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寺庙 天蒙蒙亮,阴云就已堆积如布,淅沥沥笼罩着天地,急促雨幕打在青石板路泛起烟雾。 噼里啪啦的细雨掩盖了屋内阵阵鞭笞声。 “啪”,又一通鞭子落了下来,打得冯怜怜脊背皮开肉绽。 点点血珠自在白皙的背部溢出,浸透了衣衫,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次被打,原因无他,只因给肺痨丈夫喂水时呛到。 但她也习惯了,冯怜怜常自嘲自己是天底下最卑贱的人,只值三两银子。 这是她被母亲卖到薛家做童养媳的第八年。 薛家在上京以经营布匹为生,八间铺子算是小富商户。 让她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成长为懂得虚伪,奉承,审时度势的小女娘。 此刻不能哭不能喊,越喊越哭只会被打的更惨。 过了好一会,婆婆薛陈氏打累了才停手,将鞭子往旁边一丢气喘吁吁道:“你也及笄了,我儿亲身子不大好,我看这婚事就提前,下月就办,你赶快收拾收拾,去庙里给我儿祈福,要是我儿有问题,仔细你的皮!” 早就司空见惯,榻上的肺痨男人紧闭着眼什么话也不说。 外面阴云滚滚,雨幕绵绵,冯怜怜才刚挨了打,后背一动就疼,她望着屋檐下的雨水轻轻叹气。 这样天气出去,沾了雨水一定更疼。 婆婆根本不管她死活,给她扔了一把油纸伞,派二儿子薛廷跟着,就推出了门。 站在门外,望着身后的男人,冯怜怜眼泪巴巴,“二哥哥,给我辆马车吧,道路泥泞,怜怜才刚受伤,这样去会死在路上的。” 她自小就长的娇丽可爱,如今大了身段愈发出挑的婀娜玲珑,特别是纤细颈部下那弧度真是让人避不开眼。 薛廷隔的如此近,一低头便能看到雪白春光,若隐若现直勾的他青筋猛跳。 “咳咳。” 他清咳两声转移了视线,面红过耳纠正她,“你是我大哥的妻子,该喊我二弟才对。” “哦。”冯怜怜委屈巴巴的应了声,睁着波光潋滟的杏眼就那般可怜劲地看他。 终于薛廷禁不住她这双眼睛的蛊惑,心头一软,“待往前走两步,离家远些我再替你找马车。” 在这个家八年了,她最了解薛廷为人,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但就是畏母。 只要是薛陈氏不在,基本她提的要求都会答应。 例如被打后给她送药,被罚饿肚子时偷偷给她送饭,比他那大哥强太多了。 走过了巷口,薛廷给她找来了马车,冯怜怜说背部受伤,让他抱上去。 为了避嫌薛廷拒绝了,他微微躬身,伸出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你踩着借力上去。” 冯怜怜一点没犹豫,踩着就上了马车,因为她背部是真疼,火辣辣的疼。 淅沥沥小雨下个不停,庙在城郊有点远,冯怜怜闷闷的,冲外面道:“我下个月就要同你哥成亲了,你知道吗?” 外面很明显赶马车的鞭子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传来他的声音,“嗯,知道。” 他惜字如金,冯怜怜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高声又说,“那样我以后就不能再喊你二哥哥,真的只能叫你二弟,你就要唤我嫂嫂啦!” 又过了片刻,外面似有些迟疑,才回了句嗯。 想了想,薛廷又加了句,“母亲已经将两家铺子交于了我,你乖乖的,日后我会尽量保护你,不再叫你受苦。” 她已经很听话了,还照样挨打,气得冯怜怜一把扯开车帘要跟他理论。 这一用力,扯到背部伤口,疼得她痛叫了一声,薛廷赶忙去扶她,冯怜怜直接就势向他怀中扑去。 薛廷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想将人拉起,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痛的冯怜怜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这下他手忙脚乱,再也不敢动,只得任由她趴在怀里。 那一团不可估量的柔软顶在他胸膛,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上一下隔着薄薄的面料刮蹭,拨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从他这角度看下去,能看到露出的一小截细腻的颈和红绳下坠着的小巧莲花木雕。 白皙嫩滑肌肤沾了几滴雨珠,晶莹透亮。 薛廷喉头微微滑动,顿时心猿意马,心跳如雷,某处更是直接不受控制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冯怜怜自感受到了,不用抬头她就知,头顶的那张五官俊雅,斯文儒气的脸定已绯红一片。 这个法子虽让人不耻,可她别无选择。 下个月就要嫁给肺痨鬼,她不想一辈子守着个病殃殃的人,每日朝打暮骂。 要不是她是奴籍,卖身契被捏在薛家,早跑了。 她在等,等一个万全的机会。 冯怜怜紧紧握了下颈上坠着的木雕,五岁前的记忆是模糊,唯一清楚的是这莲花木雕一直跟着她,她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为奴。 她所有赌注都在这个人身上,只盼他一时色迷心窍,帮她偷了卖身契,让她脱离苦海。 她继而抽抽泣泣,娇弱的肩头微微颤抖,“二哥哥,怜怜痛的狠,你帮我瞧瞧背上是不是又出血了。” 看背就免不了脱衣,一脱就全看光了,薛廷一听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这素薄衣衫下的躯体必是叫人销魂荡魄,因为隔着布料他已经感受到了。 霎时血液直往一处涌,垂在她身侧的手微动。 冯怜怜从细缝里已经看到,那只手轻轻抬起,即将搭上她的腰,倏尔一半他又放了下去,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迸起。 正在疑惑之时,薛廷捧起她的脸,目光坚定,“怜怜我知你不愿,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定会言而有信,你放心我大哥肺痨活不了多久,你再忍忍。” 忍忍? 她一天也忍不了,想到一个月后成亲,她还要在床上伺候那个咳着黄痰,身体干瘦的人就觉得恶心。 计谋不得逞,冯怜怜气极,缩进了车里,再不同他讲一句话。 一路无言到了小庙。 位于群山之中,很不起眼的庙宇,连看管的僧人都没有,但因传闻灵验,所以香火鼎盛,可能因今日下雨竟空无一人。 庙门大开,没进去就看到了里面供奉着一座金身菩萨,冯怜怜不懂佛,固也不认得。 挫败的她不再看薛廷一眼,气冲冲的就往里去。 到了门口,薛廷拉住她衣袖,“我在外面等你,母亲说让你祈福到日落,外面下雨,我帮你关上门别冻着,若有事喊我。”说着偷偷塞了一瓶药给她。 “嗯。”冯怜怜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身后门被关上,光线被遮了七七八八,头顶就是那大慈大悲,受人尊崇的菩萨。 稀薄光线之下,通体金光。 冯怜怜心底忍不住谤佛,若真是大慈大悲,就先可怜可怜她吧! 让她来祈福,可她只想让痨病鬼明日就死! 脚下有一张蒲团,她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跪下,倏尔余光瞥见在那金身菩萨侧边,有什么东西晃动。 隐约传出淡淡鼻息声。 ------------ 第2章 佛堂 她下意识就是要找什么东西防身,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几根行人燃剩下来的木棍,她抄起后壮着胆子去一探究竟。 绕过菩萨后,她微微怔愣,是一个男人,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他半倚在菩萨身侧,高挺鼻梁上汗珠点点,薄唇微启,双目紧闭。 一袭玄色锦袍上绣金云纹,半昏光线下如金水流淌,胸腔急促起伏,看似极致痛苦忍耐。 冯怜怜看愣了,像高山流水矜贵遥不可及,又似一只困兽带着野性,让人畏惧生寒。 “吧嗒”木棍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男人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那凛冽目光投来,一双深邃狭长透着危险的眼睛,似雪山里的苍狼,目光阴鸷洞察一切。 危险让冯怜怜下意识想跑,她急忙转身,手腕却被猛地遏制住。 紧接着一用力,她被那人扯着手腕拉入怀中,捂住了嘴,扯到了背部伤口,冯怜怜闷哼了声,疼的她娥眉蹙起,额间渗出冷汗。 这声音却让身后人目光暗了几分,傅诏暗哑开口,“借我用下……” 用什么?怎么用? 冯怜怜瞪大了眼,但很快她便知道了,心底跳动击鼓。 男人已剥了她的衣襟,头深深垂在她的颈部。 灼热的鼻息和濡湿传来,瘙得她又痒又羞又愤。 冯怜怜背对在那人,看不到那人满是欲色的神情,还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唔唔的求助声。 她气急了,也顾不上背部的伤口,忍着疼用手肘怼向身后人的胸膛,沉重的闷哼声传来。 傅诏却并未松口,反将她手臂反剪,叫她动弹不得。 浑身滚烫,已是忍耐到极限,他厌烦讥讽,“不过是一贫女或奴仆,又不要你身子,事后给你几十两,亏不着。” 薛家虽开绸缎庄,冯怜怜却只被允许穿褐衣,只要不眼瞎,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她一无背景二无金银。 男女力量悬殊,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那只手的掌控。 禁锢在手腕的掌心附着薄茧,定是武功高强,傅诏拉着她的手顺着往下,滚烫的触感让冯怜怜下意识缩了缩手。 身后沉重的喘息传来,他似觉得不快,转而用力将冯怜怜整个人抵到案桌前。 面前香炉里还燃着未烬的香,头顶是那尊金塑菩萨,垂眸满目悲悯地睇睨着她。 案桌剧烈晃动,香灰掉落在她手边。 …… 庙外雨渐大,淅沥沥汇成一条水流,蜿蜒淌到薛廷脚下。 “咚咚”,几声碰撞的声响,他担忧走到门外。 “怜怜,可是碰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犹豫片刻他又问:“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屋内,小女娘眸底湿润,面颊桃红,大腿内侧早已麻木,粗麻布衣被褪到腰部,露出了里面一片春色。 这幅模样不能被薛廷看到。 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她还能求救,可眼下衣衫不整,便是没发生什么,看到也会误会。 这么多年,薛廷之所以还能给她送药帮她,无非就是觉得她纯洁。 可这副模样被他看到,那薛廷就不会再帮她,甚至还有可能告诉薛陈氏,回到薛家她免不了一顿毒打。 缓了缓,她拉下那人捂在唇上的手,极力忍耐地开口,“无,无事,只是,碰,碰到了香炉……” 薛廷这才略略放心。 而冯怜怜说完这句,明显感到腰部的手用力了几分,只把她掐出了红印来,紧接着耳畔濡湿,有齿在啄咬她的耳廓。 她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死死捂着唇,将痛恨和屈辱一并掩住。 不知过了多久,傅诏才放开了她,冯怜怜紧忙拉好了衣襟,顾不上双腿内侧的疼肿,慌不择路地要逃去。 那人却再次拉住了她,冯怜怜微颤,像只惊慌的小鹿,头发微乱手腕红了一圈狼狈极了,男人却一身锦袍衣冠楚楚,鲜明的对比显得她更卑微肮脏。 正当她惊恐万分时,傅诏似乎恢复了些清明,情欲褪去,剑眉微蹙,“你受伤了。” 方才的激烈和惊惧,让冯怜怜全然忘了疼,经他一说,这才感受到早上的伤口已全部裂开,浸湿了布衣,傅诏的袍角上也沾了些许血迹。 红色的血迹滴在玄色锦袍上,很快便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太清。 冯怜怜下意识躲开他的手,见他不似方才那般狂躁,怕他再得寸进尺,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我无冤无仇,既事已发生,还望公子能守口如瓶,饶过小女子。” 这种事情传出去,他一个男子不碍事,可女子就不同了,更遑论她是买来的童养媳,免不得遭乱棍打死。 她若有父母兄长,还可击鼓鸣冤,可她一无所有。 傅诏没想到她竟不缠着自己,有些意外但也同时松了口气。 方他中了药神志不清,才不得已找了这样一个贫贱女子纾解。 好在没占她的身子,若因此被缠上,那真是麻烦。 想了想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冯怜怜脚下,施舍般道:“事先答应你的,拿了,你我两不相干。” 此时的男子不像方才疯狂,冯怜怜看了眼脚下的荷包,又看了看男子的穿着。 审时度势的她不过瞬息便想到了什么,踌躇片刻小声道:“公子既想了断,可否以另一种方式给银子。” 那双狭长的眼睛,凛冽的凝着她,他问:“你要以此要挟?” 要挟,果然所有生而富贵之人,骨子里都瞧不起贱民,冯怜怜掩住情绪,“不是要挟是交换,我帮了公子,公子也当帮我。” “你想要什么?”傅诏问。 “赎身。”冯怜怜道:“看公子穿着定生于富贵之家,君子挟才以为善,这点小事对公子而言轻而易举,可对小女子是生死之择,奴无家人,望公子能容我,让我侍奉侍家中女娘也好,挑水浆洗也罢,只要能从薛家出来。” 君子挟才以为善,若他不帮不成了小人? 傅诏冷笑出声,衔住她的面颊,打量着这张清纯娇丽的脸,片刻讥诮,“想不到你心路还挺多。” 又问:“你叫什么?” “冯怜怜。”冯怜怜道。 “冯怜怜。”傅诏念了念,嗤笑,“还真是个贱名。” ------------ 第3章 进府 冯怜怜垂眸,“是,奴家贫自幼被卖,若公子嫌弃,入府后请赐个好名给奴吧。” 她心里忐忑不已,来的路上已试探过薛廷无望,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以这遭屈辱为交换,换她逃离的机会。 这遭也让她认清了现实,像她这种还有些姿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盲目逃窜只会掉入再一个虎穴。 她必须积攒够一定的银子,筹备好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才是上上策。 而此人龙行虎步鹤立如松,俊美又透着股傲然,且腰间挂着的那枚清润碧透的玉佩,都昭示着他非富即贵! 正是她最好的救命稻草! 虽是个危险人物,可她已经到了谷底,没有比现在更糟的境遇,冯怜怜豁出去般的看着他。 那坚韧的目光太过真挚,傅诏忽地一笑,松了手:“不必了,这名字很配你。” 说着他转过了身,看了眼上方的那尊金菩萨,“明日会有人赎你……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望着那抹玄色身影翻窗而走,冯怜怜长吁了口气。 为了掩人耳目,她用力在颈部挠了两下,长长的血痕,刚好掩盖了方才男人留下暧昧痕迹。 整理好衣衫和发髻,她才推门而出。 此时外面雨已大了许多,噼里啪啦夹杂着闷雷打下,薛廷见她出来,忙上前想要搀扶,冯怜怜不着痕迹的避开,漠视向马车跑去。 既找到了能帮她的人,那不需要再讨好这个懦夫。 她匆匆擦肩而过,薛廷心底蓦地被刺了一下,怔了怔又紧忙追了上去。 回到薛家已暮色四合,薛陈氏见其晚归又找茬骂了一通,冯怜怜未像以往那般赔笑道歉,而是目光阴阴地睨了她一眼。 这一眼如毒蛇,怨恨又渗人,薛陈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反了你了,我看是你皮又紧了!”说着又顺手抄起一旁的棒子要打她。 薛廷紧忙拦住,“母亲,下个月大哥就要成亲,把怜怜打坏了,这亲还如何成。” 薛陈氏想想也是,看了眼榻上半死不活的大儿子,这日后还要靠冯怜怜照顾,便将其关到了柴房。 翌日,冯怜怜是被薛陈氏泼妇似的叫嚷吵醒的。 “什么?!这可是我儿媳妇,你是哪家府上的!”薛陈氏怒目圆睁与来人对视。 儿媳妇,说白了就是得加钱。 来者是一身姿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绫罗绸缎头戴珠钗,她轻蔑环顾四周,示意身后人端上。 薛陈氏一见木盘里装了一排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却又故作矜持,昂着下巴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道:“何必还装呢?” 她指了指托盘上的银两,“这些赎那叫冯什么……” “冯怜怜。”薛陈氏接道。 “嗯。”女子蔑笑了声,“冯怜怜,赎她够了吧?” 当然够,买冯怜怜才三两,薛家虽不差钱,但没人会嫌钱多,有这些钱,她可以买再买一个奴婢给她儿子,只是可惜,像冯怜怜长这么娇嫩的却少找。 薛陈氏示意小厮接了下来,轻咳了两声打开了门。 冯怜怜躺在柴火堆里,刺眼的光线猛地射进来,她下意识抬胳膊挡了下。 门口薛陈氏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她还真有些不舍得,像冯怜怜这种长相的美人,再买可要花不少银子。 不过片刻,薛陈氏又满面堆笑,“怜怜啊,快些起来,有个姑娘要买你,快跟她过好日子去吧!” 冯怜怜到了屋外,看到那人时,知是昨日庙里的男人派来的人,她垂着头跟着女子出了薛家。 走到门口,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头顶,黑底金字刻着‘薛宅’二字的匾。 八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魔窟。 八年的屈辱,她终有一日会找回来! 那厢马车上的女子已不耐烦,“还磨蹭什么!不快些上来!” 冯怜怜这才回神,紧忙上了马车,她觑着女子的表情,却不知对方为何对她厌恶,只好敛眉恭谨道:“还未请教姐姐姓名。” “锦秋。”她目视前方,冷着声音爱答不理。 再恶劣的她都遇到过,冯怜怜温声问:“锦秋姐姐好,不知咱们这是要去哪?” 锦秋斜睨了她一眼,“你都认识忠伯侯世子,还不知去哪?” 世子! 冯怜怜只知那人身份贵重,却不知竟是世子。 若早知,敲他个百两,寻一处宅院雇几名小厮护卫安乐一生,何必还去进府。 可既是世子,为何那日未见亲信,还中了药。 到了地方,她以为薛家已是富贵,这忠伯侯府却更奢靡富贵千倍,一路走来琼台玉阁,雕栏玉砌,五步一奇花异卉,十步一碧水珍鸟。 她这一身粗麻布衣,着实相形见绌,显得格格不入。 愈发让冯怜怜坚定这条路选对了,如此矜贵的地方,自能容得下卑微的她。 卑贱之人有卑贱的活法,她要往上爬,她要拼命地爬出这地狱般的死局! 锦秋瞧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底暗暗不快,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世子爷竟亲自发话买回来,还花了近百两! 买个普通奴婢才不过十两! 冯怜怜不知引路的人已暗暗记恨上了她,直至走了许久,锦秋才停下。 这里景观已然和前面大径不同,墙壁灰扑扑,有些都露出了里面的泥。 现在是白日朗朗,屋内却黑压压一片,这该不会就是她日后生活的地方吧? 忽听锦秋冲屋内喊道:“杏儿,还不快些出来,你衣裳洗完了?大白日的就跑进去歇着!” “吱呀”老旧的木门推开,里面走出一身材矮小扎着双髻,身着褐色布衣的女娘,她身材微胖,鼻梁塌塌,看着有些怯懦。 “锦,锦秋姐姐……” “哎呀得了得了,整天这副样子跟谁要吃你似的。”没等她说完锦秋打断了她,指了下身后的冯怜怜,“日后她跟你作伴。” 又转身蔑看着冯怜怜吩咐,“这以后就是你干活的地,没前面人喊不得往前院跑。”说罢扭着腰身走了。 这女婢好生倨傲,冯怜怜望着她背影,艳羡着她身上的昂贵绸缎,也艳羡着她头上的珠钗。 日后她会不会也有…… “你还愣着做什么!”一声冷喝打断了冯怜怜的幻想,她惶然回头,见方才还怯懦的丫鬟此刻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瞪着她。 杏儿拿眼斜着她,踹了踹脚下装满脏衣的木盆,冷声道:“这些都是你的活,这些得赶快洗了!” ------------ 第4章 苟且 侯府等级森严,杏儿这种负责杂扫浆洗的丫鬟是最下等,而锦绣是世子身边的近侍。 她平日里只能受锦秋这类一等丫鬟打压,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比她位阶还低的人,压抑多年的不甘和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况且,眼前女子一看就娇弱瘦小,最是好欺负的主。 冯怜怜不禁失笑,让她浆洗是不可能的,她走到杏儿面前,环胸垂睨着这个比自己矮小的丫鬟笑道:“我是不会洗的,不如,你跟我讲讲这府中有多少公子和小姐,日后我得了夫人小姐赏识,也好帮衬你,你总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浆洗吧?” 她笑的娇俏,杏眸里潋滟着灿灿阳光,杏儿被晃了一瞬心神,这姑娘比她在府中见到的任何女婢都好看…… 但转瞬她脸色就沉了下来,愈是这般美艳,愈显得她丑陋无比,杏儿瞪着她道:“你能攀上高枝,就不会一开始来这浆洗了!” 冯怜怜诧异,“这话怎么说?” “你不看看这地方。”杏儿冷笑,“我在这浆洗,是因我长相粗鄙,嬷嬷们怕我污主子的眼,你长得不丑却来这,这说明你刚进府就得罪了人,他们不让你去前院,没有允许,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主子们,还说什么痴话,这些活够你干三天三夜,到时候累的你再没别的心思想其他!” 说着她看了眼天色,倏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古怪的瞅着冯怜怜,撂下一句,“总之这些衣服交给你了”紧忙进了屋子。 屋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听声音像是在沐浴,冯怜怜不解的走到窗边,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不透光也未掌灯,什么也看不清。 她看了眼庭院中摆放满了的脏衣,娥眉微蹙,让她洗是不会洗的,冯怜怜去了隔壁分给她的屋子。 屋内虽简陋但还算整洁,她略打扫了下,给自己铺了床软和和的被子。 真好,这比在薛家已经好很多了,起码不用再睡柴房。 也不知这杏儿在做什么,那哗啦啦的水声直至月挂树梢她睡着都没停下,迷迷糊糊中,只听一阵娇媚的低咛。 冯怜怜猛地惊醒,这声音让她一瞬想起了那日在庙中,男人将她抵在案桌上,撩拨的她面红耳赤的场景。 她虽未经人事,却明白这声音是何意思。 又一阵低低的娇媚传来,冯怜怜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墙壁。 是杏儿的房间! 现在是初春,晚风温熙,她随手披了件外衣踱去庭中。 那间黑压压的屋子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紧接着又一句娇嗔的话传出,她惊诧的捂住了嘴。 “杀千刀的!刘申你今夜做什么这么急,答应我的事可办好了?” 里屋传出了男子低低的笑声,“你急什么,我已跟二爷说了,过了百花宴就调你来芙廷苑,到时候……”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我每晚都来找你。” 屋里女子低低笑了笑,“那你可要快些,我可一天都不想在这待了。” 冯怜怜瞪大了眼,白日里在锦秋面前唯唯诺诺,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杏儿,到了夜里竟辗转男人身下,换的去前院服侍的机会?! “咔嚓”身旁传来了异响。 冯怜怜循声看去,还未等看清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张隽逸的脸在面前逼近,她被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圈在狭小的空间,浓烈的酒气夹杂着胭脂味袭来,若一张网压迫住她。 皎洁的月色洒在男子身上,冯怜怜看清了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她瞳孔放大,这人简直和庙里压着她的男人有八分像!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庙里的男子眼神锐利凛冽带着隐晦的杀气,而眼前的人却多了丝天然的浪荡风流。 长得如此像,不用问她也知是府中的哪位公子。 屋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传出了男子的声音,“可是有人来?” “无事,每夜到了整个时辰就有,许是野猫,你做你的。” 一墙之隔的外面,冯怜怜听着里面靡靡之声面红耳赤,男子喘息近在咫尺,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似是因沽饮颇多,男子摇摇晃晃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嗓音低沉,徐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每夜都翻墙进来,竟第一见到你。” 屋内二人动情的声音听的人面红耳赤,冯怜怜哪里有心思回他,双手抵在他胸前,“奴婢今日刚来。” “刚来?”傅凌醉眼朦胧,眯着眼抬头打量着她。 月色凄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眸慌张无措,若月光下的一束百合清纯又美好,一连串低低的媚吟声又传来,眼前这束花,直叫人忍不住想采摘蹂躏。 男人眸色渐深,倏然酒气翻涌,喉咙滚动,他一笑鬼神神差问:“这府中腌臜之事太多,不知……” 他缓缓靠近,贴近她的耳畔调笑:“你可曾和他人有过……交媾。” 声音低哑,带着酒气打着旋的钻进耳中,瘙的人又痒又热,冯怜怜知男子最喜欢清纯无杂念的姑娘。 她适时红了脸,湿润了眸子,低声怯怯道:“爷不要戏弄奴婢,奴婢,奴婢听不懂爷说的话。” 傅凌抬起她的下颌,见她一双眸子湿漉漉似鹿惊慌怜人,忍不住低笑,“你怎知我是爷?” 冯怜怜垂下眼睑,小声道:“在府中能穿锦衣带金扣玉带的人,都是爷。” “你还挺聪慧。”傅凌摸了摸她的头,向那屋微抬下颌,“那你想不想像她一样,离开这?” 离开这,简直求之不得。 可眼前这位侯府公子哥,满身酒气,还有浓烈的胭脂味,让冯怜怜知道,他定是从哪家妓馆刚出来,这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什么样美艳女子没见过。 不能像那些女子一样急不可耐,又不能装模作样的说不想离开,冯怜怜恰当好处的挤出了几滴泪,配合着身躯微颤,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这般惹人怜惜,娇弱的模样,愈发让傅凌笃定眼前女子未尝人事,瞬间软了心头。 刚从红烟阁回来的他,本已筋疲力尽,但眼前这青涩的姑娘,却还是轻而易举勾起了他的兴致。 有些好奇,这样一矜持女娘到了床笫间是何等模样。 他眸光迷离的凝着她,嗓音暗哑循循善诱,“今夜我带你去芙廷苑,可好?” ------------ 第5章 各个娼妇做派 今夜就去?他在想什么,冯怜怜用脚后跟都知道,在薛家八年,她太了解男人这种生物了。 她被薛陈氏逼迫着给那病痨鬼擦洗身子,那个男人都瘫在榻上不能动弹,却还每次都会起反应,拉着她温声软语地说各种情话,乞求她用手帮他。 就连薛廷这样,外表端庄儒雅的人,都会抱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唤她“怜怜”。 意乱情迷时的说,“怜怜再忍忍,再忍忍就好,大哥不能人事,他活不了多久,等他一死我便将你娶进房。” 男子动情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清醒过后,吃亏的只有女子. 她虽对贞洁这种东西并不看重,可她不愿吃亏,今日这样去了,先不说他是否一夜厌烦,单说明日府中女婢,见她被直接带走,不知又要招来多少怨愤。 可又不能直接拒绝,冯怜怜捂住了脸,抽噎了两声,“可,可没有嬷嬷和姐姐们的准许,我,我怕,这不合规矩。” 巧了,傅凌是最不讲规矩的人,屋内那媚吟的声音,还勾的他下腹紧的很。 换做以往他直接将人抗走,可今日他却破天荒的将人揽在怀里,温声安慰,“不怕,明日我派人来接你可好?” 一朵娇嫩可口小百合,他还不急,若是太急的吃,反倒没了意思。 冯怜怜点了点头。 傅凌轻笑问,“你叫什么?” 这让冯怜怜想起了那日在寺庙里的男人,他眸光轻蔑,语态讥讽,说她的名字很低贱。 是个很低贱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 这个名字是她被卖到薛家后,薛陈氏给她起的。 怜怜,可怜…… 只为让她听起来更卑贱,让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是被买来的一个奴隶,一个卑微无依无靠的童养媳。 胸前坠着的雕莲木雕微晃,露出了背面晃动的“瑾”字,冯怜怜低头目光晦涩,抿唇道:“瑾瑶” 母亲卖了她,薛家虐待她,从此她再不想和以往的人有任何瓜葛,无姓氏只有名,从此她是她自己,她只是她! “瑾瑶……”傅凌念了念这两个字,默了半晌一笑,“好名字,瑾为美玉,瑶亦从玉,很美的名字,适合你。” 春风和熙,月色皎洁。 很美,适合你这几个字,夹杂在温风里伴着男子身上的酒气,紧紧包裹住瑾瑶。 许是晚风过于温柔,亦许是男子身上的酒气醉人,瑾瑶竟有片刻失神。 她也能有被人夸赞的一天吗?不过片刻,她又晃了晃头,男子的嘴最是能骗人,不过是公子哥们逢场作戏的戏言罢了。 …… 翌日天初亮,杏儿抱着一摞脏衣裳进了屋,往瑾瑶身上一丢,“懒蹄子,还不起来都洗了!” 瑾瑶揉了揉惺忪睡眼,蹙眉道:“这些不是前面人给你的活吗?” “什么你的我的,我比你先来,还说不着你了?” “你比我先来,锦绣姑娘也说是你我共同做,没说让你把所有脏衣裳都丢给我。”瑾瑶起身一面冷冷说着,一面拿过衣裳慢条斯理地穿。 白素布衣划过手臂,阳光之下肤如凝脂,一条藕臂若玉作般净洁,浅绿色的绦带环住细腰勾勒的身子婀娜款款,傲人却不俗媚。 杏儿不免看呆了一瞬,片刻后又绷起脸冷嗤,“真是个不要脸的,做这种狐媚相给谁看,便是你打扮得再好,大爷们也不会到后院来。” 瑾瑶微微蹙眉,她才刚起还没洗脸哪里就打扮了? 她站起身环胸垂睨一笑,“你要脸,昨夜那声音从哪来的?” 闻言杏儿脸色微变,昨夜太投入,竟忘了这后院已不是只有她自己住了,“什,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瑾瑶冷笑:“你与他人私会,这种腌臜事要是被前面的人知道,拖出去发卖,你的娘家人还能要你?与你私会的人又可会保你?” 被发卖的奴婢名声狼藉,再寻主家或是配人都将遭人厌弃,没有活路。 杏儿不以为意,蔑笑道:“我是要去二爷院里的人,你一个浆洗丫鬟便是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正说着外面二爷院的掌事吴嬷嬷来了,“还不出来?!等我请你去见二爷吗?” 杏儿一听心头大喜,没想到那死鬼办事还挺速度,忙不迭地跑出,“这呢这呢,嬷嬷,我收拾好了!” 见出来的人,胖乎乎的身材和塌塌的鼻梁,吴嬷嬷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这……二爷口味是越来越独特了! “你就是瑾瑶?”吴嬷嬷拧眉道:“快跟我走吧。” “瑾瑶?”杏儿愣了愣,“这没有叫瑾瑶的啊,嬷嬷记错了,我叫杏儿……” “我是。”瑾瑶徐徐走了过来,对吴嬷嬷行了一礼,“烦嬷嬷带路了。” 吴嬷嬷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怔了片刻,二爷口味确实变了……这可比院里任何姑娘都好看,难怪特意将人带回去。 她收回目光,转身道:“那快走吧。” “慢着!”杏儿懵了,她才来一天,自己都进府三年了,要去二爷院也是她去,怎么轮得到这个叫什么瑾瑶的人! “嬷嬷怕不是记错了,她昨日才刚进府,她凭……” “住口!”吴嬷嬷瞪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老糊涂了?连二爷交代的名字都会记错?” 杏儿面色微变,忙解释,“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连身子都给了芙廷苑的小厮刘申,为什么最后进院的人是瑾瑶。 她不甘地望着瑾瑶离开的背影,目中怨毒似火。 直至垂花门,瑾瑶似发觉身后那恨意滔天的目光,脚下微顿。 做奴婢的就是这样,想不被人欺辱,要么踩着别人往上爬,要么不顾一切抓住所有。 她没有时间去怜悯杏儿,早在她愚蠢用自己身体作为交换条件开始,就注定了将一败涂地。 芙廷苑里百花浓密,牡丹卧枝,芍药垂地,刚进院门就闻众女子的嬉笑,嘤嘤软软,娇媚可态。 吴嬷嬷一进来,几个小丫鬟立刻噤了声。 “几个小狐媚子,各个娼妇做派,好好的爷们都让你们给带累坏了!”吴嬷嬷冷着脸往屋内去,“老爷说这几日让二爷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写了多少了?” ------------ 第6章 给二爷更衣 傅凌傅二爷性子最是乖张,平日放浪形骸。 常把什么女子最是世间尤物放在嘴里,不是吃女子嘴上的胭脂,就是常和一些狐朋狗友去红烟阁喝酒寻乐找妓子。 气得傅侯爷禁了他的足,罚抄写佛经修身养性,望他能收敛秉性好好读书。 争取来年考个功名,就算考不上什么功名,至少也别丢了祖宗的脸。 一进屋,颀长的身躯慵懒靠在黄花梨木摇椅上,修长双腿交叠,玉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素色锦袍被阳光渡上了一层光晕,往上,一本妙法莲花经挡住了俊逸风流的五官。 摇椅轻轻前后晃动着,显得他随性洒脱。 “大白日的爷怎么又睡下了。”吴嬷嬷蹙眉不悦道:“定是外面那些小蹄子们夜里只顾吃酒玩乐没顾好爷!” “嬷嬷太小题大做,她们还小,再者,她们本就呆笨,您每次都这般凶神恶煞,再把她们吓痴了。”声音从经书后闷闷传出。 吴嬷嬷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瑾瑶带来了。 一听,傅凌忙将佛经从脸上揭下丢到一旁坐了起来,他笑吟吟地看着瑾瑶,对吴嬷嬷挥挥手,“嬷嬷先去吧。” 二爷平日风流成性,和府中丫鬟调情在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调情归调情,却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故此吴嬷嬷也没觉得二人有什么不妥,便问:“那二爷打算让她做什么?是做外面的杂事还是去做分管?” “做我的近侍就好。” 待吴嬷嬷走后,傅凌将瑾瑶拉到膝上,摇椅微微晃动着,瑾瑶只得双手抵在他胸前才勉强没压到他怀里。 看着她红晕了面颊,傅凌才心情大好地附在她耳畔问:“方来的路上,吴嬷嬷可有为难你?” 瑾瑶微微摇头。 此时庭中的几名丫鬟都趴在窗边,悄摸地往里看,奈何窗牖关得严,门也紧紧关着,只能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这婢子到底哪里来的?!”夏芝瞪大了眼,“你们看到了没,二爷竟把她抱在怀里!” 一旁春蓝掩嘴嗤嗤笑着打趣道:“你急什么,二爷不也常抱你。” “那能一样吗?咱们是家生奴,自小服侍二爷,她算个什么东西!” 身侧也有丫鬟不满附和,“对啊,咱们自小在二爷身边,她来路不明,眼下二爷正弱冠之年,血气方刚的年纪,倘或这婢子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做了通房,岂不要骑到咱们脖子上。” 春蓝冷嗤,“也别一个个愤愤不平了,家生不家生的,不都是奴才,还能成主子不成?” 正说着屋内传来傅凌的声音,“夏芝。” 夏芝忙进了屋,瑾瑶已经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傅凌躺在摇椅上,慵懒地命道:“把前阵子让你收着的那支镶着红翡的桃花簪拿来。” 拿来后,忽又听傅凌道:“瑾瑶簪上,给我瞧瞧。” 夏芝面色微变,捏着桃花簪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二,二爷,这簪子不是说,夫人让收着,日后要送给哪家心仪的贵女吗?” 傅凌掀起眼睑,眯眼睨着她,片刻一笑,拿了过来,走到瑾瑶面前,一面为其簪着簪子,一面道:“我何时说过?许是那时喝多了随意说说罢了。” 瑾瑶垂眸,面上娇羞心下却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傅凌!给赏赐不私下给,这下不给她树敌吗?! 待簪好后,傅凌捧起那张娇小的脸,端详片刻笑道:“不错,很适合你。” 这若是直接收了,那夏芝还不恨死她?刚进府她只想安安稳稳多搞些银子,可不想到处树敌! “这么贵的赏赐,瑾瑶还什么都没做,恐担当不起。”说着瑾瑶伸手要摘下。 蓦地抬到半空的手腕被遏制住,傅凌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涌上了几分不容置喙,“戴着,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摘。” 这幅模样,不知为何让瑾瑶霎时想起了寺庙的那个男人——傅世子。 比以往昨夜多了丝强硬,温柔里多了份危险。 深宅又夜半。 夏芝为傅凌铺好衾被,正要为其更衣,却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叫瑾瑶来。” 半空的手微顿,夏芝面色僵了僵,不甘道:“二爷自幼是我服侍,那瑾瑶从外面买来的一个野丫头,哪里服侍好您?笨手笨脚的会……” “叫你去你就去。”傅凌冷冷打断了她,见她垂眸眼眶中隐有泪光,又一笑哄道:“我知你想什么,她一个刚来的丫头,哪里威胁得到你,爷当然还是最疼你。” 对哄女人这一块,二爷到底是万花丛中过,最知女子要什么,这话正中夏芝心头烦闷,这才破涕而笑去喊了瑾瑶。 晚风徐徐从窗牖钻进,皎洁月色映得来人愈发娇俏可人。 傅凌张开双臂命道:“过来。” 瑾瑶听从为其更衣,将换了衣裳,腰部一紧就被人代入怀中,他嗓音暗哑轻声询问,“做近侍在我屋里住就行,外间的小榻是给你的。” 她侧目看去,那里是有张小榻,铺盖的整齐,显然之前这里有人住过。 她立刻想到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当是夏芝。 他既要求,她自没有不从的道理。 只是夜里她睡得并不安稳,小榻只离傅凌所在的床榻几步远,她将要睡去,傅凌就像故意捉弄她那般,要么说渴了,要么说饿了,要么说冷了,要么说头痛。 不是让她给上来暖床,就是让她给按头解乏。 以至于次日她醒来时傅凌早已离去。 刚穿好衣裳,夏芝就来了,将一摞宣纸重重放置桌上,“这些都是老爷让二爷写的,既二爷让你服侍,那这活就由你也一并负责。” 傅老爷罚傅凌抄写经文,叛经离道的人哪里肯,经文都是房里丫鬟给抄,眼下瑾瑶来了,这活自然就是她的了。 她心里那个恨,昨夜折腾的她寅时才睡,今日还要她代写经文! 一本妙法莲花经共八万余字,不能写太快,还需模仿傅凌的笔迹,从晨曦到黄昏,写得她手都麻了才堪堪抄了五万多字。 傅凌回来时,她已累得伏案睡了过去,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她睡得沉,以至于没发觉身侧站了个人。 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她垂下的发丝,傅凌心情舒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下一撇却看到她颈部的伤痕,剑眉微蹙。 这丫头…… 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 第7章 陷害 那处伤痕已然大好,暗青的痕迹附在嫩白的颈上,刺眼狰狞可怖。 指尖轻触,他顺着往下撩开瑾瑶的衣襟,发现那处伤痕两侧竟有一圈暗红的印子。 二爷是谁。 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勾栏瓦肆的骄子,这处红印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颈部传来微凉的摩挲,瑾瑶睁开眼就见傅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环胸肆意打量着她。 “怎么回事?”他歪着头,指了指自己颈部。 这几日她一直用高领衣襟掩盖得很好,没想到竟还被他看到,瑾瑶下意识摸了下那处伤痕,“是前阵子起了风疹,不小心抓破的。” “风疹。”傅凌轻笑,“你是觉得爷好骗,还是觉得爷眼瞎?” 傅凌对她有些兴趣,但这不代表可以在他面前随意信口开河,瑾瑶只好抿唇,眸中湿润了几分,委屈道:“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爷何必还要问。” 傅凌最见不得女子落泪,顿时心头有些慌乱,“你先别哭啊,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得什么委屈。”瑾瑶跪下,一面哽咽道:“在进府之前,奴婢被卖到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人意图对奴婢不轨留下了痕迹,奴婢不从,主家就把奴婢打了一顿卖进了府,怕引人争议,奴婢这才不得已抓伤了自己掩住痕迹,望二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干干净净从未做什么出格之举。” 睁眼说瞎话,七分真三分假,却足以傅凌信服,府里买人卖人的多了去了,做主子的哪里清楚是谁买来的还是谁卖进来的。 本就未想为难她,傅凌这一听心头愈发软了,忙将人搀扶起,“我何曾说要赶你走,你既受了伤何不同我说。” 说着走到一旁匣子里拿了一瓶药膏,“快些擦了,好好的姑娘别留了疤。” 瑾瑶微怔了下,她虽说的是谎话,但这药是真的,这还第一次有人主动给她送药。 这几日她也发现,傅二爷虽放荡不羁,但对院里的姑娘都极其怜惜,比那在寺庙里讥讽她卑贱的世子好太多。 回神,瑾瑶想起白日里夏芝看她的眼神,知自己抢了她的近侍,怕惹火上身,拉仇恨,便假借自己风寒为由,让夏芝来侍奉自己去下房。 傅凌一听要去喊太医,瑾瑶急忙喊住,“奴婢卑贱之人,一点小事惊动外医,若让老爷太太知晓怕过病给爷,会要赶奴婢出府的,只是小病,奴婢歇息几日便好。” 院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赶走,听她这样说,傅凌犹豫片刻才应了下来,待夏芝来了后,他又不放心,让其备好了厚被褥给瑾瑶送去。 次日一早,夏芝端着厚厚一摞抄写好的妙法莲花经找到瑾瑶,满面堆笑,“大夫人让把抄写好的经文送去,一听送经文不知多少姐妹抢着要去,昨日你帮我回了二爷房,这次这好事就给你吧。” 能去见大夫人确实是好事,光是府中给小姐爷儿们办事,随手都是四五两银子的赏赐,去大夫人面前那一定更多。 瑾瑶不敢耽搁,接过经文就往外去。 “瑾瑶。”夏芝又喊住了她,蹙眉若有所思道:“你这衣裳太素,如今你又不是浆洗丫鬟,该换换了,好歹出去也是二爷的脸面,让别的院里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里的人用不起好布料,你且等下。” 说着转身回了屋,再次回来时拿来了一件绯色底子银叶状纹缎面长衫,往瑾瑶身上对比着连连称赞,“这件不错很衬你,穿这件去吧。” 这般顺滑的面料瑾瑶从未见过,看着自己手里的天水碧色的衣裙一时踌躇,那衣裳是不是太过鲜艳了…… “愣着做什么,快些换上吧,别让夫人等急了。”夏芝催促道。 待换好后出来,一推开门,绯色的面料,衣襟处漏出一点天水碧色的领子,衬的她一张嫩白的脸愈发明媚,除了夏芝,其他丫鬟见此皆怔在那,面面相觑。 夏芝将人拉了出来,推往众人面笑道:“这衣裳是不是很衬瑾瑶?”又将经文塞到了她手中,“快些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若是领了赏可别忘了姐妹们。” 瑾瑶看着众人的面色,除了夏芝无一人有笑脸,心中的疑惑有了七八分。 她拿了经文出了庭院,刚走不久,夏芝命人去瞧,待人走远了后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春蓝拧眉道:“二爷回来,若见她被大夫人赶了出去,怕是又要闹一通,前年的花年那事,二爷闹了整三月才消停,这会子你又惹这祸。” “呵,你也别装什么好人。”夏芝冷嗤,“方才你怎么不让她脱下来,现在说这话了,要是二爷回来责罚,也是大家一起做的,谁也跑不掉!” 其他几个丫鬟皆神态闲适,二爷的品性她们知晓,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过说几句,断不会为了一个人责罚这么多人。 她们几个都是家生奴,互相知根知底,妈妈们不是那房的管事,就是哪位太太的随房,像瑾瑶花年这种外面买来的奴婢,自是受到了她们的排挤。 前些年二爷还没现在这般放浪不受约束,自从花年被赶出府后,彻底性情大变,不是在外吃喝玩乐,就是整夜呆在红烟阁,有几次还被老爷和大爷派人绑回来。 那厢大夫人房中。 一入内,墨绘梧桐屏风分割两段,内饰多为缎青、月牙白色为主,中央那张紫檀木桌子上雕刻着金钱蟒,目光所致大音希声,低调内敛中透着奢贵。 瑾瑶理了理身上的天水碧色衣裙,暗自庆幸自己的多疑,只是将那绯色衣裙套在外面。 这般喜好低调的主子,当不喜下人穿着鲜艳。 看来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值得信任,无一人值得怜悯,从锦秋到杏儿再到夏芝…… 上座之上沈夫人穿着盘金绣褐色袄子,头戴金丝绕珍珠八宝钗雍容华贵,身后壁上悬挂着一幅杨柳观音。 她侧身翻阅着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对儿子的表现一脸欣慰,笑问:“二爷最近身子可好?” 瑾瑶垂眸低声答:“好着的,每日卯时早起读书抄经,近日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沈夫人随口嗯了句,忽觉今日来的人声音陌生,定睛一看,见她穿着天水碧衣裙身量娇柔,捧着一摞经文跪在那低垂着头,乖巧伶俐。 “抬起头来。”待看清了长相,沈夫人被惊艳了下,心底暗叹这般长相真真可惜了出身,又见其长得娇而不媚,艳而不俗,穿着得体朴素不张扬也略放了些心。 一面看着自己儿子“抄”的经,一面问其来历,背景等等。 在夫人面前,瑾瑶审时度势知不能扯谎,如实道:“是大爷将我买来的,起初奴婢在后院做浆洗,一日送布匹被二爷看到,二爷见我手脚勤快将奴婢调到了芙廷苑。” 在府里大爷可比二爷名声好太多,平日房中丫鬟两三名,小厮四五位,从不近女色为人端正,现如今还任大理寺卿,平日繁忙冷面薄情。 一听是大爷买的人,还送在浆洗房里,沈夫人这才打消了疑虑。 忽又见她捧着的经文下面垫了块绯色布料,眉心微蹙问:“那是什么?” ------------ 第8章 败露 一旁的刘嬷嬷拿过经文,瑾瑶将布料展开,正是来时夏芝给她的那件衣裙。 鲜亮亮的颜色在这屋子里太过突兀,嬷嬷顿时瞪眼怒喝:“你这衣裙从何而来?明知道大夫人最忌讳府中丫鬟勾引二爷,竟还拿着这样的衣裳到夫人面前耀武扬威!” 瑾瑶丝毫不慌,敛下眼睑俯首叩地平静解释:“嬷嬷息怒,夫人息怒,早时奴婢被院子里的姐姐们指派去拿洗好的衣裙,还没进院又被派来送经文,这才不得已拿着衣裳和经文一同来了,实在不知这裙子有什么不妥。” 沈夫人到底是将军府贵女出身,面上只隐隐不快,一手捻着佛珠,片刻后问:“你拿的是谁的衣裙?” —— 芙廷苑里二爷回来见众丫鬟都在,唯独瑾瑶不在,一面脱了外衫一面随口问瑾瑶哪里去了?病可好了? 冬梓接过外衫挂到衣桁,“好着呢,那丫头懒得很,许是出去玩了。” “二爷挂念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做什么。”夏芝奉上茶,不满抱怨,“夫人前阵子还叮嘱让您好好读书,来年好考个功名,现在可不是为个丫头分神的时候。” 一听又是劝他念书,傅凌面色霎时黑了下来,“该让你去夫人房里,或者去大哥屋,我这庙小哪里容得下你?” 夏芝脸色微变,明知道二爷最厌烦读书劝说这一套,她偏偏要说,为的也是彰显和他人的不同,显然又是踩雷。 前年花年离开,傅凌知其中定有她的缘故,如今对她的态度愈发厌恶了,今日这般一说,更是厌烦至极。 已到午间用膳瑾瑶却迟迟未归,傅凌又问去了哪。 二爷才刚发了火,几个丫鬟这时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就连夏芝都安分了不少。 还是春蓝踌躇片刻说了原委,却没说是夏芝让穿的,毕竟孰轻孰重,孰远孰近她还分得清,没必要因为一个外来的丫鬟得罪自小长大的姐妹。 闻言傅凌心头一颤,猛地站了起来,弄撒了桌上的汤碗,黄拉拉的汤汁撒了一袍,冬梓秋实忙拿来帕子为其擦拭。 傅凌掀开了人,大步往外去,一面走一面焦急说,“都在一个院里的姐姐妹妹,怎就让她穿了那绯色的衣裙去,母亲最厌府中丫鬟穿着鲜亮,她刚进府院哪里知道母亲的脾气!” “受了伤,昨儿个还病了,你们不知照料着点,反倒让她去送经文,母亲若动了怒,再罚她,她那般娇柔怎受得了?!” 夏芝让瑾瑶穿着绯色的衣裳去见夫人,自想一举把她被赶出府,不甘傅凌这般维护。 她追了出去,喊道:“二爷现在去也晚了!按时辰,她怕是早就被打个半死丢出府了!” 傅凌脚下一顿,心下凉了半截,僵硬着身子转了过来,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芝,霎时明白了所有。 “是你让她穿着那件衣裳去的?” 见此,夏芝也不打算隐瞒,左右瑾瑶是被赶走了。 傅凌眸中似火,颈部青筋跳动,“为什么?你为何非要同她过不去?!我瞧她长得娇弱,怕她在浆洗房里受屈,才让她进了院,分明都说了不会威胁到你,月月的赏赐分例短不了,你母亲为薛大婶子的陪房,平日里什么好玩意你没有,拿回来的锦布发簪哪样不是紧着你先挑。” “可知瑾瑶她自幼被卖,无父无母,原主家对她鞭打又骂,这要是再被赶走,她哪还有活路!” 话落死一般的宁静,这让在场的人想起了前年的花年。 那日她不过是带了株桃红色的花簪,就被沈夫人拉出去打了个半死丢回娘家。 事后傅凌偷偷跑出去瞧她,寻医为她诊治,最终还是不过几日就花容蹉跎,命陨一草屋陋室。 那日春风和煦,万物复苏,柳叶青葱。 一切都熠熠生辉,花年就死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季节,就像今日。 风是暖的,却让傅凌感到了不输隆冬的寒。 他焦急刚走到院门,迎面闯进了一群小厮,将整个庭院围住。 人群中,沈夫人徐徐而来,端的是持重贵气,瑾瑶垂首恭谨地跟在其后。 傅凌见她完好无损,头上未赞发饰,穿的是天水碧色的衣裙,这才松了口气。 碍于沈夫人在场,他未敢轻举妄动,收敛了往随意散漫的姿态,也藏住了对瑾瑶安然无事的挂念,规规矩矩向沈夫人问了安。 其身后的夏芝冬蓝等人却诧异了,各个你看我我看你。 夏芝更是瞪大了眼,没想到这野丫头没被打个半死,还好端端的站在这! 忽见刘嬷嬷丢来了一绯色衣裙,夏芝脸色顿变,紧紧捏着手指往傅凌身后缩了缩。 “这件衣裙是谁的?”沈夫人微抬下颌问。 傅凌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夏芝,“母亲,这衣裙……” “这衣裙……”沈夫人知他老毛病又犯了,想维护下人,横了眼自己儿子,打断了他,“夏芝,你穿上给我瞧瞧。” 芙廷苑里的丫鬟不同别处,二爷对下面人各个出手大方,就连衣裙用的都是上等面,量身定做,夏芝捏着指尖微颤,双腿险些站不稳。 二爷虽方才责备了她,但有花年事情在前,她知二爷是不会要她的命,更不会赶她走,求助地扯了扯傅凌的衣袖。 傅凌将要开口,刘嬷嬷就接了话,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夫人让你穿,还不穿?!” 夏芝只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捡起衣裙,又不敢穿。 头顶几双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她,如一把把尖刀悬在头顶,这一瞬间让她体会到了花年那时的滋味 生不如死,烈火烹油! 终于她忍受不住这般煎熬,扑通跪下猛地对沈夫人磕头,“夫人饶命,这衣裳,这衣裳奴婢也不知如何到了外面,奴婢并没打算穿的!” “哦?”沈夫人冷笑,“那为何会在瑾瑶手里?” “这,这……”夏芝额间冒了一层冷汗,脊背发凉,抬头见瑾瑶正怯生生地躲在沈夫人后看着她。 一时计上心头,抬手指向瑾瑶,“是,是瑾瑶她自己偷了拿出去,对,没错,是她,定是她想勾引二爷才穿了出去,夫人可要明鉴!” ------------ 第9章 惩治 一旁傅凌愣了,似乎没想到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这样对瑾瑶。 沈夫人斜扫了眼后面的瑾瑶,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被瑾瑶看到。 她立马红了眼眶,“夏芝姐姐说什么呢?我何时穿了这衣裳?夫人在这,可不要冤枉妹妹啊。” 说着她眼泪汪汪地看向傅凌,眶中蓄泪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楚楚可怜,看得傅凌恨不得立马上前不管不顾地将人抱在怀里哄一哄。 夏芝难以置信,她可是亲眼看着她穿着那件衣裳走出去的! 当年她用同样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将花年赶走,怎么到她这就不行了? 一旁刘嬷嬷走上前,一句话直接让她如坠冰窟。 “瑾瑶根本就没穿,何来勾引一说?倒是你。”她弯腰拾起那件衣裙,“你私自做了这件衣裳,是经谁的准许?也是在院里多年的人了,难道不知夫人最厌恶人穿鲜亮的衣裙?” “平日里就听吴嬷嬷说院里头有个水蛇腰削肩膀吊梢眼的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整日不做事,好围着二爷转,我看这人说的就是你吧?” 平日夏芝仗着自己母亲是薛大婶子的陪房,自觉自己地位比这几个丫鬟高,凡是杂扫挑水喂鸟这些活一律不做,只在二爷面前端茶奉水。 以她的身份,日后老太太赏识,做个通房也说得过去。 可沈夫人最厌恶自命清高,摆不清自己位置的人,她可以准许,但决不允许底下人肖想。 夏芝脸色惨白,求助地看向傅凌,她知道二爷平日最疼院里的姑娘,断不会看着她受罚。 傅凌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母亲,却被沈夫人瞪了回去。 这他哪里还敢说半句话? 沈夫人动了怒,全府上下都遭殃,只见沈夫人大手一挥,命道:“我看你也是大了,心思也多,该许人家了,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寻户人家配了出去。” 夏芝霎时面无血色,那年花年就是这样死的,她不管不顾地扯住傅凌的袍角,“二爷救我,二爷!夏芝不要配人,夏芝不想出去,二爷!” 几个小厮扯着她的手臂,声音渐行渐远,一头的珠钗因挣扎掉了一地,矜贵的衣裙也被蹭了一层灰。 “母亲!”傅凌到底于心不忍,“母亲,夏芝好歹服侍我一场,她一柔弱姑娘,打二十大板是要死人的!母亲信佛,可莫要再杀生了!” 莫要再,这是还在怪她当年打死花年,沈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虽是主母,可好歹二爷开口了,做母亲的哪里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 半晌,她道:“既如此,打完后再送回来,至于是死是活,那就是她的命数了。” 这已是宽宏大量,傅凌略松了口气,只要人还能回来,他就可以请太医为她瞧病,就不会再像当年花年一样惨死在草屋里。 几人走后,瑾瑶有些腿软,扶墙缓缓蹲下,她知世家贵族规矩森严,却不知打死一个人如此容易,二十大板,别说一女子,就连许多男子都承受不住。 不是为夏芝悲悯,而是为自己,若不是她今日谨慎脱了那衣裙,现在被打的人就是她了。 她心有余悸,满是后怕,方夏芝的哭喊似乎还在耳畔。 她失神地愣在那,显然是被吓坏了,傅凌将人搀扶进了屋,一面命人煮安神汤。 “瑾瑶,瑾……”他唤了两声却见她眸中蓄满了泪,忙又拿来帕子为她擦拭。 这次她是真怕了,可她并不会后悔,夏芝只是自食恶果。 这是瑾瑶学会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吃人的地方,你不吃人,总有一天被人吃掉。 两个时辰后夏芝才被人抬了回来,一进院血腥浓郁,面色惨白奄奄一息,似是没了呼吸。 傅凌急忙命人去请太医,瑾瑶则站在屋内远远地望着烛光晦暗的厢房。 春蓝冬梓等人端水的,熬药的进进出出,她远远的望着,若是她躺在那,怕是无一人管她死活。 方才在沈夫人面前,夏芝那般污蔑,春蓝冬梓等人皆知晓原委,却无一人为她说话,府里她孤立无援…… 既如此,她再无需心慈手软。 那边傅凌不放心要去看夏芝,刚走到院中,里屋传来了秋实的声音,“二爷,快来看看瑾瑶,她好像不大好,直喊着二爷的名字!” 傅凌看看厢房又看看里屋,一个头两个大。 厢房那边春蓝又喊道:“二爷,夏芝吐了好大一口血!” 这边秋实又喊:“二爷,瑾瑶脸没了血色!” 那边喊这边叫,直吵的傅凌手足无措,正踌躇不绝时,只见瑾瑶从里屋扶着门出来。 她气若游丝喊道:“二爷,二爷不要走,瑾瑶好怕……” 暮色四合,她泪眼婆娑,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都脆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到。 “出来做什么,外面风大,你刚受了惊吓,别再染了风寒。” 傅凌扶着她进了屋。 榻上,一双杏眼蓄满了泪,瑾瑶紧紧攥着傅凌的手,“二爷瑾瑶好怕,奴婢也不知那衣裙犯了夫人的忌讳,若我知一定把这事担下,不就是二十板子,我就算被打死,也绝不会将夏芝姐姐说出。” 秋实年长其他姑娘三岁。在一众丫鬟里性子最随和。 她拿过帕子为瑾瑶擦着额间的汗,叹道:“你去时我不在,若我在这,断不会让你穿那衣裳去,哪里来的这祸,夏芝也真是的,平日里放肆惯了,竟在这事上也如此狠,真真是难为你还想着她。” 瑾瑶摇了摇头,往傅凌身侧缩了缩,“姐姐这般做定有她的道理,一定是我蠢笨,惹了姐姐的嫌,二爷……” 她抓住傅凌的手,哽咽道:“二爷可不要怪夏芝姐姐,都是瑾瑶的错,是瑾瑶笨手笨脚。” 她哭得眼尾鼻尖红红,委屈极了。 小百合落泪,二爷哪受得了,心跟挖了一块去似的,又酸又涩。 “你哪里有错,都是夏芝,她都同我说了,是她故意给你穿了那衣裙,你放心我不走,瑶瑶你好好休息,爷在这守着你,不怕的。” ------------ 第10章 裁衣 夏芝醒来时是三日后,傅凌寻得太医医术高超,虽打得皮开肉绽,眼下还不能下地,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睁开眼后得知二爷三日都未来瞧她,直哭得两个眼核桃大。 忽又听春蓝道:“都是那瑾瑶勾的,二爷现在把她弄在里屋,整天守着,现在倒好,晚上也不翻墙去红烟阁了,只守着她一人,说是什么受了惊吓,夜里总被魇着。” 听完,气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噗”的一大滩血喷了出来,污了冬蓝的衣裙。 “哎呀。”春蓝慌忙站了起来擦裙子,“这可是二爷前阵子刚赏的天香锦,我没日没夜照顾你,反倒搭上一条裙子。” 说着她扭头就走,口中仍是不满,“我看你也是心有不快,得了,我去找冬梓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无一人来。 榻上,夏芝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伸长了手想勾茶盏,却下半身动弹不得,用了半天力气无果,只听得外头传来如往日的嬉闹声。 只是这声音中,多了一人。 “二爷瞧,奴婢戴这花可好看?” 是瑾瑶的声音。 “好看,瑶瑶戴什么都好看。” 瑶瑶! 夏芝目眦欲裂,什么时候他们如此亲昵。 二爷,二爷好狠的心!竟都不来瞧她一眼! 昔日的姐妹现正在庭中采花,瑾瑶嘴甜,哄得二爷和秋实等人眉开眼笑,几人乐得全然忘了厢房里还有个半身不遂需要人照顾的夏芝。 下个月便是百花宴,说是百花宴,实则是老太太太太们为给族中未婚的子嗣相看妻子,最主要的是给府中大爷傅诏和二爷傅凌寻一相配的夫人。 沈夫人屋里。 “我瞧着晏珩屋里的丫头,数你最妥帖。” 晏珩是傅凌的字。 自上次之事,沈夫人对这长相娇俏却不艳媚的小丫头颇有好感。 寻了刘嬷嬷打听了来历,虽是外面买来的,用着不放心,但瞧着讨喜,自她来了后二爷也极少再去红烟阁了。 儿子不再出去找妓子喝酒,沈夫人已经很欣慰了。 对这个儿子没太大期望,只要求不惹祸就行。 沈夫人拨弄着佛珠,对瑾瑶吩咐,“你去给晏珩好好量量尺寸,把他屋里那些红的绿的花里胡哨的衣袍都丢了,整日里流里流气像什么样子,下个月就是百花宴,做几身端正的衣裳来。” 说着她看向刘嬷嬷,“就按照大爷平日的喜好做几套吧。” 做衣裳,自要找布行,瑾瑶即刻想到了什么,垂眸恭谨道:“不知夫人寻了哪家布行?” 忠伯侯府有固定商铺供应,绣娘也是个中翘楚,沈夫人道:“还依旧年,叫隆德布行吧。” “这隆德布行,奴婢前几日听二爷说那做的衣裳近来有些老气,想来是有些不喜。” “他喜欢的还得了?”沈夫人冷哼了声,“惯是喜欢那些红红绿绿的,这次百花宴不能再依他的性子来。” “可若是二爷不喜,届时也不会穿,不如……”瑾瑶笑道:“朱雀大街有多家布行,不如叫每家布行都做些沉稳持重的款式出来,先拿给夫人过过眼,再给二爷挑,岂不好?” 沈夫人与身侧刘嬷嬷对视了眼,心觉这丫头好生伶俐,有这丫头在,定能侍奉好二爷。 常年只选一家商铺,沈夫人也觉近年来隆德布行有些怠慢,想着这法子也不错,就直接准了,又道:“你这主意不错,跑趟崖青院说下,也给晏燊做几身。” 傅诏字晏燊,瑾瑶最不想见到,却怎么也忘不了的人。 他帮她脱离了薛家那魔窟,却不可否认,那是她用屈辱换来的。 来到崖青院,瑾瑶几番踌躇不敢踏入,好在傅诏任职大理寺公务繁忙,白日里不在府中。 出来的人是锦秋,看到瑾瑶她愣了下。 几日来瑾瑶得了不少赏赐,今日穿的是傅凌赏的月白色长衫,簪了株沉稳内敛,却一眼能看出矜贵的点翠镶嵌粉珠发钗。 “呵。”锦秋哂笑了声,“想不到你这浆洗丫鬟还挺能攀高枝,瞧瞧这身穿的,不知是去服侍哪位小姐公子了?还是……” 她别有深意一笑,“还是说你为了能离开浆洗房,去了西府偷偷爬了小涟大爷的床?听说这小涟大爷最是好色,还染了花柳。” 说着她嫌弃地后退一步,“你这不干不净的也敢到崖青院,怎么?想勾搭大爷?我劝你省省心,大爷最是清心寡欲,跟西府的那些浪荡登徒子不一样,别在这污了我家……” “姐姐怎知小涟大爷染了花柳?”瑾瑶打断了她,笑道:“姐姐又怎知爬小涟大爷的床就能受帮衬?莫不是姐姐试过?” 刚进府时,还唯唯诺诺,现在竟这般伶牙俐齿,锦秋被噎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气得脸色涨红。 “下作的小娼妇!你满嘴胡诌什么!” “姐姐急什么?我不过是问问,且我小姐姐两岁,也不懂什么是花柳,这不也是姐姐说我才跟着说嘛。” 她仍温柔笑着,面上一脸无辜懵懂,清纯干净又无害。 锦秋刚想再骂,忽被她又打断,“我来是受夫人之命,烦姐姐把大爷尺码量好报给我,我好拿去为大爷裁新衣。” 各院的活归各院丫鬟管,这活以往都是锦秋做,她张嘴刚想说,瑾瑶又打断了她,“姐姐量好送到芙廷苑,我先回去了,二爷还等着我磨墨呢。” 说完,不给她回话的机会,瑾瑶转身就走。 气的锦秋有火没地撒,只两眼瞪着瑾瑶的背影,好似要盯出个洞来。 回了芙廷苑,厢房里,夏芝正趴在窗牖上,两眼死死盯着她。 给府中主子裁衣这种活,办好了赏赐颇多,还能在老爷太太老太太面前露面,是难得的机遇,这以往都是夏芝做。 如今她重伤在身下不来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瑾瑶抢走了她的一切。 瑾瑶进院时,注意到厢房里那怨毒视线。 她微挑蛾眉,款步走到檐下。 一双杏眸笑意嫣然直面窗内,朱唇轻启。 看到她的嘴型,夏芝瞳孔猛地放大,一口气直憋在腔内,“噗”一口血喷出,污了一榻,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 第11章 爷我从不毁丫鬟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 冬蓝端着药喂她。 ‘安心养病,你的一切我替你做’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瑾瑶对她的那句挑衅。 她猛地抓住冬蓝的手,咬牙切齿道:“那丫头奸诈得很!方你不在她竟敢挑衅我,还说什么她要代替我。” “我们可是自小跟着二爷,她一个野丫头,她算什么东西!” 冬蓝蹙眉,晦涩看了她一眼,将药碗放置一旁,“你自小就好拔尖,瑾瑶她心思单纯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啊,对了,昨个你娘派人捎话了,说你若不想在这待着,她求西府的薛大夫人,给你调到小涟大爷身边去。” “我不要!”夏芝红了眼:“凭什么要我走!我不走,涟大爷整日游手好闲,每日饮酒寻妓,狎昵丫鬟,连浆洗房里的下等丫鬟都不放过,我又没做错什么,要走也是那野丫头走!” 忠伯侯的正妻郑老太君生了二子一女,大儿子为傅凌傅诏的父亲,袭了爵位,二女儿外嫁,三儿子住西府。 这傅涟正是薛氏的儿子,郑老太君的孙儿,平日行为最是不端。 傅凌虽也与丫鬟调笑,常把人往床上带,但从不毁房里姑娘清白。 而傅涟不同,光是去年就有五个丫鬟被薛氏灌了堕胎药。 冬蓝与夏芝关系本就不是太好,能在这端药喂她,也是看在自小长大的情分上。 眼下又听她抱怨,心有些不耐,“你既不想走,还不安分些,外头正为下个月百花宴忙着呢,我可没空听你讲这些。” 是时月黑天,晚风轻柔。 瑾瑶来到芙廷苑已快半个月了,按照傅凌的性子,早就该把人带到榻上亲亲哝哝,能忍到十多天,实属破天荒。 “瑶瑶……” 外面小榻上,瑾瑶迷迷糊糊听里面傅凌唤她,揉了揉惺忪睡眼,随手披了件单薄的黛青色外衫,拿了烛台去了里屋。 “二爷可是要喝……”茶。 她撩开软烟帷幔,就对上了傅凌那双风流多情的眸子。 他上身半倚,微掀眼帘,素锦寝衣半敞,露出了紧实健硕的胸膛,看到瑾瑶,他一笑,拍了拍身侧,“上来。” 前几天她虽也被傅凌要求上去暖床,可很明显今夜傅凌看她的眼神不一样,而且他已经许多天没去红烟阁了,难道…… 这副样子像饿了多天的恶狼,好似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她啃食殆尽。 换做以往,她就从了,毕竟她这种无父无母,出生卑贱的人,就算日后就嫁人也不过是嫁一个小厮,最多不过是个屠夫。 成亲后洗衣做饭,生一大堆孩子,成为黄脸婆。 运气好公婆死得早,运气不好她还要受公婆的打骂,就像薛陈氏。 而傅凌身份高贵,长相风流俊逸,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对下人赏赐从不吝啬,随手一个荷包珠钗就是外面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对于瑾瑶来说,不吃亏,像她这样的野草,傅凌的抬爱无疑能为她遮风挡雨。 可沈夫人三令五申在前,她现在哪里还敢。 踌躇片刻,她撂下帷幔,对里面小声道:“不早了,二爷早些休息,明个一早奴婢还得……” 没说完,皓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拽进了帷幔里,黑暗里,炙热的气息压下。 微弱的月光中,男人狭长的桃花眼晦暗,淡淡笑意里带着避无可避的风流,温柔又多情。 “怕什么,又不吃了你。”他轻轻地说,好像真的怕吓到她。 瑾瑶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一动不敢乱动。 以她在薛家的经验,男人在这种事情最敏感,随便乱动惹恼了他,力量悬殊之下发生什么根本不是她可以控制。 这次,她真的怕了,怕被沈夫人发现,怕自己会像夏芝一样打得下不来床。 傅凌感受到怀中人和木头没两样僵硬的腰身。 剑眉微蹙,他有些不悦。 初见时这腰明明很软,那夜月光皎洁,她被他逼在墙角,软香暖玉抱了个满怀,怎么到了他床上,反倒僵得像块木头? 瑾瑶不知傅凌在想什么,只见得他蹙着眉一直打量着自己,紧张的咽了下津液,怯懦地唤道:“二爷……” 她声音本身就娇软,当下害怕又带着颤音,柔柔弱弱的直喊到了傅凌心里,像喝了一杯香甜的美酒般滋润。 “欸。”傅凌这才乐了,一笑,大手揽过她的腰身,蛊惑引诱着她:“来,再叫一次。” 夜深,二人穿的都是寝衣,面料很薄,傅凌的手紧紧锢着瑾瑶后腰,她整个人悬空被抱在怀里,男人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面料,烫得她手足无措。 她并不是单纯的丫鬟,她清楚地知道男子身体的所有反应,更懂讨男子欢心。 还在薛家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用这种方式换得薛廷的帮助。 因为在生命面前,贞洁这种东西最不值钱。 更何况,那种情况,就算身子不给薛廷,也要给病恹恹整日咳着黄痰的肺痨鬼。 半晌,她颤抖着手,怯生生道:“二爷,奴,奴婢害怕。” 现在是在侯府,她不能再冒险了,沈夫人会打死她的。 男人正上头的时候,说害怕无疑最扫兴,傅凌也不例外,这朵小百合可是勾了他多日,这一口没吃,还没怎么就害怕了。 他平日对她不够好? 不识抬举的,换做夏芝,都不用他说,勾勾手自己就上来了。 腰间的大手紧了些,他面色渐沉,“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他俯下身,在瑾瑶耳畔低声道:“爷我从不毁丫鬟的身子,这你也不行?” 不要身子?这话让瑾瑶不可遏制地再次想起了那人。 昏暗的寺庙里,金身佛像下,外面雨幕绵绵,那人的声音如玉清洌,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要她身子,但却要用她,不是因为怕毁她清白,而是嫌弃。 她不说话,傅凌直接当她默认。 外面烛火熄灭,薄云遮月。 不知从哪出来的风,荡起了软烟帷幔,朦朦胧胧隐约渗出一片旖旎,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又一声低哑的喟叹。 “瑶瑶……” 又过了一会他又气息不稳地说,“瑶瑶喜欢什么,以后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你先挑……” ------------ 第12章 我要娶怜怜 翌日,瑾瑶是被阳光刺醒的。 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心底暗骂这两兄弟都是一样的癖好! 她下了榻,大腿内侧的肉酸痛得厉害,腿下一软差点跌倒。 身后传来低低带着丝清晨沙哑的笑声,回头,傅凌侧躺着单手撑头,薄唇挂着浅浅笑意,正懒懒地望着她。 他冲着紫檀木桌那边微扬下颌,“玉匣子里有个翡翠如意环,戴在里面,母亲看不到。” 这是给她的奖赏,瑾瑶打开一看,翠绿的颜色,通体净润,便是不懂玉石的人也知价值不菲。 她曾在薛家见过薛陈氏佩戴的一枚玉环,成色没有这个好,却值五十两,这款怕是百两都不止。 瑾瑶把玉环放到自己存储银两的小匣子里,她数了数,前天二爷给了一枚金钗,大前天赏了一件云锦裙,还有些碎银子珍珠。 前几天大夫人赏了她一把金豆子,三小姐给了个花簪,林林总总加起来装了小半匣子,加上这枚玉环能换不少银子。 二爷赏赐的这些东西,有些颜色太鲜亮不能被夫人看到,再加上赏赐太多,容易记不清,哪日少了她都不知道。 这日需去寻布行给二爷和大爷做衣裳,瑾瑶趁着外出,抱着小匣子去了银号,将其全部换成了银票。 出了银号,她看着手里三百两的银票瞠目结舌。 那玉环竟值二百八十两! 这都可以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买半户大宅子了! 二爷不可能每次都赏赐如此昂贵的东西,但这样算下来,再攒些银子买侍从,护院,用不了几年她就能出府了。 瑾瑶将银票放到衣里,轻轻拍了拍胸口,心头无限满足。 无父无母无所依靠,一没傍身本事二没力气,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好的打算就是多存点钱,这样才让她有安全感。 她拿着记下的尺码去了朱雀大街跑了几家布行,说明了要的衣裳样式,最终在薛氏布行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多月未见,看到门外那穿着淡青色云锦长裙,头戴珠钗翠簪姑娘时,薛廷怔了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没认错,急忙跑了出来,抓住瑾瑶的手,“怜怜,怜怜你去哪了,我那日回来才知你被母亲卖了,你过得好不好,是在哪家府上?” 好不好,从外表就能看出了。 这衣裙的面料,这矜贵的发簪,没十几两银子哪里买得来? 瑾瑶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涌现了几分忧郁,她微微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每日都想哥哥,却苦于府里规矩森严不得出来,哥哥好狠的心,一月过去竟不曾寻我。” 薛廷当然想寻,只是薛陈氏不说,他也没法子。 自瑾瑶走后,他茶不思饭不想,足足瘦得面颊都凹陷,往日那俊朗儒雅的郎君,现在憔悴又狼狈。 听瑾瑶这般说,他愈发心有愧疚,大街上拉拉扯扯有伤风化,他将瑾瑶带进了店内里间。 四下无人,他才敢褪去了外人前的端庄持重,迫不及待地就要抱瑾瑶,却叫她一把推开。 薛廷有些茫然,以前在薛家时,怜怜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怎么现在反倒推开了他? 瑾瑶垂下眸子,为难道:“怜怜现在已经是忠伯侯府的人,若是被人发现我与哥哥这般拉拉扯扯,怕会让夫人觉得不检点,届时免不了一顿毒打。” 听了这话,薛廷以为她只是受侯府的管束才不愿与他亲近,笑道:“原是如此,怜怜你放心,待我回去同母亲说下,择日就去府上赎你,让你恢复自由,我想好了,这次不管有没有兄长在前,我都要娶你。” “好,那哥哥可不要食言啊。”瑾瑶浅浅笑着,把写着尺码的单子递上说明来意,“府里要给大爷和二爷做衣裳,我向府里保举了薛家,这可是大好机会,做好了夫人有赏,没准以后侯府的每季布料采买都会交给薛家。” 想不到怜怜都被母亲卖了,还不忘挂念薛家生意,薛廷对其愧疚愈发深了,他接过单子,目光炽热地看着瑾瑶,表着衷心,“怜怜,你放心,日后你嫁给我,绝不会再叫你吃苦。” 男人口中的这种话听听就行,瑾瑶才不会信,她微微红了脸,“那怜怜就等哥哥的信了,半个月后我再来拿衣裳。” 说着她转身要走,薛廷依依不舍地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留下再陪他一会。 “我再不回去,夫人又会打我骂我的。”瑾瑶有些委屈道。 薛廷这才放开了她,目光痴痴地盯着那离去的倩影,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般。 瑾瑶刚走不久,薛陈氏就来了铺子。 “娘。” 薛廷眼里闪着光,笑得相当开心。 多日来,这还是薛陈氏第一次看到儿子心情如此好,她自己也跟着心情舒畅了起来。 走上前笑问是不是得了什么趣事。 薛廷点了点头,一面忙着整理手头的布匹,一面笑道:“我要娶怜怜。” “啊?” 笑容僵在脸上,薛陈氏惊诧地望着儿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哪,哪个怜怜?” “就是冯怜怜,原本要嫁给大哥的怜怜啊。” “不行!”薛陈氏差点背过气去。 她才刚将人卖了不久,儿子又要娶她。 那原本是准备给大儿子的媳妇,如今二儿子又要接手,这若是成亲了,街坊邻里还不笑死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为何不行?”薛廷蹙眉看向母亲,“当初她是娘准备给大哥的妻子,我不能觊觎,但现在她不是了,娘都把她卖了,我为何不能娶?” “不行就是不行!”薛陈氏气恼道:“你大哥他有病,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娘这才给他买了个媳妇,可儿啊,你不一样。” “你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咱家家世也不差,那冯怜怜一个丫鬟奴籍,哪里配得上你?!” “娘!”薛廷有些厌烦,“别总是奴籍奴籍地说她,怜怜她很可怜,沦为奴籍也不是她的错。” “她人好又善良单纯,八年来,娘对她又打又骂,怜怜都未曾抱怨过一句,如今她被你卖到侯府里,还不忘帮衬咱家生意。” “这样的女子,我为何不能娶?” ------------ 第13章 让夫君好好疼疼你 夜深风雨入宅。 檐下汇聚水幔,淅淅沥沥,摧撼院中百花摇曳,萧萧瑟瑟,惊梦复添愁。 …… “冯怜怜!你又跑哪偷懒去了!还不快给我儿把亵裤换了!” “我看你就是找抽!攒了一堆衣裳不洗,药也不知喂,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我儿子摸摸你怎么了?你本来就是我买回的童养媳,早晚都得睡一起,一个有娘养没娘要的东西,给你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你还想什么?” “若不是我心肠好买了你,你娘早把你卖到红烟阁了,到时候千人枕万人睡,如今让你伺候我儿一人,你还不知足!” “今个没你的饭吃,给我滚去柴房!” 榻上干瘦的男人一脸贪婪地望着她,朝她伸长了手,那双手干瘪像枯裂的树枝,“过来怜怜,过来啊,让夫君好好疼疼你。” “你还不过来?信不信我叫母亲把你关到马棚里!” …… 我不要,我不能待在这,谁来救救我…… 她转头看到了薛廷,“二哥哥!二哥哥帮帮我,怜怜做什么都愿意,二哥哥我不想被打,我不想嫁给大爷。” “怜怜。”薛廷推开了她,面色为难,“你再忍忍,母亲不准我来看你,待成亲后就好了。” 没有人能帮她,这是地府,是炼狱! …… “轰隆——”一记闷雷打下,狂风吹开了窗牖,“吱呀吱呀”作响,榻上的人倏然惊醒。 她睁大了眼,急促呼吸着,额间渗出了层层冷汗。 庭中清幽的花香顺着窗牖飘进,淡淡萦绕在她身侧。 柔软顺滑衾被,暖和的被褥,触目所及右边是紫檀雕瑞莲纹多宝阁,对面是金丝锦织珊瑚屏风。 墙上挂着前朝大家所作《海棠春睡图》,屋内香气笼人,珠帘叮铃作响。 是二爷的房间,不是在薛家。 真好……她在芙廷院。 瑾瑶抹了把脸,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哭湿了花枕,望着对面的屏风,恍惚了片刻,她才平复心情下了榻。 这夜傅凌又偷偷溜出了府,屋里只有她一人。 关上窗牖,她褪去了上衣,走到镜前转过身,借着月色看着背部狰狞不堪的瘢痕。 她仅穿了一件素色兜肚,月光下肌肤如玉般光泽,可背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却惊悚骇人,就像一件好好的羊脂白玉净瓶,表面出现了冰裂,让人惋惜。 疤痕处,有些颜色已经暗沉,有些还是粉嫩的新伤,刚愈合不久。 她对镜,一寸一寸抚着这些屈辱的痕迹,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曾经受过的伤,不能忘记薛家带给她的屈辱。 如果说薛陈氏是罪魁祸首,那薛廷便是纵容者。 冷眼旁观之人,同施暴者同罪! “砰”的一声,身后房门被撞开。 猝然回头,撞上了傅凌惊愕的目光,她慌忙双手遮住自己,捡起外衣往身上穿。 “怎么回事?”反应过来,傅凌大步上前拉住了她,按下她穿衣裳的手。 浓烈的酒气和胭脂味袭来,他身量极高,背对着门,将月色都遮了七七八八,把瑾瑶笼在一片阴暗里。 怀中的人低垂着头,一颗小小的脑袋堪堪到他胸口,圆润的肩头暴露在外,她抱着淡绿色外衣瑟瑟地挡着前胸。 傅凌剑眉微蹙,他虽平日好去红烟阁,留恋烟花地,但也不是畜生,随时随地兽性大发。 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背部的伤处,想起前阵子她曾说自己在原主家被打的事。 做丫鬟免不了受责罚,却没想到竟如此严重。 昨夜榻上时,未掌灯他也没发现,今日亲眼瞧见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这样的伤,傅凌只在大理寺的诏狱里见过。 他下颌紧绷,捏着瑾瑶手臂的手微微用力,“是你说的那个薛家打的?” 看到低垂着的脑袋点了点,傅凌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走!” 说着他将人拽到了里屋,走到柜子前扯出了件衣裳给瑾瑶穿上,一面为她系着扣子,一面道:“我带你去报官,他们也太狠毒了,竟把你打成这幅模样,叔父为京都巡抚,你莫怕,爷定为你讨回公道,要那人卸条腿给你赔罪!” 他拉着瑾瑶往外去,瑾瑶却没动。 傅凌错愕地看着她,见她微微摇头,“奴婢谢二爷好意,可我的身份是奴籍。” 奴籍,主人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发卖就发卖,薛陈氏打她,就算报官也无处伸冤。 傅凌一着急,竟忘了这事。 可瑾瑶还是很感激傅凌,在她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为你讨回公道” 她还以为公道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瑶瑶——”傅凌唤了声,微红了眼眶,将人揽入怀中,那样用力,白皙的手臂上凸出淡淡青筋。 “日后留在我身边,谁再敢欺负你,尽管告诉爷,爷把他脑袋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翌日一大早傅凌便偷偷摸摸溜出了府。 再次回来时看到瑾瑶有些疑惑,他站在那眸中晦涩,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 瑾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摸了摸诧异问,“二爷瞧什么呢?” “冯怜怜……是谁?”他环胸依在门框边,眉心微蹙。 这名字叫瑾瑶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她还是压下了心头慌乱。 既知道自己原先的名字,那告诉他的人也唯有薛家和锦秋了。 锦秋一心扑在大爷身上,是不会同二爷闲语,那就剩下薛家了。 与少年对视了片刻,她掐着指尖站了起来,卑怜又娇弱道:“是,是奴婢原先的名字,原主家给起的。” 纤长的睫毛微颤,眼底蓄上了些许泪花,她委委屈屈,“这名字是原主对奴婢施加的屈辱,本不想让二爷知道,怕二爷嫌弃才改了名,却不知二爷从何而知。” 傅凌眉间拧得更厉害了,似在思考她说这话的真伪,半晌他才问:“果真?不是因为其他?” 她微微颔首,缓缓走上前,扯住傅凌的衣袖,“奴婢无父无母,自小被卖,哪里敢隐瞒什么?如今到了二爷这,二爷就是我的主子,自是更不敢隐瞒二爷。” 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鼻尖红红,傅凌心头微动,捧起那张娇俏的小脸,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水杏的眸子潋滟如清泉,清澈干净,他心头疑虑暂消了些,却还是将信将疑再次确认:“可我怎么听薛家说……” ------------ 第14章 二爷果真是厌弃奴婢了! “二爷果真是厌弃奴婢了!”不等说完,她一把抱住傅凌的腰身,身,破碎哽咽,“是嫌奴婢的伤疤丑陋,二爷定是去了薛家要把我发卖回去,那里的大夫人凶恶得很,她知道奴婢性子软可打可骂,恨不得用尽所有手段将我再弄回去,可是二爷……” 她抬头,一双水泠泠的眸子,真诚地看着他,叫人忍不住生怜,“奴婢不想回去,真心想服侍好二爷,求二爷……怜惜。” 如悲如泣,娇怜可人,少年心头的疑虑终究在她一声声的二爷中消弭,最后在她那声怜惜里迷了心神。 傅凌抬手轻轻抚去她滚落的泪,轻轻一叹,“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你,我真是昏了头听了那毒妇谗言。” 一大早他去薛家为瑾瑶要个说法,结果遇到了薛陈氏,告诉他瑾瑶原叫冯怜怜,近日还引诱得她儿子茶饭不思,要娶人回家。 傅凌最厌恶心思计谋多的女子,这让他想起了二人初次相识的场面,那双清澈胆怯的摸样,着实迷了他的心。 他开始怀疑,瑾瑶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引诱他。 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看着怀中的人怯懦的模样,傅凌心头软了软,抬起她的下颌就想吻下,却叫瑾瑶一把推来。 她走到一边坐下,幽幽埋怨,“二爷怀疑了奴婢,只这般可不够。” 得寸进尺,拿乔作怪,可对于上头的男子是娇嗔情趣,傅凌喜欢她这娇俏使性子的模样,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询问:“那瑶瑶要怎样才能原谅?不如……” 他想了想,起身去玉匣子里捡了块玉塞到瑾瑶手里。 “这是上次抄佛经,母亲赏的,说起来那佛经还多亏了瑶瑶帮忙,这玉便给瑶瑶吧。” 通体碧翠,看起来似乎比上一次的那块玉还要好。 “唉。”瑾瑶凄然轻叹了一声,“奴婢要的是二爷的心,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说是说了,她还是一把将东西收入袖口。 “果真?”傅凌笑意更深。 瑾瑶微微颔首,眼底似再次泛起了泪。 她微微侧脸,不叫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凄凄然然,“奴婢清清白白一姑娘,被二爷拉到了榻上,自是从此为二爷的人,便是二爷没要奴婢,可在奴婢心里那没两样。” 她这般纯情,他自是当对她负责,傅凌心头无限满足,他将人拉到怀里,拿过一旁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莫哭了,哭得人心都碎了,日后我要是再怀疑你,就叫我天打雷……” 未说完,纤纤食指抵住了他的唇,瑾瑶微微红了脸,“这种赌咒发誓的话怎可胡言。” 傅凌愈发痴痴,俯下身便要吻她,瑾瑶再次推开了人,“前个老太太不是让二爷每日去佛堂诵经修身养性吗?这似乎到时辰了。” 傅凌一拍额头,“可真是,我怎么又忘了。” 说着紧忙起身,瑾瑶上前为其整了整衣裳,他便着急忙慌往前院跑去。 望着傅凌的背影,瑾瑶目光幽深。 她都入了府,薛家竟还不放过她。 本想着攒够了银子便可出府,如今看来没她想的那般简单,若是没有二爷的庇佑偏爱,她举步维艰。 方才的衣裳都弄皱了,瑾瑶回屋重新换了身出了府。 到了薛氏布行,薛廷正在柜台里翻看着账本,见瑾瑶来了喜笑颜开。 “怜怜一路走来可热了?”他拉着人进了里屋,关切温柔,“前日我同母亲说了你我的婚事,只是……” 说着他竟有些惭愧,“后来府上二爷来了,母亲好像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二爷回去后,没对你怎样吧?” 原来是薛陈氏说的啊……瑾瑶掩下情绪轻声一叹,“还能如何,自是被二爷骂了一通,不知当时哥哥在哪?” “我……”薛廷有些踌躇,“你知道的,母亲他性子急躁,有事不容他人插嘴,我虽有意可也拦不下。” “哦——”瑾瑶贴心笑道:“这也无怪哥哥,只要哥哥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我自是有你的!”薛廷急于表明心意,欲抓她的手,被瑾瑶抽了回来。 “空口无凭,我如何知道哥哥的心意呢?” 见瑾瑶似是在府上受了委屈,他想弥补,几番犹豫,从袖口掏出了一张铺契,“怜怜这个给你,母亲前阵子给了我两家铺子,这是其中一张铺子的地契,你收了就当你我的定情信物。” 的契不去府衙过印,就是废纸一张,店铺还是薛廷的。 有总比没有强,她不着急,总要一步步来。 瑾瑶拿过看了看,轻声问:“可这若是给了我,伯母能同意吗?” “母亲不知,你快收着别有负担,左右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 瑾瑶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了。 刚放好,外面薛陈氏就来了。 见外面没人,她径直去了里屋,一进来看到瑾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打她。 瑾瑶瑟缩了下,立马躲到薛廷身后。 薛廷挡在母亲面前,“母亲!你这是做甚,怜怜已经不是你买回的童养媳了,你就无权再打她!而且,而且我们以后还要成亲,您就更不能打她了!” 薛陈氏红了眼,看到藏在儿子身后娇娇弱弱的人更气了,“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还想娶她!” “我就要娶她怎么了!娘什么都偏向大哥,大哥不成亲我也不能,明知道我喜欢怜怜,可母亲却送到大哥屋,这次无论母亲怎么说,怜怜我娶定了!” 毫无疑问这是薛廷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这么硬气,连瑾瑶都没想到,这个畏母男会为了她直面薛陈氏。 薛廷拉住瑾瑶的手,撂下一句,“我已在外面买了宅子,到时候我和瑾瑶成亲住在外面,不碍母亲的眼。”说罢推开薛陈氏往外去。 薛陈氏气得脸色铁青,险些昏过去。 薛廷拉着瑾瑶上了马车,少顷马车停在一处住宅前。 院落不算轩敞,虽不是很大,却比普通人家住宅好很多了。 薛廷笑道:“瑶瑶这户宅子就是日后你我所住的地方。” 瑾瑶环顾了下四周,浅浅一笑,“哥哥有心了,只是那伯母怎么办呢?” 薛廷烦躁一摆手,“母亲总是偏心大哥,这阵子我已不在家住了。”说着他拉着人往屋里去,“你瞧这屋子可缺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好添置。” 不住在家吗?瑾瑶嘴角不易察觉荡起冷意。 酉时暮色笼罩天地,深浓的夜晚万籁俱寂,唯有萤火照路。 万物归于平静,鬼市一派繁荣。 在这里只要有银子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什么事都能办到。 波云诡谲中,摇曳微风里,女子素白的裙摆荡起,手里一柄烛灯摇摆,隔着薄纱幂篱也能感受到她脱俗的气质。 朱唇轻启,嗓音清越,“明日酉时——薛家布行,要残不要死。” 男子接过荷包,满面堆喜,“姑娘放心,绝对让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第15章 再见傅诏 翌日朱雀大街上那生意兴隆的薛氏布行关了门。 有人说是因遭到了劫匪,有人说是因得罪了山匪,总之,薛家大夫人被打的头破血流,瘫在床上不能动了。 儿子薛廷只好关了店铺回去照料。 瑾瑶在忠伯侯府自也听到了这则传闻。 这日午膳,傅凌和沈夫人正一起吃饭,瑾瑶在一旁侍奉着,沈夫人提起了这事,口内喟叹,“欸,这天子脚下都能出现这事,也不知你父亲去滇南会不会遇到什么灾祸。” 傅凌吃了口瑾瑶夹来的茭白,手下一顿,第一反应就是这事该不是瑶瑶做的吧? 他晦涩看了眼瑾瑶,见小丫头一脸无害,娇俏的脸蛋上堆着纯真的笑,又打消了疑虑。 上次他就怀疑了她,惹得她伤心难过,这次他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傅凌嗨了声,安慰道:“不过是那家人运气差罢了,城中治安有大哥在,怕什么,父亲身边又有亲信,更不用担心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大爷回府了。” 傅诏作为大理寺卿,平日忙于公务不甚在家,更极少同家人用午膳,听到儿子回来了,沈夫人喜不自禁,忙吩咐,“快去备双碗筷来。” 瑾瑶手下的银箸险些没拿稳。 傅诏要来了!是那个在寺庙里手段汹涌,折磨得她意乱情迷的男人。 她心头警铃大作,有些不安地往傅凌身侧缩了缩。 傅凌注意到她的神情,一笑安慰道:“你也听说过大哥的名讳?无事,大哥没外面传闻的那么吓人。” 正说着,颀长健硕的身躯映入眼帘,那人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袍角有绣金的云纹,深邃庄重,和那日在寺庙里穿的衣服极为相似。 眉目刚毅五官俊朗,与傅凌完全不同的肃杀薄幸感扑面而来,顿时府中两侧的小厮丫鬟齐齐噤了声,各个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 “大,大爷,给您银箸。”丫鬟忐忑地送上银箸,待人接过急忙撒腿撤到了一旁。 傅诏面色清寂,入座后全程未看瑾瑶一眼,似乎就像不认识那般。 沈夫人见方才还围在桌周的小厮丫鬟各个为空避之不及的样子,忍不住埋怨大儿子,“你也是,该学着晏珩多笑笑,瞧府里这些人,哪个不怕你。” 说着对瑾瑶微昂了下下颌,“别的丫头都不敢,你去给大爷布菜吧。” 她也不敢,无奈瑾瑶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傅诏身边。 刚走过去,那人夹菜的手微顿了下。 他侧目看向瑾瑶,目光冷冷清清,那双狭长的眸子,仿佛能够透视人心,洞察世间一切。 隐藏和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像一把锐利的刀,让人无所遁形。 半晌他薄唇轻启,“这位是?” 瑾瑶手心微微一紧,她还未开口,傅凌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安。 “这是我屋里的丫头,刚入府不久,胆小得很,大哥可莫要吓着她。” “是吗。”傅诏淡淡一笑,吃了一口菜,意味不明道:“既是刚来府上,还是多多调查才好,别什么心思深沉别有意图的人都收,以免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 “不会。”傅凌笑吟吟望着瑾瑶,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像是在给她安慰,“这丫头最是单纯了。” “对啊。”沈夫人也笑道:“晏珩屋里的那些人,数这丫头最老实伶俐,不像院里的那个夏芝,整日做个妖媚像。” 瑾瑶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敢离傅诏太近,就伸长了手给他布菜,看起来姿势格外怪异。 这些落在沈夫人和傅凌眼里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能有胆量去布菜已经很不错。 过了一会,用完膳,沈夫人才说起今日街上布行的事,“晏燊你们大理寺就没接到什么报案?薛家布行的大夫人,听说昨日酉时回去的路上被人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那一张脸都血肉模糊了!” 傅凌也惊诧,“这什么人敢在天子脚下行这种歹事!” 听到这,瑾瑶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她偷偷侧目看向傅诏,却见对方也正在看她,那眼神好像他知道了些什么。 霎时四目相对,她忙敛下眼睑不敢再看。 傅诏这才幽幽开口,“此事薛家已经报案,但那薛陈氏未看清来人,孩儿猜想那歹人可能是来自鬼市,那的人多为各地流窜山匪,又不受官府管制。” “鬼市!”傅凌惊诧了一声。 这一声喊得瑾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直至用完午膳她都神不附体,心惊胆战地生怕傅诏真查出什么。 又过十日,薛陈氏被打之事迟迟没有结果,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证明那人确实很靠谱,也不枉她花了五十两白银。 只是这样一来她积攒的银子又少了一大笔,可不掏不行,不出这口恶气,她进府是为了什么? 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定要加倍奉还! 这日是去拿给府中人定做的衣裳日子,也是瑾瑶时隔多日再次来到薛家。 薛氏布行已经开门营业,似乎一切如故,她刚到就从里屋听到一句,“娘,你放心,待我娶了她,还让她给你洗衣做饭伺候你,怜怜她最是单纯。” 薛廷从里面出来,看到瑾瑶脸色微变,愣了下,半晌才尴尬地问:“你,你是何时到的?” 瑾瑶面露无辜,一笑,“这才刚进呢,今日是来拿布的。” “哦,哦好。”薛廷松了口气,没听到就好。 他仍是那般温润如玉,将事先做好的衣裳呈上,瑾瑶一如往日佯装恬静客套了几句便走了。 一转头,傅凌立在门口,斜斜倚着门框双眸意味不明地在二人身上徘徊。 “二爷。”瑾瑶低低唤了声。 傅凌却并未回应,默了半晌才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出去。 马车停在外面,瑾瑶是被人抗在肩上塞进去的。 上了马车,傅凌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何意思。 瑾瑶心下紧张,试探又唤了声,“二爷?” ------------ 第16章 赶走夏芝 半晌他才转头,一脸恼意地盯着她,“不是说不喜欢去薛家,怎么还去?难不成这次也是薛家人胁迫你?还是说……” 说着他缓缓凑近,一双桃花眼深深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还是说你忘不了你以前那未婚夫?” 靠得如此近,瑾瑶一瞬有些脸红,未婚夫这个词一出,她顿时明白为何傅凌如此生气。 她哧哧一笑,将手中刚拿的衣裳往他膝上一放,“二爷说什么呢,这不,夫人今日让去拿布,刚给二爷拿的。” 方才这小丫头和那姓薛的互动亲密,笑意嫣然,他注意力全在二人身上,没看到她手里还拿着衣裳。 他有些吃味,“真的只是去拿衣裳?不是去叙旧情?” “当然不是!”瑾瑶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心里只有二爷,真心想一直服侍二爷。” 瑾瑶从不信佛,赌咒发誓这种事她也不甚在意。 若真有神佛,那她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而薛家这群恶人也不会生活得如此顺风顺水。 傅凌这才信了她,将人拉过,揽住她的腰身,轻轻吻了下额头。 温柔又怜惜,不管是不是真心,起码她在傅凌身边是安心的。 不用受骂,不用被打,她已经很知足了。 一开始她引诱大夫人选薛记是别有用心,可眼下她再一次遇到了傅诏,让她不得不将此事暂放一放。 薛家再出事,凭傅诏的敏锐难保不会调查到她身上。 她不急于一时,都忍了这么多年,若因为一时沉不住气,得不偿失。 回了府,沈夫人看见这次做的衣裳不错,连连点头颇为满意,“到底是你伶俐,常年总选一家布行就是不行,行,这些先放这,等挑挑几件合适再来拿。” 复随手抓了把金豆子给她。 瑾瑶满心欢喜,回到芙庭苑。 秋实坐在院中石桌前,将刚采的牡丹花一瓣一瓣摘下,放到一旁干爽的簸箕里晾晒。 “秋实姐姐!”瑾瑶笑吟吟,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坐到她身侧偷偷摸摸往她怀里塞了半把金豆子。 秋实低头一看,满脸惊慌地又塞给了她,“这么多怎么行,我不能要。” “嘘。”瑾瑶做了个噤声手势,压低了声音,“我从夫人那刚得了赏,咱们一人一半,你若嚷得叫旁人知晓,我可没有再多的豆子分了。” 她态度强硬,秋实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瑾瑶坐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和她一起掰花瓣。 阳光甚好,两个姑娘,一个娇俏可人,一个端庄娴淑。 良久,秋实苦口婆心道:“你刚入府该攒些给自己用,你同我们不一样,我们好歹还有家里人,日后成家出府,家里都会给操办嫁妆,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府里虽说比外面强,但也需事事小心,你明白吗?” 瑾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放心,我攒了可多。” 闻言,秋实宽了心,又不放心同她说起了府里事宜:“我们做丫鬟的,当以主子为先,混得好得落个通房,这已经是万大的福分,就算不好攒些银子出府,也比一些平民百姓过得要好,到时候嫁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也算是这一生了。” 秋实的话说得实在,也很暖人心,她是瑾瑶在府里遇到的最好的姐妹。 长时间缺失爱的人,总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一如傅凌对她的怜惜,二如秋实对她的关照。 她既感激又喜爱,得了赏赐,自要第一个分给她。 她将要致谢,身后传来一声冷嗤,夏芝拖着半条不利索的腿走了过来。 “你们两一个都别做梦了,想做通房还想出去嫁人,像你们这样的顶多是在府中年老色衰后被二爷嫌弃,最终沦落到灶间做一个老妈子。” 无论是秋实还是瑾瑶,都没有想生过做通房的念想,现被夏芝这样一说,二人均有些恼意。 秋实是一个沉稳性子软的姑娘,有气都憋着,她冷冷扫了一眼夏芝不作声,仍旧摆弄着花瓣。 既入了府,瑾瑶就不想再忍受他人的欺辱,她站起凝视着夏芝。“比起我们,你好像更巴不得爬上二爷的床,你那件衣服说是不穿,可若你未生心思,干嘛要做呢?” 被戳破了心思,夏芝气得满面,又因上次遭她的陷害被打,心底怨气更多,怒火上头想都未想,就开口大骂。“下作的小娼妇,一个外面买来的野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 都是奴婢,还分个高低贵贱了。瑾瑶不禁想笑,刚开口想反驳,庭院的大门被突然推开。 “她没有资格,那我有吗!” 傅凌冷着脸走了进来,长腿一迈,便将锦瑶挡在身后。 正是四月的好时节,温风和煦,他却眉眼冷冽,一身寒气。 夏芝从未见过这样的二爷,和平日的温润柔情截然相反。 顿时慌了神,脸色有些惨白,颤抖的唇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张了张嘴,“二,二爷恕罪,方才奴婢同瑾瑶说笑的。” 说着她求助地看向瑾瑶,“是吧瑶瑶,我们在开玩笑对不对?” 未等瑾瑶开口,傅凌就打断了她,“什么玩笑要用如此歹毒的字眼?你在府里这么多年,都学的什么规矩,这种肮脏龌龊的字眼也用到院里姐妹的身上!” “不是的!”夏芝哭得满脸是泪,“二爷误会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傅凌对她的耐心彻底耗尽,他虽喜欢女子,但是却无法容忍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瑾瑶,他摸了摸了小丫头的头,然后眉目冷寂唤来了小厮,把人带了下去交给其母亲,赶出府。 夏芝被拖走了,瑾瑶一时恍惚。 秋实还以为他吓傻了,上前关切询问,傅凌也以为小丫头被吓呆了,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 语态轻柔道:你是不是想为他求情?这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我若是再留日后指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 ------------ 第17章 上药 她不是想为夏芝求情,只是这件事情越发让瑾瑶意识到得罪了主子,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哪怕已经进了府,避免了像薛家那样的虐待,但还是举步艰难。 夏芝这样侍奉傅凌十多年的人都落到这样的结果,更何况她呢? 半晌她摇了摇头,“奴婢谢过二爷” 秋实见小丫头确实吓坏了,起身去灶间,准备给她熬碗莲子羹压压惊。 待人走后,傅凌迫不及待地将人拉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瑾瑶心里极其复杂,既愿意与傅凌亲近,可又害怕太过亲近。 太容易到手就不会珍惜,若日后他厌恶了自己该如何呢? 傅凌坐到下后,将人按在膝上,倏然掏出了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冰冰凉凉又小巧,是个晶润通透的乳白玉瓶。 “这是?” 傅凌笑得灿烂不羁,“爷托张太医给开的方子,说是什么用南海药莲加以黄芪、珍珠粉、丹参等乱七八糟研磨成粉制成膏,专对你背上的伤疤!” 瑾瑶虽没用过这种好药,但也听说过南海药莲。 此物采摘极其困难,听闻是皇家御用。 太医还靠这样的稀罕物用来讨好宫里的主子,怎么可能轻易割爱? 以傅凌的性子定是从别人那抢来的。 这若是被老爷知道不定要挨多少打,傅凌才不管那么多,拿着药瓶笑道,“来,爷给你擦。” 灼热的手覆上肩头,指尖已触到了衣襟,瑾瑶下意识揪紧了衣领,“二,二爷,这药还是奴婢自己上吧。” 二人虽再过分的事都做过,可那到底是夜晚,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实在是太羞人了。 他动作未停下,一个娇弱的小丫头哪里有什么力气,不过三两下淡绿色的长裙就被一褪到底。 “二爷!”瑾瑶羞红了脸,双手挡在胸前,下意识背过了身子。 只是给后背上药,有必要全给她脱了吗? 光洁的肌肤如玉,白皙嫩滑,可惜背部的伤痕实在是太有碍观瞻,小丫头面红过耳,耳廓处薄薄的皮肤透着粉嫩。 仅穿了一件靑荷色肚兜,下身是素锦里裤,微垂着脑袋,白生生的颈上挂着一根红绳。 傅凌一霎想起那夜,嘤咛的哭泣和怯懦又生涩的反应。 一声声的“二爷”唤着他,轻轻软软直勾的人飘然欲仙,让久经红尘他都险些忍不住不管不顾要了她。 可一想母亲的严苛,还是生生将那点念想压了下去,不能因他的一晌贪欢就害了她一条命。 眼下他又忍不住升起了想逗弄的心思,长臂一伸,环住她的肩拉入怀中。 背部抵进一片炽热的胸膛,他像禁锢一样,牢牢掌控着她。 “怕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声音暗哑,带着克制的隐忍。 瑾瑶不怕被吃,是怕死! 冰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又缓缓化开,傅凌指尖蘸取些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疤痕处。 他小心翼翼,涂得那样认真,连最最微小的伤痕都没放过,过了许久,瑾瑶紧张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似发觉了瑾瑶心头所想,慢悠悠道:“爷又不是畜生,难不成还能拉着你白日宣淫?” 瑾瑶咬了下唇,这无怪她会这般想,在薛家时,薛家大爷可不管是白日夜晚…… 擦完了,傅凌才将手移到她颈部的那根红绳上,修长的指尖勾了勾,他问:“这个木雕有何特殊含义吗?我瞧你一直都戴着。” 深褐色荷花木雕,不知是什么木材所雕,却入水不腐,不似金丝楠木那般亮眼,不似紫檀木那样有光泽,表面永远都是一层附着蜡似的雾蒙蒙。 薛陈氏不准许她身上有任何银两,却唯独没拿走这块木雕,只因它看起来不值钱。 指尖轻轻捏了捏荷花雕,瑾瑶微微摇头,“奴婢也不知,我自小就戴着在身上。” “那是何人给你的呢?” 瑾瑶还是摇头,“奴婢不知,应是母亲吧。” “这么说是她给你刻的?” 思绪不禁被拉得很远,朦朦胧胧又久违的面庞浮现脑海。 这个女人瑾瑶真是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只有这一个亲人,恨是因为她以三两银子把她卖了。 让她遭受八年惨无人道的虐打辱骂。 这样的人能称得上是母亲吗? 片刻,她苦涩一笑,“也许是吧。” “瑶瑶……”傅凌心头涌入一股难以名状,按在她肩头的掌心微微用力,“没关系,以后忠伯侯府就是你的家,以后二爷罩着你!” 他是忠伯侯府嫡子,虽不用袭爵承担起显祖扬宗的重任,但功勋之家对门楣都极其严苛。 门阀士族利益牵扯甚多,自古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像他这样的人,未来会娶一个官家女子为正妻,瑾瑶这种小奴婢连妾都算不上。 瑾瑶自也清楚,所以她从不敢肖想得到二爷的垂怜,更从未妄想做什么通房或妾室。 她只要银子,受了十六年的穷苦,只有钱能让她获得安全感。 瑾瑶乖巧一笑,“奴婢谢二爷抬爱。” 小姑娘笑吟吟的一双眼睛眸似秋水清泉,白生生的颈下只有一件青荷色的肚兜遮体。 傅凌本只想给她上药,眼睛却不受控制往某高耸处看。 眸色渐深,喉咙滚动,炙热的手揽过腰身,不容她后退半步。 锦瑶又羞又怯,十六岁便是心路再多,能多到哪去呢?还是忍不住会害怕。 他欺身压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湿润的舌如一条小蛇,游刃有余又富有技巧的侵袭。 急不可耐中又带着些许克制。 这时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旖旎暧昧。 “二爷,有位大娘说是来找瑾瑶姑娘的。” 唇瓣分离,银丝牵连。 少年眼底绯色不消,他定定看着她,小丫头唇瓣微肿,又安抚似的在她唇角,恋恋不舍吻了两下才松开了人。 衣服被扔了一地,傅凌弯腰拾起,为瑾瑶穿上。 “可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嗓音带着些许谷欠未褪的暗哑。 ------------ 第18章 撑腰 五岁被卖能够认识什么妇人,除了薛陈氏哪还有旁人。 带着疑惑,跟着小厮走到了府门口,见到那妇人时,瑾瑶整个人仿若被雷击处那般,魂不附体。 她凝视着她,时间仿佛静止,空气凝固。 面前妇人穿着素白色粗麻布衣,头上簪着一支木簪,瘦巴巴的一看就很清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片刻,也许很长,她整个人手脚麻木,半晌才嘴巴机械似的张了两下。 “娘……” 瑾瑶轻唤了声,文娘欣喜若狂,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怜怜,我可找到你了,你不知这些日子我找了你多久,我去了薛家才知道他们这群没良心的,竟把你卖了!” 眼前的母亲要比她印象中苍老了许多,眼角都挂上了些许皱纹,看来这些年她确实过得很不好。 瑾瑶曾在多个夜晚想过她,梦到过她,可最终醒来后都哭湿了花枕,待清醒后,梦中的思念全然化作了恨意。 她缓缓抽回手,咬了咬牙,“你既把我卖了,现在又寻我做什么?” 文娘深深地叹了口气,慈爱地拉过她,“孩子,哪个母亲会卖自己的女儿呢?当年你爹死了,咱们家欠下了那么多的钱,娘带着你,是要把你饿死的,这才没法把你卖给了薛家。” “当真?”瑾瑶眼里又燃起了希冀的光,她从未想过这点,又生性多疑多问了一嘴,“母亲当初真的是不得已才将我卖掉吗?只是怕我饿死?” 在瑾瑶的印象里,那日漫天大雪,母亲牵着她的手趟过末过脚踝的积雪,走到了薛家门口,敲响了薛家大门。 那年她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都不出门,母亲说要带她去买糖葫芦,她就是这样被她哄骗着到了薛家。 在询问之后,文娘将她以三两银子成交,卖做薛家童养媳。 那时候她好恨她,她哭得满脸鼻涕泪水,脏兮兮地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可母亲还是却毫不犹豫转身而去,让她在薛家受那么多年的苦。 可如今,母亲说是迫不得已,瑾瑶无比想确定这件事。 文娘用力点了点头,瑾瑶霎时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是被抛弃,娘没抛弃她! 她擦了擦泪,“那娘这些年怎么从来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在薛家受了好多苦。” 文娘眼角也落了泪,哽咽道:“娘当然想寻你,但娘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待,你回来住哪吃什么,我也是今日去了薛家,薛廷告诉我,才知道你在他们家确实受了不少的虐待。” 说着她咬牙切齿,“薛家这些饿狼,你每日给他们洗衣做饭,照顾那个瘫痪,他们竟还这般对你,娘要是早知道就算是卖身,也要把你赎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秋实冬梓,虽是奴婢,却都有自己的父母,有疼爱自己的爹娘。 而瑾瑶什么都没有,如今娘亲突然找上门,一时乐得忘乎所以。 二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文娘才撒了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瑾瑶 进了侯府的人穿衣打扮不同往日,小丫头也长得越来越标志,一身的月华锦衫,一看就是昂贵的面料,头上簪着玛瑙翡翠钗,看得出很得主子宠信。 文娘搓了搓手,面露为难,说到了正事,“不知你手里有没有多余的银子。” 说着像是怕她误会,又忙摆手:“我不是问你要钱,只是日子实在难过,我也是没有法子了。” “有!当然有!”瑾瑶未有多想。 亲娘要,她怎能不给? 她紧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文娘,大约五十两。 掂着沉甸甸的荷包,文娘眼睛止不住地放光,又转瞬忙敛了神情。 把荷包收入袖中,她慈爱地摸了摸瑾瑶的头,一如普天之下大多数母亲那般怜惜关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你了,毕竟是在侯府,事情也多,娘这就走了。” “好。”瑾瑶依依不舍送别了文娘,却又忍不住喊住的她,“娘……你是疼我的,对吗?” 文娘身形顿住,片刻传来她略带哽咽的声音,“是……” 是便好,从此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不再是被人抛弃的小孩。 真好,这可比她得到一百两银子都开心。 送走了文娘,回了芙庭苑。 傅凌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以为是受了欺负,拿过帕子轻轻为她擦拭,他问:“可是薛陈氏那个毒妇来了?” 瑾瑶含笑摇了摇头,傅凌这才放心,还叮嘱:“万事可要同我说,别什么委屈都憋着。” “好。” 这大抵是瑾瑶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有二爷的关照,还找到了母亲。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傅凌:“二爷,你房中可有不用的书?” 她想既然日后迟早要出府,那么在出府前除了要多准备一些银子之外,还应该学一些傍身的东西,就先从简单的读书写字学起吧。 傅凌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格外宠溺,“读那些做什么,那些字看着都头疼,我都不读。” 他确实不读,傅老爷和傅诏拿棍子逼着他读都不读,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一看书就困就头疼。 对于傅凌是唾手可得,可是对于瑾瑶遥不可及。 她像一只失落的兔子,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和竖起的耳朵,霎时在这一刻耷拉了下来。 傅凌见此也忍不住发笑,实在不忍她这副模样,便道:“明日我选一些简单的书给你。” “好!” 兔子耳朵好像又竖起来了。 她这副因为点小利就开心不已的模样,让傅凌忍不住想逗弄她。 他微微弯腰,俯下身来,“这么开心,可有奖励没有?” 瑾瑶瞬间脸红,二爷能要什么奖励呢?他要的奖励无非就是那事儿。 一双桃花眼不醉也撩人,万千风流沁入瞳中,他定定地瞧着她,极为期待。 瑾瑶环顾四周,见无人才踮起脚尖。 本想是蜻蜓点水,于他嘴角落下一吻,却不想傅凌头一偏,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 激烈的吻带着庭中馥郁的牡丹花香,缠绵、放肆。 ------------ 第19章 挨打 翌日一大早,瑾瑶就去了小灶间做桂花糕,这个季节的桂花开得正好,香气浓郁。 芙廷苑没有桂花树,她是跑到前院的花园里,爬到树上摘下来的。 爬树摘花做糕点这种小事对于瑾瑶来说手到擒来。 在薛家,她也没少做。 和面,揉面,发面,然后将面团切成一个个的小方块,再在上面撒上金黄的桂花,放入蒸笼里蒸。 片刻后蒸熟打开,桂香扑鼻,整个灶间都充盈满了雾气。 有仇必报的人自也有恩必报,傅凌这些日子给了她这么多赏赐,还在关键时刻护他,今日还要教她读书识字,莫过于是最大的抬爱。 作为忠伯侯的嫡子,未来的妻子注定是达官贵女,她作为一个小丫鬟,能得到这些东西已经是恩赏,她不敢有不切实际的肖想。 讨好主子,让主子开心,是做奴婢的生存准则。 桂花糕出炉,整个庭院都弥漫着香味儿,秋实和冬梓等几个丫鬟闻香而来。 冬梓上来便要拿手抓,“瑶瑶,想不到你还会做这种点心。” 还没抓到就被瑾瑶打了一下手背,“待会儿再吃,刚出锅烫着呢,等我给二爷送过去,剩下的给你。” “好!”冬梓一笑,眼巴巴地跟着在她屁股后面。 到了屋内,傅凌却不在。 秋实道:“二爷一大早便被老爷叫到屋里去了” 瑾瑶:“老爷回来了?” 秋实:“过些日子不是百花宴嘛,老爷特意从滇南回来,为二爷相看闺秀。”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众人忙跑出去,一看几个小厮将傅凌抬了进来。 他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臀部以下淌着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跟着而来的还有沈夫人和老太太,两人哭得像个泪人。 二爷伤得如此重,瑾瑶和几个丫鬟的心一瞬被揪了起来,却都因为主子在场不敢上前。 被众人挪到榻上的傅凌强撑着眼,扯出一笑,安慰着母亲和祖母,“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皮厚得很,一点都不疼” “还不疼你爹这是往死里打呀!”这老太太哀恸道。 沈夫人抹着泪儿“你这孩子也是,前些日子就告诉你,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让你收敛点,你偏不,竟在外面喝酒闹事,让你哥查了出来,现在可好打成这样,如何去百花宴。” 傅凌头上冒了一层冷汗,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嬉皮笑脸的“不去正好,左右我也不愿意看那些装模作样的女子。” “你还说,你这孩子越大越不着调!”沈夫人哭道。 二人哭了好一会儿,劝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丫鬟才将两人扶走。 待人一走,秋实冬梓几人才敢上前,纷纷扑到塌边关切地问他伤势如何。 傅凌仍是笑的随意,“没事,爷也好着的呢,我爹他老了,再有十个他也打不痛我” 都被打成这样了,他还嘴硬。 秋实叹息一声,上前劝:“明年就秋闱了,还不多用功夫学习,我知你不愿意听,但你也别生气,这个是正道理。” 傅凌果真不愿意听,立刻掉了脸,把头转向一边闷闷的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余下的几人再想劝他却无话可说,又因他有伤在身,皆不想惹他不快。 少顷张太医到了,走到榻边给他脱裤子。 “哎呦!”傅凌痛叫了一声,冬梓和瑾瑶几人急忙上前查看。 这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傅老爷可真是下的狠手,臀部早已血肉模糊,冒出来的血肉和亵裤粘连在一起。 这一脱如剥皮抽筋,他痛得脸色一白,当场晕了过去。 上完药后,张太医千叮万嘱这几日不可碰水,要安心卧榻养护。 秋实去送张太医,春蓝和冬梓两人在塌边拿着帕子为其擦汗,清洗了身子。 瑾瑶给两人端水送水。 忙乎好一会几人才个个擦泪而去,因瑾瑶是内侍,所以就由她住在里屋,一刻不得歇地照顾傅凌。 直至黄昏之时,傅凌才悠悠转醒,看到瑾瑶坐在那,眼睛红了一圈,睫毛挂泪,有哭过之相。 他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温柔一笑。“哭什么,爷好着呢。” 瑾瑶张了张嘴想劝他,但又想想,秋实刚说了劝学的话,惹了他不快。 最终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万缕情愫化作一句缠绵哽咽的,“别再惹老爷了。“” 傅凌两眼痴痴,长而慢的“哎”了声。 忽闻到房间里,淡淡的桂香,他抬头看到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糕。 院子里的丫头大多不会做这些粗活,他已猜到应是瑾瑶做的,他努了努嘴,“拿个给爷尝尝。” 瑾瑶顺从地拿了一块递到他唇边。 他起身想吃,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哎呦一声又躺了下去。 “可是疼着了。”瑾瑶上前搀扶。 皱着眉头缓了片刻,傅凌又是那份吊儿郎当的模样拉着她的手,逗弄她,“不疼。” 指了指自己唇角,“给爷香一个,就怎么都不疼了。” 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思调情,没个正形。 瑾瑶气恼地锤了他一下。 傅凌只觉得小丫头羞恼的模样有些好玩,顾也没强求。 喂着他吃完了桂花糕,三小姐来了。 是沈夫人的小女儿,傅菁菁,听到二哥又被父亲打了,忙不迭的赶来看他。 年十六,和锦瑶同岁,长得活泼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眼的机灵,一进屋就扑到傅凌腿上哇哇大哭。 刚好按到了傅凌的伤口,疼了他哇哇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三妹妹别哭了,没被爹打死,要被你压死了!” 傅菁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二哥总是这样,三天两头的挨打也不长记性。” 这一天来劝他,教育他的人太多,傅凌耳朵都起茧子了,就想用吃的堵住她的嘴,“那边有桂花糕,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傅菁菁捏起一块尝了一口,却忍不住惊奇赞叹,“这是谁做的?还是在哪买的?可比鼎香楼卖得好吃多了。” 鼎香楼是上京有名的糕点铺子,傅菁菁是个爱吃的人,基本整个上京城的美食小吃都被她吃了个遍,但这个桂花糕却让她觉得清香柔软,甜而不腻。 傅凌不想听她叽叽喳喳,“是我屋里这丫头做的,你去多说些好听的,没准瑶瑶能多送你一些” 果然傅菁菁一听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姑娘身上。 ------------ 第20章 一个贱奴何时成了小姐 二人去了院里,傅凌好不容耳根子清净了。 傅菁菁吃着桂花糕,笑意嫣然问:“这个你是怎么做的?可给我几个吗?” 作为沈夫人最小的女儿,平日娇养却不骄纵,对待下人平易近人,又因有傅诏这个大哥在,管教极其严格,性子天真烂漫,最是好吃。 有人喜欢自己做的东西,瑾瑶很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带着傅菁菁去了灶间,想将方才做的糕点送给她,却发现剩下的那些糕点都被冬梓秋实几人吃光了。 冬梓听见声音,叼着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探出了个头头笑道:“在做些呗,我还没吃够呢。” 瑾瑶嗔了她一下,笑道:“要做,你可要帮忙,不准再吃白食了!” “我也想自己做些吃,我听说放些花生什么的也很好吃。”傅菁菁赞同笑道。 瑾瑶欣喜应下,去了灶间找了找,发现府里花生用完了,二人只得出去买。 出门前她特意去看了下傅凌,他果真是个心大的人,上完药就呼呼睡起了大觉。 秋实在里面照顾,瑾瑶也放心些,打了声招呼就和傅菁菁出了府。 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织,二人于一个干果摊位前停下,傅菁菁看到什么都想吃。 瑾瑶在一旁挑选花生,傅菁菁好奇这有什么好挑的。 瑾瑶执起一个,拨开给她看,“这做桂花糕要磨成粉,挑选时要个头大颗粒饱满,剥开后红衣光亮,色泽均匀,这样做出的才好吃。” “哇!”傅菁菁眼睛亮晶晶地,满目崇拜,“瑶瑶你知道的好多啊。” 头一次被人夸赞,瑾瑶忍不住脸红,不过是以前苦日子过久了,自是知道些。 挑完花生,她又挑了些其他的坚果。 这些东西贵得很,一斤要八十文,这趟出来是三小姐掏钱,瑾瑶想多挑挑,买些平日不舍得吃的,回去分给秋实和冬梓,再留一些等下次娘亲来时,给娘亲也尝尝,她日子过的那么苦,一定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二人挑好,正要走,身后传来一声娇丽的声音,“三妹妹!” 闻声回头,来人身穿碧霞对孔雀纹锦衣,头簪镶宝双蝶鎏金钗,眉目流转朱唇饱满。 “顾姐姐。”傅菁菁唤了声来人。 顾望舒笑了笑,目光看到瑾瑶,见其身姿窈窕,娇俏伶人,气质出挑,问道:“这位小姐是?” 傅菁菁一笑,“这是瑾瑶姑娘,我二哥房里的人。 “哦——原来是瑾瑶姑娘啊。”一听是个丫鬟,她脸上笑意僵了僵,隐忍闪过鄙夷之色,再不看瑾瑶一眼。 瑾瑶自也发觉了,却并未在意,这种态度在管家小姐身上太常见了。 身份尊贵的小姐,自是不屑于和丫鬟打招呼,更遑论她还看走眼,把瑾瑶误认为小姐。 顾望舒全程看着傅菁菁,“不知晏燊哥哥近日可好?” 傅菁菁一笑,打趣道:“好着的,我娘前几天还念叨你,说要你给我大哥做媳妇呢。” 顾望舒微微脸红,见有丫鬟在场又敛了神情,淡然一笑做端庄矜持样。 听到傅菁菁说到傅诏,瑾瑶心底忍不住吐槽这个阎罗,到底是多么不要命的人,才会给他做媳妇。 这样想着,她倏然感到身后一阵恶寒。 车轮轧过青石板路于对面缓缓停下,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跺了跺蹄,车角悬着的铜铃“叮铃”轻晃。 驱车人对车内道:“那边好像是顾尚书的嫡女,还有府上的两位小姐,是咱家三小姐和……西府的哪位小姐?我怎么不认得。” 话落络纱掀开,淡淡沉香味飘出,一双狭长檀黑的眸子,凝向那抹清瘦的身影。 明明有三人,他却不偏不倚,刚刚好看到那眸若秋水含情,身姿婀娜窈窕的姑娘。 冯怜怜? 仅凭一个侧影他便认出来了。 前日和傅凌关系甚好,现在又和三妹关系如此亲昵,这女子……真不容小觑。 “小姐。”傅诏嗤笑了声,寒眸凛冽,“一个贱奴何时成了小姐。” 绣金云团的直襟领口,簇拥着刀刻斧凿的脸,让他说这句话时,显得矜贵又薄幸无情。 “云痕,回府。”他撂下络纱命道。 马车内,车壁上挂着一鎏金团花镂空香球,淡淡的沉香薄烟冒出,萦绕在他身周。 傅诏垂眸,指腹轻捻,好似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不可遏制般闯入脑中。 —— 那边瑾瑶拎着买的东西往回走,傅菁菁嘴馋忍不住剥了一个。 “顾小姐你吃……”瑾瑶拿着买的坚果问顾望舒,没说完就被对方那嫌恶的眼神噎住了。 她是奴婢,连她买的东西都嫌弃。 瑾瑶瘪了憋嘴,和傅菁菁一起吃了起来,她贴心分了三包装,一包留着回去做桂花糕,一包留给秋实等人,一包留给娘亲,这样就不怕三小姐嘴馋一路上都吃完了。 顾望舒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一个丫鬟生的这般貌美冒犯了她,话里有话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三妹妹别吃坏了肚子。” 傅菁菁一脸纯真,嚼着花生道:“不会啊,我常吃,瑾瑶挑的可好,你也尝尝。” 说着抓了一把递给顾望舒。 顾望舒脸色微变,若是瑾瑶给的,她不屑拿,但这是忠伯侯府的嫡女给的,她不想要也得要。 她不情不愿接了过来,皱着眉头吃了一颗,那样子好似瑾瑶买的东西里面有病毒一般。 上了马车,瑾瑶才逃离顾望舒蔑视的目光,那眼神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一种不被尊重,不被当人看的目光,实在让她难受。 回到芙廷苑,傅菁菁吃了一路,吃饱了就困,让瑾瑶做好给自己留些,说完就回自己院子睡觉去了。 这边瑾瑶在灶间忙活,忽听秋实喊她,“崖青院那边,说喊你过去下。” 闻言她脑袋嗡了一下。 傅诏寻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 ------------ 第21章 世子对我动了情? 去的路上忐忑不已。 崖青院,傅诏,她最不想见的人,畏惧又耻辱。 小厮将人带进去就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已是酉时,光线稀薄,门一关上愈发让屋内显得昏暗。 淡淡的沉香充盈在屋内,明明是幽深又清洌味道,却让瑾瑶感到不安又彷徨。 鎏金雕荷檀木屏风后,有人影晃动。 他身量颀长,站在那点燃了一支香,袅袅烟雾升起,半晌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自己要求去的芙廷苑,还是晏珩让你去的?” “是二爷让奴婢去的。”瑾瑶忐忑地应道。 “哒哒”,沉稳的脚步声逼近。 那道身影走来,隔着屏风与她相对,浓黑的影子若霜雪强压,她不得不仰头相望。 未看到他的脸色,却让人莫名感到一股威压。 “目的为何?”他像是猜到真相那般,问了这句话。 第一眼见到他,瑾瑶便知这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似乎所有谎话在他面前,都只有原形毕露的份。 她用力掐了下指尖,“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银两过得好些。” 这样说,他应该能信吧? 毕竟她确实如此,虽……不全是。 话落是死一般的沉寂,这种安静,对高度紧张的人来说,太过于折磨。 少顷一声冷笑传来。 “冯怜怜。”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股不易察觉的阴寒。 忽又见他从屏风后绕出,走到了瑾瑶面前,居高临下睇睨着她,眸光晦暗。 又是这种眼神,瑾瑶脸色微变,又是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她咬了下唇,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他又再次逼近。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刚毅的五官轮廓幽深浓影,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眸光寒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冯怜怜,你蓄意勾引晏珩,是为了报复薛家。” 不用调查询问,不用过多言语,他便将她所有心思揭破。 傅诏薄幸无情,能进府是她用那场屈辱交换得来。 他不是二爷,二爷会纵容,可他不会,若是直接承认,怕是要将她赶出府。 “不是。”瑾瑶强撑一笑,“世子说笑了,奴婢怎会有这种心思,奴婢真的只是想多赚些银子才到二爷身边。” “二爷那还等着奴婢磨墨,奴婢先告退了。”说着她屈膝一礼,转身要走。 蓦的衣领被从后拽住,她本身就被傅诏吓得腿脚发软,这一拽险些摔倒,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穿过那纤细腰身将她稳稳扶住。 背部抵在一片炙热的胸膛,颈部传来灼热的鼻息。 瑾瑶吓得一颤,霎时让她想起了寺庙里的场景。 她忙挣扎,“世子!奴婢真的有……” “这是什么?” 瑾瑶愣了下,转头,见傅诏正垂头凝着她锁骨处。 白皙的肌肤,锁骨若雪枝凸起,有淡粉的痕迹,从上往下延伸,傅诏蹙眉,伸手摩挲了下那处斑驳的红梅。 指腹带着一层薄茧,用力时剐蹭得她肌肤刺痛,瑾瑶不禁娥眉轻蹙,她下意识用手遮挡。 暧昧的痕迹,是傅凌留下的,那夜他太过疯狂,因不得痛快,只得拼了命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脑中想起那夜,烛光微晃纱帐涟漪,他粗重的喘息,和那时说的,“瑶瑶,你的身子真是个宝贝。”“瑶瑶,爷都快忍不住了……”她不觉红了耳根。 身后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嗤笑了声,“原来如此。” “什么?”瑾瑶回过神,茫然的看着傅诏。 “用身子换的晏珩庇佑吗?就像那时你在寺庙一样,主动又……下、贱。” 寺庙……瑾瑶瞬间脸色惨白,看向他的眸涌出几分倔强和不甘。 她用力挣脱着束缚,拉着被傅诏拽住的衣领。 可他力气极大,衣领几乎要被他拽到胸下。 明明是他强迫,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她主动! 明明在外人面前是个端方沉稳的君子,在她面前永远都这般讥讽厌恶。 她只想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奴婢未曾主动引诱世子,世子为何总说奴婢下贱,至于二爷……”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和二爷的事,似乎不劳世子过问。” “不劳烦?呵。”男人眸子眯了眯,手下一用力,那可怜纤薄的衣裙被生生扯了下来。 瑾瑶奋力抓着,却不想他竟如此疯狂,竟生生将衣裙扯碎。 看着手中仅剩的一块布块,和地上残破不堪的衣裙,她满眼惊慌,忙背过身子双手遮住所有。 傅诏又拽住那皓腕,将人用力板过身子,把她逼到墙角,逼仄的空间让瑾瑶惊惧不已。 她想开口,男人冷笑捏住她的下颌,“你自己看看,身子都成这样了,还说不下贱?” 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面斑红点点,宛若雪地的点点红梅,暧昧又刺眼,引人遐想。 任谁看都知道发了什么。 过去的八年,她曾多次被扒光了衣裳扔到庭院罚跪,无论下雨刮风,无论夏日寒冬,薛陈氏用尽了羞辱的手段对她。 她只想抓住一切逃离那个魔窟,不想再忍受毒打,不想再忍受虐待。 她更不想四处乱逃,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再遇到像傅诏这样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就能随意践踏她的人。 进了侯府,进了芙廷苑,遇到了傅凌,是她最大的幸运,她甚至幻想自己若是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可眼下,傅诏找到了她。 他知道了所有,知道了她报复薛家,知道了她故意接近二爷,可她不甘心,为何,为何那些投胎好的人,就可以锦衣玉食,而她自幼便要被卖,被殴打。 她也没想过要大富大贵,更没想过要做富贵人家的妾室,甚至连二爷的通房都没想过。 只想活下去,只想过得好些。 心头酸涩弥漫,委屈不甘通通涌上,霎时眼泪夺眶而出,她瞪着傅诏,“所以呢?世子逼奴婢承认,是为了什么?” “奴婢如此下贱,世子不该直接将奴婢赶走吗?为何还要当面羞辱,世子高高在上,是忠伯侯的嫡长子,未来要袭爵的人,竟同一个奴婢反唇相讥,岂不有失身份?既觉奴婢下贱,又为何那日失控,贪恋奴婢的身子?” “还是说……”她一笑,笑中带泪,眼底潋滟着清澈水光,缓缓向傅诏走近,“世子对我动了情?” ------------ 第22章 不过是个奴婢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望着他,傅诏愣了一下。 这股无明火从何而来,他也不知,本想羞辱她,让她好好认错,却不想她竟然说了这种荒唐话。 “滚!”他剑眉微蹙,下颌紧绷,将人一把推开。 闻言,瑾瑶松了口气。 她仅穿了一件小衣没法出去,抿了抿唇,只好求助的目光看向傅诏。 “披上滚!”傅诏直接从桁架拽过一件自己的袍子扔给她。 披上后,瑾瑶开了门,见外面暮色四合,紧忙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这个院子呆一秒,她都觉得恐怖,真不知道锦秋怎么待下去的。 看着那仓皇逃走的孱弱背影,屋内的人面色阴沉,他蹙眉看了眼腹下,心头的火翻腾得更猛了。 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 几日其他的各大布行的衣裳也做好,取衣裳前瑾瑶先去了当铺。 “掌柜的,您看这件衣裳多少钱?” 案台上摆放着的,正是那夜傅诏丢给她的那件,黑色绣金团云纹的衣袍。 傅诏的衣裳不能长时间留在她手里,以免被人发现再安上个什么罪名。 可她又不想再见傅诏,直接换回去是不可能了,思来想去当了最好,换成银子安心。 府中规矩森严,无事不得出府,她只能趁着这次外出拿衣裳,偷偷当掉。 掌柜的拿来端详看了片刻,又见来人是个小丫头,跟后面人对了个眼色道:“五两,你这衣裳只值五两。” 五两,瑾瑶微微蹙眉,在薛家那几年,她也学会了看布料,这衣裳用的是蜀锦,上面还用锦绣的云纹,绣工精细了得,少说也得二十两才对。 “就五两,你当不当?”那头掌柜的开始催促。 想了想,这衣裳不是她买的,没成本,卖一分有一分的钱。 “当!掌柜的开票吧。” “好嘞!”掌柜得拿来叠好,一面对里面开票的伙计道:“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破烂袄一件!” “欸欸!我这可是蜀锦啊,怎么成破袄了?” “嘿,是你收还是我收啊?” “您收,您收。”瑾瑶有些无语,原来当铺都这样压价的…… 掌柜地写好了当票交给瑾瑶,“姑娘您瞧好了,这是您的当票,这是五两银子,改日你要是来赎,可得拿着这当票。” 拿这玩意来赎,赎的自然就不是原来那件了,赎回去的就成了他的那件,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的破袄。 罢了,左右她只要银子,写什么都无所谓了。 取了衣裳回府,瑾瑶先寻了大夫人,让其过过眼。 这次做的衣裳倒是比之前的好许多,沈夫人颇为满意,随手抓了把金豆子给瑾瑶。 又把之前薛家的做的拿出,挑出了几件衣裳,分成两堆,沈夫人道:“这些给晏珩,这些给晏燊送去。” “是。” 瑾瑶回了芙廷苑,把给二爷的衣裳收好,想起一会要去崖青院一阵头疼。 上次她那样骂傅诏,他之后再未找过她麻烦,也没告诉大夫人,更没撵她出府,这让瑾瑶有些意外,不过这样最好,如此一来她可以继续守在二爷身边,每日领赏攒些银子。 沈夫人的赏赐,加上二爷给的银子,差不多快四百两了,再有四百两,她就可以在朱雀大街买一处大宅子,买几名护院,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关于傅诏是否知道自己买凶打了薛陈氏,瑾瑶未多在意。 作为大理寺少卿,想调查一件事还不容易? 她转头,看到秋实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秋实姐姐!”瑾瑶抱着衣裳上前,笑道:“这些是给大爷送到衣裳,我身子有些不舒坦,姐姐替我走一趟吧。” 秋实是个勤快的,对芙廷苑的事从不计较,哪个姐妹有什么事情找到她,她都很乐意帮忙,现瑾瑶托她,自也二话不说拿了衣裳。 抱着衣裳来到崖青院,锦秋正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看秋实来了翻了个白眼。 “崖青院是有什么宝贝不成?你们芙廷苑的人见天的来,都说了几次了,我们大爷对这些穿的用的极其挑剔,你这种长得不好看的,就别总来碍眼,再惹了大爷心烦。” 在一众姑娘里秋实确实不出众,但作为二爷挑选进入芙廷苑的人,怎么可能丑? 她平日性子软,不喜与人计较,只将衣裳放置石桌上,“这是夫人让给大爷做的衣裳,我只是来送,你何必出言讥讽,二爷不知比大爷好多少,大爷整天冷着一张脸,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抄家,若不是来送衣裳,谁愿来?沾了一身血腥味。” 傅诏作为忠伯侯府嫡长子,十岁时面见陛下,殿上一柄青冥剑耍得出神入化,被皇帝以及满朝文武整个族人都寄予厚望。 前年不负众望高中状元,外省任职一年县令后,又被皇命直调大理寺少卿,赐予麒麟禁军十万,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凡是皇上不能做,不便于做的事,都会假借傅诏之手处理。 这些年多少朝廷命官都是他抓,多少贪官污吏的脑袋都是他砍。 京都之人一听傅世子的名讳都不禁打冷战,若是傅世子哪日登门,等于天塌下来了,因为傅诏来,多半就是来抄家。 杀人太多,整日在诏狱里泡着,浓重的鲜血祛都去不掉,是以,他养成了燃沉香的习惯,以此来掩盖血味。 锦秋一听,顿时不悦,“我们大爷那是国之重臣,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出力,哪像二爷,整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在红烟阁。” …… 夜月昼星,暮云飘散。 亥时傅诏从大理寺回来,先去沐浴冲掉了一身血腥味,才进屋子。 他半敞着衣衫,半湿的发丝垂着,水珠滴下,顺着紧实肌肉轮廓滑落。 烛光摇曳,擦着湿发,他一偏头瞥见放在桌上的衣裳,知是前阵子瑾瑶去做的,问道:“就送了这些吗?” 问了话却没得到回应,他蹙眉看向锦秋,却见她两眼痴痴正盯着自己。 那阴寒的目光投来,锦秋这才回了神,面颊绯红,忙垂下眼睑不敢再乱看,磕磕巴巴道:“是,是,一共,一共五件。” 伸手翻了翻,傅诏冷冷问:“没多什么?” 锦秋想了想,“没有,就五件不多不……”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明显感到自己说完这句后,大爷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还真应了秋实的那句,“整日冷着一张脸。” 若不是大爷长得英俊不凡,她还真不想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崖青院。 傅诏看了那衣裳半晌,不知在想什么,随手拿了件去了里间,片刻后出来,又丢给锦秋,“小了,去改。” 这都是平常的尺码,怎么就小了呢? 锦秋慌忙接住,小心翼翼觑着世子脸色,“这,奴婢,奴婢不知是哪家做的。” “谁拿去做的找谁改!” ------------ 第23章 暴雨,救赎 当好不容易送出去的衣裳被悉数退回来时,瑾瑶整个人是绝望的。 锦秋环胸肆笑,“我都说了大爷对这些吃的用的极为挑剔,这些破衣裳没一个能穿,拿去改了,一点事都办不好,你也就只有脸能看了,二爷好色才留你,若是大爷院里,早把你轰出去了!” 瑾瑶有些无奈,拿过衣裳,她问:“那大爷可说要怎么改?” 锦秋白了她一眼,“小了。” “可这都是按照姐姐给的尺码所做,若要改,还烦姐姐给新的码数。” “定是你愚钝蠢笨,寻得人做得不精细,有了误差!”想了想左右大爷是嫌弃这个小丫头,就算再让她见大爷,也只有被骂的份,便道:“你若要尺码自己寻大爷去要。” 想起昨夜大爷那阴沉的脸,锦绣心底不禁窃喜。 大爷的脾气连夫人都拿不准,她在府中多年都不敢随意进出大爷屋,更何况她一个刚进府就惹大爷不快的小丫鬟。 呵,死丫头,待会有你好看的! 还没等瑾瑶想好什么说辞推辞,锦秋已扭着腰身走了。 完了…… 傅诏定是那日被她气懵了,现在回过神来,要寻她麻烦! 捏着手里的衣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闷着头往屋里去,见窗牖边傅凌正聚精会神地坐在那看着什么书。 窗外梨花飘零,似雪绵绵,他剑眉微蹙,垂首甚是聚精会神。 春日午后的暖阳洒英俊的侧脸,鼻梁高挺,显得轮廓浓影,少年头戴白翡冠温润如玉,不似往日那般风流不羁,大有奋发图强,大展宏图的模样。 瑾瑶心头一丝欣慰,二爷终于开始读书了,也不枉她磨的那些墨。 若是一直这样,她也不用再每次见到沈夫人,绞尽脑汁地为他扯谎。 傅凌和傅诏长得极为相似,只是傅诏多了丝危险和阴沉,傅凌则肆意随性,风流又浪荡。 当下这副认真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傅诏,不,应该是比傅诏看起来更隽逸斐然,让人莫名安心。 如此看来,明年秋闱二爷定能高中,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 有了! 拿着衣裳欢喜进了屋,瑾瑶笑吟吟走到案桌前,“二爷,这是读……”什么书? 这是什么? 她低头一看,傅凌手里正拿了本不知哪里淘的武侠话本,通篇没有几行字,几乎都是图。 “……” 她想多了…… 二爷脑子里除了女人就剩下吃喝玩乐了,怎么可能读书! 敛下情绪,她才说,“二爷,奴婢去一趟崖青院,晚时奴婢若还没回来,二爷别忘了差人去寻我。” “好,嗯,好,去吧去吧。” 傅凌看得认真,头都没抬随口应着。 这招式是怎么来的? 丹田在哪?轻功,点穴,这剑法,哇塞,真帅! 若是学会了这招,翻墙出去,再也不怕被父亲抓了! —— 拿着衣裳和尺子出门,天渐渐阴沉了下来,瑾瑶看了眼天色,有几片浓黑的乌云往这边飘来。 快去快回,应该淋不着。 急匆匆跑到清雅苑,锦秋正坐在廊下喝茶。 “烦劳姐姐通禀下。” 锦秋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继而垂眸饮茶,“大爷处理公务不愿让人打搅,你远远站着,去那门口等着,待会大爷出来时自能见到。” 当下天色比来时更暗了几分,大有春雨骤来的意味,瑾瑶有些不安,“那奴婢去廊下等吧,这天眼见着就要下雨了。” “你当这是你们芙廷苑?你说在哪就在哪?”锦秋道:“大爷好洁,厌恶别人动他的东西,更烦随意进他的屋子,没见到连我都只能在檐下吗?” 她伸手指了指庭中的那块空地,“你就站那,大爷出来一眼就能看到。” “可我……” “啊对了。”锦秋打断了她,走了过来,把衣裳从瑾瑶怀中抽出,“衣裳先给我,别弄脏了。” 明摆着是故意找茬,瑾瑶踌躇片刻道:“既然大爷在忙,那奴婢先回去,待大爷忙完了奴婢再来。” 锦秋冷哼了声,扶了扶鬓上的金钗,“你是主子爷是主子?你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还要让世子爷等你?可别怪我没警告你,惹恼了大爷,赶你出府都是轻的。” “你们芙廷苑如何我不清楚,但在崖青院,从来没有叫大爷等人的道理。”她指了指手中的衣裳,“这些衣裳你做的码数都不对,先别说大爷了,若是让夫人知道,你也别想待在芙廷苑了——还是说你想回浆洗房?” 瑾瑶既不想回浆洗房,也不想被夫人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夫人日后有什么差事就再不会找她了。 傅诏那人性子狠辣,又阴晴不定,她也不敢让他等,更何况有锦秋这个婢子在跟前,怕是要添油加醋,不定怎么编排了。 想了想,瑾瑶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等等吧,左右傅诏在房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看着瑾瑶站在那,锦秋嘴角不易察觉勾起一抹冷意。 死丫头,眼见着就要下雨,今个非叫你淋成落汤鸡。 大爷好洁,屋里小厮丫鬟穿得稍微脏些都不悦,待会回来看到狼狈又脏兮兮的人时,定大发雷霆,将人直接赶出府。 霭霭停云,不多时整个院落就已暗了下来,望着头顶黑压压乌云,瑾瑶有些无措,走时她叮嘱过二爷,不知他……有没有看完那武侠话本。 濛濛时雨,一滴,两滴,狂风卷起砂砾,挟着湿气而来。 瑾瑶有些焦急,“姐姐,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我还是先回去,烦劳姐姐同大爷说声。” 说着她转身要走,回芙廷苑,有二爷在,必能保她一时。 忽的几名小厮挡在面前,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崖青院是你想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大爷还没发话,你敢随意离开?” 瑾瑶脸色顿变,手心发紧,她仓皇转头,见锦秋一脸讥蔑笑着。 “把她给我按住,没大爷发话,不准她离开!” 几个小厮立马上前按住了瑾瑶的肩膀,将人按跪在地上。 “轰隆”一声闷雷打下,矗立庭中的木棉花树木不堪狂风摧残,袅娜粉瓣凋零败落,突兀的虬枝斜斜倒向一边。 雷声阵阵,脸上,身上尽数被雨水浇了个遍,水珠挂在羽睫上,鬓发皆乱,早时二爷给她簪的红豆木钗也滑落掉到了地上。 瑾瑶极力睁着眼,隔着急遽雨幕望向檐下得意猖獗的女子。 春日雨水甚凉,打在身上彻骨寒凉,不过片刻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刷白。 忽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你们在做什么?” ------------ 第24章 喂药 看到来人,锦秋忙拿了把油纸伞上前,“大爷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说着她垂睨了眼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这丫头给您做衣裳出了问题,今日来为爷量尺寸,这不,还没量就想走,想来是外面买来的丫头缺少管教,奴婢略小惩一番,也让她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惹大爷不快。” 瑾瑶挣扎了两下,想抬头却被小厮按着不得起身,看到不到那人的表情,不知是否又要惩治她。 银绣祥云纹玄色镶翡官靴,踏着浑浊水汪而来,沉稳地停在她面前。 头顶的雨停了,身旁的雨还在下。 想必是锦秋在给大爷打伞,那伞,也顺便遮住了她。 傅诏接过云痕手中的伞,伞柄微微前倾,不偏不倚,刚刚好遮住了瑾瑶孱弱的身躯。 “大爷……”云痕唤了声,想说肩膀淋湿了,却见傅诏抬了下手,又只得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一旁锦秋怔了下,似没想到傅诏竟会给一个野丫头打伞。 她想开口,就看到傅诏微掀眼皮,目光凉凉的娣着她,食指放置唇中做个噤声的手势。 倏然刺眼的闪电打下,浓黑夜色如昼白,众人簇拥中,他一身玄色绣金长袍融入夜色,兀立于那,长身如松,一双眸子迸发着寒霜的光,锐利又锋芒。 让脚边浑身雨水的小丫头看着愈发渺小卑微。 常年跟在世子身边,锦秋太了解世子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漫不经心中,抬手蹙眉里,就能随意定人生死。 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匍匐在下的瑾瑶忐忑不已,因泡在雨水中太久,脑袋渐渐发晕,半晌头顶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好似很远又好似很近,隔着雾一样听不清。 “云痕,寻两个妥帖的丫鬟,把人带到我屋去。” “好,嗯?啊,好!” 云痕简直难以置信,主子可是从来都不准许有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今日真是开天辟地,涨见识了! 见主子大步已往屋内去,云痕意会地看了眼地上的小丫头,眉间蹙了蹙,将身旁几个小厮踹开,“都撒开,撒开,没听主子说什么吗?!” 又急忙将手里的伞给了小厮,复又将披风脱下,给瑾瑶盖上,这才去寻了两个丫鬟,将半昏迷的人搀扶了屋。 屋内,两个丫鬟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拿着湿漉漉的衣裳,“大爷,那丫头似乎有点高热,可要请太医来?” 傅诏抬了抬手,“去吧。” “是。” 待人走后,傅诏进了里屋,榻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披散着发丝,朱唇微张,娥眉微蹙,像一朵被暴风席卷过的百合花,无助又虚弱,似乎极其难捱。 走到榻边,他伸手想摸摸她有没有出汗。 傅诏自幼习武,高热这种事从不吃药,只靠自己捱过去,以他的经验,若是高热出汗,那多喝些热水也能好。 被子掀开,他瞳孔微动,下意识又将被子合上转过了身。 屏风外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太医到了。” 默了片刻,里面才道:“请太医进来。” “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痕有些诧异,世子爷的嗓子怎么有些沙哑,难道方才淋了雨,也病了? 将张太医请进去后,云痕特意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里看了看,只见世子薄薄的耳廓透着淡淡的红。 真的病了! 他守在门外,过了一会太医出来,云痕忙问:“张太医可给我们世子爷瞧过了?方才淋了雨,世子应也染了风寒。” 张太医笑着摇了摇头,“世子爷身强体壮,未有任何不适。” 没病?那他耳朵红什么? 倏然云痕想到了什么,拉住张太医,环顾四周后见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世子身上中的毒发作了?” 思忖了片刻,张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凝思道:“那毒虽是蹊跷得很,但不应该这么快……” 他掐指算了算,“嗯,距离毒发的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这几日可要好好守着世子,切勿再像上次鲁莽追凶,让奸佞歹人乘虚而入图。” “多谢张太医了。” 外面雷雨急促,云痕派人撑伞,去送张太医回府。 少顷有丫鬟熬好了汤药,端着进了屋给瑾瑶喂药,因世子一动不动,如一棵松柏似的,站在那盯着她们,几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手下不稳,怎么喂都喂不进去。 傅诏面色微沉,蹙眉问:“怎么回事?” 几个丫鬟仓皇跪下,“世,世子饶恕,这丫头病的厉害,喂不进去。” 盯着榻上昏迷的人半晌,傅诏摆手让人退下。 丫鬟们如蒙大赦,不敢耽搁一秒急忙跑了出去。 端着药碗走到塌边,傅诏拿过勺子舀起,递到嫣红的唇瓣边,褐色汤汁顺着唇角流下。 啧……真麻烦。 “大哥,大哥!你们让开,瑶瑶是不是在里面!我大哥呢?!” 外面传来了傅凌的声音。 “二爷,您不能进去,容小的先通禀下,若是您闯进去,大爷非打死我们不可!” “滚开!大哥能打死你,我就不能了?” 傅凌抬腿就冲那小厮踹了一脚。 四五个小厮七手八脚,不敢拽不敢拖,只得在前面挡着去路。 傅凌虽不擅武,却身量极高力气又大,不过几下就把几个小厮打得鼻青脸肿。 一路跑进了屋,他未打招呼直接往里闯,一进去就见傅诏站在榻边,拿着帕子擦着唇角,身侧柜子上放着的是空了一半的药碗。 厚厚的帷幔遮挡,他看不到榻上情景。 只看到他大哥手里那雪白帕子上,沾了些许褐色药汁,帕角绣着的、翠绿色荷叶尤为醒目。 是瑶瑶的帕子。 “大,大哥。”傅凌怔了下,下意识觉得瑶瑶一定是出事了! 他缓缓走向榻边,伸手要掀开帷幔,手腕却被按住。 傅诏凉凉地睇着他,目光沉沉,“晏珩,你最近愈发没规矩了,看来,真要送你去白鹿书院了。” 傅凌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帷幔,不知里面的人什么样了,他转头看向傅诏,“大哥也不能因这样,就惩罚我身边的人,瑶瑶她还小,我知我平日好玩了些,可这跟我屋里的人无关。” 说着他挣脱了束缚,猛地将帷幔扯开。 只见榻上的小丫头双目紧闭,惨白着一张脸,傅凌心底慌乱,忙掀开衾被要将人抱走。 结果整个人都怔在那。 肌肤胜雪,暖光的光线如给榻上的美人镀上了层层雾朦薄纱,雪峰傲人,腰肢纤细婀娜。 二人早有更多亲密的事,看到瑾瑶不着寸缕的模样,他并没像毛头小子一样面红耳赤,反倒心底有些心疼。 难道大哥惩治不成,还欺辱了她? 他面色顿沉,解开自己领口处的扣子,将外衣脱下为瑾瑶穿上,系扣子时目光却瞥见她的唇瓣,瞳孔一滞。 原本就殷红的唇,现变得红肿,下唇瓣还冒着点点血珠,唇角上有残留的褐色药汁。 再结合进来时大哥的反应,傅凌一下意会到了什么,猛地用力扯掉帷幔。 黛青色帷幔被生生扯掉,扔在地上,傅凌抱着瑾瑶,走到傅凌面前,他眸中似火,薄唇微抖,“大哥做了什么?大哥,难道……” ------------ 第25章 我需要通房吗? 傅诏微微掀薄睑,漫不经心地睨着他。 手中白绢帕子在指尖微捻,目光微动,看向他怀中的人。 小丫头蛾眉紧紧蹙着,羽睫微微颤抖,一张瓷白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如绸缎黑丝散在傅凌臂弯处,嫣红的唇红肿,上面的血渍已干。 喉间滚动,他目光沉沉,“做了什么?” 顿了顿,他对上弟弟那愤怒的目光一笑,“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傅凌瞳孔一缩,不知为何心口蓦地被刺了一下,抱着瑾瑶的手微微收紧,打死他也没想到大哥竟然并不反驳。 他这是承认了! 在外人面前端正持重的大理寺卿,厌恶别人触碰又不近女色,现在竟然染指了一个昏迷不醒,毫无反抗之力的丫鬟! “哥!”傅凌眸中似火,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无力和挫败,“瑶瑶她还小,日后要出府嫁人,你这般毁了她清白,让她该如何?难不成……难不成要给你做通房?” 闻言,傅诏眉心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还以为这丫头早就被他这弟弟收了房,没想到他还没碰她? 片刻他对上弟弟的目光,冷笑出声,“通房?我需要通房吗?” 不要通房,那就剩一种可能,大哥他只是为了发泄他的欲望或不满。 院里的丫鬟小厮犯了错,傅诏不管是男是女都照打不误,丝毫不估计是不是女子。 下手狠辣,视人命如草芥。 傅凌深深地看了眼怀中烧得满脸通红的丫头,一叹道:“既大哥并不喜瑶瑶,还请大哥不要对外声张,若让母亲知道,瑶瑶会被赶出府,她一女子孤苦无依,独自生存多有不便。” 抱着人走到门外,他顿了顿又颇有警告意味道:“瑶瑶她不是妓子,大哥若想,到红烟阁,莫要再寻她。” 傅诏闻言剑眉微蹙,捏在手里的帕子缓缓收紧,绣在上面的青色荷叶皱得不成样子。 “晏珩!” 前方傅凌停了下来,背后传来他大哥低沉的声音:“那丫头……我很满意……” 手背上青筋凸起,傅凌下颌紧绷,险些回头打他一拳。 他顿在那任由怒火在体内翻腾,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诏和傅凌不同,他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子,是皇上最器重的大理寺少卿,是自十岁时被满朝文武寄予厚望的人。 这样的人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他先是人臣,最后才是忠伯侯府的嫡长子,因此沈夫人这个母亲遇到他,说话也得掂量掂量。 多少次傅凌偷跑出府,都是被傅诏派人抓回来的,这导致面对兄长,傅凌是惧怕又敬仰。 对待这个弟弟,傅诏一视同仁,下手从不留情,打得他皮开肉绽也是常有的事。 更何况,傅诏冷面薄幸,便是轻薄了瑾瑶,也不念及情分,若是让沈夫人知道,那受罚的只有瑾瑶。 届时会说是瑾瑶勾引大爷,而不是说傅诏强人所难。 是以,面对大哥,傅凌有气也得咽回去。 看着他忍气而去,傅诏目光凉凉,他低头看了眼被捏皱的绢帕,把云痕唤了进来。 云痕进来时,就看到傅诏正站在案桌前,整理着一条不知从哪里的帕子,上面还绣了个小巧精致的荷叶。 素色的绢帕被按压得整整齐齐,直至每个褶皱平坦后,傅诏才启唇问:“锦秋现在何处?” “回主子,锦秋姑娘被压在厢房,听候发落。” 拿过镇尺把帕子压住,傅诏走到香炉前,点燃了一只香,檀香袅袅烟雾笼起,他嗓音清越,“崖青院的人有些多了,送去浆洗房吧。” 崖青院,人多吗? 小厮五名,丫鬟四名,这些还比不上二爷房里的一个零头。 可云痕也不敢多问,只得恭敬应下退了出去,去了厢房派人将锦秋压去了浆洗房。 得知自己被世子抛弃,锦秋哭得恸哭流涕,死死拽着云痕的袍角,“云痕护使,帮我问问大爷为何要赶我走,奴婢侍奉大爷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主子说房里的人太多,用不了这么多人手,锦秋姑娘还是乖乖去吧,若是再哭哭啼啼,惹了世子烦,就不是只去浆洗房那么简单了。” 说着对身侧小厮一挥手,“拉下去,莫要吵到世子。” 浆洗房。 看到满身是泥,蓬头散发的锦秋扔到自己面前时,杏儿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险些笑出声来。 要知道,每次锦秋来浆洗房都是给大爷送清洗的衣裳,几乎没有哪次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来,冷言嗤讽而归。 不是讥讽她长得丑,就是轻嗤她手脚粗笨。 如此狼狈的模样到是第一次。 锦秋匍匐在地,还不解世子为何抛弃了自己,自顾自地擦着泪,倏然一只被撑变形的褐色绣鞋停在她面前。 “啊!” 锦秋尖叫了一声,那只胖乎乎的脚踩到她手背上,她抽都抽不出来。 见状,杏儿心中岂是一个痛快可以形容,又死死踩着那只细嫩的手,用力捻了捻。 “姐姐这手有些太过娇嫩,想必平日在大爷身边也没做什么粗活,到了这可不一样,每日要洗衣,从早到晚府中上下百十来件的衣裳,都是你的,这么嫩的手怎么行?” 在崖青院,锦秋只需要端茶奉水,自入府以来她做过最苦的粗活就是洗帕子了。 一双手娇嫩白皙,眼下被杏儿踩住,霎时细腻的手背蹭下了好大一张薄薄的皮。 抽出来时,手背已流出了鲜血,她急忙抽出腰间的帕子包扎,杏儿瞥见,抬腿一脚踹飞。 “你是奴婢,又不是小姐,娇里娇气的能做好什么?不过是破了点皮,不用包扎待会自己就痊愈了。” 锦秋怒目圆睁瞪着杏儿,却没法张嘴说一句嚣张的话。 杏儿在这浆洗房已干了多年,长得胖有力气,而锦秋一个世子身边的婢女,从没干过重活。 明白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闭嘴,不然,杏儿打她跟打小鸡崽一样轻松,在浆洗房的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云渐散,雨渐歇,晚风轻抚芙廷苑 榻上,小丫头娥眉紧蹙,额间冒了一层细汗,她时而紧紧攥着被角,时而微微摇头,极其不安。 她似乎做了一场骇人又折磨的梦,梦里锦秋派人将她死死按在暴雨中,跪得她双膝冰凉刺骨,梦里她似乎被谁带进了暖和满是沉香的屋子。 那味道清洌幽深,闻之心安凝神。 有微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颈,有温热的薄唇附着她的唇瓣,慢捻细啄,敲开贝齿,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腔弥漫,粗重的喘息从耳畔传来。 那是谁? ------------ 第26章 医治 过了一会,她猛然惊醒,双目失神,茫然望着头顶的檀黑楠木雕纹床顶,软烟帷幔在她眼前轻荡。 不知为何,紧张的心一瞬安定了下来。 傅凌见她醒来,欣喜抓住她的手关切问感觉如何。 二爷的声音,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朦朦胧胧传到她耳中,过了片刻她才逐渐清明。 她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傅凌,唇间扯出一丝安慰的笑,瑾瑶微微摇头,“无事,奴婢感觉好很多了。” 想来方才梦中将她带回去的人,应是二爷了,他看完了那本武侠话本,去找她了。 也是,也只有二爷才会那般无赖地轻薄她。 傅凌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怕留下什么病根,起身就要派人去请太医,走到一半又想到方才在崖青院傅诏说的话,“那丫头,我很满意。” 大哥很明显是直接坦白了,这种事绝不能让人知道,太医是不能请了,思来想去,傅凌找到了秋实,让她去外面寻个妥帖的大夫来。 过了一会,一位穿着黛青色长袍,留着美髯的男子提着药箱进了院子。 小厮刘申正在掌灯,见从外面来了一个陌生大夫,心下纳罕随口问道:“秋实姑娘,可是二爷病了,怎么来的不是张太医?” 秋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忙你的去!” 直至二人进了屋子,刘申才收回视线。 奇奇怪怪的,请大夫不大大方方请…… 大夫进去对傅凌行了一礼后来到里屋,坐到榻边,隔着帷幔为了瑾瑶把了脉。 见大夫凝眉沉重,傅凌忙问:“可有什么问题?” “嗯。”大夫捋须思忖片刻道:“这医病讲究望闻问切,还请二爷准许看看小姐的面色如何。” 几番犹豫,傅凌看了眼秋实,让其挽起了帷幔。 大夫上前,正欲细看,只见榻上女子面若芍药唇若桃,眼波流转间天然一点娇俏浸入眉梢眼尾中,不觉目怔口直,思绪莫名顿空。 傅凌见那大夫迟迟不号脉,有些不耐烦大喝了一声。 那大夫这才回神,复又为瑾瑶号了脉。 走到案桌前执笔写了,交给秋实,叮嘱道:“这方子收好,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各一次,这伤寒倒好治只是这……” “这什么?”那大夫吞吞吐吐,踟蹰不决,傅凌愈发烦躁了,“犹犹豫豫到底有什么问题,这又没什么外人,你放心直言。” 那大夫被吼得吓了一跳,忙道:“这姑娘除去伤寒外,身子恐日后不,不育。” “不育!”傅凌瞪大了眼,一把揪住那大夫的衣襟,“把话说清楚,怎么就不育了,瑾瑶才十六,如何就不育了?!” 越害怕思绪就愈发空白,说话自也愈发磕巴,那大夫抖瑟如筛,白了一张脸,“这姑娘她身子有……” 说到这傅凌倏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打断了他,片刻后他拧眉问:“可是身子受过伤?” 那大夫想了想,这姑娘是常年受寒所知,导致寒气入体因而不易有身孕。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能常年寒气入体,足以说明此女子常年受虐待,这样来看确实是受过伤。 大夫点了点头,见此,傅凌脸色顿变,下颌紧绷得厉害。 看来是大哥没错了! 他轻薄了瑾瑶,还虐待了她,将人折腾坏了,害她不育! 禽兽! 看着面前的大爷一脸寒霜,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大夫牙关都打哆嗦,想再叮嘱两句,傅凌直接夺过秋实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塞到大夫手中。 “收了!嘴给爷收严实点,若是让我哪日发现,你在外面胡诌,当心你这条腿!” “是是是!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那大夫被吓得,收了银子后,就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一时什么话都忘了,只想逃命要紧。 看着大夫逃命的背影,刘申挠了挠头,来时还乐呵的,走时怎么像被狗咬了似的? 他走到檐下,想进屋问问什么情况,迎面撞上了拿着药方出来的秋实。 “秋实姑娘,方才那大夫可是来给二爷看病的?我瞧他走时极为慌忙,是不是二爷病得很重?” “呸呸呸!”秋实瞪了他一眼,“没得打嘴的多浑虫,这是咒爷呢,做你的事情去!” 被骂了一通,刘申讪讪闭了嘴。 秋实拿着方子去了灶间,全然未觉有一怨毒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呸!”刘申啐了一口,小声骂了句,“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些得了二爷的宠,耀武扬威的蹄子。” 这院子里,二爷最喜长得好看的姑娘,别管东家李家,好看的都往房里收。 因的像他们这些小厮,个个都是讨人嫌。 刘申心有不甘,别的院里小厮拿奖赏能数到手软,到了这院里,什么好玩意都是这群丫鬟的。 再这样下去,他如何娶媳妇? 爹娘只是西府的伙房帮厨,无甚家业,他自己又长得尖嘴猴腮,活像个打蔫麻杆,凭自己寻媳妇,得寻到猴年马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若是有个失了身子的丫鬟给他,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一场春雨,绿蕊嫩五日。 百花宴当天沈夫人宴请宾客,忠伯侯府有一登鹊楼,楼周有五个亭子。 平日府中有人生辰便会在此设宴,有贵客到来,这也足以容纳近百人。 八角亭呈环形绕溪而设,中间的位置最尊贵,两侧角落则是一些五品官员所坐的地方。 这日上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了,闺秀们拿着花笺按照次序落坐。 这场宴会是给府中未婚子嗣挑选正妻而备,傅凌和傅诏自也在场。 作为忠伯侯府的嫡长子,傅诏自是坐在最中,傅凌则坐在身侧。 距离上次二人见面已经过五日,瑾瑶病情已大有好转,可傅凌仍是对大哥的心有不满。 看着端正持重,矜贵饮茶吃点心的大哥,傅凌怎么看怎么来气,在旁边坐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傅诏注意到自己弟弟不停地瞥自己,轻咳了一声,“晏珩若身体抱恙,就先回去吧。” 傅凌哪里肯走,他还等着看是哪家倒霉的女儿,会被他大哥看上。 瑾瑶端着备好的果子上来,抬头见傅诏也在厅内,知他厌恶自己,忙垂下眼睑不敢多看,只走到傅凌身边为其添茶。 “瑶瑶。”傅凌唤了一声,接过了茶盏轻声道:“你身子刚好,这不用你忙,回去歇息吧。” 瑾瑶刚致谢,忽听那边傅诏冷声吩咐了句:“添茶。” ------------ 第27章 我心已有良人 她低着头,环顾了下四周,不知为何今日傅诏身边的丫鬟一个都不在。 这声添茶是说给她听的。 大爷发话了,瑾瑶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只得端着木盘去了傅诏身边。 庭中人众多,她俯身奉茶不敢乱看,故也没看到傅诏正目光凉凉的盯着那张瓷白的小脸。 身旁眼尖的傅凌却看到了,碍于场面又不得发作,憋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以为瑾瑶奉完茶就可以回去,却见他大哥端起那刚斟好的茶一饮而尽,茶杯空了,瑾瑶还得继续倒。 瑾瑶心底也诧异,世子爷这是有多渴? 直至傅诏喝了三杯后,她才注意到有灼热的视线凝在脸上。 下意识转头,对上了一双晦涩檀黑的眸子,幽深的瞳孔里映出了紧张又胆怯的人儿。 瑾瑶忙敛了神情,拿着木盘下去,走到傅凌身侧,她低声了句,“二爷奴婢去给您换盏茶。” “好。”傅凌笑吟吟应了声。 她垂着头,还为方才傅诏那眼神心神不能,端着木盘走到垂花门,迎面撞上一人。 一抬头想了好半天才认出这人是谁。 顾望舒,那日和三小姐出门买坚果时遇到的那位嫌弃她的小姐。 瑾瑶不想惹麻烦,知她不喜自己,低低唤了声顾小姐,便端着木盘要走。 “站住。”顾望舒喊了一声。 瑾瑶脚下未停,这位小姐不喜自己,若是停下定要寻她麻烦。 她闷着头往前去,顾望舒不依不饶追了上来,长腿一迈,瑾瑶急于离开,走得太快被她一拦一个踉跄,端着的木盘倾斜,上面的汝窑青盏摔了个粉碎。 府中用器都有定量,每次去领器具都标注了姓名,这个物件打碎了,就需要从瑾瑶月银里扣除。 一个器具少则十两,贵则百两,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有那么多。 进府就是为了攒银子,现在又搭进去个汝窑盏,瑾瑶当时就慌了神,她蹲下哆哆嗦嗦将破碎的瓷片拾起,顾望舒眸子眯了眯,上前一脚踹开。 她环胸肆意,垂睨讥笑,“我问你话呢,你听不到?” 瑾瑶置若罔闻,默默拾着碎片,来府上的小姐都是矜贵的主,她谁也得罪不起。 顾望舒彻底不耐烦了,抬脚踩在她手背上。 瑾瑶没设防,手掌按在瓷片上,刺入肉里,猩红鲜血渗了出来,她抬头不甘地瞪着顾望舒,“小姐若有事,前厅那么多仆人可差使,没必要折辱我一人。” “呦,这会子怎么会说话了?”顾望舒冷笑,挪开了脚。 见她浪费的模样心情大好,又问:“方才晏燊哥哥与你说了什么?” 掌心钻心的疼,瑾瑶从腰间抽出帕子缠上,温吞道:“大爷只说了一句添茶。” 她根本不想接近傅诏,连看见都不想看,更别说说话了。 可她如实说了,顾望舒却根本不信,“撒谎!添茶能看你那么久?分明是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瑾瑶蹙眉,“小姐不信可以去问大爷。” 顾望舒打量着她,见她不似作伪又问:“那你可知晏燊哥哥喜欢什么?” 瑾瑶依旧如实说不知,这次顾望舒彻底爆发力,“你蒙谁呢?你是府里人你怎么会不知?” “奴婢是府里人,却是二爷的人,并不清楚大爷的喜好。”说着她瞪向顾望舒,“还有,奴婢是忠伯侯府的奴婢,不是小姐你的,眼下你这般刁难于我,我定会以小姐不遵侯府规矩为由,虐打府上奴婢,告到夫人那!” 许是这目光太过阴鸷,又许是她气势过于凌人,顾望舒被惊了下,反应过来又想不过是个奴婢,气不过扬手就要打她。 刚抬起手,蓦地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打在她手腕处,痛得她大呼了一声,眼底霎时涌出了泪,低头一看竟流血了。 瑾瑶惊诧回头,是傅诏来了。 “晏燊哥哥!”顾望舒捂着手腕,有些委屈,“哥哥为何打我,我哪里做得不对。” 那人沉沉走来,目光落在瑾瑶受伤的那只手上。 感受到他的视线,瑾瑶下意识把手藏到了身后。 傅诏眉心蹙了蹙,转头看向顾望舒,嗓音冷漠,“此人是我侯府的奴婢,若是你有何不满可与我说,就算是惩治也当由侯府人惩治,轮不到外人插手。” “我……”顾望舒面色惨白,咬了咬唇,她有些不甘心,“可是晏燊哥哥,我不是外人,我是夫人最看重的世子妃,哥哥当向着我才是,而不是偏袒一个奴婢。” “是不是世子妃也要过聘签婚书才算。”傅诏又看了眼瑾瑶那只正滴着血的掌心,终是忍不住看了眼身后跟来的云痕。 云痕意会立马从怀中掏出瓶药递给瑾瑶,“姑娘快擦上吧,免得留疤。” 瑾瑶接过对云痕连连致谢,抬头看傅诏如松柏一样站在面前,冷着一张脸看着顾望舒,没给她一个目光。 看来,这药不是他让云痕给的。 见小丫头擦完了,傅诏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几息,才继续说,“娶妻当娶贤,我心已有良人,顾小姐日后也不必来府上了。” 傅诏好洁,处理这些莺莺燕燕从来不拖泥带水,和他断案一样,永远都雷厉风行斩钉截铁,处理的干干净净。 说着他唤来小厮将人拖下去。 顾望舒哭哭啼啼被人赶出了府,心底又气又怨恨,成为了上京城里第一个参加宴会被赶出侯府的姑娘,从此都将成各大贵族之间的笑柄。 瑾瑶捏着手指,不知如何致谢,他这是在帮她?还是…… 正想着,傅诏就像猜透她心思般,倏然道:“府里其他奴婢出了这种事,我都会这样做。”说完仍冷着一张脸走了,还是没看她一眼。 瑾瑶这才想起还没致谢,想开口人早走远了。 她摩挲着手中的药瓶,片刻递给云痕,“多谢云痕护使。” 云痕不解她为何对自己道谢,知主子最烦多嘴的人,故也没多问。 收了药瓶,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姑娘,主子是个好洁的人,你若想到崖青院可同我说,不用经二爷同意,一样可以把你调来。” ------------ 第28章 报复 瑾瑶自是不敢去,只说了声多谢好意,便走了。 傅凌她好歹还能知晓他的性格喜好,可傅诏,着实让人看不懂。 百花宴结束便要清点当日所用的器具,瑾瑶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打破的那盏汝窑是多少银子。 可去了后,清点的嬷嬷却说刚刚好一个都不少。 瑾瑶有些懵了,明明自己打碎了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见嬷嬷十分肯定又有些庆幸,想来是府中器具多,嬷嬷清点疏忽了。 回到芙廷苑,侍奉傅凌用午膳时,他随口说起顾望舒的事,“真奇怪,大哥他从来都不对外面的姑娘如此生气,这顾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才惹他发这么大火。” 因傅诏丢顾望舒出府时,对外说是顾望舒不受侯府规矩,从此谢绝顾小姐登门,没说刁难婢女的事,是以全府的人都不知情。 至于伤,瑾瑶也只说是自己在灶间做饭时不小心割伤。 现在傅凌这样问,瑾瑶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她说,“可能是触碰到了大爷什么逆鳞了吧。” 说到逆鳞,傅凌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抱瑾瑶回来的时候,大哥虽说他碰了瑾瑶,可明明她身上并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大哥就算清洗也不能这么快吧。 他看向瑾瑶,有意询问,“你真不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 瑾瑶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昏迷的那夜。 那夜她确实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梦里有人吻了她,醒来后她看到的傅凌。 可至于发生了什么……瑾瑶摇了摇头。 “那你可有身体不适?”傅凌又问。 瑾瑶想了想,除了跪地时间久膝盖疼,再没有别的不适了。 “那就好。”傅凌愈发怀疑大哥是在撒谎了,可大哥从来不说谎,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避免瑾瑶再受伤,傅凌提醒道:“你可要离我大哥远一些,最好走到都绕着走,他这个人性子阴晴不定得很,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好。”瑾瑶笑意嫣然应下。 不用傅凌提醒,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百花宴办得不错,老太太和夫人给筹备宴席的人赐了不少赏,瑾瑶因为前跑布行定制衣裳,后在宴席上忙前忙后得的赏赐最多。 有了银子她分成了三分,一部分攒起来,一部分给娘亲,一部分给秋实冬梓她们买好吃的。 出府前她去问几人都要什么吃的。 几个小丫鬟一听她要给自己买,几个小馋猫跟报菜名似的一连串说了一堆。 可却不巧,她刚买好,欣喜往回赶,路上就遭了贼。 她以为这些人是奔着钱财,便将银子都扔了出去,哪知是奔着她人来的。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内。 绑她的人是顾望舒家的小厮。 已经多日不见,她憔悴了些许,不见往日的嚣张跋扈,却眼中怨恨歹毒。 她扬手给了瑾瑶一巴掌,“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晏燊哥哥如此护你?” 很明显是因为上次傅诏把她赶走,怀恨在心,她报复不了侯府,就报复到她这个丫鬟的身上。 瑾瑶满眼惊惧,嘴里还被塞着抹布,遭她这一打,嘴角顿时渗出了血。 顾望舒看着她这幅模样心情愈发愉悦,拍了拍手,有几人走了过来。 瑾瑶认出来人,正是芙廷苑的小厮刘申。 这人不是那时在浆洗房和杏儿私通的人吗?怎么在这! 他定了她几息,面前的丫头光看着就皮肤嫩滑,摸上一下不更嫩? 刘申当场有些忍不住,问顾望舒,“我给你报了她出府的时辰,咱们说好了,这丫头可归我,我听说二爷可还没碰她,还是个雏!” 顾望舒鄙夷地扫了刘申一眼,“光是给你有什么用,她丢了府里不照样的找?到时候惊动了二爷,再查到我头上。” “那怎么办?”刘申有些急了。 顾望舒冷嗤,“当然是送回侯府啊。” 刘申更不解了,好不容易绑回来又送回去。 顾望舒弯腰细细打量着瑾瑶,小丫头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劲的模样,怪不得傅诏会喜欢。 她踹开了一脚,“一会办完事带回去,告诉你家大夫人,她与你私通,如此一来不就将她赶出府了吗?到时候还怕得不到她?” 如此一来查不到她头上了,就算是出什么事也是刘申顶着,这丫头被污蔑失身,晏燊哥哥就算再喜欢她,想必也会嫌弃。 刘申深觉这办法可行,见瑾瑶被堵着嘴又有些不忍,毕竟这以后就是他媳妇了。 他扯掉了瑾瑶口中的抹布,贴心安慰道:“你放心,不过是回府里走个过场,损失不了什么。” 瑾瑶松了口,急急央求,“刘大哥,你我都是二爷院里的人,你想要什么大可对二爷讲,二爷心善会应你的。” 她才刚进侯府不想这般被白白轰出去,依照府里的规矩,她与人私通是要打板子的! 吓得瑾瑶眼底涌出了泪,眸中水雾朦胧似烟雨江南,碧水泛舟,刘申被晃了一下心神。 片刻他一笑,“你在说笑吧?二爷心善?他不过是喜欢你们这些漂亮姑娘,别以为二爷是真对你好,待哪日腻了,他换人比换衣裳都快。” 一旁的顾望舒颇为不耐,催促道:“你快些办事,别耽误了时间,办完了将她送侯府,找个大夫验身,只要验出失身,她必被丢出府,到时候你捡回家,想说多久说多久。” 瑾瑶注意到她才是主谋,急切恳求,“顾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和大爷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也不是奴婢让大爷赶的你,你若有气,应该去找大爷啊!” 她就是找不了傅诏麻烦,才找的瑾瑶,顾望舒愈发气的,扔下一句,“给你半刻钟,速度点”便往外径去。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她同刘申了。 瑾瑶满眼惊惧,恐惧到达了顶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刘申笑了两声,“别怕啊,我很快,来,我给你解开。” ------------ 第29章 陈大人 麻绳粗粝,把她细嫩的手腕都勒出了一圈红印。 瑾瑶极力控制着紧张的情绪,试图劝说刘申,“大爷是大理寺卿,你这样若是被大爷知道,他定会查到你的!” 刘申眸色渐沉,方才给她松绑时,碰到了她的肌肤,嫩滑的触感让他魂不附体,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她说什么。 他衔住她的面颊,不叫她乱动,“你乖乖些,我不比二爷差的,听话,很快。” “不要!”她用劲了力气,将人推开,瞥见了旁边放着的木棒,她举起对准刘申,男女力量悬殊,不过转瞬刘申便将那棒子夺了下来扔到一旁。 她还想拔下钗子,却被刘申发现小动作,狠狠将她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刘申啐了一口,“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烈,得,本打算温柔些,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复将方才丢开的麻绳拿来,将她双手绑住。 瑾瑶眼底霎时涌出了泪,他的手已经放到了衣襟上,只需轻轻一拉,她便再度被打回那个羞耻的奴婢。 风从破碎的窗牖掠进,呜咽声音穿耳,尤为鬼魅。 她好不容易留在了侯府,好不容易找到了母亲,如此一来她再也没脸见二爷,一切都枉费了…… 指尖从她的衣襟缓缓探入,瑾瑶绝望地闭上了眼。 忽地外面传来惨叫声。 刘申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往外去“怎么回……” 没说完,胸口就被人踹了一脚,啊了一声飞出老远撞到墙上跌在地上。 他叫得凄惨,瑾瑶心惊回头看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陌生男子。 那人身材魁梧,粗眉阔脸,八字长须甚是惹眼,身穿黛青色长袍附薄胄,蹀躞带上挂着檀黑腰牌,䤩尾垂下。 瑾瑶并不认识,只见他款步走来,步伐沉沉,晦涩不明的看了瑾瑶片刻,“姑娘可还好?” 瑾瑶紧紧抓着衣领,惊惧地点着头。 他嗯了声,想扯下披风给瑾瑶,却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出去,再次回来时拿了件素白的锦缎披风。 他躬身给瑾瑶披上,尔后仍是面色冷冷地问:“姑娘可能自行走动?” 瑾瑶颔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拢紧了披风往外去。 走到门口见方才那几名小厮已经被绑成了一个球,被压在旁边的还有顾望舒。 她目光阴毒地瞪着瑾瑶,嘴角挂着凄然的笑。 瑾瑶认真看了看这群人,发现都穿的官服,看来是有人在路上看到她被绑,报了案。 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 她走到一半想起,还未问那位大人姓名,又紧忙赶了回去。 寻到那人,瑾瑶道:“不知大人姓名,住在哪?这衣裳……” 她捏了捏衣角,发现这衣袍价值不菲,“这衣裳改日奴婢洗好了送于大人。” 那人明显表情僵了一下,他似并不想与瑾瑶多言,只说,“我叫陈炳颂,衣裳不值钱,姑娘拿回去就好。” 闻言,瑾瑶只觉现在官差真有钱,这么昂贵的衣裳说不要就不要。 罢了,既不要,那她等寻摸机会找家当铺当了吧。 上次大爷的衣裳那么好才当了五两,这次这陈大人的不知能当多少。 瑾瑶道了谢便要走,忽听陈炳颂问:“姑娘方便的话可乘坐我的马车。”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顺路。” 瑾瑶回头见那大人虽还是那般肃然,不苟言笑,但却说出的话让人暖心。 瑾瑶一笑,“好。” 马车在忠伯侯府停下,瑾瑶拜别陈炳颂进了府。 待人走后,陈炳颂示意手下将犯人带回去,自己则进了候府,他似是候府常客,未等通禀,直接拐进了崖青院。 于檐下停下,他冲着映在窗牖上的虚影拱手一礼,“禀大人,人已送回。” 只见那如松如琢的影子微微颔首,清寂的声从里面传出,“顾望舒定了何罪?” 陈炳颂几番踌躇,“大人,这顾小姐到底是户部尚书之女,她不过是绑了个丫鬟,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整个尚书府,况且……” “轻忽细事,必有重忧。”里面人打断了他,只见那人起身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在潺潺水声中,他的声音徐徐传来,“我朝律法,不辨亲疏,不异贵贱,一致于法。” 轻忽细事这是叫他不要留下马脚,避免被人抓住把柄惹得日后麻烦。 不辨亲疏这是告诉他身为司直,当以朝廷律法为主,陈炳颂一拱手,忙恭谨道:“是属下狭隘了,属下这就去按规拿办!” 瑾瑶怕方才的事情被二爷知道,遭到嫌弃回到芙廷苑,她先去把头发整理好,将刘大人给的衣裳藏好才回了屋子。 傅凌看到她时,只当她是出去玩了一趟。 只是院子里其他姐妹见她没带回来好吃的有些失落。 瑾瑶淡然一笑,“下次吧,这次出门看了些稀奇东西迷了眼,就给大家忘了。” 刚把大家应付过去,沈夫人就派人来寻她。 收拾好情绪,去了沈夫人屋,一进去就听她问:“你可知府上刘申去哪了?” 这个名字让瑾瑶一阵恶寒,仿若又回到了那间破屋,她咬了咬唇,“奴婢不知。” 沈夫人拧眉,“这就奇怪了,这小厮已经两天没见着人影了。” 瑾瑶忐忑不已,生怕把她牵连上,恰时身后传来一沉沉的声音。 “母亲。” 她侧目,是傅诏款款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似看到傅诏若有若无地扫了自己一眼。 没有来的心虚,她敛下眉目,不敢再看。 作为大理寺卿他有一双极其敏锐的眼睛,再擅长伪装的妖魔在他面前都将原形毕露。 她怕他看出点什么,府里是不会给一个小丫鬟做主,若被查出刘申和顾望舒伙同绑架她,现在还被官兵抓走,那吃亏的还是她。 沈夫人定会怪她,害了千挑万选的好儿媳。 沈夫人见儿子来了,赐了坐,笑问来做什么。 傅诏垂眸,云淡风轻道:“我今日抓到了个盗贼,母亲猜这人是谁?” ------------ 第30章 欺骗 瑾瑶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她侧目看去,却不小心恰好和傅诏对视,又忙低下了头。 那边沈夫人问是谁。 傅诏:“刘申。” 沈夫人惊诧,“怎么是他?我正跟瑾瑶说呢,这小厮已经两天不见了。” 傅诏呷了一口茶,目光深深看向那刻意躲避视线的姑娘,不禁一笑,“是啊,这小厮偷盗府中器具百件,正在大理寺调查,母亲日后就不用寻他了。” 如此找到了人,沈夫人就让瑾瑶先回去。 瑾瑶想刘申在大理寺,那么顾望舒是不是也在大理寺,那些官兵难道是…… 她回头看了眼傅诏,见他还是冷冷清清,和沈夫人在说些什么。 瑾瑶摇了摇头,应当不是,他没理由帮她,他那么厌弃自己,不是说她下贱就是说她贱奴,怎么可能帮她呢? …… 过了三日刘申的案子大理寺还没审完,但顾望舒却审完了,她只是绑架人又救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按照律法罚款百两便将人放了。 这日五月五过端午,沈家老太太信佛,除去过年生辰,连端午节也要祈福。 因的府里设宴,还请来了僧人,前厅鼓吹喧阗,花天锦地,瑾瑶在芙廷苑远远地就能听到有梵音传来。 她不信佛,但这种声音听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心里都很平静。 端午是团圆的日子,大爷二爷和三小姐都去了前厅,瑾瑶也向傅凌告了假,回去看望娘亲。 前些日子文娘给她写了信,瑾瑶按照信中的地址寻到了一处乡下的茅屋。 四面都是泥巴糊墙,看起来风一吹雨一淋就会倒。 瑾瑶心底有些酸涩,叩响了门,良久却无人出来。 她去旁边打听了下邻居,才得知一家人一大早去集市买东西了。 想来娘也买东西过节,大抵娘知道她会回来,所以特意给她去买好吃的了吧! 瑾瑶兴奋地按照邻居大娘所说的集市去寻,她站在熙熙攘攘等了许久。 这里是乡下集市,她穿了一件青色绣鲤绫,簪了一株红珊瑚玛瑙钗,路过的行人没见过如此贵气又娇俏的姑娘,纷纷忍不住驻足。 时间一长,瑾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安地来回踱步,良久才终于看到文娘的身影。 她在一家猪肉铺前,似乎买什么东西。 “娘!”瑾瑶叫了一声。 隔着远,文娘没听到,她忙不迭抱着给文娘带着一包裹的好吃的跑了过去,将走到时却愣在那。 一个四十左右岁,留着胡须瘦巴巴的男人上前揽住了文娘的肩,文娘一脸羞赧地跟他似说着什么。 瑾瑶愣在那,手里的包裹掉在地上,“娘……” 她又轻轻唤了声,文娘这才听到,转身看到瑾瑶那一瞬,原本堆满甜美笑容的脸霎时慌乱了起来,显然没想到瑾瑶会来。 “你这孩子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文娘拉了一下瑾瑶,又转头笑吟吟做介绍,“这个是你刘叔。” 男人看了眼瑾瑶,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惊艳之色,但也转瞬即逝,他惊诧问:“这是你女儿?” 文娘尴尬点了点头,“对。” 瑾瑶全程一言不发,一双水漾的眼睛死死盯着文娘,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问她为何又找了个丈夫?还是问她,既然已经改嫁了,为何前些日子还说自己生活得苦,居无定所。 难道都是骗她的? 文娘将瑾瑶带到了住处,正是她一开始去的那间草屋。 男人叫刘鹤,因此得靠山,他开垦了几亩田地靠种植枣树为生。 自瑾瑶进了屋,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像是打量又像是防备。 瑾瑶把拿来的包裹递上,“这是给娘准备的,一开始还以为娘一个人过得不好,怕娘受委屈,现在看来……” 她看了眼那男人,叹了口气,“娘现在似乎过得不错。” 方才文娘同她说了很多,说刘鹤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很能干,山上的一片枣树都是他一个人种的,还给瑾瑶炫耀了刘鹤刚给她买的木簪。 文娘说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幸福过,她很知足现在的日子。 瑾瑶也不好多言,毕竟父亲死了,哪里有不让母亲改嫁的道理。 可她心底还是不舒服,这样一来,母亲就不是她一人的了。 坐了一会,瑾瑶刚来时想和文娘一起吃饭的憧憬顿消得差不多,心下无趣,便想走了。 文娘却又犹犹豫豫,拉住了她小声问:“怜怜,你还有多余银子没?” 又是问她要钱,这次竟连她在府中过得好不好都不说。 瑾瑶委屈地看了她半晌,文娘似觉得自己上来就要钱有些唐突,又道:“你这孩子自小吃了不少苦,现在出息了,能服侍府里二爷,我听人说那二爷出手最是大方,想来你应不能受苦。” “在府里多听听二爷的话,二爷让你干嘛就干嘛。” 闻言瑾瑶愈发心口滞堵了,她可知二爷对她的好是有所图。 她终究不会成为二爷的妻子,更不会成为小妾,没准连个通房都得不到。 终有被二爷嫌弃的那一天,她想问,娘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一点? 瑾瑶知同她说着再多无意,也不愿与她多言,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丢给了她。 那边刘鹤见瑾瑶扔了一袋银子,顿时眼睛放光,忙过来打开查看给了多少。 一看差不多四十多两,面上隐隐有些不满,他走到文娘身边小声嘀咕,“怎么才这点,比上次可少多了。” 声音再小,瑾瑶也听到了,她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回府的马车上,她心口泛酸,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现在才意识到,文娘找到她根本不是想她挂念她,而是为了银子。 是因为看她长大了,能赚钱了,让她给她和那个男人养老。 回了府已是下午,风娇日暖,吹得芙廷苑中靡丽花瓣纷飞,映得整片天都云兴霞蔚。 傅凌躺在躺榻上假寐,忽听下方小榻有动静,睁眼一看是瑾瑶回来了。 一整天没见小丫头,他起了逗弄的心思,走上前扑到她身上,隔着被子将人抱住。 “好呀你这个野丫头,跑出去一天了也不说想爷。” ------------ 第31章 他的私有物 身下人却没反应,傅凌掰着她的肩膀把人转过身,一看哭得满脸是泪心里不是滋味,忙又问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小丫头哭了一通,才伸出脑袋将今日的事说一遭。 傅凌一笑,“原是这事。” 说着他将人拉了起来,指腹轻轻捻去她眼角的泪珠,又拿来干净的衣裳给她,“爷有银子,瑶瑶要多少都给你,走,换件衣裳,爷带你去买些喜欢的玩意。” 瑾瑶本不想去,奈何傅凌霸道强硬,说要是不去,那他就亲自给她换衣裳了。 无奈瑾瑶只好换了跟着他出了府。 两人先是去了胭脂铺,瑾瑶从不擦胭脂,傅凌也觉得她不用擦胭脂,但为了哄她,还是给她买了许多,喜欢便用不喜欢就扔。 尔后又去了首饰铺,买了诸多的金钗珠钗给她,给买了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 差不多身后的小厮都拿不动时,二人才上了马车。 外面月挂桂梢,车内拢了香,清幽凝神,瑾瑶被他带着玩了几个时辰天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笑吟吟地对傅凌致谢,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因走了一天额间冒了一层薄薄的汗,皮肤都透着粉嫩。 傅凌见她开心,自己也开心,他凝着她不禁目光渐沉,瑾瑶服侍他这么多天了,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这是在车上,她不确定傅凌具体要做什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他哪一次忍不住可如何。 他让她开心了,他自是要回报,这回报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他揽着她的腰,不容后退半步,瑾瑶紧张地捏着手,微微阖上了眼。 傅凌一笑,满意她的乖顺,欺身将要吻下,车壁便被敲响。 傅凌烦躁极了,扯开车帘,“谁啊!” 一看外面一匹赤红马上坐着的傅诏,他顿时气焰又消了下去。 傅诏目光扫了眼车内,居高临下意味不明地叮嘱傅凌,“时辰不早了,还在外面鬼混。” 对于这个大哥,傅凌是有气不敢撒,他只闷闷道:“这就回了。” 傅诏微微颔首,似乎不甚在意,却顿了顿又问:“车内坐着是谁?” 因为上次的事情,让傅凌每次看到大哥和瑾瑶见面,都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车门,“没谁。” 殊不知这种拙劣的遮掩,在傅诏看来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幼稚至极, 隔着车帘他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人是谁,傅诏瞳孔幽深,薄唇轻启,“这个丫头,我要用一下。” “用一下!”傅凌猛然拔高了声音,一瞬站了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车顶。 他揉了揉头,一脸怒意瞪着傅诏,知道大哥猜到索性也不装了,“瑶瑶虽是奴婢,但她也是人,更是我的人,大哥是不是太无理了,当着我的面说要用就用!” 里面,瑾瑶亦是瞪大了眼,傅凌可能误会了,但她听懂了。 傅诏这话明显在点她! 他要让她记住,在寺庙时他用过了她了,从此她的把柄将握在他手里,只要他不开心,就把她轰出府! 她咬着唇,生怕他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二爷要如何看待她? 傅诏微微挑眉,目光沉沉看向傅凌,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歧义。 “对。”他再次肯定了下,“她现在不是没事吗?我这里有个案子需要她来画个押。” 是为了案子,不是为了那事,傅凌松了口气,缓过来又觉得不对,“瑶瑶平日都跟我在一起,她能帮上你什么忙?” 傅诏似乎并不打算对他说明,目光看向瑾瑶,命道:“下来。” 这话的语气,似乎里面那人不是人,而是他的私有物。 又强迫瑾瑶,傅凌有些恼了想跟他大哥反驳,瑾瑶见状紧忙拉住了他。 “二爷,奴婢去,奴婢想起确实有个案子。” “是什么?”傅凌不问清楚不放她走。 “是刘申!”瑾瑶脑中飞快,一瞬想到了傅诏找她可能是为了刘申而来。 他不直说定是知道了什么,大抵是陈大人把案子移交给他,知道她前几天被绑的事了。 怕傅凌知道她被绑,污了名声遭嫌弃,不想告诉傅凌,她换了个理由,“刘申偷盗府中财物,大爷抓了他,我刚好看到了。” 这个理由傅诏曾在大夫人那里用过。 闻言,傅凌看了看他大哥,又看了看瑾瑶,带着狐疑审视了两人片刻,才放心把瑾瑶交给傅诏。 走时还不忘叮嘱,“切记!我大哥为人狡诈,莫要被他外表所骗,记住保持距离!” 待傅凌进了府,傅诏幽幽开口,“你说谎的能力,还是一贯不减。” 他意有所指,说谎是指的哪次呢?她对傅诏说的谎话太多,以至于自己都忘了。 单独和傅诏相处,瑾瑶总是紧张又忐忑,生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好再被他骂,再被他说贱奴,下贱。 傅诏是骑马来的,见小丫头似乎并不想和他同乘一骑,复唤来云痕,“去备车。” 备车这段功夫,瑾瑶站在他身后,心下思绪繁杂。 真的只是为刘申而去,不是为了她耍手段接近傅凌,要惩罚她? 霎时她想起了陈炳颂前阵子对她说过的一些大理寺对女子的刑罚。 木马,刺刑,烙刑。 一时那些骇人的刑具仿若实体化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冒了一身冷汗。 傅诏好似感受到背后丫头的异常,他微微偏头,“你很热?” 世子爷的突然关心,莫过于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瑾瑶紧张地抹了把额间冷汗,“不,不热。” ------------ 第32章 刑罚 头顶那凛人的视线,盯着她好一会才移开。 瑾瑶这才敢正常呼吸,极力镇定地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她坐在离傅诏较远的地方,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再惹世子爷大怒,待会惩罚更重。 小丫头拘谨又无措,白生生颈上有层薄薄的汗,晶莹汗珠缓缓滚落入沟壑深处,傅诏目光渐深,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场暴雨里寺庙中的疯狂。 她那日好像也是如此,惊慌无措满眼的惊惧,像只陷入捕兽笼的小鹿。 香灰落在她白嫩的手边,外面有男人的声音。 那是她害怕极了,拉住他的手,声音怯怯又轻柔的求他快一些,求他放过她。 虽满腹小心思,可那日掌下的柔软腰身不曾作伪,无力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了眼下腹。 微微蹙眉,忙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无聊的景色。 瑾瑶不知他所想,只觉得那视线灼热,一直盯着她。 他一定是在衡量待会用哪个刑具好! 大理寺外面,两扇黝黑的大门肃穆森严,瑾瑶下了马车腿都打颤。 进了大理寺门,两旁的侍卫见傅诏来了,恭谨地站到两侧问安。 待傅诏带着瑾瑶走过去,几名侍卫才离开。 刚迈进诏狱,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迭声的鬼哭狼嚎。 瑾瑶脚下一僵,强撑的一路镇定在这一次彻底绷不住了,迟迟不敢再迈一步。 “怎么了?” 前头,高大的身躯停下,那人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黑檀幽深,晦涩难明。 似有些关切的询问,在瑾瑶听了却别有意味,就像在说,‘怎么了?你不走,让我派人把你绑进来吗?’ 又或者是,‘怎么?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受罚了?’ 她摇了摇头,赶走脑中的惊惧,“无,无事。”说罢又紧忙跟上。 一路走来,诏狱幽深昏暗,潮湿渗人,两侧果真有陈炳颂所说的那些刑罚。 这高高大大,中间凸起着木棒的是木马!马背两侧还带着已经干涸斑驳的血迹。 还有放在熊熊燃烧的炭火堆里的烙铁。 眼眶渐渐湿润,她就要交代在这了! 前头的人停了下来,诏狱里遮天蔽日,微弱的光线中,挺拔健硕的身躯融入瘆人的黑暗,傅诏拿过那烫红的烙铁,火光映出了他如寒星的眸。 他转头看瑾瑶,“你觉得这如何?” “嗡”的一声,瑾瑶大脑一瞬空白,脸色刷白,整个人如踩棉花似脚下发软,脸也僵住不知如何回应,满眼惊惧地看着那烧得滚烫的刑具。 诏狱昏暗,傅诏自没看到小丫头的神情,她不说话傅诏直接当她默认。 “云痕,就用这个吧。” “是。”云痕接过刑具,朝瑾瑶走来。 小丫头眸中赤红,眼底霎时涌出了泪,恐惧到了极点,她再也坚持不住的瘫了下去。 蓦地一只手穿过腰身,将她稳稳扶住,傅诏揽着她,看着怀中似半昏半醒的人,微微蹙眉。 想起张太医曾说她自幼受虐待,他问:“你这是……气血不足?” 紧实有力的手臂包裹,娇小的身子被圈在一宽阔的胸膛里,瑾瑶回过神,见云痕拿着刑具去了里面牢房。 原来……那不是给她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奴婢走的路太多有些累了。” 见此,傅诏唤来了人拿了把椅子。 扶着她坐下后,只听方才云痕进去的牢房里“刺啦”一声,凄厉的惨叫紧随而来。 有什么烧焦的味道传出。 才刚稳定心神的瑾瑶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站了起来,带动着椅子发出了刺耳的摩擦。 她怎么忘了,这是诏狱,对面是傅诏,大理寺卿没坐,她怎么敢坐! 少顷云痕压着一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出来,将人绑到瑾瑶对面的木桩上。 那人披散这头发,胸前被烫出了碗大的窟窿,鲜红的血液顺着留下。 因被烙铁烧伤,黑乎一片,已模糊不清,若细看还能看到隐约透出的森森白骨。 瑾瑶站在对面,根本没看清是谁,太过直观的视觉冲击,让她双腿发抖,险些哭出来。 傅诏的用意,她清楚了! 过不了多久,这就是她的惨状吗? 云痕绑好了人走了过来,带来浓烈的血腥味,“大人刑罚都用完了,只是木马男子不能用。” “男子不能用?”傅诏语态冷冷。 见瑾瑶不坐,自己坐到那把椅子上,撩开长袍,一派威仪矜贵。 他接过侍卫奉上的茶,呷了一口。 瑾瑶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这等地方他还能喝得下去茶,果然丧心病狂! “为何不能用?”傅诏问。 云痕见有姑娘在场,裁夺着用词,“男子少了一个器官。” “少了一个。”他缓缓掀起眼皮,眉目刚毅,凉凉睇向被绑着的刘申,“他不是多一个吗?割了。” 割了掏空成血窟窿,刚好能骑到木马上。 听了这话,跟在傅诏身边多年的云痕都忍不住心底暗忖一句,活阎王! 过去将刘申架走,云痕顾及瑾瑶是个姑娘,怕她害怕,便把人带到了其他刑房。 眼睛看不见,可声音能传出。 过了不一会,比方才凄惨百倍的嘶吼传来,瑾瑶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走到了光线处,傅诏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好,薄唇轻启,嗓音清寂,“可是身子不适?我派人送你回去。” 瑾瑶:“?” 傅诏见她发怔,以为她并不急于走,“那再等一会?” “不不不。”瑾瑶忙摆手,“奴婢身子确实不适,这就走。” 傅诏点了点头,瑾瑶如蒙大赦急忙跑出了诏狱。 门口已有大理寺的人备下的马车,上了马车瑾瑶才彻底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要惩罚她,只是来吓她! 诏狱里,云痕刑罚完净了手走到傅诏身侧,“大人刑罚结束,那人昏过去了。” 傅诏垂眸看着手中的素锦帕,“泼醒,继续。” “是。” “等下。”傅诏又喊住了她,有些疑惑问:“你有没有发现那丫头从进来就不对劲。” 云痕想了想:“应是被吓的。” “吓的?”傅诏又不解了,剑眉微蹙,指腹捻着帕子,“我还以为,那丫头看到欺负她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会很开心。” 云痕:“……” ------------ 第33章 我这个做兄长的当先验验身 那样血肉模糊,惨无人道的刑罚,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是顶级的恐惧。 回到芙廷苑,瑾瑶才感到了一丝平静。 傅凌急忙上前,拉着人左看右看,见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瑶瑶,大哥他有没有……”想了想,他选了个比较隐晦的用词,“有没有再欺负你。” 瑾瑶摇了摇头,世子爷只是展示了一些刑具来吓唬她,确实算不上欺负。 可她去了一趟大理寺,感觉自己像是把诏狱里的刑罚都经历了一遭。 傅凌彻底放心了,将人按到了桌前,“快吃吧,爷特意给你留的杨梅酥酪。” 甜丝丝的酥酪送入口中,驱散了笼罩的阴霾和不安。 吃完了,傅凌命人将碗撤走,外面大夫人房里的嬷嬷就来了。 “二爷,老奴是奉夫人命带瑾瑶过去。” 跟着嬷嬷去了夫人房里,沈夫人身后站着两名丫鬟,正为其捏肩按头。 府里最近事情多搅得她头脑昏涨,她阖目凝神,那嬷嬷不敢叨扰,只和瑾瑶站在一旁,等其发话。 许久沈夫人才睁开了眼,还以为她刚来,挥手撤走了侍女,她道:“听说晏燊带你去了诏狱,可对你用了什么刑罚?” 瑾瑶摇了摇头,沈夫人诧异,这就奇怪了,没用刑,那他带人去诏狱做什么? 她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身姿窈窕,峰峦堆叠,粉面桃腮眼含秋波,沈夫人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 她招了招手,示意瑾瑶到身边来,待人走进后才道:“你不能生育?” 这种问题对于瑾瑶莫过于是再一次的伤害,没有哪个女子会因这种事欢喜。 她可以不生,但不能没有生育的能力。 若是别家小姐贵女,沈夫人自要掂量着说,可谁叫她只是一个丫鬟,自不用顾忌她的尊严,也无需顾忌她的感受。 便是再喜,丫鬟就是丫鬟。 沈夫人连这都知,可见眼线不少,瑾瑶点了点头。 沈夫人面上染喜,将刘嬷嬷唤了进来,“以后你便给晏珩做通房,想你年纪小不懂得如何侍奉人,我儿又惯会折腾人,跟着刘嬷嬷好好学学,把二爷侍奉好了,亏待不了你。” 明年就要入闱了,傅凌还乱跑,沈夫人觉得这儿子该找个人收收心里,不然日后如何考取功名。 按理说男子十五已通晓人事,就当寻一通房,可沈夫人怕通房丫鬟有了身孕,到时候携子要挟傅凌抬妾,便将此事一直耽搁了。 身份卑贱的丫鬟,哪里有资格生下侯府的子嗣。 瑾瑶面上薄红,二爷惯会折腾人,这点她知道。 没想到沈夫人竟会抬她做通房。 作为一个外面买来的丫鬟,似乎做侯府二爷的通房已是抬爱了,如此日后就再也不用怕被沈夫人发现二爷同她厮混,而提心吊胆。 她不说话,沈夫人只当她同意了,便让刘嬷嬷将人带下去。 走到门口,傅诏来了。 刚从诏狱回来,未回房清洗,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味,瑾瑶有些害怕他,默默侧了侧身。 这举动引起傅诏的注意,他偏头扫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瑾瑶愈发不安了,忙低下头。 沈夫人赐了坐,“你来得正好,晏珩近日愈发淘了,今日如此大事都不在府中,我寻摸给他找个妥帖的人,收收心,你看这丫头如何?” 傅凌看去,小丫头低垂着脑袋,缩着脖子活像个鹌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张粉嫩白皙的薄面。 他微微颔首,薄唇吐出两个字,“不错。” 大儿子的眼光毒辣,不会看走眼,沈夫人喜道:“那就好,有你这般说我就宽心了,相信晏珩日后不会再跑红烟阁了。” 她挥挥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忽听那边傅诏道:“孩儿倏然想起,关于刘申这次案件还有些疑点,需要这丫头来作证。” 沈夫人不解,“刘申犯了何罪,需要她作证?” 傅诏:“偷盗,刘申是二弟院里的人,想来她也知道些内情。” 沈夫人想了想,倒是颇有道理,都是一个院里的人,自是能发现端倪,便准了。 她准了,瑾瑶却如临大敌。 不知为何她对傅诏尤为惧怕,许是雨夜的寺庙他太过粗鲁,也许是他知晓她所有卑劣的过往,但她想,更多的应是诏狱的那场震喝。 到了崖青院,她被推进了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瑾瑶紧张着掐着手指,身后门咣当一声阖上,周遭陷入一片昏暗。 屋内并未掌烛,黑暗里一声冷嗤从背后传来,阴寒刺骨。 “冯怜怜。” 再次唤起她的旧名,瑾瑶心头一凛,她不敢转头,亦不知傅诏这次又要做什么。 他似乎有意让她记起自己以往的卑劣,继而绕到她面前。 眸如深渊,邃不透光。 “冯怜怜,从寺庙,到进府,再到入芙廷苑,你的目的是做晏珩的通房吗?” “不是。”瑾瑶有些忐忑道。 “那是什么?” “奴婢只是为了逃避虐打,只是想多存些银子。” “是吗?”头顶声音凉凉。 半晌,有温热的指腹附上她的唇瓣。 傅诏衔住她的面颊,摩挲着娇嫩的唇,迫使她仰头望自己。 “既是如此,那日后便安心给晏珩做个乖巧听话的通房吧。” 闻言瑾瑶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还好不是要赶她出府。 忽地她发觉腰间一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她的衣摆,自下探了上来。 水杏的眸子一片慌乱,她错愕地看着他,想开口求饶,那薄幸的声音响起,“为了晏珩好,在这之前我这个做兄长的当先验验。” ------------ 第34章 求我,调你到崖青院 说着他扯掉了她的上衣,胸前一凉,她在对方冰冷的眸底看到了羞耻的自己。 傅诏步步紧逼,背部抵到了案桌,已是无路可退。 小丫头惊慌又无措,他俯身微压,双手放在她腰身两侧的桌上,姿态随意。 长臂往案桌下伸了伸,拿出来些什么放置桌上,他嗓音暗哑,“我这有些东西,能帮你更好地服侍晏珩。” 瑾瑶侧目,一看满面涨红,紧忙又偏过了头。 桌上摆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用物。 外人眼里端方矜贵持重的大世子,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可瑾瑶转念一想,那只是在外人眼中,他对她从未持重过。 傅诏不放过她任何表情,这副薄面绯红,水眸潋滟又慌乱胆怯的样子取悦了他。 心情好似比方才好了些许,他拿过一物塞到她掌心。 手臂环住她僵硬的腰身,傅诏轻声询问,“此物,你可喜?” 明明是光滑又冰凉,可她却觉得莫名滚烫,这东西会死人的!她抽着手不敢拿更不敢看。 瑾瑶疯狂摇头。 傅诏微微挑眉,眸色渐深,复又换了一物塞给她。 这次却正常了许多,是一根崭新的狼毫毛笔。 瑾瑶不明白,为何毛笔会出现在这群腌臜之物里。 面前人读懂了她的错愕,一笑,贴心又温柔地问:“选这个可好?” 毛笔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了,每个人案桌上都有,左右她今日是要选一样。 瑾瑶想不到毛笔能做什么过分的事,几乎是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见此,傅诏檀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月光。 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她腰部移开,缓缓下移,停在她淡青色的裙腰上。 微微一用力,脆弱的长裙便被剥了下来,那支崭新的狼毫毛笔轻轻扫过瓷白的肌肤,激起战栗。 那笔尖缓缓顺下,瑾瑶瞳孔放大,看到他欲放入的地方霎时明白了,忙按住了他的手。 “大爷!” 傅诏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她,饶有兴趣品味着姑娘眼底涌出的泪花。 在他看来这丫头就是心路多,还没良心,他为她讨回了公道,结果她可好,转头给他弟弟做了通房。 如今见了他不说一声谢谢就算,连个目光都不给他,真让人恼火。 他目光下沉,看向她腿间,“这支狼毫笔还未开锋,眼下你正适合为其开锋。” 小丫头又羞又害怕,她不明白为何大爷一直缠着她不放,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奴婢,就因为她耍手段进了芙廷苑吗? 她咬了下唇,咽下委屈央求,“此事嬷嬷会教我,奴婢,奴婢怕脏了大爷的手。” “嬷嬷怎知晏珩的喜好,我那弟弟是个情场高手,你若去了侍奉不好,免不了他还要跑出去,到时候母亲恐又要寻你问责。” 傅诏强硬地掰开她那双无甚力气的手,长袖挥去了案桌上碍事的书籍与笔墨纸砚。 宣纸飞扬,飘荡在眼前,她被他按住了肩膀,躺在桌面。 傅诏和傅凌一样,同为侯府公子,从不是顾及旁人的主,对于说出来的话,是命令而不是询问。 遇到傅凌还可以装柔弱哭两声,博得同情,可傅诏不同,见惯了奸猾歹人,什么把戏在他面前都司空见惯,如透明一般。 月挂桂梢,不多时乌云遮月,晚风徐徐吹开了窗牖。 好不容易平息的满地宣纸再度飘腾,散落一屋,一桌,遮盖了她透着绯红的身躯。 她感到自己如一叶扁舟,眼前渐晕,木桨搅动着湖面,轻轻荡起潋滟,不过片刻又波澜凶猛。 有一只手将她拉往深渊。 恍惚间,耳畔有低沉粗重的声音传来,“冯怜怜……若你不想做通房,可求我调你到崖青院。” 她不知他是何意,但这句冯怜怜足以证明他仍是嫌恶她的。 瑾瑶想,定不是真心要她做奴婢,是试探吗? 试探她对二爷是否忠心? 她无力摇了摇头,蓦地他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瑾瑶明显感到上方的那张隽逸透着欲色的脸瞬间阴沉了百倍。 傅诏从她身上移开,将那狼毫笔往桌上一丢,未在言语便转身而去。 他性情阴晴不定,瑾瑶愈发对其恐惧了,明明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这就又发了脾气。 她浑身酸痛,腿下无力,身下桌面一片水渍。 拾起衣物穿上后,再次看清那只狼毫笔时,毛绒的笔尖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珠,洇湿了旁边的宣纸。 穿好衣物缓了片刻,她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像是做梦,荒唐至极。 她想回芙廷苑了,二爷才不会这般羞辱她,他会安抚地吻她,会询问她的意见。 而不是像世子一样,粗鲁蛮横,无论她怎样央求他都置若罔闻。 傅诏愈发嫌恶她了吧,连这种方式都用上。 一口一个冯怜怜地叫她,提醒着她,时时刻刻都是那个在寺庙里用屈辱作为交换的可怜虫。 是薛家的童养媳,是一个卑微的奴婢。 她推开门看到云痕守在门口。 方才屋里的情况云痕没看到,却听到了,发生了什么自也了然,他一笑道:“姑娘收拾好了?需要什么,我可去准备。” 瑾瑶怕他误会,忙解释,“云痕护使误会了,世子他,他没……” “我知道。”云痕道:“世子好洁,不会轻易要一个丫鬟。” 是啊,世子何等高贵,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配得上他。 瑾瑶有些无力,“奴婢该回芙廷苑了,这么晚不回二爷怕是要寻人的。” 说罢她绕开云痕要走,云痕却再次挡在她面前,“姑娘且在崖青院小住一段日子,主子说让嬷嬷教您如何做一个合格通房,待学会了再回去侍奉人,免得惹二爷不快。” 要在崖青院住,每天都要见到那个活阎王。 瑾瑶顿觉日子越来越没有盼头了。 好在崖青院的人不多,小厮只有四名,至于丫鬟,自上次锦秋出事,傅诏将人丢到浆洗房后,就剩了三个人。 这三个丫头长相平平无奇,都是一看就好相处的人。 听闻瑾瑶要在崖青院住下,未像二爷院里的那些人对其使绊子。 深知大爷厌恶下人多事,自也不敢随意拈酸吃醋,个个都很守规矩,帮着瑾瑶把被褥抱去了厢房。 看着一个大大的厢房就她自己住,瑾瑶有些惊诧。 有个丫鬟解释,“大爷说姑娘马上就是二爷的通房,所以单独给一个屋子,方便嬷嬷监管您学习。” ------------ 第35章 秘戏图 学习……想起方才在屋里的情景,一时面红耳赤。 他已经教过她了…… 晚时刘嬷嬷来了,进了屋子扔给瑾瑶一本小册子。 她拿起一看,竟是本秘戏图,人物绘图精致细微,霎时脸跟煮熟的虾似的,红得发烫,忙将那册子丢到一旁。 刘嬷嬷抿嘴一笑,将册子拿了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这有什么的,这册子就算是贵族小姐,出嫁时也人手一本。” “二爷久经情场,你这种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若不好好学学,到床上再扫了二爷的兴致。” 说着她面色柔和,苦口婆心地将瑾瑶拉到身边,握住她一双葇夷,叹道:“不能生育这事,也不知算是你的不幸还是福分,夫人多少年都不准人靠近二爷,如今看重了你,就当好好笼络笼络二爷的心。” “来,脱了吧。”她将手搭在瑾瑶的衣襟上,待褪去上衣后怔在原地。 倒不是被这峰峦怒耸,曼妙腰姿而惊到,而是背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 “你,你这是……”刘嬷嬷眼底闪过了一丝心疼。 在府里的老人,也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丫头身上出现如此严重的伤痕。 不必问,便能看出是常年受虐打而致。 瑾瑶见刘嬷嬷惊诧,忽觉得是因那疤痕太过丑陋吓到了她,忙拾起衣裳披上。 半晌刘嬷嬷才喟叹地摇了摇头,“背部这般,那你就更该好好学学了,红烟阁里多少肌肤润滑,美艳的姑娘没有,你这背伤成这样,也不知道二爷瞧见会不会嫌弃。” 说完她就出去了,再次进来时提了一桶牛乳,几个丫鬟将木桶抬了进来。 哗啦啦香甜的牛乳倾倒进桶中,满屋子都弥漫了奶味。 在瑾瑶茫然之际,几个丫鬟走上前,扒了她的衣裳,刘嬷嬷将人按到了桶里叮嘱道:“每天早晚泡两次,你背部有缺陷,就要从其他地方弥补。” 瑾瑶只得听从,正当她以为刘嬷嬷要出去时,却见刘嬷嬷转身走到面前,贴到她耳畔低声说了句,“别忘了,那,也要。” 明明泡在牛乳里,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蒸笼中,又烫又热,整个人的头顶都在冒气,瑾瑶往桶里羞赧地缩了缩。 待人都走了出去后,她才直起了身子。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崖青院待多久,但想来应该不会太久,成为通房是她筹谋之外。 本想着攒够了钱就可以出府,买一户大宅子,有属于自己的家,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 可眼下……她不能生育,日后应也无人愿意要她吧? 大夫人的命令也不得不从。 瑾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滋味,她自小就被卖了,别说爱情了,连亲情都没有。 如果非要说爱的话,那二爷对自己应算爱的一种吧? 他给她买药,当听说她受委屈时还会为她去讨公道,会为她撑腰,准备她最爱吃的酥酪,给她最柔软暖和的衾被,给她银子花。 这不算爱,算什么呢? 这样想着,瑾瑶想起方才刘嬷嬷的话,‘不能生育这事,也不知算是你的不幸还是福分’,现在看来应是福分吧。 连一个真心疼她的人的都没有,而二爷是她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好的人. 他……和别人不一样。 接下来几日刘嬷嬷每日都准备好牛乳,让瑾瑶泡。 不知她在里面额外加了什么,到了第五日,瑾瑶发现自己的肌肤确实比以前嫩滑了许多,连背部的疤痕都淡化了不少。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皮肤越来越敏感。 这几日刘嬷嬷绘声绘色尽职尽责地教她,甚至细微到每个动作,说得她几次都想就此打住。 到了第六日,刘嬷嬷再次来,看着面前养得通体白嫩的丫头,打量了半晌,上前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不过是轻轻的一捏,一声低吟溢出,瑾瑶惊诧地瞪大了眼,忙捂住嘴。 刘嬷嬷将小丫头的难以置信尽收眼底,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晚时,庭中掌灯。 刘嬷嬷带着人欲送回芙廷苑,走到门口对云痕打了声招呼。 听二人要回去,云痕想了想留人是世子的命令,那走也应同世子说一声,便道:“刘嬷嬷,世子在里面,我将人带过去同世子说下。” “好,那快些去,老奴在这等着。” 将人带到了屋里,云痕停在外面,“姑娘同爷说下,爷准了就可回去了。” 门被关上,再次单独相处,瑾瑶忐忑不已。 屋内未掌灯,宽大的锦绣屏风隔绝着里屋和外厅。 黑暗里,瑾瑶深吸了口气,“大爷,奴婢同嬷嬷学完了,今夜该回去了。” 话说了,里面却没有回应。 踌躇片刻,她壮着胆子越过屏风进了里屋,借着皎洁月色,她看到有一身躯半倚半靠在罗汉榻上。 薄弱的呼吸从那里传出,像是睡着了。 走上前,她轻轻晃了下他的肩膀,“大爷,奴婢该……” 手腕蓦地被抓住,一双寒星般摄人的眼睛猝然睁开,对上她的那一刹那,瑾瑶像被鹰隼盯住的猎物。 她心惊,手却抽不回来,那人面色渐沉,一开口暗哑得很,“谁准许你随意进来的!” 这几日瑾瑶的肌肤被养得娇嫩得很,被他这般用力抓的,红了一圈,她不知自己的身体怎么了,抑制不住的泛红起来。 月色里,傅诏看到了一张娇俏胆怯的脸,那双水漾的眸底红晕,连带着耳廓都粉嫩。 他眯了眯眼,一用力将人拉近,圈在怀里,手下的腰身比那日还要细腻。 大手在脊背游走,耳畔灼热的气息烫人,浓郁奶香盈鼻他吸了口,隐忍克制地问:“告诉我,嬷嬷她……都教了你什么?” ------------ 第36章 晏珩他可有行房? 刘嬷嬷教了很多,可每样都不能宣之于口,瑾瑶死死抵着他的肩头。 忽的背部那只手停了下来,傅诏眉目紧蹙似是极为痛苦,他用力摇了摇头,待看清人后,一把推开。 毫无征兆,瑾瑶来不及反应跌坐到地上。 那人目光微动,掌心攥了攥后,晦涩地看了她半晌才偏过头。 他厌恶地扯过桌上的帕子擦拭着手,“刘嬷嬷教你的那些下作手段,你倒是学得很快,都用到我这了。” 瑾瑶本就怕他,现在被他一吼更怕了,极度的害怕让大脑空白,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用词才能让他别再骂自己。 傅诏见她跌坐在那,惧怕自己的模样,心头火愈发大了,执起手边的杯盏狠狠砸向窗牖。 “滚出去!日后不准再踏入崖青院一步!” 碎裂的瓷片伴随着他的怒吼而来,瑾瑶吓得瑟缩,慌不择路往外跑去。 见她眼尾隐有泪痕,云痕怔了下,“姑娘你这是……” 瑾瑶擦了擦泪,对他行了一礼,不敢停歇紧忙跑了。 云痕一头雾水,进了屋看到地上碎裂的茶盏,心头一凛,他忙走上前掌灯。 拿着烛台走到罗汉榻边才看到世子满面绯色,冒了一头的汗,身上的黯色锦袍松松垮垮,汗水浸透了里衣。 拿来帕子为其擦拭,云痕焦急万分,“可是那阉党下的药发作了?” 傅诏紧闭双眼,艰难点了点头。 “张太医也寻不到解药,不如世子也像二爷那样寻一个通房算了。” 话落,只见那人缓缓掀开眼皮瞪了他一眼,云痕再不敢乱提建议,乖乖闭嘴帮他擦着汗。 倏的手中的帕子被抽走,云痕这才看清自己用的那方绣着青荷的锦帕。 傅诏将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到桌上,挥手赶人,“西域有此药,我已派人去寻了,出去把门守好。” 刘嬷嬷将瑾瑶送到了芙廷苑,一进屋就见到屋内烛火通明,秋实冬梓夏芝等人端着铜盆茶盏和刚煮好的醒酒汤进进出出。 进里屋看到醉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傅凌,今日就须圆房,他醉成这样还怎么行事?刘嬷嬷急了,“这是谁给二爷喝了这么多酒!” “快别提了。”秋实拿着帕子给傅凌擦拭着脖颈上的汗,埋怨道:“还不都是那司直陈大人,今夜突然说为了庆祝明年二爷高中,寻他喝酒,二爷惯是不胜酒量,那陈大人愣是给人灌了一壶。”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刘嬷嬷教了瑾瑶五天,就等今日验收成果,结果人成这样。 这个陈炳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冬梓端着铜盆往外去,“谁敢拦,那可是大理寺的人。” 无奈,刘嬷嬷回头深深看了眼瑾瑶,叹了口气,“唉,你这丫头看来命确实不好。”说着她安慰道:“不过也无妨,不差这一天。” 叮嘱几人好好伺候着二爷后,就紧忙回大太太那复命了。 众人都七手八脚的在忙,瑾瑶也不能闲着。 “这盆水是要倒掉吗?”她问了一句,上前欲拿铜盆。 春蓝冷冷睨着她,手中的帕子往铜盆里一扔,水渍溅了瑾瑶满身。 “这些日子不见,我还当你攀了高枝,留在大爷院里了。” 自小长大的姐妹再不喜也有情分,夏芝被赶,她早就对瑾瑶怀恨在心,好不容易找到出气的机会。 秋实不悦,拿着帕子为瑾瑶擦拭,“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春蓝瞪着眼,“你们就不气吗?我听说她可是被大夫人抬为通房了!咱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向着外人啊!” 秋实为傅凌更换寝衣,一面淡淡道:“通不通房的那也是瑾瑶的本事,是大夫人亲自选,有能耐,你也去找大夫人让你也当通房。” 春蓝知自己说不过秋实,越发气瑾瑶了,若有夏芝在,哪里用她出这个头。 见瑾瑶默不作声端着水盆出去了,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上。 瑾瑶要去外面泼水,春蓝挡在面前,怒目圆睁冷嗤,“从你进这院子那日,我就瞧着你对二爷图谋不轨,整日狐媚做派,真不知道夫人看重你哪里。” “那你呢?”四下无人,也不用装,瑾瑶嘴角微勾回怼道:“你不也想做通房?现在这是做什么?败者的无能狂怒?” 春蓝一噎,还想再骂,一盆水就泼了过来,她躲闪不及打湿了整条裙子和绣鞋。 “你!”她眸中似火瞪着瑾瑶。 “你什么?”瑾瑶冷笑,目光看向春蓝的腿,“是不是夏芝好的太快,你不觉得疼?要不你也试试?” 这话让她想起夏芝被打的惨状,那二十大板的滋味,真让人头皮发麻。 那盯着她目光像一把利刃,要把她的腿砍下来,吓得她下意识退了两步。 瑾瑶回了里屋,其他人都收拾完回了自己屋,只有秋实在那守着傅凌。 榻上的人眼尾红红,迷迷糊糊中似是有呓语传出,“暮,暮云……” 像是在喊谁的名字。 瑾瑶没听清,秋实叹息道:“还不是那刘家的庶女。” “刘家?” “对,工部郎中刘家。”秋实去到一旁燃安神香,“刘家庶女与二爷算是青梅竹马,按照二爷的年纪早该婚配,十七岁那年他同大夫人说要娶这刘小姐,被夫人给拒了。” “这是为何?”瑾瑶诧异,同是官宦之家,按理说可以算得上好姻缘了。 “自是因配不上二爷,侯府高门显贵,工部郎中三代贫农,刘郎中是那一族唯一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的人,但咱们忠伯侯府,从祖上三代就算超品大员,这样的五品官员家的庶女怎么能配得上二爷呢?” “好了。”秋实盖上狻猊香炉盖,拍了拍手往外去,“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屋里只剩下了她同榻上酩酊大醉的傅凌。 她走上前,看着昏睡的少年,眉目英俊,薄唇锋利,绯红的眼周风流又撩人。 瑾瑶俯身,手掌贴到他滚烫的面颊上,脑中思绪繁杂,目中不知是忧还喜。 原来,二爷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放浪形骸,他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不知为何她心头有些乱。 静静看着榻上的人半晌,她才自我驱散了心头郁结。 瑾瑶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二爷迟早都要成家,迟早都要寻一门当户对的人。 他喜欢谁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而她要的只是二爷的庇护。 有了傅凌她就不用被其他小厮丫鬟欺辱,他会给她更多的赏赐。 等他成亲后,他自然也腻了她。 那时候她会攒下足够多的银子,出去买一处小院。 她都打算好了,这次不买在朱雀大街的宅子,她要去买一户庄子,买些田地,租出去,养三两鸡鸭。 翌日天下起了朦胧细雨。 黛青色的天幕里,细碎的阳光从罅隙洒下,青石板路上泛起薄雾。 未等傅凌醒来,沈夫人就将瑾瑶叫了过去。 “昨日,晏珩他可有行房?” ------------ 第37章 他喜欢干干净净的女子 瑾瑶如实乖顺道:“回夫人,没有。” 果然……沈夫人叹息了声,有些失望的看着她,“你该知道让你做通房一是为了让晏珩收心,二是为了看住他,昨夜事没办成,今日需的完成了。” 瑾瑶面上微红,颔首应下。 她行了礼欲退下,沈夫人又喊住了她,“对了,过两日是老太太的生辰,要带姐儿哥儿们去广泉寺祈福,你就随晏珩一同去吧,最要紧的是看准人,别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拐走。” “是。” 不知为何到了晚上,傅凌又被人喊走了,她连侍奉的机会都没有,第二日沈夫人难免又要斥责她连个人都守不住。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不是陈大人来,就是一些其他的官员来。 这日府中一行人为了给老太太过生辰,大手笔包下了广泉寺,府中的小姐公子们皆到场。 众人需在山上住五日,诵经吃斋为老太太祈福长寿。 山脚两侧旗旆成荫,一路红绸漫天绵延至庙门。 小厮丫鬟们排队等在一禅房门口,等着僧人给自家主子分配房间。 恰见云痕也在,瑾瑶惧怕世子却对云痕有些好感,他曾几次也关切过她。 瑾瑶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云痕亦以笑回之。 拿到了房间,瑾瑶往外去,云痕也刚拿到房间,便随口问:“二爷住在哪个屋子?” “水云涧。”瑾瑶轻声回道。 她也想知道世子住在哪里,若是离得太近估计晚上她要睡不着觉了。 瑾瑶问:“世子住在哪?” 云痕看了看方才小沙弥给的纸条,“柏枝坊。” 闻言瑾瑶松了口气,来时她特意去查看了房间位置。 柏枝坊在广泉寺最西边,距离水云涧相隔十多个房间。 还好还好,她此行是照顾傅凌的饮食起居,祈福的事由府里子嗣做,这几日她只需要乖乖在房里等二爷就行。 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怕遇到那个人了。 告别云痕回了水云涧,瑾瑶进了屋发现屋子还算比较整洁,只是略简陋些。 榻上铺着藏青色的被褥,在寺庙里被褥自比不上府里的柔软。 想着二爷自幼锦衣玉食,怕是不习惯,她抱着衾被挂到外面的树枝上,又找来一根干净的木棍用力拍打。 屋内太过单调,瑾瑶又去前头摘花,想着待二爷回来,看到屋内放着的花一定会开心的。 广泉寺坐落于青峰山里,前面山头上开了大片的野山菊,黄灿灿的分外惹眼。 她拿着提篮,不一会就摘好了小半筐,正要起身,身后传来一声叫嚷,“欸,你。” 她茫然回头,见一个扎着双髻穿着粉色襦裙的丫头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你是跟谁来的丫头?”那人问。 瑾瑶不知所为何意,又见此人趾高气扬,出于防范她不予理会,越过人就走。 “欸!”那丫头又追了上来,“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别管是谁丫头了,快给我家小姐摘花去!” 瑾瑶停了下来,看着她冷笑,“同为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那丫头脸色微变,将要开口,一声娇丽的声音传来,“小桃,不得无礼。” 二人回身,来人柳眉星眼身子高挑,青烟袄子配散花百褶裙,头簪一朵小巧绢花,温温柔柔甚是恬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小姐。”小桃上前扶住女子的手,“小姐怎么出来了,不是说我来摘花就好了吗。” 女子虚弱地一叹,“我又不是不能动,这点事还用他人代劳。” “小姐惯是心善,我是奴婢,给主子做些事,算什么代劳呢?” 瑾瑶见主仆二人情深,想着这会子二爷该从老太太那回来了,不想逗留。 转身要走,那女子喊住了她,“这位姑娘,想必是二爷房里的瑾瑶吧?” 瑾瑶顿住有些诧异。 女子轻轻一笑,如沐春风,她上前拉住瑾瑶的手,好好端详了片刻,微微颔首赞道:“到底是夫人看重的人,眼光自是不会错。” 突如其来的亲切,让瑾瑶莫名不适,她抽回了手,“不知小姐是?” “我叫刘暮云。” 这下瑾瑶想起来了,是二爷那夜酩酊大醉时口内呼唤的那个人,工部刘郎中的三女儿,刘暮云。 这日忠伯侯府老太太生辰,诸多大臣皆上山来祝寿,不单单因为忠伯侯这世袭的名声,也因府上的大爷作为大理寺卿。 是以,朝中官员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想巴结巴结傅家这枝高枝。 刘郎中一家子也到场了,刘暮云弯腰摘下几枝野山菊,捏在手随意打着结,语态幽幽,“方去给老太太祝寿,见到了二爷,听夫人说,这次二爷来寺里,他只带了你。” 原来这就是那位二爷的青梅竹马,大夫人不喜的那位小姐。 她明明长得如此漂亮又温柔,真真可惜了。 瑾瑶如实道:“此次主要是为老太太祝寿,夫人说让奴婢来照顾二爷起居,所以没带太多人来。” “嗯。”刘暮云依旧笑得恬静,“快些回去吧,方我来的时候二爷也刚从老太太那离去,现在应该已经回屋了。” “那奴婢告退了。” 这位小姐平易近人,待人亲切,更没有因为她是奴婢而看不起她,也无怪二爷多年来都对其念念不忘。 拿着一篮子的花回了水云涧,外面晒着的被褥已经被收进去了。 二爷回来了。 她进屋,见傅凌已将被褥铺好,正坐在桌前看着掌心中的什么东西发怔。 “二爷?”瑾瑶走进,将花放置桌上。 傅凌仓皇把东西丢进花匣,又转头看她一笑,俊雅风流的眉眼浸满柔情。 他将人拉到膝上,玩弄着她一双柔软的手,轻声问:“方才去了哪?让爷好等。”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部,瑾瑶微痒,红了脸,“去了前山给二爷摘了些花。” “摘花。”傅凌覆在她肩头低低笑笑,“花哪有你好看,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大理寺的那些人见天来,都没时间同你好好说话。” 当他得知母亲将瑾瑶给他做通房时,简直喜不自禁,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那夜大哥根本没碰她。 这样最好,他喜欢干干净净的女子。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唇轻轻向她靠近,嗓音暗哑,“今夜可不能有人再来打搅了,瑶瑶,你可也想我?” 瑾瑶羞怯颔首,看了眼外面天色,“爷外面天还亮着,不可……” “有何不可,已近黄昏不时便暗。”他不容置喙,抬起那精致的下颌,看穿了她的慌乱。 瑾瑶紧张的闭上了眼,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就算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难免害怕。 修长的睫毛轻颤,过了半晌,意料之中的吻却并未落下,瑾瑶茫然睁眼,见傅凌神色幽深,凝眉盯着手中一朵被缠成兔耳形状的野山菊。 精致小巧,两支野山菊缠绕在一起分外可爱,傅凌下颌紧绷,薄唇轻启,“这东西从何而来?” 瑾瑶不知道这东西是谁编的,倏然想起方才在山上,只有她和刘暮云。 那时二人谈话,她手中正捻着几枝野山菊,只是,这何时出现在篮子里的? 这几日沈夫人已经因为她迟迟未和二爷圆房颇有微词,想相安无事留在府中,就得照做,瑾瑶不想在被人打搅,她抿下唇,“奴婢自己编的,二爷可喜……” 未说完就对上了傅凌带着怒意的眼睛,瑾瑶被吓得心头一凛。 “撒谎!”他厉斥将人推开,那两枝野山菊却还捏在手里,“这东西只有她会编,她来了是不是?你见到她了?” ------------ 第38章 你当真如此喜欢晏珩? 野山菊散落一地,有些被踩扁成了酱。 瑾瑶坐在窗边,看着四下大开的门发怔。 因她迟迟不说,傅凌大怒,将那一篮子的花都打翻,拂袖而去。 他去寻刘暮云了。 这是傅凌第一次对她发怒。 少年多日的柔情似蜜,终究是渗入心头,以为自己铁石心肠,谋划筹备到位,却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心口不适,隐隐作痛。 那散落一地的花是她辛苦采来的,以为他会喜欢,其实他本不稀罕。 瑾瑶将花拾起,又将那踩成酱的地方擦干净时刘嬷嬷来了,说大夫人叫她去拿被子,给二爷换床好一点的衾被。 到了大夫人屋里,她几番犹豫还是没将傅凌去找刘暮云的事说出口。 她是芙廷苑的人,大夫人的命令需听,可二爷的话更得听,他若是知道她去告状,回来定又要寻她问责。 抱着被子回了水云涧,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往榻那边一看,原来是刘嬷嬷走时在这燃了安神香。 瑾瑶铺好被子后等了半天,傅凌都没回来,想来应是今夜不能回来了。 怕是明日又要被夫人骂了。 广泉寺的夜晚万籟俱寂,唯有远处的钟声格外清晰,空灵。 月黯星稀,晚风徐徐。 半梦半醒间这夜似乎格外热,瑾瑶扯掉了盖在身上的衾被,忽听窗外有沉重脚步声。 门开了,有人进了屋子。 二爷回来了,瑾瑶又惊又喜,可她身子疲软无力,想睁开看,却费了半天力气,只看到了朦朦胧胧的虚影。 那人摇摇晃晃跌到她身上,微微愣了下。 帷幔遮挡,月色暗淡,她看不清来人,却心头欢喜,如此一来,明日夫人定不会再训斥她了。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上腰身,她面颊绯红,双眸迷离,怯怯往他怀里缩了缩。 但听那人呼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默了片刻铺天盖地,肆意又汹涌的吻落下。 风吹帷幔,姑娘月色长裙和一室月色齐落,旖旎荡漾。 她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唤了声二爷。 旋即上方身躯一僵,未再行动,默了半晌,他推开了她,翻身下了榻。 烛光被点燃,帷幔吹开,月色里她茫然睁眼,对上了一双檀黑薄凉的瞳。 怎么,怎么是傅诏! 她薄唇轻颤,满目惊惧,淡淡的安神香味又闯入鼻腔,燥热之下让她强撑着起身。 那人正整理着衣袍,徒留一个凉薄的背影给她。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亦不知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傅诏为何在这。 这种事传出去,他作为世子无碍,可她身为二爷通房,却差点和大爷有染,传出去沈夫人定打死她。 瑾瑶抓过衾被遮住自己,张了张口,几番踌躇,“求世子莫要对旁人说起。” 闻言,傅诏系扣子的手微滞。 在寺庙时,她是这句。 现在,她还是这句。 换做其他女子,当求着他收房,她可倒好,几番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侧身,阴阴地看了她几息,剑眉微拧。 他再次闻到初入房间时,那淡淡的诡异香气,目光看向侧边桌上燃到一半的香。 未回应瑾瑶的央求,反道:“这种香会催人情欲,若你非要点,当关好门窗莫要他人闯进。” 瑾瑶想解释那香,却见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居高临下,衣冠楚楚翩翩君子,他凝着凌乱不堪的人,“你当真如此喜欢晏珩?” 他像是再给她选择。 可喜欢不喜欢,对瑾瑶而言无甚意义,她已经是沈夫人给傅凌的通房,还有其他路吗? 没有。 她抿了下唇,“奴婢是真心喜欢二爷。” 如此肯定的回答,他眸中闪过一丝躁郁。 视线向下,看到她颈上悬挂的那雾蒙蒙檀黑的木雕时,目光微动。 傅诏伸手扯下来,净白的颈被勒了一道红痕。 拿在手中,他细细打量,再次看向瑾瑶,目中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问:“冯怜怜,你为何为奴?” 瑾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她自小被卖了,若非要说个理由那就是家里太穷,没有父亲,母亲没银子了就把她给卖了。 知道在他面前,掩饰撒谎都无用,她就如实这般说了。 傅诏深深望着她,少顷将那木雕塞入怀中,“穷生歹心,既如此,你心思颇多心机深沉,为防对晏珩加害,此物暂由我保管,若你再敢随意对晏珩下药,我便以此物以你爬床为证将你打入诏狱,像刘申那样,受三轮刑罚后轰出府。” 那三轮刑罚她是见过的。 曾经的惊惧再度闯入脑中,瑾瑶吓得小脸苍白,虽不想舍弃这多年之物,可也没法,她只好怯怯点头答应。 见此,黑暗里那人微不可见唇间勾了勾。 出了屋子,他回头看了眼上面写的水云涧三个字脸色骤黑。 回到柏枝坊,云痕正在泡茶,见世子黑着脸走了进来,诧异不已。 “世子这是去了哪?属下左等右等您也不来,这茶都换了三次了。” 傅诏接过茶盏,饮后漱了漱口,“你不是说第三间屋子?” “是呀第三……”云痕讶然,“世子您该不会是去了东边第三间吧?” 东边第三间是水云涧,西边第三间才是柏枝坊,他只说了第三间,没告诉傅诏是东边还是西边。 世子面沉如水,扫了他一眼,“出去,今夜甚暖,适合露营。” 就这样云痕被赶出了屋子,在外面睡了一夜。 好在傅诏有早起的习惯,开了房门,他抱着冻僵的手臂紧忙进了屋。 刚走到桌前,颤颤巍巍喝了杯热茶,就见面前扔来了一个东西。 “去查查,此物出自谁手。” ------------ 第39章 晏燊哥哥莫怪 “这是何物?”云痕拾起面前雕着荷莲的木饰一头雾水,“这东西一看就不值钱,主子何必耗费心神去查?” 话落就被傅诏阴阴地扫了眼,意识到自己多嘴,云痕不敢再问,忙塞到袖中。 忽听傅诏又命道:“去一趟那边……” 云痕怔了下,“那边?哪边?” …… 水云涧。 自傅诏走后瑾瑶一夜未免,一是傅诏的话让她心慌,二是不敢睡。 昨夜虽没到最后一步,却还是弄脏了床榻,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是什么,怕被人发现,她忙被褥都撤了下来。 一大清早她抱着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寺庙里有专人清洗衣物,她拿着带污秽的褥单送去定会被人问其缘由。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想是自己清洗,还是把打湿褥单。 思来想去,忽听外面传来男子极为平淡声音。 “姑娘可起来了?小人是来收换洗衾被的。” 瑾瑶紧张地开了门,见是个小沙弥。 他穿着淡黄色袈裟,左手作一吉祥手,右手拿着一个箩筐,里面放了许多的藏青色褥单。 风轻云淡不问世俗,他垂眸未看瑾瑶一眼。 倏然瑾瑶想到了什么,这一堆的褥单里,若把她的褥单掺和里面,就不怕被发现了,就算发现也不会有人知道哪一个是她的。 “小师父且等下。”瑾瑶转身去屋内将那脏了的褥单拿出,放置箩筐中还不忘上下翻腾了几下,确保所有的褥单都堆叠在一起才放了心。 小沙弥看着她的举动,全程一言不发。 待人走后,瑾瑶也发现这小沙弥为何那般奇怪,但又想,出家人不问世俗,可能不会过问闲事吧。 小沙弥拿着一箩筐于柏枝坊停下,环顾四周见无人才叩响了门。 云痕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 小沙弥把箩筐放置桌上,语态仍旧无波无澜,“按大人的吩咐,收来的褥单都在这了。” 云痕在一箩筐里翻腾,终于在最下面找到那很明显有某种痕迹的褥单。 他抽了出来,不忍发笑:“这小丫头心思挺多,还知道藏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对上世子阴沉的眼神,紧忙收了声。 云痕把那褥单收了,剩下的让小沙弥带出去,复板起脸来,扔给他一锭银元宝,肃然道:“记住,嘴放严实点,若走漏半个字你当知道后果,陛下现今正在绞杀齐家余孽,你和你弟弟能苟活至今,别忘了是靠得谁帮扶。” 那小沙弥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顿时大变,忙跪下叩首,“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此生定为大人马首是瞻,以小人项上人头作保,绝对守口如瓶!” 半晌,立在窗边的人才沉沉出声,“下去吧。” 待人走后,云痕拿着那褥单走上前喟叹道:“还是大人思虑周全,刘嬷嬷点了那种香,定会第二天去要她的褥单,以她那种老道的经验,便是湿了也一看便知,偏偏二爷昨夜又不在山上,被发现了那丫头非死不可,可也凶险,昨夜若是他人误入真真不堪设想。” “啰嗦。”傅诏转身,走到鎏金紫檀金炉前点燃了一支香。 袅袅薄烟模糊了他隽逸的五官,薄唇轻启,嗓音淡漠,“我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为了自己吗?云痕愈发看不懂他了。 眼看已经到了给老太太祈福的时辰,一行府中子孙需要去大雄宝殿齐聚烧香诵经。 云痕侍奉傅诏换了身月牙色衣袍,褪去了以往沉闷的黑色衣衫,这次却显得他眉目温润了些许,减缓了平日的肃杀之气。 到了大雄宝殿,远远的就瞧见,傅凌站在外面树荫处同一女子说些什么,剑眉紧蹙神情焦急。 他走到他背后,拍了下傅凌的肩膀。 哪知他还不耐烦,打了下那只的手。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刘暮云身上,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妹妹别着急,此事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刘暮云哭得梨花带雨,“晏珩哥哥心里有我,这就够了,我不求哥哥为我做什么的。” 傅凌刚想再开口劝说,肩膀上的手又出现,这次他彻底烦了,阴沉着脸扭头。 一见是傅诏正眉目清寂地看着他。 大哥来了,他不敢发作,只得收了脾气,有些心虚地唤了声,“哥你来了。” “嗯。”傅诏冷冷应了声,目光扫到藏在他身后的刘暮云。 刘暮云见他在看自己,用帕子按了按脸上的泪珠,款步上前行了一礼,柔柔唤了声,“晏燊哥哥好。” 傅诏却未再看她,转头看见自己弟弟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裳,斥责道:“来给祖母祈福都不知换衣?” 傅凌在外淘气,在府中有沈夫人娇惯着无法无天,但在自己大哥面前是万万不敢反抗。 傅诏对于傅凌来说,是一个比父亲还严厉的角色,犯了错忠伯侯好歹还只是打他几板子。 可若是落到傅诏手里,不光打他板子,连事后的金疮药都不会给,就让他生生熬过去。 有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被大哥给折腾死了。 听大哥这样一说,傅凌面色微变,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身旁刘暮云注意到,贴心道:“晏燊哥哥莫怪,此事是我的错,我小娘前阵子去世,晏珩哥哥怕我伤心,昨夜特来安慰我,这才没回屋耽搁了换衣。” “刘姑娘慎言。”傅诏冷冷睇了她一眼,“晏珩平日便放浪形骸不受约束,今日又不顾体统连衣都不换,该罚,你不必为他找补。” 说罢他转身往大雄宝殿去。 傅凌却还没动,拉着刘暮云嘘寒问暖。 见弟弟没跟上,傅诏停了下来,“还不跟上,让全族等你一人吗?” 上方清冷的声音传来,傅凌这才依依不舍撒开了刘暮云的手。 跟在哥哥后面,傅凌还忍不住埋怨,“大哥方才对云妹妹也太凶了,她一个女孩子又没了小娘,多可怜啊,而且我昨夜也确实是在云妹……” 未说完,啪的一声,前方人停了下来,傅诏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 第40章 怕我嫁给晏珩哥哥冷落你? 他眉眼仍是那般冷情,看不出一丝恼意,却寒气逼人,傅凌不知自己哪里错了,捂着脸,满眼怔愣地望着大哥。 “哥!” “来寺庙与官女子私会,彻夜不归,可知后果为何?” 傅诏眼底如附了层寒霜,声音已极度克制,“你作为忠伯侯嫡子,当明白你的妻子不是你能选的,而刘家,就算是死绝了也与你无关,她方才大庭广众说你同她呆了一夜,可见此女心机颇深,野心极大,断不是正妻良人。” 官女子不是丫鬟,不是奴婢,与男子共处一室这种事传出去,那对方便非娶不可了。 她们有自己的家族有帮衬,又是同朝为官,若对方不顾脸面,闹得满城风雨,丢的还是忠伯侯府的脸。 闹大了,告到皇上那请赐御婚,傅凌不娶也得娶了,沈夫人就再也拦不住了。 可傅凌却不明白,他捂着脸不甘恼道:“云妹妹她纯真善良,哪里有大哥说的这般歹毒!大哥是查案多了,别把所有人都当犯人看!” “傅凌!”傅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拉近。 他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傅凌站在下首阶矮他一头,被大哥喊了这两个字,他就知道完了…… 果然,傅诏推开了他,撂下一句,“回府,有你的罚受。”去了殿内。 进了殿,天杀地,他的位置还在大哥身边。 傅凌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手里又被傅诏塞了一摞金刚经。 “抄完明早送给祖母,就当你的孝心了,记住,不准找人代笔。” 回到水云涧,瑾瑶见他脸色阴沉,又因昨夜他对自己发了怒,不知他当下心情如何,不敢招惹,只得忙给他奉上茶。 见她来了,傅凌烦闷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今夜寻僧人找个其他屋子住。” 这是要赶她走了,以前傅凌巴不得整日和她腻在一起。 不知为何,她心底倏然不是滋味,却又知道自己没资格计较,便温顺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她去前头寻僧人,想找个离傅凌近的屋子,毕竟她是受夫人的命,来照顾二爷,若是离得太远出了什么事,夫人又要斥责她照顾不周。 却不巧,走了不远迎面遇上了刘暮云,手里拎着食盒。 小桃跟在身侧手里拿着一摞经文,二人像是要去烧经。 若是昨日没发生那档子事,瑾瑶可能仍会觉得她是个温娴纯良的姑娘。 可昨夜,那花很明显是刘暮云偷偷塞进去的,为的就是引起二爷的注意。 她只当没看到,擦肩而过时小桃却喊住了她。 “欸,你这丫头,瞎啊?没看到我家小姐?” “小桃。”刘暮云将人拉住,轻轻柔柔道:“愈发没道理了,瑾瑶姑娘是晏珩哥哥房里的人,说不得。” 小桃嘟了嘟嘴,“小姐就是人太好,二爷房里的人又如何?小姐迟早都会是忠伯侯府二奶奶,这丫头不也是您的丫头?如何训斥不得了。” 刘暮云面上微微泛红,“别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 “怎么没有。”小桃满脸染喜,“昨夜二爷他一听小娘去世,心疼您心疼得不行,恨不得一颗心都捧给小姐,这都板上钉钉迟早的事。” 曾几何时,傅凌也曾说过一颗心都是她的,瑾瑶听了心里有些不舒坦,又掐了掐指尖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身后刘暮云走了过来,将食盒递来,“我知姑娘是二爷的通房,不过没关系,我并不介意,世家公子都有通房,姑娘也不用觉得难堪,这些是我亲手做的小菜,烦姑娘给二爷送去吧。” 瑾瑶扫了眼食盒,“恕奴婢不能从,二爷来寺庙是为了给老太太祈福,一日三餐皆食斋饭,这些还是留给小姐自己吃吧。”说罢她转身就走。 她现在才明白沈夫人那日所说‘别被不干不净的人拐走’是在说谁。 原来沈夫人要她看着的人就是刘暮云。 作为奴婢没资格跟官小姐争,她也从未奢求过要什么名分,本不是针对刘暮云,只是为听主子的命。 她要相安无事在府中生存,要多攒些银子,就得小心谨慎,办好夫人交代的每一件事。 刘暮云以为她在拈酸吃醋,不依不饶,又跟了上去,“姑娘何必与我如此大恶意,我知姑娘在担心什么,是不是怕我嫁给晏珩哥哥就冷落了你?” 她温柔一笑,“你莫怕,我是官女子,断不会同你一个奴婢计较。” 她要的是正妻,不会计较一个小妾一个通房,这样有失身份。 瑾瑶听出了她贬低的意思,停了下来冷冷看着她,不禁失笑,“小姐想嫁入忠伯侯府,也没必要踩低我一个奴婢,我是奴婢,但我是忠伯侯府的奴婢,而不是小姐你的。” “未来是不是我的主子,那也要看夫人答不答应,忠伯侯府还没轮到二爷做主。” 一口气说完,瑾瑶心头畅快得很,不理会她惨白的脸色,直接抬步而去。 这刘小姐昨日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表明身份,有什么话正大光明转达,却偏偏背地里塞一朵花进去,害她被二爷骂了一通。 身后小桃气得满面涨红,“这死丫头以为她是谁,不就是个通房,以为是主子吗?小姐别气,等日后咱们进了忠伯侯府,头一个就把她赶走!” 刘暮云也被气得一肚子火,却在小桃面前还要装大度温柔,隐忍着不发,故作贤良道:“小桃你又乱说,瑾瑶姑娘是个奴婢,想来没有人教什么规矩这才无礼,我们怎可同她计较。” “小姐就是心善,沈夫人真是瞎了眼,不过没关系,有二爷就够了。” 昨日老太太生辰,其他人送完贺礼就离开了,唯独刘暮云以给小娘祈福为由留了下来。 山里被忠伯侯府包了,她只能住在山脚下,去不了后山,见不到傅凌。 昨日也是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才让傅凌出来,今日还想故技重施,却不想竟被拒绝了。 望着瑾瑶离去的背影,她目光阴毒。 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婢子,也能挡得住她? ------------ 第41章 晏珩哥哥不可 小沙弥给锦瑶收拾出了水云间旁几边第3间屋子,这刚把被褥铺好便又有人说二爷寻她。 忙不迭又去了水云涧。 傅凌坐在椅子上合目凝神,情绪不明。 锦瑶低低唤了声二爷,他这才睁开眼,一双风流的眸子里再次堆满了柔情,不见早上那股烦躁。 将人拉到自己膝上按下,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一缕碎发绕于指尖。 “昨夜未休息好,有些困顿,这才对你发了火。”说着他看向她的掌心,那里还有一丝红印,是昨夜傅凌将她推开,磕碰到桌上留下的伤痕。 他放到唇边为她轻轻吹着风,语态怜惜,“还痛吗?” 锦瑶心底微涩,倒不是因为他心有所属,而是为自己而感到悲凉。 明明有喜爱的女子,为何还要处处撩拨她呢? 若是他没抛下自己一走了之,那她就不会险些失身傅诏。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又哪来的身份计较? 瑾瑶微微摇头,“奴婢不痛。” 她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留在他身边做通房给自己树敌,不如到大夫人房里。 这样得到的赏赐不比二爷少。 瑾瑶试着开口,想让他把自己送到大夫人房里,可却又不能明说,她斟酌道:“昨夜二爷去寻的那位女子是心上人吗?是不是锦瑶妨碍了你们,要不我还是去……” 没说完,傅凌就打断了他,“别乱想,不过是以前认识的妹妹,你既是我的人,谈什么妨碍不妨碍。” 是妹妹,也是差一点就要成亲的妹妹。 他不准,便再没法子。 瑾瑶愁思万千,落在傅凌眼里却是羞赧胆怯。 小丫头已经是他的通房这么多天,两人还没有实际行动,傅凌有愧,觉得冷落了她。 白皙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他轻轻环过她的腰身,一如往常那般怜惜关爱。 呼吸渐沉,已然动情,气氛逐渐火热,瑾瑶极力压抑着慌乱的心。 倏然房门被扣响,传来了女子哭喊的声音。 “二爷在吗?二爷在里面吗?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情事被打断,傅凌眸底一片躁郁,忽听出是刘暮云身边丫鬟小桃的声音,又转瞬敛了神情。 他忙把瑾瑶从身上拉开,快步去开了门。 屋外小桃搀扶着刘暮云,哭哭啼啼,“求二爷帮帮我家小姐,下山晚了,下面封了山,小姐找不到路,不小心划破了腿,这样下去会感染的。” 傅凌面色焦急忙将两人请了进来,又看了看左右,确保无人跟上,关上了门吩咐瑾瑶,“你在门口守一下。” 沈夫人不让他和刘暮云来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要瑾瑶给他二人把风。 屋外冷,瑾瑶不愿意去,就站在屋内。 傅凌现在满眼都是刘暮云,自没工夫也没管瑾瑶。 走到刘暮云身前,蹲下挽起她的裤腿,果真见白皙的小腿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正往外渗血。 刘暮云面庞微红按住他的手,“晏珩哥哥不可,男女大方不可逾越。” 傅凌不以为然,冷着脸走到了一旁,抽匣里拿出了一瓶金疮药。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何必如此见外。” 他坐在椅子上,将她那一小截腿放在自己的膝上,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落在瑾瑶眼底却不是滋味。 刘暮云未在制止,羞赧道:“深夜至此,本是不该,都是小桃越来越无理,看到我的腿伤了,硬生生将我拽来。” 小桃:“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我知你不想麻烦二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说着对傅凌屈膝一礼,“二爷莫怪,一切都是小桃自作主张。” 可明明山路平坦,侯府上下为给老太太祝贺生辰,特意将残枝烂叶收拾得极为干净妥帖,确保山上山下山不会有任何杂物,保障老太太的安全。 刘暮云却偏偏在下山的路上受了伤,可见这伤定是他自己故意划的。 傅凌未感到一丝不妥,给人上完药之后搀扶着刘暮云要往外去,开了门,瑾瑶忍不住喊住了他。 “二爷这是要去哪?” 娇娇滴滴的一声,傅凌顿了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目光躲闪道:“山路崎岖,我去送云妹妹下山,你在屋里好好呆着,若是有人来问便说我睡下了。” 他要送她走,那今夜是不是又不能回来了? 瑾瑶捏了捏手指,明知他会生气,却还是鼓起勇气道:“山里的路还是小沙弥更熟悉,不如找个小沙弥或者小厮送人下去,爷是嫡子,深更半夜送官女子,让他人看到怕会引起非议。” 傅凌面色骤冷,“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我不过去送个人去去就来,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身旁刘暮云为难地叹了口气,戚然道:“哥哥还是不要管我了,刘家本就配不上侯府,我也不配哥哥这般对我。” “你胡说什么。”傅凌冷斥,“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小娘刚去世,你身子又不好,胡思乱想在落下病根。” 没走两步,刘暮云就摇摇晃晃,似是腿伤极为不便,傅凌只得将人打横抱起。 她面露羞赧,侧头看向瑾瑶,谦然颔首,“打搅姑娘了。” “你和她说什么。”说罢便抱着人走了。 因为她是奴婢,他们想干嘛没必要同她说。 两人走了,瑾瑶坐在窗前尤为不安。 倒不是怕两人滚到一张床上,刘暮云是官家女子,在二爷面前一直以矜持为重,这样的女子不到成婚那一刻,不会随随便便与人上床。 刘暮云此行也让瑾瑶明白,为什么她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二爷身边。 作为庶女,其小娘只是府中的姨娘。 自己的亲生母亲死了,婚事就要由主母来安排。 作为庶女会不会嫁得好且不说,但主母一定不会把她嫁给侯府这样的高门,这种高门是留给家中嫡女的。 少顷,外面有火光骤亮,瑾瑶推开窗一看,下山的方向,众多火把攒动,人员密集。 她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妙。 房门被敲响,“瑾瑶姑娘可在?大夫人有请。” ------------ 第42章 罚跪 推开门,来者是沈夫人身边的丫鬟,她领着景瑶,往火把攒动处而去,一路走来山路平坦,连树枝都修剪得极为整齐。 两边有摇曳的灯笼虽然不太明亮,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到了大夫人房里,大夫人端坐于上,阖目凝神,手中不断碾动着佛珠,“咔哒咔哒”声表明了她隐忍的怒意。 傅诏坐在下首,清清冷冷,端正持重垂眸饮茶,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漫不经心拨弄着黛青色盏盖。 烛光下青脉可见,莹光流影。 这双手能执笔断案取人首级,亦能翻云覆雨,将她折磨得破碎啜泣。 因为太过瞩目,锦瑶不小心扫了一眼,耳根莫名滚烫。 傅凌则一脸不服地跪在中央,两侧丫鬟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外面。 如此一来,屋内就剩下了沈夫人,傅凌傅诏和瑾瑶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不敢往上看。 似乎每次见到傅诏,瑾瑶都异常恐惧。 良久沈夫人才睁开眼,阴沉地看着锦瑶,“我让你看着他,别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拐走,你干什么吃的。” 声音极轻,威仪不减。 傅凌送人下山时被沈夫人手底下的小厮瞧见,沈夫人怕掉调动府里的人,搞得全府皆知,找了傅诏的人给绑了回来,刘暮云则被赶出了青峰山。 孤男寡女半夜下山,传出去被不怀好意的人抓住把柄,傅凌就必须娶那个庶女了。 瑾瑶拦了,可没拦住,在主子面前任何理由都是狡辩,她只得跪下一连声地说奴婢错了,奴婢知错。 沈夫人冷哼了声,“瞧你平日机灵,才让你做这个通房,没想到在这方面你笨得要死!” 那边跪着的傅凌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嘴硬道:“母亲别说瑾瑶了,孩儿不过是送云妹妹下山,多大点事,大不了被人发现了,我与她成亲就是!” 这正如了刘暮云的意,也如了傅凌的意。 可在场的人,无论是傅诏还是沈夫人都早已看透刘暮云的意图。 越是这样想耍手段进侯府的女子,他们就越不允许。 娶妻当娶贤,嫡子正妻更当是贤惠善良之人,这种人若进了府,还不把府里搅得天翻地覆。 更何况她为庶女,小娘还死得不明不白,接近傅凌的意图就更复杂了。 沈夫人要给傅凌选妻,自要选一个妥当的人,以免后患无穷。 一番话让沈夫人越发气了,他不舍地罚宝贝儿子,便将怒火全都撒在了小丫鬟身上。 黑着脸将刘嬷嬷唤来,吩咐道:“这个丫头还得调教,你派人看着她从现在跪到明天早上。” “是。” 众人皆起身往外去,唯独瑾瑶跪在屋内,傅凌有些愧疚,走到她身旁想要说什么,前面沈夫人停了下来,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只得闭了嘴乖乖跟上。 傅凌犯了错,却要拿她这个小丫鬟惩治,同时这也是沈夫人的敲打。 若再有下次,就不单单只是罚跪那么简单了。 瑾瑶心底深深暗叹,谁让自己出身贫贱呢?只是罚跪比以前在薛家受的罚,已经好很多了。 她默不作声,低垂着脑袋跪在那,倏然面前掉下来两片儿墨色的东西。 拿起一看竟是护膝,抬头想看是谁给她的,发现空荡荡的屋内无一人。 瑾瑶回头认出了走在最后那个人的背影,是云痕护使! 前面的人似乎发现在看他,云痕转过头来冲她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挥了挥,像是在指某个方向。 瑾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空无一物,也并没有什么人。 待云痕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目光将护膝从裤腿塞入到膝下。 这护膝做得厚实,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同时她的心里也暖暖的。 看来在府里关心她的人还是很多的。 比如秋实,陈大人,还有云痕护使。 真好,她现在找到了母亲,还结交了这么多朋友。 翌日一早刘嬷嬷开了门,小丫头已经困的不行,跪在那睡了过去。 孱弱的身姿佝偻着,可怜见的摸样,刘嬷嬷心有不忍,上前推了推,瑾瑶惊慌睁开了眼,下意识就拿手挡住头。 看清楚面前人是刘嬷嬷,她又尴尬的把手放下了下来。 “刘嬷嬷早。”她甜甜地唤了声。 刘嬷嬷是府中老人,调教的人不在少数,见她这样,就知是以前被打留下了条件反射。 她深深叹了口气,“起来吧丫头,惩罚结束,夫人气也消了,回去歇着吧。” “欸。”她笑吟吟地应了声,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膝没了知觉。 护膝能减缓了疼痛,减缓不了腿脚发麻,跪了一夜,回去的路上都隐隐作痛。 进了屋,她脱下护膝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边,寻思着哪日有机会还给云痕护使。 一偏头看到桌上有一个小罐子,瓷白的小圆罐,并不起眼,打开后浓浓的药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沉香。 二爷送的东西外表永远都是金镶玉,一眼就能看出奢华,这东西如此简约低调,想了想,在广泉寺除了二爷,也只有云痕护使了。 只刚躺下,外面传来争执声。 瑾瑶本不想管,却听出这声音是二爷,怕再看不好他被夫人惩罚,瑾瑶只好拖着肿疼的腿下了榻。 “都给我让开!为什么不让我下去,让开!大哥是主子我就不是了?” 傅凌正和几名小厮推搡,小厮们怕伤着主子,又不敢用力,只能在前面挡着单方面受他打。 瑾瑶叹了口气,上前好言劝说:“二爷,这又是怎么了,昨个才被夫人训,今日可不能再下山了。” 一见到瑾瑶,他脸色顿变,比方才火气更大,将手中的信扔到她身上,“都是你做的好事!我当你是个单纯干净的,没想到净刷些下三烂的手段!” 瑾瑶茫然不解,捡起一看是小桃写的信,上面写到: ‘我家小姐被赶下山后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眼下更是咳了血起不来,二爷刚走就被人发现,怕不是那房里的丫头告了秘,可我家小姐心善,还特意让我转达二爷她不甚在意,二爷莫要与瑾瑶姑娘生嫌隙。’ 瑾瑶怔在那,人都不在山里,竟还能写信挑唆! 她既挑唆了,又全程未说瑾瑶一句不是,赚了个心善的名头。 ------------ 第43章 你若不喜她,就别折腾她了 瑾瑶上前想拉住他解释,却被他甩开。 没想到傅凌会这样对她,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灼热的掌心扶在背部,她将稳住身形,那手又迅速收回。 瑾瑶仓皇抬头,傅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长身玉立面色清寂,目光沉沉看着傅凌,“看来昨日的惩罚没落在你身上,便不知悔改。” 在大哥面前,傅凌一贯不敢放肆,立马收敛了脾气,甩开阻拦自己的小厮,整理着衣裳。 只是脸上仍旧是满满不服,他瞪了眼瑾瑶,又看向傅诏,“我只是想下山,云妹妹病得紧,我得去看她!你们为什么对云妹妹如此大偏见,难不成门第在你们眼里真的……” “放肆。”轻飘飘一句,却威压十足。 傅诏便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察觉他的视线那般,上前走了两步,不经意间便将姑娘挡在了身后。 如此,瑾瑶看不到傅凌眼里对刘暮云的思念,亦看不到他对瑾瑶的愤怒,更看不到傅诏眼底不明的情愫。 只听前面那人他继而道:“母亲不准你与那人相见是出于全府考虑,你不小了,当知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傅凌显然没听进去,仍固执道:“侯府有哥哥就够了,何苦还来约束我?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大哥说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 “便是不在乎,也当守好你该守的人。”傅诏顿了顿,目光不经意瞥了眼身后人,“这世道没你想的那般太平,朝中余孽阉党未除,忠伯侯府将成为他们首要目标,你当我为何要带兵上山。” 当今圣上为夺嫡登位,初位时阻碍不少,前有齐王靖王蠢蠢欲动,后有阉党把持朝政。 傅诏作为新秀能臣与其父亲忠伯侯辅佐圣上,清异党,虽获无上圣恩,却也让忠伯侯府成为叛党的首要眼中钉。 至此,瑾瑶才明白为何整个广泉寺都被侯府重兵把守。 才知那日寺庙里,武功高强的他为何会中了药,双拳难敌四脚,英雄再强也怕下三滥的招数。 登时傅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云痕上前将那封信捡了起来,递给傅诏。 接过粗略看了几行,复扔到了傅凌身上。 他声音陡然冷下,“你若不傻,当去问问母亲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被小厮发现。” “仅凭一封信,就做此癫狂模样成何体统!” 体统? 不提还好,一提,傅凌险些问他,当初为何要那般轻薄瑾瑶,所谓的体统只对别人有用,对他自己没用? 可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问出这句话后定会被大哥揍一顿,只得讪讪闭了嘴。 下不了山,他上前一把将瑾瑶拽了过来,瞪着她忿忿问:“谁叫你跑到他那了,不是跟你说和他保持距离?” 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大哥都不叫了。 她被傅凌拉着往水云涧去,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立在原地的傅诏。 这一眼好似漫长,是她第一次敢直面他。 山间清凉的风,夹杂着松柏清幽,那双狭长的眸子寒凉薄幸,无波无澜。 他神情复杂,她回过头。 忽地听身后那人说,“晏珩,你若不喜她,就别折腾她了,可将她送到别的院。” 傅凌顿了下,握着瑾瑶的手骤然收紧,他未回头,态度决然,“谁说我不喜,她是母亲给我的人,这辈子除非我腻了够了,否则别想走,大哥若是也想要,就去寻母亲说,让母亲给你也找一个。” 除非他腻了,够了,瑾瑶才有自由。 什么攒够银子赎身出府,没有他的准许都是妄想。 他既要娶刘暮云,也要瑾瑶。 对于他而言,一个卑微的奴婢上不了台面,做不了妾室,但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解闷一个玩具,可以不玩但一定要有。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山色间。 “主子……”云痕上前担忧地唤了声。 傅诏轻抬手,只淡淡道:“无妨,他在府中也待不了太久。” 回了水云涧,傅凌将瑾瑶甩进了屋。 他斜斜依靠在门框上,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晦涩不明地打量着她,半晌才问:“你和我大哥,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好了?” 印象里这小丫头很怕大哥才对,今日不仅躲在他身后,还回头看他。 瑾瑶也不知为何,忙垂下头,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奴婢和世子关系不好。” “不好。”傅凌不禁失笑,他捧起她的脸,摩挲着她细腻的面庞,温柔道:“不好就行,方才是我做事不妥,日后你乖乖地在我身边,若母亲问你我是否和云妹妹来往,你便说没有,知道吗?” 留在他身边,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瑾瑶做挡箭牌,防住沈夫人。 瑾瑶极力保持着清醒,却还是忍不住心口酸涩。 往日的哄她开心,赏她首饰,不过是他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趣味,可对瑾瑶而言却是难得的珍贵。 罢了,但愿他能早些腻了吧。 “好。” 闻言傅凌笑了,奖赏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日后我与云妹妹成亲,亦不会亏待你。” 瑾瑶垂眸,掩住了眸底的凄然,半晌点了点头,“好。” 余下几天傅凌整日想着如何才能下山,奈何傅诏看守的严实可别说下山了,出门不超三步就能看到他的人。 他只得忍受相思,苦捱多日,直至老太太生辰祈福结束,广泉寺封禁解除,一行人下山时才看到了上山来烧香的刘暮云。 她头上簪着小巧的白绢花一袭素衣,弱柳扶风,破碎又凄美,小桃搀扶着她拾级而上。 擦肩而过时,瑾瑶在傅凌眼底看到了炙热的急不可耐。 她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二爷,当心脚下的路。” 他这才回神,跟着一行人往前去。 回了府仍是心不在焉,先生布置的功课一点都不做,想像前几次一样翻墙出府。 这次傅诏好似早有预料,将浆洗房那边的墙又加固加高了一些,傅凌平日贪玩不甚练武,加高了墙便再出不去了。 直到一天傅凌倏然问瑾瑶,想不想吃鼎香楼的糕点。 这话被院里的其他丫鬟听到,几个馋猫立马开始报菜名。 瑾瑶只得和他一同出府去买,到了鼎香楼,傅凌搀扶着她下了马车,未去买糕点却直奔二楼。 推开门,他便安耐不住地呼唤,“云妹妹。” ------------ 第44章 她是我的人 刘暮云坐在窗边,斜斜依靠在贵妃椅上,拿着帕子按着眼角的泪水,闻声回头时,凄美清冷。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晏珩哥哥。” 看着二人相拥在一起,瑾瑶有些无奈。 已经习惯,她并不再伤怀,只是担忧自己。 傅凌偷偷私会,沈夫人惩罚的人是她。 未等瑾瑶上前叫一句刘小姐,刘暮云已率先上前打了招呼,“多谢瑾瑶姑娘把晏珩哥哥送来。” 小姐问候奴婢,小桃直接翻了个白眼,“她算什么,还用小姐向她致谢?” “小桃。”刘暮云温温柔柔制止,“不得无礼,瑾瑶姑娘人很好的,你不要对她有偏见。” 小桃冷哼了声,扶着刘暮云坐下,“也就只有小姐心善才觉得她好,却不知人家没准心里都暗自诅咒你和二爷呢。” 瑾瑶微微蹙眉,想开口解释,傅凌见状走了过来,塞给她一个荷包,“鼎香楼的糕点不错,瑶瑶你去楼下想吃多少吃多少。” 留在这除了看刘暮云装模作样,就只有小桃的冷眼讥讽,傅凌不会向着她,瑾瑶也不想自讨没趣,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她拿着荷包就准备下楼,刘暮云喊住了她。 “瑾瑶姑娘。”她走上前,双手递上一个红锦绣鹤香包,“这是我让小桃特意给姑娘准备的,用松木香制成,味道清幽提神,我知上次的事让姑娘受了罚,姑娘收了就算接受了我的道歉。” 她面露哀伤,“不然我可真要懊悔死了。” 瑾瑶一时踌躇,不知这刘暮云又搞什么鬼,小桃见她迟迟不接,讥讽道:“你摆什么谱?我家小姐给的你都不要?这还是看在二爷的面上才给你准备,别人想要都没!” “小桃!”刘暮云厉声呵斥住,“为何每次见到瑾瑶姑娘都这般无理,再这样,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小桃这才闭了嘴。 傅凌看了看那个香包,伸手拿过,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绣着精致的仙鹤,栩栩如生,羽翼灵动。 他眸光亮亮,止不住赞道:“这个包绣工精致,可是妹妹绣的?” 刘暮云羞赧一笑,“正是的,我知哥哥今日来,特意连夜做了这荷包给瑾瑶姑娘。” 她温柔大度待人友善,傅凌愈发喜爱,将香包递给瑾瑶,“瑶瑶,云妹妹给的,还不快收着?” 二爷都发话了,瑾瑶哪里还有理由拒绝,只得接下,刘暮云贴心笑道:“我帮妹妹系上吧。” 说着拿过荷包为她小心翼翼系到瑾瑶腰上,小巧精致,走路间香气盈袖。 她温柔笑道:“姑娘可要一直带着,不然我心底真心有愧。” 傅凌看了止不住连连称赞,说罢又将人推出去,让她去楼下吃糕点。 直至天色暗垂,黄昏将至,傅凌才依依不舍告别了刘暮云。 回了侯府,瑾瑶便想将刘暮云送的香包摘下。 她不喜欢刘暮云,刘暮云显然也不喜欢她,却送香包,怕不是又没安什么好心。 傅凌看到却说,“你带着就是,云妹妹送给你的东西错不了,明儿个咱们还要去鼎香楼,你摘了岂不伤了她的心?” 如此这般,瑾瑶也只得一直带在身上。 那香包只有掌心大,时间一长她也忘了自己身上挂了个东西。 这日傅凌又要去,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小榻上的人脸色不好,以为是风寒,便道:“瑶瑶,再陪我去一次吧,正好顺路有医馆,到那里给你瞧瞧。” 瑾瑶浑身乏力,还有些憋闷,她看到侧边的窗户开着,许是昨夜受了凉。 禁不起傅凌强求,她只得穿上衣裳再次和傅凌出了府。 只是傅凌没先带她去医馆,而是先去了鼎香楼,“瑶瑶,云妹妹应该是早到了,我们先去那跟她打个招呼,然后送你去医馆可好?” 瑾瑶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到了鼎香楼,刘暮云一如往日热情地上来拉住瑾瑶的手,见她面色惨白,惊诧问:“瑾瑶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有没有去看大夫啊?” 傅凌当她是普通风寒只说待会就去了。 小桃见她病病恹恹,冷嗤道:“你装什么病西施?既病了就不要出来,既出来就不要装模作样博二爷怜惜。” 因得小桃是刘暮云的自小侍女,傅凌爱屋及乌,对其容忍颇多,这次瑾瑶病了又无故被骂,他当即冷了脸。 刘暮云想阻拦,却没他火气上来得快。 “你哪来的胆子资格说我的人!念你是云妹妹的侍女,才让你在我面前站着,如今你是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 傅凌从未这般骂过她,小桃当即眼角渗出了泪,她委委屈屈道:“二爷怎这般说奴婢,奴婢也是心疼小姐,这丫头明摆着就是想勾引您。” “她是我的人,谈什么勾引不勾引!”傅凌厌恶睨着她。 被她这般一搅和,顿时也没了兴致,他拉着瑾瑶就要走。 “晏珩哥哥!”刘暮云急急喊住,娇娇柔柔扯住他的衣袖,情丝万缕,止于齿间,“哥哥莫气,小桃不过是个丫鬟,口无遮拦惯了,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莫要同她计较。” 他自禁不起刘暮云的这般撩拨,不过一瞬便心神荡漾。 瑾瑶从方才开始就几乎什么话都没听进去,连小桃骂她都没听到,耳朵仿佛被堵了一层蜡,整个头都嗡嗡作响。 少顷,她一口气堵在胸中,怎么也喘不上来,直至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摇晃两下,往前栽去。 “瑶瑶!” 傅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刘暮云慌了神,忙上前从傅凌怀中将人拉到自己身侧,“瑾瑶姑娘这是怎么了?快,小桃备车。” 说着她紧紧抱着瑾瑶,小桃在旁边搀扶着往楼下去。 马车停在外面,她将要将人塞进去,倏然一柄长剑横在面前。 “姑娘还是老实点,把人放下。” ------------ 第45章 给二爷松松筋骨 “护使”刘暮云面色微微变了下。 作为大理寺卿身边的护使她自也认得,只是没想到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 但很快,她又面色如常,温温柔柔问:“护使所为何意?” 小桃怒目圆睁,瞪着云痕:“你疯啦?我家小姐好心送人去医馆,你还拔刀相向。” 云痕看了一眼她怀中的瑾瑶,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寸,“我劝姑娘不要不识好歹。” 锋利的剑刃离她细腻的颈,间隙如发,稍有不慎,便能划破她娇嫩的皮肤。 傅凌怕伤着她,忙拿手挡住剑刃,“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拔剑伤人。” 云痕不想与他多话,伸手直接将瑾瑶从刘暮云怀中拽了出来。 人脱手的刹那,刘暮云下意识不想放人,可剑刃在前又不得不放。 她只得温良一笑,“既云痕护使要送人,那便由云痕护使送吧,小桃我们走。” 恰时云痕倏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股香味十分陌生,与瑾瑶也不是第一次相见,她从不配香。 目光向下,落在她腰间的那个香包上。 云痕伸手摘下,细细摩挲,鼻尖嗅了嗅,除了花香,好似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下却有了疑惑。 可又见怀里的人状态不好,思来想去便将人交给了手下命先送回去。 傅凌见刘暮云带着小桃走了,急忙去追。 “云妹妹别生气,云痕和大哥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没人味儿。” 刘暮云停了下来,眼底隐隐涌着泪意,看得傅凌心都被揪住。 “我这样身份卑微之人到底是配不上晏珩哥哥,如今连云痕都这样对我,只是妹妹实在不知今日到底哪里错了.” 傅凌心疼地将人拉入怀中安慰,“怎么是你的错,那云痕定是奉我大哥的命来抓我的,这才误以为是你引我出来。” 正说着云痕走到了身后,打断了二人的浓情蜜意。 “二爷该回去了。” 刘暮云哭哭啼啼惹得傅凌对云痕埋怨更深,他有些恼了,“你怎么那么烦,他说什么你都听,你是大哥身边的一条狗吗?” 刘暮云忙劝,“晏珩哥哥莫怪,云痕护使性子急,刚才误会了我,我并不介意的,时辰不早了哥哥还是早些回吧。” 说罢和小桃上了车。 刘暮云都走了,他也只能乖乖跟着云痕回去,走到车边才发现瑾瑶不见了。 云痕道:“瑾瑶姑娘看起来不大好,已命人送回府上请了太医,二爷无需担忧。” 他这才急忙往回赶,回了芙廷苑没找到瑾瑶,瞬间意识到可能人是被带到了崖青院。 大哥那个人,心情阴晴不定,让人揣测不清。 同样都是男人,他自是明白,他三番两次出现在瑾瑶身边意味着什么,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如今人都病了,他还将人掳走,简直就是趁人之危! 这样想的,加以方才让刘暮云受了委屈,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又大步往崖青院去。 “二爷。”云痕握剑一礼。 “起开!”傅凌一把推开人,踹了门就往屋里去。 看到屋内傅诏坐在外边,屏风后张太医正给瑾瑶诊脉,他才略松了一口气。 房门被粗鲁踹开,傅诏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越来越没规矩了” 傅凌瞪了他一眼,“你若有规矩,就不会随意动我的人。”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极重,强调意味尤为明显。 他进了屋,张太医刚诊完脉,见到傅凌恭敬叫了声二爷。 榻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唇无血色,乌发披散在两边,娥眉微蹙,他胸口微微滞堵,“她如何了?” “姑娘中了些花粉毒,幸得云痕护使送来得及时,未伤及性命,二爷宽心。” “花粉毒?”傅凌诧异,“可我近日园中并未在种植什么新花,如何中的花粉毒。” 张太医将那香包双手奉上,“此香包里添加了大量的紫珠花,这紫珠花本无毒,但过量则会容易导致人头晕眼花胸闷。” “你说毒来自香包?”他紧紧攥着拳头,难以置信。 “正是。” “不可能!”傅凌断然道:“这香包是云妹妹所做,她是不可能给瑾瑶下毒!” “这……”张太医见他发了怒,知这位爷惹不起,斟酌道:“也可能是不小心放多了。” 果然这个回答让傅凌满意了。 他道:“应是如此。” 他俯身要将瑾瑶抱走,张太医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傅诏的声音,“你还是不要动她了。” 傅凌瞬间恼了,越不叫他越抱,将人抱起后只见怀中的人蹙了下眉,面色急促惨白了下来。 傅诏一把按住傅凌的手,“她刚用了药,还晕着,不便移动。” 傅凌看了看张太医,见他点点头,这才确定大哥没撒谎,又将人放了下来。 他拉了把椅子在榻边坐下,给瑾瑶盖上被,闷闷地自说自话,“云妹妹也是好心,她一定也不知紫珠花有毒。” 身后傅诏居高临下盯着他几息,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秒拎着他后颈将人拖开,“上次便告诉过你,她心思歹毒,当保持距离,你不听,如今差点闹出人命,还要为她狡辩。” 他拎着傅凌衣领,将人往后一扔,“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什么!”傅凌气得眼里冒火,“我做什么了就要打我!” 傅诏撩开衣袍,好整以暇地坐到他那把椅子上,高大健硕的身躯将身后娇小的人挡着严丝合缝。 “私会官女子,差点致身边的人死,哪样不该打?” 傅凌死死盯着他大哥,看着他坐在榻边翩翩君子的模样,倏然意会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让我带瑶瑶走,不就是为满足你那点龌龊的心思!” “人人都当你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端方持重,实则你早就盯上她了吧!” 一旁的张太医懵了,深觉这好像不是自己能听的话,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傅凌说完只见对面的人目光微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似是思忖着什么,下一秒他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未等傅凌反应,傅诏已按住了他后颈。 覆着薄茧的掌心,剐蹭得他皮肤生疼,傅诏按着他推出了屋,“云痕,找几个人来,给二爷松松筋骨。” ------------ 第46章 白鹿书院 松松筋骨就是要打板子,云痕随即就喊来了小厮。 傅诏力气在傅凌之上,任他如何也挣脱不了。 他被按在长凳上,幸得来的小厮沈夫人房里的人。 沈夫人最是宝贵傅凌,上次被傅老爷打,那几个下手的小厮统统都被发卖了,是以这几个人都不敢下死手。 傅凌还暗自庆幸一点不疼,傅诏冷冷站在门前,捕捉到小厮在假打,上前夺过小厮手里的板子。 他卷起长袖,露出了紧实凸着青筋的小臂,手起板落,皮肉开裂。 “啊!” 傅凌痛喊了一声,霎时渗出了一头冷汗,他开口求饶,“哥!你下死手啊!” 傅诏不予理会,让自己的亲信将人按住,幸得他只打了五大板,就将板子丢给了小厮。 但他手劲大,每一板子都结结实实,五板子可比旁人十大板都疼。 打完傅凌脸色都白了,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不敢像方才那般嘴硬。 他心底怀疑,是不是大哥在趁机报复。 傅诏整理着衣袖,垂睨着他语态凉凉,“想是府里先生无法管教,过阵子你便去白鹿书院闭关一年吧。” 傅凌愣了,几个小厮上前搀扶着他起来。 傅凌撑着力气抬头看他大哥,死死瞪着傅诏,牙关紧咬,“去书院也要带仆人,我要瑾瑶去侍奉我。” “读书的地方,带书童即可。” “她是我的通房。”傅凌看着他,继而不知死活挑衅冷笑,“是母亲给我的通房,我同母亲说她便会同意,待我找名医为她调理,明年我高中,瑾瑶也会有身孕,到那时我便抬她为妾室,我知大哥什么心思,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 话落只见傅诏下颌紧绷,冷漠看了他几息,挥了挥手命道:“把他带回去,不准用药也不准告诉我母亲,若是谁走漏的风声,小心自己的舌头。” 不准用药,生挨过去,傅凌听了心都凉了,可在他面前还是死撑着,装作根本不怕的样。 “是!”几个小厮战战兢兢,上前将站不起来的人搀扶走。 清夜沈沈,燃灯露满中庭。 瑾瑶转醒时闻到那股淡淡沉香味便知自己身处何处了。 她盯着床顶半天才鼓足勇气起来,抬头就撞进了那人一双幽深晦暗的瞳里。 她不知是谁把她带回来的,但在崖青院,应是云痕吧? 他给自己送过药,在寺庙送过护膝,也只有云痕护使会帮她了。 瑾瑶撑着榻边起身要走,一阵眩晕随之而来,她蹙眉扶着额角。 忽听那边的人说,“张太医说你中了毒,要休息一夜才能动。” 休息一夜,定不是在这休息,瑾瑶恭谨道:“多谢世子,奴婢这就回去。” 她掀开被子,又听他问:“去哪?” 瑾瑶抿了下唇,“芙廷苑。” 见她好似渴了,傅诏拿过一旁天青色汝窑壶倒了杯茶递给她,瑾瑶有些意外。 她确实是渴了,怯怯接下就一饮而尽。 擦了擦唇角,她道:“多谢世子。” 嫣红的唇瓣沾了一滴水珠,傅诏盯着她柔软的唇看了片刻,又移开目光,“以后你不必回去了,晏珩不日便要去书院,芙廷苑也用不着人手。” 二爷要去书院了?瑾瑶心头有些慌乱,她好不容易在府里找到了傅凌这个靠山,他若是走了就无人给予她庇佑。 她急切道:“那奴婢可以随二爷一同去书院吗?” 傅诏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一下,转瞬面色顿沉,“你当真如此喜欢他?” 瑾瑶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从没被喜欢过的人,也不知什么是喜欢,她只知二爷走了,她就无用了,那府里的人更会欺辱她,她不想过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说完,对面随即传来一声无力又挫败的笑。 瑾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弥补,傅诏倏然起身,高大的身躯黑压压地融入夜色,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显薄幸。 屋内没有掌灯,瑾瑶看不清他的脸,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嗓音沉沉说了句,“也罢,明日我会同母亲说,准许你每日去书院探望。” 门关上,傅诏走了。 他把房间留给了她。 这一夜瑾瑶睁着水泠泠的眼睛望着床顶,生怕他像上次那般对自己,忐忑不安的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云痕敲响了门,“瑾瑶姑娘可要洗漱?我把二爷院里的秋实姑娘给你带来了。” 瑾瑶欣喜忙坐了起来,云痕竟知道她与秋实关系最好,忙对外喊道:“好,让秋实姐姐进来吧。” 门开了,秋实端着装满水的铜盆进了屋,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气色不好,不觉红了眼眶。 她放下铜盆坐到榻边,拉过那一双葇荑,“如何这般不小心就中了毒,可是谁下的毒?” 是那个香包有问题,那日她便想摘下,二爷却不让。 昨日她头晕时,刘暮云还急切搀扶着往她的马车上去,想来是那人下的毒了。 瑾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刘暮云是小姐,她一个奴婢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有二爷在,她若说了,愈发惹他不快了。 秋实拿过浸湿的帕子为她擦手擦脸,又将傅凌被打的事情告诉了她。 瑾瑶一听心下讶然,想不到傅诏的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这般狠。 那他若是知道,她去芙廷苑是故意引诱的傅凌,岂不把她打得更惨? 这愈发让瑾瑶坚定了呆在傅凌身边的心。 过了七日瑾瑶身子好转,傅凌的伤也好了,她回芙廷苑为他准备行李,院子里的姑娘们都不舍的他走,几个人眼泪婆娑的为他送行。 每个人都准备了许多衣物和吃的,生怕他在书院过的不好,沈夫人更是一面擦泪一面将人送到了白鹿书院门口。 众人离去,傅凌单独拉住了瑾瑶,他神情肃然,千叮万嘱,“你切记,我大哥那人性格残暴得很,遭他手里的人九死一生不如死!若他对你有什么歹心,就告诉母亲,找借口说我托你送衣物,来书院寻我。” “切记,知道了吗?” 不用他说,瑾瑶也知傅诏暴戾,现在说了她愈发惧怕那人了。 瑾瑶用力点了点头,如此傅凌才了放心。 刚松开手要往书院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晏珩哥哥!” ------------ 第47章 背锅 不是刘暮云还能是谁? 只见她手里拎着紫檀木食盒,带着小桃往这边来。 因为上次的缘故,瑾瑶对她都有防备,想要走,哪知刘暮云主动打了招呼,“瑾瑶姑娘也在。” 瑾瑶只得以笑回之,“刘小姐好。” 刘暮云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傅凌,“晏珩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和小菜,带进去留着读书累的时候吃吧。” 傅凌意味不明看了她两眼,冷冷拒绝,“不必了,母亲和瑾瑶已经为我准备了。” 上次二人分别还我你侬我侬,今日这般冷淡刘暮云已有了猜测。 她莞尔一笑,把食盒强硬地往他怀里塞。“为何不用?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哥哥不用岂不伤了我的心?” 傅凌仍旧没接,见她往前上了一步,身子偏了偏,将瑾瑶护在了身后。 “上次的那个香包,是你故意往里面加了大量的紫珠花毒害瑾瑶吗?” 他虽不愿意承认刘暮云会是那种下毒的人,但以大哥和张太医的人品。 他二人是绝不会在此等事上撒谎,去污蔑一个女子。 刘暮云脸色微变,茫然问,“什么下毒?这是我让小桃准备的,怎么可能下毒呢?” 她转脸瞪着小姚,语态略带责备,“小桃平日我见你瞧瑾瑶姑娘不起,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狠在那香包里下了毒!” 小桃惊慌解释,“小姐冤枉奴婢了,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按照小姐所说,做了个香包,什么毒也没下呀!” “住嘴!”刘暮云冷叱,“还在狡辩,还不快给瑾瑶姑娘赔罪。” 说罢又陪着笑脸拉过瑾瑶的手,“姑娘身子可好些了?我竟不知你那是被下了毒,那时你脸色苍白得很,我一心想着要送你去医馆,全然疏忽,小桃竟会对你下毒。” 说着眼泪含泪看着傅凌,“哥哥当真认为是我下的毒吗?如果是我下的毒,我为何要下在我送的香包里面。” “姑娘晕倒时,是我第一时间要带她去医馆,哥哥为何不信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眼睛红红,甚是怜人,头上簪着白绢花,更显整个人破碎娇弱。 傅凌目光微动,下颚紧绷,犹豫良久,“证物在前,我如何信你?小桃为你的丫鬟,又怎知不是受你指使。” 见傅凌已经彻底怀疑上自己,刘暮云擦了脸上泪,知他心软,说起二人曾经情分以要挟。 “那哥哥以前对我所说的海誓山盟算什么?难道哥哥从此要厌弃我吗?那日在山上大家可都看到了你我抱在一起,如今我名声已毁,哥哥如果就此厌弃我,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你!”傅凌显然没想到她会真如大哥所说拿着二人私会之事要挟未婚。 手中的拳头攥了攥,他沉沉道:“你我二人之事先放一放,我也未说不娶你,眼下明年秋闱要紧。” 刘暮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小桃往前一推,“哥哥信我就好,此事全因小桃而起,也怪我管教不力,小桃快给姑娘赔罪。” “怎么是奴婢?我……”小桃还想说,却对上了刘暮云阴鸷的目光,吓得又闭上了嘴。只得低头对瑾瑶怯怯说,“瑾瑶姑娘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那花粉的量放多了。” 紫珠花粉放多,严重的会导致人胸闷恶心头晕,但若不及时救治,将会有窒息的危险,致人死亡。 当时刘暮云说是要送她去医馆,实则是想拖延救治。 再将香包拿走,如此一来就什么都查不出了。 她想让她死! 这个女人好歹毒的心。 瑾瑶淡淡一笑,“无怪姑娘,瑾瑶烂命一条幸得二爷抬爱,才捡回一条命,想来姑娘也是一时疏忽。” 她三言两语就再次提醒了傅凌,她那时差点死掉。 让刘暮云好不容易博得傅凌的原谅,再次心生了厌恶。 刘暮云自然也听出来了,紧紧捻着指尖,隐忍不发。 转瞬她惊诧道:“如此严重!” 说罢她狠狠掐了一下小桃,“我只知你平日顽劣了些,看来是太惯着你了,竟如此歹毒!” 小桃被掐的涌出了泪,再不敢开口说什么。 傅凌不放心瑾瑶和他二人待在一起,转身先将瑾瑶送上了马车,待人走远之后才收回目光。 他抬步往书院去,身后书童帮他提着东西,刘暮云还不死心,捏着食盒跟了上去,“晏珩哥哥,这个。” “不用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看着傅凌拂袖而去的背影,刘暮云握着食盒的骨节泛白。 小桃惴惴不安,还想解释清楚,“小姐,那毒真不是奴婢……” “啪”,未说完,刘暮云直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事到如今你还要辩解,瑾瑶姑娘差点被你害死!” 她当然知道那毒不是小桃下的,可眼下无论如何都得让小桃认下这罪。 回府,瑾瑶下马车,看到门口那人时一怔。 她咬了咬唇,思来想去,想从旁门进去。 “怜怜!”,文娘看见她,急忙追上来,扯住她的衣角,“怜怜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家看看,娘可想你了。” “你在侯府过得可好?”看着瑾瑶那有些虚弱的小脸儿,她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语态怜惜:“多日未见好似瘦了,难不成在侯府也会吃苦?” 在侯府怎么不能吃苦?她是丫鬟又不是小姐。 瑾瑶扯出一丝苦笑问:“娘这次又寻我可还是为了要银子?” 文娘面露一丝羞愧,尴尬地搓了搓手“怜怜是不是因为上次你刘叔说的那话生分了,你刘叔只是一普普通的庄稼人,他不会说话的,没有嫌弃你给银子少的意思。” “他人很好,平日里下地干活利索,对我也很好,你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埋怨上他。”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想到有了后爹也有后娘,又或文娘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她。 可这是瑾瑶唯一的亲人,是她存在这世上的证明,这世间她若是死了,没有人会为她发葬,没有人会为她落泪,她多么渴望能有一个人心里是有她的。 她愿意给文娘钱,可是要钱要得也太频繁了。 瑾瑶垂眸,掩住心中的情绪问:“上次给了四十两,上上次给了五十两,九十两不当用这么快,几十两的银子,按理说该够普通百姓生活好几年的了,娘,这些钱都用在了哪里?” ------------ 第48章 糕点 果然文娘听到此话开始犹犹豫豫,目光躲闪,想了想她说,“你在侯府里面娇惯过得舒坦,怎知外面的苦,哪哪都要花钱。” 娇惯,瑾瑶差点笑出声,她也看出文娘眼中没有自己,而这些银子大概也都给了那个男人吧。 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花光九十两白银,非赌即嫖。 她不愿再与文娘纠缠,却放不下这血缘亲情,伸手探入袖中,想要将荷包掏给他。 蓦地一只手按在了她白嫩的手腕上。 错愕抬头,傅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 他眉目冷峻,目光沉沉盯着文娘,文娘被他盯得一时心慌。 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英俊的男子,更从未见过这般充满肃杀之气的人。 忽听瑾瑶唤了声世子。 文娘忙恭谨,做小伏低笑着请安,又攀附说道:“瑾瑶在府中过得如此好,全靠世子抬爱,常听民妇闺女提起您。” 傅诏看了一眼身侧怯懦的姑娘,面上流露出了隐隐的不悦。 显然他并不喜欢,她每次见到自己都胆怯的模样。 “哦?她常提起我?” “是啊是啊。”文娘喜道,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瑾瑶的袖口。 瑾瑶看出她急迫想要银子,便掏出要给。 忽听傅诏问:“你说你是冯怜怜的娘?可有何证据?” “证,证据?”文娘干巴巴一笑,“我是她娘,还要什么证据啊?是我亲手把她养大,是我生出来的,这不就是证据吗?啊,对了,她身上还有一块木雕。” “你可是说此物?”傅诏将那木雕拿出,纤细的红绳挂在他的中指上,长长地垂下,雕刻成莲花形状的木雕轻轻晃动着。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着她伸手就来拿。 傅诏立马收了手,藏入了怀中。 他冷笑一声,“你说你是她母亲,你必定知道此物的来历,是由谁制作。” 瑾瑶有些诧异,这块极为不起眼的木头还有来历? 文娘面露不安,傅诏冷冷扫了她一眼,便拉着瑾瑶进了府。 瑾瑶回头看到文娘孤零零地一个人搓着手,凄凉地望着她,目光悲怜,如慈母亲的思念不舍。 她心口微微滞堵,有些不忍,想甩开傅诏给她送银子,奈何傅诏却握得更紧了。 傅诏把她直接拖到了崖青院,扔进屋子里。 她咬着唇瞪着傅诏,不甘又倔强,越发怨恨了,“世子当真如此厌我,虽说奴婢出身卑微,用手段去了芙廷苑,可奴婢又未曾想过害二爷,更没有奢求要过什么名分,为何世子不能放过我?” 傅诏却出人意料的未与她计较,他站在那儿,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她,半晌走到面前。 “你心疼她,可怜她,要给她银子,可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且数年未曾管你,如今寻来必有阴谋。” 他这般平静地说,似是在为她考虑,让瑾瑶意外,一时竟搞得她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傅照看着她丝毫不领情的样子,有些烦,“滚出去。” 瑾瑶果真滚了,是他把她拽来,现在又让她滚。 出了门,云痕跑过来问,“二爷现在去了书院,芙廷苑没主子,姑娘要不要到崖青院来住?” 她为什么要到崖青院,她是二爷的人,自是要回芙廷苑的,瑾瑶直接回绝了。 回到芙廷苑,虽然傅凌不在,但大家的生活依旧如故,秋实仍在摆弄她的花。 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摘花晒花做胭脂,就是全部,与世无争,风轻云淡。 瑾瑶坐下,和她一起弄着花。 弄了一会儿秋实开始和她说是一些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傅凌。 她像一个知心大姐姐,语重心长,不免感叹,“在我们这群丫鬟里,数你命是最好的。” “做丫鬟的能到你这个位置已经是不错了,二爷人善心软,只要能把他哄得高兴,一切都好。” “虽不比大爷强,没有大爷那般有本事有学识,可他对女子那是顶顶好的,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 是的了,确实如此,像她这种小丫鬟,当知足,瑾瑶笑盈盈地点着头。 翌日她如一个称职的通房丫鬟,提着准备好的食盒去白鹿书院。 出门时恰遇到了去大理寺的傅诏和云痕。 傅诏未看他,径直上了马车,不知是不是错觉,瑾瑶在云痕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厌恶。 在去白鹿书院的马车上,瑾瑶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定是云痕觉得她不知恩。 他给她送药,又送护膝,又救她,而她迄今为止都未对他好好说一声谢谢。 回来后,瑾瑶便去了鼎香楼,买了自己最爱吃的点心。 想云痕护使和自己年龄相仿,当也喜欢这些东西。 买完拿着东西去了大理寺。 因上次跟随傅诏来过,所以守门的官员只认得,将她放了进去。 云痕守在屋外,看着瑾瑶笑吟吟地递上糕点有些诧异。 “云痕护使,这些给你,多谢护使多次搭救。” 云痕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他是真的喜欢鼎香楼的糕点。 “多谢瑾瑶姑娘!” 见云痕笑了,瑾瑶觉得这样他就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了吧。 送完了要走,回头又看到正往这边来的穿着绯红官服的大人。 她一眼认出是那日救他的司值,陈大人。 瑾瑶买了两盒鼎香楼的糕点,本打算另一盒拿回去留着给秋实。 瑾瑶拿着糕点上前递给了陈炳颂。 “陈大人,上次多谢大人搭救!” 陈炳颂已三十有六,至今未成家,年纪大了,自也并不喜欢这种糕点,但架不住小姑娘热情相送,不好婉拒也只得收了。 拿着糕点走到了屋前,檐下云痕拿着一样的盒子,正蹲在那大口大口地吃着云片酥,嘴边蹭了一圈渣渣。 真的有那么好吃?陈炳颂无奈摇了摇头,抬步进了屋子。 把糕点往桌上一放,陈炳颂微微一笑,“大人,吃吗?” 傅照抬头看了一眼,又继而整理着手中的卷宗,随口问,“哪来的?” 陈炳颂打开捏起里面的一片云片糕,咬了一口,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挺好吃。 “在门口遇到个小姑娘送的,就是上次大人让我跟着的那位。” 傅诏手下一顿,刚想说什么,外面云痕推门进来,“大人!” 只说了一句就对上大人阴沉沉的目光,忙又闭了嘴。 他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外面内务府齐大人求见。” 哪知傅诏却冷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糕点。 继而又扫了眼正在吃云片糕的陈炳颂,眸色渐深,面沉如水,“出去。” 云痕:“?” 陈炳颂:“?” ------------ 第49章 你这样的……服侍云痕都不配 她送错了人,也谢错了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讨好傅诏身边的人,树立一个温良乖巧的好形象,如今她已经是傅凌的通房,这样一来就算傅诏真把二人当初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在府里,沈夫人才是那个当家人,瑾瑶悉心给傅凌做了桂花栗粉糕,红豆饼,又抄了两盘小菜,先去了沈夫人那给其过目。 果然沈夫人见到大喜,好一番地夸赞她体贴,懂得疼人,傅凌交给她就放心了。 只是不巧,拿着食盒出府,迎面遇上了傅诏和云痕。 她恭谨行礼,“问世子安,奴婢奉夫人命给二爷送吃食去。” 她拿是夫人压他,当真以为沈夫人能管得了傅凌,也能压制住傅诏。 傅诏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唇角勾了丝冷意,目光盯着她手中的食盒。 “世子可要尝尝?”她以后要长久留在府中,和傅诏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应好好讨好。 她打开食盒,捏起一块红豆饼递给他,“二爷很喜欢吃奴婢做的红豆饼。” 他接过,味道清甜扑鼻,想必定是很好吃。 可是…… “晏珩喜欢,可我不喜。”傅诏毫不留情直接丢掉,抬步而去。 圆圆的红豆饼被无情踩成了渣。 瑾瑶紧张的心渐渐松了些,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来应做些其他的给他。 点心这么多种,世子喜欢什么呢? 回来后瑾瑶就做了十几样。 当云痕来传瑾瑶姑娘来送东西时,傅诏还以为她终于明白想好好活下去,应该依附谁了。 “这是奴婢亲手做的荷叶酥,世子尝尝。” 这次是单独给他做的了,傅诏当真拿起吃了一口。 “不错。” 他满意就好,瑾瑶松了口气,一笑道:“世子喜欢就好,奴婢会每天都做给世子吃。” 他坐在案桌前执笔批阅着什么,瑾瑶款款上前,拿过一旁的松香墨条为他研磨,幽幽开口,“说起奴婢与世子的相识实在过于荒唐,不过奴婢是有自知之明的,断不会对外说起,还望世子能高抬贵手,瑾瑶一定会好好服侍二爷。” 傅诏执笔的手微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了字迹,他侧头看进她眼中的央求,嗤笑道:“你这般不干净,有什么资格服侍我弟弟?” 瑾瑶面色微变,“世子知道的,那时你我并没有,奴婢是干净的。” “那又如何?”傅凌收回了目光,搁笔,“谁就能保证你在薛家就清白呢?”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俯身上前,于她耳畔轻声道:“你这样的……服侍云痕都不配。” 他极尽贬低,再次作贱她,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是童养媳,是在他身下求饶,换来的进府机会。 她捏着墨条的手微微颤抖,抬头看他,眼底红了一圈,忍着泪不甘道:“可张太医已为奴婢验过脉,奴婢是完璧之身,夫人也准许了。” “那又如何?被我碰过,被薛家的人碰过,听说前阵子你还被绑了,这样来算,摸过你的人不就更多了?如此肮脏,身子干净就能弥补?” 他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品味着她欲落不落的泪水,“你该回去好好想想,想在府里安稳生活,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 她咬了下唇,将荷叶酥收好,往外去,忽听身后那人说,“明日做些其他的花样来。” “是。”瑾瑶怯怯应下。 出了门,云痕见她眼周红了一圈关切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惹主子生气了?” 见她点了点头,云痕一叹,“不是我说姑娘,你也当对主子好好用用心,总惹主子生气,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用心吗?他方才说服侍云痕都不配,瑾瑶自也没往那方面想。 是不是……他不喜欢吃荷叶酥? 她真不知该如何讨好这位大爷,伺候他比伺候十个傅凌都难。 傅凌只要有他喜欢吃的东西,顺着他心做事就万事如意,心情好还随手就是几十两的赏银。 傅诏到好,贬低她斥责她,让她送点心,连个赏银都没有。 她的银子大部分都给了文娘,这样下去她以后出府了怎么生存。 翌日她又做了梨花香饼,傅诏只拿起嗅了嗅,就说太甜了,让她重做。 第二天她又做了不甜的如意糕,傅诏又说咸了。 一来二去瑾瑶也发现他是故意刁难,他让她想想,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能在府中生活。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垂暮之时她出门买次日做糕点用的材料,特意去了趟鼎香楼,买了些招牌点心回去学着做。 她想应该是自己手艺不行,才总被嫌弃。 这段日子光是给傅诏做糕点,就花了她几十两白银,现在买了鼎香楼的糕点,银子就更少了,这样下去没等她出府就成穷光蛋了。 回去时已暮色四合,在又半个时辰侯府便要关门,她就进不去了。 她抱着点心疾步往回去,旁边有条小巷,瑾瑶直接抄了近道。 忽地有人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她,手中的点心掉落,滚散了一地。 “怜怜!” 是薛廷。 还好不是什么歹人,瑾瑶松了口气,挣扎着软下声音说:“哥哥快放开我,我再不回去府门就要关了。” 哪知薛廷却抱得她更紧了,他掰着她的肩转过身。 瑾瑶这才看到他双目猩红,面目狰狞,霎时骇得发抖。 “二,二哥哥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薛廷抓着她的手用了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人打了我母亲!” 薛廷竟知道了!可鬼市的人当保密做得很好才对,连沈夫人都不知,他是如何知道? 瑾瑶颤抖着声音,试图劝他冷静,“哥哥说什么,我并不知啊。”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这样对我,不是说要嫁给我?为何多日过去都无回应,竟还成了侯府二爷的通房!” “你说!”他咆哮着将她推倒在地。 手心被蹭掉了一层皮,瑾瑶握着流血的手,蹬地后退,“你冷静些,我,我没有说不嫁你,我只是,只是……” 薛廷厉声打断了她,“只是你想攀附二爷报复我们家!” 瑾瑶怔住了,他连这个都知道! ------------ 第50章 冯怜怜,你杀了人 可为什么,她明明没同任何人说,他是如何得知? 是谁告诉的他,连府里的事情都清楚。 趁她怔愣之时,薛廷已起身上前,将人按在身下,大手扯住了她的裙摆。 瑾瑶惊惧,反应过来抬腿踹他,结果被他又夹住了双腿。 她离开了薛家,就想要着一家子虚伪至极的人不得好过,却没想到自己的筹谋刚到一半,就被人泄了密。 “也罢,我不娶你,但我忍了这么多年,你得给我些补偿。” 瑾瑶哪里肯从,奈何力量悬殊,他用力按住了她的双手。 眼前的狰狞愤怒的脸近在咫尺,她眼底涌出了泪。 若是在这里没了清白,她就更不能在府里了,如此一来傅诏就更有理由把她赶走。 混乱之际,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抬手拔下头上金钗刺了过去。 “啊!” 薛廷一瞬爬起,捂着脖子哀嚎了一声,双目死僵僵的等着她,喉咙咕噜咕噜翻滚血沫子。 他想说什么,却已张不开嘴,紧接着踉跄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 瑾瑶满眼惊惧,浑身颤抖,她这才回神,看到了满是鲜血的双手。 “我,我没有杀你,我没想杀你的!”她急忙撕开自己的裙摆,用力擦掉手上的鲜血。 越是着急就越擦不干净,黑暗笼罩四周,忽的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她手下一顿,不安的看向巷口那头。 步子缓缓后退,她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离开这,就没人知道是谁杀了薛廷。 她转身要跑,却撞进一宽阔的胸怀。 抬头,竟是傅诏。 他目光冷冷,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月光在他身后,让他这种隽逸薄幸的脸看起来如同鬼魅骇人。 瑾瑶下意识后退,她转身要冲另一边逃去,衣领却被人揪住。 傅诏一言未发,握着那双皓腕,将人拉到了躺在一片血泊的薛廷那。 那把傅凌送于她的金钗,在月光下闪动着微光,直直插在薛廷的颈部,那里还汩汩冒着鲜血。 若是瑾瑶足够镇定,她就能看出薛廷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可她十六,如此血腥的场面,让她无法平静,更看不到薛廷还活着。 她虽想报复薛家,却未想过杀人。 杀人是要偿命的! 她不想死,她做的一切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傅诏捏着她纤细的颈,将人按了下去,让她好好看薛廷的那“死不瞑目”的模样。 薛廷那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瑾瑶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要逃。 “冯怜怜……你,杀了人。” 黑暗里寂静中,他这样极其平淡地说。 在幽深的巷中徐徐回荡,如魔音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我没有,我没杀人!”求生本能让她急于辩解。 傅诏仿若未闻,他握着她的手,伸向那把凶器——金钗。 一双灼热的手紧紧包裹着她的葇夷,他强硬地掰开她的十指,把持着她,将那把金钗缓缓拔了出来。 瑾瑶颤抖不已,她意识到,这把金钗是侯府的东西,那就不能留在这,若被人发现定会被人寻到她。 她要收回,忽地傅诏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按。 “噗!” 鲜血再度迸了出来,飞溅到她瓷白的脸上,瑾瑶瞪大了眼,死死咬着牙,不叫自己发出声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好似失去了知觉。 傅诏抚上她的面颊,指腹摩挲着她脸上的血迹,却并没有擦掉,反而抹开,让她半边脸都猩红一片。 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眼底的惊惧惶恐。 她吓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张脸无了血色,眼底涌着泪,却忘了哭。 傅诏将金钗拔了出来,踢开地上的尸体。 他走到瑾瑶面前,将人拉起,金钗在她尚还干净的衣领蹭了蹭。 将鲜血擦拭干净,他打量着她凌乱的发髻,终于找到了一块还算不乱的地方为她簪上。 “晏珩眼光果然很好,这春桃金步摇果真很适合你。” 她这才从恐惧中回神,她杀了人,还被傅诏看到,她必死无疑。 一时她不知还如何,傅诏却无视她眼底的无助,抽身而去。 瑾瑶这才明白是谁告诉了薛廷。 是他,是傅诏,他要将她赶出侯府,是他告诉了薛廷。 “世子!”瑾瑶追了上去,她颤抖着扯住他的衣角,“求世子搭救,奴婢不想被抓,奴婢是出于防卫,是他方才要强迫我,奴婢这才反击不小心将他伤了。” “伤了?”傅诏停下转头看她,一双眼睛冷冷,“冯怜怜,你把杀人叫伤人?” 她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那日,他说是否有更好的办法生活,现在她想她知道了。 瑾瑶颤抖着唇开口,“奴婢不侍奉二爷了,奴婢配不上二爷,以后,以后都听世子的。” 傅诏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凉凉,好似在思量着什么,半晌他问:“我并未说不叫你服侍晏珩,你听我什么呢?” 她心思多,很快明白了,瑾瑶急忙改口,“是奴婢自己要求不侍奉二爷,想去崖青院,奴婢想侍奉世子,给世子端茶奉水,不甘再肖想通房之事,求世子帮我。” 如此他满意了,浅浅一笑,身后云痕赶来,手里拿着一件墨色斗篷,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却极为平静,上前对傅诏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傅诏眸底清浅,将瑾瑶扯到近处,拿过斗篷将她兜头盖住。 宽大的斗篷能将她娇小的身躯从头包到脚,傅诏半揽半抱将她带出了巷子,推到了早已停在路边良久的马车里。 云痕留下淡漠的处理现场,不过半刻钟就打扫干净,巷口清洗的无一丝血迹,就像无事发生那般。 这夜,这条巷口出奇的静,连鸟都不曾飞过,更不见一丝人影。 马车上,淡淡的沉香也无法让瑾瑶安定下来,她一直用斗篷蒙着头,身子止不住颤抖。 傅诏看她好似吓得有些过了,“回去后你直接去崖青院,母亲那我来说。” 蒙在斗篷里的人点了点头。 他这才一笑,大手覆上她的头顶,“只要你听话就无事,别怕。” 语态温柔,带着诱哄。 他的手放上去的那一瞬,瑾瑶身子顿时僵住。 他在威胁她! 若是她不听他的话,或者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 他定杀她! ------------ 第51章 她没杀人吗 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她倚在车壁上一动也不动。 等傅诏去拉她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竟睡过去了,裹着披风身体蜷缩,羽睫上还挂着泪珠。 到了府,他将人抱回崖青院放置榻上,刚盖好衾被,外面云痕推门而入,“主子……” 未说完见傅诏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看到榻上还有个人。 忙小心翼翼走上前,附耳压低了声音道:“按照主子所说,薛家布行查出禁造的金丝黄锦处以抄家,薛廷在抓捕中拒不受擒,不慎撞到了剑上自戕。” 傅诏微微颔首,为瑾瑶盖着被子,慢悠悠问:“齐大人那怎么说?” “齐家说只要他们拿到了皇商,大人内阁之事有齐妃娘娘举荐,定能入阁。” 皇商是一块香饽饽,这种好生意朝中大臣都抢着做。 作为内务府的齐家自是第一个知道消息,奈何薛家在上京小有名气,经营八间铺子可见布匹出色,因而前些日子内务府采买,也往宫里送了一批布。 皇上一眼看中的薛家,言语之中颇有想让薛家做皇商的意思。 齐家坐不住了找到了傅诏,明里暗里让他让薛家退出这次皇商竞买,恰好傅诏有入内阁之意,苦于无人举荐。 内阁作为王朝的权利中心,历年状元本应入翰林,他却进了大理寺, 不是皇上不想让他入翰林入阁,而是新皇登基,靖王齐王不安分,朝中阉党尚在。 无人敢在此时的内阁会议上提议,傅诏自也进不去。 眼下有了齐妃,其兄长为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加以皇上对傅诏的喜爱,提拔入阁绰绰有余。 云痕看了眼榻上的人,几番踌躇道:“不知大人想如何对瑾瑶姑娘说?” 傅诏手下一顿,“为何要说?” 云痕愣了下,“此事瑾瑶姑娘实属可怜,若不知真相,只当自己杀了人,会每日生活在惶恐里。” “她没杀人吗?”他抬手,食指微曲摩挲着榻上姑娘细腻的面颊,语态幽幽,“薛廷就算救活,也是个残废,对于她而言后患无穷,我……是在帮她。” 姑娘娥眉紧蹙,梦里似是极其不安,他抚着她的面颊,待见其面上有了些许红晕,他眉目才柔和了几分,继而凉凉道:“皇权更替,权利更迭,死一个两个平民无关紧要。” 听着自家大人的话,云痕脊背发凉。 官场本就如此,薛家不自量力妄图和齐家争抢皇商,死一个算是好的了。 只是,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为齐家扫清障碍,薛廷本不需死。 单凭私造御用的金丝黄锦就足以让薛家摊上大罪,只是太巧,刚好遇到了瑾瑶,刚好她不小心伤了他。 就这般……巧合。 见榻上的人睡得安稳了些,傅诏才起身放下帷幔,走到桌前问:“白鹿书院那如何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派云痕盯着书院,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汇报。 云痕道:“二爷他还是不愿好好读书,这几日除了瑾瑶姑娘给送些吃的,刘小姐也总去。” 食指不轻不重叩着桌面,傅诏凝着面前铺了满桌的卷宗思忖片刻,薄唇轻启,“派个人过去,好好管教,告诉他若是明年考不进进士,日后都见不到这个丫头了。” 入翰林,最低要进士出身。 新皇登基,那些托祖宗福荫的侯府伯爵府王府,是新皇早晚要除的对象,当下忠伯侯府没有一个进宫为妃的女子,愈发岌岌可危。 傅诏作为嫡子,须得未雨绸缪,内阁不得不入,同样他也不准许傅凌再这般混不吝下去。 当晚趁夜傅诏就去了大夫人房里。 听说要把瑾瑶安排在他屋时,沈夫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什,什么?你要那个丫头,她不是已经给了晏珩了吗?” 傅诏面上波澜不惊,垂眸轻捻着方才磨蹭姑娘面颊的指腹,“嗯,以后不是了。” 这个儿子一贯不受她管束,他先是人臣才是她儿子,沈夫人虽是他母亲,却也知道傅诏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他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沈夫人哽住了片刻,忍不住问他,“晏燊可是喜欢上了那姑娘。” 傅诏手下一顿,眼底闪过几分迷茫。 默了片刻,他抬头看自己的母亲,“孩儿未有心仪之人。” 如此就好,沈夫人彻底放了心。 不过是个丫鬟,给谁不是给,左右也不能生育,还能搅翻天不成? 晏珩是个爱玩的人,再寻个丫鬟给他就是,想了想沈夫人没再说什么便应了。 翌日醒来瑾瑶还有些精神恍惚,这一夜她梦里都是薛廷那张满是血的脸。 他满面狰狞,十指利刃般锋利朝她伸来,“你杀了我,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我对你那般好,你为何要杀我,还我命来!” 耳畔还有傅诏那阴恻恻的话,“冯怜怜,你杀了人。” “冯怜怜行凶杀人,压入大理寺,处以极刑!” 她摇晃着脑袋,极力清醒,忽地门开了,她如惊弓之鸟立马将自己藏在被子里止不住地打哆嗦。 一只手附在上,掀开了她的被子。 “起来,该喝药了。”傅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见她止不住的颤抖,又温声道:“你放心薛廷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发现你。” 瑾瑶这才止住了颤抖,睫毛轻抖,一张冶丽的小脸惴惴不安,她回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当真?” 傅诏眉目温润,点了点头。 他俯身,一只手揽过她的后腰,扶着她起来。 瑾瑶从昨夜开始受了惊吓,又一夜未进食,身子疲软无力。 他半搂半抱,让姑娘依偎在怀里,亲手拿着碗喂着安神汤。 几缕长发松散在一侧,长长的睫毛打下阴影。 素白的寝衣显得她愈发脆弱无助,这样弱小的她,被他禁锢在怀中,那样渺小,那样轻而易举。 喝完,她娇俏的脸都苦得皱起,嫣红的唇瓣上沾着些许药汁,傅诏又拿过帕子悉心给她擦拭。 “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只要你听话,薛家的事我会替你解决。” 什么薛家的事,难道不是他告诉的薛廷,才让她失手杀了人吗? 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端方持重的样,实则腹黑又城府极深,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瑾瑶凄然一笑,含泪点了点头。 她能如何,又该如何? 傅诏,又抓住了她一件把柄。 忽又听身侧人叹了口气,幽幽道:“说是好处理,但好歹也是条人命,棘手得很。” ------------ 第52章 你说让我救,可我有何好处呢? 瑾瑶松懈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傅诏已经放下药碗,转身向门那走去。 棘手的很是救她还是不救?他的话模棱两可,瑾瑶忙从榻上下来,却脚下发软跌倒在地,又急忙爬起,跌跌撞撞拽住他的衣袍。 她眸中含泪,凄凄央求:“世子,奴婢求世子搭救,奴婢不想死的。” 傅诏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垂睨地匍匐在脚下的人,他目光冷冷,“你说让我救,可我有何好处呢?” 他先是说答应帮她处理薛家的事,让她松懈飘上云端,尔后再说处理棘手要好处,将她狠狠摔下。 当真是个谋略高手。 瑾瑶抓着他衣袍的手微微颤抖,“奴婢会做桂花糕,会做云片酥,世子喜欢吃什么,奴婢都会做,还有……” 她绞尽脑汁,为自己赢得活命的机会,“还有奴婢会泡茶,庐山云雾茶奴婢泡得又清又香,还会做柔软香甜的红豆饼,奴婢真的会做很多东西。” 傅诏不管她就无人再会管她,她将被打入大理寺,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好不容易才从薛家魔窟逃出,不想丧命于此。 说着她几近崩溃,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求世子救我!世子想要的奴婢都会做!” 傅诏一直清清冷冷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的崩溃,品味着她的绝望,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俯身将人从地上抱起。 他小心翼翼将她抱回榻上,又给她盖上衾被,拿过帕子为她擦泪,“你瞧瞧,没穿鞋就跑下来,又哭成这样,知我心头软,想像利用晏珩一样利用我?” “没有!”瑾瑶抓住他的手,极力辩白,“奴婢没有想利用世子,也万万不敢生此心思!” 话落她见傅诏目的幽深,正盯着她的手,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 她一个卑微的奴婢,被傅诏说下贱的人,哪来的资格碰他? 瑾瑶慌忙松开,缠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央求。 傅诏眸中晦涩看了她几息,修长的手指蜷着她垂下的发丝。 他不会说要什么,只会让下面的人猜。 猜对了皆大欢喜,猜不对皮开肉绽。 作为大理寺卿忠伯侯世子,要一个女子何其容易,但让他开口有失身份。 他要她自己说出来,叫她走到绝境后无路可走,不得不来寻他,主动献上自己。 “冯怜怜。”他明知道瑾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他就要叫,他要她一直记住,她永远是个奴婢,“是我把你强留在崖青院的吗?” 瑾瑶心惊,惨白着脸看他,那双眼睛檀黑幽深,犹九天皓月清冷孤傲,高不可攀。 他如此薄幸,她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丢出去,最终处死。 瑾瑶怯怯开口,“不是,是奴婢求世子收下的。” 很好,现在是他的奴婢了。 傅诏一笑,扶着她躺下,语态温润,“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如此瑾瑶便在崖青院住下了,让她没想到的是,秋实竟也过来了。 傅诏没说什么原因,秋实也不说,她只当他又强迫了秋实。 日子不好不坏的过着,傅诏对她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除了时不时地叫她做些糕点来吃,也没什么事要做了。 这日他抱了一摞书给她,“以前不是说想读书?” 看着面前的《麟经》,瑾瑶诧异,傅诏微微挑眉,“其他的不适合你,读这个便好。” 瑾瑶不解其意,但这书极难,她每日看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寻他问:“世子,这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所为何意?” 傅诏看着她一派认真求学的摸样,温润一笑,“这都不懂?” 他很自然的伸手将她拉到膝上,悉心讲解。 春日暖阳透过窗牖洒进屋内,案桌上燃的沉香,清洌安神。 瑾瑶听得认真,待听完才发现二人姿势如此暧昧。 傅诏纤长的睫毛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几近要贴到她脸上,朗目星眉,清洌如画,一张完美无缺的脸,让人挑不出任何缺憾。 她失神片刻,反应过来又忙推开了他,道了声,“多谢世子。”便拿过书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她刚走,屋内那温润如玉的君子,脸色转瞬冷凛了下来,他目光沉沉看着面前燃到一半的香,伸手捏灭。 香灰洒落在紫檀木桌上。 时间一久,瑾瑶也没那么怕他了,这样的日子好似也不错,每日读书做糕点。 也没有刘小姐和顾小姐来找她麻烦,她想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直到一天,陈炳颂来了。 瑾瑶刚做好了云片酥,想着上次给陈大人送时他就很喜欢,她笑盈盈地跑过去,“刚出炉的香软香软的,陈大人尝尝。”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映着暖阳亮晶晶的。 陈炳颂伸手接过,“多谢姑娘。” 陈大人救过她,瑾瑶想多送几次,陈大人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 她满眼看着面前长得雄壮的男子,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屋内有一双薄凉的眼睛正盯着二人。 晚时,阴云笼上屋脊,星沉月侧。 瑾瑶泡好了茶,从灶间出来,黑暗里却见庭中跪着一人。 她掌着灯才看清那人竟是秋实。 瑾瑶忙放下茶,跑了过去,“秋实姐姐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她伸手拉她,秋实却垂着头不动,瑾瑶又问犯了何错,为何要罚跪,秋实还是不说。 瑾瑶一急,见屋内烛光通明,傅诏显然在里面。 她端着茶进了屋,忽明忽暗的烛光里,那人坐于罗汉榻上,半倚半靠,衣襟松散,慵懒地拿着一本她不认识的书在看。 她将茶放置罗汉榻上的小桌上,轻声询问,“世子,不知秋实姐姐犯了何错?” 他未理她,白皙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瑾瑶忐忑地又问:“可是秋实姐姐做了什么惹世子不快的事?奴婢替姐姐给世子赔罪。” 傅诏这才收了书,目光幽深看进姑娘彷徨不安的瞳里,他直起身子,接过她递来的茶。 半晌,才漫不经心道:“她没做错,但有人做错了,她,就该罚。” ------------ 第53章 赎身 瑾瑶茫然,“不知世子说的是谁?” 傅诏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皮微抬,目光深邃,“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实在不知,想了半晌,瑾瑶道:“奴婢愚钝,实在不知。” 傅诏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听说你今天给陈司直送了东西?是不是觉得离开了晏珩,就想找个新的勾搭对象,比如陈大人?” 是因为白日她送点心的事!瑾瑶不知他何时看到,急忙辩解,“世子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怎敢高攀陈大人。” 他不再言语,缓缓闭上了眼睛,嗓音轻而慢,“你当然配不上,陈大人有着大好前程,你如此卑贱,连给他做通房都不配。” 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窟,瑾瑶的眼睑低垂,掩住眼底深处的凄然。 许久,那边又传来冷漠凛冽的声音,像是在斥责她:“你这是做什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她张了张嘴,却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奴婢没有。” “还狡辩?”傅诏的目光如刀,看着她这副在自己面前胆怯懦弱的样子,心中越发烦躁。 他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瑾瑶乖乖地走到他的身边,傅诏捏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颈。 炙热的掌心紧紧扣住她纤细的颈部,修长的指尖轻触她颌下的脆弱之处。 他的目光如冰,透出一丝冷酷,“冯怜怜,这个位置就是你杀死薛廷的致命伤。” 提到薛廷,一股恐惧席卷全身,瑾瑶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颌下三寸,轻轻一击,便能致命,冯怜怜……” 他叫她的名字,瑾瑶紧忙抬头看他,撞进了他那幽深的瞳中。 只听他又说,“你记住了吗?” 瑾瑶不明所以,他告诉她颌下三寸是为何意,但现在也容不得她想那么多,傅诏的话让她感到一丝寒意,瑾瑶忙点了点头,“记住了,奴婢记住了。” 闻言傅诏嘴角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随即迅速收敛了神情,挥手道:“退下吧。” “是。”瑾瑶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那秋实姐姐她……” 没说完对上了对方阴沉沉的眸子,她紧忙又闭了嘴。 这就是不准的意思。 出了屋子,瑾瑶回到自己的住处,拿了一个垫子给秋实,“姐姐,我……此事怪我,是我做错了事,害姐姐受罚。” 秋实没接,只淡淡一笑,并没有责怪瑾瑶,反而安慰了她:“无妨,做奴婢得被主子罚跪又算得了什么?倒是你。” 她看向瑾瑶,眼底不免怜惜温柔,“我年长你几岁,看得清楚,世子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瑾瑶的心头微动,是啊,他看她的眼神确实不同,比看其他人更厌恶与轻蔑。 她也是方才才明白,秋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傅诏提防她勾引傅凌,更厌恶她试图接近司直大人。 在他眼中,她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垂怜。 他派秋实来,就是为了监视她,防止她玷污了那些高贵的人物。 正如府中人所说那般,他的惩罚绝不含糊,无论男女皆一视同仁。 瑾瑶低垂着眼,苦涩地笑了笑,“我又岂能不知。” 秋实怔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你知道了?那世子他……有没有……” 秋实的话问得含蓄,瑾瑶以为她在问有没有被打,她摇了摇头。 想了想,如果继续留在府中,难免再犯错,届时秋实可能会因她而遭受更多的惩罚。 早日离开这个府邸,对她和秋实都是最好的选择。 跪了两个时辰,云痕过来传令,说主子已经消气了,让秋实起来。 搀扶着秋实回房,瑾瑶卷起她的裤腿,发现已经红肿了一片,她拿过药膏为其上药。 烛光下她一张小脸瓷白娇俏,瑾瑶叹了口气,幽幽问:“不知姐姐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你缺银子了?” 瑾瑶点了点头,“现在我也不是二爷的通房了,进府卖的是活契,有了一定的银子就可以赎身,我想还是出府得好,这样姐姐也不用跟着我受连累。” “可是……”秋实迟疑地开口:“世子会准许吗?” 他怎么可能不准许,那么厌恶自己的人,巴不得她出去吧? 不赶走她只是因为碍于自己的脸面,作为世子爷随意打发一个小丫头有失身份罢了。 秋实想劝她什么,瑾瑶倏然想到了,她笑吟吟拉住秋实的手,“我知道我做什么了,我会做点心,明日我便做些点心拿到鼎香楼,问问他们可不可以代卖,如此我出府了就可以以此为生。” 当真如此吗? 秋实看着她眸中千绪不知从何而说,这个看似柔弱的丫鬟,内心却充满了坚韧,倔得很。 半晌她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撞个头破血流,是认不清现实的。” 瑾瑶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只当她认为自己的点心卖不出去。 翌日瑾瑶就做好了一盒子的云片酥,特意去送给了傅箐箐。 她是个标准吃货,若是三小姐喜欢,那其他人应该也会争相购买。 傅箐箐吃了一口连连夸赞,忍不住催促她再多做些。 因得傅诏最近看她看得紧,瑾瑶不能随意出府,她一笑,“好呀,三小姐陪我出去买些食材,回来就给三小姐做。” 傅箐箐一听二话不说,备了马车就带着瑾瑶出了府。 马车停在鼎香楼,瑾瑶让傅箐箐现在车里等她,自己独自进了鼎香楼。 她做的云片酥和鼎香楼厨子做的如出一辙,放在这里售卖,每斤她只收几文钱的利润,掌柜的深觉这买卖合适,二人一拍即合。 谈好了糕点,瑾瑶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再次来到了她上次典当的当铺。 “掌柜的,您看这些能给多少银子?”瑾瑶从袖中掏出了两个掌心大小的包裹,递到高高的柜台上。 掌柜的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只见里面有四五枚金钗,还有两个翡翠镯子,兼得几条透着粉红的珍珠串。 掌柜的轻咳了一下,掩住讶然神情,知道非不得已的人家,绝不会到这来典当如此矜贵的物件。 且一次性这么多,眼前这姑娘穿着简素,谁知道她是不是偷来的。 他有意压价,冷着声音:“你这个,值不了多少银子,最多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这是五十两的意思。 五十两也很多了,瑾瑶想了想,“可不可以再多给些?” 那掌柜的几番犹豫,这些东西价值百两,五十两确实少。 “这样,八十两,最多了,不卖你就到别家看看。” “卖卖!”瑾瑶哪里懂得这行业的黑规,只知道今日必须要出手了,府中赎银三十两就够,除去赎身钱,她还有五十两。 加上大夫人平日给的金豆子,是一笔不少的银子了,这些钱能保证她在外面过的很好。 只可惜,她和傅箐箐回府后,当晚,这些东西就出现在傅诏的桌上。 檐下秋实神情焦急,看到瑾瑶握着她的手不住颤抖,“瑾瑶,你,你待会进去可要好好同世子道歉,千万别嘴硬知道吗?” ------------ 第54章 出府 瑾瑶还一头雾水,进了屋只见那人端坐在桌前,身姿挺拔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宗。 当她看到桌子上那碧青色的包裹时,呼吸都凝滞了。 这不是她去当铺当掉的那些首饰吗! 风清月皎,薄薄光辉映照的那硬朗的五官愈发凉薄,高不可攀不近人情。 他头都没抬,知她来了,勾了勾手指,“过来。” 像是在唤他圈养的金丝雀。 瑾瑶忐忑地走到跟前,低低叫了声世子。 “嗯。”他这才抬头看她,一双幽深的瞳,仿若淬了冰,毫无一丝情感,无波无澜。 他指了指面前的包裹,“都卖了,是要去哪?” 瑾瑶咬了下唇,“奴婢想赎身。” 她是可以赎身的,且世子本就不喜她,当痛痛快快让她滚蛋吧。 他替她遮掩住薛家的事情,也不过是让她远离二爷,现在她出府了更如了他的意。 哪知他却嗤笑一声,将桌上的包裹一抽,那金钗珠翠摔落在地,两个上好的翡翠镯子,也被摔成了两半。 瑾瑶呼吸一滞,面色惨白,忽听他道:“可知侯府的东西是不被允许随意典当?” 他站了起来,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月光,一双幽深的瞳居高临下睇着仓皇不安的姑娘,“这世道,府上的东西流入外面,会被人误以为府上遭了难,出现下世光景,你可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侯府。” 瑾瑶只想买了首饰好换些银子赎身,并未想那么多,她更不知她得到的这些首饰,远超过普通丫鬟。 这些都是府中主子才有的物件,如今她卖了,当铺行便会流传开忠伯侯府已经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傅诏现正是入内阁的档口,任何关于侯府的负面影响,都会成为他入阁的阻碍。 瑾瑶显然没想这么多,她急急辩白,“奴婢不知这些,奴婢只是想出赎身出府,好别在这碍世子的眼。” “碍我的眼?”傅诏胸腔涌入莫名的燥郁,他冷笑一声,“你说得对,你确实很碍眼,不就是想出府?” 他长袖反手一挥,桌上的宣纸散落一地,“你又不是什么无可替代之人,想走便走。” 说着他走到案桌前,将那事先早就备好的卖身契拿出,丢到她脸上。 他眸底翻涌着怒意,嗓音阴鸷,“拿了滚,侯府不差你一人!” 瑾瑶没想到竟这般容易,她忙将卖身契拾起,如蒙大赦往外跑。 到门口忽听身后人阴恻恻的警告:“冯怜怜,这次走了,再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本身就不想回来,终于自由了,瑾瑶喜不自禁,她收了笑,转身恭谨地对傅诏行了一礼,“奴婢多谢世子这阵子的抬爱,世子恩德奴婢永生不忘。” 说罢像是怕他吃了自己那般,急忙跑了。 身后傅诏凝着她逃窜似的背影,目光晦涩难明,嘴角不易察觉勾起一抹薄笑。 冯怜怜,逃吧…… 回了屋子,瑾瑶速度收拾好了包裹,她也没几件衣裳,大多数都是傅凌赏的。 既然出了府,她又没交赎身银,这些东西自不能再带走。 翌日一大早,傅诏早早地就去了大理寺,瑾瑶收拾完去见了秋实。 瑾瑶笑意嫣然,紧紧抱了下这个唯一的朋友,满是不舍,“姐姐,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秋实做事速来妥帖,她走了,秋实姐姐当也不会再受罚了吧? 秋实眸中湿润了几分,“你当真要走?世子真的准了?” “自然!”瑾瑶笑吟吟道:“世子还是心善的,虽总是骂我,但现在让我赎身,还没要我赎身银,我已经很知足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是尊贵的世子,她一个奴婢,赎身不用交几十两,简直是天大的美事。 秋实听了她的话惴惴不安,又拉着她问:“你真想好了?不再留下?其实世子他……” “不了。”瑾瑶松开了手,迫不及待往外去,“姐姐以前也说,我们不能总是做奴婢,现在我出了府,姐姐当为我高兴才是,以后我会好好生活,找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卖些点心,再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也算是这一辈子了,不是很好吗?” 她入府的初衷就是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瑾瑶从未想过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她很满意。 听了瑾瑶的话,秋实心都揪了起来,她还要寻个人成亲? 秋实下意识拉住往外去的瑾瑶,肃然道:“你既要走,切记要远一些,可千万别在朱雀大街住,越远越好,知道了吗?” 瑾瑶笑得点了点头:“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姐姐放心吧。” 以往她出门,侯府外面都会先备好马车,但这一次她要离开侯府了,自没有马车再给她。 辰时出发,未时她才到了郊外的一村落。 瑾瑶上次去看文娘时,便来过这,她选的是一个二进院的小宅子,简简单单不大不小。 她提前问好了价格,每年只需三两银子,价格很便宜。 村口有专门养马的大叔,瑾瑶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匹精壮的枣红马,又套了车,这样来回去鼎香楼送糕点方便。 她先驱车去了牙行,乡下没有上京城周护卫多,她一个小姑娘家,安全是个问题,得买几名身强体壮的小厮护院才行。 到人牙子那,挑了四个看起来忠厚老实小厮,花了三十二两,又选了三名丫鬟,花了十五两。 回了宅子,她以为有了小厮和丫鬟就能生活得很顺利温馨,却不想,当天就遇到了麻烦。 二进院的小宅子,前院为下人房,当晚三个丫鬟为了争抢住处就打了起来。 “你个死蹄子!这间房是我先看到的!” “谁先放下包裹算谁的!你看到的就是你的了?照你这么说我从一进门就看到了!” ------------ 第55章 世子救我 瑾瑶出来阻拦,奈何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一时她呆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 “滚开!你长得又矮又丑住哪里不是住?” “长得不好看就不配住好屋子了?这是我的!” “我的!” 好半天两人吵累了停下来,瑾瑶才插进话。 “我买你们回来是听你们吵架的?若是这般就都滚出去!” 那叫翠红的丫鬟一听,立马摊出手,“拿卖身契拿来,拿了我就滚,谁愿在你这待着?” 主子选丫鬟,丫鬟也选主子,这些在牙行的奴婢,多半都来自获罪大臣家的奴仆,生性傲气的很。 以前服侍的都是些大官,现在让她们来服侍一个平民哪里服气。 瑾瑶没法只得作罢,本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了,却不想翌日大早,翠红直接没给她做早膳。 问其缘由,翠红理直气壮道:“我是负责打扫倒水的,你若要我再做饭,得给我另付银子。” 她以前在尚书府里时,府中小姐打发她做什么,都会随手赏她一些银子或者东西,是以养成了这种习惯。 眼下瑾瑶让她做饭,却又没给她钱,翠红自是不肯。 不仅她不做,其他人也皆是如此。 瑾瑶无奈只得掏了一贯钱分给几人。 几人拿了银子各个乐得喜不自禁,翠红笑道:“奴婢这就去给主子做饭去。” 这样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一久瑾瑶也有些吃不消。 每月要给他们发月钱就要七八两,现在吩咐点事情,不掏几文钱这些人根本不动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月要不少银子。 她想了想,不然还是留几名护院,丫鬟就不要了,可等她去找那几个丫鬟时,这几人却不走了。 “你现在让我们走,我们去哪?走也行,再给我们一人十两。” 瑾瑶没法只得将几人留下,她一早就做好了云片酥,让护院驱车载她去鼎香楼送货。 为了多赚些银子,瑾瑶试图跟东家涨涨价钱,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一开始就是看中价格便宜才要的云片酥,若是涨价了那就不如自己做。 她再次落败而归,回到宅子里几个小丫鬟又吵了起来。 这次是因为争抢浴间的使用权,这个人说她先来的,要她先洗,那个人说她早就进了屋子,当是她的。 忙了一天,瑾瑶只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到了夜里好不容易得到了片刻安宁,放下帷幔,她累了一天不久就沉沉睡去。 忽地门外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这个好,我拿这个,你拿这个。” “我要这个!你拿这个,听说是瑾瑶姑娘刚从朱雀大街买来的花瓶,可是花了好几两。” “好好好!那咱们卖身契在哪?” “……” 薄薄的窗纸被捅开,有淡淡的薄烟吹入屋内,榻上的姑娘迷迷糊糊只闻到一缕幽香,熏得她头脑昏胀。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自己住这么大宅子!” “一看就是个天真的货,没准还是个雏,不如……” “我先来!” 几个丫鬟偷了卖身契拿了物件跑了,可榻上的姑娘是个标致的,这群护院没本事没钱娶媳妇,哪里肯这般白白走。 隔着薄薄帷幔,瑾瑶看到了那几名护院狰狞猥琐的脸。 “你,你们做什么……”她想起来,却腿脚发软,整个人身子滚烫。 瑾瑶这才意识到闻到的是什么味道,这种味道她在广泉寺也闻到过! 她心下惊慌不已,扯过被子抱住自己,想逃,前面的路被三名护院围住,后面是墙,逃无可逃。 姑娘面颊绯红,白生生的颈部附了一层细腻的汗珠,厚重的衾被遮着清瘦,单薄的身躯,发如泼墨,松松散散垂在两侧,一双杏眸水漾涟漪,已然是动了情。 那几人目光痴痴,盯着她嫣红的唇瓣,咧嘴一笑,“姑娘,想必你也没有父母吧?” “无父无母好呀,来让哥哥们疼疼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是啊,你说你也是,一个小姑娘身上带那么多银子出来自己住,真是天真,你当那些世族大家为何要家生奴才在身边伺候。” 家生奴才,祖祖辈辈都在府中生活,知根知底,一人犯错全家受连累,因的家生奴才才用的放心。 而牙行的奴才,多半都是犯了错被贬为奴,这群人本性不详,鱼龙混杂,瑾瑶无疑是引狼入室。 一股热浪涌上,这羞人的滋味让她不安的再次紧了紧衾被,瑾瑶死死咬着唇,眨眼间绞落热泪,她胆怯出声,“我,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对我……” 她本是凄凄艾艾,却不想当下却红绡帐暖,甜香弥漫,几人满眼只剩下她张合娇嫩的唇瓣,和那婉转动人的声音。 肤如凝脂,香汗淋漓,她已忍受到了极限,抬头看见了几人眼底的浓郁,沉晦,几双粗粝的掌心冲她伸来,扯住了被角。 她已没了力气,不过轻轻一扯,那遮羞的东西被扔到地上。 瑾瑶害怕极了,耳畔风声呼啸,热泪凝满眼眶,几人迫不及待地伸手要将她拉到怀里, 忽听庭中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一叠声的脚步而来,刀剑和甲胄碰撞声簌簌而至。 转瞬一柄长剑抵在那几个护院的颈部。 为首那人顿时傻眼了,他哆哆嗦嗦转过身,只见庭中屋中围了黑压压一片官兵。 “官爷!饶命啊官爷!”他霍得跪下连连央求,“官爷不是小人的错,是这姑娘。” 他指着榻上的人,“这姑娘她勾引我!” “是是是!”其他护院一听立马跟着应和。 狎昵良家女子是重罪,若是女子勾引私通,那罪责就轻了不少。 现他们没得手,就算被抓,到了府衙问起来,也是这女子受罚,跟他们没一丝关系。 云痕睨着几人,面色冷沉,对后吩咐:“一派胡言,带走!” 见榻上的人已半昏半醒,他蹙眉几番犹豫扯下披风扔了过去,将瑾瑶正好整个遮住。 一片黑暗中,隔绝了外界,没了那几个奸人的淫笑,瑾瑶安心了不少。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瑾瑶咬着唇,小心翼翼询问,“护使,敢问世子可在?” 云痕在,世子当也在吧?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出去买药,这夜不知该如何熬过去。 再者正如那几个护院所言,她一个孤女在这独居,没有护院,也会遇到其他匪贼。 云痕停了下来,却未回头,“世子在外面,姑娘若有话可亲自同世子说。” 他在外面,瑾瑶想起走的时候,那人说过,‘这次走了,再回来没那么容易’ 瑾瑶这才知道一个人生活有多难,她撑着力气起身,墨色云纹斗篷遮住了汗津津的身躯。 踉跄着走到外面,那人果真站在庭中。 男人周身华光胜过月色,在一群甲胄官兵的簇拥中,他回头来看。 傅诏脸上有方寸的阴寒,眸色如深渊,不见一丝光斑,他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瑾瑶颤颤开口,“世子……” 因中了药,这一声娇态极致,媚态酥人。 那人脚下一顿,却只片刻又大步前去。 瑾瑶一路跟着他,见他已经要上马车,她紧忙用了最后的力气上前,扯住了那救命稻草般的墨色绣金纹袍角。 “世子救我。”她泪眼央求。 ------------ 第56章 你该求我,自己来 那人徒留一个绝情的背影给她,毫不留情甩开了她的手,大步上了马车。 世子果真不再管她了! 是她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泪水从面颊滚落,划过唇瓣,滴到地上,她无力撑着车壁,思忖片刻咬了咬牙,掀开车帘就钻了进去。 车旁有官兵想拦,被云痕制止了下来。 那人不安道:“主子最讨厌与人同行,那姑娘会不会被丢出来。” 云痕看了眼车内,少顷一笑,轻吐两个字,“不会。” 马车并未动,车内,傅诏端坐在那,端方持重,姿态温雅。 寂静的可怖,一股一股热浪的袭来,烧得她整个人都疲软无力,羞人的感觉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瑾瑶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去,男人恰巧掀开眼来看她,疏淡不清,让人揣测不透。 “世子,奴婢中了药,求世子为我寻医。”她大着胆子扯住他的衣袖,怯怯央求。 傅诏垂睨着袍角上的嫩白手指,又看向那张堆满秽靡之色姝丽的脸,“我为何要救你?” 瑾瑶知道他这是在惩罚她,惩罚她固执离去,惩罚她的不知好歹。 她被那羞耻折磨得眼泪朦胧,极力平稳声音,“奴婢错了,世子,奴婢不知好歹错付了世子好意,求世子帮我寻医。” 他定定打量了她片刻,少顷俯身,大手捏起她的下颌,“大夫我寻不到,但我有一法子能帮你,你可要?” “要!”瑾瑶就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只要世子帮我,什么都可以。” 话落之间傅诏唇瓣掠过一丝薄笑,他伸手将人扯到身侧,斜斜压过去,娇小的人被圈在车壁与他之间。 “冯怜怜。”他喉间滑动,唤她的名字,“你该求我,自己来的。” 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衣领,嗓音沉沉,诱哄道:“懂吗?”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抬眸撞进那双寒冰的瞳里,波涛汹涌,却整个人稳如磐石。 把她丢在这,也是要折磨死,她大脑逐渐混沌,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尝试着跨坐上,却没力气,几次又跌坐了回去,炙热的手揽过腰,将她稳稳扶上。 耳畔传来他暗哑的声音,“你为何如此笨,刘嬷嬷没教过你?” 瑾瑶一瞬羞红了脸,鲜红的唇几乎被咬她咬出血来,“奴婢,学,学过的。” 她颤抖着手去揭他的衣襟,手腕被抓住。 那人沉沉的眸子浮上几分温柔,他揽着她的腰身,以额相抵,柔声哄诱蛊惑,“我来……” 月光如水,晚风袭人,笼的一车旖旎,淡淡的沉香弥漫,催得人愈发欲火焚身。 沧海沉浮,一叶扁舟,晚风吹开车帘,照出了姑娘如玉的肌肤,莹润带着粉红。 仅一刹那,就被宽大的墨锦长袍遮住。 半沉沦半清醒之际,她因为太疼,死死咬住了他肩部的肉。 耳畔传来他耐心的安慰,“听话,别咬。” 他极致怜惜不见往日的狠厉,疏离,冷绝,他哄着她,引着她,一步一步带她进入欲罢不能的深渊。 “冯怜怜……”他嗓音徐徐,轻咬着她饱满粉嫩的耳垂,“是我逼迫的你吗?” 怀中的人如水捞出般,柔弱无骨,瑾瑶摇了摇头,低喃出声,“不是。” 他确实没有强迫她,是她自己求来的不是吗? 只是刚好他又一次在她危难关头出现。 他又救了她…… 车厢轻摇,低吟暧昧之声传出,外面几个官兵顿时怔住,面面相觑,云痕敛下眉眼,挥手命道:“回府。” 马车于府门前停下,世子没出来,官兵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事被外人看到,第二天定闹得满城风雨,一群人便将马车里三层外三层遮掩得严严实实。 直至一个时辰后,车帘才被掀开,傅诏衣冠楚楚,温润如玉,完全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身上头上被披风遮盖得严实,看不清长相。 官兵们都看得清楚,世子嘴角好似挂着餍足的笑意,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世子。 他抱着瑾瑶往里去,一面对后面人吩咐,“那几名护院,砍掉手割掉舌,流放滇南。” “是!” 傅诏将人带到崖青院时,秋实神情淡然,意料之中,早在她走的那日,便知总有一日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如此快。 秋实打了盆水放到屋内,傅诏扔给她一瓶药,“她累了,让她睡会,醒来后再涂。” 秋实打开一看,顿时明白是什么药了,她看向榻上沉睡的人,心下担忧不已。 世子的垂怜……不见得是福气。 作为府中的老人,她太了解这府中每个人的性情,二爷虽肆意放浪,却只要哄得他开心,怎样都好。 但世子……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朝堂之上手段诡谲之人,对待自己心仪之人也城府极深。 ------------ 第57章 里面的人昨夜累得很 偌大的侯府最不缺的就是耳报神,好不容易出去的丫鬟如今被世子给抱着回来了。 这下沈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特别是他大儿子,那可从来不近女色,别说是抱女子了,连碰一下都不行。 刘嬷嬷也诧异,斟了杯茶问:“咱们家这大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看上这丫鬟了?” 沈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看上了? 作为侯府的世子,看上谁都不能看上一个丫鬟。 若是玩玩一时兴起那就罢了。 想了想沈夫人道:“把房里那个叫红缨的喊来,待会送给大爷,正好他那人少,多几个人也热闹些。” 刘嬷嬷不解,“如今大爷有了通房,夫人不高兴吗?左右也是一个通房,以前夫人不是把她送给二爷,再者她又不能生育。” 沈夫人摇摇头,“晏燊和晏珩可不一样,这男人最怕的就是食髓之味。” 他若是久经情场,不会痴迷于一人,但若从未经人事,一旦上瘾,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沈家大爷这些年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官场,从不痴迷于女色。 平日为他介绍了那么名门贵女,连看都不看一眼,而这个丫头不过是去了短短几日,竟被他送出了府,又抱着回了府,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张旗鼓。 既如此张扬,她就不得不提防一下,即便不能生育,也要防止勾了大爷的心。 崖青院。 瑾瑶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下身稍微一动便痛到不行。 秋实连忙搀扶着她坐起,小姑娘蹙着蛾眉,紧咬着下唇,有话难言羞耻于唇。 秋实没有多说,只拿过刚熬好的药服侍着她。 浓黑的药熏得人犯恶心,瑾瑶微微摇头问:“这是何药?” 秋实如实道:“是世子给你备的……” 迟疑片刻她才说,“避子汤。” 她明明不易生育,世子还要给她喝避子汤,他做事可真是谨小慎微,滴水不漏。 接过药碗时门开了,来人一袭绣金云纹团墨色长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端方君子。 傅诏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于榻边坐下,一手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给她喂着药。 如此亲昵的举动秋实很识相说了一声,“奴婢告辞了”紧忙退出了屋。 屋内剩了二人,瑾瑶面红过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世子发展成现在这种情况。 昨夜她中了药,竟然轻薄了世子! 他明明那样嫌弃自己,可是昨夜……为什么? 傅诏执起白玉汤勺,舀起汤药递到她的唇边,一双白皙修长指节,手背上附着脉脉青筋,比白玉的汤勺还要耀眼。 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执笔断人生死,也能让她醉生梦死。 昨夜马车中那样颠簸,这双手抚过她腰,几次摩挲点火。 他手段拨云诡谲,千变万化,随着颠簸的车厢和醉人的晚风,蹂躏着她的娇弱,吞噬着她的无助,叫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注意到小姑娘发怔,傅诏目光沉沉,灼热的唇安抚怜惜的吻了一下姑娘唇角。 他嗓音清越,耐心询问,“怎么了?” 瑾瑶摇了摇头,面红过耳,心中既忐忑又不知所措。 傅诏不仅仅抓住了她进府的把柄,现在自己还摊上了人命,傅诏是目击证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自己送进大牢。 且她也没有办法再独自生活,昨夜的一幕幕,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无疑是严重的阴影。 也让她知道自己一个小姑娘买宅子独居,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最重要的是现在失了身,也没有办法成家,更没有办法去寻自己爱的人。 她的生活好像找不到任何活路,无论往哪里走,都只剩了死局。 瑾瑶抬头看向傅诏,一双水泠泠的眼睛里满是迷茫无助。 只有面前这个人能帮她了,她卑微生命里好像只剩了他。 傅诏将姑娘的脆弱,举步艰难,尽收眼底。 这样一个孤苦无依又无助怜弱的小女孩,能去哪儿呢? 如今摊上了人命,又失了身子,想必哪也不能去了吧。 看得出来,她现在并不喜欢自己,但傅诏不着急。 他喜欢看猎物在囚牢里挣扎,更喜欢他们挣扎得精疲力尽后,向自己发出求救的模样。 他……有的时间慢慢调教。 用完药,沈夫人派人过来传话,将傅诏请了过去。 一进大夫人房里,傅诏发现了今日的气氛不对。 沈夫人坐在高座之上,李嬷嬷板着脸一言不发立在身侧,还有两三个他不认识的小丫鬟围在四周。 傅诏唤了声母亲,行礼后入了座,沈夫人这才平稳开口。 她捻着佛珠垂眸,一副非常淡然的模样问:“听说你把那丫头又带回来了。” 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傅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沈夫人又是试探问,“那你们……” “睡了。”不等沈夫人问完,他直接回答得干脆利落。 沈夫人一瞬睁开了眼,定定瞧着自己的儿子,看他面色淡然轻抚着盏杯,不是开玩笑。 沈夫人心都提了起来,早已料到是一回事,听他坦白又是一回事。 这事换在晏珩身上,沈夫人连管都不管,但偏偏晏燊,这个不喜女色的大儿子。 她也是女子,太了解对于这种男子,第一个女人在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小可,意义非凡。 原以为大儿子洁身自好,首个能够近他身的女子当是名门贵女,可偏偏就是这种下等丫鬟,这种人怎么有资格? 沈夫人深知劝大儿子劝不住,她掩下情绪慈爱一笑,“也罢,不过就是个丫鬟。” 说着她伸手示意身侧的几个丫鬟走到傅诏面前,“这几个是母亲选给你的,你那院儿冷清得很,我挑了几个人伶俐勤快的帮帮你,平日你公务繁忙,院里就那么两个人,怎么照顾好你。” 这不是什么丫鬟,而是母亲给他的眼线。 回到崖青院,几个丫鬟便各自去了下人房里,傅诏则进屋,却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人。 傅凌坐在榻边神情担忧,眼底涌着热泪,紧紧攥着瑾瑶的手关切询问,“瑶瑶这些日子你可有受苦?大哥他对你好不好?” 傅诏只听到这里,就退在外面。 站于檐下,覆手而立,望着天边落日余晖,高大挺拔的背影有些落寞,更多的是薄情和冷淡。 忠伯侯府已袭爵两代,到他这一代是最后一个袭爵的人。 为了整个侯府的延续,傅诏需要谋划得更多,比如入内阁,站在权力中心,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让忠伯侯府不单单只是一个担着虚名的侯府。 再比如在他公务繁忙之时,在他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之时,也需要一个纯粹干净的人来慰藉疲惫的心。 掌控一个十六岁无父无母没人教会的小丫鬟,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瑾瑶对于他来说,与其是心仪之人,不如说他生性好洁,自己碰过的东西毁了,也不愿意给别人,那个人是他亲弟弟也不行。 本该是他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傅凌才从里面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他的大哥立在檐下,顿时怒火中烧,拳头紧攥冲他哥打去。 傅诏神情淡然,挺拔的身躯只微微一偏,便躲过了他一记重拳。 他目光冷冷睨着自己混不吝的弟弟,“不是逢年过节,你怎么回来了?” 非逢年过节,白鹿书院不会放人回来,因为瑾瑶已经有近一月未去看他,傅凌担心她有不测,便翻墙出来看她。 当他从秋实那得知瑾瑶已是大哥的人,简直目眦欲裂。 傅诏知他接下来说的话很重,敛袖抬步往前去,“过来说,里面的人昨夜累得很,别吵着她。” ------------ 第58章 冯怜怜……唤我 这话无疑在傅凌心中插了一把刀,他三两步跟上,扯过自己大哥的手臂,直接一拳就往他脸上揍去。 傅诏抬手挡下,握着他的拳头微微用力。 他力气极大,虽是文状元但自幼习武,武功也不在武状元之下,九尺二十斤长枪,他也耍得风轻云淡,挡下他这一拳更是轻而易举。 他拖着傅凌走到了崖青院外才松手。 从袖口抽出帕子,擦了擦掌心,他语态凉凉,开口训斥,“都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不自量力。” 傅凌打也打不过,骂完还是要挨揍,憋着一肚子没地撒,最后只得咬着牙道,“可是你强迫的瑶瑶?母亲将她给了我多日,我都没舍得动她,为何到你这几天就偏偏成了你的人!” 傅诏斜睨着他,“你不动,是你不舍得动吗?那不是因为你心有所属?而我心中未有旁人,所以我喜欢,便要了。” “可她并不喜欢你!”傅凌颈部青筋迸现,“你就是趁人之危,是强迫!是小人!” 傅照显然不想再跟他继续讨论这个无聊又幼稚话题。 “是不是强迫你可问问她。”他转身往院里去,擦身而过时,嗓音微寒,“昨夜可是她要主动献身于我。” 这话如千百之剑扎在傅凌胸口,扎得他心肝脾脏都疼。 他红着一双眼瞪着他大哥,张了张嘴,喉咙酸涩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握紧拳头想再去找他大哥理论,云痕从里面出来拦在了他面前,把他直接推出了府,上了回白鹿书院的马车。 车上云痕叮嘱,“二爷切记要好好读书,来年若是考不中三甲,别说见不到瑾瑶姑娘了,可能连侯府都无法回来。” 这话定是他大哥的意思,大哥的每一句话都绝非戏言,若是来年他考不上进士,没准大哥真会将他赶出府,又或者把他派到某个贫苦之地去历练一番,想想都觉得可怕。 崖青院内傅诏搬了把椅子放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气度潇潇。 在瑾瑶极度紧张惶恐之时,他才缓缓开口,“如今见到了晏珩,感觉如何?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嗓音温和,像是平常的询问。 瑾瑶抿了抿唇:“二爷问我过得可好,未说什么其他的。” “哦?”傅照微微挑眉显然不信,他一笑,姿态随意,极度随和地问,“见到了晏珩你可开心?你若是想他了,我可送你到他的身边。” 这哪里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瑾瑶诧异地瞪大了眼,忙从榻上下来。 赤着脚走到了他的面前跪在脚边,瓷白的指尖扯住他的袍角,“奴婢已经是世子的人了,如何还能到二爷身边?” 她急急央求,眨眼间绞落热泪。 如今瑾瑶没有多余的银钱,更没有办法再独自生活,现在连身子都毁了,身上还背上了一条人命。 傅诏不要他,谁还能要她呢? 在瑾瑶哭了好一会儿,接近崩溃之时,傅诏才伸手将她拉起按在自己膝上。 他扯过袖间的帕子,宽大的手掌捧起那双嫩白小脚,擦拭掉脚底沾上的灰。 “你瞧,又赤着脚走下来,知我心肠软,对你又纵容,又想用这一招来哄着我原谅你和晏珩之间的腌臜事。” “奴婢没有,二爷真的只是来看看奴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瑾瑶满眼盈泪的解释。 温热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傅诏轻轻摸索着细腻的面庞,目光沉沉,眸底却翻涌着不明的情愫,“你说没有,我如何知道呢?” 他揽过她的腰身,唇瓣俯向耳畔,“不如我验验如何?” 瑾瑶当即红了脸,脑中一瞬又想起了昨夜马车上的场景。 那时姑娘眼前水雾朦胧,似乎看到了平日矜贵自持的世子难得失了控。 隐约中更听到他在粗重的喘息中命道:“冯怜怜……唤我。” 她唤他世子,他不开心,力度又重了些,又重新咬着她的耳垂命道:“不对。” 姑娘被他折磨的泪水浸湿了衣襟,打湿了墨发,浑身红得像煮熟了一般。 在低低的啜泣和嘤咛中,她好久才叫对了那两个字。 “晏燊……” 伴随着这两个字,他满足地长长喟叹一声,紧紧抱着她像要揉进骨血里,给予了她所有回应。 瑾瑶没有反抗,也无权反抗,傅诏一笑打横将人抱起往榻上去。 月挂桂梢,晚风袭人,淡淡的沉香围绕让人安神,这一次瑾瑶是清醒的,而在清醒当中傅诏再次问,“冯怜怜,是我强迫你的吗?” 上一次他说,“冯怜怜是我把你强留在崖青院的吗?” 昨夜他也问,“冯怜怜,是我强迫你的吗?” 今日依旧。 在床笫欢爱之间,在意乱情迷的欲海浮沉之中,瑾瑶只有摇头的份。 可他不满,要她说出来。 她早就被折磨得疲软无力,满面靡色。 衾被凌乱,皎洁的月光照亮榻上的濡湿。 粗重的喘息和无尽的索取中,瑾瑶只好颤声,缓缓吐唇,“没,没有,是奴婢自愿的。” 如此他才满意,这场荒唐两个时辰后才结束。 “水。” 满是欲色的暗哑声从屋内传出,白日沈夫人给了几个丫鬟,端着铜盆进了屋子。 这几个人瑾瑶不认的,她茫然羞赧,拉过衾被住满是斑驳的身躯。 傅诏看出了姑娘的羞怯,挥了挥手对外命道:“水放下,你们出去。”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叫红缨的率先开口,“夫人说让我们来服侍大爷,怎么能让您自己动手呢?” 话落帷幔掀开了一条缝,一双阴寒的视线斜斜地射了过来。 红缨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奴婢多嘴,奴婢这就出去。” 其他几人也皆不敢再多言,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纷纷退出了屋子。 待人走后,傅诏下了榻,挽起帷幔后自顾自地拿过外袍披上。 虎背蜂腰螳螂腿是男子最绝佳的躯体,傅诏便是如此。 素白的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了紧实壁垒的腹肌,蓬勃胸肌上一枚鲜艳红痣,让完美躯体更加动人心魄。 他有着温润如玉的君子外形,又兼得矜贵肃杀的武将之风。 拧干了铜盆里的湿帕,他拿过走到榻边扶着瑾瑶,掀开被子要为她擦拭。 瑾瑶忙拿手挡下,羞红了一张脸,怯怯开口,“奴婢自己来。” 他未言语,只掀开眼皮看了姑娘一眼,眸底早已不见欢爱之时的柔情,又恢复了往日的薄幸。 这便是不容置喙的意思,瑾瑶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傅诏拿着帕子,屈尊降贵的里里外外服侍着她清洗得干爽利索。 在清洗完之后,他又拿过了一个药瓶。 瑾瑶这次是万万再不敢让他动手了,慌忙地起身,“奴婢身份卑微,怎敢劳烦世子为我做这些。” 傅诏置若罔闻,握着她的脚踝将人拖了下来,将她双腿横在两侧, 这个角度,他才能看得更清楚。 灼热的指尖挑起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羞人之处。 瑾瑶扯过被子紧紧盖住脸,暴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得过分。 这个过程格外漫长,傅诏动作很轻,却并没有任何下流之举。 “昨夜我是第一次,想来经验不足怕弄伤了你,方才又有些失控,还是擦些药好。” 他极其平淡地向她解释。 这让瑾瑶有些意外,他不是一直都嫌自己下贱卑微吗?还说自己给云痕和司直大人做通房都不配。 如今他为何要给自己上药? 傅诏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幽幽开口,“我又不是柳下惠,你三番两次引诱于我,我是正常男子,经不起引诱,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好像说的,反倒成了瑾瑶的错。 ------------ 第59章 在外面跪着 天方晴,瑾瑶刚穿戴好服侍傅诏起床,外面传来了云痕的声音,“主子丞相府有请。” “进来说。” 瑾瑶为其穿上了墨色锦衣长袍,戴上玉冠,端方君子如玉如柏。 隔着屏风,云痕恭谨道:“丞相府家大夫人生辰,邀府上人前去赴宴,车已在外面备好了。” 傅诏淡淡“嗯”了声。 这种宴席要带下人服侍,瑾瑶不想总闷在宅子里,她想自己既已经是世子的人了,那么参加这种宴会,自也当在身边服侍。 她张了张口,“那奴婢是不是要……” 未说完,傅诏抬手打断了她,神情复杂地扫了她一眼,对云痕道:“叫红缨随我去。” 瑾瑶心下一冷,昨夜他还那般怜惜温柔,为何今日如此冷漠,连出府随从这种事都不用她了。 傅诏注意到她的神情,未予理会,只挽着袖口往外去,“你昨夜累了当好好休息。” 高大的身影渐渐于门口消失,瑾瑶心口有些酸涩,涌入一股莫名的患得患失。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也没有活路,摊上了人命,手中又没有了钱,好不容易寻找的母亲,还是为了问她要钱,根本不存在什么亲情母爱。 如今失了身子,俨然把傅诏当成自己生命的唯一,可当下傅诏连去丞相府这种重要的宴席都不带着她。 少顷外面传来了欢雀的声音,“瑾瑶妹妹,我可以进来吗?” 是红缨。 瑾瑶收拾好了情绪开了门。 红缨满脸堆笑,娇态妩媚,“世子要带我去丞相府,你知道的,这种宴席身边的丫鬟那是主子的脸面,可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知妹妹这有没有好的簪子借我?” 瑾瑶的簪子在那日出府时都典当了,后来又被傅诏拿回来扔碎,如今仅剩的簪子,只有头上的这株梅花红蝶簪,是二爷赏赐的,瑾瑶非常喜欢,所以没有当。 未等瑾瑶开口,红缨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的这枚梅花红蝶簪。 她指着指瑾瑶头上的簪子笑道:“不如妹妹先把这枚簪子借我戴戴吧,待我回来后再还给妹妹可好?” 她用着商量的语气,非常温柔地说,恰巧秋实门外而过,将刚熬好的药放到桌上听到了她说的这句话,顿时怒火上头。 “什么都想要,你头上的这枚簪子,我瞧着也很好,不过是随世子赴宴,又不是去给你选美,一个丫鬟穿什么戴什么有什么区别?” 红缨被说的脸色微变,转瞬又温和一笑,“我这不也是怕给世子丢人,想来问妹妹要个簪子罢了,既妹妹不想给那就算了。” “我们瑾瑶就剩了这一个簪子,你还得盯上了,你在夫人房里多少东西没你的!” 红缨冷笑一声,“小气巴啦,我不信她在二爷和大爷身边这么久就一个簪子,糊弄谁呢?不想给就算了”说罢转身走了。 秋实还想骂,瑾瑶忙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算了,由她去吧。” 看着她如今这副胆怯的模样,秋实深深叹了口气,扶着她走到一旁坐下喂她喝药。 “真不知道你如今是怎么了,现在跟着大爷,怎么反倒不如在二爷那有性子了?当初你整夏芝那股劲儿哪里去了?” 瑾瑶喝完避子汤,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咽下这口苦劲儿,才苦涩一笑道:“如姐姐所说,不撞个头破血流,哪里认得清现实。” “以前我总想着攒够银子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找到母亲就能够有自己的亲人,可如今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让我知道,无论怎么努力,好像永远都在原地打转,永远都有一张网把我牢牢地罩住,我却又不知如何来挣脱这张网。” 她神情恹恹,秋实心里也着实不太好受,前几日大爷明明还对瑾瑶那般怜惜,她也亲眼看着他将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喂药。 今日连丞相府这种重要的宴席都不带她出场,可见男子的真心和怜惜只在床笫欢爱间,下了床可真是绝情得让人遍体生寒。 秋实能做的就是宽慰,顺便提醒瑾瑶切莫沉沦于其中,大爷乃是嫡子,早晚是要娶名门贵女。 丞相府的宴会到晚时才结束,戌时傅诏才回了府。 瑾瑶现在只有傅诏了,见他回来立马上前为他宽衣,只手刚放到衣领处,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目光凉凉,盯着姑娘那张芙蓉面几息,尔后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去厢房住,今夜不用你服侍。”随后对外唤了声红缨。 红缨早就在门口等这个机会等了良久,听到声音迫不及待,闯进了门。 未等傅诏发话,就挤到了他面前,将瑾瑶推到旁边,眸中不免得意,一面为傅诏宽衣,一面笑吟吟道:“今日丞相对世子颇为夸赞,想来入阁之事不在话下,且我瞧那丞相之女,也对世子爱慕有情。” 她喋喋不休说着丞相府的事,傅诏刚想开口,瞥见瑾瑶还站在旁边,“你还愣着做什么,出去。” 瑾瑶有些失神,见他赶自己走,这才恹恹推门而去,回到了厢房自顾伤神。 她不明白世子对于自己是出于何意? 云痕曾说过世子从不碰任何女子,她还以为自己对世子是不同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当真是自作多情…… 翌日傅诏也没有传瑾瑶服侍,红缨侍奉着傅诏出府后,立马又叽叽喳喳地起来。 瑾瑶推开门就看到她坐在庭中揽镜自照,高高的发髻上插了一株和她头上极为相似的梅花红蝶簪。 注意到瑾瑶在看自己,红缨得意一笑,“好看吧,这是世子昨日刚给我买的,世子还说以后我想要什么都给我买。” 傅诏到底不是真心对她,那些日子的怜惜温柔也都是假的。 也是,一个世子怎么会对一个奴婢付出真心。 瑾瑶不禁自嘲一笑,她真是昏了头,当真是着了她的道。 她未理会红缨的得意扬扬的模样,自顾去了灶房做糕点。 前些日子她答应过要给三小姐做些云片酥送去。 恰时秋实也在,看到秋实,瑾瑶心情舒畅了不少,没有红缨在耳边嘚瑟,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二人端着做好的云片酥去庭院晾凉,红缨刚打了一个盹儿,看到喷香扑鼻的云片酥忍不住捏起要吃。 “啪!” 瑾瑶本就厌恶她,昨日要簪子,今日又要糕点,抬手一巴掌就打在红缨手背上,“想吃自己去做。” 她这一巴掌打得有些用力,让那白嫩的手背霎时红了起来,红缨微微蹙眉顿时不悦,“不过是吃你一片糕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捂着手轻轻吹着气儿,看着瑾瑶和秋实端着云片酥出了崖青院,顿时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觉荡起一丝冷意。 世子不在府中,在崖青院也没有什么事,瑾瑶和秋实与三小姐关系甚好,两人便在三小姐屋里玩了一天,直到夜里傅诏回府才回崖青院。 瑾瑶将要推门进屋服侍,只听里面传出了冷冷的声音,“在外面跪着。” ------------ 第60章 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奴婢 瑾瑶怔了一下,看向秋实,秋实也看着瑾瑶,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意识到这话原来是对瑾瑶说的。 她紧紧抿着唇不甘问:“奴婢不知错在哪里。” 屋内一片静默,在崖青院这么久,瑾瑶也知道傅诏不说话,就是不容商议的意思。 正在瑾瑶踌躇不跪之时,门开了,云痕走了出来。 他贴心叮嘱,“姑娘还是不要再倔了,乖乖听主子的话也好受些罚。” 瑾瑶完全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世子,这个阴晴不定的人着实让人拿不准。 她抬头看到红缨也在屋内。 红缨捂着自己的手背,呈给傅诏看,面带娇嗔,“世子您看,这就是瑾瑶打的,不过是想尝尝她的云片酥,就被她打了一巴掌,昨日也是,奴婢只想看看她的簪子,还被她骂了一顿,想来是世子对她太好,这才恃宠而骄。”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瑾瑶满腹委屈,看向傅诏,结果对上的是一双冷漠薄幸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 他薄唇轻启,冷冷斥责:“还不跪?” 瑾瑶只得不情不愿,跪在了门口石阶下。 秋实见状想上前求情,瑾瑶忙拉住人,冲她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世子正在气头上,若是有人敢求情,那个人也免不了要受一顿罚。 红缨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跪在下面的瑾瑶得意一笑。 擦肩而过时,语态讥讽,“我还当世子有多喜欢你呢,也不过如此。” 红缨和一群下人们并不住在崖青院内,她扭着婀娜的腰身走出了庭院,云痕立马上前关了院门。 尔后他忙上前搀扶瑾瑶,“姑娘快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傅诏没有发话,她哪里敢起,一双水泠泠的眼睛望向屋内,傅诏背对着她,挺拔高大的身躯融在摇曳的烛光里,让人猜不透看不明。 半晌才传来他沉沉的声音,“起来吧。” 他转身走到瑾瑶面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入屋内关上了门。 把人按在自己的膝上,傅诏挽起瑾瑶的裤腿看着他跪红的双膝,眉心微蹙。 温热的掌心覆在姑娘的膝盖,他轻声询问:“可疼了?” 他一会儿温柔,一会儿薄情,让瑾瑶真猜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瑾瑶拂去他的手,敛下情绪,只淡淡道:“不疼,不劳世子费心了。” 小姑娘的这点情绪,自是逃不过大理寺卿的眼睛,傅诏一瞬便知道她在计较什么,却不似往日那般诱哄什么,只拉过她的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 “今夜你留下。” 他想要了便让人留下,不想要便赶人走,虽是通房,但她也是人,瑾瑶心有不甘,开口便直接回绝。 傅诏冷笑一声,握住她的双肩将人扳过身子,他目光沉沉看进姑娘满是委屈的眸子里。 “冯怜怜,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奴婢,我甚至连通房的名分都没给你。” 是了,傅诏连一个通房的名分都没有给她。 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唤她冯怜怜,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永远记住她是那个卑微,一无所有的孤女,也是在提醒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傅诏再也无人可依靠。 可瑾瑶不甘心,她明明费了好大的心思才从薛家逃出来,明明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积攒了那么多的钱,明明那么渴望自由,如今却被圈在了傅诏身边。 她忍不住眼底涌出了泪花,忍泪望着世子那双绝情的眼。 “我本来可以不是奴婢,我本来可以独自生活,薛廷的事情难道不是世子告诉的吗?还有,为何世子那般巧合,刚好护院闹事,世子就出现。” 她控诉着傅诏,控诉的这个改变她余生的人。 眼泪砸在他白皙附着青筋的手背上,傅照冷冷看了姑娘片刻,将人推开,似是极其烦躁,顿时兴致全无。 他厉声斥责:“滚出去!今日起,你不得离开崖青院,去找三小姐也不可!” 瑾瑶不过是说了些事实,不过是不愿侍奉他,便惹得他不快,遭了禁足。 这个人,当真是绝情又寡性。 瑾瑶狠狠拭去脸上的泪水,不再同他说一句话,大力推开了门,跑回了厢房。 —— 月挂桂梢亭中寂,晚风袭人催人眠。 星夜寂寥,西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高大的身影没入房中,黑暗里他精准无误地走到榻边,透过帷幔静静看着里面的姑娘半晌。 姑娘蹙着蛾眉,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看便是大哭了一场。 傅诏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微不可及地叹息一声。 屋外云痕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小声问:“不如世子告诉姑娘,为何不让去丞相府。” 傅诏目光柔和看着榻上的人,将衾被往上拉了拉给瑾瑶要盖好,宽厚的掌心不轻不重地轻拍着,抚慰着她梦中的不安。 “她这样不很好吗?一直在崖青院里,无忧无虑地过着。” 云痕张了张口,几番踌躇,“可姑娘早晚都要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榻上姑娘似是觉得舒服了些,不自觉地往他身侧靠了靠,傅诏嘴角淡淡扬了温柔的笑。 他手下未停,轻拍着她哄着人安睡,“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她一不懂生存,二不知人心,所谓的真相对于她是催命符。” ------------ 第61章 你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翌日瑾瑶起来感到昨夜睡得非常舒服,好似被人抱在怀里,但起来看了看,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进来人,想来应该是做了一个梦。 收拾好去傅诏的屋内服侍膳,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红缨的声音,“世子吃这个,夫人让奴婢好好侍奉您用膳,近日繁忙,别累坏了身子。” 看来今日仍旧不需要她,她敛下情绪转身而去,不再自讨没趣。 这日丞相府嫡女邀傅诏一同游湖,傅诏用完膳便早早地带着红缨出了门。 平日无事时瑾瑶喜欢做糕点来打发时间,这是唯一能够体现自己价值所在的地方,好歹有一门手艺证明她不是个废人。 但今日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她坐在庭中的石凳上托腮望天,神情恹恹。 少顷陈炳颂抱着一摞卷宗进了崖青院,放到屋内,看到瑾瑶神情萎靡有些诧异。 他记得前段时间给他送糕点的小姑娘还神采奕奕,可爱娇俏得很,如今怎么这副模样了。 瑾瑶注意到陈炳颂,起身低低唤了声陈大人,想要回屋却被他叫住。 陈炳颂犹豫片刻问:“姑娘总是闷在屋子里也不是个法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陈炳颂三十有六,他还不知道瑾瑶和傅诏的关系,在他看来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应该活泼开朗一些。 在府里闷热多日,瑾瑶也想出去,听到他的提议,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吗?” 不过很快眸光又黯淡了下去,世子交代过不准她出去。 “可是世子不允许我出府。” 这就奇怪了,据陈炳颂了解,这院里的丫鬟小厮,除非做了什么错事才会禁足,其他时间都会放任他们。 他未有多想,爽朗一笑:“无事,有我在,待大人问起,我替你说。” 二人出了府,陈大人早已备了马车,带着瑾瑶先去鼎香楼吃了一些糕点。 他一老男人对这些糕点果子不甚喜爱,只是觉得小姑娘应该比较喜欢这些甜滋滋的东西,多吃些甜食,心情也会好。 领着小姑娘吃完了东西,又带她去逛了朱雀大街, 摊位众多,琳琅满目,陈大人只是一个司直,手里没有太多银子,不能像傅凌那样给瑾瑶买很多的珠宝首饰,只得买了瑾瑶最喜欢的糖人。 陈炳颂特意让师父做了一个兔子的糖人。 二人在外面逛了半天,一扫瑾瑶心中的烦闷。 陈大人虽然长得不帅,膀大腰圆有两撇八字胡,但是却非常敦厚可靠。 瑾瑶永远都记得陈大人将她从那群绑匪手里解救出来的场景,那时他踏着阳光而来,救她于危难之中。 他大抵是她这辈子除了秋实以外,遇到的最好的人了吧。 逛完了,陈炳颂送瑾瑶回去,抬头看到对面停了一辆马车。 车周缀以金银丝线,碧玉镶嵌,车辕上嵌着精美祥云纹,前面两匹白马挂着金色链条甚是惹眼,四个角挂着銮铃,被风一吹叮铃脆响。 奢靡又尊贵。 当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时,瑾瑶胸口一滞,手中的糖人掉落在地。 傅诏从马车上下来,而后转身搀扶车内的姑娘,他温柔体贴搀扶着姑娘下了马车,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不仅瑾瑶惊奇,连陈炳颂都惊到了。 这和他以往认识的大人完全不同,大人在大理寺来都是冷面无情,别说是搀扶姑娘下马车了,连看姑娘都不看。 可见此女对他意义非凡。 那女子面若芙蓉眼含秋水,身姿窈窕婀娜多姿,穿着一身青色绣银芙花锦裙,头戴金簪玉蝶,环佩叮当。 二人站在一起,可真是佳人才子,郎才女貌的一对。 看着看着,陈炳颂有些诧异,“欸?这女子怎么瞧着……” 他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瑾瑶,一双水漾杏眸清浅清澈,“怎么和你长得如此像?” 瑾瑶也注意到了那女子和自己有八分像,若说哪里不同,那就是这女子比她高贵不少,气质远在她之上。 陈炳颂摸索着下巴看着二人进了对面的酒楼,纳罕道:“若不是这女子从那昂贵的马车上下来,我还以为是你的同胞姐妹呢。” 二人无论是身段还是面容都极其相似,最为相似的就是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让人一眼望得到底的清澈。 唯一不像的就是一个明显是千金贵女,而一个则是普通奴婢。 瑾瑶收回目光上了马车,陈炳颂也随即上去,驱车送其回府。 那女子是谁,不是瑾瑶该想的事情,世子和谁在一起那是他的自由。 他是世子,她是奴婢,她应该摆清自己的位置,不该产生过分的遐想。 正如傅诏所说自己连一个通房丫鬟都算不上。 是夜,瑾瑶坐在厢房里,看前些日子傅诏给的书。 虽眼下离不开傅诏,但也应该多学些字,长些知识,有一些自己的手艺,来确保日后的生活。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傅诏不是真心喜欢她,总有一天他会腻。 等到那天到了,傅诏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甩掉,那这样她就可以重获自由。 是的,瑾瑶到现在还想着能够有自由的一天,还想着能够有自己的家,能够有自己的安身之所。 然而当她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顿觉自己方才的幻想是多么的荒谬可笑。 浓黑的夜色中,庭院掌了两三盏灯。 摇曳的烛光伴随着晚风,映在他高大的身躯,气度萧萧翩翩君子,却浑身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傅诏三两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站在瑾瑶对面,静静地打量着姑娘,片刻后问:“今日你去了哪?” 早在白日他搀扶宰相嫡女下马车时,就余光瞥见了瑾瑶和陈炳颂。 他没想到这个小丫鬟竟然敢反抗他的意愿,随意踏出崖青院。 瑾瑶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便乖乖承认了,“奴婢是和陈大人,出去吃了些糕点。”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傅诏讥讽道,“你什么时候和他的关系如此好了?竟连我的话都不听。”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不疾不徐,清清淡淡,似温和春风里掺了一把刀,杀人于无形。 越是这样一种轻飘飘的话,越容易让人心骇冷。 瑾瑶忙起身恭谨回话:“大人是看我近日怅怅不乐,这才带我出去散散心的。” “不乐?”傅诏走上前,大手钳住那纤细的后颈,将人按到身前,“你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 第62章 你为何如此不乖? 不开心,当然不开心,她抬眉不期然撞进了对方幽深的瞳中,仍是没有一丝感情,让人猜不透。 瑾瑶胆怯又不甘心,她睫毛微微颤抖,朱唇轻启,扯出一丝苦笑,“奴婢自然是开心的。” “撒谎。”傅诏眯了眯眸子,捏着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是吗?” 从他认识这个丫头开始,就心计颇多。 一开始在寺庙利用他进侯府,进了侯府后他去寻她,想把她调到崖青院,哪知这丫头故意引诱晏珩去了芙廷苑。 这种不安分的丫头,他怎么能信?必须得折断所有的羽翼,掐断所有的依靠,她才能在他身边安分守己。 瑾瑶顿觉遍体生寒,这一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真的惹怒了傅诏。 他向来不喜形于色,而当下却面沉如水,足以说明他也是极度愤怒。 瑾瑶不敢再激怒他,忙揪住他的袖子央求,“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以后世子说的话奴婢都会听。” 那人望进姑娘盛满泪水的眼中,他无波无澜,无一丝怜悯。 傅诏似有些失望,松开了她转身而去,走到门外,他对云痕命道:“门锁上,从今日起不准她离开这间房。” 瑾瑶害怕极了,扑到门上用力地拍打着门框央求着那个绝情的人,“世子,奴婢知错了!世子奴婢真的知错了!” 他置若罔闻,云痕已上前关门,在门将阖上那一刻,他目光怜悯,深深望了眼里面的姑娘,低低叹了口气。 门关上,外面一片寂静,瑾瑶不知是谁又将窗户糊上了一层黑布,连月光都透不进来,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深陷漆黑中人的五感被放大,零星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窗外呼啸的风声更加凛冽,如鬼魅,瑾瑶害怕的眼底涌出了泪。 少顷外面传来了红缨的讥笑,“别嚎了,再嚎世子也不会管你的。” 她扶了扶鬓边的金钗,“早跟夫人说了,你这种以色示人的丫鬟是进不了世子的心,夫人还不放心。” 说罢便扭着腰身出了崖青院,红缨去了大夫人房中。 沈夫人好佛法,如今夜深了还在那敲着木鱼颂佛经,一派虔诚。 红缨上前小声回禀,“世子对那小蹄子根本不上心,昨日罚了她跪,今天还给关到了房里,您是没听见,哭的那叫一个惨。” 沈夫人这才徐徐睁开了眼,她望着头顶的那尊水月观音像,嘴角荡起一笑。 她微微点头,“你做得不错,如此便饶她一条命,想来也是,晏燊那孩子不近女色,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上她。” 红缨一笑,“夫人放心,今日奴婢还瞧见世子陪丞相嫡女游湖,看来二人好事是将近了。” 沈夫人捻的佛珠颇为欣慰,“那便好,一开始我还寻思着那顾尚书的女儿不错,如今看来丞相嫡女远在其之上,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晏燊。” “至于那个叫瑾瑶的,就由她去吧,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如今晏燊也没把她当成通房,看来睡了也是一时失控。” 沈夫人起身走到一旁抓了把金豆子给红缨,“好好侍奉世子,日后等那丞相的嫡女进府,我便让晏燊收你入房。” 红缨满面堆笑接下了赏赐连连致谢。 崖青院。 云痕听着厢房里瑾瑶已经哭的没声儿了,于心不忍去找傅诏。 “主子这样对姑娘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傅诏冷冷睨了他一眼,垂眸饮茶,“眼下我与丞相之女正是关键之时,她随意出府,恐毁我大计。” “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开锁。” 因外面蒙着一层黑布,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瑾瑶也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时辰。 当看到窗户开了一条缝,从黑布下面送进了一方木盘时,才知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木盘上放着一碗珍珠饭,清蒸排骨,鲜虾瑶柱,龙眼蜜桔,红豆汤和一小碟傅诏最爱吃的红豆饼。 她接过木盘轻声询问,“不知世子多久放我出来?” 来送菜的人是红缨,听她这样问,开口讥笑道,“世子现在估计都忘了你这个人了,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瑾瑶喉间微涩,才一天怎么会忘,而且还准备了这么多的菜。 红缨似是猜透了她所想,“你别误会了,这些菜可不是世子给你准备的,是云痕护使看你可怜,给你送来的。” 说罢她转身走了,而秋实并没有来。 瑾瑶明白世子既然想惩罚她,那自也不会再让秋实和她见面。 就这样,她被好吃好喝的被关在房里三天。 直到一天门突然被打开,有几个丫鬟抬着木桶送入房中。 木桶里加满的水,还有些花瓣,放好后她们默不作声又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再次处于一片黑暗。 瑾瑶已经多日未清洗了,原来只是让她沐浴,还以为是世子消气放她出去了。 她脱了衣衫摸着黑,扶着浴桶的边缘小心翼翼进入到水中。 水温刚刚好,里面是还加了不知什么花瓣,有淡淡的香气围绕周身。 瑾瑶将把自己身子泡进桶里,倏然门开了,寒凉的晚风吹进,激起娇躯微颤。 她下意识转身,却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里似乎有一高大的身影,踉跄往这边来。 来了人,瑾瑶下意识扯过衣衫遮住自己的前胸,试探开口,“是,是世子吗?” 那人置若罔闻,紧接着传来了窸窸窣窣脱衣声。 灼热的体温靠近,那人直接进了浴桶中,他身躯高大健硕,原本宽敞的浴桶一下子逼仄了起来。 瑾瑶下意识后退,又被他长臂一捞揽入怀中。 他俯身,下颌靠在了瑾瑶的肩部。 傅诏身上烫的厉害,瑾瑶一瞬想到了那日在寺庙时的场景,傅诏也是这样浑身滚烫。 这是……中的药发作了吗? 他的头低低垂在瑾瑶的颈部,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身,将人紧紧固禁锢在怀中。 耳畔传来了他无力又疲惫的声音,“冯怜怜……你为何如此不乖?”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部,顿了顿,他又问:“我教你的,记住了多少?” ------------ 第63章 替身 傅诏教了她很多,瑾瑶不解具体问哪一方面。 他曾教她如何叫欺辱她的人一击毙命。 也曾告诉她人心险恶,教会了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要轻信于他人。 更多的是在马车上,她生涩得要命,导致傅诏不好受,瑾瑶亦不好受。 傅诏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把她从一个羞怯的姑娘,折磨成乞求臣服的荡妇,而他自己却稳如泰山巍峨不动。 她羞赧颔首,“奴婢都记住了。” 颈部传来了一声调笑,傅诏嗓音暗哑,“你当真都记住了吗?” 说罢便欺身压下,在水中二人还是第一次。 灼热的唇点燃了每一寸肌肤,从颈部下滑至肚脐,激起了战栗。 他的吻来的热烈凶猛又肆意,瑾瑶怯怯央求,“不要……世子……” 紧实的手臂禁锢着腰身,像一条藤蔓紧紧缠绕着她。 眼前的男人危险又惑人。 傅诏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蓬勃的胸肌上缓缓下滑。 湿滑紧实,掌下烫人的厉害。 他嗓音沉沉,亲吻着姑娘的唇角,“不要我?那你自己来。” 这个人阴晴不定,将她关了三日,今日又来寻她欢好,着实让人猜不透他当下的情绪,瑾瑶也有只有顺从的份。 她乖乖地学着上次在马车中他教的模样,身子缓缓向他靠去。 但奈何这一次是在浴桶里,二人只能站着。 脚下是温热的水,水面浮着一层粉嫩的花瓣。 瑾瑶靠向他,却怎么都够不到,磨蹭了许久,傅诏有些不耐烦了,大手抬过她纤细的小腿勾住自己的腰身。 炽热的唇瓣缓缓下移他叼住了姑娘的耳垂,细细啄咬,“这样才对。” 水波荡漾,瑾瑶蹙眉闷哼了声,一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水面泛起涟漪激起了水花,溅湿了地上的青石砖。 万千青丝垂两肩,目底盈盈秋水,媚态迎人,朱唇半启吐芬芳。 耳畔啧啧哝哝,惟是钻心密语。 她渐渐化为一滩水,柔弱无骨靠在他肩上,腿也渐渐没了力气。 但身前的男人却精力充沛,手臂紧实有力,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臀。 背部抵在浴桶上,因为剐蹭留下了斑驳的划痕。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眼底泪珠破碎,饱满朱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 傅诏发觉她的压抑,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宽慰道:“别忍着,唤我的字。” 姑娘被他逼得一遍一遍喊着“晏燊……” 直至她喉咙沙哑,才放过她。 沉沦之中,瑾瑶又想起了那日街上看到的女子。 她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世,世子,很,很喜欢那位宰相嫡女吗?” 她见到世子把所有温柔都给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 不应该说她长得极为像那位女子。 想来……世子只是把她当做丞相之女的替身。 傅诏对这个问题没有避讳,在粗重的喟叹和满足中,干脆回道:“自然。” 他继续亲吻着她,一面温声道:“她会是一个很好的主母,日后她进府,你不会受委屈。” 那女子会是一个很好的主母,瑾瑶只是一个解决他需求的卑贱奴婢。 对于宰相之女,傅诏给予了所有的尊重,他端庄自持,谦虚有礼。 而对待瑾瑶。他永远都是索求无度,把她当成自己泄谷欠的工具。 身前的人明显感受到姑娘异样情绪。 傅诏轻轻叼住她的唇瓣,舌尖勾勒着轮廓,他嗓音沙哑,耐心诱哄,“听话,专心些。” 不知道是不是瑾瑶不配合的缘故,这次格外漫长。 但是傅诏却动作非常轻柔,不似上一次那般粗鲁。 事后他恢复理智,将人拦腰抱起,扯过浴帕为瑾瑶擦拭干净。 许是瑾瑶的服侍让他满意了,这次竟出奇地没有离开,反而躺在瑾瑶身侧,将人揽入怀中。 他温柔怜惜,好似四月里的和煦春风,又似山间第一缕阳光,不过分灼热让人滋润心田的暖。 姑娘长得娇小,被他圈在怀里,头靠在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双手揽着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的怀中,不留一丝缝隙。 翌日瑾瑶起来傅诏不知何时离去,窗上蒙着的黑布也已撤除,瑾瑶禁足解除了。 刚起床,秋实便进来,端着洗漱铜盆放到旁边。 她拉住瑾瑶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询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瑾瑶感激一笑,摇了摇头。 她侧目看到,桌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不用问便知还是避子汤,傅诏做事滴水不漏,哪怕瑾瑶不易怀孕也会让喝避子汤,以防意外。 奴婢在主母未进府之前有身孕是大忌。 傅诏一贯不喜欢麻烦,这种事他也绝不会允许发生。 秋实是个识趣的人,自从知道了瑾瑶和傅诏的关系之后,也明白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因此昨夜发生了什么,秋实只字不提。 只在心里暗暗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但愿世子能待她好些吧。 用完早膳,院内突然闯进了一个小丫鬟。 “世子可在?” 那丫鬟看到瑾瑶时,当场愣住,“你,你怎么……” 这丫鬟瑾瑶见过,是那日朱雀大街,丞相之女身边的侍女。 之所以这么惊奇,想必也是发现她和她家小姐长得有些像吧。 但很快那丫鬟就敛了神情,面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又提高了声音问:“可见到世子了?” 瑾瑶起身道:“世子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眼下并不在府中。” 丫鬟微微蹙眉,喃喃了句,“这就奇了,明明是忠伯侯夫人说今日世子在府才邀我们小姐来的。” 正说着身后传来了一声清透的女声,“采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正是那位丞相嫡女,粉面桃腮,楚腰袅袅,走近了愈发让瑾瑶自行惭秽,下意识往秋实身后藏了藏。 秋实也注意到这位女子竟和瑾瑶长得如此像,霎时明白为何世子会喜欢瑾瑶。 早听闻世子和丞相嫡女好事将尽,原来只是把瑾瑶当做替身。 秋实心下微凉,顿时对世子心中的不满更多了。 那女子看到瑾瑶也怔了一下,但转瞬便莞尔一笑。 她冲瑾瑶微微颔首,“想必这一位就是晏燊哥哥身边的侍女吧?” ------------ 第64章 你为何总要和她比 “刚才听夫人提起,说你把哥哥照顾得很好。” 她亲切地走上前,拉过瑾瑶的手,温柔道:“我叫苏青莺,夫人说你比我长两岁,我唤你姐姐可好?” 这让瑾瑶有些意外,一个千金小姐竟给她一个奴婢叫姐姐。 瑾瑶羞愧还未开口,采心勃然不悦,“小姐是千金之躯,跟她一个奴婢称什么姐妹?” “采心!”苏青莺斥责,“谁教你这般无礼的!瑾瑶姐姐也是晏燊哥哥的人,日后我为主母,要掌管整个侯府,怎能如此拈酸吃醋?” 这话说得瑾瑶面红过耳,她确实没有资格和一个千金小姐互称姐妹。 苏青莺的话瑾瑶也听明白了,表面上互称姐妹温柔亲切,实则一句主母,分明是在着重强调她的身份。 且崖青院在后院,苏青莺方同大夫人见过面,那自然是知道傅诏不在府。 不在府中却来崖青院,瑾瑶一瞬意会她此行是为了试探而来。 瑾瑶抽回了手,“奴婢确实不配与苏小姐互称姐妹,且奴婢仅仅只是世子的侍女,并非通房,待小姐嫁与世子后,奴婢差不多也到了出府年纪,不会长久留在府中。” 她做小伏低,暂避锋芒,让苏青莺不易察觉松了口气。 此番来便是来打探这婢女与傅诏的关系,听到瑾瑶这般说,愈发有信心能够顺利嫁入忠伯侯府了。 苏青莺一笑,“你说这些做什么,母亲常说我日后是要做主母的人,让我对待下人体贴大度,不管姐姐之后出不出府,留不留在世子身边,我都会称瑾瑶为姐姐。” 她故作大度,瑾瑶也顺着她的话说。 瑾瑶敛眉,刚想开口,目光却瞥到苏青莺腰间玉佩上挂着的一枚木雕。 黝黑莲花的木雕。 她目光微怔,颤抖的手想要去拿。 这是她的东西,是唯一属于她的木雕,陪伴了她十六年的物件。 那日被傅诏拿走,成为了要挟她的把柄。 如今傅诏竟将她最珍贵之物,送给了他心爱的女子! 纤纤素手将要碰到那木雕时,啪的一声,采心打在她手背上。 “你什么身份也敢随意动我家小姐的配饰!” 苏青莺诧异看向对面神情恍惚的姑娘,“姐姐想要这个?” 瑾瑶捂着被打红的手,紧紧咬着唇,然而手上的疼痛却抵不过心口的刺痛。 她最珍贵之物竟被傅诏随手送人,因为她是奴婢就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这个东西是……” “你们在做什么?”未等瑾瑶说完,傅诏从外面进来。 苏青莺见他立马笑盈盈地跑了过去,“晏燊哥哥回来了,青莺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傅诏眉目温和,大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说了吗?我得了空便会去找你。” 二人亲昵的举动落在瑾瑶眼中不痛不痒,她所有的目光都在苏青莺腰间的那款莲花木雕上。 采心直接告状,“这个婢女好生无礼,方才竟想抢我家小姐的配饰!” 傅诏像是刚看到瑾瑶,眉心微蹙,目光冷冷睨着她问,“怎么回事?” 苏青莺赶忙劝说,“没有的事,哥哥莫听采心乱讲,是刚才姐姐看到我这个东西有趣,想要来看一看。” “看一看。”傅诏冷嗤:“入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眼皮子还如此浅,什么好东西都想看一看。” 看到瑾瑶还委屈不甘地愣在那,他蹙眉呵斥,“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瑾瑶留,犹记得那次顾望舒刁难瑾瑶时,傅诏曾说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在傅凌害瑾瑶中毒时,气得他打了傅凌十大板子。 如今换成了苏青莺,瑾瑶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白白被他呵斥了一顿。 由此可见苏青莺对他果真不一般。 当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那人。 傅诏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苏青莺走了,二人渐行渐远,还能听到苏青莺甜甜的笑。 “哥哥莫生气,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我并不介意这些。” 二人走远,秋实终于忍不住了,“世子这叫什么事啊!以前把你护得跟宝贝似的,如今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反倒被他骂了一通。” “那木雕我记得你也有一块儿。”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惊诧道:“该不会是世子把你的那块送给她了吧!” 瑾瑶隐忍的泪点了下头,秋实瞪大了眼,“太过分了!那是你的贴身自幼之物,世子竟不过问你,就送给他人!” 瑾瑶苦涩一笑,“可能在他心里,我连一块儿普通的木雕都不配拥有吧,只有那样圣洁高贵的女子才配得上。” 一个人的一生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明明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却拥有着不同的命运,何其讽刺。 身份高贵者,能够得到这世界所有的鲜花掌声和赞美,而身份低微的瑾瑶,则什么都不配拥有。 是夜,瑾瑶无精打采在厢房里看书,云痕过来传话,说是傅诏命她过去服侍。 路上云痕不断叮咛,“姑娘切记性子柔一些,听话些,主子今个心情不大好,可莫要惹恼了。” 他心情不好,她更心情不好。 瑾瑶不知哪来的勇气,进了屋便冷着脸连话都不说,只木讷地立在一旁。 傅诏见她迟迟不过来,放下手中的卷宗命道:“过来。” 她仍是不动,僵持的半晌,傅诏无可奈何,抛了卷宗走上前握住那纤细皓腕,将人拉了过去,按在自己的膝上。 姑娘像一个木头坐在他的怀里,沉着一张脸。 傅诏却也不气,双手环过她的腰身。 原本打算就这样,一边抱着软香暖玉的人,一边看着卷宗,可过了片刻,傅诏终于忍受不住怀中人这副倔强的模样。 他抬头衔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傅诏在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怨恨,却只当未见。 “你有话要说?” 瑾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怒火夹杂着恨意,让她咬牙开口,“世子为何要将我的东西送给他人!” 傅诏微微挑眉,戏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这个。” 他满不在乎,说得云淡风轻,但对瑾瑶而言,不仅只是一个物件,那是陪伴她十六年的珍宝。 瑾瑶怒火中烧,瞪着傅诏那双勾人又深邃的眼,“世子是觉得我作为一个奴婢,连一块木雕都不配拥有,只有你心爱之人才配吗?!” 闻言,傅诏眸中轻晃,神情复杂的移开了目光,“你为何总要和她比。” ------------ 第65章 会胀吗? 他应该是想说,你这样的身份不配同她比吧。 瑾瑶自嘲一笑,推开傅诏站起背过身去,“许是在世子看来,那东西非常廉价又不好看,但对奴婢而言非常重要。” “奴婢从有记忆始,就不记得父亲长相,五岁被卖了,唯有此物从出生就一直跟着我,这可能是父亲给我的唯一遗物,奴婢无比珍惜,以为世子拿走后会好好保存,却不想竟送给他人。” 说完她喉咙酸涩哽咽,瑾瑶不知道这些话,傅诏能不能理解。 也许对于傅诏而言,他根本也不需要理解,像他这样出生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人,哪里会理解此物对她的意义。 闻言傅诏面无表情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微热的指尖摸索着她芊芊玉指。 “不过是一个琐碎之物,你何必因这事与我闹脾气,大不了我再送你十个八个更昂贵的物件。” “我不要!”瑾瑶彻底恼了,甩开手怒瞪着傅诏。 “为何世子永远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怒吼咆哮,傅诏却丝毫不气,就那般神情淡然地看着她。 傅诏转身走在案桌前坐下,打量了她半息才意味不明开口,“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拥有疼你的父亲,爱你的母亲,那种东西留着终归是祸害,不如直接丢了,斩断过去跟在我身边,何苦总是留恋。” 在他身边没有过去,只有他。 可世子总有一天会腻。 瑾瑶对于男子没有安全感,她赌不起人性。 且他今日对于丞相之女的怜惜温柔并非伪装,不曾给予过她。 瑾瑶极力保持着清醒和自知之明,以防陷入他的蛊惑中。 她摇了摇头,“奴婢迟早是要离府,世子迟早也是要成家,还望世子能够在成家之前将我放出府。” 傅诏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你还想出府?” 他没想到摊上了人命,还遭奴仆下药的姑娘竟还想出府,还有胆量独自生存。 “是”,瑾瑶坚定道。 “呵。”傅诏冷笑一声,食指挑了挑,“过来” 见瑾瑶不动,他说:“不是想出府吗?” 瑾瑶这才乖顺地走了过去。 傅诏伸手,修长的指节勾住她腰间丝绦,深邃的眼睛勾着面前不情愿又不甘的姑娘。 “想出府就得好好想想,如何让我玩腻了。” 她连一个通房丫鬟都算不上,当然只能算是他的玩物。 帷幔落下,月凉如水,傅诏吻着她的唇瓣冷不丁问:“这里,有人碰过吗?” 瑾瑶心头一凛,傅诏从没问过这种问题,如今为何要问? 霎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连带的身子都僵硬了。 她不作回答便是默认,傅诏徐徐睁开了眼,黑暗里,月光下,一双眼睛如鹰隼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未动怒,也未离开她的唇。 齿尖一用力,竟将那饱满的唇瓣咬破,鲜血在二人口中弥漫。 “唔……” 瑾瑶蹙眉吃痛,余下的痛哼又被他吞入腹中。 傅诏舔食着她的伤口,嗓音暗哑讥讽,“不知羞耻的卑贱东西。” 瑾瑶下意识想反驳,结果换来的是他更加粗鲁的对待。 一遍遍索取中,傅诏掐着她的腰狠狠地问,“当初为何要去芙廷苑?” 欲念侵蚀下仅存着一丝理智,瑾瑶道:“奴婢只是想过得好一些。” “过得好?”傅诏冷笑,狠狠地咬着濡湿饱满的唇瓣,再一次用了劲,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莫名火气涌入胸膛,待将那唇咬得几乎没一块好皮,他才敛了神情,怒气渐消了些。 傅诏曾去浆洗房找过她,结果得到的消息是去了芙廷苑。 这个心计颇多,又善于勾人的丫头,哪里像表面这般清纯。 身下姑娘鼻尖绯红,双唇红肿,哭的梨花带雨,丹霞流席。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颊,细细摩挲,指尖狠狠揩去羽睫下的泪,“你若是那个清纯的,当初在寺庙被我轻薄,就该缠着我让我纳了你,又或者以死鉴清白,你若不是,那在床上就该像个荡妇无所顾忌。” 他轻轻捏了下她腮边肉,“瞧瞧你现在,清不清,浊不浊。” 瑾瑶不解他从哪来的怒气,这夜折腾的她格外粗鲁。 她倒吸了口凉气,忍着痛颤抖的声音反驳,“我为何要死!世子做错了事却要让我买单,这是什么道理!仅因我出身卑微,就该被所有人踩在淤泥里,连求生挣扎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的怨念,涨红着一张脸,气得胸腔急促起伏,那一双眼睛更是恨意堆积怒瞪着他。 傅诏心头尤被刺到,动作一滞,罕见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少顷,他神情复杂,俯身将人用力抱在怀中,没了行动。 某种情愫在二人之间流淌,是爱?爱的又不纯粹,是恨?恨的又不彻底,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寂静里一声叹息。 “瑾瑶……不要妄自菲薄。” 他一贯不会叫瑾瑶,只会叫冯怜怜。 叫那个她不喜欢的名字,而今日却叫了瑾瑶。 已是五月外面虫鸣声格外清晰,皎洁月色洒在二人身上,清凉如水。 瑾瑶被他抱在怀里,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宽阔的胸膛里紧紧贴着自己跳动的心。 那样炙热、有力、强劲。 他又用着商量的语气说:“不要去计较木雕,也不要再问苏青莺的事,就这样安安稳稳好好留在崖青院不好吗?” 泪水砸在肩部,顺着健硕的背部滑下,傅诏身体微颤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温热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背,一时他心头罕见的兵荒马乱,没了分寸。 瑾瑶哽咽抽泣,“可世子总有一天会厌恶我,奴婢总会要出府,我总得有一件物件来证明我存在过。” 她需要一个人,一个物件,来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 傅诏没有说话。 巫山云雨,不知是不是瑾瑶的哪句话让其触动,他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只是这一夜他却并未叫水。 瑾瑶翻身下榻,披了件外袍,欲自己去拿水,却被他按住了手,“做什么去?” “奴婢备水清洗一下” 黑暗里那双檀黑的瞳,晦涩难明看了几息,手下一用力将人拖到榻上,用被子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不准弄出来”,他抱着瑾瑶,为她掖好被角轻声道:“睡吧。” 瑾瑶自小被卖在薛家受虐待,冬日里用凉水洗浴,用凉水做洗衣,刷碗,因此导致身体受寒不易怀孕。 想来傅诏应该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不叫水了。 她的脚总是很凉,在怀中的人睡过去后,傅诏把那双冰块似的脚夹在自己两腿之间,将她的手也圈在自己的怀中。 傅诏正值弱冠之年,身体像一个火炉,每次在他身边睡觉,瑾瑶都很安稳,烤得人都暖和和。 夜昏昏,雨打芭蕉,风吹竹叶潇潇。 有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小腹,半梦半醒中,耳畔传来傅诏沉沉的声音,“会胀吗?” ------------ 第66章 我弄脏的,当然我来 困倦不已,瑾瑶没听懂他问的是什么,只虚虚点头。 翌日醒来傅诏没有离开,瑾瑶坐在榻上,水漾的杏眸眨巴眨巴地看他,满眼迷茫。 傅诏伸手,食指微屈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温柔一笑,“发什么愣?” 他起身下榻,这才冲外叫水。 湢室就在隔壁,傅诏上前拉她,要她和自己一起洗。 瑾瑶羞赧不已,红着一张脸快要滴出血来。 温热的汤池中,他目光清冷,完全没有一丝情欲,真的只是在给她清洗。 瑾瑶没被人这般服侍过,有些不适,“奴婢自己来。” 傅诏打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弄脏的,当然我来。” 从湢室出来,已有丫鬟熬好了药放在桌上,未走近便闻到浓浓的苦味。 瑾瑶有些无奈,左右都要喝避子汤,他干嘛昨夜还不让清洗。 她没有犹豫,端起后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多了,这次一口气喝完,竟不觉得多苦。 少顷张太医来了,他把药箱放置桌上对傅诏行了礼后,走到榻边为瑾瑶把脉。 神情凝重,捋须沉思,半晌他才移开手。 傅诏撂下帷幔,引着张太医走到紫檀雕花木桌前坐下。 瑾瑶甚是不解,她不易生育,每次都喝避子汤,张太医还来瞧什么呢? 只听外面传来二人的谈话声。 “世子不必担忧,每次服用老臣开的药不会错。” “有劳张太医了,可要多服用些?” “不必,是药三分毒,按量最好。” 开门声响起,二人脚步渐行渐远。 直至走远,瑾瑶长长松了口气,心下忍不住埋怨。 这世间没有比世子更薄情的人了,还想给她加大避子汤的药量,虽说他谨慎,也没必要如此谨慎吧!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太阳不大,庭中竹叶上挂着水珠尚未消弭。 崖青院和芙廷苑不同。 傅凌最喜欢花花草草,因的庭中牡丹菊花芍药满园,院子里的姑娘们也如花般娇嫩,傅诏却不喜欢这些。 庭中唯有一棵高大的木棉花树,侧边墙根处种了连片的竹林。 竹身潇洒挺拔,清丽俊逸有着君子的气节和傲骨。 在外人面前,傅诏也是这般的人,端方持重,冷静自持,可只有瑾瑶知道,他脱了这身绯红官服多么禽兽放浪。 瑾瑶出门便看到红缨抱着一摞新衣,有丫鬟好奇问,“姐姐这些衣裳是刚做的?” 红缨撩起垂下的发丝,自得笑道,“对啊,丞相府下帖,邀世子去牡丹宴,刚做的衣裳。” 芍药妖娆却缺乏骨格,荷花清雅却缺少情韵,普天之下唯有牡丹真国色,是以上京无人不喜。 说着她将衣裳展开,放在身上比量,“好看吗?” 几个丫鬟奉承艳羡:“姐姐穿什么都好看,真羡慕姐姐能跟世子去这种场合。” 这种宴会对小丫鬟无甚影响,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得到不少赏赐。 没有人跟银子过不去,瑾瑶也想要。 傅诏这个人很怪,明明任职大理寺,手里的银子和屋里的好物件比傅凌不知多多少,却丁点都不赏给她。 有时候瑾瑶不免抱怨这个人太抠! 不用问,这次宴会,傅诏仍不会带她去。 但这次她是真想去,若是能再见到苏青莺就好了,她想把那块木雕偷回来。 不对,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 到了牡丹宴当日,傅诏临走时都未提去相府的事。 她追到门口,心中忐忑又期盼,踌躇良久才开口,“世子要去哪?要不要奴婢陪同?” 傅诏脚下微顿,却未回头,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必”,说罢上了马车。 瑾瑶失败而回崖青院,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傅凌竟倚在崖青院墙根处。 “二爷!”瑾瑶又惊又喜。 因傅诏不准许他接近瑾瑶,傅凌只得站在崖青院外面,不敢进去,一进去定有小厮会风似地禀给傅诏。 看到瑾瑶,他眼睛都亮了,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瑶瑶!过得可好?” 他一双风流桃花眼里浸满了喜色,拉着人好一顿地看。 “好。”瑾瑶眉眼弯弯,又问:“二爷怎么回来了?” 傅凌眉毛微扬,“听秋实说,你这阵子都被我大哥囚在这院子里,怕你闷坏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瑾瑶有些犹豫,世子说不让她乱走,上次乱跑把她关了三天。 她想回绝,傅凌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外去,“走吧,别想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上了马车,瑾瑶以为他会带自己去朱雀大街,待看清了前去的方向,才发现这竟是去十王宅的路。 十王宅是当朝十位王爷所住的地方,而十王宅周边所住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下了马车,看到上面写着丞相府的匾,瑾瑶当场慌了,她揪着车帘迟迟不肯下,“不行不行,今日世子在这,若是奴婢被他看到,定会受责罚的!” 她都忘了,相府当下虽跟忠伯侯府议亲,却没定下,为了避嫌邀了世子自也会邀府上二爷。 傅凌不以为然,拽过她的手,将人强硬拖下来,“怕什么,都说了有我在。” 来的路上他不说,就是不想给她回绝的机会。 今日大哥也在,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带着他的人来参加宴会,好气一通,最好当着众人的面扒下他那张道貌岸然伪君子的皮! 谁叫他抢了他的人! 哪有哥哥抢弟弟的通房! 岂有此理! 也好报打了他十大板子的仇! ------------ 第67章 牡丹宴 丞相府一派峥嵘之景,傅凌呈上拜帖,门子引着二人进了府。 三步亭台,五步楼阁,花团锦簇,繁荣奢华,触目所及雕梁画栋,溪水流淌,翠绿氤氲。 这一切却让瑾瑶感到一丝异样,忽然前方门子顿感腹痛。 “二位且等一下,小的让其他人带两位去。” 傅凌骂骂咧咧一通,怪丞相府安排不周。 瑾瑶却未停下,沿着前面的小路径去。 “唉,瑶瑶你去哪儿啊?丞相府甚大,可别走丢了。” 等傅凌追上后,一抬头发现二人已到了牡丹亭。 这里人头攒动,达官贵人众多,皆相聚于此。 傅凌不禁惊诧,“瑶瑶你认得路?你来过?” 瑾瑶这才回神,忙摆手道:“没有,奴婢是第一次来。” 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来的,只觉得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她以往的生活中存在过。 前面已有接待的小厮引着二人入座。 恰时刘暮云也在,看到傅凌立马贴了上来。 “晏珩哥哥来了,我给哥哥留了个好位置。”说罢便揽着人往自己那边拖 上一次瑾瑶中毒之事,让傅凌对其心有埋怨,可又放不下刘暮云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只冷的脸不作声。 被落了冷脸,刘暮云也不尴尬,走到旁边陈小姐那道:“我这有一个簪子很适合你,不知可否与我换下位置?” 这陈小姐是通政司参议家的三房庶女,位分较低,平日里有好东西好物件,都是自己的家中嫡姐用。 她自没什么银子去买昂贵簪子,而刘暮云出手便是价值几十两的翡翠红玉簪,着实吸引了她。 陈小姐虽对忠伯侯嫡子也心有爱慕,但深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傅凌,只好拿着簪子与刘暮云换了位置。 见傅凌已入了座,刘暮云就坐到了他的旁边。 傅凌剑眉微蹙,“瑶瑶你过来。”说着拽过瑾瑶,将人按在了他与刘暮云中间。 这种场合丫鬟不得入座,只能在旁边站着。 瑾瑶想拒绝,却被他按着手动弹不得。 刘暮云刚想为傅凌斟茶,见此一噎。 好歹是贵门之女,哪怕心底再气,面上也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将那茶盏收回,刘暮云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默不作声呷了一口,这才对瑾瑶打招呼,“瑾瑶姑娘也来了。” “刘小姐好。” 刘暮云斜斜扫了她一眼,别有用意道:“听说你现在服侍大爷,怎么如今还跟二爷来这种地方。” 这话问的刁钻,答的不好恐会让人抓住把柄,说忠伯侯府兄弟因为一个丫鬟兄弟阋墙。 两位公子们无人敢非议,但她这个丫鬟到时就会被拿出来背锅。 正踌躇,不知该如何说时,傅凌冷声道:“忠伯侯府的丫鬟,爷想带就带,不劳外人过问。” 这已是在和刘暮云划清界限了,她彻底坐不住了。 她还需要靠傅凌来帮助他们家查清楚小娘死亡的真正原因,于是刘暮云起身走到傅凌另一侧敛衽坐下。 她垂眸,温婉怜弱,“晏珩哥哥可还是在为那事情生气?暮云已经教训过小桃了。” 傅凌仍旧冷着一张脸,刘暮云眼底氤氲出水雾,拿着帕子轻轻按着眼角,啜泣道,“若哥哥仍不原谅我,那我只有将小桃乱棍打死,哥哥知道小桃与我自幼长大,断不会故意害人,想来应该是失误导致。” 傅凌虽行为放荡不羁,但最见不得女子哭。 原本因瑾瑶中毒而心生嫌隙,如今她一哭,顿时让傅凌乱了方寸。 碍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闺阁女子拉拉扯扯影响不好,他清咳了一声,“好了好了,你莫哭,小桃是你的人,你管教下人不利自也有错,只是日后不要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闻言刘暮云破涕而笑,“是是是,都听哥哥的。” 傅凌在整个上京贵族子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外面吃喝玩乐惯了,交的狐朋狗友也多。 这些在场的宾客们,见到傅凌来了纷纷围上。 “凌二爷来了,怎么这些日子没有去红烟阁?” “来来来,今日可得好好喝一喝,听说今日这种牡丹宴就是专门为你大哥而设。” 说这话时,傅凌看了一下瑾瑶,见其面色如常,微扬下颌。“倒酒” 众人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个美娇娘,再一看竟跟相府的小姐长得如此相像,不免被晃了一下心神。 “这位妹妹是?”有人好奇问。 傅凌大大方方揽过瑾瑶的肩介绍道:“我房里的丫鬟!” “哟,二爷房里的人真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了。”这些公子哥皆以为傅凌在外面寻花问柳,在府里当也狎昵丫鬟。 想着反正人也被傅凌睡了,摸摸也无妨,有些人大着胆子伸手去摸,“我瞧瞧,这皮肤嫩的真水灵。” 蓦地一只铁掌般的手遏制住手腕,往后一掰。 “哎哟” 那人惨叫一声,痛的当场流下了汗。 云痕怒目圆睁瞪着那人,“什么人都敢动!”说着将人往后一推,“滚!” 那人缓过神来捂着手,想破口大骂,一抬头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大理寺腰牌,顿时又把话憋了回去。 他黑着一张脸捂着肿的半高的手腕,转身要走,突然撞上了一堵人墙。 傅诏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附着层寒霜,居高临下垂睨着他。 那人打了个冷颤,“傅,傅大人。” 傅诏抬眸,目光定在瑾瑶肩上的那只手上,下颌紧绷的厉害。 藏在袖中的指腹轻轻摩挲,他微微扬眉,“在丞相府闹事,带回去,顺便查查你们王家近日有没有和朋党案勾结。” 那人开口想求饶,腿下一软就跪了下去。 来的人都是王孙贵族,品阶最低的也是朝中的京官五品。 近日皇上正查朋党勾结案,不管来的人是侯府家,还是王府家,只要遇到了大理寺,也摆不起架子。 一旦被他们按上朋党勾结的罪名,轻者抄家重者诛九族。 是以那人闻言吓得冷汗直流。 在丞相府喧哗影响不好,还未等他开口求饶,云痕直接上前捂着他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刚才还围在傅凌身边打趣的人,当下面色惨白,纷纷后退半步,噤若寒蝉。 但因大理寺卿没有发话,一群人也不敢走。 刚才几人的调笑,让瑾瑶害怕的所在傅凌身后,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坐的和傅凌过近。 人群中,傅诏抬步走来,身姿挺拔,一身素色祥云鹤纹金线锦袍,端的是如玉君子,气度潇潇,通身的矜贵威仪。 他下颚紧绷,森寒目光落在姑娘那张无措的小脸上。 越过傅凌,他直接将瑾瑶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拉到了身后丢给了回来的云痕。 “此女为此次祸端之首,带回去查案办理。” ------------ 第68章 你是谁的人 傅凌带瑾瑶来,可不是想把人送到大理寺。 他立马起身上前拉住瑾瑶的手腕,“哥!瑾瑶可什么都没做呀,她一个女子去大理寺,哪里经受得住你的那些刑罚!” “住嘴。”傅诏声音不高,却极具压迫,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只碍眼的手,“她如果不在,就不会引起如此大的喧哗,给丞相造成这般影响,自然与她有关。” 傅凌气急,“大哥你没人性,瑾瑶好歹也是你……” 不等他说完,傅诏打断了他,“带下去!” “是!” 好不容易来了丞相府瑾瑶不想这般白白走,她还没有见到苏青莺,还没有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为何她对这个丞相府的路那般熟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疑惑。 瑾瑶挣扎着不想离去,奈何云痕力气极大。 他禁锢着瑾瑶双手,将人往外拖,一面压低声音叮嘱,“姑娘别折腾了,主子所做的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就是把她关到大理寺吗? 为她好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斥责她吗? 瑾瑶被云痕带着往前去,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娇俏声。 “晏燊哥哥怎么在这,母亲那好找,快跟我来。” 是苏青莺。 瑾瑶转头见,苏青莺亲昵地揽着傅诏的手臂,二人好不登对,往人群那边去,引来无数人的驻足艳羡。 他们多般配呀,这才是门当户对的璧人。 0她只是世子的一个玩物。 傅凌不放心瑾瑶就这样被带走,看了看他大哥的方向,几番踌躇,一咬牙紧忙去追锦瑶。 刘暮云好不容易等到和傅凌单独相处的机会,哪里肯放他走。 她提着裙摆上前拉住傅凌,“晏珩哥哥,宴席还没结束,这样走了恐影响不好。” 眼看着瑾瑶已经被拉出了府门,傅凌又急又气用力甩开刘暮云。 “云妹妹,你先吃着玩着,我这有些事,回来再说,啊,回来再说。” 说着也不管刘暮云那委屈吃瘪的表情立马跑了。 瑾瑶被塞进了马车,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如何惩罚她。 忽听外面传来傅凌的声音,“给爷站住!” 掀开帘子一看,傅凌气喘吁吁,双手扶膝弯腰大口地喘气。 缓了片刻,他撩开帘子不顾云痕的阻拦钻进的车里。 云痕有些为难,“二爷这……主子交代过,要带瑾瑶姑娘去大理寺,不是回府的路。” “我知道。”傅凌将瑾瑶护在身后,厉声道:“不就是去大理寺,我和你一起去,当时我也在场,按照大哥的话,那我也是挑起事端的人。” 他就不信了,有他在,大哥还能对瑾瑶用酷刑? 有傅凌护在身前,瑾瑶心安了不少。 傅诏阴晴不定,手段波云诡谲,瑾瑶心想看在他自己弟弟的份上,应该也不会惩罚太狠吧。 云痕无奈,几番商议傅凌都不下来,只得就这般将二人都带进大理寺。 一路上傅凌心有愧疚,怕瑾瑶害怕,一个劲地安慰 过了许久傅诏才过来,许是牡丹宴结束陪完了苏青莺,腾出空闲时间。 进了大理寺,就看到瑾瑶胆怯地藏在傅凌身后。 摩挲着骨节,傅诏下颚紧绷命道:“过来。” 瑾瑶知道是在说她,可又不敢起。 想起傅诏待会儿要对她用的刑罚,瑾瑶怕到浑身打颤,死死揪着傅凌的衣袍,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身后。 他身上那淡淡清洌松木香,让她安神。 傅凌轻拍了拍她的指尖,扭头瞪着傅诏,“大哥!你何必如此凶,把人都吓着了!” 吓着了?他瞧她胆大得很! 二人的亲昵,落在傅诏眼中,犹如一把剑戳在他的胸口。 刺痛又拔不出来,就横在那让人恶心。 想起前几日他问瑾瑶的话,“这里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那明显默认的表情,傅诏怒火中烧。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掀开傅凌,把瑾瑶从后面粗鲁地拽着出来。 用了十足的力,那晧腕被勒出了一圈红印,瑾瑶一个踉跄,险些被他拽倒。 傅诏懒得再看傅凌,拽着人往牢房里去,“在书院不好好读书,回来和一个丫鬟纠缠不清,你倒是个好样的!” 说罢对身后云痕命道:“把二爷绑回去!” 他说了绑,云痕立马拿着绳索将傅凌捆得结结实实。 这下傅凌彻底挣脱不开了,他知道他大哥并非表面那正人君子,手段阴狠歹毒得很! 却没想到他会直接把瑾瑶带到大理寺。 云痕拖着傅凌将人丢上回忠伯侯府的马车。 诏狱里,瑾瑶被推到了暗无天日的狭小牢房中。 周遭黑漆漆一片,不见天日。唯有顶上一方天井,开了四四方方的空隙,滴答滴答往下滴着不明的液体。 “叭嗒”,落在瑾瑶的脸上,她伸手擦拭,猩红刺眼。 竟是血! 今日傅诏穿了一身素锦的祥云鹤纹图锦袍,显得人温润如玉。 来的路上不知在哪蹭了血迹,锦袍上几道的血迹,看起来骇人非凡。 一双眼睛深邃如鹰隼,他上前握住瑾瑶的手腕,将人拉到近处,“我有没有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崖青院!” 瑾瑶害怕到声音颤抖,“不是奴婢想出院子,是二爷将我带出来的。” “呵。”傅诏冷笑一声,“他带你,你就出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瑾瑶跟随世子,自是世子的人!” 傅诏挑眉,指腹蹭去了瑾瑶脸上血痕,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着她的面颊,“我想你应是不知。” ------------ 第69章 是晏燊的……玩物 傅诏将人推进里面,云痕呈上一支崭新的白玉狼毫,他目光怜悯地看了眼茫然不解的姑娘。 笔杆通体晶润,透亮白皙,傅诏拿过挥了挥手,云痕垂头退下,并吩咐左右退离。 “啪嗒”那笔扔在她面前。 傅诏目光森寒,“自己来。” 瑾瑶脸刷的一下涨红,他没直接说明要做什么,可聪慧如她还是猜到了。 那日他曾说“我这有支崭新的狼毫笔,眼下你正适合为其开锋” 他将她抵在案桌上,满屋的宣纸纷飞,那支笔狼毫凌乱濡湿。 瑾瑶不禁后退半步,羞愤摇头,“不,奴,奴婢不会,奴婢不想。” 她自己用这支笔,还当着他的面,让他欣赏自己意乱情迷,秽乱不堪的模样,太羞耻了。 打死她也不愿。 “不想?”傅诏冷笑一声。 倏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云痕拖着一断了双腿的男子从牢外走过。 猩红的血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血痕,那男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血肉模糊。 瑾瑶看了一眼,对上了那人外凸的眼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瘫倒在地。 “你不想,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傅诏冷喝,对外唤道:“云痕!” “世子!”瑾瑶惊慌不已,眼底涌出了泪,她颤抖着手拾起那支白玉狼毫笔,“奴婢做,世子……不要。” 她不想死,怎样都想活下去。 傅诏住了脚,饶有兴趣地冷眼看着她。 他微微扬眉,“脱” 腰间丝绦扯开,青荷色的衣裙滑落,肌骨白皙,玲珑婀娜,她雪峰傲人,腰极细,傅诏一只手就能掌控。 修长笔直的双腿,纤细白嫩,曾搭在他肩上微颤。 傅诏眸底翻涌着晦暗,却站立如松,不动分毫。 不是背部斑驳的疤痕,她像极了上好的白釉瓶,可惜,如今变成了冰裂青釉。 瑾瑶羞赧不甘,学着上次他教的模样去取悦他,弄的自己一张脸红的要滴血。 “唔……” 不适和羞人的身体反应,让她眼底氤氲着淡淡雾气。 她求助地看向对面的世子,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刺穿了她的羞耻,摩挲着指节,欣赏着她的狼狈。 地砖冰凉刺骨,有凄厉惨叫不知从哪间牢房传出,魔音贯耳,如恶鬼索命。 她在惊惧羞耻中,在端方如玉的君子面前,把自己弄得凌乱靡乱。 她羽睫挂泪,娇喘连连,“世子……” 她想开口祈求,蓦地手中的毛笔被夺。 混沌中她猝然清明。 “咔。” 白皙附着青脉的手,将那湿漉漉的笔杆折断,白玉崩裂,碎了一地。 傅诏目光阴寒,冷冷吐出两个字,“下贱。” 说罢转身走了。 徒留她一人还受着余韵的折磨,泪珠滑落,浸湿了青石地砖。 瑾瑶紧忙捡起衣裙慌乱穿上,周遭潮湿无比,后方有一草席,中间有一矮方桌,上面放了支蜡烛却未燃,唯一的光亮是头顶的一小方天井。 她坐到草席上,抱膝掩面,懊恼方才自己那不知羞的行为,也恨傅诏的冷言讥讽。 明明是他要她那般,却反讽她下贱。 她也不想,不从又会被他恐吓,瑾瑶怕死,更怕疼。 潮湿的霉味和浓重的血腥充盈着整个诏狱,她怕极了。 夜里,凄厉的惨叫和哀嚎阵阵传入耳中,瑾瑶吓得面色惨白,只得抱着自己强行镇定。 翌日,门开了,傅诏来了,云痕搬了把黄花梨木圈椅放在中央。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随意,单手撑着扶手,食指摩挲着下颌看着瑾瑶,似在思考着什么。 云痕见草席上姑娘吓的瑟瑟发抖,于心不忍上前压低了声劝道:“主子,姑娘也不是有意忤逆,要不就……” 未说完就对上了傅诏阴测测的目光,云痕立马闭了嘴,退了出去。 两侧还有狱卒好奇的探头往里张望。 “看什么看!剜了你们的狗眼!” 云痕怒喝,一脚踹一个将人撵走。 牢房内,傅诏起身走到瑾瑶面前,将人从草席上拽起。 他目光冷冷,嗓音清寒,“在诏狱,可没有女囚还穿衣服。” 说着他大手狠狠一扯,脆弱的长裙被整个扒下,他反手往后一扔,将人推到在地。 瑾瑶惊惧,吓的一张娇俏的脸失了血色,她下意识背过身去,遮住自己。 忽听身后那人嗤笑,“昨日放浪成那般,今日又装什么贞洁烈妇?” “咔嚓”一声。 瑾瑶低头见自己脚踝处竟被上了镣铐,金灿灿在稀薄光亮的牢狱中格外惹眼。 “转过来。”他转身走到圈椅上坐下,目光在那傲人身躯上游离。 瑾瑶知道他要做什么,可照做会被斥责,不做他定会把她拉出去跟那断腿的囚犯一样,鞭笞她。 “自己来。”他凝着她冷冷命道。 瑾瑶颤抖着手不知放在哪好,半晌才狠狠咬牙闭上了眼。 纯金打造链子哗啦啦作响,待她桃腮绯红,情意迷乱时,忽听他又命道:“过来。” 她无力从地上爬起,走到他面前。 傅诏好整以暇欣赏着她的不堪,少顷,将人拉过按在自己的膝上。 瑾瑶以为这次他终于放过她了,却见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她圆润的肩头,“继续。” 坐在他腿上,才能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她的绝望,才能更好地看清她的意乱情迷。 “世子……”瑾瑶咬着嫣红的唇,忍不住开口乞求,“奴婢不想了,可不可以……” 未说完就对上了他那深邃的眸子,满眼的不容置喙。 黑暗里,空旷的牢狱中,腥浓的血腥周,不知过了多久,她凌乱不堪,七荤八素,欲念吞噬,而他明明都有了反应,却一派端正,威仪不动。 瑾瑶感受到了他的变化,烫的她娇颤,可他只是喉间滚动,大手隔着青荷色肚兜狠狠揉捏起。 他力气极大,她疼的蹙眉。 在凄厉惨叫中,在她神魂颠倒之时,他嗓音暗哑问:“现在说你是谁的?” 已过了一个时辰,瑾瑶早被折磨的意识混沌,“是世子的,世子。” “不对!”他手下作劲。 瑾瑶咬着唇,立马改口“晏燊,是晏燊,傅晏燊!” “对”,他一笑,又问,“你是什么?” 她意识渐渐迷离,身子发烫,揽着他的颈部,于他耳畔啜泣道,“是晏燊的……玩物。” ------------ 第70章 疯狂 他不就是想听这个吗? 他惩罚犯人有一套,惩罚她更是一绝。 他这才满意,修长的指节插入她松散的发中,扯着她拉开距离。 他欺身禁锢住纤细的腰身,吻上几乎要被咬出血的唇。 水声啧啧,旖旎暧昧,他吻着她满足喟叹,“这才对,你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一人的……” “不得违抗我。” “是……”她已哭干了泪。 瑾瑶想讨好他,不想再每日听那骇人的惨叫,不想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牢笼。 颤抖的手去扯他的玉带,蓦地大手遏制住皓腕。 “做什么?”他嗓音低沉,明知故问。 瑾瑶怯怯,“求世子怜惜,带我出去。” 傅诏饶有兴趣,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他伸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你说怜惜,可我该如何怜惜你呢?” 他进一步摧残她仅剩的羞耻,叫她主动。 她大着胆子上前,怕人听到,只好在他耳畔低声道:“求世子……” 声音媚态迎人,最后那两个字,伴随着她身上的甜腻而出,傅诏眸光轻晃,握着她腰身的手骤然收紧。 他喉咙滚动,眼底渐沉,瑾瑶以为已经可以了,傅诏上前,瑾瑶紧张地闭上眼。 耳畔却传来他微凉的讥讽,“荡妇……” 瑾瑶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怔在那。 她看着他推开自己,起身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被她弄脏了的濡湿衣袍,理了理褶皱斑驳的面料。 衣冠楚楚,谦谦君子,转身而去。 她衣不蔽体,唯有一个肚兜遮羞,从头到尾,狼狈不堪,弄得满身黏腻的人只有她。 她是荡妇,可不是他把自己变成这幅模样的吗? 回过神,人早已走远,牢笼又落了锁,泪水落下她浑然不觉。 看着自己身上被他粗鲁留下的痕迹,青紫遍身,暧昧遐想。 恨极了,怨极了。 次日他没来,瑾瑶有些庆幸,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他了,不来也好,来了也是羞辱她。 第二日,他还没来,诏狱里的哀嚎依旧,血腥味更足。 瑾瑶害怕又心乱。 他不来,那她何时能出去呢? 第三日,瑾瑶有些慌。 他现在在哪?是在陪丞相之女? 她脑中已经浮现出二人亲昵的姿态,郎才女貌,好般配啊。 她像丧家犬,如蝼蚁,只能偷窥着他们的幸福。 第四日,瑾瑶心神焦虑 六天不见阳光,她不想再待在这,再这样她会疯,她想出去,怎样都好。 第五日,瑾瑶彻底坚持不住了。 每日伴随着诏狱鬼哭狼嚎的惨叫入睡,梦里都是她被处死的场景。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薛家,被打被骂,她梦到傅诏将她杀人的事揭露,判自己绞刑。 第六日,门开了。 有光亮透进来,那人像神明般踩着稀薄扶光而来。 沉重的脚步接近,淡淡的沉香,冲散了诏狱的血腥。 是世子…… 瑾瑶喜极而涕,也不顾身上的狼狈,没了几日前的矜持羞赧抱住了他。 “世子救我,求世子,瑾瑶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违抗世子。” 他巍峨不动,她只好颤抖着手扯着他的玉带,“瑾瑶会了,求世子不要抛下我!” 她越急越解不开,泪水夺眶而出,瑾瑶崩溃哭泣,“世子,瑾瑶真的错了。” 灼热的掌心按住她慌乱的手,傅诏露出满足的笑。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头,“真的知错了?” 瑾瑶拼命点头。 他一笑,弯腰解开了她的镣铐。 瑾瑶如释重负,抬头却见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条麻绳。 傅诏俯身,缠绕过她全身,打了个极其精致的结。 瑾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想反抗,却被多日的恐惧吓得又不敢反抗。 傅诏拨弄着她的脆弱,战栗不已。 她泪眼婆娑,满面绯红,白嫩的肌肤透着粉。 瑾瑶忍受不住开口央求。 “哦?”他微微扬眉,果真收了手,“既如此,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吧。” 改日是几日?又是五日? 她已经崩溃,一天都坚持不住。 “世子!” 他这才住了脚。 矜贵的绣金墨靴踢了踢她的膝,他居高临下冷眼垂睨,“自己来。” 瑾瑶双腿发软,颤抖着起身,她顾不上羞,踮起脚尖,怯怯吻上他,学着他教的模样,吻着薄锋的唇。 炙热的指将她的绳索去除,她白嫩的手被按在玉带上。 傅诏温柔亲了下她的额头,嗓音沉沉,“乖,你会了吧。 …… 姑娘粉透了皮肤,软了身子,泪眼嘤咛,和极致疯狂的交织。 疯狂到失去理智,忘乎所以,整个人犹上云端,这种感觉是美妙的,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以至于叫一向定力极好的他都欲罢不能,抽身不得,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看,这次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傅诏紧紧抱着姑娘,感受着她的颤抖和脆弱,感受着她对自己的极力讨好,承受着所有。 瑾瑶喉咙暗哑,她蹙眉咬着唇,却叫他撬开了贝齿。 修长的指节探入唇中,拇指抵开她的齿:“若是再像上次晕过去,可不行。” …… 马车是早已备好的,姑娘已经昏了过去,身上盖着浓黑的披风,整个人都包裹得严实。 傅诏抱着她回了崖青院,丫鬟提前已在湢室备好了水。 瑾瑶若一滩软水,浑身无力,任由他摆弄。 他将她放在榻上,轻轻吻了下她的唇角,温声道:“睡吧。” 她当真是累了,多日都睡在草席,一沾暖和的衾被一瞬沉沉欲睡。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上一重,徐徐睁开见傅诏正在吻她,瑾瑶无力推了下,“奴婢真的累了……” “无事……我来。” 她只能任由着他,半晌,唇瓣有苦涩的液体渗入。 傅诏轻声道:“乖,喝了再睡。” 是避子汤……瑾瑶无奈,明日喝也一样,何苦刚折腾完她就要喝。 ------------ 第71章 入阁 翌日,瑾瑶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紧实挺括的胸膛,轮廓分明的胸肌上,一枚精致红痣性感又致命。 她抬头见傅诏气息匀称,睡得正香。 鸦青色的睫毛纤长,高鼻薄唇,看不到那锐利肃杀的瞳,显得整个人温润许多。 当之无愧的朝中新秀状元郎,百年难遇的神童傅大人。 英俊儒雅,气度潇潇,上京有传言,一见傅诏误终身。 在上京女子眼中,他冷静自持,端正君子,谁人不爱慕。 在朝中大臣眼中,他文武双全,谋事谋局,谁人不奉承。 可只有她,见过他真实的一面,薄幸,阴鸷,放浪形骸,孟浪至极。 都说傅二爷玩女子有一套,瑾瑶觉得,傅诏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昨夜,她不觉面红耳赤,浑身滚烫。 她明明不想,傅诏却总有法子和手段折腾的她身体先沉浮,叫嚣,而后连带着整个人都陷入疯狂。 极致的……疯狂。 那时囚牢里,她疯了似的不受控制。 “世子……” “求世子,世子……嗯。” 角落里,案桌上,草席中,铁栏旁,皆是她主动。 娇臀被他打得作响,“啪”,在空荡的牢狱格外清晰。 他嗓音暗哑,又狠狠拍了一掌:“说,你是什么?” 伴随着余韵,她止不住叫出了声,“啊!世子,瑾瑶是世子的。” 他一笑,不忘讥讽,“这么浪?” “是……”她眼前水雾迷蒙,杏腮绯红,“世子不要丢下奴婢了。” 沉浮中,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平日冷漠寡情的世子,浓深眸底翻涌着欲色。 黏腻,濡湿,他涂抹遍了她全身。 她听到他难得温柔,嗓音缱绻,“冯怜怜,瞧,脏东西,以后谁还能要你呢?” 他弄脏了她,却还嫌她脏。 她止不住地啜泣,“世子要我就好,不要抛下我……” 傅诏低低笑了,“怎么会?乖,再大声些。” 从那靡乱不堪的回忆中回神,她满面绯红,抬眸瞥到傅诏肩上的牙印。 整齐排列,青紫可见,可见当时她咬得有多狠。 傅诏体力太好,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才受不了咬在他肩上。 傅诏闷哼了声,倒吸了口气,却也不气,反而拖着她的臀说,“乖,马上就好了。” 他那是纯骗她,说得马上却是从牢狱回来后,又折腾了她一夜。 但很奇怪,明明那般疯狂,她却除了腿软没任何疼痛不适。 可她记得前几次,傅诏每次都让她下不来榻,粗鲁到她不得不上药。 她挪动了下身子,有什么微凉的东西流出,用手一探有淡淡药味。 瑾瑶惊诧不已,原来已经上过药了? 是傅诏给她上的!她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上的药。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傅诏知她醒来却未睁开,只把人抱得更紧。 “做什么这么早醒,再睡会。”嗓音带着清晨的暗哑。 外面天还灰蒙蒙,差不多卯时。 瑾瑶有些奇怪,傅诏平日克尽厥职,对手下苛求,对自己更是严苛,每日卯时早起了。 知道傅诏不愿人过问自己的行程,最厌恶别人揣测,瑾瑶自不愿惹他不快。 直到辰时傅诏才醒。 他先去开了窗,待屋内那靡乱暧昧的味道消散,对外唤了侍女。 湢室已放好了水,瑾瑶清洗干净后回来发现傅诏仍待在崖青院。 这日他竟破天荒地陪她用早膳。 前菜是鸡丝银耳汤,用小火清炖的鸡丝,加入了少许姜,保留了鲜美去除了腥味,小火慢炖两个时辰。 开盖后加入泡得不过分软烂的银耳焖片刻,端上桌还冒着热气,鸡丝几乎融在汤里,清香软烂,含一口鲜美弹糯,一抿即化。 有大补却不似其他猪骨汤牛骨汤那般油腻,能很好帮助女性恢复元气,更有暖身强身之用。 瑾瑶只喝了半碗就觉得浑身都暖和和的,平日她早晚手脚冰凉,这碗汤下肚整个人都冒了细细的汗。 不觉食指大动,舔舐着唇角她忍不住又要了半碗。 傅诏却不怎么吃,只坐在旁边眉目柔和,看着她吃得鼓鼓的模样,似是无比满足。 他摒退了侍女,自己亲自挽袖为她盛汤。 见他总看着自己,瑾瑶不好意思擦了擦嘴角,忙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世子也吃。” 傅诏垂眸看了那碗汤少顷,才一饮而尽。 瑾瑶这才放心,继续大快朵颐了起来。 除了好喝的汤,今早还有桂花糖蒸栗粉糕,杏仁豆腐,翡翠芹香虾饺,烤得香喷喷已拨出壳的栗子,满室生香。 很奇怪,这个季节没有栗子,傅诏从哪弄来的? 是从滇南运来? 听闻只有宫里才会一年四季供应栗子,难不成是御赐? 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管吃好了。 吃的正开心,忽见傅诏呷了一口茶,侧身掩面漱口后,别有深意道:“多吃些,补充补充体力。” 体力?瑾瑶塞了一嘴的栗粉糕,听这话嘴里的东西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待吃完,傅诏命人将东西撤下,瑾瑶才明白他说的体力是什么了。 傅诏用完早膳竟不走,反将门反手关上。 他目光沉沉,凝着她,“吃饱了?那开始吧。” 什,什么? 瑾瑶惊住了,一想到他的体力,她腿下不觉开始发软。 难怪方才让她多吃,他都不上值的吗? 又是五日,他像是把脑袋栓在腰带上,乐此不疲。 整整五日除了去湢室清洗,余下的时间傅诏既不去大理寺,也不出门,就在屋内与她厮混。 白日到黄昏,几乎不放过任何空闲时间。 紫檀木茶桌上,花黄梨木圈椅上,窗前门后。 案桌上的宣纸不知弄湿了多少张,原本悬挂在笔架上的各种名贵毛笔,都狼藉分叉,濡泞不堪。 直至第六日,傅诏只有一只笔可用。 是夜,沉沉春夜,萧瑟寂静。 庭中掌灯,屋内燃烛,檐下花落草枯传来单调鸣叫。 房门被叩响,待傅诏准许后,云痕推门而入。 只见烛光葳蕤,长长案桌前,傅诏身姿挺拔,神情淡漠,端坐在那,怀中抱着个睡得昏沉的姑娘。 姑娘的头窝在他颈部,像一只猫蜷缩在他怀中。 而世子则一面揽娇人,一面翻卷宗,时不时地记录着什么。 云痕先是惊愕,转瞬又立马掩了神情,恭谨一礼道:“齐家送来消息,大人内阁之事将于下月内阁会议上由苏相提出,届时他二人会合力推大人入阁。” “嗯。”傅诏搁了卷宗,目光沉沉看了眼怀中人,眉目柔和了几分。 他嘴角噙着抹不易察觉的笑,视线向下,定在那微胀起来的小腹上,鼓鼓的。 温热的掌心附上,他轻轻一按。 “唔……”瑾瑶蹙眉难耐,忍不住嘤咛了声,往他颈部蹭了蹭,喃喃呓语,“好难受,不要了……” ------------ 第72章 瑾瑶,你心悦于我吗 “好。”傅诏浅浅一笑,吻向她光洁的额头,安抚道:“帮你弄出来好不好?嗯?” 瑾瑶累了多日,这日傅诏终于放过她,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小腹胀得实在厉害,她只能虚虚点了点头。 对面云痕看怔了,一双原本不大的眼睛如今瞪得溜圆。 几日前在诏狱时,他负责在外面守着,听到了二人之间的谈话,亦听到了姑娘的啜泣。 听得他都为里面的人担心,生怕她受不了主子的折腾,小命折在里面。 今日却见大人罕见的温柔,着实让他震惊。 以他对大人的了解,云痕明白,这哪里是什么真心的怜惜温柔。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驯服。 只见傅诏将人抱起往里屋去,起身时,云痕明显看到大人那矜贵的月白云锦长袍中段洇湿了一片。 机智如他立马意识到是什么,连忙垂首不敢再看。 屏风后,里屋倏然传来女子娇态喃喃,“嗯……世子,不行,脏……” “好,听话……睡吧。” 云痕在外面整个人脊背都僵直,顿时耳廓薄红,坐立难安。 少顷傅诏才从里面出来,已然换了寝衣,月白寝衣披在身上,松松散散,露出了里面轮廓分明的肌肉,白皙肌肤上,那枚红痣分外惹眼。 他走到案桌前坐下,看着手下那记录着关于相府的卷宗,拧眉沉思,一派端正肃然,仿若方才诱哄温柔缱绻的人不是他。 忽地听他道:“陛下那里可有什么动向?” 半晌没听到云痕的回话,傅诏抬头看他,却见他垂首游神。 他轻咳了声,云痕这才从惊愕中出来。 “哦,啊,有,有的,听闻陛下近段时间喜欢上了黄白之术。” “黄白之术?”傅诏捻着指腹,凝思不解。 当今圣上年少夺嫡称帝,朝中顽固派老臣颇有微词,故而圣上微小错事都易遭臣子上奏言辞犀利。 碍于前朝重臣,圣上乱杀恐不服众,又手脚受缚,因的想要的想做的,非出谜不言语。 古往今来黄白之术多半都出现在年老君王上,而当今圣上不过二十有六,竟也痴迷于此? 不对……事有蹊跷。 良久,傅诏倏然轻笑,又问:“陛下上次选秀,挑选的是哪家贵女?” “长安县令之女,兵部左侍郎之女,还有一个是钱塘李大将军家嫡女。” 说到钱塘李家,傅诏福至心灵,李家掌管半壁江山军马,为当今太后兄长,当朝国舅爷。 思忖片刻,傅诏又问几位秀女样貌如何,当听云痕说品貌平庸时了然于心。 抛了卷宗,他勾了勾手命云痕上前,压低声音道:“去广陵寻几个道士送于圣上。” 云痕诧异,“这……黄白之术荒谬至极,难道大人也觉得真有长生之法?” 傅诏轻捻指腹,意有所指,“要……女道士。” 他看向云痕,却并不多解释,只微扬下颌,“去吧,仔细地挑选,身子背景查验仔细,送给圣上,本官入阁总要给陛下一份投名状。” 云痕不敢再多言领命出去,待走出忠伯侯府许久,思来想去,左思右想不得其意。 走了甚远,一阵风吹过,他蓦地住了脚,想到了什么,霍然两眼发直。 顿时恍然大悟,大人不愧被称为百年不遇的傅神童,第一状元郎! 真乃城府深密,外宽内深! 陛下选秀非己所愿,朝中政权一分为三,司礼监,内阁,皇权。 圣上徒有威望却要经内阁票拟,国舅爷掌控兵力,等于半壁权利在太后手中,眼下侄女入宫,恐会被立后。 一个夺嫡登位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黄白之术,不过是假意对外宣扬自己不理国事,实则是暂避锋芒。 后宫关乎前朝,圣上需要制衡太后的工具了! 送一批女子假借道士入宫,若是有幸有人诞下第一个皇子,圣上便能得到喘息机会,脱离李家权势制控。 这么多日,朝中大臣中,唯有大人猜透圣上所想,云痕霎时脊背发凉。 他回首望向忠伯侯府,檐下忠伯侯府四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灯芯忽明忽暗。 忽的一群乌鸦从上掠过,夜空中回荡着“嘎嘎”的诡异骇叫,云痕不禁打了个冷战,额间汗珠悄然滑落。 不对!此事蹊跷。 揣测圣意,大不敬! 送不对,杀身之祸,送对了,成为太后眼中钉,亦会死! 以身犯险,腹有良谋,凌志贯九霄,此举意图连他一个护使都能悟透,那内阁那群人又怎会看不透。 这是入阁既树敌,丝毫不加掩饰,以一己之力抗衡满朝旧党。 腥风血雨,动荡厮杀……已然不远了! “大人……”云痕面色惨白,怔在那望着矜奢的忠伯侯府,脚下发软。 世袭的爵位,他当真不放在眼里吗? “大人……你到底,要什么。”云痕倏然想起,忠伯侯府已袭爵三代,他是最后一代,若是皇上不发话,这世袭的爵位将形同虚设。 前阵子大人让二爷强行在书院读书,想来也不单单只是让他远离瑾瑶。 如此看来,大人从一开始就在筹谋内阁之事,他要的是权利巅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野心昭昭!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以一条薛廷的平民人命作为给齐家的投名状,如今又拿一批女子做给皇上的投名状。 放任相府贪腐千万两不查,纵容齐家掌控布行皇商不管。 权臣、弄臣、能臣、奸臣。 云痕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属于哪一个,又或者……都是。 那女子不过是世子征服欲的最低级表现,云痕有些担忧,不知待到那女子被抛弃之日,又是何等模样。 崖青院,灯火葳蕤,傅诏未睡,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安睡的姑娘,目光柔和。 大手抚上她瓷白的面颊,傅诏俯身含住那微启的唇瓣。 “唔……” 瑾瑶不适想推开他,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侧头叼住她的耳垂细细啄咬,喃喃问:“瑾瑶,你心悦于我吗?” ------------ 第73章 说你喜欢我 迷迷糊糊中瑾瑶听到这句话,她摇了摇头。 原来只有身体是喜欢的吗?傅诏眸底闪过一丝伤猝,但转瞬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那从现在开始,学着心悦于我,爱我……” 他要的很多,不仅要她身体臣服,也要她的那颗心。 …… 待榻上人睡去,傅诏习惯性地为她塞好被角,放下帷幔,转身去了书架旁。 书格左边有一青瓷花瓶,微微一转,书架移开,这里竟有一间暗室。 里面布局和外面大致相同,都有宽大锦绣云锦屏风隔断。 两侧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矜贵古董和名人字画。 他走到案桌前坐下,手在桌底轻轻一按,便弹出了一暗格。 伸手拿出里面的东西,静静打量了些许,那是一个黝黑的莲花木雕,上面刻了一个瑾字。 而于它一同放在里面的,还有一摞关于记录着相府资料的卷宗。 烛光葳蕤,模糊了他隽逸的五官,他摩挲着那木雕,眸中晦涩难明。 半晌他才不舍地将其重新放入暗格。 有些人不是奴,即便被卖了,穿着破衣烂衫也挡不住她天生的贵气。 正因为她不是,所以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需要折断她的所有,禁锢她的全部。 倏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哭啼声,有火把晃动,映在床牖上。 傅诏不慌不忙将东西放回原处,阖上了暗格。 待退出暗室后,发现榻上的人被搅醒,他剑眉微蹙看向窗外。 “何事?” 外面小厮禀报,“回世子的话,是夫人房里传出来的,说是二爷出事了。” 闻言傅诏下意识看向瑾瑶。 隔着锦绣屏风,他神情复杂,心里莫名烦躁,顿了片刻三两步走到榻边。 瑾瑶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傅诏温润一笑,扶着她重新躺下,“无事,我去瞧瞧,你安心睡,夜里露寒莫着凉了。” 瑾瑶未有多疑,又因困得厉害,躺了回去。 见人睡了,他才起身理了理衣袍去了外面。 有三个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在门前啜泣,见到傅诏来了,忙不迭道:“大爷快去夫人房里瞧瞧吧,二爷出事了!” 傅诏眉头紧锁,在书院读书能出什么事? 走时他不忘交代,“看好,任何人不得开这扇门。” “是!” 去了大夫人房里,只见她坐在高座之上,伏在李嬷嬷身侧掩面哭泣。 “母亲。” 见儿子来了,沈夫人立马找到了主心骨,忙拽住儿子的手,“晏燊!你弟弟出事了,他跑了!” “跑了?”傅诏错愕。 沈夫人拿帕子按着眼角,“白鹿书院那边来消息说晏珩跑了,连银子都没拿!” 说着沈夫人痛哭抱怨,“我就说不让他读书不让他读书,都是你逼他逼得太紧,现在可好把人逼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晏珩他从小就没吃过苦,如今连银子都没拿,这日子可怎么过!” 傅诏眉间紧锁,只是让他好好读书,有必要跑吗? 看着母亲痛哭成那副模样,傅诏宽慰道:“母亲莫急,孩儿现在就派人去查,他没有路引能跑到哪去。” 闻言沈夫人立马收了声。 两天后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傅凌投了军。 “什么!”傅诏气得脸都变了颜色。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那是要丢命的,放着好好的书不读,竟然去投军! 云痕注意到大人神情,几番踌躇,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听闻二爷说左右他也读不好书,考不中进士,与其被您打死,不如死在战场上还能换个为国捐躯的英名。” 他倒是换了英名,母亲那要如何是好? 沈夫人得知果然又哭得昏天黑地。 一面拉过傅诏的手,一面伏在他胸前,用拳头捶他,“都是你!都是你逼的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读书读得好能考中状元!” “我都说了不让他读书,不让他读书,你偏让,现在可好把人逼到战场上去了,不定哪天就死了,你弟弟可是从小没吃过苦!” “母亲!”傅诏无奈,感觉头都大了。 他推开沈夫人,对云痕命道:“拿一百两给他投军的陈将军送去,让他好生照顾着晏珩,那些危险冲锋陷阵的事就别让他做了。” “是!” 结果这些银两拿去后,云痕反倒被那陈将军给骂了一通。 “当我陈某人是什么人?想用银子贿赂我?做士兵的,为国捐躯那是荣耀!临阵脱逃是要受千夫所指,拿着你们的臭钱滚!” “这参军是凌二爷自己要来的,他都没说话,你们搁这操什么心?” 傅诏见此也只得作罢,只是府里母亲三天两头便要找他来哭一通,哭得他头都痛。 傅凌此举着实超乎了他的预料,也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如此一来,傅凌就再也不能入阁了。 他有些疲惫,回到崖青院见瑾瑶正坐在窗前插花。 红艳艳的牡丹花插在花瓶里开得正好,而插花的人,比花还娇。 “世子。” 见到傅诏,瑾瑶甜甜一笑,这一笑清澈灿烂,像春日的暖阳,一扫心头烦躁。 “过来。” 瑾瑶乖顺地走上前,傅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深深嗅着她身上清洌的花香,整个人都无比满足。 傅凌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怀中的人可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了。 瑾瑶不知府中发生的一切,这些日子以来都生活在傅诏为她制造无忧无虑的牢笼之中。 是夜,傅诏照旧与她共赴云雨。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则让她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他温柔缱绻,“瑾瑶,说你喜欢我,说啊。” 瑾瑶羞赧不已,一双眼睛水雾朦胧。 傅诏却也不急,只有哄着她说,“羞的话就对着我的耳朵说。” ------------ 第74章 身孕 踌躇良久,她才鼓起勇气揽住他的颈,耳畔低低道:“瑾瑶喜欢世子,好喜欢好喜欢。” 傅诏一笑,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她。 瑾瑶累到躺在榻上不愿动,傅诏将她抱去亲自清洗。 带回了房间后,又为她掖好了被角,放下帷幔,才出了屋子。 屋外秋实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立在那儿,见傅诏出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世子。” “嗯。”傅诏冷淡应了声。 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几分,伸手要去拿药,却被秋实不着痕迹的躲开。 意识到自己此举唐突,秋实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这点小事还是奴婢做吧。” 这个丫头最是多事的,平日和瑾瑶关系最好,他一瞬间猜到她进去定会又要告诉瑾瑶,保持清醒,保持冷静。 傅诏面沉如水,伸手直接将药碗拿过,进了屋。 秋实端着空荡荡的木盘,神情担忧,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檐下来回踱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真恨不得不管不顾冲进去告诉瑾瑶,不要再沉迷于世子营造的虚幻泡影中。 她已有一个多月,不被允许与瑾瑶见面。 世子安的什么心,她再清楚不过。 这哪里是宠幸。 这不是爱。 长期压抑自己本性的人,在床笫间最容易暴露自己都劣根。 可秋实只是一个丫鬟,心急如焚,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瑾瑶脱离世子的掌控。 翌日天初晴,浮光甚好,炊烟袅袅。 这些日子以来傅诏无微不至,甜言蜜语,瑾瑶也心生欢喜。 孤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人是真心对她。 一大早起来,瑾瑶便想去给傅诏做些自己拿手的糕点。 让心爱的人吃自己做的东西,瑾瑶打心眼里开心。 可傅诏却拉住了她说,“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你要负责的是养好身子。” 这段日子,瑾瑶每天吃好的喝好的,身子也比以前好了不少,手脚都不似以往那些冰凉, 两人用完早膳,张太医来了,按照惯例是来给瑾瑶号脉的。 世子对她的疼爱,怜惜让瑾瑶欢喜,但唯独这一点却让她心口微涩。 这是嫌弃她,厌弃她的身份吗?所以才如此谨慎,怕她有身孕。 瑾瑶垂眸,神情黯然,忽地听张太医喜道:“恭喜世子,姑娘已有身孕了!” 什,什么?! 瑾瑶惊愕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太医。 她还以为两个月未来月事,是因喝避子汤喝,怎么就有孕了? 傅诏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话也未说,只是眉眼温润,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引着张太医出去。 瑾瑶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梦里,狠狠地掐一下自己的腮。 疼疼疼!不是做梦! 这是怎么回事?每日都喝避子汤,体寒不易怀,怎么还能有身孕? 只听那边的张太医一个劲儿地对傅诏叮嘱:“只是目前坐胎不稳,这样老臣开些方子再继续配合着以前的方子一起用,能调理身子的同时,还能有助于坐胎。” 以前的方子?瑾瑶看向旁边的空碗,那是今早刚喝完的避子汤。 难道……那不是避子汤? 可这是为什么?为何傅诏要让她有孕?又为何不告诉自己喝的那药是补药。 少顷,傅诏送完张太医回来,瑾瑶还未从震惊中回神。 他神情淡漠,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只将空碗收回,抬步往外去。 “世子。”瑾瑶喊住了他,一双水漾杏眸满是清澈和迷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有了身孕?” 正妻没过门儿,她有了身孕。 她连一个同房丫鬟都算不上,沈夫人能放得过她吗? 这孩子生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切的一切瑾瑶都没做好准备,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她措手不及。 傅诏住了脚未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都那么多次了,有身孕也不为奇。” 瑾瑶忍不住下了榻扯住了他的衣袖,“可好歹也应该提前告诉于我,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话落,身前传来了一声冷笑,傅诏转过身,眸底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又如二人初见时那样,覆了一层霜。 “你本身就是我的丫鬟,我想让你有自然要有,何须经过你的允许。” 因为她身份卑贱,所以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种事情自也不必过问她。 瑾瑶心口滞堵,她感到自己有了身孕后傅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似多月以来的温柔缠绵,都只是为了让她有一个孩子。 可这是为什么?他想要孩子,有多少女子愿意给他生,为何偏偏是她。 傅诏对她的失落、伤怀视若无睹,扶开了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转身而去。 月凉如水,庭中寂静。 瑾瑶呆呆地坐在檐下等着傅诏回来。 秋实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上前扶着她往屋里去,瑾瑶却固执不动。 “瑾瑶。”秋实不忍叹息道:“你为何如此固执,是时候该醒醒了。” 瑾瑶不解看向秋实,“姐姐这是何意?” 秋实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散落的乌发,苦口婆心道,“以前你不是也说男子在床笫之间的话信不得,如今你怎么忘了呢?” “做丫鬟的,要有做丫鬟的觉悟,不该我们肖想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想的。”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情至深处已由不得她,瑾瑶掩面哭泣,泪水从指缝滑落,她哽咽抽泣,“可是世子说他是喜欢我的。” 就在几日前二人温存时,她曾问:“世子,是爱瑾瑶的吗?” 当时傅诏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当然。” 她一笑,笑得满足,主动吻着他。 瑾瑶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当听到傅诏说爱她,喜欢她的时候 瑾瑶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啊,她这样卑微的人也有人疼,有人爱。 她的世界只有他了,不是吗? 可是如今秋实却告诉她,一切都该醒来了。 “你又对她说了什么?” 瑾瑶一抬头就见傅诏面沉如水,满身戾气,站在二人对面。 秋实慌忙起身,垂首胆战心惊立在一旁,磕磕巴巴解释,“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没说。” 傅诏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让你留在这院儿里是陪她解闷,不是来给她自寻烦恼。” 说罢,他拉着瑾瑶将人拖进了屋。 看着姑娘哭红了脸,哭肿了眼,他胸口莫名有些烦躁,扯过袖中帕子,胡乱给她擦着脸。 “又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 第75章 都别好过 “不要碰我!”瑾瑶断然推开他。 他风尘仆仆而回,不同于往日的沉香,清风吹开了他身上的那股脂粉味,一股淡淡的芍药花味。 这味道瑾瑶只在苏青莺身上闻到过。 陪了尊贵的千金小姐一天,夜里才想起她。 他没回来,她还幻想世子心里好歹也会有一丝她的位置。 刚有身孕,不至于就立马寻她人,可现在,她心口彷如被剜了一块肉。 秋实说得对,她是该醒了。 傅诏生来尊贵的主,何曾被人这般拒绝过。 方才还因姑娘哭泣的模样而心生怜悯,这会子被她这一吼,天生的傲气让他生生怔在那。 瑾瑶:“世子说我是卑贱的人,连有孕这种事都不需经我的同意,那我是什么?” “我是牲畜吗?满足你的欲望,满足你无耻的要求,你生来尊贵,有权有势,为何偏偏要欺辱我一人?” “你大可去寻一贵家小姐,没必要招惹我,既毁了我的清白,为何又要对我甜言蜜语,处心积虑诓骗我。” “我从一开始就未曾肖想过得到你的垂怜,如今你也不必再伪装,大可去找苏青莺!” 最后这句话让傅诏顿时目光阴冷,冷得好吓人。 过了好久他才咬牙开口,“好!好得很!” 他转身往外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你说的有一点对,你就是个卑贱的人,从出生就是个奴,这辈子都是贱命!所以就合该受我欺辱!”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瑾瑶凝泪立在那。 只听外面传来傅诏厉声的吩咐,“把门锁了!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开!” 他坚信,她会像上次诏狱一样,关几天自己就受不了了。 翌日他一大早就到门前问守着的小厮里面的人是否求饶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傅诏冷笑,“没有,那就是还没关够!” 说罢他叮嘱了句“记得送膳。”便大步出了府。 红缨得知瑾瑶被关了起来,别提多开心了,听到世子让给她送膳,忙不迭地抢着去送,好借此嘲讽一番。 结果一进去,却见瑾瑶好端端的,坐在窗前描眉梳妆,好一副怯意的模样。 呵,死撑罢了。 红缨放下食盘,环胸肆笑,“我瞧你应该也没心思吃东西了,如今被世子抛弃,大概心里难过得要死,想必死的心都有了吧?” 说着她不禁笑出声,“别死撑着了,你不如好好求求我,没准我大发慈悲替你去给世子求情,就放了你。” 瑾瑶描完最后一笔,款款起身走到桌前,不予理会,坐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红缨看愣了,这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瑾瑶面上泰然,嚼着茭白,连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咽下。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叫旁人得意了去。 吃完她擦了擦嘴角,看向红缨微扬下颌,笑得娇俏,“端下去吧。” 看着她面色红润,神情惬意逍遥的模样,红缨恨得咬牙,本是来看她笑话,结果反倒成了她的奴仆? “你别死撑着了,不就是被世子厌弃了,多正常的事情,你……” “下去!”瑾瑶将擦过嘴的帕子,砸向她,杏眸涌现着浅浅戾气。 “什,什么?”红缨简直难以置信,她敢命令她? 瑾瑶站了起来,直视着红缨,目光森然,“怎么?我命不得你?世子派你来,不就是为了服侍我?” 红缨气的脸涨红,她强扯一笑,“你在说什么痴话,你也是奴婢,我也是,世子不过是怕你饿死,才施舍你点吃食。” “哦?是吗?”瑾瑶食指轻叩着食盘,“这八宝珍丝鸡,红豆桂花饼,还有这碗银耳燕窝等等,怎么看都不像施舍的吃食。” 红缨也注意到了,世子未免对这贱婢太好了些。 “还不滚?!”瑾瑶端起食盘作势就要冲她砸去。 红缨下意识双臂挡脸,忙不迭跑了出去。 一面跑一面骂道:“疯了疯了,还不快把门关上!等世子回来再好好治治她!” “咣当”门再次落了锁。 瑾瑶胸脯急促起伏着,一把掀翻了食盘,没吃完的燕窝银耳,红豆饼撒了一地,强忍着的怒意这才发泄了出去。 虽不知傅诏诓骗她怀孕的原因是什么,但起码她现在意识到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人比傅诏更希望她活着! 既能保她活着,那她就无所顾忌。 因为她出身卑贱,所有人都要来踩她一脚,既如此,那大家就一起都不要好过! 是夜,傅诏回来,红缨立马跑到他面前哭哭啼啼,将白日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世子可要给奴婢做主,那丫头疯了!奴婢好心给她送吃食,她竟然拿东西砸我!” “那丫头定是恃宠而骄,世子若再不严惩一番,要把全府闹翻了不可!” 傅诏诧异极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她会要死要活不吃不喝,或者哭哭啼啼来求他。 傅诏大步走到屋前,推门而入,只见瑾瑶果真一副惬意的模样坐在喝茶。 他不禁笑出了声,挥了挥手,小厮将门关上。 瑾瑶只当没看到,自顾自的饮茶,蓦地手中的茶盏被夺,傅诏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有身孕不宜多饮茶。” 说着给她倒了杯白水,“我还以为你会不吃不喝。” 瑾瑶冷笑出声,她没接那杯水,起身走向榻,“我为何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她本就没错,从一开始她就未曾想过招惹傅诏。 是他三番两次地设计诓她。 从一开始的薛廷被杀,到后来宅院护院下药,再到关到诏狱里折磨她,践踏她的自尊。 这出乎意料的态度,以及冷漠的表情,着实打了傅诏措手不及,显然连一个奴婢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了。 自负又自大的他,早就习惯了掌控全局,偌大的忠伯侯府里,连沈夫人这个母亲对他说话都要掂量几分,没想到一个丫鬟胆敢做到这份上。 看来真是恃宠而骄了。 傅诏下颌紧绷,三两步上前,拉过她的手腕,“冯怜怜!我劝你还是性子柔些,别跟以前一样搞得脊梁那么硬,只会自讨苦吃!” ------------ 第76章 想让我放了你? 他不喜欢那个在寺庙里逃离他,心计颇深的丫头。 他要的是在诏狱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奴婢。 瑾瑶用力挣扎,却被他握得劲。 她跟他较着劲,昂着头让他更好地看清自己眼底的恨,“我不是世子的玩物!做不到连个人意愿都没有,世子不满大可杀了我!” 傅诏差点被她气笑了,现在连死都不怕了。 他额角青筋暴起,从未如此暴怒过,傅诏甩开了她的手,“冯怜怜,好样的!不怕死,那文娘呢?秋实呢?她们怕不怕?” 瑾瑶面色微变,“你要做什么。” 傅诏意料之中的冷笑,“真当我不知?你哪里是不怕死,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杀不了你,借此拿乔。” 他转身往外去,“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好怎么求我,不然,你的错有人拿命给你买单!” 瑾瑶面色惨白,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桌角,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把秋实放在崖青院,根本不是为了陪她解闷,而是为了威胁她! 傅诏,傅晏燊! 好狠的心! 为何?为何?为什么她要受这份罪! 被骗着有了身孕,要忍受着他和千金贵女浓情蜜意,自己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翌日一大早,傅诏刚醒,小厮便来通禀,“世子,瑾瑶姑娘说她认错了,让世子过去。” 傅诏心情大好,抿唇几不可闻一笑,“可备好早膳了?” “已经送去了。” 呵,他还以为她骨头有多硬,不过如此。 进了厢房,只见姑娘坐在妆台前挽着发髻,上簪了一朵玉兰花簪,小巧精致却衬得她俏丽的脸蛋愈发娇艳。 一袭青荷色长裙,鹅黄色丝绦掐着盈盈一握的腰肢,曼妙多姿,她体态极好,这个颜色的衣裙最衬她的肤色,白皙娇俏。 傅诏眸底渐深,喉间滑动,他已经很多日没碰她了,不知……她今日会如何讨好他? 会像前几日那样销魂地唤他的名字,还是会任由他摆弄出各种姿势,这样想着他忍不住躁动。 他轻咳了一声,眸底浅笑:“早这样多好。” 他一如既往地对她命道:“过来。” 瑾瑶敛眉,乖顺地走到他面前,纤纤玉指搭上他的玉带。 傅诏眉心一跳,极力忍耐着,他伸手拦住她的腰身,低头就要吻她。 倏然一叠纸抵在他脸上。 傅诏茫然睁开眼,见瑾瑶水光潋滟的眸底满是狡黠的笑,再一看那叠纸,正是他放在暗格里的相府卷宗! 她敢耍他! 傅诏面色顿沉,伸手要抢,瑾瑶眼疾手快收了回来。 那夜傅凌出事,她被吵醒,看到傅诏去转动了书架上的瓷瓶。 让她意想不到在这间厢房里,竟然有一间暗室。 瑾瑶笑意嫣然,将那几张宣纸摆放在桌上,“想不到堂堂正义凛然的大理寺卿,竟干这些龌龊之事,相府贪墨滇南赈灾款千两,世子都不查,看来……” 她眸色渐暗,看向傅诏时夹着几分伤怀,“世子还真是喜欢苏小姐。” 傅诏瞳孔微动,目光躲闪,上前将那卷宗夺了回来。 他收好,放回袖中,低声道:“此事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多取悦我,比什么都强。” “取悦你?”瑾瑶冷笑,再不复以往的怯懦,“我更想问世子,文娘为何在相府卷宗记载内?她又不是相府的人。” “世子将我囚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昨夜打开暗格,看到里面记载的文字时着实震惊到了。 相府夫人竟然商贾之女,苏青莺为妾室所生,那她为何成了嫡女?还有文娘,为何也在相府的人员名单中? 她明明自小和文娘相依为命,根本没有关于相府的任何记忆。 不,不对,也许有,她不记得了,可为什么不记得了? 瑾瑶感到自己的脑袋好似蒙了一层蜡,就像那块莲花木雕一样,雾蒙蒙的一层。 傅诏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什么,恰时红缨端着刚熬好的燕窝路过,听到二人的争执,忙跑了进来。 将燕窝放置桌上,她走到傅诏身边火上加油,窃笑道:“世子何必纵容她,不如就直接告诉她,把她关起来是为了防止她乱跑,惹苏小姐不快。” 瑾瑶看向红缨,错愕问:“你什么意思?” 红缨挑眉一笑,“还不知道吗?世子马上就要和相府议亲了,你这样卑贱……” “放肆!”傅诏蹙眉呵斥住,“这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红缨仗着是大夫人房里的人,不服道:“世子何必还要顾及这丫头的感受,全府上下都在忙这事,夫人前几日还说,让世子速度将房里不干不净的人打发了出去,别到时候苏小姐进府不悦。” 傅诏面沉如水,对外冷喝,“云痕!” 云痕领命立马进了屋,“主子。” 傅诏挥了挥手,云痕看到站在一旁的红缨,立马意会,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走了甚远,红缨甩开了云痕,对瑾瑶的方向,不甘啐了一口,“呸,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些,恃宠而骄的东西,待苏小姐进府,早晚给她打发了出去!” 云痕无语,拍了一下额头,“我说姑娘,可少说两句吧,这是世子和瑾瑶姑娘的事,您跟着掺和个什么劲。” “我当然有资格掺和啊!”红缨倏然娇羞红了脸,附到云痕耳边低声道:“夫人说过了,待苏小姐进府,就把我送给世子做通房。” 云痕:“……” 见他鄙夷的表情,红缨瞪了眼,“怎么?你不信?” 世子想要的人,强取豪夺也要到手,不想要的硬塞也塞不进来,云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掰扯,只好说,“信信信。” 就怪了…… 厢房内。 傅诏正想着怎么跟瑾瑶说,却见她眼睛倏然亮晶晶的,像是很开心。 “世子……”瑾瑶试探的问,“果真要和苏小姐成亲后,打发了屋里的人?” 她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傅诏脸色顿时寒霜满布。 半晌,他冷哼一声遏制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边拖,扔到床上。 他欺身压下,眸底怒意翻涌,“想让我放了你?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 第77章 巴掌 “唔……” 他的手隔着青荷色的肚兜狠狠揉捏着,瑾瑶吃痛忍不住蹙眉痛哼。 瑾瑶用力推着他,“疼!我不要!” “忍着!”他俯身含住他的唇瓣,将余下的闷哼和嘤咛吞入腹中。 修长的指节轻捻慢挑,折磨着她的羞辱,却迟迟不入。 她眼泪婆娑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羞愤万分。 傅诏咬着饱满红晕的耳垂,暗哑调笑:“想要了?” 瑾瑶咬唇不敢泄出半个音调。 明明是他想,反要折磨的她开口求饶。 这次她势必不想如了他的意,倏然外面传来秋实的声音。 “世子叫奴婢来所为何事?” 云痕道:“我也不知,世子说让姑娘在外面站着。” 瑾瑶浑身血液凝固,满眼水雾地看向傅诏,见他深邃的眼底噙着残忍的笑。 明晃晃的威胁。 瑾瑶咬着牙,几乎从牙缝挤出,“我答应。” 傅诏眯了眯眼,他手上作了劲。 高耸的柔软在他掌心变化着形状,他品味着姑娘的痛苦和泪水,一笑:“不对!” 这些日子来,瑾瑶也明白了他的性子,瞬间意会。 她伸手揽住他的颈,低低道:“奴婢,求世子给我。” 他这才满意,揽住那纤细腰身将人紧紧抱住,满足长叹,“这才对,你是奴婢,我的奴婢。” 折腾了她这么久,就是不给,姑娘满面绯红,长裙凌乱,浑身粘腻,白皙肌肤布满青紫。 他却衣冠楚楚,一丝不乱,渊渟岳峙,唯有眼底翻涌的暗色,暴露着他已然动情。 瑾瑶想起前几次他的猛烈,护住小腹,怯怯央求,“轻,轻些,别伤了他。” 她就剩这么一个血缘至亲了,天地之间,孑子一身,这是唯一牵绊。 不管傅诏是否真心于她,这总归是她的孩子。 “放心……”他的唇向下滑去,亲吻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你乖些,他就好。” 一切都如他预料之中,早在哄骗她有孕那日起,他就知道,对于她这种孤苦无依的人,一个生命是最好捆绑的工具。 只是他没看到姑娘眼底那抹不甘。 正在意乱情迷之际,倏然“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隽逸白皙的薄面虽没留下什么痕迹,却足以让傅诏惊愕。 他懵了良久,反应过来后捏着她的面颊,“长本事了,现在学会往我脸上招呼了。” 姑娘眼底泪汪汪,旋即认错,“世子,奴,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 “哼。”傅诏轻哼,还有些愉悦,俯身亲了亲她,“借你两个胆子也不敢。” 瑾瑶怯怯地环住他的颈部,将一张红艳艳的脸藏在他身后。 傅诏没看到,方才还委屈娇俏的脸,现在却满是怨怼。 她没资格抱怨,没资格反抗,还不能打一巴掌解解气了? 瑾瑶清楚得很,他想借这个孩子捆住她,但这孩子又何尝不是他的软肋? 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再也不用怕被大夫人打死。 瑾瑶憋着怨怼之气,媚态丛生的配合着他,一声声婉转嘤咛中,不忘试探问:“世子,奴婢好闷,可准许去外面走走?” 这样她就可以去寻文娘,问问关于相府的事,在暗室里,还有不少珍宝,够她和文娘生活的很好了。 傅诏早晚要成亲,与其被他圈养,不如拿着银子跑。 她不信,她和文娘两个人一起生活,还能遭遇不测! “好!”傅诏满脑子都是那事,想迫不及待吃了她,直接就应了。 他却还觉得不够,密密麻麻吻顺着胸口下滑到小腹之下,瑾瑶这下彻底被吓着了。 身子忍不住战栗,她看不到却感受到了。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份上! “别,别这样!”瑾瑶忍不住用脚踹他。 傅诏抓住她乱扑腾的脚踝,禁锢分开,以便他更好享用。 从下抬头,他一双狭长的眼绯靡满布,欲壑难填。 傅诏舔了舔唇角,有些妖冶,“你不知道你身子多贪吃,不先伺候好了,一会我若控制不住伤着你该如何?” 他还有理了! 瑾瑶没坚持多久,就浑身发软发烫,他只勾着她,却不给。 折磨的人双脚捻被,浑身好似被蚂蚁啃食难捱。 严重怀疑,傅诏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变着法地惩罚她。 娇俏的脸染上了媚态,她极度压抑的嘤咛还是忍不住从唇齿间泄了出来。 屋外,云痕和秋实怔了一下,尔后对视了一眼,又紧忙移开视线。 云痕往外走,一面望天轻咳,一面状若无事道:“嗯,今儿个天不错,秋实姑娘要不要去庭里走走?” “哦,哦好!”秋实红了一张脸,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云痕。 屋内榻上的人早已软烂如泥,衾被湿哒哒一片。 她抚着他的头,蹙眉不耐,媚态从眼尾流淌至朱唇,勾人沉沦。 好半天,傅诏才从她啜泣的求饶中抬头,高挺的鼻梁上挂着黏腻暧昧的水渍。 他握住她的手,迫使她十指相扣,薄唇覆上她的唇瓣。 瑾瑶有些嫌弃,侧开脸,“我不要,脏……” 傅诏忍不住笑出声,掰过她的面颊,不容置喙亲了下去,“不脏,甜的。” 暧昧丛生,满室旖旎,云雨过后,傅诏倒了杯水,扶起软弱无骨的娇人,让她依偎在怀中。 茶盏杯沿抵在唇边,他嗓音温润,“喝点。” 她摇了摇头,累得不想张嘴,傅诏软声哄道:“听话,你叫得太大声,不喝嗓子会疼。” 闻言瑾瑶满脸涨红,扯过被子盖住脸,仅留一颗小小的脑袋在外面。 傅诏也看出刚才有些过了,他放下茶盏,隔着被子将人抱在怀中。 明明是让她取悦自己,结果做着做着,反倒成了他取悦她。 傅诏轻抚着她露在外面的头,叹息一声,“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等孩子快生了,我到外面买处宅子给你,安安稳稳不是很好吗?” 他都打算好了,买一处宅子,让她和孩子两个人先住着,这样一不用受母亲刁难,有他的人守着也安全。 被子里的人僵了僵,但转瞬清澈带着娇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世子给的,奴婢都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傅诏疑惑。 他头向她靠去,只听她羞赧抱怨,“世子弄得好过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 第78章 残缺记忆 她从未这样娇态主动讨好过他,话一出,血液直冲大脑,傅诏心情大好,搂着人大笑了起来。 感受着他胸腔剧烈震动,被子里瑾瑶一双黑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如秋实所说,她不该奢求他的那颗心,但她可以抓住其他…… 到了中午,二人休息了片刻,清洗干净后,傅诏看她软趴趴的模样,低低笑了两声,拿过衣裳为她穿上。 瑾瑶没有拒绝,穿好了傅诏摸了摸她的头,嗓音如沐春风,“闷了让云痕陪你出去,街上人多,怕伤着你,有他在我放心。” 瑾瑶回了个大大的笑,“好!” 待人走了,瑾瑶脸上的笑霎时沉了下去。 什么怕伤着她,还不是派云痕看着她。 傅诏果真做事滴水不漏,谨小慎微,瑾瑶出门想带着秋实一起去。 结果被告知,她出府秋实不准出,秋实出她不准出。 这是把秋实放在府里做要挟。 她还以为在床上他意乱情迷,会被欲念吞噬理智,没想到他清醒得很。 方方面面做得妥帖,只要她敢跑,他就敢先杀秋实再杀文娘。 狗官! 朱雀大街是上京最繁华的一条街,人潮攒动,摩肩接踵,傅诏的担心确实不为过。 不仅派来云痕跟着,身后还跟了四五个大理寺的官兵。 人未免有些太多了,想甩掉这些人实属麻烦。 巷口错综复杂,纵横交错,每条巷所卖的东西都是同一品类。 瑾瑶掐了掐袖中的指节,对云痕趾高气扬命道:“我想吃鼎香楼的糕点了,护使帮我去买些吧。” “好!”云痕不疑有他,驱车就要去。 瑾瑶拦下他,“我身子不爽利,懒得动弹,你自己去。” 主子交代过要寸步不离,云痕为难地看了眼旁边的几位官兵,走上前压低声音叮嘱,“你们伺候好了!若是伤了一根汗毛,可吃不了兜着走!” “是!”几人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护在马车周围。 瑾瑶见人走了,清澈的眸子转了转,又对其中一人命道:“后街有家布行绣工不错,去帮我买块云锦。” 去后街来回起码要半个时辰,那人犹豫,“这……等护使回来后属下再去吧。” “等什么!”瑾瑶大喝,“我买布,是要给世子做衣裳!耽误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可是……”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为难挣扎。 “你们不去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回去告诉世子,说你们出来后只顾着看热闹,害我被马车撞到了腰!” 这几人虽不知她和世子的关系,但从世子对她的这份照顾,也能看出关系非同小可。 再加上云痕走时特意交代,几人都怕回去被罚,只得认命听从。 余下几人也被瑾瑶以各种需要,派到了较远的几条街。 待人都走了,她撩开车帘看到周围没人后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寻着以前出府时留意的路,找到了一家医馆。 这处医馆较为偏僻,距离侯府甚远,傅诏的人应跟不到这来。 坐诊的大夫是个白须老者,给人感觉妥帖可靠。 时间紧迫,她不能待太久,瑾瑶坐下后便直奔主题,“有劳大夫为我瞧瞧,我幼时记忆残缺,不知大夫有没有什么法子帮我找回?” 半个时辰后瑾瑶从医馆里出来。 脑部重创,瘀血难纾,因她有孕在身,大夫不敢下针太多,导致针灸时间有些久。 这样一来,她想找回残缺的记忆就需要多次医治,今日以烦闷为由出来,下次呢?又该用什么借口。 往回走,她疑窦丛生,脑部重创,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受过伤,文娘是否知道? 看来她还需找机会,去寻文娘问个清楚。 回到马车处,果然云痕和几名官兵已经回来了,几人皆探究地看着她。 瑾瑶面上泰然,“我内急去前面茶馆解手,总不能因等你们憋坏我吧。”说罢敛衽上了马车。 云痕这才打消了疑虑,笑吟吟将手中的糕点从车窗递进去,“刚出炉还热乎的,姑娘趁热吃吧。” “好。”瑾瑶笑意嫣然接过,从中拿了几块分给其他的官兵,“大家也吃,难为各位为我跑了一天,辛苦大家了。” 那几人不敢拿,见云痕使了个准许的眼色,才敢伸手,“多谢姑娘。” 回到崖青院,傅诏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屋内,仪态端然渊渟岳峙,优雅饮茶。 瑾瑶进去,他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看她。 瑾瑶心下警觉,傅诏此人城府极深,她跟了他这么久,有时都拿不准他的性子。 又因今日偷偷去了医馆,瑾瑶莫名心虚,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坐到他膝上,柔弱无骨的手臂揽住他的颈。 “世子,奴婢今日好累。” 傅诏这才抬眸看她,瞳孔檀黑,目光锐利,仿若能看进人心里。 瑾瑶心下咯噔一下,生怕他看出什么,下意识垂下眼睑。 灼热的手抬起她的下颌,傅诏直直看进她水漾的眸中,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东西都是下面的人去买,也能累着你?” 瑾瑶一笑,指尖蹭了蹭他的胸口,“当然了,奴婢让买的这些,可都是花了心思,每样都是给世子准备的。” 她纤纤玉指,指向那匹云锦,“世子瞧,这可是奴婢特意给挑的,废了好大心思呢。” 傅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匹云锦,这还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 心头蓦地涌入一股热流,他喜欢听话的人,也喜欢乖顺的她。 傅诏撩起她垂下的碎发,眉眼浅笑,“这么乖,我该赏你些什么呢?” 难得取悦了他,瑾瑶趁热打铁,像只猫似的往他颈部蹭了蹭,“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世子心里有奴婢就够了。” 傅诏瞳孔微微放大,这话是真是假他最清楚,可从这张巧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轻而易举击中了他的心。 他捧起她瓷白的小脸,挑眉一笑,“果真?” 瑾瑶认真且诚恳地点头,他已了然,低头用力亲下这张巧言令色的嘴。 气息缠绵,呼吸凌乱,瑾瑶红透了脸,喘息着问他,“过几日朱雀大街有花灯,世子可否陪瑾瑶去看看?” “好。”他依旧不加考虑地答应了她。 对于瑾瑶想做什么,傅诏不知。 但他愿意陪她,看看花灯,赏赏夜景,听起来也不错,总之不跟他闹怎样都好。 只是让他没想到,这次花灯,却成了二人最大的隔阂…… ------------ 第79章 花灯节 朱雀大街前有一护城河,每年的花灯节游人如织。 湖面泛着花船,挂着彩绸与彩灯,甚是惹眼。 不时传来了女子的调笑声,浓如点墨的夜里,整条街被烛光照耀如白昼。 烛火通明,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充斥着叫卖声,更兼得有灯谜,对对子等。 这日上京的贵族大家基本都会来此看花灯,傅诏带着瑾瑶不方便,便让其女扮男装。 待穿好后他看了看,粉面桃腮,柳眉杏眼,戴上玉冠,穿上男子的服饰,却还是让人觉得透着股娇俏劲。 下了马车几人来到了卖魈头的摊位,傅诏拿了一个狐狸面具扣在了瑾瑶脸上,温润一笑“很适合你。” 随后他也带上了同款的狐狸面罩,如此一来在街上行走,就不用怕被人认出了。 瑾瑶默不作声,戴着魈头跟在他身边。 她知道,这哪里是为了避免麻烦,分明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怕被旁人看到堂堂忠伯侯世子带着一个丫鬟逛花灯。 瑾瑶不甚在意,今日此行,主要目的是要去医馆,寻回残缺的记忆。 傅诏请了张太医那么多次为她诊脉,一定也知道她脑部受过重创,丢失记忆。 可他知却不为她诊治,也不告诉她,怕不是这段丢失的记忆与他有关。 又或者傅诏在隐瞒什么。 总之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完全在信任傅诏。 傅诏派了几名大理寺的官兵跟在身后不远的位置,以免打扰二人相处。 此次出门,红缨死皮赖脸跟着出来,因其仗着大夫人派的人,傅诏也不好再说什么。 满街的热闹非凡,傅诏不觉得花灯有甚可看,除了人还是人多。 有这时间,二人在崖青院不好吗? 两人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一只小手勾了勾他的大手。 傅诏垂眸见身侧的姑娘正在搞小动作,他反手握住那不老实的爪子。 “做什么?在外面还不安分。” 瑾瑶笑道:“怕什么?你我都戴上了面具,谁也认不出谁。” 便是戴了面罩,两人都是男子打扮,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两个男子拉拉扯扯,未免会惹人猜忌,二人有什么断袖之癖。 果然,走得不远,身侧的人便纷纷驻足,转头议论纷纷。 “这两个人大街上的拉拉扯扯,都不背人了。”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这到底是谁家公子?看两位长得也是气宇轩昂,英俊非凡,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 跟在身后不远的云痕听了,忙用手捂着脸装不认得。 傅诏却无甚在意,眉目温润地捏着捏袖中那只嫩滑的小手,低低笑问:“开心了?” 敏锐如他,一瞬就猜到瑾瑶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丢人惹非议。 他却也不气,小姑娘这种心思,只当是二人之间的情趣了。 瑾瑶无辜地眨着清澈的眼睛,猫似的往他身边蹭了蹭,“是世子叫我穿着男装出门,这才惹得非议。” “哦。”傅诏微微挑眉,“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一旁卖花灯的老板看到二人路过,像是“小夫妻”。 他可不管男女夫妻,还是男男夫妻,只想推销赚银子。 “公子买了个花灯吧。” 那花灯做得小巧,其中兔子花灯是最为憨态可掬,圆滚滚的身子,两只红红的眼睛,别提多精致了。 傅诏见姑娘一直盯着那花灯,对身后云痕挥了挥手。 云痕立马上前掏出荷包付了银子。 傅诏接过花灯递给瑾瑶,“喜欢什么要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这是瑾瑶第一次收到花灯,也是第一次过花灯节。 她欣喜接下,红了脸,“谢世子。” “只有谢吗?”傅诏俯身,把脸往前凑了凑,“可有奖励没有?” 瑾瑶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推了下他,压低了声音提醒:“这是在大街上!” “那又怎么?”傅诏满不在乎地揽过她的腰身,大有不得逞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瑾瑶颇为无奈,只好依他,云痕等一些官兵们见状,立马在围成一个圈将二人身形隔绝。 虽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便火速离开,傅诏却很受用,眉眼微勾。 红缨在后面看得双目冒火,恨得咬牙切齿。 倏然只听“哒哒哒”的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而来。 “小心!”傅诏眼疾手快拦腰将瑾瑶拉到怀中。 那马车横冲直撞,几乎是顺着她的脊背擦肩而过,凶险至极,若是傅诏拉慢点,她定会被撵于车轮下,后果不堪设想。 瑾瑶惨白着一张脸,藏在他的怀中,傅诏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蹙眉看向那飞驰而过的马车。 马车停在了岸边,车身雕刻精美,镶嵌着朱红宝石,不用猜,满上京能够用得起如此奢华,又浮夸的马车,也唯有相府了。 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红缨率先跑了过去,“苏小姐!” 她谄媚地搀扶着未来侯府主母下车,“苏小姐也来看灯会了,我们世子也在!” 见苏青莺往这边来,傅诏缓慢收回了扶着瑾瑶腰间的手。 瑾瑶还未看到来人,惊魂未定,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袍。 傅诏面色微沉,命道:“松开。” 瑾瑶怔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见苏青莺正往这边来。 原来是怕他的未婚妻误会啊。 也对,有正门妻子在场,哪里有她这连通房都算不上的丫鬟份。 哪怕是方才险些被她撞到。 瑾瑶很快调整了心态,突然想到了什么。 转瞬满脸堆满了委屈,眼泪涌了出来。 她扯着傅诏的手哭哭啼啼,“世子说好要陪我看花灯,怎么苏小姐来了就要弃了我。” 傅照错愕,他何时说要弃了她?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瑾瑶直接将那兔子花灯砸到他身上。 “砰”花灯落地,里面的烛光熄灭,很快,可怜的兔子灯,就被来来往往无数双脚踩扁,破烂不堪。 瑾瑶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扔下一句,“世子,果然心中没有我!”转身跑进了人群里。 她跑得极快,这人又多,转眼就淹没在人潮之中。 傅照还没来得及去追,红缨已经搀扶着苏青莺走到了跟前。 傅诏蹙眉,只得对云痕使了个手势,云痕了然立马带人去追瑾瑶。 “晏燊哥哥也来看花灯。”说话间苏青莺目光不断在四周逡巡,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她微微失望。 刚才来的路上,红缨明明跟她说傅诏带着他屋里的那个小丫鬟来了,这会子怎么跑没影了。 听闻这些日子傅诏一直和那丫鬟厮混在一起,相府马上就和侯府议亲,可不能让丫鬟有了身孕。 若是那丫鬟有了身孕,到时候爬到她头上后患无穷。 打量了一圈,没发现人,苏青莺对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街面上人太多,傅诏和苏青莺上了游船,坐下后傅诏以去鼎香楼买糕点为由,把红缨支走。 待人走后,他温润如玉为苏青莺倒了杯茶,“今日花灯节,鱼龙混杂,妹妹还是早日回去,别被伤了。” ------------ 第80章 你不能杀她 难得和心仪之人单独相处,苏青莺红了脸,想必晏燊哥哥将旁人支走,也是为了营造二人空间吧。 这样想着,她不免大着胆子起身,撩起裙摆,坐到傅诏身侧。 她温声细语,接过茶盏,低头羞涩,小口小口地饮着,“难为哥哥还记得你我二人的幼年亲事,这些日子青莺跟母亲学了很多,日后嫁与哥哥一定会做一个温良贤淑的当家主母。” “是吗?”傅诏不准痕迹往旁边移了移,再未给予任何回应。 那厢瑾瑶刚从医馆出来,摸着被扎了好几十针的头,暗暗叹气。 真是太疼了,要是她想起来是谁把她害得失忆,定要那人以牙还牙! 最好别让她查出是傅诏做的! 若是傅诏,定有一日要把他给阉了! 她揉着头往回去走,入巷口,烛光摇曳之中,蓦地一个女子挡住了去路。 她往左,该女子往左,往右,该女子往右。 瑾瑶警惕地看着她后退了半步,借着微弱月色,这才看清是苏青莺身边的侍女。 那女子率先行礼,温柔得体,“瑾瑶姑娘好,我是受主子所托,来问姑娘几句话。” “第一,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和世子在一起,可采取避孕?” “第二,姑娘何时离开世子?” “第三,姑娘不觉得,你长的和小姐那般相似是为冒犯吗?” 一个丫鬟长得和相府千金如此相像,对于苏青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看来,这苏小姐也不像表面上想的那般温良贤淑。 瑾瑶从善如流,“我是卑微之人,自不配怀世子的孩子,每次世子都会让我喝避子汤,至于何时离开世子,那要看世子的意思。” 那婢子一笑,透着浅浅的阴冷,“也就是说,姑娘目前并未有离开上京的打算。” 这个人听不懂话?瑾瑶不耐道:“我想离开上京,但世子不允许,我有何法子?” “那好。”那女子上前伸出手,“既姑娘说未有身孕,还请容我一验,若姑娘果真没有身孕,便放姑娘离去。” 该女子是苏青莺身边的医女,在府中专门为其调理身子,在外则负责帮查验哪些食物相克,以及防止被有心之人下毒。 这一验就要露馅,来者不善,瑾瑶已然发觉若是查出有孕,对方恐要狠下毒手。 她轻缓移动步子,后退了几步,摸着墙角准备趁机逃跑。 那女子瞄到了她的动作,已是了然。 她步伐飞快,疾步上前按住了瑾瑶的肩,“姑娘不敢,想必是已有身孕吧?” 瑾瑶脸色大变,下意识想护住小腹,却一瞬想到了傅诏的话,“颈下三寸为人最薄弱之处”。 她急速从头上拔下金钗,向那女子的颈部划去,动作之快,几乎未想后果。 并未下死手,只是轻微滑过,在那女子颈部划出了一道血痕。 女子吃痛住了脚,颈部鲜血涓涓流出,她惊愕着看着面前这弱小的姑娘,简直难以置信,她还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竟有这胆量。 “你竟敢杀人!” “我未想杀你!”瑾瑶战栗不止,方才的力度再深一寸,这女子必会命丧黄泉,可她不想再摊上人命。 瑾瑶死死握着金钗对着那女子警告道:“回去告诉苏小姐,我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威胁,若你们真想赶我走,去同世子说,而不是来威胁我!” 女子看出了瑾瑶的害怕,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此次不将这姑娘解决,回去也难逃小姐的惩治。 她捂着汩汩流血的颈,再度迈动步子向瑾瑶逼近。 瑾瑶一瞬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杀气,狠狠一咬牙,抢先一步,将手中的金钗大力刺了过去。 她如今怀孕,论力气定比不上这女子,若是等这女子先发制人,她哪里还有活路。 几乎想都未想,完全是出于求生本能,将金钗插入的女子的颈下三寸。 女子惊愕得瞪大了眼,喉咙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沫,再一个字也张不出口,直愣愣栽倒在地。 一双染血的手还在垂死挣扎,向瑾瑶伸去。 她还活着。 可她不能活,她看到了她的长相,若是被人发现,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活路。 瑾瑶用力拔出金钗,“噗嗤”女子身上的血溅了瑾瑶一脸。 她顾不得擦拭,强撑着镇定,颤抖的手高高举起。 奋力就要往下扎去,忽听一声怒喝。 “住手!” 瑾瑶浑身一颤,抬头见傅诏站在巷口,手里还拿着一只完好的兔子灯。 长身玉立,一身墨色的锦袍融入无边的夜色,凄凉如水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浓深浅影,薄情凛冽。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着看着瑾瑶,那张娇俏昳丽的脸染了腥红,看起来妖冶,摄人心魄,嗜血惑人,像极了方才他给她戴上的那张红狐面具。 他移开目光,看向那半死不活的女婢,冷淡出声,“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瑾瑶茫然。 上次杀薛廷,傅诏说杀人,便要不留活口,需一次性解决,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可这次他却说不能。 傅诏神情复杂,凝眉看了她几息,极度冷漠点明重点:“她是相府的人。” 相府的人,所以不能杀。 瑾瑶明白了。 虽已不奢求傅诏的怜惜,但心中却难免悲凉。 在看到她和孩子险些丧命时,他只是非常冷淡地告诉她,这是相府的人,不能杀。 他的心里当真是没有她一丝的位置,连这个孩子也无关紧要。 加以方才的恐惧,瑾瑶忍不住落下泪来,握着金钗的手微微颤抖,哽咽喃喃,“可是她刚才想杀我们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 她声音极小,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明白,她都已经想杀我们的孩子了,我为何不能杀她?” “是因为苏小姐吗?在你心里苏小姐可以杀我和我孩子的性命,而我这种卑贱奴婢,连处决她仆人的权力都没有。” 傅诏只淡漠地看着她无助控诉,像是默认,亦像是不知所措。 瑾瑶抬头任由眼泪肆意狂流,看到他手里的兔子灯时,只觉得讽刺至极。 是给苏小姐买的吧? 不知为何,傅诏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将那兔子灯往后藏了藏。 少顷,他上前将人拉起,抱在怀里,耐心宽慰,“别胡思乱想,你若方才不乱跑,也没这遭事。” 瑾瑶心下酸涩,现在反倒怪到她头上了。 傅诏对身后挥了挥手,站在巷口的云痕赶了过来,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女婢时,惊愕怔住。 “主子,这,这还能活吗?” “还有口气,送去医治。”他极淡的说。 瑾瑶脸色眼泪和血迹混合在一起,狼狈极了,傅诏看不下去,拿过帕子为她擦拭,全程未说一言。 待擦干净后,他才长长叹息一声,“跟我去给苏小姐赔礼。” ------------ 第81章 暴露 还要给她道歉?瑾瑶甩开他的手往前去。 左右都要去,傅诏决定的事从来都不是商议,她忍下心中的不甘,径自离去。 她这一甩劲有些大,把傅诏手里的兔子灯直接给打掉了。 里面的烛火再度熄灭。 云痕上前问:“主子,要不要再买一个?” “不必了。”傅诏冷淡看一眼,抬脚直接踩过去,“咔嚓”,好好的圆滚滚兔子灯被生生踩断,里面的竹编框架直接崩裂,狰狞破败。 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吗? 他不会给她再买第三个,真是越发娇纵的无法无天了。 怀个身孕就当可以拿捏他,真是可笑。 前方那娇小的身影上了马车,他脚下顿下,冷眼睨向身后的云痕,“查一下她方才去了哪。” “是!” 上了马车,傅诏就看到瑾瑶倔强地坐在车内的角落,整个人都处于防备,连看到他上来都不知道问候一声。 真是狂妄。 现在就敢当街跟他耍脾气,还敢杀人,日后还得了? “过来。”他没坐到瑾瑶身边,而是坐到她对面。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贴上她的,他要她咽下不甘,哪怕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来讨好他。 瑾瑶自是不愿,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是苏青莺派人来弄掉她的孩子,她完全出于自保。 她冷着脸,倚在车壁上只当未闻。 傅诏面色微沉,冷声警告:“别忘了你的身份!秋实还在崖青院。” “你!”瑾瑶红了眼瞪向他,最终还是没将无耻二字说出。 如他所愿,瑾瑶只得不甘不愿地挪到他身侧。 可他还觉得不够,傅诏捏过她后颈,迫使她仰头相望,他无视姑娘眼底的怨恨,俯身吻下。 她越反抗,傅诏吻得越狠,血腥在二人口腔弥漫。 “啪” 瑾瑶一巴掌甩在傅诏脸上,这次她用了十足的力气,霎时那英俊儒雅的面颊顿时出现了五道红印。 傅诏被打得偏过了头,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眸底怒意翻涌,戾气丛生,刚想开口却见姑娘满眼盛泪质问,“世子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不是通房丫鬟,也不是他的外室,那她算什么呢? 算苏青莺的替身?还是单纯发泄他兽欲的禁脔。 她哭得两靥桃红,似雨后海棠脆弱,纤瘦的肩膀微颤,无助又绝望,一时将他所有怒意都堵在胸腔,不知该如何发泄。 半晌,傅诏才做出反应,给出答案:“你什么都不是,只需要按照我意愿生活,足以。” 意思再明显不过,傅诏根本没把她当人。 若是人,怎么会连自己个人意愿都没有呢? 瑾瑶忍下泪水,咽下所有的酸涩和委屈。 便是出身卑微,便是死局,她也要从这泥泞不堪的困窘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她才不要做他的禁脔,她是人! 马车颠簸前行,忽听身侧傅诏对外命道:“直接回府。” “可是……”外面驱车人道:“不是说苏小姐还在游船上等着吗?” “回府!”傅诏满腔怒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多嘴多舌,回去领二十大板!” 那人心肝都发颤,想起待会的板子生无可恋,不敢再多言了。 护城河游船上。 看到云痕将浑身是血的侍女送进来时,苏青莺浑身汗毛倒竖,心虚的一瞬站了起来。 “云,云痕护使,我这侍女,是怎么了。” 云痕恭谨道:“主子方才派人巡街时,发现这姑娘受歹人迫害,好歹救下及时捡回一条命,苏小姐无需担忧。” “哦,哦多谢护使。”苏青莺干巴巴一笑,试探问:“那可有抓到歹人?” 云痕眸光深邃,想起适才主子的交代,垂首道:“歹人已当场被主子擒获处死。”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苏青莺,“主子还让属下叮嘱苏小姐,好好看管自己的人,现上京夜晚不安全,苏小姐最好也别到处乱跑。” 这句话充满警告意味,不知为何,苏青莺对上他那视线时,莫名胆寒,就像傅诏知道些什么似的。 她压下心头忐忑,温柔地笑笑,“有劳护使了,我一定谨记哥哥叮嘱。” 傅诏不可能知道她派人弄掉那丫鬟的孩子,以他的性子,他若是知道不该直接将这侍女自行处死吗?为何还要特意给她送来。 崖青院。 “喝了!”傅诏命人熬好了安神汤,毫不客气地将药碗递给瑾瑶。 瑾瑶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翻身上了榻。 傅诏伸手将人拽起,药碗抵到她唇边,“别跟我拿乔!” 见她睁着一双水泠泠的眼睛瞪着自己,大有抗衡到底的架势,傅诏只觉额角顿疼。 “好!”噹,碗重重掷下,药汤飞溅,傅诏对外冷喝,“秋实!” “我喝!”瑾瑶咬牙制止,她夺过药碗一饮而尽。 傅诏毫不怜惜地擦掉她唇角沾着的药汁,讥讽冷笑,“我当你骨头多硬。” 恰时外面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人已送到。” “嗯。”傅诏冷冷地应了声,眉目柔和了几分,轻抚着瑾瑶的乌发,像是在抚摸他精心调教的玩偶。 见外面人还没走,傅诏又问还有何事。 云痕踌躇片刻,为难道:“是,是方才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说,说……” 方才傅诏让云痕派人去查瑾瑶在花灯节离开之后去了哪。 傅诏下意识看向瑾瑶,这双水漾的眼睛里堆满了清澈,如果一直这样多好啊。 可她偏偏就是不听话,在朱雀大街跟他搞小心思。 回来之后还要跟他闹情绪。 “说。”傅诏唇角勾着冷意,轻轻摸着她的头,瑾瑶莫名感到一丝阴寒,身子下意识缩到墙根处。 傅诏的手悬了空,他眸色骤冷,大手捏过她的皓腕。 不告诉主子就私自跑去医馆,云痕太了解傅诏,他最厌恶事情脱离掌控,想到这不禁为里面的人捏了把汗。 顿了顿云痕才道:“说是瑾瑶姑娘去了西街那的医馆,看,看失魂之症。” 话落,屋内一片寂静,正在云痕为瑾瑶担忧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时,半晌才传来一句极其平淡的一个“嗯”字。 没发怒,他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放心走了。 屋内,傅诏眉目温润,笑得温和,他伸手将瑾瑶拉到身侧,大手环住她的腰身。 英俊的面颊贴在她的额上,他细细把玩着姑娘白皙的指尖,“不就是去医馆,怎么不告诉我呢?” ------------ 第82章 还用我再教一次? 方听云痕说,查到了她的行踪,瑾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现见他不似生气的模样,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她丢失的记忆与傅诏无关。 “奴,奴婢不想劳烦世子。” “是吗?”傅诏抚着她嫩滑的面颊,嗓音清越,“你瞧你,偷偷跑去医馆,结果差点摊上人命,若是有什么不测,你该如何?” 难道真是她误会傅诏了? 瑾瑶抿唇倏然发觉不对,从刚才傅诏就喊了秋实,怎么到现在秋实都没有反应。 她身子一僵,抬头看他,世子眼底仍是如玉清润,再没有之前的怒气。 可为何,为何他听到自己私自去医馆反倒不生气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呈在她面前,傅诏眉目含笑,“拿来吧。” “什,什么?”瑾瑶心下骇冷,脊背发凉,下意识脱离了他身侧。 傅诏俯身,挺阔的身躯向她压去,阴鸷寒凉,极具压迫。 冷月黯夜里,他英俊的面庞有半寸阴寒,瑾瑶这才看清,他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这哪里是笑,是极度压抑的愤怒。 她心乱如麻,忽地颈部被捏住,傅诏像捏小鸡仔一样,轻易地将她捞到跟前。 “木雕呢?都去看了失魂症,想必暗室里的木雕也偷走了吧?” 傅诏没去暗室,却一瞬便猜到她定偷走了木雕。 他满面阴沉,浑身戾气,瑾瑶吓得眼底涌出泪花,她不甘,辩白道:“那,那是我的东西!” “是我自小的东西!” “那又如何呢?”傅诏冷笑,整张脸处于黑暗中,连月光都透不进,如鬼魅骇人,“连你都是我的,更何况一块破木头。” 瑾瑶从未见过如此戾气丛生的傅诏,哪怕是上次在大理寺,他也不曾这般凶。 她忍不住打颤,用力推他,傅诏见她垂死挣扎,直接伸手探入她衣内。 附着薄茧的手毫不客气地肆意摩挲,把那白嫩的肌肤剐出道道红痕,瑾瑶痛到蹙眉。 好一会傅诏才从她小衣里搜出那块木雕。 他收入袖中,眸中无任何情感地看向榻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姑娘,“这东西我先替你保管,你听话,以后会给你,你若不听……” “我便把它扔灶房烧了。” 说罢他毫不留情拂袖而去,门就那般洞开着,冷风窜进屋内,瑾瑶起来一身寒粟子。 她从未见过傅诏这种眼神,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若是惹他不快,下一秒就会张开獠牙,让人生不如死。 他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或许她的那些小心思在他面前就像是透明。 不拆穿,只是因他想品味她的挣扎,痛苦,无助,最后不得不对他求饶。 浮光透过窗牖洒进屋内。 瑾瑶一夜都在梦魇中度过,一会被傅诏关在大理寺拷问,一会被他按在床榻上频频折辱。 有时她梦到自己好不容易带着秋实逃出了侯府,却被他一支箭羽射中胸口,秋实当场殒命。 有时她梦到终于找到了文娘,结果被傅诏一剑砍掉头颅,文娘就那样睁着流血的眼睛死在她面前。 好在都是梦,瑾瑶缓了缓情绪,推开门,一瞬血液凝固。 只见秋实跪在庭中,背部鲜血淋淋,衣衫破烂。 瑾瑶狠狠掐了下自己,不是梦,这是真的! 傅诏不是说说,他是真的会杀了秋实和文娘! 瑾瑶忙不迭去寻傅诏,结果被告知傅诏去了大理寺。 她只得去拉秋实,秋实垂着头,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说,瑾瑶知道这定是傅诏的意思。 云痕在旁边看着,见此于心不忍提醒道:“姑娘,主子说若是姑娘知道错了,到大理寺去寻,还……” 他有些为难,“还是上次那间牢房。” 上次那间羞辱,践踏,把她变成傅诏玩物的牢房。 怒火大于羞愤,瑾瑶没想到她如今都有了身孕,他还会想着借此羞辱她。 她深深看了眼秋实,知晓若是不去,那等他回来就不是只是鞭笞这么简单了。 外面早已备好了马车,似乎一切都在傅诏意料之中。 到了大理寺,官兵将她带到了那间让她羞愤万分的牢房。 傅诏并不在里面,她一直在里面站着等了许久,像是故意折磨她那般,一直等到落日余晖,一直等到残阳斜照。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刺啦”的铁链声传来。 瑾瑶打了个冷战,仓皇不安地看向那黑洞洞的牢道。 那人一席雪白云锦,当真是风光霁月,儒雅端正,他挥了挥手,两侧官兵退下。 “哗啦”金灿灿的铁链仍在她面前。 傅诏微昂下颌,命道:“还用我再教一次?” 他拉开那把黄梨木圈椅,好整以暇坐在上面,欣赏着她红着脸拾起镣铐,乖乖扣在那白嫩的脚踝处。 “过来。”一如前几次那般,他冷冷地对她发号施令。 见她磨蹭,傅诏耐心耗尽,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分开她的双腿按在自己的膝上。 他动作粗鲁,浑身骇人的戾气,瑾瑶害怕地提醒,“奴,奴婢有身孕了。” “嗯。”傅诏极淡地应了声,修长的手指撩起她垂下的碎发,“知道有身孕了,怎么还这么不乖呢?” 姑娘的青色长裙,与最后一缕残阳齐落,月色交替,嘤咛盖过了虫鸣。 他眉目难得温润了些许,轻轻吻着她的唇。 她一直紧咬着牙关,满面痛苦,傅诏有些不满她的反应,嗓音暗哑质问,“说些我喜欢听的,我可能会早些放过你,也饶过秋实。” 瑾瑶倒吸了气,羞赧地攀上他的颈,于他耳畔低低的说了他愿听的那些羞人话。 话音入耳,傅诏血液倒流,整个人都癫狂到无法控制。 在外他端方持重,是知礼守节的君子,不近女色。 人人都当忠伯侯府凌二爷好色,狂肆不羁,只有瑾瑶知晓,傅诏才是那个最放浪形骸的人! 旖旎春色弥漫整间牢狱,姑娘白皙的脚踝上金链闪烁着亮光,伴随着起伏哗啦啦作响,是这场春事最好的伴奏。 粗重的喘息中,傅诏伏在她颈部,贪婪吸吮,忽地身后传来云痕的声音。 “主子……” “滚!” ------------ 第83章 极度理智 “主,主子……”云痕踌躇不肯离去。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云痕不是不守规矩的人,傅诏意识到他可能有什么事,一面不停歇地耕耘,一面呼吸急促地问何事。 云痕还以为他会停下,没想到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说事。 他犹豫不决,那边传来怒喝,“快说!” 云痕打了个冷战,“是宫里来的消息!说,说是送进去的那几个女子其中有两个被太后发现,给……” 他闭了闭眼,“给处死了!” 傅诏一僵。 “世,世子!”傅诏分了神,没控制好力度,瑾瑶痛得彻底恼了,又有人在她羞红了一张脸,用力推着他,“既有公务还请世子放过奴婢。” “别——”傅诏这才反应过来,旋即按住她挣扎的双手,安抚亲吻着她的红唇,“我的错,我轻些,听话。” 待见她蛾眉舒展后,才粗声对云痕询问,“死了几个?” 水声潺潺,暧昧婉转的低吟从里面传出,一声声媚态勾得人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难捱,连傅诏这样的人都被引得欲罢不能,更何况云痕这样未经人事的男子。 他立在牢房外,手心都冒汗,耳廓滚烫整个人坐立难安。 “回,回主子,两个。”云痕极力平稳着声音回话。 怕他贪恋情事疏忽了此事的重要性,云痕不得不再提醒,“此事太后若是查起,怕会牵连主子,主子还需早做决策。” 傅诏轻抚着姑娘的乌发,身子火热欲壑难填,眼底却一片清明,他拧眉沉思片刻,“与我何干呢?我只是给圣人送去几名道士,可偏偏她们不知廉耻,爬了圣人的床。” “找到她们的家人,处理干净,然后……” “嗯……乖,轻点。”他亲吻着身下的姑娘,长长满足地喟叹一声,才继续道:“秉给太后,记住对外是山匪所害。” 既表了忠心,帮太后威慑了那些不老实想爬床的人,还把他自己摘除得一干二净。 云痕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整个人都发麻了。 都这个时候,还能一面处理公务一面寻欢作乐,头脑清晰。 这种人,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简直太可怕了。 待云痕离开去交代事情后,傅诏才注意到身下的姑娘面露惊惧,连身子都生涩了许多。 他吻着她,柔声询问:“怎么了?这么不专心怎么行?” 如沐春风的嗓音却比恶魔低语还骇人,瑾瑶不禁打了个颤,她抬眸看去,世子衣冠楚楚,面如冠玉,一如刚进来时那般衣袍整洁不乱。 好像除了夜晚二人在一张床上休息时,其他与她行敦伦之事,都如现在这般风光霁月,从头到尾狼狈黏腻不堪的人只有她自己。 一个男人意乱情迷时,怎么会还保持绝对理智,有精力处理其他? 他只是身体动情罢了。 冷血,薄情,极度理智,极度城府。 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几十条人命说杀就杀。 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一股极度恐惧席卷全身,她真的能应对如此可怕的人吗? 她未说话,傅诏却看懂了她眼中的惊慌。 他俯身,下巴抵在她纤细的颈,大手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柔声笑道:“傻丫头,十几条人命就算打消不了太后对我的猜忌,也能防备借题发挥,不觉得很值吗?” 灼热的掌心抚在背部,瑾瑶感受不到温暖,那只手像是一条毒蛇在脊背爬行,缠绕,冰凉刺骨。 掌心的薄茧像极了蛇鳞,剐蹭的她肌肤起了一层寒栗子。 人命在他手中就这么不值钱,他到底把平民性命当什么! 可对于傅诏而言,历代皇权争夺,哪朝不牺牲几个平民? 相比于权势,几条白丁之命就无关紧要了。 他抚着姑娘的头,将人抱在怀里,目光阴沉看向前方,眸底不见一丝欲色。 傅诏一面蹂躏着她的脆弱,一面无尽索取,却还对她的生涩尤为不满。 他低头亲吻着她的唇,嗓音沉沉命道:“听话,回应我。” 恐惧未散,瑾瑶一颗心都在发颤,她颤颤巍巍地献上自己。 月隐树梢,灯尽油枯。 云痕交代完事情回来后,见那间牢房的门还未开,不敢多看,只立在外面两眼看的对立面道:“主子,事情已交代下去了。” 傅诏声音低哑的应了声,面无波澜的为怀中软成一滩泥的姑娘穿衣。 她整个人仿若是从水里捞出,浑身黏腻的厉害,傅诏拿着帕子粗略擦了擦,将人拦腰抱在怀中往外去。 走到门口,云痕看见姑娘双颊桃红,软弱无力,心下暗自叹气,主子又把人折腾成这样。 傅诏今日没拿披风,恰好云痕穿了一件,他单手抱着瑾瑶,另一只手扯下披风,动作迅速蒙在瑾瑶身上,将人兜头盖住。 瑾瑶浑身黏腻,盖上披风更闷了,她不适想要推开,被傅诏按了下去,“听话,外面风大,再冻着了。” 云痕:“……” 我是你们其中的一环吗?方才让我在外面听,现在又抢我的披风…… 傅诏抱着人从他面前而过,忽听他又吩咐,“去把庄子上的人都换一批,不要侯府的人,重新找,要家底干净,人品端正。” 这是要把瑾瑶送到庄子上了,云痕不敢马虎,忙应了是。 —— 又是上京微雨日。 已是三月身孕,不多加注意仍是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她孕吐得厉害,加以傅诏前阵子的恐吓,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傅诏这些日子都忙于政务,自那日从大理寺将人抱回来,极少再来看她。 前段时间还宝贵得要命,现在又冷落了,不免惹得红缨等一些丫鬟冷言嗤讽。 “瞧瞧,这都多少日子不出屋子了,净等着人伺候。” “呸,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过是解决世子需求的贱婢罢了!” “你别躲在屋子里不出声,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恃宠而骄,别忘了人家苏小姐那才是正经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 瑾瑶吐得脸色发白,浑身无力,若是一个月前她定出去跟她扯头发对骂,可眼下却有心无力,秋实跟着怄气,忍无可忍终是推门出去骂道:“你又有什么脸面在这叫嚷?世子说把你收房了?还是允了你什么好处!” “倒是把你忠犬!”红缨瞪眼,上去就准备打她。 她是大夫人派来的人,自是位阶在几人之上,几个院里的丫头都是老实的,不想惹麻烦纷纷上去阻拦。 红缨挣扎着,一面用脚踹一面骂道:“你还敢替她出头,上次忘了被世子惩治得疼了?可别让我瞧见那贱婢,不然,我定撕烂她那张狐媚的脸!” ------------ 第84章 不会再叫你受半分委屈 正说着门开了,瑾瑶面色惨白扶着门框出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瑾瑶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这般记恨。” 她还敢出来,让红缨着实没想到,论资历,她是大夫人的丫鬟,是给世子做通房的最佳人选,怎么挑也挑不到她一个外面买来的贱婢身上。 因前阵子给她端茶倒水,红缨堆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抓到世子冷落她的时候,巴不得趁机好好惩治她一番。 上次她面色红润她打不过,现在她病恹恹的,打她还不手到擒来? 红缨用力甩开几个丫鬟,大步上前,秋实忙张开双臂挡住,“你这是做什么!瑾瑶可是世子的人,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滚开!”红缨一把将人掀开老远,秋实不防摔倒在花坛里,白嫩的手心蹭了一层皮。 几个老实的丫鬟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拦,紧忙去扶秋实。 秋实想再去拉她,红缨已走到瑾瑶面前。 “啪” 这一巴掌极响。 红缨直视着她,冷笑,“下贱胚子,我如何打不了你?缠着世子整夜缠绵卧榻,满院子的人谁听不到你那放浪的声音!” 她若敢叫屈,她就去大夫人那告状,有大夫人在,还治不了这蹄子了? 瑾瑶被打得侧过头,一只手捂着面颊,另一只手附在那手的手背上。 她低垂着头,眼底涌着泪花,无人看到,藏在下面的那只手指尖微动。 待她拿开,两条鲜红的血痕毕现。 “血!流血了!” “红缨姐姐真把瑾瑶的脸划了!” 几个小丫鬟面色顿变,惊惧大喊,手忙脚乱地推搡着,“快去叫太医来,红缨姐姐是夫人的人,咱们可惨了,世子回来定拿咱们问责!” 红缨一怔,惊愕不已,反应过来后指着瑾瑶鼻子大骂,“你耍手段!我根本就没划你的脸!” 她转过来,看向乱作一团的丫鬟解释,“我没划她的脸,是她自己弄的!” “你们信我啊!” 瑾瑶满眼是泪,捂着脸委屈低喃,“是,是瑾瑶自己划的,不关姐姐的事。” 可满院子的丫鬟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方才是红缨自己说要划破瑾瑶的脸,众人又亲眼看到她打了瑾瑶。 这一番话,落在众人眼中就是惧怕红缨不得不委曲求全。 怕再起争执,闹起来连累自己,几个丫鬟上前忙把红缨拉走。 秋实忙不迭把瑾瑶扶进了屋。 丫鬟们请不来张太医,秋实让人去外面寻了大夫,略开了些涂抹的药膏。 送走大夫后,秋实拿着药膏满脸心疼地为瑾瑶上药,不忍叹息道:“你呀你,她愿骂骂她的去,出来做什么,知道她那人性子跋扈,自己身子又不好,还要出来。” 末了又劝道:“你如今已经是世子的人,就该想想如何讨世子欢心,红缨这般对你,还不是因为看这阵子世子冷了你,你若抓住世子的心,抬你为妾,哪里还容她这般放肆。” 瑾瑶对镜,看着自己脸上的血痕,红肉翻红,触目惊心,甚是满意。 秋实有一点说得对,她在侯府就应该抓住傅诏的心,但不是为了更好在侯府生活,而是为了……离开。 她需温顺一些,至少让傅诏觉得她是真的学乖了,一心一意留在他身边做个无名无份的禁脔。 这样城府极深的人,绝不会轻易放下戒备,与他硬碰硬绝对不行,她要等,等一个完全的机会。 傅诏回来,刚进崖青院就听到几个老实的丫鬟跟他说了这事,当即面色冷沉。 “此事可有外传?” 几个丫鬟最是守规矩,知道崖青院的事决不能对外言语,以防大夫人掺和进来。 瑾瑶听到外面传来傅诏的声音,拉过秋实的手道:“今日之事姐姐莫要对世子说,我本就是无根之人,比不上红缨姐姐有人帮衬,便是世子之前对我有心,终究也会厌弃我……” “谁说我厌弃你?”傅诏推门而入。 秋实起身行礼,想将今日之事一说,傅诏挥了挥手制止,“此事我已知晓,你先退下。” 她只得不放心地离去。 屋内仅剩二人。 瑾瑶忙捂住脸,躲到一旁,傅诏见她神情躲闪,又想起方才外面听到的话有些心疼。 “我何时说厌弃你了?”他上前想拉她,瑾瑶躲开了他的手,怯怯往后缩了缩,“不要看……丑。” 傅诏眸色暗下,胸腔酸涩无比,他掰开瑾瑶的手,那两道翻红的血痕狰狞可怖。 女子都爱美,谁会愿意脸上留疤,更不会有人故意把自己毁容。 他想触摸她的脸,又怕弄疼她,青筋迸起的手攥成拳,傅诏蹙眉问:“你受了委屈,为何还要瞒着。” 瑾瑶垂眸,晶莹泪珠落下,又背过身偷偷擦拭掉,再度看向他时,满眼堆着清澈的笑,“这不算什么委屈,比起薛家瑾瑶已经很知足了,只要世子还挂念奴婢这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吗? 连哭泣都要背着他,她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傅诏心头刺痛,她当真是学乖了不少,上次红缨惹到她,她会拿起木盘去砸人,而现在她却是咽下委屈。 傅诏一时懊恼,是不是他把她调教得太软弱了,以至于连反抗都不会。 他拿过药瓶,将人按到自己膝上,温柔给她上药,“怪我这阵子冷落了你。” 他神情黯然,满怀愧疚地罕见解释:“我不是故意冷你,是因为这阵子朝中事务太多,国库空虚,苏相推崇改稻为桑,此政一下引起清流一派争端,我刚入阁事务繁杂这才……” 瑾瑶抬手芊芊食指抵住他的唇,昂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这个角度能更好看清她血肉狰狞的伤痕。 她语态轻柔,另一只手拉过傅诏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目光卑怜,“世子不必同奴婢解释,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世子不厌奴婢就够了。” 那两道伤痕深深地刺痛到了傅诏,她当真是听话了。 他目光微动,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怜惜俯身吻向殷红的唇,深情款款,缠绵入骨,“瑾瑶,你真是……如此乖,我怎么会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 “你放心,我不会再叫你受半分委屈。” ------------ 第85章 阴谋 一夜春情,瑾瑶竭尽全力满足了他所有要求。 哪怕身子已被他驯服,可心里明白,傅诏的深情款款并不是爱她。 他要的是这具能满足所有需求的躯体,一个完全听话的奴隶,是她完全臣服他的姿态。 一旦哪日他发现自己不是真心臣服,这种男人翻脸无情。 上次的诏狱就是最好的例子。 翌日瑾瑶醒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红缨的哀嚎。 “世子!我不要走,不要赶我走!” “我是夫人的人,世子要赶我走,也当过问夫人才是啊!” 云痕怕吵到里面的人,拖着红缨往外去,“你怕是太天真了,主子是天子门生,先人臣后孝子,处决你一个丫鬟何须过问夫人!” “纵你这般在府里嚣张跋扈惹是生非的人在,传出去,再落个管教不好奴仆的污名。” 瑾瑶怯怯往傅诏怀里缩了缩,“世子,红缨姐姐怎么被赶出去了,这若是让夫人知晓,那奴婢……” “你莫怕。”傅诏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有我在定保你们母子平安,我已在外为你办好了庄子,再过几日到庄子上去养胎。” 到庄子上,那就是外室了,瑾瑶眨眼绞落泪珠,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傅诏,“那奴婢孩子出生后该如何?” 一滴泪划落,似是滴进他的心里,只见他目光躲闪,少倾才道:“青莺会是个很好的主母,你大可放心。” 意思就是说,要把她的孩子过给苏青莺。 是了,她无名无分,傅诏的孩子不能无名无分,妾室的孩子过给主母理所应当,可这对于她而言太残忍了。 哄骗她有了身孕,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像是看透了她的失落,傅诏又紧跟了句,“你乖乖听话,在庄子上好生养着,以后有机会孩子会重回你身边。” 对于傅诏做的决定,瑾瑶从来都没有权利反驳。 是夜,傅诏安抚着她熟睡后才出了屋子。 待人一走,瑾瑶一瞬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望向映在窗上那长身玉立的身影,眸中情愫繁杂。 忽地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 傅诏冷声呵斥,“噤声。” 他挥了挥手,“回主屋说。” 云痕紧忙捂着嘴,跟着傅诏去了主屋。 瑾瑶诧异,夜里云痕极少来崖青院,即便来也不会大呼小叫。 她带着好奇,随意披了件衣裳推开了暗室的门。 这间暗室相连主屋和厢房,声音能很好的传递过来。 瑾瑶蹑手蹑脚走进暗室,附耳贴墙,只听那边传来云痕刻意压低的声音,“上次给姑娘治失魂症那大夫,已经警告过了,日后上京不会再有人给姑娘看此症。” “嗯,记住多派两个人暗中盯着她,这阵子她虽听话了许多,可我总有些不安,还有秋实也看好了,这丫头心思多得很。” 云痕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主子,她都有了身孕,再能折腾能折腾到哪去?只是……” “只是什么?”傅诏冷冷扫了他一眼。 云痕犹豫道:“您真的打算娶那苏小姐?” 傅诏手下微顿,垂下的眸子晦涩难明,“自幼的亲事,怎能说悔就悔。” “可主子不是那般循规蹈矩的人,怎么……” “多嘴!”傅诏冷呵住他,轻捻着指腹警告道:“日后关于苏府婚事不准再说,特别是在瑾瑶面前。” 云痕恭谨抱拳,“是!” 说罢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问:“那瑾瑶姑娘日后主子打算如何?莫不是就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过着?这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无父无母,无所依靠,还丢了记忆,被人强迫有了身孕,任任何人听了都不免悲悯,便是云痕这种在傅诏身边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的人也于心不忍。 这一切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实在是太狠。 傅诏抬眸,目光阴沉地看着云痕,似是对他的多嘴多舌极为不满,“你是不是最近太悠闲?她的事你那么上心做什么?” 对上世子目光的那一刹,云痕紧忙垂下了头,“属,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担心……” “她可不劳你担心。”傅诏冷笑一声,“一个奴婢,只要她乖乖听话,在我身边亏不着她。” “是!”云痕不敢再多言,急忙转身就走。 身后又传来傅诏暗昧的警告,“杜渐防萌,慎之在始……云痕你可懂?” 云痕脊背一僵,“回,回主子的话,属下不敢觊觎。” 一墙之隔,瑾瑶怔在那,她恍恍惚惚从暗室走出,坐在榻上呆愣了许久。 虽没听懂傅诏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但前半句听明白了。 她的心思傅诏看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以来,哪怕是他对她容忍关切,也丝毫没有完全信任她。 当真是城府极深,慎之又慎。 前一刻就在这间房中,这张床上,他曾深情款款,满目柔情地抚着她的面庞,语态怜惜地说,“瑾瑶你这些日子好乖,我真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待去了庄子,就不用再怕被人刁难,除去世子妃的身份,其他的一切都不会亏于你。”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遇到这几日的傅诏,定会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俨然一副绝世深情好男儿的模样。 论伪装,他可比她在行。 如今傅诏还派人放出了消息,不得让人为她诊治,这样一来,她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就更难了。 现在她无比笃定,这段记忆与傅诏有关! 他不想让她想起! 傅诏……到底在隐瞒什么。 翌日瑾瑶佯为不知依旧做着听话乖顺的模样,傅诏眼底柔情似水,深邃的凤眸险些让人溺毙。 “听话,无事就在庭中走走,今个张太医会为你诊脉,我让他开些止吐开胃的方子给你。”他俯身吻下她的唇,缱绻不舍,“我把云痕留给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告诉他。” ------------ 第86章 错路 把自己最信任的云痕留给她,当真是深情,贴心。 要不是她知道云痕是留下监视她的,她差点就感动了。 —— 这日大相国寺举办水陆法会,沈夫人最是信佛之人,整个侯府的人都要去大相国寺。 瑾瑶本没资格去,但傅诏念及她怀有身孕,想着带她一起去祈福。 他不信佛,竟破天荒地带她一同去礼佛,瑾瑶惊诧不已。 出府门时,遇上了沈夫人。 仪态端庄,雍容华贵,便是去礼佛,沈夫人也穿着华丽,褐色绣金云锦内敛贵气,头戴金钗玉簪,说不尽的尊贵。 “给夫人请安。” 瑾瑶站在傅诏后低低问候。 沈夫人冷冷瞥了一眼没应,甚是不耐,她看向傅诏不满道:“怎么把她也带出来了。” 傅诏搀扶着母亲上车,“母亲慈悲为怀,多带上个奴婢不妨事,听闻玄汀法师今日前来主持,孩儿安排了他特意为母亲单独诵经。” 闻言沈夫人这才面色好些,“难为你有这份孝心,这丫头,到了大相国寺你别还跟她缠在一起,听闻今日苏小姐也在,上次红缨确实自己有错赶她走也就罢了,但今日可不能让苏小姐觉得被一个丫鬟驳面子。” “是。” 傅诏撂下车帘,后去了后面的马车,让瑾瑶与自己同乘。 瑾瑶垂头不语,规规矩矩坐在一侧。 傅诏看她沉默的模样,以为方被母亲说心中有气,伸手将人拉入怀中哄道:“好了,母亲她那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待会你去上你的香,避免和她碰面就是。” 瑾瑶心下思绪繁杂,今日大相国寺上京贵族世家都来,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种拥挤的场合是绝佳的逃跑机会。 更何况……她侧脸看向车窗外。 秋实在马车旁随行。 如此一来她可以带着秋实一同逃走,就不用担心她被世子惩治。 “在想什么?”傅诏捏起她的下颌,轻轻亲了下她的唇,“还在置气?” 瑾瑶敛下情绪,转瞬娇嗔地锤了下傅诏胸口,“世子明知故问,奴婢无名无份,还叫奴婢来这种场合,不是故意叫我受夫人责罚吗。” “你瞧你,又多想。”傅诏温润一笑,大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都要做母亲的人,还这般看不通事,观身实相,观佛亦然,我平生不修善果,杀孽太深,对于这个孩子有佛庇,我放心。” 到了大相国寺,傅诏先下了马车,未再理会瑾瑶直奔前面马车,搀扶沈夫人下车。 秋实扶瑾瑶下来,见一行人已入了寺。 她眼波微动,环顾四周,将要同秋实说什么,瞥见云痕正站在不远处抱剑环胸看着她。 她紧忙回头,攥住秋实的手。 秋实感受到她的异常,不解问何事。 瑾瑶只得将那事先偷拿出来的卖身契收在手中,眼下还不能走,云痕在后面盯着,四周定也有许多傅诏的人。 府中丫鬟的卖身契都会放在各院主子的手里,这阵子傅诏对她纵容许多,不仅暗室里的珍宝任由她挑选,连府中人员卖身契也随意放在暗格里。 她趁傅诏不备,偷了出来,原打算今日便逃,眼下守卫森严,看来终是不行。 正走着,迎面撞上一行人,一抬头苏青莺盛气凌人的站在面前。 她目光晦涩,看了眼瑾瑶的小腹,温柔上前握住她的手,亲昵道:“姐姐也来了,我正愁没个知心人说话呢,可巧,晏燊哥哥把姐姐带来。” 她完全把那日派人害她之事不提,瑾瑶也顺着她故作不知,微微抽回手恭谨道:“奴婢是随侯府而来,不是世子单独带来的。” “哦——是吗?”苏青莺目光探究地看着她,半晌,见她做小伏低的模样,才略略放心了些。 她转瞬一笑,“既如此,妹妹这里有件事还需拖姐姐帮忙,你当知道相府和侯府正在议亲,这晏燊哥哥为圣上宠臣,难免身边有些莺莺燕燕和一些不知廉耻,摆不清自己位置的贱婢。” 最后那两个字她咬得极重,言语中意有所指,她柔声笑道:“还望姐姐帮我看好世子,别让这些臭蛆烂蝇污了哥哥。” 瑾瑶自是听出,这话是在说给她听,一个奴婢面对相府小姐的辱骂,便是听出来,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她强颜一笑,应了声是。 倏然苏青莺眼前一亮,“晏燊哥哥!” 她提裙就像那人奔去,似是有意而为,擦着瑾瑶的肩而过。 力度之大,瑾瑶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得秋实眼疾手快扶了她。 待身形稳住,她回头见傅诏只是晦涩地看了她一眼,便亲昵的拉过苏青莺的手往寺里去。 前方传来二人若有若无的谈笑声。 “晏燊哥哥今日求了什么签?” “自是与妹妹的良缘。” 苏青莺羞赧红了脸,“哥哥莫要乱说,再叫人听了去。” “你我姻缘良配,上京无人不知,何惧旁人知晓。”傅诏一笑如沐春风,得体有礼,谦谦君子。 是对待瑾瑶从未有过的态度,她目光黯然看向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形。 他对她,一直都是孟浪,狂妄,毫无尊重可言。 这就是一个奴婢和千金小姐的区别。 秋实搀扶着她往里去,走到一片林间小路,瑾瑶蓦地住了脚,紧紧攥住秋实的手。 她转头坚定看着这个今生唯一的朋友,这是瑾瑶活了十六年,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要逃离傅诏,也要保住秋实,不能再因自己连累旁人。 “姐姐,我这里有……”她宽大的广袖贴向秋实袖口,将二人的手罩在衣袖之下。 她指尖微动,将要把卖身契递给秋实,只听身后传来云痕的声音。 “姑娘!”是急促紧张的一声。 瑾瑶心头一凛,仓皇收回了手,回头见云痕正担忧地望着她,几番踌躇欲言又止。 少倾,云痕上前大咧咧一笑,“姑娘走错路了,上香的地在那边才是。” 没发现,瑾瑶松了口气,她收回手,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福身,“多谢护使。” 说罢秋实搀扶着她离去,与云痕擦肩而过时,忽听他冷不丁说,“今日走错了没关系,下次……姑娘可别再走错了。” ------------ 第87章 生子 瑾瑶心头一颤,她款款转身,再次对云痕一礼,“有劳护使提醒。” 云痕的话意有所指,定是看出了什么。 她心下忐忑,将身契紧紧攥在手心。 沈夫人带着一众府中小姐奴仆上完香,去了诵经楼,大雄宝殿空无一人。 瑾瑶入内,秋实在外面守着。 殿内有三座金佛,佛光普照,悲悯众生。 她从不信佛,这一刻却无比希望真的有神佛在世。 忽的身后门被阖上,殿内光线灰暗,慈悲为怀的佛像上有半寸阴暗。 她被从后抱入一宽阔的胸膛,傅诏埋在她颈部深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苏合香,喃喃道:“可有求什么签?” 瑾瑶心慌,垂眸低声道:“奴婢还未求。” 傅诏从她颈部离开,转身走到她面前。 他深邃的目光望着她,眼中只有她和柔情,“那……我们一起。” 他伪装得多好啊,刚和苏青莺求了姻缘签,现在又要和她一起。 瑾瑶敛下的眉眼闪过一丝冷意,再次抬头时,却是笑意嫣然,“好。” 二人跪在蒲团上,手中各拿着三支香。 瑾瑶阖目之时,冷不丁听他冷冷地问:“瑾瑶,你会一直听话的……对吗?” 这句话问的骇历非常,波诡云谲。 她吓得手一哆嗦,险些把香捏断,转头看他,傅诏只是闭着眼,像是默默许愿。 瑾瑶紧张的咽了下津液,“对,奴婢会一直听世子的话。” 如此,傅诏这才徐徐睁开眼,他起身将三支香插入香炉内,又走到瑾瑶面前,搀扶着她起来。 灼热的手覆在她微凉的手上,两只手一齐将那各怀心思的香插入香炉。 香烟袅袅,模糊了佛像慈悲的眼,也模糊了瑾瑶的视线,以至于让她看不清,读不懂傅诏眼下的情绪。 半晌,傅诏俯身,暗味不明的话闯入耳畔。 “还记得吗?你我第一次相识,便是在寺庙,那时的你……” 他顿了顿,阴恻恻的目光看向娇怯的人,“可没现在乖。” 那似乎是他很愉悦的过往,可对于她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因为心虚,瑾瑶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是云痕说了什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纤长睫毛颤了颤,瑾瑶侧过脸轻轻吻向他的唇,“被人追杀,被人下药,奴婢已然知道在哪里都不如在世子身边安全,此生,也望世子怜惜。” 傅诏唇角勾起一笑,尤为满意,他低头回应了她的吻,眸底渐渐染上了绯色。 正在他呼吸微乱之时,瑾瑶一把推开了他。 傅诏眼底有些迷茫,“怎么了?” 瑾瑶微红了脸,指向那金佛,“佛祖面前,不可乱来。” 傅诏转头看了眼那佛像,什么佛祖啊,他从不信这些东西,若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就拉着她在佛像下行那种不堪入目之事。 可这一次,他却罕见地应了句,“好。” 他撩起姑娘耳边的碎发,为她整理好方才弄乱的衣衫,温声道:“我先去出去,你稍后再出,免得被人察觉。” 她像一只藏身在蚁穴苟且偷生的蝼蚁,永远都见不得光。 瑾瑶微微颔首,待人走后,她袖中的指节捏到发白,少倾她猛地转身,看到了方才傅诏和她同上的那三支香。 他和她同上一支香,是暗喻她,哪怕是心愿这种事,也必须要依照他的心思。 长袖一挥,将那香炉推翻。 香炉落地,香灰倾撒,香断折两半。 她抬头,目光怨恨地看向那尊金佛。 什么佛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救苦救难的佛菩! 她才不要和他上同一支香!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见证她屈辱的生命。 对于她这样的人,傅诏很清楚如何控制她,一个血肉至亲就能将她捆绑。 而这恰恰也是她最好的工具,傅诏心思深沉,不会轻信于人,她想让傅诏相信自己,就要有足够的耐心。 从广泉寺回来,瑾瑶就被带到了距离上京三十里外的庄子。 庭院收拾得简洁干净,种植了傅诏最喜欢的竹林,屋内悬挂着他最爱的前朝名家《山水八屏·篆书四言联》,每一幅都价值千金,从床榻到椅子选用的是他唯爱的黄花梨木。 架子上摆放着青花缠枝牡丹纹龙耳瓶,透雕双龙白玉纹壁等,古玩摆件无一鎏金掐丝,整户宅子低调内敛,在不易察觉中充斥着矜奢。 朝廷改稻为桑,国库空虚,而他却还有大把的银子置办这些。 傅诏这个人当真是迷雾重重,让人看不清,读不懂,却不寒而栗。 她推开门,庭中忙碌的奴仆无一不笑脸相迎,对她纷纷唤:“夫人好。” 夫人……呵,傅诏给了她新称谓吗? 她若是夫人,那苏青莺这个正经妻子是什么? 他高兴了,她就是夫人,他不高兴了,她就是贱婢。 这矜奢的宅子,任谁不说一句世子对夫人真好,可这满屋子,何处不彰显着傅诏的独断,霸道,强势。 人不在,处处都有他的痕迹。 如今,她的处境,说的好听是金屋藏娇,不好听就是囚禁。 隔绝上京,周围都是傅诏的人,能更好的监视她。 好在有秋实在,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难熬。 傅诏会隔个两三天来一次,每次无非就是为了那些欢爱之事。 时间一久,似乎他也放下了戒备,准许她到周围走走。 可瑾瑶知道,这是试探,每当她回头时,总会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刻意躲闪的人。 风吹过叶落,转瞬满目枯黄,又到来年春柳季。 庄子的宅院倏然灯火骤亮,奴仆仓皇无措,“快去请稳婆,还有——把请世子来!” 深夜傅诏得知消息,脚步慌乱,推门奔去,夺过云痕手中缰绳,翻身上马。 “去请张婆婆来!” 那是给宫里给淑妃娘娘接产的稳婆。 待他赶到庄子上时,玉冠歪斜,衣衫还未穿戴整齐。 听着里面凄厉的叫喊,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于檐下不停踱步。 “如何了?”他面沉如水,不安询问。 “世子莫要担忧,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稳婆进去许久,想必会顺利的。” “那她为何叫得这般厉害,不行。”说着他欲要推门而入。 有婆子忙拦住,“世子不可!这女子生产之血最是污秽,男子不得沾染,冲进去,当心污了世子的官运。” “一派胡言!”傅诏冷脸将人一把推开,掀门而入。 ------------ 第88章 算计 连神佛鬼魅都不怕的人,何惧一女子之血。 看到榻上惨白着一张脸的人,傅诏心疼上前攥住她孱弱的手。 女子生产,男子陪同,那稳婆惊诧得有些怔。 “你愣着做什么!她若有个好歹,你有几颗脑袋掉!”傅诏厉声呵斥。 稳婆急忙垂下头助产,一面教着瑾瑶呼吸,一面鼓励着,实则是在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庄子上住的是谁,但通过这男人凛冽的气势也能看出,这娘子怕不是哪家大官人养在外面的妾室。 心下不免有了些鄙夷,好好一姑娘竟贪财好权,不知廉耻给人家做外室,可怜了人家正牌娘子。 “啊——” 那婆子心下嗤讽,就不妨下手有些重,硬拽了下,痛得瑾瑶豆大的汗珠滑落,秋实在一旁端水拿帕。 “给我。”傅诏接过帕子给瑾瑶擦汗,他满面心疼,不住询问。 遂冷眼瞥向那稳婆,“你做了什么!” 那稳婆心虚,吓得身颤,忙跪下,欲开口求饶,外面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张婆婆到了!” 傅诏阴沉着脸起身,一记窝心脚踹向那婆子。 “砰”的一声,婆子撞到墙上又跌了下来,吐出好大一口血。 “拉下去,打个半死丢山上去。”傅诏冷声命道,说罢不管那婆子哀嚎求饶,径直去开了门,恭谨地搀扶张婆婆进了屋。 “有劳张婆婆了。” 张婆婆是给淑妃接产的稳婆,经验丰富,事态紧急,见到傅诏也顾不上行礼,净手去了榻边查看一二。 待看了瑾瑶状态后,她不疾不徐道:“世子去外面等等,在这反倒影响产妇。” 傅诏踌躇犹豫,少顷才不甘愿地退了出去。 瑾瑶虚弱地看向张婆婆,张了张口,未说话,张婆婆安慰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有我在保你无事,这生产也要时间,哪有那么快,世子就是太急。” 说着她反倒吐槽了起来,“世子这人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性子我最了解,他不在这还好,在这看着你又疼得哭天喊地,他定又要插话了,啥也不懂净添乱。” 屋外傅诏负手不停踱步,云痕看了他走来走去眼花,劝道:“世子要不先去石凳坐坐等等,有张婆婆在一定无事。” 傅诏心焦不已,剑眉拧到了一起,“我竟不知这女子生子会如此痛苦。” 云痕安慰笑道:“女子都这样,我娘说她生我时也这样。” 话落,傅诏住脚瞪了他一眼,“你娘生你,你又没看到,你怎么知道一样。” 说罢他气哼的走到石凳处坐下,云痕瘪了瘪嘴,心下腹谤:我这不是看你心急,为了安慰你吗? 少倾身后门开了,傅诏欣喜忙起身往屋里去。 “恭喜世子,是个小公子。”张婆婆抱着孩子要呈给傅诏,却见他看都未看径直去了里屋。 张婆婆尴尬地立在那,怀里的孩子还哇哇哭着,她看向守在外面的几个奴仆,“你们……谁抱下去?” “我来,我来!”云痕满面堆笑把孩子接了过去,一副慈父模样调皮逗弄。 看着襁褓中皱皱巴巴的小公子,他忍不住笑道:“哈哈哈,这孩子真丑!” 张婆婆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小公子已经算好看的了。” 云痕不认同,“我娘说我刚生出来就很好看。” 屋内,傅诏闻到浓浓血腥,看到榻上脸色惨白,头发湿漉漉的人时,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面上隐约闪过不易察觉的愧疚,心疼以及……如释重负。 孩子平安出生了,她也安好,如此甚好,没有母亲不爱孩子,这样她就能一辈子都在这户宅院里了。 傅诏轻抚着她的乌发,满目柔情,亲吻了下她的唇瓣,“辛苦你了,我的……娘子。” 娘子吗?二人没成亲,没婚书,见不得光,也算是夫妻?这个时候,瑾瑶自是要配合他,演好一个听话的外室形象,她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世子挂念我便好。” —— 孩子出生了,瑾瑶每日都和孩子待在一起,心头却没有一丝初为人母的欢喜,有的只有满心的怨和恨。 傅诏在的时候,她会抱着孩子给傅诏看,“世子瞧,孩子会笑了,像瑾瑶还是像世子?” 看到她笑得纯真单纯,傅诏欣慰地摸摸她的头,“自是像瑾瑶一样可爱。” 等傅诏一走,她便把孩子丢给秋实看照,“我累了,姐姐帮我看吧。” 她转身就回屋睡觉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孩子大多数都是秋实在带,时间一久,秋实也发现了异常,抱着哇哇哭闹的小公子,坐在榻边问她,“我瞧你怎么每日也不瞧孩子一眼,是不是这段日子闷着了?要出去散散心?” 刚两个月的孩子正是哭闹的时候,作为生他的母亲,瑾瑶怎会不心疼。 看着他那软乎乎的脸,肉团似的手,听着他哇哇哭闹,她都是既难受又有厌烦。 她翻了个身,不耐道:“把孩子拿远些。” 秋实一怔,哄孩子的手顿了下,“你这是……” 见她心情不好,秋实也不敢再多言,抱着哭闹的孩子往外去,走到门口忽听榻上传来哽咽压抑的声音,“姐姐帮我好生照顾他,有姐姐在……我放心。” 她回头,见榻上人蒙着被,身躯微微颤抖着,她在哭。 秋实深深叹了口气,宽慰道:“我知你有万般不愿,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身为女儿身,能选择的本就不多,更何况碰到世子这样的人物,她就更没得选了。 可……孩子是无辜的。 秋实跟在二人身边许久,事情看得明白。 傅诏让瑾瑶生孩子,不过是想借此捆住她,而他本人并不喜孩子。 可瑾瑶知道他的心思,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她自也是不喜。 父亲不喜,母亲也不喜,秋实心疼坏了这个小公子,她抱着孩子坐在庭中石凳上,拿着一株狗尾巴草哄着他,“哦不哭不哭,娘亲喜欢小公子,娘亲刚生了你身子不好,心情有些不爽利,待过些时日,娘亲和爹爹就能带你去看花灯啦。” 她本以为,就算瑾瑶不喜,日子久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自会接受。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瑾瑶竟如此心狠。 狠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在她的算计里。 ------------ 第89章 又是一年花灯节 又是一年花灯会,这日傅诏来,瑾瑶笑意嫣然抱着孩子凑到他面前,“今夜有花灯,世子可否带我们一起去瞧瞧?” 傅诏今日来就有此意,听她提起自是一口应下。 落日熔金下,他将那娇小的身躯和怀中的孩子一并抱在怀中,满目柔情,一家三口,场面温馨暖人,惹人艳羡。 这无疑是傅诏最欢喜的时刻,她终于听话了,他们将一辈子都住在这户宅院里,无纷扰无忧愁。 上了马车,秋实单独带着孩子坐一辆,另一辆上,傅诏眉目浸满了怜惜,拿过披风为瑾瑶穿上,“多穿些,夜里风大,你身子本就不好,别受寒了。” 瑾瑶笑意嫣然,乖顺地往他身侧蹭了蹭,“多谢世子。”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瓷白的脸上,皎若明月清澈,比二人初次相识时更多了份为人母的温柔。 傅诏心头微动,情不自禁俯身吻住她饱满的唇瓣。 不想她主动顺从地揽上他的颈,让本想蜻蜓点水的吻变得缠绵入骨,搅得人心头怦然颤动。 他拦住她的腰身,将人抱在怀中,情难自控地抚上她的柔软,比以往更加饱满,愈发让他失了理智。 “晏燊,晏燊……”她一声声低媚的声音,蛊惑着他,折磨着傅诏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已经三个月未开荤了,哪里经受得住她这番挑逗。 呼吸急促,眼尾猩红,傅诏额间青筋凸显,猛地按住她作乱的手,暗哑低沉道:“不可,你刚生完孩子,张婆婆说要三个月后才能行房。” “可是……”她宛若一条小蛇,缠上他青筋迸起的颈,埋入他的怀中,敛下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她低低道:“已经三个月了,今夜世子留下,温柔些好不好。” 暧昧缠绵,击中了他的心脏,傅诏眸底渐深,喉间微微滑动,他垂头轻轻吻了下她,回应了绵长又温柔的一声,“……好。” 朱雀大街的夜晚让人心醉魂迷,晚风吹过护城河的河水,扑面而来一股湿湿的凉意。 傅诏攥着她的手,二人旁若无人走在路上,再次看到那卖面具的摊位。 老板还是上次那位,依旧问候,“二位买个面具吧。” 傅诏一如曩昔,买了那副狐狸面具给瑾瑶,自己也戴上了同款。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路过卖花灯的摊位,傅诏主动买了兔子花灯。 他毫不掩饰那要溢出来的爱意,将兔子灯放到瑾瑶手中,“第三个了,这次,可不能再摔坏了。” 第三个?瑾瑶微怔,她垂眸看着手里憨态可掬圆滚滚的兔子灯一时失神。 昏黄烛光通过灯芯,传递到灯柄,灼热的火光试图暖化她冰冷的心,瑾瑶指尖捏紧,恍惚中,听傅诏唤她,“瑾瑶?” “瑾瑶?” 她这才回神,茫然地看向面前温情蜜意的郎君,傅诏将她微凉的手放入怀中里襟,“要不要吃糕点?” 她指尖冰凉,而他的胸膛一片炙热。 瑾瑶怔忪片刻,一笑,“好啊。” “外面冷,去游船上吃吧。” 傅诏拉着她上了游船,两侧摇曳的烛光映着姑娘晦涩不明的脸。 她在笑,似是接受了傅诏的怜惜关怀,可细看那巧笑倩兮的眼底藏着隐隐黯然。 平日谨慎的傅诏,这次完全沉迷于她的甜言蜜语,与对未来无限畅想中。 国库空虚,朝廷有削爵的打算,内务府贪赃,丞相府受贿,官场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傅诏能左右逢源,自是也多少沾上一点。 越是在名利场行走惯了的人,越是希望能有一片干净的天地缓解他的疲惫。 瑾瑶就是他挑选的那块抚慰他的天地。 精心培育,驯化成他喜欢的样子。 傅诏唇角压不下的弧度,心情极度愉悦。 他垂眸倒茶,完全没看到对面姑娘复杂的神情,他想日后要把院落周围种植一大片竹林,和瑾瑶赏景观云,夜里听风吹树叶萧萧,看雨打芭蕉。 派出去的人将云片酥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傅诏捏起一块,咬了一口,打趣说,“不好吃,没有你做的好吃。” 瑾瑶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以前她给他做,从不吃,现在竟喜欢了吗? 晚风拂过水面,荡起涟漪,一圈一圈漾开,一圈消失一圈又泛起,像极了两颗不同频跳动的心,撞碎了彼此的爱意。 湿气浓重,傅诏看向树梢上挂着的水珠,满怀期待问她,“明日派人采些山间露水,给你泡庐山云雾好不好?” 挂在竹梢枝头的露水最为清澈,泡出来的庐山云雾口感清洌绵柔。 瑾瑶定定看着他,神情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片刻她垂眸,轻咳了一声应道:“好。” 恰时外面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苏小姐求见。” 游船是停在岸边的,傅诏起身,隐晦地看了眼瑾瑶,他微抿下唇,欲言又止后,才说,“我出去下,待会再来陪你。” 苏小姐来了,自不能再陪她了,瑾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依旧乖顺的应了句好。 如此傅诏这才放心地出了船。 瑾瑶跟着出来,站在船头,看到苏青莺扯着傅诏的袖子,一脸娇羞,而傅诏也温润如玉,有礼君子,站在她对面,像是在说什么情话,哄得她时不时笑得如花般灿烂。 她转身,昏黄的烛光下,映出了她白皙面颊上滑落的一行泪。 抬手拭去,再次转身时,她笑得依旧清澈灿然,抬步向远处的二人走去。 “苏小姐。” 苏青莺微怔,看到傅诏身后的人时,眉宇间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怎么跑出来了。”傅诏拧眉问。 ------------ 第90章 落水 瑾瑶未看他,过去拉住苏青莺的手,“这不是觉得外面冷,想着让苏小姐到游船上说话。” 看着二人往游船去,傅诏按了按眉心,有些燥郁。 云痕见状上前问,“要不要把瑾瑶姑娘找借口先送回去?” “不……”他抬手刚想说不用,就听前方传来尖叫,“啊!有人被推下水了!” “快救人!” 傅诏瞳孔骤缩,忙奔上前,只见苏青莺面色惨白,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傅诏。 “晏,晏燊哥哥,不,不是我……” 傅诏未看她,不顾一切便要往河里扎,“主子!”云痕忙拦腰抱住他,“您不能下去,苏小姐才是您未来正妻,瑾瑶姑娘无名无分,您要是下去了,明日定要闹得满城风雨!” 一句话将傅诏生生钉在那,她无名无分,充其量不过是个外室,他需顾及侯府和相府的脸面。 这样凉的河水,她一定很冷。 傅诏唇无血色,心头罕见的兵荒马乱,他用力拽过云痕的衣襟,抑制不住的低吼,“去!快,快去救人!” 几个随从得了令,跟下饺子似的扎入河中。 看着一群人深入河底,又一无所获地冒出头,他心底渐渐凉寒。 这条护城河下游便是青冈山,正是初春时节,前阵子刚下过一场雨,河水湍急。 傅诏拳头紧攥,止不住的颤抖,她不会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吧?会不会撞上了河中的石头,会不会被树枝拦下? 他赶忙又派人去下游寻找。 苏青莺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又慌又恨。 方才瑾瑶拉着她往河岸去,一个贱婢胆敢同她同行,苏青莺自是不愿,她不过是想甩开她的手,没用什么力,却不想她竟掉入河中。 “晏燊哥哥,我……” 苏青莺想解释,未说完,“啪”的一声,傅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毒妇!” 脑中嗡嗡作响,她嘴角渗出了血渍。 苏青莺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眼底霎时涌出了泪,他竟然为了一个贱婢,众目睽睽之下打她! 她不甘地瞪向傅诏,却见他双目赤红,额间青筋暴起,满面戾气,吓得不禁抖了下。 可到底是千金小姐,她自认为自己在傅诏心中还有些分量,不屑嗤笑道:“哥哥为了一个卑贱的丫鬟打我?别说不是我推的,就算我推了那又如何?她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人收尸,哥哥为了她这般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你!”傅诏怒目而视,厉声叱呵,“她好心拉你进船暖身,你将她推入河中不说,还这般恶毒,相府就这家教?!” 远处秋实闻声赶来,她抱着小公子藏在树后,将方才的一幕幕看在眼中。 初春的晚风微凉,却不敌方才那一幕让人寒凉,秋实怔愣地看向怀中笑得甜而灿烂的小公子。 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清澈,伸长了胖乎乎的手去摸她的脸,咿呀咿呀的声音能让人心融化。 这样可爱的孩子,瑾瑶她……竟能舍弃! 河岸边,苏青莺不想自讨没趣,早已离去。 傅诏等了许久,等到周遭围观的人退去,等到花灯会结束,等到那卖兔子灯的摊位收摊。 连月光都隐于云后,连烛火都渐熄,他终于抵不过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微佝偻着身,云痕上前搀扶住他。 他宛若虚脱了般,整个人大半个重量都压在云痕身上,一张脸惨白的不成样子。 微昂着头,泪水凝在眼眶中,与生俱来的倨傲,让他生生憋住。 懊恼在胸膛攒动,夹杂着酸涩堵在喉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是不是不带她来灯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不是早些将她接回府,给她一个名分,苏青莺也不会怀恨在心加害于她? 半晌,傅诏嗓音暗哑,带着几不可闻的抽气问:“她呢?” 云痕咬着牙,不忍道:“属下无能,还未寻到。” 未寻到,那就是还活着。 傅诏这样安慰自己,他僵硬扯出一笑,直起了身拍了拍云痕的肩,往车上去,“辛苦你们了,继续找吧。” 他难得说了句辛苦,上一次这般恭谨是对给瑾瑶接产的张婆婆。 傅诏上了马车,怆痛悱恻看向湍急的河流。 晚风吹起车帷,外面秋实抱着小公子问:“世子要抱抱小公子吗?” 通过车帷缝隙,秋实偶或瞥见看到世子脸上布满了泪水,她怔了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细看,傅诏已偏过了脸,里面传来他沙哑的声音,“不必了。” 这还是秋实第一次见到世子哭,可为何哭呢? 难道是真心喜欢瑾瑶吗? 喜欢的是被他调教之后的瑾瑶,还是那个原本的瑾瑶呢? 岸边云痕带着一群官兵打捞了一夜,从上游至下游的青冈山,除了山脚下那凶险的瀑布,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均一无所获。 这样凉的夜,就算不被冲到瀑布下面,待在林中也得冻死。 马车停在岸边,傅诏守了一夜未曾离去,他眼下乌青一片,面容疲惫。 “如何了?” 这一夜,云痕不知听他问了多少次。 “回主子,该上朝了,这里属下继续派人寻。” 朝廷之事不可耽搁,傅诏回了侯府,先去沐浴换了衣裳。 簪冠束发,一身绯红官服在身,气度潇潇,他又是那般面如冠玉,城府深沉的傅大人。 昨日傅诏大张旗鼓派官兵打捞护城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自有不少不满借题发挥。 恢宏庄严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排。 “启禀陛下,傅大人滥用职权,为一己私利调动大理寺官员,搅乱花灯会,该罚!” 此话一出便有人附影附声,“天子脚下随意调动大理寺官员,知道的是这一起,不知道的怕是傅大人背地里窃弄威权之事更多,还望陛下严惩不贷!” “傅大人刚入内阁就行此私欲,可见其心可诛,非我大夏良臣,老臣以为应革除傅大人内阁之名,罢免刚刚认命的吏部尚书之职!” “……” 傅诏身姿挺拔,俊雅的面容上毫无波动。 新帝夺嫡之时,多亏了傅氏夫子,因得也对傅诏不免纵容。 上方君主仪态威仪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不发一言,少顷坐不住了问他,“傅爱卿,你有何话说?” “回陛下。”傅诏泰然自若,朗声应对,“昨夜那落水女子为我侯府奴婢,虽是奴婢,可也是娘生爹养,未报劬劳之恩便遭遇不测,微臣不忍她被鱼虾啃食,这才苦心竭力去寻,若是换做上京城中其他百姓,微臣依旧会如此。” 说罢他侧头,阴沉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相,“丞相以为,微臣这样做对否?” 苏自章接收到他那阴鸷的目光,吓得一凛,一瞬想起昨夜苏青莺哭哭啼啼对自己抱怨,说那丫鬟在她面前落水,被傅诏以为是她推入水中。 此事人命关天,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如何认为。 眼下傅诏只说是女子落水,未说被苏青莺推入水中,分明是在给相府台阶下。 他若不在此刻帮衬说话,那再问下去,把苏青莺推人下水之事抖出来,相府要跟着遭殃。 相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自章忙拱手对上方君王道:“陛下,傅大人说得极是,这恰恰证明傅大人仁民爱物,我朝有傅大人这般己溺己饥的大臣,实乃我朝之幸!” ------------ 第91章 给她留一盏回家的灯 首辅都发话了,自有趋炎附势之人。 奈何,惹怒了清流一派。 便有人鼎力上奏,“启禀陛下听闻相府和侯府,正在议亲,如今傅大人也算是相府半个子婿,苏相所言,恐有包庇之嫌。” 傅诏身姿挺拔,泰然笑之,“陈大人所说,我徇私舞弊,搀行夺市,那敢问陈大人又为朝廷做了何事?苏相提出改稻为桑,陈大人只知万般阻拦,上任多年来毫无功绩在身徒有虚名,我父上在滇南赈灾,为朝廷效力,傅家历代以来为忠良之士。” “陈大人有何资格说我?” 他这一番话说得陈大人面色惨白,他本就年迈,多年平庸无功,毫无疑问,直接戳到了其痛处,指着傅诏你你你了半天后,两眼一翻,当场腿软倒在了地上。 “陈大人!” 几个官员忙不迭搀扶。 上方圣人见此,双手把持着龙椅身子都探出了大半块去,好在他记得自己的威仪所在,压住了好奇轻咳一声道:“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小事,无凭无据,怎可随意污蔑傅爱卿。” 这算是为此事盖棺定论,他挥了挥手,身侧的大太监立马接操着尖锐的嗓音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大人行礼退出了太和殿,陈大人被抬出,按着掐着人中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儿。 他两眼冒火瞪着傅诏。 傅诏路过其身侧停了下来,看他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诸位把我拉下马,能赏紫禁城二人抬舆。” 在场诸位,皆心怀鬼胎。 对于傅诏突然空降内阁,是一万个不满,可奈何傅诏又为百年一遇神童,具有过目不忘之力,祖上殊勋茂绩,辅佐陛下有功,是以再多的怨气都只能憋在胸口。 陈大人是个压不住气儿的,听及此又气的脸色惨白,差点吐血。 对傅诏在朝堂上的表现不满的人,除了清流外还包括苏相。 看着傅诏步伐沉稳向宫门外去,苏自章追上前,厉声斥道,“今日之事做得实在不妥,你万不该在陛下面前将我相府拉扯进来。” 傅诏脚下未停,目视前方,嗓音沉沉,“令堂小女将我最心爱的丫鬟推入湖中,至今下落不明,我未秉明圣上已是仁至义尽,苏相怎还反倒怪我?” 苏自章面色顿沉,“青莺乃你未来妻子,不过是失手误将一丫鬟推入河中,你何必总是揪着此事不放。” “妻子。”傅诏停了下来,目光凛冽地看向苏相,“我侯府不会要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做妻子。” 苏相骇然,豪门贵女被公然退婚,是要被全城耻笑,傅诏若真的退婚,那苏青莺将成为整个上京笑柄,哪里还能寻到比傅诏更好的子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自章气急败坏,“傅诏!别忘了,你可是我举荐的入阁!” 傅诏转身看他。 不知从哪个来的风,卷起沙砾,风起云涌,强风过境,绯红官袍飏飞。 紫禁城赤红朱墙在其身后,那人目光冰冷刺骨。 苏自章打了个冷颤,只见对面那人雅人深致,浓郁压迫感袭来,嗓音轻而慢道:“苏相怎不知,做官有三思,苏相想保住令千金的名声,就该好好想想如何弥补。” 三思即为思危,思退,思变,这话意有所指。 苏相怔愣地立在那,额间冒了层冷汗,好一会才回神。 好一个傅晏燊,玩了一手的卸磨杀驴! 目的达到,便上房抽梯,城府深沉,薄情冷血。 这样阴险狡诈的人,苏自章开始担忧,把女儿交给他,真的是良配吗? 可唯有婚约才能把侯府和相府捆绑在一起,利害攸关,才能官运亨通。 任何时候,傅诏都会保留一份理智,哪怕他刚经历“丧妻之痛”,心如刀绞,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左右庶务。 甚至还能借此事,让相府成为他的进身之阶。 黑天,竹林潇潇,流风回雪,庄子上。 云痕拿着从河边刚打捞上来淋漓破洞的兔子灯,和几块带血的碎布进了屋。 “主子……”他有些不忍再继续说。 这一天一夜,对于傅诏而言无异于剜心裂胆。 云痕把灯放置桌上,抬头见傅诏坐在案桌前,手肘撑桌,以手掩面,颓然无力。 几番踟蹰他才说出残忍的事实,“只找到了这些。” 傅诏这才抬头,一双眼睛因从昨夜到现在未眠,布满血丝。 眼前破了几个窟窿的兔子灯,和那些染血的衣裙残片,让他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云痕动了动嘴劝道:“派出去的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估计……估计人已经没了。” 这么久没找到,要么沉入河底,要么被林中野兽吞食的一干二净,这染血的衣裙也意味着她凶多吉少。 “住口!”傅诏紧咬牙关,颤抖着手把那染血的碎裙收入怀中。 他垂下头,肩膀抑制不住的抖。 少顷传来他哽咽沙哑的声音,“继续找,我不信她死了,我不信!” 跟在世子身边七年,云痕从没见过世子落泪,甚至连失意的时候都没有。 任何时候,他永远意气风发,盱衡大局,运筹帷幄。 要什么,做什么总是志在必得,孤傲又骄矜。 从昨夜到现在,他仿佛变了个人,罕见的失态,罕见的执拗,逃避现实。 云痕眼眶也泛起了红,“……好,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走到门口,忽听他又说,“烛火别灭,给她留一盏……回家的灯。” ------------ 第92章 荀郁,我要回去了 云痕忍不住落泪,拭去泪水,他抽泣回:“好!” 窗牖上映出了秋实的影子,她抱着小公子立于檐下,见云痕走了后才问,“世子,要不要看看小公子?” 她试图让孩子唤醒傅诏那颗薄寒的心,秋实很明白,瑾瑶没死,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恪尽职守的人,最是守规矩,以前的职责是照顾好瑾瑶,现在是照顾好孩子。 孩子无辜。 良久,里面传来他沉闷的声音,依旧是,“不必。” 他起身,环顾四周,溘然长往,却发现连一个悼念她的物件都没有。 没有她喜欢的东西,没有送她的礼物,甚至连那个莲花木雕都在前阵子还给了她。 满屋子全是他的物件。 独断,霸道,专横莫过于此。 月隐云后,浓雾薄光,他怔愣地坐在床边,若颓山倾倒,两鬓发丝垂下,破碎脆弱,看着外面风中摇曳的竹林,心口像被剜了一块肉。 在此之后,一向呵佛骂祖,见佛不拜的人竟开始长斋绣佛。 特意请广泉寺大法师开光打造了一尊地藏王菩萨像放在屋内,每日净手净身三上香。 云痕看了以为自己在做梦,连傅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一开始他只是看她身为下贱性子却硬,而他此生最喜欢的就是征服。 傅诏坚信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无论之后如何折腾挣扎,都是徒劳。 在瑾瑶“死”之前,他坚信自己是对的。 可她死了,死的突然,让他连一丝准备都没有,也带走了他的心。 他不能接受,没有他的准许,她怎么能死呢? 这个奴婢,这个不能听话的奴婢! 诚然,傅诏也不知自己每日求的是什么,是对瑾瑶的愧疚,还是对自己的懊悔。 与此同时,青冈山下,小石村。 一处不起眼的茅草屋,曈昽春烟透过破败的窗牖洒在屋内,照彻昏暗陋室,照亮粗粝草席上的女子。 她盖着一方补了又补的粗麻被子,长睫微颤朱唇饱满,一张残艳的容颜是这间草屋最亮眼的存在。 荀郁捧腮坐在她对面,神情凝重地望着床上的人。 “啊,动了。” 见她指尖微颤了一下,少年紧锁的眉头立即舒展了起来。 几个月前他在小石村的村口捡到了一个浑身湿哒哒,孱弱又娇丽的女人。 她矜贵的裙角不知被什么撕碎,腿上流下大滩大滩的血。 幸得他是个巫医,经查验她不仅刚生完孩子不久,脑部还因常年瘀血堆积,记忆混沌。 恰好他最近在试验新的药方,用蜘蛛蟑螂和蜈蚣加以各种草药混合而成,就拿她试药了。 还好昏迷不醒,若醒着还真不一定能喝。 榻上姑娘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她先是茫然,尔后惊诧。 身侧矮凳上,坐着一位舒袍宽带的少年,云白长袍上光影婆娑,无冠无束,周身乏饰,一双眼睛浸满阳光,笑的温暖灿然,若青冈山上的初阳,煦风拂山岗。 左手边木方桌上放了一个草编笼,里面发出了“吱吱”的不知名虫鸣声。 看得出来是位栖丘饮谷的隐士。 “醒了?要吃东西吗?” 瑾瑶眨了眨眼,撑着坐起,她还未从惊愕中回神,跟着点了点头。 少年转身,去对面点燃了灶台,在一破瓦罐上不知加了什么东西,不多时浓烈的腥味弥满了房间。 看着少年背影,瑾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这几日吃的什么?” “是几月。”少年平声应道。 “什么?” 少年已熬好了食材,黑乎乎的一滩倒入洗得干净的瓷碗中。 他递给瑾瑶,“就吃的这个。” 瑾瑶定睛一看,差点吐出来,黑乎乎碗的浓汤,冒着热气,腥臭味扑面而来,还隐约能看到虫子的肢体。 “不,不不不,我不喝。” 荀郁舀起一勺当着她的面尝了尝,饶是满意地对她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竖起大拇指,“好喝的!” 见她实在不想喝,荀郁只好先放到一旁,“你伤得有些重,这些闻着不好,效果还是不错,不觉得你现在头脑清明了不少吗?” 他这一说,倒真提醒了瑾瑶,自醒来之后头脑清晰了不少,还隐约有些以前没见过的画面闯入脑海。 “喝吧。”荀郁又往前一送。 看着这碗恶心到让人反胃的汤,瑾瑶咬了咬牙,落魄至此还矫情什么,有的吃就不错了。 想着,她一闭眼,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然,不知是不是荀郁没切碎食材,好像有虫子的脚卡在嗓子眼,瑾瑶面色大变,骤然就想吐。 “……水。” “给给给。”荀郁手忙脚乱给她倒了水。 一口水下肚,冲刷过喉咙,瑾瑶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咂了咂唇瓣,倏然发现这水倒是很好喝,甘洌绵甜。 荀郁笑道:“是青冈山下的深泉水,你喜欢,外面还有,我刚打的,这次没虫子。” 她多月没下床了,腿脚发软,荀郁搀扶着她出了门。 庭中简陋,但收拾得整洁,两侧有大片紫花地丁,开着紫色小花,在初夏风中妸娜摇曳。 荀郁把她搀扶放在摇椅上,遂去一旁摘了一捧紫花地丁给她。 他剑眉微挑,有些拽拽地说,“拿着吧,可怜见的,我真是佛陀转世,又治病救人又给你送花的。” 瑾瑶有些动容,接过后由衷致谢。 荀郁安置好她就拿起弓箭要去林中打猎准备晚饭,临走时千叮万嘱,“你刚醒,没力气是正常的,最好别乱动,待我回来再扶你进屋。” “好。” 醒来后的瑾瑶性格恬淡了许多,少年竹修般的身形,迎着残阳隐入叶影深深。 青冈山的风温柔,吹得人懒洋洋,躺椅上,她手里握着一捧紫莹莹的野花,娇嫩花瓣落在灰白麻裙上,阖目凝神,像一只缱绻的猫。 再次醒来时已是厚夜,她颅内比先前愈发清明了。 渐渐地一些不敢回首、血泪斑斑、欺辱羞耻的往事,在她脑中徐徐展开。 她眼中渐渐湿润,月色下,少年回来了。 一手拎着肥硕的灰兔,一手拿着断了弦的弓。 荀郁先去烧水,然后给兔子退毛,扒皮剥脏,一气呵成,“咚咚咚”剁开后下锅。 这才去外面搀扶瑾瑶回屋。 她随手把已经蔫了的紫花地丁放在躺椅上,荀郁拿了过来,笑话她,“我给你的,你怎么能扔?还有大用呢。” 瑾瑶不解,“还有何用?” “做菜啊!”荀郁把她放在榻上,拿过紫花地丁清洗干净后一同和兔肉下锅。 紫花地丁又名救命菜,是一种野菜,也可入药,有极高药用价值,可用来治疗各种疾病。 就这样,一个年后,夏日燥热的风夹杂蝉鸣,吹遍了青冈山的山头,也因为炎热,庭中紫花地丁大片大片枯萎。 这日荀郁一如既往去接泉水,去打猎。 吃的仍是兔肉,荀郁炖得烂而不柴,入口即烂。 吃得正开心,忽听她说,“荀郁……我要回去了。” 声音细细柔柔,如青冈山每日的清风一样,细腻拂过心头。 此刻却好似风中的一把软刀,划过荀郁的心。 ------------ 第93章 回上京 他怔了怔,想说不离开行不行?可又觉得太冒昧。 打见她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不属于小石村,更不属于青冈山。 他不曾问过她的过往,更不曾问过她为何到了青冈山。 相逢总要别离,荀郁敛下惆怅,抬头看她。 姑娘娇俏的脸上,眉梢眼尾流淌着隐隐凄楚,荀郁依旧笑得如青冈山的初阳般暖人。 “好,一路顺风。”他如是说。 暖风吹起少年碎发,拂面而过。 翌日荀郁给她收拾好了包裹,处理干净的兔肉,晒干后可以入药的虫子,当然还有既可入药又可做菜的紫花地丁。 他知道瑾瑶也许以后不需要这些,可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瑾瑶接过包裹,简单告别后便踏着朝阳而去。 姑娘纤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凝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荀郁坐在庭中良久未回过神。 “咦?今儿个怎么就你一人,你家那小娘子呢?” 是同村的王二来给他送鸡蛋。 他家庭院养了许多只鸡,荀郁怕瑾瑶营养跟不上,拖他每日送来些鸡蛋,而他会回馈些草药作交换。 “哦,啊,她啊,她走了。”荀郁依旧笑吟吟道,面上丝毫不见任何伤心。 那人不禁诧异,“就这么走了?没说什么以身相许?” 荀郁皱眉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荤话,人家哪里看得上我。” 王二打了下嘴,把鸡蛋篮子塞到他怀里,嘿嘿笑了两声,“也是,我瞧那姑娘长得娇气得很,也不是咱们这类糙汉能配得上的。” 说是村民糙汉,可荀郁一点都不糙,反倒生的风流隽逸,这也跟他平日只需采草药给人看病,不需耕田有关。 “是啊。”荀郁敛下眸中伤悴,笑了笑,“多谢大哥的鸡蛋了,以后不用再送了。” 本就是给瑾瑶准备的,她不在,自也不用再要了。 王二随便去庭中挑选了些晒干的草药就走了。 荀郁抱着鸡蛋篮子往回去,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荀郁,你想离开青冈山吗?” 他心脏蓦地漏了一拍,整个人血液凝固,手脚发麻,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转身而去,姑娘立在篱笆处,白衣飘飘,娇丽可人。 “想……”他长长地说了一句。 太阳已全然升起,炽热攀上整个青冈山。 纤细的身影在前,宽阔高大的身影在后,这是二人此生留在青冈山的最后痕迹。 或许,隐士本不该踏入红尘…… 北戎喋血疆场,烽鼓不息,马革裹尸,将军百战死,鲜血染红了天地。 这里没有青冈山的旖旎风光,没有上京的太平繁荣,有的只有惨不忍闻的狰狞哀嚎,和永无止境的死亡。 但他们,守护了上京的人稠物穰,守住了青冈山的如诗如画,守住了景朝的锦绣江河。 身边一个个战友死去,傅凌胸口被一柄残箭贯穿,鲜血染红银甲,流淌蜿蜒,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血。 刀枪剑戟的袭来,痛到极致已感受不到疼,灰头土脸,鬓发灰蒙,好不狼狈。 战火烧至周身,身旁又一个战友倒下,傅凌来不及哀悼,来不及搀扶,只得略喘息两口便撑着残躯上马,却因手臂骨折,折腾了两下又重重跌落在一片尸海中。 身侧有人打马而来,那士兵已直不起腰,虚虚地俯在马背,鲜血染红了棕红马,触目惊心。 他滚鞍下马,翻开断手,撇开残腿,爬到傅凌身旁。 “参将,我们……败了。” 傅凌用仅能活动的一条手臂,撑起写着傅字的残破军旗。 他无力闭着眼,微微摇头,“没有,援兵还没到,我们还活着,军旗……还在。” 那人泪水混杂着泥土鲜血落下,七尺男儿终是哽咽,“可,我们的援军到不了了。” 缓了缓,他又说,“昭武大将军抛弃了我们,金沙关一战损失惨重,他们定会弃车保帅,视我们为耻辱。” “住口!”傅凌大喝,霎时咳出一大口血,睁开眼满目猩红,“为国捐躯成败皆是英烈,何来耻辱!大将军定会来,更何况,我……” 他喉头滚动,咽下涌上的鲜血和酸涩,“还有人等着我,我要回去,爬我也要爬回上京!” 远处击鞭锤镫而来,硝烟弥漫,那士兵望着渐行渐近的一群兵马,北风猎猎割面如刀,他绝望闭上了眼。 “参将,北戎的人杀上来了。” 傅诏凄然一笑,视死如归,手中的军旗紧攥,迟迟不放。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似乎又看到了那年在浆洗房里的姑娘,甜甜地唤他,“二爷……” 娇俏纯洁像朵百合,是他芙廷苑里最美的一朵花。 瑾瑶,爷这次怕是回不去了…… 唉,到底是太贪功,才离家两年就想凭借此战授大将,真是狂妄。 少年自轻狂,更遑论还有个神童状元大哥。 听闻大哥一年前入了内阁,若他不拿个一官半职回去,此生都将受他掣肘,愈发无资格跟他争什么了。 马蹄声渐近,傅诏虚弱地闭上了眼,手中的军旗却稳如泰山。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惊诧,“参将!不是敌军!” “是大将军,援军到了!参将我们活下来了!” 军旗重重落下,傅凌头一歪,枕在死尸上阖上了眼。 再次睁眼时是在烛火摇曳的军营。 “晏珩好侄!”昭武大将军焦急握住他的手“感觉如何?” 昭武大将军正是那年傅诏送银子去,反被臭骂的一顿的那位陈将军。 “嘶……”傅凌微微蹙眉,陈将军这才发现抓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忙撒开手。 “属下已无事,多谢将军前来相助。” 傅凌在这一群士兵里,最受陈将军看重,有莽劲有冲劲,有旁人没有的胆识,能踏尸海,有万夫莫当之勇。 战虽有阵,而勇为本。 陈将军摆手大笑,“此次你守金关有攻,待回去后,定为你向陛下讨封!” “那我可能回上京了?”傅凌笑问。 “自然!”陈将军大笑,“待你伤好便回京,回京授封!” 傅凌撑着坐起,激动道:“那我,我明日伤就好了!” “明,明日?”大都督惊大了眼睛,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明日就好? 他年纪大,战场上波云诡谲见得多,心计城府见得更多,一瞬便猜到这么着急回去定是想见什么人。 不然为何明知金关凶险,还主动请缨出战,定是想讨份大功回上京。 陈将军也没拆穿他,一笑应了。 傅凌垂眸定定看着打着夹板固定的胳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上京……我回来了! —— 盛夏的风吹落了崖青院中的木棉花。 细绒如霰,云痕急匆匆迈进了屋。 “主子!有柬帖!” ------------ 第94章 你是我的奴婢啊,冯、怜、怜! 傅诏正跪在一金尊佛像下,阖目双手合十,闻声大喝,“放肆!” 他起身,将手中三支香插入鎏金冲天耳铜香炉里,转身挽袖走到案桌前坐下,手边罗成山的柬帖哗倒塌,掉在地上。 “这阵子送的柬帖还少吗?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前阵子傅诏刚处决了一起贪腐大案,抄了朝中一五品京官的家,家产充没国库,陛下大悦让在掌管吏部的同时,兼得掌户部。 是以位及内阁,掌管大理寺吏部户部两部,又是忠伯侯世子,未来的侯爷,众职在身,官员无一不巴结。 恰时各大府中召夏日宴,送来的柬帖堆积成山。 这些官员无非就是怕他抄家抄到自己头上,是以借此次机会换门庭,智者向来独行,傅诏故一一推了。 他接过云痕递来的柬帖随后扔到一旁,“退下吧。” 云痕却迟迟不走,几番犹豫后才说,“这次门子特意叮嘱,说是相府家大小姐生辰,要主子务必赏脸去一趟。” 傅诏执笔批卷,随口道:“苏青莺?” 上次为平息迫害瑾瑶的事,他让苏相好好想想如何弥补,却不想他竟送上了手下贪污受贿的名单,是以二人婚事也延后了。 贪腐名单,还真是份大礼,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女儿真是有够宝贵。 想必此次又是想借这次生辰宴来探口风,问婚约之事。 他冷嗤一声,“这个老家伙,还真是不死心。” “不是啊。”云痕道。 傅诏手下一顿,只听云痕继续道:“听闻是个以前丢的小姐,正经嫡女,苏夫人亲生的!那苏青莺是妾室所生,坊间还说这小姐以前……” 狼毫毛笔脱手,奢贵的宣纸上戳出浓黑的墨迹,云痕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傅诏却已失神,耳边嗡嗡作响,入耳的声音仿佛很近又很远。 他面颊抽了抽,半晌才回过神,嘴角扯出残忍的笑。 倏然,他目光阴冷看向供奉了一年多的佛像,金煌煌的佛眼悲悯,案上烟雾袅袅,静谧雅致。 袖下拳头紧攥,青筋迸起,用力到整条手臂都颤抖。 “主子,您说这位小姐到底是何人?让相府搞出这么大动静,要不要去……” “云痕。” “嗯?”云痕这才抬头去看傅诏,却见他面沉如水,整个人戾气满身。 自瑾瑶死后,傅诏每日焚香顶礼,整个人和善收敛不少,已经很少如此愤怒,云痕不禁打了个颤。 “主,主子?”他牙关龃龉,试探唤了声。 忽见那人抬手,指向他身后那尊金佛,“把它……给我砸了!” 砸,砸佛像? 审案办案的人虽百无禁忌,但可以不信,不可以辱佛,让他砸佛像,比让他杀人还难。 “主子,这不是为瑾瑶姑娘专门请回来的吗?” “呵。”傅诏冷笑出声,目光森寒,仿若淬了毒,“以后不用了,把佛头单独砍下给我打包好,我要……” “去相府,送份大礼!” 云痕也只得依言照做。 看着佛像被一行人搬出屋子,砰嚓声从外传进,傅诏下颌紧绷,蓦地挥袖扫落案桌上的案牍。 这个不听话的奴婢,到底还是回去了,害他为她心焉如割,忍受切肤之痛一年! 他俯身,拾起那张相府请柬,凝着这上面金灿灿苏府二字,目光阴沉。 好个冯怜怜,竟敢假死,蛰伏一年找回记忆,认祖归宗,还大张声势向全城撒下请柬,真当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少顷,云痕将包好的佛头拿来,傅诏去里屋换了身衣裳,大步流星往外去。 相府外彩绸漫天,萋斐成锦,镂金铺翠,擂鼓筛锣好不热闹。 金镶玉柜,鎏金椅,鸳鸯拔步床一把一把地往屋里抬。 “听闻苏夫人十多年前丢的那女儿找回来了!” “不亏是江南富商之女,瞧瞧这大手笔,真是阔绰。” “那可不是,这小姐流落在外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是该好好补偿补偿,过过好日子了。” “唉,可她一来,那另一位不就成了庶女了?这庶女和嫡女可是天差地别。” “……” 相府后院观星楼。 “母亲。”瑾瑶一袭锦衣华服翠羽明珠,腰间环佩叮当,搀扶着苏夫人坐下。 苏夫人温婉端庄,举止娴雅,柳眉杏眼,只是面色惨白,是久病缠身所致。 “我可怜的瑾儿。”她一面紧紧攥着瑾瑶的手,一面摩挲着她腰间的木雕,“你这几年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啊。” 这几年,她被卖为奴,被鞭笞被扒光衣裳泼凉水,被侮辱践踏,被骗生了孩子,可她都不能说。 苏母自瑾瑶五岁被掳失踪,思女心切,一夜之间身子塌了,每日用药迟迟不好,瑾瑶不想让母亲担忧,只一笑说,“过得还好,被一户农家收养,虽吃得简单,但那家人对女儿极好,从不缺衣少食,关怀备至,把我当亲女儿养。” 她都想起来了,是文娘,那个她叫了十一年的娘的人,哄骗了年幼的她带出了府。 因她哭闹要回家,文娘直接把她打晕带去了乡下,这也导致她下手够狠,脑部残留瘀血,记忆残缺。 苏母一听没受委屈,这才放下心来,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问:“你怎么现在才回家?难不成是那家人扣着你不让你回?” 当然有人扣着她不让回,但那人位高权重,瑾瑶敛眸贴心道:“不是,女儿好歹受那家人养育多年,我朝仁孝治天下,瑾瑶想受人恩惠自要知恩,就在那户人家身边尽了几年孝道。” 苏母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叹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待会找几个小厮多备些银子和礼物给人家送去,咱们庄子上还有些田地,也一并给了他们,不枉他们照顾你多年。” “好。”瑾瑶眉眼弯弯,多年未见母亲,贪恋这久违的怀抱,她微红了脸钻进苏母怀里。 苏母眉目温柔,轻抚着她的乌发打趣,“多大了还往娘怀里钻,以你这个年纪,当议亲了。” 提到议亲,瑾瑶一怔,她失了身,哪里还能议亲,又有哪家公子能要她呢? 忽地外面传来小厮的通禀,“禀小姐,夫人,外面傅世子来了!” 瑾瑶身子一僵,猛地从苏母怀中钻了出来。 这几日她一直都陪着母亲,竟疏忽了请柬也会送到忠伯侯府。 霎时那些牢狱的镣铐,日日床上的欺辱,狂风似在脑中席卷。 傅诏给她留下的恐惧太深,瑾瑶一瞬脸色惨白,急忙对苏母道:“母,母亲,瑾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别啊。”苏母拉着她手,“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晏燊吗?你忘了,你小时候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这不……” 苏母扯了扯她腰间悬挂的那莲花木雕,“这后面的瑾字还是他给你亲手刻上去的,你既回来,那婚约照旧,青莺和他的婚事自不做数了。” 十多年前,忠伯侯和相府大夫人关系来往甚密,让沈夫人带着傅诏傅凌二人多次去相府玩耍。 那时傅诏九岁,瑾瑶两岁。 两岁的小女孩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也正是闹人的时候。 傅诏从小冷若冰霜,不喜外人亲近,唯独这个小女孩敢趴在他身上,让他背在背上。 二人整日在一起,苏夫人欢喜,便同沈夫人商议,当场定了下这门娃娃亲,并以一枚莲花木雕作为信物,木雕是苏夫人专门托人所做,唯独背后的一个瑾字是傅诏亲手所刻。 所以从那日广泉寺,傅诏因中药上了她的榻,看到那枚木雕时,他就知道她的身份,却瞒着她,还把她变成一个满足他所有兽欲的奴隶。 这让她如何不恨,可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如今傅诏已经入内阁,还掌管二部,当之无愧的陛下宠臣,当朝最大权臣,想跟他斗,只会自讨苦吃。 她想找借口要走,忽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婿见过夫人,见过……”他目光沉沉看向那纤细,孱弱,那个让他抓心挠肝,掉了整整一年泪的女人,轻唤,“妹妹。” 这一声妹妹,寒凉刺骨,阴鸷渗人。 瑾瑶脊背僵硬,压下心头惊颤,少顷才徐徐转了身,微微福身,低低柔柔道:“哥哥。” 这声哥哥可真是温柔,乖顺,只可惜人不乖,傅诏敛眉淡笑。 苏母恰时也累了,见二人多年未见,想着二人婚事还要继续,给二人倒地方。 瑾瑶心焦,“母亲,母亲,瑾瑶扶您回去。” “不必。”苏母撩开她的手,“傅世子刚来,哪有宾客到,寿星要走的道理。” 说罢便由丫鬟搀扶着走了。 瑾瑶提裙要去追,一条手臂倏然横了过来。 傅诏冷冷地打量着她,嘴角勾着狠辣的笑,却柔声唤,“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我不是你妹妹,我突然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她仓皇躲开,抬步要跑。 “你当然不是我的妹妹。”傅诏未去追她,只立在那冷嗤道:“你是我的奴婢啊,冯、怜、怜!” ------------ 第95章 用情至深 瑾瑶脚下一滞,整个人都僵在那,身后沉沉的脚步声传来,紧实有力的手臂横过她孱弱的肩,灼热的掌心按住肩头,将她禁锢在怀中。 寒凉刺骨的声音从耳畔灌入,“我说没说过,不乖的下场是什么?” 是用镣铐锁住,是把她囚在牢房和房间里。 瑾瑶整个人都气到发抖,用力挣脱掉他,红了一双眼,“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关于婚事,那都是你我小时候的事,我会去同母亲说明,不妨碍你和苏青莺成亲!如此,你还有何不满意?” 傅诏轻捻着指腹瞄她,“这就是原因啊。” “什么?”瑾瑶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庭中榆树叶落,他伸手捏住,轻捻顷碎,“若我一早把你送回来,你会如何?” 提及此,瑾瑶厌恶蹙眉,偏过脸不再看他,“自是回到母亲身边,过我想过的日子。” 闻言,傅诏大笑,片刻后他眼尾挂泪,目光沉然盯着她,“这不就是了?你会履行婚约吗?” “不会!”她毫不犹豫回道。 她当然不会,几岁的孩子所谓的喜欢,很单纯很简单。 那时相府没有其他妾室,瑾瑶没有玩伴,当然只能和傅诏傅凌在一起,稀里糊涂就被母亲定了婚事。 按照正常长大,她会悔婚,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让母亲给自己重新挑选夫君,而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就更不会选择傅诏了。 想到这,瑾瑶倏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看向傅诏,“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把我囚在你身边?” 傅诏太过聪明,他自是也知小孩子之间哪里有什么爱情,更遑论在他认出她之前,早已发生过那般不耻的事情。 寺庙的侮辱,书房的凌辱,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过了。 他想不到弥补方法,既然弥补不了那就该永远隐瞒下去。 牢牢掌控在掌心,只是没想到,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没有反驳,冷漠看着她,瑾瑶勃然大怒,“傅晏燊!你无耻!” 见她气得胸脯起伏,傅诏抬步走到她面前,遏制住皓腕将人拉近,“我无耻?你好大的胆子,一年不见,开口不说些思念我的话,反倒破口大骂,看来,这一年你确实改变很多。” 他阴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从皓月明眸到宛转蛾眉,从发梢眉尾到娉婷身姿,他抬手,撩起她耳边碎发,意味不明问:“我很好奇,是谁改变了你呢?” 瑾瑶厌恶地打开他的手,“还请傅大人自重。” 傅诏一怔,尔后险些笑出泪来,轻抚着她的面庞,讥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时对你自重过?” 自重这个词,从二人在那间破庙重逢,就不存在。 “只要你听话,还跟以前一样,我可既往不咎,你还做你的苏家大小姐,只是我要你晚上……陪我。” “做梦吧,傅晏燊!” 瑾瑶用力一把推开了他,怒目圆睁瞪着那人,“你说我会悔婚所以你囚了我,那你又何尝不是呢?你不也要娶苏青莺?” “如今我成不了你们之间的阻碍,这有何不好?” 傅诏看着空空的掌心,面色顿沉。 抬头再看向她时,目光微动,神情复杂,“与她的婚事,有我的原因,你若是因此事跟我闹,我也可原谅你不识时务,待在我身边又有何不好?” “我为何非要留在你身边,我有我的自由,又不是你的奴婢!” 说完这句,瑾瑶就暗暗咂舌,明知傅诏最不愿听这句,她却顶风上,果然就见傅诏面色冷沉,对身后云痕命道:“把东西拿来!” 云痕抱着一鼓鼓囊囊地包裹上前,瑾瑶正诧异着,就看到云痕将那包裹散开一抖,“砰”的一声,一半人高的佛头滚落在瑾瑶脚下,她吓得瑟缩退了一步。 “这是我一年多对你的思念。”傅诏贴心解释,上前揽过她的腰身,幽幽道:“你可知抓心挠肝的滋味?” “你我都有孩子了,为何就不能安分些?当真以为相府就和你想的那般好?” 瑾瑶脊背僵硬,犹记得之前,傅诏问过她,“你凭什么觉得,有爱你的母亲和疼你的父亲。” 那时她以为是傅诏故意贬低她,后来她才发现,正如傅诏所说,相府确实跟她印象中的家不一样了。 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总会抱着她在前庭地池中喂锦鲤,印象中父亲唯爱母亲一人,可事实并非如此。 回相府一月有余,她才弄明白,为什么苏青莺只比她差一岁,为什么她刚丢,父亲就纳妾,且妾室还是母亲的陪房。 如此巧合,不难猜出,是那位陪房,为了让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儿拿到名分,派文娘把她给掳走,并趁苏母病重孱弱,趁虚而入。 她不是不明白傅诏的用心,他不想让她掺和其中,觉得她流落在外,无人教养不通事理,没办法抗衡偌大相府内的魑魅魍魉. 可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一切,苏青莺和那不入流的妾室,霸占了她和母亲的所有,害她流落在外受苦多年,雪压霜欺,皮开肉绽,她为何不能抢回来? 无利不起早的人,自有自己的度量,傅诏也不全然为她,心有七窍,城府深不可测,明明和苏青莺一年前就已经开始议亲,却硬是拖了一年都不成亲。 对外,他言是因苏青莺害了她,惩罚苏青莺收敛秉性,拖延婚期。 可瑾瑶和他相处了一年,对此人的性子也差不多摸通,前阵子他刚办了一起贪腐大案,而这份政绩离不开相府送去的那本受贿名单。 想到这,瑾瑶用力推开他,冷笑道:“傅大人何必摆出一副痴情的模样?你当真是用情至深的人吗?” ------------ 第96章 忘了如何取悦我? 情到深处自难控,傅诏连她的“死”都能保持绝对理智,并加以利用大做文章,还能要挟相府,为他的政局添砖加瓦。 这就是傅诏的为官之道,无事不可利,无人不能利。 “你逼迫我生子为的是囚我,不同苏青莺成亲是为了利用她换取名单,至于你为了我的死吃斋念佛……” 瑾瑶讥笑,“一年前外界早已传来傅大人酷吏之名,薛廷还有那几个被你送进宫中女子的死都是隐患,你为人谨慎,为了避免日后有人以此做文章,用吃斋念佛换取一个好名声,而我的死刚刚好给了你这个机会!” “待日后,有人说你傅诏草芥人命时,你便会用你信佛不杀生为由,让皇上信你,让百姓信你!” “傅大人……”她眉眼含笑,毫无温度的看着傅诏那张无时无刻都泰然自若的脸,“我说的对不对呢?” “有趣。”没想到说的和他想的大致相同,傅诏有些讶然,但想想,她本就聪慧不是吗? 借苏青莺之手假死,不惜用自己的命去豪赌,连他都被骗过去了,怎么不算聪明呢? 傅诏微扬眉稍,嘴角笑容愈大。 只是有一点她还是没说对…… 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怎会柔肠百转冷如霜。 指尖挑起那精致的下颌,他眉目温润,“可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 瑾瑶迎着他的缱绻暧昧的视线,“所以这就是傅大人将我变成你的奴婢的原因,一个只满足你兽欲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的玩物?” “错,鱼水之欢,夫妻之事怎么能叫兽欲?”说着他俯身就要吻向那念念不忘柔软的唇瓣。 瑾瑶霍然偏头,灼热的唇瓣擦过面颊附在她耳廓上。 傅诏眸色骤寒,“我是不是好脸给你多了?导致你都忘了如何取悦我。” “瑾瑶不懂如何取悦傅大人。” “哦?”傅诏指尖从她的下颌移开,缓缓上移,停在细腻白皙的颈上。 他握住她纤细的颈,细细摩挲,那样纤细,只需微微一用力便会折断。 瑾瑶只觉那手灼热,此刻却宛若毒蛇,冰冷阴毒,在寻找咬合的位置。 忽见他阴寒目光停在她颈上,“那如何才能懂呢?是要再把你带回诏狱?还是当日那链子就不该拴在脚上。” 他指腹轻点她的颈,“应在这。” 拴在脚踝就已经是极度侮辱,栓到脖子上,那还是人吗? 瑾瑶骇冷,想推开他,却被他禁锢住了腰握得紧,忽地一声怒喝传来,“你这浑蛋做甚!” “砰”的一拳招呼在傅诏脸上。 他注意力全在瑾瑶身上,躲闪不及,直接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 云痕方送完佛头就退到了后面,闻声急忙从垂花门后冲了进来。 一见傅诏嘴角渗血,目光阴毒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下警觉不妙。 他看向那人,少年宽袖舒衣,锦绸束发,风流洒脱,虽不知是谁,但胆子也太大了! 赶在傅诏发怒前,云痕急忙钳住那人肩膀,将人按在地上。 傅诏起身束了束衣袍上的土,手背蹭去血渍,满身戾气,抬步向那人走去。 被他盯上的人九死一生不如死,之前瑾瑶已在诏狱里见过了他惩治犯人的手段。 “哥哥!”瑾瑶张开双臂,一瞬挡在他面前,“此人只是一名巫医,小山沟出身不懂上京规矩,得罪了大人,妹妹在这给哥哥赔罪。” 有事唤哥哥,无事傅大人。 傅诏住了脚,打量了她,倏然一笑,“现在唤我哥哥了?” “哥哥说笑了。”姑娘抬头,清澈的眼睛深深望着郎君,满目真挚,“我一直都是哥哥的妹妹啊,姑娘家家难免有些小性子,哥哥何必与我计较。” 撒娇?可还不够。傅诏垂眸,抬手抚上柔软的面颊捏了捏,“你会认错,哥哥很开心,可你因别人为我认错,哥哥……不开心。” 瑾瑶脸上的假笑一僵,只见他松了手,推开她向荀郁迈去。 “哥哥!” “呦,这怎么了?”垂花门处丫鬟搀扶着苏母走了进来。 荀郁被按在地上,苏母只扫了一眼,目光就被傅诏挂着些许血渍的嘴角夺取。 “晏燊这是怎么了?来时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就伤着了?”她心疼地轻抚过傅诏的脸,紧张地看了又看。 傅诏迅速敛去方才阴狠样子,转瞬就温润如玉起来。 他一笑,搀扶着苏母坐下,“小婿让伯母挂念了,怪我多年不见妹妹,一时激动可能把妹妹吓着了,这才……” 说着他嘶了一声,蹙眉后食指微曲按了按嘴角,淡淡的腥红蹭在肌肤上,苏母痛惜不已,抽出帕子为他擦拭。 他说话说一半,给人留下无限遐想,这次再看到被按在地上的荀郁时,苏母就以为是瑾瑶指使了那刚进府的巫医打人。 “瑾儿!”看到身旁的女儿,苏母又不忍训斥,念及她多年流落在外,无人教养,难免行为有些鲁莽,只一叹息声音放柔道:“瑾儿,这是你晏燊哥哥,我知你多年未见他有些生疏,但再怎么,也不能打哥哥啊。” 瑾瑶张口想解释,“母亲!您不知,哥哥他……” 苏母拉着傅诏的手,抬手打断了她道:“你晏燊哥哥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满上京的人谁不说他性子温润,有匪君子,最是良善知礼的人,你别再说了,不管何事定是你不对。” 瑾瑶一噎,傅诏在满上京誉满寰中,是全上京女子最仰慕之人,谁人不说忠伯侯府世子爷,矜贵持重,善良温润,是个百姓好官。 幸得她没继续说,若说了母亲定会说她污蔑傅诏。 苏母看她蹙眉绞帕的样子,叹息道:“好了,娘也不是非要训斥你,给你晏燊哥哥道个歉就算了,晏燊最是大气,断不会同你一个丫头计较。” 瑾瑶自是不甘,傅诏却趁机给苏母倒了杯茶,“都是小事,道歉就不必了,伯母也知我幼时最喜瑾儿妹妹,现在心意也未变,不过是被打一拳,不算什么,日后妹妹想打多少次都行。” 说着对云痕叱责,“你真是抓人抓习惯了,连相府的人也抓,还不把人放开!” 云痕意会,立马松了手,离开了束缚荀郁愤恨地瞪向傅诏,急于向苏母解释,“夫人!事实不是这样的,方才小人是看到……” “住口!”瑾瑶急急呵斥住,“这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 第97章 亲娘爬床,生的女儿趴门角 荀郁眸底有一闪而过的伤猝,面对瑾瑶他一贯不会反驳,缱绻柔情的看了她半晌,才不甘的敛下神情退了下去。 这异样的神情自被傅诏尽收眼底,袖中的指节不自觉微曲。 闲叙少顷,傅诏拜别苏母,深深地看了眼瑾瑶才走。 出了相府上了马车,云痕在前驱车,想起方才在相府的那一幕,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让主子上了一年香的人竟然活过来了! 他压下诧异,忍不住问:“主子,您说这瑾瑶姑娘怎么复活了?还成了苏家小姐?” “呵。”车帷后传来一声冷笑,“她哪里是复活,她是存心要让我难堪,不过……” 顿了顿他又阴冷地说,“很快,她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云痕手中的缰绳一滞,脊背发凉,不解主子又要做什么。 在崖青院时,他见过傅诏对瑾瑶发怒折磨的模样,不禁为那可怜的姑娘捏了把汗。 望着前方青石板路,云痕微不可闻叹息,明明喜欢为何就不能放低姿态说些软话,未免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但换位思考,若他是瑾瑶姑娘,被主子绑到诏狱里那般折辱,同样也不会轻易原谅主子,更何况,让傅诏低头,比砍头还难。 相府内,傅诏走后,苏母惨白病态的脸难得有了血色,拉着女儿一个劲地夸赞,“晏燊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如今不仅位极人臣,还这般谦卑有礼,你瞧瞧方才在这,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瑾瑶心下暗自冷嗤,他当文官真是亏了,如此好的演技,应去当戏子。 苏母身子骨弱,白日里总爱嗜睡,夜里又失眠,就这一上午的功夫回去小憩了两次,这会子说了会话又觉得困顿。 瑾瑶心疼母亲,搀扶着苏母回房安置榻上。 苏母沾床后不久就沉沉睡去,瑾瑶看着母亲的睡颜心下疑惑更深。 “母亲这种情况多久了?”她向一旁服侍的丫鬟问道。 “自小姐失踪后的第七个月就这样了。” 七个月?瑾瑶心下诧异,母亲瘦小纤细,但印象里无病无灾,多年都不曾咳嗽一声,如何就病得这般严重。 外祖和外祖母都分别七十和七十三,是江南有名的长寿之家,按理说母亲不该这般体弱才是。 便是思念过度,也应有个循序渐进过程,不该短短七个月就这样。 瑾瑶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丫头,翠绿的绸绦扎着垂髻,簪着红色珠花,一袭鹅黄绣花长裙,伶俐可人。 “你是何时来我母亲这服侍的?” 那丫头被她审视的目光吓得有些怯怯:“小姐走后便来了,奴婢名翠果,那年六岁,是后院灶间帮厨王大娘的闺女,因为是家生奴,老爷说和小姐年纪相仿,就让我到夫人身边侍奉,一为了照顾夫人,二为解夫人的思女之情。” 瑾瑶起身倒了杯茶,偶或瞥见窗外有什么人影晃动。 她不动声色,淡然倒了杯茶呷了一口,“这么说你比我大一岁,那平日我娘身边都用什么药?常与什么人接近?”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那窗外的人。 翠果想了想,“夫人身子不好,平日都在府中,极少出门,若说与谁接触的话也只有小姐……” “哦不。”她懊恼打了下嘴,“是二小姐,和王姨娘以及府里的一些人了。” 瑾瑶看着那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冷笑后继而徐徐道:“你们平日给那苏青莺叫小姐?” 对于这刚回府的小姐,翠果拿不准她什么性子,胆怯道:“是,是的。” “笑话!”瑾瑶冲门外有意提高声音:“她也算小姐!一个庶出,一个趁着我娘有孕在身爬床的贱婢所生的孩子,也算小姐!” 翠果吓得一颤,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想找补一抬头就见瑾瑶大步往门外迈去。 门被推开,瑾瑶一把攥住躲在外面那人的手腕。 苏青莺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只是在跟翠果说话,逃跑不及被她紧紧抓住,拖拽着就去了垂花门外的庭院。 多年流落在外,又洗衣做饭又挨打受罚的人,力气不知比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大多少。 “放手,放手!你做什么!”苏青莺脸色大变,惊惧地挣扎。 却不想正在她挣扎地用力时,瑾瑶倏然松了手,她一个踉跄倒退险些没站稳。 一抬头,对上了那阴毒的目光,苏青莺心头一凛。 “果然是贱婢所生,亲娘爬床,生的女儿趴门角!” 苏青莺面上青白变化,似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遭她如此怒怼,一时揉着被勒疼的手腕暗暗咬牙。 “嘴巴放干净点,我母亲是父亲正经纳的妾室,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说着她想起之前在外面见到她为奴为婢的模样,讥笑道:“还是说你因奴性未退,还不懂礼数是什么东西?” “那日你回府,若不是我替你隐瞒你在侯府为奴的事情,你以为你还有今日的生辰宴吗?怕是父亲都会以你为耻,就算认下也是把你囚在府中,不见天日!” 那日回府,瑾瑶也心有忐忑,当看到苏青莺竟没拆穿她的时候,还以为她良心大发,真的好心,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瑾瑶环胸肆笑,“你不拆穿不过是为了不想得罪侯府,怕傅诏来寻你问责。” 一语道破,苏青莺死死咬着下唇,自那日瑾瑶回来,她才知道,傅诏原来早就知道瑾瑶的身份,却迟迟不对外言语,更不告诉相府。 既他有意隐瞒,定有他的度量,苏青莺哪里敢在他本人没承认之前,到处乱讲,傅诏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那日被打得半死的女医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是傅诏给她的警告。 只是她没想到瑾瑶竟会猜到,一时语结,半晌她才强撑地看向瑾瑶,“那,那又如何?我在父亲母亲身边多年,你才刚回来,这全府上下有几个在意你的?你不会以为你的婚约还作数吧?” 瑾瑶冷笑,“在不在意日后瞧瞧便知,我既回来,你便不再是嫡女,待母亲好些,我便要母亲把你从名下移除,回你生母王姨娘身边去!” ------------ 第98章 你跑一个试试! 王姨娘为了让女儿有个好名声,做了一步好棋,先是把她给拐走,之后又把自己的女儿过给主母膝下,博得一个嫡女的名头,又做了一个相似的莲花木雕,借此和侯府续当年与傅诏的婚约。 至于傅诏为何愿履行,其中怕是又另有隐情,此人城府深沉,瑾瑶一时半会也猜不透他具体要做什么。 她现在找不到文娘,没有证据对父亲母亲说自己是被王姨娘派人拐走,眼下只能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 同样,既她回来了,自也不会放过王姨娘和苏青莺。 她转身而去,忽地身后传来期期艾艾的央求,“姐姐何必总与我争呢?” 回头就见苏青莺恹恹擦泪,哭得我见犹怜,抽抽噎噎道:“姐姐在侯府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唤姐姐,试问从未做过害姐姐的事,为何一回来就要抢我的好姻缘?” “偏偏要拆散我和晏燊哥哥,古人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姐姐就这般狠心?” 好姻缘?好个厚脸皮!这姻缘本就是她的啊! 当初派医女害她那般恶毒,如今却做出这委屈的做派。 “这世上只有我给,没有你要的道理。”瑾瑶目光渐冷,扶光透过树冠罅隙在瓷白的面颊洒下光斑,映的那昳丽容颜柳娇花媚。 “你既想要好姻缘,岂不闻好事多磨?” 她既想要,那她还改变主意了,苏青莺看重的东西,她怎么能让她如此轻易得到? 不是为了傅诏,只为一口气,这口气不出怎么对得起她受的多年的苦,怎么对得起那个年幼的自己。 被瑾瑶怒骂了一通,苏青莺面色惨白,提着裙摆灰头土脸进了王姨娘屋。 案桌前,纤纤玉手焚香捻镊,烟雾朦胧后那张脸千娇百媚,虽已三十多岁,眼尾些许皱纹,却仍不减当年风采,雪肌粉腮丰韵娉婷。 看到母亲苏青莺就忍不住嚎啕诉苦,猛地扑入王姨娘的怀中,“娘!那贱婢回来了这次我和晏燊哥哥的婚事怕是真不成了!” 王姨娘正焚香,被她这一拱,捻着的金杵一抖,香灰散落。 听及此,她一双柳弯黛眉轻挑,清媚面色不改如常,把苏青莺扶起,“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常年在外的野丫头,你怕她做甚?” 被母亲这一提醒,苏青莺也反应过来了,真是被她吓狠了,怎么忘了一个常年为奴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妨碍她? 若是晏燊哥哥真心喜欢她,不该早就把她收了房?偏偏一年前连房都没收,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暖床的工具。 王姨娘推开她,嫌弃起身,用帕子按了按被苏青莺泪水打湿的衣衫,不咸不淡问:“那傅世子可说要同你退婚?” 苏青莺意会,眼睛亮了亮,擦去脸上的泪,“没有,晏燊哥哥还未同我说退婚之事。” “那就成。”王姨娘冷笑,“这男人都喜欢美人,那丫头我看过了,手上,胳膊上都有疤痕,想必这些年过得挺苦,没少受人虐打,这样的人那般尊贵的傅世子怎么会喜欢?” 这无疑给苏青莺吃了剂定心丸。 只要她牢牢抓住晏燊哥哥的心,害怕那贱婢搞鬼? —— 瑾瑶回去看了下母亲,见其无碍才回了自己房间。 荀郁坐在紫檀木桌前,看着手中的青云瓷瓶发怔,看到瑾瑶来了,一时有些无措,忙起身上前,把瓶子塞到她手中就要走。 “欸。”瑾瑶喊住了他,摩挲着青云瓷瓶,抿唇开口,“这是什么?” 荀郁脚下一滞,“是药。” 他转身,清澈的眸子盯着她的手腕,指了指,“他把你伤着了。” 她当然知道是药,只是没想到荀郁竟看到自己受伤了。 将才惹怒了傅诏,导致他下手没轻没重,把她手腕勒出了一圈红,直至现在都没褪。 瑾瑶捏着药瓶有些为难,开口解释,“荀郁,我不是有意呵斥你,是因为……” “我知道。”荀郁看着她笑道:“你怕我得罪那个人受伤。” 瑾瑶点了点头,忽又听他肃然道:“瑾瑶,你以后不要见那人了,那个人凶得很。” 荀郁是小石村的人,他属于青冈山,濯濯渊清,炙热夏风卷的他素袍猎猎,头上修竹束带飞扬,这样的人哪里知道这世间有太多事身不由己。 瑾瑶知道跟他解释无意,不想让他担心,便道:“好,以后不见了。” 如此荀郁这才放心的走了。 是夜,烛下瑾瑶凝思许久,母亲病的蹊跷,她若要是要查需从每日药膳查起,虽怀疑是王姨娘做的,可没有确凿证据,父亲也不会信。 还没等她想好从何着手,一封信的到来打破了她所有计划。 两日后丫鬟交给了她一封信,是傅诏写的。 字迹凤翥龙蟠,张扬狂肆,矫若惊龙。 【滚来庄子看你儿子!不然我就抱去相府!】 她还没做好让这个孩子面见世人的准备,就这般来相府,王姨娘和苏青莺定会借此挖苦讽刺一番。 是以明知他别有所图,瑾瑶也不得不去。 头戴幕篱,包裹严实出了府,两侧绿柳垂垂,庄子上依旧如那年离开一般,竹叶萧萧,高雅圣洁之派。 瑾瑶觉得这番峥嵘萧萧景象不适合傅诏,更适合荀郁,他才是真正的竹中君子,而傅诏——伪君子! 一进屋就见傅诏坐在案桌前,手肘撑桌,单手撑腮,目光阴沉若毒蛇地盯着猎物般盯着她。 “傅大人。”瑾瑶不想看他,垂头唤了声。 傅诏一动不动,微屈指节不轻不重击打着桌面,“咔咔咔”的声音,在寂寥的屋内回荡,让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拿不准他当下的脾气。 “过来。”他冷冷命。 瑾瑶踌躇几息才磨蹭了走到他身侧,蓦地被他拽到了膝上。 她挣扎了几下实在挣脱不开,深深吸了口气,咬牙满是不甘,傅诏捏过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怎么?来我这,就这么不情愿?” “情不情愿,你不知道?”瑾瑶没犹豫直接回怼了这么一句。 却不想他猛地站了起来,她没反应过来,差点踉跄倒地。 只见他面色冷沉抬步往门外去,再次回来时拿了把锁,正准备往门上装。 “你又要关我!” 他停了下来,阴沉地转头看她,“我再问你,情不情愿!” “不情愿!”她是彻底不打算服软了。 “好!”傅诏猛地扯下装到一半的门锁,砰的一下砸到她脚边,“我不关你。” 房门四下大敞,炙热的风灌入,他指着门外,“门就在这,你跑一个试试!” ------------ 第99章 把你绑起来才舒坦 她现在有相府撑腰,当真就试试,走到了门口,可脚刚抬起,就听他阴沉沉的说,“你这只脚不想要了是吗?” 这是要砍她的脚,吓的瑾瑶又缩了回来。 她定了定心神,忿忿的瞪向傅诏,“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 “这话是我问你吧?”傅诏双目冒火,“让你来陪我就这么难?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了?” 傅诏极为费解,他觉得自己虽对她做过一些过激的行为,但也不曾动她一丝寒毛,也不曾让她在外受一分苦,要什么都会给,怎么就非得跑。 她难道没心?真就看不出一点他对她的爱? “不好!哪里都不好!”瑾瑶也怒了,他还好意思问这话! 这话把傅诏一噎,旋即两只手狠狠搓了把脸,他觉得胸腔要被一把火烧干。 他向来不露声色,可这次她回来,却每次都能轻易挑起他的火气,这太荒唐了,傅诏觉得他需要冷静冷静。 对,冷静,再关她一阵,知道怕了就好。 或许是相府的那个巫医把她教坏了! 他抬步出去,往另一个房间去,一面对守在外面的云痕命道:“派人看好这间屋子,告诉相府,就说我母亲留她用膳,今夜不回了!” 瑾瑶不想留在这,但也不敢踏出门,就探出头朝他背影喊道:“傅晏燊!你无耻!” “你闭嘴!”傅诏停下瞪了她一眼,抬脚踹开旁边屋子门迈入。 天昏昏,风雨欲来,黑压压的云层堆积在宅院上空,清凉代替炙热,丝丝缕缕沁人,雨前风吹来,竹叶沙沙。 瑾瑶在屋里坐了片刻,透过洞开的房门,看向被吹得摇曳的那一排竹林。 她抬步走了出来,守在门外的几人纷纷面面相觑,霎时不知该拦还是不拦,最后几人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屋子的云痕。 但见云痕摇头示意莫要轻举妄动后,几人纷纷退至两侧,让出路来。 虽说傅诏让他们守好这间屋子,可依照云痕对他的了解,屋子不用守,守住大门就行。 顺利走了出来,没人阻拦,连瑾瑶都没想到,她在试探,试探傅诏的底线,她想知道他到底能对她容忍到什么程度。 恰时晚风吹过,庭中烛光晃动,白皙的面颊映着斑驳光影,她目光微动,一瞬拔出了云痕腰间的剑。 云痕急急按住,“姑娘!这不可,当心伤着!” 剑刃出鞘,狰然脆响,传到了里屋,里面传出傅诏厉声的呵斥,“给她!我倒是要瞧瞧,是怎么个寻死匿活法!” 云痕左右为难,怕瑾瑶真要以自戕威胁。 瑾瑶提着剑转身走到那排竹林前。 这是傅诏最爱的竹林,无论是崖青院还是在庄子上,四周都种满了竹子。 或许人越缺什么,就越喜对外展示什么。 性情暴躁的人,墙上会挂上善若水,贪财好色的人,会挂无欲则刚。 像他这样枉顾人命的伪君子,哪里配得上这般圣洁高雅的植物。 手起剑落,大片大片的竹林砍倒,翠叶飘零,一地狼藉。 “姑娘!”云痕急忙阻拦,“不可不可,这可是主子最喜欢的湘妃竹!你死的那些日子,主子不知多少时间都是对着这片竹林发呆,不能砍啊!” 轰隆一记闷雷打下,点点雨滴润湿了青石板路,漫天翠竹纷飞,挂上了晶莹水珠。 屋内傅诏猛的站了起来,视线冰冷看向沉重的木门,似乎能透过看到外面执拗倔强的人,他下颌紧绷,面色阴沉,袖中拳头紧攥。 只听外面那搅得他心神紊乱的声音又响起,“我就砍了!明日我定要放一把火烧了这里!” 他这才彻底忍不住推开了门。 庭中狂风大作,姑娘墨发纷飞,青荷衣裙猎猎,葇夷持剑兀立于残败湘妃竹林前,与对面人僵持良久。 从屋内出来的人身形太过高大,让人难以忽视,她下意识偏头,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火气暗涌,一个狡黠挑衅。 傅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迅速夺下长剑顺势丢给云痕,将人往屋里拖。 他毫不怜惜地把她甩进屋,反手“咣当”阖上了门。 声音之大,震得本就没几片叶子的湘妃竹又颤颤落下残叶,云痕一凛,一瞬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怕弟兄们待会受牵连,忙对守着的官兵吩咐,“要下雨了,都退下吧。” 烛光昏暗,庭中的灯被雨水打湿,云痕抱剑立于檐下,风渐大雨渐密,潇潇雨声拍打着屋脊,盖住了屋内的一声又一声无奈。 “折腾够了?”傅诏睨着她,极力压抑着怒火平声道。 瑾瑶迎着他的视线,“我不是折腾,是在帮傅大人修剪竹林。” “呵。”傅诏险些被气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他视线从她沾着些许雨滴的乌发上移开,走到一旁架子上拿过棉帕,冲她脸丢了过去,“自己擦。”说罢又走到案桌前,埋头批着堆成山的案宗。 扔得真准,恰恰罩在她头上,瑾瑶扯了下来,胡乱擦了擦就放到了桌上。 他抬头,眉心微不可及地蹙了蹙,将帕子拿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身侧:“搬把椅子过来。” 见她迟迟不动,僵持良久,他将帕子狠摔在案桌上,起身自己把椅子搬了过去,又顺手拽着她将人按在上面。 瑾瑶挣扎着想跟他保持距离。 “别动!”他拿着棉帕抖开,撩起她打湿的秀发轻轻按擦。 见她躲闪得比过年的猪都难按,他彻底烦躁了,大喝道:“是不是要把你绑起来才舒坦!” ------------ 第100章 以为我非你不可了? 她彻底不敢动,试探够了,傅诏不会砍她脚,但一定会绑她! 七月的雨不规律地拍打廊檐灰瓦,一扫白日燥热,暖黄的烛火照亮着屋内的寂静。 沉默良久,见她折腾了一天这会子终于安静了,他收了帕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问:“想好了没?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瑾瑶抽回被他攥着的手,“以前那是我诓你。” 手心空荡荡,还有她的余温,傅诏拳头紧攥,“那你为何不能一直诓我!” 瑾瑶侧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似在思忖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傅诏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躁郁,拽过她,“说话!” 瑾瑶直直看着他,极其淡漠地看进傅诏恼火的眸子里,启唇,“你能借我几个人吗?” 傅诏愣住,她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她说这话? 现在性子又臭又硬,她凭什么有胆量在他面前说这话! 他紧绷着脸,瞪着她,“要多少?” “不用太多,四个。” 傅诏阴沉着脸,“好。” “谢谢傅大人!”瑾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 从再次重逢到现在,终于给了笑脸,不知为何只这一瞬便扫去了他心头所有的烦躁。 霎时也被这干净的笑晃了一下心神,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姑娘乌发松散,翠衫遮雪肌,玉骨霜魄。 抬手撩发长袖下滑,露出了白玉皓腕,娇憨俏丽大有惑神捧心之仪态。 毕竟一年多没见,一年多也没开荤了,一时傅诏心下躁动,想拉拉她的小手,尝尝她柔软的唇。 他喉头微微滚动,抓住她嫩滑的手,嗓音暗哑问:“淋了雨,派人给你备水沐浴吧。” 瑾瑶没注意到他眼底翻涌的情欲,浅浅应了声。 傅诏欣然去了外头命人备水。 这处宅子不比侯府的崖青院小,房间众多,除去主屋东西厢房,还有四五间抱厦,自也有专门的湢室。 备好了水,瑾瑶拿过丫鬟找来的换洗衣物,去了湢室。 褪去衣物泡入木桶,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水里,就露出一颗脑袋。 水温正合适,其上飘着些许菡萏花,木桶下有香屑,正洗着门被敲响。 “瑾瑶……” 湢室对面檐下,云痕抱剑正打哈欠,看着傅诏推门进了屋子,没甚在意,结果下一秒。 “啪!” 清澈贯耳的耳光声。 傅诏脸色阴沉从里面又出来了,云痕来不及移开视线,对上了他阴沉的目光。 撞见上级丑事是官场大忌,云痕急忙昂头,佯装无事地看着檐下欲落不落的雨滴。 沐浴完瑾瑶穿好从湢室里出来,知今夜是不能离开庄子,就想回自己的屋子,却不想丫鬟直接把她带到了主屋。 将打了人,这会子再见难免有些为难,她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傅诏瞪了她一眼,大步迈了出去,也去了湢室,再回来时乌发垂垂湿湿,身上裹挟着丝丝凉意,是刚沐浴完。 长发披散,衣衫半敞,筋骨紧壮,腹部肌肉轮廓清晰紧实,这会子再看到是有些潇潇君子模样。 他擦完头发抬头看她,姑娘还如将才那般直愣愣地杵在那。 这夜下雨,屋内有些凉,她刚沐浴完,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素衣,简单素雅到显得她有娇花照水之静美,傅诏蹙眉移开目光,“不上榻,是打算今夜就站着睡?” 看她扭捏紧张的样子,傅诏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冷嗤道:“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了?” 说完想了想,方才在湢室里他想趁机和她欢好,反被打了一巴掌有失颜面,又加了句,“若不是看在你我有一个孩子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叫你来庄子?” 这般倨傲的人,自不会霸王硬上弓。 犹记得二人第一次,他千方百计设计,让她心甘情愿主动交上自己,事后还逼问她,“是我逼迫的你吗?” 她只能吞声忍气地说,“不是。” 知道他不会干什么,瑾瑶这才上了榻,整个人钻到衾被里紧紧挨着墙壁。 傅诏走到榻边见姑娘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又是一阵烦躁,胡乱吹了灯钻了被子里,较劲似的背对着她。 瑾瑶盯着他宽阔的后背半晌,困顿的两眼皮打架,将要睡去忽听他沉沉地说,“我虽借给你了人,但你不要乱来。” 瑾瑶脑袋渐渐清明了些许,相府内部复杂,母亲病得蹊跷,府里的人她信不过,这才问傅诏要了人。 听及此,她不知他是担心伤害到苏青莺,还是耽误了他的大计,沉默良久才说,“你既把人给了我,想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前方身形转了过来,黑暗里那一双眸子锐利寒凉,他盯着她片刻一叹,“相府早就不是你印象中的相府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要人嘛。” 傅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说,“我和苏青莺的婚事照旧,那日是因你母亲在场,不想让伯母操心才那样说。” “姑娘家的,随意悔婚对名节不好,所以我和你的婚事,你自己回去跟你母亲说不想同我成亲。” 末了他又叮嘱了句,“我和她的婚事,你最好不要横加干涉。” 瑾瑶怔忪,原来爱也是分三六九等。 傅诏心里有她,这点她十分清楚,若非如此他不会纵容她闹了一天,更不会借给她人,甚是连打他都可容忍。 但任何时候遇到苏青莺,似乎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他是那年为了她的“死”责罚了苏青莺,可也没有退婚,更没有将她“谋害”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反为她隐瞒。 见身侧的姑娘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黯淡,他又想挽回什么,“青莺其实和你一样,是个可怜人,相府如何和她无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别碰她。” 顿时瑾瑶像是被点燃的火油,霍得坐起来,速度之快把傅诏吓了也坐了起来。 她一千金小姐都算得上可怜人,那她这种流落在外受虐打多年的人算什么? 黑暗里,微弱月光下二人四目相对。 瑾瑶咬牙切齿瞪着他半晌,掀开被子,长腿一迈跨过他随手拿过衣衫就往外去。 “又要做什么!”傅诏来不及穿靴,光着脚下的急急拉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她回头瞪了他一眼,指尖用了力,尖锐的指甲铆足了劲一根一根掰开,把他指节修长的手都划出了一道一道的抓痕。 傅诏觉得她现在愈发不可理喻了,他已经忍了她整整一天,实在忍无可忍。 见她还不怕死地往外去,他三两步上前,长臂一捞俯身将她抗在肩上往榻边去。 瑾瑶倒垂着头,被晃得头晕,这个角度她只能奋力拍打着他的后背。 “啪”,一只手拍在她臀瓣上。 “老实点!” ------------ 第101章 自己上去 他把她放到椅子上,随后又拉了一把椅子在身侧坐下,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生怕她再跑了。 待她情绪稳定后,他才郑重道:“我没说完你跑什么?” 瑾瑶瞪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诏沉默了片刻,思忖着什么,良久才看着她认真说,“我本不愿让你回相府,是因你流落在外不达时务,如今你回去了我无法阻拦,但有些话我需说给你听。” “你当知朝廷除贪。”说着他低头苦笑,“虽然我也身在其中,可我若不以身入局,何以彻查?” 瑾瑶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这些,“这和你要娶苏青莺有何关系?” 傅诏微微挑眉,起身点灯,随后从案桌上将那几乎翻烂了的卷宗扔在她面前,“这是这几年各地官员给你家的孝敬,以及……” 他从下抽出最后一张放在其上,“好好看看这个。” 瑾瑶凝眉,只见其上记录着密密麻麻文字,唯一能看懂的就是王庭洪继任江南制造局官商。 “这王庭洪是何人?” 傅诏摸了摸她的头,耐心讲道,“王姨娘其父。” “王姨娘?!”瑾瑶惊诧,她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陪房,其父亲也不过是外祖父府上管事,竟然一跃成为江南织造局官商! “对。”傅诏凝着姑娘震惊的表情,“可知江南织造局是做什么的?” 瑾瑶茫然摇了摇头,她一五岁流落在外的姑娘,只粗略认得几个字,大道理哪里懂,官职更是一知半解。 “江南织造局为二十四司局之一,不属地方官员管辖,直属皇上,所谓官商即受皇上任命的商人,瑾瑶,你可能明白?为何一个奴仆能够成为商人,之后又一跃成为官商?” 官商不等同于皇商,官商可配无品级官服,而皇商只为给皇上提供货物,瑾瑶一时脑袋有些乱,她垂眸细细思忖,良久问出一句,“是和我父亲有关?” “对。”傅诏一步步引导,想让她自己悟透而不是直接告诉。 平铺直叙不会学会,只有循序渐进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力。 “那你现在可知你和苏青莺,对于你父亲而言,孰重孰轻?” 瑾瑶的母亲也出自江南富商,而苏父向皇上请命,任王姨娘其父为官商,显然在父亲眼中,母亲不如王姨娘。 而她自也不如苏青莺。 对于好不容易回家的人,这无疑是打击,她心下酸涩,可也不得不快速接受这个现实。 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外面的雨声格外清晰,清晰的让瑾瑶觉得震耳。 傅诏默默陪着她,打开一侧狻猊香炉,燃上雪中春信,香烟袅袅,让人安神。 半晌,薄烟袅袅中才传来他清越的嗓音,“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回,我的那些属下也是要睡觉的。” 难怪傅诏之前会一直问她,“你凭什么觉得有爱你的母亲和疼你的父亲。”。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瑾瑶眼眶微红,她难以接受小时候让自己骑在脖子上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霎时伟岸宽厚慈父形象,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她仿若再一次被人抛弃。 这世上阶级分明,以前她是奴婢,在面对选择时,傅诏傅凌都不会选择站在她这边,现在她是相府千金了,结果竟依旧如此。 咽下喉间酸涩,她启唇沙哑问:“所以这就是你要娶苏青莺的原因?” “是。”傅诏毫不隐瞒地回答。 瑾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他,眸中隐约闪动着泪花,撞进傅诏眼中。 心像是被撞了下,傅诏想伸手拉她,刚伸出又攥成拳收了回来,只听姑娘叹息道:“你还想用她向我父亲换什么是吗?” 之前他就用苏青莺要挟换取了相府提供的贪墨赃款名单,这次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会榨干苏青莺最后一滴价值。 而瑾瑶在苏相心中的位置,远没有苏青莺高,显然价值也没有苏青莺大。 傅诏没有回答,只深深看着姑娘,少顷垂眸,凝着自己的手指。 再次抬头时目光锐利,嘴角噙着淡薄的笑意,“不全是。” 不全是,那就代表他可能对苏青莺也有感情。 用了一天加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去试探他的底线,得到的结果是,他对她有容忍,但若她哪日动了他的利益,傅诏仍会翻脸无情。 比如苏青莺。 她不能再在傅诏身上奢求太多了。 姑娘迎着男人淡漠的目光,笑问:“傅大人告诉我,是在为我考虑吗?” 傅诏愣了下,继而笑意更深,“别自作多情了,若不是念及你我有个孩子的份上,不想让他年幼丧母,你这种满嘴谎话,满腹心计的女人,谁愿意管?” 是啊她满腹心计,傅诏怎么会原谅骗过他的人? 他挑起姑娘的下颌,忽视她眸底的黯然,冲着榻边示意,“自己上去,还是我把你扒光了扔上去?” 她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可如今已然不敢了,经傅诏这一说,她愈发明白相府暗藏的危机,正因如此她就更需要傅诏了。 瑾瑶老老实实上了榻,傅诏也吹了灯躺在她身侧。 他刚闭上眼,忽的听她问:“今日不是说要我来瞧孩子?” “嗯,小孩子贪睡,改日再看吧。”他胡乱说着。 明显是诓她,来了一天,不仅孩子没见到,连秋实也没见到,不知道他把两个人藏到哪里去了。 但也好,若真看到,她还不知该如何和那孩子相处,该说什么。 以至于连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她都没勇气问。 翌日傅诏一大早便走了,瑾瑶起来时,外面守了四个奴仆打扮的人。 是昨日她让傅诏准备的侍卫。 想不到他早已筹备好,伪装成奴仆才不会被人发现。 回了相府,一进正堂就见苏父、苏母、王姨娘和苏青莺神情严肃坐在那,除了苏母一脸焦急担忧,其他人皆鄙夷,厌弃,不满。 “父亲,母亲。”瑾瑶让几个奴仆先下去,上前一一行礼。 还未等苏父发话,王姨娘先开口讥讽,“到底是在外面的野孩子,刚回来就彻夜不归,看来这家教确实该好好学学!” ------------ 第102章 当姐姐的就不能让让妹妹? 苏母上前把女儿搀扶起,拉到身旁坐下,“瑾儿是被侯府请过去的,再者和傅世子也有婚约,侯府也是个知礼数的人家,不妨事。” “什么婚约!”王姨娘提高了声音,扯着苏父的袖子晃动,“老爷,您瞧瞧,这丫头回来就抢我们青莺的婚事。” 说着她落下泪来,拽过身旁苏青莺的手,到苏父面前哭哭啼啼道:“我的青莺好命苦,同样都是老爷的女儿,在你我身边乖顺又孝顺,前几天青莺还问妾身,父亲的腿还疼不疼了,去外面找名医要给老爷治腿。” “老爷,您可不能偏心啊!” 虽说两个都是亲生女儿,但和瑾瑶分别多年难免生疏,哪比得上承欢膝下多年的苏青莺。 再加上王姨娘身段软又会撒娇,早年爬床用的就是这手段,苏父哪禁得起她这般撒娇哭闹,一时软了心。 可这婚事确实是瑾瑶的,为了避免看起来太过偏心,苏父捋须,轻咳了两声,状若公正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虽说瑾儿和傅大人是自小有媒妁之约,可这也过去多年,傅大人也说要迎娶青莺,我看这婚事嘛,就先放放。” 苏母多年来病弱缠身,平日里最是好说话,不喜计较。 这关乎到自己女儿的终生,她不得不撑着病体据理力争:“老爷这般说就太过分了!我们瑾儿流落在外多年,受了多少苦,您不给她谋个好亲事就算了,怎还说这般无理的话,什么叫过去多年,前儿个瑾儿生辰,晏燊还说要履行婚约,定要娶我们瑾儿的!” 一番话说完似用尽了她全部力气,胸腔急促起伏,脸色惨白无了血色,瑾瑶忙给母亲斟了杯茶。 “哎呦。”王姨娘见她说话都费劲,讥笑道:“姐姐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傅世子那般说不过是为了哄您开心,怕说了要娶我们青莺,再把您气着。” 王姨娘话虽难听,可傅诏就是这个意思,瑾瑶抿唇一时心塞。 如今苏青莺还没嫁给傅诏,王姨娘就这般嚣张,那日后还不翻了天。 当着她的面,母亲都受此委屈,过去几年间定没少受王姨娘压制。 “傅世子娶不娶苏青莺,你说的不算。”瑾瑶搀扶着母亲,看向王姨娘温和笑道:“傅世子说的也不算,忠伯侯府世家名门,无过悔婚这百年清誉还要不要了?我记得沈夫人最是好面子的人,此事我若不松口,那妹妹想进忠伯侯府,怕是……难啊。” 似没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齿,比那个软弱无能的娘强百倍,王姨娘脸色的笑僵了僵,对一旁苏青莺使了个眼色。 苏青莺意会,立马跑到苏父面前,学着母亲的样子掩面哭泣,“呜呜呜,爹爹可要给女儿做主!若是女儿嫁不进忠伯侯府,那不成了上京笑话。” 苏父心疼坏了,一时左右为难,忙拿着帕子给苏青莺擦泪,软声哄道:“要不,爹爹再给你寻个好人家?” “我不要!”苏青莺抽泣两声,“我朝哪里还有比晏燊哥哥更优秀的人,既是皇上宠臣,又位高权重,女儿就要他!” “我与哥哥可是情投意合。”说着她红着眼,委屈地看向瑾瑶,“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抢我的婚事,姐姐想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把晏燊哥哥还给我。” 老狐狸精养了个小狐狸精,母女俩一副勾栏做派,瑾瑶气结,她咽下气,平和笑道:“妹妹这话好没道理,我是履行婚约,如何成了抢?” “你!”苏青莺捏帕指着她,忽地又扑到苏父怀中大哭,“父亲!” 苏父忙哄着女儿,好一会她才歇了哭声,王姨娘见差不多了将人拉了回去。 看了眼立在苏母身边的大女儿,苏父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起身往外去,路过瑾瑶面前时,压抑着怒气道:“跟我出来!” 瑾瑶心口滞堵,苏母也看出苏父脸色不好,怕女儿挨训,拉着女儿的手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瑾儿,你别出去,你祖母去广泉寺斋戒祈福了,再有一个月就回来,她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相府宠妾灭妻,正妻是个商贾之女不说,还不肯任职江南织造局为相府敛财,若不是还有个老祖母在,苏父早就休妻了,也正是因此,他才抬了王姨娘家任职织造局。 相比苏母这个正妻,在苏父看来王姨娘可懂事多了。 娶商贾女就是为了敛财,却不想她不识抬举,相反王姨娘不仅漂亮会撒娇还放得开,最要紧的是听话。 这些年王家上任织造局,不知偷偷敛下本该给皇上的多少银子。 出了屋子,瑾瑶低低唤了声父亲,刚说完就遭苏父劈头盖脸一顿斥责,他气急败坏指着瑾瑶的鼻子,怒喝:“你一个当姐姐的,怎么就不能让让妹妹?!” “我知你常年流落在外心有怨气,为了生存心思多我也能理解,可你妹妹是个心思单纯的,你怎么能把怨气发在妹妹身上呢?不过是个婚事,你和那傅大人多年未见自也没什么感情,让给妹妹就让给妹妹罢了。” “天下的好男儿那么多,你要什么没有?我再给你找不就行了?” 这话真是偏心偏到爪哇国了,袖中的指节掐到发白,苏父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她的心。 这就是她一直思念的父亲! 她一时没忍住,凝泪瞪向苏父,“父亲说这话当真是可笑!此话你为何不同苏青莺说?” “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啊!为何要这般对我!明明是父亲的偏见所致,才会觉得我心思多。” “女儿以为历尽千辛万苦,几经生死回来,父亲会疼我爱我,也未奢求父亲补偿什么,但求一碗水端平,可父亲做了什么?父亲说这话,可叫人寒心!” 一股脑说完心中委屈,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看着这个自见面就一直笑得甜甜的女儿竟然哭了,苏父霎时怔住。 他目光看向她擦泪的手,手背上有多道淡淡的疤痕,一看便知是受虐打所致,他好似才意识到女儿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一时哑然。 可对比小女儿,孰轻孰重,他还是清楚。 常年上位者的倨傲,让他摆出严父的模样,掩住所有情绪板起脸道:“你也不必在这掉泪,此事没得商量,我的意思还是叫青莺嫁入忠伯侯府,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最好主动提出退婚,别闹得最后大家都难堪。” ------------ 第103章 醉酒 说罢他冷着脸就走了,瑾瑶忍泪怔忪。 苏青莺是掌上明珠,她就是路边野草,不,连野草都不如。 无论何时,傅凌不会选择她,傅诏不会选择她,如今连父亲也不会选择她。 好似每个人都对她有过怜惜,但面对抉择时,都会首先抛下她。 苏母不放心出来后看到女儿眼睛红了一圈,别提多心疼了。 “瑾儿……”她微微哽咽,却又苦于无能为力,心有愧疚不知该如何弥补。 瑾瑶笑吟吟搀扶过母亲,状若无事道:“没事娘,爹爹只是问问女儿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女儿有些感动这才眼睛有些红,坐了这么久可累了?扶您回去吧。” 恰时王姨娘和苏青莺从里面出来,见二人要走,苏青莺看似善解人意道:“姐姐可莫要怪爹爹,爹爹他就是这样,人老了,性子难免固执,话重了姐姐莫往心里去,待会我回去哄哄爹爹就好。” 苏母脚下一顿,握着瑾瑶的手发紧,担忧地看向女儿。 瑾瑶一笑,安抚地拍了拍苏母的手,扶着母亲往前去。 身后苏青莺见挑衅了一番对方没接茬,反倒更气了。 “娘!”她嘟着嘴狠狠跺了下脚,“您瞧瞧,明摆着方才是被父亲训斥过,她竟还不哭不闹,这咱们上哪抓她把柄去!” 王姨娘冷哼了声,“她倒是想哭想闹,谁给她撑腰呢?” 说着轻抚着自己女儿的面庞,怎么看怎么欢喜,“还是我的青莺最美,由她去吧,有那样一个病弱的娘,迟早拖她后腿,这辈子都将给我们青莺做陪衬。” “对了!”王姨娘倏然想到了个好主意,眼睛一亮,“待你和傅世子成亲,娘去求你爹,让那蹄子送你出嫁!这样才能衬托出我女儿的美,青莺,娘一定让你成为这上京城最尊贵的闺秀!” 待苏青莺嫁入忠伯侯府,如此一来,就无人再嘲笑她是奴婢出身了。 —— “娘您好好休息。” 送母亲回了屋子,瑾瑶长长吁出一口气,心头堵得厉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灶间。 浓烈的药味从里飘出。 她走了进去,见一个扎着双髻的丫头坐在矮凳子上,一手支颐,一手拿着团扇,扇着小炉火灶上熬煮的药罐。 “什么药?” 冷不丁一问,那丫头吓得腰板挺直,回头看到是瑾瑶,忙恭谨行礼,“大小姐,是给大夫人熬的药。” 她走上前,隔着帕子捏起药罐盖,里面黑乎乎一团,“谁给母亲开的药?怎么不是翠果在。” 那婢女不敢抬头,“回大小姐的话,是府医开的,药自来都是奴婢熬,翠果姑娘负责大夫人起居。” “嗯。”瑾瑶随口应了声,目光凛然了那丫头片刻,冲门外傅诏给她的心腹隐晦地指了指那药罐。 几人了然微微颔首。 回了住处潇清馆,瑾瑶思忖着那罐奇怪的汤药。 一个人能在短短七个月就病弱缠身,除了被下药她想不出别的问题。 很快门被敲响,瑾瑶开了门,那几个奴仆捏着一个用布帛包裹的药渣进了屋。 “属下趁那丫头走了才拿的,只拿出一小部分,若全拿出怕打草惊蛇。”那叫青云的人道。 此人身材消瘦,目光炯炯,作为傅诏给的人,自是身手了得做事小心谨慎,懂得察言观色。 收了药包,瑾瑶摆了摆手,“下去吧。” 待人走后她拿着药包去寻了荀郁。 来到相府,瑾瑶为了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想着他最爱种些草药,特意给他专门备了一处小院子柏芽院。 “荀郁,你帮我瞧瞧这药里都加了什么。”想了想,荀郁也不是外人,她也不隐瞒了,“我母亲多年病弱缠身,我怀疑是这药有问题。” 荀郁接过,什么话也没说,冷着脸就往屋去。 以往见到她都笑吟吟的人,当下落了冷脸,瑾瑶有些诧异,难道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 她提裙跟上,“荀郁,可是府中有人欺负你?你可同我说,我既带你回来就会对你负责。” 荀郁身形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片刻他转身看她,喉头滑动,眼底满是黯然,“你是不是去了什么傅大人那?” 瑾瑶没想到他知道,明明之前答应他不再见的。 她抿了抿唇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只见荀郁满目失望,冷然道:“他就是你孩子的爹吧,孩子呢?他连你和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还去找他做甚!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思想着诓我,你愿如何就如何!你我本就没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负责的话。” 他转身愤然而去,“药我查清楚后会给夫人重新诊治,日后无事你莫要再来寻我!不知羞耻。”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可瑾瑶还是听到了。 柏芽院里种满了瑾瑶叫不出名的草药,风吹过境,草药弥漫,“砰”的一声,荀郁用力摔上了门,她才回神。 兀立庭中,她思绪繁杂,到底还是搞砸了和荀郁的关系。 瑾瑶喉间哽塞,回去的路上路过灶间,瞥见灶台上放着的一罐贴着红底黑字的酒罐,她随手拎过回了屋子。 打开后酒香四溢,都说一醉解千愁。 她直接对着罐子,猛地饮了一大口,竟是辣的,辣得她嗓子火辣辣的疼。 直至喝了半罐,她脑袋晕乎乎的,真是什么事情都忘了,飘飘然让人觉得上了云端。 抱着酒罐,她畅快地打了个酒嗝,虽说初喝时辛辣烧心,可喝到最后却觉得有些回味甘甜,加以喝了些许后,整个人都畅快舒心,是以越喝越上劲。 牧野四合,落日熔金,金乌坠下山头,星月挂梢,晚风吹得人舒爽,不知不觉一罐喝完,她眯着眼晃了晃,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啊,没了……” 她大脑混沌,摇摇晃晃一面往榻边去一面拖拽着衣衫鞋袜,衣物在她身后扔了一地。 最终重重跌在床上,也找不到枕头,就胡乱摸着衾被揉成一团,垫在自己脑袋下。 忽地夏风大作,吹开了窗牖,软烟帷幔翻飞,榻上的女子里衣凌乱,裸露在外的圆润肩头透着粉红。 风吹长裙,一双莹润玉杵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呓语哽咽传出。 看着趴在床上睡得乱七八糟的姑娘,傅诏俯身想把她翻个面,却看到姑娘泪水早已浸湿了衾被,口中喃喃着什么。 耳朵贴近她的唇瓣,这才听清她说的话。 “傅晏燊……” ------------ 第104章 叫啊,让小巫医好好听听 他心头躁动,刚想说我在,就听她怒骂了句,“狗官!” 傅诏面色顿沉,大手捏过她滚烫粉透的面颊,“你再骂一句?” 迷迷糊糊中,瑾瑶好似听到那讨人厌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唉,还真是,这梦不吉利。 她打开他的手,翻了个身重新睡去。 傅诏起身去关了窗户,再回来时,见她又踢了被子,一条嫩白的玉杵露在外面,白生生的藕臂横在腰间,简直就是勾引。 他眸色渐深,腹下火烧,他想他应该不必忍,这本就是他的人,想怎样似乎都说得过去。 这样想着,他俯身吻上柔软的唇,细细啄咬,“瑾瑶啊……何时学会的饮酒?” 灼热的掌心攥住瓷白的脚踝徐徐往上,一寸一寸的点火,又一面亲吻着她意乱情迷问,“可是想我了?” 空气被夺,瑾瑶不适睁开了眼,看到面前放大的隽逸容颜,她脑袋一瞬炸开了。 下意识伸手就要打他,又被攥住了手腕,少顷,傅诏离开了她的唇,嗓音暗哑,“别说你不想。” 她脑袋清明,身子却滚烫无力,偏偏那只附着薄茧的手,还在风月之处作乱。 身子不受控制的羞耻感涌上,姑娘倒抽了口凉气,眼底凝结水雾,“傅晏燊,正人君子可没有趁人之危的!” 他一笑,风流儒雅,眉目浸是桃色,“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正人君子了?” “无耻!” 倏然瑾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相府,守卫森严,傅诏竟然能进来。 傅诏微挑剑眉,月色下凛然刚毅,“进相府很难?” 瑾瑶脊背僵硬,“你安插了人。” 他看着姑娘不回应,手下却未停,待见她红透了一张脸,才徐徐道:“别叫太大声,当心被人听到。” 说着便翻身上了她的拔步床,姑娘双手被禁锢至头顶,眸底一片慌乱。 身子她管不住,但脑袋她还能思考,瑾瑶忍下悸动问他,“你借给我的人,也是安插的一部分吧。” “是。”他难得没有隐瞒,撩开姑娘青荷色的裙裾,急不可耐的俯身而下。 挣扎在此刻都成了徒劳,她又慌又乱,傅诏果真是无利不起早,表面上借给她人,实则是把眼线安插在相府。 这样城府深沉的人,她抗衡不了,倒不如加以利用。 想起白日父亲说“当姐姐的就不能让让妹妹” 以及傅诏说的,“别动苏青莺,她也是个可怜人。” 要和别人成亲,现在反倒来侵犯她,瑾瑶一瞬红了眼眶,委屈一天的泪水夺眶而出。 “傅晏燊!我是骗了你,但你也羞辱了我,好歹也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傅诏身子僵住,似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顺着面颊滑落的泪水像是流进了他心头,一时心软。 他松开了桎梏,胡乱给她擦着泪水。 一松手,瑾瑶就立马去推他,又被他拽着手腕圈在怀里。 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姑娘,傅诏眸底划过一丝暗沉,片刻启唇,“成亲,成亲后我就放过你。” 和苏青莺成亲就放过她吗? 这样最好不过了。 她抽泣的看着他,“当真?” 傅诏点了点头,他欺身想吻去那碍眼的泪水,又被她偏头躲开。 “我有个条件。” 傅诏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的意思是,本官想睡你还需给你好处?” 有意思,他想睡就睡的人,现在谈条件了。 瑾瑶转头,一双杏眸狡黠地看向他,“不会太为难傅大人,也……不会伤害到傅大人的心尖宠。” 最后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傅诏微微蹙眉,“胡说什么。” 瑾瑶忽视他的道貌岸然,那般担心苏青莺,不是心尖宠是什么? “我想要傅大人帮我引荐玄汀法师。” 傅诏狐疑打量了她半晌,一时竟猜不透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浅浅应了句,“好。” 说罢便要索求回报,欺身压下。 灼热的大手刚撩开裙裾,忽的外面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一室旖旎。 “瑾瑶……” 是荀郁的声音。 瑾瑶身子一僵,傅诏也停了下来,少顷低头于她耳畔阴鸷讥笑,“我说怎么这次回来三番两次的躲我,原是有人喂饱了你。” 说罢大手猛地拽过她的衣裙,“刺啦”,身上一凉,可怜的薄裙被扯破丢在地上。 见他还想开口,怕被外面人听到,瑾瑶忙捂住他的唇,求助示意噤声。 这番傅诏眸底火气愈发翻涌,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直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往门方向去。 她被他拖着臀离地抵在门边的墙上,双腿悬空不得不勾着那劲瘦腰身。 傅诏哼笑了声,叼住她的耳垂,用二人仅能听见的声音道:“叫啊,让小巫医好好听听。” 说罢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瑾瑶痛得蹙眉,死死咬着唇掩住嘤咛。 “瑾瑶……”门外荀郁捏着药瓶,小心翼翼道:“今日我说得有些过分,你别生气,那傅大人我瞧着不像什么好人,不想你跟他来往,有些口无遮拦,你别生气。” “我,我做了些药,你气血不足,记得每天吃。”见里面人不说话,以为瑾瑶厌恶他了,荀郁叹了口气又说,“我把药放在外面了,明日你记得吃。” 瓷瓶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脚步渐行渐远。 待听不到脚步声后,瑾瑶才敢正常呼吸,傅诏眸色冷沉,吻向她的颈,宣泄似的吸吮。 水声啧啧,靡乱暧昧,破碎的嘤咛唤不醒男人癫狂理智,啜泣泪水洗不净男人满身戾气。 “我不是好人?”傅诏发狠的咬着她白生生的皮肉,“断绝来往?” “冯怜怜,告诉我谁是好人?小巫医是?嗯?” 显然荀郁的话激怒了傅诏,瑾瑶指尖死死掐着他的肩,蹙眉闷哼愣是一字囫囵话都说不出。 “说话!这一年你们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行了什么腌臜之事!” ------------ 第105章 我是不会娶你,但别人也别想 “疼……”她细若蚊蚋,头无力埋在他颈处低哼了这么一声。 外面阴雨烟笼,一记闷雷打下,傅诏没听清,还厉声呵斥她,“你说什么!” 说着他耳朵下意识贴向她。 “疼!” 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屋脊上,姑娘的泪水和夏雨同落。 一场及时雨冲洗涤天的燥热,冰冷的泪水也熄灭了男人的燥郁。 这次他听清了,似乎找回了一丝理智,傅诏低头看了眼二人紧贴之处,想缓缓退出来。 只刚动了一下,腰间的腿就勾住了他,“别,别这样。” 他彻底不敢再乱动了,抱着人回了床上。 看着姑娘疼的蛾眉拧到了一起,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眸色有一闪而过的懊恼,伸手拭去她额间细汗,歉意的话到了嘴边又转成,“若你好好讨好我,就不会自讨苦吃了。” 瑾瑶侧头躲开,用力推开了人,扯过衾被遮住自己。 缓了缓她双目含泪看着他,“傅大人,我不再是你养的禁脔!” “我何时把你当成禁脔!”傅诏立马高声反驳,“不是一直同你说,莫要妄自菲薄,你为何总是……” “作贱我的人,不是一直都是傅大人吗?” 闻言傅诏沉默了,他怔在那似在思忖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般。 半晌,他偏过脸不再看她,嗓音沉沉像是自说自话,“夫妻之事鱼水之欢,如何算作贱。” 瑾瑶觉得这话好生无理,“我不愿,便是作贱。” 或许是伤到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他抿唇深深看了眼蜷缩在被子里气的发抖姑娘,不再纠缠翻身下榻。 带着一身欲求不满而去,房门洞开灌入冷风又火速阖上。 他走了,瑾瑶长长吁出一口气。 进相府和进忠伯侯府似的,来去自如,真不知他在相府安插了多少人,狂妄至极。 正当她以为傅诏今夜不会再来时,门倏然被推开,湿冷的气息带着淡淡沉香而来。 那人停在她床边,浑身湿透冠发皆乱,矜贵的衣袍从上至下滴水,在他脚下形成一个水圈。 “你怎么……” 傅诏未理会她,将一个天青色釉瓶放至榻边桌上,开始自顾自地脱衣裳。 随手将湿哒哒的衣衫扔到一旁,赤裸着全身,腰腹紧实肌肉因动作牵动,而迸发起伏。 他拿过药瓶冷眼盯着她命道:“脱了。” 瑾瑶误以为他又要那事,气恼道:“傅晏燊你无……” “只是上药。”他目光移开,动了动唇解释。 似觉得不够,他又加了句,“以后你不愿,我不动你。” 见她还踟躇不肯,他耐心耗尽直接翻身上榻掀了被子。 她正准备休息,还没来得及换寝衣,眼下全身赤裸,瑾瑶难堪地遮住自己。 许久过去,她低头看去,傅诏真的只是在给她上药,这才彻底放了心。 屋外雨水渐大,纷纷扰扰的雨声衬得屋内愈发寂静。 少顷傅诏上完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掀被躺在她身旁。 他难得心平气和,瑾瑶竟有些不适,拿不准他又搞什么鬼,推了下他,“别在这睡。” “不在这,在哪?”他按住她的手塞到怀里,“光着呢,我怎么出去?” “那,那你也不能在这。”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前,掌下滚烫蓬勃肌肉,包裹着强劲有力的心跳,瑾瑶微红了脸,“让府中人知晓,我如何辩解。” “不必辩解。” 他闭着眼,似是真的累了,“待会云痕会送衣物,送来,我就走。” 知赶不走他,瑾瑶索性也不做无谓口舌了,她躺在他身侧闭上了眼。 斜风细雨淅淅飒飒,酝酿着一室温情,这种时候二人相敬如宾躺在榻上,倒真像是做了对真夫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瑾瑶听到窗牖打开。 身侧人动了动,蹑手蹑脚去了窗边接过递来的衣物。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在耳边响起,瑾瑶睁开眼看到傅诏正在穿衣。 注意到姑娘视线,傅诏一面系着玉带一面看向她说,“回去了,那庸医的破药我扔了。” 荀郁辛苦给她做了药,他竟然扔了! “你有什么资格随意处置我的东西!” 他听了也不生气,无波无澜道:“想处置就处置了。” 天还昏昏,星月暂隐,雨渐少,系好玉带,他抬步往外去,走到门口还不忘警告道:“你最好和那庸医保持距离,别让我发现你们私通。” 顿了顿他阴恻恻添了句:“我嫌脏。” 都要娶别人了,还这般约束她,瑾瑶不理解他是什么心理,“你又不会娶我,这是何苦!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相互折磨有意思吗?” 傅诏身形一僵,转身看她,檀深的眸底寒意弥漫,掺杂着瑾瑶看不懂的情愫。 “有意思,我是不会娶你,但别人也别想。” 说罢他转身就走,瑾瑶咬唇急急问:“那你应我的玄汀法师……” “明日相府西门。” 出了相府大门,云痕已恭候多时,见人出来忙撑伞上前。 “主子您可出来了,再不出来,那些伪装的侍卫可就拖不住了。” “啰嗦。”傅诏冷叱了句,撩开车幔进了马车。 云痕只得闭嘴收了伞上前头驱车。 时不时不住回头往车篷看,跟在他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向来脚不沾尘,衣不沾土的人,今日淋成了落汤鸡,狼狈颓败的模样真是记忆犹新。 从相府出来,他阖目站在雨中,云痕给他撑伞,拉着他进车,都被拒绝。 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兀立雨幕中久久不去。 半夜敲开了张太医府,要了药又返回相府,真不知图什么。 翌日池中水光潋滟,庭中娇艳菡萏花瓣上挂着晶莹水珠,牡丹垂露,芍药卧枝。 她先去看望了苏母,得知荀郁来过还给换了汤药,由衷感激。 想了想她叮嘱母亲,“日后只可喝荀郁给的药,至于之前的药,母亲……” 她搀扶着母亲坐下,见屋内无旁人,才斟酌解释,“那药不对症状,每日也照常熬煮,只是别喝。” 说着她把外面守着的青冈和风栾喊来,“这是女儿重新寻来的奴仆,今日起就给母亲用了。” 这二人是傅诏给的。 “青冈,风栾你们每日把夫人喝的药秘密处理掉收好,切记不可被外人知晓。” 苏母尤为不解,“为何?那药是府医所备,这些年都用的。” 苏母作为江南富商独女,未出阁前是全家的掌上明珠,众星捧月。 是以不谙世事又纯真善良,自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人,固然也认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险恶,骨子里也少了防范之心。 瑾瑶没法跟母亲解释太多,苏母见此也不多问了,总之女儿是不会害她的,她听就是了。 安置好母亲,瑾瑶才带上幂篱出了府。 “这,这呢。” 看到人出来,云痕压低声音招呼。 西角门处已备好了马车,云痕放下杌凳,搀扶着她上去。 马车前行,云痕有意给傅诏好言,笑嘻嘻的同她闲聊:“主子昨夜淋了雨,回去就高热了,这不,今日只能属下送您去了。” “傅诏,高热?”瑾瑶讶然,他竟也会生病。 不过也是活该,若不是他深夜私闯民宅,怎会高热?咎由自取! 请到玄汀法师后,她暂时就不再需要傅诏了,最好多病些时日,免得总来寻她,惹人心烦。 云痕不知她想,还以为瑾瑶心疼傅诏,喋喋不休道:“姑娘不知道,昨夜主子冒雨给您去拿药,可从来没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过,姑娘是头一个。” “姑娘走的那一年,主子天天烧香拜佛,没命地去寻,这次回来,您不知道主子有多开心。” “……” ------------ 第106章 打的就是你 大相国寺群山万壑,黛青色天幕下氤氲叆叇,草木郁郁苍苍,佛音阵阵。 见到玄汀法师,瑾瑶直奔主题表明来意,“小女子想请大师,下个月为我祖母做场祈福法师,祖母年有七十,平日吃斋信佛最是虔诚。” 若想揭露王姨娘恶行,唯有讨好这个多年未见的祖母,投其所好准没错。 连傅母亲都喜爱尊崇的玄汀法师,祖母定也会喜。 在上京信佛之人心中,玄汀法师的地位不亚于圣上,年不过三十却声名烜赫,遐迩闻名,又因长相俊美,不仅妪妇喜爱,就连众多闺秀名女也是倾心仰慕。 是以不少人为了一瞻圣僧容颜,假借求佛之名,请玄汀赐福。 作为修佛之人,本该慈悲为怀,但玄汀性情寡淡,一睹僧容难如登天,就连当朝宛平公主多次上门相邀,都被拒之门外。 便是瑾瑶见过傅凌傅诏这般容颜一等一的俊逸风流之人,初见玄汀时,也不免为之惊叹。 用惊为天人毫不为过,但见他一袭皙白袈裟披身,手捻菩提佛珠,长身如玉,眼尾眉梢微扬,眉心一条细长的鲜艳刺眼红痣,眨眼间惊心动魄。 本是清冷脱尘的气质,偏偏因这枚红痣,染上了一股邪魅气息。 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两个字——妖僧! 没有哪个僧人长成这般催情发欲,也难怪宛平君主对他念念不忘,都二十了迟迟不寻驸马。 “傅大人先前已有叮嘱,姑娘放心。”玄汀捻着佛珠垂眸低声应道,嗓音戛玉敲金,霁风朗月。 正如外界传言那般,寡淡薄幸,凤眸微敛,不卑不亢,自始至终都微抬眸看瑾瑶一眼。 不仅仅是对瑾瑶,便是公主来了,也是这般。 是以不少人说他傲慢,而他本人只是不喜世俗纷扰。 拜别玄汀下山,风中传来叮叮咚咚悦耳铜铃声,那声音空灵和煦。 瑾瑶驻足,抬头便看到山脚下停了一辆极其奢靡的马车。 上次见到如此奢靡的马车还是苏青莺的。 显然这辆马车比苏青莺的马车更是矜奢百倍。 车身以紫檀木打造,雕刻莲荷叶云兽,以红绿相配宝石点缀其上,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车顶四角悬挂纯金宫铃,随风悦耳灵动,前头拴着的两匹白马体态优越,溜光水滑,肌肉线条一瞧便知是千里良驹,其上挂着金丝苏锦绸缎装饰。 软烟车幔掀开,未见其人先闻环佩叮当,雅香扑鼻。 随即跟在车后的四个小丫鬟立马上前搀扶,一丫鬟俯身趴在车辕下充当杌凳,任女子踩着而下。 女子轻巧落地,脚不沾尘,素白绣鞋上镶着粉色宝石,其上是月牙白云锦苏绣长裙配鹅黄色对襟褙子。 一张芙蓉面柳叶眉,气质倨傲冷艳,恰似九天王女莅临聛睨一切。 已入八月,天气燥热,女子拾级而上,一群丫鬟跟在其后扇扇子,虽人众多,但各为其职有条不紊。 “可为本殿约好了圣僧?”那女子不耐问。 那丫鬟害怕到结巴,“回殿下,是约了的,但圣僧说今日有要客,不,不不见。” 话落,那人一掌扇在丫鬟脸上,力度之大,直打得那丫鬟轰然向一边倒去,“砰”“砰”“砰”,沿阶滚下。 撞击的皮肉渗血,额间猩红蜿蜒而下,直滚到瑾瑶脚下才停。 却呲牙蹙眉,因疼不断倒抽气,愣是一字哀嚎呻吟不敢发出,就连眼泪都强忍着不敢落下。 “蠢货!要你何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殿瞧你是皮紧!”说罢扭头而上,满头金钗珠翠随着她力度,摇曳生姿。 瑾瑶这下见识到了,那个对玄汀法师穷追猛打的宛平公主的厉害。 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嚣张跋扈。 她躬身想搀扶那丫鬟起身,未等手靠近,丫鬟已迅速爬了起来,随意擦了擦额间鲜血就急忙跟上公主的身影。 —— 相府,正堂传来苏青莺在苏父身边撒娇的声音,“爹爹,过几天是玄汀法师游街赐福的日子,女儿想包下整个鹳雀楼三楼,那里视角最好,能更好看到玄汀法师,得到的福报也最多。” 苏父宠溺大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包整个三楼,是因为那是傅大人固定位置,爹还不知道你?罢了,去账房支钱吧。” 包整个鹳雀楼三楼,起码要百两,苏青莺为了傅诏还真是大手笔。 刚回府听到二人谈话,本不慎为意,但祈福二字,让瑾瑶心下微动。 求神拜佛尤为可笑,可看到母亲病弱缠身,不免就病急乱投医。 她真希望有神佛能除去母亲身上的病痛,哪怕用她生命为代价也可。 瑾瑶提裙走进去恭谨一礼,向苏父央求,“父亲可否也给女儿一些银子,女儿也想。” 她抿了抿唇,生怕苏父拒绝,有些忐忑,“女儿也想带母亲一同去。” “去什么!”果然苏父大怒,“文君病恹恹的,去岂不给人扫兴?” 苏母亲本名乔文君。 给谁扫兴?去的人除了王姨娘就只有苏青莺和苏父,摆明是不想让外出见人。 也难怪这些年,大家都传言相府大夫人快死了,把王姨娘奉为正主,就连府中下人都对王姨娘这个妾室阿谀奉承,反对真正的夫人冷眼怠慢。 瑾瑶满眼不甘,看向苏父,“既父亲都要去,那作为妻子的母亲自然要到场,而不是带着一小妾招摇过市,自降身价!” “你放肆!”苏父勃然大怒。 见父亲发怒,苏青莺火上浇油,一瞬红了眼走到瑾瑶面前,“姐姐怎么能这样说,爹爹不带母亲去也是为了母亲身体考虑,带我小娘去,那是下人笨手笨脚,为了方便侍奉爹爹啊。” 声音柔柔弱弱,委委屈屈,任谁听了都怜惜,可眼底却满是挑衅。 瑾瑶垂眸看她,冷笑道:“你小娘还改不了丫鬟本性吗?无时无刻都要侍奉人?” “你!”苏青莺彻底绷不住了。 这话无疑戳到了她痛楚,上京贵门中谁不看重门楣,嫡庶。 丫鬟生母又是庶女,不仅是王姨娘的痛点,也是苏青莺的。 她一瞬恼火,大喝道:“不让你母亲去也是为她好,谁知道她会不会死在半路……” 话未完,一只手抡圆了打在她脸上。 力度之大,苏青莺登时原地转了个圈,眼冒金星嘴角渗血,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 她满目惊诧,捂着脸看着面前仿若从阎罗地府爬出来的人,“你,你敢打我!” 苏父也懵了,反应过来忙上前搀扶自己宝贝小女儿。 “打的就是你!”瑾瑶双目冒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胀。 苏青莺果然脸皮厚,打得她掌心又麻又疼。 “反了,反了!”苏父心疼地抱着苏青莺,颤抖着手指着瑾瑶,“你真是缺教少管!今日再放纵你,日后你是不是还准备打到我这个父亲脸上!” 瑾瑶攥紧拳头微微颤抖,直视着苏父那责怨的眼睛,毫不遮掩:“若父亲咒骂我母亲,也一样!” 她承认当着父亲面打苏青莺太过冲动,欠考虑,非明智。 可自己母亲都被诅骂,叫她如何冷静? 她们可以践踏贬低她,但母亲,不行! ------------ 第107章 立规矩 八月多雨季,阴云笼宅,雨像是从筛子中渗出似的,又细又密,下个不停。 跪在庭中娇小的身躯,脊背挺拔,便是满身湿透鬓发皆乱,也目视前方丝毫不慌。 倔强又娇艳。 檐下苏父气的胸腔起伏,苏青莺奉茶讨好道:“爹爹莫气,姐姐也是一时冲动。” 她摸了下方被打的面颊,颤了下又收了手。 瓷白面颊已红肿了起来,稍微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她看向跪在庭中的瑾瑶,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缓了缓她笑得温柔,“女儿已经不疼了,就饶了姐姐这次吧。” 她的“懂事”愈发能衬托出瑾瑶的狂妄叛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果然苏父指着庭中满身满脸狼狈的瑾瑶大怒,“让她跪!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一旁王姨娘闻讯赶来,看到苏青莺被打得一半脸肿起,亦是趁机添油加醋,她一贯地撒娇哭闹,“老爷,瞧瞧我们青莺被打成这样,这也怪我,若青莺出生自姐姐肚子里,也不会受这份委屈!” “这和谁生的有何关系!”苏父拧眉,“我是不管青莺是不是庶出,迂腐!相信忠伯侯府也不会介意,娶妻当娶贤,看看她,这瑾儿在外面野惯了,今日不好好给她立立规矩,日后不定闯出多大的祸!” 夏雨坠落,在坑里泛起涟漪,亦在她膝下形成一个水汪,瑾瑶隔着雨幕,凄然看着檐下的一家三口。 冰凉的雨水挂上羽睫,模糊视线,衣衫浸透,冰凉又刺骨。 这又算得了什么? 薛家那几年,她也曾被丢到雨里罚跪,扒光衣裳,鞭打责骂,相比今日,已经好很多了。 暴雨里她放肆的笑着,雨水淌过嘴角,被她连同怨恨一同咽下。 还能笑得出来!投来的目光若淬了毒,吓得王姨娘心一紧,明明没被淋到雨,眼下却好似被浇了个透心凉,忍不住打了个颤。 往苏父身后瑟缩了下,她轻咳掩饰去恐惧,扯着苏父的衣袖娇嗔道:“老爷,孩子犯错,小惩一下就算了。” 忽的她目光瞥到游廊对面有一纤细的身影焦急而来,忙下去抢过石阶下丫鬟手里的伞,三两步走到瑾瑶身侧。 “瑾儿,快起来,你爹爹是在气头上,待会说几句好话就算了。”说着将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姑娘,而她自己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瑾瑶正诧异,忽听一声“瑾儿!” 她抬头见母亲正往这边来,原来是做给母亲看的。 也难怪,一个爬床的丫鬟,母亲愣是没说她一句不好,看来平日没少在人前面前装良善。 苏母忙搀扶着瑾瑶起来,拿过披风为她披上,“冻坏了吧,快跟娘回去!” 瑾瑶泪眼望着苏母,好漫长好漫长的一眼,喉咙发紧,哽咽地唤了声,“娘……” 苏父的责骂她没哭,王姨娘和苏青莺的嘲嗤她没哭,母亲的关心,彻底让她心理防线决堤,那不争气的眼泪,没出息地淌出。 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拼命地憋住,可怎么也憋不回去,眼泪鼻涕混着雨水流了一脸。 同时也有些庆幸今日下雨,这样一来娘就看不清她是否哭了。 “回哪去!”苏父站在檐下大喝,似是怕雨水污了他矜贵的靴子,迟迟不肯下来,“她到现在都不认错,你还纵容她!让她给青莺道歉,道完歉就让她回屋!” “我没错为何要道歉!”瑾瑶怒视道,她今日不能退让,若纵容苏青莺,反而会让她们母女二人变本加厉。 “混胀东西!”苏父大喝,刚想再继续骂,看到垂花门处进来的人,忽然脸色大变。 清越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相府今日好生热闹啊。” 瑾瑶身子一僵,她未回头却感受到混杂着淡沉香的灼热身躯立在身后,像是成为了她的后盾。 半晌她才转身,傅诏居高临下,无波无澜垂睨着她。 看到她满脸鼻涕泪水的模样,傅诏剑眉微蹙了下,掩住情愫又火速移开了目光。 扯下身上墨色披风,随后丢在瑾瑶头上,他抬步往前去。 厚重的披风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被兜头罩住的瞬间,也遮住了前方苏父和苏青莺惊诧的目光。 她拢了拢披风裹住自己,苏母把她抱在怀中,瑾瑶透过一条小缝看去,见苏父一脸谄媚的对傅诏躬首。 “晏燊啊,来来来,屋里请。” “青莺,还不给傅大人奉茶。” “哦,哦好!”苏青莺这次从讶然中回神,忙跟着两人进了屋。 傅诏刚迈进去的脚停下,侧头对苏父温润一笑,“伯父怎么能把我未过门的娘子丢在外面?” 未过门的娘子,苏父心头一凛,原来是来给她撑腰啊。 眼下只要瑾瑶没主动退婚,就还是傅诏的人,惩治了她就等于打了忠伯侯府的脸。 傅诏手上握着相府的把柄,是以作为首辅的苏父竟不得不对他赔笑,“怎么会,这是,哦,这是瑾儿她好玩,对,傅大人不知道,瑾儿她在外多年,性子野惯了,这一下雨就爱跑出去玩水。” 说着对面还站在雨中的瑾瑶喊道:“还不快回去把这身湿皮换了!当着傅大人的面这样,成何体统!” “是。”瑾瑶淋了雨,回话时身子骇冷发抖,忍不住牙关打颤。 苏母欣喜,拉着瑾瑶进了屋子,把披风还给傅诏,“晏燊,这多……” 她心头感激想道谢,可傅诏怎么能让长辈给他道谢,更何况还是瑾瑶母亲。 他忙摆手制止,未接披风,平声道:“再说就是折煞晏燊了,快扶着妹妹回去吧,伯母体弱自己也要多保重,莫要冻着了。” 说话间他目光淡淡扫过湿漉漉的姑娘,平淡到仍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瑾瑶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的衣裳让她极为不适,她垂着头全程没看他一眼。 “欸。”苏母长长应了声,眼眶微红扶着瑾瑶往外去。 “站住!”苏青莺不甘就这般让走,咬了咬唇去扯傅诏的袖子,“晏燊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姐姐方才可把我打了!” ------------ 第108章 傅大人,借我点银子吧 “哦?”傅诏微掀眼睑,抬头看她。 那白皙的面颊上确实有着清晰掌印,明显红肿。 “她有这么大力气打你?” 见他不信,苏青莺撒开他的袖子,又跑到苏父抱怨,“父亲说,是不是姐姐打的我!当时父亲在的!” 这次傅诏来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苏父怎好再继续当着他的面偏袒,见女儿不识时务,苏父冷了脸呵斥,“胡闹!瑾儿怎么会打你,还不是你自己磕的!” 王姨娘是个会看眼色的,忙上前把苏青莺拉走,一面对傅诏赔笑道:“青莺又跟傅大人开玩笑了,这孩子最近总是这样。” 说着便把她往外拽,苏青莺死赖着不走,一拖二拽脚下一滑没站稳从石阶滚落,沾了一身泥水。 “娘!”看着自己满身的泥巴,她登时大哭,“娘你拽我做什么啊!有晏燊哥哥在,怕什么,我要哥哥给我做主!” 一个曾经在侯府为奴为婢的人,哪里比得过她? 所谓未过门娘子,不过是晏燊哥哥好面子才这般说,实则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她! 眼见苏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王姨娘意会忙捂着嘴把女儿拖走。 当着傅诏的面,两个女儿出了这么大糗,苏父尴尬地抿了口茶。 “呵呵,傅大人,见笑了。” “无事。”傅诏垂眸摩挲着天青色茶盏,别有意味道:“没想到青莺妹妹还有这样一面,看来她对瑾瑶这姐姐有些看法。” 顿了顿他又说,“我母亲还是喜欢温顺贤淑的女子。” 这是在点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好好管教女儿,苏父意会立马应声,“待会,待会我就派人好好家法伺候。” 转瞬,目光瞥见傅诏握着杯盏的手青筋微凸,又立马改口道:“现在!我现在就让人去好好管教管教她!” 说罢便喊来了下人去杖责苏青莺,又不忘给自己这个宝贵女儿说好话,特意喊他的表字来套近乎,“晏燊啊,青莺这孩子平日也很温柔贤淑的,只是近日偶感风寒,可能高热糊涂了。” “嗯。”傅诏呷了口茶,不咸不淡道:“但愿吧。” 喝完茶他也不多逗留,苏父送他出了府。 终于把这阎王送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下也不免埋怨瑾瑶。 对于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他早已生疏,哪里有什么父女情。 真是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选在青莺和傅诏马上就要成亲的日子回来! “哎呦!坏了!” 他锤了下手,急忙往后院跑去。 后院淅沥沥雨混杂着苏青莺的惨叫,“啊!爹爹!我要见爹爹,你们这几个混账奴才!” “停了都给我停了!” 苏父一脚把那几个施刑奴才踹开,搀扶着苏青莺起来。 “爹爹!”苏青莺委屈地扑到他怀里大哭。 “爹的错,让你受苦了。”苏父心疼抚摸着她的头,叹息道:“爹也是为你好,那傅大人在,你方才在外面又那般吵闹,若不这般做给他看,怕是要对你有看法。” 被打了五大板子的苏青莺现在不仅脸疼,屁股也疼。 她躲在苏父怀中,咬牙切齿,对瑾瑶的怨恨更深了。 抽泣两声,苏青莺委委屈屈道:“我知道,不怪爹爹,都是姐姐,一回来就抢我的婚事。” 恰时王姨娘也趁机扑到苏父身旁捏帕掩面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命苦啊,婚事被抢,还被她打,哪里还有天理!” 她太了解苏父的性子了,吃软不吃硬,果然苏父看着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当下怒火中烧,“别哭了!她还能翻了天不成?迟早让她主动退亲,青莺一定会顺利嫁进忠伯侯府!” —— 苏母不放心女儿,待亲自给瑾瑶喂了驱寒药才放心离去。 虽及时喝了药,可到底是淋了雨,躺下后她头脑就开始昏沉。 迷迷糊糊中,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青云的声音。 “姑娘,您睡了吗?” 瑾瑶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没呢,进来吧。” 待人进来,看到肿了半边脸的青云,瑾瑶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诧异问。 青云下意识摸了下那半边脸,脑海中想起方才在府门外的傅诏的眼神,不禁脊背发凉。 “你怎么不等她死了再去通禀?”他满目阴沉,嗓音像从刀刃划过,“派你进去,做什么吃的!” 他一时没听明白,这是嫌通禀的早,还是晚?就试着大胆问了一嘴,结果被摔了一耳光。 从会回忆中抽离,云痕打了个冷颤,侧了侧身捂住红肿的脸,把抓来的药放下就紧忙退了出去。 怪异的状态让瑾瑶疑窦丛生,但眼下浑身无力,也没精力去猜他经历了什么。 是夜,窗牖吱呀推开。 瑾瑶浑身发烫,刚喝了药没力气去管来人。 能这般深更半夜随意进出她的屋子,除了那人也没别人了。 身侧一沉,清洌沉香味闯入鼻腔,瑾瑶下意识往里挪了挪。 傅诏躺在她身旁,将人捞了入怀,“躲什么。” 瑾瑶闭着眼无力喃喃道:“傅大人尊贵,免得传染。” 听出她讽刺,傅诏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间,湿湿的不是很烫。 一路赶来紧绷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他轻笑,“还有力气讽我,看来死不了。” 她病恹恹的,跟以前在他面前乖顺娇俏的样子截然不同,傅诏一时心口有些不舒服,冷哼了声,“现在满意了?早让你跟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在庄子过一辈子,你偏要跑,偏要回来,是不是就喜欢自讨苦吃?” 闻言瑾瑶恼怒,奈何被他抱在怀里挣脱不开,也没力气挣扎,只把头往下埋了埋,闷闷的嗤道:“不回来,还做你的禁脔?” “你怎么!”像是踩到了傅诏痛点,亦或者他已经开始想抹去过去做过的一切,这么下意识呵斥了一声。 可转瞬他又无奈叹了口气,“你为何总这般说,就不能是简单的夫妻恩爱?” “没见过谁家夫妻恩爱是这个恩爱法。” 傅诏眉心几乎拧到了一块,不耐道:“你就当我癖好特殊吧。” 她终于不说话了,傅诏感到一丝轻松,他实在不想再去探讨这些问题。 在他看来,过去的就过去,他们以后不还有大把时间吗?何必执着过去。 半晌,身侧才传来她带着浓重鼻息的声音,“傅大人,借我点银子吧。” 她需要他,是否就代表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不可替代?傅诏一笑,“要多少。” 瑾瑶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三百两。” 傅诏点了点头,这些银子对他算不了什么,但…… 他捧起她滚烫的脸,望进姑娘微红的眸子里,“你要这么多,该不会又想跑?” 毕竟之前有过一次,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受不了相府的日子,想带上银子和那巫医私奔。 ------------ 第109章 难堪 跑?她为何要跑?这里是她的家,相府的一切都应是她的,走了不白白便宜了别人? 她拿不准傅诏对苏青莺的感情,便将要去鹳雀楼的事隐瞒了下来,“我想送母亲些礼物,但父亲不给我支银子。” 如此傅诏这才放心,“好,明日就派人给你送来!” 说完就很自然地抱着她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可明明衣裳都没脱,但也不奇怪了,每次二人在一起时,傅诏多数都不脱衣。 这样子的他,让瑾瑶一瞬想到了二人以前翻云覆雨的时候,本就红的脸更红了。 他好似无时无刻都是这般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瑾瑶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了许久才明白。 不脱衣才能保证他无论何时结束,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本正经,翩翩君子,任谁也猜不到冷面薄情的内阁权臣私下是个花样百出,极度贪欲的人。 她昏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额间落下一片温热的吻。 翌日醒来傅诏早已离去,还未等她穿戴整齐,房门就被敲响。 随手披了件衣衫,踩着鞋去开门,门口放了一个荷包。 猜到可能是傅诏派人送来,瑾瑶观四下无人急忙将荷包拿进屋,打开正好是三张银票,每张一百两。 过了五日瑾瑶身子已然大好,这日正是玄汀法师沿街赐福的日子。 瑾瑶已提前让青云去定了鹳雀楼的位置,遂去寻了苏母。 “娘,今日玄汀法师来朱雀大街,爹爹已经去了,咱们也走吧。” 苏母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但面对女儿还是强扯一笑温柔道:“娘不去,娘身子不好再给你们扫兴。” 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包银子递给她,“瑾儿这些你拿着,娘知道你想去,去吧好好玩玩。” “娘。”瑾瑶将荷包推回去。 知晓苏母哪里是不想去,分明是惧怕苏父怕惹他不快,她正色道:“这种场合娘是正室怎么能不在场?银子我有。” 见苏母还犹豫,瑾瑶扯着母亲的手臂撒娇:“这么重要的日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娘亲陪着,女儿也想和她们一样,娘这么多年都没见到女儿,难道就不想好好陪陪女儿吗?” 苏母最是心软,哪里经得住她这样说,当即就红了眼应下。 那厢苏青莺和王姨娘苏父早就到了鹳雀楼,却得知位子被订出去,让他们另寻别路。 “什么?!”苏青莺气得大喝,“这位置我可是早就交付了银子,一百两一文不少交给你手上,怎么到了现在才说没位置了!” “是啊是啊,您别气。”那小二陪着笑,把那袋荷包呈上,“这不把银子还您就是,您知道咱们鹳雀楼位置紧缺,一直都是价高者的,要不您看看别家?” 苏青莺一把打开他的手,“你看我是缺银子的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可是相府嫡女,这位,是当朝丞相首辅大臣!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跟我抢位置!” 那小二躬首笑道:“这不巧了不是,定位置的人也说是相府嫡女,欸,人家啊。” 他伸出三根手指,“可是给了三百两,那才叫大手笔,这相府嫡女总不可能有两个吧?小的想那姑娘出手阔绰总不能是假的。” 打死苏青莺也想不到是瑾瑶定的位置,她才刚回府,父亲根本就不准她出来,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定是冒充的! 苏青莺想都没想就准备破口大骂,“你放……” “青莺!”苏父呵斥住,捋须拧眉道:“当街和一小二争论成何体统,去别的地方就是。” “不行啊。”苏青莺委屈扯住苏父袖子晃动,“我都邀请了晏燊哥哥,待会晏燊哥哥来,见到不是我可如何。” 苏父对她一贯纵容,对那小二问:“是不是再多给你些就行?” 那小二搓手赔笑,“是的是的!” 没人会随身带着三百两,苏父立马道:“好,那你等下,我这就遣人回去拿银……” 未说完就见那小二一脸谄媚的躬首往外跑去,“呦,您来了!位置都给您留好了,快请上座吧!” 众人循声回头,只见瑾瑶搀扶着苏母而来。 苏父登时面黑如炭,王姨娘微微诧异,苏青莺更是气得跺脚,没想到真是她定的位置! 她上前拽过小二,“不是位置给我们了吗?” 那小二白了她一眼,“先不说您是不是相府的人,但您看看,咱们这八层鹳雀楼来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我是应了你,可你也没给我银子啊,怎么你想找事?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苏青莺薄面涨红,不敢再造次,忙松了手。 上京谁人不知宛平公主对玄汀法师的痴情是深入骨髓,为了能更好看到法师,愣是买下了整个鹳雀楼。 今日这般盛大的游行,她定也会到场,苏青莺霎时不敢再闹下去。 瑾瑶忽略她脸上的清白幻化,搀扶着苏母走到苏父面前行了一礼,“爹爹,一起上去吧。” 她转头看向王姨娘,“姨娘也一起吧。” 王姨娘面色一僵,还以为这丫头会不让她去,一时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父不满瞪了她一眼,然此时已快到了游行的时辰,来鹳雀楼的人络绎不绝。 顾及面子的苏父也不好说什么,就冷着脸,带着一行人上了三楼。 三楼有一围栏观景台,瑾瑶先去了前面拉开中间那把椅子,“父亲坐。” 遂又将左边的椅子拉开搀扶着苏母入座。 自古左为尊右为卑,王姨娘心有不满却也只得去苏父右边,只手刚放在椅子上,就被瑾瑶抢了过去。 她拉开,一屁股就座了下去,在场小厮丫鬟都看在眼中,一时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王姨娘难堪的脸上发热,隐隐约约听到,“看来这次大小姐回来,王姨娘连这右手位置都混不上了,以前都是坐老爷左手边的。” “岂止是左手,老爷这种场合可是只带王姨娘出场,要不然上京怎么会传夫人快死了,姨娘要转正了!” “……”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瑾瑶要让她一起上来,还以为是她大度,原来是想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看她笑话! 三楼都是相府的人,没有旁人在场,苏父忍了一肚子的火彻底憋不住了,“放肆!还不起来!” 瑾瑶笑道:“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姨娘只是一个妾室,按理说这种场合都不该出场,更别说让她坐在这般重要的位置上了。” 她说得在理,一时怼得苏父哑口无言。 妾室就等同于府中的奴婢,这种公开场合本不该出场,更别说还坐在苏父旁边了。 ------------ 第110章 三百两,原来用在这 王姨娘理亏,见苏父也不帮她,咬了咬牙,拉开了瑾瑶身旁的椅子。 刚要坐,就听她又冷嗤道:“姨娘坐这怕是不合适吧?待会傅大人和沈夫人要来,今日相府为主宾,姨娘坐这,待会忠伯侯府的人来了,岂不让人笑话相府不懂礼数?” 王姨娘脸色泛青求助地看向苏父,却见他目光躲闪,偏过了头。 苏父好面子,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她,王姨娘只得忍气又往旁边挪了一下。 “姨娘……” 一旁看了许久的苏青莺彻底忍不住了,“苏瑾瑶!你有完没完,这不让坐那不让坐,你让我小娘坐哪?!” 瑾瑶站起直视着她,纤纤手指指向最角落的位置,“那里才是姨娘该待的地方。” 苏青莺顺着看去,那角落黑乎乎都不透光,明摆着是让王姨娘当着忠伯侯府的面丢人。 她咬牙瞪着瑾瑶,“你别太过分了!那地方是人待的吗?” “怎么不是?苏青莺你有点脑子,你母亲那是我娘,她不过是你小娘,一个妾室!不管王姨娘在不在,我娘都会认你,你都是相府的女儿!你急什么!” 苏青莺一时红了眼,求助地看向苏母,这么多年来,她虽不是苏母亲生。 但作为主母,苏母温柔宽仁,待她一直视如己出。 手心手背都是肉,苏母忙过来扯了扯瑾瑶,“好了好了,不要为一个位置吵成这样,大家都和和气气,快坐吧。” 说着招呼气红了脸的王姨娘,“妹妹坐我旁边吧。” “不行!”瑾瑶甩开母亲的手,“母亲总想息事宁人,殊不知让一步得寸进尺!” “好了!”苏父头都大了,大喝止住几人争执,他看向站在角落柔柔弱弱的王姨娘,心疼却又碍于在外不得上前,只好轻声道:“你就按照瑾儿说的,去那边坐着吧。” 王姨娘一听,心下拔凉,“……是” 她委委屈屈红了眼,擦了擦泪,怀着一腔恨意去最右边的角落坐下。 苏青莺见状,忿忿瞪了瑾瑶一眼,提裙要去王姨娘身边。 “你站住!”瑾瑶喊住了她。 “做什么!你还想找茬!” 瑾瑶冲着身侧的第三把椅子微抬下颌,“你坐着。” 只赶王姨娘,竟不赶她?苏青莺微怔了下。 “我说了,你母亲是我娘,日后你最好远离那妾室。” 苏青莺只得不甘不愿地坐下,瑾瑶也落了座,少顷下面传来沉沉脚步声。 傅诏搀扶着沈夫人上来,身后跟着侯府三小姐傅箐箐还有……傅凌? 他不是去从军了吗? 因的邀请侯府前来的人是苏青莺,是以瑾瑶根本不知今日来的都有谁。 看到瑾瑶那一瞬,傅凌也愣了下,不仅如此,傅箐箐和沈夫人皆是震惊的立在原地。 傅诏显然也没想到她回来,面上无波无澜,微拧了下眉。 “这这这……”沈夫人抓着傅诏的手,指着瑾瑶,满目惊讶。 “母亲。”傅诏握了握沈夫人的手,附耳低声道:“这就是那位以前与孩儿定下婚事的相府嫡女。” 沈夫人压低声音问:“那她之前怎么会在咱家?” “走失。” 言简意亥两个字,沈夫人了然,作为侯门望族的夫人,也是听过不少为了争抢地位,陷害夫人妾室把孩子卖掉的事,一瞬她就将所有讶然咽了回去,佯做一副初次相识的模样。 侯府也是簪缨世家,总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未来儿媳曾为奴为婢。 但傅箐箐就没那么些心思了,看到瑾瑶是又惊又喜,提裙就要跑过去,“瑾瑶你怎么在……” 沈夫人连忙将人拉住,附耳叮嘱了几句才放她过去。 傅箐箐笑嘻嘻地应了声,“知道了娘,放心!” 说着过去揽过瑾瑶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傅诏搀扶着沈夫人和苏父苏母见过,一行人寒暄片刻便入了坐,几人愣是没看到角落里还做了个人。 王姨娘想上前说话,见几人都已聊了起来,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又自讨没趣地坐了回去。 按理说傅诏当坐在左边的,却不想瑾瑶刚坐下,傅诏就坐到了她身侧。 一旁苏青莺恨得银牙都快要碎了。 跟在后面的傅凌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一个月前他被皇上亲封了虎贲大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想把这消息分享给瑾瑶,全府上下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她人。 跑去问傅诏,他极其冷淡的说了句,“少女发春,跟别人跑了。” 傅凌自是不信,可满上京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却不想今日竟在这遇到,一时心潮澎湃,又惊又喜,手心发热。 他看了看位置,刚想抬步往去他大哥身边,就被沈夫人拉住。 “晏珩,坐娘这。” 他只得坐下,时不时警惕地盯着那边的两人。 忽的他瞳孔一缩,袖中拳头紧攥,险些站了起来。 只见那边,瑾瑶身姿笔直僵硬看着栏外已经开始红毯铺路,彩绸漫天的人群,而腰后竟有一只手当众暧昧游走。 瑾瑶不适地动了动,又被他狠狠捏了一把。 傅诏身子微斜,用二人仅能听到的声音道:“三百两,原来用在这。” “这要多谢傅大人了。”瑾瑶微微侧头,藏在广袖下的手下却不易察觉地往他大腿伸去,然后狠狠一拧。 那正好是块软肉,傅诏吃了痛,当即脸黑了下来。 下面玄汀法师已经开始沿街赐福,楼上更是传出了宛平公主的呼喝。 “快给圣僧送泉水去!别把人累着了!” 当下绣幕风帘,一哄的人烟凑集,沈夫人信佛一瞬不瞬盯着下面,苏父和苏母也都看着人群乐得合不拢嘴,傅箐箐眼里就只有吃的,是以在场看到二人这般亲昵的只有傅凌和苏青莺,以及…… 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可怜兮兮跟个怨妇似的王姨娘。 知道傅诏好面子,不会当众失态,瑾瑶想趁机报复再掐了他几把,蓦地手被按住。 二人广袖宽大,罩住了下面作乱的两只手。 因握笔而附着薄茧的指腹揉捏着她的指尖,傅诏疼得咬牙恨恨道:“用我的银子来整王姨娘,还趁机掐我,你倒是打了比好算盘,竟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瑾瑶哼笑,“傅大人还是松手的好,不然你的青莺妹妹会吃味的。” “那又如何?”傅诏沉声道:“她可比你恭顺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牙尖嘴利,心计深沉。” 说着袖中那只大手还又暧昧捏了她一把,瑾瑶不甘,指下一用力,刚修剪的锋利指尖直接戳进了肉里,疼得傅诏蹙眉闷哼了声,这才不得不收手。 拿出一看,手背上两道猩红抓痕赫然醒目,手心更是被掐掉了两块肉,皮肉翻出,鲜血涓涓地往外冒。 这是有多恨他啊! 他阴沉着脸转头,刚想说她,就见瑾瑶丢来一只帕子覆在他手上。 ------------ 第111章 跟我在青冈山不好吗? “呦,哥哥这手怎么了?”说着她讶然给他缠上。 傅诏微怔了下,转瞬一笑就势抓住她的手,“有劳妹妹了,想来是被猫挠的。” 一旁苏青莺面色铁青。 下面玄汀法师已赐福结束,正在下面发放圣水,众人都赶热闹下去接福水。 沈夫人也站了起来,瑾瑶缓缓抽回手,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 众人正准备往下去,沈夫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人。 “这位是……” “哦。”苏父把话接了过去,介绍道:“是我的妾室。” “妾室?”沈夫人有些惊诧,面上闪过一丝鄙夷。 她虽没说什么,但王姨娘还是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子嘲弄,登时自惭形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苏青莺这时竟不知该去给小娘撑腰,还是装作无事,毕竟傅诏还在,她也不想被忠伯侯府的人看低。 是以待一行人下去,苏青莺都没做出任何反应。 苏父苏母和沈夫人一群长辈走在前方,几人交谈甚欢,赶着去接圣僧赐福的圣水。 后面傅诏又再次不着痕迹的勾上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走那么快做什么?你也想要玄汀的福水?” 瑾瑶掐了他一下,甩开手,“大庭广众,傅大人注意下礼节。” 傅诏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身后傅凌见二人蜜里调情大步挤到了二人中间。 “大哥!”他笑吟吟地看向傅诏,“娘叫你呢。” 傅诏一眼看出他在撒谎,“出去几年还是不长脑子。” 傅凌冷了脸,不再看他,转头跟瑾瑶叙旧。 将要走到,只听前方传来嘈杂争吵声。 “小心。” 蓦地手臂被拽住,瑾瑶倒退了两步,傅凌还在怔愣时,傅诏一瞬挡在她面前。 “哗啦”人群中一滩水泼了过来,傅诏淋了一身,发丝滴答滴答往下坠水。 瑾瑶却一点没沾到,身旁的傅凌和苏青莺就没那么幸运了。 只见苏青莺劈头盖脸被淋了个彻底,来时画得精致的妆容都花了。 “谁啊!没长眼吗!”忍了一天的气,这会子彻底发泄出来。 话落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怪异的看着她。 “呵,谁这么大胆子,敢骂我?”人群中宛平公主款款走了出来。 原方才她与一官女子争抢圣水,因没抢过,气的直接将一桶圣水都泼了出去。 苏青莺自认得宛平公主,吓得面色惨白,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她眼睛一转,指向站在远处的瑾瑶,“是她,她骂的殿下!” “哦?”宛平公主目光看向一侧,她眯了眯眼细细打量,倏然想起这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不是前几日在大相国寺见过的女子吗? “原来是你。”她轻蔑笑了声。 “公主。”傅诏转过来,伸手挡在瑾瑶面前,“方才非瑾瑶所喊,那人骂完就跑了,微臣作证,此事误会。” “傅大人!”面前的人被淋的满头满身的水,宛平公主惊诧不已。 她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傅诏,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宛平公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子笑得捧腹,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既有傅大人作证那就算了,只是傅大人身手如此好,怎么淋成这样。” “那是公主泼的准。” 一番话逗得她又是大笑,说罢宛平公主看向苏青莺,“你这丫头信口胡诌,差点害本公主冤枉了人,看你也不像平民子女,你是谁家的?” “臣女,臣女是相府的。” 宛平公主琢磨了片刻,想起了以前她设宴招待贵女时,是有个相府女子经常来。 她皱眉厉声道:“以后我的宴会你就别来了,本殿府上招待不起你这种人!” 苏青莺难堪得恨不得钻进地缝,被宛平公主厌弃的人在上京屈指可数。 哪家贵女不想去公主的宴席,如今公主这样说,就等于把她踢出了上京贵女圈了。 回了府,苏父在外人面前不好骂瑾瑶,一关上门就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怪她没照顾好妹妹,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湿身,怪她耍手段让王姨娘在沈夫人面前丢面。 念及苏母在场,瑾瑶不想让母亲跟着受连累,就以送苏母为由,退了出去。 把苏母送进了屋要走,手就被握住。 “瑾儿……”苏母哽咽了片刻,“你这性子得改,日后不能再和今日这样了。” 她在外面受苦,娘在相府受苦,她们过的都不好。 想起娘这几年过的日子,瑾瑶不禁红了眼,“可若不这样,外人就会以为这相府是由王姨娘掌家,娘——是我们的为何不争?” “唉。”苏母叹息一声,慈爱的摸着她的头,眸中盈泪,“我争者人必争,极力争未必得。我让者人必让,极力让未必失,娘觉得这样挺好。” 瑾瑶不认同,“娘这是谬论,什么争未必得,不争怎么知道得不得。” 见跟苏母说不通,她深觉无意义,就是因此苏母才受了这么多年压制,她不再争辩转身而去。 “欸,瑾儿……这孩子。”苏母叹息道。 翠果给其倒茶,“夫人,奴婢觉得小姐说的对,您就是脾气太好,这才让那妾室翻了天。” “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瑾儿学得这般了。” —— 瑾瑶回了房间,就见一如玉颀长的身影立于檐下。 瑾瑶紧忙笑着上前,“荀郁,你怎么……” 未说完,就看到荀郁从将那日给她的青瓷瓶递到面前,“你扔了?” 她心下咯噔一下,傅诏这是丢哪里去了,怎么在荀郁手里。 瑾瑶咬了下唇,踌躇道:“不是,是,是那日下雨,对下雨,待我出去拿时,已经被雨水冲跑了。” “撒谎!”荀郁冷呵,脸色罕见阴沉着看着她,“不对,不是你丢的,是那人丢的对不对!” “你不会丢我给你的药,一定是那个人又来了。” 风流隽逸的眉眼紧蹙,浸满了失望,他一把握住瑾瑶的手,“瑾瑶,跟我回去吧,在相府你过得也不开心,我们为何要在这。” 他不理解瑾瑶为何非要回来,明明他们在青冈山过得很好,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一辈子。 “荀郁……”瑾瑶为难地抽回手,“我不能走,我得留在这。” “为什么!”荀郁高声怒喝,“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明明你父亲对你都不好,为何非要留下,跟我在青冈山不好吗?” 瑾瑶被吓得愣了一下,一时竟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偏执。 她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也许荀郁一辈子也不会懂。 ------------ 第112章 让不让我睡? “这里是我的家啊。” “家……”荀郁喃喃了一句,这个字对他而言很遥远。 荀郁没有家,自生下来他就在小石村,吃百家饭长大。 他不理解家这个字的含义,只知道和瑾瑶在一起很开心。 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他想和她过一辈子。 荀郁定定凝着她,真诚道:“瑾瑶,你想要家,我也可以给你。” 他蹙眉想了想,“或许你想你的母亲?我们可以把她一起接去生活。”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瑾瑶没想到他对自己有这种情感,忙后退了一步。 她几经挣扎,长痛不如短痛,不想给荀郁留下幻想,便直接挑破了,“你有银子吗?” 很现实的一句,荀郁怔住,他摇了摇头。 瑾瑶看着他一笑,“这就是了,你没有银子我如何和你生活?况且这是相府,有万贯家财,都将属于我,我为何要你放弃这一切?” 听及此,荀郁眸中升上一份希冀,他急急抓住她的手,笑问:“所以你是为了银子才不跟我回去的?那,那我也可以赚的,我会医术,一定照顾好……” “荀郁!”瑾瑶打断了他,肃然道:“我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不回去,带你回来只是为了报答你,想让你过得好些。” 她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哪怕话会伤到他,也不得不说。 荀郁显然被打击到了,脑子混乱一团,他难以置信看着瑾瑶,薄唇微抖,“那,那你喜欢谁?” 倏然他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肃杀冷硬的大人。 “是他?不对!不可能是他。”他怎么也想不通,瑾瑶会喜欢这种人,那个人明明都把她弄伤了。 却不想见姑娘点了点头,“是,就是他,我要的一切只有他能给,荀郁别在我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情感。” “不可能!”他双目猩红,一把握住她的双肩,厉声质问,“那个人明明对你很坏,他是个坏人,你怎么能喜欢他?” 瑾瑶吃痛忍不住皱眉,缓了缓她吸了口气,“我和他有个孩子啊,荀郁你该找个好姑娘,上京有很多好姑娘的。” “可是,可是……”他有些混乱,眸中似盈了泪,“我以为你心里会有一丝我的位置,我明明很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我以为你和我的那一年,也可以算得上是‘家’。” 说着他眼泪滑落,泪水里堆满了乞求和痴恋,“你和我回去吧,我们回青冈山,我会照顾好你的,真的我……” “砰”,极有力度一掌拍在他颈部,少年双目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荀郁!”瑾瑶急忙去搀扶,人却被人抢了过去。 傅诏拎着他衣领,冷眼睨着瑾瑶,“做什么?现在都不背人了?” “你!”瑾瑶忍不住去看荀郁,傅诏这人下手没轻没重,不排除一掌把人打残疾的可能。 “你什么你?”傅诏拎着荀郁扔给后面的青云,“把他送回去。” 见瑾瑶不放心地目送,傅诏冷了脸,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把她丢进了屋子。 “怎么?舍不得?”他步步向她逼近,直把姑娘抵到了墙角。 瑾瑶羞恼推着他,“荀郁是无辜的,你不要胡搅蛮缠!” “好个胡搅蛮缠!是不是你们哪日滚到一张床上,才算证据确凿?” “你住口!”瑾瑶涨红了一张脸,“荀郁不会!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卑鄙!” 话落,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面前的那人戾气丛生,檀深的眸子里寒意弥漫,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得瑾瑶毛骨悚然。 她紧张的手心发热,偏过脸解释道:“我真的只是可怜他,总觉得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我滚落小石村,是他救了我,荀郁无父无母,自己一人生活在茅草屋,他不嫌我是个累赘,每日做饭煮药地伺候我,是以我很感激他。” 瑾瑶转头看着他,目光真挚,“我说的都是真的,傅大人……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傅诏冷笑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瑾瑶不解,“那你想……” 说到一半她倏然想起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诏挑眉一笑,微扬的凤眸里浸着喜色,“从那句你喜欢谁。” 竟来了这么久,那他岂不是都听到了?瑾瑶目光闪躲,“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为了骗荀郁。” “我知道,可我喜欢听。” 便是诓骗也喜欢听,他大半个身子都压着她,摆出一副不说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瑾瑶没法只得低低在他耳畔道:“喜欢傅大人。” “不对。”他拉过她一双葇夷按上自己小腹,“叫我的字。” 滚烫的触感让瑾瑶不禁颤抖,想抽手却被他死死按在上面。 随着他把持着她的手不断抖动,她被逼着一声声地喊,“喜欢晏燊,最喜欢晏燊了。” 声音怯懦,缠绵入骨。 她手酸想抽回,“傅大人,可以了吧?” 傅诏闷哼了一声,隽逸的脸红到耳根,头深深埋在她颈部,喟叹道:“你不知道你每次这样唤我有多销魂。” 他情不自禁吻向她的唇瓣,“我等得太久了,你不让我碰,总要帮帮我。” 手下滚烫的摩挲带来濡湿的粘腻,那缠着她绢帕的手,伤口早已崩开,竟染成了红色。 瑾瑶惊惧,催促他停下,“可以了可以了!你手裂开了!” 傅诏垂眸看了一眼,又咬住她的唇讥笑道:“不是你弄的,我会如此?” 唇齿间缠绵暧昧,如一条灵巧的蛇勾得人欲罢不能,他喘息粗重,移开了手抚上雪峰大力揉了一把,激得姑娘战栗。 他吻着她意乱情迷问:“今日帮了你这么大忙,让不让我睡?” 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是来讨回报的! ------------ 第113章 真心 瑾瑶的脸又红又烫,倏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抽回手,厌恶地在他肩上擦了擦。 “傅大人当真只是为我而来?” “当然。”傅诏一笑,又要拉她的手。 瑾瑶躲开,转身捏着帕子擦手冷笑,“青天白日大人才刚见面就来相府,不仅仅只是为我而来吧。” 她转身凝着傅诏那幽深的眼睛,“不知傅大人此前去见过谁?” 没想到她会猜到。 看来,真不好骗了…… 傅诏眯了眯眼,打量着姑娘一笑,“有时候女子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以往傅诏来,都是趁夜而来,而今日刚从鹳雀楼散去,他便来了。 很明显,这般光明正大,不是为她,而是为了某个人。 那个人也唯有苏青莺了。 在众人面前他需要扮演好一个未婚夫,是以让苏青莺掉了脸面,他不得不登门哄苏青莺两句。 傅诏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被打断了兴致,他也不强迫。 整理好自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小姑娘家家的,难免心事多,心事一多眼泪就多。” “呵。”瑾瑶讥笑,“所以傅大人是去给姑娘擦眼泪了吗?” “这你冤枉我了,我可是只给你擦过眼泪。” 这次他没撒谎。 可瑾瑶显然不信。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来寻苏青莺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所谓的感情,定有其他所图。 她看向傅诏,再次询问,“傅大人可否告知,你到底想用苏青莺换什么?” 傅诏伸手推开了窗,就着清风吹散了身上的躁郁。 他缓了缓走到桌前,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一口才淡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做好你自己的,别动她就行。” 这话说得犀利,毫不见方才暧昧的温情。 看着他竟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屋子,坐得那么逍遥,瑾瑶心底生起一股无明火。 如今他是内阁阁员,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吗? 蓦地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有,当然有他想要的东西。 傅诏表面上风光霁月与世无争,在众人面前翩翩君子,儒雅谦逊。 实则手段卑劣,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强取豪夺。 他怕不是想要首辅之位? 一旦他登上了首辅之位,那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制衡得了他? 走到他面前,定定打量着傅诏,瑾瑶问出心中疑虑,“你该不会是想相府动手?” 此前他抄了诸多大臣的家,这些大臣都与那本相府交付的名单有关。 她记得在崖青院时,也看到过关于类似的名单。 他手中掌握着大量相府近年来与各地官员勾结贪赃的证据。 见他缄默不言,瑾瑶抢过傅诏手中的杯子重重掷在桌上。 厉声警告:“傅大人,你想要的东西我不干涉,但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对相府出手。” 话落只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一颗心被自嘲包裹,说出来的话失望,又言不由衷。 “在你心里,我就是卑劣虚伪,残害你家人的小人,对吗!” 瑾瑶毫不犹豫,“对!”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傅诏气极反笑,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那茶杯滚落,摔成碎片,那只被瑾瑶抓破的手又渗出了血。 “你父与各地官员来往的证据,我早已掌握。 那时我任职大理寺都未查办相府,你竟不想想我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瑾瑶暗讽,不过就是觉得这点证据不足以覆灭相府罢了,他总不可能是为了她吧? “不管你为了什么,若是你动了相府,伤及了我母亲,那傅大人的心上人可就保不住了。” “随你的便!”傅诏怒极一瞬站了起来,“你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连我都敢威胁!” “是!我是曾经囚过你,不告诉你的身份是我的错,但那都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 “扪心自问,我对你真的很差?我活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的脸!你打了多少次,我动过你一根头发没有!” “我是卑鄙小人?瑾瑶,你有没有心!” 他气得眼眶绯红,胸腔起伏,瑾瑶没见过这般失态的他。 可她不敢再信傅诏,骗过她一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瑾瑶后退一步,冷脸嗤笑,“傅大人不必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这里就提前预祝傅大人与青莺妹妹白首,不、相、离。” 这话无疑是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傅诏仿佛烈火烹油,一片真心换来了这番嘲弄。 引以为傲的自尊也被她碾在脚底。 真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他冷着脸摔门而去。 望着那被撞得开开合合的门,瑾瑶思绪繁杂,看来,她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若是苏青莺真的嫁给傅诏,那一定会以傅诏这个世子的身份来压她,届时还如何报复王姨娘。 眼下物证已经有了,最重要的是找到文娘这个人证。 想了想,傅诏的人她不能用,便去将翠果唤了进来。 这个小丫头,她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仅母亲喜欢她,且还是真心把苏母当成亲娘对待,为人单纯良善。 “翠果,你来。”将其唤到身侧,瑾瑶附耳小声道:“郊外平桥下有几个村落,你去那里寻一个叫文娘的人,之后趁着白日外出时。去各大当铺问问有没有一个文娘的人曾来这当过东西,小心行事。”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了个荷包给她。 并吩咐道:“不要吝啬钱财,打听完消息记得给人家些银子。” 翠果接过讶然不解,“此人是何人?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去就是,记住要漏夜而行,从后门走。” 翠果虽不解其意,但他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连忙拿着荷包退了出去。 自这日起,傅诏好似真的被气到,再也未曾来寻过她,难得落地清静。 她懒得理会傅诏当下是什么心情,他怎样和她无关。 荀郁被他打晕,还不知道如何,毕竟是因为她受伤,瑾瑶心有愧疚,先去了灶间亲手做了云片糕,然后去了荀郁的院子。 只见少年一袭白衣宽袍,锦缎束发,坐在庭中椅子上怔怔发呆。 见到瑾瑶来了,他一瞬红了眼睛,连忙又把脸转了回去,偷偷拭泪。 ------------ 第114章 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瑾瑶一贯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犹豫片刻走上前,将糕点放到他旁边的桌上。 “荀郁我亲手做了一些点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荀郁转过来看她,强扯一丝笑意道,“没事,我好得很。” 少年俊逸的眉眼里又覆上了温柔,再不见前日的偏执与痴狂。 顿了顿他又故作轻松说,“那日是我的错,弄疼了你,不该对你产生非分肖想,我知道我比不上他嘛,他是当朝权臣,我不过是一个山野平民,你选择他也是对的。” 瑾瑶张了张嘴没再解释,眼下的解释,那就是在给荀郁希望和机会。 瑾瑶没再说话,微微颔首便要走。 “瑾瑶……”荀郁喊住了她,他喉咙微微发紧,哽咽叮嘱了句,“若你还有,还有需要我做的事,一定要同我说。”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少年的话真挚不掺杂任何杂质,瑾瑶脚下微顿,他未回身点了点头便不再逗留。 五日后,翠果终于带回消息。 说根据后街一当铺老板所言,就在前天确实有一个叫文娘的人来当过首饰。 翠果是个聪明的,直接将那首饰花了大价钱买了回来,并给了老板一笔封口费。 那是一个鎏金点翠玉头簪,瑾瑶认得,这正是以前给文娘的首饰之一。 看来她最近又缺钱了,开始典当首饰度日。 想了想,她对翠果吩咐。“去,再给那店老板一些银子,告诉他盯住该女子,把消息递来。” “是!” 忠伯侯府,自上次鹳雀楼遇到瑾瑶,沈夫人喜不自禁。 这又找到了傅诏问他是否要和瑾瑶履行婚约? 傅诏面色顿沉,头都没抬,看着手中的卷宗断然回绝,“不履行。” 沈夫人一愣,急忙追问,“这是为何啊?你们以前不是……” “她不愿。”傅诏打断了沈夫人,合上了卷宗,随手扔到一旁,“她会退婚的,孩儿依旧还娶青莺。” 苏青莺是庶女,瑾瑶是嫡女,二者的身份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夫人最是好面的人,自是不愿。 恰时在屋外听了许久墙根儿的傅凌急忙推门而入。 得知瑾瑶要退婚,忍不住大喜道,“娘,哥不娶我娶啊!” 话落就被傅诏狠狠瞪了一眼,“她就算和离八次,也轮不到你。” 以前瑾瑶就是傅凌的通房,沈夫人并不在意谁娶,只要嫡女在她家就行。 相府和侯府联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婚事了。 “好哇!晏珩,娘这就去相府给你说亲!” “胡闹!”傅诏怒喝了声,他闭上眼按了按眉心,声音无奈,“母亲!您能不能不要和他一起胡闹!” “嗯?”沈夫人愣了下,“这怎么是胡闹,这多好的婚事啊!” 这阵子改稻为桑政策实施不到位,下面的人为了能够尽快推行国策,愣是毁了三条河堤,傅诏为了彻查此事已三日未合眼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晏珩的婚事,我托人定出去了。” “什么!”傅凌一瞬急了。 他三两步上前,一掌拍在傅诏面前的桌上,“你有什么资格随意决定我的婚事!” 傅诏身子微微后仰,环胸危险地睨着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不在家,长兄为父,自当由我为你裁夺。” “那也应该由母亲来定,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傅凌自小受他这大哥的压制,心中早有不满。 长期笼罩在文武双全的神童的阴影之下,无论怎样他都想赢一次。 是以他知道读书读不过,便去从了军,如今为圣上封赏大将。 这次回来他就只想赌一口气,那就是娶他无法娶的人! 傅诏眉目寡淡,从旁边随手拿来一小册子,递到母亲面前,“请母亲过目,这些都是上京有名的贵女,个个都是相貌极佳,温良娴熟之人,其中尤为这兵部左侍郎之女最为出众。” 沈夫人拿过细细查看,傅诏继续道:“虽说瑾瑶如今回相府贵为相府嫡女,但毕竟曾为奴为婢过,这样的女子若是嫁入我们家,难免不被人翻出底来,到时候再抹黑了侯府的脸面。” 傅凌红了眼,立马道:“我不在乎!” “住口!”沈夫人呵斥住,她捏着册子,“你大哥说得有道理,此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还是听你大哥的吧!” “母亲迂腐,为奴为婢,又不是瑾瑶愿意的!” “那也不成!” 傅凌怒目圆睁瞪着傅诏,见他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冷意,便知他是故意而为。 他气得狠狠喘了口气,赌气似的说,“好!母亲不让我娶瑾瑶,那我要娶暮云妹妹!” 刘暮云是那个以前总缠着傅凌的工部左侍郎家三女,这样的女子还不如曾为奴的苏瑾瑶了。 沈夫人气急,“说什么气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是不是儿戏,母亲看着就知!”说罢,他冷着脸大步走了。 沈夫人气得气喘,追了出去,一面斥骂,“寻思你出去当了几年兵该改了这性子,怎么还对那小狐狸精死性不改!” “娘不让我娶瑾瑶,我就要娶暮云妹妹!” “混账东西!你是昏了头!” “凭什么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次我偏不听!”走了甚远他扯着脖子冲傅诏屋子方向喊,“有能耐让他打死我!” 沈夫人记得傅诏曾经把他打得劈开肉绽的模样,忙上前捂他胡诌的嘴,“快别说别说!惹恼了你大哥,娘可拦不住的!” “……” 崖青院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傅诏无力地靠在紫檀木椅上,双目紧阖,似在凝神假寐。 “主子。”外面传来了云痕的声音。 喉咙滚动,傅诏轻咳了下沙哑的嗓子,“说。” “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瑾瑶姑娘出府了。” 傅诏按了按肿痛的额头,厌恶道:“她愿意去哪就去哪,以后这种屁事不用和我禀报。” “可是……”云痕踌躇,“听探子说,是出去找文娘了。” 闻言傅诏霎时睁开眼,蓦地站了起来,随手扯过披风推门而出。 一面阔步往外去,一面焦急问:“现在人在哪?” ------------ 第115章 你骂我啊 “已经快到下面那几个村了。” 傅诏的面色越发黑了,外面云痕正准备着马车,刚撩开帘子就见傅诏去了旁边,夺过了缰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下面有随从还问,“护使走吗?” “走个屁!换马来!”云痕厉声道。 接着他也抢来了随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追去,“还不快点跟上,出了事你们谁担责?”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受傅诏的命令,暗中跟着那叫文娘的人,多年来未有行动。 不是不能下手,而是在调查期间,他们发现不仅仅他在暗中跟着这位叫文娘,还有一伙人也在秘密观察着。 未弄清这群人的来历,不敢贸然动手,以免打草惊蛇,但以云痕多年来的办案经验来看,这群人的目的一是为了斩草除根,二是为了把这文娘当成诱饵。 如今他们还没弄懂这帮人是谁派来的,瑾瑶就贸然前去,无疑是狼入虎口。 前方傅诏的马极快,可见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 暮霭垂垂,郊外林中。 “小姐,差不多就是前面这个村,好几次文娘从当铺回来,就回了这。” 翠果有些胆怯,抓着瑾瑶的胳膊往身后缩了缩。 眼下天已昏暗,林中繁密,两个女子外出,难免不会遇见什么匪徒或野兽。 无论遇上哪一点,都够她俩受的了。 走了几步,翠果忍不住央求:“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多找些人手再来吧。” “不用。”瑾瑶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脚下停下,故意放慢了脚步,灵巧的耳朵动了动。 只听后面萧瑟的风中传来了几不可闻的马蹄声。 瑾瑶抓住翠果的手,“翠果快,我们快跑两步!” 翠果不解其意,还没等她反应,瑾瑶已经拽着她的手跑了出去。 就在快出林中时,“咻”的破空声,一只箭羽射在了二人脚下。 翠果惊惧,啊了一声,吓得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死死拽住瑾瑶的手。 “小姐有埋伏快走!定是有人用文娘故意引我们来的!” 哪知瑾瑶却没动,她本能地伸手将翠果挡在身后,把她往后推,“翠果向后跑,快去!” “小姐!”翠果自是不走,临阵脱逃卖主,那是要被认定为叛奴。 她虽是奴才,可心中也有丘壑。 死死拽着瑾瑶的手,“小姐要走一起走!” 瑾瑶焦急掰开她的手,把人往后推,“走,若不走一个也活不了!” 话落,林中翠叶纷落,郁葱树上窜下几人,身着黑衣蒙面,头戴斗笠,看不得真容,各个手里拿着弓箭和刀剑。 能如此巧合在此相见,可见埋伏已久,瑾瑶稳定紊乱的心跳,转身看到翠果还在踌躇。 她弯腰拾起地上那只箭羽指向翠果,“都什么时候了!” 翠果一咬牙,眼泪夺眶而出,这才逃命似的跑去。 傅诏驾马而来,见一女子跑的鬓发皆乱,娇俏的容颜,花容失色。 走进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相府的丫鬟。 翠果亦是认出了傅诏,扑通一下跪在面前,“大人救命,我家小姐遇了贼人!” 傅诏未停马,目光凛冽地盯着前方,紧接着挥动了马鞭。 云痕紧跟其后,从翠果身侧而过,伸手示意随从将人送回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文娘身边的那群人,摆明了这些年一直在守株待兔,等的就是瑾瑶自己亲自露面。 等傅诏赶到时,就看到有几个蒙面的歹人,将瑾瑶团团围住。 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瘫坐在地,素白的衣衫下孱弱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心口发紧,从马上腾起,踏着马背跃了出去。 那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瑾瑶身上,一女子不值得他们认真对待,是以没注意到突然冲过来的傅诏。 一时没反应,便被其一记窝心脚踹至胸口。 那人撞击树上扑了,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几人都懵了,顿时面露凶相,手中的剑柄握紧。 遂大喝一声,便持刀向其砍去。 傅诏冷眼不以为意,淡然转身将披风脱下,罩在了瑾瑶身上。 正在那几个贼人的刀剑要落下之时,恰被几把锋利的寒刃抵住,将那几人借力推至甚远。 云痕和几个官兵持剑护在傅诏身后,训练有素,身手非凡。 那几个贼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女子后面竟还跟着人。 按他们得到的消息,不该如此。 计划有变,几个贼人意识到敌不过,对视后便想逃。 云痕看出了几人意图,手中寒剑一挥,官兵们立刻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几人按住。 “堵嘴!压舌!”身后传来傅照厉声的命令。 那几个士兵不敢耽搁,立即拿出了帕子搓成一团,将贼人的舌头压下,塞入口中,来防止自尽。 斗篷下的身躯还在颤抖,傅诏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伸到一半儿,又觉得就这般原谅她,太没骨气。 将手收了回去,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睨着她冷声道:“没事了。” 话说了,下面的人还是没起来,只是从宽阔斗篷里颤颤巍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扯住了他的袍角。 “傅晏燊,我疼。” 声音虚弱又轻柔,宛若一缕青烟,有气无力。 傅诏连忙蹲下,拨开她脑袋上的斗篷,定睛一看,就瞧见她胸口插了一把断箭,后半截被她折断捏在手中。 是以她方才佝偻的身躯,也藏住了那把箭,导致傅诏根本没看清。 傅诏脸上罕见的兵荒马乱,将其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瞬不敢耽搁,放至马背。 他翻身上马,揽着她的腰,焦灼地对云痕命:“将张太医请来庄子!” “是!” 林中有两个士兵带着翠果正慢悠悠地往回赶,倏然一匹马从身边,电风般的速度飞驰过去。 翠果怔住,倒不是因为马的速度,而是瑾瑶胸口的那支箭。 她没记错的话,离开小姐跑去求助之时,小姐手里也拿了一支箭。 是同一支?还是之后又被那歹人又射了一箭? 马背上风呼啸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在孱弱的呼吸中她听到了傅诏焦灼颤抖的声音。 “瑾瑶,你跟我说话,说话啊。” 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乞求,“你不是最会骂我,你骂我啊!” 鲜血汩汩染透了墨色披风,顺着马背淌下,泥地上留下血痕斑斑。 时间争分夺秒,她的脸色随着血流失而变得惨白,疼痛从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瑾瑶动不了,只能伸出头,无力掀开眼睑,一滴冰凉的湿润落在面颊。 下雨了? 天色虽暗却满天繁星,分明晴朗, 不,是傅诏的眼泪。 他满心都想快点赶回庄子,是以未察觉瑾瑶正在盯着他看,也未发现自己竟哭了。 ------------ 第116章 没人进了诏狱带着秘密走。 一只手颤颤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泪,傅诏僵住,低头看她。 她竟温柔地冲着自己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 看来死不了! 一时间又心疼又怨愤,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当着她的面落了泪,好面子的傅诏旋即绷起脸,躲开了她伸来的手。 似有意和她说话,不让她睡,但说出来的话就不似方才那般好听了。 “活该!谁让你轻易行动!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贸然去找文娘!” “你如此蠢笨,能够活到现在,也真是老天爷开恩!” 瑾瑶没说话,傅诏又继续骂她,“别在我面前装死,说话!” 默了片刻,瑾瑶才张了张嘴。“谢谢你啊,傅大人。” 傅诏面颊微微泛红,然神色仍旧凌厉,他多倨傲一个人啊,几日前这个女人,还把他一颗真心践踏在脚底,他又怎会承认是特意赶来救她。 开口解释道:“你死就死,我只是怕我儿子没娘!” 傅诏现在才觉得有儿子的好处。 他以前就想要个儿子,然后把瑾瑶拴在身边,但哪知道这个女人比他还狠,为了逃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 庄子上秋实正哄着小公子睡觉,将把人哄睡,就看到赶来的张太医,有些诧异。 听到其解释,是要待会儿给瑾瑶诊治,顿时慌了手脚,但也只转瞬,便稳定了心神把小公子抱到了房间里。 做好这一切,她准备好热水,布帛以及张太医药用的工具,放在屋内便到了外面去迎人。 心情焦急又忐忑,秋实想起在过去的一年里,世子都是一人住在这宅子,庭中门口永远都燃着一盏灯。 他总是说“她会回来的,留一盏灯给她,别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庄子傅诏勒马而停,动作迅速又小心。 他抱着人急促往屋里去,一面问秋实,“张太医可来了。” “屋里呢。” _ 将人送进了屋,安置榻上,张太医便嫌他在这里左问一句右问一句地啰嗦,将人轰出了外面。 无奈傅诏只能被关在外面,檐下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从里面打开,开那一瞬傅诏就冲了进去。 榻上的人面色惨白,像一朵残艳的花,失去了往日的鲜活。 这张娇俏的脸和丰盈的唇,曾在他身下婉转低吟唤他晏燊,也曾气得满面绯红,怒骂他禽兽,可现在她只能躺在这。 “世子箭头已取,好在上面没毒,也未伤及心肺,止了血,再喝点药剂调理静养就好。”张太医双手呈着刚取出来的箭头恭谨道。 傅诏拿过攥在手中,恰是云痕已经将人押回了诏狱赶来。 傅诏把那取出来的断箭扔给云痕,丢下一句话,“撬开他们的嘴!”满身戾气抬步往外走。 二人上了马,走到半路,云痕吞吞吐吐,犹豫了半晌才说“主子有件事很奇怪。” 傅诏没心思没理他,云痕才继续说,“瑾瑶姑娘是偷偷去找的文娘,她事先应知相府有咱们的人,可今日出门是大张旗鼓从正门走的。” 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瑾瑶真想偷偷找文娘,不想让傅诏知道,那应从偏门走或者乔装打扮,不让相府的眼线发现。 然大张旗鼓从正门走,就像是在告诉傅诏她的意图。 以至于让云痕不得不怀疑,此次中埋伏是否也在瑾瑶的计算之内,就连带着她胸口中的那支箭都疑点重重。 显然傅诏满心满眼都挂念着瑾瑶,以往心思缜密的他,早把这点给忽略了。 再加上那时她柔柔弱弱地唤他晏燊,哪里受得了她这般唤他。 简直一颗心都被这个女子攥牢。 哪里还能想到这些? 云痕这样一说,他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又一次把他算计进去了! 可这是为何?到底什么事情值得她豁出自己半条命为赌注。 诏狱。 大理寺的官兵已将这群人审问了半晌,然只字未吐。 狱中酷刑差不多都用了个遍,可见这群人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之辈。 狱卒不敢轻易扯下贼人口中的布帛,生怕他们趁机咬舌自尽。 傅诏阔步迈入浓腥牢狱,单手解着自己的衣襟,大力扯下丢给云痕。 随即接来副手递来的墨色云锦衣袍穿上。 他挽袖走到那几个贼人面前,那几人被绑在木桩上,垂着头血迹斑斑,半死不活。 但却个个脸上嚣张至极,似是在嘲讽这牢狱的刑罚也不过如此。 “如何了?”傅诏问。 “禀主子,还是不肯说。” “不说?”傅诏冷笑一声,接过云痕递来的火钳,“还没人进了诏狱带着秘密走。” 闻言那几人不知为何突然冷汗直流,刹那间觉得此人和之前审问的官员气势不同。 好似那阎罗,在他手中就没有不敢从实招来的小鬼。 傅诏伸手两指挑开了中间那贼人口中的布帛扔至脚下,捏着他两腮的手微微一用力,那贼人便被迫张了口。 接着火钳往里一伸,直接叼住了他的舌头,大力钳住将其往外一扯,舌头扯到了外面,然后又拿来了银杵顶在他上颚和下颚之间,让他再无法闭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嚎。 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傅诏嫌弃地擦了擦手上沾恶臭津液。 丢了帕子又从摆放着花样百出的刑罚工具上,挑选出了最趁手的那把剔骨刀。 冰凉寒刃折射出男人的双凉薄狠厉的眼,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刃,发出叮叮的脆响。 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喜欢吃燔肉,更喜欢亲自切肉,不知诸位是否喜?” 虽不知所谓何意思,那几人瞳孔却猛地放大。 傅诏磨好了刀,用水冲洗过后,走向中间那人,在他身上挑了一块较好的位置。 紧实的小臂,这块肉质最好。 紧接着刀刃往下一压,手法娴熟且迅速。 “啊──” 不过转息,一块上好血淋淋的肉便剜下。 傅诏将那弯下来的肉丢到狱卒端着的铜盘里,接着他仿若未闻,又继续重复着动作。 那贼人只能口中嚎叫,却说不出一字话。 傅诏觉得那声音有些刺耳,啧了声,病态地教训:“男儿有泪不轻弹,叫什么?” “没出息,本官手法好得很,百八十刀都死不了。” 这点傅诏丝毫没有夸大其词,刀刀切露白骨,却刀刀都避开了筋络。 能够保证手臂呈现出一条白森森骨头,经络完整,却还能让每一根手指正常活动。 在历代的刑罚当中,有一种刑罚叫千刀万剐。 这种刑罚最讲究技术,对犯人割千刀却又要保证犯人不死,是一种顶级折磨。 恰好傅诏便将这种折磨手段掌握得极其到位。 不知过了多久,狱中的官兵先忍不住了,饶是他们身经百战,也愈发适应如此变态的刑罚。 个个忍不住扶墙大吐,直吐得面色泛青,胆汁都出来。 云痕在旁边递工具,也几经作呕,却又不敢吐。 ------------ 第117章 熟悉的牢房 好不容易等他割够了,云痕这才如蒙大赦地跑到一旁,要和那一群狱卒排成一排扶着墙,哇哇开始吐。 刚吐了两口,就听那边传来傅诏的声音。 “过来,烤上。” 他回头就看见傅诏正在那拨弄炭火,上面还放着个铁网。 云痕脸色发灰,迈着沉重的脚步上前,按照傅诏吩咐,把那肉一片一片放到了铁网上。 刺啦──肉香四溢。 这味道一出,和普通的猪肉真没有什么区别。 可那到底是人肉,云痕一边拿着钳子翻面,一边皱眉,忍着反胃。 只见傅诏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钳子,夹了一块,递到了旁边那几个贼人面前。 “你们谁来尝尝火候?” 吃同伴的肉,也亏他想得出来! 那几人顿时脸色惨白,腿下不住打颤,角落那人更是直接吓到失禁。 一时间牢狱中尿骚味,血腥味和肉香味繁杂混合在一起。 冒着热气的肉递到那人唇边,他再也忍受不住,呜呜呜的像是求饶。 傅照扯开他口中的布帛,刚一扯开就听那人立马急急央求:“我说,我说大人,我说!” 傅诏收了手,将肉扔到云痕旁边盘子上。 “别耍花招。” 那人咽了咽口水,额间冷汗涔涔,“但我有一个条件!” 傅诏擦手往后走,那人以为他不答应,着急解释,“大人,小的是真心要招供,但背后那人势力太大,我们要是说了,那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就……” “还望大人能帮我妥善安排好一家老小,以及能够护送我们出上京!” 闻言傅诏停了脚和云痕交换了个眼神,云痕意会微微颔首,对那人厉声,“你说便是,若是真的,自会护你出上京,可若是假的,别说你背后那人了,我们也不会给你活路!” “是是是!”那人一听这才放心,连忙道,“是内务府齐家齐贵妃!” 云痕心头一凛,下意识看向傅诏。 要知道之前他们还帮内务府齐家,除掉了薛家争夺皇商。 偏偏这次谋害瑾瑶又牵扯到了齐家。 “放肆!贵妃娘娘也是你们敢随意编排的!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般污蔑!” 那人吓得两股战战,“大人饶命,我们说的都是实话,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敢胡言!” 云痕凝眉,又继续问话,“贵妃和瑾瑶姑娘素未谋面,为何要派人杀她?” “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中缘由,他们哪里会告诉我们。” “呵。”云痕冷笑,拔刀向那人走去,“是不说还是有所隐瞒试试便知!我虽不如大人的手法精湛,但也可以保你五十刀之内不死!” 想起自己要被割肉,还要被烤着吃,那人头皮都发麻,“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小的只知道,相府经常来人给齐家送孝敬,每次一来送孝敬,我等便会接到行动的命令。” 云痕愣了一下,这怎么还牵扯到相府了?他略迟疑收了剑,“都接了几次令?做什么?” 那人想了想,“三次,三次,第一次是在十多年前,负责跟着那个文娘带一个小女孩出上京,然后趁机做掉两人,哪知那文娘心思深沉,趁人多时,竟跑得无影无踪。 第二次是在两个月前,我等接到消息,奉命去寻云娘然后伺机行动。 第三次便是半个月前,说是让我们跟着文娘,若有女子来寻,将那女子就地处死。” 傅诏袖中的手微捻,按照此人所说,若是真的,第一次正是瑾瑶从相府消失的日子。 而第二次则是回相府之日,第三次时间恰好是玄汀赐福日。 齐贵妃常年住在深宫与相府无冤无仇,瑾瑶更是素未谋面,不可能知道瑾瑶是何时出府,何时回府。 能够掌握如此精确时间,也只有相府内部的人了。 这个人是谁? 想到这,傅诏面色凝重。 他细细回想起今日的处处疑点,少顷得出个结论。 瑾瑶是在引他入局,那她定也想知道是谁,苦于没有确凿证据眉目,想让他帮她查明! 此次牵连到贵妃相府,已然非同小可,云痕拿不定主意看向傅诏。 二人视线对视片刻,傅诏冷声道:“记录在案。” “是!”云痕侧头对旁边的主簿命:“记录在案!” 这期间傅诏已坐在椅子上,整理好了衣袍,身姿挺拔,玉树兰芝。 伸手接来刚泡好的庐山云雾,抿一口,茶香悠然。 牢狱内浓重的血腥和茶香,肉香混杂是一种莫名的感官刺激。 傅诏喜欢在刑罚完之后喝一壶清雅的茶。 滋润又幽香,这样能够抚平他嗜血的心。 就像他明明并非君子,却喜欢在庭中种满竹子,来标榜他圣洁高尚的品格。 他的一生实在是太过顺遂了,以至于平波无澜,一路走来平步青云,是以他喜欢刺激,可是在众人面前又不得不披上那张端方君子的皮。 而这种刺激,不仅仅只是来只限于牢狱那些花样百出,头皮发麻的刑法,也包括在情事上。 一个人生活得太过顺遂,会让人觉得失去生存的动力,寻求刺激便成为了他生活的点缀。 削人皮肉感受着犯人刺耳的哀嚎,就像是情事后享受余韵的颤抖那般让他心潮躁动。 一盏茶喝完云痕从主簿手中拿过口供呈给傅诏。 粗略看了两眼,基本确认无误后,傅诏递出,“签字画押。” 云痕接过,走到那几个贼人面前让其签字,其中中间那人因右手的手臂早已成了森森白骨,无法握笔。 傅诏注意到,微昂下颌,“拓印。” 待几人画押后,几个士兵将那些贼人拖下。 “大人答应我们的事可还记得!” 傅诏没说话,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昏暗的牢狱里,他一袭云锦墨袍融入无边的黑夜,让人琢磨不透又凛然薄情。 不回答,自是不答应。 毕竟傅诏从头至尾都没有允诺过他们什么。 云痕了然,将几人捂嘴拖了下去,秘密处理掉。 作为内阁阁员,他没有必要因为几个卑贱随从,得罪身居高位的齐贵妃,更不能因此得罪齐家。 待人处理后,云痕身上沾了不少血,他走上前恭谨问,“主子此事是否要告诉姑娘?” 手中汝窑杯盏微滞,傅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 他何尝不知,瑾瑶之所以要这样做,目的就是想要测他是否会说真话。 从一开始他认出瑾瑶,就知这背后的凶险,能够将一个相府小姐从相府悄无声息地偷出,可见此人身后的势力不小。 是以他不能查,这种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想让瑾瑶回相府。 而现在她不仅回去了,还执拗地引着他走上了这条凶险之路。 若此事没有牵扯到齐贵妃,那几个人本可以不用死,但是牵扯到了贵妃。那几人就不得不死了。 这些人一死,齐贵妃才能高枕无忧,除了他手上这张口供,再不会有任何把柄。 傅诏按了按眉心,走到铜盆前洗手,拿过云痕递来的帕子擦完,转身往外去。 又路过那间熟悉的牢房时,他住了脚。 在这间牢房里,二人曾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就只剩下了身体本能的兽欲。 ------------ 第118章 虚情假意? 他记得那两条修长白皙的腿架在他肩膀上,伴随着镣铐叮叮当当,出奇地悦耳动听。 多么让人回味呀。 他目光幽深,眸子危险地眯了眯。 很显然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姑娘已经愈发不听话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算计他。 袖中食指微屈,他摸索着指腹,细细思量,惹出这么大的祸,是不是应该再把她绑起来呢? 回了庄子,榻上的人蹙眉不耐,似是睡得极不舒服。 纤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看见傅诏打量着她。 屋内未燃灯,瑾瑶看不到他的神情,猜不到他现在的情绪。 “晏燊……”她揉了揉眼,轻轻唤了一声。 傅诏心脏蓦地漏了一拍,他心中有气,本想斥责她,竟敢耍他! 可她,唤他晏燊啊…… 算了,这次就算了,日后再绑吧。 “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手轻轻地抚上她胸口那处伤口,又不敢用力,“如何了?” 瑾瑶握住他的手,似是疼了,孱弱的抽了两气,趁机问:“好疼,你有没有抓到那些人?可问了他们是谁派来的?” 见他犹豫,瑾瑶随即眨眼落下泪来,拉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同你发脾气?” 语气像是撒娇,又想指责,“可那不是你说要娶苏青莺吗?我知道,无论是在父亲心中还是在你心中,我都比不过他,可难道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昂头借着月光,让他更好地看清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那真挚的眼睛。 月色清冷,她宛若芍药垂露,一时傅诏晕乎乎的,猜不出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鬼使神差,将那份口供掏出,“都在这了。” 说罢他去一旁点燃了烛光。 瑾瑶压抑住心头欣喜打开,王姨娘既有本事给母亲下药,那定会在文娘身边安插人。 贸然前去,当然是自投罗网,但若是让傅诏的人发现,那就不一定了。 有了这份口供,就算没找到文娘这个人证,也能定王姨娘的罪! 可等打开却懵了。 怎么会是齐贵妃! 这群人不是王姨娘派来的? 她茫然地看向傅诏,“这怎么,怎么会是……”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瑾瑶没有接话,另起话问:“可我和齐贵妃无冤无仇,这是为何?” 傅诏点了点口供,“都写了,根据线索,与相府有关……怎么样,你要还查吗?” 意思很明白,王姨娘和齐贵妃之间有某种来往。 想要动王姨娘,显然没那么容易,可越是如此,她就更加需要傅诏了。 而傅诏现在还想娶苏青莺,自不会让王姨娘这个生母出问题,所以她不能说她要对付王姨娘。 瑾瑶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找文娘,我好久未见文娘了,却不想半路遇到了埋伏。” 一面说她一面将那口供叠好,塞入自己的衣襟里。 傅诏顿时冷了脸,她满嘴谎话,连带着之前那句饱含对他爱意的话都开始怀疑。 怒意涌在胸膛,他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晏燊!”瑾瑶急得连鞋都不穿,立马掀了被,跌跌撞撞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傅诏身子一僵。 “我承认,我今日是故意引你出来,但我真的只是想找文娘,查出背后害我的人,晏燊!我怕,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是真的怕那人躲在暗处害我!” “除此之外,我没再对你有一句隐瞒。” 怕他不信,瑾瑶绕过,面对他,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句谎话,让我天打……” 灼热的掌心捂住她的嘴,傅诏拧眉,“当真就这些?” “就这些!”她郑重用力点了点头。 左右她不信佛,发誓这种事信口开河。 傅诏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扫了眼她惨白的脸色,弯腰将她抱起,心情有些愉悦,“量你也不敢诓我,你莫怕,我会多给你些人保你无忧。” 顿了顿他又说,“放心,这次不是眼线,挑的都是干净的,专门给你的人。” 将人放置榻上,他起身要往外去。 “你要去哪儿?”瑾瑶扯住他的袍角。 “我去叫云痕把你送回去,太晚了,如今你已是千金小姐,不宜再经常外宿。” 瑾瑶这才松了手。 待人出去,她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摞厚厚的帕子收入袖中。 她提前备了这些帕子,本以为那些人会拿刀,按照原计划她会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自己胸口划一刀。 但没想到那些人竟放了冷箭,也罢,她便用那支箭插入胸口,来博得他的同情。 傅诏将人送回了相府,下马车前他神情纠结,片刻后有些不忍地说,“退婚之事别忘了,尽早跟你母亲和苏相说。” 瑾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知道了,傅大人。” 傅诏心口像被刺到,伸手将她抱入怀中,“瑾瑶,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爱你,我亏欠了你,以后我会给你个答复,相信我。” 一滴泪滑落,凉透了他的颈,傅诏身躯僵了僵,他伸手想给她擦泪,瑾瑶侧脸躲开。 “无妨,放心,我会终止婚事的。” 她撩开车幔,在云痕的搀扶下下了车。 她当然会终止婚事,傅诏她不会嫁,外室她更不会做,但苏青莺也别想嫁! 可,他却不失为好的利刃。 既知是王姨娘联合的齐贵妃所为,那她就更需要傅诏了。 这二人,她会一个一个铲除,来解她多年之苦,心头之恨! ------------ 第119章 老夫人回府 翠果回来后便将此事禀给了苏父和苏母,她是个聪慧的,并未说是去找文娘,只是说去郊外玩。 苏父一听登时心焦,也想去看瑾瑶有无大碍,想及夜已深,便一大早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王姨娘。 “瑾儿,这是怎么弄的呀?你这是去了哪?以后啊出门可得小心些。” 她关切地拉起瑾瑶的手,“听翠果说是你们出去遇了什么贼人?” 苏父那边也插了话,“现在也不是什么野丫头了,出门怎么也不说声,多带一些人手。” 唯独苏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坐在旁边默默擦着泪。 王姨娘眼睛转了问瑾瑶,“那些贼人可抓住了?” “抓住了,傅大人亲手抓的。” 她笑盈盈地看着王姨娘,目光深幽。 王姨娘做贼心虚,心口咯噔了下,紧张得手心发热。 笑了笑试探问,“那些贼人可说了什么没有?” 眼下证据不足,瑾瑶微微摇头,“那些人是劫财的,已交给傅大人处理了。” 闻言王姨娘才长长松了口气,她不再逗留,起身叮嘱,“那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和苏父一同走了,唯独苏母坐在旁边默默流着泪。 二人走后,苏母心疼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说,“娘多给你派几个人来院里,出门在外多带几个人,你如果用不惯府里这些人,便去外面牙行里买些回来。” “欸。”瑾瑶浅浅地应了声。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清人的本质,苏父不过是过来走过场,而王姨娘则是来试探那些贼人是否有把她供出来。 得知没说,她也就放心去了。 这天底下,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也只有母亲了。 那厢王姨娘和苏父坐在廊下,唯有二人之时,王姨娘才露出了那副真面目。 不过在苏父面前还是会柔柔弱弱,温声细语,语态当中不免埋怨,“老爷您可得多管管瑾儿了,虽说不是我一个妾室该说的话,但我也是为瑾儿好,毕竟那孩子常年在外,难免心性有点野,缺少管束。” “你瞧这昨日乱跑受了伤,前几日咱们在鹳雀楼时……”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事就不说了,我受点委屈无妨,只是若是日后让他人受了委屈就不好了。” 原本鹳雀楼的是苏父气都已消了,这一听王姨娘又提起,不免又开始对瑾瑶心生埋怨。 他冷哼了一声,“这孩子!她在外面没少受苦,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再让外人听去,又要说我偏心。” “殊不知我这是用心良苦,全都是为她好,你瞧瞧就她这个样子,哪里配嫁入忠伯侯府。” 苏青莺的婚事迟迟未定,王姨娘就趁此想要让苏父表个态,“也就是我家青莺没生到姐姐肚子里,这样她也不用跟着我这娘受这般委屈。” 苏父对王姨娘的话表示认同,“你也别为这事着急上火,你放心,青莺是我的女儿,好歹在咱们身边这么多年了,我知她痴心于傅世子已久,这婚事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过阵子等瑾儿身子好些,我再去让她提这事儿。” 王姨娘有些担忧,“可是过阵子老太太就回来了,她会不会偏向瑾儿?” 苏父拧眉,想了想,“不会,母亲虽然年纪大,脑子还是清醒的。” 如此王姨娘才放了心。 是夜,青云按照傅诏的吩咐,给瑾瑶送来了药。 青云刚走,荀郁就来了,因为白日来看望瑾瑶的人较多,荀郁几番踌躇,在垂花门外不敢进来。 生怕两人来往太密切,给瑾瑶带来非议。 是以他只能趁夜偷偷摸摸地来给送药。 进了屋,荀郁将药放在那,盯着她胸口那处伤一直看。 半晌他颇为埋怨道,“是又偷偷去见他了?” 他不理解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为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找他。 “没有。”瑾瑶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真的没有。” 荀郁认真地审视她,确定好像真没有撒谎的样子才放了心,然后将药瓶打开告诉怎么用。 一面又絮絮叨叨地说,“这药上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但药效极好,还有祛疤的效果。” 他扫了眼见旁边桌上也放了一块药瓶,说到一半的话停在那,荀郁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那瓶药收了起来。 “看来你好像并不需要我这个药。” “需要。”瑾瑶急忙从床上下来,从他手里夺过。 毕竟是他一番好意,总不能辜负了。 荀郁愣了一下,见她跟藏宝贝似的,把那药瓶藏在自己的衾被里,这才心情稍微舒畅了些,不免笑出了声。 他看着她说,“你母亲的病,再用几副药也会渐渐好转,原先喝的那些东西并非什么毒药,只是不对他的状况,是药三分毒,给你母亲开药,那人真是庸医!放了相克之物,导致你母亲身子越来越虚弱。” 相克之物那就不是毒药,既不是毒药,那便是拿出来,也没有办法将王姨娘赶出府了。 看来还是需要文娘这个人证。 几日后,瑾瑶身子大好,这日老夫人从广泉寺回来,阖府上下出门迎接。 闲散众多奴仆,此时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严苛,对待下人眼里不容沙子,是以这些人万不敢行差踏错。 在苏母面前,他们犯点错顶多是受些责罚,但是在老夫人面前若是犯错了责罚是小,打个半死那才是大。 苏父苏母,王姨娘等人都守在门口,远远地见到老太太的马车来了,王姨娘立马挤到了中间。 王姨娘陪着笑脸上前,“老太太您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您可不知,我们青莺天天盼月亮,盼星星的,天天的守着我问祖母怎么还不回来。” “念叨了这么多天,老太太今天就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 苏母刚想上前却被王姨娘给挤开,她体弱被这一挤,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幸得瑾瑶在旁边搀扶着。 ------------ 第120章 退亲 老夫人年已七十,目光却锐利,衣着简约并不奢贵,却难抵自身雍容气度。 只看她一眼,瑾瑶就红了眼眶,犹记得小时候祖母曾把她抱在膝上哄她玩乐。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紧着她。 有一次她病了吃不下饭,祖母一边哄着她一边给她喂饭。 可现在…… 瑾瑶一时踌躇,不知如何和祖母开口,她们已多年未见,身边也有了苏青莺。 祖母会不会和父亲一样厌弃她,又或者早已对她没有了往日的情分? 王姨娘搀扶着往里去,老太太目光瞟到了谨瑶身上,脚下蓦地停住,“瑾儿?” 老夫人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只一声,瑾瑶便落下泪来。 “祖母还认得我。” 老夫人忙甩开了王姨娘,走上前拉过瑾瑶的手,“说的什么话,说的什么话这是!祖母怎会不认得你?怎么和你母亲躲到后面去了?让我好好瞧瞧。” 看着面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夫人眸中湿润。 一手拉着锦瑶,一手拉过苏母往里去,“这些年过得可好?祖母可一直派人寻你,但不知怎的派出去的人要么下落不明,要么回来带来的消息就是了无音讯。” 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拍着瑾瑶的手满目怜惜,“你这孩子,都不知祖母这些年为你掉了多少眼泪。” 苏父苏母苏青莺还有一群奴仆挤在屋内,个个都做小伏低地侍奉着老夫人,生怕出错,导致忽略了王姨娘,把她都挤到了角落里。 王姨娘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手中的帕子扯得都快碎了。 忽听那边老夫人又拉着瑾瑶问,“这些年都去了哪?当年是怎么出府还记得吗?” 王姨娘心中一凛,从人群当中挤了过去,干巴巴一笑,“老太太才回来怎么就哭了呢?快别说这事了,都过去了,这事我们也问了,瑾儿说当年失了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是吗?”老夫人不信,转头看向瑾瑶。 “是。”瑾瑶笑应着。 如此老夫人,这才没说什么。 下面的人侍奉着老夫人去后面换衣裳,就到了用午膳时。 苏父看母亲心情不错,在饭桌上就问起了瑾瑶的婚事。 “我的意思是想让瑾瑶把这门婚事退了,毕竟这孩子在外面流浪了那么多年,礼数方面难免缺少管束。” “这样的孩子就算嫁入忠伯侯府,到时候也怕惹出祸来,所以儿子想,不如就按照以前的,还让那傅世子娶青莺。” 两个都是她的孙女,老夫人有些为难,但这婚姻毕竟原本就是瑾瑶的,若是没回来,把苏青莺嫁过去也无妨。 如今瑾瑶回来了,不按照原先履行婚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想了想,老太太放下了碗筷,“这事儿怕是不妥,礼数这种东西又没有什么十八般武艺,不过是找个教养嬷嬷,多教教瑾儿就是了。”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王姨娘有些急了,“婚事已经定给了我们青莺,怎么能反悔呢?不能因为人回来就抢我们青莺的婚事。” “放肆!”老夫人怒喝了声。 王姨娘讪讪瘪了瘪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唐突,这话可以当着苏父的面说,可老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老夫人本就因苏父宠妾灭妻有不满,如今王姨娘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声音沉稳,不怒自威。 是以满桌子的人,无一敢喘大气,个个噤声垂头。 苏母在桌子下轻轻抓了抓瑾瑶的手,试图安慰女儿。 少顷,老夫人才继续端起碗筷,夹了一口茭白道,“这婚事只有瑾儿不要,没有拱手于人的道理!” 苏青莺有些委屈,“可是祖母我和晏燊哥哥是两情相悦!” “不知羞耻!”老夫人怒瞪了她一眼,“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说什么两情相悦!” 见女儿这样,苏父也帮衬着苏青莺说话,“母亲,青莺说的是事实,晏燊确实更喜欢青莺一些,如今若母亲强行把瑾儿嫁过去,恐会导致他们小夫妻俩感情不和。” “与其这样,还不如成全了青莺和晏燊。” 苏青莺已经抢了自己女儿这么多年的幸福,苏母自不愿再抢走女儿的婚事。 虽说这些年也把苏青莺当成亲女儿看待,但毕竟瑾瑶才是亲女儿,便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肉也有个厚薄。 “夫君这样说,未免就太偏心了,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我们瑾儿怎么配不上傅世子了?” 饭桌上几人剑拔弩张,都不肯退让。 老夫人被吵得头疼,只听瑾瑶轻声道,“这婚事我愿退。” 整个餐桌都安静了,正堂落针可闻,众人诧异的眼睛都盯着她。 苏母一瞬抓住她的手,“瑾儿,傅世子可是上京男子中的最佳人选,其他事情上可以退让,但这事可不能啊,这可关乎着你终身!” “我知道。”瑾瑶温和笑笑,“我也不愿意放弃傅世子,可是大家为这事吵闹成这样,女儿实在于心不忍,且祖母刚回来,女儿又不愿给祖母添这份烦恼。” “这婚事我看,就由我起头退了吧,这样委屈我一人,父亲欢喜,姨娘欢喜,妹妹也欢喜。” 她这般懂事识大体,越发加重了老夫人心中对她的愧疚。 犹豫还想为瑾瑶争取这门婚事,瑾瑶给老太太夹了一块她最爱的茭白,“日后还要劳烦祖母多给孙女儿操心操心,另挑选一门婚事了。” 老夫人心头酸酸的,夹起孙女递来的菜。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吃瑾瑶为她夹的菜,一时欣然酸楚和心疼混杂,也吃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咽下后,怜惜地拍了拍瑾瑶的肩,“好孩子你放心,祖母定给你再选一门好亲事,不会让你吃亏的!” “对了!”老夫人眼睛一亮,“祖母名下还有几间田产和铺子,总之都要给你当嫁妆,不如这些就提前给你,等你成亲那日,祖母再另外多给你备些可好?” 未等瑾瑶说话,王姨娘和苏青莺当时坐不住了。 老太太的那些田产和铺子都是从娘家带来的,总共加起来,少说也值万两。 前阵子瑾瑶没回来时,他们讨论给青莺备嫁妆,老太太只说随几间铺子就是,可没说还要给田产! 如今都给了她,那青莺怎么办! ------------ 第121章 议亲靖王 王姨娘和苏青莺对视了眼,暂未轻举妄动,就听那边老夫人又笑说,“这上京功勋家也不是只有忠伯候府一家,祖母有几个手帕交,给你谋个好婚事,不妨事!” “我瞧那靖王就不错,虽说是个闲散王爷,但胜就胜在没有野心,这样的你嫁过去,祖母也放心。” 当今圣上登位后,收拢皇权,掌管于自己手下,分管于内阁,司礼监。 是以当朝王爷,均无实权。 靖王是圣上的十三皇弟,当年夺嫡辅佐陛下有功,但也仅仅只是封赏了良田和金银。 而他本人似乎也并无野心,从未因此说什么,一直安心做着他的闲散王爷。 这些年来皇帝扫除前朝太子余孽,已抄了不少大臣的家,整顿朝堂,搞得众多大臣兼皇孙贵族们都人心惶惶,也唯独靖王得以逍遥。 正说着荀郁从外面搬着草药走过,被苏青莺看到。 灵光一闪,她喊住了荀郁,一面冲老太太笑道,“祖母还未见其人吧,这个人可是姐姐的救命恩人。” “哦?”老夫人一听是救命恩人,忙叫人请了进来。 一见长的风流俊逸,竹修洒脱,大有隐士风范,心有好感,便简单地询问他的姓名。 荀郁将草药放在外面,进来行了礼。 心下却有些打鼓,他还从未正式见过瑾瑶的父母,只在宅子内偶尔见到,打过一番照面,这次见到老夫人难免心有忐忑又有些自卑。 他只是一个乡野村民,无父无母,达官贵人大多数都会看不起,生怕老夫人也厌弃,给瑾瑶丢脸。 然而老夫人却非常慈爱,给他赐了座。 突然把荀郁叫进来,瑾瑶心有猜忌,却不知哪里不对。 忽听苏青莺说,“祖母要给姐姐议亲,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此人和姐姐在青冈山住了一年多,若是介绍给靖王殿下,惹人知道可该如何?难免要惹出一些是非来。” 二人之事也唯有府中几人知晓,若王姨娘,和苏青莺不说,也无人会把这事传到靖王耳中。 “那你的意思是?”老夫人问。 苏青莺笑道:“我是想不如就给姐姐许配给那伯爵府家的二公子。” “同样都是功勋之家,那二公子为人老实,就算是知道此事,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且他们门第不如我们,姐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听起来好似真心是在为瑾瑶着想,但细细品味品味,就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 伯爵府毕竟是不如侯府,苏青莺无非想压她一头。 二公子又不是家中嫡子,将来继承爵位与他无关。 瑾瑶有些哑然,没想到苏青莺竟打压她至如此地步。 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听言断然拒绝,“行得正做得端,怕人说什么!” 用完膳后众人散去,瑾瑶回自己的庭院,荀郁一直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阳光甚好,微风拂过少年发丝,半晌才传来他清越的声音,“你要议亲了?” 瑾瑶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见此荀郁抿唇,“可你已经生过孩子了。” 瑾瑶停下,“无妨,我自会骗过靖王。” “那孩子呢?你一辈子都不见那个孩子?”荀郁难以置信,更无法理解这疯狂的行为。 “不见。”她回答得干净利落,或许在她看来那不是她的孩子,是被逼迫被欺骗所生的孩子,没有一点点的爱。 荀郁怔住,前方姑娘已走了甚远他才追上小声道,“若你有需要可问我。” 顿了顿他有时候面红,“我知道一法子,可让你在行事时,一样能够落红。” 这正是瑾瑶需要的,如此就不用割破手指制造假象了。 “多谢。” 回去后瑾瑶将屋里面傅诏派来的那几个侍卫撤走,仅留下了苏母房中的那两名。 老夫人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两日便和靖王母亲约好到鹳雀楼。 借相约,实则是把两家孩子往一起凑。 去之前老夫人先是给瑾瑶备了几身得体的衣裳,温婉端庄,却又不失华贵。 彰显相府对她的重视,免得被人看低了。 老夫人包下鹳雀楼三楼,刚上去便瞧见靖王母亲和靖王早已到了。 看到两人上来,靖王和母亲礼数周到,上前将二人迎来。 男人玉冠束发,一袭云锦素袍上绣着银色云团,眉目温润,儒雅端正,与传闻当中一般与世无争。 靖王陆昱待人谦逊有礼,虽是王爷,但却丝毫不摆架子。 老太妃看到瑾瑶怎么看怎么欢喜,又因是苏家老夫人的孙女儿喜爱更甚。 “既是老夫人的孙女,那准没错!” 靖王眉目温润,人话很少,给瑾瑶倒着茶。 几人小叙下楼时,对面商铺是一家茶肆,店老板刚提着一桶水往外泼。 “小心!”陆昱眼疾手快,一个转身拉住锦瑶的手腕,将人拖了回来,护在身后。 矜贵的袍角沾了些褐色茶渍,却不以为意。 “没事吧?”他眉眼弯弯,看着瑾瑶关切问道。 笑得清澈,难以想象,生在皇家会有如此干净的眼睛,当真是陌上人如玉,瑾瑶被这笑晃了一瞬心神。 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二人过于亲密,忙从他的掌心退出,“多谢王爷。” 陆昱这才缓缓收回了手,一旁老夫人和太妃都看在眼里,眸底不约而同都染得喜色。 回了府不久,翠果便送来了书信。 是陆昱写的,简单四字,“一见如故” 字迹和人一样,端正工整,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不似傅诏那般写得龙飞凤舞,肆意张扬。 瑾瑶唇角勾出了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虽说想接近靖王,是想借助他的皇室的身份来抓住齐贵妃把柄,但如今看来陆昱当也是一个好夫君人选。 苏夫人那边瑾瑶已经派了人,翠果比较空闲,多数都给瑾瑶跑腿儿。 一来二去,瑾瑶便和陆昱用书信来往。 陆昱不太会说什么情话,却会变着法子地学一些有趣的故事讲给瑾瑶听。 “玄山上的花开得甚好,有机会带你去瞧。” “皇兄赏赐了我一些冰,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了。” ------------ 第122章 爱一个人陪她吃想吃的东西 夏季闷热,寻常人家是用不着冰的,就算是权贵之家用冰也需花费不少的银子。 这段日子瑾瑶房中的冰一缸接着一缸,接连不断,都是陆昱送来的,看的苏青莺眼红。 时间一久,两人便熟络了起来,每天早上醒来,瑾瑶最欢喜的就是给陆昱寄信,最期盼的就是收到他的回信。 可不知怎的,一连三日寄出去的信都杳无音讯。 诏狱长案桌前,傅诏看着面前罗成山的书信面色阴沉。 一掌拍在桌上,他遏制怒意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近日傅诏之前送进去的那一批女道士,其中已有一女子平安生下了子嗣。 皇上龙颜大悦,直接册封为太子,奖赏百官,傅诏也因此升了次辅,然惹恼了太后。 太后责令调查这位女子的来历,就查到了傅诏头上,召其入宫问其居心。 傅诏审时度势,以不知为由搪塞过去,并将矛头调转到齐贵妃身上。 “太子年幼,这孩子长大成人又谈何容易,太后该顾忌的不是太子和那个小小的妃嫔,而是齐贵妃。” “齐贵妃蒙得圣宠,齐家又掌管内务府,眼下皇上不立皇后先立太子,足以说明皇上对那女子并不上心,反倒是齐贵妃盛宠正浓。” 太后此前想推自己的侄女为皇后,几次三番在皇帝面前试探,都被其拒绝。 齐贵妃在宫中嚣张跋扈,经傅诏这一说,自然将怨气来源怪在了齐贵妃头上,这才放了傅诏。 是以这段日子,傅诏公务繁忙,以至于没多过问相府之事。 再加以送瑾瑶回府那日,她乖顺温柔,自没想到竟会自行议亲,还和靖王书信来往言语凿凿,情真意切。 什么一见如故,晤心似君心! 看了让人想吐!恶心! 食指微屈轻轻敲打在桌面,傅诏眉目凛冽,“把她带来!” 云痕犹豫,“这恐怕不好吧?深更半夜去相府把一个大活人弄来。若是让相府知道,让他人知道,那主子和青莺姑娘的婚事……” “费什么话!” 他现在哪里管得着这些! 孩子他娘就要跟别人跑了! “是!” 云痕不敢耽搁。 将要走傅诏又喊住了他,“等一下,不必了。” 云痕诧异,就见傅诏已经起身抬步往外去,外面备好了马车。 “要回府吗?”云痕问。 傅诏没说话,默了默,他说,“靖王府。” 深更半夜,大理寺的人突然上门,靖王府和府上下都如惊弓之鸟。 好在太妃早已休息,无人打搅。 陆昱讶然,“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来的人太多,影响不好,傅诏挥手,官兵们便立即退出了屋外,守在府门。 他大步进入正堂,坐在正座之上,那位置是主人位,他像入自家庭门一般,大摇大摆的坐在那,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喝了一口。 半晌他才说,“王爷近日似乎和相府来往过密,此事被皇上知晓,怕是影响不好。” 这陆昱就更不解了,“本王只是和相府家的嫡女正在议亲,皇兄知晓如何不好?” 傅诏眉眼浸满了寒意,“王爷是圣上的皇弟,当知圣上多疑,最厌权贵私交,王爷却与相府私下书信来往,本官以为,恐有谋反之嫌。” 圣上夺嫡登位,对兄弟本就猜忌,因此早已架空了诸多王爷的实权。 若将靖王以谋反之罪告于皇上,以当今圣人的生性多疑的性子,不等事情查明,便直接下令抄了靖王府。 傅诏势头大猛,刚刚受得陛下盛宠登上次辅,皇上对他的话从未有过猜忌。 多年来,凡是他上书参人,圣人就没有不批的道理,被他参一本,重则抄家轻则斩首。 陆昱心头涌上一股寒霜,俊雅的眉头紧锁,“傅大人当知,我对皇兄是忠心耿耿,靖王府也未有实权,如今我不过是追求一个心爱的女子,怎就与谋反之罪牵扯上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陆昱明显感到,说完这句话傅诏的脸色更难看了。 傅诏冷哼了声,“王爷当明白你的身份特殊,王爷的婚事当由陛下做主,而非你一人可以左右。” 话落,陆昱沉默,傅诏说的话确实是实情,当今圣上忌惮,皇上怕他们会像自己那般夺权,登基后就将他们这群兄弟囚禁在十三王宅,方便圣人统一监视。 也顾忌怕他们这群人与大臣来往过密,许配给他们的女子多半都是些县令之女,或者是朝中没有实权人之女。 话以至此,傅诏以为说得很明白了,他起身往外去,颇为警告道,“这桩婚事王爷该细细掂量,本官也是为王爷好。” 又过了几日,瑾瑶迟迟都没有等到陆昱的书信有些着急了。 耐不住性子,她让翠果亲自拿着拜帖送去了靖王府。 … 鹳雀楼里瑾瑶等了良久,陆昱迟迟都未见。心下不免猜忌是不是自己写的那封信写得不对,又或者是自己的哪句话惹恼了他? 细细想来,靖王应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日头渐渐偏移,瑾瑶心头有些失落,转身将要走便看到了从楼梯走上来的陆昱。 瑾瑶瞬间眼睛笑弯弯地唤了声王爷。 陆昱怔了下,心头跳了跳,转瞬又温和一笑,有些愧疚,“实在抱歉,让姑娘等如此久。” 这也不能怪他,路上的那群眼睛太不好甩。 瑾瑶摇了摇头,体贴说,“刚来。” 陆昱知道这是给他留面子,天渐渐黑了,朱雀大街上的小摊位也已经摆起。 二人下了楼,走在朱雀大街路过一个卖烤麸饼的摊位,瑾瑶不自觉肚子咕噜噜就叫了起来。 一天没吃饭了,这时候当然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 陆昱听到没取笑她,体贴地要带她去鼎香楼吃饭。 瑾瑶不好意思地说想买张饼。 以前在薛家时没有钱,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烤麸饼,烤出来香喷喷的,外酥里嫩,飘得大街小巷都是麦香味儿。 陆昱未在意,付了银子拿过烤麸饼递给瑾瑶,随后自己也要了一份。 “王爷也吃?”瑾瑶诧异。 她以为只有她这种过苦日子的,人才会吃廉价的烤麸饼。 犹记得那时和傅诏出门,她说想吃烤麸饼,傅诏非常嫌弃说,“果然是卑贱之人才会吃这种廉价东西。” 还以为达官显贵,不会吃烤麸饼,原来陆昱也喜欢。 陆昱一笑,“为何不能吃?瑾瑶姑娘喜欢的,应错不了。” 他轻轻地笑着,深邃的眼睛里浸着朱雀街摇曳的灯火,眸子里堆满了爱意。 原来,爱一个人是愿意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吃她想吃的东西。 ------------ 第123章 看见你们在一起我不舒服 瑾瑶看着他问起这几日为何没有寄信来。 陆昱目光躲闪,并未将傅诏的事说出,只说身体抱恙,故而未来得及写信。 遂又想起昨夜傅诏的神情,那般强词夺理,欲加之罪,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和瑾瑶在一起。 这让陆昱不免就开始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瑾瑶姑娘和傅大人是如何认识的?” 瑾瑶愣了下,如今她已经攀上了靖王这大树,不需要傅诏了。 想了想她说,“因为家中妹妹要与傅大人议亲,平日有些来往。” 这话似乎说的过去。 陆昱没多想,带她去用了膳后送回了府,只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一双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二人行踪。 见瑾瑶喜欢吃糕点,陆昱特意给她买了一份鼎香楼的云片糕带回去。 瑾瑶满心欢喜拎着云片糕回了屋子,一开门屋内的人,让他吓得心颤。 男人身姿挺拔,坐在桌前,皎洁的月光照出了男人脸上方寸的阴寒。 他就坐在那一动也不动,瑾瑶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不知是心虚还是他浑身那骇人的戾气,让瑾瑶有些胆怯。 她磨蹭的步子向傅诏走去,将云片糕放到了桌上,刚放上就有些后悔,又紧忙想拿回。 一只手按在了上面,傅诏夺了过去,良久他才出声,“做什么去了?” 瑾瑶吓得紧忙缩手,咽了下津液,“去了趟鼎香楼。” “哦──”傅诏意味深长常常拉长了音调,目光凛冽盯着她,不放过姑娘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好吃吗?” 瑾瑶点了点头,随即就见他大手一推。 这才看清,满桌子上摆满了烤麸饼。 “吃吧。”傅诏微昂下颌。 一桌子的烤麸饼起码有五六十张,吃完要撑死人的!瑾瑶怯怯道,“我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傅诏冷笑,“跟谁吃饱了?怎么和靖王可以吃,和我就不能了?” 瑾瑶这才意识到原来他都看见了。 见此索性也不装了,她再也不复方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轻撩一下耳边碎发,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既然傅大人知晓,那我也不隐瞒了。”说着她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接了杯茶,呷一口道,“祖母已经开始给我和靖王议亲,人很好……” 未说完傅诏直接一掌拍在桌上,用力过猛,砰的一声震天响。 瑾瑶忙上前按住他的手,生怕他把桌子都掀了,毕竟这可是在相府,若让苏青莺和祖母知晓傅诏半夜上门,那和靖王的婚事,哪里还能成? 傅诏也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面色越发冷了。 他伸手扯过她的手腕,将人按在自己的膝上,“几日前你还同我说,你心悦于我,真心实意无一字虚言,怎么几日不见就这般水性杨花?” “那是因为那日没有退婚。”瑾瑶道,“几日前我已正式向祖母说退婚之事,难道相府没有派人上门说此事吗?” 闻言傅诏攥着她的手发紧,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庄子上,忙朝廷的事是以未回府,退婚之事自己不知。 没想到竟痛痛快快的退了。 以前他巴不得她赶紧退婚,可如今退了,为何自己心中却有些隐隐不适? 他拧眉看着她,“便是婚约已退,你也不该重新议亲。” “我为何不能?”瑾瑶直视着他,“你我二人,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便当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什么意思!”傅诏声音骤冷。 他才刚去太后那儿帮她参了齐贵妃,如今就要跟他断来往。 果然是利用他!现在他没了利用价值,就想把他甩了,哪有那么容易? “字面意思!”瑾瑶气势也丝毫不减。 如今她彻底不怕他了,以后他们再无瓜葛,而她会嫁入靖王府,过自己的日子,永远永远的远离傅诏。 傅诏被气笑了,他抬手撩起姑娘耳边的碎发,目光宛若寒刃般,一寸一寸地在她瓷白的脸上掠过。 “苏瑾瑶,你不要恃宠而骄,仗着我对你的喜爱就这般作贱我?你当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让瑾瑶不自觉身躯颤抖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她见过傅诏在诏狱里折磨囚犯的模样。 囚犯生不如死,而他却风轻云淡。 有多少王孙贵族都被他抄了家。 瑾瑶有些厌恶,躲开了他的手,冷着声音问,“傅大人想如何?” 傅诏却也不气,抓住她的手,把玩着她柔嫩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拒了,跟你祖母或者跟靖王说,这婚事你不要,以后你也不嫁人。” “傅晏燊!”瑾瑶羞恼,用力推了他一把,没推开,“你不要太无耻!” 傅诏箍着她的腰将人拉得更紧,他像是印证这句话似的,狠狠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我无不无耻,你不是早就知道?别把我逼急了。” 他灼热的掌心在她腰间游走,缓缓地上移,摩挲她的颈,又摩挲她的脸。 一面说着,“知道吗?上次你在林中遇险,我就猜到你在利用我,那时我就在想,是应该把你绑起来呢?还是把你关起来呢?” 瑾瑶惊愕,没想到傅诏知晓还愿意帮她。 “疯子!” 她直接脱口而出,难以理解。 他不是最希望自己不要纠缠他吗?为何现在巴不得把自己留在身边? 傅诏眯着眼危险地盯着她,甚至觉得她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他好像确实疯了,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真不知道这丫头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明知道这丫头在利用他,竟然心甘情愿被利用。 也明知道不该和齐家起正面冲突,竟将齐家的事禀给了太后。 他看着她喉咙滚动,良久把她抱在怀里埋在她的颈部。 闷闷的声音传出,他有些无力道,“瑾瑶,你可知什么是心伤神碎?” “看着你们在一起,我不舒服,我……真的不舒服。” 瑾瑶怔了下,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 第124章 把孩子抱给我娘 沉默良久,她才淡淡道,“可我已经不喜欢世子了。” 她说的是已经,而不是从未。 那她是曾经心悦于他?是什么时候?为何他没注意到? 傅诏眸中闪过一丝希冀,他看着姑娘期盼地问,“所以你曾经心悦我过?对不对?为何现在不能?” 许是两人经历的事情太多,许是隔阂太多,总之已经到了瑾瑶觉得无法抚平的地步。 她不能接受傅诏,把她囚在身边多年,也不能接受傅诏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不送她回府。 更无法容忍他要和苏青莺成亲,还要把她变成外室。 默了片刻,瑾瑶毫不留情地说,“我已有喜欢的人,傅大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不去!”他双目赤红,屋内未盏灯,但凄凉的月色还是映出了他目光的悲哀,“我们有了孩子。”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乞求,“我们都有孩子了,你怎么还能嫁给他人呢?” “孩子困不了一个人的心,他更困不住我。” 傅诏懵了,他从未想过会有母亲不爱孩子,更从未想过会有不受孩子捆绑的女子。 “我不信!”他一瞬被点燃了怒火,直接将瑾瑶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他粗鲁亲吻着她的唇,啄咬着,一面揉捏她的脆弱,一面质问,“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瑾瑶一动未动,便是挣扎了,也只会让自己受伤。 一滴泪滑过,浸湿了她脸上的手,傅诏身子蓦地僵住,侧头看见她默默流泪。 傅诏有些狼狈地从她身上仓皇爬起。 女人不愿意,在这时强迫就变了性质,会显得行为无比禽兽。 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更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马车回的府。 翌日云痕还不知道他二人发生了什么,依旧与往常那般向他汇报靖王和瑾瑶之间的来往。 并且拿着二人来往的书信,在他面前声情并茂地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甚是想念……” 一字一句两人的甜言蜜语,如千针似的扎在傅诏的心口。 他简直被恶心得头痛欲裂。 云痕念到一半发现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病了,问他要不要请太医,回答的只有一个字。 “滚!” 云痕灰头土脸被赶了出去,琢磨着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外面苏青莺来了。 手里提着食盒,笑容甜美,上前对云痕有礼问候了声,“晏燊哥哥可在里面?” 云痕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心提醒,“姑娘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了,主子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苏青莺浑不在意的一笑,“哥哥心情不好就更需要我了,多吃些甜的,心情就会好。” 说着也不顾云痕阻拦,直接推开他进了崖青院。 傅诏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肘抵扶手撑额假寐。 稀薄的阳光洒在他半边脸,浓深阔影,俊逸儒雅,气度萧萧,高挺的鼻骨上噙了点点汗珠,宛若谪仙。 苏青莺不免被晃了一瞬心神,不自觉地红了脸。 她挪着小步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轻轻唤道,“晏燊哥哥,青莺来看你了。” 傅诏从她一进门就知道,却因瑾瑶的事心身烦闷,懒得睁眼也未搭理她。 他仍旧闭着眼,轻抬的食指,指了指门的方向,“放下吧。” 苏青莺知道这是要赶她走,但想着左右两人日后也要成亲,便很自然地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将食盒打开。 “哥哥尝一尝,这栗子酥可是青莺亲手做的。” 傅诏没动,苏青莺又拿着帕子裹着捏了一块递到他唇边,“哥哥吃一口吧,可好吃了。” 傅诏有些厌烦抬手一挡,不小心打到了她的手,那块栗子酥滚落在地。 看到那栗子酥叽里咕噜滚到了门口,苏青莺眼眶微红,委委屈屈地看着傅诏,“哥哥这是怎么了?” 傅诏没有哄女人的耐心,见她哭了,心中的烦躁更甚,他抬手挥了挥,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我甚至有些不适。” 哪知苏青莺却不走人,死赖在他旁边,还体贴地倒了杯茶,“哥哥身子不适,我就更不该走了。” 上次瑶瑶退亲,侯府却迟迟没有再次上门提亲,苏青莺有些着急,她期盼这一次能够得到傅诏明确回应。 眼下傅诏态度愈加冷淡,婚事还没定下来,苏青莺哪里肯走? 傅诏没接那杯茶,苏青莺也不心急,将杯盏放下,又帮他整理桌前堆的乱糟糟的卷宗和书籍。 手刚放到一本卷宗上,傅诏一掌拍在桌上,寒眸微掀睨着她,“这些东西也是你能动的?” 她这才意识到,这些卷宗里可能记载某些大臣的秘密,这般随意触碰,确实有些唐突不妥。 难堪地收回了手,缠绕着手中的锦帕,苏青莺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青莺也是好意,想帮哥哥分担些烦恼。” 见他不说话,苏青莺打算直切正题试探地问道,“姐姐上次已经退了亲,哥哥知道了吧?” 傅诏不咸不淡嗯了声。 苏青莺欣喜,“那哥哥打算何时……” 碍于闺秀的脸面,没有把话说明,傅诏也已经听明白了,可眼下他已经不能再上门去对苏青莺提亲了。 如今和瑾瑶闹到这种地步,若是去提亲,那就是自掘坟墓,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有些烦躁,捻着指腹,“再说。” 再说是提还是不提?是娶还是不娶?苏青莺想再问明白些,就见他不耐烦地对外喊,“云痕!” 云痕紧忙进了屋。 “送苏小姐回去。” “是!” 云痕对苏青莺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 自上一次被瑾瑶冤枉推湖,这是傅诏第二次给她落冷脸。 苏青莺当即落下泪来,不甘地跺脚,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云痕走了。 她刚走,沈夫人就来了。 傅诏现在只想静一静,想以身子不舒服为由把母亲搪塞出去。 还未说话就听沈夫人着急问,“如今那苏家大小姐也退了亲,你这婚事该如何啊?你老大不小了,别人和你这么大都已经生儿育女,那梁家的夫人还有刘家的大夫人,成天在一起,都抱着自己家的小孙女儿小孙子,只有我只能抱着猫抱着狗玩。” “你什么时候能让娘别再给为你操心这事儿?” 傅诏被沈夫人嘟囔得一个头两个大,看见云痕送人回来,想都没想就说,“不就是个孩子?” 遂冲云痕,“把孩子抱给我娘。”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把孩子抱给母亲,那他和瑾瑶的事儿不就露馅儿了? 但想了想,这好像也不失是目前的一个好办法。 ------------ 第125章 孩子她娘要跟别人成亲 “孩子?”沈夫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看着傅诏,“你哪来的儿子?你连女人都没有。” 不对,现在没有,但至少曾经有过。 难不成是那丫头,她一瞬想到曾经在府中那个娇弱又听话的姑娘。 想起来了,曾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丫头都不在府中,她问过傅诏,结果被告知说是那丫头跟人跑了。 现在想起来怕不是跟人跑了,是跟他跑了! 沈夫人张了张嘴,刚想说傅菁菁从后面冒出了个头。 “大哥你有孩子了!” 她刚从鼎香楼买了栗子酥回来,咬了一口,就听见崖青院里面传来傅诏的声音,“把孩子给我娘抱来!” 天呀,他大哥有孩子了,可是他大哥什么时候有女人的? 果然是干大事的人,生孩子都悄无声息! 傅菁菁简直惊讶到合不拢嘴。 “男孩女孩?在哪呢?是哪家姑娘?” 傅菁菁的三连问让傅诏有些头疼,他确实还没想好如何和家里人坦白,方才的话,也不过是被母亲逼急了失口说出。 见他不说话,傅菁菁上去准备推他,结果刚迈进去一脚踩在苏青莺的那块栗子酥上,粘了一脚。 她厌恶地咦了声,“这是什么呀?” 傅诏冷冷瞥了一眼,“就你吃的那玩意儿。” “栗子酥?”这才看到傅诏面前摆了个食盒,傅菁菁打开一看,里面一堆的栗子酥,还有云片糕和桂花酥,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有些羡慕,“大哥,这谁给你送的?” 外头云痕直接插话,“是苏小姐。” “苏小姐?”沈夫人和傅菁菁异口同声问,“哪个苏小姐?” 说完二人对视的一眼,“苏青莺?” 云痕点了点头。 若是以往,傅菁菁和沈夫人也没什么话说,但是今日一听傅诏都有了孩子,苏青莺还来,那这可就为难死她们二人了。 目前孩子的生母还不知是谁,眼下他们侯府是万万再不敢去相府求娶家中二小姐。 沈夫人越来越搞不懂他儿子现在的想法,走上前把那盒糕点拿到旁边问,“晏燊,那你现在是怎么想?“ “不知道。”傅诏简洁明了。 不知道?沈夫人有些急了,“什么叫不知道那姑娘呢?姑娘也没说要你负责?” 傅诏不经意扯出自嘲的笑意,说出来估计他娘都不信,那姑娘还真不用他负责。 沈夫人这会儿的看明白了,也瞪大了眼,“这到底是哪家姑娘?竟然不要你?” 打死沈夫人也没想过这天底下还有拒绝他儿子的女人。 迄今为止,只有傅诏不要的人,可没有女人不要他的! 一旁傅菁菁一边吃着苏青莺送来的糕点,一边偷着乐,“大哥,这世上能让你吃瘪的人真是少有,看来这姑娘确实不一般!” “唉,不知道我这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儿的,到底长什么样?不过这话说回来,如今你身边带着个孩子,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吗?” 听着傅菁菁的话,傅诏的脸色越发黑了。 那边派去庄子上接小公子的人已经到了。 一同进来的还有秋实,小公子被她牵着手,步履蹒跚地往屋里来。 沈夫人见状忙上前将孩子抱到怀里。 已经一岁多的小孩子,可以独立行走,只是走路不稳,口中咿咿呀呀说着不清楚的话,秋实教他的话不多。 “爹,爹……”他奶声奶气地这么喊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傅诏。 傅诏跟个后爹似的也不搭理他,就冷着脸看了一眼,更烦了。 生这么个玩意就是为了套牢他娘,结果娘跑了,孩子砸手里了。 沈夫人顿时被孩子给萌化,满脸慈爱地捧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一下,“瞧瞧这孩子长得可真像我儿!” 说着又对傅诏埋怨,“你也是真够狠心的,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放在外面这么久,如今都一年多了才让我见!” 傅菁菁也跑过来,一只手勾着小公子软糯糯的手指,另一只手捏着云片糕往他嘴边送,“吃吗?吃吗?可好吃了。” 秋实忙拦了下来,“三小姐孩子太小,不能吃这些的。” “哦。”傅菁菁失落地瘪了瘪嘴又问,“可起名字了没?叫什么?” 秋实望像傅诏,见他没说话,小声道,“名砚,字允泽,傅允泽。” 允为光明磊落,泽为聪慧明礼,沈夫人一听喜道,“真是个好名字。” 至于那个砚字,沈夫人自然而然地想,既是傅诏起的,那当也有着特殊含义,被用于名字里,寓意知识渊博,才情兼备。 殊不知,只有秋实知道,一年前瑾瑶未离开庄子时傅诏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在瑾瑶离开后,他才给孩子起名,那日秋实抱着孩子,让他给小公子起一个名字。 却见傅诏伤悴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厌恶,随眼瞥到了桌面上放着的砚台,就扔了一个砚字给他。 从此傅砚便是这个孩子的名字,有了名那当也有字,让他给孩子赐字时,傅诏却怎么也不肯了,毕竟赐字多么麻烦,他才懒得想。 无奈允泽二字是秋实给起的,秋实没有读过什么书,为了给这孩子取字,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楚辞。 这才挑了一个最为满意,带着祝福的字给他。 这孩子生得就不光彩,秋实希望他之后的人生能够光明磊落。 这一年多她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允泽,她离不开允泽,允泽也离不开秋实。 这会儿在沈夫人和傅菁菁二人抱了这么久,允泽也开始吵闹了,他憋了憋嘴,黑葡萄似的眼里挂泪,不满朝站在远处的秋实伸长了手,嘴里咿呀咿呀着叫着,“姨,姨娘……” 秋实心疼,上前把孩子抱了过去,孩子一接手,立马就安静了。 见自家的小孙子如此依赖一个丫鬟,沈夫人有些不悦。 但她知道自己孙子变成这样,还不都是赖她这个儿子? 沈夫人瞪了眼傅诏,“孩子从今日开始,就留在府中了,你也赶紧把孩子他娘给我带回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傅诏扶额苦笑,找孩子他娘谈何容易? 他看着母亲有些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孩子他娘正最近正在议亲,准备成亲…… ------------ 第126章 大着肚子还怎么嫁人 次日侯府家接回来一个小公子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傅家世子的这个儿子是从哪来的? 一时坊间谣言四起。 “还用猜?傅大人丰神俊朗,位高权重,定是哪位公主与他偷偷生下的,不然那孩子的生母为何不敢公开见人?” “我看不见的,俺家妹子是侯府的丫鬟,听说这傅世子是被人家给甩了,人家姑娘不要他了,就怕这才把儿子和他都扔了!” “何人敢甩他?相府的二小姐还有那尚书府家的大小姐,可都争着抢着想嫁入侯府,怎么还有人不想嫁给他?” “所以我才说没准是哪位公主偷生的,公主那般金贵怎可能下嫁?” “……” 这话也传到了尚书府,顾望舒一听傅诏未婚生子,在家里又哭又闹,伤心欲绝。 顿时没了主心骨,她擦了泪,忙赶往了侯府,想去一问究竟。 刚一入门就正好碰见了前来的苏青莺。 顾望舒横了眼她,“你来做什么!晏燊哥哥以后可不会再娶你了,死了这条心吧!” 苏青莺懒得理她,白了一眼往里去,“不娶我难不成娶你?” 她是来问晏燊哥哥孩子的事,没工夫跟这个蠢货瞎扯。 进去了,崖青院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云痕在。 “晏燊哥哥呢?”顾望舒和苏青樱异口同声问。 云痕干巴巴一笑道,“属下也不知,主子要去哪,哪里会交代与我?” 与此同时诏狱。 熟悉的牢房里暗无天日,灰蒙蒙的一片,四周充斥着血腥味,上方的天井往下滴答着水。 傅诏把一条金灿灿的锁链扔到瑾瑶脚下。 他双目赤红看着她,嗓音有些暗哑,“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不就是怪我当初绑了你?” “你再绑回来不就成了!来,你玩我,玩我啊!” 他往前迈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红血丝弥漫,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他捧起那张娇俏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声音压得极低,转成了气音,“你绑我,绑我成吗?你想怎么玩,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吻着她的唇,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遏制着心潮整个人止不住颤抖,“别成亲了,你同靖王说,你不嫁了。” 昨日傅诏被宣进宫,没得到靖王退婚,反而得到了靖王请求陛下下圣旨赐婚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胸口堵得喘不过气。 这陆昱还真是不怕死,竟让皇上赐婚! 这样一来,他想阻止二人都没法子。 瑾瑶没想到把她喊来,傅诏竟要求她绑他? 她吓得要缩回手,结果傅诏拿过金灿灿的镣铐塞到了她手里,眼底赤红,“你若是不退亲,信不信我把孩子抱到靖王府让他们看看!” “你疯了!”瑾瑶难以置信,用力推了他一把。 “对!我是疯了!”他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埋怨地斥责,“你这个坏女人!明明前日还和我浓情蜜意,说心悦与我,结果第二天就开始与其他男人互诉衷肠!同我生了儿子,还要与他人谈婚论嫁,天底下还有比你心肠更狠的人吗?!” “假死害我为你肝肠寸断了一年,吃斋念佛了一年,你大摇大摆回来带回个男人,我没计较更没动他,就是怕你回头再埋怨我,如今竟还敢当着我的面与其他人议亲!” “我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吗!” 他抱着她那般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瑾瑶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用力抠着他的掌心,她咬着牙愤恨道:“傅晏燊!你放开我!你说过你不会娶我,如今我要嫁他人,有何不可!” “不可!”他咆哮出声,震得瑾瑶耳朵嗡嗡作响。 忽地耳畔传来了一阵濡湿,傅诏亲吻着她,叼住了她的耳垂,一面温情蜜语,“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陆昱,你选择他,不就是要对付齐贵妃?” “我也可以呀,你听我的话乖一些,我也可以帮你!” 瑾瑶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既知道我是利用你,那就……” “我心甘情愿!”傅诏松开了她,与她直视,望进姑娘慌张的瞳里。 他一张冷俊的脸上写满了“你不能一直利用我吗?”的表情,让瑾瑶恍惚产生了错觉。 瑾瑶深吸了口气,打算好好心平气和同傅诏谈一谈,“傅大人,不管你我以前发生过什么,如今都一笔勾销了成吗?你我该回到各自的人生,你娶你的青莺妹妹,我嫁我的靖王,这有何不好呢?” 话落,诏狱静得可怖,本身整间牢房就密不透风也不透光,如今眼前的人脸色越发阴沉,显得整个牢房都阴森可怖。 明明已是八月酷暑季节,却让人感到如坠冰窟,瑾瑶不觉打了个冷颤,被眼前人瘆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只刚后退一步,手腕便被他握住,傅诏脸色顿变,寒霜满布,阴沉得可怕。 他冷冷寒笑了一声,眼睛若寒星深渊不见底,又若毒蛇蛰伏着等待咬合猎物的最佳时机,直直盯到人心里让人心底发怵。 “我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听对吗?” 瑾瑶看着他,一时心底又涌上了那时在侯府为奴时对他的恐惧,她颤颤回答了一个字,“对。” 傅诏点了点头,眯着眼看着她垂下来的发丝,伸手将其撂在耳后,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寒凉,“好,那你想看儿子吗?你已经一年多没看你的孩子了。” 提到那孩子,瑾瑶是想的,但却不知见了面该以何种心情面对,更不知该说什么。 想了想,她摇了摇头,既打算嫁给靖王,那便该和过去全都切断。 傅诏下颌紧绷,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手从姑娘面颊移开,缓缓下滑,滑至胸前的雪峰又停到了那曾经孕育生命的小腹上。 “既不喜欢以前的孩子,那新孩子喜欢吗?” 瑾瑶下意识感到不妙,惊惧地连忙推开他,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傅诏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抬步便往外跑,那两双腿哪里抵得过身形颀长的傅诏。 傅诏直接三两步迈上前抓住她,单手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将人扔回了那间牢狱,蹲下睇睨着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为阴毒的话,“想来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好了,竟让你忘了我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你要做什么。”瑾瑶脊背发凉,脚杵得地往后退。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遏制住纤细白嫩的脚踝,将人又拽了回来。 “做什么?”他阴冷的目光停在她的小腹上,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按在上面,“我准备将这里填满,倒是想看看,你大着肚子还怎么嫁人!” ------------ 第127章 疯子 疯了!这个疯子! 瑾瑶惊惧得浑身发冷,傅诏嘴角噙着丝冷笑伸手蓦地将人抓住,刚俯身一个尖锐之物抵在了他的胸口。 低头一看,竟把金钗。 方才她没有拔钗,可见这枚金钗早就藏在袖中,蓄谋已久。 大抵是从进这间牢狱开始,她就想着用这金钗防他的吧。 瞧瞧她多会呀,如今把他教她的手法用在了自己身上,怎么不算作茧自缚? “想杀我?” 瑾瑶竭力镇定,死死握着手中的金钗抵住他的胸口威胁,“我已经不是侯府的奴婢,还请傅大人能够放我走!” 傅诏气极反笑,面色越发阴沉,他置若罔然继续身躯向她逼近。 瑾瑶未想杀他,只想借此威胁,吓得要收手,然手却被他攥住。 傅诏握着她的手抵住那把金钗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贴向她的耳畔,轻笑,“既起了杀心,可就不能心慈手软。” 接着他倏然揽住她的腰,身子往前狠狠一送,金钗噗的一下插入他的左胸。 瑾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颤抖着手想要收回。 然傅诏却把着她的手继续用力往里撵了一下,他闷哼一声,笑着吻了下她瓷白的面颊,“上次在林中未护好你,这次扯平了。” 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顺着金钗染红了瑾瑶的手,她推开傅诏,鲜血漫布掌心,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傅诏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她,胸腔急促起伏着,然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生怕人跑掉,“如何?你可满意了?” “我未想伤你!”瑾瑶吓得眼底涌出了泪,“我只是不想再和你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未想杀你,我从未……” “无妨。”他扯出一丝安慰的笑,“若我因此而死,你能到我坟前掉两滴泪,那也算死而无憾了。” 他已经把孩子带回去了,沈夫人定也知道孩子是她生的! 若傅诏就这么死了,那她不就成凶手了,侯府还不得把她绑回去,给傅诏守寡? 瑾瑶急忙要去外面喊人,傅诏拽着她不让走,“不必去,就在这看着,看着我流干了血,是流到能解了你心头恨为止。” 他笑得云淡风轻,颤抖的唇和惨白的脸色暴露出他当下的状态非常危险。 “疯子!”瑾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这算什么!就算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他真的是打了比好算盘,若是他就这样死了,那她就注定嫁不给靖王,到时候不仅要每年给他上香祈祷,还要回侯府给他养儿子! 她才不要!活人她都不想要,死人他更不想要了! “来人!快来人!你家大人快死了!”瑾瑶扯开喉咙,对外面喊道。 外面几个士兵早先受到了傅诏的安排,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得过去。 是以二人听到这话,也只当是他两人的情绪,都顾着喝酒吃着盐酥花生。 鲜血染红了地面,染透了他的衣袍,傅诏有气无力靠在瑾瑶身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然那只手却还如镣铐般死死扣着她的手腕。 “我若是死了,得知你在上面又另改嫁,你记住,我做鬼都上来寻你!” 瑾瑶抠着他的手,一面不忘讥讽他,“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定请玄汀法师为你做一场好法事,再请两名道士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闻言,傅诏哼笑了声,“你还真是……薄情,寡义……” 说完他头重重一歪,俯在她的颈边没了声音。 瑾瑶焦急万分,心如伐鼓,可不能让傅诏死在这。 不是担心傅诏安危,而是她不想被他的死捆住一生。 恰时云痕从外面走过,瑾瑶眼睛一亮,忙把人喊了进来。 进来一看,傅诏躺在一滩血泊中,一只手还死死抓着瑾瑶,面色苍白仿若没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啊?玩这么大! 云痕脑袋都炸开了,连忙将人从地上抱起出了诏狱送上了马车。 瑾瑶跟在后面,看到傅诏上了马车,便想要回府。 “姑娘还不上来!”云痕喊她。 瑾瑶不想管他的死活,抬步要走,哪知云痕以为二人还在置气,直接将她拖了上去。 “唉呀,别闹别扭了,都什么时候了!” 傅诏伤成这样,显然是不能回侯府了,怕被沈夫人知道又要担心,云痕将人送到了别院,已提前安排好了张太医。 把人送进了屋内,张太医也进去为他诊治,云痕和瑾瑶立在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去时人还好好的,现在就成这样了。”云痕挠了挠头不解问。 瑾瑶不咸不淡道:“他自己弄的。” “他自己?”云痕讶然。 他看了眼屋内,又看了看瑾瑶,半天也没想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捅成那样? 他疯了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瑾瑶姑娘把他伤成这样,不敢承认罢了。 看出云痕不信,瑾瑶索性也不多言,现在只求张太医能快一点告诉傅诏没死,这样好早点回府。 她不想再和傅诏待在一起,这个人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下一次又要做什么。 良久张太医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金钗。 “这就是凶器,万幸离心脏还有半寸,不然定陨命当场!不知,世子是被何人所伤,此事是否要上禀调查?” 说着张太医有些气愤,“差一点!我朝就要损失一员能臣,若让皇上知晓,定抄其满门!此人真是心肠歹毒,可恨啊,可恨!” 云痕下意识看了眼瑾瑶,能在诏狱里被一把金钗差点捅死,还能是谁? 他拿过金钗,笑道,“我家大人就是掌管吏部,此事还是交给的主子定夺吧。” 如此张太医这才放心,走时千叮万嘱,“药方在屋内,要切忌一日三次不可少,这些时日不可贪凉,还望找些妥帖的人手好生侍奉着。” “是,有劳太医了。” 得知无事,送完了张太医,瑾瑶便要拿着云痕手里的金钗走。 云痕缩了回来,将金钗塞入怀中抱怨,“这里也没有外人,姑娘就实话实说吧,把主子捅成这样的,一定是您吧?” 瑾瑶有些无语,开口想解释,云痕摆手,“知道您和主子之间有一些隔阂,但不至于置人于死地吧?姑娘这般下死手,未免太心狠了些!” 他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些时日就有劳姑娘好好侍奉主子,当做赔罪吧。” ------------ 第128章 气到吐血 说着他进门拿了药方把瑾瑶推了进去,又关上了门,转头去灶间熬药。 瑾瑶有些无奈,想走,可那被作为证物的金钗还在云痕手中,保不齐他们会拿着这金钗上相府找她。 没法,她只能坐在床边冷眼望着傅诏。 床上男人惨白的一张脸,唇无血色,高耸的鼻梁汗珠点点,骏眉紧簇。 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那时诏狱中,他握着她的手,把金钗捅进胸口,在涓涓的鲜血里望着她笑的邪肆。 少顷云痕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而入,放至桌上。 瑾瑶走上前拿过碗,联动着药汁,“我何时可以回去?” 云痕对她的话极为不满,他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冷声斥道,“我家大人差点被你杀死,你伺候两天怎么了?” 瑾瑶也恼了,重重放下药碗,“是他自己捅的自己!” 无论她说多少次,云痕依旧是不信,换做任何人也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捅自己。 他只当瑾瑶在狡辩,冷着脸出去了。 僵持了半晌,瑾瑶才端着碗走到榻边给傅诏喂药。 褐色药汁从唇角流出,怎么也喂不进,瑾瑶只好放下药碗,俯身将人扶起。 刚搀扶起男人,身上的衾被滑落,露出了紧实壁垒般的肌肉。 胸口处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布帛,却丝毫不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 宽肩窄腰,肌肉紧实,霎时一些往日羞人的画面,不受控制的闯入脑中。 男人每次情动时,胸前的肌肉总会一颤一颤,每次都缠着,让她的腿勾住他的腰。 景瑾瑶耳红忙将人靠在床壁上,扯过被子给盖住。 她捏着汤勺给他喂药,喝了小半碗,傅诏才悠悠转醒。 他掀开眼睑,就看到姑娘正温柔地照顾着他,一时胸腔涌入暖暖满足感。 值了! 见他醒了,瑾瑶把药碗塞到他手中,想坐远一些,又被傅诏拉住了手。 他看着姑娘微红的耳垂,以为她害羞,“我一醒你又要走,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 瑾瑶偏着脸,消散着自己心头的燥热,“别以为我不知道,偏那半寸,根本不是巧合。” 傅诏微微挑眉不置可否,自顾自把那半碗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当然是算好了才捅到自己,谁知道死后能不能变成鬼?他可不想看着心爱的人再嫁他人。 瑾瑶甩开他的手,坐到了桌前,离他远些,傅诏脸色有些沉,“差点捅死我,让你离我近些都不行?” “又不是我捅的。”瑾瑶喝着茶嘟囔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傅诏耳力极好,还是听到了,声音猛地拔高。 瑾瑶瘪了瘪嘴没说话,懒得和他一个病人计较。 见她不说话,傅诏直接赤裸的上身,掀开衾被朝她走来。 伤口刚上了药,一动就疼,可他还是强撑云淡风轻噙着薄笑走到姑娘对面坐下。 他微微俯身,檀黑的瞳与姑娘平视,嗓音清越,“我说过了吧,我们再生一个新孩子。” 男人有着极其优越的躯体,白皙的肌肉轮廓镀着一层光晕,着实让人移不开眼,瑾瑶心头微晃,忙移开目光,缓了缓她嗤笑,“傅大人都这样了,还想那档的事儿呢。” 傅诏似乎意会错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处的伤口,“没伤及要害,我很行的。” 正说着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云痕的声音,“主子,靖王送来的书信都在这了,要送进去吗?” 听及此,瑾瑶已经明白傅诏又派人去拦截靖王给她送的信。 未等傅诏发话,直接起身推开了门,“把信给我吧。” 门推开的刹那,云痕就看到里面的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坐在那。 把信塞到瑾瑶手里,不敢打扰二人兴致,赶忙走了。 都这样了还行? 瑾瑶把一封信打开,蓦地就被夺了过去,傅诏阴沉着脸将那封信撕成两半,扔在脚下,“你太过分了,现在都当着我的面看你二人的情书!” 瑾瑶漠视他,将信从地上拾起,放到桌上一块一块地拼着。 一面冷冷道,“我和靖王是陛下赐婚。互相来往书信互诉衷肠,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看完了信,她拿来砚台纸笔,准备给靖王回信,一字一句中不免便有了暧昧之态,浓情蜜意。 傅诏全都看在眼中,气得面色惨白,本身就受了伤,这般一气,胸口硬生生堵了一股子的火,顶着他那处伤口钻心的疼。 待瑾瑶写完,他伸手就要抢。 瑾瑶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却不想他太虚弱了,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 堵在胸口的火,紧接着轰然炸开,噗的一声便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他喉间又酸又腥,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二人好歹有过夫妻之时,他这般真心实意的对她,结果她可好,当着他的面,大张旗鼓地与别的男人互通书信。 这般欺他,辱他,伤口的疼却远抵不过他心中的疼。 他红着眼斥她,“你当真如此薄情?半条命给你,都换不回你的心?” 欺负一个病人,瑾瑶有些愧疚想去扶他,但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她封好信封,冷冷道,“我与大人本就没有情。” “好!好一个没有情!”傅诏红了眼,颤颤巍巍撑着椅子站起,“那你走,走便是,我又并非非你不可!”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那姑娘果真开了门要走。 他有些慌乱,捂着胸口三两步上前,猛地将门按上,他费力喘息着,有些别扭道:“待我好了再走!是你把我伤成这样的,这是你欠我的!” 见她无动于衷,他声音渐冷,咬着牙道:“你也不想我明日上朝被皇上问起,说是你伤的吧?” 傅诏眼下可是圣人的宠臣,若是被皇上知道,保不齐要找他们丞相府的麻烦。 ------------ 第129章 送金钗 瑾瑶没法,只得留下。 当晚傅诏特意派人做了她喜欢吃的菜。 正吃着,冷不丁听他问,“王孙贵族不存在什么真爱,有的只有利益相互,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瑾瑶听出来了,他说的是靖王,可是靖王会图她什么呢? 她又有什么可值得靖王图的呢?靖王人好,温润如玉,哪一点都比傅诏强。 瑾瑶只当是傅诏为了让她退婚诋毁罢了。 “若眼见都不一定为实,那什么才算真的呢?”瑾瑶不屑冷笑。 她不会自恋到认为傅诏是真心悦她,他把她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份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当正大光明地娶她进门,而不是把她留在这所宅子里,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听她这般说,傅诏眸中闪过了一丝黯然,却再没说什么,用完膳,他便坐到桌前看文书。 瑾瑶偶然瞥了一眼,自觉哪里不对,定睛又看,发现这不是崖青院密室中看到的那些关于官员受贿的名单和证据吗? 上面还赫然写着关于相府的资料。 凑近想要再看,傅诏却倏然合上,看了眼窗外冷月,“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手握相府的这份证据,是准备憋一个大招?或是想要威胁她或威胁相府? 看着他拿着文书往外去,瑾瑶忍不住喊住他,“傅大人,如今你已有了相府受贿的证据,为何不上禀皇上,意欲何为? 那人高大的身形停下,默了半晌他才说,“你觉得呢?” 她觉得? 以她对傅诏的了解,定是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给相府最沉痛的一击,又或者想用这份资料来逼迫她,阻止她嫁给靖王。 或许谨慎如他,方才那匆匆一瞥,根本不是偶然看到,而是傅诏让她看到。 她不禁心头猛地一跳,“傅大人应不会做如此无耻的事吧?以相府要挟让我退婚?" 前方身形明显晃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她,眼底涌着浓浓的悲凉,“我在你眼里当真如此不堪?” 瑾瑶没有说话,就直直地望着他。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傅诏失笑,点了点头,“好,那既然你这般想,知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好好给我在这待着!” 这是承认了?可却又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傅诏虽把她关在这,但是未阻止往外送的东西。 是以和靖王之间的书信可以正常互通。 如此大度,她有点看不懂傅诏,到底所为何意。 翌日傅诏下值回来,路过朱雀大街的首饰铺子看到了一枚杏花簪。 他想起这么长时间,好像没有认认真真地送过她一件首饰。 下了马车,执起杏花簪,他细细看了看,问店老板,“可否在上面加一样东西?” 首饰铺子可以随意按照顾客的要求量身定做,老板笑道,“可以,要看您加什么了,若是制作繁琐,那给的手工费就要贵一些。” 傅诏从袖中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圆润翠绿的翡翠,色泽光润,一看便价值不菲。 云痕一眼认出,“这不是傅家祖传的吗?夫人还说让您看到了喜欢的姑娘,打造一枚金钗送人。” 傅诏没说话,目光柔和,盯着掌柜将那枚翡翠小心翼翼地镶嵌到杏花簪上。 从掌柜的手中接过,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让云痕扔了银子上了马车。 回庄子的一路上,他心中无限遐想,第一次送她首饰,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喜欢,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是甜甜地对他撒娇?还是说些好听的? 罢了,她能不再生气最好不过。 可回去,一开门就傻眼了,只见姑娘坐在桌前拆着信封,里面还掉出了一枚红花珠钗。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二话不说将红花珠钗抢过,把自己的那枚杏花簪塞到了她手中。 “什么廉价的东西也要!” 看着被莫名其妙塞到手中的钗,瑾瑶怔了一下,上面那翠绿的翡翠闪烁着莹润光泽,便是不懂首饰的她也能看出相当昂贵。 她转头盯着傅诏手里那枚红花簪,那是靖王给她的,他有什么资格拿? 瑾瑶放下杏花簪,起身就去抢,“给我!你没资格处置我的东西!” 他身量极高,那枚珠钗被他举过头顶,瑾瑶踮着脚尖跳了好几下都够不着。 傅诏瞥了眼被撂在一旁的杏花簪,嗓音清寒,“我给你的你连看都不看,他给你的就如此宝贵?” “对!” 二人僵持良久,傅诏赌气似的,把那金钗塞回她手中,“既这么喜欢,那就多看,天天看一直看!”说罢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别被这些花言巧语把脑子弄昏了!蠢货!” “你!”瑾瑶忍不住想骂他,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这样的人总是只会贬低别人,不会好好说话。 相比之下靖王好太多了,不仅声音好听,而且说的话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很贴心。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时日和靖王的接触,确实让她心潮躁动。 云痕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心疼自家主子,再加上刚受了伤,瑾瑶姑娘连一丝好脸都不给。 想起来的路上,主子脸上的那份期待,不免就开口抱怨。 “姑娘是不是对我家大人太狠心了?怎么没见得你对别人这般?” 这主仆二人都是一条心,瑾瑶不愿意搭理他,随口道,“因为没有人比你家大人更无耻。” 云痕张嘴想反驳,又觉得眼下反驳似乎没有意义,正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夜里瑾瑶又一如既往地给靖王寄信,然这一次却没寄出去。 傅诏推门将她寄出的信扔在桌上,冷着脸走了进来,坐到对面,“信我不会帮你送,以后你也不用再写了。” 瑾瑶恼怒地站起,夺过信,“那我要回相府,如今你已大好,也不需要我!” 傅诏怅然地看着她良久,这一眼好漫长好漫长。 月色里他的目光仍是凄凉,半晌他才喉头滚动说了一句,“好,我放你回去,以后我再不纠缠你,你嫁你的靖王,过你想过的日子。” 这本是瑾瑶最想要的结果,不知为何心头却一丝喜悦都没有。 甚至有点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显然傅诏也猜到了,他凄然一笑,“难不成,我连脸面都不要了?” 是啊,他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曾经那般倨傲。 ------------ 第130章 抢亲 当晚傅诏便派人将她送回了相府。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傅诏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未曾来找过她。 瑾瑶这才信了他的话,看来他真的放了她。 如今她和靖王的喜事将近,靖王来相府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瑾瑶退婚侯府,就不能再跟苏青莺抢傅诏,苏父别提多开心了。 每次靖王来,都热情地招待,二人总会坐在书房谈论一些政务。 这些事情瑾瑶听不懂,便退到了外面,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苏父和靖王谈论声。 “此事还望丞相能慎加考虑,交给本王总比交给傅大人好。” “傅诏那人薄情心狠,雷霆手段,如今靖王府已和相府联姻,苏相该明白孰近孰远。” 对这些政务瑾瑶一贯不感兴趣,便坐在外面和母亲说起了靖王的婚事,苏母是一百个满意止不住的夸赞。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二人成亲之日。 前一夜,瑾瑶收拾着要带去靖王府的衣物,苏母给她备了两间酒楼,三间胭脂铺,还有几家客栈。 老夫人除了上次给她的一些田地和店面,也另给备了百万两。 看得苏青莺咬牙切齿,如今她和傅诏的婚事迟迟未定。 现在她就只能红着眼看着瑾瑶风风光光地嫁入靖王府,想使坏,奈何老夫人早早就警告了。 “告诉你们,谁要是搅和了这桩婚事,就给我滚出府!” 是以心中有气,却只能憋着。 成亲当日,红毯铺道,红绸漫天, 十里红妆,岂是一个奢靡盛大能够形容,一时间,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好奇地到街面上看这场昏礼 众人也不免艳羡和议论,“当真是一双璧人!这相府家的大小姐能够嫁给靖王,真是太有福分了!” “是啊,满上京城谁人不说靖王为人温良谦逊,虽是王爷但待人谦卑有礼。” “就是不知道这二小姐还能不能加入忠伯侯府了。” “要我说嫁不嫁进去也好,那傅大人,人虽不错,但毕竟……” 说到这儿,那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这些年被他抄家的大臣还少吗?不知道有多少人私下想买他的命呢!” “别看侯府功勋之家,但谁知道嫁过去会不会哪日成了寡妇?” “……” 喜轿内,瑾瑶听着外面的议论,瑾瑶第一次发觉傅诏的处境竟如此难,也难怪他平日做事多疑又谨慎。 撂开轿帘,她最后看一眼好不容易回到的家,偶或瞥到立在门前的苏父正跟着前来迎亲的靖王府小厮不知在耳语什么。 时而蹙眉,时而嘴角微弯,面上带着些许恼意。 大喜的日子脸上不见一丝喜色,瑾瑶不以为意,父亲一直不喜她,想来连她成亲也不在意,若是换做苏青莺成亲,想必他脸上要乐开花吧? 相府距离靖王府很近,大约半个时辰。喜婆搀扶着她入了靖王府走完的流程送入新房。 瑾瑶心下激动,厚厚的大红盖头下,面颊不免泛起了红晕,外面锣鼓喧天,吹吹打打,还有众人喧闹的声音。 整个靖王府一团喜色。 她终于嫁给了靖王,目的更进一步,且靖王人很好,待她一直很温柔,是一个不错的夫君,之后他们也会过自己的日子,生一对可爱的儿女。 这样想着,不免羞赧垂下眼睑,手中捏着的帕子紧张地攥在一起,期待着夫君为她撩起盖头。 良久外面的锣鼓声停了,大抵是宴席已散,夜已深,风声渐大,门呼的一声被推开。 那人脚步沉稳,向她走来,绣着金线团纹的黑靴停在了姑娘眼前。 瑾瑶紧张地闭上眼,火红盖头被那人撩起,她羞怯掀开眼睑看向夫君,蓦地怔在那。 “怎么是你!”瑾瑶震惊的瞳孔放大。 他太狂妄了!掀了她的盖头,这本是陆昱该做的事。 傅诏脸色疲惫,眼下泛着隐隐的青灰,他手中随意转着盖头,嘴角噙笑,“我不是说过吗?你还欠我个孩子。” 瑾瑶气到发抖,张口高声喊人,“来人啊!有贼人!来人!” 可喊了半天喉咙都痛了,仍是未有一人来。 怎么回事? 偌大的靖王府竟连人都没有了?傅诏到底做了什么! 外头云痕微微侧头打断了二人谈话,“主子差不多该走了。” 傅诏点头,上前拉过瑾瑶的手,泰然往外去。 “你做什么!”瑾瑶用力抽着手,奈何被他攥得紧,整个人只能如木偶般,被他死硬着牵着往前去。 “你说放过我的,你说的啊!我已经成亲了!傅晏燊!” 傅诏停下转头看着她,似觉得这样走有点慢,直接俯身将人拦腰扛在肩上。 他大步流星往外去,走的是靖王府的侧门,一路走来竟空无一人,连府中的小厮都不见。 瑾瑶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眼泪没出息地夺眶而出。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幻想着自己未来美好的日子。 而如今没了,一切都没了! 新婚之夜新娘从婚房里消失,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言。 就算改日再回来,那靖王府也定会将她当做弃妇一样对待。 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新娘平白无故消失,第二天还能清清白白。 这让她如何留在王府,傅诏是要毁他! 姑娘被扔上马车,一开始瑾瑶还有力气打他,但是他身上的肉紧实,跟个铜墙铁壁似的,打疼的只有自己的手。 最终她只有默默缩在车壁落泪的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瑾瑶瞪着那双红红的眼睛,满脸是泪,怨恨地望着傅诏。 那人却默不过作声,低垂着眼睑,待人哭够了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绣着翠竹的帕子给她。 “把眼泪擦了。” 见她不接,他深吸了口气又说,“擦了,我送你回去。” ------------ 第131章 抄家 “真的?” 她有些不信傅诏,而她这么一问,那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凄然,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瑾瑶拿过帕子把眼泪擦干,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傅诏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今晚为何出现在这。 最诡异的是整个靖王府,竟空无一人。 帕子用完后丢给了傅诏,他没再说什么把帕子收入怀中。 马车颠簸前行,路过了相府,却并未停下。 只见门前灯火通明,相府大门洞开,从外往里看能看到整个相府人头攒动,无数的火把把相府照耀如白昼。 瑾瑶瞪大的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诏,却见他无波无澜,只自顾自地垂眸捻着指腹,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神情。 下一次顿觉不妙,瑾瑶忙抓住傅诏的手双目赤红。 “你做了什么!为何相府里会有那么多人?” 他仍是不说,瑾瑶不免有些慌张。 祖母还在,母亲还在,傅诏要把她带到哪?霎时脊背发凉,一瞬她不管不顾地掀开车帘要下去。 傅诏伸手将她拽了回来,紧紧地将她圈在怀中。 “我早说过的,你不听!” 他压抑着怒火,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傅诏过往说过的那些话,传入她的脑中。 他威胁她,用整个相府来威胁,而她不听,还曾经故意将相府受贿的那些证据摆在她面前看,原来是警告吗? 她执拗,如今相府便遭了这样的下场! 滴滴清泪打湿了他的肩头,瑾瑶咽下喉间酸楚,沙哑问,“那我母亲呢?” “你到底对相府做了什么!” 那人松开了她,檀黑的眸子布满着血丝,深深地望进姑娘眼里。 他喉咙滚动开口问,“我说你会信吗?” 一时间车内寂静得可怕,她自不会信。 瑾瑶从未感到如此阴寒,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刺痛感席卷而来,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愤怒到浑身发抖。 马车停到了庄子,瑾瑶不明所以,却看到祖母和母亲从里面走出来。 秋实搀扶着二人上了马车,瑾瑶欣喜若狂,想要下去询问情况,傅诏却攥着她的手。 用力咬了他一口才挣脱,她向母亲和祖母跑去。 “母亲!祖母!” 听到瑾瑶的声音,车帘撩开,苏母和老夫人看到她顿时热泪盈眶。 二人几乎是踉跄的从车上下来。 姑娘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嫁衣,本是大喜吉日,如今却成了和祖母母亲的分别之日。 “祖母母亲这是要去哪?”她抓住了二人的手焦急问,“为何不带着我一同?你们已经抛弃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要弃了我吗?” 此话一出,二人顿时泪洒当场,苏母和老妇人,几乎是泣不成声。 老夫人那满脸沟壑皱纹的脸被泪水浸透,颤颤悠悠地拉住瑾瑶。 “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流落在外多年,如今回来后,却遭了这般难。” 瑾瑶一头雾水忙,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老夫人和苏母对视了一眼,神情为难张了张口,却看到身后的傅诏,最终想说的话都憋在喉中。 老夫人忍下泪来,拍了拍瑾瑶的手叹道,“此事也不能怪傅大人,我们相府该有此劫。” 旁边翠果见二人都不说,急急道,“为何不跟大小姐说实情?傅大人,是他带大理寺的人围了我们相府,抄了我们家!” 瑾瑶犹被五雷轰顶,顿时惊在那。 白日街边妇人的挪移声回荡在耳边。 “这些年这傅大人不知抄了多少人的家,仇人遍地是。” “有多少王孙贵族,一夜之间是毁于他手,真是造孽太深,谁知道嫁给他会不会成寡妇。” “……” 难怪,难怪他掌握着相府的证据那么久却迟迟不行动,竟是为了这日。 他存心要毁了她,专挑在成亲之日,抄了她的家。 明知道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相府,才找到自己的父母,而他却偏要费尽心机毁了所有,只为满足那无耻的占有欲! 极度的愤怒之下,瑾瑶整个人都在发抖,三两步上前,几乎是用尽全力向他扇去。 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别院,让本就寂静的别院,顿时越发静得可怖。 那张薄情的面颊顿时显现出了清晰的五指,虽然他只是神色黯然,垂眸未开口解释半分。 沈夫人和老太太几乎是在一瞬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二人的举动。 苏母生怕傅诏生气,把瑾瑶杀了,上前拉住女儿。 “瑾儿,瑾儿不要冲动,此事确实与傅大人无关,他也是……照章办事” 说到这苏母顿了一下,眼泪滑落又继续说,“若你父行得正做得端,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母亲还为他说话!”瑾瑶拭去眼角的泪,“他如果真是那个清廉为政的人,在此前应就将相府之事禀给陛下,而不是在我成亲之日作此举!他分明就是想要让我难堪,让我们相府难堪!” 后面云痕急匆匆的跑来,“还磨蹭什么,老夫人夫人你们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本朝抄家男子满十岁以上均要流放,而女子要么为婢为奴为官妓,总之没有一个好结果。 流放之路艰辛苦寒,大多数的人在半路就死了。 苏父犯的是贪腐重罪,带回了大理寺调查。 苏母和老夫人眼下也不能在此地逗留,便由翠果搀扶着上了马车。 二人探着头,依依不舍地望着瑾瑶,千言万语都只能哽在喉间化作一句,“瑾儿莫要怪傅大人!” 她们生怕她怀着怨恨过完此生,而这一别大抵也是几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望着急速而去的马车,瑾瑶整个人都麻木,站在那看着马车消失成一个圆点。 傅诏就立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背后的月光,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像极了她的人生,光明只是短暂,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都是背后的这个人。 ------------ 第132章 罢官 “你满意了?” 燥热的夏风荡起了火红的嫁衣,红裙在微风里摇曳,惨白的脸看起来充满靡颓的艳丽。 傅诏伸手想拉她进屋,然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昏暗的天际里传来了闷雷,大雨将至,他看了一眼天色平声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姑娘没动,看着一望无际的黑夜,盯着母亲和祖母远去的方向,迟迟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冷笑,“回哪儿去?” 傅诏暗暗叹了口气转到她的面前,撩起姑娘耳边的碎发“回庄子,以后你……” 未说完,他蓦地脸色大变,低头,一枚翡翠杏花簪狠狠地插在他腹部,鲜血汩汩涌出。 染红的姑娘白皙的手,浸透了男人华贵的衣袍。 “傅诏!你无耻!” 他眉心微皱,握着她的手,缓缓将金钗拔出,顿时面色苍白,鲜血淌了一地。 云痕见状忙上前将瑾瑶拉开,捂住他的伤口,将人搀扶到屋内,遂又要属下把人按住。 瑾瑶被一群人按着肩膀压进了屋内,男人面色苍白躺在榻上。 未伤及要害,不过是伤及腹部罢了,死不了。 看他的目光极致冰冷和怨恨,连带着二人往日那丁点的情分都无影无踪。 怕再伤及傅诏,云痕派人将瑾瑶绑在椅子上。 少顷张太医,才匆匆赶来,这次捅在腹部,张太医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看了一眼被绑在一旁的瑾瑶,张太医已然明白上一次世子是被谁所伤。 不免心下叹气,哎,真不长记性。 送走了张太医,云痕搀扶着傅诏坐起,他目光幽深,望尽姑娘怨愤的眼中,开口解释,“大理寺的人,不是我派去的。” “不是你还有谁!”这世上会行如此歹毒之事的,除了他再无旁人。 他早有先例,多少王孙贵族之家便是他抄的,想来抄了相府也不足为奇。 云痕面色阴沉,怒瞪着瑾瑶,“我家大人为了你官职都丢了,还遭你这般忘恩负义!你有没有良心!” “苏相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为何你就专门针对我家大人!” 傅诏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一时屋内缄默。 他看着姑娘身上那嫁衣有些刺眼,对云痕命道,“叫秋实拿件衣裳来给她换了,今夜就让她留在这。” 云痕不放心。“还留她在这?如果半夜把您给杀了该如何!” “聒噪!” 看他这般不要命,云痕也只的瘪了瘪嘴,退了出去。 傅诏捂着腹部撑着榻边起身,向她走来。 瑾瑶怨恨的瞪着他,哪知那人只是轻轻一笑为她解了绳索,又从坐到了榻边。 似疼极了,傅诏倒吸了口气,“你如果不愿意在这,可去其他屋子,但不能出庄子。”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你家的那些人能带出的我都带出来了,但王姨娘不肯走,说什么都要带着金银珠宝,这才耽误了逃离时辰。” 听听,真让人觉得他是个大善人啊。 瑾瑶冷笑,“抄了我的家,又将我的家人救出来,你就是好人了? “你这般做无非是还想把我再重新打回奴婢,做那个任你差遣,任你凌辱的下贱之人!” “你为何偏要等到我成亲之日,偏要挑我如此重要的时刻,毁掉我的一切!” 她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如此竟也不能解自己的心头恨! 恰时刚出去的云痕再度神情焦急地闯了进来,看了眼瑾瑶,而后才看向傅诏凝重道:“靖王带了人去了侯府,让我们交人。” 傅诏面色阴沉,冷笑一声,“倒是小瞧他了,我前脚刚被撤职,他后脚便带人去。” “告诉他,若敢进侯府一步,就掂量掂量他刚到手的刑部能不能捂热!” 靖王掌管了刑部?刑部吏部这原本不是傅诏掌管的吗? 圣上最忌惮王孙们手中有实权,怎的靖王就例外? 明明二人成婚前夜靖王还无实职,一夜之间圣人竟性情大变。 傅诏起身往外去,吩咐道,“守好宅子,不准放她出去!” 云痕担心他的身体上前拦着,“主子伤成这样不妥,不如还是派几个人过去应付吧!” 傅诏推开他往外去,“我惹的祸,我自己处理,不连累他人。” 屋内仅剩的瑾瑶和云痕,云痕走时眸中涌现着对瑾瑶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份厌恶从何而来,瑾瑶不明所以。 明明是他家的世子毁了整个相府,做错的人是傅诏,她竟要受云痕的白眼,搞得好像全都是她的错。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秋实,她拿着新的换洗衣物进来,将衣物放下,秋实语重心长道,“这些是世子给你准备的,早些换了休息吧。” 再次见到秋实,瑾瑶心中有万分感慨,但却觉得二人多年未见,似乎又有些生疏,忍不住央求,“姐姐可否放我出去?” 走到门口的身影停下,秋实声音极轻,“你又想离开这儿?” “是!”她毫不犹豫说,“傅诏抄了我的家,我怎能还和他共处一室?” 秋实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坐到了她的身边,似乎在她看瑾瑶极度不明智,也是极不懂满足。 “如今你和世子已有了孩子,该明白他动谁也不会动你。” “大理寺的人是抄了相府没错,但若你父亲不做有违律法的事,便是世子想治相府也没辙,更何况此事确实与世子无关。” 瑾瑶难以置信,如今竟连秋实都向着傅诏。 大理寺的人堵到门口了,竟还能说出与他无关! 她顿时明白,在这宅子里她才是那个外人,秋实是侯府的人,自然向着傅诏,云痕亦是如此。 深觉与秋实再说已无意义,瑾瑶红着眼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既如此姐姐就请回吧。” 傅诏是天快亮时才回的。 瑾瑶一夜未眠,因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像核桃。 见她满眼警惕,傅诏苦笑道,“你这般守洁,是为谁而守?” “为了陆昱?” 她已嫁给了靖王,自当从此与其他男子保持距离。 瑾瑶执拗地再次要求,“放我回去。” 从昨日到现在已说了无数次要回去,傅诏有些烦了,他三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回去,回哪去!” “相府已经没了!要回靖王府?我劝你收了这个心!现在能保你的只有我傅诏,而不是陆昱!” ------------ 第133章 和离 至今她仍是难以相信相府就这么没了,眼前的男人赤红的眼,眼下乌青一片,似是疲惫,似是颓然。 原来抄别人的家也这么累吗? 便是家没了,她也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死,也应该和母亲祖母死在被流放的路上,而不是半死不活地留在这处庄子上。 瑾瑶偏过脸,淡淡道:“我不用你保我,我要和我的母亲祖母在一起。死,我也要和她们死在一起。” “死是最容易的,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松地解脱?”,傅诏松开她,走到一旁将衣服脱下。 他赤裸的上身,腹部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崩开,鲜血浸透了布帛。 他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给自己换药,待缠好布帛,一面穿着衣裳,一面冷冷道,“你且在这里住着,等风波过去,我带你回侯府。” 所谓的风波是什么?难道指的是抄家吗?历朝历代被抄家的官员家眷,要么为妓为奴,哪里还有翻身之日? 至于回侯府,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呢?又要给他做奴婢吗? 傅诏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把她关在这处宅子里,却极少来,隔三四天来一次,但每一次都看起来精神疲惫,颓然,再也不复往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每次除了问瑾瑶想吃什么,就是问有没有需要的东西下次为她带来。 每次瑾瑶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他竟也不气,来的时候会给她带鼎香楼的栗子酥或云片糕,有时他不来也会差人送来。 当看到瑾瑶把某一款糕点吃了,第二天又会送同一款过来。 瑾瑶竟一时猜不透,他这样算是弥补吗? 相府被抄首辅罢官,提出改稻为桑的苏相因此落马,改稻为桑这项国策也被终止。 这项国策初衷是为弥补国库空虚,然苏相却利用这项国策,继续为自己大肆敛财。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与苏相一党的官员自难逃同流合污。 自去年春季起,忠伯侯去滇南镇灾便撕开了这场当朝大臣贪腐的遮羞布。 为强制收取当地百姓田地,苏相令其下属官员毁堤淹田,以达到低价收购田地的诡计,致使两岸百姓,居无定所。 然如今苏相及其部分党羽被捕,国库空虚一事,却并未得到解决。 全因问题并非只出在官员身上,也在于朝廷内部,如司礼监,内阁,后宫甚至皇室。 时光一转,已到秋风萧瑟,浮霜露白之季。 这日傅诏风尘仆仆而来,扔给她一张纸,是和离书。 “签了” 言简意赅,没有了官服的他一身暮色云锦长袍,少了往日的肃杀,多了一分俊逸,说出来的话,仍那般薄情没有一丝温度。 眼下能够求陛下放过相府一马的,也只有靖王了,若是签了和离书。还有什么资格能够见靖王? “是靖王给我的吗?” “我给你的,你写了我会交给他。” “那我不签,除非靖王亲自给我。” 傅诏面色顿沉,他两手抵在桌面,身躯微微前倾,“别不知好歹,不看看你现在住在哪?还挂念陆昱,真是痴心妄想。” 这话让人听了尤为刺耳,瑾瑶怒视着他,“靖王是我的夫君,我与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堂堂正正从王府正门抬进来的王妃,我思念我的夫君,怎是痴心妄想。” 傅诏脸色越发冷了,黑得好吓人。 他撑在桌边的手微微用力,“你如果不签,那画押也行。” 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拉过她的手,掰开手指戳上印泥,在纸上按上了指印。 和离书一交给靖王,那她连唯一的靠山也没了。 瑾瑶要抢,傅诏力气极大,搂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回了椅子。 “老实呆着!” 说完他转身走了。 料峭秋风里,她满身无助,想翻窗出去,然而几次却都发现屋外被侯府的侍卫把守。 有几次秋实进来,她想让她念及二人旧情央求秋实放她出去,而秋实也是一副非常冷漠的模样。 直到有一日,她发现窗外放了一束紫丁花。 这花她是认得的,青冈山小石村荀郁经常采这种紫色的小花送给她。 收了花,次日一早,瑾瑶便守在窗前等着来人。 果不其然,天蒙亮时,就看见有一朦胧的身影往这边来。 瑾瑶欣喜打开后窗,看到来人喜不自禁。 “我在这守了多月,终于让我找到了时机。”荀郁笑着把花送给她, 原庄子上的侍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值,而这时是换值最长的一段时辰。 “你从相府逃出来了?”瑾瑶欣喜,迫不及待想要让他带自己走。 荀郁神情凝重,“你出嫁我偷偷地跟着你到了王府,本想送你出嫁后就回青冈山,可没想到回到相府收拾行李,发现官兵已经把相府给围了。” “那你可知是何人围了相府?”大理寺的官兵虽听从傅诏派遣,但是能够派遣大理寺的人也不仅只有傅诏,她想问清楚,不想冤枉他。 荀郁望着她的眼睛,蹙眉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为何还要再问?难不成你对他还有情?” 瑾瑶恍惚,开口解释,“我只是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若是傅诏派人抄了相府,那他为何要送我的祖母和母亲走?” 荀郁脸上涌现出点点失望,“这有何不能理解,他不过是想借送你母亲和祖母走这件事,换取你的好感和同情罢了。” “那日官兵包围相府,他虽没有和那群官兵一同到,但是在场的官员只有他一人!这还不足以说明是他带人围剿了相府吗?” 那是他亲眼看到,在一群士兵包围相府后,不到半个时辰,傅诏就从人群中走来。 至于说了什么,他隔得远听不清,却已然能够断定,能够有如此大权力,抄了相府的也唯有傅诏了。 既有荀郁亲眼所见,瑾瑶方才的那点猜忌被一记重锤死死钉在地上。 可她又知道,这件事怨不了傅诏,就算是他抄了相府,那也是父亲有错在先,不顾百姓之苦只顾一人贪图享乐。 相府落得如今下场,咎由自取,正如母亲和祖母所说,怪不得傅诏,他也是秉章办事。 道理都懂,可在情感上就是无法原谅他。 她想求陛下宽仁,念在父亲为国效忠多年份上,能放过家中女眷,而眼下能帮她的唯有靖王这个夫君了。 不知靖王有没有收到那份和离书,又是否已经签了字。 瑾瑶不敢耽搁,急忙写了封信递与荀郁,“帮我个忙,将此信交与靖王。” ------------ 第134章 给我下药了? 看着她手中的信,荀郁没接,抿唇犹豫开口,“你不同我回青冈山吗?” 他来这找她,不是为了帮她传递书信,是想带她走。 回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这样他们只有彼此,没有什么家人,也没有什么牵挂,只为自己而活。 瑾瑶摇了摇头,“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想办法把母亲和祖母接回来。” 闻言,荀郁面上闪过了一丝恼意,片刻他没有接那信转头走了。 “荀郁!”瑾瑶喊住他,轻声道,“谢谢你给我母亲治病。” 荀郁不帮她,可以理解,感谢也是发自内心。 也许她不该把荀郁带回上京,像他这样的人就属于青冈山,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而这世间的繁杂也不应该牵扯到他。 瑾瑶默默收回了书信,将要关窗,一只手抵在了窗边。 白皙的手掌从窗缝里伸出,“最后一次帮你。” 瑾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回来,把信递到他手中,“谢谢。” 道完谢,又想起什么,她隐晦地问,“你那里有没有……” ── 到了侍卫换值的时辰,荀郁不能久待,急匆匆走了。 夜里瑾瑶用完膳,正欲换衣,门被推开,萧瑟秋风裹胁着酒气灌入。 傅诏一张俊气的脸,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形微微摇晃,看着瑾瑶他嘴角不自觉一笑,大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 似是贪恋又似迷恋,他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状若安抚的哄道,“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瑾瑶不明所以,他说的忍是忍什么呢?是忍受在这里的囚禁? 还是忍受每天面对他这个,算不上仇人的仇人? 他今夜饮了不少的酒,连说话都含糊不清,可据瑾瑶对他的了解,傅诏极少饮酒,这还是头一次闻到如此浓烈的酒味。 瑾瑶搀扶着他,安置床上,出门给他打水,灶间里遇到了秋实。 秋实熬着醒酒汤,看到瑾瑶,冷漠地瞥了一眼,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这些日子以来,秋实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丝毫不像之前那般亲昵。 瑾瑶索性也不同她讲话,端着铜盆要回屋,忽听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不喜欢世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是否应对他好些?” 瑾瑶回头,“什么意思?” 秋实放下手里的汤勺,把陶罐里面的醒酒汤往碗里倒,“今日是世子生辰。” 二人相识这么久,她竟第一次知道傅诏的生辰,只是……瑾瑶冷漠道:“这与我有何关系呢?” 秋实有些气恼,端着醒酒汤往屋内去,“如果不是世子,你娘和你祖母现在估计都已经被卖了,不求你感恩戴德,起码做人应该有些良心,你倒好,把人捅成那样,一点愧疚都没有。” 这话说得瑾瑶面红耳赤,正如秋实所言,若不是傅诏,祖母和母亲哪里能够平安的离开上京。 那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管不顾捅伤了他。 醒酒汤放进屋内,秋实就退了出去,瑾瑶一面拿着湿帕子为傅诏擦脸,一面轻轻唤他。 他醉得晕晕乎乎,强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将整个脸都埋在她的怀中。 姿态中难掩央求和卑微。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我处理好一切便带你回去。”他口中喃喃着呓语。 瑾瑶不费什么力便挣脱了,给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退出了屋。 再次回来时,她端了一碗长寿面。 “晏燊……醒醒。”她轻轻推着他唤道。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唤他晏燊,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心头忍不住悸动。 睁开眼,他一笑,身体比意识先行动,伸手便要抱她。 瑾瑶打开他的手,将长寿面端来,“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给你做了面,尝尝吧。” 傅诏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看着那细细长长的面条,上面还飘着一颗青菜,一个鸡蛋,脸上说不出来的满足。 他凑近闻了闻,笑眯眯地看着她,“难得你有心。”说罢伸手便要吃。 这一笑晃人心神,瑾瑶端着碗又缩了回来,目光有些躲闪,“还是别吃了,我做得不好吃。” “怎么?”傅诏笑盈盈地探过脸看她,目光在那碗面上停留片刻,“给我下了药?” 瑾瑶有些愧疚,点了点头,傅诏推开她的手满不在乎笑道,“是砒霜?” 见她沉默不说话,傅诏直接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死不了就行。” 他吃完面一抹嘴,拉过她的手,在她细腻的颈部蹭了蹭,暧昧温柔地笑问,“以后每年都能给我做吗?” 瑾瑶并不打算骗他,直接断了拒绝,“怕是不能。” 他一笑叹了口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部,瘙得人心头发颤。 他轻轻吻上她的面颊,又恋恋不舍地离开。 “那真可惜,我还想和你生好多好多孩子,至少得有一个我们共同相爱生出来的孩子。” “你为何那么喜欢孩子?” 从很久之前,瑾瑶就想问他这个问题,女子喜欢孩子可以理解,但男子,就让人费解了。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那面那碗面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极力保持意识,轻声道,“我喜欢的是和你的孩子。” “可我们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 “那不一样。”意识逐渐混沌,傅诏的声音都变得虚弱起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还是死死抓住瑾瑶的手腕,“在那个孩子身上,我看不到一丝你对我的爱。” 这个回答让瑾瑶意外,“你爱过我吗?” 这问题又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可笑,她竟然会在乎傅诏是否爱过自己。 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公平,因为曾经的自己是爱过傅诏的。 经历了如此多的挫折,那个曾经爱过他的人不知去了哪。 傅诏唇角溢出一声轻笑,“我正在爱。” 他喉咙微微滚动,闭上了眼,“所以,你别走……” ------------ 第135章 包围别院 话至此,脸便微垂埋在她颈部没了声音。 将人扶回榻上,盖上衾被,瑾瑶蹑手蹑脚出了门。 屋外不知何时已堆积了大匹人马,傅诏安插的人手已然被擒住,看到人群中立着的宽袖云竹蜀锦的男子,她脚下不觉一顿,一时竟不知该去还是留。 “瑾儿……” 陆昱满眼热忱,三两步上前将人拉至身旁,“你果真在这,那男子与我送信,还以为是他诓我。” “多谢王爷。”瑾瑶福身一礼。 “欸。”陆昱笑着制止,拉着人往外去,“你我已成亲,该唤夫君。” 这词让瑾瑶一瞬面红。 倒不是羞耻于口,而是蓦地想起以前傅诏曾蛊惑人心的诱哄。 床帏之间,他遣倦柔情,缠着她唤他夫君。 如今…… 她面上微红,陆昱以为她害羞,体贴道:“无妨,你不习惯,日后慢慢来。” 瑾瑶点了点头。 走至门外,忽听陆昱下令,“来人,把庄子给本王围了!将傅诏压回诏狱!” 瑾瑶吓怔,完全没想到平日温柔的陆昱要治傅诏的罪。 “王爷!此事与傅世子无关的。”她几乎是下意识为他辩解,却忘了把她从王府劫出来的人就是傅诏。 果然话落,陆昱面色就变了,“维护他做甚?我知你们以前有过婚约,难不成还有情?” 瑾瑶一时语结,正是这一顿,让陆昱不免有了猜忌。 正说着门开了,阴寒的声音从后传来。 “去哪!” 瑾瑶仓惶回头,那人面沉如水,扶着门框的手腕往下垂着血,盯着那处伤口,她瞳孔猛地放大。 “和离书已送给靖王,不知靖王还到这做甚!”傅诏上前拉住瑾瑶的手腕,怒目直视着陆昱。 无边的夜色里,两人高大的身躯夹杂着娇小的她,震慑威压,众人皆不敢上前。 陆昱温润如玉的面上掠过一丝冷笑,“傅大人,哦不对,现在只是世子了。” 他目光垂下,看着那只攥着瑾瑶的手,“这般对本王的王妃拉拉扯扯,是不是太放肆了?” “呵。”傅诏冷笑,“我还有更放肆的,你是没见过。” 他手下微微用力将人猛地一拽,瑾瑶吃痛不妨跌入他怀中,陆昱见此不忍她受苦忙松了手。 “傅诏!”陆昱警告道:“你现在身无实权,深夜掳走本王的王妃,乃藐视皇权!我若禀明圣上,便是忠伯侯府也保不住你!” “那就请王爷禀明圣上之后再来带人!” “岂有此理!本王要带走自己的妻子,竟还要请明圣上,知会你?” 傅诏睇了一眼瑾瑶,语态凉凉,“我记得和离书已送去王府,她既唤过我一声哥哥,那我就算娘家人,所以和离之前就不回府了。” “那封和离书不是瑾瑶所写!”陆昱怒喝,“你逼迫她与我和离。” “是吗?”傅诏没在看他,檀深的眸子死死盯着瑾瑶,那眼神仿佛只要她敢说一句是,下一秒就要吃了她似的。 瑾瑶一时脊背发凉,缓了缓颤颤开口,“……是。” 陆昱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再骂傅诏,却见他下颌紧绷,额间青筋暴起,似雷霆之怒一触即发,竟让他怔在那,好一会才说,“夺人妻非君子所为!” 傅诏冷哼了声,掀开眼睑看他,“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靖王还有闲心围我别院,多操心操心自家后院吧。” 这话意有所指,陆昱心下警觉,“傅诏!你什么意思!” 忽的后面小厮仓惶而来,垫脚附于陆昱耳畔低语了几句。 他面色蓦地大变,眸光晃动盯着傅诏,又神情纠结地看了眼瑾瑶,最终只得颓败地深深哀叹了一声,领兵走了。 瑾瑶一脸茫然,用力挣脱着傅诏,见陆昱渐行渐远,她神情焦急,今日不走,日后她便再走不了了。 “王爷!”她忍不住喊他。 傅诏面色顿沉,拉着人进了屋,将人用力甩到榻上,遂又走到一旁翻出布帛包扎手腕。 “今日之事我不怪你,是陆昱蛊惑了你,是吗?” “通风报信,给我下药,你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 他说得云淡风轻,竟让人听不出喜怒,瑾瑶自认为自己这般做是没错的,她和靖王成了亲,如今留在这处庄子算个什么事? “我想回去,只有靖王能帮我,母亲和祖母总不能一直在外面东躲西藏,”她知道惹怒了傅诏,索性也把自己心头所想直言说了出来。 缠着布帛的手一顿,傅诏瞥了她一眼,“他能的,我就能。” “可你已被罢了官。” 一时口快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傅诏却不以为意,缠完布帛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所以你就更应该留下了。” 喝了一口他才说,“补偿我。” 他被罢官同她有何关系?瑾瑶羞愤面红,“我成亲了,你当放我走的。” “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这话就有些无耻了。 他包完手腕,起身理衫,睇向她那条红纱裙下的修长的玉杵,“我回府一趟,再让我发现你搞什么心思,当心你这条腿。” 出了门,遇到正来瞧他的秋实。 “世子可有伤着?”她担忧地望着傅诏手腕上被鲜血殷红的布帛。 瑾瑶给他下了迷药,他早已猜到,这才不得不放血保持清醒。 傅诏摩挲了下,淡声道:“无事。” 走到门外又叮嘱,“把门收好了,特别是后山,当心有什么蛇虫老鼠溜进去。” 蛇虫老鼠?这个季节有吗?秋实虽不解,却还是应了是。 进了屋子,见瑾瑶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榻边准备就寝,秋实忽地就气恼上头,没好气道:“姑娘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身份有了地位,如今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从她来至今,秋实就没给她好脸色,瑾瑶一头雾水,打算问清楚,“姐姐为何总是对我这般刻薄?我做错了什么?” “你错就错在不知错在哪!”秋实气得面颊涨红,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开始细数她的‘罪行’“你也算是回来多日,怎连一句孩子的不问?天底下有你这般做母亲的?你可知这些年来,小公子病了几次?又哭了几次?” 瑾瑶惭愧,被她说得顿时哑口,只听她又斥道:“就算孩子不是你愿生的,可他已经生出来了!你就算不喜也应看看,问问啊。” 这些年傅砚一直都是秋实在带,对于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娃娃,她打心眼心疼,心中无论是对傅诏还是对瑾瑶都既气又怨。 ------------ 第136章 接回侯府 傅诏是主子她没法说,就只能在瑾瑶身上下工夫了。 “那孩子他……”不是不想见,实在是不想被那孩子给绑住,若是真见了,有了感情,岂不是这辈子都和傅诏牵扯不清。 见她有见的意思,秋实面上渐好,“在侯府呢,你想见,明儿个我就同世子说咱们一同回去。” 忠伯侯府,沈夫人屋里。 傅诏深夜回来,沈夫人见他腰也伤了,手也伤了,不觉心疼,又听他说要把瑾瑶送在庄子,还要接回来,面上闪过不虞之色。 “不成!”沈夫人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若是她没嫁给靖王,你把她带回来就带回来,左右她也给咱们家生了孩子,但眼下她,她。” 说到一半,沈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天底下多少女人没有,你怎么偏要跟靖王抢女人呢?” 王族得罪不起,相府抄家,私下偷偷把相府家的人送走已是抗旨,这又把靖王妃私下藏在庄子上,罪上加罪,还想带回府,简直就是想让整个忠伯侯府跟着陪葬。 都当她这大儿子是个最明事理,做事最为妥帖的人,没成想竟办出这种混账事来。 傅诏平声道:“和离书已给靖王送去,瑾瑶就算不上是什么王妃,再者,就算我罢了官,又不见得不能官复原职。” 沈夫人听这话,像是别有深意,忙问:“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说完又觉得自己话唐突,圣人未公开受旨,那定是秘旨,旁人哪里能知晓。 顿了顿她又奇道:“说来也怪,方来人说,靖王府现在乱成一锅粥了,说是在后院发现了什么巫蛊之术,这事……” 正说着傅凌走了进来,没多在意巫蛊之术,全然注意力都在要把瑾瑶带回来这事上,有些诧异,“这是为何?” 说罢看向傅诏,不免冷嘲热讽,“大哥您还惦记呢?” 他得不到的,大哥也别想得到,虽不知从哪弄了个孩子,但足以说明他大哥也不是什么钟情的人,跟他也一样,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更遑论,眼下大哥被罢了官,而他可还有官职在身。 沈夫人想先把傅凌弄走,委婉道:“你先回去,我这有事和你大哥说呢。” 傅凌一抖袍子,翘腿坐下,“能有什么事?人家已经嫁人了,就放人家好好过日子的了,别整日折腾,官也不好好做,不如趁早,让娘给大哥谈个妥帖的姑娘成亲。” 恰时刘嬷嬷抱着傅砚进来,傅砚哭哭啼啼,一张小脸都哭皱了,刘嬷嬷焦急问,“夫人快瞧瞧,老奴我这是真哄不好,要不,还是把秋实姑娘叫回来?” 傅诏最见不得孩子吵闹,起身就要走,傅凌在后面喊他,“欸大哥,你孩子哭了你都不管!” 说着瘪了瘪嘴,转身把孩子从刘嬷嬷手中接了过来,一面哄着,一面不忘讥讽他大哥,“好侄子别哭啊,你爹是个浑蛋,咱不理他,二叔那还有两壶酒,二叔都没舍得喝,都留给你行不?” 沈夫人见他说浑话,嗔道:“瞎跟孩子说什么!” 说来也奇,傅凌这一哄,孩子竟立马不哭了。 沈夫人也乐了,捏着帕子给孩子擦着口水,轻声道:“一会你去趟你大哥房里,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晏燊不是那个不知轻重的人,这里有事。” 傅凌点了点头,笑道:“放心,靖王就算真找上门,还有我这官职在身,量他也不敢动侯府。” 说罢转身把孩子送到母亲怀里,抬步往外去,月挂桂梢,晚风袭人,进了崖青院,傅诏正坐在桌前,燃了一柄烛灯,昏黄光下神情凝重。 傅凌轻手轻脚关了门,不再似之前那份混不吝,悄悄坐到一旁倒茶吃点心,少顷,傅诏忍不住开口,“做甚?” 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傅凌笑道,“大哥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不如说说那靖王府的巫蛊之术怎么回事?” “与我何干?”傅诏头也没抬,翻看着手中的书薄。 傅凌嘿嘿笑了两声,凑近道:“若不出意外,想必明日朝堂上,靖王就会被借此参一本。” 傅诏没说话,傅凌微微挑眉,“那那个苏青莺怎么办?她还在咱府里呢。” 送苏母和苏家老夫人走时,苏青莺死活不走,无奈傅诏也不能把人扔在大街上,更不能让人把她给卖了。 想着在外面找处庄子给她住,哪成想,一入府,苏青莺彻底赖上侯府,好说歹说就是不走了,整日里哭哭啼啼,是以沈夫人也于心不忍再赶她走。 傅诏敛眉扶额,“过些时日,让母亲给她挑户好人家就是。” 说着他抬眸看傅凌,“母亲说给你谈了个左都御史之女……” “打住打住。”傅凌抬手打断了他,厌烦道:“我是娶不成瑾瑶,但云妹妹还是要的,我与她一同长大,怎好辜负了她。” 傅诏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却没再说什么。 翌日果不出傅凌所料,靖王府庭院中那棵芙蓉花树下发现了针对皇上做的厌胜之术立马传到了朝堂上。 此事蹊跷,然皇上却不调查,直接罢了陆昱刚到手不久的刑部,并召了傅诏入宫。 宣武门外,看到进宫的傅诏,陆昱眸中似火,一瞬上前揪住他的衣襟。 “是你做的!如此卑劣之事,竟也做得出来!” 傅诏冷笑,掰开他的手,“王爷真是抬举我了,若王爷问心无愧,皇上怎会如此轻易就罢了您的官职?” “你!”陆昱气结,却又无话可似乎。 他送了手,抬步往外去,忽听身后又传来冰冷讥讽,“王爷的官职,如今看来真是没焐热。” 陆昱怒火中烧,傅诏先前便警告过他,当心官职在手还没焐热。 一贯好脾气的他,这下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他冷笑一声,“无官职又如何?瑾瑶爱的又不是我的官职。” “如今没有官职,倒好,我也无所顾忌,明日我就亲自将她带回府。” ------------ 第137章 赐婚 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门外守着小太监对傅诏恭谨一礼后进里面通禀。 少顷出来,开门将人迎了进去。 傅诏屈身,“微臣参见陛下。” 然皇上仿若未闻,依旧垂首执笔书写着什么,全神贯注。 明显感到,圣人是故意冷他。 一言不发良久,他弯着腰,脊背都有些发酸了,才传来圣人不怒自威的声音,“傅卿平身。” 将笔搁置,一旁小太监拿着暖和的帕子递上前给皇上擦手。 而后他徐徐向傅诏走来,伸手示意他桌前坐下。 与圣人同坐,于理不合,傅诏依旧立在一旁。 皇上此刻面色才好转了几分,只是目光仍旧审视打量着他,“朕罢了你的官,可怨朕?” “微臣不敢。” 圣人此举意有所指,方才置若罔闻的态度,也意在敲打。 至于敲打什么,他暂不而知,是敲打他故意陷害了靖王,还是敲打他掳走了靖王妃? 皇上微微颔首轻笑,“你检举有功,如此便官复原职吧。” 本身罢官也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 傅诏毕恭毕敬,“微臣谢陛下龙恩。” 刚谢完,忽听皇上抬手,起身与他直视。 一身龙袍在身,明晃晃地让人身寒,傅诏面色不改,微垂着眼睑,听他道,“侯府功勋之家,你又辅佐朕登基有功,家中胞弟又为大将,如此显赫功绩,朕甚是欣慰,若我朝能多几个傅家子弟便可高枕无忧了。” “是皇上抬爱。” 皇上抬手打断了他,“别打官腔,你我何须来这些虚的。”说着便伸手示意太监退下。 屋内仅剩二人,皇上才道,“你知朕就宛平公主这一个皇姐,一母同胞,如今却还未有婚配,朕想……” “皇上!”傅诏面上仍旧笑得温润,拱手道:“此次微臣来也想向陛下求一纸婚书。” “哦?”皇上欣然,以为他要求婚宛平公主喜道,“可是要求娶皇姐?” “宛平公主,金枝玉叶,且臣听闻公主早心有所属,微臣身份卑微怎敢求娶,微臣想求娶的是前丞相之女苏瑾瑶。” “她?”皇上想了想,好半天才想起他口中这个苏瑾瑶是谁。 上次靖王找他赐婚,好像求娶的就是此女。 虽是丞相之女,可是平日里极少听丞相说过,大多数的时候都听他小女儿苏青莺,以至于都以为苏青莺是家中的嫡女。 如今傅诏也来求他赐婚,登时让皇上有些好奇,这女子是何许人也,竟让傅诏连公主都不要。 拒旨抗婚,皇上面上过不去,但又不好发作,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 若是强逼着他娶宛平传出去怕要被人骂昏君了。 精明如傅诏怎会不明白皇上的用意,明知道宛平公主心有他人,却还要将其许配给自己。 不过是想要制衡侯府,如今傅凌身有官职,而他又官复原职,皇上不过是借此来敲打提醒他。 思及此傅诏撩袍,屈膝跪下,“和离书已送往靖王府,还望陛下能成全微臣,微臣愿以罚为代。” 皇上目光深幽,眯了他几息将太监唤了进来。 “傅大人殿前失仪,给拉到殿外赏他十大板吧。” 如此一来,傅诏受了罚,也给了皇上台阶下,不至于让他丢了圣颜。 十大板落在其他人身上,估计要横着出去,但傅诏自幼习武,身强体壮,还能勉强站立,可走已是不能了。 宫廷里的十大板,打至腰椎以下部位,不至于打死,不至于打残,但却让人屁股皮开肉绽,打完已染红了他的锦袍。 小太监搀扶着傅诏入御书房。 “回禀皇上板子已打完。” 皇上垂睨着伏地面色惨白的傅诏,面上冷淡心上却不忍。 这样一个好洁的人,如今弄得满身污秽,皇上叹息一声,“把太医请来,给傅大人上了药再走。” “是。” 太监退下,皇上屈尊降贵上前将他搀扶到一旁的罗汉榻上。 “微臣身上污秽,怎敢劳烦陛下,免得脏了皇上的御物。” 他挣扎着要起来,皇上将他按在上面喟叹道,“这板子为何而打,你我都清楚,你我君臣又何必多礼。” 说罢口中不免有些埋怨,“苏相之事你早已知晓,为何此前不早禀于我?偏要等着陆昱那小子将事捅破。” “若你早来,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傅诏趴在罗汉榻上,侧着脸枕着手背,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层层阴影,一双眸子清净无波。 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蹙着眉头,却并未回皇上的话,反问,“陛下可能答应微臣之事了?” 皇上登时有些生气,倏然站起,狠狠的甩了一下宽大的龙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朕与你商量正事,你却贪恋儿女情长!” 傅诏轻声说,“那陛下就当微臣英雄气短吧。” 皇上彻底被他气得语结,“罢了罢了,应你便是。” 说着又想起前阵子太后跟他说起贵妃之事。 内务府齐家贪污千万两,作为他最宠爱的妃子,皇上自是不愿因为这点事就和齐贵妃闹翻。 可架不住太后三天两头地来寻他,要他给齐家治罪。 齐家受贿之事怎的传到了太后耳中?他只略微一想,便猜到了傅诏身上。 他面色阴沉,伸手捅了下傅诏,“朕的爱妃之事,可是你禀给了太后?” 傅诏闭着眼,嗓音徐徐,“微臣并未通秉,是太后问微臣,微臣不敢欺瞒,实话实说了。” 皇上大怒,却又不敢发火让外面的太监听去,只好压低声音,隐忍怒气呵斥,“你明知道朕就这么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太后搅和就算了,你怎么还掺和其中呢?” 傅诏掀眼看他,“皇上不是那种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眼下国库空虚,难道齐家不是最好的靶子吗?” 历代国库空虚,需先掠之于商后剥削于民,眼下只抄了相府,这点银子不足以弥补国库的空虚,齐家自然而然变成了下一个针对的目标。 是否要动齐家,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 第138章 没有我的准许你敢 傅诏注视着皇上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片刻,皇上怒气渐消,最终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可有其他法子?” 傅诏知他是舍不得,移开了目光,“也不是没有。” 皇上欣喜忙问如何? 他却卖起了关子,“那微臣的婚事?” “准了!” 傅诏得逞一笑,“江南织造局,王家。” 对啊,他怎么把这家给忘了。 江南织造局的王家可是苏相推举,既是同宗连脉,那必是抄家的理由。 如此一来,还能帮贵妃躲过一场灾祸,何乐而不为? 皇上大喜,“就这么办!” 然此事却被贵妃知道,红了眼扑到皇上怀里,泪眼婆娑地好一顿哭诉,“这傅大人那般污蔑臣妾的娘家,陛下竟还要给他赐婚,那可是靖王的娘子啊!” 皇上心疼安慰,“但皇弟他已经签了和离书,那女子眼下就是一个平民。” “那也不成!”齐贵妃本身长得就黛眉凤眼红唇,娇嗔起来更是勾人得很。 朱唇一翘,凤眼一翻,霎时间勾走了皇上的心魄,纤纤玉指狠狠地戳在他的胸口,“皇上,傅大人那般说臣妾,简直就是不给您脸面,若还给他赐婚龙颜何在?” 一时间皇上被哄得晕晕乎乎,痴痴地握着她的手,连连应了几句“好好好,应了你便是,你说不赐就不赐。” 是夜,紫竹林,竹屋中。 王姨娘刚燃上灯,身后门就被推开,看到来人忙恭敬地擦了擦手,俯身跪下。 “民妇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齐贵妃恹恹地瞥了一眼,走到一旁坐下,一双凤眼嫌弃打量着四周,捏着帕子放在鼻下按了按。 “你说不让那女子嫁入侯府,我已替你安排妥当,陛下不会赐婚,但就是不知道那傅大人会不会强娶。” 王姨娘喜不自禁,打了打膝上的泥,倒茶奉上,“只要陛下不下旨便好,那府中有我闺女在,日后还望贵妃能够好好提点提点,助我家青莺,你妹妹,能嫁入侯府。” 齐贵妃厌弃地看了一眼那茶并不接,这种劣质的茶岂能入她的口? 她冷笑一声,轻蔑道,“真不知道祖父当年是怎么看上你娘的,生了你这个外室女就算了,如今还来连累我。” 掸了掸衣裙上的褶皱,又抱怨道,“若不是我唤你一声姨娘,青莺唤我一声姐姐,我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 真正的原因二人都清楚,齐家百年清誉,若被人发现老太爷早年间在外面养外室,宠妻灭妻,不仅晚节不保,也会导致齐贵妃在宫里成为宫中妃嫔的笑柄,甚至还会被太后借此拿来借题发挥。 历代立后的根本,便是身世清白。 门楣为第一位,若是齐家门楣受损,那她的皇后之位将遥遥无期。 即便被小辈儿这般讥笑讽刺,王姨娘却也不气,依旧一脸陪笑,“说到底,青莺也算是半个齐家人,望娘娘能多提携提携。” 这话说得受用,齐贵妃哼笑了声,抚了抚鬓边的海棠花,依旧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算你识,相念在你如此做小伏低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向你透露个消息吧。” “皇上近日要对王家下手,那个织造局恐怕是保不了了。” 王姨娘脸色大变,王家可是最后的后盾。 当年齐老太爷在外养外室,生了王姨娘,为了掩人耳目,便以重金将她送进了江南富商苏家的一户家生奴做女儿。 多年来她吃了多少的苦,好不容易借机爬床生了苏青莺,这没过几年好日子,就被抄家,她怎么能再放任王家不管! 说到底,都是那个苏瑾瑶!一回来就没好事! 若不是她,相府怎会被抄家! 眼下若织造局差使没了,还哪来的银子去孝敬齐家,此将再无翻身之日。 王姨娘稳定心神想了想,凑近齐贵妃压低声音,“这江南的富商也不只有我王家一家,织造局好歹是为皇帝当差,若是直接对织造局下手,岂不是有损皇威?依我看有些江南商户表面上每年给皇上进贡,实则私下大肆敛财,以那苏家为首最甚!” “哦?”齐贵妃瞥了她一眼,一种看透了的眼神望着她讥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那苏家可是清白商贾。” 王姨娘把茶往前送了送,“这天底下谁清白谁不清白,不全凭娘娘一句话的事吗?” …… 瑾瑶回侯府半月有余,傅诏每日等着圣旨下来完婚。 左等右等,杳无音信,至此也已明了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取罪臣之女,非皇上首肯不得娶。 这半月,寄人篱下的瑾瑶不得不每日端茶送水给傅诏喂药。 上次从宫中回来他伤的实在厉害,半月都还未痊愈,这日见他已然大好,瑾瑶忍不住问他可否和回敬王府了。 毕竟她已和靖王成亲,那里才是她的家。 傅诏勃然不悦,“和离书你没看见?” 和离书当然看见了,但每日侯府门外都有靖王府派来的人,足以表明,那和离书并非是靖王自愿签。 放下手中的药碗,瑾瑶面上闪过一丝哀愁,“你我都知,并非靖王本意。” 傅诏不愿意再跟她谈论这个话题,绷起脸哼道,“每日让你给我喂药,左一个不情,右一个不愿,开口闭口就是回王府,张嘴闭嘴就是问我荀郁去了哪。” 说着他越说越气,顿觉自己好心喂了狗。 猛地拿起药碗重重摔在她脚下,“也不瞧瞧你现在什么身份,如今我侯府能收留你已是开恩,谁给你的资本在这给我甩脸色!” 瑾瑶被他吓得一愣,后退了两步。 她现在确实什么身份都没有了,作为罪臣之女只是平民,能够得侯府庇佑,已是万幸。 母亲和祖母眼下音讯全无,听闻去了广陵,可是半月未来一封书信。 她本就担忧,如今被傅诏这样一骂,心头滞堵。 霎时眼角泛红,转身要走,一只脚刚迈出门,忽听他声音阴冷地警告,“没有我的允许你敢!” ------------ 第139章 傅菁菁心爱之人 理智告诉她,这时不应再惹傅诏,但她还有迈出了这一步。 这一步任谁都能看出是在试探傅诏的底线。 他的底线何时变得如此低,一次一次的纵容,换来的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 傅诏有些忍无可忍对外厉声唤来云痕,随后扯过身上盖着的衣袍向瑾瑶砸去,“把她给我带下去,别在这惹人心烦!” “把那兔崽子也抱给她!让秋实这些日子可以歇歇了。” 是亲儿子却连名字都不叫,他眸中似火,望着瑾瑶,“说起来你也多年未见你儿子了,该尽下当母亲的义务。” 瑾瑶下意识拒绝,“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傅诏一听更气了,“见自己亲儿子,有什么心理准备!” 看着她满脸不情愿,傅诏怒急,“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杀了你全家?” 发泄完他不想再听她说话,再看她,他怕要被她逼疯,“云痕把人带下去!” 云痕也不好上前生拉硬拽,恭敬的对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走吧。” 将人带到了西厢房后,云痕去叫来了秋实。 抱着孩子进了屋,将孩子塞到了瑾瑶的怀中。 一时间多年初次抱自己儿子,瑾瑶满身的抗拒和不适。 可看到怀中那水灵软糯的娃娃时又忍不住心软。 允泽显然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娘,霎时水汪汪的眼睛堆满了委屈望向秋实。 他伸着手,挣扎着,“姨,姨娘。” 小公子吐字还不清楚,但瑾瑶还是听到了,这个孩子不要她这个母亲,要秋实这个丫鬟。 一时心中悲凉,可想想也是,多年来她对他不管不顾,也难怪孩子不喜。 秋实贴心拿来了一个木雕兔子,“大奶奶拿这个哄小公子试试,平日他一哭,看到这个就不哭了。” 瑾瑶接过木雕,对她这个称呼有些诧异,“大奶奶?” 秋实一笑,“是啊,世子爷说虽陛下现在还未下旨,但婚约已定下的,让我们以正妻之位来称呼您。” 怀中的孩子,拿着木雕的兔子玩得开心,果真止住了啼哭。 瑾瑶有些失神,她到底是被傅诏用这个孩子给捆住了。 可是又怨不得傅诏,正如傅诏所说他并不欠她什么,不仅不欠,还帮她救出了母亲和祖母,还让她留在侯府,保护她庇佑她。 能够做到这份上,若是再拿乔,就有些不知好歹。 两人都有了孩子,还有必要再折腾吗?一时间她也有些心累。 秋实倒了杯茶递给她说,“奶奶也别跟大爷置气,世子是脾气有些急,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方才还叮嘱奴婢也好生伺候着。” “好”瑾瑶浅浅应了声,情不自禁把孩子往怀里抱了抱,低头额头贴着孩子的面颊。 小孩子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这股味道让人闻着安心。 许是两人的血脉相连,也让他觉得在这孩子身上能够找到一丝家的感觉和心中的安定。 她到底是亏欠孩子的,也不该因为她的过错而毁了孩子一生。 好在一切还可以弥补。 见她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想走,秋实有些欣慰,怕打扰到他们二人相处,这才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去了正房给傅诏禀报。 作为侯府的丫鬟,这辈子都得待在侯府。 秋实自要听命于傅诏,监视着瑾瑶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丝情绪变化。 听闻和孩子相处甚好,有留下之意,傅诏这才面色缓和了些。 翌日一早,瑾瑶抱着孩子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侯爷在外还未归来,每日只需要给沈夫人请安就行。 木已成舟,沈夫人知道大儿子最宠她。 要不然也不会未婚,弄个孩子出来,因此对瑾瑶不满,当下也不得当众发作。 这日傅凌也来请安,沈夫人当着瑾瑶和傅菁菁等人的面,一同商量起了傅凌婚事。 便是拿到了功绩,傅凌老毛病还是不改,如今见纳瑾瑶无望,就三天两头的去那烟花柳巷之地。 沈夫人也是头疼,想张罗着给他寻一门婚事。 先前她已和傅诏商议过,左都御史家的女儿最为相宜。 虽说性格不是那个温顺的,但绝对是最适合傅凌的。 沈夫人看中的就是她的那股英气中透着傲气,上京很多夫人说这样的女子娶回家怕婆婆镇不住,但沈夫人觉得能镇住他儿子就行。 就询问起在场众人的意见。 这种场合轮不到瑾瑶先发话,傅菁菁听闻觉得甚好,“前阵子宛平公主赏花宴我也见过,这左都御史家女,人是不错的,若配二哥最好不过。” 傅凌一听炸了毛,“不成,绝对不成!那女子就是个母老虎,娘,你怎么能给我寻这样的人家?” 他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暮云妹妹最好,“您要想让我成亲也行,立刻给我备彩礼,我要去刘家迎娶暮云妹妹!” “胡闹!”沈夫人厉声呵斥,“那是什么人家?她可是家中妾生的女儿,这样的女子怎配入我家门?” 怕把傅凌逼得太紧,引起他的逆反心,沈夫人最终还是妥协加了一句,“你若非要娶,日后等御史家之女进了门,你同她商议,纳为妾室也行。” 说着她拉过女儿的手,“眼下你妹妹也大了,该许人家了,你若是娶那小妾女让菁菁如何嫁人?” “还是你大哥靠谱,已给菁菁看了几家,都是翰林院的功勋子弟,待你成亲后,到时候再给菁菁好好相看相看。” 傅菁菁面上闪过一丝纠结,“娘……” 偷偷地拽了拽沈夫人的手,“我的婚事可不可以由我自己看?” 沈夫人并不是强迫儿女的人,“当然由你自己看,母亲只是先给你筛选一下。” 见此傅菁菁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耳廓有一丝丝的薄红,离开了沈夫人的屋子,耳朵上的红晕都迟迟未退。 瑾瑶把孩子递给了秋实,以为她是为婚事而发愁,上前关切,“你大哥做事最为妥帖,给你相看的夫君断不会差,不必担忧。” 她虽然不喜傅诏,不愿意被困在傅家,但是就事论事,对于妹妹的婚事,傅诏作为大哥定会在此事上下百倍的心思,给相看的夫君也定是万里挑一的人。 “哎呀,嫂嫂。”傅菁菁有些害羞,驻足左右相望了下,贴到她耳边低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已有钟意的人。” 瑾瑶诧异,傅菁菁从来都只对吃上面上心,何时对男女之情开窍了?遂忙问是何人,当朝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 第140章 大哥人很凶 傅菁菁有些难堪,红了脸小声道,“宛平公主府中的清客相公。” 瑾瑶顿时瞪大了眼,清客相公,说得好听的是门客,说得不好听的便是穷书生在公主府陪着吃喝玩乐,吟诗作画讨生活。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配得上侯府家的嫡女呢? 这事别说是傅诏和沈夫人了,就连她听了都觉得荒谬! “不成!”瑾瑶板起了脸,“什么人不好,偏偏是那种人不成不成。” 傅菁菁却误以为她看不起人家身份低下,顿时恼羞成怒,“有何不成!我当你是个知心的才与你说,没想到你和其他人一样,也是那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人!” “如今你不是丞相之女,你家被抄了还不是靠我大哥才能让你苟活,你和那男子又有何区别?为何大哥就能娶你,我就不能嫁他?” 瑾瑶没想到她是这样看自己,“我如何攀龙附凤了?我从未想过嫁给你大哥,也从未想让他庇佑我。” 心爱之人被人瞧不起,傅菁菁一时口无遮拦,“你怎么不是?先是入府勾引了我大哥,后是出府嫁给了靖王,这哪一个身份不是这上京城最尊贵之人,你这般攀附权贵,就当全天下的人与你一样?” 本是好心劝她,但竟然要转念一想,这是傅家的事,她又没正式过门,和她有何关系?真是自讨没趣。 被关在傅家瑾瑶本就心有不甘,如今又被傅菁菁这样一骂,顿时也怒火涌上,“你既如此瞧不起我,那你叫你大哥把我给放了,我就祝福你穷书生恩爱两不疑!” 说罢她转身就走。 “欸你!谁说瞧不起你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嘛!”傅菁菁扯着嗓子喊她。 秋实急得连忙上前哄,“三小姐别吵别吵,若让夫人听到,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大奶奶也是为您好,这若不是自家人,谁愿意说这话。” 傅菁菁火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深觉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是有些过火。 她鼓着腮帮子,凝眉半晌才嘟囔说了一句,“我这不是听她那般说人家,有些急了嘛。” 是夜,傅诏回来看着坐在桌前面带愠意瑾瑶有些诧异。 这几日她乖顺很多,几乎不曾再对他使小性子,看起来像是真的要在侯府过下去。 “何事又惹你生气了?”他一面穿着外袍,一面问道。 看见他,瑾瑶又想起白日里傅菁菁说的那番话,攀龙附凤,攀附权贵。 搞得好像她勾引傅诏,故意留在侯府似的。 “你何时纳妾?” 冷冷不丁一问,傅诏怔了一下,回头看她,见不似撒谎,神态诚恳,顿时剑眉簇起,“我未娶妻纳什么妾。” 说完他走到她面前,环住她的腰身,低声道,“受了委屈拿我撒气无妨,只是不准拿纳妾之事乱说。” 寄人篱下本就看人眼色,她无名无份,赖在侯府,老夫人不喜,就连傅菁菁都对她有看法。 一时心中酸涩,她想母亲了,也想祖母了,她是有家的人,不该在侯府过这样看人脸色的日子。 “我想母亲了……”她贴着他的胸膛,眼泪无声滑落,嗓音闷闷,“我想回家,我想回我自己的家。” 傅诏摸着她的头,轻声哄道,“这阵子皇上在修十二宫,有些忙,过阵子陪你回广陵可好?” “真的?”瑾瑶吸了吸鼻子,一双水雾的眼睛望着他。 傅诏眉目温润,食指微屈,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我允你的事,何时食言过?” 这倒是真的,傅诏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此事上还算是有君子之风。 见她面色好转,傅诏拿过帕子给她轻轻按着泪,还不忘笑话,“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还这般哭哭啼啼?” “若你觉得闷就出去逛逛,暗室你也知道在哪,银子首饰,想要什么自己拿。” 瑾瑶点了点头,“好。” 她是得出去逛逛了,若再在这个侯府待下去,精神都要出问题。 哄好了人,傅诏便趁机提议要帮她沐浴。 他那点心思,瑾瑶又何尝不知,上一次她趁着沐浴偷溜进去,对她动手动脚。 这次瑾瑶当然断然拒绝,傅诏也不心急,毕竟人都在身边了,这些是早晚的事,见她不肯也便也未再强迫。 次日一早,傅诏一贯早起,早早地出了门。 瑾瑶醒来时,秋实侍奉着她洗漱更,衣,用膳。 吃完饭,傅菁菁便来了,瑾瑶以为是为昨天事又来跟她拌嘴,有些厌烦,转身要往屋里去,忽听傅菁菁怯怯地喊住了她。 “嫂嫂。” 见瑾瑶不搭理,傅菁菁有些着急,忙跟上,“嫂嫂我知错了,哥哥已经同我说过了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昨日我一时口无遮拦,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你莫要在意,你知道的,我这人一贯说话不过脑子。” 瑾瑶还没搭理她,傅菁菁这个人就是这样,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吃。 对于感情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开窍,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瑾瑶也不打算再掺和她这些情爱之事,掺和得好皆大欢喜,掺和得不好就成了罪人。 她不说话,傅菁菁简直要急哭了,“嫂嫂你就原谅我吧,你若不原谅大哥回来要打死我的!” 说着她流下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胡乱地说着,“上次二哥就被大哥差点打死,卧床半个月才下来,我不想被大哥打。” “你若不原谅我,待会儿大哥下朝回来问起我来,我该如何说。” “我知道你在我们家并非自愿,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我真不是有意的,你知道的,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很好。” “大哥这个人很凶,比父亲还凶。”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我5岁时不过是打碎了他一枚金丝松烟墨,就被他扔在雨中两个时辰,害得我高烧三天。” ------------ 第141章 失踪 傅诏竟会让他妹妹来给她道歉,这倒是出乎了瑾瑶意外。 不过通过这事,她也发现傅诏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与其像以前那样张牙舞爪地跟他对着干,自讨苦吃,不如顺着来。 没准可以慢慢地等到让他在自己回广陵时就留在苏家,这样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再回侯府了。 傅菁菁的道歉是由他大哥逼迫,在侯府老太太和傅菁菁都不喜她,没必要在这看人脸色,低声下气地过日子。 晚上傅诏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傅菁菁有没有来赔礼道歉。 瑾瑶直言了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多日来第一次对他展露笑容,傅诏一时有些失神,走上前拉过她的手温声道,“日后我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他说得情真意切,瑾瑶却不知这话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正说着外面门被敲响,云痕的声音传来,“主子,青莺小姐来了。” 闻言,屋内的两人均是怔了下,四目相对,傅诏眼里一丝慌乱,深觉得此刻苏青莺的到来,搅扰了二人的温存,厉声道,“就说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可是……”云痕有些为难,“那姑娘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已经哭了好多日了。刚才属下也跟她说了,可她就是不走。” 这是多么痴情啊,瑾瑶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甩开了傅诏的手,走到一旁,“你既如此忙,便出去看看吧。” 傅诏以为她生气了,上前将人拉入怀中哄道,“我是不忍她被卖为官妓,这才把她安置府中,本想着在外寻一处宅子给她,却不想她竟死赖着不走,这你不能怪我的。” 说着他竟有些委屈,下颌抵在她的颈部蹭了蹭温声道,“我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怎会管她?”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瑾瑶轻笑,扯开他的手转过来看他,“她是我妹妹,你何须代劳呢?” 她从头至尾都并未要他关照过苏青莺,一切的一切都是傅诏自己自作主张。 说到底他心里若没有苏青莺,又怎会多管闲事呢? 这世上有那么多官员子女被抄家后卖为奴,却不见得他对那些女子伸出援手,唯独对苏青莺多加关照。 傅诏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说,好半天才道,“她只是一弱女子,我确实……”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于心不忍。” 好一个于心不忍,当年她被卖身为奴时,不知又有谁会于心不忍呢? 说到底当年她被卖到薛家为奴,还是苏青莺的母亲一手酿成。 傅诏也看出了她心中对苏青莺的不满,扳过她的双肩,尝试着跟她讲道理,“王姨娘是王姨娘,苏青莺是苏青莺,瑾瑶你不是不知理的人不,该把怨气撒在她身上。” 这话一声点燃了瑾瑶心头的怒意,祸不及子女,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她猛地推开傅诏,眸中似火,“傅大人真是个讲理的人啊!你若讲理,你可知我已嫁给了靖王,就该把我送回靖王府!” 这话一出便后悔,先前她已然下定决心要好好讨好傅诏,到了广陵再和他翻脸,却不想还是被他这话给激怒,一时没忍住口无遮拦。 果然再次提到靖王,傅诏面上顿时布若寒霜,“你心里真的有了他?” 显然会错了意,瑾瑶瞠目结舌,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说。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目光有着些许呆滞,眼睛是望着傅诏,却是透过眼前人望向天际,不知何处。 “那我受的苦呢?我受的苦应该由谁来偿还?” 她嗓音极轻,似在诉说一件唏嘘平常的事,而这件事傅诏并不知情, 傅诏只知她曾在薛家为奴,可并不知她在薛家的遭遇。 他怎会知道她在薛家受了多少的辱骂和毒打,又怎会知道寒冷的冬日里,她在冰水里洗了多少堆积成山的衣裳。 怎会知道在夏日炎热的酷暑下,她被罚了多少的跪。 他不知,这些他都不知。 而如今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在这和她讲苏青莺没错,很可怜,若苏青莺可怜,那她呢? 当年为奴时,可曾有一人朝她伸出过援手? 见她神情恍惚,傅诏一时间为方才自己那没由来的吃味有些懊恼。 这时外面云痕还在催促,“主子,青莺小姐她……” “让她滚!”傅诏额间青筋猛跳,厉声对外吼道。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语态中难掩恳求,“我让她走,明日便让她搬出府,我这般做你可满意?” 她仍是未看他一眼,扶开了他的手,走到榻边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傅诏三两步走去,把她装好的衣裳都给扯了出来,“做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瑾瑶执拗地把他拽出来的衣裳,又往行囊里面塞。 傅诏又一次给扯了出来,就这样二人你塞我扯,一来二去傅诏彻底烦了,抓起那摞衣裳,往地上砸去。 他原地转圈踱步了两下,气得扶额,一手叉腰,好半天才压下那股邪火,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我到底怎么做你才满意!” 见她不说话,傅诏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俯下身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声音低沉,“我道歉好吗?方才我说的话有些急了。” 他目光灼热望着她,可她只是神情恹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时间傅诏又急又慌,罕见地失去了自制和理智。 她竟觉得这样的瑾瑶还不如以前那个对他张牙舞爪,对他斥责谩骂的样子活泛。 半晌他也有些无力,躬身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过两日带你回广陵,好吗?” 这般瑾瑶才点了点头,傅诏长长松了口气,又出门不放心地对云痕吩咐,“日后不准旁人随意踏入崖青院。” 并派他去外面买两户宅子,一户给苏青莺,一户留着给他和瑾瑶出去住。 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在府里瑾瑶过得不开心,与其看母亲和妹妹的脸色,不如搬出去,二人自己过。 他想了想,眼下陛下没有下旨,但如果他们能一直在自己的小家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就像是寻常夫妻那样。 可事与愿违,去广陵的路上,路过禹城在客栈住宿,当瑾瑶便和小公子一同消失了。 ------------ 第142章 搜捕 傅诏派人将客栈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方圆十里都找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怎么回事!”他怒极一把扯过云痕的衣襟,目光仿若一把利刃,吓得周遭的侍卫个个腿打颤。 望着无边的黑夜,惟有树影张牙舞爪地印在窗上,狰狞骇厉。 这样黑的夜她一定很怕。 “找,给我马上找!”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按住将要走的云痕,“派人去查齐贵妃最近在做什么!” 他唯一能想到绑架瑾瑶的人,只有齐贵妃,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胆子,敢绑侯府的人。 在傅诏撒下天罗地网寻人时,殊不知瑾瑶和傅砚正平安地待在一家药房的后院。 看着面前的荀郁,锦瑶有些诧异。 荀郁私下跟着她来到了禹城,傅诏带的侍卫太多,直到今日才好不容易寻到瑾瑶单独抱着小公子去药店买药时,将人带来。 荀郁先是开了后门,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街面上的人比往日更多了些,大致已经猜到是傅诏派的人正在寻街。 阖上门回到屋,傅诏压低的声音问她,“要送你去广陵,还是跟我走?” 他再一次给了她选择权。 荀郁对她的感情,瑾瑶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能回应他。 以目前境遇,也不愿意将荀郁牵扯到里面。 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傅砚睡得正香,外面的嘈杂和眼下的境遇皆与他无关。 这些日子来,傅砚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她。 到底是血肉相连,日子越久,傅砚越爱黏着母亲,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去广陵吧,最后看一眼母亲和祖母。” 之后她会带着孩子在广陵寻一处宅子,独自抚养他长大。 荀郁对他的想法一贯尊重,从不勉强。 他点头,“好,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 傅诏已经派了人封锁了城门,想要出去走不了官道,只能走林间小路,出城门的是一道难关。 一早,他先是给瑾瑶准备一身粗麻布衣用于掩人耳目,然后备好了马车,将她和傅砚塞进了马车里。 两人假扮夫妻,到了城门,守城的那人接到的命令是有绑匪挟持了侯府夫人。 荀郁长得温润如玉,不像绑匪,撩开车帘,往里一看,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际的普通农户女,怀中抱着孩子,两人像是新婚夫妻,未起疑心便放了行。 林间的路不好走,马车颠簸,两侧浓密的树林不停地后退,二人不能耽搁,只能连续赶路,直到夜间都未找到落脚的地,不得已二人只得在车上过夜。 荀郁有些歉然,隔着车帘低声道,“怪我无能没护好你们,此事办得不够周全。” 瑾瑶哄着傅砚,闻言微垂着眼眸,“你救了我,我本想报恩才将你带回上京,却不想竟将你牵扯其中,你能帮我,我已是感恩不尽,又怎会怪你。” 荀郁心头划过一丝暖流,他目光炯炯,望着头顶的星空,嗓音温润,“回了广陵之后,我可以去找家医馆做大夫,来养你和孩子。” 瑾瑶不想再麻烦他,可也知道若是再推脱,荀郁仍会执拗,拍着怀中的孩子,轻声笑了笑没有回他。 秋日的夜晚,偶有虫鸣鸣叫,在无边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的檐下燃着一盏烛灯,烛光微弱成为了林中唯一的光亮。 呼的一阵阴风刮过,荀郁猛的惊醒,警惕的望向四周。 紧接着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而来,车厢内瑾瑶也被惊醒,不自觉将孩子抱得更紧。 荀郁拿下灯笼吹灭了里面的烛火,塞到车厢勒紧马绳,紧张的对里面说,“咱们得快些走了,估计是傅诏的人来了。” 马车还未来的急动,大批的人马已从后面涌来,将车团团围住。 荀郁心下一颤,瑾瑶撂开车帘,透过缝隙看,为首那人不是云痕,身边的侍卫一个也不认识。 这怕不是傅诏的人。 周遭火把照亮了马上那人狰狞的笑。 他拿着火把往前照了照,看清了里面的人后,对身后的人笑道,“是夫人要找的那人没错!” 话落只见从人群后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下后,一个妇人撂开车帘缓缓走下。 瑾瑶呼吸一滞,她竟没死! 王姨娘扶了扶鬓边的发丝,笑的妩媚,芊芊素手轻点着对面的马车,“把她给我拽下来,杀了,孩子留下,到时候留着跟侯府交代。” 持刀那人有些犹豫,“这好歹也是侯府家的大奶奶,若是她死了这傅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姨娘瞪了他一眼,“哪来的侯府大奶奶?他二人都未成婚,又没有婚书,我杀了她,留下他的种,交给傅诏对外说他二人私奔被我拦下,误伤致死。” 说着朝荀郁轻抬下颌,“这不是吗?奸夫在这儿呢。” 外面的争吵,吵醒了傅砚,小公子立刻哇哇地哭了起来,瑾瑶心疼地一面哄着他,一面极力保持着冷静。 眼看着那几名侍卫已上前将荀郁扣住,宽大的手撂开了车帘。 “你杀我可以!”瑾瑶看见那人的一瞬间颤抖的开口,大声对王姨娘吼道,“放了荀郁,放了我的孩子,他们和此事无关,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我死便是!” 能救一个算一个,荀郁无辜,本不该把他牵扯进来,却一次又一次地害他跟着自己摊上了这些灾祸。 领头那人略微迟疑看向王姨娘,等待着她发号施令。 王姨娘眼睛眯了眯,似在思索,片刻后冷声道,“都杀,把那孩子留下就成,大不了让我的青莺给他做个后娘。” 那人得了令便一把扯掉了车帘,粗鲁的伸手就要让人扯出。 倏地“咻”破空声划过,一支箭不偏不倚射在他伸出的那条胳膊上。 “啊!”那人惨叫痛呼摔倒在地,捂着胳膊不住打转。 “什么人!” 王姨娘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见身后已有大批人马而来,火光逐渐逼近。 周遭的侍卫护在其面前,待看清为首那人时,王姨娘面色大变,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往马车上去,对外焦急命道,“快走!” ------------ 第143章 捉奸 “想跑?!”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云痕一把将人从车上拖了下来。 王姨娘身形不稳,踉跄摔倒在地,头上那朵金钗摔落。 她仓皇抬头见傅诏骑在高头枣红马上,目光凛冽盯着她,宛若一把锋利的剑刃悬在头顶,吓得心中一凛,忙极力镇定,又恢复了往日的笑。 她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原来是傅大人啊,我还以为是山中的哪个贼人,这才吓得要跑。” 傅诏把眼看向马车的方向,王姨娘意会了,挪着步子上前,“想必大人是来抓这奸夫淫妇的吧,民妇刚才遇见,想给大人送回去,可巧,您这就来了。” 奸夫淫妇?傅诏凝眉,云痕面色顿沉,手中的利刃横在王姨娘颈部,“大胆刁妇,还敢胡言!分明是你别劫持我家的夫人! 王姨娘冷哼一声,修长的食指推开尖刃,不屑讥笑道,“是不是我一问便知,大人你不如想一想出门守卫那么森严,若是我劫持的,如何将她从城内送到这?” 傅诏已事先安排好了人手,想绑架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若不是他派人去调查齐贵妃,也摸不到王姨娘这条藤。 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也有些许意外,没想到王姨娘竟没死,还被齐贵妃给救下。 事实就在眼前,驱车的人是那个叫荀郁的男子,是瑾瑶在侯府伺候他,连为药都三天两头挂在嘴边的男人。 荀郁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刹,仿若被毒蛇盯住,心头阴寒密布。 瑾瑶亦听到了傅诏和云痕的声音,也听到了王姨娘的造谣,可眼下她确实有理也说不清。 心下忐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傅诏。 还未等想好说辞,马车已再次移动,调转了方向,似是回城内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外面嘈杂的声音和纷杂的脚步也已不见,只有微弱的火把在跳动。 身侧马上的男人翻身而下,脚步声停在了车前。 “还不下来!” 隐忍怒意的一声! 瑾瑶颤颤巍巍撩开了车帘,未等看清人,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攥住了。 傅诏将人一把粗鲁扯出,瑾瑶踉跄扑到了他怀里,一面还要护着孩子,怕把孩子摔着。 傅诏直接从她手中将孩子夺了过去,反手就丢给了云痕,像丢一个木偶似的,没有轻重。 正在睡梦中的傅砚被这一丢,顿时哇哇地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揪住了母亲的一颗心,瑾瑶慌忙挣扎着要去查看傅砚的状态。 傅诏阴冷的一张脸,攥着她的手腕将人往屋里拖。 因前几天瑾瑶说住宿的客栈隔音不好,他特意在禹城买了这户宅子。 四进院,不算太大,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住起来较为舒服。 丫鬟小厮早已收拾整洁,傅诏一脚踹开门,屋内正在打扫的丫鬟吓得一惊,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请安。 “滚出去!” 众人慌不择路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她被粗鲁地丢进去,傅诏面色阴沉,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打量着她片刻后问,“是有人绑你走,还是你自己愿意走?”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在担心这般黑的夜,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可当他找到她的那一刻,看到她和那个叫荀郁的蠢货正准备私奔,一时间践踏了他所有的悲悯和付出,顿时怒火吞噬了往日的恩情。 这般愤怒的傅诏,若是实话实说,那就是火上浇油,可如何编?如何搪塞? 片刻瑾瑶稳住心神说,“是有人掳走我的,荀郁是半路将我救下的。” 她起身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尽量软着声音和他讲,“你莫要生气,瞧,额头上的筋都爆出来了。” 捏着帕子为他按了按,轻声道,“我都同你生了孩子又何苦私逃呢?” 这话乍一听似乎在理,一个女人都生了孩子,她能去哪儿呢? 可细细琢磨就不对了。 傅照凝眉看着她,“你说是被人绑走,那绑你的人是谁?” 瑾瑶迎着他的视线平静笑道,“既是绑匪,当然不得逞后便逃走了呀。” 一时间屋内空气仿若凝固,傅诏薄唇抿成一条线,死死盯着她,似在思忖这句话的真伪。 瑾瑶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也不知能否骗过他,良久才听他说,“当真如此?” 瑾瑶松了口气,认真的点了点头。 傅诏这才将信将疑,执起她白皙的手腕摩挲着方才勒红的肌肤,“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看着那纤细手腕红了一圈,他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这般易怒呢? 夫妻本为一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而他竟然轻信了王姨娘的话。 他二人若真有什么,当年在青冈山就有了,何须等到现在呢? 且他现在对瑾瑶这般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私逃?多可笑的事。 想清楚这一点后,傅诏立马变派人去把王姨娘带来的那些人打成残废,丢出了禹城,而王姨娘也一同被丢了出去,连匹马都没给她。 这下子王姨娘想要回上京,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这一路不知要路过多少山头,遇到多少劫匪,怕是凶多吉少。 之后任何人都不能挑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略休整了两日,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傅诏再也不敢离她半步,连她出恭都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而荀郁则被安排在马车的最后面,傅诏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也是为了更好地监视。 他到底要好好瞧瞧,这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 一时,瑾瑶也歇了私逃走的心思。 五日后便到达了广陵乔家,作为江南富商,高高的门楣牌匾,打眼便能瞧见。 上京的忠伯侯世子来了,乔家阖家各个肃然恭敬,出来相迎。 商贾对上官员,一瞬间便拘束了起来。 ------------ 第144章 广陵乔家 乔家老太爷有三女一子,苏母乔文君排行老二,眼下乔家大部分的商铺都由四儿乔秉青掌管。 酒过三巡后,乔秉青醉醺醺地拉着傅诏开始诉苦,“说起来傅大人也算是我们半个乔家人,您可得为我这事评评理。” 其妻子乔秦氏忙将人拉过赔笑,“大人莫怪他喝多了就这样。” 说着唤来丫鬟叫人服侍,乔秉青一把推开人,晃着身形站了起来,扯着傅诏的手止不住地喊,“侄婿!好侄婿!你听我说!” 他面上酡红,口齿不清,摇摇晃晃地说,“你说这朝廷每年的税都是定数的,怎么偏偏今年要开始查我家的税了?” “啊?说我们家过往几年的税没交齐,让我们补税!” “你是当朝首辅,你给评评理,给我透个话也成,这户部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诏也是初次见乔家人,就这般被人拉着问东问西,求人办事,瑾瑶面上有些难堪。 本身她如今的身份就已配不上傅诏,已被贬为平民,而乔家又是商贾,地位更在平民之下。 若不是傅诏不计较这些,他们这群人连和他在一同同席的机会都没有。 见傅诏垂眸不说话,乔秉青酒气上头,有些恼了,他指着坐在一旁的苏母乔文君和苏家老夫人,“原以为我妹妹是那个有出息的,嫁进苏家,如今可好被抄了家,现在留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的老太太。” “对,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傅诏的肩膀,“说起这苏家被抄,还是侄婿你抄的吧!” “你可得为我们家负责,若不是你抄了苏家,我妹妹和这老太太何必来我家打秋风?” 苏母乔文君面色顿时难堪了起来,当众当着自己的女婿这般奚落自己,一点颜面都无。 “四弟!此话有失偏颇,我回家住,又不是没给家里银子。” “呸!”乔秉青一拍桌子,“你给的那点银子够干什么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还有脸回家!” “舅舅!”瑾瑶也站了起来,怒视着乔秉青,“舅舅若是有事求我夫君,就该放低身份讨好我母亲。” “若是我母亲不开心,舅舅别说是税的事了,就连铺子能不能经营下去都是个问题!” 乔秉青气得火冒三丈,没想到自己侄女竟胳膊肘朝外拐。 因为喝的酒多,再加上气急,说出来的话也口齿不清,“到底是女儿!就不是自家人!” “舅父。”沉默良久的傅诏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内敛,而这一说话立刻使整个场面安静了下来。 他光明正大握住瑾瑶的手,明晃晃地就在餐桌上,落在众人的眼中,不禁低头窃语。 早先坊间传言,傅世子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不过是一时兴起,眼下二人也没有正式成亲,都当她并不受傅家重视。 没想到傅诏竟当众拉着她的手,很明显是在宣示瑾瑶作为正室的身份。 “因为我家夫人,本官才有了您这位乔舅父。” 说着他目光凛冽,扫向在场的众人,“要是觉得苏老夫人和苏母在这碍着大家的眼,本官明日便为她两位在外购置田地,从此再不搅扰。” 乔文君若不在乔家住,那他们乔家上哪儿去攀上富家这样的高门功勋。 乔秉青顿时慌了神,酒也醒了大半。 那厢乔老太爷厉声呵斥住四儿子,“喝些酒在这胡言乱语,文君那是自家人,哪轮得到你在这嫌弃!” 说着他对傅诏陪笑,脸上皱纹挤成了一条条沟壑,“傅大人莫怪,我这四儿子没有其他恶意,不过是最近,不知怎的户部突然要补交税款,而我家清白商户自来从未漏税,难免让他有些心烦,这才口无遮拦,一时错言。” 傅诏也未与其计较,而此事却是蹊跷。 户部每年的税款都是定量,乔家却莫名需要补交往年的税款,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难怪苏秉青会为此事发愁借酒,发了火。 苏秉青不甘的看了眼自己的二姐,在他看来乔家之所以今天沦落至此,被朝廷盯上,多半就是受他这二姐夫牵连。 以前他家二姐在整个乔家,那属于菩萨般的地位。 丞相府的大夫人多么高门显贵,多么风光无限。 往年他们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赚了不少银子,可今时不同于往日,相府被抄家,乔文君只能带着自己的婆婆住在乔家。 近段时间乔家还被上面给盯上了,一笔笔无名的税款搅得他焦头烂额。 如此一来,他便把矛头对准了乔文君这个二姐,整日吃白饭不说,一点忙还帮不上。 傅诏已明白乔秉青的意思,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三千两,舅父先收好,我身上未带太多银子,带明日就让下面人送来。” 银子收得太快,意图未免太明显,苏秉青矜持了半天才将银票塞到袖中,一面说着,“侄婿就是太客气了,这些银子我暂且收着,这几日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备去。” 说着他试探地问,“那这税的事儿……” 说到这上面,苏秉青就好似不醉了,口齿也清晰了,意识也清楚了。 他们是瑾瑶的家人,傅诏不好直言拒绝,此事本不该他管,但又不好了下瑾瑶的面子,只好应了下来。 回到屋中,瑾瑶觉得舅父在饭桌上的话太过有失乔家的颜面,怕傅诏认为他们乔家就是一群吸血鬼,也怕误会,让他来广陵是为了给乔家行方便。 想了想,她开口解释,“我与舅父多年未见,并不知他性子变得如此,这乔家商铺的事,你还是莫要插手了,朝廷有令官员不得涉商。” 朝中大臣那么多人看他不顺眼,若是被人抓住把柄,禀给陛下由此大做文章,说他官商勾结,免不了又要降职罢官。 哪知傅诏却只是轻笑一声,一面穿着衣服,一面温声说,“无事,举手之劳,左右你我也要在广陵多待几日,再者舅父今日所说的事实属蹊跷,我若能帮他,也算是做了功德一件。” 他话说得委婉,瑾瑶要知道这事要是落在旁人身上,他断不会帮的,也只是看在乔家人的面上。 ------------ 第145章 亲了再走 王姨娘卖了身上的首饰,才勉强回到了上街。 走到上京时,她的脚已经磨得渗了血。 得知她办事未成,齐贵妃深夜来到竹林。 “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齐贵妃冷哼了一声。 王姨娘坐在榻边,给自己的脚上药,一面解释道,“此事也不能怪我,就还不怨那傅诏,谁知道他会半路杀出来。” 齐贵妃却从他这话里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 思忖半晌,她看向王姨娘,“傅诏也去了广陵?” 王姨娘点了点头,“对,说是带那小贱人回去探亲。” “呵。”齐贵妃冷哼一声,“怕探亲是假,查案是真。” “查案?”王姨娘惊诧,忙放下药瓶,踩着鞋走上前,“不会吧?咱们针对乔家的事,可是刚刚行动,他怎么得到的消息如此快,而且眼下乔家也并未受什么影响啊。” “傅诏现在为首辅,他的消息自然是比你快,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帮乔家,朝廷有令官商勾结者,重罪。” 说着她看向王姨娘,“趁早告诉你那废物女儿早点抓紧时间抓住傅诏的心,别让他整天把那心都拴在那小贱人身上,他一直跟着她,我们如何行动?” 王姨娘忙不迭地应下。 乔家在广陵的商铺众多,要查这件事里的猫腻,首先要到铺里去看看乔家,是否真的如同乔秉青所说,按年缴税。 苏秉青再次看到傅诏时,也不似昨夜那般,如今酒醒了,自然毕恭毕敬地上前将人请了进来。 二人去翻看的账簿,从里屋走出一曼妙女子。 傅诏并未抬头,那女子先出声了。 “想必这就是姐夫吧?” 声音轻轻柔柔钻入耳朵中,缠住人心。 傅诏这才抬头看她。 面若银盘,眼波流转,举手抬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小家子气,反而多了一种商户女子中特有的豪气。 对于这声姐夫,傅诏大致已然猜到应是瑾瑶的哪个妹妹,却并未回。 他只是微微点头,又继续看着账簿。 只看了一眼,女子不禁心头似被撞了下,一时面红。 她体贴地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放到柜上,“姐夫渴了吧,来了这么久还未喝上一杯茶。” “多谢。”傅诏头也没抬,亦未接那杯茶。 女子仍锲而不舍,往前凑了凑,“姐夫昨日来妹妹未到场,有些失礼,不如今夜便补了昨日的礼数吧。” 一旁苏秉青注意到女儿,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什么心思自然明白。 他笑呵呵地上前打圆场,“傅大人,咱们坐下看。” 说着引着傅诏到了前面的桌前坐下,一面给他倒茶,一面做着介绍,“这位是我的小女儿乔南宁,平日都在铺里帮我的忙,昨日铺子有点忙,所以未回去参加家宴。” “理解。”傅诏不冷不热应了一句。 得体有礼,只是没有什么温度,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乔南宁脸上难免有些难堪,作为江南富商之女,平日里多少王孙贵族,达官贵人的英俊男子向她求爱。 一直以来都是她爱答不理,今日竟遇到了硬茬子。 昨日听说上京的傅大人要来广陵,她以为能坐上首辅这个位置的人,定是什么糟老头子,根本不屑去。 再者苏瑾瑶这样流落在外的女子,都能入得了他的眼,足以说明,傅诏是把她当外室养,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今日一见,却发现傅诏不仅长得丰神俊朗,长身玉立,而且气质矜贵。 这可比平日见到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强太多了。 “只有这些吗?往常年的账簿可有?”傅诏合上账簿问乔秉青。 “有的有的。”乔南宁一笑,立马去了里间抱着一摞账簿放到了他面前。 “姐夫要什么同我说就行,如今我父年纪大了,铺子里的事多半不管,没我熟悉。” 傅诏点了点头,公事公办翻看账簿,一面问他是谁来查乔家的账。 乔南宁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心头忍不住大喜。 把椅子搬到傅诏身旁便说了起来。 直至午时,傅诏还未恢复用膳。 苏母命灶间做了些吃食,让瑾瑶给傅诏送去。 刚进店面就看见二人坐的亲密,身子几乎都靠在了一起,同看着账簿。 她轻咳了一声。 傅诏,乔南宁,乔秉青三人一同看向门的方向,这才看见瑾瑶。 傅诏放下账簿,起身走过她面前,接过手中的食盒,“怎么是你来?派个丫鬟就是了。” 瑾瑶由他扶着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对面的乔南宁冷笑道,“我是不该来,要是派个丫鬟来,应是更为妥帖。” 这话傅诏自没听出其中的意思,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出。 而对面的乔南宁却听出了,可能女人和女人之间就是有这样的共鸣。 瑾瑶留在铺里一同用饭,吃饭的时候傅诏为她夹菜,任何人都能看出两人恩爱甜蜜。 这场面却刺伤了刘南宁,她咬着筷子,眼底满是不甘。 凭什么这般好的男子都便宜了她? 苏瑾瑶有什么好? 听闻早年为奴为婢,是后来才被认回苏府,如今苏府已经被抄,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如此好的男子? “姐夫这道红烧虾仁做得可好吃。”说着夹了一块,放到了傅诏碗中。 傅诏夹菜的手微顿,盯着那虾仁看了几息,又继续大口吃着菜。 只是直到把碗中的米吃完,那块虾仁都未动。 乔南宁有些不甘心追问,“姐夫不喜欢吃虾仁吗?” 说着便又加了一块竹笋,将要放下时傅诏直接搁了碗,“我吃好了,不必了。” 他伸手拿起一个白灼虾,把虾头虾皮剥得干干净净,放到了瑾瑶碗中。 乔南宁眼睛一亮,跟着也拿起了一块白灼虾,学着他的样子,剥干净后放到傅诏碗里。 “原来姐夫爱吃白灼虾。” 傅诏没搭理她,垂着眼继续给瑾瑶剥着虾。 吃完饭,瑾瑶收拾着碗筷放入食盒里。 “我来。”傅诏抢过她手中的碗,独自收拾着餐桌。 拿着食盒走到门外,傅诏不知为何却又拉住了她。 他眸中毫不掩饰着浓烈,揽过她的腰身将脸凑了过去。 “亲一个再走。” ------------ 第146章 我能更好照顾姐夫 街路两旁都是人,瑾瑶有些难为情,傅诏掐着她的腰靠近,“为你家办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连个吻都不行?” 这要求似乎并不过分,二人至今瑾瑶还从未主动吻过他。 这样想着她轻轻踮起脚尖,在他面颊留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却不想傅诏头一偏,按住她的后脑,吻向他的唇瓣,将这个吻加深。 绵长,暧昧。 良久他才松开人,瑾瑶面红耳赤,忙推开他,羞赧地走了。 走得甚远,脸上的余温都未散。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了这样娇俏的声音。 回头一看,正是乔南宁。 对于这个表妹,瑾瑶也是头一次见。 二人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感情,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她就随意地应了一声。 乔南宁挪着步子上前,极力做出一副端庄淑女的大家闺秀样,但还是架不住常年泡在商铺里的那股子商贾豪放洒脱。 步子太大,不够内敛含蓄。 她笑了笑,温和道:“刚才妹妹瞧着姐姐和姐夫好恩爱呀。” “只是不知是否私下也是这般,还是只是当着大家的面,姐夫不想漠姐姐的脸面,所以才故作恩爱。” 这话问得满满敌意,讥讽意味明显。 傅诏未把她正式娶进侯府,在外人看来,这个还未正式入门的女子,多半是不受傅诏宠爱。 乔南宁自也这般认为。 可似乎人人都好奇傅诏是否真心喜欢她,唯独她自己不在乎傅诏的真心如何。 她直视着乔南宁讥诮的眼睛。 “这和妹妹有何关系呢?我与夫君如何是我们的私事,没有必要昭告天下。” 乔南宁面色沉了沉,看来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也不像表面那般娇弱。 她极力维持着笑,“姐姐不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份还留在傅大人身边,是一种累赘吗?” “哦?”瑾瑶挑眉一笑,“那以妹妹的意思,我该如何。” “自是离开傅大人啊!姐夫那般英俊神武,又是当朝首辅,他有着大好前程,而你是罪臣之女,你留在他身边,那他要受多少人的指指点点。” “你若真心爱他,为他好,应该离开他,让他选择更好的女子。” 瑾瑶不禁笑出了声问她,“比如呢?” “比如,比如……”乔南宁脸上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略微羞赧地低声道,“比如我啊。” 她抿了抿唇,看着瑾瑶的眼睛,“如今江南大部分的商铺都掌握在我们乔家。” “若我能够嫁给姐夫,那定会是在银子上帮他。” “姐姐也知道,当官的没有多少银子,可我们经商的就不一样了,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而姐姐你如今居无定所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银子了。” “想必平日还要花姐夫的吧?而我不一样,我有银子还有宅子,哪怕是有一日姐夫不当官了,我也能把他照顾得很好。” “呵。”瑾瑶冷笑,“我倒没看出来你如此钟情,宁愿倒贴,也要嫁给傅诏。” “这难道就是乔家的教养吗?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番话你的父亲可知?” “迂腐。”乔南宁拧着帕子,“我是商户女,没有那些世家贵女的条条框框,我们喜欢谁就要和谁在一起,这有何不对?” “况且据我所知,姐夫也并不喜欢你,你何必把他囚在身边?” 瑾瑶看着她眉毛蹙到了一起,撂下一句,”莫名其妙。”不再同她言语走了。 乔南宁却误以为是被激怒了,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代替瑾瑶的决心。 若傅诏真的喜欢她,早把人娶回家了,怎会现在连婚书都未下? 是夜,傅诏在店铺里查了一天的账,终于有一些眉目。 夜里回来已是精疲力尽,刚去沐浴完要上榻。 躺下后见瑾瑶背着身,躺在里面,连被子都没给他。 他心里纳闷,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她。 他翻身隔着被子将人抱在怀里,然后一点点地将被子扯出,给自己也盖一些。 “怎么了?” 夜里他嗓音低沉,温柔似水。 瑾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回上京吧,乔家的事本就与你无关,没必要贪这趟浑水。” 傅诏愣了一下,他起身撑着手臂,侧头看她。 瑾瑶把整个脸都埋在被里,傅诏伸手把她的脑袋从背里剥了出来。 “你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怎是无关?” 说到一半,敏锐如他突然觉得哪里奇怪,明明白日给他送饭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午的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他立马翻身出了门,云痕住在下人房里,他敲门把人拽了出来。 “去查查,下午夫人去了哪里。” 不消片刻云痕回来,得知原因后,傅诏脸都黑了。 带着一身怒气回了屋,瑾瑶还躺在床上怄气。 一时竟犯了难。 他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理也说不清。 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怎么那女子还要死乞白赖地去说呢? 他哄了好多日,难得才初见成效,竟让那人一朝打回原点。 傅诏脱了衣上了榻,优越的下颌埋在她颈部,蹭了蹭,语态有些委屈。 “你不能这般对我,我是因为她是你的家人才帮他们的。” 整整一夜瑾瑶都未同他讲话,翌日一早,房门被敲响。 “姐夫起来了吗?我亲手做的一些小菜特意给你送来,今天有税要查,会很累,多吃些。” 是乔南宁的声音。 傅诏面色顿沉,看了眼瑾瑶才磨蹭地去开门。 乔南宁心头一喜,拿着食盒递给他,“姐夫快趁热吃吧,吃完了咱们好一起到铺子里去。” 傅诏回头看了眼瑾瑶,她自顾自的坐在妆台前,给自己戴着耳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眸底闪过一丝伤悴,伸手接过食盒,“多谢……” 未说完,手中的食盒便被抢去,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瑾瑶将他推进屋,“妹妹又不是奴婢,送吃的这种事似乎轮不到你。” “且夫君他喜欢吃什么,你又不知,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傅诏嘴角不着痕迹露出一笑,乔南宁面色微微难看,转瞬眼底涌了点滴泪珠,“嫂嫂未免太粗鲁了些,你这般如何能照顾好姐夫?” ------------ 第147章 是不是胡闹,你摸摸 “丫鬟小厮厨娘都有,何须你来照顾?你一未出阁的姑娘,三天两头地往姐夫房里跑,算怎么个事儿。” 乔南宁被噎得脸色一白,“那你又算什么?你们二人连婚书都没有,说得好听是皇上还未下旨,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苟合!” “你!”乔南宁似乎说的也没错,瑾瑶一时语结。 这时傅诏从屋内走出,去捡那些被扔掉的饭菜,乔南宁眼睛一亮,也提裙走到他身边蹲下,和他一同收拾的被摔碎的碗,扔撒出来的菜。 “多谢姐夫。”乔南宁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食盒,规规矩矩地行礼。 “今日这菜是吃不成了,改日再给姐夫送吧。” 傅诏嗯了声,没再多言。 待人走后,过了一会儿有丫鬟过来送早膳,瑾瑶扫了眼,哼了声,“撤下去吧,这里有人不需要吃。” 傅诏眨眨眼把那丫鬟拦下,将饭菜端到桌上,“怎么不需要,还饿着呢。” “你饿吗?我瞧你早就吃饱了。” 说完这话,傅诏抬头看她,瑾瑶也怔住。 一时,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她竟然吃醋,她难道是在吃乔南宁的醋吗?可是为什么? 谨瑶眼中有些慌乱,见此傅诏嘴角沁起了薄笑。 他将筷子递到她面前,“快吃吧,一会儿我还要到铺子里去。” 他不远万里来广陵陪她探亲,还帮乔家处理税的问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闹别扭下去就有点太不识时务了。 瑾瑶也未在同他置气,规规矩矩的吃完了饭。 送傅诏出门时,就看到在乔家大门门口已恭候多时的乔南宁。 见他出来乔南宁盲提裙跑上前笑道,“等了姐夫好久了,我备了马车一起走吧。” 说着又看向身后的瑾瑶,别有意味道,“姐姐就别去了,今日太阳大,姐姐是娇贵命,别晒伤了。” 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讥讽她帮不上傅诏的忙,反拖后腿。 “不必了。”傅诏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拉住瑾瑶的手搀扶着她,往另一辆马车走去。 瑾瑶挣扎着,她只是送他出府,可没想要陪他去查税。 傅诏紧攥着她的手,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笑说,“怎么?夫君在外如此辛劳,你这个做夫人的难道不该在旁边为我擦汗斟茶?” 灼热的气息,擦过耳畔,撩得人面目绯红,心下狂跳。 一旁乔南宁看得咬牙切齿。 风光霁月的傅大人这样做,定是给外人看的假象,实则根本不喜欢她! 没准就是这苏瑾瑶用了什么下作的狐媚手段! 傅诏小心翼翼地搀扶瑾瑶上了马车,随后自己撂开帘子也钻了进去。 车厢内他紧紧挨着她,迟迟不撒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做给乔南宁看的。” “是做给她看的。”傅诏大大方方承认,又补充说,“也是做给你看的。” 瑾瑶不解,睁着清澈的眼睛看他,傅诏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你不知道你吃起味来有多可怕,那好好的食盒,好几盘子的小菜都糟蹋了。” “原来你还是惦记早上的那盘菜!”瑾瑶有些恼,“傅大人你没吃过饭吗?净惦记着别人家的菜。” 傅诏环在她腰间的手,将人揽得更紧了些,“我倒是想吃饭,但有人不给呀。” 这话一语双关! 吃饭,吃的什么饭? 许是二人生活久。彼此习性也都知晓。瑾瑶一瞬红了脸。 算起来几乎有半年多的时间,二人都只在一张床上,相安无事地睡觉,几乎不曾做其他。 做过最过的也只是亲吻。 她想起以前傅诏几乎夜夜都要拉着她胡闹,能够忍这么多月,大抵也已到了极限。 傅诏见她面红,心中不免有了逗弄的心,俯下身,灼热的唇敷到她的耳畔轻笑道,“本官为你家东奔西跑,不该给些回报吗?” “胡闹!”瑾瑶用力推着他,却一下被他抓住手。 “是不是胡闹,你摸摸。”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去,凸起的炙热从掌心传递到心头,烫的瑾瑶整张脸和煮熟的虾一般红。 二人一同下马车后,瑾瑶脸上红晕迟迟未散。 乔南宁的马车也已到,看到两人光明正大的牵着手进了乔家商铺,眼里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 一上午的时间,傅诏都拉着瑾瑶的手不放,除了出恭,其余时间都拉着她,好像一不留神人就会跑似的。 他们光明正大的秀恩爱,到看得乔南宁牙痒。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早晨还阳光明媚,到了中午就阴云密布。 账务还未查完,傅诏看了一眼天色,担心一会儿回去会淋雨,叫人将瑾瑶送回乔家。 临上马车时,还依依不舍,在她唇边落下绵长的吻。 后面乔南宁看得清楚,心下隐隐刺痛,这时丫鬟喊她去里间吃饭。 见她面色不虞,丫鬟文蓝是她的知心人,便劝,“傅大人已有妻儿,小姐虽不是什么世家女子,但咱们也是清白姑娘,不如叫老爷再重新给您择一良人吧”。 “你这是什么话?”乔南宁砰的一掌拍在桌上瞪着文蓝,“你也帮那苏瑾瑶说话是不是!” “她到底有什么好,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人人都向着她!” 文蓝抖了一下,咽下了口中的米饭,“奴婢没有,奴婢只是觉得小姐没必要委屈自己,这天下的男子何其多,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懂个屁!”乔南宁翻了个白眼,“当朝首辅多么尊贵,你当人人都能爬上这个位置?家室,门楣,地位,长相,人情世故,缺一不可。” “天下的男子是多,聪慧的人也多,可聪慧家世又好的人却极少,要二者兼得,又要得皇上青睐,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男子我为何不拼一下?” ------------ 第148章 采阳补阴,你要不要试试? 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父亲说过做生意的就要敢赌敢闯,在我看来婚姻也是一样。” “我不赌一把,如何知道我就成不了侯府家的大奶奶。” “可是……”文蓝斟酌的用词,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 半晌,才张口,“如今傅大人他有妻子有孩子,小姐你还是……” “说你蠢,你还真蠢!他二人一没有婚书,二为正式成亲,如何算得上是妻子?只要他二人一日不完婚,我便有机会!” 说着她眯着眼看向门外,傅诏正坐在外面用饭。 无论何时他都身姿挺拔,坐姿端正,永远都是这种端方持重,有礼有节的人。 当然前提是没遇到那个苏瑾瑶,一遇到她,傅诏似乎就没轻没重,拉拉扯扯有伤风化。 说到底都是苏瑾瑶害的,要是换做她,她才不会和傅大人当街恩爱,辱没傅家门风! 文蓝被自家小姐那怨毒的眼神吓得一惊。 跟随乔南宁身边多年,自是了解她的脾气,在做生意方面乔南宁被称为女中豪杰豪。 性子爽快,做事从不拖拉,只要决定的事情,绝无转圜余地。 是以乔家老太爷都把她当儿子养,就连苏秉青这样重男轻女的人,都觉得这个女儿比儿子还强百倍。 甚至还有意要把家中的生意都交给乔南宁。 文蓝试探问,“那小姐有何打算?” 乔南宁收回目光,嗤笑了声,“她苏瑾瑶不是喜欢当众和男人拉拉扯扯吗?这么喜欢,那我便送她份大礼!” 这话再清楚不过,女子名节被毁,若心理承受能力过弱,搞不好会跳江而死。 是要闹出人命的! 文蓝当即冒出一身冷汗,“可她到底是世子夫人,我们这样做恐怕会被傅大人追责!” “什么夫人,他的夫人,傅家承认了吗?皇上承认了吗?世人都不承认,算得了什么夫人?不过是给傅家生了个孩子的贱婢!” “想母凭子贵,做梦去吧,当下她没有父族,只有一个寡母,便是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管,傅大人胸中囊括四海,怎会把她放在心上?” ── 瑾瑶回到乔家,不久天空便已下小雨。 一开始淅淅沥沥的,不过几个时辰狂风大作,雨逐渐急促了起来。 乔家作为富商,住宅修建在排水方面做得一直很好,架不住江南本就属于多雨地带,而这场雨来得又急又迅猛。 是以再好的排水也枉然,院子里很快便堆积了雨水,噼里啪啦跟下豆子似的,雨点打在上面,荡起了接连不断的涟漪。 “清儿,拿把伞给我。”这是乔家给她的临时丫鬟。 小姑娘长得小巧可爱,还未及笄。听话懂事得很。 她把伞拿来,递给瑾瑶问,“小姐这是要去哪?外面雨下得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奴婢,奴婢去做就好。” 瑾瑶看了眼窗外,天昏昏,明明还是下午,却不见一丝光亮。 阴云笼罩在整个庭院,雨幕之下打得庭中的竹林趴地。 “傅大人该回来了,我去门外给他送把伞。”好歹也是给他们乔家办事,给他送把伞聊表心意吧。 总不能让人家一边给他家干活,一面还要淋雨,便是牲口干完活还有个棚。 她拿着伞推开门,打伞,刚迈出一脚,鞋面就被浸湿。 这场雨下得可真不少,雨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鞋袜浸湿。 清儿站在檐下焦急喊她,“不如派个小厮去吧秋日的雨水凉,当心受寒!” “不用,上京没有这么大雨,我趟着水也有些趣味在里面。” 南方人喜欢北方的雪,北方人喜欢南方的烟雨朦胧。 瑾瑶自小在上京长大,没有见过广陵这般烟雨朦胧的感觉。 雨中淌着水,漫步打着油伞,看着竹林,闻着特属于江南清洌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她走了两步,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面前。 瑾瑶一抬头,傅诏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浑身湿透,矜贵云锦长袍湿漉漉贴在身上。 额尖发丝滴答的水珠,淌过他俊朗的眉眼。 他没说话,只沉着脸俯身将人揽过膝弯抱起。 把人抱进了屋,他才放手,命清儿拿帕子,“不知道秋雨凉?怎么还和没长大一样出去玩水!” 湿漉漉的鞋袜穿在身上不好受,瑾瑶脱了鞋袜,笑着举起手中的伞,“想给你送伞的,没想到你冒雨就回来了。” 傅诏正在擦头,闻言手下一滞,歪头看她,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刚刚弯起的嘴角就压了下去。 “你先出去。”他转头对青儿道。 “是。” 待人走后,他扯掉了身上湿漉漉的那身皮,随手丢到一旁。 就这样光着上身,走到瑾瑶面前,屈膝蹲下。 晶莹水珠从他下颚滑落,滴到优越的锁骨,隐入轮廓清晰的腹肌。 他垂着头单膝跪地,轻轻抬起她的脚。 她的脚又白又嫩,透着粉润,脚趾微翘,指腹饱满。 傅诏眸色暗涌,拿着帕子细细擦着上面的水珠。 这样小的脚放在他的掌心,还不如他的手大。 他的掌心灼热,顺着她的脚掌传递全身,瑾瑶浑身发烫,一时又想起了白日里在车厢他说的那番话。 “是不是胡闹,你摸摸。” 瑾瑶紧张地缩了缩脚,“你做什么。” “你看不见?”傅诏抬头看她,眸底暗波涌动,炙热又狂烈,让人避都避不及。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瑾瑶羞愤地要抽回,却被他越握越紧。 她用另一只脚猛地踹了一下他的膝盖,“不行!我今日身体不舒服!” 傅诏纹丝不动,反直起身子向她探去。 手指在她脆弱的脚底。故意使坏摩挲了下,嗓音压得极低,“身子不舒服还去玩水?” 不轻不重的被挠了下,一股酥麻从脚底直冲大脑,瑾瑶红着脸,绞尽脑汁地想,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我就是因为刚才玩水了,所以现在才不舒服。” 傅诏勾唇,笑得更加放肆,放下她的脚,抚上她的膝盖,灼热的掌心缓缓向上游走。 “是吗?那让我瞧瞧哪里不舒服?” 他手指划到她的大腿内侧,轻轻按了一下,“是这不舒服?” 又继续往上停在她最敏感的地方,作坏地捻了下,“嗯?还是这?” “为夫略懂医术,民间传闻有意采阳补阴的法子最为管用,你要不要试试?” ------------ 第149章 感觉如何? 瑾瑶面红耳赤,推着他的手,“别,别闹,什么采阳补阴,我又不是妖精。” “是吗?”傅诏贴在她耳边,痴痴地笑着,声音低沉磁性,打着旋儿钻进耳廓,让人忍不住酥麻。 “轰隆──” 突然一记闷雷炸开,闪电如白昼,仿若劈进屋里,瑾瑶吓得一颤,忍不住尖叫,一头往前栽去。 男人不躲不避,正正好伸手将她圈在怀里,一只手顺势捂住了她的耳朵。 瑾瑶被吓得面色苍白,埋在他胸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还说不是,身子不好,勾我做什么?”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瑾瑶不自在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拉开距离,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紧接着傅诏含住她饱满的耳垂,濡湿灼热的感觉爬满全身。 瑾瑶又羞又愤,“不行,明天还有事呢。” 对方不理,他炙热的薄唇顺着纤细的颈部一路往下,疯狂又急促。 急促中又带着怜惜,傅诏气息沉重,箍着她的腰一面吻着,一面用商量的语气问,“夫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凉了,看来真的有些病症在身上。” “我给夫人瞧瞧吧,好不好?” “不好!”瑾瑶被他吻得呼吸凌乱,断然拒绝。 “好……”他抬头眸底绯红,闪烁着要将姑娘吞入腹中的光芒。 傅诏覆上她的唇,细细啄咬着唇角,“好吗?” 问完他自说自话,“好,来,我瞧瞧,我真的会治病……”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榻上帷幔垂落,嘤嘤低吟,让人面红耳赤。 男人似哄似骗,一贯强势的动作也变得温柔似水。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瑾瑶晕晕乎乎,迷糊中听他问,“我说我会治病,没错吧?感觉如何?” 没见过有人做完这事还问感觉的! 瑾瑶扯过被子闷住头,用力捶了他一把。 奈何几个时辰下来,姑娘早已软绵无力,是以打的这一下跟挠痒痒似的。 半年没开荤的人,一次肯定不够,所以夜里他又拉着人胡闹了好多次,每次都连哄带骗。 以至于次日起来,傅诏腰酸腿颤,扶着桌子弓着身,好半天才缓过来那股酸麻感。 榻上瑾瑶仅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笑他,“活该,谁让你不懂节制,如今可好,年纪轻轻的就虚了。” “虚?”这可是男人大忌。 傅诏偏头看她,走上前大手捏了捏她腮边软肉,“我虚?昨夜不知是谁说,不要了不要了,搂着我叫我夫……” 他声情并茂地帮姑娘回忆着昨晚那些疯狂靡乱的场面,瑾瑶羞愤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快去查账吧!” 看她吃瘪的样子,傅诏心情大好,俯身咬了下软糯的唇瓣,才恋恋不舍去了铺子。 已来广陵多日,账目也查得差不多了,乔家确实是清白商贾,每笔银子记录的清清楚楚,往年的官税从不拖欠。 傅诏将相关的账目打包收好,告诉乔秉青回到上京会为他们乔家讨回公道。 乔秉青一听喜不自禁,连连道谢,热情相邀他留下,要盛情款待一番。 然此事拖沓不得,拖得越久对乔家越不利,没有圣上的御旨,任何人不得随意调查他省官员。 是以傅诏要查明是谁污蔑了乔家,必须先回上京禀明圣上。 让圣上下王命旗牌,拿王命重回广陵,才能盘查。 乔秉青显然不知道这些,傅诏也不便与他多说,便道:“多谢舅父款待,只是此事不由拖拉,须以正事要紧,我且回上京将此事禀报给圣上,待有机会再与叔父把酒言欢。” 江南多雨季,一连下了三天都未停。 傅诏知道苏母和苏家老夫人在乔家住,给银子也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便在外买一户宅子给二人。 将两人安排妥当了,才回到乔家接瑾瑶。 他做事妥贴,瑾瑶再也没有留在广陵的理由。 傅诏带着她同苏母老夫人告别,见她三人哭得眼泪纵横,知瑾瑶不舍,傅诏握着她的肩,温声道,“待此事办完,若有时间我再带你来见母亲和祖母。” “好。” 傅诏一手打着伞,一手搀扶着姑娘上了马车,而后将伞递给云痕。 苏母和老夫人还立在门前不舍相送,傅诏又折回去同二人安抚片刻,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 上次在乔家他已经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乔秉青,这些是前些日子为了赶路,刚去银号取的银票。 “小婿身上暂时只有这些,待我回京后会派人再给二人位送些银子来。” 说着他冲着立在身后的几个侍卫勾了勾手,又对苏母道,“这些是自家兄弟,两位先用着,回上京后,小婿将一切安排妥当了,再给两位派妥贴的人来。” “这,这怎么行,广陵到上京一路山高路远,你们今天没人怎么行。”苏母连连拒绝。 “无妨,还剩下一半的人足够了,来的路上我观察过了,走官路不会遇到劫匪。” 如此苏母这才放心,让他走了。 刚才那一幕瑾瑶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得清楚,待傅诏上来,好奇问他,“银子都给出去了,咱们这一路该如何?” 傅诏盯着她清澈的眼睛,忍不住逗弄,“嗯……” 他想了想轻飘飘说,“那就得有劳夫人同我风餐露宿了。” 瑾瑶惊诧地睁大了眼,“我们连住店的银子都没了?” 傅诏没说话,垂眸剥着橘子。 “那吃饭的银子呢?”瑾瑶又问。 傅诏还是不说,瑾瑶彻底急了,“难不成我们真的住在林子里,吃饭靠打猎!” 打猎住林子,想起来就让人觉得饮毛茹血,她来的时候一路好吃好喝,在乔家吃饭有人伺候更衣有人侍奉,如今回去的路上,竟然要和傅诏靠打猎过活! “那你干嘛要把银子都给出去呀!” 滑落嘴里就被塞进一瓣橘子。 傅诏自己也吃了一瓣,笑着看她,“都给你家了,可不是给了我家,就不能为你的家人吃些苦?” 清新的橘子香在车厢里弥漫,瑾瑶嚼着橘子,汁水在唇齿爆开,“那也不用都交出去吧,咱们吃甚。” 傅诏忍俊不禁,伸手刮下她的鼻尖,“瞧你慌的那样,云痕的还有呢,他有些私房钱,咱们用他的。” ------------ 第150章 别怕,等我! 云痕就在外面驱车,隔着车帘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句时,下意识摸上自己腰间的荷包。 这可是他攒着娶媳妇儿的钱! “主子!我也没银子,要不咱们还是卖你腰间的那枚玉佩吧!” 傅诏腰间挂着一枚上好翡翠环枝玉,当掉少说也值上千两。 刚想开口,忽地车外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傅诏面色一沉,下意识摸向车厢旁。 那里有一个宽大的木箱,木箱后藏着一把剑。 云痕也顿时警觉,“主子有人来了!” 傅诏原本还温柔似水的眸子恰是凛冽了起来,毫不犹豫将藏在木箱后的剑抽出。 瑾瑶还在发懵,不解外头发生了何事,怔愣之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射在车厢上。 她吓得面色大变,抓着傅诏的手颤抖不已。 “别怕,等我!”傅诏低头在她面颊留下一吻,起身便往外去。 瑾瑶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你,你小心点儿。” 傅诏回头,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下发软,还未等安抚,便听外面传来了刀剑碰撞声。 他直接抽出剑刃,扯开帘子跳下车。 四五十个穿着布麻破衣的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暴雨中,傅诏持剑护在车旁,被打湿的墨黑长袍翻飞,手中长剑垂着雨滴,折射着森寒的光。 那几人竟被他这凛冽的气势吓得有些怂。 为首那人反应迅速,“怕什么?他一文弱书生便是提起了剑也挥不动!给我杀!” 说着长剑一挥,几个贼人蜂拥而上。 傅诏看着他们,动了动肩膀,薄笑微勾,“不自量力!” 眼看着为首那人提刀冲了过来,云痕立马抽剑飞身上前,却不想傅诏先他一步。 眨眼间以摧枯拉朽之势,长剑化作空中电闪,一击贯穿那贼人胸膛。 鲜血喷涌,飞溅在他刀刻斧凿的脸上,傅诏嘴角笑意更深,染血的眼睑荡开嗜血的快感。 他侧眸对云痕命道:“守好马车!” “是!” 领头的被杀了,剩下几人直接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进攻。 “不,不是说是文官吗!”有人讶然。 旁边人咬了咬牙,“会武功又怎样?怕他做甚!他们一共才十来人,我们四十多个,给我上!把傅诏砍成肉酱!兄弟们赏银翻倍!” “杀!” 一声震吼,贼人面色狰狞,几十双脚踏雨而奔,泥泞飞溅,紧接着利刃相撞,惨叫直冲云霄,渐渐的雨水染红。 有刀重重劈在车厢上,咚的一声,瑾瑶吓得眼泪婆娑,她撩开车幔,只见云痕正与三四名贼人厮杀。 身上腿上皆负了伤,鲜血流淌,满地腥红,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贼人的血。 倏地那贼人用了阴招,从后边死角劈来,云痕反应迅速,反手用剑刃抵住,眨眼睛手腕力度一送,便将那贼人抹了脖子。 他盯着那贼人,冷笑荡开,“文弱书生?我家大人可是文武双状元!” 瑾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她知道傅诏是文武状元,百年一遇的神童,但作为文官的他,已多年未提剑,不练武。 隔着急促的雨幕,瑾瑶忐忑地去寻找傅诏的身影。 只见远处那人以一敌十,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被鲜血染红的剑刃狂肆劈开雨幕,以破空之势,刀刀直逼贼人要害。 便是武功高强,可遇到这么多的贼人,又怎能抵得住。 “云痕,快去帮你家大人莫要管我!” 这样紧急关头,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关心傅诏的安危。 云痕急速喘息着,“姑娘应信任主子才是!大人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他说让属下守着您,自是有万全把握!” 话落一把大刀便朝瑾瑶劈来,云痕猛地侧身持剑挡下,把瑾瑶推回车厢,厉呵,“不要再露头了!” 这种时候手无缚鸡的瑾瑶无疑是他们这一群人的累赘,眼下这种情况,她再出去,就是给他们拖后腿。 外面惨叫迭起,刀枪剑戟混杂着哀嚎传入瑾瑶的耳中,她躲在车厢里抱着双膝,极力捂着耳朵仍是止不住颤抖。 她该信任傅诏的。 傅诏说叫她等他,那他定会相安无事地回来! 可他们只有十来人!人数相差太大,离开广陵时,傅诏还将他的亲信留了一半给母亲。 瑾瑶有些懊恼,若是那时阻止傅诏,当下的局面会不会更好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哀嚎停了,剑戟相撞声也没了。 车帘被撂开,微弱的光线渗入,湿凉的雨也飘了进来。 瑾瑶抬头就看见傅诏满身是血,单膝跪在前室。 他颤抖的手,想摸她的脸,却看到自己满手是血,又停在半空。 瑾瑶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鲜血污了她白皙的皮肤,眼泪终于大颗大颗落下。 “这次挺乖。”傅诏风轻云淡地笑,“有好好等我吗?” 他半跪在车厢内,瑾瑶看不到他的后背,但却看到他的衣袍正往下滴答的血。 他定是受伤了! 便是世外高人,面对这么多人,也不会全身而退,更别提已多年不曾提剑的他。 瑾瑶喉咙梗塞,一句也说不出来,她握着他的手,疯狂掉泪拼命点头。 良久,她才说,“有,我有一直在等你。” 话落男人身子无力前倾,跌在她柔软的怀里。 耳畔传来了他虚弱满足的声音,“那就好……” “那就好。” 她的手沾满了血,染红了车厢,暴雨如注,狂风掀起车帘,瑾瑶看清了外面的场景。 血流成河,天地间一片红! 云痕撑着剑跪地,粗重喘息着,缓了缓,他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检查下,有活口,带回去!” 临近沛县,云痕拿着傅诏的牙牌寻到了沛县县令。 为防有后手追杀,一行人暂住县令府。 县令请了大夫为几人诊治,瑾瑶立在屋外焦急等着,眼泪从方才就一直没停过。 少顷,大夫出来,她焦急问,“大人如何了?” 那大夫看着她,有些难言,瑾瑶心冷了半截,顾不得再问直接推开人闯了进去。 ------------ 第151章 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沛县是一清贫小县,这间屋子是县令的住处,也是最好的一间,可实在简陋。 然榻上的男人就那样安静躺在那,却点缀了一室,因他而贵。 他赤着上身,白色的布从左肩一路缠到右侧腰腹,布帛上有鲜血渗出。 傅诏面色苍白紧闭双目,急促喘息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间落下。 他伤如此重,让瑾瑶意外,一时怔在那儿。 来的路上,她顾不得遮雨,雨水打湿了裙裾,兀立在那儿,脚下那片地洇出了一滩水圈。 “瑾瑶……”傅诏睁开眼见她在那发愣,虚弱地唤了一声。 瑾瑶忙跑到榻边抓住他的手,“我在。” 傅诏受了伤,还感染了风寒,覆着薄茧的大手滚烫,而她的一双手却冰凉。 他蹙眉,眼下瞥到湿透的裙角,对外喊道,“云痕!” 云痕受伤不重,包扎好后便守在檐下。 听到傅诏喊他,忙应了声。 “托陈县令拿件女子的衣裙来!” “是!” 傅诏抬手勾了下瑾瑶的衣襟,温声道:“待会去换了衣裳,莫要再来了,我受了伤加以淋雨有些高热,免得过给你。” “不行!你病了需要人照顾。” “有婢女,这些事,何须用得着你。” “可是……” 她是真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这时云痕已拿来的衣物,轻轻扣了扣门,“主子衣裳找来了,是陈县令夫人的衣服可行?还有药调好了,给您送进去吗?” 换做以往他敲敲门便进去了,但今日却多问了一句是否能进。 毕竟主子什么身体状况,他还是了解的,便是生病了也能大战三百回合,他怕闯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进来。” 云痕这才推门而入,端着药和衣裳进了屋,放到一旁就退了出去。 “快换上,换上就出去吧。”傅诏说完伸手要去拿药碗。 瑾瑶先他一步端起,“我喂你。” 傅诏有些为难,微微避开,蹙眉道,“我还没到需要人喂的份上,自己来就行。” 瑾瑶何尝不知傅诏要强,可眼下根本不是死要面子的时候。 她端着碗,自顾自地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唇边。 “你快喝,喝完了我换衣裳,不然把我冻病了,你还要反过来伺候我呢。” 如此傅诏才未再拒绝,就是她的手喝完了那碗药。 瑾瑶不经问起,“可知今日那群贼人是何人派来的?” “不知。”喝完药拿着帕子按了按唇边,他微微摇头,“我也不知。” 换做旁人不知,没准要说脑子笨,但傅诏却是真不知,毕竟他在朝为官,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世界上想要他命的人,也不计其数。 是以何人敢胆敢派贼人劫他的道,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眉目。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指派的人定经验丰富,心思缜密,这群贼人皆穿的粗麻布衣,一瞧便知并非谁的亲信,不是流寇就是山匪。 喂完药瑾瑶不敢打扰他休息,退了出去。 陈县令五十来岁,面阔口方,和蔼又亲切,其夫人与其年龄相仿,但面容看起来却相较于陈县令年轻至少十岁。 头戴一枚红玉珠钗,走起路来微微摇曳,体态均匀,透着一股富贵气。 几日相处下来,陈夫人对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日瑾瑶刚给傅诏喂完药,来到灶间,遇到陈夫人。 她和蔼一笑将人拉至身旁,搅着锅中正在煮的银耳莲子汤,“这女子若想收夫君的心,必要抓住男人的胃,你可会做饭?” “会。” 她当然会,在薛家时没少受苦,做饭这种事情,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却从未给傅诏做过,也不知傅诏喜欢吃什么。 陈夫人将手中的汤勺递给瑾瑶,“既如此,那这莲子汤由你来做吧,傅大人身子刚好转,若是吃到你做的东西一定会开心。” 瑾瑶接过汤勺细细搅拌,陈夫人见此欣慰,一笑转身离去。 少顷瓦罐咕嘟咕嘟沸腾,冒起热气,将汤倒入碗中,瑾瑶端着碗,回到房里,傅诏正在缠着身上的布帛。 刚换下的布帛上还染着血,被丢到一旁。见人进来傅诏一面穿着衣裳,一面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碗,“今日怎是你来?” 平时这些活都是下面下人,傅诏怕把风寒过给她,几乎不让瑾瑶进这间屋子。 把碗放到旁边的桌上,瑾瑶舀着汤勺放凉,“是我亲自做的。” 说着舀起一勺递到他的唇边,“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傅诏凑近吃了一口,这味道和普通女婢做的味道一样。 但瑾瑶亲手做的,他还是心生欢喜。 厨房又是火又是刀,难免会受伤。 他垂眸,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一旁,“以后这种事你不必做。” 瑾瑶还以为他不喜欢吃,忙问为何。 “都是些粗活,何须你来,你有这份心我便满足了。”说着他一笑,拉着她的手将人拖到榻边,“再者你是我的夫人,若是这种事,由你来做我颜面何存?” 傅诏霸道又独断,决定好的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且他也不认为,给自己的夫君做两顿饭就是一件浪漫的事。 他对瑾瑶的要求很低,只要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如今她冷不丁对自己这般好,傅诏严重怀疑瑾瑶是不是又在做什么溜走的打算。 好在孩子他已提前派人送回了上京,要不然带着孩子一起逃,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可陈夫人说……”说到一半儿,瑾瑶有些难以启齿。 傅诏见她脸红,凑近了笑眯眯地看着她问,“说了什么?” “说……” “嗯?” “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须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她说的声音极低极小,几乎听不见。 傅诏耳力极好,忍不住垂在她颈边,低低笑了两声。 声音低沉如沙砾,打着旋着钻进人耳窝里,直让人又羞又愤,瑾瑶用力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 第152章 你何须抓住我的心 “笑什么!” “你何须抓住我的心。”傅诏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不抓他都是你的,你抓了可还了的?” 需要牺牲自我来讨好他人,换取的感情,那不是真情。 傅诏何曾说过什么情话,这话情真意切却又隐晦,瑾瑶从耳朵一路红到脖颈,整个人都红得跟虾似的。 平日伶牙俐齿的她,如今竟一句也说不出了。 半晌她锤了一下,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浪荡登徒子!” 傅诏低笑,抓住她的手按在唇边轻轻一吻,“这就浪荡了?怎又忘了你之前夜里夸我好棒的时候?” 瑾瑶头上仿若烫得冒了气,“我何时这样说过,莫言胡言。” “那想来你是忘了,不如我带你回忆回忆。”说着便扯过她的手臂圈在自己的颈部,吻上她的唇。 吻得缠绵又轻柔,湿滑的舌若一条小蛇搅得人春心荡漾,眼眸迷离。 青天白日就这般胡闹,瑾瑶想推开他,但碍于他身上有伤,又不敢用力。 傅诏扯住她挣扎的手,从她的唇顺着颈部一路往下,灼热又疯狂激的姑娘战栗酥痒。 恰时房门被敲响,打断了一室旖旎。 傅诏离开了她的唇瓣,银丝牵连,暧昧撩人。 他急促喘息着,二人鼻息缠绕,傅诏掀开眸子,眼底已染上了欲色一片绯红。 看向门那边,嗓音沙哑低沉,“何事?” “主子那贼人醒过来了!”云痕在外面说。 这是正事,便是现在傅诏顶的难受,也不得不先松开怀中化为一滩水的姑娘 他抬手整理好她凌乱的衣襟,“我去去就来。” 依依不舍地在她唇边重重咬了一下,才起身往外去。 屋外云痕看见走出来的傅诏,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心口咯噔一下。 坏了,他这是搅了主子的好事,这些日子来他处处小心谨慎,就怕打扰了他的兴致,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二人阔步往外去,傅诏问,“可问了是谁派他来的?” “问了,没说,那贼人奸诈得很,陈县令拷问一夜都没问出个子丑寅卯。” 傅诏面色顿沉,看了他一眼,“陈大人年老体迈,他如何能问得出什么。” 到了沛县大牢,陈大人看见傅诏,目光躲闪一瞬,恭谨上前打着哈哈道,“老臣刚才问了,他说他就是山上的贼人,要不关他几日?” “关?”傅诏垂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陈大人打了个冷颤,忙改口,“那依大人看老臣该怎么审?这些贼人只是为了劫财,并非其他。” 云痕厉声道:“只是劫财?他们当时分明叫嚷了我们大人的名字,是有目的而来,摆明是受他人指使!” “可……”陈大人看了眼,绑在老虎凳上,被打的浑身是血的贼人,“他只说就是为了图财,且为首那人已死,他说他们只是一些小喽啰,得到的消息是劫道,只为了银子。” “是吗?”傅诏冷笑,上前拿起一把剔骨刀,刀刃折射出阴寒的光,让他的俊雅的脸看起来更冷血狠厉,“我倒不信,这世上有撬不开的嘴。” 他走到那贼人面前将要下手,忽地陈大人喊住了他。 “傅大人,我朝异省官员不得对犯人随意用刑。” 傅诏手下一顿,回头眯着眼打量他。 陈大人沟壑的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他微躬着身,一派虔诚恭谨的模样。 “这样啊。”傅诏将刑具丢到陈大人脚下,“既我不能,那便由你来,我说你照做。” “这,这这。”陈大人从未刑罚过犯人,刚才那几鞭子,还是下面狱卒打的,让他拿刀捅人,简直比杀鸡还难。 他吓得浑身冒了冷汗,脸色苍白,可对面傅诏那凛冽的目光不容他拒绝,只好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哆哆嗦嗦的蹲下将匕首捡起。 傅诏长身玉立,环胸冷冷的看着他走到贼人面前,不轻不重的说,“世人都说十指连心,陈大人心善之人不可太残忍,便只断他一只手指吧。” 陈大人拿着匕首哆哆嗦嗦,朝那贼人的手指靠近,刀刃还未贴上,那贼人就惊恐大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小的只是为了钱!有眼不识泰山,还求大人饶我一命!” 陈大人停下,回头看傅诏是否改变主意。 傅诏定下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他不相信人口中说的话,重刑之下自会验明真伪。 他微抬下颚,示意陈大人继续。 陈大人擦了擦脸上的汗,干枯的手握着剃骨刀,一咬牙一闭眼。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牢狱,陈大人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手中的剔骨刀也甩出老远,一只断指掉在他脚边。 这根本不是对犯人的折磨,而是对他这年迈老人的精神摧残! 陈大人乞求的看向傅诏,“傅大人可以了吧!便是死罪,也该给犯人一个痛快,这般折磨,太有违人道!” “人道?”傅诏冷笑,诏狱里微弱的光在他脸上打下了半寸阴寒,“人道只为善人而存在,若人心中有善当不为金银所动,不为权势所逼,陈大人是当地父母官,还请继续。” 继续?如何继续? 陈大人那颗年迈的心脏,简直被蹂躏到不行。 他现在只想安稳养老,却偏偏摊上了傅诏这个玉面阎王! 早知那日不救便好! 他撑着地起身去寻找那把剔骨刀,终于在角落中找到。 磨蹭着走到那犯人面前,看着他滴答的血的手,陈大人咽了咽津液,准备下又一刀。 “主子,县令府出事了。”陈大人手下一顿没有再继续,转身就看到云痕在傅诏耳边耳语着什么。 霎时一种不妙涌向心头,还未等他反应,傅诏阴沉着脸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陈大人那年迈的身躯一个踉跄,直接腿软。 “傅大人,傅大人这是做什么!” “陈大人作为当地父母官,难不成也和山匪勾结?” 陈大人不解其意,忙问,“大人此话怎讲?” “把县府官兵给我!” 陈大人哪里还敢拒绝,忙不迭地点头把县令牙牌给了他。 傅诏拿过丢给身后的云痕,让其去领兵,他转身往外去,阴沉地警告,“绑架朝廷命官家眷要夷三族!若是你所为,不如就趁现在给你的家人去打棺材吧!” ------------ 第153章 我等只为傅诏而来 陈大人还一脸懵,什么绑架家眷,什么夷三族? 虽没听懂,他也觉得大事不妙,祸到临头了! 待几人走后,他晦涩地回头望了眼,那奄奄一息的贼人。 接收到他的目光,贼人立刻惊慌大呼,“此事同我无关,大人您是知道的!我等只为傅诏而来,与那女子无半分瓜葛!” ── 暮色四合,云痕拿着牙牌去县衙领官兵分散下去,四处搜寻。 二人上马,傅诏问,“人是何时不见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陈夫人派人上府为夫人量体裁衣,可不知怎的,在那裁缝走后,人便不见了。” 县令府邸一个大活人凭空失踪,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从他们进这沛县开始,傅诏就发现的沛县非表面那么简单,处处都透着诡异。 “先回县令府问问陈夫人!” 回了县令,陈夫人正在树下斟茶,看起来十分闲适,见傅诏来了,忙里身上前行了一礼,“傅大……” 未说完傅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目光如剑,“我夫人呢?” 陈夫人脸色大变,慌忙挣扎,“大人饶命,我,我未曾见过夫人!那裁缝走后人就不见了。” 说着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道,“许是令夫人出去玩玩又或者与他人……” 后半句未说下去,引人遐想。 “放肆!”傅诏怒斥,“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随意编排我妻!” “大人饶命!”陈夫人连连祈求。 若是傅诏身边人,知晓瑾瑶有过与他人私逃的先例不足为奇,但陈夫人如何知晓? 沛县离上京遥隔千里,陈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卖,这些消息又是听何人所说? 傅诏眯着眼看她,手中的力度渐松,“陈夫人并非陈大人的原配吧?” 此女子面若银盘,脸似桃花,与陈大人看起来年龄相差十多岁。 一直对外以清贫著称的沛县,以清廉著称的陈大人,如何能为自家夫人买得起价值几十两的红花珠钗? 空气流入喉间,陈夫人这才舒服了些,白着一张脸说,“大人慧眼,臣妇确实并非夫君原配,实为续弦。” “但,但我与夫君是明媒正娶,不存在私通和苟合之事,我夫君也是清廉,大人可要明察,我与夫人失踪不干系的!” “呵。”傅诏冷笑,“是否清廉日后便知,那裁缝可是你寻来的?” “是是是!”陈夫人忙不迭地点头。 傅诏松了手拿个帕子擦了擦掌心,丢到一旁,“可知那人身在何处?” 骤然得到空气,陈夫人捂着脖子急促喘息着,“在长安西街,有一家繁花布行,裁缝就是这家布行的伙计。” 傅诏看了眼云痕,云痕意会立马携着令牌调动官兵去寻人。 陈夫人见云痕带着官兵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没松多久,忽见傅诏抬步走到面前,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夫人受惊了,你等好生侍奉。” “是!”得令的是傅诏手下的几个亲信,而并非县衙的士兵。 陈夫人惊慌失措,却又觉得自己作为县令夫人当不至于被其刁难。 却没想到傅诏走后,这两名亲信直接将她软禁在房内,不准随意走动,连杯茶都不给。 傅诏和云痕等人一同来到了繁华布行,这布行好生奇怪,东家在立布行时,都会以自家的姓氏为名,以此来让众人认准名头,而这家却只起了个称谓。 正是夜色垂垂时,店家打烊,有小二撂下门板,看见二人前来,不耐烦道,“打烊了,明日再来吧,或者你有约好的师傅?” “没有。”傅诏直接大步迈了进去,那小二慌忙撂下门板忙去拦人。 云痕一剑挡在那人胸前,小二这才发现来者不善,肃然道:“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青白商人!” 他看着后边乌泱乌泱赶来的官兵,心头一颤,转身又赔起了笑脸,“原来是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傅诏住了脚,转身看他,“这家布行东家姓甚名谁?白日可有一裁缝去了县令府?” 那伙计思忖片刻,“是有一位。” “带路!” 小二忙不迭在前引路,裁缝正在后院整理的布匹。 傅诏一把上前扯住他的衣襟,“我夫人在哪!” 裁缝惊慌失措,吓得腿软,“小,小的不知,小的只是负责将人带出来!” “何人指使!” “小的也不知啊!” “嗯?!”云痕见他说话打颤,似在扯谎,直接拔剑威胁。 那人连连作揖央求,“小的真的不知,小的只是做事的,大人找上门小的也不瞒,小的真的只是负责将人带出来!这不是犯法吧!” 他言语凿凿,不像说谎,傅诏蹙眉,一时犯了难。 恰时有官兵来报,附到云痕耳边窃语了两句。 云痕微微颔首,走到傅诏旁道:“主子找到了,有一户人家迟迟不肯开门,应是在那,只是我们无令不得私闯民宅。” “废物!”傅诏怒斥,转身阔步往外去,“便说追拿逃犯!有何不能!” 他怒不可遏,猛斥这群官兵头脑蠢笨,不懂变通。 这群县府士兵哪里办过这事,平日里就待在衙门里插科打诨说天道地。 沛县就这么大点儿,平日更无这种恶劣事,针对此案件完全没有经验。 到了一处宅门前,云痕上前叩响了门,从里面出来个小厮。 看了几人的打扮后,他神情倨傲,“你们是何……” “砰!” 未等他说完,傅诏直接抬起一脚将人踹开,那人被踹得飞出甚远,一屁股蹲坐在地。 他疼得脸都变了形,扶着臀刚要起身咒骂。一把白晃晃的剑横在他的颈部。 云痕厉声问:“人在哪儿!” 那小厮再不见方才的倨傲,着急忙慌地指着后面,“后院,后院!” 云痕立马将人拿着绳索绑了起来,傅诏大步流星往后面迈去。 然后院却已空无一人,只有瑾瑶被堵着嘴,绑着手脚,捆在灶台边儿。 ------------ 第154章 你想入宫吗 “可看见是何人?”他上前扯掉她口中的布帛,为她解着绳索。 瑾瑶伏在他的颈边,任由他给自己解绑,急促道,“那几人门蒙着面,我出了县令府,便被人兜头罩住被绑到了这。” 把麻绳丢到一旁,傅诏拉过她的手细细查看,见衣衫完好,只有手腕被捆出了一圈红,悬着的心略放下。 他无意识地握住,给她轻轻揉搓。 不觉陷入了沉思,手下动作未停,揉完了手背又去揉她的脚踝。 从县令府将人绑到这户民宅,到底是何人所为? 加以他们在林中遇险,种种疑点在一起,两件事件又是否有联系? 若那人只是为了杀他,为何绑瑾瑶却不对他加以威胁? 他的手掌心附着薄茧,轻轻刮蹭着娇嫩的肌肤,瑾瑶面红推了他一下,“可以了,可以了。” 傅诏点头,将瑾瑶拉起,搀扶着她往外去。 外面云痕扣着小厮按压在地,宅内仅有五六名奴仆,其他人均都跑光。 前院有重兵把守,可见这些人得到了消息仓皇从后院逃离。 傅诏抱着瑾瑶上马车,回了县令府,派了两名亲信给她,才去重新审案。 府中前院扣押的人有陈县令,陈夫人,裁缝以及那宅户的小厮。 皎月高悬,暗影重重,傅诏于几人面前来回踱步。 沉稳的脚步声像踩在众人的心口,几人都额间冷汗涔涔。 良久他住了脚,看向陈大人,“此事可与陈大人有关?” 他不相信一个县令无法审问贼人,若不能,是否说明他二人勾结,有何内幕。 “大人明察,老臣是沛县的清官,怎会与这贼人私通,绑架您的夫人!” “清官?”傅诏冷笑,“既是清官,如何能够娶如此貌美的续弦,又如何能够为其买得起如此昂贵的珠钗?” 陈夫人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听夸她貌美,脸上不觉泛起了红晕。 “这,这……”陈大人俯首跪地,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说,“老臣只是爱妻如命,把所有的财产都花在了夫人身上。” 傅诏把目光看向跪伏在地的裁缝,“你呢?何人指使?” 那裁缝只顾颤抖,闭口不谈,傅诏冷哼,“你若不说,那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说,来人,把我的刀拿来!” 看着被递上来的剔骨刀,上面还粘着已经干的不明血迹,这刀以前做什么的呀! 裁缝头皮发麻这才开口央求,“大人饶命,那人蒙面,小的确实不知,但是小的给了陈夫人一笔钱,这才把那女子带了出来。” 陈夫人没想到这就把她给卖了,当时大怒,“你这贱民,想死可别带着我,我何时收了你的银子!” 裁缝不理她,依旧高声对傅诏道,“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沛县贫困,但陈夫人视钱如命!平日里我们这些人来,没少给陈夫人孝敬!” 这和傅诏猜的基本属实,满城的裁缝那么多,如何就那么巧,这裁缝将人带出后,刚好就遭了绑匪。 摆明了这事是里应外合,而这窜和之人便是陈夫人,但他又并非是事件主谋。 — 房中瑾瑶心下打鼓,死里逃生后心头又庆幸又觉得恐惧。 从他们离开广陵开始,这一路就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二人,他们的行踪去向都在那人的监视下。 白日里裁缝来为她裁衣,裁完衣裳说要带她去铺子里挑选布料。 陈夫人在身边身旁好言相劝,说这布料必须是亲眼所见,才能挑得准确,才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以前薛家便是开布行,瑾瑶对于这件事极为认可。 就放心地跟着那人出了府,可没想到刚出门就被兜头一麻袋罩住。 再次重见天日,是在一间破败的灶间。 几个彪形大汉目光猥琐地盯着她摩拳擦掌,口中说着,“这小娘们儿就是那个傅大人的娘子?” “嘿嘿,长得不错嘛,小姐还真是可怜咱们!让咱们尝尝首辅的女人什么滋味!” “姑娘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惊惧万分,而恰在此时傅诏及时赶到。 若她未来后果不堪设想,她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傅诏。 也怪自己轻信了他人,明明先前傅诏才遇了埋伏,她竟还这般轻信他人,跟随出门。 身旁那名侍卫见她面色不好,倒了一杯茶,贴心道:“夫人放心大人定会为您查明真相,讨回公道,不会叫您受半分委屈!” “此事怪属下,照顾不周,未及时赶到!” 瑾瑶摇了摇头,接过那杯茶,看着杯中漾开的波纹,思绪繁杂。 如今这般境遇,她竟帮不上傅诏一点儿忙,正如乔南宁所说,她的存在似乎只会给傅诏添麻烦。 门被推开,那人阔步走了进来,挥了挥手,两个侍卫得令退下。 “在想什么?”傅诏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温声问,“可是还在害怕?” 他摩挲着她的肩头,“怪我没护好你,我已下令去追查布行东家,相信真相不日便水落石出。” 瑾瑶垂眸,片刻她抬头看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以前巴不得离开傅诏,觉得离开他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总觉得傅诏强迫她,可是现在才发现,离开了傅诏,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就比如今日,她手无缚鸡之力,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傅诏前来搭救。 “不。”他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你做得很好,这次你没哭。” 没哭就算好吗? 她想起以前也被绑过,那时她崩溃大哭,最后绝望地放弃挣扎,后来是傅诏在大理寺时的手下,陈炳颂救了她。 见她神情恹恹,傅诏在她身前蹲下,拉住她的手,昂头相望,“莫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有我在。” “那你不在呢?”瑾瑶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一时空气凝固,房间里陷入沉寂。 他望着姑娘,眼底暗暗涌动的某种情愫,启唇道:“我会赋予你自保的能力,就算哪日我不在了,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瑾瑶,你有没有想过进宫?” “进宫?”瑾瑶诧异,进宫她能做什么呢? “对。”傅诏坚定的点了下头,“如今你没有了相府这座靠山,需要为自己寻得另一座靠山,我守护得了你一时,守护不了你一世,别人给予你的终归会失去,只有属于你自己的才是永恒。” “所以你想入宫吗?” ------------ 第155章 放你自由 进宫,这是瑾瑶从未想过的问题。 傅诏在给她选择一条自力更生,不必依靠于他人的路。 这最好不过,可是这对于以前的瑾瑶想都不敢想,她毫不犹豫回答,“想,我想。” 正如傅诏所说,现在她没有家族作为靠山,也不是傅诏的正经妻子。 之所以沈夫人瞧不起她,傅菁菁会口无遮拦,终归结底还是她自身能力不足。 她需要能够更好地配得上傅诏,才能够在侯府立稳脚跟。 — 五日后傅诏查到了布行东家,让人意外的是该布行的供给商户竟是广陵乔家。 一时傅诏不知如何和瑾瑶说,最终还是云痕将此事告诉给了瑾瑶。 绑架她的人是乔家人,那有没有可能这次害傅诏的人也是乔家。 可这是为何?傅诏才帮乔家查明了税的问题,他们却要卸磨杀驴,忘恩负义。 瑾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傅诏,“若真的是乔家,按章办事,不必顾忌其他。” 总不能因为是祖母家人,就罔顾了傅诏的性命。 傅诏凝眉沉思,“应不是,那绑匪和山贼我已查过,他们不是一伙人,想必幕后之人,也不是仅仅只有乔家一家。” 瑾瑶惊诧,而她却一丝头绪都没有,更因此事深觉自己的无助和渺小。 “无妨,此事急不得”傅诏宽慰她,“沛县如今已不能久住,我们还是迟早回上京的好,陈县令此人谜团太多,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你我在沛县的官道上出了事,此事未免太过巧合,我不能跨省办案,需回京秉明圣上才能继续调查。” 一行人离开县令府前,傅诏深深的看陈县令。 那目光幽深,如一条毒蛇看得陈县令浑身发冷,霎时连跑路的打算都做好了。 但他很快就极力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傅诏又能看得出什么呢?他是整个沛县都出名的清官,满城百姓,谁不知道他清廉为政! — 好在这一路风平浪静,或许也因傅诏从沛县调离了不少官兵的原因,导致一行人在路上声势浩荡,过往的人都避之不及,是以更无人敢靠近。 回了上京,傅诏并未带瑾瑶回府。 在离开上京前,他已在外买了两户宅子,一处给苏青莺,一户是给瑾瑶。 孩子和荀郁是先回来的,许是傅诏过于自负,也许是他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自信,竟把荀郁这个情敌,也安置在了瑾瑶的这户宅子内。 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巫医不值一提,怎么可能成为他二人心中的阻碍。 可事实上,荀郁对瑾瑶的爱意早已克制到了极点。 从上京到广陵,一路上他追随着她,为她付出所有,甚至冒着风险要把她带走。 可瑾瑶一次一次的拒绝,早已超乎了他的忍耐。 傅砚虽是傅诏的儿子,但荀郁作为巫医,医者仁心,在他看来,这和普通孩子无甚区别,一路把他照顾得很好。 瑾瑶看到他时,荀郁和傅砚二人正坐在庭中,拿着拨浪鼓给孩子玩。 瑾瑶淡然一笑,上前想摸摸孩子的脸,荀郁却抱着傅砚不着痕迹地避开,走到一旁冷声道,“你二人只顾着浓情蜜意,这孩子我看是给我生的吧?” 知他是生自己的气,瑾瑶怔了一下,思忖了半晌说道,“我知对不起你,但广陵一趟也让我真的明白,我自身的能力不足,若我离开了傅诏,那我连母亲孩子都照顾不好。” 荀郁转头看她,只觉得荒谬,傅诏能给她想要的生活,那他算得什么呢? 在青冈山一年,他也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 来到上京,他悉心地为她照顾着母亲,去广陵的路上,他一心为她着想。 知她不想待在傅诏身边,便想尽办法要带她走,可现在她却告诉他,想和傅诏在一起。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笑话,他到底算什么?枉费他回上京的路上还替她照顾儿子,回来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他眼眶彤红,抱着傅砚,看着瑾瑶控诉着自己心中的不满,“那我呢?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权贵当真能高人一等?” 少年清澈的眼里,隐约闪烁的泪珠,宽袖舒袍随风鼓动,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神情却是那般哀伤。 这是瑾瑶最不想看到的,所以才早在此之前就曾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她不曾心悦于他,可却不想复荀郁一次又一次,陷得如此深。 瑾瑶张嘴想要安慰他,但眼下的安慰,何尝不是在给他留有余地,给他幻想的机会呢? “荀郁。”瑾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若清风拂柳,若明月高悬,不染凡尘。 “我送你回青冈山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可给你一笔银子,放你自由。” 她觉得这是对荀郁最好的安排,他是自由的,不该和她一样,生活在宅子里。 却不想荀郁心头一痛,多年的付出竟换得她这般轻飘飘的一句,就将他打发走。 可他如今想走,又何尝容易呢? 荀郁凄然一笑,“你当真觉得我还能离开上京?” 瑾瑶茫然不解,为何不能离开上京? 荀郁虽曾经为相府的门客,但不属于相府的人。便是相府抄家,罪责也连累不到他身上。 荀郁微微红着眼,把傅砚放到她怀里,“你的傅大人是不会让我走的。” 自他迈进这处宅子里的那一步,荀郁就明白了傅诏的意思。 这个男人自负,又霸道又独断。 他不仅要将瑾瑶留在身边,还要把他放在身边,要他亲眼看着他和瑾瑶每日恩爱!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 将瑾瑶安置到宅院里,傅诏先回府去给沈夫人请安。 见傅诏只身一人回来,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怎么如今连我的面都不见了,她不来就是了,怎么孩子也不拿来?” 傅诏上前行了礼,走到一旁温声道,“孩子年幼离不开母亲,我让他跟着瑾瑶在外面住,今天来是想把秋实也带过去。” 沈夫人一听暴跳如雷,平日极少发怒的她彻底拍了桌子,“你在胡闹什么?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把我们傅家的子孙放在外面,要让人知道岂不笑话!” “她回不回来我不管,但孩子必须给我抱回来!” 傅诏掀袍坐到一旁,身姿挺拔,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 第156章 我的感受你可曾关心过 从小到大,他似乎和沈夫人都不太亲近,这也让沈夫人对他这个儿子感到一些畏惧,丝毫不像傅凌那样亲人。 若此事发生在傅凌身上,虽也会当面和她对峙,但过后一定会软着声音来跑到她身边撒娇,哄她消气儿。 在外人看来,傅诏虽能力学识永远在傅凌之上,可是在沈夫人心中,作为儿子傅诏永远都比不上傅凌。 “母亲不喜她,何苦住在一起?若母亲想念孙儿,改日我带他回来见见您就是。” “再者太后过段日子要选拔女官,我有意把瑾瑶送进宫,如此回府的时间就更少了,住不住在府里无甚区别,瑾瑶忙于宫廷之事,无法照顾孩子,等那时母亲就可日日和孙儿待在一起了,所以这段时间就让他们母子在一起好好聚一聚。” — 告别沈夫人,傅诏先去鼎香楼,买了瑾瑶最喜欢吃的栗子酥。 他记得以前瑾瑶最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有时候还会变着法子地给他做。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甜了,他不喜欢吃,每次不吃,瑾瑶都会拉一张脸,那样子别提多逗了。 傅诏买了两份,又唤来云痕,“去把这份给三小姐送去,就说我回来事忙,先不去看她了。” “是!” 拎着另一包栗子酥,傅诏嘴角不易察觉噙着满足的笑意,想着瑾瑶待会儿能吃到他送的糕点以及那心悦的小脸蛋儿,整个人的心都被填满了。 怕栗子酥凉了不好吃,他放在怀中。 回到宅子,见瑾瑶坐在屋内,他大步上前将糕点递到她手边,“瞧我给你买的什么。” 刚说完,低头一看却见她脸色不好。 他霎时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又怎么了?可是那混小子惹你生气了?” 混小子是再说他儿子。 何人惹她生气?能惹她生气的也只有傅诏了。 原以为傅诏把荀郁放在宅子里,是宅心仁厚,体贴荀郁无处可去,却不想他把荀郁放在宅子里,竟是为了折磨他。 让荀郁日日忍受着看他二人恩爱的煎熬! “如今你我已经回上京,宅子里不需要那么多人,再把秋实换来后,就让荀郁回自己该去的地方吧。”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放荀郁自由,如此他们就再也无瓜葛。 却不想傅诏面色顿沉,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当你是为谁而生闷气,原是为了他?” “你我刚回上京,还未温存,便为他而和我置气?” 瑾瑶不想和他吵架,深吸了口气,极力平稳着情绪道,“我并不想为他而和你吵架,只是想让你放了他,回自己该去的地方,他不该在这儿的!” “那他该在哪!”傅诏陡然提高了声音。 他满心欢喜为心爱的人买了最喜欢的糕点,结果回来后,她一张嘴,就跟他提其他男人。 “你把我当什么?你二人眉来眼去那么久当我是瞎子?在广陵你妄图与他私奔,我都不与计较,若换作旁人,我已将他压到诏狱酷刑折磨,可如今我念及你与他相识一场,他也对你有恩,将他放在府中好生伺候你,却还如此不满!” “我为何要放了他?我便是要他看着你我如何生活,我要让他成为我们恩爱甜蜜的见证者!” 没有什么比情敌成为自己幸福的坚定者,更让人有胜负欲。 瑾瑶目瞪口呆,一时哑然,良久她拂开他的手,“可这对荀郁太残忍了。” “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想清楚,你不能这般折辱他!” 看着姑娘泛红的眼眶,傅诏也不觉软了心,终于他率先低了头,怒火渐消。 极力放平了声音道,“瑾瑶你我能不能不因为外人而争吵?” “他只是外人,而我才是你的夫君!他是何感受与你何关?我的感受,你可曾关心过?” 他眼底幽深映着皎洁月光,看起来璀璨又遥不可及,而言语中又透着心酸和卑微。 瑾瑶恍惚,从未见过这般的傅诏,以往的他从不会向人示弱。 他只会说,我说的话便是命令,你要听话,你要乖,而如今他会问你可曾关心过我的感受。 她不曾关心过傅诏的感受,只懂得一味地从他身上索取。 利用他让王姨娘当众出糗,利用他为乔家查明税。 而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中,傅诏负伤多次,其中两次都是她造成的。 瑾瑶垂眸,这才看见傅诏回来,竟给自己带了最爱的栗子酥。 她伸手打开,里面竟还是微热的。 转头看到傅诏胸前的衣襟有些凌乱,领口还有些油渍。 这一路,他竟是将栗子酥放在怀中带回来的! 难怪刚才提起荀郁,傅诏会那般激动。 一时,瑾瑶有些惭愧,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更难以直视傅诏那满是失落的眼睛。 傅诏脱了外袍随手丢到一边,那满身的伤痕,已经被白色的布包裹。 他拉过瑾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缓缓下移到自己的腹部,让她更好感受曾经对自己的伤害。 “摸到了吗?我对你的容忍远比你想的要多,只因那荀郁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甚至连惩罚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只是把他放在宅子里,想要让他看着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瑾瑶被他说得又羞又愧,喉咙酸楚,微微哽咽,“可这对他是一种伤害。” 她抬头望进傅诏忧郁的眼里,“我向你保证,我此生只爱你一人,你放过他吧。” 傅诏眸中闪过片刻的失神,他一贯经不起她这般示弱,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当下。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一贯强势,但每当她做小伏低地对他说一句我错了,那引以为傲的冷硬心肠彻底化为一滩软水。 “若我不呢?”傅诏问。 他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甚至还会睚眦必报。 自己的娘子与他人眉来眼去,让他如何忍? 他没将荀郁捆到诏狱凌迟放血,就已经是大发慈悲,如今她竟还为了他来求他? ------------ 第157章 为夫先验验 傅诏的执拗是出了名的病态,瑾瑶在此前已是领教过了。 她不知道事态如何发展成现在的局面,至少如今这局面不是她想看到的。 且最重要的是眼下还需要靠傅诏入宫,只有入宫才能见到齐贵妃,才能揭露她的罪行。 瑾瑶只好软着声音,放低了姿态说,“我自是顾及你的感受,远超过荀郁之上。” 她何曾对他说过这种软话,又何曾这般做小伏低。 精明如他,傅诏一瞬便猜到,她不过是在取悦自己说谎罢了。 明明要的就是她的顺从,可如今他好似变得越发贪心,开始不仅仅只要顺从,还要她的全部,要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于内心。 他看着她,良久才说,“吻我。” 他要她最直接的反应,要她最热烈的真情。 瑾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抬头送上自己的唇。 却不想那人偏头,唇畔划过男人薄锋的下颌。 一时空气凝固,屋内寂静得可怖,傅诏偏过的眸底闪烁着隐忍的光。 他希望她主动,希望她臣服,可是当看到不情不愿屈服于自己时,却又觉得心里憋屈。 傅诏放开了她,起身拉开了二人距离,“罢了。” 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而去。 瑾瑶不知他所想,只觉得傅诏这个人为何那般矛盾呢? 既偏执又霸道,明明问她要吻,如今又不要了。 次日一早,院子里就进来了几个姑娘,还有一个老嬷嬷。 “这就是夫人吧?”那老嬷嬷笑容慈善,挪着步子上前拉过她好一顿打量,笑道,“您放心老身经验娴熟,绝对能帮夫人打造成最受太后喜爱的女子!” 是傅诏找来的人,这老嬷嬷原先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到了年限便被放出了宫。 今日来,这些婢女是来侍奉瑾瑶保养肌肤,而嬷嬷则是来教她宫中礼仪,避免入了宫后得罪太后惹来麻烦。 引着几人进屋,几个婢女开始向瑾瑶布置今日的课业。 礼仪先不急,急的是要先把身子体态调好,不然体态不达标,便是礼仪做得再到位也选不上。 宫中的女官有秉笔,女使,掌印,彤史等等。 秉笔这种考验个人学识的女官,瑾瑶自是轮不到。 她仅识得些字,未读多少书,因此只能从体态外貌礼仪方面多下功夫。 李嬷嬷先是向瑾瑶介绍了宫中的官职,其次向她说明了各个官职所要做的事。 这掌印顾名思义,是掌管太后的凤印,当今圣上迟迟未立皇后,所以这凤印一直都由太后代管。 女使则是负责太后的日常起居,但瑾瑶更看重的则是彤史,负责记录后宫宫闱起居之事。 如此不仅能留在太后身边,而且还有机会接近齐贵妃。 “夫人还请过目,这是每日饮食,还望按照食谱严格食用。”一丫鬟递过来了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纸。 瑾瑶接过端详一二,只见上面写了众多食谱,然却半点荤腥都无。 人不吃荤腥如何过活?她诧异问为何不能吃肉。 婢女恭谨道:“食杂物,身染异味,夫人身上虽未有异味,但太后娘娘的鼻子是何等尊贵,这些都是宫中女使们最常吃的食物,为以保万一夫人也照着吃吧。” 说罢婢女抬手,身后两个丫鬟端着几大盘子的素菜放到了桌上,碗盘素菜绿得让人眼晕,连一丝调味都没有。 瑾瑶夹了一根菠菜放在口中,味如嚼蜡,只用白水煮过的青菜。还带着浓浓的草腥味儿,吃一口还好,吃多了难免会让人觉得恶心。 可再恶心也得强忍着吃,不吃就没饭吃了。 她实在没想到,原来当女官竟如此严苛,那当妃子岂不更难? 用完膳,便是沐浴,婢女们将松花木盛满水,在木桶底放入沉香屑,水上融入芍药花瓣。 瑾瑶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没入水中。 必须得泡半个时辰方可。由此便可肌体生香,久而不散。 半个时辰后,两个丫鬟搀扶着瑾瑶从浴桶里出来,拿过上好的云锦丝绸为她浸干身上的水渍。 不过只泡了一次,瑾瑶便觉得皮肤比以往更加滑嫩。 夜里傅诏回来,看着她似哪里有了变化,又好似哪里都没变,有些好奇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瑾瑶苦着一张脸,倒豆子似的说,“吃了一天的草,泡了一天的澡!” 说着她有些抱怨,“真不知这是选女官呢?还是选妃子呢?为何对外貌要求这般严苛?” 傅诏低低一笑,便伸手摸了一把她露在外面的藕臂。 纤细的手臂像一条泥鳅似的,轻轻一抓,从掌中划走,果真是顺滑如丝绸,让人爱不释手,白皙又有光泽简直比月光还亮。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姑娘的温度,傅诏不觉一笑,将人拉到怀中,“不然你以为,何等模样的都能进宫吗?皇室也要讲究颜面的,若长得歪瓜裂枣太后和皇上看了心情也不好啊。” “你进了宫就能发现,那些能在御前伺候的人,别说是宫女女官,就连太监都是眉清目秀。” 瑾瑶惊诧,没想到皇宫是这样的。 望着她清澈的眼睛,傅诏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一点点往上探索,“若非如此,那齐贵妃如何获得皇上恩宠?” 妃子能够获得恩宠,当然靠的是一张好皮囊,而除了好皮囊之外,更重要的是有好手段。 傅诏这话是在提醒她,齐贵妃能倒能够登上如今的位置,靠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外貌,此人,不可小觑。 同时也是在对她警告,入宫那是龙潭虎穴。 瑾瑶正消化着傅诏的话,突然觉得腹部有些瘙痒,低头一看那只大手已经探进了衣裳里,正在肆意作乱。 “你!”瑾瑶红了脸,伸手推他,却没推动。 嫩滑的触感,顺着掌心传递到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傅诏心情难得愉悦,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今日学得那般苦,夫君当然要验一验学习成果呀。” 说着也不管瑾瑶在骂什么,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扔到了榻上。 他三下五除二拨了自己的外袍,帷幔落下,大手一扯,便随手将姑娘的衣衫也剥落。 ------------ 第158章 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傅诏!我明日还要早起现在困得很!” “我知道,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他按住她挣扎的手,擒在头顶,傅诏一面亲吻着她的耳垂,一面低声喃喃,“哪次不是我耕耘,你享受?” 瑾瑶面红耳赤,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她严重怀疑,选女官根本不需要调理身子,保养肌肤,分明是傅诏为他自己揩油,特意找人来折腾她! 不知道是不是那群婢女给她用的洗澡水有问题,还是傅诏这夜格外的急躁。 瑾瑶明显感到身子比以往更加敏感,娇嫩的肌肤在他的指尖下轻轻一触,便战栗不已,而他不过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情话,竟不可遏制地挑起了她的情欲。 瑾瑶脑中白光闪现,直到后来已意识不清,看不清是帷幔在晃,还是整个世界在晃。 直至身下湿了一片,她才幡然清醒。 “傅晏燊!”她气恼得红了眼,羞得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不要了,太丢脸了!” 她竟然尿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竟然尿床! 这对一个成年人,简直就是屈辱,严重损害了她的自尊心。 瑾瑶无力地推搡着他,低低啜泣。 傅诏疯狂又痴迷,怎么也不够,就像是没听见似的,箍着她的腰用力到揉到骨子里。 听她这般说,傅诏低低一笑,俯到她耳边,声音低哑,“不丢脸,怕什么?有夫君在呢。” “怎么不丢脸?没摊到你身上,你当然觉得不丢脸!”她红着眼控诉他,手攥成了拳头,不断地捶打着他紧实的背部。 姑娘早一滩烂泥,打了半天,疼的也只有自己。 傅诏拉下她打疼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不是那个……” 瑾瑶茫然看他抽泣着问,“那是什么?” “是……”傅诏故意做坏,贴到她的耳边,舌尖一卷。 见她身子泛出粉红,颤抖战栗不已,才声音磁哑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两个字入耳,瑾瑶脑中仿若被炸开,头顶像冒出了白雾。 傅诏亲吻着她,喃喃道,“我的夫人最美了,你瞧。” 他引着她往那靡乱之处看,瑾瑶红着一张脸拼死偏着头。 傅诏哄他,“瞧啊,你要好好记住啊,记住现在的感受,记住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瑾瑶不知道这场情事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迷迷糊糊中傅诏抱着她去了隔壁沐浴,为她清洗干净之后又抱着到了书桌前。 说是心情愉悦之后有利于学习,要带她巩固一下诗经楚辞,说她虽不能成为什么女状元,但在太后身边也不能什么都不会。 没见过有人在云雨之后,还拉着人看书写字的! 瑾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疲软无力,身子还在余韵的颤抖中微微发麻。 傅诏却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拿过一只狼毫笔,舔笔后强硬地塞到她的手中。 就这样他握着她疲软无力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字迹铁画银钩游如惊龙,笔锋刚厉,犀利张扬,如他这人一般肆意狂妄,从不懂得节制,更不懂得收敛。 怀中的姑娘早已睡着,傅诏看着她的眼中弥漫了化不开的爱意。 他轻轻捏了捏姑娘雪腮,“我会帮你的,你大胆去做。” 说得那般温柔,然而这句话惟有天边的皎月和凄凉的风听到。 半个月后,瑾瑶体重和体态基本已经维持在一个范围内,不会再有大量的变化,刘嬷嬷才正式教她宫中礼仪。 刘嬷嬷长得面若银盘,看起来慈眉善目,可实际上在教瑾瑶礼仪时,丝毫不手软。 手中拿着个细长的竹条,不断地敲打着手心,口中念念,“遇官使大臣皇亲行颔首礼,低三品以内行欠身礼,三品以上作小揖礼。” “两手平举,右手压左手上放在左腰,右腿后屈,屈膝,低头,行礼头微微低。” “常礼微握拳,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错啦!” 啪! 一竹棍敲在了瑾瑶手上,霎时瓷白的手背立刻青紫了起来。 她一上午滴水未进,又被打了一下,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旁秋实忍不住心疼上前忙劝说,“嬷嬷是不是太严苛了些?要不咱们休息一下再练?” 刘嬷嬷仍面带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严苛?现在错了,我可以严苛些,但你若进了宫还错,到时候可就不是打一下这般简单。” “说实话,老身先前并不愿来教夫人,毕竟您以后是侯府的侯府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没必要进宫,辛苦去当女官。” “也真想不通这傅大人是如何舍得下你,狠心把您送进宫去。” 不仅刘嬷嬷想不通,就连秋实也想不通,那里可是虎狼之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只有瑾瑶明白傅诏的苦心,他岂止是现在才为她筹备将来,早在她还在侯府做丫鬟时,傅诏便已教过了她如何防身,如何存活于世。 至少现在她在面对绑匪时,不会像以前那般哭天喊地,只懂得求饶。 无论是傅诏还是瑾瑶,他二人都明白,一味的依附永远也换不得沈夫人的尊重,更换不得世人的尊重。 即便日后嫁接了侯府,旁人也会说全靠傅诏爱,但若成为了女官就不同了,能够得到太后的垂怜,不仅能够趁机揭露齐贵妃的真面目,就连世人都将对她刮目相看。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哪怕没有父族,哪怕父亲被贬,家族零落衰败,她依旧能够过得很好。 瑾瑶揉了揉手,深吸了口气,平声道,“多谢嬷嬷教诲,继续吧。” 正如刘嬷嬷所说,现在严苛些,总比以后进了进宫犯错要好。 宫中礼仪繁琐,瑾瑶总是记混,是以这一天没少挨打。 不过在教完后,刘嬷嬷还是会心疼地为她递上一瓶药。 “夫人莫怪老身,虽严苛了些,但不存在故意刁难夫人之举,这药留给夫人用。” “有劳嬷嬷费心了,瑾瑶明白嬷嬷的苦心。” 她亲自送刘嬷嬷出了宅子,刚转身要回屋,倏尔身后传来熟悉的讥诮声。 “哟,姐姐几日不见,怎么搞得遍体鳞伤?” “难不成是惹怒了晏燊哥哥,遭了毒打?” ------------ 第159章 好般配的一双人 是苏青莺。 为了方便照顾苏青莺,傅诏给她买的宅子,距离瑾瑶的这户宅子不远,因的苏青莺每日都在宅子外望,好不容易今日逮到瑾瑶出门,这才抓住了上前挑衅的机会。 瑾瑶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有心情来嘲笑别人。 不想理会,瑾瑶转身便走,哪知苏青莺却气的在后面大喊,“无媒与男人苟合,你还有廉耻没有!” 这话让瑾瑶脚下一顿,也如一把尖刀刺入心。 她于傅诏确实未成亲,也未有婚书,称她为夫人,可她到底并非是他明媒正娶的人。 这和他养在外面的外室,又有何分别呢?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一丝伤神,眼下入宫要紧。 只要入宫,能够得到太后的垂帘,别说傅诏了,这天底下可供她选择的男人太多了。 她转身直视着苏青莺,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她却一眨不眨,“妹妹好似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你!”苏青莺想破口大骂,但转瞬想到了什么又一笑,“有没有资格姐姐瞧好了便是,当真以为晏燊哥哥是真心喜欢你吗?他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 瑾瑶自认为傅诏是爱她的,因的苏青莺的这些话对她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她胸有成竹道,“傅诏当然是爱我的,如今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实属可笑,别白费功夫了。” “你!”苏青莺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未说完,只见从瑾瑶身后走过一长身如玉,气质如竹的宽袍束发男子,侧面看长相俊美, 即便没细看长相,但也能分辨出这男子至少不是傅诏,她唇角讥笑,“好啊,趁晏燊哥哥不在,在房里养其他的野男人!” 野男人?瑾瑶回头看去,见荀郁隐晦看了她一眼,往远处走去。 “有病!”瑾瑶骂了苏青莺一嘴,不再与她分辨,转身进了宅子。 暮野四合,屋内燃了烛火,光影重重之下,瑾瑶坐在桌前默默给自己上药。 秋实拿过用热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敷着被打青紫的手臂。 看着上面道道的伤痕,秋实心疼劝她,“何必呢?为了进宫这般苦,哪里比得上在府里面享福,更何况进不进得去还不一定呢。” “那不一样。”瑾瑶捏着烟青色的药膏,涂抹到肌肤上,点点化开,肌肤清凉,疼痛感也减缓了不少,刘嬷嬷送的药果真不错。 她阖上药膏淡淡道,“如今我没有相府这种门第了,总不能让全家人一直流落在外,想要为苏家寻得回上京的机会,不能只靠傅诏,我也得在其中出些力才行。” 秋实作为一个丫鬟,不懂这些,她的父母都是侯府的奴仆,他们这辈子都有侯府做靠山,只要侯府在便少不了他们的安稳,日子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听了瑾瑶这么一说,她想了想,觉得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多劝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丫鬟通秉,“夫人三小姐来了,还抱着小公子。” “快请进来!”瑾瑶欣喜。 她已多日没见到孩子,甚是想念。 少顷傅菁菁抱着孩子进了屋,瑾瑶上前连忙将孩子接了过来,引着傅菁菁落座,并吩咐下人拿出了傅菁菁平日最喜欢吃的几样糕点。 糕点上桌,傅菁菁立刻眼睛冒光,直接拿起一块栗子酥就塞到嘴里。 一边鼓鼓囊囊地吃着,一边笑着说,“这次来也是为了上次的事情给嫂嫂道歉,嫂嫂可莫要怪我。” 上次的事情,傅菁菁早已道过歉了,瑾瑶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客气道:“都是自家人,何须计较这些。” 傅菁菁见她已不气了,忙问:“你怎么这些日子没来约我出去逛逛,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去鼎香楼了,不行咱们明日同去?” 傅砚躺在瑾瑶怀里,嘴里吐着泡泡,一只软嫩嫩的小手上下抓着,瑾瑶会心一笑,“好。” 话都说开了,自没有什么隔阂,二人又和以前那样敞开心扉聊了不少话,恰时只听庭中传来了娇俏的笑声。 “咦,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来?”傅菁菁竖起耳朵,好奇地往外看去。 只见苏青莺正揽着傅诏的胳膊一蹦一跳地往这边来。 傅菁菁瞳孔放大,连忙坐了回去,拼命地吃着糕点,强压着震惊。 大晚上的,这苏青莺怎么来了?还和大哥拉拉扯扯! 她小心地抬眼觑了眼瑾瑶,见她专心致志地哄着孩子,似乎并未听到外面的声音,又略微放了点心。 刚松一口气,门就开了。 傅诏和苏青莺走了进来,瑾瑶这才看到苏青莺的手紧紧抓在傅诏臂弯上。 男人长身玉立,奢贵锦袍,女人小巧依人,温柔得体,好生般配。 看到二人这一幕,瑾瑶一瞬想到了在侯府做丫鬟时,那时她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只能默默地藏在角落,看着二人那般甜蜜。 她瞬间仿若被点醒一般,傅诏口口声声地说他是她的,但人心难测。 若所有的掌控权都落在傅诏手中,最终自己不是就只有一个被抛弃的下场吗? 今日是苏青莺还好,她和她一样,都没有门第,无甚靠山,但若换作那位达官贵人之女,那她岂不是就只有白白被耻笑,被看笑话的份儿? 这越发坚定了瑾瑶到太后身边的心。 瑾瑶不动声色,离开目光,低头继续看着怀中的傅砚,“我说今夜怎么回来晚了,原来是在哪里绊住了。” 苏青莺意会,徉做体贴的给傅诏开脱,“姐姐莫怪,哥哥是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宅子里闷的,怕把我闷坏了,所以才带回一起用膳。” 瑾瑶扫向二人的目光虽不多,但哪怕只有一次,还是被傅诏轻而易举的捕捉到。 他忙把手从苏青莺怀里抽出,拉开了二人距离,“是这么回事儿。”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傅菁菁,“你何时来的。” “大哥。”傅菁菁起身唤了声,但心底却暗暗佩服。 刚才在院子二人拉拉扯扯,她可是看得清楚,如今到了自己正牌夫人面前,还能这样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只是来吃饭? 牛,真牛! ------------ 第160章 并非心中所爱 虽瑾瑶和傅诏没有正经婚书,但在傅菁菁看来,她就是自家的正经嫂嫂,那苏青莺就是个勾引大哥的狐狸精。 傅菁菁问候完大哥,瞪了一眼苏青莺,“这深更半夜的来别人家用饭,也不怕外人耻笑,难不成你宅子里没有厨娘?” 苏青莺霎时红了眼,委屈地扯了扯傅诏的袖子,“哥哥你瞧,我就说不来不来,看来我始终是多余的,如今相府没了,母亲下落不明,我看我还是死了算了!” 说罢便哭天抹泪地甩开傅诏,一头就冲放在亭中的水缸撞去。 傅诏眼疾手快忙将人扯了回来,蹙眉看向傅菁菁,“你乱讲什么!要在这儿就闭嘴等着吃饭,如果闭不上就赶紧回去!” “哼。”傅菁菁冷笑了声,不再看大哥转而走到瑾瑶身侧,和她一同逗弄着怀中的傅砚。 秋实见几人剑拔弩张,忙招呼着用膳。 唤来下人去灶间多备了两个菜,就在屋内布好了饭桌。 刚把椅子放下,苏青莺就立马扯着傅诏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傅诏身侧。 秋实扯了扯苏青莺的袖子会提醒,“青莺姑娘,这三小姐也在,我家夫人也在,不如您坐夫人旁边或者坐三小姐旁边?” 苏青莺瞪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七八个丫鬟陆陆续续端着珍馐美馔放在桌上'遂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傅诏似并不觉得苏青莺哪里做得不妥,在他心里苏青莺是个可怜的姑娘,相府的所作所为不应牵连到她。 饭菜上桌,瑾瑶和傅菁菁也落了座,苏青莺坐在傅诏的左手边,瑾瑶只好坐在右边。 傅菁菁不愿意守着苏青莺,冷着一张脸坐在瑾瑶的旁边。 “今日的虾不错,我让云痕专门去西市买的。”傅诏说着,伸手拿来剥了一个放到瑾瑶碗中,“尝尝。” 苏青莺就坐在傅诏的身旁,瑾瑶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的夫君旁边还坐着其他人。 她冷着脸将那个虾夹出,扔到了傅菁菁碗中,“三小姐喜欢吃虾吧?” 傅诏愣了一下,他记得二人在广陵时,给瑾瑶剥虾,一直吃得很开心,怎么今日反倒不吃了? 傅菁菁将夹起塞到嘴里,狠狠地嚼着,一面瞪着苏青莺,“对呀,我最喜欢吃虾!” 用力程度,仿佛吃的不是虾而是苏青莺。 苏青莺以笑对视,对傅诏甜甜地撒娇,“晏燊哥哥,青莺也想吃。” 傅诏点了点头,夹了一个没有剥皮扔到了她碗中。 苏青莺脸上僵了僵,她以为傅诏也会给她剥虾皮…… 她满脸不满,伸出芊芊玉指,修长的手指上涂着红艳的蔻丹,“我刚涂的指甲,这要是剥了就弄坏了。” “呵。”傅菁菁冷笑撇了撇嘴,“你还挺有闲情,家都被抄了,还有心思涂蔻丹呢?既不能剥虾那就别吃!” 说着伸手将那一整盘虾都拖到了自己面前,当着苏青莺的面一个一个地把虾头都掐完,虾肉扔在自己碗里,虾头丢在空盘中。 复推到了脸色发青苏青莺面前,“虾头不用剥,吃虾头吧,多吃虾头,补脑子。” 这是在嘲讽她笨,哪怕蠢笨如苏青莺也听出来。 可她毕竟是傅诏的妹妹,是以苏青莺有气也得憋着。 傅诏显然并未看懂几人之间的交锋,只觉得今日的瑾瑶好似食欲不振。 见她吃饭怀里还抱着孩子,傅诏误以为是孩子耽误了她吃饭,伸手将孩子抱来丢给了秋实,“一点眼力没有!不知道把孩子抱走?” 秋实惊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才把孩子从他手里接着过去。 让傅诏意外的是,孩子抱走了,瑾瑶也没吃多少。 一顿晚饭在诡异和刀枪剑戟中结束。 用完饭,苏青莺见傅菁菁没走,便以自己回去住害怕为由,也留在了宅子里。 傅诏未阻拦,让下人为她去准备了屋子。 傅菁菁没想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留宿自己姐夫家,实在是太无耻了! 等二人走后,傅诏就回了屋,迫不及待地问瑾瑶,“今日这又是怎么了?可是那刘嬷嬷布置的课业太多?” 一面问,一面自顾自地脱着外袍,忽听瑾瑶问,“你为何买的两户宅子离得这般近?还要带她回家吃饭?” 傅诏不以为意,笑道,“她不是你妹妹吗?一个人在宅子里吃饭,难免闷,人多些吃得也香。” “傅诏。” “嗯?” “你出去。” “嗯?”傅诏正给自己倒着茶,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她,“你说什么?” 他以为听错了,瑾瑶又重申了一遍,“我说今晚你去隔壁睡吧。” 不等他反应,瑾瑶直接起来将人推出了门。 傅诏还纳闷,不解她为何生气。 在门外敲了半天,里面的人都不应他,最终他垂头丧气,拿着外袍去后面花园闲逛。 一面走着,一面苦思冥想,不解今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月色凄凉,晚风徐徐,吹动着花香四溢,他一抬头瞥见荀郁正在那伺弄花草。 思忖片刻,他走上前问,“你说这女子都会因为何事生气?” 荀郁一下便猜到,定是瑾瑶跟他发了脾气,他冷笑火上浇油道,“女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断不会生气,除非那人并非心中所爱。” 并非心中所爱,不可能啊,瑾瑶不爱他会爱谁呢? 荀郁又道,“我遇见的女子不多,唯瑾瑶一人尔,单说瑾瑶吧,她从未对我发过脾气。” 言语凿凿,而神态中又毫不掩饰着得意。 傅诏脸色渐黑,比天边的夜还黑,他现在有些后悔,真不该鬼使神差去问荀郁,结果给了他嘲弄自己的机会。 他环胸肆笑,“你死了这条心吧。” 荀郁面上温和,点了点头,“傅大人手眼通天能关得住我,但关得住人能关得住心吗?你又怎知道你的枕边人是怎么想的?强迫可换不来真心。” 傅诏眸色阴冷,嗓音清越,“那又如何?有没有心,我不在乎,人在就够了。” ------------ 第161章 要怪晏燊哥哥,他也是一时糊涂 已到深秋,夜晚的风甚凉,但却催人清醒,自将傅诏撵出去后,瑾瑶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索性便坐起至桌前,翻看着刘嬷嬷给留下的课业。 是繁杂又冗长的宫规,再有几日便要入宫了,能不能得到太后赏识就在一朝。 灯火葳蕤,看了良久,她有些困顿,打个哈欠合上书。 扯了扯披在肩上的衣裳,要转身去就寝,忽地听外面传来了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喊。 紧接着一刹那,整个宅院里的灯都次第燃了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骤亮。 秋实忙披了件衣裳,掌灯进了屋。 “怎么回事?”瑾瑶诧异问。 秋实也茫然,只听外面传来了傅菁菁的声音。 “太吓人了!这是怎么了!” 她惊慌失措,外衣还没穿整齐,就忙不迭地闯进了瑾瑶的屋子。 傅菁菁一把拉住瑾瑶的手,整个人都蜷缩在她身侧,“嫂嫂你听见了没?那声音可惨!” 她霎时的脑中想起了前日看到鬼怪话本,传闻女鬼最爱深夜出来害人。 傅菁菁惨白着一张脸,“该不会,该不会房子闹鬼吧!” “三小姐,这可不能乱说!”秋实被她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鬼怪之说过于荒谬,瑾瑶是不信的,她穿好衣裳正要出门,手刚放到门上,倏尔又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 吓得她慌忙把手缩了回来,一时间秋实傅菁菁瑾瑶三人尖叫慌乱地抱作一团。 “夫人,小姐,你们还好吗?” 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三人这才镇定了下来,瑾瑶忙问,“是哪个屋子传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踌躇片刻,支支吾吾,“声音是从轩庭院传来的,发生了什么,奴,奴也不大清楚,要不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轩庭院?”那院子已很久未住人了,怎么会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丫鬟为难道,“对,是世子今夜住的院子。” 傅菁菁和瑾瑶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撒开手。 瑾瑶推开门,一股清洌的冷风灌入,搅得心神越发不宁。 她抬步往轩庭院去,傅菁菁也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心下也不免好奇,为何今夜大哥不和大嫂住在一起。 那个在他院子里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等到他们到了轩庭院,几人均当场愣住,傅菁菁不禁瞪大了眼,嘴巴好半天合不拢。 屋内一股诡异的芬芳弥漫,苏青莺素衫露肌若隐若现,香肩半露,乌发垂在两侧,香艳怜人,期期艾艾地趴伏在地上,不住垂泪。 傅诏墨发披散,锦黑寝衣半敞,露出了里面紧实的肌肉轮廓,一脸怒不可遏地瞪着苏青莺。 任谁都看得出这间屋子里方才发生了什么。瑾瑶心下一凉,掐着指尖,极力克制着镇定。 傅菁菁率先大怒,上前推了大哥一把,“大哥你搞什么,怎么能半夜把女人带到自己屋里!” “我……” 傅诏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慌忙扯下卧榻上的衣袍披上,见瑾瑶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不吵也不闹,心中涌上一片慌乱。 他急忙上前拉住瑾瑶的手解释,“你知道我的,我不会……” 不等他说完,瑾瑶直接将手抽出,冷着脸笑道,“我不过是将你赶出来一夜,就这般报复我?” 闻言苏青莺立马起身,抽泣上前,“姐姐莫要怪晏燊哥哥,他也是一时糊涂。” “方才我见晏燊哥哥一人住在这,便想来感谢今夜请我来家用饭,却不想哥哥他……可这并不能怪哥哥,若姐姐不把晏燊哥哥赶出来,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胡说什么!”傅诏冷斥,脸色顿时铁青, 苏青莺被吓得娇躯一颤,胆怯地看向瑾瑶,刚想开口,只听她道,“你也不必在这卖弄可怜,深夜穿成这样到我夫君的房,我且不问你真实目的为何,单说你这种行为,不觉得羞耻,作践自己吗?” 苏青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忙解释,“我平日和晏燊哥哥较为亲近,因得未顾及这么多。” “未顾及,我看你是没皮没脸!”傅菁菁只觉得恶心,“一个姑娘家衣衫不整来男子的房中,现在你还有脸站在这儿大言不惭地说都是我哥的错!” 瑾瑶全程冷漠地看着二人,这副模样让傅诏不禁慌了神,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却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你们继续。”瑾瑶抽回手,撂下这一句转身便走。 傅菁菁也不愿意呆,狠狠瞪了傅诏一眼,“大哥!真不知如何说你!” 说罢,她狠狠跺了一脚,去追瑾瑶。 二人走后,苏青莺脸上再不见方才的眼泪和委屈,转身染上了一丝羞涩。 “晏燊哥哥,姐姐都走了想必是不在意,我们……” “出去!”傅诏偏过脸不再看她,忍忍下身体内的躁动,伸手指着门外,“我念及你是瑾瑶的妹妹,不与你计较,滚!给我马上滚!” 他现在才明白瑾瑶今夜问他为何两处宅子买得这般近,为何要带苏青莺回家吃饭的意思。 他真不该带她回来! 竟让她半夜爬了他的床,燃了催情香! 苏青莺羞红着脸,咬着下唇,大着胆子去扯他的衣袖,傅诏猛地甩开,又将她扯倒在地。 嫩白的手被蹭得红肿,苏青莺又羞又愤,“为什么?都是苏家人,我和姐姐有何不同!” “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 傅诏去打开了窗,让冷风灌入,吹散了一屋子的甜腻味。 “这种事强求不来。”他淡淡地说,片刻身上的那股燥热终于被压下。 傅诏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明日我送你离开上京。” 苏青莺眸中轻晃,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愕,她忙爬起,不顾形象地上前死死地扯住傅诏的手臂,“我不走,我为何要走,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我原本就有婚约,凭什么她一回来你就选择了她,凭什么都是父亲的女儿,哥哥就只管她不管我?” ------------ 第162章 恶毒 说着她急切的恳求,“哪怕为妾,我也想留在哥哥身边。” 傅诏深吸了口气,克制的怒意拂开她的手,“我再同你说一遍,我是念你年纪小才收留你,但你不知好歹,便再没必要留在这了。” “你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做还有一点廉耻吗?日后还如何嫁人!” “那我便不嫁!”苏青莺崩溃大哭,“凭什么姐姐引诱你就可以,而我就不行?” “我也爱慕你了多年,为什么!我到底比他差在哪儿!” “她从没引诱过我!”傅诏大怒,额间青筋猛跳,不住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你立马给我出去出去!明日一早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苏青莺彻底绝望了,“噗通”一下跪坐在地,良久都未回过神。 她若是离开上京,那这辈子再嫁不到什么好男儿,如今苏家被抄,根本无人为她撑腰。 今夜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却不想傅诏自制力竟如此强。 这一切都怪苏瑾瑶!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 “嫂嫂,你别生气大哥,他从不会做出这种孟浪事,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回了屋,傅菁菁就不停的跟瑾瑶说傅诏的好话。 “你不必为你大哥说话,事情如何我都看得见。” 傅菁菁有些着急,“难不成,嫂嫂真的认为大哥会急不可耐,一夜都忍不了,找其他女子?” 瑾瑶摇了摇头,“事情不在这里。” 既相信大哥不会做出那种孟浪事,又为何而生气,傅菁菁愈发不解,“那是为何?” “苏青莺若不留在宅子,也不会发生今夜的事,你大哥每次遇到她,总会犹犹豫豫。” 傅菁菁这次听懂了,傅诏在苏青莺事情上处理的不够果断,不够干脆。 连她都看出苏青莺的意图,而傅诏却好似对她容忍度极大,也就是他这份容忍才导致苏青莺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直至今日二日衣衫不整,被全宅子的人堵在房门口。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傅诏疲惫的声音。 “睡了吗?” 瑾瑶没说话,傅菁菁见她不说,自己也不作声。 默了片刻,傅诏清了清嗓子,“今夜的事我想跟你谈一谈,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知道。”瑾瑶平静道,“我不瞎能看得出是苏青莺找的你,也能闻得到屋子里被人燃了催情香。” 傅诏欣喜,她懂他,再好不过,就省的浪费口舌了,“那你开门,我……” “今夜怕是不方便了,三小姐住在我屋里。” 门外傅诏踌躇了片刻,无力应了句好才颓然的走了。 到底是自己亲哥,傅菁菁突然有点心疼自己大哥。 “好嫂嫂。”她扯了扯瑾瑶的手,试图劝说,“大哥在此事上处理不妥,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算了吧。” “三小姐若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便请回吧。” 傅菁菁见她生气了,不好再说,只得紧忙闭了嘴,陪着笑脸在一旁端茶奉水。 次日一早,傅诏阴沉着脸吩咐下面的人备好马车,要将苏青莺送出上京。 哪知云痕刚出去不久,就仓皇而归,“主子不好了,现在满上京的人都说,您与苏小姐……” 后面那几个字他不敢再说,傅诏听明白了,短短一夜,此事被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霎时他便猜到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苏青莺竟不惜自毁名节,也要赖在上京! 瑾瑶亦是惊讶苏青莺的大胆。 这处宅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傅诏的人,谁敢对外随意编排主子的辛秘,也唯有苏青莺能有这么大胆子了。 此事也惊动了沈夫人,在得知后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宅院。 一进屋看着立在一旁委委屈屈的苏青莺,又瞪了一眼冷漠寡淡的瑾瑶,最后无奈地看向自己阴沉着脸的儿子。 “你到底要糊涂到何等地步?今天闹成这般,你想怎么收场?” 傅诏却不以为然,冷着脸站在瑾瑶旁边,简洁明了,“不想收场。” 沈夫人顿时大怒,“傅家是功勋之家,名节大于一切,如今你和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怎么说我们?让菁菁以后如何许配人家?” 苏青莺见沈夫人生了气,挪着步子上前温声道,“伯母莫气,哥哥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再给哥哥一些时间,他会想清楚的,青莺不在乎是否是明媒正娶,只要能留在晏燊哥哥身边就够了。” 沈夫人有些惊讶,这世间竟有女子甘愿为妾! 若苏青莺能够为妾,这般好打发最好不过了,她最头疼的就是哭哭啼啼非要为正室。 她看向苏青莺,“你当真愿意为妾?” “是。” 沈夫人彻底放心了,傅诏则冷着脸厉声道,“我不同意,此生只有妻没有妾。” “混账!”沈夫人呵斥,“现在哪还由得了你说的算?我不管你怎么想。侯府名节最重要,青莺愿做妾正好,作妻还要圣上下旨特弑,做妾一顶小娇入门即可,不用那么麻烦。 沈夫人刚说完一声强有力的“不行”从傅诏旁传出。 她惊诧的看向一只默不作声的瑾瑶。 瑾瑶直视着沈夫人的眼睛,一步上前,“若夫人执拗让青莺为妾,那请将我的孩子还给我,恕瑾瑶不能容忍孩子在妾室膝下长大。”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青莺德行有亏,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她身边带累坏了。” 沈夫人哑然,这孩子她是怎么都不会让离开傅家的,可苏青莺若不收了为妾,那侯府的名声如何保? 傅菁菁未来如何嫁得好门第? 傅诏眸光一亮,俊逸的脸上染上喜色,以为瑾瑶原谅了他,温声笑道,“你放心,我此生只娶你为妻。” 瑾瑶不予理会,再次重申,“我只要儿子,至于夫君要娶何人为妾与我无关。” 这话让傅诏脸色相当难看,他只当她还在气头上,想着哄两日就好。 沈夫人见二人态度都如此强硬,一时也劝不动,想先回府,改日再来。 察觉到沈夫人要走,苏青莺忙阻拦,“伯母可要为青莺讨回公道,如今清白被毁,是无法再嫁他人,我朝律法,当朝官员损人清白是要……”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但威胁意味明显,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当朝律法森严,官员强迫民女致使女子清白受损,轻则被贬,重则下狱,是以傅诏不娶也得娶。 傅诏这才发现苏青莺的恶毒,他竟然着了他的道!轻信了她! 一片好心,反倒遭了算计。 ------------ 第163章 李斯 慈宁宫。 太后武娥听到今日一早闹出来的绯闻,不禁乐出了声。 身旁的侍女明舟见多月来太后,第一次展露笑颜,稀奇问道,“何事让您如此开心?” 太后膝下无子,先皇在世时将当今圣上过继膝下,母子二人关系疏离,淡漠。 明舟自小在武娥身边服侍左右,她就将这个小宫女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见此问,忙将人拉到身侧,笑意嫣然,“你可听闻那忠伯侯家世子昨夜干的那荒唐事?” 明舟自是知晓,但见太后如此开心,便佯装不知。 太后喜道:“如今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傅诏昨夜睡了苏家的二女儿,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听说前阵子他还央陛下要迎娶那苏家嫡女。” 提到嫡女明舟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提交的那份女官名单中,似乎正有她的名字。 “可是那个叫苏瑾瑶的?听说傅大人已经举荐她要到您身边做女官。” 太后眼中迸发着精锐的光芒,点了点头,“正是她,先前哀家还有些顾虑,觉得傅诏推荐的,没准是想要在哀家身边安插皇上的眼线,但如今看来,他也没那么爱这个女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哀家反倒放心了。” 皇帝和太后母子离心,毕竟不是亲母子太后一直让自己的亲哥哥掌控全城兵马,皇帝对此事早有不满。 傅诏作为圣上的宠臣,太后对他举荐之人,难免会多留心一些。 前阵子看到瑾瑶是傅诏的人,武娥便起了想回绝的心,却苦于找不到理由。 恰巧今日传出了这等腌臜事,歪打正着,正好打消了武娥的顾忌。 如此看来傅诏真是三心二意之人,想必那个苏瑾瑶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突然想到了什么,武娥吩咐明舟,“讲苏家卷宗呈上来。” 正看着外面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声音,那人口内还哼着小曲儿。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 语调清幽闲散,在巍峨的宫殿当中回荡,仿佛让人置身于古老幽静的密林,若清泉击碎了玉石,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仍不改颜面的沉稳。 一个穿着藏蓝宽衣广袖,玉冠道髻男子走了进来。 身形颀长,面容清素,眸中烁烁有光,腰间悬挂着一枚通体白净的玉佩,俊雅中又透着一丝不染成熟的仙风道骨。 正是钦天监鉴证李斯,而能够在皇宫内如此大张旗鼓,不用通秉大摇大摆行走于各宫的人,唯有他了。 此人一来,武娥笑容更甚,忙将手中的卷宗抛掷一旁,让宫女明舟赐了座。 “李大人今日可是算出了女官选拔的日子?” 当朝崇尚佛法,武娥尤为尊崇道教,无论是去广泉寺上香,还是选拔女官又或者给皇帝挑选妃子,都必须要找李斯算一卦。 李斯就坐,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下月初五,正是良辰吉日,与太后命格最为相符。” 武娥命人将几个女官的画像呈上,又将几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递给李斯,“李大人觉得这几位中,哪位更适合留在哀家身边?” 李斯看着摆在面前的几张小相,几个生辰八字,面上依旧是那副平淡如水,让人看不出情绪,但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没有不合适,也没有最合适。”李斯将几张小相推至太后面前,“就看太后如何选了,这几人,用则留,不用则弃。” 用则留,不用则弃,对呀,她怎么没想到,选拔女官不过就是个幌子,用来对付皇帝,用来监视后宫的眼睛罢了。 想通了,武娥又问,“前阵子,有一个女道士生了龙子,敢问大人他可是未来继承大统之人?” 武娥何等心思,李斯自然知晓,但皇室之事他焉能掺和? 想了想他故弄玄虚,“一切自有命数。” 这种囫囵话,武娥是听出来了,但却又不能直说,也不能将自己的野心公之于众,便不再追问。 上京,外宅。 事情搞得满城风雨,苏青莺在这处宅院里住了下来。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女子住在一起,难免是要起争执,因的瑾瑶将傅菁菁也留了下来。 瑾瑶每日把自己关在房中,背着冗长的宫规,而苏青莺也没闲着,每日便跑到窗外冷嘲热讽。 一日忍得了两日忍的了,这到了第三日,秋实先忍不住了。 见瑾瑶事不关己的模样,为她抱怨,“虽说你没和世子成亲,但世子心里是有你的,也该拿出个正房的气派来,真的让她欺负到门上?” “由她去吧。”瑾瑶翻着书冷冷道。 左右她也不会在这宅子里住太久,再有两日便要入宫。 恰是外面传来争执声。 “你又来做甚!”傅诏拽过苏青莺,厉声呵斥,“不是同你说过,你若非要留在府内,回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苏青莺捏着手中的食盒,“我只是想给姐姐来送糕点。” 说着她将食盒提到傅诏面前,示意自己没说谎。 傅诏阴沉着脸,目光看向屋内。 奈何窗户关得紧,看的望眼欲穿也看不到里面人的情景,无法得知里面人的情绪。 他转过头咬着牙,拽着苏青莺将人拉出了庭院。 “日后你莫要再来!你这般自作自贱,留在府是我最大的容忍,若你再随意去找她,别怪我翻脸无情!” 苏青莺又羞又愧,万般酸楚都咽在喉间,不情不愿的走了。 她一走傅菁菁便来了,傅诏看到她又是一肚子的气没地撒,便呵道:“你也趁早回家去,这么大个姑娘了,整天住在哥哥宅子里算什么样子!速速回去嫁人,母亲都给你选好了!” 留在宅子里,是瑾瑶要求的,傅菁菁平白无故被遭了一顿骂,心里别提多委屈。 一时她也没忍住火,吼道:“我不嫁!你凭什么说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和母亲选的没一个好的。” “不,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臭虫烂虾一窝!二哥整日去红烟阁,你又这般招花惹草!我要是嫂嫂,定也要气死!” 傅诏冷笑看着她,“那酸秀才呢?” 傅菁菁气急上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他我也不要了!” 话一说完,就见傅诏正抱着胸冷冷的看着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霎时明白,大哥在激她! 要她自己放弃那人! ------------ 第164章 故人之风 三日后女官选拔,瑾瑶和其他女子一同到了慈宁宫前,等着殿试。 傅诏将人送到宫门外就被拦下了。 这时云痕来禀报,“姑娘刚走,那个荀郁就不见了。” 傅诏全心思都在瑾瑶身上,不过是不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懒得去计较,“许是他自行惭愧,知道配不上瑾瑶,自己走了。” 慈宁宫,看着跪拜于下的几名女子,武娥踱步至瑾瑶面前。 “抬起头来。” 瑾瑶抬头,武娥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模样倒好,就是出身差了些。” 若是以前相府还在,她的出身自是顶好,但如今作为罪臣之女,莫过于是几个女官中出身最差的。 一个盘着飞天髻头戴红珠珠花,翡翠玛瑙簪的女子侧目看她,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 “你留下在我的身边做个女使吧。” 武娥发话了。 瑾瑶心里隐隐失落,只做个女使,是没有办法接近奇贵妃的,但很快她便调整心态,敛眉恭谨应了是。 来参加殿试的有二十多名女子,仅有十名留下。 其中也包括刚才那个对瑾瑶轻蔑一笑的女子。 跪拜太后,出了慈宁宫,那女子先她一步迈出,于她身侧低声笑道,“你便是瑾瑶?苏相之女?” 瑾瑶侧目,见女子长得明眸皓齿,温柔贤良,微微颔首应了是。 可这份好感未持续多久,便听她言语讥讽道,“当朝大贪官之女,竟也能成为女官,不知姑娘私下是用了什么手段?” 她面容和顺,嘴角带着笑意,但言语中却暗讽瑾瑶用了肮脏龌龊的手段,与当朝官员勾结。 瑾瑶微微蹙眉,往左边挪了挪,与那人拉开身位。 “人是太后选的,姑娘这话难不成是在暗讽太后?” 将事情引到太后身上,就加重了事态的严重性。 若该女子再继续说下去,便是说太后处事不公。 那人脸色一变,气得愣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宅院里归于平静,被傅诏呵斥了一顿的苏青莺,也老实了不少。 瑾瑶回到屋子,开始收拾行囊,傅诏诧异问这是要做什么? “哦。”她随口一答,“殿选过了,明日要进宫服侍,我收拾一些行囊,搬到宫里住,太后对我很满意,给我分配了宫殿。” 宫里面的宫女都有各自的宫殿,作为女官,可以住在宫内,也可以在宫外住自己的宅院。 傅诏推她做女官,自是明白这点,只是他没想到瑾瑶要搬到宫里去住。 那这样一来,二人不成了两地相隔? “不行!”傅诏上前抢过她手中的行囊扔到一旁,“别以为我不懂宫规,太后又不是非要你留在宫内,再者你去了,傅砚谁带。” 这话说得就没理了,孩子从来都是秋实带的,何须他操心? 见瑾瑶默不作声,依旧自顾自的在那里收拾着东西,傅诏明白她还在为苏青莺的事闹别扭,心下又无力又愤怒。 他隐忍的怒意,尽量用平和的声调解释,“你知道,那件事与我无关,她留在宅子里,那是母亲的意思,闹得满城风雨,也是她自己做的。” “你不是这般不明事理的人,为何却揪着此事不放?” 见傅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问题所在,瑾瑶叹了口气,“你当真以为我是为此事而气?” “你对待所有人都冷漠绝情,可唯独对待她一忍再忍。”瑾瑶转头看着他,眸光淡漠,无一丝起伏,“那日不将她留下,又怎会变成现在这副局面,所以错不在她,而在你。” 说罢,她不再看傅诏一眼,夺过行囊,大步流星的走了。 傅诏一人傻傻的愣在那好半天都未回神。 他脑中一阵恍惚,苦思冥想也想不通,错到底在哪。 慈宁宫的女史,就给太后擦拭法相,每日燃香,记录太后命其攥写的史词。 “你这个字不错,端庄秀气,又不失狂肆张扬。” 太后于瑾瑶身侧停下,看见她撰写的青词连连称赞。 青藤纸,朱字,谓之青词。 瑾瑶原本的字算不上秀气,只能算得上还看得过去。 现在的字全都是傅诏手把手教出来的。 既有原本女子的端庄温婉,同时又有傅诏骨子里的那种狂肆和张扬。 写出来的字在一众字体中,尤为出彩夺目。 “谢太后赏识。” 正说着太后一抬头见进来那人,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招了招那人,“李大人快来,我给你介绍了个好徒儿,日后后就让她跟随你一同抄写青词。” 瑾瑶循声看去,见来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却周身一股子清韵之风,风流天成,心下便知,这就是响彻整个上京城的李斯,李大人。 传闻作为钦天监监正,李斯的挂,算无遗策,深得太后赏赐,更得皇上重用。 在宫中行走,无人敢来,进入各宫,更无须通禀。 逛皇宫就像逛他家的后花园那般自在随意。 坊间传闻,李斯在青冈山修行,一日圣上春闱狩猎,巧遇李斯 他随手扔了一挂,赠与圣上,恰好为皇上躲避了当日叛军埋伏。 圣上龙颜大悦,将他请到了身边做钦天监监正。 可他闲云野鹤惯了,不受拘束,为此圣上便向全天下宣布,日后李斯在各宫内可随意行走,亦无须通秉。 李斯上前执纸,瞻观一二,眯眼笑了笑,“还成,有故人之风。” “故人?”武娥好奇问道。“不知李大人的故人是何人?” 李斯笑了笑,“已故之人。” 瑾瑶:“……” 原来已故之人是故人啊…… 太后也有些尴尬,提起人家的伤心事,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李斯落了座,浅浅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瑾瑶。 他转头问太后,“此女是何人?” ------------ 第165章 嘲弄 道长是不会动凡心的,武娥以为他看中了瑾瑶的天姿,笑道,“昨儿个宫内选拔女官,她便是哀家选来的女官,李大人怎么忘了,前阵子还给您看过小相呢。” “哦──”李斯拉长了音哦了声,好似才想起来。 “李大人。” 正说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正是选拔女官那日对瑾瑶出言讥讽的女子。 她呈上青词,“还望大人能够为奴婢指点一二。” “这个是陆芳伶,李大人也给她瞧瞧吧。”太后笑道。 女官写的青词如何,她并不在乎,此举,不过是想让李斯为她过过眼,看看这几个在身边的女史和自己命格合不合,别出现克她的人。 李斯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不错。 闻言陆芳伶面上微微薄红。 这些能够进宫当女官的女子,多半都是家族落寞出身贫寒。 但凡是高门贵女,自家的父母皆不会狠心把闺女送入宫。 入宫当女官的人,都会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来为自己争一个出路,二来也为了光复家族门楣。 例如陆芳伶,作为荣兴伯爵府家中的嫡女,入宫也是非不得已。 伯爵府大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便是陆芳伶,家中二房也生了一儿一女,三房生了一个儿子,但可惜伯爵府袭三代,到这一代便不能袭爵,家中子弟又多爱,酒作乐。 与上京城的侯府世家一样,族中子弟饮酒消遣,不思进取。 偌大的伯爵府子孙众多,却无一人考取功名,不得已,陆芳伶自荐进宫,希望能够博得太后的赏识,为伯爵府重新袭爵。 太后身边的女官只有瑾瑶和她,是以自瑾瑶入宫那日起,便将其当成了肉中刺眼中钉。 当看到李斯对瑾瑶投去关照的目光时,她不得不大着胆子在太后面前刷一波存在。 听到她的名字,瑾瑶心下也对其有了一二了解。 甚至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慨,同样都是没有族人坐靠山,相比于她,陆芳伶还需要照顾承担起光复整个伯爵府的重担。 慈宁宫里面有一间小屋,太后并不常在这,留给二人在这抄写青词。 作为女官,不用像其他的宫女那样为太后端茶带水,反而有宫女来为他们端茶奉水。 瑾瑶是爱吃的人,平日里就喜欢吃鼎香楼的糕点,看着宫女端上来的各色点心,忍不住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塞。 但又怕渣渣掉在纸上,只得轻轻的小口矜持的咬了一块咀嚼着,然后一边吃一边写。 对面陆芳伶不屑轻嗤道,“怎么?被抄家之后连买糕点的银子都没有,跑到宫里胡吃海塞?” 瑾瑶看着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顿觉索然无味。 越想越气,她直接扬手砸向陆芳伶。 陆芳伶没想到她会打自己,酥饼砸在肩上,掉了一身渣渣,今日刚穿的霜彤宫装也染上了油渍。 “你疯了不成!” 陆芳伶骂了他一嘴,拿着帕子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要你多嘴。”瑾瑶冷笑,又狠狠咬了一口糕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没关系,我也看不起你。” “伯爵府这么大家子,全靠你一女子来撑,也算是你命苦了。” 陆芳伶面色一白,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被人捧在手心上长大,虽然瑾瑶说的是事实,但却也不想承认。 毕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家族衰败,族中子嗣无能,需要靠她一女子来撑门第。 她红着脸,半晌才吐出一句,“要你可怜!” 青词需要深夜去烧。 二人写完后,端着青词,往后花园去,那里有一口窄井,旁边设置了法坛。 每日亥时是固定的烧青词的时辰。 “瞧,这就是太后选的那两个女官。” “哦,原来是她们,太后也是奇怪,什么人不行,选择她两人。” “谁说不是呢,一个是大贪官之女,一个全家窝囊废。” “……” 陆芳伶脚下一顿,捏着青词的手微微泛白,眼下隐忍着泪却一言不发,瑾瑶停下,眯着眼回头看向方才揶揄的宫女。 那几名宫女见她转过头来,忙掩下眉眼转过身去,假意做其他的事。 “你们是哪个宫的?”瑾瑶把手中的青词,塞到陆芳伶怀里,抬步朝那宫女走去。 那宫女没想到她会发问,更没想到她会走到几人面前,顿时吓得语无伦次。 “我,我们是,是凤鸾宫的。” 凤凰宫本是皇后所住的宫殿,但因当今圣上未立后位,所以最受宠的齐贵妃便常年住在此处。 “哦──”瑾瑶冷笑,“凤鸾宫的人也敢非议慈宁宫的人,怎么?在你们看来,太后身边的人还不如齐贵妃身边的人高贵?能让你们这般随意编排嘲弄?” “不敢不敢,大人息怒。”那几名宫女吓得面色大变,慌忙扑通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奴婢瞎说的,奴婢只是一时兴起,胡言乱语,还请大人,大人有大量。” 一旁陆芳伶却一言不发,只红着眼眶咬着唇,死死抱着青词。 瑾瑶白了那宫女一眼,拿过陆芳伶手里的青词,二人继续往后花园去。 良久瑾瑶才说,“你也只有对付我的份儿?遇到事就缩头乌龟,现在这一副委屈的样子有什么用。” 后花园的那口窄井,周遭拉着经幡,在深夜里看起来莫名鬼魅,晚风吹过明黄的经幡飞扬,震动的绳子上的宫铃叮铃作响。 在燃烧的青词里,在诡异的铜铃声中,陆芳伶抽泣地说,“我也曾是上京城中的贵门小姐,像你这种不曾拥有的人,如何知道我的难。” 送入火中的青词一顿,不曾拥有这几个字回荡在脑海,瑾瑶怔住片刻。 是啊,她从来都不曾像陆芳伶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关怀。 自小陆芳伶便是功勋之家的贵女,是家里面的掌上明珠,沦落至此,并非她本意。 ------------ 第166章 不用管她!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相比于陆芳伶,她不曾拥有父亲的疼爱,就连母亲的关怀都极少,而当她好不容易拥有一切时,上天又将这一切全都收了回去。 正在二人陷入各自回忆的悲痛中,忽地“呜,呜──”似风划过空荡密林的呜咽声传来。 陆芳伶眼泪霎时止住,茫然地看向瑾瑶。 “呜……” 又一声传来,吓得她手中青瓷一抖,被风吹得漫天翻飞。 陆芳伶一下扑到姐姐怀里瑟瑟发抖,“你快听!什么声音!” 瑾瑶也吓得不轻,但却是被陆芳伶吓的。 她想起进宫时听人说,宫里有一口窄井,是专门用来惩治一些不听话的嫔妃和宫女。 她目光晃动地看向二人面前的那口窄小的井口。 该不会就是这口井吧! 再看向周围拉满的经幡,以及在风中鬼魅晃动的宫铃,霎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传闻太后此前发现有一批女道士假借传道之名,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太后一气之下将这些人都一一沉入井底。 也难怪太后如此重信道法,还让他们在深夜烧青词,原来是为了祭奠这些亡灵,为了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 一种莫名的阴寒涌向心头。 皇宫里每年都有一些不明不白失踪的宫女,如今看来这些宫女并非失踪,而是被太后秘密处决。 看来表面上慈爱仁和的太后,实则心狠手辣。 陆芳伶已经被吓得腿软,站都站不起来,瑾瑶搀扶着她半搂半抱地回了各自的住处。 瑾瑶为她燃了灯后要走,手突然被抓住。 “你,你要不要今夜留在这睡一晚?你别害怕,我陪你。” 瑾瑶:“……” 确定不是你害怕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瑾瑶也发现了陆芳伶这个人身上是有点小傲娇在的,本性并不坏。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瑾瑶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这日沐,瑾瑶本想只回去看看小傅砚,却不想刚出宫门,就看见一辆马车,上面还挂着傅家的牌子。 不用猜,便知是傅诏派人来了。 她不再多看,径直往前去。 云痕就立在车前,眼睁睁地看着她漠视自己,可傅诏没发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主子人走了。” 见人走了过去,云痕终于忍不住撩开车帘,对里面道。 傅诏神色阴沉,微屈的指腹用力到发白,“不用管她!” 云痕犹豫,应了是。 马车掉头往傅府去,路过瑾瑶时,蓦地停下。 阴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上来!” 瑾瑶没有住脚,僵持良久,傅诏终是忍不住了,撩开车帘跳了下去,抓住瑾瑶的手腕,直接将人拦腰扛在肩上扔到了车厢里。 瑾瑶怒瞪的他,始终一言不发。 半晌,傅诏实在扛不住这般无声的折磨,“要回哪?我送你。” “别宅。” 见她终于说话了,傅诏一笑,想起多日未见,忍不住心头躁动,伸手想拉她的手却又觉得唐突怕引起她的反感,又缩了回去。 “太后让你做了什么?” 他随意闲聊了起来。 瑾瑶依靠在车壁上,闲适地看着屋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女使。” 傅诏点了点头,似是对这个官位颇为满意,但还是叮嘱她,“切记,在太后身边只做你该做的事,不要肆意妄为,也不要对太后的话全信任。” 瑾瑶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傅诏食指刮了下她小小的鼻尖儿,温声道:“太后看着慈善,但本人并没有你想的那般慈爱,反之心狠手辣。” “相信这几日你应该有所察觉,太后对权力的渴望远超于正常范畴。” “皇宫内狼环虎伺,你要切记,莫被人当枪使,哪怕那个人是太后也不行。” 他提醒着她,瑾瑶也听明白了。 但这句话里有多少是出自于真心,又有多少是出自于私心,就不得而知。 傅诏忠心的是皇上,自要为皇上考虑,而瑾瑶现在的主子是太后,二人本身就是敌对阵营,对傅诏的话,她只能选择性听从。 且他为人缜密,单从送她入宫这一点,瑾瑶就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 单单只是为了将来所考虑吗?恐怕不然,其中也包括为了当今圣上而考虑。 她怕是傅诏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一个眼睛。 果然过了一会儿,傅诏冷不丁问她,“近日太后可让你做了些什么?” 瑾瑶想了想,说,“青词,写青词,烧青词。” 这和傅诏想的大致相同,太后这几年杀人太多,手上沾染的鲜血过盛,本人又对外树立着仁和形象,尤为热衷于烧写青词这种事。 看来,瑾瑶没撒谎。 傅诏点了点头,拉过瑾瑶的手,目光灼灼,透着浓浓的温情,“还有呢?” 没有这句,瑾瑶还会摇摆不定,但他说了这一句越发肯定了瑾瑶的猜测。 傅诏将她送到太后身边,就是用来监视太后! 可她不能将太后所有的行踪一言一行告诉他。 已入宫,半月有余,太后每日只让她抄写青词,如此简单的工作,却日复一日地做,也足以看出,太后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会万事都和傅诏通秉。 瑾瑶目光微动,“没有了,太后只让我做了这些。” 傅诏不着痕迹地蹙下眉,显然不信,但他也未再继续追问,更有深知再继续追问下去,便会打草惊蛇。 他一笑转移话题,“傅砚这段时间会叫娘亲了,你可想他?” 既已经开始和他离心,那就不得不用孩子来重新笼络她的心。 瑾瑶没接他的话,反问道,“上次在沛县伏击你的人绑架我的人,你可查到了?” 傅诏注视着他,对于这个问题并未隐瞒,“齐贵妃和乔家。” “两家联合?”瑾瑶诧异,乔家怎么会和齐贵妃有联系。 傅诏摇头,“若齐贵妃真的和乔家有联系,那必定不会在税的问题上对乔家动手。” 他看向瑾瑶终是将隐瞒多久的真相告于她,“我想应是齐贵妃和王姨娘所为,你可知王姨娘的真实身份?” 她自是知道王姨娘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吗? 傅诏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王姨娘是齐贵妃祖父的私生女,也就是贵妃的亲姑母。” “是齐家的外室所生,齐家怕影响齐贵妃的名声,未与他相认。” ------------ 第167章 毒药 只是瑾瑶没想到,太后的眼睛竟如此多,如此精锐。 翌日回宫,太后就将其喊到面前来,问:“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这话不用问,便知是要她在傅昭和太后之间做抉择,也是在皇上和太后之间做抉择。 瑾瑶垂首恭谨道:“奴婢不知太后所问何事。” 她装糊涂,可太后却不准她继续装下去。 沉寂多年的心,当下已是隐忍极限了,太后继而追问:“哀家看得出来,你想要权,你想要势,你的眼中有野心。” 她在瑾瑶面前踱步,倏尔停了下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是能看进人心底。 晦涩难明,亦让人不得不胆寒。 这一眼,无疑是在告诉她,我已看出你在扯谎。 瑾瑶忙跪伏在地,“奴婢是太后的人,自是以太后马首是瞻!” 她不敢耽搁地表了忠心,太后何等精明,闻言面露喜色,唤来婢女。 只见那婢女端着一药罐上前,太后打开,捏出一艳红的药丸递与她,“吃了它。” 瑾瑶心下一颤,太后到底是留了后手。 她伸手接过,看了眼太后,见武娥不容置喙地笑看着她,不敢再犹豫,仰头咽下。 “瞧把你吓的,快起来。”太后一笑,竟亲自搀扶她起身。 遂拉着她的手走到案桌前坐下,“这世道,女子不易,你更不易。” 她注意到瑾瑶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当年在薛家当丫鬟时,被打留下的陈年旧伤。 无论是傅凌还是傅昭都给她寻了无数良药,总也无法完全祛除。 武娥走到一旁博古架上,拿过一药瓶打开后要给她上药。 “这是西域进贡的药膏,听闻祛疤效果最好,只是哀家没什么疤痕,从未用过。” 瑾瑶诚惶诚恐,“不敢劳烦太后。” “说什么,你不说是哀家的人?”她扯住瑾瑶抽回的手,从药罐里挑出一块,细细涂抹在她的伤处。 淡青色药膏化开,丝丝凉凉沁入肌肤,本应是舒适的感觉,却因为上药的人是太后,瑾瑶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既然是我的人,哀家自是要为你考虑。”太后阖上药罐,“不知傅大人昨日同你都说了什么?” 全然脱出,对傅昭不利,瑾瑶不确定,太后知道傅昭私下调查太后行踪琐事会不会对傅家动手。 傅家有傅菁菁有傅昭有傅凌,也有她的孩子。 苏家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再连累傅家。 “傅大人说宫规森严,嘱托奴婢谨言慎行。” “傅大人?”太后显然更对她这句傅大人感兴趣,似乎没想到二人都有了孩子,竟还这般称呼他。 “是。”瑾瑶道:“奴婢与傅大人无名无份,万不敢唐突。” 她这一句话,拉开了二人距离,分割了二人关系。 太后眯着眼打量她,“可哀家怎么听闻,傅昭对你情根深种?若不然为何送你入宫呢?” 瑾瑶镇定自若道:“那些都是坊间谣传,前阵子外面还传傅大人糟蹋了奴婢庶妹。” 这丑闻,太后早有耳闻,听她这般一说,愈发笃定了心中所想。 看来这傅昭和她真是露水姻缘,一晌贪欢。 “罢了,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太后至桌前招手示意她坐下,“我这屋子里诸多古籍名书,这些日子你就不必总去抄写清词,就在这看看书吧,哀家会请李大人来教你。” 女官入宫前,武娥都有调查,什么人会什么,有多大能耐了如指掌。 这个丫头伶牙俐齿,处事谨慎稳妥,她虽喜但没有学识还是不够。 瑾瑶一时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道:“谢太后!” 她没想到此生能教导她的人,除了傅昭,还有一个太后。 待人走后她才起身,至桌前落座。 恢宏大殿燃着梅伯香,袅袅薄烟催人醒。 瑾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方才吃下药丸至今,已过了一个时辰,她并无异常,不知太后这是给她吃的什么药。 书籍众多,对于只是的几个字的人,想要读通是个难题。 她正绞尽脑汁地看着,倏尔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抬头,只见宽袍疏衣的李斯拎着一盒果子走了进来。 他大步至桌前,就坐在瑾瑶对面,随后闲适地将里面糕点拿出,在她面前吃了起来。 “李大人?”瑾瑶执笔一顿,浓黑的墨汁染透了宣纸,“您这是……” “哦。”李斯挑眉笑道:“太后说怕你不会,喊我来当你的先生。” 瑾瑶:“……” 当先生,没有在人家读书时候当面吃东西的吧? 明知道她爱吃,竟这般馋她,根本没心思读下去啊! 瑾瑶搁了笔,再也忍不住问他,“李大人,你可是故意来搅扰我的?” “嗯?”李斯斜斜躺在贵妃榻上,好不自在,这会子听她这般说,坐了起来,左手攥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苏姑娘,怎么可以对本官如此无礼!当心本官不给你解药,让你爆体而亡!” 解药?瑾瑶眸光一亮,“可是我今日吃的那药的解药。” 李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一幅怎么样?我厉害吧?你现在的小命就握在我手里的架势。 瑾瑶探究问:“李大人今日来不是来教书,是来告知我药的事吧?不知可否为瑾瑶解毒?” 李斯有些傲娇地重新躺了回去,“呸,长得美想得也美?你是太乙真人吗?劳烦得了我来亲自告知?” “那药的解药不过是一月一解,你既吃了太后的药,就要从此唯命是从。” 说着他斜斜的看着她窃笑,“本官还以为你不会吃呢,太后可给很多人喂了此药,但能一直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听到这,瑾瑶弄明白了,太后拖李斯炼制了毒药,用以控制身边的人。 她若不听话,每月一次的解药就得不到,最终爆体而亡。 想到这她竟有些反胃,现在吐应该来不及了吧? 李斯看着她微微变了颜色的脸,幽幽提醒,“我可跟你事先说明,进了太后身边,就最好老实点,不然你那傅大人也救不了你。” 这到不用他提醒,瑾瑶也明白。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忙问:“既有这般好的药,为何太后不给后宫妃子用?” ------------ 第168章 解药 太后一直不喜皇上自己挑选的这几个后宫嫔妃,后宫前朝无人不知。 李斯打了个哈欠,“妃嫔的吃穿用度都有皇上的人查验,太后如何敢?” 瑾瑶福至心灵,“那这吃穿用度都是由哪家负责?” 能够给皇室供应绸缎食物的人,非富即贵,瑾瑶知道齐家负责后宫绸缎,便想将李斯往这上面引。 李斯敏锐察觉到问题,眯眼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他蓦地跳了起来,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啊,别想生不该生的心思。” “不不不。”瑾瑶解释,“大人误会了,奴婢只是疑惑,为何给皇室供的布料如此廉价。”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宫装,“大人瞧,这布料摸起来粗糙,上面的刺绣也粗制滥造,丝毫不想精挑细选下应有的样子。” 李斯穿的都是自己的道袍,听她这一说,不禁上前凑过去看了看,果真见这彤霜两色的衣裙色泽不够透亮,刺绣不够精细。 虽说女官的衣裳比不过妃嫔,但好歹进了宫就代表皇家颜面,因的连宫女的衣服都是由皇商供给。 每年上万里两银子的支出,结果就供这样下等货色的布料。 当今皇商是齐家,齐家背后是齐贵妃,李斯瞬间意会瑾瑶的意思。 “你想借此拉下齐家?” 瑾瑶摇头,“如此简单,扳倒不了齐贵妃,奴婢既是太后的人,自要给太后一份投名状。” 李斯愈发觉得此女有意思了,饶有兴趣地捻了个葡萄扔进口中,坐下睨着她问:“为何?这布料在这,难道不足以拉齐贵妃下马?” “齐贵妃是皇上的宠妃,一个小小布料纰漏算不上什么大事,皇上知道顶多是撤换了齐家的皇商,至于齐贵妃,照样还能博得皇上的宠幸,奴婢相信,太后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她现在被太后以药控制,就必须拿出让太后看到留下她的理由,如不然,以太后的性子,哪日断了她的解药,弃了她也说不定。 这话让李斯惊奇,来之前早听太后说过,这女子不过只识得几个字,并不通文墨,不懂朝政,他打着来混日子的意图而来,却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想起那日太后问他命格之事,当日他说,’用则留,不用则弃‘ 自太后给她用了药,他便知,太后已生了弃用的心。 若这个女子无法给太后提供有用的信息,是个碌碌无用之人,那这药,太后定不会再给她,便是她身后有个傅昭也没用。 待人一死,太后就会找理由,把她扔到井里,说她失足落井,又或给她随意按个与侍卫通奸的污名处死。 “你打算怎么做?”李斯坐直了身子,正色问:“你可知道对皇上宠妃下手是什么罪名?” “还有,本官听闻你同傅大人关系匪浅,不知他……” 此时天色沉寂,清风拂窗,瑾瑶目光灼灼,轻笑启唇,“奴婢有太后就够了,有太后,我又何愁寻不到良人?” 李斯愣了一下,转瞬放肆捧腹大笑了起来。 良久他才停下,食指揩去眼尾的泪,“太后果真没选错人,望你真能如你所说的这般。” 李斯,一个道士,隐士之人,却入了纷争不断的皇宫,还参与其中。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太后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瑾瑶一时也看不透他,进宫前,听傅昭对她说了许多宫内重要人员的名字和注意事项,却偏偏没有李斯。 是傅昭遗漏,还是此人真的就无关紧要? 又到休沐,傅昭一如既往在宫门外等她。 这次瑾瑶没等他说话,紧忙就钻进了车内。 傅昭诧异,以为她终于消气了,笑着就要将人揽到怀中。 瑾瑶躲开,肃然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昭意会,对外吩咐,“会别院!” 马车前行,这一路上他果真发现后面有不明的人一直跟在马车后。 云痕亦发现了。“可要处理掉?” “不行!”瑾瑶忙阻拦,遂她压低声对傅昭道:“应是太后的人,上次就是他们。” 她注视着傅昭的眼睛,“我能相信你吗?” 这般严肃地问他,傅昭愣了一下,而后温润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分虚言,就叫我……” 一只素手忙堵住了他的唇,瑾瑶神色纠结,“我信你,傅昭,有一事我想你答应我。” “何事?” “你先应。” 傅昭捏着她柔软的指腹把玩,嗓音清越,“好,我答应你。” 他怎么会不答应她呢?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应啊。 “若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帮我把母亲和祖母接回上京,请求皇上开恩宽恕我苏家女眷。” 这事对傅昭实属为难,瑾瑶也知道并不是随意就能办到的事,她又补充道:“只把祖母和母亲接回上京也好。” 傅昭眉心一跳,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好似再不抓住,就抓不住那般,良久他偏过脸不再看她,闷闷道:“可是李斯那个混蛋又炼了什么药被你吃了?” 瑾瑶惊诧,“你认得李大人?” 认得当然认得,他认识的时候,他还在青冈山种地呢。 不过是因为他那日寻街抓捕刺客,被李斯撞见,因的他猜到刺客可能同几日后的皇帝春季狩猎有关,便那日装神弄鬼扔了一卦给皇上,就这样一步登天成了钦天监监正。 傅昭冷笑,“什么李大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他转头看她,“若是他的药,你别担心,我自有法子为你解。” 傅昭和李斯竟认得?那进宫之前怎的不告诉她? 忽地她想起那日李斯看到她的字,说颇有故人之风,难不成这个故人就是傅昭? “太后惯会用药控制人,你只假意听从她便是,一切有我在。” 怕她担心毒发,傅昭拍了拍她的手,“李斯那些破丹药害不了你,他若敢伤你,我先叫他死!” 话虽如此,安慰归安慰,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李斯逼他交出解药。 可他似是故意而为,每日傅昭上朝总也见不到他。 凭借一张巧嘴和几招三脚猫的道法,哄的皇上太后对他宠信的不得了,到比他这首辅权利都大。 ------------ 第169章 震怒 世人眼中的太后雍容华贵,端庄威仪,直到瑾瑶深夜看到鬓发皆拆,颓然疲惫躺在贵妃榻上的她时,才知原来这样矜贵凤袍之下的身躯是那样的凄凉。 放下手里的经书,瑾瑶上前轻声道:“太后夜深了,该就寝了。” 她眼角流淌着隐隐的哀伤,缓缓掀开眼看瑾瑶时竟闪过一丝茫然,而后又恢复了以往的锐利。 太后冷哼一声,“让你整日的读书写字,进度却是那么慢,看着你长得伶俐,怎么如此笨!” 瑾瑶确实对读书这一套不精通,看了多日也只是一知半解。 武娥整日考她,每一次都答不上来。 瑾瑶笑笑拿过一旁的缎被为她盖上,“奴婢蠢笨,还望太后能够多多指点。” 武娥看到身上的缎被神色缓和了不少,但面上还是带着倨傲,撇了撇嘴转向一旁懒懒地道:“人生于世,行且艰难,难不成你想这辈子都靠着男人过活?” 武娥是个心气高的人,但作为太后,心气太高,却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教训的是。”瑾瑶赔笑道:“可我们也该循序渐进,从长计议。” “就拿齐贵妃所说吧,皇上对其宠爱有加,也正是这份宠爱,导致皇上蒙了心。” 太后侧头去看她,“大胆婢子!竟敢编排皇上的不是。” 瑾瑶忙跪下,“奴婢不改,奴婢只是为太后担忧为皇室担忧。” “后宫不得干政,你小小的女官,哪里来的胆量,敢说这些事。” 瑾瑶知道,太后巴不得干政,这般说不过是试探她。 瑾瑶一笑,“奴婢自是不敢干政,只是奴婢觉得太后的一片苦心还是要有人知晓才好。” 闻言武娥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她,瑾瑶继续道:“就拿现在的这位齐贵妃所说吧,其父亲掌管内务府,可您瞧瞧,就连我这小女官的衣袍做工都如此粗糙,可想而知皇宫内其他的妃子衣袍又是何等粗糙。” “若是皇上听了您的安排,那此女断不会入宫,瞧,这就是儿子不听母亲的坏处。” 这话正中武娥的心,霎时间觉得这世上唯有瑾瑶一人是个知心人。 太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伸手拉住,将人拖至身旁,“那日我瞧着你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只是这识文断字似乎确实不适合你。” “不过进宫一月有余,竟能看出这么多门道,也真是难为你了,可惜能看出,如何解决又是一门学问,不知你是如何想?” 瑾瑶轻笑,“内务府与齐贵妃有何联系?太后想要除掉贵妃,我们不正好有最佳人选吗?” 太后诧异,忙问那人是谁。 “李斯,李大人。” “奴婢听闻,皇上也尤为尊崇道法,因此十分信李大人,我们不如便让李大人推演一卦,将那齐贵妃发往尼姑庵,为我朝祈福为陛下祈福。” “皇宫后庭美女众多,时间一久,皇上哪里还会想得到他?” “再者尼姑庵距离上京甚远,那里人多手杂,难保不会有什么贼人出没。”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太后震惊地看着她,似没想到一个丫头心思如此缜密,竟也如此……歹毒。 可正是这份歹毒,越发坚定了武娥选对了人。 心不狠如何站稳脚跟?女子不心狠,又如何能够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中存活。 这女子正是她需要的人! 武娥连连点头,片刻便开始对她推心置腹,“你可知我为何看管皇上如此严?” 见瑾瑶茫然,他才继续道:“当年皇上过继于我膝下时还不过九岁,第二年先皇就病逝。” “后来太子登基,抬他生母为西宫太后,哀家权势被夺,只能一人带着九岁的皇上忍受着被夺权被排挤。” “那个女人仗着自己有儿子,便夺走了属于哀家的一切,可哀家并不怕,哀家就一直等啊等,一直等到皇上长大,直到他十九岁,太子忌惮要将他逐出上京就番。” 说着她眼含热泪,长袖甩得飞扬,“是哀家,哀家让他暂避锋芒,这才有了后续夺权登基,才有了他如今的皇位!” “皇上一直都很听话,直到他登基,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听哀家的话,甚至还认为哀家是他的威胁,这几年不断削减我武家的权,哀家心里寒心得很。” 太后拭去眼角的泪,转身握住瑾瑶的手,“只要你听话,把事情做好,哀家答应你,事成之后定将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平等地赦免所有有罪之人,如此一来,苏父就能回到上京,而苏家所有的族人也可以搬回苏家老宅。 这条件对瑾瑶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也唯有太后能够帮她做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乾清殿。 “傅诏,将你夫人送入宫,是何居心!”皇上坐在高座之上,怒不可遏瞪着他。 傅诏风轻云淡,面上泰然,躬身一礼道,“微臣不知陛下所问何意,微臣尚未娶妻,哪来的夫人?” 皇上冷哼一声,“那姓苏的不是你夫人?” 傅诏笑道,“这个微臣就更不懂了,皇上迟迟未给微臣下旨赐婚,如何算得上是微臣的夫人呢?” 皇上被他这话噎得一时语结,怎么反倒成他的错了? 半晌,他阴沉着脸瞪着傅诏,“别在这给我玩文字游戏!有没有婚书她都是你夫人,你将她送入宫中还安排在太后宫里,难不成你也起了什么反心?” 他当然不担心傅诏有反心,如此说,不过是有气没地儿撒罢了。 傅诏自是明白,“陛下此话严重了,太后乃陛下母后,虽不是生母,但多年来对皇上也是关怀备至,当年若不是太后庇佑……” “打住!”皇上凛然呵斥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拿到这儿来说,我看你真是被那女子蒙了心,如今竟帮太后说起的话!” 面对皇上,傅诏也不示弱,他一笑,“这都是陛下教得好。” 皇上愣了一下,“这怎么能怪朕?” “皇上为一国之君,为天下人之父,为天下之榜样,微臣见陛下与贵妃恩爱有加,也有意效仿向陛下学习。” “你!你你你!”皇上急了,一下子从金黄宝座上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呵,“好啊,搞了半天,原来是在怪朕不给你赐婚那事儿!” ------------ 第170章 利用 说着他背手踱步,“不给你赐婚,这能怪朕吗?还不是怪那女子家世不好,苏相刚刚获了罪,朕就给你赐婚,落人口舌。” 他看向傅诏眯了眯眼,“你若真急于成亲,不如朕将宛平公主赐给你如何?” 皇上并不担心傅诏有谋逆之心,但是自古帝王都讲究制衡。 眼下傅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胞弟为大将军,父亲又在朝为官,傅诏又为首辅,满朝之中再无能制衡他的人。 思来想去皇上也只想出了这一个法子。 傅诏知此事逃不掉,他恭谨道,“全凭陛下做主,还要看公主何意,若公主愿意,是微臣的荣幸。” 说这话不过是因为知道宛平公主的性子,心有所属,但不会嫁给他! 说着傅诏笑道,“若皇上真想将宛平公主赐予微臣,那也请将苏小姐一并给微臣赐婚吧。” 只要宛平公主进了侯府,皇上便高枕无忧,他自不推脱。 随即走到桌前,执笔书写,一面道,“此女为妾,她可愿意?” “陛下赐婚,她自不敢不从。” 瑾瑶虽为妾,但他此生绝无妻。 皇上赐婚的旨意传到侯府,瑾瑶惊诧不已,没想到这婚书来得如此突然。 沈夫人看到婚书上写的为妾,略松了一口气。 他们家晏燊是绝不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妻的! 瑾瑶不知他是如何求得这婚书,但已然明了傅诏的心。 傅诏拿的是婚书,欢天喜地地找到她,郑重发誓,“我傅诏此生只娶你一人,虽只是妾,但我唯妾无妻。” 他说得情真意切,瑾瑶还未来得及感动,便被太后叫到了宫中。 太后顿时勃然大怒,见她一来便大喝道,“跪下!” “我教你识文断字,让你做我身边的女官,可不是让你去给人家做妾的!” “结婚嫁人,为妻为妾有什么好,你留在我的身边,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傅诏能给你的,哀家亦能!你眼皮子竟如此浅!” 太后气得气喘吁吁,扶着额头倚靠贵妃榻上,瑾瑶忙上前斟了杯茶递上。 “太后息怒,婚书是陛下下旨,奴婢也无法违抗,况且奴婢嫁给了傅大人,于太后而言,有利无害。” 太后渐渐缓过来气,转头看向她,瑾瑶继续道:“傅大人是圣上的宠臣,奴婢曾在傅大人宅子内发现一间密室,里面收纳了许多朝中官员的卷宗辛秘,若能献给太后,岂不是能更好地帮太后获取诸多大臣的秘闻。 “哦?”太后探究看着她,“这么说,你嫁给傅诏并非真心于他?” “自是,奴婢是太后的人,自以太后为主,那傅大人不过是奴婢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个月的解药,武娥还没给,在拿到解药之前,她必须哄武娥欢心才行。 武娥随即展颜一笑,随手将她拉到身侧,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来了药递与她。 “吃了吧,你可要记住,若敢骗哀家,御花园的那口井就是给你的!” “是。” 瑾瑶接过吃下,忽听太后又说,“你上次的提议哀家已同李大人说过,他愿意帮忙,明日便行动,只是……” 停顿了片刻,“只是他有一个条件,唯你能够办到,你若答不应,怕是此事也难。” 瑾瑶忙应,“奴婢无所可失,只要能帮到太后,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好!”武娥为她的爽快而欣慰,一拍桌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哪里有选择的资格呢? 瑾瑶颔首,武娥又道:“李斯让你成为他的药人,你可愿意?” 瑾瑶不解药人为何。 武娥解释道,“李斯酷爱炼丹,皇上也想寻求长生之法,哀家亦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丹药到底不能直接给哀家和皇上用,在这之前得找个人试药。” 瑾瑶明白了,吃饭有试毒,吃丹药自然也有试药。 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爆体而亡,无疑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赌。 可她没有退路,母亲不能一直都在广陵受他人白眼,父亲也不能一直都在滇南饥苦受寒。 听过古往今来,凡是被拿来试药的人,轻则皮肤溃烂,重则精神错乱,总之无一例外都没有好结果。 她没有选择,瑾瑶跪下诚恳道,“奴婢愿意,奴婢愿以此身向太后的证明。” 没有谁能够拿自己的生命做担保,太后见此便彻底放下心来。 她这一生没有自己亲儿子,没有亲近的人。 王宫之中,刀枪暗击,大多都是利用和陷害,自皇上与她离心之后,再也不信这世上还有真情。 可毒药不会让人说谎,一个人能够拿自己的生命做担保,足以表明她的决心了。 既表明了忠心,当然要给些回馈,武娥上前将人扶起。 “哀家听闻你在广陵回来的路上遇了伏击,至今都未查到凶手。” “你既对我这般忠心,那哀家便认你为干女儿,你受的苦,哀家定会为你找回来,此事哀家给你做主了!” 这句话无疑给瑾瑶吃了定心丸,她趁夜打铁道:“奴婢唐突,除此之外确实有一事,想求太后做主。” “哦?”武娥眼睛一亮,没想到要回报要得如此之快。 但她喜欢有利可图的人,反之无欲无求到会让人提防。 “你尽管说来。” 瑾瑶直言道,“前阵子奴婢的外祖母广陵乔家不知为何突然被人参了一本,说是多年来税不足,奴婢已和傅大人去调查过,税往来都有记录,不存在漏缴。” “奴婢斗胆想请太后为乔家主持公道,关于税簿傅大人已整理妥当,回来路上,傅大人还遭遇了袭击,奴婢猜想那群人怕是冲着账簿而来。” 她几句话都牵扯着傅诏,武娥警惕问,“你到底是为乔家还是为傅诏?” 瑾瑶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是为乔家还是为傅诏?她想都有。 她敛眉低声道,“奴婢不敢欺瞒太后只为乔家。” ------------ 第171章 主动退婚 太后自是不信,她轻笑问:“既如此,那你将户部员外郎陈江的卷宗呈给哀家,相信傅大人那些年任职大理寺,没少掌握这些官员把柄吧?” 陈江三番两次在朝堂上参太后干预朝政,太后早就想以绝后患,只是苦于没有理由。 朝廷官员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多多少少都有有违律法的事,但又不能一棒子打死,这些官员都是科举为官,身上都有些本事,皇上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无用时再除掉。 例如苏相同傅诏,没用的苏相,刚好由傅诏代替,待以后傅诏没用了,亦有取而代之之人。 圣上眼下不动,必是因此人还有用,太后现在就要除掉陈江,瑾瑶突然发现皇上的赐婚竟成为了傅诏的掣肘。 忠伯侯府。 “怎么今日突然想回府了?”下了马车傅诏诧异问。 瑾瑶垂头低声道:“许多日子没见到砚儿了,想回来瞧瞧,也给老夫人来请个安。” 她主动回府,傅诏心头别提多满足,他一笑,拉过她的手,“有夫君在,母亲不会说什么,你放心。” “好。”瑾瑶点了点头。 二人先去沈夫人房里请了安,沈夫人心里虽不喜,但看到自己儿子宝贝似的拉着她的手,顿时也不好抹儿子的脸面,平淡地赐了坐。 闲叙了会,瑾瑶抱着孩子回了崖青院。 二人难得又重回故处,傅诏想和她单独相处,见她总抱着孩子不放手,有些不耐烦了。 “你抱他做什么,他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怪累人,让下面人抱吧。” 说着把孩子接了过来递给旁边的丫鬟。 他笑吟吟地环住她的腰,“你多看看我,这阵子都在宫里,是不是都快把夫君给忘了?” 挥手屏退了下人,傅诏从怀中掏出了个白玉瓶递给她,“这是解药,李斯只顾着研制毒药,从不懂研制解药,所以一般没有绝对解药,只能暂时缓解。” 瑾瑶接过,心下一片阴凉,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受他人桎梏? 傅诏见她愁眉不展,轻声安慰,“你放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毒药,你每月按时用,不会有任何危险,李斯的师傅在白云崖,我已派人去寻他了,相信他总会有法子,我的毒就是他解的。” 提起傅诏的毒,瑾瑶不觉面上一红。 犹记得二人相见时,他身中媚毒,阴差阳错之下让二人走到了今日。 有希望解毒她本该开心,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许是因为今日她要偷走傅诏好不容易调查的卷宗。 崖青院暗室里的卷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对傅诏的重要性。 加官进爵,全靠这些。 他之所以现在不呈给圣上,定是有其中原由在,若是随意拿走必定对他不利。 可她不拿,太后岂能放过她,又岂能帮苏家赦罪,把母亲祖母接回上京? “傅诏……” 傅诏以为她会担心自己的身体,却不想听见她温柔地唤自己,不觉心下漏了一拍。 他喉头滚动,“我在……” 下一刻,柔软的唇贴上了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带着生涩的吻,不够缠绵却搅得他心潮躁动。 他抬手拖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急不可耐地扯着他的衣领,傅诏从未见过如此急迫的瑾瑶,唇被死死堵住,他说不了话。 瑾瑶扯着他,跌跌撞撞跌倒在榻上,傅诏被方才的吻撩拨得晕晕乎乎,顿时心头疑惑彻底卸下。 长夜未央,帷幔坠落,两道身影交缠,让人面红耳赤。 不知多久过去,姑娘似不知疲惫,以至于让傅诏都倒吸了口凉气,差点缴械投降。 他轻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哄道:“慢些,怎么今日这般急?” “不行!”瑾瑶厉声道,水漾的眼里波光潋滟,她气鼓鼓地捧着他的脸重重吻下,“我就要你,我要你的全部,叫你以后都不准再给别人!” 傅诏暗哑低笑了两声,有些无奈地亲着她,“这么霸道?忘了以前你怎么说的?” 他附在她耳边,学着她意乱情迷时柔软低喃的声音说:“哎呀,瑾瑶不要啦,世子……” 低哑的声音打着旋地钻进耳朵,直撞击得人心怦然跳动,瑾瑶面红耳赤,伸手去堵他的嘴,“不准说不准说!下流!登徒子!” 傅诏眯起的眼周红了一圈,满是色气地舔了一下她的掌心,纠正她,“夫妻之事叫恩爱,夫君突然想起,风月图中有些姿势还没跟娘子尝试,今夜试试?” 他总会纠正她,夫妻之事不叫下流。 那时她斥他下流,作贱自己,他也是那般低声喃喃地解释,“夫妻之事不叫作贱,是情趣。” 忽的傅诏感到肩头微凉,他慌忙抚着她的腰,要将人拉起,“可是疼了?我轻些。” 瑾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叫他看眼中滑落的泪,她摇头,用轻快的语调回了他一句无事。 夜深,身侧人睡熟,她蹑手蹑脚起身,坐在那看了他良久。 指尖一寸一寸描绘着他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许久她才下了榻。 翌日傅诏上了朝,瑾瑶寻到了沈夫人。 这次傅诏不在,沈夫人的厌恶毫不加掩饰,“也不用总来,晏燊不在你做给谁看?” 瑾瑶恭谨行礼,“今日来,是想同夫人告别。” 沈夫人僵硬着转头看她,难以置信问:“何意?” 瑾瑶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道:“我知夫人一直想给世子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早有意许大将军之女,今日来是特来告别。” 前阵子沈夫人为了给傅诏寻一户好门第的事,满城皆知,最钟意的还是许大将军之女。 不仅手握重兵,与侯府还门当户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只是还没商议,就因傅诏火急火燎去皇宫内逼圣上赐婚而终止。 沈夫人也无可奈何只好熄了这个心思,却没想到今日瑾瑶竟主动提起。 她诧异问:“你当真愿意不再纠缠?” “是。” “可圣上下旨……” “瑾瑶一人承担,不连累傅家。” 沈夫人这才放心,只要不牵连侯府她愿去哪去哪。 可这事毕竟不是一人说的算,她是答应了,那傅诏呢? 自己儿子什么样子,当娘的最清楚,傅诏若知,岂不要疯了似的找她? 沈夫人:“你是可以走,可晏燊他怎么办?难不成叫我绑了他成亲?” 瑾瑶抿唇,心口微微刺痛,“我可帮夫人,待世子同许姑娘成亲后就走。” “你有何法子?” 她深吸了口气,死死掐着指节,“夫人只管配合就是。”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沈夫人总觉得奇怪,忍不住喊住她,“那,那砚儿呢?你确定以后都不见?日后晏燊成亲,他就不再是你孩儿。” 这是怕她过几年再回来,搅合了傅诏和妻子的关系。 ------------ 第172章 把柄 瑾瑶:“夫人放心,瑾瑶说离开,自会离开得干干净净,绝不再出现在傅诏身边。” 慈宁宫。 太后看着瑾瑶呈上来的卷宗,颇为满意颔首,“不错,想不到傅诏真能给你。” 她将卷宗交给身侧侍女,走到贵妃榻坐下,瑾瑶上前恭谨奉茶,“傅大人自不会给奴婢,是奴婢趁其不备偷来的。” 说着她觑着太后的脸色,“还望太后得了罪宗,待圣上惩治傅大人时,能为其美言几句。” 怕太后误以为二人有情,她补充道:“不敢欺瞒太后,傅大人对奴婢有相助之恩,奴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 太后看着她,意味不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手中茶盏,“你既开口,这是自然,若没有他,太后哪里去寻你这般伶俐的人。” 今日太后得了卷宗心情甚好,相比几日前气色都好了不少,整个人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瑾瑶暗暗松了口气,趁机道:“奴婢思来想去,觉得太后说得甚有道理,不应为一个男子而放弃前途,所以奴婢想和求太后,待奴婢抗婚后收留奴婢。” 抗旨拒婚是重罪,唯有太后能救她。 眼下武娥还要用她对付齐贵妃,听及此未多想,直接应了下来,毕竟她还需要她的药保命,量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瑾瑶退出慈宁宫,她不需要再像其他女官一样抄写什么清词,闲来无事想去后面御花园走走。 刚走不远,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 她转身,只见身后宫殿前,宛平公主正戳着一个宫女的头大骂。 “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把玄汀请来!”她着重声明,“记住,是请!请!不准再像陆乾那样把人帮来!” 陆乾是皇上的名字,全天下也只有她敢直言名讳了。 她说完就气呼呼地进了宫殿,那被打的小宫女立在廊庑下默默抹泪,看起来可怜得很。 忽地只见从不远处树后钻出来一青袍男子,对那宫女招了招手。 李斯? 瑾瑶诧异,只见那宫女偷偷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看到他后,才紧忙跑了过去。 李斯嬉皮笑脸地凑上前,从袖中掏出个青瓷罐,打开后细细给那宫女额头上药。 相隔甚远,瑾瑶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却能看出李斯一定极为喜欢此女,动作怜惜小心,眼睛里都浸满了柔情。 瑾瑶恍惚,这模样,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时,傅诏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一面轻轻给她吹着气,想到这,她心口蓦地一痛。 瑾瑶捂着胸口,娥眉紧蹙,她这是怎么了? 她应该不爱傅诏才对,可为什么心这般疼? 瑾瑶摇了摇头,定是李斯的药有什么副作用。 鬼道士,待会定找他好好盘问盘问。 那边小宫女上完药红着脸走了,李斯往这边连,瑾瑶藏在树后,快走到时一下跳了出来。 “啊!鬼!” 李斯吓得后跳了一大步,稳住脚后才看清来人。 他气得眉毛竖起,“怎么是你!”白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去,“幼稚!” 瑾瑶不语跟在他身后,走了甚远,她才幽幽道:“宛平公主好像不喜欢那个小宫女,啊,对了,我跟宛平公主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还赏了我一枚钗子。” “嗯……瞧着那丫头长的狐媚相,我看还是得提醒下公主,趁早将人打死,别勾引了玄汀法师破了戒。” 前方李斯蓦地停下,两只眼冒火瞪着她,牙关磨合好似要吃了她似的,“我可告诉你,你的小命还在我手上!你敢动她,下个月你的解药我就不给了!” 不给就不给,左右傅诏已经给过她了。 瑾瑶轻笑,环胸斜斜靠在树上,“我可以不说啊,但大人得给我完全的解药。” “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太后,你我都在太后手底下讨生活,好歹也算是同僚,你还需要试药,若我因你这药早死了,那太后和皇上长生不老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李斯神情纠结,半晌偏过脸为难道:“本,本官没有解药。” 瑾瑶蹙眉不信,“你做的药怎会无解?” “就是无解啊!”李斯理直气壮挺直了胸膛,“本官只管做药不管解毒!” 只有毒药没有解药,看来傅诏说的没错了。 “行了,那带哪日我活不下去,就拉着那小宫女垫背!”瑾瑶一摆手威胁他。 任谁都能看出,那是李斯的心肝肺,动谁都不能动她。 瑾瑶虽不知二人关系,但能看出,此人是李斯软肋。 李斯顿时像斗气的公鸡泄气了那般,气焰渐消,“我是没有,但我师傅有,你……” 顿了顿,他踌躇道:“你只要别动她,我会想办法求助师傅,帮你炼出解药,就是需要点时间。” 确定此毒非无药可解就够了,况且还有小宫女做把柄,就不怕李斯会药死她。 他敢见死不救,她就敢在临死前最后一刻说出那小宫女和他的私情! 得到想要的答案,瑾瑶转身就走。 “等下!”李斯不放心地喊住她,“那丫头可怜得很,我答应给你药,你也得答应我若以后看到她受委屈得帮她。” 瑾瑶不想帮她,她自己在宫里生存就够难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李斯看出她不想帮忙,冷笑威胁,“我可是听说了,你方跟太后商议抗旨退亲,想必傅诏还不知道吧?你若不帮我,我随时都会去找他,傅诏那人最厌恶有人骗他,到时候……呵呵。” 瑾瑶脱口怒骂,“卑鄙!” 胁迫真非君子! 李斯:“彼此彼此!” ------------ 第173章 药人 身在皇宫如履薄冰,她并不后悔走到今日,亦不后悔成为李斯的药人。 李斯的药已经吃了两个月,虽每月都有解药,却每每临近用药之日时,胸口总会发闷,紧接着如万蚁食心般密密麻麻地疼。 许是这样,愈发让她依赖于那药了。 若能用吃这点苦,就能换取苏家免罪回到上京,她宁愿这辈子都如此。 回到慈宁宫,还未走到殿门口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瑾瑶心下一颤,只见几个宫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个个面如死灰,仓皇不迭。 “哎,里面发生了何事?”她拉住一个刚从里面跑出来的宫女问。 那小宫女哭得泪流满面,低声哽咽,“方大人办事不力,太后发了怒,被处死了,大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方大人是太后身边的女官,竟说处死就处死。 她放弃傅昭,本就是意识到太后和皇上之间必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而傅昭与她也在不经意间走到了对立面。 一直呆在傅昭身边,太后就会一直借此利用她做出不利于傅昭不利于皇上的事。 女官的死,愈发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 瑾瑶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走了进去。 正巧几个太监拖着七窍流血的方女官与她擦肩而过,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 有几个宫女拿着帕子,蹲着擦拭地上的污血,武娥面色冷沉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凝神,身侧有宫女为她按捏额间。 “给太后请安。”瑾瑶轻笑上前,拿过桌上的梅柏香放入紫金香炉中,点燃后盖上金炉盖。 掺杂着梅味的檀香立马充盈整个宫殿,冲去了那股子让人恶心的血味。 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她,“还是你心细,那么久都没人给哀家点一支香,这股味熏得都恶心。” 说着不等瑾瑶问,便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慈悲怜悯的模样,隐忍哀伤道:“这丫头也是,哀家真是舍不得,可谁叫她不听话呢?”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许是做贼心虚,瑾瑶下意识觉得是在警告自己,忙敛了情绪顺着话问:“不知方大人犯了何罪,竟惹太后发这么大火。” 宫女搀扶着武娥坐起,她接过瑾瑶递来的茶饮了口,“哀家抬举她,让她到皇上身边去,你猜猜她做了何事?” 瑾瑶配合地摇了摇头,太后又道:“哀家让她旁敲侧击吹吹枕边风,点一下吏部尚书,谁知她回来却告诉我,说什么自己喜欢上了皇上,还说我朝正是用人之际,尚书大人功不可没,叫我三思。” “呵。”太后冷笑一声,“她都是哀家提拔,如今竟反倒教育起我来了。” “她哪里知道,后宫嫔妃最终下场如何,爱上帝王早晚都是个被抛弃的份,赏她荣华富贵不要,偏为情爱荒废,也罢,她左右都要被后宫争宠牺牲,哀家不如就送她一程。” 说着她看向瑾瑶,不等她问话,瑾瑶立马接道:“若是如此,那这方大人真是太不识趣了!” “太后,您杀得好,这种脑袋不清明的人,活着也是浪费太后的一片苦心。” “哦?”太后饶有兴趣看着她,“你当真这般认为?” 这番话回得狠辣富含杀机,武娥惊讶于她的这份心肠。 此前她早有调查,五岁被府中妾室派人拐走,十年为奴,后回了相府亦不受父亲怜惜。 她以为她会自哀自怨,会怯懦,却不想她竟会说出这一番话。 瑾瑶垂眸恭谨回:“奴确实这般认为,一个人若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当不足以存活于世。” 把人命说得如此轻巧,饶是处决方大人的太后也是猛地一惊。 “她是为了心中所爱而死,难道你就没有所爱之人?” 这话是在问她,日后在面临抉择时,她是否会跟方大人一样选择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人。 瑾瑶摇头,“奴婢最爱之人只有苏家,但眼下苏家不能再为官,己亦不会对太后形成威胁,所以相信不会像方大人那样面临相似的抉择。” 武娥打量着她,“哀家听说,你父亲对你并不好,这样的家人也值得你救吗?” “是”瑾瑶毫不犹豫回:“人生于世,有家则有根,对待至亲都能舍弃,不是清醒明智,是无情无义不懂感恩,鸟兽尚能反哺,瑾瑶只想尽己所能,但求此心光明。” 武娥疲惫的眼睛蓦地亮了,她用力抓着贵妃榻的扶手,指节泛白,激动道:“好一个此心光明,若皇上也如你这般懂事,哀家怎会被逼到现在这份上。” 牵扯到皇上的话,瑾瑶便不再接话来。 衷心表明后,她就立到一旁,等着吩咐。 许是久居深宫太久,许是周身眼线太多,武娥这日竟拉着她说了许久许久才放她出去。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瑾瑶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苏大人,您的宫灯。”廊庑下小宫女递来一描红金纱莲花柄灯笼。 “多谢。”瑾瑶接过微微颔首,抬步往外去。 穿过垂花门,绕过百花争艳,翠竹环绕的御花园,许久她走到一处燃着微弱烛光的殿门前停下。 宫人接过她手里的宫灯,瑾瑶推门而入。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幸好她已在太后屋里适应过了,不然这会子定当场吐出来。 李斯看她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表情,嬉笑了两声,“怎么?这就受不了,待会可还行?” 瑾瑶捏着鼻子,走到离炼丹炉远一点的位置,“你做什么?炼屎呢?” 其实并不臭,只是每次见到李斯痞里痞气的模样,就不由自主想怼他两句。 这两句直接戳到李斯肺管子,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本正经谴责她,“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不能侮辱我的丹药!” 瑾瑶翻了个白眼,“你的丹药好在哪?炼这些长生不老的东西,难不成你真认为世上有长生不老的法子?” “那不然呢?”李斯莫名其妙看着她,“你不信?” 见她果真摇了摇头,李斯放下手里的花花草草,走到她跟前开始讲解其中的奥妙,“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 “现在好了,你遇到我,偷着乐吧。” “你瞧这历朝历代的皇上为什么都要去寻长生不老的法子,难道他们真的愚昧?” “这世上的古籍名典,什么新鲜事情稀奇事情,最先传到的地方那就是你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皇宫啊!” “别的不说,单说咱们皇上吧,那是从开蒙就饱读诗书,智商学识丝毫不低于当朝状元,啊,就是你家那位傅大人。” ------------ 第174章 我们要生好多孩子 瑾瑶瞪了他一眼,李斯意识到自己说跑题了,轻咳了一声,“这等学识渊博之人都认为长生可行,就说明他们不是愚昧,而是知道常人所不知之事。” 常人所不知,不如直言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消息闭塞,皇权才能永固。 不过瑾瑶不心这些道法佛法,许是跟她自小经历有关。 在她看来,自己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难,若道法佛法真有用,当救她于水火不容。 道不同,瑾瑶也不多言了,催促他赶紧用药。 待李斯拿来后她毫不犹豫吃下。 李斯惊讶了一瞬,转而笑道:“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有什么副作用?” “何必呢?多此一举。”药丸在唇齿化开,口腔发苦,瑾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说,“知道了我怕不敢吃,不如稀里糊涂的好。” 不过片刻她顿觉那股子胸闷感更盛,少顷整个胸腔都似火烧那般燥热,她紧忙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觉得不够,压不下那股子燥热,索性直接扔了壶盖,就着壶口大口大口地猛灌。 李斯司空见惯地拿着笔在一旁记录的她的反应,嘴里懊恼嘟囔着,“哎呀,鹤莲草又加多了,这个也不对,这个百红花也得少加呢……来个人再上壶茶来!” 外面宫女听见,忙不迭地端着茶盘进来,一连五壶茶放到桌上,瑾瑶明白为何方才的那壶茶还是满的。 原是给她准备的。 “李斯!我可是把你的秘密都写在本子上,若我死了我的丫鬟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公之于众,叫那个死丫头给我陪葬!还有,你当年青冈山随手给陛下那一卦的事,我也……唔……” 李斯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急道:“别嚷别嚷!你看你又急!” 他觑着她,“你还嚷不嚷了?” 见瑾瑶眨了眨眼,他才松了手,继续说,“这药本来就要一点点试验,一点点调整各个草药的分量,谁故意害你了,稍有不如你的意就想同归于尽,你这样不好。” 他说教似的语调,“你现在喝了三壶茶了,好点了吧?” 被他这一说,瑾瑶才发现,那药好像就是燥热胸闷些,并无其他生命的威胁。 “你看,我都说了不会害你,你要是死了,太后还得再给我找药人,多麻烦啊。”他语重心长道:“现在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得信我,你这脾气傅大人怎么受得了?” 瑾瑶蹙眉,偏过脸不悦道:“你别提他。” 李斯眨了眨眼,贱兮兮地凑近好奇问:“你退婚时需不需要我给你准备些什么假死的丹药?” 说着他开始推销自己的那些药丸,从一旁架子上全都拿了下来,跟摆摊一样摆在瑾瑶面前,“来来来,这个。” 他拿起一个,开始讲解,“一粒长眠七日,吃了它保管无人查得出来,叫你安稳下葬,到时候我派人把你挖出来,七日就醒来跟没事人一样。” 瑾瑶拿过闻了闻,无任何异味,见她有兴趣,李斯笑吟吟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包售后!” “嗯?不行?嫌贵?”说着他拿起另一个,“这个长眠十五天,另外附赠嘴唇青紫,面色青黑的效果,可以让你伪装成中毒身亡,傅昭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出来,就是醒来会有些头晕恶心。” “但你别怕,你反正头晕恶心也习惯了,别人可能受不了,你一定行!” 瑾瑶推开他的手,平淡道:“你还是留给自己用吧,假死不行。” “为什么?”李斯好奇问她。 “我已经假死一次了,这次再假死,傅昭一定不会信。” 李斯突然想起,两年前傅昭好像确实有段时间抑郁不振,把自己关在府里一个月后,竟然上山请了座金身佛像到家。 那时他还以为一贯不信神佛的傅昭突然顿悟了,拼命地给他介绍自家的元始天尊。 原来竟是为了她? 李斯沉默了一刻,少顷看她,“这次你当如何?” 瑾瑶不打算同他说太多,只道:“李大人既说你我绑在一条绳上,只要知道你的药人,我会继续做下去就够了。” 说罢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毫不留恋往外去,李斯看着那孱弱的背影,忍不住喊住她,“苏大人!”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官职,许是此刻他才意识到她已不再是寻常女子,日后将刀尖舔血,一不小心坠入万骨深渊。 “你身体受不了的!在这样下去怕是……傅昭他会救你,你想逃离这一切,跟他说明,他对你有情我看得清楚,赴汤蹈火也会帮你!” 瑾瑶脚下一顿,正是因此她才需要独自走完接下来的路,逃避能解决什么呢? 一味地等着傅昭来救她?可傅昭不会一直在。 她潇洒摆了摆手,继而往外去,“有劳大人费心,瑾瑶自能应对。” 直至那纤细身影化为一个圆点,微弱的光亮消失不见李斯才收回目光。 他拿过草药继而往炼丹炉里丢,不觉一笑,“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苏大人……还真不一般啊。” 真正的勇敢不是什么都不怕,而是就算害怕也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转眼秋落霜来,忠伯侯府一团喜色,阖府上下筹备着世子爷的婚事。 傅昭乐得晕头转向,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瑾瑶休沐回来,他忙不迭把人拉进了屋子,环过她的腰身,头深埋在她颈部贪婪汲取着属于她的味道。 “我们要成亲了,以后都不分开,你想住哪里?” 他憧憬着二人的未来,一面疯狂亲吻着她,一面满心欢喜地跟她商议,“不如再买一处宅子吧?那处有些小,以后我们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人多住的地方也要大些。” “在侯府住也好。”瑾瑶轻抚着他宽阔的脊背轻声道。 “不行。”傅昭这上面不容商议了,“侯府人多,不方便,还是出去住好。” 哪里是人多,他分明是担心沈夫人趁着他不在家刁难瑾瑶。 ------------ 第175章 我娶得谁 婚期将近,沈夫人派媒人去了许大将军府,送了礼单,备了彩礼。 豪门贵女成亲前都是盲婚哑嫁,因的傅诏没上府自也不稀奇了。 成亲前夕,傅诏特意安排人布置了二人此前所住的宅子,瑾瑶没有了家,出嫁当日便从着接她入府。 当日他一袭红衣,大红花球缠绕在胸前,外面锣鼓喧天,一派喜色。 漫天的红绸映衬的他本就隽逸的面庞,愈发丰神俊朗。 忽听有人议论,“今日真是个良辰吉日,听闻大将军府的许大姑娘也出嫁。” “可不是,西巷的那位豆腐西施今日也出嫁,算起来今日出嫁的姑娘差不多四五个呢。” “这可真稀奇,不知这侯府夫人长什么样?” 傅诏心下隐隐不安,怎的今日成亲的人如此多? 一旁沈夫人捏了把汗,忙把傅诏往屋里带,“还不快进去,哪里有新郎官在外面的?” 就连母亲都态度大变,回想这几日,定亲成亲似乎太顺利了些。 傅诏转身回了府,一面低声唤来云痕。 “去宅子里看看,夫人在不在。” 云痕诧异,“今日就要成亲,怎么还要去看?待会不就看到了?” 傅诏蹙眉,“我怕事情有变,你速去。” 再有几个时辰就快入洞房了,能有什么变故,云痕只当他是成亲前的恐惧,不解但还是去了。 宅子里,下人正给瑾瑶戴着凤钗,眼看着就要盖盖头了。 人好好地在宅子里,主子真是太紧张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二人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傅诏向来谨慎小心,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松懈。 看到瑾瑶宅子里等着出嫁,云痕忙不迭地就回府禀报。 傅诏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 云痕打趣道:“是啊,那宅子里都挂起了红灯笼,夫人穿着喜服,别提多好看,待会就能见到,主子就是太紧张了。” 喜服吗?他还从未见过她穿红色的衣服,不知会是什么样,傅诏嘴角不觉荡起一笑,忙又让人去检查婚房布置得怎么样,有没有插上瑾瑶最喜欢的菡萏花。 听下人去看了回来说布置妥当,他忐忑又紧张,忙又让人去看看衾被有没有用香熏过。 云痕实在看不下去,哭笑不得道:“这些下面人都备好了的,主子,您就放心吧!” “好。”傅诏点着头,一贯无波无澜的人这日竟手心冒了一层汗。 傅凌在一旁看到他,上前打趣道:“恭喜大哥迎娶美娇娘。” 说着看到他额间冒的细汗,又损他道:“大哥这是虚呢?还是……紧张啊?” 云痕忙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傅诏冷了脸,“乱讲什么,我哪里会紧张。” “哦——”傅凌别有深意一笑,“那就是虚了?” 傅诏脸色顿时阴沉得愈发难看了,大喜的日子他不想跟他拌嘴,索性不理他,站在廊檐下张望着。 倏地外面传来喜婆高亮亮的声音,“新娘子入府了!” 傅诏心头一喜,眉目皎亮,抬步就要去接人,沈夫人忙将人拉住,“胡闹,你怎么能接人,平日腻歪就是,今日这么多人,怎能还动手动脚?” 接人是府里嬷嬷要做的事,傅诏去接于理不合。 待会就要入洞房,也不差这会子。 他只好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捻着指尖推到了屋内。 刘嬷嬷上前将新娘子接进了府,垮了火盆,进了正堂。 丫鬟拿过一条红绸,一端给傅诏,一端新娘子。 沈夫人和傅侯爷坐在正堂之上,笑容和善,颇为满意的点头。 丫鬟搀扶着新娘子拜高堂,忽的她脚下一绊,踩到了过长的嫁衣,头上的盖头缓缓下滑。 沈夫人握着扶手的指节发白,差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刘嬷嬷亦是捏了把汗,忙要上前,却见傅诏眼疾手快将人稳稳搀扶住,骨节分明的手将那滑落的盖头按住。 “放心,你的盖头必须由我来挑。” 轻柔若柳的温柔声音,传入女子耳中,瘙的心头微颤。 她点了点头,傅诏这才收回了手。 礼程继续,结束后送入洞房,刘嬷嬷一直跟在二人身后。 进了洞房,傅诏还未坐下,就听见外面刘嬷嬷催促。 “世子前面还等着,不宜耽搁。” 他还想看看今日的娘子长什么样,这就被人拽出去多少有些不情愿。 傅诏厌烦对外道:“知道了,你退下我待会就来。” 刘嬷嬷却不走,“老奴在这等您。” 无奈傅诏只好先安抚了下新娘子,“娘子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看到一旁放着的栗子花生,上前将盘子端来放置她身旁,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苦了你了,先吃些垫垫,待会为夫给你带好吃的来。” 灼热的气息透过盖头喷洒在面部,她一张脸比盖头还红。 许兰茵点了点头,傅诏这才抬步出去。 见人出来,刘嬷嬷长长呼出一口气。 傅诏察觉到她的异常,“嬷嬷这是怎么了?” “啊。”刘嬷嬷忙赔笑,“老奴是看世子终于成亲,高兴,为世子高兴呢。” 酒席摆了几十桌,来的都是王孙大臣,见新郎官来了,忙不迭拿着酒杯上前敬酒。 或恭维或巴结,这场婚宴就是他们打好人际关系的重要场所。 “傅大人傅大人,几日没来上朝了,今日可要好好喝喝。” “来,恭喜傅大人迎娶新妇。” 沈夫人让侯爷给他向皇上以筹备亲事为由告了假,是以成亲前已多日未上朝了。 当下这些大臣们都恨不得住在忠伯侯府,跟傅诏喝个三天三夜。 今日高兴,傅诏头一次喝这么多酒,脸色耳朵红了一片,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人说,“要我说,瞒上京城再没有比许大姑娘更配傅大人的人了!” “人美贤淑,欸家世也般配,好,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傅诏眯眼笑着摆手,身子踉跄,云痕见状忙搀扶着。 他口齿不清道:“错了,错了。” “不是许大姑娘,是,是苏小姐!” 方才说话的那位大人也迷糊,“欸,大人怎么连娶的谁都不知道,那红绸漫天,十里红妆外面人都看见了,花轿是从大将军府抬出来的。” 傅诏靠在云痕身上,指着他痴痴地笑,“王大人真是够嘴硬,朝堂上嘴硬这里还嘴硬,本官娶得谁还会不清楚?” 正说着就见傅凌神情不安地站在不远处,他招呼道:“欸,晏珩来。” 他拉过傅凌,长臂搭在他肩膀上,“告诉王大人我娶得谁。” ------------ 第176章 可怜了我们晏燊重情重义 傅凌一贯不守规矩,方见傅诏去了正堂,他玩性大发,就想看看今夜的瑾瑶长什么样,直接闯进了新房。 “瑶瑶,本少爷来啦!你说我要是掀了你的盖头,大哥知道他会不会气成黑煤炭?” 榻上端坐着的姑娘搅着手指迟迟不说话,傅凌撇了撇嘴走了过去。 “哎呀,你现在怎如此无趣。”说着便一把扯开了她的盖头。 这一下,他当场懵了。 “你,你是谁!” 许兰茵吓得胆怯地看着他,“你不是世子,你又是谁!” 怎么回事?接错人了? 傅凌想起,今日成亲的人过多,许是上错了花轿也说不定。 他跌跌撞撞冲出了新房,迎面撞上了刘嬷嬷。 “嬷嬷不好了!错了错了!接错花轿了!” 刘嬷嬷先是一愣,随即便沉了脸,按住要往正堂去的傅凌,厉声道:“二爷别乱讲,怎么会错?今日这么多人,您去嚷嚷一嘴,侯府和将军府的脸面还往哪放?” 傅凌僵硬着脖子转身看她,“嬷嬷知道?嬷嬷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姑娘不是瑾瑶?” 事已至此,刘嬷嬷也不隐瞒了,她点了点头。 傅凌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糊涂!这主意是谁出的?” 转瞬他就想到母亲一直不喜欢瑾瑶,定是母亲的注意。 “哎呀!”他急得团团转,“嬷嬷怎么也听娘的话了!这若让大哥知道,可怎么收场!” “您难道看不出来,大哥喜欢瑾瑶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几个时辰前,我不过就拿瑾瑶开了个玩笑,他脸黑的似炭堆,现在你们直接把人给换了,他哪受得了!” “那可是他的命,以前我欺负瑾瑶,就被他打个半死,完了完了。”说到这他脊背发凉,冷汗涔涔地直冒,“我也是,怎么就让我看到了!他定会以为我也参与其中,到时候他没法对母亲和您出气,定要拿我出气的!” 霎时傅凌感到屁股开花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也真是贱,掀什么新娘子的盖头啊! 等他赶到正堂时,傅诏就把他喊了过来。 看着身旁醉醺醺的大哥,傅凌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冲着王大人认真点头,“对,没错是苏小姐,苏小姐!” “这,这怎么?” 王大人还想说,傅凌一步上前将人嘴堵住,压低了声音道:“没看见我大哥醉了?夫妻情趣懂不懂?爱称爱称,我大哥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还想不想升官了?” 当然想了,不想升官来参加什么婚宴,王大人点了点头,端着酒杯又对傅诏赔笑,“对,下官记错了,是苏小姐,苏小姐!” 说着他对身侧的几个官员递了个眼色,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察言观色下都顺着话说,“对对对,是苏小姐!” “苏小姐,下官记错了,还望大人海涵。” 远处姗姗来迟的沈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握着刘嬷嬷的手收紧,“幸亏有晏珩在,若在方才再说下去,我可真怕晏燊把桌子掀了。” 刘嬷嬷颔首,“夫人放心吧,待会宾客走了再将世子送回去,到那时他喝得醉醺醺,头晕眼花的哪里还认得新娘子是谁。” “唉。”沈夫人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过了今晚就好,要闹明日怎么闹都行,左右生米煮成熟饭,他想反悔也悔不掉了。” “世子不是寻常人,他会想明白,也会理解夫人的苦心。” 话虽如此,沈夫人却隐隐不安,眉心突突地跳,“要怨他也怨不了我,是那个女人不要他。” 刘嬷嬷搀扶着沈夫人往屋里去,疑惑问:“您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她怎么就突然这般配合呢?连孩子都不要?” 沈夫人冷哼一声,“我是不管有什么隐情,总之别沾着我们晏燊就行,至于孩子……” 想了想,沈夫人道:“她是个人精,知道孩子放在我这亏不着,又是晏燊的头一个儿子,必定受阖府放在掌心的人,她还担心什么。” “想必啊,没准是又看上了哪家公子,知道嫁给晏燊得受我的欺负,早早攀了高枝去了,这样的女人心肠狠,可怜了我们晏燊重情重义。” 正堂宴席亥时才散,傅诏已喝得眼晕面红,脚下虚浮。 他抓住云痕的手吩咐,“去,给我找些解酒药来。” 今日新婚之夜可不能荒废了。 “欸好!”云痕忙不迭要去后面找药,刚走过垂花门就被傅凌拦下。 云痕诧异,“二爷?” 傅凌为难地看着他,踌躇片刻从怀中拿出个青瓷瓶,“我这有,给大哥送去。” 云痕接过打开闻了闻,蹙眉推给他,“这不是主子吃的药。” 他常被派去给傅诏拿药,每次用药前都要自己先尝尝,因得是不是解救药他一闻便知。 很明显,今日的这药不对。 他警惕地看着傅凌,“二爷别捣乱了,世子好不容易成亲,新婚当夜就醉昏过去哪行。” 说罢越过傅凌要走,又被抓住了手臂。 “别去,就算拿了,你也送不进去。” 云痕讶然,“这是何意?” 傅凌侧过头,半晌才道:“房里那人不是瑾瑶。” “什么!?” “别喊!”傅凌一把捂住他的嘴,“叫这么大声,生怕我大哥不知道?” 云痕一脸茫然,仿若雷击,他扯下傅凌的手,焦急问:“不是苏小姐,那是谁?你们把苏小姐藏哪了?二爷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让世子知道咱们都惨了!” 连云痕第一个怀疑的都是他,傅诏知道,定也不会放过他。 傅凌虽不愿让大哥稀里糊涂的成亲,可走到这一步,不瞒着也不行了。 他一咬牙,恨恨道:“我就知道你们都会怀疑我搞鬼,此事跟我没关系,可眼下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这样!” “你不能拿药,要给他。”傅凌把药又塞给他,“拿这个去!先过了今夜再说!” 云痕没法只得接过战战兢兢地回了青崖院。 傅诏满身酒气站在外面吹风,看到他来了,伸手要拿。 云痕收了回去,忐忑道:“主,主子,要不咱们还是不吃了吧。” ------------ 第177章 真相 “嗯?”傅昭不明所以,那边秋实从外面抱着膀子跑了进来。 傅昭看向秋实,“买来了” 秋实献宝似的将东西从怀中掏出,“还热乎的,鼎香楼就剩这一份栗子酥了。” 傅昭接过,油纸袋上还有着热气,他不觉嘴角扬起一笑。 这么晚让灶间重新做吃的,沈夫人免不了又要有话说,傅昭只好让秋实去外面偷偷买来。 左右过了今晚,他们也要搬出去,瑾瑶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 按捺下心头悸动,傅昭才看向云痕,“你方才说什么?” 云痕看他一副沉溺于幻想的模样,实在不忍打破,半晌将药递了过去。 傅昭没多想,打开就吃了,吃了才发现不对劲。 可酒气上头,他还以为是喝酒太多,味蕾出现问题。 推开门往里去,云痕倏然叫住了他。 “主子!” 傅昭不耐烦地转头,“又做什么?” 新婚之夜,他可不想啰啰嗦嗦。 “没,没事。”云痕终究是没说出口。 傅昭走了进去,秋实站在旁边不明所以问,“你今晚这是怎么了?没看见世子着急洞房花烛,你三番两次阻拦。” “我……”云痕为难地垂着头。 想了想,他问:“你吃饭了没?” 秋实茫然点了点头。 “行。”云痕放心了,“待会使出吃奶的劲拦人!” “什……” 秋实话还没说完,就听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好似桌椅被摔碎。 女人哭哭啼啼的抽泣传出,紧接着房门打开。 傅昭大红衣衫凌乱,面色阴沉地走出。 遂一把抓住云痕的衣领,嗓音清寒,“说!怎么回事!夫人在哪,你方才三番阻拦,是不是早就知道!” 云痕吓得结巴,“没,没有,不对,属下也不知,方才才知道里面人不是夫人,可已经这样了……” “已经哪样!”傅昭双眸冒火,打死他也没想到他期盼了一夜的人竟被换了! 新婚之夜,被换了新娘,他看到那女子时脑中嗡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 秋实也被吓愣了,这才看到云痕在对自己使眼色,想起方才的叮嘱忙上去拉人,“世子,世子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别吓着瑾瑶。” 她不说还好,一说傅昭面色越发冷了,他松开云痕的衣领,“我娘呢?今日的事是我娘安排的吧!” 说着便大步往沈夫人屋去。 云痕慌慌张张紧忙从后面走,先去跟沈夫人通禀。 当沈夫人看见傅昭一身阴鸷找到自己时,差点从紫檀圈椅上摔下去。 幸好刘嬷嬷搀扶着,她才没软掉身子。 沈夫人干巴巴一笑,“晏燊啊,怎么这么晚还来,这是……” “母亲!”傅昭眼眶红了一圈,开口已然沙哑,“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怎么能在新婚之夜换了人?新房里的人不是瑾瑶,那瑾瑶去了哪里? 难道是母亲把人绑走?又或者把人已经害了? 沈夫人猜到他会来折腾,却没想到今夜就来,不是已经喝了很多?竟还有力气和理智。 她深吸了口气,索性坦白了,“你也别来这怪我,此事已经这样了,你就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傅昭难以置信,他长长唤了声,“母亲!” “孩儿不是已经说过,我同瑾瑶成亲就出府,不在您面前碍眼,为何这都不行!” 外面傅凌和傅箐箐姗姗赶来。 傅凌衣服还没穿好,一边穿着一边往这边跑。 一进屋看见大哥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他额间一跳,知道事情败露,忙上前把傅昭按到座位上,“大哥,娘身子不好,大喜的日子别吵,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娘也是为你好。” 说完他就想打嘴,只见傅昭僵着脖子转过来看他,“你也知道?” 他又看向沈夫人,再看向云痕,一时间彻底明白了。 怒火直冲天灵,心口悲愤交加。 “你们都瞒着我?是吗?” 他红着眼,绝望地瞪着沈夫人,声嘶力竭,“母亲误我!为何要这般做啊!” 那声音嘶哑,用力全身力气,像是撕碎了喉咙般,让人不寒而栗, 沈夫人不忍再看他,偏过头,握着扶手的掌心发白,半晌她喟叹道:“你不能怨我,跟你二弟也没关系。” “要怨,就怨那个女人吧,是人家不要你,攀了高枝去了。” 她连名字都不想提,可见有多烦瑾瑶。 若不是那个女人,晏燊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怎会变成今天这般肝肠寸断。 “什么意思?”傅昭茫然,沙哑问。 傅凌松了按着傅昭的手,“娘说了,换亲之事是瑾瑶提出的,所以大哥你要怨也怨不着娘,娘顶多算是个帮凶。” 沈夫人瞪了傅凌一眼,解释道:“我也是没法,那个女人执意要走,人家说嫁给谁都比嫁给你强,这我怎好再强留她?” “我不信。”傅昭绷着下颌。 以他对瑾瑶的了解,她不是这种攀龙附凤的人,若非如此,她早在侯府为奴的时候,就百般讨好他了,怎会等到现在。 更何况,他都答应此生唯她一人,瑾瑶又怎会抛弃他选择他人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爱他,那他们还有孩子,孩子她总该留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走? 沈夫人作为他母亲,一瞬就猜到他想什么。 她冷着脸,“那个女人心狠得跟什么似的,我当时求她留都不留,都把孩子搬出来了,她竟然跟我说,孩子她以后有的是,不过是个孽种,就留给你们傅家了。” “听听,听听多狠的一颗心。” 傅昭想起,以前她也是这般,他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留在他身边。 她竟假死逃离,撇下孩子和他。 难道她当真如母亲说的那般? 那这些日子的恩爱算什么?她诓他,为何? 傅昭隐忍着怒意侧过头,“我需当面问她,今日她还在宅子里等着出嫁,怎会突然变了主意。” 沈夫人冷笑,“连首辅的脸面都不要,不要你就去,看看我这当娘的说得对不对,有没有诓骗你!” “傅昭!这世上只有当娘的最疼你,你却为一个女人连家都不回,父母尚在就要自立门户,传出去不叫人耻笑?” 沈夫人的话,傅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就是要当面问个清楚,他们都走到了今日,绝不能让误会成为二人的阻碍,定是母亲威胁了她!一定是! 他一言不发,连喜服都没换就出了大门。 ------------ 第178章 若我跟那人睡过了呢! 云痕在后面追,“我朝没有宵禁,这般出去让人看见,可真就跟老夫人说的那般,没了脸面了!” 新婚之夜,他穿着喜服找其他女人,传出去别说百姓耻笑,朝堂之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更会借此机会嘲弄一番。 可傅昭就跟没听见似的,一门心思上了马直奔宅院。 来到门前,他却停了下来,一时竟不敢叩门,他竟然有了害怕这种心理。 他怕听到她说是,正如沈夫人说的那样。 怕她说,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傅昭我就是想报复你,就是想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痕气喘吁吁赶到看到他停在门口没进去,松了口气。 上前劝说,“主子回去吧,方才来的路上人多,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 宅子就位于繁华的朱雀大街,说话间有不少人驻足议论纷纷。 “穿着喜服就出来?这人谁啊。” “谁知道,今日成亲的人那么多,难不成新娘子很丑,跑出来了?” “哎,我怎么瞧着那么像侯府的傅世子?” “乱讲,世子那么高贵的人能半夜跑这来?今日大婚他还不在家抱着美娇娘?” “……” 云痕蹙眉赶人,“去去去,都看什么看!” 傅昭沉着脸,这才敲了门。 半晌门才开,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小丫头,傅昭茫然,这不是宅子里的人。 “你是何人?” 明舟提着灯笼凑近,上下打量了他一会,看清来人后一笑,“大人怎的连我都不认得?” 傅昭想了想,好半天想起是太后身边的宫女。 他没深究她为何深夜在此,抬步往里去,“瑾瑶呢?” 明舟不疾不徐跟在身后,“在屋里呢。” 傅昭眸中一亮,忙不迭往屋里去,人还在就说明瑾瑶没有走,那母亲说的可能就是假的。 走到门口看着空空的手,一时又懊恼。 哎呀怎么把栗子酥忘了? 她定要生气的。 傅昭轻咳了一声,确保自己声音没那么沙哑才推开门。 见瑾瑶好端端地坐在里面,瓷白的面皮透着粉红,明眸皓齿,不觉一笑走上前环住她的肩。 “我就说母亲诓我,你果然在这好端端等我。” 他按耐住心头喜悦,“走吧,新婚之夜跟我回府,明日我们再……” “傅昭。”不等他说完,瑾瑶推开他落在肩上的手,起身淡淡道:“你不是已同她人成亲了吗?既已成亲,就不该再来。” 傅昭有些慌乱,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当知我的心,那人是母亲安排,她还说是你的主意,母亲真是为了拆散我们什么谎都能扯。” “你放心,我不会信的,瑾瑶,听话跟我回去,那个女人我会安排好,改日就将人送回去。” 却不想瑾瑶将手抽回,霎时傅昭心头一凛,仿若什么东西从整个身体里抽出,一种空唠唠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听她道:“沈夫人说得对,她没诓你,是我的提出的换亲,是我故意穿上嫁衣让云痕看到,好让你掉以轻……” 傅昭整个人木在原地,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 只看到她的唇一张一合,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把利刀划过他的心,拔出来后鲜血淋漓。 那张娇若芙蕖的脸,满是绝情冷然,像是在嘲讽他的到来。 他捧着一颗心而来,被她毫不留情摔了个粉碎。 “你骗我。”他淡淡道,声音急不可闻,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骗我!” 他声音渐大,压抑着颤抖的怒意,瑾瑶怔住,她没想到傅昭会是这种反应。 她以为傅昭会生气,会对她发脾气,因此她还特意把明舟喊来,就是为了等傅昭克制不住脾气的时候,调出暗处的暗位将人按住。 却不想他竟红了一双眼,满是悲凉,似委屈似不甘,愈发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定是被母亲威胁了。”傅昭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声音颤抖,“母亲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别怕啊,我在地,你有什么苦衷同我说,我帮你。” 瑾瑶看着他痴狂的模样,心下苦涩,到底是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傅昭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我没有苦衷。” 她得意地指着他的鼻子嗤笑,“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点当朝首辅的模样?怎么?被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就是为了报复你才答应和你成亲啊,不然你以为我真的会嫁给你?” 傅昭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只听清那句,“为了报复你才答应成亲。” 他竟眉间一喜,抓住指着他的那只素手,“你是心中有气才这样的对吧?” “没关系,你有气可以冲我来,我就说嘛你怎会突然这般,无妨待你气消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瑾瑶难以置信,他怎么话听不全? “傅昭!”瑾瑶用力抽手,没抽出来,气道:“我们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沈夫人说的就是真的!” 这话让傅昭渐渐冷静了下来。 母亲说的是真的?她竟这般毫不留情地承认了。 他面色渐沉,“那人是谁。” “什么?”瑾瑶不明所以。 “是那个巫医?还是靖王?”傅昭直勾勾看着她,好似这般就能看进她所想。 瑾瑶一脸茫然,不解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只听他又阴鸷地说,“不管是谁,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别让我查到那人。” 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瑾瑶见他遍身冷寒转身而去,怕他伤及无辜喊住他,“傅昭,你别乱来!” 傅昭于门口停下,“你别逼我。” 末了又加了句,“你好好想想,我给你一晚上,你忘了那个人,我可不再计较,明日我接你回去。” 瑾瑶这才听明白,原来他是误以为自己喜欢别人抛弃了他。 可……这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若我跟那人睡过了呢!” 他这样倨傲的人,绝不允许身边人背叛,他这般好洁,更不会允许枕边人腌臢。 却不想,傅昭咬了咬牙,“你给我闭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 瑾瑶懵了,他这都能接受? ------------ 第179章 要疯一边疯去 傅昭出了门,在门外站了许久,等到那股子躁郁被冷风吹散才抬步走了。 次日一大早,傅昭就派人去接瑾瑶,云痕不过片刻就回来。 不等他开口,傅昭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额间青筋跳动,用力捶了下桌子,案桌上笔架晃动。 带人去了宅院除了那几个仆人,哪里还有瑾瑶的身影。 “人呢!” 他脸色阴沉得极为难看,云痕吓得一颤,忙道:“属下也不知,一大早人就不在了。” 人不在这,那回去了哪里? 傅昭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宫里。 正是上值的时辰,傅昭换了官服就往宫里赶。 上完朝,众大臣正往外去,见他立在檐下不走,有人调侃。 “傅大人,新婚之喜怎今日不着急回家了?” 傅昭面色沉沉,见皇上身边的徐公公出来,忙上前问:“皇上可准许了?” 徐公公将人拉到一侧,压低了声音道:“咱家可劝过你了,幸得皇上宽仁不予计较,也亏是您,若是旁人叫皇上知道私下去见太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傅昭拱手,“多谢徐公公。” 说着将一玉佩塞入他手中,徐公公眼睛一亮,忙收入囊中,轻咳一声摆手道:“大人快去吧。” 傅昭在宫人的指引下到了慈宁宫。 有宫女进去通禀,太后听到他来了,下意识看向一旁正在写字的瑾瑶。 她眯了眯眼,别有深意问:“傅大人可说要做什么?” 瑾瑶心下一颤,仔细听着那边回话。 小宫女道:“傅大人说,有要事同您商议,朝中秘事不得告知旁人。” 太后看着瑾瑶,话却是对那边说,她一笑,“哦——我还当他是为什么人来的。” 说罢挥了挥手,“去吧,请他进来。” 瑾瑶收好纸笔起身要走,太后喊住她,“哪去?” “朝中秘事,奴婢不便听,先回避了。” 太后冷笑,理襟坐到一旁,“你是我的人,在这待着就行。” 见她迟迟不回来,太后讥笑,“怎么?怕见他,难道你对他还有情?” “奴婢不敢。”瑾瑶只得抱着宣纸回去。 刚转身,只觉一阵熟悉的雪松香从背后包裹住她。 “微臣……参见太后。” 傅昭站在她身后,嗓音清寒地对太后施礼。 瑾瑶身子一僵,脚下跟生根似的抬不起,手中的宣纸滑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视野中,傅昭躬身拾起递到她面前。 他扫了眼那隽秀整齐的行楷,一字一句道:“苏大人,你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 瑾瑶心头哽住,想起昨夜的事情,生怕他当着太后面言语失控。 她刚想开口,就听他冷冷道:“这字比以前好太多了。” 瑾瑶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说她的字吗? 她伸手接过,疏离淡漠说,“多谢傅大人夸赞。” 傅昭那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不知是何人所教?” “太后!”瑾瑶紧张道:“是太后所教。” “哦——”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她慌乱的脸一眼,抬步像太后走去。 她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深深吸了口气,紧忙抱着宣纸去了桌前坐下。 “来人。”太后说了一句,看到瑾瑶在一旁,“瑾瑶,你去给傅大人上茶。” “可是。”瑾瑶下意识想拒绝,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再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奴婢笨手笨脚,这就去喊明舟姑娘。” 太后也不气,笑着吩咐,“让你来你就来,怎么给我倒就行,给傅大人就不行?难不成傅大人还能吃了你?” 傅昭捻着指腹,目光轻飘飘扫着她,瑾瑶被他看得浑身不适,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端着茶壶为他斟茶。 茶盏递过去时,他若有若无抓住了她的手。 怕被太后看到,她忙缩了回去,垂着头再不敢直视对方那炙热的目光。 傅昭呷了一口才说起事,“微臣来是有一事不明。” 太后等着他下文,只听他又说,“微臣丢了一卷宗,而这卷宗恰好是有关前阵子被皇上罢免的官员,想必是屋里遭了贼。” 太后笑道:“傅大人说这话,哀家就听不懂了,屋里遭了贼,应该告知大理寺,怎来这里?” “微臣当下正在调查府内上下人员,只是有一人还未查到,特来请示太后,让微臣带回去调查一番。” 太后下意识看向瑾瑶,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片刻开口,“不知大人说的是谁?” 傅昭伸手示意一旁的瑾瑶,“正是此人,此人此前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想必太后也知道,皇上之前给我二人赐婚,因的微臣与她来往亲密。” 瑾瑶捏着手指的指尖发白,厉声道:“傅大人莫要乱讲,皇上是不知你我实情这才错下了婚,你丢了卷宗与我何干。” 傅昭不说话,就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盯得人心底发毛。 寂静中,太后思忖片刻,若她不让把人带走,那没准傅昭会把事情牵扯到自己,为了撇清关系,她启唇道:“既如此,那傅大人就将人带去吧,只是。” 她顿了顿叮嘱,“可别伤着我这位女官,哀家现在是一步也离不开她。” “太后!”瑾瑶没想到太后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只见太后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她只得乖乖闭了嘴。 跟着傅昭出了门,刚迈出殿门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傅昭满身戾气,寒霜弥漫,扯着她一路大步流星。 “慢些!你弄疼我了!”瑾瑶险些被他拽到,踉踉跄跄跟着他出了宫门。 傅昭就像没听见似的,将人粗鲁地推上马车。 这样子的傅昭让瑾瑶害怕,失去了桎梏,她忙不迭地缩到车厢角落。 哪知他看到她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愈发狂躁了。 傅昭一把将人扯到近身,“现在知道怕了?” “嗯?昨夜你伶牙俐齿的模样呢?” 昨夜她说什么来着? 哦,她说跟别人睡了! 傅昭眸中似火,如果目光能杀人,大抵杀了她千百次。 瑾瑶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一把甩开他,揉着红了一圈的手腕,哼笑,“谁说我怕了?我不过是怕你发疯。” “你要疯自己一边疯去,别带累了我。” ------------ 第180章 灌个水饱 “你!”傅昭一肚子的火气,指着她半晌又颓然地把手放下,他似泄了气般说,“跟我回去,我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瑾瑶蹙眉小声道:“我不是说过,我已经……” “闭嘴闭嘴!”傅昭陡然提高了声音,眸中赤红,“你再提那事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不敢再发出一个音调。 回了忠伯侯府,刚进青崖院有小厮来通禀,说大奶奶找他。 昨夜新娘子哭了一夜,现在来是让傅昭哄她去的。 傅昭一转头瞥见瑾瑶得意的笑,冷哼了一声对外道:“告诉我母亲去,她将人娶进了房,让她去哄。” 他自不是好脾气的人,也没那么多耐心去哄一个女人。 瑾瑶笑容僵在脸上,她转头不再看他。 傅昭伸手抓住她的面颊,将人转过脸,“怎么?没如你的意很意外?”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瑾瑶蹙眉道。 至少在这上面,她是真心为傅昭考虑。 在傅昭听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好妻子?成亲接亲,这事有没有问过他? 他在这些人眼里算什么? 任人摆布,任人玩弄,他何其可笑。 “你以为你很伟大?”傅昭嘲弄地看着她,“这样做,不仅害了我,也害了她。” “我不爱她,你可知她进了门日后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瑾瑶自没考虑这么多,毕竟这世上盲婚哑嫁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将军府和侯府门当户对。 有许大将军做后盾,傅昭也再无顾虑,总好过和她在一起,整日受太后胁迫得好。 她一时哑然,片刻后叹息,“日久生情,那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又何必……” “我不行!”他眸中压抑着伤悴,斥她,“别人如何我就会如何?瑾瑶,你对我太残忍了。” 残忍吗?她不觉得,她认为只是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在帮他。 半晌无言,傅昭松开了她走到桌前,将里面的卷宗全都拿了出来,扔到她面前。 “你要什么,可大大方方同我说,不必去偷。” “这些年调查地都在这,你要,尽管拿。” 瑾瑶忙回过头,“你收起来,当我没看到过。” 末了她又加了句,“日后你不必再做这些,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泾渭分明,要同他划清界限。 傅昭坐在桌前,深秋午后灿灿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不到一丝暖意。 案桌上的手攥成拳,渐渐手背上青筋凸起,紧接着整条手臂都用力到发抖。 半晌,他看着她,暗哑问:“为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依她了,为何要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瑾瑶不敢看他的眼睛,狠狠掐着指尖,极力告诫自己别心软。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他悲凉的眸子说,“我不喜欢你,从来都不喜欢。” 不喜欢,这就是理由吗? 良久傅昭好似接受了这个答案,起身走了出去,顺带着门也落了锁。 他说要带她回来调查几日,自然要关起来。 恍惚间傅昭走到了新房,葳廷居。 站在门外还能听到女子抽泣的呜咽声。 他推门进去,许兰茵拿着帕子擦泪,看到他瞬间红了一双眼,紧忙背过身去。 此事与她无关,傅昭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你莫哭了,我……” “世子不喜我,可否帮我找到梁公子?” 许兰茵的话让傅昭一愣。 只听她擦了擦泪,又继续道:“我自小养在闺房,不曾出过府门,唯一认得的男子就是家中先生,梁先生,我对他倾慕已久,却不想被父亲察觉,父亲连哄带骗,告诉我侯府世子病体缠身,不日就一命呜呼,等你一死,我就可以改嫁嫁给梁公子。” “却不想世子您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想来是父亲诓了我。” 她转身,望着傅昭,“昨夜我也瞧出,世子对这场婚事也不知情,何不放了我。” 叫他来竟是为了此事? 傅昭松了口气,哄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他思忖片刻,回道:“好!” “可你我还需从长计议,若就这样和离你父亲不仅不会同意你和那位梁公子,反倒有可能将人藏起来。” 许兰茵自小教养,哪里想过这么多,有些慌神,“那该如何?世子可要救我。” 傅昭一笑,“放心,我有办法。” —— “哗啦。” 锁落了,门开了。 瑾瑶看着有丫鬟将一盘又一盘的糕点摆放在桌上,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她还没用上饭,这会子饿得不行,自然而然认为这些东西是给她的。 瑾瑶伸手要拿,那丫鬟打了她一下。 “别动,不是给你的。” 她吃痛收回了手,揉着手背蹙眉不解。 这屋子里只有她,不是给她那是给谁的? 少顷看到进来的人时,她大致猜到了。 傅昭没看她,径直去了桌前坐下,点了点桌上的栗子酥,吩咐道:“去给夫人送去,她最爱吃这个。” “是。” 过了一会那丫鬟回来,傅昭又指着前面的百合饼,“这个味道不错,也给夫人送去,配着庐山雨雾最好。” 又叮嘱道:“记住,庐山云雾要用山泉水最好。” “是。” 原来这些都是给许姑娘备的啊。 她不是嫉妒,只是确实饿了,看着一盘一盘端走,肚子这时不合时宜地又叫了起来。 傅昭这才抬眼看她,但也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 瑾瑶叫他,“我可走了?” 他只是带她回来问话,太后可没让他把人饿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现在只想吃饭。 傅昭头都没抬,“我话还没问,你走什么?” “可我饿了!”瑾瑶有些恼了。 傅昭摔了笔,抱胸看着她冷笑,“一顿不吃饿不死。” 他指了指旁边的茶壶,“有水,自己喝。” 好似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加了句,“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调查对象,还以为自己是我傅昭的夫人呢?” “我带你回来就是折磨你,难不成还好吃好喝的伺候?” “苏瑾瑶,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瑾瑶一噎,这话好似听着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哪有资格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罢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把自己灌个水饱。 ------------ 第181章 查账 到了第二天,仍旧没有饭,瑾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想饿死自己。 她饿得躺在床上,再没有力气动弹,闭着眼什么都不想干。 迷迷糊糊中有人搀扶着她起来,温热的茶水送入嘴边。 她睁开眼,自己竟靠在傅昭怀里。 想推开可已经没有了力气。 “你是不是真想饿死我?” 傅昭挑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低头吻住她。 温热的茶水入口,瑾瑶蹙眉猛地推开他,呛得咳嗽。 好半天才阴沉着脸说:“你疯了?” “多日未回去,太后该等着急了。” 傅昭放了茶盏,睇着她,“还有力气,你像饿死的样?” 莫名其妙把她关在房里这么多天,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瑾瑶有些恼了。 她偏过头,厉声要求,“放我回去,就算傅大人有什么事要彻查,也该有个期限,如今我好歹是太后的人,你这般对我,就等于忤逆太后。” 傅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想不到她现在翅膀硬了,敢拿太后压他了。 “怎么?你忘了自己当初在我身边求我的时候了?” 他一时生气,说话口无遮拦,这话却让瑾瑶心里隐隐不适。 那是她最不愿提起的过往。 如今她哪里有时间和傅昭谈论这些,讨好太后要紧,扳倒齐贵妃要紧。 她要带母亲和祖母回上京,要皇上大赦苏家。 见她沉了脸色,傅昭顿觉无趣,他起身一拂袖,“滚出去,你既意已决,从此记住你我没半分情分!” 他从不是好脾气的人,如此低三下气,竟换不来她一丝好脸色。 能走真是求之不得,瑾瑶忙不迭地就下床。 然多日没进食,脚下刚沾地就一个腿软,傅昭见状下意识要扶她,见她已自己抓住床边稳住了身形,讪讪又收回了手。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来的时候瑾瑶没有马车,自然这也不是她的。 抬步要走,云痕倏然喊住了她,“夫,姑娘上车。” 她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云痕立马又补充道:“顺路,我正好要去大理寺,送您过去,主子不知情。 不是傅昭的,用起来就没有负担了,瑾瑶听了这话才上去。 走到一半,外面传来云痕的笑声,“里面有栗子酥,您先吃点,我刚买的。” 瑾瑶侧头一看,旁边确实放着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栗子酥还是温热。 咬上一口香甜软糯,不知是不是饿了多天,这次的栗子酥竟然比之前的还好吃。 傅昭真是个阎王,还是云痕好,知道她没吃饭,还给她备下了吃的。 “多谢。”她真诚道谢。 云痕侧头搁着车帷看了眼,低低叹了口气。 把瑾瑶送到玄武门,云痕就回去了。 到了慈宁宫太后不在,她先去了尚宫局。 太后统领六宫,作为为太后分忧的女官,掌管六局这些事情自也落在了瑾瑶身上。 统领六局里面道道太多,立威立信,赏罚分明,稍有不慎下面的人有了怨气不配合,公事难开展,到时候耽误了皇上太后的事,惩罚还是要落在瑾瑶身上。 瑾瑶才进宫不久,在众女官看来,她能进宫靠的是傅昭这个当朝首辅,靠的是太后喜欢的她这张脸,懂什么掌管六局? 今天一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她一来她就召集了典言,典簿等一干人,并要来了账目。 瑾瑶随手翻了一下,“怎么没有内务府的账目?” 那张典簿瞥了眼,“哦,那是齐贵妃的娘家,一般不用写入典簿。” “哦。”瑾瑶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说,“下次连内务府的账目一起记录,对了,还有以往的那些,各宫供奉都有记录吧?那些在谁手里?” 张典簿只觉得烦,问什么问?早早散了早早回去多好,跟个真事似的,还真以为自己能看得懂这些? 撇了撇嘴,她说,“那些都是尚衣局的事,苏大人还是问他们吧。” 瑾瑶掀眼看她,“张大人是负责统筹的人,该出现的账目没出现,本就是你的失职,我难道无权过问?” 张典簿一噎,脸色白了白,少顷她压下火气陪笑,“是,下官这就去办。” 嬉皮笑脸地退出了大殿,她就拉着身旁的女官小声嘲弄,“装什么装,就算给了还真以为能看得懂?” 一旁女官附和,“嗳,随便给她个就是,左右她也不会。” 三日后张典簿又将账目呈上,瑾瑶翻了翻,这次上面确实补上了内务府的过往明细。 张典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暗自讥讽,看看看,死丫头,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能看懂我做的账? 面上却仍是堆笑,恭敬道:“大人先看,下官先走了。” 她拉着身旁的女官一起走,到了门口。 “慢着。” 瑾瑶晃了晃账簿,“张大人怕是老眼昏花,给错了吧?” 张典簿暗自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深吸了口气转过了身。 “不知苏大人何意?” 瑾瑶温和地笑着,“上个月内务府采买了一批云锦,供货为齐家布行,金额为三千两共计三十匹,分别送给了翠云宫,慈宁宫,懿坤宫等众宫主子可对?” 张典簿笑答:“正是,上面不是写的吗?” 说着不忘讥讽,“难道苏大人看不清账目?又或者不懂什……” “张典簿。”瑾瑶仍笑得温柔,却言语已有厉色,“你可知一匹云锦多少银子?最贵云锦不过四十两,这三十匹是一千二百两,可上面记得上个月光是云锦花了三千两,其中差了一千八百两差在哪里呢?这单是其中一份,还有蜀锦,苏绣,暮云纱,我暂未查,可想想当也差不多了吧?试问张大人,这些是真实的内务府账目,还是你随意填写?” 张典簿笑容僵在脸上,“云锦他,这……” 很快她便稳住心神,“张大人有所不知,齐家生产的布料为高端品质,皇族供应怎可同民间所比?因地当然要比寻常的云锦贵一些的。” ------------ 第182章 整顿 “是吗?”瑾瑶勾了勾唇,对一旁伸手,“呈上来。” 一旁宫女捧着一摞账本放置桌上,瑾瑶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翻开后道:“齐家云锦每匹售五十两,暮云纱售二十两,紫菱香纱售……” 张典簿瞪大了眼,腿下一软险些摔倒,一旁女官连忙搀扶。 “这,这是什么我不知道。” “哼。”瑾瑶将账簿砸到她身上,“这就是齐家商铺里抄录的账目,这样算下来……” 她掰着手指,歪头看她,“张大人可是私密下了一千五百两啊,光是这一件就一千五,其他的呢?我瞧瞧,啊,这还有暮云纱你报上的跟实际的相差三倍,还有这个,啧啧啧,张大人胃口可真大,算下来起码五千两了,难道是这几日太操劳,老眼昏花抄录错了?” 张典簿脸色惨白,“你,你!” 她强撑着,咬牙切齿道:“你敢查内务府的账!有几个脑袋掉的,既知道这是内务府齐家,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瑾瑶敛衽梳理着衣袖,平声道:“张大人玩忽职守,统筹失误,这里面又跟齐家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攀咬齐家吗?” 这话让李典簿霎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紧忙找补,“我,你,这……” 许久她才找回思绪,直视着对面那水漾温柔的眼睛,猖狂大笑,“此事当然和齐家无关,是我做的又怎样?难道你还敢处置我不成?我可是贵妃提拔上来,我父还是当朝户部员外郎。你一个罪臣之女,没爹没娘的,有什么资格……” “啪”响亮的耳光响彻大殿。 在场女官都惊了,忙不迭都纷纷跪下。 张典簿捂着当场肿起来的脸,难以置信睁大了眼,她转头咬牙切齿瞪着瑾瑶。 瑾瑶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她身上,“张大人仗得谁的势,贵妃又如何?我朝没有皇后,太后就是六宫之首,谁敢不从!我在这就是太后的脸面,你胆敢在我这提齐贵妃?别说处置了,就算杀了你……又怎样?” 最后那句她说的轻飘飘,笑得悠扬,张典簿吓得脸色惨白,一股阴寒涌上,不禁蹬地后退了两下。 太后才是后宫之首,别管是齐贵妃还是什么阿猫阿狗,再得宠,皇上也管不了后宫的事。 她们这群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太后手里,太后让谁活谁就活,否则,御花园的那口一人宽的井,就是她们的葬身之地! 张典簿意识到这点,咽了咽津液,惊惧之下忙叩首求饶,“苏大人饶命,此事下官只贪了八百两,剩下的,剩下的……” 瑾瑶蹲下,一只手肘抵在膝上,俯视着她,“剩下的如何了?” “剩下的……”张典簿闭了闭眼,绝望道:“是内务府私密谎报了。” “都记下了吧?”瑾瑶看向从方才就一直在记录的女官。 言薄女官颔首,“都记下了,一字不差。” 到手! 想要的话已经套出,下一步就要靠太后了。 任何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背靠大树好乘凉。 太监将张典簿拉了下去,瑾瑶看向殿中的众女官。 “从今以后,无论供奉者是哪位贵妃的亲戚,还是家人,都给我一字不落地记下,谁若是敢阳奉阴违,不用太后动手,我自己也能把你们扔到井里,上次死的那个小宫女都看到了吧?脸都泡浮成蹴鞠了,谁想也变成那样,大可试试。” 她笑吟吟地扫过众人苍白的脸,“诸位……可还有不服的?” 众女官仓皇跪下,一叠声道:“下官不敢,下官定日后以大人马首是瞻。” 张典簿不过是个马前卒,有她这一遭,这群人也不敢不从了。 瑾瑶不想日后在宫里的日子被人挑刺,既入宫,就不是来受气的,她的主子只有一个——太后。 哄得太后开心,她就顺遂。 慈宁宫。 见瑾瑶回来,太后一脸不悦。 瑾瑶笑嘻嘻地上前,给太后捏肩,软着声音笑道:“这是谁又惹娘娘生气了?” 太后绷着脸,扶开她的手,“还不是你?” “你现在出息了,敢在外面借我的名头狐假虎威了?” 瑾瑶弯了弯眼,“我这只小狐狸,当然要依附您百兽之王呀,再者,您是没瞧见,那张典簿,拿出齐贵妃压奴婢,奴婢可是太后的人,这出去就得给太后争光啊。” “难不成让一个妃子的人欺负了去?奴婢是不要紧,要紧的是怕日后宫中传出某人要成六宫之主呢。” 太后想了想,此言颇有理,她的人在外面丢了脸,那就等于她丢脸,等于打她的脸。 就这般齐贵妃都不来请安,若今日瑾瑶真让她的人震慑住,那齐贵妃还不爬到她头上? 她脸色渐好,缓缓漏出了笑,拉过瑾瑶戳了下她的额头,“这么说我还错怪你了。” 瑾瑶将账簿呈上,“太后高兴,怎样责备奴婢都好,这个是内务府这些年来的账目,里面贪墨的银子不少。” 太后没想到此事办得如此快,还这般漂亮,一时又惊又喜。 她打开粗略看了看,满意点头,“不错,哀家这就呈给皇上,扯了齐家的职!” “不行。”瑾瑶制止,“只是账目而已,齐家会说是下面人做的,太后将账目呈上,到时候他们会找借口把底下的小厮发卖平息此事,齐家齐贵妃都牵扯不上。” 太后泄了气,顿时觉得这个账目没什么用了。 瑾瑶解释道:“太后别急,咱们不急于一时,只靠一个账目扳不了齐家,但咱们可以先用账目让齐贵妃低头,她不是许久没来请安了吗?我们可以用此账目,半遮半掩,渗出些消息给那边。” 太后意会,“你是说,扯虎皮拉大旗!” “对!”瑾瑶斟茶给她,“越是不明,越是未知,恐惧才更大!” 齐家既能有胆量贪墨宫里这么多银子,定也做过其他亏心事。 世人皆有贪嗔痴恨爱恶欲,齐家沾上一样,那其他呢? 等她自投罗网,自乱阵脚,便会水落石出,打蛇打七寸,没有完全把握不得亮出底牌,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太后大喜,忙招呼人把前阵子暹罗国进宫的翡翠白玉如意拿来,“哀家果真没看错你!日后想要什么尽管跟哀家说,这天底下只要你想,哀家舍金舍人也要给你找来!” ------------ 第183章 谋逆 当齐贵妃得知此事时,一贯四平八稳的人,惊慌失措差点从贵妃榻上掉下来。 她忙问张典簿人何在。 得知人被关起来,账簿也被查封了的时候,她仿若雷击。 账簿被查,都查了多少? 太后那边又知道多少?眼下证人没有,证物也被人拿了去。 但很快她就明白,太后此举是在敲打她。 想明白了,齐贵妃立刻收拾好情绪,吩咐道:“来人,摆驾慈宁宫。” 与此同时膳丹房。 李斯刚炼完了药,按照惯例给瑾瑶吃。 “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笨呢?” “这点破事直接跟你家傅大人一说,他不就能帮你办了?” 瑾瑶咽下口中的药丸,喝了杯茶,“此事是我的私事,何必劳烦他人,又关系到皇室怎可把他牵扯其中。” 李斯笑道,“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此事不告诉傅诏,他就牵扯不到吗?” “此话怎讲?” 李斯走到一旁坐下,“当今内阁以傅诏马首是瞻,侯府的势力未免有些太大,自古皇权都讲究一个制衡,可眼下却没有制衡傅诏的人,你说皇上是否会忌惮他?” 历朝历代不管一个人在朝廷当中的势力多大,都会有与之对等的人。 二人往往一正一邪,被人称为死对头,实则都是皇上受旨。 比如前朝的大贪官,贪赃枉法作恶多端,皇上明知却不彻查,无非就是让他起到一个制衡的作用。 傅诏作为首辅,又是世子,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自然也需要一个制衡的对象。 瑾瑶微微颔首,“次辅不就是制衡他的人?” 李斯摇头,“那可不够,你当知皇上未有立后,而傅诏家中有一个妹妹尚未成亲,你傅家女儿是否会进宫呢?” 傅菁菁?瑾瑶想起那个古灵精怪,又最是好吃的女孩。 进宫这两个词似乎联系不到她身上,傅菁菁那样的人,也不适合在宫中生活。 李斯这样说了,是否就代表皇上确有此意呢? 恰时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说太后有请。 瑾瑶到慈宁宫,刚迈出一脚,就与从里面出来的齐贵妃擦肩而过。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秋万福。” 瑾瑶忙行礼。 齐贵妃却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未让起身就走了。 见瑾瑶来了,太后招手将人叫到身侧。 “你的法子果然有用,这齐贵妃一听说账簿被查,竟破天荒地给哀家来请安了。” 瑾瑶刚想说话,眸光一瞥,看到了太后桌上放的几张小册子。 “这是什么?”她随手拿起一看,怔愣在那。 是选秀册,放在最上面的那个正是傅诏的妹妹,忠伯侯府家的三小姐傅菁菁。 “哦──”太后扫了一眼笑道,“下个月皇上要选秀了,这些是哀家给他挑选的人。” 说着拿起傅菁菁的册子,“此女你也认得吧,是傅诏的妹妹。” “哀家听说皇上也有意要纳一位傅家之女,旁系的哀家总觉得不妥,还是嫡系的要紧。” “这傅菁菁不仅是嫡出,而且哀家听说性子乖巧柔顺,如今皇上独宠齐贵妃,需要一些新人来分散分散精力了。” 瑾瑶下意识就想反驳,她知道傅菁菁一定不愿意进宫。 深宫是囚牢,对于这样爱自由的女子,一辈子在宫里她会闷坏的。 可这话也轮不到她说,无奈,只得讪讪闭了嘴。 夜里思来想去,瑾瑶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傅家,起码让他们有些心思想准备。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白日调查的账本翻看。 借着烛光,她突然发现,齐家最近似乎买了不少的犀牛皮。 用途写的是入药。 齐家有什么人生病吗?竟需要上百张犀牛皮入药。 没多在意,毕竟她对医药方面并不是很懂。 次日晚上瑾瑶就跟太后告了假。 此事只告诉傅菁菁和沈夫人就行,这个时辰傅诏应还没回去。 这样最好,可以避免二人见面。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一阵风吹过,荡起帷幔。 隔着薄薄的帷幔她看到有什么人往靖王府里抬东西。 再定睛一看,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张,需两个人才能抬进去。 她突然发现这不就是犀牛皮吗? 原来齐家买的犀牛皮是为了孝敬靖王,难道靖王生了什么病?怎还需要深更半夜运。 瑾瑶摸向袖中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她很早想还给靖王,却苦于没有机会。 为了避嫌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靖王了。 “停车。”瑾瑶叫停了马车,走到王府门前,对门子表明了自己来意。 将玉佩递给门子,“有劳将此物还给靖王。” 门口正在忙碌的众人愣了一下,几乎在同一时刻面面相觑。 几人面色凝重,那门子拿过玉佩,思忖片刻警惕问,“姑娘是何人?” 瑾瑶咬了咬唇,有些为难,说是曾经的靖王妃,似乎有些不妥,想了想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门子转头和身侧的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那姑娘且等一下,小的,这就去禀报靖王。” 瑾瑶只想把东西还回去,并不想半夜与靖王相见。 “不必了,我这就走了。” 她转身下阶梯,下一刻一个麻袋便扣到了头上。 “啊!” 等她再次看到光明时,已被带到了王府内。 瑾瑶面色惨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一抬头就看到靖王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晦涩地打量着她。 “王,王爷?”她没搞懂为何靖王要绑架她。 “我只是想把玉佩还给王爷,并不想深夜叨扰,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陆昱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抬起她的下颌,片刻一笑,“我送给你的,为何又要还呢?” “便是还也不该现在还。” 瑾瑶茫然不解,还东西还要讲究时辰吗? 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每个人都在搬什么东西,有的是犀牛皮,有的是棉花,有的是铁片。 靖王注意到她的视线,指尖轻点着她的下颌,“你自己看到了,就更不能走了。” 瑾瑶下意识感到靖王府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 ------------ 第184章 靖王谋反 “这些都是什么?” 这时一个侍卫拿着什么东西走上前,恭敬道:“王爷造好了,可试试。” 这下彻底看清那是何物。 瑾瑶惊讶得瞪大了眼,“弩箭你竟敢私造弩箭,这个是我朝禁令!” 那犀牛皮也不是什么入药之物,若靖王在府内私造弩箭,那犀牛皮的用途恐怕就是盔甲。 难怪他需要如此多的犀牛皮,可这是为何?如此一来靖王不就成了私造兵器吗! 靖王挑眉拿过弩箭对着瑾瑶,轻轻一扣,嗖的一声,泛着寒光的箭擦着瑾瑶的耳畔而过。 钉到身后墙上。 速度之快,让人没反应过来,她面色惨白,身子忍不住颤抖。 方才靖王再偏一点,瑾瑶便交代在这儿了。 “如你所见”,靖王将弩箭递给身侧的侍卫,“我并不想伤你,可你偏偏今夜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巧了,如此一来你便不能走,待我事成之后仍立你为后,可好?” 他想他们原本就差一步就能成夫妻了,他事成之后,他仍是他的妻,只不过这些日子,要委屈姑娘些了。 靖王走到她面前,搀扶着瑾瑶起来,扶了扶她身上的泥轻声道,“若不是傅诏那个蠢货,你我现在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不过无妨,再过些日子,就没人能够把你我分开。” “到时候本王可大赦天下,你父亲也能回来了,我相信你如此聪慧,应不会怪我当初向皇上检举了苏相。” 瑾瑶难以置信,推开他的手,“是你带人抄了相府,嫁祸给了傅诏!” 靖王有些意外,他一笑,“原来他没跟你说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若是我知你不知情,我就不说了。” “可怎么能算嫁祸呢?我这也算是为他讨功,他自己优柔寡断,收集了相府的罪证,却迟迟不动手,本王不过是推他一把。” 这样的陆昱让瑾瑶感到陌生,在她的印象中,陆昱温文尔雅,风光霁月,与世无争,怎么会私造兵器呢?这不就是谋反吗? 她不忍陆昱走到这等地步,“王爷这是为何?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如今我为太后女官,若王爷有苦衷,可同我说,我在太后面前旁敲侧击替王爷说话。” 陆昱眼眸光一亮,定定看着她好久,才声音极轻地说,“你果然还是挂念我的,得知我谋反,第一想到的不是去上奏皇上,而是为我开脱。” “一切都有可转圜的余地,王爷莫不是被齐家所迷惑了?皇上圣明,王爷就此打住,相信圣上不会追究,你还可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呀。” 陆昱面色一沉,“就是如此,我才不愿一生混沌糊涂下去。你怎知皇上就宽仁,难不成在你看来他才是那个圣主明君,我永远低他一头?同样都是皇子,父皇当年传位给大哥,哪有他什么事儿。” “几年前他可以起兵谋反,我亦可以!” 说着他激动地抓住瑾瑶的双肩,目光炽热,“瑾瑶,我成功,你便是我的皇后!你我共享这世间繁华,再也无人可压迫你,我们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再也不用受人脸色!” 当年皇上还是梁王,先皇驾崩,传位于太子,太子登基那日,梁王直接起兵冲进玄武门,登上太极殿。 其他的几个皇子死的死,就番的就番,只有零星几个当年支持梁王的王爷,才得以留在上京。 他们在皇帝登基后,权力被削弱。 因为当今圣上怕昔日场景再次重演,因此削减了他们的权力,就连他们娶妻都要经过圣上的首肯,生怕妻子父族的势力过于强大。 一开始陆昱对这样平淡的生活,安然自得。可时间一久,朝中大臣百姓们都称他为草包王爷。 甚至嘲讽他是因为当今圣上仁慈,他们这群王爷才能得以苟活。 百姓们在一边讴歌圣上的功德时,一边贬低他们当年的牺牲,如此不公。让陆昱早已积攒了怨恨。 这次是他唯一的机会,可偏偏瑾瑶从门口路过,他不能让她走,此事也不能失败。 陆昱把她带到房间关了起来,说是关,还是派了两个丫鬟伺候,每日锦衣玉食的奉上。 这日陆昱又来,瑾瑶望着他,几番犹豫,“王爷收手吧,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陆昱大怒,“你为何总是这般?难道你不想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夜你若不来便无事,可你偏偏来了,这简直就是命中注定,你我注定有此姻缘!” “可……”倏然,瑾瑶感到胸口蚂蚁噬心的感觉,火烧火燎地疼。 她紧蹙蛾眉,面色大变,唇渐渐无了血色。 陆昱紧忙搀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他端起旁边的碗,舀起一勺粥,吃了一口。不对,不是这个粥的问题,没有毒,可这是怎么了? “解药。”瑾瑶额间冷汗涔涔,喘息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解药?”陆昱俊逸的脸上又慌又急,不清楚所说的解药二字为何意。 “太后的毒,这个月我未用药。” 在靖王府多日,耽误了用解药的时辰,毒性发作。 陆昱面色阴沉,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立马对外冷呵,“来人!请大夫来!” “可是……”那侍卫踌躇,“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不宜请外人,若被人发现,咱们可就前功尽弃。” 再有几日兵器就已全部做好,对于陆昱而言,他是再经不起一点的意外。 看着怀中姑娘苍白的脸色,额间汗涔涔,颈部汗水淌湿了衣襟,他的心没由来地揪了起来。 半晌他咬了咬牙,“去请!” 待侍卫走后。陆昱把人搀扶到榻上,冷眼瞧着她。 “大夫给你请,但若是让我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瑾瑶急促喘息着,微微掀开眼看他,面前的郎君还是那般清风明月,俊逸的眉眼里浸满了担忧和慌乱。 这样的人不该背负谋逆罪名,她已经欠了他一次了,不能再欠他更多。 瑾瑶抓住陆昱的手腕,“你不该这样的,如果你出了事,太妃该如何?府里上下千名奴仆又该如何?” ------------ 第185章 想通了? 陆昱何尝不知,此次行动若是失败,府中千名奴仆的性命和母亲都难逃一死,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且眼下也轮不到他想太多。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陆昱出门,有侍卫来禀报,“主子那位车夫该如何?” 瑾瑶从宫中出来时,坐着马车,该车夫也是宫里的人。 陆昱将他一直关在府里,可这样关下去总不是办法。 思忖片刻他道:“杀了就埋在后院,尸体不得运出。” 忠伯候府。 看着刚回来的云痕,傅诏忙问,“如何,可查到人去了哪儿?” 云痕叹息摇头,“宫里也打听了。太后现在也找人找疯了,听说前日晚上夫人跟太后告假,结果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心下焦急,他忙问那赶车的人呢? 听云痕说赶车人也失踪了,傅诏霎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如此一来,这就不是简单的失踪,怕是绑架。 “去调查一下她从宫里到宅子,到侯府的必经之路上,都路过哪些地方。” 不知她深夜出宫是为何,但能让她深夜出宫去的地方也只有这两个去处。 要么是想回侯府见儿子,要么是想回宅子小住一段日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靖王府 用了药瑾瑶身子已然大好,靖王府人来来往往仍在不断地运什么东西,但大概能够猜到大约是制作弓弩之类的。 她看到这些侍卫在搬运棉花时,都是装上马车从后院运出。 长久待在此处总不是办法,想了想,她上前拦住一名侍卫。 “敢问大人王爷何在?” 一面和那侍卫闲聊,一面缓缓靠近侍卫背部的一摞棉花。 这几日瑾瑶在府里住得久,众人也看出靖王对她的态度不同寻常。 阖府上下对她也恭恭敬敬,有话必回。 “原是如此,多谢大人了,那就不叨扰了。”说着她将事先藏在袖中的碧玉簪塞到那摞棉花内。 靖王府内无兵马,只有零星几个侍卫。 王爷若是想要起兵造反,势必会将这些兵器运出城外,召集兵马再攻入城内。 出城一定会搜查,而搜查的人来自护城卫。 这枚簪子价值不菲,若是守城的士兵搜查出来,定会将他们误认为贼人细细盘查。 若因此顺藤摸瓜摸到靖王府,没准还可将她救出去。 那侍卫刚走,瑾瑶一转身就见靖王面色冷沉站在身后。 她心下咯噔,笑容僵在脸上,但转瞬便上前揽住靖王的手臂。 “我还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 靖王目光晦涩,循着那侍卫片刻,转瞬视线落在瑾瑶那张姝色娇容的脸上。 他嘴角荡起温润的笑,“想通了?” 瑾瑶配合地点头,“想好了,到底是我见识短浅,不及王爷的雄心伟略。” 陆昱抬手捏了下她的面颊,“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你只需安心待着,这次我一定能成。” 说到一半他有些愧疚,垂下眸子低声问,“你当真不怪我上奏苏相的事?” 瑾瑶摇头,“父亲做错了事便该罚,王爷也不过是按章办事无甚过错,瑾瑶又为何要怪呢?”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陆昱心头被暖到,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人,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苏家!” 瑾瑶瞳孔轻晃,敛下眸子掩住情绪,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上京城外。 傅诏集结了大量大批兵马,对过往的百姓一一排查。 云痕厉声,“都给我好好查,若是漏了一个,小心你们的脑袋!” 守城的士兵看着一旁满身阴寒,脸色冷冽的世子,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个忙不迭的连连应是。 盘查直至夜深均一无所获,未有任何异常百姓。 云痕此时已有了隐隐不好的预感,犹豫片刻对傅诏道,“夫人失踪得太久,怕不是早就被人偷偷运出了城,又或者……” 又或者遭遇了不测,这是傅诏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下颌紧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给我查,夫人现在是太后的女官,什么人敢要她的命!” 云痕一个激灵忙应了是。 出城的人已渐少,查了这么多都一无所获,云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旁的傅诏却目光烁烁,死死盯着城门,一刻不松懈。 恰时迎面一排人马,由远及近而来。 这么晚还出城,云痕立马打起了精神上前拦人,走近了,看到竟是一群运棉花的。 他扫了一眼,厉声命令,“卸货,查验!” 几个仆人打扮的男子面面相觑,踌躇片刻将马车上的棉花卸下。 他们只是运棉花,里面也没有藏任何东西,几人表情闲适,无任何紧张。 守城的士兵拿着长剑,不断地戳车上的棉花,忽然只听咣当一声。 有坚韧的物体和剑刃碰撞的声音。 几个奴仆诧异,就看到官兵长臂往里一伸,一只翠绿的簪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等士兵询问,傅诏眸光一亮,直接上前抢了过来。 这簪子他认得,是那年他用传家翡翠专门为瑾瑶打造的碧玉簪。 傅诏一把扯住领头那奴仆的衣领,眼神阴鸷,“人在哪儿?人在哪儿!” 那人吓得哆嗦,腿下发软。“大人说什么呢?什么人,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云痕斥道:“这是我家夫人随身携带之物,还不从实招来!” 那人意会,说的是府里面的那位。 这个女人竟在他们的货物里藏了信物,可眼下便是被查出,他们也不能说。 说出来靖王不会饶过他们,若不说,也免不了受刑罚。 他很快稳住心神,对身后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 霎时间,几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狠狠咬了一下槽牙。 只见那几个奴仆顿时翻了白眼,口吐白沫,脸色泛青,嘴唇泛紫。 ------------ 第186章 你过得不开心? 傅诏意识到这几人是死士,云痕忙喊,“叫大夫来,快!” “不必了。”傅诏松了手,那奴仆立刻软趴趴地瘫到了地上。 “叫仵作来吧。” 簪子藏在运输的货物里,说明人还在城内,她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傅诏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的那股不安,极力稳住心神叫来云痕,“去查一下最近什么人采购了大量棉花。” “是!” 云痕转身要走,傅诏又喊住他,“从宫里回来的路线可查出来了,都路过哪些地方。” 问了半晌却发现没有回话,傅诏回头看他,才意识到自己简直是关心则乱。 又要他去查棉花又让他去查路线,怎么能忙得过来。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你先去吧。” 靖王府。 原本应顺利运出去的棉花,半路被截胡了,而且还被人发现里面有了一把簪子。 这簪子是谁的陆昱一瞬猜到,又联想到她昨日那怪异的神情。 一时恼怒上头,便冲进了瑾瑶房内。 回来的路上他怒气冲天,已经想好要当面呵斥她一顿。 可看到她那张冲着自己笑意嫣然的脸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怒气消了大半。 最终自己坐到了桌前,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倒茶。” 瑾瑶端着茶,为他奉上,触及到他有些怨恼的目光心下一凛,知这是簪子的事,败露了。 她只当不知,笑说,“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了这么大气?” 明知道她在演,可陆昱就是无法说出责备的话,半晌他道:“在我这,你可是过得不开心?” 他想了想,瑾瑶一直想离开,应该就是不开心,要不然为何要走? 思来想去他自觉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瑾瑶微怔,也没想到他竟不是跟自己恼。 抿唇犹豫半晌,“倒是没有不开心,只是太久没有回太后身边,怕是要引人嫌疑,若是惊动了太后,派人彻查,王爷这就不好收场了。” 陆昱冷哼,满不在乎道,“太后查能查到我身上?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草包王爷,便是查傅诏,也查不到我这。” 瑾瑶听了这话,突然觉得陆昱也挺可怜,可是眼下,哪有精力和时间去可怜别人。 她现在暗自后悔,在放簪子的时候,多放些财物,是否就能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 想了想她又觉得哪里奇怪,若是守城的官兵发现了簪子怎会不调查呢?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来回晃动的人影,这群侍卫伸手不凡。 历朝历代像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死士,难不成并不是官兵不调查,而是那群人在运送货物时,被查出后自尽了? 若是如此,就说得通为何陆昱现在还如此猖狂,胆大妄为了。 “王爷,新进的犀牛皮到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陆昱前脚刚走,瑾瑶偷偷地寻着出去了。 今夜陆昱的表现,也让瑾瑶发现,他似乎并不会对自己生气,如此一来就有机会拖延下去。 是以,次日府里面的侍卫发现棉花被泼了水犀牛皮被剪。 众人乱作一团,忙不迭地晒棉花,收拾犀牛皮。 陆昱面色阴沉,眼下这是关键时刻,他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重新购买新的。 “都抓紧时间,今日这批货必须送出去!” 这便是最后一批了,说罢,他转身进了屋。 瑾瑶坐在里面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别再挣扎了。”他轻声呵斥了一句,“左右就只剩今晚这一次,过了今夜就一切都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叹出了一口气,似乎叹出了他多年的压抑和屈辱。 听及此,瑾瑶索性也不装了,放下茶杯起身直视着他,“便是你打进了玄武门,也改变不了什么,当今圣上,朝政清明,王爷起兵谋反,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 陆昱薄唇抿成一条线,“你怎知我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意已决。似乎过了今夜,他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上,再也不是那众人嗤笑的王爷。 “昱儿!”这时外面传来了老太妃的声音。 陆毅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瑾瑶,“你竟把我母亲放出来了!” 这些时日为了不让太妃知情,他一直将太妃关在后院派人侍奉,却不想,竟被瑾瑶放出来了。 太妃进了屋,一下子便扑到了陆昱身上,用力捶打的他,“逆子!逆子!” 她泪流满面,又气又心疼,“糊涂啊,糊涂,昱儿你怎如此糊涂,你皇兄给了我们如今的日子已是再好不过,比那些派到滇南岭南的人不知好了多少,你我还能留在上京,已是陛下开恩!” “母亲!”陆昱哀痛,“母亲不懂,那不过是皇兄的伪善罢了,他只是想利用你我来为他树立仁义之名!” “那又如何!便是伪善又如何?他若是伪善,能伪善一辈子就是真善!” 瑾瑶搀扶着太妃坐下,拿着帕子为她擦泪,“王爷也是一时冲动,太妃好生劝说,相信王爷会回心转意。” 她转头看向陆昱,“对吗?” 面对母亲,陆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不对。 更没办法当着母亲的面直言自己就是要谋反,就是要以全府上下千人的性命做筹码,去赌他一个皇位。 半晌他别过脸,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对!” 大理寺牢狱。 昏暗的烛光下,云痕压着一个头发糊了满脸的男子进来,将人胡乱地绑在木桩上。 “主子,这就是负责采买棉花的人。” 傅诏坐在紫檀雕花椅上,修长的双腿微敞,斜斜依靠,慵懒问,“可招了?” 云痕摇头。 修长的指尖在下颌上点了点,傅诏抬手示意旁边的刑具。 正是用于“驴驹拔撅”的刑具! 狱卒将那男子上半身禁锢在木珈中,双脚绑在木驴上。 用锤子敲打木鱼,那男人的身子被拉长了一些。 第二锤下来,男子的惨叫回荡在牢狱,再一锤,咔的一声,男人五短身长,愣是被拉成了八尺,腰细得像是要断裂。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我都说!” 傅诏抬手示意,狱卒停下敲打。 他走到那男子面前,微俯身,视线与他平视,眸光森然,嗓音阴沉,“是谁让你供的货,目的为何?” 痛到极致,让那男子早已忘了他招供背后的凶险。 “是齐大人齐大人!齐大人让我每日给靖王府送棉花,犀牛皮。” 喘息着缓了片刻,他又继续道,“今日是最后一批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大人饶命!饶命!” ------------ 第187章 出城 靖王府。 正说着,有侍卫来通禀。 “王爷!诏狱那边,傅昭带人来了!” 陆昱眸光一凛,看向瑾瑶,“你做的好事!” 太妃忙拉住要走的靖王,苦口婆心道:“昱儿,眼下你什么都没做,傅大人会体恤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宽仁,顶多是禁足,我们不会有事的!” 陆昱甩开母亲的手,“娘!真是老糊涂了,他怎么会放过我?九哥他起兵进城那日起,我就瞧见,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娘!我们无路可退的!” 说着他对外命道:“备马!从后门走!” 一手拉过母亲一手将瑾瑶也拽了过来。 “王爷,听我一句劝,傅昭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要用上千人的性命做赌注!”瑾瑶焦急劝说。 然陆昱充耳不闻,不管太妃在后面如何捶打他都置若罔闻。 出了后门,将太妃和瑾瑶塞进马车,往城门去。 瑾瑶见他要出城,急道:“现在出城,定有守城的官兵,王爷这样是自投罗网,守城的人可不比傅昭,他们是不会为王爷遮掩的!” 陆昱斜斜睇着她冷哼,“若不是你,本王现在大计可成,何须落地如此境遇。” “可我是在帮王爷,现在回府还来得及!傅昭会……” “住口!”陆昱冷呵,“别再跟本王提他!我还没窝囊到需要他来救我的份!” 转瞬间,马车到了城门口,被官兵拦下。 赶车人晦涩地看了眼车内,压低声音道:“王爷,过路盘查。” 那官兵见车上几人迟迟不下来,冷了脸,不耐烦道:“速速下来!今日傅大人全城下令彻查来往人员!” 车内瑾瑶听见,注意到一旁太妃吓得惨白的脸色,拉了拉陆昱的衣袖,“王爷,太妃情况不太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昱看向母亲,见母亲面色惨白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眉心紧簇,倏然他想到了什么,艰难地看向瑾瑶,为难道:“得罪了。” 瑾瑶还不明所以,就见陆昱上前将她扯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推到车外。 他本人未露面,只沉声对外道:“可认得此人?” 那守城的士兵茫然不解,旁边那人率先认出。 脸色大变,惊道:“是傅夫人!傅大人方才那过画像,正是此人!快去……” 还未说完,车内传出陆昱警告的声音,“谁敢!识相把路让开,不然……” 他把瑾瑶往外推了一下,瑾瑶一个踉跄险些从马车上跌下。 “不然我就杀了她,让你们交不了差!” 这下守城的士兵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地让开了路。 陆昱把人拽了回去,马车前进。 待马车出了城门,那官兵惊慌失措派人去给傅昭通禀。 傅昭在靖王府扑了个空。 云痕:“怎么办?这棉花犀牛皮都在,靖王能去哪?” 傅昭沉眸凝思,只听身后官兵急匆匆而来。 “禀大人!方夫人被人挟持,出了城门!” 云痕面色冷沉,一把扯住那人衣领,“搞什么!让你们守个城门,这点事都干不好。” 那人虽怕云痕和傅昭,但到底不是他们的人,眼下傅昭已不在大理寺,他们自也不用听他的话,不过是协同合作罢了。 想到这,那人一把甩开云痕的手,腰板挺直了道:“云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协同,不听从你们调遣,如今来通禀已是仁至义尽,你们犯不着责问我们,既大人不满我们查案,那,告辞了!” 那人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看到来人,面色转瞬恭敬了起来。 “陈大人。”他拱手作揖。 “啪”陈炳颂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傅大人虽现在不是我们的直属上司,但我陈炳颂一天是傅大人的下属,一辈子都是!我还没胆子说这话,你有什么资格?” 那人捂着脸,不甘不愿应了句,“属下知错。” 陈炳颂拽过他的衣领,将人提到傅昭面前,一把甩了过去。 那人被扔在傅昭脚下。 “傅大人,下官看管不利,请大人责罚。” 傅昭按着肿胀的额头,摆手道:“罢了,调兵给我,我夫人被人挟持出了城。” 陈炳颂心头一凛,忙问:“大人成亲了?” 说罢又想起,似乎前阵子傅家确实办了喜事,好像是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他忙改口,“是,下官这就去办!” 提了一脚地上趴着的官兵,陈炳颂厉声呵斥,“还不赶紧滚去寻人!画像沿着各个城县贴上,要是傅夫人少一根头发,我先撤了你这身皮!” “是是是!”那官兵感激涕零,屁滚尿流的跑了。 首辅无兵,这也是他成为文官集团权利者的代价,如今要寻一个人都要靠他曾经的部下。 陈炳颂只他心傲,不忍上前宽慰,“大人莫急,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城外,马车上太妃唇无血色,不知是吓的还是旧疾复发,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着。 瑾瑶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一面拿着帕子给太妃擦汗,一面焦急对陆昱道:“王爷,太妃现在情况不大好,要尽早就医。” 陆昱心下也急,却因之前的事情对瑾瑶有了芥蒂。 他冷着脸看着她,“别想再诓我!你想骗我进城,好让傅昭抓我,这样还能给他立一大功!” “好啊你,我对你这般好,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拿我送给傅昭去邀功!” 瑾瑶见他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怀中太妃一个劲的喘气,紧闭着眼,眉心紧簇,似是极其难捱,再这样下去非死在路上不可。 她想了想,“王爷不信我,那也不能让太妃死在这啊。” 瑾瑶撩开车帷,见马车已过青冈山,“这条路往西就是白云崖,我知道那里有个道士,他通晓医术。” 白云崖,她曾听傅昭说过,李斯的师傅就在白云崖,会炼丹自然也懂医术。 见陆昱神情复杂的打量自己,瑾瑶急了,厉声冲他大喊,“还犹豫什么!难道为了你自己那未有定数的皇位,连母亲都不要了?” “白云崖又不是城内,官兵就算追捕也追不到那里去!还当我会害你!” “可是……”陆昱踌躇,别过脸半晌才说,“我怎知道你会不会骗……” 不等说完,瑾瑶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遂撩开车帷,对驱车人大呵,“去白云崖!” 那人犹豫,看向被打懵了的王爷,抬头就对上了瑾瑶冒火的眼睛。 ------------ 第188章 再遇荀郁 “看什么看!救命要紧,去白云崖!” 见他还不调转马头,瑾瑶又扬起了手威胁,“你去不去!我连你家王爷都敢打,你猜我这巴掌敢不敢呼你!” 那人吓得一哆嗦,紧忙听从。 太妃此时也悠悠转醒,看到自己儿子捂着脸,又看到瑾瑶扬起的手,一瞬挣扎起来把陆昱抱在怀里。 “别,别打他,昱儿只是一时没想通。” 她哭得满面泪痕,瑾瑶叹息,将太妃拉开,细心解释,“太妃误会了,我没打他,是马车颠簸他自己撞上来了。” “真的吗?”太妃不信。 “真的吗?”瑾瑶看向陆昱。 陆昱蹙眉点了点头,“是,是儿子自己撞上去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当着母亲的面承认自己被一个弱女子打了。 一路上,他绷着脸看着对面的姑娘悉心照顾着自己的母亲,不觉里目光柔和了几分。 路上歇息时,他寻摸了机会问瑾瑶,“虽然你向傅昭私通,但你心里还是有本王的吧?” 瑾瑶有些奇怪,他这私通的用词是不是不当,还未说只听他隐忍地低声道:“罢了,本王不怪你。” 瑾瑶:“……” “嗯……王爷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陆昱只当她害羞,便不再说了,总之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两日后到了白云崖,穿过密林果真见到一茅草屋,简陋却两侧竹林修剪整齐。 陆昱蹙眉有些怀疑,“这人能行吗?” 瑾瑶搀扶着太妃下车,“这叫隐士,行的,我听傅昭说过此人。” 听及是傅昭认识的人,陆昱即刻警惕了起来,拉住自己母亲,“不行,傅昭的人我不去!” 瑾瑶有些看不懂他,现在是救人要紧还是他的皇位要紧。 她抚开他的手,搀扶着太妃往前去,“你不去就在这等着吧,我陪太妃去。” 见二人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进了屋子,良久也没有人要请他的意思,陆昱踌躇不绝。 方才不去,现在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旁随从见自家王爷来回踱步,以为他不舒服,关切问:“王爷,要不要小的搀扶您进去?” 陆昱眸子转了转,“哦,好,本王确实有些肚子不适。” 瑾瑶搀扶着太妃坐下,见一白须老者,道袍道髻背对着她在熬煮什么。 “打搅道长了,我们赶路路过此地,实在是自家夫人身子不适,才不得不唐突至此,还望道长能帮衬一二。” 说着习惯性地往袖里掏,伸进去才想起出来匆忙没拿荷包,无奈她只好拔下头上发簪递上。 那道士转过身来,看着她,虽眉发皆白,皱纹纵壑,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又神采烁烁,宽衣舒袖飘飘然,仙风道骨。 那人没看瑾瑶递来的簪子,默不作声走到一旁去查看太妃的状况。 少顷又走到火炉前熬煮什么,片刻端来给太妃喂下。 瑾瑶心下诧异,这老道真真是古怪,给报酬不要,也不问病人是谁。 方才她还担心老道怕太妃来路不明不给治病,看来是多虑了。 正暗自敬佩时,忽听老道对后面喊道:“阿郁去摘的合芊草来,这妇人有心疾。” 不知为何,瑾瑶心咯噔一下,藏在袖口的手指捏得发白,她紧张的抬头,就见一素衣宽袖的少年,风流而来。 荀郁! 许是心中有愧,她下意识转过了身,不敢看他。 荀郁拿着一摞草药进来,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姑娘眸光晦涩瞥了一眼,转身去老道那,“师父,可是这个?” 老道点了点头,有些斥责道:“你这孩子,整天失魂落魄的,好歹草药分得清楚。” 他指了指炉子,“扔进去吧。” “嗯。”荀郁敛下眸子不咸不淡应了声,扔进去就要走。 “站住。”老道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在这看着炉子,她们哪里会,我去后面瞧瞧给傅大人的丹药好了没。” 荀郁隐晦看了眼瑾瑶那边,为难道:“师父!我去吧!” 他下意识不想再看她,或许是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再次面对她。 老道哼了声,“你会炼丹吗?以前教你不学,跑去青冈山,现在想学了也晚了。” 他一面往外去,一面唠叨,“罢了,你不会也好,总好过像你师兄一样,学会了却做些阿谀谄媚的事情。” 人走了,屋内就剩了躺在床上睡过去的太妃,荀郁和瑾瑶。 一室寂静,“咕噜噜”药炉沸腾的声音格外清晰。 耐不住这尴尬的氛围,瑾瑶率先走了过去。 “荀郁。” 只一声,荀郁心下一颤,不觉耳根红了一片,他忙转过身,只当未听,却不想身后又传来她轻轻柔柔的声音。 “你离开后我找了你许久,你……还好吗?” 手中的勺子一顿,良久荀郁才转过身看她。 姑娘在他面前垂着头,一副愧疚为难的表情。 他从师父那听闻了,瑾瑶在宫里吃了师兄的药。 荀郁喉咙滑动了两下,俊逸的脸上抑制着柔情,他低声嗯了声,“还好。” 顿了顿他又说,“你放心,这位夫人的病无甚大碍,吃两剂药就好。” 再次相见,疏离愈发重了,她无意与荀郁走到这份地步。 想了想她把方才没送出去的簪子递给荀郁,“这个给你,总要生活,去当了差不多值五六十两。” 荀郁脸上的柔情僵住,紧接着肌肉抽了两下,下颌紧绷抬手打开,大喝,“你这是做什么!” “你做了你的傅夫人,现在来糟践我?” “要给我银子划清界限?当初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区区五十两,你还得清?” 瑾瑶瑟缩了下,她捂着被打疼的手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荀郁羞恼的样子,顿觉自己方才唐突。 荀郁这样的人,怎么能拿钱去弥补呢,这跟打她的脸有何分别。 她咬着唇,眸中隐忍着泪,“我,我只是想补偿你,并没有……” “嗯?这是谁?”陆昱进来就看到瑾瑶委屈的模样,和一脸怒火的风流少年。 他目光沉下,两步上前挡在瑾瑶身前,“你是何人?想对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 第189章 小白脸 这话说完,荀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瞪着陆昱,“放什么狗屁!你是哪来的!” 陆昱一噎,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说他,顿时脸黑了。 他指着荀郁,又看向瑾瑶,“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道士?会医术?” 上下打量了片刻,陆昱啧啧了两声,讥笑道:“我瞧你也是看走眼了,这种小白脸一看就是江湖骗子。” 说着拉着瑾瑶,去搀扶太妃,“走了,招摇撞骗的人,能治什么病。” “你说什么!”荀郁一把扯住陆昱的后领,将人拽了个转身,他怒目圆睁,“你不仅是个登徒子,眼睛还有问题!”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瑾瑶忙将二人拉开,“好了好了,都是误会。” 她先把陆昱拽到太妃床边,然后又去拽荀郁,将人拉到一旁坐下,这才不疾不徐地给二人做介绍。 一旁陆昱拉着母亲的手,听着瑾瑶介绍自己的身份,不觉把腰板挺了起来,就等着荀郁对他俯首称臣,阿谀谄媚,赔礼道歉。 哪知荀郁听了,确实没再和他一般见识,却也没给他好脸,瞥了一眼就去一旁看着药炉。 过了一会,他想起什么,问:“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瑾瑶自不能说是靖王谋反,自己是被挟持出来的,只道:“上京没有好大夫,特意出城给太妃寻医。” 荀郁疑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离,瑾瑶和陆昱都被看得莫名紧张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推门对外不知张望什么,走了出去。 陆昱见他神神秘秘也不管他,全心都在母亲身上,这时老道进来,见荀郁不见了,开口就骂,“这个混小子,怕不是又跑了吧!” “又?”瑾瑶好奇,为何是又。 老道将药炉打开,把药倒了出来解释道:“五年前他就跑了一趟,我听荀郁说过,他在那里救了一个姑娘。” 把药碗递给陆昱,老道看着瑾瑶沉思道:“若是贫道没猜错的话,想必就是姑娘你吧?” 瑾瑶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有些尴尬有些愧疚,“实在有愧,我……” 那人摆了摆手,笑道:“不必自责,若不是知道这次是给你做药,那混小子估计也不会回来。” 荀郁是特意为她回来…… 陆昱给母亲喂完药,听及此心里不舒服,蹙眉刚想开口,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好啊,我就说上京怎么可能没有好大夫,原来是你挟持了瑾瑶!现在外面满城都贴的瑾瑶的画像!” 荀郁阔步进来,一屁股坐在陆昱对面,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瑾瑶有些懵,傅昭抓人干嘛贴她的画像啊!她又不是逃犯! 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守城的人没看到挟持她的人是谁,自然只能贴她的画像了。 一时间一室静匿,陆昱和荀郁之间隔着薄薄腾起的热气,二人大眼瞪小眼良久,陆昱才说话,“本王没有挟持,你这个刁民休要胡言。” 荀郁冷笑,“外面画像都贴着,写得明明白白,还狡辩,你一个王爷挟持一个姑娘,跑出上京城,怕不是做了什么谋逆之事?” 陆昱开口想辩白又被荀郁堵了回去,“你再狡辩信不信我待会就去衙门,方才我看了,你就带了一个随从,收拾这么个废物,我还是绰绰有余。” “你!”陆昱气得脸色铁青。 荀郁正窃喜中,忽然哎呦一声。 老道拧住了他耳朵,将人往外拖,“臭小子,出去也不打个招呼,去衙门,我看你是皮松了!” 屋内就剩下陆昱和瑾瑶了。 对面的目光直勾勾地太过灼热,瑾瑶实在受不了,只好起身去了外面。 老道显然已经骂完了荀郁,他正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拔地上的野草。 “荀郁。” 瑾瑶走了过去,蹲下,“我帮你吧,对不起啊,害你被师父责骂。” 荀郁没看她,也没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脚下。 瑾瑶不解,往脚下看了看,除了几根野草什么也没有啊。 “你在看……” “你把师父种的药草给踩了。” 瑾瑶心中一凛,忙挪开脚,把那被踩扁的药草捋了捋。 荀郁手里拿着一把翠绿的药草,托腮侧目笑吟吟地看她,“死了。” 这让瑾瑶一下子想起老道训斥荀郁的场面,太恐怖了。 她慌忙中不慎,又一用力直接把药草从地上连根拔起。 还带着泥巴的药草悬在二人面前,瑾瑶脸上僵住,“这,这怎么办啊。” 荀郁努了努嘴,“这次彻底死透了。” 说罢,他饶有兴趣地往瑾瑶身边靠了靠,“那个傻瓜王爷是怎么回事?我瞧出来了,他对你不一般,你对他也不一般,傅昭知道吗?没跟你发脾气?” 他想起初次见到傅昭时,直接被对方打了一圈。 虽脸都被打肿了,但不得不说,那个男人身手确实不错。 瑾瑶垂下眸子,午后的暖阳洒在她纤细的睫毛上,灿烂有光。 “靖王时好人,我不想让好人走错了路。” “好人。”荀郁念了念这两个字,“那我呢?” 瑾瑶转头看着他:“你也是。” 她眸中蓄满了浮光掠影,水光潋滟的动人心弦,荀郁忙慌别开脸,尴尬起身将药草丢下转身而去,”看在你面子上,我就不去府衙了。“ 上京城,靖王府突然人去楼空,瑾瑶还被劫持出了城。 两件消息一同传入慈宁宫。 任谁都不免将这两则消息联系在一起,作为在京王爷,非令不得随意出城。 靖王出城,不管是为何,都是抗旨,瑾瑶一同出城,是二人私通,还是真如守城的官兵所说被胁迫。 太后捻着红玉琉璃珠,半晌叫来了李斯,“你有没有私下给她解药?” 李斯也诧异太后为何问这话,但也不能多问,他就实话实说了,“太后知道的,微臣做了毒药,从不会做解药,所以解药也是暂时的。” 太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是说,这一个月了,她没有用任何药。” “不对。”她沉吟,“若没用药那不是就死了吗?若她真的死了,傅昭还怎么会每日正常上朝。” ------------ 第190章 伏击 她手下紧攥,用力捶了下桌面,“这样看来她应是和靖王私通,二人商议好了一同出城!定是有人给她做好了解药。” 说着她怒火中烧,瞪向李斯,“说!还有谁会做这种丹药!” 李斯吓得一瑟,没想到瑾瑶胆子如此大,连太后都敢背叛,可没道理啊,她为何要和靖王私通。 想了想,他陪笑道:“太后息怒,此事定有隐情,瑾瑶姑娘怎么会与靖王私通,平日我也没瞧着他二人来往啊。” 太后冷哼了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初皇上可是给二人下过婚约,你说,他们有没有情呢?” 李斯道:“难道比傅大人的情谊还深?” “那可说不准。”太后冷笑,“和靖王的婚约,可是瑾瑶主动让靖王求来的,而和傅家的婚约,是傅昭自己求的,这样对比来看,瑾瑶怕是对靖王感情更深,别看他二人平日不来往,私下如何可说不清。” 她再次把目光落在李斯那张茫然的脸上,“这种药物,还有谁会?” 李斯想了想,从实道:“就只有微臣师父了。” “他在哪?” “白云崖。” 太后目光森然,手中的红玉琉璃珠绳迸断,圆滚滚的珠子砸在地上,散落一地,噔噔噔滚到李斯脚边,在昏黄的夕阳下依旧红得刺眼。 “去白云崖!” —— “娘娘!”有宫女急忙通禀,“听闻靖王府人都空了,太后身边那个女官也没了,太后震怒正派人去抓呢!” 齐贵妃慵懒依在贵妃榻上,刚丢了颗葡萄入口,闻言手下一顿,片刻一笑。 这一笑花枝招展,妩媚风情,“惹怒了太后,这下有好戏看了,这个苏瑾瑶,真以为宫里是好待的地,本宫叫她这次有来无回。” 她手一挥,“去把上次派去杀傅昭的人叫来,这次可要好好伺候伺候她。” 那宫女不解,“可是这事不禀给皇上吗?若是她死了不就……” “蠢货!”齐贵妃厉呵了声,“没脑子的家伙,皇上难道不知苏瑾瑶和靖王一同消失?这等琐事还用我们通禀?” “本宫需赶在太后之前把她做掉,来一个死无对证,如此一来就坐实了她私通靖王谋反的证据。” “傅昭不是最近在查本宫吗?到时候就说苏瑾瑶背后之人就是他。” 齐贵妃轻飘飘一笑,长长叹了口气,“嗳,谁能想到堂堂首辅大人联合靖王谋反呢?” 涂着蔻丹的修长指甲微微一用力,一旁开得娇艳的芍药花瓣垂落在地。 “侯府相府都没了,日后就再不会有人找我齐家的麻烦。” 来白云崖已经半月有余,因附近已张贴了瑾瑶的画像,几人不能出去,一切用度全靠荀郁去买。 陆昱到底是尊贵的主,自小哪里受过这份苦。 看着简陋的床铺,他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荀郁,嫌弃抱怨,“本王要蜀锦的。” 荀郁把银子扔回给他,嗤笑他,“要饭吃了就别嫌饭馊了。” “你!”陆昱面色黝黑了。 眼看着二人又要打起来,瑾瑶忙说合,“王爷,现在我们没办法买蜀锦,要不你睡我的被子。” “不行!”荀郁阻止。 那可是他专门被瑾瑶准备的,虽不是蜀锦,但被面用的最柔软的绸缎,里面蓄了满满新晒的棉花,一针一线都是他亲手做的。 陆昱也看出瑾瑶的被子和他的不一样,他也没计较,毕竟是他带着人出来跟着受苦,他也希望瑾瑶能过得好些。 “不用了。”陆昱微泯薄唇,抱起自己沉重又破旧的被子,“我用这个挺好。” 正说着老道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净瓶。 递给瑾瑶,他笑道:“这个是傅大人拖我做的,姑娘试试吧。” 瑾瑶接过忙不迭的道谢。 老道摇头,“这都是我那徒儿造的孽,理应我这个做师父的承担。” 忽地只听外面传来清朗熟悉的笑声。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是李斯! 老道诧异,连荀郁也诧异,这李斯自从十年前离开白云崖再没回来过,这次回来定有所图。 荀郁下意识想到了瑾瑶和陆昱,忙将二人送到后院,转头又将太妃从床上抱了出去。 他把几人带到后面的柴房里,叮嘱道:“你们先在这,我出去探探他口风,若无事再唤你们。” 等他回到前屋,就看到李斯一脸狗腿的样子给师父垂肩捏腿。 “师父,这力度怎么样?这样呢?” 老道颇为受用,点头捋须道:“你出去这么久,手艺见长,想来是在上京干按摩了。” 李斯笑容僵在脸上,但他很快就不理师父的调侃,笑嘻嘻地探过脸问:“师父,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 “陌生人?”荀郁冷笑,上前一把推开李斯,“你不就是陌生人?” “师兄还是哪来的回哪去,我们这庙小容不下师兄这样的大佛。” “哦,对了,只有巍峨金碧辉煌的宫殿,才配让师兄住。” 李斯脸色愈发难看了,咬着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别不识相,这次不是我要来,是太后!太后明白吗?太后要拿人!” 荀郁不理他,背过身去,“白云崖相隔上京百里,又位置偏僻,太后如何得知这个地方的?” 他目光森然,侧目睇向李斯,“师兄若不泄露,谁知道?” 见说不通,李斯心下纠结又乱,蹙眉半晌道:“我也是有苦衷,你现在把那两个人交出来还好说,若不然……” 一语未完,“嗖”的一声,箭羽划破窗纸,直冲而来。 “师父小心!”荀郁眼疾手快上前推开老道,自己胳膊却被划伤。 他老道心疼地捂着荀郁鲜血汩汩的手臂,眸中冒火地瞪着李斯,“逆徒!你竟敢带兵来!他可是你师弟!” 李斯顿时六神无主,那猩红的血刺疼了他的眼。 他慌乱解释,“师父,我,不是我!” 难道太后不仅派了他,还派了别人? 要杀人灭口! 下一刻又有无数的箭射进来,老道把荀郁按在自己怀里。 李斯目眦欲裂,上前挡住自己师傅,他搀扶起荀郁,“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想杀你的想法,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快走!” 荀郁甩开他的手,冷哼道:“我和师父自己会走,不劳烦你!” ------------ 第191章 命悬一线 看到冲进来的荀郁,瑾瑶懵了,又见他肩头渗血,她下意识就看向李斯,“你带人来了!” 她上前把脸色惨白的荀郁搀扶过来,荀郁就势倒在她怀里。 一旁陆昱见了,一瞬跳了起来,把荀郁接了过去,“我来我来!你哪有力气。” 荀郁垂着头,瞪了他一眼,那样子好似在嫌陆昱多事。 “唉呀,怎么连你都觉得是我带来的人!”李斯叫苦连天。 荀郁唇无血色,白着脸看他,有气无力道:“这里呆不久,我们先走。” 李斯立马接话,连连点头,“对对对!走,我们赶紧走!” “你不准跟着!”荀郁指着他,“别想跟着我们给外面那些人报位置。” “我!”李斯有苦难言。 他无奈地看向瑾瑶,见她也一脸愤恨,又看向自己师父,师父也冷着脸。 最终他捶胸顿足无可奈何,“唉呀呀!你们怎么都不信啊!” 瑾瑶搀扶着荀郁从后门出去,李斯就不远不近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跟在一行人的后面。 很快后面的追兵闯进了屋子,里边无人,看到洞开的后门,知晓人已跑了,便立刻携人上马追了上去。 瑾瑶搀扶的荀郁上马车,马车是陆昱来时挟持景瑶所乘。 车厢较小,里面只能勉强坐三个人,为了避嫌,瑾瑶把太妃安置里面,自己坐在外面,陆昱亦是在外面,同瑾瑶驱车。 等到李斯赶到时,发现他们竟不管他,驱动马车就跑了。 恨得他在后面跺脚,还疯狂地解释。“此事真与我无关!” 马车飞疾而去,无人去听他说了什么。 良久还能听到身后剑雨嗖嗖射来的声音,有的钉在车厢上,有的掠过耳畔。 瑾瑶握着缰绳的手发紧,深觉今日要葬送于此,她的手不住颤抖,一只大手附在她的手背上,陆昱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只话音刚落,就见迎面一对人马冲了上来,陆昱和瑾瑶面上登时露出了惊惧。 这下是彻底逃不掉了! 既是李斯派来的人,那定是代表了太后的意思,太后要杀她! 转瞬大批的人马,已将马车包围,几人紧张着看着前方,只见从人群当中走来一人,那人目光森寒,一瞬不瞬盯着陆昱抓着瑾瑶的那只手。 “给本官放开!” 傅诏嗓音阴鸷,大步流星上前一把将陆昱扯了下来。 他目光看向身后的追兵,大手一挥,转瞬间一群侍卫蜂拥而上,将追兵拦在身后。 面色阴沉,转头看向瑾瑶,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神色渐缓,伸手将人抱入怀中。 轻声安慰,“无事了,有我在。” 陆昱被拽下了马车,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霎时间青白变化了起来。 可这一切又是缘他而起,便是心中再气愤,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身后追兵看到了傅诏的人,深觉打不过,便潮水般退了去。 瑾瑶见人已退,焦急拉住傅诏的手撂开车帘,“我们急需一处住处,荀郁受了伤。” 傅诏虽不喜他,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允许有人死在他面前,随即大手一挥,下属就腾出了一辆马车。 瑾瑶心头一喜忙,要将荀郁抬上去,手腕就被傅诏抓住。 他拉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对外头道,“你们跟着我的马车走,前方县有医馆。” 马车上瑾瑶还未来得及感谢他,傅诏就开口质问,“那夜为何擅自离宫?” 他怪她出宫不告诉他,以往每次瑾瑶出宫,他都会派人接,然而就那次,她竟自己偷偷地溜出了宫。 瑾瑶解释:“不是擅自,我向太后告过假了。” “向太后告过假跟我说了吗?”他转头,见她眸中波光敛艳,一时间再多的斥责也止在唇齿中说不出半句,半晌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罢了,下次再不可这样,去哪要提前告知我。” 瑾瑶点了点头,心中却疑惑那群追兵。 “那群人是太后派来的,你将他们杀了,岂不无法和太后交差?” 傅诏有些讶然她的想法,“你怎会觉得是太后的人,太后既给你喂了药,要拿你做药人,那她定不会想让你死。” 瑾瑶微怔,想想这些日子太后对自己的态度,虽算不上切热,但好歹他们也算是同一战线。 太后自然不可能杀她,可是因为来的人是李斯,导致在那危急关头,她来不及想太多,自然而然地就误认为那群人是太后派来,是李斯引来的。 可说不是太后,那是谁呢? 傅诏垂眸,沉思片刻,“此事复杂,怕是有人故意往太后身上牵扯。” 能与太后为敌的,瑾瑶一下想到就只有齐贵妃了。 一时恍然大悟,“如此看来李斯没有说谎,他当时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 傅诏点了点头,“李斯这人虽是个江湖骗子,但算不上恶毒,所以杀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那群人我观察过,我们从广陵回来时路上遇到的贼人武功路数几乎如出一辙,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瑾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难道当时也是齐贵妃所为!” 傅诏转头看着她,没想到竟能猜到,笑道:“想来应是了,只是因为我现在并没有证据,那群人并非齐家的奴仆,怕是从外面买来的死侍,身份不明,来路不明,查无对证,便是禀给皇上,皇上也拿齐家没法。” 事情再度陷入了一筹莫展,也越发让瑾瑶意识到齐家在朝廷中的危险和权势之大。 拥有这样背景的齐家,捏死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退缩。 齐家不除,母亲和祖母何时能够回京呢? ------------ 第192章 搜身 傅诏是看出了她所想,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当信我,一切有我在,我虽不知你前些日子所为何意,但我能明白,一定是出于为我考虑,可是瑾瑶,你可不可以对我有点信心?” 你我当同生死共枕眠,所以你有危险当告诉我。 傅诏终究没说出这句话。 他顿了顿,只说,“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日后你不可再把我往外推了。” “太后那边我会同你一同进宫,跟太后讲明。” 瑾瑶霎时红了眼眶,也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信任是最重要的,更明白自己的渺小。 她只身一人是没有办法对付齐家,需要傅诏,同样傅诏也需要她。 可是傅诏如今已经成亲,他不能对不起许小姐,这样对许小姐太不公平了。 她咬着唇踌躇半晌为难道:“可我们这样,许小姐该如何?” 提到许小姐,傅诏冷哼了声,狠狠捏了她的脸,“这可是你闯的祸,我不负责为你这事擦屁股,想要弥补人家自己去。” 这要如何去做,瑾瑶愧疚难当,不知如何是好。 驾驶马车停了到了医馆。 下了马车,一行侍从搀扶着荀郁进了医馆,因其师父精通医术,他也担心旁人把自己的徒儿给治坏了,所以自己亲自上阵。 傅诏给几个人安排了客栈,注意到一旁陆昱紧张的神情,上前恭谨道:“王爷放心,在王府内并未发现私造的兵器,王爷只是凑巧出了城门。”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被压了上来,只见他口中呜呜呜地说着什么,原来那男子的舌头已被割掉。 是傅诏在命人追捕那群追兵时,特意留下了一人。 傅诏指着他,“挟持瑾瑶的是此人,王爷可记住了?” 陆昱一时竟有种热泪盈眶,有些感激他,没想到他竟做得如此妥帖,把他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回去即便皇上要降罪,那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私自出城的罪名,顶多禁足一段日子。 “多谢傅大人!”他抱拳,再次感谢。 傅诏一笑,摆手大方道:“无需这般,下官可承受不起,只求王爷日后别再挟持我的夫人了。” 陆昱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只将荀郁留下治疗,几人稍作调整,便赶往上京。 那群追兵也已看到是傅诏带的人救下了瑾瑶和陆昱,若是再推迟,恐怕会引起皇上猜忌。 难保齐贵妃不会因此借题发挥,把傅诏也牵扯其中。 这样一来回到上京,陆昱想无罪,可就难了,是以赶路不容耽搁。 上京慈宁宫。 傅诏回到上京的第一站不是去皇上那,而是先到了慈宁宫。 太后见到他和瑾瑶一同进来,略微诧异,但转身便有些恼怒,心中不免猜忌,这二人怎么又牵扯到一起? 傅诏心领神会,立刻放低姿态,躬身向太后说明缘由。 太后到底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转瞬便猜到这背后有人把她也算计其中,这是要借刀杀人。 那么是谁借的刀,幕后主使又是谁? 怕是只有那一个人了。 说得差不多了,傅诏转为正题,“下官先回了太后,还未前往皇上那去,所以还请太后为微臣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太后一直处处想要压自己儿子一头,见傅诏如此,自觉自己并非老态龙钟,心中不免有些畅快,就直接允了。 走时傅诏让瑾瑶留下,自己独自去了御书房。 解决完太后这皇帝那还需要他左右逢源再说几句,才能打消皇上对他的顾虑,对靖王的猜忌。 人走了太后把瑾瑶唤到跟前儿,细细问了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瑾瑶要想起回来路上,傅诏曾对她说过若想扳倒齐贵妃,先挑起太后与齐贵妃的矛盾,现在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她立马哭道:“太后不知那些追兵来时叫嚣着是太后要杀奴婢,奴婢自是不信,奴婢想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太后的手下,怎可丧于这些无名之徒。” 听傅诏说是一回事儿,听瑾瑶说又是一回事,太后立马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冷哼道,“这些人净借着哀家的名头作威作福,真是给了那小贱人太多的脸面!” 瑾瑶偷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继而火上浇油,“奴婢这是一遭,知道的是这些,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呢?” 太后一想也是,如今被查出来的是这些,没查出来的,还指不定齐贵妃在背后如何编排。 难怪皇上与她这个母后关系越来越差,定是那贱人在他枕边吹了什么耳旁风。 她眸光森然,眯了眯,示意瑾瑶靠近压低的声音道,“你放心,我定为你讨回公道,你且听我的这样去做……” 瑾瑶眸光一亮,忙应了是。 是夜,慈宁宫后面是藏宝阁。 日常中许多的宝物都是从这流出去,分往各宫。 “你们都下去吧。”瑾瑶遣散了藏宝阁的众宫女。 不过片刻她便又退了出来。 一旁有小宫女看到,连忙跑回去给齐贵妃禀报。 “娘娘!太后身边的女官去了藏宝阁,怕不是想偷什么东西?” “哦?”齐贵妃饶有兴趣,没想到这丫头眼皮子如此浅,更没想到她竟命如此硬。 三番两次地弄不死她,可留下总是个祸害,一想这不正是个法子吗? 她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应道:“立刻派人,宣扬得越大张旗鼓越好!” “是!” 深夜,巍峨的皇宫霎时几乎在同一时间燃起了火把脚步声纷杂,往藏宝阁走去。 齐贵妃房里的宫女,一瞬便看到了还在门外的瑾瑶,立刻派人擒住。 为了拿头功,她按耐住欲往藏宝阁近的众人。 “这丫头定是偷了什么东西,给我搜她的身子,我进去瞧瞧里面有没有丢什么宝物!” 说着她推门而入,拿着火把照亮了屋内。 屋内各个格子上珠宝摆放整齐,丝毫不像有动过的痕迹。 瑾瑶被人按住了双肩,挣扎着对里面喊道,“你放肆,我可是太后的人,你这般随意搜查,可是对太后无礼,你是奉了谁的旨!” 那宫女冷笑,“太后又如何?太后身边的女官偷盗财物就可以免罪?” “来人!”她大喝一声,发号施令,“给我搜!” 众目睽睽当众搜身,是对一个女子名节尊严的践踏,瑾瑶逼红了眼,咬牙切齿瞪着她,“如果你搜不出来呢!” “搜不出来?”她哼笑,“搜不出来,我这条命便赔给你!” 她亲眼看着她鬼鬼祟祟从藏宝阁溜进去,若不是偷盗财物,又怎会赶走宫人? 分明是做贼心虚! 再者她是奉的齐贵妃的旨意,还怕了她不成?天大的事,有齐贵妃撑腰! 说罢,她毫无顾忌地转身,开始沿着每一个格子仔细查验。 ------------ 第193章 栽赃 她盛气凌人地正挨个检查,忽地听外面传来阴沉的一声。 “我看谁敢!” 那宫女吓得手下一哆嗦,火把差点掉在格子架上。 往外探头一看,就看到傅诏满身戾气而来,他一脚一个,踹开压着瑾瑶肩膀的几名宫女。 小宫女都是不过及笄的年纪,被踹得飞出去甚远,个个神情惊慌,伏地仓皇跪拜。 “大人饶命!大人!” 傅诏刚从御书房出来,路过至此,他把瑾瑶搀扶起来,揽在身侧,目光阴沉看向藏宝阁里的那宫女,“狗奴才,敢动本官的人!” 说罢大手一挥,那人就被云痕从里面拽了出来。 小宫女先是惊惧,而后就恢复了平静,转而嚣张了起来。 她被压在地上,昂头讥笑,“傅大人深夜带人进宫,不合规矩吧?” “规矩?”傅诏冷笑,甩出一张御诏,“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皇上说宫中侍卫身手不好,本官是奉旨带人回去交给自家二弟练练,你说,本官拿不拿得了你?” 那宫女瞳孔晃动,瞪大了眼,强撑道:“那,那你也无权抓我!我是贵妃的人!” “贵妃?”傅诏环着瑾瑶的手微微用力,“本官的夫人还是太后的人。” 这话把宫女一噎,腿下发软,瘫倒在地,下一刻她就想到了什么,目光犀利地看向前方的人,“我是奉贵妃的旨意来彻查偷盗!这个奴婢偷了藏宝阁的宝物!” 瑾瑶藏下情绪,转头伏在傅诏肩头抽泣,“夫君,这婢子冤枉我,方才还要扒了我的衣袍,当众羞辱。” 傅诏配合着她,拍了拍她背安慰,“莫怕,我在地,不会叫旁人欺了你去。” 那宫女看着二人明目张胆恩爱甜蜜,双眼愤恨,“不是羞辱!是你私藏了珍宝,我是例行搜……” 未说完,“砰”的一声。 傅诏脚踹在她心口处,那宫女飞出去,撞到墙上,啪的一下又落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侯府什么东西没有,我夫人至于偷盗?既如此,你说少了何物?” 那宫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急促喘息着,半晌缓过劲才说,“奴婢刚查,还不知。” 傅诏侧目看了眼怀中仍在极力表演,却哭不出泪的人,他叹了口气,伏在她耳畔道:“演得太过,该你说话了。” 瑾瑶尴尬轻咳了声,慢慢抬起头,平声道:“你既说我偷了东西,那就进去查吧,若是查到是我偷的,我不多辩,交由娘娘处置。” 闻言那宫女嘴角按捺不住冷笑,擦了擦血,捂着胸口就进了藏宝阁。 见人进去瑾瑶这才从傅诏怀中抬起头,然而刚抬一下,傅诏一掌将她按了回去。 抬头正巧撞进那深渊幽暗的眼眸中,还藏匿着隐隐的得意。 傅诏挑眉,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调笑道,“怎么?利用完就丢开?” 众目睽睽之下,虽宫女侍卫或伏地或垂手立在一旁,无人往二人这边看,但难免还会是让人难为情,瑾瑶面红耳赤,想要推更是推不开。 少顷只见那宫女面色惨白地从里面磨蹭出来。 一看便知是发现什么东西没少。 傅诏这才松开了瑾瑶,她走上前挺直的胸膛,睇睨她,“可有查到我偷了何物?” 那宫女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看着她鬼鬼祟祟进入藏宝阁,怎么会没丢任何东西。 不对,她定是偷了,但发现带不出去又放了回去。 想到这那宫女转瞬赔着笑脸,“想来是奴婢看错了,奴婢这就回去跟娘娘说一下,应是误会。” “误会?”瑾瑶冷哼,“你一句误会我险些丢了命,你一句误会就把我差点扒光。” 这架势摆明了是不肯善罢甘休,那宫女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衣领便被拽住,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摔在地。 瑾瑶扯着她的衣领,目光森然,嗓音掷地有声,“我严重怀疑你私藏了什么宝物,来人给我搜!” 因傅诏在场是以这宫女带来的那批人,也只得傻傻地愣在一旁,没有办法上前。 宫女霎时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无权处置我!” “有没有权利先验了再说!” 说罢,她抬手示意,一群小宫女立马听从上前将她的外衣扒去,顾及体面,好歹给留了里衣。 有人盛上了一包东西,“大人。” 瑾瑶拿过,是一个白色的荷包,装着不明的粉末。 倒出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递给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傅诏。 二人一唱一和,“傅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傅诏作模作样,捏起一团捻了捻,“来人找太医来!” 那宫女一脸茫然,开口辩白,“这不是我的,我没有这种荷包!我的荷包都是娘娘赏赐,娘娘给我的都是用蜀锦苏绣,如此廉价的荷包,怎么可能是我的!” 瑾瑶走至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目光极具压迫,“是不是查了就知,谁知道你是否藏了什么毒药,所以用这种寡淡的荷包用作掩饰。” 过了会,张太医赶到,接过荷包将药粉倒出碾了碾,又放在火上轻轻烤了一下,随即便向众人宣布了结果,该荷包里含有大量的红花和麝香。 红花麝香的用途不言而喻。 而在宫中能用到这两种东西的自然位高权重。 瑾瑶拿着荷包,递到那宫女眼前,笑道,“我来问你,这个荷包是谁给你的?” 那宫女自知,这就是一场阴谋,咬紧牙关也死不承认。 眸中冒火,咬牙切齿,“你想借荷包污蔑我家娘娘,做梦去吧!” 瑾瑶无视她的暴怒,将荷包收入袖中,“是不是真的,皇上说了算,据我所知,齐贵妃至今日日得皇上恩宠却无子嗣,而宫中其他嫔妃,若有贵妃这般侍宠的次数,早就一个接着一个了。” “齐贵妃设法避孕甚至有打掉龙胎的嫌疑,这便是谋害皇嗣,而你就是最好的证人,你作为身边的贴身宫女,竟随身携带这些东西,想必在皇上与贵妃恩泽之时,你也守在一旁吧?” 瑾瑶不再给她回话的机会,挥手命人将哭哭啼啼的小宫女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瑾瑶捏着袖中的荷包要去慈宁宫,一转身正好对上了傅诏饱含深意的眼睛。 那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还夹杂着些欣赏赞许。 ------------ 第194章 傅诏罢官 瑾瑶一瞬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傅诏便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那夜,深夜的暗巷里她遇到了薛廷,那个短命鬼薛廷惨死在她的金钗下。 可是她看得清楚,那时候的薛廷并没有死透,是傅诏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切割着他的命脉直至断气为止。 他曾告诉过她,想要置人于死地就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一击毙命,不能给予喘息的机会。 杀人如此同样扳倒齐贵妃也需如此,必须要找到皇上的痛点,要给贵妃一击毙命,毫无翻身的机会才可。 打蛇要打七寸,便要将对方踩在泥里,永无出头之日。 傅诏深深看了她几息,上前拉起她的手轻声道,“走吧,接下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夜色漆黑浓重,皎洁的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的纤长。 到了慈宁宫,将事情与太后一说,太后大喜,不管不顾要为瑾瑶撑腰,几人一同前往广陵殿。 广陵殿皇上已经坐在上面,下面一排溜着跪着的是齐贵妃,还有方才那个宫女以及殿中的太监。 “你就这般不想给朕生孩子?”皇上龙颜大怒,一个杯盏砸在了齐贵妃脚下。 之所以瑾瑶笃定了皇上定会因为子嗣问题大动干戈,还多亏了傅诏。 傅诏曾告诉过她,皇上并非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乃过继过去。 因此无论是他童年还是在登基为帝,都一直被人拿着身份而诟病。 是以如此高高在上的君王,骨子里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自卑。 当得知自己宠爱的妃子,竟跟他耍小心机时,他顿觉自己多年的深情被欺骗。 齐贵妃六神无主,入宫以来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霎时也明白二人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件事情无疑触及到了皇上的逆鳞,可药并不是她私藏,而是她本就生不下孩子。 齐贵妃掩面拭泪,试图用往日的恩情来换取皇上的宽仁,“皇上明察,臣妾并未用过此物!定是有人加害于臣妾!” 皇帝双眸冒火,眼下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扶额不再看她一眼,别过脸,嗓音沉闷,“事到如今你还想诓骗朕!” 若是她主动承认,没准还会念及一时犯糊涂饶了她,可如今还继续谎话连篇,身侧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 听着下方齐贵妃的哀求,他耳中嗡嗡作鸣,极怒之下,一拳锤在桌上,“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几个太监伸手要拉齐贵妃,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皇上眸中一亮,还以为有人要为齐贵妃求情,他正想顺坡下驴饶了这位宠妃,却看到瑾瑶大步上前,献上了一摞账本。 “陛下,这些是齐家往年的贪贿证据,还有记录了一些关于齐家养的死侍,多年来上京发生了很多惨案,皆与齐家有关。”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连个台阶都不给,皇上不得不接过账本翻开略一查看,这一看,气得颅内如刀刻斧凿。 “来人,连夜去彻查齐家!” 跪在下方的齐贵妃脸色霎时苍白到无了血色,比雪还白。 完了,这样一来齐家没了,她的靠山也没了,如今整个宫内都没人为她求情,皇上就算有心也没办法饶她,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冷宫? 想到这她悲愤交加,眼泪夺眶而出,许是悲伤过度竟然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皇上抓着扶手的手紧攥,险些从座位上站起就要不管不顾去搀扶齐贵妃。 但幸好帝王的尊严和理智遏制住,将他死死钉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半步。 齐贵妃被人拖下安置回了宫殿,然皇上却脸上愁容满布。 瑾瑶可以不管不顾一心扳倒奇贵妃,可傅诏不行。 他需比她想得更多,傅诏看出皇上本身不想处置齐贵妃,作为臣子首先要为皇上考虑,其次才是为百姓和百官。 他很快意会,也抓住了皇上的心理,上前主动请罪,以办事不力为由罢职禁闭。 皇上这才抬眸看他脸色稍微减缓了些,他本就心中不快,眼下傅诏主动请罪,他当然准肯,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是故意拿他泄愤,就先犹豫了下,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后才准了。 只是对于瑾瑶却是有气儿没地儿发,即便是君王想要罢官免人,也需要个正当理由,瑾瑶这次不仅没错,还有功,是以皇上还的忍痛褒奖。 想了想,他对太后道,“这姑娘既是母后的人,便有母后来奖赏吧。” 见自己的好皇儿似乎又像以前那般成了大孝子,太后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眼下这些还不够,太后继而补充说,“齐贵妃做出这种昏聩之事,着实是在打我皇家颜面,齐家想必也逃不了,只愿皇上日后莫要再被这等狐媚女子迷惑。” 皇上脸上的笑容僵了,心口仿若被挖了一刀,却还得在太后面前赔笑地贴上一句,“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如此太后,这才满意了,带着瑾瑶回了慈宁宫,奖赏身为三品女官,是所有女官当中最高的官职。 回去的路上瑾瑶心口惴惴不安,今夜皇上的态度她也看得清楚,若非涉及皇家颜面,想必皇上还会继续纵容齐贵妃吧。 只可惜连累了傅诏,想了想她对车夫道,“劳烦,去忠伯侯府。” 她极力说服着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想傅诏才去,只是感谢! 若没有他今夜的出手相助,这件事情不会进展得如此快。 若没有傅诏今夜的主动请罪,那想必日后皇上对自己的印象会越发厌恶,从而不知哪一日会借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落她。 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愈发需要傅诏,当下关键的是,她需想办法帮傅诏官复原职! 单从官场这些琐事上来看,傅诏确实比她在行,更能揣摩圣意。 可她还是有一事牵挂于心,那就是太后与皇上。 她现在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的野心昭然若揭若,哪一日,皇上想动太后,那她岂不是难以自保? ------------ 第195章 阖家团圆 崖青院檐下燃了一盏孤灯,像是在等某人的到来。 她进了,灯也刚好燃尽了。 “来了?” 门轻轻一开,咯吱一声,傅诏并未抬头已知晓得来人。 这样轻轻飘着的,一边翻着手中的书卷,一边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 瑾瑶没有说话,走到了他对面,安静地坐下,如往常一般,执起一旁的青花茶壶为他斟上热茶递到手边。 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饮一口又缓缓放下,瑾瑶立在一旁挽袖研磨,红袖添香,别有一番韵味。 半晌她才轻轻开口,“贵妃已除,再无人会左右皇上,太后说择日会同皇上说明,让我父回上京。” 傅诏嗯了一声,挑眉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瑾瑶抿唇犹豫片刻,“可是你该如何,如今罢了官,我能帮你什么?” 她觉得傅诏帮了她很多,作为回报,也应该会帮他做些什么。 做人起码要懂得知恩图报。 傅诏这才搁了手中的书,掀眼看她,眸中深邃映着摇曳的烛光,柔情弥漫,说出来的话也仿若秋风拂过山岗,轻柔又悄无声息地渗入人心。 “你不是已经帮我了吗?” “嗯?”研磨的手一顿,瑾瑶疑惑看他。 只见傅诏握住她的手,掌心很暖,灼热亦如那年冬日帮她暖足底那般的火热。 “孩子啊,有他就够了。”傅诏笑道,“皇上勃然大怒,迁怒于我,不过是为了皇家颜面,过几日风波过去,再找上几个大人美言几句,不久我便会官复原职,所以此事也无需担忧。” 原来是她多虑了吗? 傅诏既不需要她,那这样一来便没有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瑾瑶慢慢抽回手,想要走时,傅诏却又将人拽回来,一把按在腿上。 他目光柔和,眼神缱绻,“做什么去?”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浓烈的痴情。 一时心头有些慌乱忙别过脸结结巴巴,“我,我该回去了,夜深了。” “哦。”傅诏拉长了音调,别有意味地挑了挑眉,探过头吻上她的颈,“那你既然想回去,为何深夜至此?” 瑾瑶心头慌乱解释,“我只是来感谢你的。” 傅诏嗯了声满不在乎,抬头覆上她的唇,笑道,“既来感谢,那便拿出诚意吧。” 说罢抱人去了榻,帷幔落下,月光都黯淡, 次日醒来,瑾瑶扶着腰想要下床,被人从身后一把捞了回去。 嗓音中带着晨间的暗哑,有些眷恋地在她颈部蹭了蹭,“好不容易罢了官,终于有时间睡懒觉了,还不陪着为夫多待会儿。” 瑾瑶想开口,就被柔软的唇堵在齿间。 二人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崖青院出来,沈夫人在前面备好了午膳,瑾瑶踌躇不敢去。 沈家大夫人在她心中还是那个严厉的形象,难免再次见面不会对她颐指气使,吹胡子瞪眼。 傅诏轻轻捏着她手温声道,“我在的。” 他再一次说出了这三个字,瑾瑶回想起,好像以往傅诏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放心有我在。 好似他在就能解决一切,且能够为她保驾护航。 在他深情的目光中,瑾瑶终于点了点头。 沈夫人刚坐下,便瞧见二人十指紧扣进来,亲昵的举动撑腰意味明显。 这一次她不再像以往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倒是什么话都没说,招呼着二人一同来用膳。 说罢命刘嬷嬷把小公子抱来。 沈夫人虽不喜瑾瑶,但对于这个孩子确实真心疼爱,自己还没吃,便想先喂孩子。 刘嬷嬷见状上前劝,“夫人先吃吧,公子老奴喂。” 沈夫人不放心阻止道:“你们笨手笨脚的,哪里会,还是我来,这孩子吃我喂的饭吃惯了。” 瑾瑶吃着菜,目光却一直停在孩子身上。 显然是也想抱抱孩子,毕竟她已数月不曾见了,这个孩子是当年不情不愿生下,可毕竟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是她目前在上京唯一的亲人,怎能不疼,怎能不爱。 傅诏注意到她的神情,开口道,“娘,我来喂吧。” 沈夫人想拒绝,就听傅诏又说,“儿子许久未见他了。” 听及此,沈夫人才把孩子给刘嬷嬷,刘嬷嬷把孩子抱到傅诏身侧。 傅诏接过,顺手塞到了瑾瑶怀中。 然后他夹了一根油菜喂孩子,满怀柔情地冲瑾瑶挑了挑眉,那模样像是在说,如何?你夫君厉害吧? 沈夫人在场,瑾瑶不方便多说,只笑笑将孩子抱在怀中。 小傅砚看着老父亲夹过来的菜,就把小脸一偏躲在了娘亲怀里,蹭了蹭。 模样像是撒娇,然后咿咿呀呀指着面前一盘芦笋,“吃,吃。” 小孩子说话口齿不利索,但能听出他是想吃这个菜。 已经两岁的孩子可以吃菜,吃芦笋还是有些困难,瑾瑶夹碎了喂给他。 哪知方才还不吃傅诏递来食物的小奶娃,却很麻利地吃得瑾瑶夹来的芦笋。 男人的脸阴了阴,表情有些吃味,他不满地将原本要给孩子的菜放入口中,心底不是滋味。 一旁秋实注意到世子的脸色,却忍不住想笑。 二人用完膳,瑾瑶把孩子递还给了刘嬷嬷,沈夫人现在是一刻都离不开小公子,午膳之后的午睡,必须要抱着孩子一同入睡。 回到崖青院傅诏进了屋,开口抱怨,“这孩子为何与我不亲?” 不能瑾瑶开口秋实就得先说话了,她的一番话让原本脸色阴沉的傅诏越发难看。 “世子还问呢,还不是您不喜。” 这话噎得傅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这也没错,当初他确实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每次秋实抱给他时,他总会厌恶地摆手,让人赶紧拿走。 可能是因为瑾瑶不在,眼下瑾瑶在身边,孩子当然也应该在身边。 所以他固执地认为孩子还在婴儿时期是没有太多记忆的,却不想他这个儿子竟如此记仇。 他想了想记仇这点到底跟着谁去?最终目光停在了瑾瑶身上。 ------------ 第196章 私生子上门 瑾瑶愣了一下,不明他的神色,上前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头,“看我做什么,秋实姐姐说得不对?” 原本心中有气的傅诏,却无奈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谁能想到清风霁月,朝堂当中翻云覆雨的首辅大人,私下却是这般做小伏低。 瑾瑶扑哧一笑,秋日灿阳映照瓷白的脸上显得娇俏清丽,亦如当初二人初见时那般。 他所想的初见,是那年苏家大夫人带着五岁的瑾瑶来到侯府。 那个时候的小丫头长得圆滚滚胖乎乎的,跟着他屁股后面像只大青虫。 他不喜人靠近,故而对这个小丫头也毫不怜香惜玉,直接将她一把推倒,还斥她滚远点。 小丫头眨巴大大清澈的眼睛,怔愣看了他半晌,而后不哭不闹站起来理了理身后粘的泥土,又跟在他后面。 他无奈又厌恶地站住了脚,转身看她,“总跟着我作甚!” 就见她从手中递出了一朵紫盈盈花,这朵花他认得。 是侯府花圃里最不起眼的一朵小野花,无人打理,无人浇灌。 他本不想理她,却听她说,“刚才我在园子里瞧见这朵花最不一样,所以送给大哥哥。” 最不一样?他蹙眉盯着她手中那朵小花,看了半晌,怎么看都觉得是一样的。 他白了她一眼,冷嗤,“明明都一样。” 结果小丫头非常认真地凑到他跟前,把花递到他眼前,仔仔细细地用短粗的手指指着花瓣,“你瞧这株花有四个花瓣,其他的都是5个以上,所以它最不一样。” 莫名其妙,但许是那日阳光甚好,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娇俏可爱。 又或许她不哭不闹,不像其他小丫头那样矫情,总之他竟是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他更鬼使神差地走入了那片花园,找到了那一排紫英英的小野花。 站在那半晌,他就又鬼使神差地蹲下细细观察着自己每天都路过,每天都看过,却从未留意过的野花。 竟发现果真如她所说,唯独送他的这株花只有四瓣,其他的都是五个。 当真是最不一样。 想到这傅诏思绪拉回,拉过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送给我的花?” 瑾瑶眨着眼睛想了想,自己送过他花吗? 苦思冥想了半晌,她开口:“什么花?” 她竟然不记得了,这可比罢官更让傅诏心痛。 他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神色黯然转过了身,“不是不记得就算了。” 他说得满不在乎,但分明话语中却在乎得要命。 似乎还有些埋怨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 瑾瑶出了崖青院细细想来,在自己的记忆里就是找不到那朵花的踪迹,最终找到了云痕。 云痕是傅诏长大之后才到他身边来的人,也不知那花是什么。 少顷他突然恍然大悟,引着瑾瑶进了一间书房。 最后在一排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打开后,在书中央竟夹着一朵紫色的花瓣。 但有了年久,早已干枯,稍微一碰,似乎就会破碎。 这本书上布着灰尘,已很久未有人打扫,然其他的书却干净整洁。 看样子是傅诏不允许任何人动这本书,是怕有人损坏了里面的珍宝。 丢失的记忆,这才潮水般涌来,瑾瑶恍然想起自己幼年时好像是曾给傅诏送过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株花吗? 难怪他今日神色不佳,是在怪她连如此重要的记忆都忘记了? 想到这,她提着裙子去了花园。 但可惜秋日百花凋零,那紫盈盈的花也早已败落,只剩了茎叶,如其他的野草一般立在那分辨不清。 瑾瑶命人拿了把铲子,将其中的一株野花连根挖起,然后捧到手心回了崖青院 傅诏正躺在罗汉榻上,背对着门,即便是听到了人进来,也身形未动半分,显然是在生闷气。 瑾瑶轻轻走过去,推一推他的肩,“瞧我带了什么?” 傅诏没理她,她连那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最终在瑾瑶两三次的催促下,他才转过身,就见她像捧宝贝似的,掌心里捧着一株带土的野草。 不对,不是野草。 这酷似野草的植物,他认得,每年都让人悉心照料。 “我将它带回来,明年春季便可开花,再将它重新送给你可好?” 傅诏抬头,瞧见她笑盈盈,眸光灿烂跟他说着这番话,一时心头悸动。 时光仿佛凝固,最终他好漫长地应了一声,“好……” 好,你送给我的都好。 为了种植这株花,傅诏特意去旁边的博物架上找来了一个古董镶琉璃白瓷盏,而后又找来了山泉水,慢慢浇灌。 瑾瑶看着他的行为有些好笑打趣,“不过是种植一株花,用不着特意弄山泉水。” 傅诏转头看她,厉声反驳,“这不一样。” 是你送我的,它就不一样,所以他需悉心照料,最好能让它永不败落。 此时他还不知道,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会变成每次和瑾瑶吵架后,总会闷不声的回到书房。 然后默默的拿过山泉水浇花,一边浇一边诉说着自己心头的不满,和心头的委屈。 三日后傅凌成亲,对象是沈大夫人和傅诏挑选的户部尚书之女。 二人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在傅凌看来是来自于大哥和娘,对他的压迫。 他极力反抗,想要和自己的云妹妹双宿双飞。 但架不住傅诏的威逼,被不情不愿的走完了婚事流程。 而在二人成亲之后的第二日,刘暮云便来到了傅家。 沈夫人起初并不想见她,又听门子禀报称来人说自己怀了傅家的子嗣。 傅家子嗣是谁的?傅诏还是傅凌? 她不敢想。 这种小门小户的人,一旦逼急,是不要脸面和体统的。 沈夫人再不敢耽搁,忙把人放了进来,刘暮云捥着垂垂的发髻,脸色苍白,大有弱柳扶风之美。 一见到沈夫人立刻跪倒在地,掩面哭泣。 “夫人为我做主!我怀了二爷的孩子!” 沈夫人一瞬惨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当听到刘暮云再次重复了一遍时,沈夫人险些晕倒过去。 傅凌才成亲,外面女子就找上了门,这日后可还得了? 到底是侯府大夫人,沈夫人随即便稳住心神,令人找来的太医,先查验真伪。 万一这女子是为了攀附傅家,故意栽赃呢? ------------ 第197章 二爷纳妾 很快张太医被请来,引着去了里面给刘暮云诊脉。 沈夫人坐在外头,心下焦急无比,手心冒了一层汗。 过了一会儿,张太医从里面出来,沈夫人立马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立马出去守门。 “太医如何?”沈夫人上前压低的声音问道。 张太医拱手一礼,“这位小姐确有身孕,已有三月了。” 三个月。 沈夫人脸色一白,身子不自觉倒退了几步,扶住桌子边缘,才堪堪站稳。 细细想来这几个月,自己全部的心思都在孙儿身上,以至于对傅凌疏于管教。 难不成他老毛病又犯了?这三个月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和刘暮云私通,导致人家姑娘有了孩子? 若真是他的孩子,他们傅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 想了想,沈夫人先叫刘嬷嬷把张太医送出去而后自己进了屋子。 刘暮云坐在桌前掩面哭泣,见沈夫人来了,忙上前跪在脚边。 “夫人要为我做主!如今我已有了身孕,若是回家一定要被父亲打死!” 沈夫人凝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傅凌叫来,仔细盘问一盘问。 看着跪在脚边哭泣的刘暮云,他叹息道:“这些日子,你先住在这,待晏珩忙完婚事再说。” 刘暮云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恰时瑾瑶来抱孩子,刚进门,正好撞上了从屋里出来的刘暮云。 她微微诧异,如今傅凌都成亲了,她来做甚? 刘暮云倒是很得体有理地屈膝问候了声,“嫂嫂。” 这称呼可把瑾瑶惊到了,嫂嫂?毫无疑问是在对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身后沈夫人听了这称呼,脸色一变,立马制止,“你莫要胡言,我留你在府,纯粹是看你可怜!” 刘暮云住了口,咬着唇眸中泪水欲落不落,低低应了声是。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都觉得惹人怜悯。 人走后瑾瑶进了屋,刘嬷嬷抱着傅砚出来,瑾瑶接过孩子欲走,被沈夫人叫住。 犹豫了片刻,沈夫人才开口,“这事儿我本不愿同你说,可是如今傅凌在外面惹了事,被人家找上门来,你说这该如何?” 瑾瑶抱着孩子,不甚在意随口道,“儿媳也不知如何,不如还是叫夫君来吧。” 如今他二人婚姻书已签,那许小姐不知所踪,瑾瑶问过傅诏,得到的回答是许小姐有自己的选择,不便透露。 沈夫人慌忙摆手,“不可不可,若是此事告诉晏燊,他非打死晏珩!” 想到这沈夫人顿觉没了指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满脸的憔悴。 看着沈夫人心力憔悴的模样,瑾瑶抱着孩子坐到旁边。 “夫人何必过于担忧,二爷还未回来,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人回来我们再询问也不迟。” 沈夫人叹息,“也只能这样了。” 新婚夫妻才刚成亲不便去打扰,将事情压下,五日后,沈夫人把傅凌喊到跟前儿。 傅凌蹙眉不作话,沈夫人有些着急,一拍桌子,“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你!有没有跟她做过那档子事!” 刘暮云也在旁边,擦着眼泪,“晏珩哥哥,你说话呀。” 他细细想来,三个月前自己确实是在外面买醉,恰遇到了刘暮云,可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记不清。 想说自己不记得了,但看到姑娘哭红的眼睛,心下一软,别过脸,“有。” 沈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死了,扶着额头,感觉老了许多。 傅凌才刚成亲,如此好的婚姻,还没几天就在外面惹出了这么大的祸,后府里哪还有安生日子。 而听到傅凌的回答,刘暮云眼睛顿时亮了亮,立刻止住了泪。 有了孩子,沈夫人自是不会让自家子嗣流落在外,“你且先住着,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去找晏珩,也不准去搅扰他们夫妻。” “若你想找个栖身之所,安稳地在府中生下孩子,你父亲那你自己去说,我们傅家是不会给你擦屁股的。” “至于名分,你就不要想了。” 刘暮云神色僵住,转瞬温柔一笑,起身跪到沈夫人脚边,“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云儿永生难忘,能让我留在侯府,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怎还敢奢求名分。” 说着她目光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只求我的孩子能够有父亲,这就够了。” 她的话情真意切,为人通情达理,不免让傅凌对她的愧疚越发深了。 他眼眶一热,上前将刘暮云搀扶起来,“暮云妹妹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说罢,他看向自己的母亲,与刘暮云十指相扣,“择日孩子要纳她妾。” 沈夫人面色铁青,“不行!” 用得十足的力气大呵道,“你要是想要她,也只能应你让她做个外室,想要把人弄进家里,门都没有!” 傅凌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开口刚想和母亲对呛,瑾瑶上前拉了他一下。 傅凌转身接触到她的眼神,只得将唇齿间的话哽咽在喉中。 这举动被刘暮云捕捉到,立刻目光一转,扯了扯傅凌的袖子,低低啜泣,“夫人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我又怎可奢求其他,不如二爷把我和孩子一同送到外面去,让我们在外面自生自灭,此生再不来寻二爷,免得连累二爷。” 细细思索,这番话哪里有些问题,既想此生不找傅凌,那为何又要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呢? 傅凌显然被这番话惹得心肠发软,更坚定了要纳她的心。 二人携手走出了屋子,到了门口,刘暮云目光对上瑾瑶,微微颔首,声音不轻不重道了声,“多谢嫂嫂。” 瑾瑶一怔,她也没为她说话啊,她在谢什么? 二人已走远身后,随即便传来了沈夫人的震怒。 “喊你来是让你想想,怎么帮怎么把这个麻烦处理掉,不是让你帮她!” 瑾瑶这才回过神,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刘暮云道谢的原因,想挑唆她和沈夫人。 让她们本就如履薄冰的婆媳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如了刘暮云的意,瑾瑶走上前低声道:“刚才我见二爷的神情,似乎并不记得是否有过那事。” “夫人沉得住气,且等到孩子生下来,我们得再请张太医验一下。” 那孩子真是傅凌,为何刘暮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傅凌成亲的第二日找上门,分明是拿准了沈夫人爱面子,不敢将这等丑事宣扬得满城风雨。 沈夫人心头微动,转头看她,“可傅凌说,这些日子都要纳她为妾了。” ------------ 第198章 拖婚 瑾瑶轻笑,倒了杯茶递上,“二爷娶谁还不是您说了算?先把人支到外面的宅子上,然后就说三个月坐胎不稳为由,先打消了二爷的心思。” “等到孩子到了五六个月时,便已显怀,到那时咱们便说,大着肚子成亲有损姑娘名节,二爷心疼,他定会将婚事往后延期。” “如此一来,拖来拖去,这婚事不就黄了吗?” 沈夫人面色逐渐好转,眉眼渐渐染上赞许,“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过了半月有余,傅凌已按捺不住,这段日子沈夫人以避嫌为由,不让他和刘暮云见面。 这就又来找母亲,再次提起了婚事。 沈夫人如上次和瑾瑶商议的那般,只说若是成亲,应当从外面接进来。 傅凌听了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同意了,就这样刘暮云被带到了庄子上。 一开始她只当过几日就要举办婚事,但哪曾想一待半个月,都无人来管她。 这日刘暮云忍受不住,想要冲出宅子去侯府找傅凌问个明白。 刚出门就被几个嬷嬷拦住。 她怒目圆睁,厉声呵斥,“给我让开!几个老东西,也敢拦我!二爷回来,非把你们发卖了不可!”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瞬,不禁冷笑,“是啊,小姐宁可是千金之躯,所以才让我们两个老奴在这里照顾你,这要是乱跑伤及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怎么跟二爷交代?” 刘暮云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思忖片刻,想着沈夫人自己答应,定不会食言,那便等等。 许是傅凌有事,过些时日来,再在催他成亲,等她一进了侯府,这些人还能拦得住她? 头一个要处置的就是面前这两个老奴! 与此同时,侯府,傅凌找到沈夫人,急得直跺脚。 “母亲为何不让我出去,她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我怎能放心?” 沈夫人喝着茶,悠哉地品着,微微掀起眼看他,“急什么?这不是要筹备婚事,难道你不想按礼节娶人家?就这般随意跑到人家屋子里每天见面,岂不是作贱?” 这话说得好似在为刘暮云考虑,顾及她姑娘的脸面,傅凌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以为母亲是真心的,忙笑着上前,“还是母亲思虑周全。” 说完,他喜滋滋地回了屋。 成亲至今已有半月,连新婚妻子都没圆房,沈夫人焦急。 虽说娶刘暮云是为了稳住傅凌,但眼下府内还有个正经妻子。 思来想去,她叫来刘嬷嬷,“去,今晚安排让都来我屋里用饭。” “是。” 是夜,傅诏回来,瑾瑶和他一同到了沈夫人屋,看到傅凌和其娘子关迢迢也在。 见二人进来,关迢迢上前行了一礼,恭敬温顺道:“嫂嫂,哥哥。” 面前的女子杏眼粉腮,身量娇小,体态柔弱,说话间都轻轻柔柔,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贤良。 虽然两人此前已见过,但这一次再次见面,瑾瑶还是不免感慨傅诏和沈夫人的眼光真是一绝。 几人就座,沈夫人慈爱地给傅凌夹了菜,然后又给关迢迢夹了菜,“多吃些,瞧你瘦的。” 还打趣道:“养好身子,好给我们家晏珩生个大胖小子。” 关迢迢面颊微红,下意识羞涩地看向一旁闷头吃饭的傅凌。 他神色冷然,关迢迢心头如被砸下一层冰,凉得彻底。 二人成亲至今,他连正眼都不瞧自己,又怎会对沈夫人说的话感兴趣呢? 关迢迢黯然垂头吃饭,那边沈夫人捕捉到二人的神情,面色也冷了下来,对刘嬷嬷递了个眼色。 刘嬷嬷立马端着酒壶上前给傅凌倒酒,傅凌近日已很少饮酒,见此拒绝,“不必了。” 刘嬷嬷继而怂恿,挑了挑眉,别有深意道,“二爷这酒可有讲究,得喝。” 傅凌不解抬头看她,只见刘嬷嬷笑盈盈地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这可是……喜酒。” 喜酒二字,让傅凌想到了宅子上要过门的女子,转瞬欣喜喝了一杯,紧接着刘嬷嬷又到了第二杯。 他心头欢喜,再未拒绝,一连几杯下肚,酡红爬满双面。 傅诏制止,“不可再喝了,再喝就多了。” 可沈夫人今夜就是想要让他喝多,知道傅诏不知她和瑾瑶之间的安排,便对瑾瑶递了个眼色。 瑾瑶意会,夹起菠菜放到他碗里,催促道,“快吃,待会还要看孩子。” 傅诏吃了一口,刘嬷嬷还在死命给傅凌灌酒,想开口再劝,瑾瑶又夹了一块儿放到他碗中。 不断夹来的菜堆满了他的碗,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顿饭着实堵住了傅诏的嘴。 用完膳,傅诏醉意醺然,瑾瑶怕他再说话添乱直接将人拽走。 精明如他自然看出,今夜瑾瑶和沈夫人的异常,走了甚远,他甩开她的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瑾瑶无奈只得把和沈夫人之间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遭,傅诏厉声,“胡闹!娘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过了今夜,晏珩醒来岂不是要闹翻天!” 他蹙眉不解,“他既喜欢的刘小姐,便让他娶了,左右都是纳妾,又不是正妻。” 瑾瑶何尝不知,可沈夫人不喜就是理由,这辈子刘暮云都进不了傅家的门。 她微挑眉,走到一旁慢悠悠道,“她说有了傅凌的孩子,夫人不信,我是不得已才给她出了这法子。” 这下,不仅沈夫人不信,连傅诏都不信。 “这怎么可能?晏珩虽顽劣些,但这种事是绝不会做的!” 瑾瑶不认同,“你为何这般笃定?二爷最常去的不是红烟阁吗?想来不小心致女子怀孕也是常有的事。” 傅诏低低笑了,“红烟阁的女子也分很多种,晏珩一般去找的都是艺妓,只喝酒听曲儿,从不做这些腌臜事。” 瑾瑶讶然,没想到傅凌只是嘴皮子上耍功夫,实际却不越雷池半步? 但很快她就从傅诏这番话中发现了什么漏洞。 她转头打量了他半晌,“你……怎么对红烟阁的事这么清楚?” ------------ 第199章 沈夫人下药 “我,这个,啊……”傅诏一时结巴,他怎么也没想到,瑾瑶会把重点放在这句话上。 瑾瑶噗嗤一笑,知道他肯定是查案时去的,这样问不过是逗弄罢了,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霎时心情大好,也不再多问了。 过了一会傅诏也反应过来了,上前一把将人捞在怀里,另一只手在她肋下挠,“现在学坏了,敢戏耍我。” 那里正是瑾瑶的软肉,她咯咯笑着,一面躲开。 二人一直跑到崖青院,月色皎洁,她跑得白生生的面皮上噙着薄汗,透着粉红。 他情不自禁,俯身吻住她的唇,一面伸手推开背后的门。 紧接着他长臂环住她,脚尖勾上了门。 秋实刚抱着孩子送来,就看到门被“咣当”一下踹地关上。 “……” 还说要看孩子呢…… 次日,一声尖叫扰乱了安宁。 瑾瑶一瞬从床上坐起来,身侧傅诏跟没听见似的睡觉。 “快起来,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她推了一把傅诏。 傅诏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是傅凌吧。” 瑾瑶想起昨夜的场景,傅凌被沈夫人灌酒,那么昨夜应该就已经同房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连忙掀开被子,正要下地,一条劲瘦的手臂揽过腰身,将人拉了回去。 深秋的早上,外面树枝还挂着白霜,傅诏扯过被子,将人兜头盖住。 “管他做什么,不用去也知是在闹。” 他倒是心大,但想想也是,现在去能改变什么。 沈夫人打定心思不想让刘暮云进门,瑾瑶自己也不想理。 和刘暮云发生的那些事情,谈不上好,若是她真进了门,有傅诏在还好,会帮着自己说话,可若没有傅诏,以傅凌那个猪脑袋,一定被他的云妹妹迷惑得晕头转向,到时候少不了要护着刘暮云,再骂她心思歹毒。 瑾瑶和傅诏一同去前院已是中午 来用膳,傅凌和关迢迢也在。 看到瑾瑶进来,刚和沈夫人大吵了一架的傅凌立马站了起来,指着瑾瑶大骂,“昨夜是不是你也参与了!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你从以前便瞧不起云妹妹,如今也这样!” “傅凌!”傅诏一声怒吼,“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 被他这一喊,傅凌也稍微恢复了些理智,一来也是怕他,立马就闭了嘴。 他不情不愿坐了回去,身侧关迢迢难堪地垂着头。 今早傅凌起床一发现身侧的人是她,立马跑到了沈夫人屋里,自此再没回去。 二人同房一次就被丈夫丢下,作为女子难免心里不舒坦,若不是沈夫人叫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再次面对傅凌。 沈夫人见生米煮熟的熟饭,心中欢喜,她冷眼朝着傅凌挥手,刘嬷嬷立马端上了一碗药,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熬制。 沈夫人推到傅凌面前,“喝了。” 熏得傅凌恶心,他问:“这是什么?” 沈夫人笑,“补身子的,多喝些,早日生儿育女。” 傅凌面色一沉,嗓音不悦,“补身子了,你怎么不让她喝?让我一个男人喝什么!” 沈夫人知他心中有气,不跟他一般见识,只哄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见过谁家种不出瓜怪田不好,那都是种有问题。” 傅凌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这话好像说得若关迢迢生不出孩子,怨他不行。 他还不喝,沈夫人又道,“喝了吧,你喝了,过些日子,娘同意你将那人接进来。” “当真?”傅凌果真眼睛一亮。 沈夫人看他这模样,心底却是更气了,可在一起面上不显,这压下来这火,点了头。 傅凌这才乖乖地把药喝了,连个渣都不剩。 他以为他娘给他做的是什么补药,但没想到沈夫人熬的这玩意,可是加了东西。 傅凌再次迈出房门,已是三天后。 他颤着腿,扶着腰去找他娘。 “娘!没有当娘的这么糟蹋自己儿子的!我还是不是您亲生的啊!” 他指着自己的大腿,扶着自己的腰,“我这酸,那也疼,拉磨的驴也有休息的时候,您这是把我当牲口使呢!” 沈夫人算着日子,三天差不多也够了。 吩咐丫鬟扶着傅凌坐下,她笑道:“娘这不是为你操心吗?你大哥的孩子都快满地跑了,你这还没影儿。” 说着便为他倒了杯茶推过去。 傅灵看着那杯茶避如蛇蝎,仿若在看一杯砒霜。 沈夫人一笑,“放心吧我的儿,娘怎么会给你下药呢?” 傅凌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转眼已过了两个月。 外宅那边刘暮云已经坐不住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总不能大着肚子嫁人,如果传出去,那整个上京的人岂不都知道她是胁迫傅凌才进入傅家。 心下焦急又苦于身边无人,奈何屋外的两个老嬷嬷又看得紧,出不去。 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门见那老嬷嬷立在檐下喝着茶,嗑着瓜子,聊着天,好不悠闲。 她心下冷哼,紧接着啊了一声。 然后哎哟哎哟地扶着肚子慢慢蹲了下去。 两嬷嬷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推开门就见刘暮云坐在地上,吓得脸色大变,忙上前搀扶,将人抬到了床上。 虽说是夫人交代,看着不让出去,都知道夫人也不喜这个女子,但好歹肚子里怀的可是二爷的孩子。 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那她们两个人,这两条老命还不交代在这。 “姑娘,姑娘感觉如何?” 刘暮云扶着肚子,急促喘息着,“叫二爷来,我这肚子疼得实在很难受。” 两个老嬷嬷已然慌了神,慌脚鸡似的夺门而出去了侯府叫人。 以至于慌忙得连沈夫人屋都没去,直接冲到了傅凌那。 傅凌被关在府里有两个多月,这个期间关迢迢也已有了身孕。 他虽不喜,但这毕竟是他的孩子,沈夫人还强硬按着他的头,让他留下妥帖照顾着关迢迢,也导致他两个月来,心思全在自己娘子身上,早把那个外面的忘了。 如今嬷嬷一来说,他才想起已经多月未去看刘暮云了。 他正给关迢迢喂着药,听了放下汤药抬步要走。 关迢迢一把拉住,“二爷要出府?可是娘说不让你……” “多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傅凌冷喝一声,甩开手,大步就迈了出去。 ------------ 第200章 别院来人 看着他怫然而去的身影,关迢迢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这里怀着孕,而她的夫君却抛下她,看外面的外室。 她掩面默默落泪,身边丫鬟是个知心人,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那丫鬟叹息,拿着帕子为她擦泪,“何不把这事告诉夫人,有夫人一定能为奶奶做主的。” 关迢迢自幼养在深闺,骨子里接受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知道这事,要是告诉了沈夫人。定会惹傅凌不快。 她擦去泪,“不要去,你也不准去。” 但丫鬟心中不服,小声嘟囔着,“奶奶怎这般懦弱,虽说咱们在家老爷交代过,到了别人家要处处为夫君考虑,可这事儿本就是二爷做的不对,抛下自家怀孕的娘子不管,跑出去关心外面的女人,这叫什么事儿?” 说着她嗳了一声,眼睛亮了亮,“我听说这府里面的大爷平日规矩最严,若将这事告诉大爷,他定能为奶奶讨回公道,如此一来也不用惊动老夫人了。” “不成!”关迢迢厉声制止,“之前我在娘家听说这府里的大爷对二爷下手最是无情,自己亲兄弟,几次都把人打个半死,这事若告诉他,真上了心,把二爷打死可该如何?” “唉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在屋里躲着哭就能解决事儿?” 关迢迢被丫鬟说的面红,似乎自己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躲着哭,然后默默消化着情绪,等二爷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正说着瑾瑶来了,进屋看见那丫鬟正拿着帕子给关迢迢擦泪。 “呦,这是怎么了?”拿着从鼎香楼刚买的酸枣酥放到桌上。 记得以前有身孕那会,自己最爱吃的就是鼎香楼的酸枣酥,傅诏每次都买给她。 “嫂嫂来了。”关迢迢见她来,命丫鬟搀扶着自己起来,要下榻行礼。 瑾瑶将人搀扶回去,“张太医说,前三个月坐胎最是不稳,你莫要动弹,好生歇着,再者你身子弱也不要讲究这些了。” 她细细打量,见姑娘眼尾红红,眼皮已经肿了一圈,看样子哭了许久。 暗自私量,能让关迢迢哭成这样的,想必也只有二爷了,傅凌这人心不坏,但就是对男女之事模糊,而且看待女子太过单纯。 那刘暮云此前三番两次跟她有口角,连傅诏都能看出那女子需抵挡,可傅凌念及二人自幼长大,把她当成宝贝般疼爱。 环顾四周,傅凌不在,瑾瑶问,“二爷哪去了?” 那丫鬟想开口就被关迢迢一个眼神制止。 瑾瑶察觉,知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让那丫鬟将酸枣酥拿来。 “趁热尝尝,我刚让秋实姐姐去鼎香楼买回来的,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关迢迢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甚是开胃,可越吃越觉得心下不是滋味,不觉便泪水又叭嗒嗒嗒的落了下来。 “不好吃?”瑾瑶拿着帕子给她擦泪,一面问,“可又是二爷欺负你了?” 关迢迢怔了怔,摇头,“不是不是,二爷对我很好,刚才还给我喂安胎药呢。” 瑾瑶反另起话题,“二爷去哪了?” 身旁的丫鬟看自家主子又不打算说,直接抢过话来,“去了外宅,刚才有个老嬷嬷来说外宅那边出的事儿,二爷听了火急火燎就跑出去,把我们家奶奶扔在这就不管,害我们家奶奶在这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 “叶子!”关迢迢呵斥,“你胡言乱语什么!我看你是发了昏,赶紧出去!” 叶子被这一骂,瞬间寒了心,感觉自己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红着眼跑了。 待人走后,关迢迢拉过锦瑶,轻轻一笑,“嫂嫂,别听那丫头胡言乱语,她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净说胡话。” “是胡话吗?”瑾瑶拍了拍她的手,“妹妹不要这样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她,她是你娘家带来的人别寒了人家的心。” 她这一说关迢迢也有些懊恼,说起来,嫁入傅家带的人极少。 叶子是同她一同长大,她何尝不知叶子是为自己好,刚才一心想着二爷,竟忘了叶子,疏忽了。 想起刚才叶子跑出去那张委屈的脸,关迢迢心下酸涩。 瑾瑶站了起来去拉她的手,“走吧。” 关迢迢不解,“这是要去哪?” “外宅。” 同样都是做人家儿媳妇,同在一个屋檐下,作为嫂嫂只能帮她护她。 莫看沈夫人眼下对关迢迢好,不过是想要让关迢迢生下一个正经的孙子。 若是生不出来儿子,那沈夫人的脸绝对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毕竟从瑾瑶认识沈夫人的那天起,就知道她不见得是一个好婆母。 正是如此,关迢迢就更需要傅凌,更需要一个人能为她在深宅里撑腰。 她拉着关迢迢将要出门,正巧遇到了回来的傅诏。 “去哪?”他笑盈盈的随口问道。 瑾瑶怕他不让出去,犹豫片刻道,“别院。” “哦。”傅诏似有些疲惫,近日一直在忙着,让其他官员上奏,官复原职的事。 没多想,他抬步往里去,走到一半又把云痕叫来,“你去跟着夫人。” 云痕以为他又跟以前一样,要让他监视瑾瑶,开口抱怨,“如今都成亲了,不用这般在屁股后面监视了吧?” 傅诏瞪了他一眼,直接否认,“我什么时候让你监视过她?我是让你跟着她去别院,别到时候傅凌发起疯来把人伤着!” 云痕尴尬的挠头一笑,紧忙去追人。 别院里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二爷这么多日子没来,想来是忘了我们母子,既如此,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在这!” “那一夜,二爷的甜言蜜语怕都不是真的,海誓山盟也都是假的!” 傅凌急得额头冒汗,抱着人哄着,一面脑子里急促的想着。 怎么也想不起那夜到底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啊! 他是喝了多少,把自己都喝失忆了,怎么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 第201章 傅菁菁出嫁 关迢迢见这一幕,不觉又暗自伤神,瑾瑶进去把傅凌拉了出来。 “府里那么多事,还来这?” 傅凌一门心思都在刘暮云身上,有些不耐道,“有事找大哥,别来找我。” 傅诏现在还为朝廷的事发愁,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瑾瑶刚想开口就见云痕跑了过来。 “二爷,大爷寻你有事,让您立马回去!” 傅凌下意识看向瑾瑶,瑾瑶忙道,“这可不是我通风报信的。” 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唯独傅诏的话不能不听。 回了府,他便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陛下派他去边境平乱,镇守迦南关。 傅凌惊讶,“为何军事来得如此匆忙。” 傅诏只是风轻云淡应了句,“陛下下旨,难道军事还要等你?” 事已至此,再多的不情不愿,傅凌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瑾瑶回来听说傅凌去前线,不觉惊讶,这才知道傅诏这段日子,哪里是在为自己的官职忙着晕头转向,而是为了傅凌。 太后和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早已搅得一发不可收拾。 皇权之争不是他们这种凡人可掺和的,傅家本就是权力中心,若傅诏再继续留在朝廷做首辅,对于整个傅家,对于已经成为夫君,已经升级为父亲的他来说,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几日后,上京传出那个风光霁月的傅大人从此远离庙堂,安心在家里做起了游手好闲的世子。 瑾瑶问过他,既已有隐退的打算,为何还要举荐傅凌去前线? 他一笑,避重就轻,只说,“君恩似海,圣意难测,一旦我远离朝堂,必将会有不少趋炎附势之人上本参我。为此难保皇上不被那些人左右翻旧账,傅凌到前线为朝廷平乱,以此可来堵住悠悠众口。” 傅凌继续为皇权卖命,继续守卫疆土,那皇上就不会动傅家,朝廷那些有心之人也不会借此对侯府下手。 同样以傅凌目前的官职,更不至于功高盖主,可让皇上放心。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唯一一个没有夹在太后与皇上之间的局外人,傅凌最合适不过。 几月后别院传来消息,刘暮云突然流产。 瑾瑶带大夫前去探望,她虚弱地躺在榻上,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她。 “为何要这般处处针对于我!” 她厉声质问,让瑾瑶一时茫然。 “我只是想为我小娘申冤!想让傅凌为我小娘查明死因有何不可?你为何处处针对于我?” 几年前便听闻刘暮云的小娘突然暴毙,在那之后,她也突然找上了傅凌。 “这是你家族内部事,傅凌是外人,如何掺和进去?”瑾瑶把目光看向她已经瘪下去的肚子,“这并不是你栽赃他的原因。” “那又如何?”刘暮云冷笑,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我求过户部主簿之子,他曾答应过我,可是他不是个男人,自我怀孕后却不管不顾,我曾找过他,他竟说这事嚷嚷出去,损害名节的只有我自己,陈家是不在乎这些的,我是被逼无奈才想到了傅凌!” 她诉说了自己的苦衷,瑾瑶目光微动,同为女子,她确实对她有着些许的怜悯。 “你知道傅凌心善不忍女子落泪,所以就想随意拿捏,却没想到傅诏请皇上降旨将他调往边境平乱,因此延误了你的婚期。” 刘暮云撑地塌边坐起,身子虚弱无骨,一张脸惨白到没了颜色。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递给瑾瑶,“我再见不到二爷,此生也无法为母亲报仇,就请将此物交给傅凌,告诉他是我骗了他。” 瑾瑶接过,想起了她来府时所说的那一夜。 刘暮云凄然一笑,“那夜的事确实是真的,只不过那夜的人不是傅凌。” 刘暮云走了,从此别院再也没有人看管,沈夫人彻底去了一块心病。 几月后关迢迢顺利地生下一女,不出所料,沈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 眼下傅凌还未回,思来想去,瑾瑶被将此事告诉给了傅诏,让他去劝说。 起初傅诏不想管,但碍于瑾瑶整日在他耳边念叨,怕给自己摆脸色,只好哄道,“好好好,我去就是。” 有了傅诏的劝说,沈夫人这才没再找关迢迢的麻烦。 转眼间傅菁菁也已到了嫁人的时候。 高门显贵,怕傅菁菁嫁过去受欺负,门楣低得又觉得配不上,思来想去,瑾瑶想到了一人。 陈炳颂。 此人虽长得膀大腰圆,看起来五大三粗,但为人极好,有几次瑾瑶深陷危险,都是陈炳颂帮得忙。 其次他曾是傅诏的手下,人品最是了解,目前任大理寺卿。 傅诏听了也觉得好,起码比那穷酸书生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那穷书生迄今为止都没考取功名,家里只有几亩薄田,一个茅屋,家中还有一个老父和瘫痪的母亲。 这样的家庭嫁过去,傅菁菁哪里能受得了苦,先不说需不需要靠娘家帮衬,单说二人的生活水平差距未免太大,难免生活习性不合。 将此事告诉了沈夫人,两家很快开始说亲,一合计便定了下来。 陈炳颂本人是一万个满意,不住地对傅诏道谢,“多谢大人,属下定好好照顾令妹!” 哪怕傅诏也已经不做官了,陈炳颂还是一直称呼他为大人,正如他所说,一天是傅诏的属下一辈子都是。 另一边傅菁菁就没那么高兴了,整天绷着脸。 在她看来,陈炳颂一没有什么学识二不懂得风花雪月,更不懂得诗词歌赋,说起话来就只会问吃了吗?喝了吗?累不累?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太过无趣,想想就觉得心烦。 可又拗不过大哥和母亲,直到出嫁当日,她哭哭啼啼地抓住瑾瑶的手不放。 “嫂嫂跟我走吧!那人长得太可怕了,我感觉他不是当官的,他是杀猪的,嫂嫂跟我去,我怕他杀了我!” 瑾瑶哭笑不得,“快别哭,大喜的日子把妆都哭花了,陈大人人很好,断不会欺负你的,若他敢,我跟你大哥绝对带人杀过去给你撑腰!” ------------ 第202章 大赦天下,苏家回京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骗我!”她拉着瑾瑶的手不放,可出嫁,哪有嫂嫂跟着去的道理。 最终还是傅诏狠下心,把二人的手掰开,将人硬塞到了花轿中。 十里红妆,红绸飘扬,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上京最富贵娇憨的傅家三小姐出嫁了。 沈夫人也在门前看着自己女儿,哭成了泪人,心中万分不舍。 花轿里傅菁菁哭得妆都花了,盖头底下她不停抹泪,倏然摸到袖子里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掏出一看,是一方手帕,打开里面包的是她最喜欢的栗子酥,也是瑾瑶最喜欢的。 她想起刚才瑾瑶拉着她手时的动作,原来是嫂嫂给她放的。 新娘的出嫁最是繁琐,从早上到下午,她愣是没吃东西,眼下当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走完了流程,丫鬟搀扶着她进入了婚房。 傅菁菁焦急又忐忑,忽然瞥到桌上放了一把匕首,那是用来削苹果用的。 磨蹭的到桌边,将匕首藏在袖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困倦靠着床边,将要睡起,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浓烈的酒气扑鼻。 沉稳的步伐在面前停下,那人掀她的帕子。 傅菁菁立马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指向那人,“你,你别动!你敢近一步,我就,我就。” 想了想想杀陈炳颂是不可能的,他身材魁梧,浓眉星目,这样的人力气定是极大,于是她把匕首横在了自己颈上,“你敢靠近我就是自戕!” 陈炳颂蹙眉不解,后退了半步。 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了衣柜拿出了被褥,然后铺在了床榻下。 待铺好后,他转头看傅菁菁,“这样行吗?” 傅菁菁看着他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行,你就在那,不准靠近!” 她凶巴巴的警告,看起来很有气势,然而落在对方眼里就像只炸毛的小猫,让他觉得想笑。 但他又知道傅诏这个妹妹的性子最是好面子,自不能当着面取笑,于是偏过头,偷偷笑了两下。 傅菁菁眼尖,看到他因偷笑而颤抖的肩膀,一瞬大怒,“你再笑我!你是不是在笑我!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谁!知不知道我二哥是谁?我告诉你,你敢笑我带我二哥回来,我定让他……” “咕噜~” 说到一半,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顿时原本的气势被浇灭,傅菁菁闹了一个大红脸。 眼下不能再笑了,再笑她又要恼火,陈炳颂识趣地出去,令人拿来的饭菜放到床边的桌上。 然后他又躺了回去,留了一盏灯给她,背过身,平声道,“快吃吧,吃完了就放那,明早再让人收拾。” 他是不可能让傅菁菁把丫鬟叫进来收拾的,若让丫鬟看到自家主子新婚之夜睡地上,让他这家主的面子往哪放? 傅菁菁才不好意思的把饭吃了,夜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床顶,总是也不敢睡,对陈炳颂完全放不下戒备。 早上陈炳颂起来时,傅菁菁还穿着昨日的嫁衣,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 他没叫她,只是把她昨夜吃剩下的东西收拾好端了出去,并叮嘱门外的丫鬟,“夫人累着了,先不要叫她。” 他说累着的,指的是吃饭吃累,或吵架吵累了,可丫鬟听起来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两个小丫头相视抿嘴一笑。 ── 这日傅诏交代完了朝堂上的最后一件事,深夜回了侯府。 这段日子他总忙,早出晚归,自从傅菁菁出嫁之后,皇上三天两头便召他入宫,问他有没有意在重新为官。 傅诏几次推脱,不知是不是惹怒了皇上,导致每次皇上都是把他留在深夜才放他回来。 瑾瑶见这日人半夜还未回,索性自己就抱着孩子先睡了。 孩子夜里睡觉又不习惯点灯,索性命人把庭院里所有的灯都给灭了。 傅诏有些夜盲,夜里没有灯,只凭月光看不清路,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磕了好几下。 走到了房门前都不知,他砰的一下,不小心撞开了门。 紧接着一个枕头便朝他飞了过来。 那边传来了瑾瑶压了声音的警告,“小声点,孩子睡了。” 他抚着被打痛的鼻子,对着黑暗里点了点头,然后蹑手蹑脚关上了房门。 去桌旁点上了灯,他这才看清了路。 拿着灯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妻子怀中抱着沉睡的儿子,嘴角不觉荡起了一笑。 此生足矣。 他灭了灯躺在她身侧,拥着妻子儿子入怀,嗓音极轻,“我让人把外面布置好了,过些日子就到外面住好不好?” “到外面孩子怎么办?” “一起带过去呀。” “可你母亲很喜欢他。” 傅诏往她颈上蹭了蹭,懒懒地说,“管别人做什么,我只管你就够了。” “那不成。”瑾瑶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不管怎么说老夫人对儿子还是喜欢的,若冷不丁把人抱走,不定又要闹出什么。” “还有傅凌尚未回家,那关姑娘生了个女儿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们若是走了,谁能帮她呢?” 傅诏没多想,但听出她不愿出去,也应了,“好,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扯了扯瑾瑶的手,“你方才说母亲喜欢砚儿,那咱们再生一个不就成了?生一个带出去咱们自己过。” “又胡说。”瑾瑶去捂他的嘴,“孩子还在这儿,就说这话,让他听见岂不伤心。” “他一个小孩子又听不懂。”傅诏满不在乎,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傅砚怎么想,他只在乎她怎么想。 他继而锲而不舍提议,“生个闺女如何?” 瑾瑶懒得搭理他,抱着儿子就想睡,哪知傅诏死乞白赖地晃着她的手臂。 “嗯?好不好啊?给我生个女儿吧。” 刚说完,“砰!”的一声,一只脚直接把他踹了下去。 瑾瑶瞪着他,压低声音警告,“再吵就出去!” 他再不敢说一个字了,乖乖地躺在她身侧,连呼吸都不敢喘粗气。 三个月后边境平乱有功,傅凌凯旋,皇上大喜宣布大赦天下,是以苏家终于得以回到上京。 瑾瑶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赶去广陵将母亲和祖母接回来。 去的路上不禁猜测,从向陛下提议让傅凌带兵出征开始,傅诏是否就将接苏家回上京这件事也筹谋在其中? 难怪,他一直说,“放心,有我。” 原来,都是真的。 ------------ 第203章 赵姨娘流落街头 因被抄家,原先的苏府被查封,傅昭派人将抄的府邸重新买了回来,又亲自挑选了佣人,待瑾瑶把祖母和母亲接回来刚好筹备好。 失去依靠的赵姨娘也不得不自己寻上门来。 苏母直接让人堵在门前,“打发了出去!这宅子是我们家瑾瑶买的,可不是什么流浪所,阿猫阿狗都想来。” 赵姨娘脸色难看,僵着笑讨好道:“姐姐这是说什么,你我也是一家人啊,这老爷如今回来,阖家团圆的日子。” 说着看向门内,高声嚷道:“老爷!老爷在里面吗?妾身来见老爷了。” 她声音中隐忍带着哭腔,“这些日子妾身日日想夜夜念,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老爷,现在好了,皇上大赦天下,咱们家摊上这样好时候,妾身有千言万语想跟您说。” 说了半天,里面无人回话,苏母挡在她面前,冷笑,“别浪费功夫来,你做的那些事情,齐贵妃都交代了。” 想起自己女儿当初是被她所卖,苏母恨不得吃她的肉饮她的血。 赵姨娘脸色一白,“这,这一定是齐贵妃随意攀咬,姐姐可不要信她啊!” 苏母刚想开口,里面传出苏父的怒喝,“还让她在这做什么!不赶紧把人打发走!脏了我门!” 苏母回头,示意小厮将人拉走,“快些收拾了,待会小姐回来,看了心烦!” 一听瑾瑶要回来,赵姨娘眼睛亮了亮,她也有女儿啊,老爷不看在二人多年情分上,好歹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老爷!您不要我,那青莺呢!青莺可是你亲女儿啊!” 苏母手下一紧,苏青莺,她也养了对方多年,一直把她当亲女儿对待。 可到底不是亲女儿,这些年苏青莺对瑾瑶做的那些事,又怎么会轻易过去。 不等里面苏父开口,苏母先狠下心来道:“还不赶紧把人拖走!什么女儿,我苏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女儿,苏瑾瑶!” 赵姨娘心如死灰,迟迟未等来苏父的回应,也彻底明白了。 如今苏父已经不是以前的苏相,再没有往日威风,苏府是瑾瑶赎回,这苏家日后苏父就再没有话语权,看这架势,赵姨娘也清楚了,如今苏家天地已变,是苏母说的算,是苏瑾瑶说的算。 那她的青莺该如何?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 她可以流落街头,一生贫苦,但青莺不行,她不行! 不能再让青莺和自己一样,成为人人厌弃的私生女! 赵姨娘甩开扯着自己手臂的人,跌跌撞撞往傅家去。 能救青莺的人,只有傅昭了! 来到傅家门前,门子直接将人拦下,赵姨娘哭得满面是泪,恰时傅昭去苏家看看宅子怎么样了,看到赵姨娘诧异了下。 “大人!傅大人!” 赵姨娘一瞬扑到他脚下,忙不迭地磕头。 “求大人救救青莺,我是有罪,但青莺无罪,她可是和你从小长大,大人可一定要对青莺负责啊!” 傅昭后退了半步,躲开她,“夫人快起来,晚辈如今辞官,不是什么大人,至于……” 他顿了顿又说,“青莺的事,我还需问问瑾瑶,这毕竟是苏家的家事。” 苏瑾瑶怎么可能会对青莺好?赵姨娘清楚,她恨自己还来不及,傅昭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在傅家,也是苏瑾瑶说的算了! 这苏瑾瑶有什么好的?凭什么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 命运为何这般不公平,青莺那么优秀,如今只能跟她住在竹林,而苏瑾瑶又蠢又笨,却能得到傅昭的喜爱。 她好悔。 悔当初不应该把她卖了!应该直接溺死她才对啊! 想到这,赵姨娘目光逐渐怨毒,看着傅昭远去的背影,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还不赶紧滚!没看到我家世子都烦你了?”门子见傅昭对她无甚关怀,也冷了脸,上前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赵姨娘被推倒,手心擦破了一层皮,看着自己冒血的掌心,她心下怨恨愈深。 瑾瑶抱着孩子去了苏家,看到宅子在傅昭的吩咐下,收拾得妥帖干净,屋内的摆设,除了一些古董被查封抄走之外,布局花鸟一如既往。 苏母见女儿回来,没说赵姨娘的事,嫌扰心情,只喜不自禁地连连夸赞傅昭办事妥帖,人好还孝顺。 看到后面的小傅砚,伸手抱了过来,“这就是那个孩子?” 来的路上,听瑾瑶说了在傅家的那些事,苏母心疼之下又庆幸她有个孩子傍身。 食指剐蹭了下孩子的面颊,瑾瑶笑得点了头。 苏母道:“把孩子留下吧,日后我也能给你带带孩子。” “今天行,但久了不行,沈夫人那是一刻都离不开他的。” 苏母讶然,她还以为沈夫人那样的人,知道瑾瑶偷偷生的孩子,会迁怒不喜呢,没想到竟一刻都离不开,如此苏母也彻底放心了。 正说着傅昭从外面进来,身后跟了一群小厮随从, 众人手里提着各种点心,水果,还有刚定做的黄花梨木椅桌子,以及绸缎,首饰。 命人放下后,他又问苏母还有没有需要的了。 苏母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了,这就足够,太破费了。” 几人说了一会,瑾瑶发现父亲一直没出来,奇怪问:“父亲呢?怎么回来都几天了,没见到他。” 苏母脸色难看,犹豫片刻,“你父亲回来后整个人瘦了不少,想必在滇南瘦了不少苦,这些日子精神恍惚,问他什么,也不说,稍有不慎就脾气火爆。”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首辅沦落到阶下囚,巨大的落差之下,对苏父造成不少的心理打击,在去流放滇南的路上,百十斤的大伽架在脖子上,几十斤重的镣铐在脚踝上,官差的言语讥讽恍惚还在耳畔,苏父早已苦不堪言。 如今重回上京,回了往日的府邸,就像是一场梦。 他难以置信自己这辈子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看着傅昭这些日子送来的绸缎金银器具,他避如蛇蝎,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他被抄家,就是这些东西害得他。 他把自己关在屋内,足不出户,生怕一出门再被人抓走。 这时门开了,一道光照了进来,苏父只觉得刺眼。 一颀长身影踏光而来。 苏父看清来人,惊慌地往床上爬。 “伯父,苏伯父!”傅昭忙上前将人按住,“我是晏燊啊。” 苏父看着他那张脸,眉目刚毅,俊逸中透着一丝温润,浅浅的他才稳定了心神,冷了脸,“你来做什么!出去!” 傅昭没生气,坐到他身旁,给他倒了杯水,“伯父这些日子迟迟不出门,伯母和瑾瑶都很担心。” 闻言,苏父别过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愧疚。 傅昭继续道:“伯父无需担忧,傅家有丹书铁券,可保瑾瑶一生无忧,如今伯父已为平民,再不涉及党派争斗,亦无需在惶恐不可终日。” 屋内寂静了一刻,苏父转头看他,一张苍老,皱纹沟壑的脸上,不觉滑下泪痕。 ------------ 第204章 苏青莺回府 竹林茅屋中,苏青莺得知母亲没有带来接她回府的消息,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几个时辰后醒来,她泪如雨下,抓着赵姨娘的手,一面哭一面抱怨,“都怪母亲!都是你,我才这样,我好好一个相府嫡女,都是因为你我才只能住在这!” 赵姨娘本就心力交瘁,一听女儿都这般斥责她,怒火在这一刻爆发。 “是我吗?所有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来这不是你自找的?!傅昭明明给你买了宅子,你偏偏要去傅家挑衅苏瑾瑶,不是因为这个你会被赶出来?!” 苏青莺哭声蓦地止住,泪也凝在眼眶,她满腹悲愤瞪着赵姨娘,“娘现在来埋怨我?是你让我缠着傅昭,说我日后想要过好日子,就只有他,不是你,我会死乞白赖地找上门?”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趴床?这种没有廉耻……” 没说完赵姨娘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苏青莺懵了,“娘打我?” 她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说到底你不过是我小娘!苏家的才是我正经母亲!” 赵姨娘方才气急,这会子反应过来又疼又懊恼,她颤抖的手要去摸苏青莺的脸,被她偏头躲开。 又听到自己女儿这番话,只觉得心如刀割。 苏青莺不再理她,一把将人推来跑了。 苏府。 “夫人,外面有个姑娘说是您女儿。”有小厮来禀。 苏母想到是苏青莺,犹豫了片刻看向瑾瑶,想征求女儿的意思,见瑾瑶只抱着孩子不做声,又看向一旁刚扶着苏父出来的傅昭。 傅昭只笑笑应付。 想了想,苏母蹙眉,“不见。” “是!” 小厮欲出去,身后传来瑾瑶的声音。 “慢着。” 瑾瑶把孩子放到苏母怀中,“母亲应该是舍不得她吧?” 苏母哪里敢说,干笑道:“没有没有,娘有你一个就够了。” 瑾瑶不以为意,“不管赵姨娘如何,青莺始终都是苏家的孩子,把她接回来吧。” 傅昭有些意外,上前将人拉住,“你真的要让她进门?这日后她……” 瑾瑶摇头,“无事,她到底是苏家人,大不了让她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就是,重要的是她若一直在外面,现在还好,日后时间一久,她贫困潦倒之时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丢了体面,她自己无妨,连累苏家就不好了,如今我又进了傅家的门,牵扯起来就太多了。” 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想要顾及的东西也多,苏青莺在外面,保不齐哪天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连累了苏家是小事,苏家已无人再为官,但傅家不同,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有了孩子,傅砚日后的前程不能有任何污点。 傅昭听出了她的意思,再没阻拦。 很快小厮把人带了进来。 苏青莺看到苏母,往日苏母疼她照顾她的那些画面,一瞬闯入脑中,她两三步扑到苏母怀里,“娘!青莺错了!” 苏母瞬间也没忍住淌下了泪。 那年自瑾瑶从府失踪,她就把苏青莺当成自己女儿照顾,对瑾瑶的所有的情感,都倾覆在她身上。 之前没看到苏青莺,还狠得下心来,如今看到了哪里还能狠得下来。 哭够了,苏母拉过苏青莺,“去,给你姐姐赔个礼貌!” 苏青莺擦了擦泪,不敢看瑾瑶,磨蹭地走到她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头,“姐姐,我,我错了,求姐姐原谅我。” 瑾瑶让她进来,就没打算为难她。 就如当年在鹳鹊楼所说,“不管赵姨娘在不在,你都是苏家的女儿,我娘才是你正经娘亲。” 苏青莺不过是被恶人教坏了罢了。 回了苏家,苏青莺确实听从了苏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傅菁菁都嫁人了,苏青莺还比傅菁菁大一岁,也是说亲的年纪。 苏母挑选了几家家境好,人品好的青年才俊,苏青莺却总也不相看。 一时,苏母心里泛起了嘀咕,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她,“青莺,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还惦记傅昭?” 她脸色有些冷,警告说,“我可跟你说,你能回来是瑾瑶发话才回来的,你要是还跟以前那般不老实,娘也保不住你!” 提起傅昭,苏青莺耳根薄红,她难堪地扯住苏母,“娘说什么,青莺怎么会还惦记他。” 有上次的经验,她哪里还敢,听从赵姨娘的话上门挑衅后,直接被傅昭轰了出去,能回来已是万幸,若再惦记傅昭,估计这辈子都要流落在外,穷困潦倒。 “女儿是真心不想嫁人,想一直守在母亲身边。” 苏青莺彻底对婚姻不抱希望了,前有赵姨娘前车之鉴,得到了宠爱又如何?男人负心薄幸,现在不还是被抛弃? 后有苏母,这般温良贤淑,前几年还不是受丈夫冷脸厌弃,若不是苏瑾瑶,想必苏父就算现在也不会给苏母一个正脸。 她才不想嫁人,苏家现在虽不为官,但傅昭给置办了不少田产铺子,这种衣食不愁的富庶生活,想想就美。 且眼下苏家就她一个女儿在家,想干嘛就干嘛,嫁人了还要处理婆媳,姑嫂,遇上麻烦难产的还要日日忍受辱骂难堪。 她才不会用现在逍遥快活,赌一个未知的亲事。 ------------ 第205章 生女(终) 临近年关,傅昭派人给苏家送了不少置办的年货。 瑾瑶劝他不用每次给傅家买了,就送同样的东西去苏家,现在苏家有田产有铺子,还用不着他接济。 傅昭总笑说,“那不成,你现在有了身孕不方便动身,我就的常去你家,得让你爹你娘知道你没受委屈。” 瑾瑶再次有了身孕,两个月,眼下凛冬,她这个季节有了身孕实属遭罪,跟上次一样,别人怀孕初期无甚影响,她就吐的昏天黑地。 这日她吐的实在难受,忍不住骂了傅昭两句,“你爽快了,罪我遭!再不生了!” 后面她又骂了什么,自己都忘了,只记得傅昭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她骂够了,他也走了。 瑾瑶更气了,说他几句还甩脸色。 少顷门开了,傅昭拎着一纸包,笑吟吟的递上,“酸枣仁蜜桃酥。” 瑾瑶讶然,看向屋外。 外面白茫茫一片,大雪三尺,他头上肩上还有未消融的雪花。 年关将至,鼎香楼早就关了门。 她接过,咬了一口,酥软下肚,确实好了不少,她随后问,“不是关门了,怎么还能买到?” 再者,就算买,派几个小厮去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室内地龙烧的火热,傅昭把黑狐裘放到一旁,坐下给她剥橘子,他垂着眼眸,长睫遮住幽深的瞳,“没关,今夜最后一天。” 实际上关了的。 他是带着人撞开了门,把掌柜的从床上拎起来后现做,才买回来。 把橘子递给她,傅昭望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片刻启唇,“瑾瑶,我们去别院住吧。” 瑾瑶看着他,不解他为何一直想出去住,难道就这般不想陪着自己母亲吗? 他不说,她也不再多问,只点了点头,“好。” 傅昭这才笑了,将人揽到怀中,看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雪,一片一片接连不断,好似永远不会停那般。 怀中的人不知他所想,他心下思绪繁杂,大手抚过她的小腹,恨不得明日就走。 这侯府他一刻也不想待了,或许是这间屋子里二人曾经的不愉快,总会时不时的提醒他过往的经历,他极力想要逃避。 —— 孩子出生在初冬,这个季节不大好,出生时便体弱。 看到稳婆抱出来的孩子是个女儿时,彻底去了傅昭的一块心病。 待瑾瑶养护好,第二个月就带着她去了别院。 来到这,都已经两个月了,女儿还没有名字,瑾瑶催他,“你若是江郎才尽,实在想不出名字让别人想吧。” 江郎才尽?实属笑话,他可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啊! 傅昭看着写的满桌子纸的名字总也不满意,“别急,我再想想。” 瑾瑶无奈,这一想就是三天,这三天,他连房间都不回,把自己关在书房。 终于开了门,看到他拿着写着“予欢”的名字时,她蹙眉看向一旁其他写着名字的纸。 “这又是书韵,又是艺澈的听起来就多才多艺有学识,怎么不用?” 傅昭夺过她手里那张“予欢”的纸,仔仔细细理平,有些嫌弃道:“你不懂,这事听我的,就叫这个。” 予欢,予欢,取予有节,宜欢宜喜,他的女儿这辈子开心欢喜就够了,不必有太多才学。 这辈子……这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