从桃止带回土特产了?”有美食谁还躺得下去,方寄草索性裹着被子坐起来,冬天的空气都是冷的,一股寒气钻进来直叫人浑身打颤。 她右拳打出火焰,准备做个可移动小火炉。 夕颜爬上床使劲摇头:“别,小心别弄坏了咱的宝贝!” 方寄草依言熄了火,裹紧棉被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然后她就看到夕颜满脸堆笑,跟献宝似的往床上倒出几颗药丸子。 药丸子各不同色,有的烛火一晃散发出流光金彩,有的就是黑乎乎的一个药丸子,还有暗紫色、青绿色……好些都是方寄草见也没见到过的丹药。 方寄草贴脸凑近,对着几颗丹药左瞧右看。 “有没有闻到什么?”夕颜问她。 方寄草捡起金色药丸子放在鼻尖下嗅得认真:“香味,还有点臭味,越闻越臭。”更确切的说是香臭香臭,闻到最后眉头不由自主拧到一块。 “是妖蝶的味道。”夕颜脸色泛红:“我在桃止没事做,干脆就试了试炼丹,没想到还真成了。” “都是什么丹药?” “你手里拿的是流霜粉,是用妖蝶翅膀上的粉还有神君角做出来的。可以用来抵御炎热,让身体快速降温,我想着去丹域的时候能用上。” “黑色的是速速丸,天枢的妖兽多以白泽为主,我怕我太笨学不会御剑,有了这个危险的时候起码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青绿色的是明目,可以看清比指甲还要小的妖兽,这个等你去桃止就知道了……” 夕颜指着灵丹一一介绍完毕,方寄草竖起了大拇指:“夕颜,你不去藏丹真的可惜了” 夕颜埋着头搓手:“也没什么厉害的,比起藏丹一脉的师兄我还差得远呢,要是往年试炼赛我肯定是没机会参加的,但今年情况特殊,我既然选择和你们在一块,总不能当拖油瓶。” “……剖出妖丹我也略懂一二,到时候忙不过我也可以上手。”夕颜满脸通红,紧紧闭上双眼:“总而言之,我一定不会给你丢人的!” 她一直是个很闷的姑娘,说的比做得少,心思也十分敏感,当初见方寄草和张怀远受到同门重视,她虽替两人感到高兴,可压力也不小。 尤其方寄草突破境界后,她更是不想落后太多,生怕寄草跟自己混在一起会被其他人笑话,这才选择了曲线救国。 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方寄草小心收起灵丹,嘱咐道:“切记,你会制丹的事情先不要说出去,这几颗丹药也不要随意亮出来。” “好。”夕颜点头。 “乖。”方寄草摸摸夕颜的头:“路上辛苦,快睡吧。” 等都躺下,方寄草翻了个身:小美女都这么努力了,看来她也得拿出点本事来才行。 没几日,莫谨言和聂桑跟在罗洪仙后面听教,三人刚走到武道场门口就见外面排起了长龙。 “修仙之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罗洪仙冷哼一声,一抬眼看到了远处围栏上挂着的横幅:“天启罗长老赞助……” “赞助是何意?”罗洪仙侧头问道。 莫谨言和聂桑也不懂。 两人对视一眼,莫谨言率先走了过去,从人朝外挤进了里面,终于看清了案台上摆着的法器。 “什么破烂也敢拿出来卖。”莫谨言嘲讽道。 周围吵闹仍在继续。 “师兄,这玩意厉害着呢,一看打开以后是一把伞,收起来一按下面这里就能变成一杆枪!” “……” “师兄,这个才厉害,小巧随身,可以把符箓放进去,手指一扣,符箓就喷出去了!好玩得很!” 法器这玩意没有太多的技巧,任何一名器师拿回去拆开一看就能知道其中设计。 所以方寄草主打一个创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破烂玩意,我才不用。” 方寄草听见这句,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不用更好。 ------------ 第八十七章 买不了吃亏 “天女散花!” 扣动扳机,喷射器中所有符箓连续飞射,莫谨言左右闪退仍被符咒钻了空子,整个人定在地上任人宰割。 “谨言!”聂桑完美无瑕的五官拧在一块,死死咬着嘴唇指着张怀远:“你卑鄙!” “???”张怀远:“道友,法力竞技而已,你要和妖兽比道德不成?” 场便看客还在腹诽聂桑输不起、法器何罪之有云云,没想到转头就听见了驭兽的答案。 对呀,试炼赛自来只有两条规矩,一不可同门相残,二便是斩杀妖兽。 人家驭兽一脉只是想展示高额购入的法器,是莫谨言和聂桑俩人不服气非要上来挑战的,输了又甩脸色。 周围响起一阵“啧啧”声。 聂桑听着涨红了脸,顾不得和张怀远斗嘴,先撕下了莫谨言腰腹上方的符箓,然后转头探罗洪仙的颜色。 可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哪还有罗洪仙的人影,自打他看见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被不知所谓的法器打中后,这人就挂不住脸,早溜了。 方寄草双手举起法器,笑盈盈道:“各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罗长老的一片心意可不要辜负哦!” 一时间,兜售法器的摊位再次热闹起来。 莫谨言和聂桑默默退出武场。 不到半天时间,方寄草在罗洪仙那赚个盆满钵满。 “店主,这是几天前赊的账,统统给你。” 哗啦啦,各色大小的灵石从须弥袋倒了出来,五光十色,看得人头晕目眩。 材料行的店主眼睛笑成一条缝:“器修好本事啊,竟都卖出去了!” 方寄草摆摆手:“都是借了缥缈宗长老们的光,长老们惜才爱才,关心小辈,要不然我哪敢啊。” “原来是缥缈宗长老们买的,可他们怎么想着在外头买,听说一直以来缥缈宗的材料都是在秘境中采集。” “这不是为了天启百姓。” “我们?”店主反手指着自己,恍然大悟。 要不每一个修仙者对缥缈宗都有着巨大的幻想呢,瞧人家这格局,光看人间道义已是上乘。 “对对对,记住了,以后要感谢就感谢缥缈宗的长老~” 方寄草说完,大笑几声背着手走了。 过了桥左边是唐门武器行,右手边是方家,唐家老爷拼凑出女儿的全尸便寻人作法下了葬,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难耐,生意无人照顾一落千丈,令人唏嘘。 方寄草绕弯回了镇妖司,虽然她想早些让林肆光明正大出现在方家,另外妖刀的现况也需要确定,但最近手头事情太多,实在是走不开。 方寄草垂头丧气走过正门,没忘记和白虎疫的两个修士打招呼。 白虎疫对她走走回回已经习以为常,每日见她的机会比见其他七杀卫的修士还要多。 “寄草回来啦,又去哪耍了?”其中一个挡住道,有时候方寄草回故意带回来美食孝敬他们,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缥缈宗修士多道貌岸然,眼高手低,七杀疫顶看不上他们,自己在外面打打杀杀、以命相搏也就算了,时不时还要被要求护送捣乱又胆小的缥缈宗弟子,任谁看到过家家的小崽子都会来气。 这种情况特指近几年来的缥缈宗四脉。 所以即便现在的缥缈宗修士有人被选拔为剑修,也大多和他们格格不入。 但方寄草的性子很得他们喜欢,一听说她参加了试炼赛,都抢着要跟随他们一对。 可惜事与愿违,今年不是去秘境,而是去四域杀妖,四域各有四个七杀疫队伍在,无需他们再出人。 方寄草摊手摇头:“今天没时间吃,只出去跑了一圈透透气,明儿我买两壶好就再来孝敬二位爷。” “看你苦大仇深的样子,这还没出去呢。”两人对视一眼,捂着肚子笑话她。 今日是年前最后一场训练,通常是成果展示,也就是缥缈宗内部俗称的斗战。 各脉实力不用多说,方寄草在兽奴里属于佼佼者,但在其他宗脉面前就不知道什么样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正儿八经的宗门弟子,心里确实没底。 看着少女落寞远去的背影,白虎疫两位守门的修士在后面狂喊“加油”。 然加油是一回事,真打起来不漏油就不错了。 方寄草一只手操控杀猪刀,一只手调出逢春,她把逢春改造成火力最强的灵兽一事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对面见到逢春出场早有防备,使用水系护盾在自家灵兽周围结出一道屏障。 “呼呼呼呼~” 寒风卷积着落叶席卷而来,吹不散的寒霜像一片片利刃,方寄草躲闪之余,内心感叹天级一脉的实力果然是不容小觑,他们不仅阵法、符箓用的得心应手,连术法也恰到好处,几乎不费几分灵力就能置人于死地。 莫谨言御剑飞天,围绕着方寄草在空中盘旋,这是其他三脉最薄弱的技能,只要用的好,完全可以绕晕对方。 而此情此景在外人眼中看来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方寄草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驭兽队尾这几个弟子除了晴朗之外都是从兽奴中招募进来的吧,灵根……呵,不过是在山门里待的久蹭到点灵气才生出来的罢了。”折月笑道。 论天资和慧根,如何能同正道世家的弟子们比较?瞧驭兽堆里窃窃私语、苟苟嗖嗖的模样,丝毫没有修仙之人该有的姿态。 指望他们制服妖兽? 哼,一群无头之鸟。 “宗主心是好的,但将兽奴收进山门却是冲动之举。”折月看向靠近中间位置的两个剑修,“今日正好屠都尉和沈都尉在此,亲眼看看这些兽奴的劣根性,也好上达天听。” 屠烈是白夜仙师身边的守卫,从前叶宗主向仙师提议的时候,有不少人反对,其中以天机一脉抗衡最重。 他当时也在现场,如今再听折月执事阴阳怪气,自然知道这股气是因何而来。 一旁的沈不周同样没说话。 叶难身为藏丹长老,对驭兽无感,但她就是习惯性想要和天机一脉斗嘴。 刚一扭头正好撞上她好侄儿值得推敲的神态。 下一刻,叶难再看赛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还要保持长老风范。 叶难挺起了腰板:“有些人话不要说太早,小心闪了腰。” 众人才觉着折月话中有理,正想附和,突然听叶难冒出这么一句,难免心中疑窦。 刚看一眼,在场的人便惊了。 连寡言的弟子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莫谨言怎么不动了?但是……他有明明是在摇晃的呀,难道是被施了催眠咒?” ------------ 第八十八章 梦境缝纫师 “也可能是催眠符,之前驭兽也不知道从哪买了一批法器,千奇百怪,听说还能和符箓连用。” “你还真别说,上回莫师兄就没躲过去。” 器师中一直流传方寄草认识的散修大能靠炼器在山下兜卖赚钱,听说那人炼制的法器丑的惊天动地,但总能出其不意,且论功能并不比他们正道门派的差,反而高出他们许多。 也许这次也是那神秘散修给方寄草准备了什么袖珍法器藏在手里,专门用来杀敌人个措手不及。 “驭兽师靠器师的本事通关,未免太丢人现眼。”天机一脉有人嘲讽道。 “不是法宝,应该是咒语。” “什么咒语能有催眠之用,莫师兄的境界寻常的催眠咒根本不顶用。” “幻梦。”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陆时一身月白仙袍搭配粉红斗篷从人群中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不苟言笑的陆远之。 “风系法术中上限最高的法术,靠编织梦境迷惑敌人,弊端是施法者需要一心二用,否则不过是给自己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许多弟子是头回见仙师,难掩激动,拱着的手半天也不敢放下来,可这法术又太邪门,直勾着人心痒痒,于是只得等陆仙师走过身边后,他们才敢斜眼偷瞄着场上的局势。 诚如陆仙师所说,莫谨言在空中双眼迷离,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明显是与精神层面断联的样子,如果只是催件咒,此刻他该是睡着了才对。 他口中时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一模一样……砍开了,何方妖孽……休要胡来。”诸如此类的呓语大概只有编织梦境的人知道了。 再看方寄草这边,没有了兽主的操控,水灵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跳来跳去,所经之处踏出一朵朵慌张的水花,同时失去了水幕护盾,水灵狐相当于整个暴露在逢春的攻击范围内。 几乎不需要方寄草费心。 眼下她需要将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控制敌人和把控灵力上。 幻梦是一个耗费灵力的术法,作用时间也只有一炷香,方寄草见时机成熟,立马释放水刺,水刺花的尖端部位直接贯穿了莫谨言的衣领角。 赢了。 友谊赛的规矩是点到为止,所以这一击她是故意打偏,否则就要被安上谋害同门的罪名。 比赛结束。 一炷香的时间在别人眼里稍许漫长,漫长到他们看方寄草和莫谨言就像在看两个慢动作斗法的人,只有互相追逐的灵兽昭示着这是一场时间流动正常的斗战。 可对方寄草而言,这一炷香,她经历了道心紊乱,呼吸错乱,在作为梦境主人和缥缈宗弟子两个世界不断跳跃,一旦一边失去控制,被施法者就会找到梦境破绽提早醒来,给施法者致命一击。 幸好,她做到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清脆的破冰声,莫谨言被这一声刺激得大梦初醒,眼前斗转星移。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他第一次感受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 比见到妖兽还要可怕一百倍。 不过很快他就捋顺了思路,明白这一切是因何而为。 莫谨言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满脸愤恨,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吼叫:“方寄草!你个邪门歪道!看我不收拾你!” 两道冰光迅速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点,准备击中方寄草的身体,可就在方寄草马上要被劈成两半的时候,一支熊熊火炮在距离她两米之外的地方与冰光撞了个满怀。 斗战场上一瞬间被水汽充斥。 “阿灵!干掉他!” 阿灵是水灵狐的名字,莫谨言一声令下,水灵狐意念再起,双眼聚焦,短短时间内便幻化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冰刃,悬浮在逢春身边。 “不好,这是灵兽的四阶法术,小师妹能抵抗,她的灵兽却不能。” “这把二对一恐怕也不行了,变化成兵器的灵兽能划开任何血肉之躯。” “哼,谁叫这个兽奴使坏赢下莫师兄,这是她和她的灵兽应有的下场。” 陆无咎冷眼看向几个吵闹的天机弟子。 咒语再次响起,冰刃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逢春劈过,方寄草微微皱眉,脚步却没有挪动,只是略带厌烦的看着莫谨言。 这就是世家弟子的门面吗? 在灵兽山比试时,一旦比赛结束,无论如何骆笙师姐都不会允许双方再做争斗。 可在荒泽最为高贵的镇妖司之中,莫谨言却能一而再再而三不顾规矩对她施暴。 看来她方才就不该心慈手软。 “咔嚓!” 半空中闪现一道青光。 “怎么回事?” “是有人出手了吗?” 彼时,一位在驭兽一脉担任驭兽师多年的师兄盯看许久,才勉强认出了伏游在方师妹身边的奇异之物。 ……好像是灵兽。” “是朱蚁!是张怀远的灵兽!驭兽一脉犯规!” 朱蚁经过改造后四足如同铜墙铁壁,任水灵狐会变身又如何?方寄草说的好,穷人才靠变异,富人都靠科技,虽然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灵石在手很是牛逼! 不远处,张怀远一脸不屑:“比赛都结束了,到底是谁先犯规,天机一脉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天机本就理亏,见张怀远说话一针见血更不敢接话。 肖明月走出来主持公道:“双方斗战太投入,我们也是一时失察,道友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苛言。” “师姐这么明理,怎么门下还会有这么不讲规矩的师弟?”陆无咎走上来,一脸痛心地抓起肖明月的手。 肖明生眼睛爆出血丝,一个刀掌劈开两人,站在陆无咎面前怒吼:“男女授受不亲!” “抱歉,我实在是替你姐姐感到无奈,自己明明那么优秀,却总有些小老弟丢她的人。”陆无咎转头看向折月:“是吧,折月执事?” 折月青筋凸起,怕污了眼睛似的别过头。 两脉闹剧持续发酵。 彼时,自始至终像一颗古树般站在斗战场前的陆时回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个下午。 少女不经意间被风吹起的长发拂过他的双眼。 “你听过梦境缝纫师吗?” ------------ 第八十九章 我认输 “师弟,请自重。”肖明月咬牙道。 “听见没!我姐让你自重!回你队伍里去!”肖明生抬起手推开陆无咎。 “嗐呀~” 陆无咎倒在地上,原本还在吵闹的四脉弟子瞬间安静下来,小声点评着。 “天机动手了?” “不会吧,肖明生和陆无咎同境界,方才都不见有灵力散出陆无咎怎么就倒了。” “难道是……法器?” 众器师一脸恍然大悟。 从看过方寄草拿回来的法器后,器师们集体不淡定了。 从前他们各个懒懒散散、消极怠工,如今披星戴月,成宿呆在炼器坊不出来,哪怕知道今日是斗战之日,昨夜都不见有几人休息,反而更是用功,仿佛考的不是术法而是炼器技巧。 周山看着本门弟子眼下的青黑,说半点没有欣慰是不可能的,但更多还是郁闷,这群孩子怎么跟懒驴似的,踢一脚才挪一步,非得受点刺激才肯用功。 若这刺激来源于本门也好,毕竟他们才是荒泽独一无二的炼器大宗,可这难受滋味竟是来自四脉不入流的散修,确实让人火大。 不吃苦不知感同身受,周山现在很是理解罗洪仙为何老是针对陆远之,自家宗脉苦和累没少吃,一直是风头无两,但在关键时候总能被四脉排位最低的驭兽压一头,不服也是情有可原。 “我没碰他……真的!”肖明生回头冲肖明月辩解道。 “师弟,你可是天机一脉天才少年,不到一年就入遇神境的未来大能,你是没碰到我,可是你的灵力散出来,我防不胜防啊。” 肖明生看看手掌:“……这不可能……吧。” “好了。”肖明月打断闹剧:“既然谨言比赛已经结束了,就换下一队吧。” “咳咳,肖师妹。”宋清朗站出来。 宋清朗虽然属于驭兽,但作为首席弟子,他比肖明月拜入山门还要早一些,尤其他还是陆远之的义子,故而宗门里多数人虽然看不起驭兽,但谁也不敢看轻他。 “师兄请说。”肖明月对他也一直很尊敬。 “谨言和明生还没有给驭兽弟子道歉,比赛不能往下进行。” 全场一片哗然。 高台上,罗洪仙一掌拍向座位扶手,恨恨道:“看看,这就是你让兽奴进入缥缈宗的后果,好孩子都给带歪了!” 其他人不敢发表意见,当事人陆远之泰然处之,端起茶杯吹走浮在近处的茶叶,慢悠悠饮下一口。 罗洪仙暴跳如雷,恨不能拿起茶杯来点违规的。 旁边,银铃一般的笑声传来,叶难拄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罗洪仙冷哼一声,正襟危坐,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台上尚且能够控制,台下的事却只能任小辈们自己解决,赛场无辈分,这是宗门规矩。 “好。”肖明月沉默片刻,答应下来:“不过明生可以道歉,但谨言只是输了比赛,赛场上,只要主事人不喊停赛,就不代表比赛结束。” “那还要打吗?”宋清朗背过手:“打的话我们随时奉陪。” “打!怎么不打!天机弟子听令!”莫谨言说着就要动手。 “放肆!”宋清朗挺起胸膛,怒斥道:“赛前斗战只能队与队战,莫师弟你搞搞清楚,这里不是你天机一脉过家家!” “哦吼?小清朗好威风啊。” 听到这声调侃,众人才反应过来,赛场边上一直站着一位至高无上的仙师,比他们师门任何一位长老都要尊贵的人物。 只是这位仙师长得年轻,站在弟子堆里若不泄露王者霸气,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莫谨言一干人等听见陆时说话,纷纷正过身子,垂下头等待仙师发令。 宋清朗咽了口唾沫,到底还是把头仰的更高了些,大有几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意思。 “牛逼。”张怀远默默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我眼里的宋清高。” 陆时被宋清朗一脸决绝的模样逗笑,子如父,还真是跟小远之一副模样,在自己底线上半分也不退让。 “本座来说句公道话吧。”陆时指着地上的陆无咎说道:“小无咎,你确定是明生推倒了你?” 他的眼睛像烈火,看人一眼就要烧穿了这人的心思,陆无咎被看得头皮发麻,但演到这份儿上总不能白玩吧。 他选择不回答。 陆时也不急,缓缓说道:“你敢用你的运气来发誓吗?” 陆无咎顿时脑袋一耷拉,倒吸一口冷气镇定慌乱,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抬起头:“弟子记不清了,可能,也许,是误会?” “误会?!”肖明生失声。 站在他身边的小师妹宽慰道:“师兄千万别置气,师兄光明磊落,陆仙师都看在眼里。” 肖明生失语,整个人像是被徒然扔进了水里,耳边只剩下“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所以不是他修为高?也不是突破境界?而是被耍了? “多谢陆仙师。”肖明月拱手道。 驭兽一脉撇着嘴互相对视。 “看吧,都喜欢天机。” “回回吃亏的都是咱们。” 陆时笑了笑,又对着站在台上满脸不屑的莫谨言道:“小清朗说的规矩你听懂了?” 莫谨言连忙拱手施礼:“弟子听懂了。” “那本座给你两个选个,一是你可以带着你的队伍再次挑战洪岳的队伍,二是认输。” 先比之下,莫谨言当然会选择重新挑战,尤其他已经熟悉了方寄草的套路,再挑她对战绝对能虐得对方体无完肤。 “不过,你们要一起上,毕竟试炼赛是配合战。” “好。”莫谨言回头招呼小队成员。 一个队伍中六个人,驭兽占三个名额,眼下看到自己门派被人欺负,连袖手旁观都是违心,怎么可能上去帮忙挤兑自己人。 剩下藏丹和炼器两名弟子默默走上来,光看表情就知道极不情愿。 而对面,六名成员已经站成一排,随时准备再战一场。 “谨言,认输吧,别浪费时间。”肖明月提醒道。 今日她算是见识过驭兽的卑劣与团结了,恰好这两点天机都没有。 突然之间,莫谨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神色一松,死死咬着牙道:“我认输。” ------------ 第九十章 恩怨 试炼赛在荒泽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四脉比赛,还是选拔填补七杀疫空位的重要指标。 近年来不仅仅四脉伤亡惨重,七杀疫的损失也不少,如果没有增员,四脉将无人守护,彻底沦为妖兽的囊中之物。 所以年前最后一次训练斗战,屠烈和沈淮安都到场了,作为七杀疫都尉,在选人时候具有绝对的决定权。 对于稳进七杀疫的几个人而言,这场比赛的输赢直接关乎自己会被选入哪个都尉门下,包括肖明月、莫谨言、肖明生等人来说,理所当然会拿出最厉害的招式。 可这里面只有莫谨言输了,输得很难看。 他看着洪岳队伍里的某人,满眼都是雷霆之怒,根本无心听台上陆时在提醒着什么。 “人人生有一道灵气,集天地精华隐于体内,善者善用,然善者亦有贪嗔痴念,是为浊气,一念起,则浊气升,世人不懂仙体纳灵排浊之法,则灵气减弱,身形幻灭后,灵气尽无的,就成那些玩意了。” 张怀远很是赞同的跟着点头,激动时还主动鼓掌,见到陆时又继续往下讲,他终于忍不住侧身捂着嘴问身后人:“仙师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固定资产报废。”方寄草随口说道。 没法办,隔行如隔山,别人的学习方法并不一定适合自己,她得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这个世界。 张怀远摸着下巴又点点头:“……那又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好比你有一根香蕉,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你把它弄烂了,最后这根香蕉虽然还在你面前,但是吃不了了。” “香蕉为什么会被用烂?”张怀远听着更迷糊,这年头还有人放着香蕉不吃,那还能用来做什么? 半晌他瞪圆眼睛看向身后,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武道场看台上,陆时说道:“四域秘境之中各有一处灵台,上面放着四域的定境之宝,取得定境之宝的队伍获胜,取得最多者就是本次试炼赛的魁首。” 听到“魁首”二字,台下响起一片雷动的掌声。 马上就要过年了,缥缈宗给所有人都放了五天假期,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不少对联和窗花供那些回不去老家的弟子免费领取。 这次“送温暖”活动依旧由白虎疫执行,前来送货的师兄年年被人婉拒,头一回遇见如此热情高涨的弟子,他从须弥袋中掏出存货展示在小师妹面前。 “哇,这些我都可以拿走吗?”方寄草捧着手里的看着摊在面前的。 “都可以,想要多少就拿多少。”白虎疫的剑修掐腰大笑:“要是不够,我再去找我们疫卫队里的符师画几张。” “不必。”方寄草从中挑选出一堆招财进宝的贴花,乐淘淘道:“我只要这些就够了。” 走廊里,张怀远和夕颜从外面回来。 张怀远一脸嫌弃:“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先别问了,快来帮忙。” 夕颜抱起地上的贴花,一边往屋里运一边纳罕:“寄草,你都收进须弥袋里不好吗?” “放在那里面怎么显出诚意呢?”方寄草嘿然一笑:“而且这都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这一阵都赚这么多灵石了,怎么还抠抠搜搜。”张怀远捧着最后一波放在桌上。 他只知道方寄草从唐家拿到不少钱,可他不知道方寄草后面给陆无咎和灵兽做护甲法器用掉多少钱,且陆无咎还是个人傻钱多的甲方,一而再再而三否定方寄草的设计,直到昨晚才让对方满意。 可直到现在陆无咎还没和她结账,美其名曰要试试才知道趁不趁手。 真是苟! 再者他们年后就要出发去四域,听说到时候会遇见各式各样的灵兽,为了方便结印,四脉长老特意给参加的弟子将技能放开,但凡遇到和自己灵根匹配的都可以先收在灵海中,后续磨合不来再解开便是。 骆笙和宋清朗手里的高阶灵兽便是从试炼赛中所得。 不过方寄草不想打麻烦,与其结印后再丢弃,不如自己制造一只。 想起这几日花钱如流水,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你不懂,这是生活情趣。”方寄草伸出食指左右摆动:“况且吃别人手短,不搞点礼物先顶上怎么行?” 前日方和平托人带口信让方寄草回方家过年,正好弟弟妹妹都在,也好让她认认方家人。 方寄草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张怀远和夕颜无处可去,只能留在镇妖司。 可和顶头上司们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他俩又不像宋清朗本就是陆远之的义子,也不像其他人早就相互熟悉,所以她打算把两人一起带回去。 顺道还带上了林肆。 方家。 方和平带着仲管家早早就坐在院里的摇椅等着,一听见外头通报大小姐回来了,方和平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招呼仲管家扶自己起来。 谁知刚抬眼就见到不速之客,整张脸垮了下来。 “这位是……”方和平眯起眼,带着三份调侃和七分不屑。 方寄草回头望着林肆。 林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我,林肆。” “谁?!我没听错吧!是抛家舍业的林大修士吗?”方和平提高音量,胸口不受控制的起伏着。 “我这次来是为了寄草,过去的事请你原谅……” “原谅?!”方和平顾不得仪态,冲上来破口大骂:“方寄草,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容着你,但这个人什么德行方家上下心知肚明,我绝不会让他迈进这个门!” “当年我是走投无路。” “我呸!你不过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赘婿!我妹妹待你如何?我们全家待你如何?可当年你为寻求长生之法离开方家,害的弥生为了寻你受了重伤,后又害上相思之苦早早离世。” “你一句走投无路就完了?” 方寄草第一次看到方和平强势的一面,她差点忘了,方和平早就不是当年拽着大哥裤脚哭天抢地的胖小子,而是一家之主,平一己之力维持方家安稳十年的男人。 “弥生走了你不管,你们的孩子你也不管,后来呢,你说你要带孩子走,孩子去哪了!” ------------ 第九十一章 方和平气息凌乱。 凛冽的寒风无声无息刮过侧脸,吹得满院子大红灯笼一晃一晃。 几个小厮一样的人影捧着什么东西在画廊疾步穿梭,并成一列往后院去。明明一群人越走越近,风里却听不见一丝脚步声。 直到轮廓勾勒出身体的曲线,方寄草才看清他们手里的物件——每人手里捧着一床崭新的大红棉被,上面是刚缝制好的荞麦枕头。 就在两日前,她才让小厮带话告知方和平她要带三个朋友回家过年,大概方和平理所应当觉得是她的朋友,不好用家里给下人准备的棉被,特意让府里的绣娘赶工缝了三套床具。 可如今有一套应是用不上了。 方寄草沉默着。 站在晚辈的角度,她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自以为是的以为两人摩擦只是和寻常高门大户中的琐碎小事一样。 但一旦站在方和平的角度,她眼中的林肆就成了消费的是全家人善良的小人,“好丈夫”人设瞬间崩塌。 她想过主动站出来让双方冰释前嫌,但又觉得无从下口,毕竟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让别人放下仇恨? “抱歉。”她只能转身去做林肆工作。 林肆眼中闪烁一丝错愕,不过只是转瞬即逝就又恢复成平静的神色:“……我早知道会是这样,这么多年习惯了,要是方和平忽然对我眉开眼笑我才该害怕。你不用担心,我去外面住就好。” “是我考虑片面,之后的事还要你费心。”方寄草说的是两人之前的约定。 林肆点点头:“你自己也多加小心。”他最后看了一眼方和平,旋即裹挟着寒风转身跨出朱门。 “小姐少爷们快进屋吧,年夜饭已经在锅里了,先回去喝口热乎的红姜饮。” 仲管家双手插在袖子里,笑眯眯走上前招呼着几人进屋,方寄草看到他递来的眼色,走到方和平跟前时用清脆的声音说道:“除夕平安。” “哼。”方和平没好气地斜倪了人一眼,等所有人都进去才转身走在最后面收尾,将刺骨般的小旋风关在了门外。 屋内烧着两个地龙,热乎的不得了,方寄草一进去忽然打了个寒颤,紧绷绷的毛孔顿时舒展打开。 张怀远环视四周,“啧啧”感叹:“真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富家小姐。” 雕梁画柱虽陈旧,但无一不昭示着方家当年的辉煌,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摆台上的花瓶,墙上的字画,哪怕再普通,在从小讨饭为生的张怀远眼里也都算不上凡品 他目光移不开,在外堂中间站立许久。 “跟上,马上开席了。”方寄草催促道。 真是个财迷,吃饭都不积极了。 张怀远回过神,冲掀帘子等他进屋的仲管家笑了笑,还没等会彻底进去就被里面的香气冲昏了头。 他上次见到这么大的八仙桌还是在内门弟子选拔大殿,不过那里的桌子是用来考试的,这回切切实实是用来吃饭的。 满屋子油香四溢,有红烧鸡腿,荷塘小炒,金丝饼,仙豆芙蓉汤……满满当当一桌子,直看得人流口水。 少时他走街串巷乞讨为生,被当成过街老鼠一样打也吃不上这么丰盛的一口饭,甚至十八年来他每一次做梦都梦不到。 因为没见过所以梦不出来。 “你们先上桌,仲管家,去叫小少爷和小小姐过来吃饭。” “是。” 等仲管家走了,方和平扫视几个年轻人,率先走到主座的位置坐下:“你不掌家,又不是长辈,坐在我左边就好,其他两位靠着寄草做就是,都是自家人,方家不讲那些繁琐规矩。” 张怀远和夕颜对视一眼,挨着方寄草边上坐了下来。 方和平说完,屋里又变得静悄悄,连喉结滚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方寄草不知道说什么,夕颜和张怀远就更不知道了,大家大眼瞪小眼,坐等开席。 这时,方和平瞄到张怀远拿筷子的手,兴许是林肆的突然到来在他古井无波的记忆里掀起了风浪,让他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对不起……”张怀远放下筷子,身体拘谨。 方和平摇手:“看到你想起了一位故人,小伙子稍安勿躁,待会儿就开饭。” 话音刚落,门帘子掀起来久久没落下,一股风涌进来,把桌上的菜都吹凉了。 方和平砸吧嘴,隐隐骂了一句,方寄草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小兔崽子。” “老爷,小姐,少爷和小小姐到了。” 打头走进来的是个小姑娘,雪肤凝腮,如花娇嫩,细长的辫子披在肩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三个陌生人身上来回扫动。 管家介绍这是家里的小小姐方明朝,跟在她后面扭扭捏捏的少年是她哥哥方今朝。 方今朝拉着一张脸,似乎被过来吃饭是一件极不情愿的事情,哪怕看见陌生人在场,也半分都不想给他老爹面子。 方和平咳嗽一声,郑重介绍道:“你走时今朝还小,明朝尚未出世,疏远些也是正常,你莫要介意,今朝,还不快带你妹妹认认你们堂姐。” “当然不会。” 张怀远还对着饭菜失神,倏忽感觉自己的袖口往下坠了坠,低头一,发现方寄草正在对自己使眼色。 顺着她意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恍然大悟这人一脸似笑非笑的做贼模样是因何而来。 方今朝再不乐意也没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把气撒在外人身上,何况来的路上仲管家再三嘱咐,如今家中命脉都握在堂姐手里,跟她处好关系才是正经。 “见过堂姐。”方今朝带头施礼,音色慵懒。 可谁知前一刻还无神的两眼,再看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姐之后瞬间亮起来,几乎撑出血丝。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个坑人精!”方今朝揉了揉眼眶,指着桌上人道。 “不得无礼!” “不是、她、是她呀爹!那个散修!” “寄草,你弟弟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方今朝吼了一声,看到坐在方寄草身边的人更不淡定了:“是你们……你们合伙骗我?!” 他再蠢也不至于认不出在城外要将他活埋的恶人。可如今他爹告诉他,他们非但不是恶人,其中一个还是轻轻动一动手指就能弄死他的堂姐! 方寄草憋着笑,正想调侃傻小子,可没等上一息的功夫,周围的景象天翻地覆。 忽然由塔楼顶端投下来一束光柱,原本一片昏暗的废墟被艳阳高照的热带雨林所取代,高大稀奇的植物丛漫山遍野,藤蔓形态妖娆遍布在头顶,脚下是漫过脚踝的大片野草。 ------------ 第九十二章 神随天动 顺着藤蔓再往上看过去,是一片被血月渲染成黑红一片的斑驳夜空,那些交织在陆地与天空之中的藤蔓,从这个角度看来更像是交错复杂的朱红丝线。 一直绵延到湖泊对面的山峰上。 山峰高有上千米,方寄草被妖兽追赶时,曾无数次望见过这座像是横空出世的高山。 “呼呼呼~” 山谷的风异常凛冽,时不时还夹杂着刀锋般的枯叶,尽管如此,刮在皮肤上也只是略微掀起半寸绒毛罢了。 说到底,秘境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世界,既然有边界在就掀不起来多大的风浪。 风渐渐停息。 方寄草想不明白为何会在这时触发无尾鼠的【神随天动】,她试着挪动脚步往红线源头走,但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动弹一步。 是定身术? 多么强大的定身术能够固定住秘境一草一木?她侧过眼看地上歪歪曲曲的树叶,瞬间恍然。 原来不是定身术,风也并没有停下,秘境里所有的事物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静止。 夜里的秘境能见度很低,哪怕是天生拥有灵觉明视的风系灵兽都无法彻底看清周围的情况。 但红线上泛着明亮的血色,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盏盏引路的大红灯笼,若仔细去看,自然也能看见山顶集聚的异样。 只见山峰顶端玄光乍起,仅一息之间向四周迸发出一股巨大的云浪,活像一只猛兽在山顶张开了獠牙。 若是时间没有静止,也许还能听到浓雾深处爆破的声音。 迷雾中,湿冷的空气钻入鼻孔,落叶旋风再一次卷土重来,画面重新开始动了起来。 方寄草来不及抬起爪子挡住胳人的砂砾,一片云突然从山顶升起,比凡人厉害数倍的眼睛一下捕捉到了从山上飘下来的物体。 确切的说是跳下来。 那身影从千米高空排山倒海般震撼袭来,地面开始震动,整个秘境都在摇晃! 秘境之中闹出天翻地覆也与外界无干,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凶手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霎那间,各种凶兽吵闹的尖叫声充斥耳海,她来不及思考转身就跑,在树林里毫无方向地穿梭,仿佛只要慢别人一步,就有可能成为庞然大物的盘中餐食。 方寄草能感受到无尾大耗子的血液正拼命地在体内循环,它的灵力稳定集中在一点——它的眼睛上。 头顶上方,银色光芒破开云雾,抬头看时隐隐约约能看到独属于荒泽至尊的衣袍一角。 这身衣裳别人不熟悉,但对于生活在天启的修士以及秘境里的凶兽来说简直是化了灰都能认出来。 “吱吱——” 身后一种无法明辨的言语忽然变得剧烈起来,塌天的恐惧遍布每一个毛孔。 呼、吸 呼、吸。 她回头看去,画面在身后那只山猴精的十二只眼睛上定格。 “寄草!” …… 不知不觉间,方和平已经喊了她三次,角桌上的水漏刻度又往下落了一格。 【神随天动】的升级让现实中的时间流速变慢,方寄草沉下一口气。 好在没有被人发现。 这小家伙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些。 方和平:“听说天启试炼赛要开始了,要不要家里给你们打造几个衬手的法器?” 对了。 他不提自己都要忘了家中是做铸剑生意这件事,法器她倒是不需要,可是材料想必不会少。 “多谢叔父关心,回头我和仲管家商量就好。” 这是要越开他? 方和平眉心一跳,眼神控制不住往仲管家身上瞄,老人家陪伴三代家主,当然知道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一听方寄草这么说,当下就明白了。 可明白了也没办法,方和平瞪他也没用。 家宴吃完,方和平喝了半坛江湖笑,脸颊微红,扔下几个小年轻独自去后院赏梅。 仲管家看人穿过花廊,默默转到方寄草身边耳语。 “老爷今天一大早就盼着小姐回来,其实老爷心里十分在乎小姐。” “我知道。”方寄草笑了笑。 以她叔父阅历,必定知道他是被自己摆了一道,可他非但没生气,还堵住了方今朝的嘴。 也可能是赖于“大过年的”四个字,半点没和方寄草置气。 仲管家微愣,旋即点点头,施了个礼摸着头往寮房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一行三人和方家兄妹。 方今朝大抵还在生气自己被戏耍的事情,转身就要走,方明朝却不依,缠在方寄草身后左右打量。 一会摸摸鼻子,一会摸摸眼睛。 “想摸摸我的吗?”方寄草拄着膝盖半蹲着身子。 小姑娘点点头,怯生生的伸出手。 “咿?没什么不同。” “那我应该什么样?” “明朝!走啦!” 方寄草瞅了方今朝一眼,微微一笑,笑得放今朝耳根子都红了。 方明朝:“阿爹说修士的脑袋里长了灵根,我想摸摸看,也许能摸到灵根的形态。” “你也想要灵根吗?” 放今朝猛烈摇头,她可不要,她怕爹爹把自己扔出去,更怕自因为灵根,每次擤鼻涕会不小心把灵根擤出来。 “哈哈哈哈——小妹妹,你被你爹爹骗了。”夕颜头回笑得这么大声,大概是吃很饱,浑身都有力气。 “真的吗?”方明朝迷糊道:“不过我哥哥很想要灵根,姐姐,你可以给我哥哥种一个吗?” “明朝——”方今朝咬牙道。 “好,有机会我就给他中一根。” “谢谢姐姐!”小姑娘露出一排白洁的牙齿。 “哼,骗子。”方今朝抱着膀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拉起方明朝就回屋了。 “寄草,我们也回去吧,外面好冷啊。”桃止四季如春,夕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雪,怕冷的很。 方寄草招呼张怀远。 这人今天很是不在状态,魂儿比进入到【神随天动】里的她还要难召回。 想起灵兽脑海中难忘的记忆,她忽然理解为什么遇见他的第一时间是在造房子。 大概是妖变的缘故导致原本的房子被毁掉了。 方寄草转过头:“怀远,四域的秘境都是谁造的,七杀疫吗?” “怎么了?” “没事,好奇里面都放了什么宝贝。” 张怀远心不在焉回答:“七杀疫还没有造出巨大秘境的本事,大多都是各地的仙师们设计,比如天启这边的秘境是白仙师布阵。” “哦,不知道白仙师长什么样子。” “初四你就知道了,出发前白仙师会亲自来送行。” ------------ 第九十三章 出发 出发的前一天,试炼赛全体队员以及负责护送的七杀疫队伍全体集结在光明殿前,先听了四脉长老对本宗脉的嘱咐,最后一名身披着白底莲花披风的老者从殿里走出来。 “这就是白夜。”张怀远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不用他提醒,方寄草也认出来了,在【神随天动】的秘境里,那个从山顶一跃飞天修士,便是穿着这般白底流光银纹的披风。 当然,单凭白色袍角太片面,方寄草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才敢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的声音和十年前相比,一点都没变。 林肆说的没错,能藏匿荒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的确在缥缈宗里。 他不会没有怀疑过,一个不被七杀疫追踪到,又能在秘境中来去自如的人兴许是仙师级别,可他绝对没有料到是荒泽仙师排名第一位的白夜。 如果是他,大仇得报还有指望吗?这一次试炼赛改变赛制到底是为了捉妖,还是另有目的? 想起斗魂赛中不人不妖的剑修,方寄草心跳如擂。 自她每日练功升级后,【居安思危】的灵敏度极高,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眼下除了情绪作祟,技能迟迟没有被触发倒是奇怪。 “四脉分工不分家,请诸位谨记,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更是作为缥缈宗弟子应尽的责任,你们是对手更是同伴,不可退缩,更不可血性用事,要时刻谨记缥缈宗维护四域安定、泽爱苍生的信念。” “是——” 百名弟子御剑乘风。 继十年之后,四脉再次糅合在一起,以小队为列,朝着共同方向飞去——第一站,桃芷。 …… “瞧夕颜高兴的,都开始哼小曲儿了。”方寄草站在剑上摇摇晃晃。 张怀远斜眼看她几乎重影的双腿。 御剑课程由白虎疫的师兄教授,每一年他都能带出一批在天上飞出花的学员,据他回忆,方寄草是他有生以来带过最差的学生。 “寄草,你没事吧?” “没事。”方寄草说道:“你知道吗,当飞鹰划过天空,鸟儿坠入湖泊,兴许都是天性所致。” “还有风霜雨雪、花开花落,也都是自然现象。” “对,你说的没错。” “我什么都没说。”张怀远干干道。 “夕颜一想到能回到家乡,开心地哼唱童谣也是她发自心内的感受,根本无法控制。” 张怀远思忖片刻,拆穿道:“所以你不是不会御剑,你是恐高?” “没错。” 张怀远:“……” 有的人惧怕开车,有的人惧怕骑自行车,其实没什么理由,但某些善于骑自行车的人就会问为什么敢开车不敢骑自行车,明明开车也会撞车。 首先不说小概率问题。 这很难理解吗? 一个铁包肉,一个肉包铁。 方寄草驾驶过机甲飞升过万米高空,但此刻她就像一只被扒光羽毛的鹌鹑,掉下去半点防护没有,不怕才怪。 “师兄——什么时候能飞到桃芷。” 打头的洪岳没有回答。 “果然高冷。”方寄草道。 夕颜有经验,飞到她身边解释道:“四域很远的,就算御剑也要一天一夜,今晚看来要在外面住一宿。” 能落地就好。 “禁止交头接耳。” 一道男声从耳边飞快闪过,方寄草把凌乱的鬓角重新捋到耳后,瞄了一眼飞在最前面的七杀疫,不知道在和宋清朗耳语些什么。 “沈师兄隶属赤狐,这次桃止正好由他护送。”夕颜小声道。 “只是护送?不是说到了桃止咱们身边会由七杀疫的人带着去墙外吗?” “当然,不过桃止并不是只有沈师兄一个人,他手下的赤狐疫也不是白养的,听说各个凶神恶煞……” “你没见过?” “几乎没有。”夕颜笑道:“见不到是好事,若是见到他们在城里面晃荡,那指不定是哪只妖兽进城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身边几个没出过天启的土老帽更好奇了,不一会儿,原舟也凑了过来,。 先前他想和藏丹天机打好关系,故而无论对方如何冷漠,他都热着一张脸围着他们转,倒不是想搞小团体孤立驭兽,只是他怕死的很,一点点疼都受不了。 众所周知,同等修为天机最高,七杀疫每年在天机中选拔的人数也是最多的,跟着天机准没错。 “师妹可知道桃止的妖兽多是什么品阶?” “化虚多一些。”夕颜沉默片刻道:“其次是开灵,然后是破智。” “下一个是若凡。”原舟苦恼道:“你这是背诵呢。” 桃止是公认的高风险区,妖兽种类繁多不意外,尤其紧挨着归墟,十年前东征之战流散出不少妖兽。 夕颜耸耸肩,她才入门多久,能分清楚数量多少已经很不容易了。 “夕颜的意思是桃止的妖兽并没有多可怕,化虚占大部分,兴许咱们运气好,自始至终只能碰到化虚呢。” 最边上的藏丹弟子扭头瞅了他们一眼:“秘宝之处必有大妖。” 徐清是藏丹一脉小一辈弟子,但天赋高,入门早,算上这一次已经参加过三次试炼赛了。 听说他还是叶嫣然恳求下才加入洪岳这个队伍的,不然他会选择肖明月或者莫谨言那一队。 他瞥了眼在洪岳身边来回画圈的陆无咎。 最开始试炼小队是六人队,但白夜听说驭兽一脉出战多为兽奴选拔出来的弟子,心有不安又多加了一个驭兽名额。 有倒霉蛋在,他们不要一路上都遇见若凡就好了。 徐清叹了口气,默默退出群聊。 方寄草几人不觉明历,后半段路程再没人敢再随便立flag。 夜幕降临,云霞向身后倒去,队伍庞大不方便休息,所以晚上的住所由各小队自己定夺,只要在明日天亮之前出发便好。 肖明生念诀点出篝火,从怀里掏出两粒金光闪烁的灵丹递给肖明月一颗,另一颗自己服下。 “姐,你说那个兽奴什么修为。” “听说是遇神。”肖明月抬起头:“你不要再去惹事。” “遇神?!那她竟然打得过莫谨言?不可能吧……” “我劝你不要去惹事。”肖明月严肃道。 肖明生缩了缩脖子,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悟性高几乎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除了肖明月。 他最怕惹怒肖明月,但他实在不明白,他姐姐怎么就成了个怂包,一个遇神境的兽奴有什么好在乎的。 ------------ 第九十四章 绿影迷宫 走了很远,方寄草避开人群找到一块安静的角落,打开结印,释放出逢春和梦貘。 倒不是为了做什么私密事,梦貘刚刚结印,除了进食之外几乎没有放出来,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天启秘境中,那一掌差点断了肖明生的命。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和梦貘正式见面还是选在没人的地方更安全。 逢春三个月长高了大半头,原来顶多算个煤球,现在滚出来倒像座小矿山了。 听见主人的召唤,逢春甩着一身肥肉颠颠跑过来,蹲坐在方寄草面前,抬起后爪掏了掏耳朵。 “还挺结实。”方寄草敲击逢春的后爪:“看来方家好东西还不少。” 临走前,她和仲管家去了一趟祖坟,接着又去位于天启的御剑坊白拿不少材料,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方家铺子里哪些材料贵哪些材料贱,许多形态大小都和宗门炼器坊产出的有出入。 但她会察言观色,但凡看到仲管家面露微笑,那就是下品材料,如果仲管家笑容僵硬,那就是中品材料,要是对方开始汗流浃背,目光疏离了,那就可以下手了。 方寄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早知道就不在炼器坊花大价钱给陆无咎做法器了。 给逢春捋顺毛发,方寄草开始办正经事。 她上次感知到梦貘的属性和品阶,但很奇怪,它的品阶在灵兽中属于中品,并没有达到能和上品灵兽睥睨斗战的级别。 尚不能抵抗上品,但打在肖明生身上结结实实的一拳又实在骇人,她记得当时在天机身边的灵兽品阶都不低,方寄草认出同样级别的少说也有两三只,却没有一只敢上前叫嚣。 有点奇怪。 总不会是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吧? 再次启动【山海启示录】,画面弹出。 【名称:梦貘】 【修炼体系:风系】 【等级:五品】 没变。 不是逢春一样会进阶的灵兽,潜力不高,但能力貌似又很强。 方寄草大手一挥收回系统,点起一脸无情相的梦貘下巴:“要不然叫你无情?” 梦貘盯着她皱眉想了半天,渐渐地,两边的鼠鼠脸鼓成了圆球。 “不喜欢?” 方寄草看着他露出锐利的指甲在地上笔走龙蛇,片刻。一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显现出来。 “你想叫圆圆?” 梦貘的眼角眯起来,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但它不着急,它坚信自己可以搞定愚蠢的人类。 逢春一个屁墩坐过来,指了指地上的图形,又歪头指了指自己。 方寄草看向梦貘,干笑道:“抱歉,是我有眼无珠,您、哦不对,你是说你想要一个和逢春一样的名字是吗?” 无尾鼠挺起胸膛,两只眼睛勾成了倒三角使劲点点头、 这下方寄草为难了。 逢春的名字是通过【神随天动】突发奇想,要是用同样的方法它怕不是要叫定定…… 大家伙带着几分骄傲感抬起手,摊开给方寄草看。 小叶子? “你想让我叫你小叶子。” 梦貘再次点头,这一次平静许多,似乎对人类的回答很是满意。 “那好,那今后就叫你小叶子。”方寄草挠挠脸,凶猛的外形和超强的武力值,看来勾栏里除了小红又多了一员猛将。 “喂!” 侧头一看,距离它们十米的距离,一脸傲娇的少年正扯着嗓门冲这边喊:“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藏在这儿。” 方寄草皱起眉头。 什么躲藏需要找那么久,她不过是绕开营帐往外多走了数十米而已,明明是他找错了地方。 方寄草摸了摸小叶子的头。 对面,肖明生脸色又青了一层,就好像那日火辣辣的疼还在持续着,让他又怕又惊。 “把灵兽收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凭什么?”方寄草随口道:“什么话还要避着小可爱们。” 她是故意的! 肖明生咬着牙,他阿姐早就提醒他离方寄草这伙人远点,可他就是忍不住。 既然她是遇神境,那么也就是说莫谨言是输在了大意上,只要他小心行事,不要莽撞自满,对方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可是超遇神境。 “我要和你公平决斗,如果你执意要灵兽加入的话,我也只好召唤出我的。”肖明生说出顾虑:“可灵兽的加入会使灵力扩散加大,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你怕被我打的太难看?” “你少得意!”肖明生攥拳:“上次是情况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个上次是指被妖兽追着跑还是被小叶子打没说,方寄草也不问。 私下斗殴小队要被集体处罚的,方寄草没心思和他玩。 肖明生见人半点不为所动,迈开双腿张开手臂摆成一个大字:“你要是真赢了我,我就把法宝送给你!” “什么法宝?”方寄草挑眉。 肖明生掐指念诀,瞬间手上幻化出一把宝剑:“这是通灵剑,可斩天地邪祟。” “我不要。” “你说什么?!”肖明生气的气息都不稳了:“这可是我祖父托周长老亲手为我打造的法器!多少人想要都没有。” “你自己留着吧。” 肖明生呲目欲裂。 也对,兽奴出身,不识货。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赢了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什么都可以?” 她自认不是一名老道称职的修仙者,但打架作战一直是她擅长的领域,尤其对上这种理论派,赢面非常大。 可就在她收起灵兽的一瞬间,几乎抬头看到天空的那一刻,两个人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古怪了。 遮天盖地的白雾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在头顶,小水珠像是故意追逐着他们似的,细细密密打在脸上。 三个呼吸之后,方寄草浑身都湿了,道服沉甸甸的挂在肩膀上。 乌云一样的影子从天边欺来,瞬间吞噬了头顶的星空。 “是它……快跑!”肖明生喊道,扭头就跑。 接着一声高喊,方寄草看着扑面而来的参天巨树心中一惊,不等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紧忙跟上肖明生的脚步。 “不是还没到桃止吗?” “谁说只有桃止才有异动。” 对方扭头溜得比她还快,方寄草顶看不上不干实事的人,根本没打算给留一点面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要是听不出来这是一句讽刺的话,肖明生真算是白活了。 自尊心作祟,肖明生猛地停住脚步。 ------------ 第九十五章 这才叫天才 “风之足印!” 少年掐指念诀,脚下生风,调转了个方向如同满弓箭矢一般从方寄草眼前射了出去。 没等一人一树反应过来,又是噗通一声,少年大头朝后,直直地栽了下去。 “这就是天才的骨气?”方寄草趁枯木看傻子的功夫,飞快地跑向营帐的方向。 之所以用“看”这个字,绝非是她在夸大其词,这棵树真的就像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对他们的逃跑方向尽数掌握。 然而异类也有同伴。 五米、十米,就在距离危险越来越远,安全区近在眼前的时候,又一根巨木从沉睡中醒来,轰隆一下直起身子挡住了去路。 “你是傻子吗?这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只妖物!” 方寄草和巨木僵持着,嘴不饶人:“这就是你跑的飞快的原因?天机也喜欢修猥琐术?” 这是他们在自家宗门常常用来嘲讽兽奴们的话,如今听起来委实刺耳。 肖明生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还在哩哩啦啦流血的鼻子:“怎么了,跑得快也是本事。” 可惜没跑出去。 一头撞在了不知名的结界上。 “难道是阿姐他们设的安全界?看来要跑另一边了。” 话音刚落,无数看不清摸不着的飞屑惹的鼻子发痒,肖明生搓了搓鼻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地面忽然开始震动。 方寄草被两面夹击,只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被前后的两个怪物偷袭,半点也不敢松懈。 “这回我信你是个天才了,一个喷嚏就能地动山摇。”她用余光瞄着逼近身后的枯木:“再来一个,震死他们才好。” 一树一木仿佛被这句话激怒,像个刚从水里爬上岸的大肚腩使劲抖落着浑身上下的尘土,迈步朝着方寄草跑来。 方寄草弯腰从脚下发出一道疾风斩,成功绊倒了身后的枯树,枯树倒下去,她趁机从缝隙滚到侧面,身后,两个怪物撞到了一起,交叉称了一个“人”字,迟迟没能把自己从对方的脑袋里拔出来。 “跑!” 一声呼唤,方寄草和肖明生一同跑向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跑了多久,方寄草终于看到了驻扎在外面的营帐,视线扫过或躺或靠的同门身上,正在休息的几个人连呼吸都是让人艳羡的享受,她多希望下一刻躺在营帐里的是自己。 可任凭他们跑的再快,外面的景象也和海市蜃楼一样,只可远观,想要触碰仿佛还隔了十万八千里。 又边跑边纠缠了半炷香的时间,肖明生急出满脑子汗:“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方向!” 方寄草没理会,立刻转身试验自己的想法,再溜了几棵怪木一圈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看来只能打了。” “打什么?” 地面还在剧烈地晃动着, 方寄草视线始终瞄着身后:“你说过的,哪怕不是桃止,也会有异动发生。”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肖明生呼哧带喘,他自认大小体力不错,可对比方寄草,两人跑了同样的距离,对方却仍气息均匀,而他双眼都快要窜花了。 “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到处都是奇门五行阵法的迷宫,机关重重、阵法遍布、外人一旦走进这里就是寸步难行。” “你说绿影迷宫?” 方寄草召唤出杀猪刀,刀起刀落,砍下一块抽送到面前的藤蔓。 原来这地方还大有来头。 肖明生大口呼吸:“绿影迷宫就是整体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只要有人进入陷阱,随时都可以被它们夺去性命。” “草木也可以妖化?” “是也不是,妖化的是草木,但并非草木本身,这地底下可能有纯种妖兽的血液,纯种妖兽的血妖力极强,只要是被它血液沾染的领域,都会产生迷惑人的瘴气,而且会自动画地为牢,进来它的巢穴容易,出去难。” 不等方寄草出声,又一条粗壮的根须拔地而起,藤蔓像抽条的柳枝褪去一层枯败的树皮,树皮接着向外延展以最快的速度生出筋脉,连面子带里子还在翻滚,像极了剥皮露骨的血肉,有一种诡异的恶心。 “这应该就是绿影之心了!” 绿影之心,顾名思义就是纯种妖兽倒下去的地方,也是被血液侵染最为严重的地域。 肖明生跑不动,踉跄跪在了地上。 “起来!”方寄草反应迅速,一把将快要瘫在地上的肖明生拽了起来,随后挥动杀猪刀,卷起一地旋风,阻挡了妖物的视线。 “它的身体……” 肖明生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看到妖物一瞬间他就明白方寄草在疑惑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棵树盘根错节缠绕在一起所以才显得庞大,其实和普通的树木并无本质性的区别。” “所以我可以用移花接木了?” “那又是什么……” 肖明生说话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而方寄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召唤出的两只灵兽正一左一右扛起他的双腿往旁边送。 “欸?” 小叶子斜了一眼,伸出手掌把肖明生即将掉落下的裤子往上拽了拽。 肖明生:“……” 送到没有植物的角落,小叶子双手张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大泡泡。 彩虹泡泡圆滚滚,正好装进去一人两兽。 肖明生声音都带着颤抖:“她不会是向一个人对付它们吧。” 所有妖物看见食物势单力薄,都爆发出了异常的兴奋,很快就集结在了一起,天上地下,无一不对着方寄草叫嚣。 一时间,方寄草前前后后被为了个水泄不通。 泡泡球里,一人两兽还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瞪大眼睛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论修道,比不过天机,但在猥琐赛道上,方寄草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斗魂赛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是拆卸速度! 漆黑的夜雨中,方寄草丝毫没有顾及,发挥出了自己的最大速度,疾速穿梭在绿影之中,快到几乎看不到她的方向,只能粗略的瞄到一眼闪影。 肖明生握紧双拳,使劲揉了揉眼睛。 只见方寄草“嗖”地一下,直冲进密林里,随即,被那道黑影攻略过的位置就像是秋去冬来,被积雪压断的枝丫一般,一根接着一根掉在了地上。 “可这样没用的,它们还会再拼起来。”肖明生刚还觉得唏嘘,眼睛忽然亮起来:“不对。” 拼是都拼起来了,怎么都拼到方寄草身上了?! ------------ 第九十六章 破智 在温度和湿度升高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后,肖明生终于发现了让这座迷宫产生高温的散热体——方寄草。 随着坚持不断地修炼,方寄草所有技能的潜力值都被拉到了最大,这让她从前单一的技能获得了巨大的上升空间,【移花接木】和【火拳】便是其中之一。 可潜力值高,不代表她现在就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想要分解坚硬、比从前略庞大的物体不在话下,但真要分解掉一棵巨型妖树,仍旧会非常吃力。 她不得不放弃逃跑,全神贯注,面对面地和妖物们来个你死我活。 多余的干扰只会让她力不从心,所以她召唤出灵兽将碍事的肖明生拖走了。 粉红泡泡里,小叶子负责看守肖明生,逢春打个滚从里面钻了出来,旋即肩胛骨一震展开翅膀飞到天空负责吸引其他小妖的注意力。 方寄草则和妖兽之心专注对决。 当一根一根枝干被凭空切断,重新组织在方寄草身上并被烧焦的时候,对面的妖树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绕着原地飞快转动起身体,像庞大的电钻钻入地下,卷起满地尘埃。 封闭结界里,尘埃越卷越大,如同刮起了一阵沙尘暴,它们无数可散,只能静待回落。 一瞬间,肖明生什么也看不见了。 “方寄草?” 可攻击不会因为尘埃而消失,反倒成了妖物的保护色,趁着混乱肆意妄为的抽送藤条打在对手身上。 血腥味混在泥土里,方寄草的胳膊被一条巨根抽裂,眼看撑不了几下,而她的拆卸速度因为漫天的沙尘降低了速度。 “我要试一试,你们不要出来。”方寄草说完,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她在突破目前的技能等级,将能力一次性发挥到最大。 藤条抽动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血腥味也越来越重,肖明生感到一阵不妙,也许再看到方寄草就是她不行的时候了吧,这么想着他眼神不由自主看向称职守门的灵兽。 一脸无情,似乎并不在乎主人的死活。 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担忧。 后怕是想起若是自己当初收了它,只怕回回带出去斗战,挨打的都是他自己。 担忧是不知道方寄草要干什么,临行前白仙师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莽撞,她怎么还是要一意孤行。 不对…… 肖明生捶在自己不争气的双腿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明明是他拖了对方后腿,什么宗门天才,什么天机最有潜力的弟子,统统都是狗屁!对手不过是一棵树罢了,竟然要一个兽奴去救他。 “放我出去!”肖明生大喊一声,瞪着守门的灵兽道:“我说放我出去!” 小叶子耳朵支棱一下,连头都没回,默默举起自己的右拳。 肖明生咬着唇:“……” “咔嚓” “嗯?这声音难道是……”肖明生以为听到了结界破碎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抬头就见到头顶的彩虹泡泡漏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缝隙,缝隙周围有裂开的痕迹。 他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以为危险都冲着方寄草和她的灵兽去了,就忘了结界并非是坚不可摧的。 眼下砂砾漫天,就算微弱,早晚也有水滴石穿的时候,更何况还会被妖物的攻击波及。 肖明生咬着牙:“死就死吧,到时候可不是我想出去,而是你想拦也拦不住。” 小叶子还是没回话,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一团烟雾。 妖树的攻势更加密集了,加上漫天飞舞的沙子,土之术法和风系术法可谓被套用的淋漓尽致。 这棵树未免聪明过了头。 也许妖树也是这样想的,它们移形换影,不断更替着站位,像是象棋中将牌周围的士卒一样保护着它的存在。 “还有十个数。” 十、 九、 八、 七 ……就是现在! 方寄草模糊的意识里闪过这么一句。 恍惚之间,肖明生看到半空中汇聚在一起的沙团顷刻间被雷电击了个粉碎,连带周围蠢蠢欲动的妖树一齐炸了个底朝天,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化成了细小的飞尘。 他还没来得及变幻脸上的表情,就注意到尘埃之下,火光和电光像两条彼此纠缠的游龙盘桓在少女的周围,照得结界里的夜空犹如白昼。 ……此情此景,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而那个被称作妖兽之心的妖树,此刻也终于成了漫天粉末的一部分,再也组装不起来自己。 在肖明生震惊的沉默中,世间重新归于黑夜,方寄草身子一软,从半空落了下来,倒在了逢春宣软的背上。 这一刻,方寄草只有一个想法——再也不想催促小家伙减肥了。 至此,战斗结束。 …… “你怎么样?” 结界破开,肖明生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金色的灵丹塞进了方寄草口中。 “这东西一看就很贵。”方寄草枕着逢春虚弱到。 肖明生终于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惨烈,一道一道的血痕触目惊心,尤其是胳膊上的袖子几乎都被划破了。 还有她的脸上,虽然只有细小的划痕,但鼻孔、耳孔、还有眼角都渗出了血迹。 肖明生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闻到的血腥味并非从被藤条抽打出来的,而是强行施法逼出来的灵气。 血流出来了,灵气必定也消散了不小。 肖明生嘴巴民沉了一条线,又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灵丹,这回灵丹是单用一个小药瓶装着的,一个瓶子里只有一颗,光是包装就知道是贵品。 方寄草笑了笑。 肖明生眼睛始终不肯看她,闷闷道:“吃吧,肖家不喜欢欠人情。” “哦。”方寄草捂着脏腑笑道:“公子乃是肖家天才,天机小辈中最有潜力的弟子,这么金贵的一条命应该不止两颗灵丹吧。” 肖明生额尖的青筋凸出来。 原来她不是想还自己灵石,而是馋他的灵丹! “哼,肖家的丹药都是周长老所赠,一颗抵十颗。”肖明生扭过去,正巧看到小叶子步履蹒跚走过来,他终于想到了能够气一气方寄草的事情,故意说道:“你的灵兽很不懂事,方才见你快咽气了也不打算救一救。” “胡说,他分明听话的很,我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不信的话,试试?” “怎么试?”肖明生狐疑着,然后看到那个比脸还要大的拳头又被举了起来,赶忙闭紧了嘴巴。 方寄草本不想笑,但劫后余生看什么都高兴。 她撑着地面坐起来,摸了摸两只灵兽的毛发算是嘉奖,忽然,她扫到不远处地上躺着一颗墨绿色的物体,像是颗果实。 【居安思危】后知后觉跳动了下。 繁衍…… 产子…… 骆笙的话浮现耳边:“妖兽的等级嘛,等你遇见就知道区别了。” ------------ 第九十七章 我救了你三次 潮湿的水汽消失,整个结界被月华温柔地笼罩着,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雪香,让人心情安定。 “死去的那只妖兽是什么品级?” 肖明生使风之口诀沥干袖子上的水渍,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摇了摇头。 “荒泽也就这两年妖兽出现频繁,往前数十年都没见过几只妖兽。” 又是十年前。 “你是大家族的子弟,应该听说过灵兽妖变的事情吧?” “听说过。”肖明生不大理解方寄草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这事,但还是说了:“灵兽妖变最早是在去年的试炼赛中,要是我记得没错,应该是你们宗脉里的骆笙师姐先碰见,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她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见识过灵兽妖变的可怕,并且还打听到了灵兽妖变的内部消息,所以她才更加担心骆笙的安危。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想再次确定七杀疫有没有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隐瞒。 目前看来,事实结果如她所料,白夜和七杀疫对当年金鳞逐江一事的后续调查封锁的十分严密。 方寄草扑落掉屁股上的尘土,撑开须弥袋将散落在地上的果实装了进去。 “你装它做什么?” 装进去之前,方寄草特意在手里掂量了一会儿,看了又看。 有些树木的果实亦是它的种子,很多植株都会在冬季死去,只留下种子掉落到泥土中越冬,待来年的春天生根发芽。 遇到危险时也是同样的道理。 方寄草收紧须弥袋,回头嘿然一笑:“拿回去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养出个灵植,说不定还能卖钱。” 肖明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亏他每回多嘴一问,还以为生死之交的缘分能聊出什么意气相投的话题来,没想到这人脑子里只有钱钱钱。 “还能走吗?能得话咱们就出去吧,省的同门们找不到咱们该着急了。”肖明生懒得废话。 “能,肖家的灵丹果然是上品,一颗定安神,两颗通气脉,要是三颗估计我身上的伤都能全好了。”方寄草唤出结印收回两个小家伙,抬步跟了上去。 肖明生“嘁”了一声,严肃警告:“回去不许说我给过你灵丹。” 方寄草歪过头。 “要不然多少师妹会伤心,以她们对我的追捧,一定会是你为眼中钉,哼,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方寄草哈哈一笑:“明白。” 方才和妖物纠缠,渐渐离驻扎的地方越来越远,这回两人原路返回,走了好一会儿距离才隐约能看到白光闪烁的营地。 那是最低级别的法术光煞,专门在黑暗的地方照亮用。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在林子里生火,一旦不小心烧起来,他们有法术护身不会怎么样,但附近的百姓却会遭了殃。 吃不起肉糜的人太多了,对他们来说,这片林子每年产出的菌菇和野菜便弥足珍贵。 “欸?” “怎么不走了?”肖明生叹了口气,扭头看身边人,莫不是要装病装累骗取他的灵丹? “不对劲。”方寄草环视一圈,立刻调转方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周围几棵枯木上离开,直到她向前走,向后走,终于发现诡异的地方。 “我们还是在原地。” 她发现无论走去哪,这些树都在悄无声息的跟随着他们,将他们死死框在结界里。 肖明生双手紧握,震撼道:“不会吧,妖兽之心已经被击碎,结界应该被撞破了才对。” 没人知道答案。 此刻,方寄草再次抬头,温润潮湿的感受在脸上细密展开。 又下雨了。 “我的天。”肖明生整个人近乎崩溃,脚下趔趄:“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此刻,结界里的世界安静的不像真的,或者说它确实不是真的。 她曾经看过一种生死理论,当碰到大于本身能够解决的危险时,通常强大的一方对已经死掉的一方并没不会再次产生什么兴趣,所以它会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转身离开。 而装死的一方需要掩盖呼吸和心跳,达到类似于白纸一样的状态,让人们不能轻易察觉自己的存在。 难不成这只妖物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被它释放出来的果实就不再是濒临死亡的火种延续,而是故意传递出的一种死亡讯号。 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周围安静的能清晰地听见从肺部传来的呼吸声。 方寄草迅速抽出杀猪刀,左手拽着肖明生的衣袖,一步一步往后退。 肖明生右手掐指,随时准备布阵设立屏障,即便打不赢出不去,也足够护住他们两个。 “小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底钻出来的树根径直向天空刺去,硬生生穿透了枯萎但粗壮的藤蔓,甚至瞬间回头朝着两人的方向刺来。 黑色根茎如同一只狡猾的巨蟒给两人来了个措手不及,肖明生防守无果,急忙扯开被方寄草拉着的袖口,顺便推了人一把。 根茎在两人中间扑了个空。 “天地玄黄!神光护持!” 一道金光闪过,金钟罩似的保护壳在两人身边各自撑起。 他已经见识过妖兽之心的厉害,再来一次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还会拿出全力为他们二人扳回一局。 但他想要和妖物来个决斗,妖物却像是目的明确似的在他身边擦过,拐了个弯刺向方寄草。 金光打破,眼看着根茎就要穿透方寄草的心脏。 忽然间,天空中又是一道玄光闪过,紧接着被刺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黑血入住喷出。 雨水模糊了视线,方寄草刚恢复的气血被妖物冷不丁搅合了个干净,她双手支在身后,看着被剁碎的根茎恍惚想着,要是刚才被这么恶心的玩意把自己穿成肉串,那得多恶心。 “沈师兄!”肖明生走上来。 私自离队是大忌,他们虽然没走远,但却进了妖物设下的陷阱里,最后还要靠剑修来救,这就相当于因为私事给别人添麻烦。 护卫队身上担着两个责任,一是和四脉弟子并肩作战,关键时刻保护同门安危,二就是负责试炼赛各队的分数。 肖明生双唇干涩,喊完这一句再难说出来一句话,结果往地上一看,发现地上坐着的人见了赤狐疫的都督竟然连动都不动。 是吓傻了吗? “回去。”沈淮安瞄了地上人一眼。 等人转身,肖明生匆忙把方寄草扶了起来,心里庆幸沈淮安这人面冷心冷,但好歹没提扣分的事。 他狐疑地凑近方寄草:“他认识你?” “算是认识吧。”方寄草不屑道。 这时,前面人忽然停下脚步,吓得肖明生当即捂住了自己和方寄草的嘴。 只听前面悠悠传来一句话:“我救了你三次。” 说完,沈淮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九十八章 山海境 三次? 第一次是她和程峰斗战,对方忽然暴走导致腾蛇妖变,那时候的确是多亏了沈淮安出手,要不然她和夕颜都得原地入土。 这一次误闯绿影迷宫也姑且算是救了她。 可这才两次,第三次是什么时候? 方寄草的目光从沈淮安身上一划而过,浮起了个荒唐的念头。 斗魂试炼赛,沈淮安也匿名参加过,初见时,方寄草不是没怀疑过他的目的,但他既然招来七杀疫围剿,她便理所当然以为是上面察觉到天启周围的异动特意派他们过来。 可那一次,他非但没有及时出手救她,还等她灵力快要耗尽时才给白虎疫发去讯号。 离营地不远了,眼下能够信任的人却越来越少,每一个人都藏着一份心思,根本难分敌我。加上她一想到缥缈宗上位者的意图,心就不自觉锁紧。 另一边,张怀远吊着根干草靠在树边,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便准备走到近处看看情况,刚站直身子,就见到从丛林深处三三两两亮起来的白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萤火虫。 他下意识提起十二分精神,瞪着眼珠盯着三只萤火虫缓缓靠近,直到黑色的影子被倾斜的月光铺照满地,随着人影的轮廓渐渐清晰,他才松下一口气,收起已经在手心幻化的飞天走石。 “呼~”张怀远迎过去,长舒一口气准备数落人一番,等离近看到对面身上这破一个洞,那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迹,当下就愣住了。 “怎么回事?” “本来打算带灵兽抻筋骨,结果落入大妖的陷阱了。”方寄草用下巴点着身边人:“多亏天机的道友救了我。” 肖明生:“……” 张怀远的目光诧异地在肖明生脸上停留一瞬,旋即看向方寄草:“没事就成。”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没事,方寄草前后扭了扭,笑呵呵道:“夕颜呢?” “她体力弱,我告诉她不用等你早点睡,我等着就行。” “哦。” 说话的功夫,另一支队伍也有人也跑了过来,正是肖明生的姐姐肖明月,他们虽然是一家人,但分队规则是一个队伍只能有一个天机弟子,所以最后他们并没有分到一个队里。 可这一路肖明月都在担心肖明生第一次独挑大梁会不会碰见麻烦,总是格外关注他,从发现他不见就带着人四处搜寻,万万没想到他竟遇上了妖兽之心所建造的绿影迷宫。 肖明月一走近,眼神不自觉被和肖明生站在一起的女孩吸引,眉角的担忧变作懊恼:“告诉你不要乱跑,这次要不是被沈师兄发现,你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肖明月语气埋怨,拉过肖明生按头给沈淮安行了个礼,随即就拧着少年的耳朵走了。 “哎呀呀”的惨叫声渐渐远去,方寄草和张怀远这才想起论公论私,他们也得给沈淮安道谢。 然“谢”字还没出口,沈淮安率先扭头走了,在夜色中脚尖轻点飞至树梢,和众多赤狐疫的卫兵们藏在一起,如果这时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有一群猫头鹰挂在树上。 睡在树上一直是七杀疫的习惯,可以第一时间看到远方传来的信号或者危机。 张怀远伸手在方寄草面前晃了晃,一齐往本队的营地走去。 兴许是焦虑的情绪终于被斗战消耗的一干二净,当黑暗征服了双眼时,方寄草靠在树干边缓缓地睡着了。 沉睡的气息安稳而静谧,整片森林零零散排布着各小队的营地。 距离他们五十米外的月桂树下,肖明月收回灵眼,灵气回归丹腑。 “阿姐。”肖明生想起自己理亏,说话的语气里都少了三分硬气。 “阿姐,是我挑衅在先……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离他们远远的。” 肖明月摇头道:“还好,她回去并未多说什么,若是敢造谣生事,哪怕她是宋师兄庇护的弟子,我也一定要她好看。” “她不会的,她巴不得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你说什么?”肖明月抬眼。 “没什么。”肖明生矢口否认,转移话题道:“你看我不是也挺厉害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乍一听沈淮安说妖兽之心是肖明生解决的,肖明月还有点不敢相信,但迷宫里只有他和那名驭兽弟子在,论新入门弟子的实力,驭兽根本没有能赢过天机一脉的人存在,若不是肖明生出手,也绝无可能是对方。 肖明月又是欣慰又是后怕:“不能骄傲自满,这次多亏了沈师兄及时发现,从外面破了结界,不然你在里面要打到何年何月。” 肖明月说什么,肖明生听了都只管点头,绝不回嘴,乖乖听了半晌,他才问道:“妖兽之心怎么如此厉害,还真是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你们没受伤就是万幸,灵丹服下了吗?” 肖家的丹药世间少见,乃是祖传下来的秘方,并不输藏丹一脉。只是秘方中的材料稀有,很难能炼制一颗。 这次试炼赛不同从前,家里人怕他二人出事,尤其担心肖明生初生牛犊还有莽气在,特意把留存下来可以提灵固本的丹药都给了他们。 “服下了。”肖明生不敢停顿,笑嘻嘻道:“没有那灵丹,我哪能对付的了那么厉害的妖物。” 肖明月应是信了:“妖兽之心多在开灵之上,好在你已经突破超遇神境,加上仙丹,和开灵之上的妖兽也能抗衡许久,但切记,哪怕这回赢了,日后也不可轻敌。” “那哪能。”肖明生说地心虚,眼神不自觉飘到别处。 “仙丹没给驭兽的人吃吧?” 肖明生感到手背一凉,低头一看,肖明月的手抚在上面,而她本人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肖明生素来不会撒谎,尤其面对阿姐的时候,但凡他话中掺假,他阿姐马上就就能看出来。 肖明生眼皮抖得厉害,怕被发现,作势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没有没有,那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便给人啊,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普通的回元丹。” 肖明月点点头:“我想你应该也没送出去。” 一听这话,肖明生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姐,在你心里,你弟弟就是个抠抠搜搜的守财奴吗?” 肖明月轻轻扬眉,倒不是她不信弟弟的人品,是她方才用灵眼看过对方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连吃三日回元丹足以。 而她之所以开灵眼去探查,也并非只是担心有人在肖明生背后造谣,更多的还是担忧。 肖明月解释道:“你不知咱家仙丹的厉害,它学名叫做融灵丹,顾名思义能将灵识曾经所受的创伤完全修复。若是超遇神境之上的修士服下,不仅有保脉护体之用,按期服用还能提升修为,但要是超遇神境之下的修士吃了只会有害无利,反倒让仙丹占了主体,吸了那人的灵力。” “吸人灵力?!”肖明生吓到失语,他只知道临行前,父亲让他自己留着,莫要给人,便想当然以为这是好东西,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多久会吸干灵力……” “看对方修为,少则半炷香,多则一个时辰。”肖明月拍了拍肖明生肩膀:“所以方才看她无碍,便知你没有送予她,我便放心了,阿姐呀,不是误会你,更不是小气抠门。” 肖明生:“……” ------------ 第九十九章 白猿鬼王 从张怀远口中得知,绿影迷宫也称作小秘境,有大妖有秘宝风险高,便是许多散修进去有去无回也是正常,只是占地不大,和真正的秘境没法比。 方寄草摸着下巴想了想。 大妖见到了,秘宝没见到。 风险遇见了,但好在没死。 “这都叫你碰见了,可见咱们队是要玩完了。” 张怀远连连感叹,陆无咎倒霉蛋加上方寄草这个惹事精,一旦放出墙外秘境,碰不见大妖才叫见了鬼。 “这叫大难必死必有后福。”方寄草拍拍须弥袋笑呵呵道。 他们的队伍今早起的晚,肖明生因为昨夜和阿姐聊的太晚,也差点误了时辰,所以等所有队伍都出发后,他们两队就成了垫底的。 说话间,方寄草眼神扫到正赶超过来,即将要追赶前面队伍的肖明生一行人。 方寄草喊道:“肖道友精神不错啊。” 肖明生身姿一歪,差点失了定力从剑上摔下去,紧接着,张怀远就看见这队人马一溜烟飞远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真是他救了你?” 方寄草鬼话连篇,昨夜他就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有外人在,该打的配合他都做到了,眼下四下无人,再问起来她总该说实话了吧。 “天机不可泄露。”方寄草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张怀远抱着手臂瞟了人一眼,加速滑到了原舟身边。 后半程大家速度很快,不到半日就降落在了桃止山下的村庄外。 抵达的时间是下午,一落地,便早早有赤狐疫在下面等候,他们是来接沈淮安,顺便认识一下接下来半个月内要护送的试炼小队成员。 赤狐疫统一穿着劲装,腰部线条流畅,袖口紧紧贴合手臂,没有多余的布料累赘,和试炼赛弟子们的衣着相差无几。唯一不同就是衣服的颜色和纹路。 赤狐疫是月白底朱红狐狸尾纹,试炼赛弟子的服装则是通体月白,并无其他点缀,只有腰间玉佩上的图形能分辨出来自哪个宗脉。 不知怎么,方寄草跟着赤狐疫后面走的时候,余光扫到了他们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不情愿,还有一丝丝藐视。 不过他们是从兽奴中选拔出来的弟子,一直也不招其他宗脉待见,渐渐也就习惯了。 “仙师是嫌咱们不够辛苦,特意派这么多人来添堵的吧。”跟在沈淮安身后的年轻男子叹了口气。 走在他边上的女子轻哼:“不知道是他们配合咱们,还是咱们配合他们,让他们去杀妖,倒不如我多杀几只了。” “谨言慎行。” 前面传来冷冷的一句话,两人对视了一眼,没继续往下吐槽。 刚才说话的女子往后瞅了一眼,心里不大满意:“掰开手指数数,能拿的出手的就那么几个,但愿遇见妖兽别让咱们冲锋。” 这群宗门弟子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靠着在宗门里比划那两下,以为出门就能干一番大事业,结果真遇见大妖的时候,个个往后退,甚至还有为了逃避责任把自己打晕的。 作为尸身火海杀出血路来的七杀疫,顶看不上缥缈宗这些年收纳的弟子。 “也就陆无咎还有点意思,都督,让我去护卫他们队呗?” “我也去!”边上的女子不依不饶,看着身边人递过来鄙夷眼色,当即挺起胸膛:“怎么了,公平竞争。” “我不说你也不提?明明是我先说的,既然公平就应该我去。” “哼,去年就是你没护好,所以陆无咎才扎了屁股。”想起淘汰原因,他们就想笑,只可惜去年她去护卫天机一脉,没亲眼看到,今年她一定不能再错过笑料。 “那是他自己倒霉。”男子争辩道。 “不用争,你们都去。” 沈淮安说完,两人也不吵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肚子疑问,平时只需要出动一个人守卫,怎么规矩变了? 沈淮安说:“今年规则有变,一队六人,各司其职,而且驭兽一脉多曾是兽奴出身,仙师说派两个剑修稳妥些。” “什么?!” “兽奴?!” 身后一男一女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男子心中的愿望刚实现,就听见晴天霹雳的一句,要不是沈淮安在场,他都想发飙了——仙师们是真嫌弃他们七杀疫活的太“自在”了。 “陆仙师呢……他没反对吗?他老人家应该最是清楚桃止的情况啊。” “没。” 沈淮安的话像是一把刀插进了男子胸口,他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闷闷道:“我要去找泰大人告状,让泰大人出动阴兵回头好好收拾陆仙师!”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要先去两个地方。 方寄草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殿,巍峨耸立,气势磅礴,带着战损似的震撼,仿佛是一座延续历经百年沧桑的古堡,在它的身后便是桃止最为著名的桃止山,山的顶端被一片雾蒙蒙的结界阻隔着,结界的对面就是归墟。 接下来,她甚至只需要借助眼睛和耳朵,完全不需要动脑,进到大殿里,自然有人向他们介绍里面的一切。 墙上悬着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每一颗水晶球里都静静地躺着一只被放干了血的妖兽。 通常妖兽一旦被杀死,它身上的器官都会被洗干净后送去藏丹一脉,极少能见到如此完整的妖尸。 不过为了能够让新入门的弟子对妖兽多一些认知,四域皆在数十年前将妖兽肉体提炼成尸干,特意存放在独特炼制的水晶球中保存。 多次参加试炼赛的弟子早已听过无数遍桃止妖兽的介绍,百无聊赖的躲在后面,故而前排除了几个诸如宋清朗这般好学生外,方寄草也有机会挤到最前面,近距离观看妖兽的尸体。 她有【万兽图册】,想知道桃止的妖兽种类并不是难事,可看图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种感觉。 一种真实无比的感觉。 “这颗水晶里存放的是白猿鬼王,喜潮湿,多在河道周围布阵。” 方寄草顺着正在讲解的师兄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里头面目长得像达尔文蜘蛛的多脚怪。 原来这就是白猿鬼王,比她认知中要大上许多倍,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说起白猿鬼王,正在讲解的剑修语气间颇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咱们陆仙师已经成功训化了一只白猿鬼王,眼下就和普通的凶兽差不多了!这可是四域第一个妖兽灵化的例子!” 方寄草:“……” ------------ 第一百章 孟予 后来方寄草再回想起进入桃止秘境之前的日子,连吵闹都觉得轻松。 “花藤蛇,木系妖兽,擅长迷幻类攻击,喜欢通过蜕皮来进行修复。” “特别要注意它头顶的花朵,越是濒临死亡的时候它的花朵就越鲜艳,越能够释放出大量的迷雾,那些迷雾对身体有害,同时会让同伴陷入幻觉,自相残杀。” “蛇性寒凉,它们尚且不会对同类心软,更不要提异类。” 负责讲解的师兄绕到下一颗水晶球。 “四季鹿,木系妖兽,身体会根据周围的情况变换颜色,从而伪装成草木的样子,要注意,这种灵兽不会只有一阶的形态,不走运的话可能会在打斗的过程中碰见升阶的形态。” 当他字音咬在“不走运”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定在了陆无咎脸上,不止是他,所有人听到这个词都无一例外想到了倒霉蛋。 没人喜欢和他同路,更不愿意跟他组队。 方寄草悄悄看了一眼他们的领队洪岳,也不知道天机一脉是如何说服他来和陆无咎合作的。 “当当当”,大家听到声音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了讲解师兄的身上,只见他走到全场最小的水晶球跟前,这颗水晶球小到只有拳头那么大,如果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妖兽,但它被摆放在了最中间,可见妖力不容小觑。 方寄草把脸贴近,小小的妖兽身体被凸面体放大,四肢和外壳被光芒照得一览无余,可便是瞪着眼仔细看,也只有小母手指头的指甲盖那么小而已。 “这是赤面鬼王,别看它体型小,威力却不小,如果它现在还活着,说不定方才从你们在门口排队入场的时候它就已经认清楚你们每个人的脸了。” “最远能看到什么地方?”方寄草歪头问道。 这是第一次有宗门内门弟子提出疑问,讲解的师兄短暂的愣了下,目光瞥向门口赤虎疫的队友,旋即笑了笑:“十里。” 答案一出,水晶球周围隐隐迸发出阵阵惊呼。 惊呼声多来自驭兽一脉,他们大多是兽奴出身,没见过几只妖兽,一听说十里都不约而同觉得自己这趟来就是送死的,纷纷叹气,这一叹气就遭到了其他三脉的嫌弃。 其中兽奴中讨论最热列的以张怀远为首,他抬手捂着嘴巴拉着本队人探讨:“能不能拜托那位大能给咱们一人做一身法器,最好能感知到十里外的攻击,还能提前预防。” 十里是什么概念? 对普通人来说,光是不休不歇的步行就要走上一小天,更别提用眼睛去发现了。 修士能好一些,他们可以依靠感知来测定危险来自于哪个方向,但感知也有距离限制,比如遇神境能感知并控制三里内的结印灵兽,境界再高一些也许能扩大感知范围,不过这就无从得知了。 方寄草婉拒了张怀远的提议,一人一套装备实在太费钱了,除非有便宜可占。 她扭头好声好气问道:“师兄是什么境界?” 洪岳没搭理她。 方寄草早习惯了天机自带的冷漠属性,这一句也不过随口问问,对方不说就算了。 她也听说很多修士不喜欢在外面公然谈论自己的境界,尤其是再陌生人面前,保留实力或者继续苟着才是正道。 方寄草扭了扭肩膀直起身子,给身后想看画面鬼王的同门挪出了位置。 “你怎么不问我?” 她侧过身怔松了下,陆无咎的语气平和有礼,但脸上的表情却比以前让她做法器的时候还要严肃十倍。 方寄草傻傻道:“我听宋师兄提及过,师兄是遇神境中的佼佼者。” “呵。” 直到此刻,方寄草也没看明白宋清朗在门口双手交叉,表情狰狞,恨不得冲上来拉走她的动作是几个意思。 但这是大殿的内堂,又小又窄,容纳百人已属艰难,而他们能顺利挤到前排还是好些天机弟子不懈听课出去放风的缘故。 方寄草眼看着宋清朗挤在人群中挤得脸都变形了,依旧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刚想开口,忽然听见陆无咎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句——“老子现在是山海境了。” “是山海境了。” “山海境了。” “境了。” “了” 情况不太妙。 周围本来还在互相交头接耳的杂音统统不见,在这个高棚顶的大殿中,至少有半柱香的时间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这回,方寄草才意识到,从刚才宋清朗表情不对开始,他的目光看得就是自己,而是她身边的倒霉蛋。 陆无咎突破境界这件事无人得知,本门弟子中也只有宋清朗和骆笙知道,并且为了在比赛中给其他成员一个出其不意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可没想到,最终结果是被本人爆料了出来。 宋清朗抬手捂住脸默默退出人海,他现在也急需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怎么样?就是在和你比赛的时候突破的,你很幸运嘛。”陆无咎掐着腰哈哈大笑。 站在对前面讲解的师兄卡了壳,尬笑一声:“恭喜陆师弟啊……” “没什么可恭喜的。”话虽这么说,但陆无咎的声线已经压抑不下去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眼睛一闭一睁就突破了,对天才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众人:“……” “这下想拿魁首可难了。”倚在门把手附近的莫谨言开了口:“竟然让那个二货突破了。” 站在他对面的聂桑笑了笑;“无妨,不过一个山海境而已,如今被我们知道也是好事,回头让咱们的人好好修炼他,争取让他早日再突破一层。” “没错,魁首永远都是天机的。” 参观完妖兽品类,赤狐疫又带着众人来到了后山,山上芳草萋萋,池水清明。 “桃止四季如春果然名不虚传。”方寄草和夕颜对视一眼笑了笑。 “难道这就要上山了?”听说过妖兽的恐怖后不少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说话语气怕怕的。 “远着呢,这是要叩拜仙师。” “仙师?陆仙师吗?” “不是,是头顶这位孟仙师。” 后头话音刚落,方寄草几个人就抬头望了上去,赫然发现在山上的两个桃花树中间赫然坐落着一座高达五米的飞天女神像。 “这就是孟予,陆仙师念念不忘的女子。”八卦一点通的张怀远小声道:“听说还是白仙师和罗仙师的师傅呢。” ------------ 第一百零一章 目标是活着回家 雕刻,意味着依恋人物原型复刻但却无法恢复被雕刻人的全貌,比如此刻,叩拜完成,方寄草站起身重新仰望远处高不可攀的石像,怎么也无法想象出百年前那位仙师全部的音容相貌。 一个是因为距离太远,另一个原因是虽然石像是被等比例拉长后的效果,但浮云略袖半遮面的动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为了让后人记住孟仙师长相所特别设计的动作。 “这就是陆仙师的高明之处啦。”张怀远津津有味地说:“既不让世人忘记她的丰功伟绩,又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这样一来百年后枯骨如山,后人顶多还能瞻仰孟仙师的英姿,至于容貌就只剩下陆仙师一人独享了。” 独家记忆? 方寄草不解:“不是还有白仙师还有罗仙师吗?” 诚然她没见过罗浮,但从一直以来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明白南海鲲岛是一个危险性不输桃止的地方,罗仙师镇守在那,能力必然在其他几位仙师之上。 所以,能教出两位王者之尊的仙师,本人又是六仙师之一的孟予到底修炼到了什么地步? 离尘出域,达到真正的修仙境界,方寄草自己还是个菜鸡,但莫名的感受到了不见君的恐怖。 “白仙师和罗仙师同陆仙师是不一样的,虽然仙师们的排行不分先后,但只有陆仙师秀出了长生道法,其他几位顶多算的上是蓄养灵气延年益寿罢了。” 张怀远的神态比上午讲解妖兽的师兄还要摆谱:“全荒泽大陆,只有两个人修得了长生法,陆仙师又是孟仙师的好友,其他人见了自然要恭恭敬敬。” 难怪上回叶宗主被陆时调侃一点也不敢回嘴,原来根源在这。 方寄草意识到什么,问道:“还有哪位仙师修出长生法?” 话没说完,就听见前面带队的剑修高声喊了一嗓子,数十名同样穿着的剑修原本站在草坪周围,此时仿佛听见了号令,两个为一组,站在了各小队的前头。 接下来便是要去住处休息,他们方才是在半山腰,现在要去往山下,沿着山路往下走的过程中,方寄草注意到从山下茅屋中飘出来的袅袅青烟,眼下时间接近黄昏,橙黄色的光芒铺在大地上,正是农户家里生火做饭的时候。 虽离得远,但她好像已经闻到饭菜香了。 “等有机会你们可以来我家吃饭,我来下厨。”夕颜瞄到方寄草嘴边的晶莹。 张怀远凑上来,扒着两人的肩膀说:“那敢情好,等这回去秘境逮个凶兽吃吃。” “想得简单。”陆无咎在前面悠悠说道:“明天一早就要进入秘境了,除非受伤被人抬出来,不然根本没空。” 一听说要被抬出来,三个人都缩起了脖子,比起多吃一口肉,还是姓名重要。 青山绿水间,一排排老屋依然亮丽,斑驳的木头在余晖的照耀下发出温暖的光芒。 因为赤狐疫常年居住在这里,经常会连带着这一片的房屋一齐修缮打扫,所以设施从里到外看起来并不陈旧。 一个队住在一个圈落里,方寄草左边挨着张怀远,右边是夕颜。 夕颜属于候补队员,一旦队伍里有人受伤才会轮到她上场,所以她的房间靠在最里面。 带路的是赤狐疫中的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往后试炼赛的护卫任务也由他们二人负责。 陆无咎和他们关系熟络,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弘业师兄,这一位是云裳师姐,他们二位都是沈都督身边的得力干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分到咱们队来,可能是觉得你们太弱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戳穿他们二人的目的。 弘业一把搂过陆无咎的肩膀:“进到秘境里我们会随时保护你们的,所以不用逞能,安全第一,你们可都是荒泽未来的希望啊。” 说罢,露出一颗小虎牙。 “明天比赛,今晚喝一个?” “咳咳,弘业。”云裳清了清嗓子,眼神恨不得刀在弘业身上。 弘业耸肩:“我就是随便说说,说不定陆师弟真的愿意呢?” “呵,我刚突破山海境,今晚需要修身养性,你休想坏我好事。” “难不成你这次还想夺第一?” 谁不想拿一次第一呢,哪怕是和其他宗脉组队陆无咎也想证明自己,或者说替宗门争口气。 他目光在洪岳身上一扫而过,破天荒的没有说出什么豪言壮语。 “师兄,我们今年的目标是活着回家。”方寄草笑了笑,推着夕颜往里走。 “什么嘛……”弘业有点失望,他们剑修一向对输赢很是看重,他之所以喜欢和陆无咎混在一起,一是乐意看他那倒霉样,二来也是喜欢他身上的血性,是天机那帮弟子身上没有的。 “你不会也这么想吧?”弘业挑起眉头看向陆无咎。 “怎么?丢人吗?弘业,你还是太嫩了,别老想着打打杀杀,驭兽一脉可有讲究,对妖兽要防为主,治为辅,二者都行不通才杀之。” 陆无咎一脸心痛:“跟了陆仙师那么久都没得他老人家真传,弘业,你离我远点,别把蠢味儿传染给我。” 一队人早就没影了,陆无咎收尾,快步走进房间里,避瘟神似的关上了门。 顷刻间,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弘业终于反应过来了。 “什么——”弘业跺脚道:“他竟然说我蠢?!我哪里蠢?我都没嫌弃他衰呢!” 抱怨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 方寄草坐在床上,扒开窗户缝看着两人身影慢慢走远。 刚才她注意到陆无咎微妙的表情变化,于是插杆打诨把话题绕过去,眼下看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天机一脉放下戒心,可既然对洪岳设防,为什么还要主动爆料自己的实力? 方寄草想不明白,但明天就要进入秘境了,无需她继续多想一切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盘腿入定,方寄草调出【山海启示录】,除了每日固定修炼【妙法金刚经】和【逍遥诀】,她还想看一看现如今依靠启示录所掌握的法术,顺带瞄一眼【万兽图鉴】。 【神随天动】:已扩充至最大潜力,目前等级3000/10000。 介绍:哪怕不是结印灵兽,也能通过接触感同身受般体验对方经历,包括情绪,结印者可了解生命中重要事件,非结印者记忆可回溯12时辰,要求是只有在对方卸下防备时该法术才会生效。 【移花接木】:已扩充至最大潜力,目前等级5000/10000。 介绍:可拆卸所有靠拼凑方式组合在一起的物件并记录至蓝图功能,比如房屋、人造石窟、法器等,耗费灵力根据物件大小而定,切记使用时量力而行。 【潜龙无影】、【潜行】、【开壁】、【探物】,【点石成金】、【噤声咒】、【易容术】这些属于基本法术,至今为止已经没有了升级空间,但方寄草总是能把他们利用到最大。 然后就是邪门派——【献舍】、【役兽术】、【招魂】、【铭文验身】、以及一面【招妖幡】。 方寄草的手指在【招妖幡】一行字上停顿了许久,若不是逼到绝境,她不会轻易打开这面旗子。 想想它的威力,方寄草私心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用到它。 最后是【洞己之道——照见术】、【居安思危】以及【幻梦】。 其中【幻梦】等级是所有术法中最低的,不过想起她第一次在莫谨言身上使用这招就把莫谨言吓成了个鹌鹑,可想而知它的潜力值有多高。 “不知道升级后会是什么样。” 方寄草正想着莫谨言吓破胆的样子偷笑,门口传来敲门声。 ------------ 第一百零二章 没砍断 桃止秘境。 清早下起了毛毛细雨,薄雾未散,水珠颗颗晶莹剔透,映着周围的草木愈加青翠。 十个小队各自领了丹药补给,跟着赤狐疫护卫队登上了度宿山。 山上一片灰蒙蒙,和山下的春日之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天启四季分明的秋冬景色也有所不同,天启的秋冬是枯黄色的,带着漫山遍野进入冬眠式的自然安宁,尚且有一种等春来的希望。 而度宿山的一切都是鲜活的,没有枯败一说,但又是那么的暗淡无光,仿佛百年来一直如此,理应如此。 “这里原来是鬼域,当然灰败了。”原舟侧身躲在洪岳身后。 他驭兽刚学了点皮毛就转到炼器一脉了,目前忘的也差不多了,家里虽然说他是器兽双修很有前途,但其实他连炼器都学的一知半解呢。 想想他怎么就被抽签送到了试炼赛了呢,真是倒霉透顶。 原舟知道洪岳看不上其他宗脉,他也很想躲在陆无咎身后,但谁让陆无咎太倒霉了呢,索性被嫌弃就嫌弃吧,活命要紧。 “你是被抽签选进来的?”张怀远问道:“你们都是吗?” 除了原舟,藏丹的辛云也点了点头:“叶长老说了,这样公平,毕竟藏丹一脉大家水平都相差无几。” 说是差不多,但出发前叶嫣然同他们特意提过一嘴这位辛云师兄,据说是叶难很是看好的弟子,以后说不定要传承师门衣钵的。 几日相处下来,辛云语气平和温柔,为人彬彬有礼,看起来的确像是个专注在炼丹上的学究,不像原舟胆小,也不像宋清朗激进,更不像天机的人自大。 张怀远扭头看向洪岳。 这便说通了,估计天机一脉也是抽签选拔。 相继进入秘境,方寄草微微闭眼,随即慢慢释放出灵力,将外界所有有效的信息都吸收进灵海。 大概是所有队伍都在同一时间释放出了灵力,一时间空气里灵气充沛,所谓水满则溢,过于充沛的灵力也不是好事,方寄草吸上一口顿时觉得满眼晕眩,好在辛云给每人吃下药一颗定心丸,只稍等待一会儿,灵台便恢复了清明。 打开须弥袋,方寄草最后确认一回丹药。 五颗普通回元丹,受伤或者灵力耗费时可吞服,短时间内恢复少许灵力。 三颗金丹,短时间内恢复打量灵力。 三颗护脉丹,护体之用,在对战前服用有庇护脏腑之效。 三颗定心丸,出现幻境时服用可扫除一切邪祟,清通心脉,使人保持清醒。 以上是宗门派发的,至于其他作用的丹药需要斩杀妖兽后自行炼制。 方寄草把丹药收好,开始清点夕颜悄悄塞给他和张怀远的特制药丸。 首先是几颗品相一般的回元丹。 然后是速速丸,一炷香之内加快自身速度,可用于攻击或者逃跑。 流霜粉,防暑降温,目前用不到。 最后是明目丸,方寄草对这颗丹药印象深刻,夕颜好像说过只要服用下这颗药丸,半个时辰内能看到比指甲盖还要小的妖兽。 这可是好东西。 “你们决定往哪个方向走?”弘业扛着一把纯铁铸成的剑,剑身修长,剑锋锐利,通体晶亮如霜,似有千斤重。 “这边。” “这。” 洪岳和陆无咎同时间开口。 “到底去哪?”云裳问道。 “那边是河道,必然有妖兽出没,我们进来就是斩妖除魔的,没道理绕开。”陆无咎说道。 “所有人都是和你一样想的,所以我们才应该避开河道,去埋伏其他妖兽。” 陆无咎紧握着剑:“你是不想让我去坏他们好事吧。” “我是不想让你把霉运带过去,都是同门,谁杀妖兽都一样。” 眼看着两人要继续吵下去,云裳走到俩人中间好生劝说,这时,方寄草注意到原舟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红疹子,而他本人正在一边挠着脸,一边听两人吵架。 “原舟,你的脸。” 方寄草提醒他,但原舟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是水土不服。 “估计服用一颗护体丹就好了。”原舟说着还有点不舍得,这才刚进到秘境,往后危险只会比现在多,所以他想再挺一挺。 “还是吃一颗吧,要不然一会儿遇见妖兽你连跑都没力气。”张怀远从原舟的须弥袋中掏出一颗,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塞进了对方嘴里。 原舟刚想说“不用”,就眼睁睁的看见不远处的山上飘起了柳絮。 方寄草也看到了。 按常理来说,度宿山上的景色百年如一日,所有的植物都介于生和死之间,是不会出现柳絮这种东西的。 “是毒丝!”弘业震惊,高喊了一声,旋即拔出长剑在地上迅速画了一个圈,屏障崛地而起,护住所有人。 就在结界封口的一瞬间,一只男子身高的巨型多脚怪从树林里蹦了出来,露出它的真面目。 “这里怎么会有白猿鬼王。”云裳也是一脸惊讶,她在度宿山斩妖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河道之外的位置见到它。 “好大一只蜘蛛……”方寄草惊叹。 奇怪的形状映入眼帘,白猿鬼王的身体由下而上逐渐拱起来,从下往上看就类似三角形,顶部是一个钩状体,看起来坚硬无比。 不,应该说它的整个外壳像是一个完整的铠甲。 “劳烦师兄把结界撑开。”洪岳抽出别在腰上的青云剑,将食指划出一道鲜血,红色的血印子抚摸在剑身,荡起一阵阵明暗交错的铭文。 弘业照做,开出了一个小口放出洪岳。 至于其他人,只要没有开口他都视为不想离开安全区,从来都是这样,敢于在第一次就面对妖兽的弟子少之又少,他早就习惯了。 “让开,我也去!”陆无咎开口道,紫焰火云枪“噌”的从指尖蹦出,一直延长到妖兽的方向。 这是方寄草给他制造的法器,能够根据心愿随意伸缩,最小可以塞到戒指里,最长长度到五米。 里面有一个特殊延展性材料,贵得很,还好最后一点也没浪费。 “还有我。”方寄草掏出杀猪刀,弘业一瞬即看傻了眼。 “劳烦师兄了,我也去。”张怀远说道。 辛云点点头:“那么,大家一起吧。” “啊?”原舟浑身颤抖:“不好吧,万一全军覆没……” 话还没等说完,原舟的胳膊就被张怀远捞了起来。 张怀远拽着人就往外冲:“别唧唧歪歪了!留你一个人和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 看着所有人都出了结界,弘业和云裳怔松了下,互看一眼就跟着冲了出去。 巨大的白猿鬼王站直了身子足有三米高,吐出来的毒丝遍布漫山遍野。 方寄草身材轻盈小巧,小心躲过飞来的毒丝,趁洪岳和陆无咎攻击妖兽前方的时候,掐指念诀在杀猪刀上加注一段灵力,猛然向白猿鬼王的头颅砍了过去。 寻常妖兽只要砍下头颅,妖兽便必死无疑。 然而,一刀下去,只听“当啷”一声,刀刃微卷,白猿鬼王却毫发无伤,头顶的触角使劲一甩就将方寄草抽到了地上。 “师姐诚不欺我.....” ------------ 第一百零三章 危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方寄草翻下去的一瞬间,张怀远将手抵在了方寄草后腰的位置。 方寄草心中顿觉安定,手掌发力反撑地面,身形稳稳站定在地上。 “白猿鬼王最弱也是开灵级别,且这只外壳固若金汤,普通攻击根本没用。”云裳解释道。 她手心向上,金色光芒骤然升起,一只黑白相间的穿云燕浮现眼前。 以兽制兽才是根本,穿云燕长鸣一声,奋力飞如天空去啄白猿鬼王最脆弱的部位——它的眼睛。 弘业敛剑入鞘,正准备召唤出灵兽作战,眼前的妖兽却好似不耐烦起来,对周围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前肢锋利如银针,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响起,湖水从它的腹部涌了上来朝着弘业的方向喷射了过去。 庞大的黑影狠狠撞击上来,弘业侧身闪躲,声音简促:“开灵后期,大家小心。” 所为开灵后期是指对战妖兽随时有升阶的可能,而一旦在战斗中发生,会消耗对战者许多的灵力,结果多半会因为灵力或体力耗尽而战败。 在四域中,战败意味着死亡。 弘业说得快,手上动作也没停下,香茅水鸟一出结界便向向白猿鬼王袭去,有些灵鸟天生就是桃止多足类妖兽的克星,因此常年驻守桃止的赤狐疫多习惯与鸟类灵兽结印。 陆无咎此刻也来到了妖兽身边,他素来喜欢单打独斗,很少传唤出自己的灵兽,连在斗魂赛中方寄草也从未见过他的灵兽,只知道他有一只从天启秘境中得来的灵猿,但也仅此而已,除了给他换了假肢之外,至今也没有见过它被派出来战斗。 一朵金色的佛莲从陆无咎掌心托了起来,悬在半空,转眼间就变做了千斤重的花莲,每一片花瓣上都被填满了经文,从下放上看就像是一盏莲花形状的转经筒,和陆无咎野路子气质一点也不相符。 弘业望着头顶晃得自己眼睛生疼的莲花灯,没忍住:“……你好骚啊。” 暖黄色的光芒撒下,经文排山倒海般冲击着白猿鬼王的身体,比所有的利刃都好用,没一会儿,妖兽便被捶打得晕头转向,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可刺眼的光芒也有一点不好。 云裳爆了粗口:“陆无咎!灭了你那盏破灯!” 妖兽的眼睛晃得睁不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趁机攻杀它最柔弱的位置。 漫天薄如蚕纱的毒丝仿佛雨季忽现,又在下一个年头来临之际烟消云散。 一同消散的还有安置在妖兽头顶的莲花灯座。 头顶暗淡下来的那一刻,张怀远剑气纵横,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直奔白猿鬼王的眼睛刺过去,白猿鬼王顿时难掩疼痛的嚎叫了一声。 张怀远稳稳落在妖兽身后,剑已入鞘,但剑意还在,周身都被侠肝义胆的剑气布满着。 和方寄草突破境界不同,张怀远的遇神境更循规蹈矩,符合缥缈宗修士突破的状态。 “这些兽奴的资质不比世家弟子差劲啊。”巨大的妖兽像一座小山轰然倒下,弘业脸上表情纹丝未动,看向身边的洪岳。 这句话对洪岳来说,与其像是随口一说,倒更该说是挑衅,至少对刚才双手双脚都被毒丝缠绕起来无力反击的他是这样。 洪岳顶着一张冰块脸,不去理会弘业的搭话,自顾自走到妖兽身边,一剑插在它的心口。 趁着心口血还没有流下来的时候,药瓶在底下接住,防止血液流进地底变作妖兽之心。 “我来吧,分解妖兽还是藏丹一脉在行。”辛云抹了一把汗,一进来就碰见这么强大的妖兽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云裳走到前面白了弘业一眼:是谁一开始还看不上和兽奴组队来着。 “我这有化尸水。” 张怀远发现自己突破境界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高兴,他见众人要开始分解妖尸炼丹,立马就掏出了看家本事——洗妖。 分解妖尸他们不擅长,但洗妖从前一直是兽奴的活计,收拾起来可谓轻车熟路。 半炷香不到,就可以引火炼丹了。 “出师不利啊。”张怀远拍掉手里的灰尘。 别的小队炼丹基本都要等晚上,尤其是第一天,基本不会浪费一颗灵丹,可他们倒好,刚迈进结界就在门口坐下了。 “嘿嘿,跟在陆无咎身边大家还是早点习惯的好。”弘业说完,跳到树梢上枕着胳膊眯起了眼睛。 云裳见状也飞了上去,给自家小燕子喂了两颗瓜子也开始望天了。 寻常日子里,他们白日里猎妖,晚上轮值守夜,都是宿在树上,等试炼赛开始,他们就要白天负责配合缥缈宗试炼,所以习惯性的碰见闲散时间便用来休息。 药炉由小变大,逐渐变作正常大小,辛云在下面火苗一点,不一会儿青烟就从周围的小孔处冒了出来。 六个人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 方寄草抬起手,灵力从上往丹腑收,第一次参加试炼赛和宗门斗战不一样,但和无招胜有招的斗魂赛有点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对人,一个是对兽。 很快,她就吐出一口浊气,并不需要服用仙丹。 但原舟就不一样了,别说斗魂,斗战赛都没参加过,多年来在驭兽一脉的炼器坊里猫着,都快长出蘑菇了。 他被妖兽吓傻了,围猎时灵丹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炫,委实浪费了许多。 “哟,这么快就歇着了?” 药炉右手边的丛林里走出来一群人,为首说话的不是莫谨言又会是谁。 “一只妖兽就把你们打趴下了?还是最常见的白猿鬼王。” 白猿鬼王妖力不低,但在桃止的确是最容易碰见的,可怪就怪在它们平常栖河而居,这回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丛林里。 除非…… “你们手里的是什么?”陆无咎偏头问道。 莫谨言提起手里的虫网:“你说这个?都是我们打下的妖兽,虽然小,但麻雀也是肉不是?” 站在莫谨言身后的同门一脸无奈。 陆无咎眼睛眯成一条缝。 谁要是信他的话可就见鬼了,众所周知白猿鬼王最擅织网来捕捉食物,他又是从河道的方向过来,分明是他们故意破坏河道的毒网,又使了些手段逼迫白猿鬼王朝着丛林中央发疯。 如此他们便可一举两得。 只是可惜,莫谨言没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危机竟然连对方一个炼器的弟子都没能干掉。 莫谨言咬紧后槽牙,轻蔑一笑:“回头见,但愿在终点之前不会碰面。” ------------ 第一百零四章 野路子 天启含光殿。 一个屹立于现在和过去的强者——白夜,站在代表着圣洁与崇高的蝴蝶浮雕之下,周身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灵力,隐隐约约却又好似直击要害的警示着在场的所有人,他是荒泽大陆第一仙师,天启的最高权威。 掌管七杀疫的仙师沈所以和缥缈宗宗主叶长生就站在他的旁侧,一同看着从乾坤镜中传递过来的画面。 气氛一时凝固。 叶难率先开口:“自从陆仙师摸清白猿鬼王的生存之道后,早就吩咐赤狐疫将白猿鬼王引到不同的河面去,一只白猿鬼王根本不会发狂。” 她眼神机警地扫向罗洪仙。 仙师之中白夜同陆时倡导的都是防治为先,叶长生和罗浮是两不沾,至于沈所以,他心思清静,一向以守卫荒泽为主,其他一概不参与。 宗门之内也是一样,陆远之素来和罗洪仙不对付,周山又是个不倒翁、和事老,加之叶难这个刺头,罗洪仙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大好看。 “天机一向秉公周正,白猿鬼王虽无害,但他诱捕的妖兽却危险。你既没有看到全貌,就不要妄加定论。” 因为试炼赛刚刚开始的缘故,乾坤镜一直守在各宗脉弟子刚入场的画面,谁也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突然。 叶难不依不饶:“你也说了是诱捕,那就等同于是白猿鬼王的盘中餐,对妖界自我斗争不干涉不参与也是宗门规矩之一。” “你怎知那是盘中餐,也许这些低等的妖物正好逃了出去要攻击本门弟子呢。” 叶难不同意他的说法,但双方都是片面之词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她转回头继续看着乾坤镜。 在场的人中除了仙师和长老之外,罗洪仙和周山还带了各自的执事来,七杀疫中的屠烈和韩章也到场了。 七杀疫斩妖无数,比起弟子们内斗的原因,他们更懂得分辨他们的个人能力。 屠烈站定在白夜身侧,他和韩章都是直接听命白仙师的指令,除了和泰媪不能相提并论外,身份比较其他七杀疫都尉要高尚一阶。 屠烈笑着开口:“不论如何,这只白猿鬼王体型巨大,即便是弘业提醒了他们弱点是眼睛,能靠各自本事制服它的也是颇有能耐。” “是啊。”韩章抱着膀子微微一笑:“比起上一届,这一届的弟子们绝对成长了不少,至少都在往前冲,没有往后退,尤其驭兽一脉的弟子灵识敏锐,出手利落,倒不像是兽奴出身。” 韩章说的是张怀远。 在这之前,熟悉驭兽一脉的人都把目光投放在了方寄草身上,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 直到看到张怀远抽剑斩妖,动作身手比弘业还要快的时候才察觉到这一届的弟子并不比往年差,甚至个别的几个还远远高于从前。 震惊的人里最气的是罗洪仙,他如何也不肯相信兽奴的资质会高于世家弟子,这简直是对修仙二字的亵渎! 叶难勾起嘴角,目光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陆远之,意有所指道:“是啊,本来还担心这些兽奴第一轮就活不下来呢,没想到他们这么争气。” 韩章笑了:“不过这个女娃娃真的是驭兽一脉的弟子吗,为什么出手这么野路子?上来就砍,这个打法不像正儿八经的宗门弟子,倒是很有七杀疫的作风。” 七杀疫杀到眼红的时候可不就是一股脑的冲劲嘛。 叶难:……可不就是野路子吗,前几日她才从她那吃货女儿的嘴里套出话来,听说到方寄草经常去山下练功的事,灵兽山一没有灵气充沛的洞府,二没有武场,反倒之前举办过散修斗魂赛是真。 “现在公平许多,至少对上莫谨言的队伍,他们不至于落了下风。” 韩章这是话里有话。 莫谨言队伍里的三个兽奴只有一个突破了遇神境,其他两人顶多算是会点法术的修仙者,如何能和全员都入境的洪岳队伍比? 可莫谨言身边不止有自己的队友,他还有一直如影随形的聂桑一队呢,两队加起来不就有两个山海境了吗? “那也不算,洪岳这一队还有陆无咎倒霉蛋呢?”叶难拄着下巴。 “偶尔运气差也不是坏事,福祸相依嘛。”周山见缝插针,指了指乾坤镜。 众人方才讨论热烈,差点忘了关注乾坤镜中传来的消息。 这会儿一看,傻眼了。 三个队伍什么时候打起来的? 方寄草啧了一声,双手抓着幼年花环鹿的角,飞踢莫谨言一脚,这一脚被莫谨言用术法躲避掉,转眼间,他就出现在了方寄草的头顶,想要给方寄草一个教训。 关键时候,张怀远合手念诀,无数飞石从天而降,打断了莫谨言的施法。 辛云撑开结界护在药炉边,任由外界你争我斗,和他一起的还有猫在他身后满脸红疹子未消的原舟。 洪岳选择旁观,偶尔出手拍飞打过来的驭兽弟子。 所以现在的画面主要定格两个山海境同对面一个山海,两个遇神的夺妖之中。 “陆无咎你看清楚,这是我抓的妖兽,我们是来比赛的,可也是来捉妖的,赛制规定,只要被对手斩杀的妖兽断没有再次抢夺的道理。”莫谨言抓着鹿腿道。 “莫兄也说是已经斩杀的不能抢,这只还没死透呢。”陆无咎拽着鹿角使劲。 “强词夺理!”莫谨言死抓着不放。 争执之中,妖兽的眼睛逐渐变红,似乎有要虐杀一切的趋势,方寄草眼疾手快,抽出杀猪刀一刀砍了下去。 鹿头瞬间被斩断,那头拽着鹿腿的莫谨言和聂桑身体向后倒在了地上。 “哦吼?恭喜洪岳队再次击杀一只妖兽。”坐在树上看热闹的弘业说道。 双方七杀疫只有在队员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干预,其他时间,无论是哪一方的护卫队都会选择旁观。 莫谨言和聂桑一方的七杀疫远远看着,叹了口气。 “你们耍炸?”莫谨言看着手中的鹿腿狠狠道。 “按规矩办事而已。”方寄草站出来,毫不犹豫把最有医用价值的妖兽头颅扔到原舟的手里。 结界再次关闭,辛云捧着鹿头甚是欣慰:难怪陆无咎要往河道去,河道都是好东西。 “麻雀也是肉,妖兽没死之前两边都有虐杀的权利。”方寄草摊手摇头:“要怪只能怪师兄下手不够稳,师兄,但愿在终点之前咱们不会再碰面。” “你!”莫谨言刚一开口,一股冷飕飕的寒意就攀上了脊骨,他忍下后面的话提着妖兽下半身转头离开:“我们走!” 似乎没有想到莫谨言会选择放手,聂桑愣了下,等反应过来时候,莫谨言一队已经朝着西面走远了。 “下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聂桑放下狠话,快步跟了上去。 眼下各宗脉分割的厉害,尤其是天机,又要做队长,又要领着一群根本不知所谓的兽奴弟子。 莫谨言走在最前面,肩膀被人拍了下。 聂桑小声问道:“你堂堂山海境,怎么就那么怕那个遇神境的兽奴?她到底给你看了什么梦境。” 世家弟子从小被家族影响,以修炼大道至法为根本,幻梦这种奇怪的法术他们根本不稀罕。 可不修炼不代表不知道它上限的可怕。 莫谨言心知肚明方寄草不过是窥探了它的一角罢了,可现在回想起那个入梦的画面仍旧让人毛骨悚然。 明明刚开始那两个牵着手的孪生小女孩那么可爱…… 莫谨言的双眼攀上寒霜:“没什么,下次我会让她感受山海境的威力。” ------------ 第一百零五章 试炼赛第一天 雨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一切外界的杂音。 辛云给每个人都分了一颗空空丸,这是从妖兽角上炼化出来的丹药,可以用来掩盖肢体动作和外界触碰时发出的声音,相对妖兽发出的声响便能听得更加明显。 除去空空丸,还有聚气散、复苏丹,白猿鬼王体型不小,但药用价值却不高,炼制出的丹药不多,还要可着队伍里法力最高的先补充,轮到原舟基本就没了。 方寄草主动分出两颗护脉丹。 “谢谢寄草。”原舟一脸哭相,脸上的毒脓渐渐消了下去:“你都给我,你怎么办?” 方寄草摆摆手:“没关系,丹药用光了,说不定还能早点被抬出去。” 原舟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 他不想被抬出去,但要是趁着伤情不重的时候就退场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路不断发散,原舟使劲晃着脑袋。 不行不行,他可是队伍里唯一的器师,决不能一点余热都没散出来就退赛,给宗脉和家里丢人不说,还会连累方寄草他们。 他握紧手里的杀扇七禽扇,咬牙吞进一颗护脉丹。 护脉丹需要在受伤之前吞服,一颗的时效只有六时辰,三颗护脉丹最多能护住一天半的时间,对方寄草这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莽夫作用不大,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 鉴于她对自己了解的十分透彻,提高戒备心于她才是最好的良药。 周围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方寄草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说这种类似于灵兽山的静谧不该属于度宿山,它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张怀远忽然捂住脑袋。 “怎么了?”方寄草问道。 至今为止他们的灵兽还在灵海里等待随时出动,在没有召唤他们之前,灵兽并不会和兽主的感知勾结,但张怀远的头疼又确确实实来自于灵兽的羁绊。 “那些噬魂蚁好像在啃我。” 噬魂蚁是他在天启秘境中结印的土系灵兽,专门靠吸食残腐妖兽的尸骨为生,善追踪,喜拆家,而且这种灵兽多以种群为居,一旦和兽主结印,绝不会只有一只。 话音刚落,方寄草仿佛感受到千万只蚂蚁在胳膊上来回穿梭,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些小动物不咬人但是膈应人,譬如蚊虫类。 大抵是张怀远在兽场养了多年白蚁,所以对蚍蜉类的妖兽都有特殊的感情,结印起来方便许多。 方寄草忍下头皮发麻的错觉:“要不要吃一颗定心丸?” 张怀远摇头。 他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第一天还没过去,眼下顶多是自家灵兽淘气,而未来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五天,定心丸不可浪费。 饶是如此,张怀远也没有放松警惕,反而一边安抚灵兽,一边警示大家:“蚍蜉虽小,对危险的感知却最为敏锐,恐怕它们不是在啃食我,而是在警告我,这附近有危险。” “又来???”原舟双腿瘫软,下巴搭在方寄草肩膀上。 从他们踏入秘境开始,所到之处就没有消停过,纵使有陆无咎这个倒霉蛋带来霉运,可他参加试炼赛素来也只是坑自己,从来没坑过队友。 这回一个两个妖兽冲他们来也真是邪门了。 “应该不是妖兽。”方寄草宽慰道。 如果有妖兽在附近,周围绝不会安静得这么纯粹,纯粹到她的【居安思危】一点也没有反应。 洪岳观察周围,双手撑开,法阵信手捏来,一段泛着青光的图形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度宿山秘境地图。 “你有这玩意你不早点拿出来。” 陆无咎和洪岳从被分到一队开始就不对付,不过多数时候只有陆无咎一个人唱独角戏。 洪岳依然保持沉默,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图。 他们和莫谨言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倒不是刻意避让,而是度宿山和绿影迷宫在某些方面颇为相似——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斗转星移。 “此处乃五行之根本,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木之极盛,木克土,所以他脑中的灵兽才会那么不安。”洪岳说道。 他说完,众人皆是一愣。 这么多天,大家头回听见洪岳说人话,之前只会“嗯嗯啊啊”,以及对陆无咎说“去死。” “原来如此。”张怀远拍着脑门:“那便不用管我了,我们可以继续走,只要走出这个地方兴许就好了。” 洪岳摇头。 方寄草忽然灵识清明。 所谓的好应该也只是暂时的,洪岳已经说过度宿山的前提是五行之根,也就是说无论他们走到哪一个位置,必然会有人收到五行相克之苦。 他们队伍里,洪岳属金,辛云、原舟和陆无咎都属木,此处对他们来说都没有额外的影响。 至于方寄草,她是个杂灵根,有影响也等于没影响。 “那我们去五行属水的位置不就好了。”原舟一拍手道。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劲,属水的地方不就是河道,河道不就是鬼王们栖居地。 去那不就等同于找死? 他浑身一哆嗦,连莫谨言去了都要扭头就走的地方,他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辛云想了想:“要不干脆去属土的地方,一来怀远兄既不会与之相斥,二来还可以加持洪岳兄的法力,遇到妖兽胜算也大些。” “完了,辛云也糊涂了。”原舟叹气道:“你忘了这里五行阵法会变吗?说不定咱们朝着属土的方向走,走到以后又是木系地界。” 辛云恍然大悟,笑了笑:“是我炼丹炼傻了,把这茬给忘了。” “天色不早,在这歇下吧。”洪岳说道:“子时五行有变,等明早看过地图再议。” “也只能这样了。”原舟扶着张怀远往茅草屋的方向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宿度山上会有茅草屋,但压根也没往深了想。 “子时之前就先委屈怀远兄了。” 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小心”。 原舟被突如其来的提醒吓了一跳,刚一回头,就见一把锋利如初的杀猪刀从他额尖上的碎发略过。 时光之流好像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富有节奏,他听见两根还带着潮湿汗水的发丝“唰”得被斩断。 还没等落在地上,就听见从茅草屋里有个男人喊道:“有妖气!” ------------ 第一百零六章 肖家姐弟 “呜嗷呼呼呼——” 一阵仿佛要将万物摧毁的咆哮声从茅屋里传了出来,当声音传至耳边的时候,身处暴风中心的八个人都不由得抱紧身边稳稳扎根在地底的巨木,生怕被这股强劲的疾风吹出结界之外。 也不知道里面是身边是什么样的怪物,威力竟然比最初遇见的那只白猿鬼王还要惊人。 狂风中,片片落叶漫天飞舞,在深蓝色的天幕下,一道银光闪起了耀眼的光芒。 光芒越来越近,擦着一路电光火花,带着刺耳的嗡名声,站在最前面的原舟和张怀远倏忽惊恐地睁开眼睛,头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歪曲。 杀猪刀倏地重新回到方寄草的手中,树林里的风渐渐平息下来。 原舟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与勇气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全然没注意到颤抖的双腿,搭在张怀远脖颈上的手臂软了下来,整个人虚脱似的瘫在了地上。 浑浊的眼泪从两颊滑过。 “里面是人是鬼?”陆无咎歪头道。 云裳和弘业没出现,也就是说茅屋里的存在并没有构成威胁。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孤独的茅屋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 驭兽一脉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是肖明生队伍里的同门师兄弟,这才明白刚才那股力量从何而来。 肖明生是水灵根,他的灵兽在木之极盛的地界并不会突然发狂,但他的姐姐肖明月却是和张怀远一样的土灵根,灵海中所困的更是三阶灵兽石麒麟,灵力不容小觑。 刚刚方寄草灵识感受到的莫名力量应该就是它抓狂时的威慑力。 “这么巧……”驭兽一脉的同门师兄脸色惨白,比原舟好不到哪去。 洪岳径直上前,高声冲里面喊道:“是肖师姐吗?” 恐有异动,屋内设了一处结界,两队的人都在结界里休憩。 “外面好像是洪师兄的声音。”肖明生抻着脖子往外看。 刚才肖明月的灵兽忽然不受控制的冲出灵海,委实给他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此处五行之源竟诡异至此,连姐姐的三阶灵兽都能轻易干扰。 他更没有想到,好好的结界会忽然冲进来一把杀猪刀,那可是他阿姐亲自施法设立的结界,轻易就被那把刀给破开了。 肖明生抹了把汗,听见肖明月说道:“你去看看。” “好。” 肖明生起身,不放心的往外走。 肖明月逼出强大真气才费力将灵兽重新关进灵海,眼下状态并不比他好到哪去。 但如果肖明月一人参赛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是怕肖明生这边出事才选择了和他同路。 思及至此,肖明生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越往外走越听到吵闹的声音,肖明生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陆无咎扯着大嗓门在吵。 望着一行六人的小队,他的眉角轻轻上扬,细微的表情变化在被人发现之前就恢复如初。 肖明生一脸无奈的看着陆无咎:“你又要干嘛?我说过了,离我姐姐远点,她如今在里面打坐,不能打扰。” “正好,我们这也有需要运功打坐的。”陆无咎指着张怀远说道:“没想到万象境也会受五行之苦,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肖明生“嘁”了一声,他本来对陆无咎就没什么好印象,眼下正是报复他的好机会。 他若就不让他们进去会怎么样? 忽然,他目光被泛着银色光芒的东西吸引住,那把破开了万象境的杀猪刀,此时正被靠在树边打瞌睡的方寄草握着。 肖明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到底是什么水平? 这个横在他心里的疑问从来到桃止的前一天就困扰着他,后来因为斩妖短暂的忘记过,可偏生每次遇见她都会出现新的震撼。 “看你的样子是不同意咯?“陆无咎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经从须弥袋里拿出了法器,正过身子对准肖明生。 洪岳侧过身:“你要干什么。” “打架,看不出来吗?”陆无咎挠挠头,望天上瞅:“弘业,先说好,这可不是我要对同门下手,是同门不肯给我们生路,再不休息我师弟非死在外面不可。” 死是很难,但张怀远确实觉得有些生不如死。 他已经从头顶冒汗变成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美多走一步都是对生命的考验。 “让他们进来吧。” 屋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一改刚毅而深邃的面庞,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肖明月两颊的肌肤塌陷下去,一双黑眸如古井无波,散发着萎靡和虚弱的气息。 肖明生不情愿地带着六个人进去,小小一间茅屋里瞬间塞满了人。 危急关头,不能再让妖兽火上浇油,与其为了倒腾出空间休息,不如让这些人统统呆在结界里,只要灵力不轻易散出去,那些妖兽闻不到气味自然会选择离开。 哪怕非要把他们当做盘中餐,也有剑修替他们抵挡一阵。 十二个人里里外外围成一个圈,肖明生不高兴道:“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要不是灵兽感知到了你们的灵力也不至于突然发狂。” “怪我们?”陆无咎声调拔高:你要怪还是去怪你的莫师兄吧,千里送妖兽,我们不炼制些丹药岂不是浪费了。” “你们已经碰见莫谨言了?”肖明生身子不由坐直,然而在看到方寄草目光打过来的事后,又堆了下去。 “对呀对呀。”陆无咎晃着手里的须弥袋说道:“辛云给我们炼制了好些丹药呢,又是白猿鬼王的妖丹,又是妖鹿的鹿角,怎么样?我们运气还不错吧。” “少得意了!”肖明生拧过头,不再去和陆无咎争辩。 屋里空气稀薄,方寄草坐着有些闷,用金丹和辛云换了一颗压制灵力的丹药,旋即起身出了门。 “喂!你小心点!别被妖兽吃了。”陆无咎嘱咐道。 “好——”方寄草拉长语调,光是说话都觉得呼吸不顺。 “我也一起。”原舟半蹲着身子怔松住。 他哪舍得用金丹换那么没用的丹药呢,转圜心思一想,他又悻悻地坐了回来。 看着方寄草潇洒离去的背影,原舟百无聊赖的垂下了头。 他其实就是想问问方寄草,她的杀猪刀是不是也是散修高人炼制的,是用哪些材料打磨而成,为何砍妖兽的时候明明都卷刃了,刚才从他眼前飞过的时候又好似完好无损。 唉——学无止境。 ------------ 第一百零七章 沈淮安 不知名妖兽的残余躯体像快一块骨化石似的埋在地上,方寄草只看一眼,就能想象出十年前百余名修士挥斥东征的惨烈场面。 度宿山的另一边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归墟,两棵风吹花落的桃花树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生死分割线。 而在现在她所站立的地方,便是十年前归墟裂缝的战场,方和春兴许就牺牲在脚下这片土地,至于百年前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嚓”声,方寄草拧过身子。 随着人影进入视野,方寄草看到男人的面容在兜帽下忽明忽暗,月白色的眼罩被遮住了大半,他并未张口,但声音又好像被无限放大,从四面八方传来。 “仙师和长老们对这次试炼赛很是看中,天启乾坤镜正在无时无刻关注着赛场。” 周围凝结的人影如梦如幻,存在感极低,黑暗和狭小才是这里的常态。 不消片刻,方寄草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那晚变态沈淮安来敲她的房门时候,也是同样的状态。 这是他的精神空间,一旦被吸入进来,那么在外人眼里,方寄草就如同驻足在原地走神的梦游者,只要没人打扰,任何人也看不见听不见他的身影以及他们对话的内容。 方寄草仍然带着警惕:“仙师乃众修士之首,也会被你这种灵魂出窍的术法所迷惑吗?” “当然不能。”沈淮安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不过除非他们就在周围,亦或是刻意留心,不然单靠乾坤镜不会被发现。” 悬浮在半空的人影轻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方寄草的反应,这是方寄草第一次见到他笑,明明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如春山之风,但在方寄草看来,像是二叠纪末期,世界对三叶虫的审判。 “看来你已经同意帮我做事了。”沈淮安声线带着俏皮的沙哑。 据说在精神空间中,空间主人的性格和外表会更遵从内心原本的模样,所以沈淮安实际是腹黑男? 仅仅一息之间,方寄草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应该说他从头到尾都是腹黑男才对。 “上次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用役兽术帮你?” “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会这种邪门歪道的法术?”沈淮安不屑于和方寄草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道:“别说你已经展示过许多不入流的法术了,你心里清楚的很,役兽的边界远不止你一个人知晓。”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曾有人用过。” 这么多年? 那意思就是曾经有人使用过? 方寄草敛回心思。 难怪沈淮安会说他救了自己三次,在斗魂赛的时候,他正是看到了自己使用的役兽术,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直到她昏过去才给白虎疫传递出消息。 方寄草深知一旦这种法术被上层知道了以后她会是什么后果,想想马爷,想想那些散修,天启才不会相信她说了什么,只会先对她做些什么。 她不怕死。 但她也不想找死。 “说吧,什么时候需要我。”方寄草说道:“先说好,我也是第二次用到这个法术,灵力和定力都不一定够,万一出了岔子你得保我。” “我不会保你。” 沈淮安长了一张勾人神魄的脸,嘴巴也讨厌:“我也不会让你出岔子。” 一颗泛着金黄色的药丸飘到方寄草面前。 沈淮安说道:“吃下它,能够保证你的灵力不会泄掉。” 方寄草有种不妙的感觉,只听沈淮安冷笑道:“你除了吃下它,别无选择。” 他甚至不愿意告诉她这颗药丸里有什么门道。 半晌,他看着方寄草乖乖把药丸服下,这才不苟言笑的说起正经事。 “你们这场比试的终点在桃花树下,那里和归墟只有一门之隔,听我说,这场比赛你们赢不了,所以在快要到达桃花树下的时候,我会将你再一次带入我的精神空间中。” “在你的精神空间里施法?”方寄草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词 ——夺舍。 不知道对方晓不晓得她会这个法术。 方寄草转圜心思,选择在有限的时间里问些对自己有益的问题:“我能问问你要抓哪只妖兽吗?别误会,我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你知道的,一旦进入你的精神空间,我的身子完全动不了。” “是被下了蛊的。” 话音刚落,方寄草头皮忽然发麻。 又是被下蛊,看来沈淮安知道的还不少,而且应该已经观察很久了……可他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蛊。 她刚要开口就被沈淮安出言打断。 “其他不该问的不要问,不会让你靠近归墟的。” 方寄草哪里会听沈淮安说什么,但她确实不想多问,知道太多对自己就越不利。 “好。” 两人一拍即合。 方寄草见沈淮安突然抬起了手,皱了皱眉,随即一道剑光闪过,她被沈淮安丢出了精神空间。 五脏六腑仿佛撞到了巨大的冲击波,现实中的方寄草没承受住这波灵力,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肖明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方寄草蹙眉看着蹲下身的肖明生。 想来是沈淮安发现有人过来,怕计划暴露,这才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施法推了出去。 还好服用了金丹,不然打了一天架,体内灵力还真挺不住沈淮安这一道强劲的剑气。 不愧是仙师之后。 “没事,里面太闷,外面又太潮,我站了一会膝盖有点受不住了。” 肖明生好像相信了,没有急于扶着方寄草起来:“你这么厉害,膝盖还有这毛病。” 方寄草回过神,呆呆看向前方,肖明生脸上不知道在慌张些什么,一会儿抿唇,一会儿叹气,看起来十分纠结。 “你有话说?” “啊?” 肖明生就像是在天机草堂上课溜号时,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差生,一整个愣在了原地。 “没话说我可走了。”方寄草站起来。 肖明生见人不似装假,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抢先一步走在对方前面,用着气音说道:“你要小心莫谨言和聂桑。” “就这?” 看来她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肖明生压低嗓音警告给方寄草:“他们在你们队伍里安插了眼线,你们去哪他们都知道。” 方寄草更迷糊了,这他们早就知道啊,不就是洪岳? ------------ 第一百零八章 烤肉 “莫谨言和聂桑不会让你们得手的,这一届的魁首仍旧会是天机!”天机弟子肖明生信誓旦旦道。 天启含光殿。 “他们俩人蹲在草丛里嘀咕什么呢,一人头上还插了坨狗尾巴草。” 琉璃灯塔投下来的光照得整座大殿灯火通明,韩章满头青丝散落在背后,白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上还提了一壶酒。 屠烈看着面前递过来的酒壶,摇了摇头。 韩章轻轻勾起唇角:“无趣。” “仙师有令,试炼赛期间值夜者不可饮酒。”屠烈直接听命于白夜,为人又和他身上的肌肉块一样,一板一眼,规矩结实得很。 “好吧。”韩章猛地灌了几口酒,脸颊微微泛红,接着随手一洋,酒花纷纷落落打在乾坤镜上。 “你作甚?”屠烈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但表情却看不出有多生气。 试炼赛噪音激烈混杂,故而乾坤镜始终没有开启外放声音的功能。 但不开不代表不能开,屠烈将规定背的滚瓜烂熟,虚想了一阵便没再继续往下追究。 他正过身子,听着乾坤镜里传递出来的对话,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知道吧,叶宗主准备培养接班人呢,四脉的长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宗主。” “他女儿叶难不行?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家族垄断。” “什么玩意?!”说话的男子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但不影响他继续八卦:“叶长老是里面最不可能成为下一任宗主的人。藏丹一脉通者自通,不通的也是不爱学罢了,它的难度甚至还不如炼器。” “那炼器一脉还不如驭兽。” “这你倒是说对了,但炼器一脉的周长老本身也是不争不抢的主,你看他收入门下的弟子就知道了。” “呵,难怪他们处处针对驭兽,原来是怕我们家陆长老抢了他的宝座。” “陆长老的驭兽理念深得几位仙师喜爱,所以呀,你以为试炼赛只是你我之间的宗门比试吗,这实则是长老之间的内斗!” 女孩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珠。 好家伙,原来她穿的不是仙侠,而是宫斗。 乾坤镜外,一口酒从韩章嘴里碰了出来。 “哈哈哈哈——” 屠烈抹了一把脸,颇有些后悔放纵韩章对乾坤镜胡来,难怪长老和仙师们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放出赛场里的声音,这帮小兔崽子聊天的内容实在是又炸裂,又无语。 修仙之人最看重因果,认为冥冥之中自由因果主导着一切,加之天书的存在,没人会反抗天命。 可如今这两个弟子凑在一块,讨论的净是宗门秘辛,若是让旁人听到了该作何感想。 旁边白虎疫的韩章都督还在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屠烈抬手打了个响指,乾坤镜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 桃止度宿山上。 方寄草拄着下巴,一边深感宗门水深,一边瞧着肖明生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心中作诽:莫不是这哥们喜欢交浅言深? “你应该知道天启乾坤镜里什么都能看得到吧,你就不怕被你家长老知道?”方寄草眯着眼睛道。 “我自然知道。”肖明生抚掌道:“可眼下趋近子夜,长老们必不在含光殿中,而且每年试炼赛乾坤镜只能看不能听,一看你就没参加过,什么也不懂了吧。” 那就更奇怪了。 “你是天机的弟子,应该遵从你们长老的命令才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方寄草问道。 肖明生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并不是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而是说了这么多,终于要说到重点了,他有点慌。 “你们是想拿第一吗。” “谁不想拿第一。” 肖明生咬着嘴唇:“那要不要和我们联盟?” “?” “联盟。”肖明生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方寄草:“我姐姐的实力不用多说,你们宗脉的弟子里还没有一个能超越我姐姐的,和我们两人联盟难道还能委屈你们吗?” “为什么?” “你、你管那么多干嘛。”肖明生都快编不下去了:“全当我们看不惯莫谨言还不行吗?等把他们干掉,最后咱们两队再比试不好吗?” 方寄草:“……” 两人走到门口,一阵香飘飘的气味钻进鼻孔,肖明生后退一步赶紧捂住口鼻。 “是什么!” 屋里头,十几个人仍旧围成了个圈,但在圆圈中央却凭空做出了一堆柴火,柴火熊熊燃烧,火星子偶尔迸溅出来,带着滋溜溜的油香,无法不让人有飞蛾扑火的冲动。 “污秽!庸俗!”肖明生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指着火上架着的烤兔子指责。 “少见多怪。”陆无咎白了人一眼,又催促着张怀远多加些小茴香。 除了小茴香,张怀远的须弥袋里还放了茱萸碎、梅醋、生姜、花椒…… “阿嚏——”对面的器师闻到花椒味儿打了个喷嚏。 肖明月仍紧闭双眼,座下一团红莲闪烁,肖明生看看两边,一边是修仙者的万象气场,一边是凡世俗物烤兔肉,他忽然心疼阿姐,眼光又不自觉飘向了方寄草。 看吧,这就是万象境!方才乍一开始还不想和他们组队呢,也不看看你队友都是什么人。 同时,肖明生又觉得有些欣慰:起码他看对人了,方寄草和她队友不一样,不是一个追逐饕餮之欲的俗物。 “说好了,我要兔头。”方寄草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脚步晃荡着往前走,还没等走到跟前双膝就跪在了地上。 肖明生:“……” “明明有回元丹,饿了为何不吃。” 面对肖明生的质问,洪岳本来就没打算吃,抱着剑靠着石柱子睡着了,辛云也不吃,他选择沉默,原舟跟风,少数服从多数。 所以起头的人只剩下了张怀远和陆无咎。 陆无咎仿佛在同一个傻子说话,歪头道:“有肉谁还吃回元丹,傻?” “你、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肖明生差点爆粗,因为篝火对面,肖明月缓缓睁开了眼睛,红莲花落,她终于将灵海中的灵兽压制了下去。 “阿姐。”肖明生跑了过去,在距离肖明月三步之遥的位置慢慢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往前挪。 “子夜已过,你是否好受些。” “好多了。”肖明月并未受到对面吃货四人的影响,语气淡淡:“子夜虽过,但五行并未改变,出发吧。” ------------ 第一百零九章 蚂蚁带路 “还没变?这怎么可能呢,古书上记录的一清二楚,桃止每逢子夜五行都会有变化。”肖明生说着还真从须弥袋里掏出一本书。 大家见他翻书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得知张怀远带着调料进入秘境。 试炼赛对须弥袋中的物品倒是没有特殊规定,只是告诫过他们丹药不得多备。 因为有的弟子想要在试炼赛里出人头地,会趁机大量服用金丹,这对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陆无咎才不管他们走不走,他咬下一口兔肉,心满意足道:“修仙之人,如何能抱着书本死记硬背?你初来试炼赛,这么死板可活不下去。” “肖家后人自有本宗族长辈教导,还轮不到外人评判。”肖明月背过手道,脸上颜色已比刚碰面时好上太多。 她这句话里没提天机,没说宗门,只单单强调肖家人,明摆着是做姐姐的在护着弟弟。 肖明生脸色通红,死死咬着嘴唇。 “把书收回去吧,出去以后自有办法。”肖明月这时候还在宽慰着他,肖明生觉得自己更没用了。 “等一下。” 眼看着一行人要离开,方寄草抬手拦下,说道:“还有很长时间比赛才结束,左右改变不了五行,不如在这里休憩一晚,明天大家同路也有个照应。” 她目光在肖明生身上飘过,对方立马领会,拉住肖明月的胳膊劝道:“对呀阿姐,你才克制住灵兽,灵识还虚弱呢,第一天而已,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肖明月愣了愣,有点没明白过来肖明生的意思,她最是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一根筋,在他眼里,敌人就是敌人,朋友就是朋友。 若是答应朋友说的话,他赴汤蹈火也会做到。 可要是从敌人嘴里说说出来的话,敌人指东,他就必定就要往西。 但今天是怎么了。 诚如肖明生所说,她灵海刚刚恢复平静,神识还有些飘然,能控制灵兽已倍艰难,哪有脑子去想肖明生的猫腻。 但等到明天的意义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方寄草笑了笑:“明天怀远会想办法带我们往正确的方向走。” “地图吗?我们也有。”对面炼器一脉的弟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他今夜可是被同为脸器宗脉的原舟气到了,这人怎么能吃荤腥?还是兽奴在试炼赛期间烤制的玩意,不嫌脏吗? 他咽了口唾沫,收回盯在兔头上的目光。 “非也,怀远兄有好东西,不管明天五行八卦如何变幻,我们都能找到正确的方位。” 这简直闻所未闻。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以肖明月为首,肖明月耐不住肖明生告求的眼神,任由对方扶着自己坐回到了原位置上。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落回原座,该休息休息,该流口水流口水,谁也不耽误谁。 等方寄草几个人分吃了兔肉以后,一个挨着一个,像一排烤五花肉似的平躺在地上。 疲惫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在她躺下的那一刻终于从身上卸了下来,没多大一会儿,小呼声就打起来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肖明月就要出发。 半宿过去了,她几乎没有合眼,耳边时不时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厮杀声。 越是有妖兽的凶嚎,她就越是难以入睡。 也许。 也许这半宿莫谨言他们已经射杀的妖兽总数远远超过了他们,若是赶巧他们一会儿途径的地方又是莫谨言和聂桑的身后,那么他们将不会再遇见任何一只凶兽。 这样的想法让她起了个大早,催促肖明生和她一起离开。 “不是等方寄草他们一起走吗?”肖明生翻了个身,懒洋洋道。 “叫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肖明月轻轻踢了肖明生屁股一脚。 这得亏是没有同门女弟子在,要不然肖明生天才符师的清高和矜持就全毁了。 他们动作噪音不小,方寄草吃饱喝足睡得香,太阳一出来,哪还有听不见的道理。 她顺手把同队的人也叫了起来。 张怀远皱眉看她,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只是单纯因为起床气而摆了张臭脸给她。 接着,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双手结印,将噬魂蚁从灵海中召唤了出来。 地上微光乍起,上百只黑黝黝的蚂蚁忽然空降,密密麻麻遍布结印之内,别说两个女孩子,就是炼器一脉看了都瘆得慌。 藏丹两位则见惯不惯,无论见到妖兽还是灵兽,在他们眼里统统都是各种丹药罢了。 陆无咎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用手指戳了戳张怀远道:“这是木之极盛之地,你把它们叫出来,待会儿控制不住可怎么办。” “放心,此地越盛越好。” “你……胆子够大。”陆无咎不由得感叹,天机一脉都不敢这么肆意,毕竟这种野生秘境变数太多了,连他们这些宗门天才做好充足准备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古云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你也知道你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了?”洪岳抱着剑淡淡道。 方寄草上前拍着张怀远的肩膀道:“辛苦怀远兄啦。” 张怀远给她一个白眼。 驭兽驭兽,降驭万兽,光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妖兽的问题,还要他们驭兽一脉作甚? 无论正邪,只要它是活着的生物,就一定具备着趋利避害的特性。 此时,数百只蚂蚁如同被放置在了热锅上,它们东逃西窜,乍一看毫无章法,但只要是养育过蚂蚁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在选择兵团首领的一种方式。 转眼间,它们就变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侦察兵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撤出危险区,向着舒适圈步履不停。 “走着。”方寄草笑了声。 她和张怀远打头阵,陆无咎和洪岳垫后,前后包围着肖明月和肖明生的队伍跟随蚁团前进。 伏在树上的弘业看呆了,莫名沉默良久,他记得驭兽是最没用的一条宗脉,怎么现在看来倒成了可以和天机睥睨了? 云裳不以为意,踩着枝叶跟了上去。 昨晚她负责守夜,亲眼看到肖明生来找方寄草说了些什么,虽然她什么也没听见,但以前的天机弟子是不屑和驭兽一脉同语的。 能发生这样的改变,也许驭兽并不只是能和天机并列而已。 ------------ 第一百一十章 玄心冰魄 山里一早升起了灰蒙蒙的薄雾,置身在潮乎乎的沼泽地里,每一脚都会毫无意外的陷下去。 这时候天机一脉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肖明月拿出几张符箓分给同队几人,肖明生也拿出同样的符箓。 洪岳看着围着自己伸出手的一圈人,脸色如常,言简意赅:“我没有。” “你为何没有?”陆无咎瞪了洪岳一眼:“你这也偏袒的太明显了吧,就为了不让驭兽唯一的天才拿到魁首,竟然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 “你骂我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 “你破罐子破摔什么意思!想打架吗!”陆无咎咬牙切齿,说着就要薅起洪岳的衣领。 好在辛云眼疾手快,挡在两人中间。 “无咎道友,不可动粗,洪岳说没有是真话,天机一脉此行身上揣的符箓也是抽签决定,并非每个人都有。” 这解释倒是合理,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可符箓不是可以现画吗?”方寄草不解地问,回答她的仍是辛云。 只听辛云好脾气道:“天机擅长布阵制符没错,但符箓也分三六九等,这三六便是由纸和墨决定的,像‘脚踏莲花’这种符箓须得用五月末六月初的莲花粉制成的仙墨才行。” “辛云师兄还懂符师道法?”方寄草说道。 “一点点。”辛云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但眉眼相较方才却更加柔和了一些:“因为莲花粉须得丹师采取制作才成,所以对它的用途自然就了解了。” 几人内讧的时候,肖明月和肖明生已经跟着蚂蚁队伍走远了,张怀远作为兽主,灵识倏忽一动,他转过身说道:“噬魂蚁在前面不动了,应该是找到了可以栖身的舒适之地,咱们也快点跟上去吧。” “诶,你别乱走,万一碰上妖兽你自己解决不了怎么办。”原舟拉住方寄草的胳膊有模有样守着,一脸认真。 “我只是觉得那边的泉水声很奇怪。”方寄草不放心,趁人不注意,掏出夕颜送的灵丹咽了下去。 “在这里正常才是诡异,诡异的话就是正常。”陆无咎摊开手,赶上前方队伍。 抬头可望三尺神明,再走便要走到孟仙师的脚下了,也不知道神象下面装着什么宝贝。 “听说是冰心玄魄。”肖明生听到陆无咎提起,不自觉便说了出来。 肖明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竟然是这么个破玩意,唉,看来这一局得了第一也没什么用了。”陆无咎轻嗤一笑。 “玄心冰魄是什么?”方寄草看向原舟。 陆无咎不会好好回答,肖明生又回答不好,挑来捡去不如问原舟。 刚好还问对人了。 “玄心冰魄是一种很有趣的材料,可以铸造一个灵魂。” “铸造灵魂?那还不好吗?” “好什么。” 方寄草没在意陆无咎吐槽,斗魂赛参加不了,制作法器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她身后如今又有沈淮安这棵大树可以暂时依靠,完全不怕陆甲方对她这个乙方施加压迫。 原舟解释道:“玄心冰魄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死而复生,所以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制作木偶或者纸皮人影供人使唤,可修士之中谁会这么无聊做个奴才人偶呢?” 方寄草咔吧咔吧眼睛:“这么多年就没人用它干过别的?” “没有啊……”原舟灵机一动说道:“不过它价格很高,如果兜卖出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在他眼里,方寄草是个极其喜欢钱的女人,此刻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必定是想从器师口中打听出此类材料的价格。 原舟扯开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美美想着:我果然和方道友心灵相通。 “你以为你们能拿第一?”肖明月队伍里的丹修说道:“先保命再说吧。” 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噬魂蚁已然尽数被张怀远收回。 而在他们的面前,赫然擎着一个参天巨树,巨树的根部是一个树洞。 陆无咎天不怕地不怕,走上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回声层出不穷。 “这么深?” 方寄草眉毛一挑,忽然想起爱丽丝梦游奇境里的爱丽丝跟着兔子掉进树洞后,就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神秘的国度。 当然,关于树洞的作品里不一定只有美好,还有恐怖,比如墙里墙外好几代人的恩怨。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方寄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搓着手凑到陆无咎身边,模样讨喜:“处理妖兽重要。” “你当我傻?这种小秘境我们当然不会进。”陆无咎坐在旁边对方寄草道:“秘境越大越危险,秘境中的秘境更是险象环生,进去后别说是遇神境,就是万象境都是说陨落就陨落,除非有上古神器,或是仙师所赠的法器护身,不然几乎就是有进无回。” 先比陆无咎嘚瑟模样,辛云看起来和气许多:“这种形势的秘境,纵观修仙长河,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而且每一个都能搅动风云。 “周围转转,发现妖兽立刻击杀。”肖明月发布施令道. 两队人围着巨树分散开来。 方寄草等人也跟着打散走开。 走了一段路,方寄草指着地上陷进去的痕迹说道:“有妖兽往这里跑过,看脚印像是某种鬼王,但停在这里就不见了。” 和方寄草一队的是张怀远,两人齐齐往头顶看去,密密麻麻,相互交叠的树叶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方寄草快步向前,看着对面山体裂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和刚踏进来这片湿地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窸窸窣窣,咔哧咔哧,像是在咀嚼。 “听到了,会不会是风声啊……”张怀远说到一半,想起什么,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不对劲,这是无脸鬼王,寄草,我们得赶紧往回走!” 张怀远抓住方寄草,原舟靠在洪岳旁边,四个人直接掉头朝巨树的另一边跑。 陆无咎见状,拔剑挡在众人身前:“来就是除妖的,怎有后退之理!” 这时候地面骤然裂开,从山体的缝隙一直延伸到脚下,黑色的无脸鬼王千军万马从地底钻出,每一只的头顶都带着两片锋利的口器。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乱炖 无脸鬼王的体型和赤面鬼王的一样小巧,有的幼年鬼王比赤面还要小上一截。 但它们的威力却和赤面鬼王不相上下,捕猎的手段也更为缜密和残忍。 它们会捕猎同类,尤其是带卵囊的雌性赤面鬼王,一旦发现对方的螯肢被占用,就是它们反杀的时刻。 而在发现猎物之前,它们会躲在岩石裂缝中或者土壤里时刻等待机会。 “这真不是若凡吗?!” 肖明生掐指摆阵,引水为界,从地底鼓动的水流喷薄射出,无数只无脸鬼王被水柱顶上了天空,像是一朵黑色的巨大的傈僳花。 所有人在这一刻发出惊吼。 只因绽放的傈僳花上只有小半部分的无脸鬼王在水浪中沉浮,更多一部分从背脊上撑出了翅膀,飞向了四面八方。 “啊!” 肖明月队伍里的丹师惊呼的喉咙还没有完全打开,无脸鬼王已经成群结队朝着他的食道和耳孔猛攻,几乎是朝着无孔不入的趋势要和对方来个你死我活。 “呕——”旁边的驭兽弟子一面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边用手防守住嘴巴,生怕落得和对方一样的惨状。 “灵源起!”肖明月额上冒出一排水珠,为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撑起结界,旋即又施一道法令,只见一道金光从她指尖射出,消失在快被无脸鬼王夺去魂魄的弟子中庭,金光在体内迅速流窜,每到一处经脉,都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男人身上。 “噗——”男子口吐黑血,昏厥在潮湿的沼泽地上。 满地的黑血里躺着的诠释还在拼死挣扎的无脸鬼王。 “火来!”方寄草在黑血上打出一拳,焦灼的味道弥散开来。 “这把火烧的不错!”含光殿内,叶难抚道,坐在殿内打了半个时辰的哈欠,终于在乾坤镜里看到了些有意思的画面。 “万物相生相克,无一例外,这也是修仙为何不能称霸三界的原因。” 哪怕是六位仙师中也没有敢说自己是最强的。 叶难把目光看向坐在正中间的白发老人。 “阿烈,各队成果如何了?”白夜难得开口,一双白眉舒展开来。 “回仙师,目前来看,莫谨言和聂桑两队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其次是洪岳,然后是……最后是肖明月的队伍。” 听到最后一名的时候,叶难先是一惊,不由得瞄了眼罗胖子。 他倒是坐得不动如山,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说到底肖明月是他座下首席弟子,也是四脉中唯一一个突破万象境的弟子。 罗洪仙对她的栽培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年都是她得魁首,没道理拿不到。 不过比赛才刚开始,俗话好的好,流水不争先,谁知道罗胖子的肚子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话说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平时赤狐疫想找还找不到呢。”叶难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乾坤镜里。 她自小从陆仙师那听说过度宿树洞的由来,据说可以穿梭古今,但因为山上五行时常变幻的原因,百年来没有人再找到过这个地方。 “是驭兽一脉的张怀远用他的噬魂蚁寻到的,也是无意发现。” “原是如此。”叶难笑了:“倒是无心却有心了。” 从上桃止山到现在,足够陆远之观察张怀远这名弟子,聪明、机敏、和方寄草关系走的很近。 不排除两个人同为兽奴的关系,但他昨夜从崔执事那里了解到,和他一同从兽奴越级为弟子且平时亲近的还有一个叫做夕颜的姑娘。 但张怀远对方寄草和夕颜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比如此刻,张怀远同时召唤出了噬魂蚁和朱蚁,噬魂蚁和无脸鬼王身形差不多,主要负责攻击,朱蚁则守在方寄草身边。 几乎所有人都召唤出了灵兽,场面一度变得混乱。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狡猾 “小心左后方,有一伙无脸鬼王追上来了!” …… “小红,砂石暴!” …… “前面是什么?” …… “这都什么时候了,赤狐疫还不出现!” …… 方寄草一面回头看跟在身后数以千计的无脸鬼王,一面打开【山海启示录】。 铺天盖地的无脸鬼王犹如无数个带有追踪功能的小型侦察机,霎时间遮天蔽日。 “这就是结界尚未破开,一旦让它们钻了漏洞,骨肉分离只在顷刻之间。”张怀远调动噬魂蚁冲出重围,和陆地上尚未长出翅膀的无脸鬼王对抗。 方寄草将目光在【招妖幡】的位置停留片刻,最后决心放弃这个选项。 此物并非修真正派所持,一旦出世必定会引起周围同门的注意,再者只是试炼赛而已,一个万象境不敌,还有赤狐疫可以依靠。 赤狐疫的剑修们境界基本都在万象,对度宿山的动态又了如指掌,此时不出手必然是知道他们还没有走上真正的绝路。 方寄草额头冒汗:真正的绝路到底是什么样。 “踏雪,回来!” 不远处传来肖明月的号令,她的身边眼下正跟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灵兽,狐媚眼,尖尖嘴,头顶的触角如同雪花。 它的身形比在场的任何一只灵兽都要灵动轻巧,所到之处冰雪留痕,美轮美奂的姿态更不像普通灵兽,倒像是天降的祥瑞。 这模样和夕颜的小白有些神似。 “嘤~” 雪白的躯体绽放出红色的花朵,被叫“踏雪”的灵兽前肢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哀鸣。 肖明月使诀召回灵兽,旋即无间隔的释放出了另外一只——正是前日饱受五行折磨的三阶灵兽石麒麟。 石麒麟威力震天,一踏出结界便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傲视众生,它的四肢粗壮有力,前爪刚落在地上,一步踏出,地动山摇,咆哮声如雷霆般让人不寒而栗。 无脸鬼王仿佛被震慑到,天上飞的,地上爬的,统统怔松在了原地。 肖明生一剑砍散围攻而来的无脸鬼王,大声笑道:“这回知道三阶灵兽的厉害了吧!受死吧!” 百丈榕树的顶端,弘业抱着肩膀摇头:“第一次参加试炼赛德弟子果然单纯如斯。” 云裳听到这句无头无尾的话,勾了个笑:“知道陆无咎倒霉,但没想到这么倒霉,这才两天就遇见两种最顶级的妖兽,真是替他们未来的日子捏把汗啊。” 此时此刻,当事人正和鬼面将军形态的无脸鬼王单打独斗、硬碰硬,在全部召唤灵兽坐镇的修士中像个格格不入的另类。 “小心!” 无脸鬼王的厉害在于它们可以通过变换队形组成出任何形态的攻击方式,当发现人形将军无法打败眼前强劲的修士后,它们转眼就变化成了另一种模样,比如一把长剑,趁人不备,从后面直直攻入。 陆无咎听到短促而慌张的提醒,心跳漏了一拍,回过头时身后的鬼王已经被烧成了漫天灰烬,散落在地上。 “你隐身了?”陆无咎和方寄草打过斗魂赛,对她的法术略知一二。 “没错。” 既然用不了邪招,只好猥琐发育,这叫适者生存,不丢人。 “狡猾。”陆无咎话音刚落,双手掐诀,瞬间身体幻成了透明状。 冲过来的无脸鬼王撞见这一幕倏地愣在原地,一息后,集体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人攻击了过去。 肖明月有三阶灵兽护体,暂且得以喘息,另一边肖明生放出了两只灵兽,但因着都是六阶,难敌无脸鬼王这等高阶的妖兽。 剩下几个人就更不用说了,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幼年无脸鬼王多是开灵境界,像天上飞的这种应该是破智。”含光殿中,陆远之频频点头。 往期的试炼赛中,陆远之很少开口,他更喜欢观察和倾听,因为在他眼中记录妖兽的攻击方式比谁赢谁输更重要。 这点叶难和他不同。 白夜和陆时的“同化妖兽”一说她不反对,若是三界能够和平相处自然可喜可贺,但若不能,就不该对妖兽抱有恻隐之心。 或者往更阴暗的一面想,她认为缥缈宗不该用弟子的性命冒险。 叶难听他发表言论,罕见的没搭话,反倒是罗洪仙急红了眼:“瞧瞧你们宗脉的弟子用的都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式,只会小偷小摸!” “试炼赛,赢过妖兽才是目的,宗门规矩里可没写不让用隐身术。” 众人闻声微微侧目,陆远之的目光从头到尾一瞬不瞬盯着乾坤镜,仿佛刚刚以规矩压人一头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度宿山上。 肖明生看着头顶炸开的一团团血浆,脱力坐在地上。 随着心跳慢慢平缓,他沾满了血污的双手拄在身后,食指是一条破开的血印子,此刻被泥浆糊住。 “嘶——” 不远处灵兽又嘶嚎了一声。 肖明生抬起左手,对准灵兽,打开了结印。 他太累了。 环视四周,除了阿姐尚能抵抗无脸鬼王的攻击之外,其余的丹师、器师、还有驭兽师都纷纷败下阵来,除了四处逃窜躲避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灵力全部耗费在了铺展结界上,在他们身上裹住的结界也越来越小。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在夹缝中生存。 “松雪大哥!” 栖息在树尖上的松雪浑身一颤。 他就知道这帮小孩子解决不了无脸鬼王,早说下去帮忙弘业还不同意,非要看看他们的能耐,现在好了,伤的伤,跑的跑,没一个能打的。 “别急嘛。” 松雪愣了下,望向弘业所在的方向,继续听他隔空传音。 “我们队的几个小孩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又怎么说? 松雪灵光一闪。 貌似从很久之前他就没有看到陆无咎几人的身影了,地面上只有洪岳和辛云还在和无脸鬼王争斗。 其他四个人呢? 原舟因为胆小,所以最开始接触法术时候就背着家里人学会了隐身术,虽然他术法不精,但在一帮明晃晃和妖兽对着干的修士面前,法术用起来还算安全。 方寄草、陆无咎、张怀远则是隐之大者,连灵力和呼吸都可以做到不被旁人发现。 所以,当下肖明生除了冲剑修喊救命之外,也注意到了陆地和空中一团接着一团破碎的无脸鬼王。 血花炸开时,偶有残影出现,他还揉了揉眼睛。 疲惫感瞬间袭来,他险些有些撑不住,双手哪还有力气对抗冲过来的妖兽。 他慢慢闭上眼睛,咬着嘴唇试图阻止自己喊出阿姐的名字,下一瞬,一道剑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污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脸要命 天空在后知后觉中逐渐明朗。 辱骂声和炫技声混杂在天幕之下,肖明生听得神色恍惚。 “正在看比赛的长老仙师们,别忍着,想夸我帅就直说。” …… “老子这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实力。” …… “所有人,这一招我只用这一次,都看好了!” …… “啊哈哈,臭妖兽,我早就知道你的所有招数了,想炸我?我闪啊哈哈哈。” 含光殿众长老:“……” 肖明生只能听见陆无咎自言自语的声音,看不见他人在何处,但他能感觉到方寄草就附近,那一闪而过的杀猪刀正是她随身携带的法器。 只要顺着法器回旋的方向去寻,就一定能追寻到方寄草的位置。 他这样想着,无脸鬼王也是这么想的。 破风疾斩的一刀下的幸存者疯了一般朝着杀猪刀飞来得方向涌了过去。 从天空到地面分为了三个列队。 最上面是成群结队的无脸鬼王,正变换队伍成一字型横截空中领域。只不过它们无法确定方寄草的具体位置,而在他们和对手之间还横着一只无坚不摧的朱蚁。 小红张开的口器大到足以截断大部分无脑攻击的无脸鬼王,而如果无脸鬼王足够聪明,视力也足够强大的话,飞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除了小红以外,眼前还有一面越不过去的蛛网。 那是方寄草给小红制作的铠甲事安装的特殊材料。 越是庞然大物越怕被小动物纠缠,一旦面对小而多的妖兽,朱蚁就会开启防护面罩功能,从头顶喷出大量的蜘蛛网。 显然,无脸鬼王只是胜在狡猾和数量庞大,它们的视力远不敌赤面鬼王刁钻。 无数的鬼王扑在了蜘蛛网上,无一例外被黏在了上面动弹不得。 但蜘蛛网也有弊端,它只能阻挡地上和半空的妖兽,可一旦妖兽飞的过高,越过虫网,小红就不得不直面攻击。 在小红抬起它锋利的镰刀腿前,方寄草借力一跃,攀附着小红的口器又打出了一记火拳。 火苗顺着蜘蛛网瞬间燃烧起来,灰烬扑腾在空中,又连带着烧死了许多无脸鬼王。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在距离方寄草只有三米之隔的位置集体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耗费太多而产生了错句,肖明生眯着眼,竟然发现朱蚁面前的无脸鬼王正在颤抖。 他还没来得及印证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相,那群颤抖的无脸鬼王就调转风头,逃窜一般的四散开来,转眼就消失在了沼泽地里。 “逢春!” 伴随着这声召唤,爬在树上的食铁兽此时嘴上沾满了无脸鬼王的血渍,正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和手掌。 “呕、”肖明生捂住嘴巴,拼命将翻上来的酸水咽了下去。 这并非是因他喜净,而是无脸鬼王十分擅长分辨气味,呕吐物在它们眼里是弱者的象征,是代表着有可以被吃掉的对象的机会摆在眼前,那么,闻到气味的无脸鬼王就一定会再次折返。 身后的肖明月脸色发白,打败最后一波无脸鬼王后,终于抵抗不住疲惫,单膝跪在了地上。 仿佛已经迎来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战,伤员零零散散倒在地上,最惨的几个被无脸鬼王伤的不轻,已经不知不觉中被剑修捡走送出了度宿山。 肖明生换了换气,盯着眼前的一双皂靴哽咽:“你的食铁兽怎么还吃妖兽呢……” 方寄草从对方兜里掏出金丹,一边喂着对方吃下去一边吐槽:“我的食铁兽本来就是肉食动物,只是选择性吃草而已。” 肖明生郁结地吐出一口气。 这种无事英雄,有事弱鸡的落差感实在太大了,如果说刚才生死一线时,没有动过一分一毫想要退出的念头那绝无可能。 可他最难的都熬过来了,也许能熬到最后也说不定。 试炼赛的分数除了妖兽首级之外,另外的部分就是剩余人数了,再加上他是队长,队里唯一的天机弟子,他要是走了,这一队也就废了。 环视四周,肖明月的队伍里只剩下了她和两个驭兽一脉的弟子,自己的队伍除了一名驭兽还剩下一名丹师。 真是万幸,他们两队加起来还有一个丹师在,只要丹师在队伍里就不怕炼不出疗伤调育的丹药。 “怎么样?都活着吗?”陆无咎显出人形,点着手指转悠了一圈:“嗯,不错不错,全员安、诶?辛云呢?” “陆师兄,辛云师兄被抬出去了。”张怀远从天而降落,收回结印。 “什么?!队里的丹师没了?!”陆无咎抓狂道:“外面还有没有备用的丹师了,再喊过来一个!” “丹师没有,只剩下一个驭兽师。”方寄草想了想:“辛云师兄做了不少丹药,还能撑一阵,往后看看再找人顶替吧。” 她和张怀远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算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度宿山危机四伏,夕颜又不擅长打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打算让夕颜上场。 “驭兽师就算了吧,喂!肖师弟有没有兴趣分赃啊?” 肖明生本就和方寄草私下联络,分赃炼丹自然不在话下,但有肖明月在,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对方合作。 “一起吧。” 遥远的风声含混着肖明月气若游丝的声音,这是她三思后的结果。 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这次会这么快遇见无脸鬼王,而且还是数量庞大的妖兽队伍。 更没有想到的是洪师弟那一队竟然除了丹师以外毫发无损,这和莫谨言预想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当务之急,谁能夺得魁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 与此同时,和她有相同看法的人还有宋清朗。 山下云庐安闲,和波诡云谲的度宿山像是两个世界,宋清朗坐在陆时身边端举茶杯愣神。 骆笙说的对,从前驭兽一脉就是因为太要脸才会输的那么惨,甚至宁可以命相搏也不肯失了驭兽一脉的颜面。 要他说,那些腐朽到害死人的说法早该弃了! “清朗喜欢喝凉茶?” 宋清朗回过神,冲着陆时摇了摇头。 陆时嘿然一笑,意有所指道:“对嘛,身边坐着这么阴森森的一个人哪还用喝凉茶。” 听罢,宋清朗面色一僵,眼神不自觉飘向身边红衣如血的神鳌都督——泰媪。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怕有心人 选好驻扎营地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几个人坐在地上休息,在他们面前摆着一鼎三脚铜身螺纹药炉。 肖明生队伍里的丹师伤得不轻,双手双脚都被无脸鬼王咬中,肿起了一块一块小山包似的脓包,他一边拿出金疮药倒在伤口上,一边指挥张怀远将洗干净的无脸鬼王放进药炉里。 无脸鬼王身材小巧,多数又被火烧成了灰烬,能捡回来的零零碎碎屈指可数。 材料有限,做出来的丹药面临着数量减少、品类单一的问题。 好在三队弟子也没剩下几个人,每人分一到两颗袖珍丹也还凑合。 “我们队杀的鬼王最多,理应每人分到两颗。”陆无咎举起两根手指道。 “你怎么不说你们队杀的最多,毁的也多呢!”肖明生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道:“再说你们队里的人大多隐身了,谁知道鬼王是不是你们杀的。” 隐身代表着没有证人,在场的宗门弟子也好,乾坤镜之外的众长老也罢,都没法证明鬼王是他们杀的。 加之情况混乱,每人都有贡献,有些道理光靠嘴说是说不清的。 方寄草:“最后剩下再分我一颗就好,没有算了。” 陆无咎瞪大双眼:“我还兴冲冲地在跟他们谈判,转眼你就投降了?猪队友……” 方寄草叹了口气,靠在倒下的巨木边合上了眼。 袖珍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在一个时辰内把自己缩小成无脸鬼王的大小。 这类作弊型丹药在体型较大的妖兽面前可以作为藏身之用,但在无脸鬼王和赤面鬼王面前,相当于自掘坟墓。 方寄草身怀潜龙无影,袖珍丹对她来说用处不大。 “我也不要,把我的那份给我队里的驭兽师吧。” 旁边,陆无咎和肖明生还在为谁能分到更多的袖珍丹吵得不可开交,陆无咎会隐身术,肖明生作为天机弟子更是不屑靠丹药规避危险。 所以,两个人的吵架纯碎是小学生水平,而当肖明月紧随其后站了出来,肖明生顿时就不作声了,平白被陆无咎瞪了一眼。 一同被瞪了的还有闭目养神的方寄草。 “你看看人家,不要也是把自己那份留给同队,你倒好——”到最后,;陆无咎也不愿再去纠结这点输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盘坐运功。 难得耳边清净,方寄草开始复盘方才与无脸鬼王周旋的情景。 相遇的这一批鬼王智力超群,绝不是低等品阶,所以可以判断,它们必然是跟随杀猪刀的方向寻到了她的位置。 可它们为什么对她避之不及似的,在最后集体调转了方向? 她手里拿的虽然也是神兵利器,可眼下还没有开发到让众妖恐惧如斯的地步。 至于她的境界就更不可能了。 方寄草从肖明月身上收回目光,旋即想起了须弥袋中那颗妖树结出的果实。 妖兽之心乃是上古强大妖兽泯灭时流淌入地底的血液,据肖明生所说,拥有妖兽之心的妖物可以发挥出与上古妖兽同水平的妖力,这份妖力可以绵延到下一代,直至被彻底摧毁。 “给,还有一颗。” 方寄草抬眼,眼前是张怀远满是细碎伤口的手掌,乌漆嘛黑的手掌心里是一颗雪白莹润的袖珍丹。 接过袖珍丹,方寄草跟随张怀远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在桃止山外捡到了一样东西。” 就在方寄草以为张怀远不可能猜到须弥袋里的东西时,张怀远突然打破沉默:“妖兽之心的果实?” “你知道?”方寄草愕然。 方寄草不知道妖兽之心的存在很正常,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修真界呆的时间也不长,但妖兽之心到底不是凡品,连肖明生都是从祖上口中传下来的故事才知道的,张怀远竟然言之凿凿地说了出来。 “吃百家饭长大的好处就是什么都懂一点。”张怀远解释道:“天启的那些修士若是喝醉了也会说些奇闻异事,妖兽之心便是其中之一。” “那天得知你从绿影迷宫逃出来,我大概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张怀远说完没有再出声,此刻他把话语权又重新交回了方寄草手上。 方寄草已经见识过高级别的妖兽,知道高等级的攻击有多么可怕,但她不知道妖兽之心的果实放在手里会怎么样。 在聊天开始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信赖的倾诉对象,但现在她有点恍惚了。 沉默片刻,方寄草还是决定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把这个东西交给宗门吗?” “不会。”张怀远想也没想,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听到他否定的回答,方寄草还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如果他说是因为卖个好价钱,方寄草会立刻抽刀把他打晕,然后告诉他中了无脸将军的毒,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妖兽之心的确稀有,它可以锻造出强大的妖兽,但它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既然你得到了,这就是你的东西,想不想上交你说了算。” “可你说过,要是你,也不想交上去。” “我猜不透你怎么想,但我不是很放心这东西交上去会变成什么局面。”张怀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了指上面说道:“现在那里乱得很,有心之人无处不在,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我总觉得这场试炼赛不是那么简单。” 方寄草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的视线落在须弥袋上。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方寄草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所有的苦难都是有心人造成的,而最有心的那位现在到底要做些什么尚未可知,所以这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你可以用它来试验。”张怀远嘴角扬起微笑,一颗泥巴从下巴上掉了下来:“陆仙师能将白猿鬼王训练成看家神兽,你也可以用这个妖兽之心炼就自己的神树。”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听他这么一说,方寄草还有点动心,但她和仙师差了远不止十万八千里,想操纵妖物恐怕比飞升还难。 哎,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个神兽没造出来,简直难上加难。 张怀远拍着大腿笑了出来:“哈哈哈——我看人不会有错。”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个时辰 度宿山西南最边上,挨着桃止的地方植物繁茂,水草丰盈,而在此处以北的位置荒凉潮湿,四处糜烂着腐臭的味道。 莫谨言站在西南方向的石墩上,割下妖鹿的头颅,目视着远方灰暗与明朗交界一线,烟雾升腾后又缓缓散开,最终与天上的云朵融为一体。 “这回有他们好果子吃了。”聂桑指挥丹师炼妖,心头好似出了一口恶气:“还好我事先准备了定运丸,这才没有迷失方向。” “你应该说幸好在他们的身上投放了混乱丸。”莫谨言勾起唇角。 混乱丸甚至不需要服用,只要携带在身上,光是散发的气味就足以让全队人在度宿山迷失五行方位,而且一旦被这种味道沾染上,一时半会是散不开的。 兵不厌诈,多么简单的道理。 “收拾好这波小妖,就往终点去吧,不用等到五天后了,反正也没有对手配合我们抢第一。” 坐在地上的丹师忽然说道:“仙师像下的妖兽品阶非同小可,要不咱们还是在附近转转?如此多炼制些丹药带去更稳妥。” 莫谨言和聂桑对视了一眼。 玄心冰魄乃是高阶材料,而高阶的材料本身就带着吸引强大妖兽为之痴迷的力量。 所以,这场试炼赛最难的关卡不在于和鬼王们之间的对抗,而是如何在若凡级别的妖兽手下逃出生天。 莫谨言皱眉,玄心冰魄虽然稀少,但对他们来说是最无用的材料。 天机的目的是拿到魁首,至于玄心冰魄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有没有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思及至此,他安排道:“那就在周围再转转,记住,尽量避开和鬼王交手,多寻一些药用价值较高的妖丹方是上策。” 这件事自不必他来多提醒,队伍里的丹师心里都掌握着呢。 另一边厢。 张怀远为了给方寄草解释妖兽之心的事情绞尽脑汁。 “都是传说,是不是真的还要亲自验证。” “妖兽之心与上古妖兽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如果这只妖兽的力量足够强大,能耐远超其他妖兽”,那么,被它用妖血灌溉的树木也会继承这种妖力,号令众妖对它俯首称臣。” 张怀远再次强调:“这是传说哈,信不信由你,而且还要看你手里的妖兽之心果实是什么品阶。” 一个能够与凡人周旋,且在危险时刻还能分心想着繁衍与使诈的妖兽,妖力可见一斑。 如果能够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将这颗果实种下,由她来细心照料,未尝不能控制它们。 这些都只是传言和猜测,方寄草还没有完全确认妖兽的品阶,但只要妖兽之心还在她手中,一切皆有可能。 “喂——出发啦——”冬青丛中,陆无咎挥手喊道。 “怎么这么早?”她还没来记召唤逢春和小叶子出来放风呢。 张怀远也摇着头:“是啊,不是准备休息到明天早上吗?五天的时间还远着呢。” 这时,洪岳手中忽然多了一只传音灵蝶,从里面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充满着担忧。 “方寄草,你朋友有话和你说。”洪岳面无表情走上来,手指交替,将传音灵蝶转移到了方寄草的指尖。 语音重复播放着,方寄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里面说的是什么。 ”……我看到辛云师兄被抬出来了,你和怀远怎么样?你们的队伍没有丹师可以吗?需要的话我可以顶上。” 是夕颜的声音。 方寄草对着灵蝶说道:“我俩都好着呢,你放心,目前我们可以蹭肖大天才队里的丹师。” 说着她冲刚站起来准备带队出发的肖明生叽咕了下眼睛。 肖明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都不敢再往这边多看一眼就走了。 灵碟接收到回复转眼就变作了闪闪星光往山外飘去。 “诶?” “怎么了?”张怀远问道。 “灵蝶往哪飞?是山外吗?” “当然了。”张怀远诧异道:“它得回去找夕颜啊。” “那就不对劲了,山外是西面,可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是东面。” 张怀远:“……” “怎么还不走?”原舟好不容易跟上队伍,又被陆无咎强行派来催促两人,脸上满是疲惫。 “这里有问题,叫洪岳打开地图,不要靠着记忆走。”方寄草说完,服下一颗能够提神醒脑的丹药,又拍了拍脑袋揉了揉眼睛。 在张怀远的噬魂蚁没有放出之前,他们便把地图收了起来凭借着记忆走了一段时间,这是怕眼睛时刻守着地图,万一碰到忽然出没的妖兽会失了防备。 但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走着走着就走错了方向,总不会又是一个绿影迷宫吧。 三个队的队长纷纷拿出地图对比,人多的好处就是可以复核地图的准确性。 肖明生凑到肖明月身边看过对方一眼,不知怎地他觉得阿姐好像有些生气了。 肖明月果断道:“直直往东走。” “啊?可时间还久,不再收割些妖兽了吗?”肖明生话没说完,语气在肖明月冷淡的双眸下逐渐变弱。 肖明月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儿这是谁在搞鬼。 所谓魁首不在于收割妖兽的质量,而在于数量,他们一路上猎杀的妖兽等级不低,但是实际到手的妖丹却少得可怜。 而在昨夜耽误了一整宿后,兴许莫谨言和聂桑一行人早就猎杀不少妖物了。 肖明月咬牙。 她气自己无端被人摆了一道,更气天机之中竟然出现此等无赖。 “走!”肖明月怒斥一声,两队人乖乖跟上。 可惜莫谨言算计来回没算到驭兽一脉脸皮更厚,不但都活着,而且几乎毫发无损。 她下意识笑了,扯着脖颈上的伤口跟着火辣辣的疼,这种疼牵动着她的心跟着不住跳动。 等回去后,一定要去长老面前参他们一本! 这时,方寄草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再有一个时辰你们就会被全部带出,到时候听我指令,见机行事。 一个时辰? 出不出的去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方寄草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晕了,不过既然变态提醒了,她还是算着时间,打开了须弥袋,将最后几颗药丸统统塞进了口中。 对付无脸鬼王耗费了太多灵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成功唤出役兽术。 走在后面的原舟看着前面人一股脑干掉丹药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踌躇半晌,低头打开须弥袋仰头灌了进去。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卯初 卯初。 莫谨言和聂桑带着全体队员站在板状根的巨树底部,不可思议的茎秆上顶着一朵妖娆瑰丽的大红花。 大红花开得张扬,带着刺鼻味道的红色雾从花心处粉喷薄而出。 “你闻到了吗?”莫谨言捂着鼻子。 “这是曼陀罗花,带着腐臭味儿也是正常。”聂桑抽出长剑,掐诀使出御剑术,准备往曼陀罗最高点飞去一探究竟。 莫谨言拉住了他。 “再等等。” “等什么?玄心冰魄近在眼前,以我们斩妖的数量,眼下正是拿下它的好时机。” 他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但这次试炼赛让他头回感到心里没底,多年以来,没有一次用过曼陀罗花盛放法宝,加之一路上没有妖兽阻拦,顺利的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聂桑笑了,拍了拍莫谨言肩膀:“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此行以斩妖为主,妖兽当然多被驱赶到了外围,又或者玄心冰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怖。” 玄心冰魄如此鸡肋,大妖自有分辨,小妖不足为惧,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肖明月人还没来,这不对劲。” “你以为肖明月还是曾经的肖明月吗,强行突破万象耗费了她多少了灵力?如今还要护着她那无用的弟弟,在这不像骆笙那个笨蛋被打成重伤就不错了,怎么能和咱们比?” 聂桑的话就像一根根定海神针定在莫谨言心里,莫谨言轻呼一口气,松开了手臂。 但愿是他感觉出错了,身处在被腐臭味包围的曼陀罗花下,也难怪自己不在状态。 莫谨言服下灵丹,调动体内灵气流转至五脏六腑,霎时间,灵台清明了不少。 时间来到了卯正。 聂桑已经寻到了最顶端,顺着勾垂的花瓣弯腰朝里面看去:“哈哈,果然。” 众人在底下跟着张望。 一开始还能看到聂桑的身影,转眼便连衣袍裤脚都看不见了,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曼陀罗花,无法预知花蕊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站在最后的丹师鼻头吸嗅:“……不对劲。” “什么?”旁边的器师已经准备好了专门安置稀有材料的宝盒,忽然听见身边人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愣。 不过马上他就无暇再去问此话来由,因为地面倏地有规律的震动起来,带着撼天动地的力量席卷了每个人的内心。 聂桑也在这时候抱着玄心冰魄从花朵上飞了下来,直冲器师而去,又快又小心地将材料放在了盒子里。 “咔哒”,盒子被锁紧。 丹师扬起手,喊着愣在原地的莫谨言和一众驭兽师:“快走!大妖要来了!” 且不说大妖对秘宝有没有兴趣,整座度宿山最厉害的两种妖兽都被吸引到了陆无咎那一队,还能剩下什么大妖? 几人冲出曼陀罗花的阴影,迅速跑到旷野,聂桑问道:“哪里来的鬼王,竟然有这等骇人的力量。” 地震仍在继续,几个人仿佛能被这股力量震到半空,落脚没有一次是稳稳当当的。 丹师气喘吁吁,扭头把盒子扔到聂桑怀中:“必要时带法宝御剑破界,后面的大妖不是咱们能惹的起的。” “什么大妖?” 话音刚落,天空灰暗一片,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像一块浓厚的黑布覆盖在头顶,将本就细碎的阳光完全遮挡。 聂桑心中纳罕,一边跑一边回头,身后寒之入骨的银色直入天际,顺着银靴、银盔、银甲,以及铁点钢叉网上看,只见那大妖面如生漆,两眼接耳,两眉朝天,颌下一部落腮胡须,切如铁线。 “是、是……” 是东方鬼王。 不是妖兽,而是真正的鬼王,粗粒黑红的手掌掰断一颗一颗挡在面前的小树,尽管那些小树对众弟子来说已经是参天巨物。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所有人仿佛都听见了自己被神荼捏断手脚的声音。 “鬼王大人不会杀人,但会让人生不如死。”丹师说完朝着聂桑的反方向跑去。 聂桑:“?” 下一瞬,他反应过来,原来神荼不是要杀人,而是想要夺回他手里的宝物。 难怪莫谨言刚才一直说问到腐臭的味道,那味道正是从神荼身上撒发出来的。 聂桑咬紧牙齿,暗暗骂了一句,旋即扭头寻找莫谨言的位置。 他虽然可以御,但一个人的能耐不敌末世神,更不要妄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怀里的烫手山芋送出去,或者和莫谨言轮流携带,避开成为神荼唯一追踪的目标。 乾坤镜一端。 “还知道甩开神荼,也不算傻。” 傻? 莫谨言和聂桑分明是又坏又坏! 宋清朗眼下十分担心方寄草几人的情况,但在比赛节点,他作为小辈不好替让仙师调转画面的想法,只能双手攥拳,默默看着比赛。 头顶冒出的细汗越来越多,几乎铺满了整个额头。 陆时慢悠悠吸溜一口仙茶。 此乃桃止山桃树上十年开花积攒下来的露水冲泡而成,自然不能喝得太快了。 “今年小白可说过为何要调动神荼来守阵?你知道的,这家伙最难控制,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几句话间,坐在宋清朗身边的红衣少女法相变了又变。 一会是女孩,一会是老人,一会是中年男子。 陆时知她心中狂躁,但白夜如今才是荒泽大主,他这么做总归有他的用意。 陆时宽慰道:“给小娃娃们一个时辰,再出不来就要麻烦你去捞人了。” “你也知道是我捞人。”泰媪神魂归位,不满道:“既然知道就不该用我的元神来装玄心冰魄那种破材料!” 一张震碎茶台。 桃花茶水洒了一地。 陆时:“……” 彼时是卯正二刻,距离泰媪出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看着对面捧着宝盒的莫谨言,方寄草一行人也是一头雾水。 陆无咎:“一个狗屁材料也值得大费周章请鬼王出山?” “他是人是鬼,怎么那么大只?”方寄草感受着泰山压顶的滋味,忽然不想做任何反抗,只想扭头就跑。 “是神荼大人。”肖明月严肃道。 “哪里是鬼,百年前荒泽大陆出世,二位真正的鬼王就成了唯二留在三界的末世神……”原舟想着书本里的描写:“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反正也拿不了第一,跑也无所谓吧。”肖明生咽了口唾沫。 几人纷纷转头,可惜为时已晚。 身后妖兽们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赶来,此时此刻,前有神荼,后有妖兽,五队人马统统被挤在了栈道中央。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兽奴就是兽奴 卯初。 方寄草看着近在眼前的仙师石像许久没有挪动地方。 在孟予仙师的脚下就是玄心冰魄安置的位置,眼下正从下面浮上来一团接着一团的粉红烟雾,带着刺鼻的腐臭味席卷大地。 “要去吗?以现在围猎的妖兽数量来看,咱们几队加起来兴许都没有莫谨言他们的多。”原舟小心翼翼问道。 他们残兵弱将光是绕到藏存宝物的位置就耗费了不少时辰,想赢已是天方夜谭,去了说不定只会自取其辱。 “既然赢不了,就更得去给他们捣乱了。”陆无咎蹲在地上,吐掉嘴里的枯草,站起身望向远方:“不过这味道着实有点奇怪。” 他回头看:“喂!那个藏丹的弟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藏丹弟子比起驭兽弟子接触妖丹更为频繁,对妖物种类的气味也更为熟悉。 后者在听到陆无咎问话后,仔细闻了闻。 腐臭味道浓郁扑鼻,带着炎热的燥郁和潮湿,站在其中,全身心犹如裹挟在尸身火海里一样让人煎熬。 他并非是藏当一脉数一数二的内门弟子,宗脉里许多人都比他善调息制药,比如辛云师兄,再比如莫谨言和聂桑队伍里的师兄师姐。 如果说莫谨言和聂桑已经到达了宝物的位置,没道理那边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 肖明生队伍里的丹师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异样。” “哦吼?”陆无咎微微一笑:“那就是可以去搅混水了?” “搅屎棍。”肖明生哼哧一句。 陆无咎满不在乎,转头问队伍里其他几个人的意思。 方寄草:“我无所谓,反正赢不了,能去给他们添堵也好。” 沈淮安安排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此一行她必须得去。 张怀远目光在方寄草脸上停驻了一会儿,也欣然同意了这个想法。 剩下的原舟和洪岳,只好少数服从多数,认命跟随。 肖明月朝着宝物安放的地点走去:“其他人可以选择和我前去,也可以留守此地。” 这一局必败无疑,但莫谨言和聂桑对他们下黑手的仇却不能不报。 方寄草这人看着虽然不着调,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能给他们添堵也是好的。 —— 卯时二刻。 陆无咎望着头顶的轩然大物,怒喝丹师:“你小子耍我?” 神荼的皮肤像熔岩般炙热,激烈的地狱烈火在它的肩膀上翻滚,每一次扬手都像是一次毁灭的预兆,咆哮声更是像无数冤魂的哀嚎。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四面八方逃离,然而又如同蚍蜉撼树一般被困在了原地。 这瞬间,如果有人站在方寄草身边,就会发现她眼神的变化,以及手指掐诀后带来的天地异动。 暗绿色的脉络被震出地面,无数妖兽闻风而动,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涌进。 “怎么来了这么多妖兽?!”莫谨言慌了神,手上的宝箱“咣当”掉落在地上。 方寄草倏地抬眼,左眼瞳孔深处的黑若隐若现。 “你……”莫谨言指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方寄草,她手里此时此刻正抱着宝箱。 “我帮你拿一会儿。”方寄草眨了眨眼。 “不、”莫谨言话说到一半,忽然变了脸:“好,都是同门,如今宗门临敌,你我互相照应也是应该,你先替我引开鬼王,待我一会儿来接应你!” “好。” 说罢,他看着方寄草折身走了。 兽奴就是兽奴,手里抱着烫手山芋还以为占了个大便宜,她以为自己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吗。 等一会儿看她怎么死。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辰初 “还能撑多久?”陆无咎接住方寄草扔过来的宝箱,沿着细密的藤蔓上下穿梭。 “快了。”方寄草捂住左眼,钻心的疼痛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心尖:“死变态,到底附不附体……” “咱们的运气也太差了点。”宝箱从半空悠荡过,与神荼的大手擦边而过,落在张怀远手中。 他抓着头发:“前面都是妖兽,后买还有鬼王,不是,谁能管管鬼王啊!” 原舟跑得气喘吁吁:“末世之神只听从前世之人的调令,诶?别扔给我啊——” 宝箱在几人手上来回传传递,始终没有再回到其他队伍手上。 莫谨言一剑砍断妖兽的头颅,妖血琳出,划过他的左肩落在背后。 比赛规则,哪一队斩妖的数量最多则获得最后的胜利,但宝物只有魁首放弃才可被取得者拥有。 看着抱着宝箱不撒手的方寄草,莫谨言忍不住勾起嘴角。 玄心冰魄对他们来说不是必要材料,按理说给别人也没什么损失,但想起以前在她身上吃得亏,哪怕再无用,莫谨言偏也不想白送给他们队。 “怎么办,妖兽越来越多了。”聂桑躲开妖兽的毒液攻击,转身跑向妖兽最少的位置。 “是曼陀罗花。”莫谨言神色平静:“曼陀罗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就是诱饵,不然这些妖兽不会平白无故出现。” 乾坤镜外。 叶难再也坐不住,孟地站起来。 宗门之中,数炼器藏丹两脉的弟子体修最差,眼看着体力不济,只能跑在后面的丹师,她压着脾气冲着白夜说道:“仙师,妖兽围堵,还是请泰媪大人现在就接他们出来吧。” “仙师,弟子也以为时机已到,既然胜负已分,不如把弟子们快快接出来的好。”舟山附和道。 “胜负要以走出度宿山结界为终,怎可胡乱改正?”罗洪仙吹胡子瞪眼。 叶难拍案:“你的弟子那么多花花肠子,你当然坐的稳!我还想今年天机一脉怎么换了方向走,也没有主动给其他队伍找麻烦,我还以为是因为今年队伍打混,所以个别有心人收了拿第一的心,没想到、” “你不要血口喷人!武者斗勇,文者斗智,文武双全才乃宗门大器,照你的意思,只许你们的人耍诈?” “我们的人何时耍诈?” “哼,谁知道背后有没有,话不要说的太早!”罗洪仙要紧牙根,和叶难斗个不停。 不过只吵了三息不到,叶难和罗洪仙就纷纷倒坐在了椅子上,巨大的灵压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叶长生的灵力收放自如,又过片刻,坐在最前面身着白衣武神装的白夜发话道:“诸位长老都同意现在接出本脉弟子吗。” 叶难和周山同时间站起身请命,罗洪仙稳如泰山,剩下陆远之,只要他也点头同意,神鳌现在就可以出动。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陆远之缓缓起身作揖:“弟子以为,还可以再等上一等。” 此话一出,叶难愣在了原地。 再耗下去一是没有意义,二来驭兽一脉第一波参赛的都是兽奴,才训练半年不到,根本无法和庞大数量的妖兽抗衡。 数量如此之多的妖兽别说内门弟子,就是七杀疫的剑修是头一回见。 云裳没有接到沈淮安的任何命令,不能随意插手赛程,但望着从远方奔赴而来的妖兽,黑压压的一片仿若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胸口。 她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出手吗?” 回答她的只有妖兽猛烈撞击大树发出的愤怒声。 树下,方寄草接到宝箱,脚下一转。 “你去哪?”张怀远话还没说完,一阵风从他耳边刮过,视线被白色的绒毛遮挡住,那边是神荼走过的方向。 神荼虽是末世神,但脑子是个一根筋,除了莽撞的攻击敌人,不会思考太多。 妖兽就不一样了,凡是若凡以上的妖兽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比凡人更狡猾,更懂得适者生存。 但眼下的局面显然失去了控制,他看见所有的妖兽都集中在了一点,朝着方寄草奔去的方向猛攻。 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 “曼陀罗花的威力竟然这么大?”莫谨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沾染了曼陀罗花气味的宝箱成了鬼王和妖兽们争夺的目标,所以,抱着她的方寄草也成了目标之一。 “她是疯了吗?”原舟颤颤巍巍道。 话音刚落,陆无咎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脚踏妖兽的脑袋挤进妖兽大军的暗涌中。 “回去!我命令你回去!”很快,他就瞬移到了方寄草身边。 方寄草充耳不闻:“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再往旋涡里去,会被神荼打死的!” “赤狐疫还没出手,我不会死。” 陆无咎深色一顿,步子不由得慢了半拍。 是啊,赤狐疫是保护他们的护卫队,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赤狐疫一定会出现。 可他们自从彻底进入结界后,赤狐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周围的灵压千变万化,他无法静下心来判断弘业他们的方位。 “不行!”陆无咎脸色极差:“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信我一次。”方寄草扯开袖口,陆无咎的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了妖兽群中。 那些妖兽行动敏捷,转眼间攀附在了神荼的身上,神荼徒手撕开冲上来的妖兽,疾步在树林间乱撞,它的行动笨拙,却力大无穷,两边一时难分高下。 就在陆无咎准备跳下去把方寄草薅出来的时候,一只妖兽猛地从头顶越过。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妖,头顶的耳朵埋在厚重的白色毛发里,隐隐约约露着两点灰黑,不止是耳朵,它的眼睛也是彻头彻尾的黑,像是两滴松烟墨浸没在里面。 “这是什么妖怪?头一回见。”驭兽一脉的弟子终于逃脱妖兽海洋,扶着树边歇气。 他们第一次出山门,并不认识秘境中的妖物,还以为兔头人形的妖怪是度宿山稀有的怪物。 不错,它看起来的确是怪物,也确实稀有,可能翻遍整座度宿山,也只有这一只。 弘业愣在原地。 “嗷——” 神荼被兔妖一口咬在肩膀上,发出沉重的哀痛,可它好似不受控制似的还在疯狂输出,丛林里,妖兽数量肉眼可见的锐减。 “方寄草!方寄草!” 天降血雨,陆无咎拼命地呼喊着。 忽然间,血雨中一朵曼陀罗花悄然盛开,就在所有人准备逃跑的时候,一只只枯尸手拿长剑从里面飘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数不清的骷髅将军。 “神鳌!是泰媪大人来接我们出去了!” 此刻,辰初。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比赛结束 天启飘起了鹅毛大雪,陆远之在含光殿围着热炉喝上一口暖茶。 桃止温暖如春,漫天血红色的花瓣似利剑驱赶着飞禽走兽,有鬼将军出手,度宿山的鬼王得以功成身退。说来也怪,平时妖兽们最怕的就是归墟守门神,可方才妖兽们好像失了理智,拼了命似的往神荼身上撕咬攀爬。 要知道这其中若凡级别的妖兽并不再少数,而它们一齐都得了失了疯,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正常。 但含光殿里的长老们却都心照不宣似的没有多想,因为在刚刚兽群中出现了一只他们见所未见的妖兽,似妖非妖,似人非人,就像被白虎疫捉拿回来的几个妖修一样。 妖修是为了区别普通妖兽和人化妖所起的名称,实则大家心里清楚,若有人知道结果是变得不人不妖,根本不会去修炼此道。 更不要说被无辜牵扯。 彼时,乾坤镜画面一转,赤狐疫全体从天而降,无数剑气在空中盘旋,只见众人对准为首的白毛妖兽双手掐诀,淡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直到众人翻手为云,灵力流转,淡蓝色的法咒便笼罩在白毛妖兽身上。 “唔、唔!” 被一同围在光结下的妖兽无处遁行,猛烈地撞击着屏障,发出呜咽的嚎叫声。 只有白毛妖兽静静的站在中间,全然没有抵抗,半晌,方寄草看它跪在了地上,头颅一点点垂了下去。 “这是什么妖?”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方寄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知……”原舟早就吓傻了,开口时才发现嗓子里一片沙哑。 “何方妖孽,胆敢率领众妖围猎缥缈宗弟子!”莫谨言目光移向几人前方。 “莫师弟还是省省口舌吧。” 闻声,莫谨言回头,视线与肖明月的一双冷眸在人群中交错。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纵然肖明月从前在武斗场上也会出言批评自己,但在其他宗脉面前,她一向是帮亲不帮理,怎么会突然刺他。 莫谨言自问,自己从未得罪过她,总不会因为自己优先拿到了本该属于她的魁首,就对自己态度如此。 回过身时,他扫到了陆无咎一行人,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其中缘由。 嘴角溢出了血仍旧挡不住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不对……不对……他们队伍里怎么只少了一个人?还有,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能赶上来,明明他嘱咐过要下足药量的啊。 来不及多想,下一刻,鬼将军走了上来,一挥手,卷起的狂风将众人呼到了桃止结界内。 一阵天旋地转,方寄草没忍住吐了出来。 “没事吧?”张怀远轻拍她后背。 怎么可能没事呢?说好了发动役兽术后,沈淮安全权接盘,结果倒好,不但留了个烂摊子给她,钻心的疼还差点把她送走。 那人现在就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气定神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寄草摆手站起身,看向张怀远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去,暗淡惨白,双眼无神,肩膀颓废又无力。 “你还好吧?” 数以千计的妖兽浪潮,谁看了不害怕?方寄草想着狠狠瞪了树下人一眼。 “咳咳——”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索。 莫谨言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背脊都直起来不少,和当初被她用法术吓到的时候判若两人。 “都督,是时候公布成绩了。”这才是他最期待的时刻,时间一到,他甚至懒得关心被神鳌带走的妖兽去了哪里。 莫谨言队伍和聂桑队伍所有成员手心摊开,金色的光团缓缓升起,一点点扭曲成了一个个数字。 33、1、9、5…… 斩杀妖兽最多的是莫谨言,聂桑和他实力不相上下,但斩妖量仍旧只有个位数。 肖明月冷笑一声,不屑去戳穿他们的虚伪做作和投机取巧,结局已定,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聊聊?”她转身找向方寄草。 肖明生跟着一愣,旋即在肖明月背后对着方寄草猛摇手。 方寄草目光挪正:“好,不过要等一下。” 输赢已分,还有什么要等得?肖明月注意到她手里的宝箱,脏的不像样子,但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一面依旧如新。 冰冷如霜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微妙,肖明月到底还是劝了劝:“放弃吧,他不会给你的。” “我知道,宝箱归第一嘛,不过还是多谢师姐提醒。”方寄草说罢,抬步走向沈淮安。 “多谢师妹替师兄保管。”莫谨言主动迎上来伸出手,眼看着宝箱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什么意思?拿不到第一还想抢不成?” “不是归第一吗?其他队伍的斩妖数量还没上报,怎么比出第一的?” 莫谨言脸色僵硬。 陆无咎同样扯出一个冷笑:“就是说啊,大家都没亮,你怎么就自信自己一定是第一呢?难不成你作弊了?” “都督!我建议严查!”陆无咎高声喊道。 “陆无咎你有毛病吧!”聂桑冲上来被莫谨言挡住。 “不必和他们认真,叫他们亮,我就不信他们有翻天的本事。” 肖明月和肖明生的队伍伤员惨重,陆无咎这一队的确比他预想之中留存下来的要多,但没有丹师在,他们能走多远? 莫谨言胸中沉淀下一口气。 “吵够了吗?”沈淮安问道。 “吵够了,这就来。”方寄草吆喝队伍里仅剩的几个人,同样摊开手。 不一会儿,数字从灵气中显露出来……1、13、57、73、23,空旷的草地上传来细碎的低语声。 “不可能。”莫谨言眉头紧锁,罕见的没有爆发。 “不相信也没用,数字代表一切。”陆无咎晃着手里73的数字。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杀了一只妖兽的原舟呢喃着。 “你妖兽什么时候杀的?”身边人问道。 “就刚刚、啊!” 原舟恍然大悟,刚才宝箱始终在他们的人手中流窜,身后神荼紧追不放,妖兽又多,他哪顾得上害怕,当然是一顿操作猛如虎,至于杀了什么,身上又溅出谁的血他怎么会留意。 对了,还有成群结队的无面鬼王。 ------------ 第一百二十章 三个结盟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啧啧。”陆无咎收起灵力:“莫道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莫谨言脸色铁青,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潮湿的寒意蔓延全身。 谁才是桃止山魁首这件事已经很明确了,方寄草抱着宝箱大摇大摆从莫谨言身边走过,一眼都没看他。 “师姐,有什么事吗?” 很多人都对这个结果瞠目结舌,但几乎全程都在他们身边的肖明月对此并不意外。 面对无面鬼王时,他们的作为是猥琐了些,但贡献却是最多的,之后迎战狂暴的妖兽群他们出力也不少,尤其陆无咎,为了救队友,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上。 肖明月将目光从对着莫谨言和聂桑比比划划的男人身上收回:“有兴趣结盟吗?” 肖明月话音刚落,一道天然浑厚的铜铃声疯狂响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 一抹血红色的网消失在天空彼岸,一同往西面去的是一朵比前者还有鲜红百倍的曼陀罗花。 众人刚被曼陀罗袭击过,再看见它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惊悚。 方寄草望着天空中闪现的一抹红色:“那是什么?” 自从进入桃止以后,好像她使用最多的语气就是疑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很适合荒泽。 “是神鳌的都督泰媪大人,估摸是抓回妖兽往天启复命。” “妖兽……”方寄草瞳孔微微锁紧,倏忽想起在度宿山上那只奇装异类,也是这会儿功夫,重新盘活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斗魂赛上那只被污染的鸟妖。 难道说…… 她转过头,看到沈淮安的眼神正看向这边,完好无损的右眼里充满了冷漠,根本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肖明月重新问道。 天空下起了嘻嘻秘密的灵雨,浇在人身上舒服极了,仿佛五脏六腑各处关卡被一一打通,灵窍灵脉都在这一刻得到了修复。 方寄草:“哦,不好意思刚才失神了,结盟的话我同意。” “你不问问为什么?” 方寄草摇头:“各取所需。” 她没有提及肖明生已经私下与她结盟的事情,也不关心其中原因,更不想听对方说出些体面话,弱肉强食的世界利益永远比情谊靠谱。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等铲除了共同的敌人,结盟自然而然就会解除。 等肖明月带着肖明生一行人回寮房,张怀远也走了过来,灵雨并未消除他的疲态,反倒让他本就垮下去的脸颊更为推颓废。 方寄草拎起他的手腕,还没等切脉,这人就缩了回去。 “妖兽群来的时候,忘记吃灵丹了,回去睡一觉吃颗灵丹就好了。” 方寄草:“……” 原舟灵丹倒是一颗没剩,光看气色确实比张怀远强不少,但他本人胆小,哪怕远离危险也是一副瑟缩的模样跟在洪岳后面。 “回头要是手里的灵丹不好用,就让夕颜给你调理一下。” 于是方寄草便搀着张怀远去了夕颜的寮房,结果这人出奇没在屋子里。 屋里的茶水早已放凉,像是走了很久很回来。 “估摸是和宋师兄在一块,等我回去睡一觉,明儿再找她看看吧。”张怀远打了个哈欠,眼底又黑了一圈。 既然找不到人,方寄草也不打算耗下去,两人各回各的屋子休息,转眼就到了半夜。 意料之中听见三声敲门声。 屋内一时没有回答,沈淮安刚想抬手再敲三下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方寄草顶着一张难看的鸡窝头出来,正没好气地看着他。 沈淮安的元神蹙眉,刚见面就数落了她:“你可知你坏了大事。” “等等。”方寄草喊住他:“难道不是你坏了我的事?说好的一切交给你,结果还是我背了锅。” “……”沈淮安脸色极差,意外的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他咬着牙,半晌才出声:“我进不去你的身体。” “你进不去关我、”方寄草反应过来,不解问道:“什么叫做你进不去我的肉身?” 仙师之孙,赤狐都督,法力无边,却对刚刚进入遇神境的修士毫无办法,这不合理。 但看他表情说的又好似是真话。 “……难道因为这不是我的肉身。” 如果说原主的灵魂已经泯灭,她的灵魂占用了原主的灵魂,其他的灵魂的确没有办法再近来,这么一想,倒也说通了。 “你在嘀咕什么?” 方寄草灵台清明:“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她就是喜欢看变态想跳脚却还要强作淡定的样子,这可是死变态的限定表情,寻常日子可看不到。 “接下来有什么吩咐?哦,不对,应该说接下来我们要如何结盟。” “结盟?” 方寄草点头:“没错。” “我为何要与你结盟,别忘了,怕被发现的人是你。” “难道你就不怕被发现?”比赛时她无心多想,但在看到泰媪把妖兽带走以后,她一下就找到了沈淮安的弱点。 既然他说她坏了大事,必然是指泰媪捉拿妖兽一事,他不想那只妖被缥缈宗的人发现,但未能如愿。 方寄草:“我有役兽术可以帮你找到你想要的妖兽,但你得告诉我,你要找它作什么,又要带去哪里。不然的话,随你把我送到缥缈宗的监狱中好了,你的忙,我不帮。” “方、寄、草。”沈淮安被气笑了:“你觉得我非你不可了?” 方寄草耸肩:“我从来没这么觉得,只不过我在你们这些大能的世界本来就是只蚍蜉罢了,死了再投胎也一样。” “你觉得死了还能再投胎?”沈淮安扬眉,像是听了个笑话:“倒也说不定,毕竟只有死人才知道外面什么样。” 外面? 方寄草恍惚了下,接着她看到沈淮安摊开的手心,那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虎口的位置长着一圈老茧。 转眼间,自手心生出一道短暂的灵光,当光芒幻灭时,一张传唤符出现在眼前。 “把这个烧了用水服下,等回天启我带你去见他。” 见谁? 话还没问出口,沈淮安骤然消失,时间重新流转,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推向黑暗,方寄草身体一哆嗦,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榻上,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速速归家 桃止诚如夕颜所说,山清水秀,绿意盎然,走出房间如同置身在漫漫绿野仙踪。 因为此地环境适宜,灵气充沛,听说半个荒泽的灵植都是从这里移植。 对于头一回来到东桃止的土包子们来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逛逛都觉得可惜了,然这几日虽难得空出休息,结果夕颜还病了,一直同各队伤员在赤狐疫的洞府中修养。 方寄草训练结束会去看她,时不时也会规劝她先一步回天启疗养。 秘境之中危险丛生,光靠法术保护不了自己,灵、眼、神、体必须全体调动,一旦踏入进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夕颜犹豫过,但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另一边辛云病的更重,队伍里少了一位丹师。 “这个结构一点都不合理,驭兽师那么多,丹师和器师那么少,少了一个队伍就散了。”陆无咎坐在辛云床边,摸着他的额头:“好兄弟,你再坚持坚持啊。” 辛云靠着枕头坐在床边,勉励扯出一个笑:“还有好些日子呢,别急,也许到了天枢我就好了。” “桃止温暖,天枢酷寒,一热一冷病情不要加重就不错了。”张怀远说道:“换句话说这规则也算公平,任何一队少了这两位都得散。” “……有道理啊。”陆无咎摸着下巴。 “陆道友莫要胡思乱想。”辛云扶额。 叨扰太久影响病患休息,几个人匆忙聊了几句就退出来了。 其实此行目的一是来看望队里的伤员,二是为了征求他们的意见。 玄心冰魄到手后一直放在原舟那里,他打开看过,足有几十斤重,可以每人分一块用,也可以留给一个人用。 方寄草问过他分着和整块一起用有什么区别。 原舟的回答是玄心冰魄就好比妖兽的灵识,小而微弱可能只有化妖级,大而磅礴就极有可能是若凡级。 听起来有点动心。 “现在洪岳说过不要,辛云师兄不要,夕颜也不需要,要不咱们几个分了?” 方寄草看向其他几两个人,眼底盛装的小心思瞬间被陆无咎看穿。 “你又想研究什么古怪玩意。” “等做出来你自然就知道了。”方寄草不打算隐瞒,做是一定要做的,但能不能做出来,做出的样子又会是什么就说不准了。 “行。”陆无咎哼哧道:“我的那份也给你吧,就当攒福报了,希望下次去天枢比赛别这么倒霉。” “多谢师兄!”方寄草抱拳道。 另一边,张怀远觉得自己用不上,索性自己那份也送给了方寄草。 整块玄心冰魄只剩下了原舟和方寄草两人分割。 回到房间后,原舟安排方寄草设下结界,避免法宝出世再一次引来妖兽狂潮。 方寄草满口答应,实则只动用了小部分灵力撑起结界。 工具准备齐全,宝箱打开,透明的琥珀色刹那间在墙上铺开,仙气若幻,在两人头顶绽放奇光异彩。 “仙品果然非同凡响。”方寄草抹干净嘴角的哈喇子,刚要上手,被原舟“啪”的打了回去。 “仙品是不能用手碰的!咱们的浊气和仙师们比太重了,得用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对聚灵手套戴在手上,一手扒着仙品,一手握着灵韵刀切割下去。 只有巴掌大小的玄心冰魄被切了下来,原舟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装在私人宝箱里,然后把剩下的部分重新盖上,推给了方寄草。 “你只要这么少?” 好歹是仙品,总不会难用,作为器师也不多留些。 “我只是喜欢收藏各种法器材料,一旦需要我再用,但愿用不到。” “我记得你们说过这东西类似于动物的心脏。” “是啊,不过灵兽看主人死了,多会追随主人而去,所以只有及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用到。” “如何特殊?” 原舟想了想:“就好比陆无咎哥哥的灵兽吧,就用过玄心冰魄。” “他哥哥……” “没了。”原舟边说眼角泛起一团红,只不过转瞬就被压了下去。 过去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那次比赛,给他留下了阴影巨大以至于许多年他都没有再主动参加过试炼赛。 “五年前,驭兽一脉唯一的一次试炼赛魁首,就是陆无咎的哥哥带队,不过,他没能回来。”原舟深呼吸:“后来他的灵兽就被陆无咎救活安置在了他自己的灵海中,再也没有在对战中放出来过。” “不止他哥哥的灵兽,这两年他自己捡回来的灵兽也是,都当宠物养着,陆无咎从来没有让他们参与过任何斗战比赛。” 方寄草愣住。 难怪她在玄级斗魂赛里没有见过陆无咎的灵兽,还有他的灵猿除了安装义肢看见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原舟叹气:“别看陆无咎嘴上说想拿魁首,其实在他眼里,比起队友的性命,魁首二字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怪不得我抱着宝箱冲进妖兽群的时他才那么害怕。” 那种恐惧、害怕、纠结的眼神萦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方寄草想了一会儿,她确实没有见过那么无助的陆无咎,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 方寄草还想细问当年的情况,四脉试炼赛毕竟是宗门内部的比试,若没有意外发生,谁也不会为了第一丢了性命。 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方寄草回过神过去开门,刚打开个门缝,一只灵蝶飞了进来。 和从前轻轻落在指尖的蝴蝶不同,这只翅膀颤颤巍巍,还没等方寄草伸出手就啪嗒掉在了她的鞋面上。 浑厚的男人嗓音从灵碟头顶发出:回天启后速速归家。 是方和平? “归家,灵碟是从天启飞过来的?”原舟竖起大拇指:“真是一只敬业蝶。” 方寄草干笑,轻轻抓起灵碟的翅膀置于右手掌心,掐指念诀,唤出灵力为它洗去疲惫,片刻放入须弥袋中。 她的心莫名颤抖了下,像是接收到了远方的危险讯号,方和平知道她在比赛,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归家,除非家里出了事…… 但他语气平和,并不像什么大事,总不会是妖刀出了问题。 “桃止结束后要直接去天枢吗?”方寄草问道。 原舟摇头:“每次比赛后都要回天启一趟,你可以把它当做一处中转。” 那就好……但愿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