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暖帐香 床榻上坐着个美人。 绯色的云纱裙在灯下泛着盈盈的光泽,鸦墨长发披散下来,垂落在手边,肌肤欺霜赛雪。 她掩在青纱帐下,循着灯影,透出身形窈窕婀娜。 屋子里点着暖香,窗口有微风拂来,烛光摇曳,美人霎时活色生香。 东陵厌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副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 他停下脚步,双手环胸随意往门框一靠,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语气玩味: “如果本将没有记错,上回世子夫人可是要死要活的,怎么的,今儿改了性子? “还是说……” 东陵厌停顿下来,舌尖抵了抵左上颌,放下手臂,向江清月走来。 一边走一边道: “还是说,世子夫人食髓知味了,毕竟,那一夜本将是出了不少力的。” 一番话,他说得轻佻露骨,又暧昧至极。 几乎已经想象到,帐子里的美人听着这话,羞愤欲泣的模样。 青纱帐被随意撩起,他眼前出现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东陵厌眼底一片惊艳。 只是,想象中的羞愤却没有出现,他面前的人,神情安静。 却透露着一股勾魂摄魄的美感,会让人无端沉迷。 江清月身子微微往后坐,缓缓抬头,目光半垂,却不言语,也不大让人看得分明是什么情绪。 东陵厌微微皱眉。 脑中浮现那夜江清月哭得生无可恋可怜兮兮的模样。 “薛家的世子就快要回京了,这一回他立了功,薛家把你送上本将的榻,可问本将要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个诰命之位,却不是给你的。” 江清月半垂着眸,语气轻缓,带着一股宿命般的平静,缓缓开口: “一夜夫妻百日恩,将军为清月鸣不平,清月万分感动,既如此,那薛家用我换的东西,将军直接给了我可好?” 东陵厌似乎没想到江清月会直接和他谈判,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神情: “你和薛家闹了?” 江清月摇头:“薛家禽兽不如,清月不能助纣为虐。” “哈哈哈,好一个不能助纣为虐。 “你那夫君,可真是心狠。”东陵厌淡淡道。 “我虽入了忠勇侯府,成了世子夫人,但大婚当日,世子盖头未揭,便上了战场,我和他也算不得夫妻。 “现在,我与将军有了夫妻之实,便自然只认将军一个夫君。 “更何况,将军年少有为,模样俊朗,薛家世子半分都比不得。” “哈哈哈。” 这话明显取悦了东陵厌,东陵厌笑得开怀。 随即面容收敛。 挑眉一笑:“本将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比的。 “不过……本将可不娶二婚的女子。” “将军不娶,那是将军的事,但清月只认将军一个夫君。” “倒是从一而终的贞洁烈女。”他意有所指,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倒也不是,是将军那夜勇猛,清月念念不忘,心里已经放不下其他人。” “……几日不见,胆大包天。” 这般离经叛道…… 居然勾引他…… 他眼神倏而变暗,想到那夜……,喉结滚动,欲念翻涌。 江清月抬眸向东陵厌看过来,目光清澈,不带有一丝杂念,仿佛就真心这样认为,说出口的话,却让东陵厌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涌。 她美极,看过来的时候目光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周遭失色,他一时有些愣怔。 他并非重色之人,但此刻却再不想太多,只想将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他上前一步,伸手,一把将床上的人揽入怀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 微微一用力,绯色的衣裙便顺着肩头丝滑的肌肤垂落下来。 她发出一声低呼,略有些慌张的去拉衣裳,手臂却被人握住,她羞怯的垂下了头,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躲。 这般姿态落在他眼中,投怀送抱又欲拒还迎,像是致命的药香弥漫让人顷刻间沉沦。 看着眼前大片的雪色肌肤,他眼眸晦暗如渊,寻着她的唇,深吻了下去…… 夜深,半圆的月亮娇羞的躲在了树枝后,风大了些,从窗外来,拂得青纱帐摇摆得厉害。 帐子里传来低低的泣声,像小猫儿低吟,在夜色里婉转缠绵。 一只素白的手松开了帐子,无力的垂落在床沿,下一瞬被一只大手捞起反扣在床头: “今日怎的这般柔弱?” 这腰细得仿佛一掐就能折了。 他粗重的喘息将四周都蒸烧起来,听得江清月骨头都软成绸丝,她轻吟出声,声线虚浮,愈发魅惑: “将军轻些。” “轻些如何记得住?等世子回来,你与他有夫妻之实,是不是要再认一个夫君?嗯?” 问这话的时候,他倏然待她更狠,仿佛是惩罚也仿佛是警醒,那股霸道的占有欲,江清月实实在在的感受着。 她知道他问这句话是因为先前她说的那句:因为和他有夫妻之实,才认了这个夫君。 她低呼出声,声音断断续续。 “将……将军……不……不会让……清月和他人……同榻的……” 她的声音娇媚婉转,欲色从唇畔的低吟中流泻而出,她媚眼如丝,半抬着眼看他,水眸潋滟生波,似询问也似无措。 天生尤物,只一眼便魅惑生情。 “该死的,若让本将发现你用这种眼神看别人,本将便挖了你这双眼睛。” 他恶狠狠道。 随即抬手蒙住她的眼,又堵住她的唇,欺得她娇吟细碎点点…… 江清月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天白大亮。 第一回的时候,她哭了一夜,不肯睡不敢睡。 昨夜结束后,倒是睡得安好。 江清月想到昨夜,脸颊微热,闭上眼睛。 昨夜他像一头饿狼,发了狠一般,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她发现,当她不再抗拒,这种事,也挺快乐的。 “夫人,你醒了。” 江清月挣扎着要起来,门口守着的丫鬟绿浣听到动静快步进了屋。 “嘶……”江清月一动,身上便传来被碾压过一般的疼痛,又酸又麻。 索性又躺了下去。 绿浣走到床边,抹了一把泪,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夫人喝些水。” 江清月摇摇头,没有动,想到迷迷糊糊时,有人喂她喝过水,似乎还抹了药…… 绿浣见她愣怔,又是抹泪,只是这回忍不住,哭道: “夫人,咱们回去,以后再不来了。 “这三年,夫人为侯府尽心尽力,当初说世子战死沙场,老夫人求着夫人留下来,现在世子立了功要回来,她们就什么都忘了。过河拆桥也没有这样的。 “当初,明明和侯府有婚约的是大小姐,侯府落魄,大夫人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受苦,便换了亲让夫人嫁了来。 “换亲一事,侯府那时候是同意的,现在却又拿夫人庶女的身份说事,还……还把夫人送来了将军府,老夫人这般算计夫人,实在欺人太甚。” ------------ 第2章 等将军大人腻了 江清月回过神来,侧头看她: “对于有些人来说,哪有恩情,只有利己,我运气不好碰上了。 “不用难过,事已至此,抱怨无用,只该往前看。” 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就让这件事给自己创造最大的利益。 第一回到将军府的事,她是被算计的,东陵厌也是被算计的。 具体东陵厌知不知道上一回自己被算计,她不知道,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该做的,是最大限度的把东陵厌拉入自己的阵营。 也要尽可能的让东陵厌为我所用。 经过昨夜,她和东陵厌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从前是侯府和东陵厌之间的来往,现在,是她和东陵厌之间的来往。 这种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次和几次并没有什么区别。 比起报仇和守护亲人,这种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上一世她被老夫人迷晕,送到了将军府。 从将军府回去,她实在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寻了短见,侥幸被救起后,一直困囿,又被利用伤害,最后薛非暮为了要她让出世子夫人的位置,又不想背上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罪名,做局污蔑她和下人私通,她惨死被扔乱葬岗。 外祖林家也因为她的缘故,被薛非暮和江家害得家破人亡,林家被冤枉,疼爱她的外祖母一头撞死在堂前明志,堂弟落下山崖生死未卜…… 这一世,她重生归来,正是在寻短见大病一场之后。 这个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重生一次,她已经看开了。 昨夜,是她主动上门的。 薛非暮今日午后就会回京,比信中说的提前了两日。 她防不住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但是东陵厌可以。 还有,薛家想从东陵厌手中拿到的东西,她一样也不想薛家得到。 薛家往上爬,她抽过墙梯,不会让薛家如意就是。 江清月忍着酸痛从床上起来,揉了揉腰。 看着一旁黑乎乎的一碗避子汤,对绿浣伸手: “把药给我。” “是。”绿浣擦了泪,越过那一碗避子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江清月一口吞下。 这是她悄悄让人特制的避子丸。 喝了药,她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床榻。 昨夜她所求,东陵厌都答应了,她也有了些底气。 只是,和东陵厌的关系也越发深,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清月是用了早膳才出门的。 重生一世,她不会委屈自己。 马车出了将军府,停在忠勇侯府的侧门,江清月没下马车,打开帘子看了一眼,直接吩咐: “往正门入。” “是,少夫人。” 忠勇侯府大门前,马车停下来。 绿浣扶着江清月下来。 今日天晴,三月的阳光并不灼人,江清月下马车的一瞬,用手挡了挡日头。 抬眼看去,飞檐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已经过了辰时,门口很安静。 江清月看着这门头,还有忠勇侯府的匾额,面色平静。 上一世,自从发生了将军府的事,她心中愧疚又羞愤,觉得无脸见人,进出都由侧门,没少被下人笑话。 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的往正门入。 从今往后都由正门入。 既然老夫人都不要脸面,敢把她送去将军府,那她也敢抬头挺胸做人。 凭什么别人做了坏事,却要她承担后果。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施害者却心安理得。 她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府,脊背挺直,径直往老夫人院中去。 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发现也没有那么艰难。 往日里,是自己画地为牢了。 慈松院。 老夫人坐在首位,穿一件银丝绣百福的对襟上衣,头上系着抹额,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正闭目喃喃着什么。 旁边只有李嬷嬷候着,外头传话说少夫人来了,她把下人丫鬟都遣了下去。 屋子里静谧,燃着淡淡的檀香。 只一眼就让人知道,屋子的主人敬仰神佛的虔诚。 但江清月清楚,这只是表象,真正的老夫人没有半点菩萨心肠,只有抠门,自私自利,两面三刀。 做下的肮脏事,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江清月进了院子,扶着腰走得慢悠悠,一进门直接往椅子上坐下,呜呜的哭起来。 老夫人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见江清月如此,眉头皱紧,眼中闪过厌恶。 昨夜江清月出府一夜未归她是知道的,她一想到昨夜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江清月脏得很。 “清月回来了?” 虽然不待见,但是面上还是掩饰着些。 “是。”江清月又低头落泪。 “怎的了?可是刚刚出门采买不顺利?” 这关心的话问得很不用心,甚至敷衍。 说什么采买,也不过是面上大家粉饰太平。 这种事说出去不仅丢江清月的脸,还连累侯府名声,她自然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当。 江清月见好就收,止了哭声。 老夫人把她送去将军府,她回来后,说她是侯府的功臣,但是背地里,却当她是水性杨花败坏门风的灾星。 若不是眼下她还有利用价值,老夫人早就要让她“病死”在这后宅中。 她咬着唇,面色挣扎,艰难开口: “老夫人,大人没有让清月喝避子汤,还让清月把嫁妆单子拟一份过去。” 她不想和老夫人周旋太久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接把话说开了。 “什么?” 老夫人面色诧异,又带着不悦。 江清月的嫁妆…… 不喝避子汤…… 两件完全没联系的事,放在一起,就经不起细想了。 “好好的,将军大人要你的嫁妆单子做什么?难不成他一国将军,还惦记着你那点庶女出阁的东西?” 老夫人言语间,半点不掩对她庶女身份的嫌弃。 当初换亲,她是一万个不同意,嫡女换庶女,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但是为了忠勇侯府的前程,只能点头。 换了亲,忠勇侯府的男丁,才得了那个新婚日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当初,传来薛家子嗣皆战死沙场的时候,她无比后悔,只认为江清月是灾星,为侯府带来了厄运,害死了江家的男丁。 若不是侯府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支撑门楣之人,她跪地求江清月留下守寡,便绝对要江清月陪葬。 现在,自己的嫡孙还活着,她看江清月便哪哪都不顺眼,等将军大人腻了,江清月就不用在她面前碍眼了。 到时候,给她造个错处休出府去,总之不能坏了侯府的名声就是。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病死在后院,一劳永逸也省心。 ------------ 第3章 有了身孕 眼下,还有些许用处。 只是…… 将军大人如此提起,究竟是何意? 江清月向来老实软弱,应该不会撒谎要嫁妆,若不然当初也不会用自己的嫁妆来填侯府。 若真是将军大人的意思,那就不是一张嫁妆单子那么简单。 她就得把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凑出来还给江清月。 当初换亲,江府自知理亏,也怕外人说道,没有在嫁妆一事上克扣,反而多给了些。 是以,江清月虽是庶女,也是十里红妆出嫁的。 侯府从老侯爷这一代便逐渐式微,到薛非暮这里,更是强弩之末剩了一个空壳子。 这几年,侯府没落,是靠着江清月的嫁妆才能维持体面,她也用各种名目捞了不少傍身。 但是现在,怕是都得吐出来。 想到这里,老夫人一阵堵心,盯着江清月,面色不善。 江清月只当没看到。 她一嫁进府,老夫人便把中馈交给了她,明着是放权,实际是要她收拾烂摊子。 这三年,她殚精竭虑,侯府在她的打理下有了起色,且越来越好,但是老夫人从未说过把她的嫁妆还回去。 老夫人装糊涂,但是她得记着。 一是自己的东西就得要回来,二是这些嫁妆值不少钱,她另有用。 “清月不知,将军大人就是这般说的,老夫人若有疑虑,不若问问将军大人。” 江清月语气柔柔弱弱,仿佛多说一句又要哭出来,每次说到将军大人,语气中的羞愤和耻辱都掩藏不住。 老夫人心中焦躁,哪里敢去问当朝最得帝心的武将。 “既然问你要了,你便拿给他。你的那些嫁妆,之前出了的都从公中补齐。 “从前侯府艰难,我知道全靠你才有今日,现在侯府有起色,不能亏待了你,这些年侯府多亏了你。” 老夫人咬着牙做出一番慈爱的表情,一番话说得江清月感动得哭出声来。 “老夫人言重了,清月既然嫁入侯府,那就是侯府的人,就该事事以侯府为重的。” “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那边的事,我一定不让暮儿知道,等到时候你们二人圆房,我也会为你遮掩,以后暮儿在朝堂站稳脚跟,你就是侯府的大功臣。” “有老夫人这句话,清月万死不辞,必定在……为夫君多多美言。” 老夫人听到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将军大人喜欢江清月,那么江清月吹吹耳旁风为薛非暮说些好话再好不过。 她深吸一气,掩住眼中的厌恶,从首位上起身,走到江清月面前,江清月赶忙起身。 老夫人抓着她的手,把手上的一只翡翠手镯套到了她腕上,努力做出慈爱的样子,含泪道: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我没有别的可表示,这只镯子你收着。” 江清月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想褪下来,被老夫人抓住。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安心收着就是,不过是一个物件,比起你为侯府做的,实在不值一提。” 江清月含泪点头,不再推迟,而后低着头只是哭。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 “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等过两日,暮儿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江清月听着这温和的语气,一脸感动: “多谢老夫人,歇息就不用了,那边说了,清月便要把这件事办好才是,这就去库房把嫁妆单子对一对。” 老夫人身体一僵,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点头应下。 目送着江清月离开,老夫人收敛了神情,原本慈爱的目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满是嫌弃。 李嬷嬷扶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真的让少夫人把嫁妆填回去?”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哼一声: “那边发话了,便是对这件事上了心,咱们便要有些眼色,不能因小失大。” 李嬷嬷又问:“照理来说,将军大人不会管这种小事才是,会不会是少夫人她……,不甘心,想要借将军大人的手,把嫁妆捞到自己手里?” 老夫人听完顿了顿,但是不以为意: “哼,她不敢。” 江清月入侯府三年,她对她也算了解,江清月说好听一点叫善良天真,说难听一点就是愚蠢。 “她做不出这种事。 “不过…… “若她真有这样的想法,想要回去……,也给她。 “不过就是在她名下放一放,以后,如果侯府有需要,她还能不拿出来?退一万步说,她不想拿出来,以后,也得是侯府的。” “是,不过,听少夫人刚刚那话,连……,连避子汤都没让喝,可是将军大人想要少夫人生下他的孩儿?” 老夫人眉目严肃。 琢磨着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对侯府会有什么影响。 想了好一会,眉开眼笑。 “想生便生,她是侯府的媳妇,到时候,咱们狸猫换太子,最后养在侯府的,一定是侯府的种。 “若真如此,倒还好办了,这个贱货可以趁机难产而亡,而将军大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咱们能要的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浑浊的老眼放着光亮。 自家后辈若能得一朝将军助力,侯府崛起指日可待。 如此,她巴不得江清月早日怀了孩子才好。 江清月离开慈松院,便把镯子褪了下来:“收起来,回去了放好。” “是。” 绿浣赶忙接着,用帕子包起来。 这镯子,成色并不好。绿浣默默抹了一把泪,不敢多话。 江清月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往库房去。 薛非暮很快就会回来,她得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情办了。 若不然,后头一通孝道的说词压下来,她虽然占理,到底麻烦。 这件事,江清月早有计划,也本就对库房熟悉,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把事情办妥了。 有些补不齐的东西,一并用银子填了,没有多也没有少,让人挑不出错处就是。 回到院子,丫鬟白薇见着她们,远远的迎了上来。 白薇和绿浣一样,是江清月从江家带出来的人。 “夫人回来了。” “这些是……” 看着江清月后头由婆子一箱一箱抬进来的东西,白薇吃了一惊。 正想询问,一抬头就看到江清月眼中的打量,慌忙低下了头。 最近几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感觉夫人看她的眼神,和从前有些不同,让人心慌。 “夫人。”她忐忑的唤了一声。 ------------ 第4章 夫君会对我好的 绿浣站在一侧,看向白薇,脸色变幻,想到刚刚回来时,夫人嘱咐她的话,让她防着些白薇,眉心微微皱起。 她和白薇朝夕相处,对白薇的有些做法也颇为不喜,不过都是些不伤大雅的事,只要她对夫人忠心,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 夫人素来待人宽厚,对她们两个更是体恤温和,若不是白薇有大问题,夫人绝不会如此提点她。 想到这里,她打起精神应付,回答了她的疑惑: “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说,这些年全靠咱们夫人操持,侯府才有今日,夫人为了侯府拿出去的东西,侯府都一并记录在册的。 “如今府里越来越好,从前夫人从嫁妆出的东西,这会都填了回来。” “太好了,太好了。” 白薇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但是看江清月面色淡淡不敢放肆,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赶忙指挥着人把东西都安置好。 绿浣进了屋把手镯放好。 江清月用了午膳,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到挨着未时,便被绿浣叫了起来。 “夫人,世子回来了。” 外头传来白薇喜悦的呼声:“夫人夫人,世子回京了,刚刚传来的消息,这回正入了宫面见皇上,老夫人吩咐府中人都去门口等着。” 江清月从睡梦中惊醒,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看到绿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白薇进了门,脸上洋溢着喜意,看江清月从椅榻上起身,帮她拧了帕子擦手。 “原本说的是还得过两日,倒是早了。” 江清月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向白薇看过去,白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了些,赶忙补充道: “世子心里一定是计挂着夫人,才快了两日的。 “夫人苦了这么久,如今世子回来,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都是好日子。 “府里也越来越好,夫人苦尽甘来了。” 江清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任由绿浣替她挽发。 她随意地指了几样首饰,绿浣看着那些夫人从未戴过的簪花,微微一愣,而后照做。 白薇被晾在一旁,低着头,两手交叠,紧张地前后饶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难道是自己悄悄向老夫人传话,被夫人知道了? 应该不会呀…… 她也只才传了一次而已,而且并不是传的什么密事。 哪怕夫人知道,也不该疑她才是。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她眼睛还是心虚的乱瞟,静静候着,不敢多话。 江清月收回目光。白薇是要收拾的,却不是现在,眼下,她刚刚生了些心思,不敢大错,对自己影响不大,接下来却是有大用的。 收拾妥当,江清月带着二人离开主院。 才走到半路,便有丫鬟来禀报:大家都往前头去了,老夫人和大太太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门口了。 江清月走到门口,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人。除了府里的,还有不少老百姓。 侯府也没有低调,给小孩子们撒了些果子送个喜庆,人越发多了,看着很是热闹。 老夫人和大太太对着长街巷子翘首以盼,脸上满是期待激动之色。 她上前行礼,老夫人看到她,面色冷了几分: “怎的才来?” 虽然薛非暮还没有到,但是江清月却不能来迟。 若是从前,老夫人还会给江清月些面子,但是自从确认了薛非暮不日回京的消息,老夫人再看她就已经完全变了味。 这一句,语气满是责备。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江清月不亢不卑:“孙媳想到夫君回来,心中激动,重新梳妆过才出来,所以来晚了,所幸夫君还未到。”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老夫人听着难受得紧,想反驳都找不到话说。 当初薛非暮和江清月成婚,盖头未揭便上了战场,后来传出薛非暮死在战场,江清月依旧留在了府中,这会薛非暮回来,江清月作为他的正妻,装扮些许完全说得过去,而且薛非暮又还没到。 江清月如此一番话,倒显得她没事找事难相与为难她了。 果然,江清月话落,那些围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就看着她低声指指点点起来。 她何时受过这种目光,一时浑身难受,看江清月越发不喜,只是却也不得不堆起笑脸解释: “是,瞧我,暮儿要回府心中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妆扮些是应该的,这些年你为侯府尽心尽力,里里外外的操持,如今暮儿回来,日子也就好了。” “是。”江清月应声。 说这些话,老夫人心中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可半点都不想抬举江清月。 不过江清月为侯府做的事,京城谁不知道。为了挽回名声,也为了凸显自己知恩图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装也要装出来。 虽然心中不乐意,但好歹把刚刚那一出揭过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不欲和江清月再多说,但是江清月却顺着她的话又开口了: “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孙媳应该做的,老夫人如此说,可是折煞孙媳了。 “当初夫君去江府求娶,说一定会对孙媳好,孙媳自然也该投桃报李,这些年确实苦了些,但是一想到夫君,孙媳便什么苦都不怕的。” 四周看热闹的人听着江清月这话,啧啧称赞,谁不夸一句侯府娶了这个媳妇简直祖坟冒青烟。 “听说当初和侯府有婚约的是江家大小姐,后来不知怎的,换成了三小姐。” “听说这世子夫人是庶女。” “世子夫人貌美,从前还被冠上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而且,再庶女那也是尚书府家的小姐。” “就是就是,你们说的不对,我听说,三年前,侯府上门求娶的就是这三小姐,世子亲口说的,对江三小姐钟情不二。那时候都传开了,江府不少下人都看见的。” “后来传出世子身死,世子夫人也没有离开,替世子孝顺长辈,操持家务,就这一点来说,说世子夫人对侯府有大恩也不为过。” “可不是吗,侯府没了男丁,旁支想要瓜分侯府,是世子夫人亲自出面镇住场子,愣是以一己之力保住侯府门楣,为此还答应过继一个孩子守着侯府到老。” “对,还有,听说世子夫人变卖自己的嫁妆,为侯府置办田地铺子……” ------------ 第5章 东陵将军送了礼来 人群中,议论声越来越大,老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这些,虽然条理不清晰,但是桩桩件件都说得明白,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江清月故意安排的人。 为的就是在她和薛非暮面前邀功,实在居心叵测。 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外头的人都是如此看的,那她们后头若有一丝对江清月不好,那就是忘恩负义。 看来自己计划要对江清月做的事,得更隐秘才是,最好先让她身败名裂,免得连累他们的名声。 她忍住不快,客气的上前一步,拉住江清月的手,一脸慈爱: “祖母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若暮儿对你不好,祖母一定好好教训他,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江清月娇羞一笑:“夫君……他会对我好的,他说过的。” 她句句点明薛非暮对她好,会对她好,她憧憬他好,一会薛非暮带着其她的女子出现,还要给对方名分的时候,冲击才会越大。 老夫人自是不知道一会会发生什么,应着她的话,笑得慈祥。 众人见二人祖慈儿孝的场景,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高呼: “世子出宫回府了,回府了……” 随着呼声,前头传来喧闹声。 老夫人一下换了脸色,激动的往前几步,朝前头看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薛非暮,顿时泪流满面。 薛非暮带着身后的人,快步走到老夫人和大太太跟前: “不孝儿孙,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回来就好。” “是,回来就好。” 大太太远远的看见自家儿子,就已经泣不成声,这会人到跟前,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老夫人也连连打量了好几眼,掩面而泣。 好一番祖孙重逢相见的感人场景。 周围围观的老百姓也有不少人被这些情绪感染落下了泪。 江清月站在后面,见着薛非暮,却是脊背生凉。 想到前世种种,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绪。 也跟着做了做样子,抬起帕子擦泪,却没有往前头去。 眼睛的余光寻到了站在薛非暮后头的女子: 二八年华,梳着妇人发髻,五官秀丽,很有江南小家碧玉的风味。 正是之前镇守边境的褚将军之女:褚婉儿。 褚家镇守边境,当初,薛非暮一去,便是在褚家的军中。 褚婉儿对薛非暮这张皮相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在一日夜里,悄悄拉着薛非暮去幽会,却不料那一夜敌军来袭。 褚将军兵败,而薛非暮却侥幸逃过一劫。 他作为主帅,出兵时没人看见,却还活着,少不得惹人闲话,便干脆躲了起来。 原本是想一辈子都不回来的,和褚婉儿在外头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得了机会立了功,又搭上了武将之首东陵将军的线,这才赶回京。 褚婉儿看着时机差不多,上前去扶薛非暮,江清月收回目光,往前头走了一步。 抢在褚婉儿说话前开口: “清月见过夫君。” 听到声音,薛非暮和褚婉儿皆齐齐往她看过来。 大太太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老夫人看江清月站出来,那么多人在自不能再像刚刚那样落她的面子,擦了一把泪,对薛非暮道: “暮儿,你和清月也有三年未见了,这几年,府里多亏了清月。” 薛非暮脸上表情变幻,见江清月规规矩矩的行礼,半低着头,到底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 “不幸苦,这都是清月应该做的,只要夫君安好归来,便是最好的。” 薛非暮身后的褚婉儿见江清月出来,哪里还站得住,好好打量了她一眼,就要出来说话。 她可不能不明不白的进了侯府的门。 只是,她还没有说话的机会。 前头又传来高呼的报声: “贺薛世子回京,东陵将军送来贺礼。” 是将军府的管家。 随着话落,后头人群散开,行过来一队丫鬟。 往侯府门前一字排开。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东陵将军居然送了礼来。”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薛世子回京前就上了折子,说这一回多亏了东陵将军,想来世子和东陵将军关系好。” “原来如此,那礼该送给薛世子才是,怎么尽是些女子用的钗环。” “不知道,或许是东陵将军不大会送礼吧,武将都是不太懂人情世故的。”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薛非暮看着那些丫鬟送来的钗环珠花,微微皱眉。 自己的姿态都摆得这么低了,东陵厌却连表面功夫都做得这么敷衍。 实在……可恨。 若不是现在得靠东陵厌,他哪里会受这种气。 老夫人看着这礼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在丫鬟把礼物呈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看了江清月一眼。 见她神色无异,心中稍微放心。若是这个时候失了礼,少不得被人说道。 这才收了礼,说了一些场面客套话,管家皆一一应了。 这边,江清月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一排簪子。 其中一只玉簪,是她昨夜戴的。 素簪挽青丝,青丝垂海棠。 昨夜,他按着她的腰,拔下了这只簪子…… 江清月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感觉到自己惹了一位不好相与的主。 只是,后悔已经来不及。 她两手交叠,微微按了按,贴于身前,面不改色,对着看向她的管家微微颌首,说了一句: “多谢将军大人。” 管家眉开眼笑,对着她一脸恭敬: “世子夫人客气,奴才礼送到,告退。” 说完,直接就离开了。 老夫人看将军府的管家对江清月热情,面色有些不好看,撇了江清月一眼。 若不是人多,她肯定要给她一些难堪的。 “暮儿,你一回京,将军大人便送了礼来,可见对你的看重,之后得空,得上门谢礼才是。” “是,暮儿知晓。”薛非暮拱手一礼应下。 老夫人招招手:“好了,也别在门口杵着了,先进门吧,有什么话,回家慢慢说。 “你回来了就好。” 大太太也搭话,只是才说了一句,就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老夫人皱眉,这种场合哭得没完没了,实在上不得台面。 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狠狠瞪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心中一紧,吓了一跳,这才赶忙收敛了心神,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是是,先回府。” “是,祖母,母亲。” 薛非暮正要抬步往里走,身后就被人拉住了。 他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愧疚的看了褚婉儿一眼,而后手一捞,牵住她的手指: “祖母,母亲,等等。” 老夫人和大太太回过身来。 “祖母,母亲,暮儿回家实在激动,竟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 说着,他把褚婉儿拉到了自己一侧: “祖母,母亲,这是婉儿,褚将军的女儿,暮儿在边境多亏了她照顾,我们在边境已经拜堂成亲。” ------------ 第6章 让别人堵心 “拜堂成亲?” 人群哗然。 且不说拜堂成亲需要三媒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说这薛世子本已经成婚,却又在另一个地方跟另一人成婚,实在是……不知如何评价。 这样的趣事很容易就吸引了围观人群的注意,周围顿时响起阵阵议论声。 老夫人听着这话眼皮直跳,目光终于落在薛非暮身侧的人身上。 看到这二人这般站在一处,老夫人不由得眉头紧皱。 看这褚婉儿万分碍眼。 她确实觉得江清月哪哪都不好,哪哪都不满意,但却不代表其她人就随意可以。 更何况,江清月再如何,都是她私底下对她的意见。 明面上,江清月还是尚书家的女儿,侯府的世子夫人,而且这些年,江清月确实做得不错。这个时候,江清月的脸面就是侯府的脸面。 眼下闹这一出,对侯府和薛非暮都没有好处。 这事明显就是褚婉儿对自己孙子使了手段,想要谋些东西,自己孙子单纯,但是她可不蠢。 薛非暮确实处理得不够妥当,但她不会怪自己的孙子,下意识就把错处都归在了褚婉儿身上。 但凡识大体的大家闺秀都不该闹出这样的事来。 家丑不可外扬,谁家有事不都是关起门来说。 老夫人忍住心中怒气,看向大太太,希望大太太说些什么。 绝对不能让这么个人坏了侯府名声。 但是大太太明显不知道处理,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原地。 老夫人看她一副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咬牙忍着情绪,将目光看向江清月。 婆母不行,正妻总得说些什么。 江清月微微点头,上前一步,对着薛非暮福了福身,目光落在褚婉儿身上。 薛非暮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往褚婉儿面前挡了挡,一副顶天立地男子汉,护着自己心爱女子的模样。 仿佛江清月就是那个棒打鸳鸯十恶不赦之人。 褚婉儿顺势低头,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有人出头,她乖乖呆着就是。 她的婚事是她父亲亲自见证的,不过少了男方父母长辈,其它一应不少,平妻也是薛非暮同意的。 现在场子架了起来,一切都会如她所愿,眼下她只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就是。 绿浣见着这一幕红了眼,手上紧紧绞着帕子,却不敢表现出来。 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夫人,脑中想着若是夫人一会晕过去,她可得及时扶住夫人才好。 江清月此时看着他们这般“恩爱”,内心毫无波澜。 上一世,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见着他们恩爱,没忍住泪如雨下,不知所措,给了薛非暮机会。 她自然不同意,想要温和解决问题,但是对方态度强势又早有准备,事情闹得不好看。 最后,虽然没有当场做决定,但是因为众目睽睽提出了平妻一事,还是让整个侯府不得不上心。 这件事有薛非暮的坚持,加上老夫人对她本就有意见,褚婉儿用救命之恩,父母乡亲的见证,还有薛非暮的偏爱,还是换来一个平妻之位。 这一回,她不会让他们如意。 她站定不动,目光直视褚婉儿: “原来是夫君收了房的姨娘,那自然也是侯府的人,褚姨娘放心,侯府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这几年夫君远在边境,全靠褚姨娘照顾,这份恩情,侯府记在心里。” 江清月的语速放得快,根本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 一句褚姨娘说出口,直接给褚婉儿的名分定了性。 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她不说姨娘,薛非暮下一句就会提平妻。 既然总要有人堵心,那自然是让别人堵。 对面,褚婉儿听到姨娘两个字,面色一下惨白一片,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她大老远的跟着薛非暮回京,可不是为了做妾的。 只是这会儿她不好开口说话,只能悄悄的去拉薛非暮的袖子提醒他。 回来之前,她就和薛非暮商量好了,怎么也要做个平妻的。 而且薛非暮再三表示,对这个正妻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家族逼迫他娶才娶的。 薛非暮见褚婉儿受了委屈,对她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就要开口说话,没想到又被江清月抢了先: “今日褚姨娘进门,我们实在也没个准备,不知夫君的意思是先安置在外头,挑个良辰吉日抬进门来,还是……” “不必,婉儿今日跟我一同入府。” “也好,褚姨娘对夫君情深义重,实在令人动容。那先进府吧,一应回府里再细说。” 褚婉儿急了,拉着薛非暮不动。 薛非暮正要说话,江清月慌忙一扶老夫人,惊慌道: “老夫人你怎么了?” 老夫人反应过来,一咬牙,直接拉起薛非暮的手: “暮儿有什么话回府再说,祖母见着你心中激动,这会有些心慌气短,难受得紧。” 本来她让江清月说话,就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这种得罪人的事,容易影响祖孙感情。 江清月这倒好,把自己也拉了进来。 不管是为了侯府还是自己孙儿,她都得配合江清月。 她再怎么不喜欢她,也知道眼前她们得站在统一战线。 心里却是记着,这个账以后再好好跟她算。 江清月扶住老夫人,快速接话,语气担忧: “是啊夫君,今儿一早我见老夫人的时候就觉得脸色不好,这回如此,得快快叫府医来看看才是。” 她说着就要扶老夫人进府,老夫人另外一手紧紧抓着薛非暮,身体微微往后倒,把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场面一下有些混乱。 此时薛非暮也不敢再耽搁,松开了褚婉儿的手,和江清月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进了府。 褚婉儿看着薛非暮进府,面色苍白,心急如焚。 她若跟着进府,那就是承认了自己姨娘的身份。 若不进府,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和薛非暮成亲,不会再有好去处。 如此,还不如受些委屈进府,还能让薛非暮愧疚,以后再细细图谋。 褚婉儿心中极不情愿,但是一番权衡利弊后,还是一跺脚跟着一起进了府门。 随着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外头的小厮清扫了巷子关门,看热闹的人都各自离去。 不过对于薛家世子在边境的风流韵事,很快就以各种版本传言了出去。 ------------ 第7章 平妻 侯府前厅。 老夫人含了一片参丝,终于“缓”了过来。 身后的李嬷嬷还是一直为她顺着气。 老夫人哼哼了几声,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折腾了好一会儿。 周围也终于安静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看了一眼站在屋子里的众人,摆了摆手: “都坐下说话吧。” “是。” 众人应声,各自坐下。 主子们有话要说,李嬷嬷把下人都遣了出去。 大太太坐于老夫人下首,薛非暮和江清月分坐于两侧。 褚婉儿身份尴尬,站在薛非暮旁边没有动。 她进了门,再说什么已经无用,主要就是看薛非暮的态度了。 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江清月,眼中闪过嫉妒之色。 她从未听薛非暮说过,他的正妻,如此貌美。 而且,刚刚他们在外头那般亲近,她居然半点都不生气。 但凡能露出些情绪,她都能有机会为自己加大些筹码。 薛非暮看老夫人好了许多,侧头看向薛婉儿,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祖母,母亲,这是婉儿。” 老夫人见薛非暮这般迫不及待又提起褚婉儿,面色有些不好看。 但到底还是“嗯”了一声。 往褚婉儿看过去。 褚婉儿赶忙上前来行礼: “婉儿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太太。” 褚婉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态度恭敬。 礼仪却是做得并不好,一看就是临时抱佛脚才学的。 也是了,边境那样的地方,褚婉儿又是武将之女,礼仪方面自然是弱了些的。 老夫人看着,眉头皱得更深。 刚刚在外头,她还顾及着些。 现在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她半点不想给褚婉儿好脸色。 “起来吧。 “既然入了府,那便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为暮儿开枝散叶。” 褚婉儿面色一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硬生生咽下去。 “是。” 应下后,到底不甘心,往薛非暮看了一眼。 薛非暮起身,上前行礼。 “祖母,母亲,婉儿是孩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孩儿在边境也多亏了她和褚将军照顾,若不然现在已经是孤魂野鬼一个,算得上是孩儿的救命恩人。 “我们是拜过天地成亲的,做个侍妾太委屈婉儿了,孩儿的意思是,好歹也是个平妻。 “孩儿知道,平妻只在商户中有,不过咱们家这也是情况特殊,外人知道也只会说侯府知恩图报。” 薛非暮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安静一片。 老夫人和大太太齐齐往江清月看过来。 江清月只低头喝茶,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薛非暮却是半点都没有往江清月看,因为在他看来,江清月的意见不重要。 只要他们决定好,通知她,她照做就是。 当初他是为了家族才娶了她,现在他有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江清月实在不值一提。 大太太看江清月不说话,也不好开口问,看向老夫人。 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眼珠子一转,开口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这件事,清月怎么看。” 之前外头人多,她好些话不能说,但是现在关起门来,只一家人倒可以随意些。 随着老夫人问话,屋里的人都向江清月看过来。 江清月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微微颤抖,而后抬着帕子掩面,一脸痛色的开口: “夫君说的句句在理,清月没什么好说的。 “清月嫁过来这几年,没有照顾到夫君半点,还还……” 说“还”的时候,她忽而抬头,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老夫人,看得老夫人一阵心虚。 “清月自请下堂,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为大周祈福,了此残生,还忘老夫人成全。” 薛非暮听得这话,终于正眼看向了江清月。看她悲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绪。 旁边的褚婉儿却是面色一喜,若江清月自请下堂,实在再好不过,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正妻。 老夫人听完,耳边嗡嗡作响,嘴角一抽: “我不过是问问你的意见,你怎的就说这样的丧气话。 “这些年你为侯府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你,侯府哪里有今日光景。 “若因为这么个劳什子事,便让你自请下堂,我们侯府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 他们若是敢让江清月自请下堂,明儿便会被整个京城戳脊梁骨。 不仅如此,薛非暮以后在朝堂上行走,不出半日,那些御史言官的折子,便会在朝堂上满天飞。 侯府哪里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后果。 江清月听到这话也不回,只是哭。 只要她坚决不同意,老夫人就不敢同意。 前世,她顾念着夫妻情谊,想着跟薛非暮还有以后,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僵太难看,怕一世夫妻越发艰难,哪怕没有感情,也要维持住主母的体面。 但万万没想到,人家可不要体面,人家要她的命。 现在她对侯府对薛非暮没有任何期待,说出这些话,心中没有半点留恋和负罪感。 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原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是这么令人愉快又简单的事情。 从前,是她一叶障目了。 老夫人叹气,看向薛非暮: “平妻的事,自不必再说,京城大家贵族没有哪一家有平妻的。 “既然褚家姑娘对你有恩,便是对侯府有恩,以后额外补偿就是。” 薛非暮不太同意,想为褚婉儿说些什么,老夫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暮儿,你肩负整个侯府重任,这内宅之事虽是小事,但言官笔墨不得不在意,不可因小失大。 “朝堂上,一步不可错。” 薛非暮低头:“是,孙儿知错。”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愧疚,答应了褚婉儿的事,就这么没了,心里想着要如何补偿她才好。 老夫人看见薛非暮看向褚婉儿的眼神,心中暗骂褚婉儿狐媚子。 却也不得不苦口婆心的解释: “褚家姑娘,有几句话,老身不得不说。 “虽然你和暮儿成了亲,但到底我们做长辈的不在,从礼数上说,你们的三书六礼做不得数。 “你也不必觉得委屈,人各有各的命,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照顾暮儿,为侯府开枝散叶,侯府便绝不会亏待你。 “人要往远处看,不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阻碍了暮儿的前程。 “若不然,别说一个平妻,让你坐我这个位置,怕是也不好过。 “你们都要明白,侯府好才是你们好,暮儿好才是你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褚婉儿若再坚持,那就是不顾侯府死活,与侯府为敌了。 她咬了咬下唇,应声道: “是,婉儿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 第8章 清月见过将军 这件事说定,老夫人没再往后细说。 问了薛非暮这几年在外头如何过的,薛非暮自是一一说了,听得老夫人和大太太眼泪纵横。 一个劲的说着受苦了。 大太太更是狠狠哭了一通。 其实有褚家的帮助,薛非暮过得还不错,不过侯府原以为他死了,不在跟前的人便容易脑补出许多艰难日子。 好为自己的安慰情绪找着出处。 这般失而复得,自然也百感交集。 江清月坐在一侧,只听着,也不搭话,不时跟着抹抹泪做做样子,直到老夫人困乏,才各自散了。 晚膳是在前厅一起吃的。 因为薛非暮回来,晚膳做得尤其丰盛。 虽说人比预料的早了两日回来,但一应都早准备好,一切井井有条。 薛非暮看府里境况比往日更好,心中颇为欣慰。 却不知道,这些都是江清月的功劳。 老夫人也没有提起半句,只当这一切都是江清月该做的,享受得理所应当。 对于侯府的态度,江清月并不在意。 这件事过后,后头府上再有什么,她都不会再走在前头。 这些年来,什么都是她顶在前面,往后,她不会为侯府多做半点。 而且,他们还不知道,侯府现在仅仅只是过得去,远还不到奢靡。 这一顿饭按照老夫人的要求来办,吃掉了侯府平时一个月的食例银子。 正巧江清月喜闻乐见这样的结果,便遵从照办了。 薛非暮带着褚婉儿回来,中馈很快也会被要走,她很期待看到褚婉儿发现侯府差不多是个空壳子的样子。 刚刚,褚婉儿看着满满一桌的好菜,两眼放光的样子,她可是记得清楚。 褚家虽是将军,但是在军中只算得一个小将,又在边境当职,家底和京城中的大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褚婉儿的身份,放在边境,可以嫁个好人家,到了京城,就完全不够看了。 前世,一开始她没看到这一层,一直以为褚婉儿是和自己一样的大家嫡女,后来在褚婉儿惹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褚婉儿不及她十一。 吃了饭,老夫人又留了薛非暮说话,她很识趣的告了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绿浣都在为她鸣不平。 “夫人,褚姨娘住进了竹香院。” “嗯,随他们。”江清月不以为意。 褚婉儿没有如愿得到平妻之位,成了贵妾。 侯府也补偿了些金银细软。 不过都是些旧东西,看着大气,实际上值不了几个钱。 老夫人那般抠门的人,又看不上褚婉儿,不可能给她什么好东西。 倒是薛非暮给的东西更得意些。做主让褚婉儿住进了竹香院。 竹香院虽然不大,但是紧挨着薛非暮的书鸣院。 两处原本一墙之隔,现在薛非暮更是直接把墙打了,做了一道拱门方便进出。 关起门来,就是过自己小日子的小两口。 给了褚婉儿大大的体面。 有了这么一出,府里下人见风使舵,她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 在这深宅内院里,名分重要,但是夫君的态度更为重要。 可以没有情意,但是好歹相敬如宾,给主母体面。 薛非暮这一出,是半点没有考虑江清月的。 也是了,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上战场的机会,侯府需要江家。 现在薛非暮立功归来,又搭上了东陵厌,对江府当初换亲的恨意也浮现出来,而她就是那个里外不讨好的人。 “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其它的顺其自然。” 绿浣见夫人如此说,应了一声是。 只是心里实在为自家夫人难受。 嫁入侯府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为侯府尽心尽力,眼见得现在世子回来,夫人的日子却越发艰难。 侯府实在太欺负人了。 老夫人欺负人,世子也欺负人…… 绿浣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回到梧桐院,天已经暗下来,白薇见着她们回来,迎上来便道: “夫人,褚姨娘住进了竹香院,丫鬟也给了两个一等,两个二等,比之贵妾的规制可好多了……” 白薇语气焦急,一副为江清月考虑的模样。 江清月往桌前坐下来,端起一杯茶喝,看了白薇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忧伤之色: “夫君归来,最重要的是子嗣,总要添人进府。褚姨娘一直跟在他身边,若能为夫君开枝散叶,那是再好不过。” “可……可是,夫人辛辛苦苦,为侯府殚精竭虑,怎么也该晚些才是。奴婢听说世子还把和竹香院的墙打通了,以后夫人的日子怎么过啊。” “褚姨娘照顾了夫君那么久,好好安置是应该的,褚姨娘命好,我也比不得。对于我来说,夫君回来就很好了,其它的都是小事。” 白薇急道: “夫人,不是这样,……世子,世子到现在也没有来梧桐院,一直在为褚姨娘的事情忙着。” “褚姨娘对夫君有情有义,在京城举目无亲,夫君多照顾着些也是应该的。以后府里的姨娘会越来越多,我也该习惯。”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清月往白薇瞟了一眼,就见白薇愣了愣,若有所思。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红了脸飞快低头前眼神慌乱的看了江清月一眼。 夫人说:府里会有很多姨娘…… 世子长得那般好看,夫人又好说话,若是她…… 江清月似乎看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你们是跟我从江家出来的人,照理来说,若抬姨娘,该选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绿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夫人,奴婢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奴婢只想一心一意服侍夫人。” 白薇原本听江清月这么说,心里一喜,这会见绿浣这么说,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了: “夫人,奴婢也从未想过。” “以前未想过,现在可以想,你们若愿意,我一定会帮你们。你们是我身边的人,为人我最清楚,总比别人放心。 “若你们有造化生下一儿半女,那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前世,白薇得了薛非暮的喜欢,有一段时间甚至褚婉儿都比不上。 可见,有十二分的手段。 后来被褚婉儿策反,在背后狠狠给了她一刀。 这一世她先下手为强,看他们狗咬狗才痛快。 “你们别急,回去好好考虑,若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成全。” 绿浣咬着牙,不说话。 白薇头更低,心里却是活络开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亲娘是楼里出来的,她有把握,如果自己能做了世子的姨娘,一定能有一席之地。 白薇心跳飞快,仿佛看到了富贵在向自己招手。 琢磨着该怎么向夫人表达自己的意愿,才更合理些。 江清月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看向白薇的目光,神色嘲讽。 梧桐院关了门,累了一天,江清月沐浴过后,准备歇息,没管前头的事。 绿浣拿了灯出去,江清月一进内室就看到东陵厌斜靠在窗边,双手环胸,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看着江清月一身百合色寝衣,从隔间出来,琉璃丝裹着窈窕身姿,眼底闪过惊艳。 果然,美人才是世间盛景。 让人……流连忘返。 江清月见着他来,眼中诧异,但很快收敛好情绪,回隔间吩咐了几句。 再回来,对着东陵厌屈膝弯腰,温温柔柔的行了一礼: “清月见过将军。” ------------ 第9章 薛非暮来了 她低头垂首,一缕青丝从肩头散开,划过纤细修长的脖颈,落在身侧涌起一道弧线。 衬着百合色的寝衣,十分明显。 东陵厌身体有些发僵,喉结滚动,唇周发干,下意识的往她走去,走到她面前停下。 顿时,江清月便感觉到一道阴影投下来遮住了大片的光,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人相隔几乎不足一指,他低头看她的时候,莫名让她感觉到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 她缓和心神,不让自己失态,她看上去依旧安静,但是紧张还是让她耳间微微发红。 他看着她粉嫩的耳垂,像毛茸茸的小兔子一般可爱。 他微微凑近,想看得清晰些,鼻尖悄悄漾来一股清香,说不好是什么,却好闻得不得了。 又带着沐浴后的水雾气息,像雨后清新的花草甜糖,沁人心脾。 他弯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啊……”江清月轻呼一声,手搭上他的脖颈。 “将军。”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东陵厌嘴唇微勾。 大踏步往床榻走去。 江清月余光看到青纱帐,微微垂眸。 从她昨夜去了将军府,就已经想好了,说服自己了,也预见到了这一幕。 只是,当这件事真的再一次发生,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只是,无论怎么过不去,她都要让它过去。 江清月垂眸,不让东陵厌看到她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路是她自己选的,再艰难也要走下去。 东陵厌走到床前停下,微微弯腰,将她往里些放在床上。 他的动作很轻,算得上温柔,江清月抬头,看向东陵厌。 脑中想起关于东陵厌的事迹。 他从前是朝中太史令府的嫡大公子,太史令在京城中虽然不显赫,但是也有一席之地。 外祖东陵家被奸人所害,一把火整个东陵府无一生还。 母亲因此一病不起,在他不记事就去世了。 父亲另娶了续弦,新主母三年生了两子,加上娘家得力,不到五年,外人竟只知继母的孩子,不知府中还有一位大公子。 京城也几乎没有这位大公子的消息,再后来听说他千里迢迢去了军营参军。 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一军主帅,被皇帝封为威武大将军。 却不料,他回京封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太史令府为他费心费力准备的接风宴上,和太史令府脱离父子关系,随母姓东陵。 那一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太史令和东陵厌在书房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东陵厌走的时候,太史令满脸愧疚,同意他脱离族谱,随母姓。 此事很快在京城传扬开,成为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多人说东陵厌忘恩负义,得了皇恩忘了自己的根。 也有人说是继母虐待东陵厌,卑劣程度惨绝人寰。 还有人说继母还丧心病狂想把东陵厌送给有特殊爱好的宦官,东陵厌走投无路这才逃了,阴差阳错参了军…… 半月后,东陵厌亲自带人抄了太史令府满门,还有继母娘家满门。 罪名从欺压百姓,到收受贿赂,高达三十条,皇帝大怒,两家被判三日后满门抄斩。 东陵厌脱离太史令府,这些年也都在军中,经调查,和太史令府的犯罪没有任何瓜葛,无罪。 事情发生,旁支求到东陵厌面前,让他想办法救一救人,事情都是继母和她娘家做的,跟他父亲兄弟没有关系。 东陵厌一句:没有父亲兄弟。让他备受指摘。 事情很快查清,两府几百口人,全部砍头。 整个京城都在私底下讨伐东陵厌不尊不孝无情无义没良心白眼狼。 后来,东陵厌不知怎么成了三司衙门的主理,主事别的衙门管不了的事,查不了的案,杀不了的人。 进了这个衙门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无论是谁,只要沾上三司衙门,准没好事,京城中,下到百姓,上到百官,无论谁提起东陵厌,都先惧三分。 他不仅得皇帝器重,还手段狠厉,行事不留半点情面。 江清月头一回被送到将军府,知道对方是东陵厌之后,心里接受不了,一部分是因为委屈,一部分是羞愤,还有一部分是害怕。 重生一世,再回到这些事情里,她依然害怕,但是心里更清楚,比起自己要做的事,要报的仇,要保护的人,这份害怕也没那么重要。 而且,对于她来说,真正可怕的是她身边的那些魑魅魍魉,对比于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恶鬼,东陵厌也没那么可怕。 “怎么,害怕?”察觉到她的目光,东陵厌也顺着看过来。 “不害怕。”她启唇轻声回答,字句清晰。 她就是感觉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在这种事情上,从第一次开始,东陵厌都算是在乎她的的感受,昨夜她不再抗拒甚至没有半点痛苦。 抛开其它的不说,就东陵厌和她的相处,她对东陵厌的印象并不差。 东陵厌微微一顿,而后看着她,嘴角微扬。 就势侧躺在她身旁,右手微屈,手肘撑住头,低头笑望着她。 他并非重欲之人,但是她却有让他冲动的能力。 “若是怕,可以说出来,虽然本将依然不会走,但是本将会尽量温和些。” 他似笑非笑的语气,满是调侃。 “不是,就是在这里见着将军,心中忐忑。” “哦,忐忑什么?薛非暮在温柔乡里,又不会过来。” 东陵厌并不在意江清月的话,不过拆穿她的困境,也丝毫不留情面。 等了三年的夫君,回府后竟然连主院也不曾来过。 他还以为来了会看到她幽怨着哭的模样,倒是他想岔了。 “我也并不希望他过来,将军知道的,何必挖苦我。” 江清月撇撇嘴,神色有些委屈,却不是对自己在侯府的现状,而是因为东陵厌误会她。 东陵厌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动,伸手去抚她的发: “今日送你的礼,可喜欢?” “将军送的,自是喜欢。”她略略低头,脸上浮现红晕。 大庭广众之下,送那般私密的东西,她再如何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东陵厌看着她这般神情,微微失神。 屋子里顷刻间静下来,气氛却依旧和谐。 许久,他开口问: “怎么没有喝避子汤?” “清月想生将军的孩子。” 她喝了,只是没有喝他准备的。 说瞎话的本事,她学得很好。 东陵厌一顿,而后眼神幽幽看向她: “不怕死吗?” 江清月微微扬起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单纯模样: “不怕,更何况,将军会护着我的,一定会让我们母子平平安安的。” 她的话,带着不管不顾的任性,有一种什么东西肆意生长的美,但却是可控的。 她的眼神在告诉他:只要他不想,那她就会乖乖听话。 东陵厌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你知道若你真的有了孩子,在侯府会是什么境地吗?” 江清月不躲不避,目光盈盈看向他,点点头: “知道,按照我对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会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去,会找一个侯府的孩子狸猫换太子。” “知道还敢。” “敢,因为想。” 二人一来一往,语气有些剑拔弩张,却是一股子调情的意味。 僵持了一瞬,东陵厌看着她忽而一笑: “你比本将了解的,更有趣。” 江清月回道:“将军比清月以为的,要更有魅力。” “你可知道外人如何看我?” “清月只知道自己看到的将军,将军待我很好。” “哈哈哈……” 东陵厌笑得开怀,手从发丝挪到手腕,握住了她的手,用手指丈量她纤细的手腕。 “本将原来以为你是一只小老鼠,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这一回,是本将看走眼了。” 江清月望着他笑: “那将军,可喜欢?” 对上这双黑白分明,印着灯光荡漾着秋波的水眸,东陵厌心中低骂一声。 直接把刚刚抓住的手往床上按去,十指紧扣,低头寻着唇吻下去…… “唔……” 随着他的动作,床幔摇出了一阵轻响,江清月被吻得七荤八素,嘴角忍不住泛出一声轻吟,媚入骨髓,勾魂摄魄…… 帐缦被放下,屋子里温度骤然上升,只剩云色里衣带挂在肩头的时候,江清月已经有些分不清云里雾里。 东陵厌是个调情高手,这种事,只要她不抗拒,确实快乐。 他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想?” 江清月睁着水雾弥蒙的眼看他,不说话,凑上去吻他的唇,用行动回答。 只是,才凑上去,外头传来声音: “世子,夫人已经睡下了。” 屋外传来绿浣略微抬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无妨,本世子进去说几句话就走。” 薛非暮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 他原本是不准备来的,但是褚婉儿说,他回来了,总该来主院看看才好。 又想到老夫人说世子夫人不仅是主母,有些事情哪怕做给外人看也得做,不然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于他着实不妥。 所以他才来了。 屋子里染着白梅清香,开了一扇窗。 物件简洁大方,看着有些像女子闺房。 这里,是他第一次来,想到今日江清月说自请下堂的那番话,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夫人睡了?” 薛非暮记着该洁身自好,在内室门前停了下来。 但是又觉得杵在门口不好,一撩衣袍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椅子斜对着床幔。 “夫君来了。” 江清月一句称呼喊出口,床幔微微动了动。 “嗯。” 薛非暮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他向床上看过去。 “既然睡了,便不必起了,我过来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夫……你请说。” “这几年,多亏了婉儿照顾我,如今她一起回了府,以后你多照顾着她些。她第一次来京城,不太懂京城的规矩,你多带带,若有做得不好的,你多教教。” “是。” “她为我付出良多,我答应过她,回府要给她补偿,从明日开始,便你们一同打理中馈,你也不要藏私,作为主母,她不会的,你放些耐心教就是,我也会另外给她人帮忙。” “是。” “婉儿虽然是边境来的,但是善解人意识大体,今日我不准备来的,是她好说歹说的劝了许久,我才过来,你要记着她的恩情。” “……是。” 薛非暮狐疑的往床上看过去。 他来之前想过许多说词,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这江清月比他想象的更好说话一些。 既如此,倒更好了,他也能省些力气和麻烦。 若江清月表现得好,他也不介意给她一些脸面,让她在府中安度余生。 “话说完了,那本世子走了,你好生歇息。” “慢走。” 薛非暮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身望了望,想要说句什么到底没说,径直离开了。 “吱呀”,外头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而后是脚步声: “世子慢走。” 外头绿浣话还未落,屋子里床幔猛的一摇,东陵厌翻身而上,看向窗外,面带嘲弄: “见过不要脸的,头一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你可是头一回见?” 江清月笑望着他: “我就说将军才是天底下最最磊落之人。” 东陵厌心头微动,又见她随意摆摆手: “若不是他卑劣无耻,怎么衬托出将军的英明神武。将军若为清月鸣不平,那就让他去司礼监当值吧。” 司礼监,是大周朝掌管宫内宦官的机构。 正四品,但是无权无势且名声不好听。 一般不会有大家子弟任这个职位。 去管一群太监,说出去就是一生的耻辱,更何况文官去也就算了,薛非暮作为武将,若得了这么个官,侮辱性极强。 薛非暮这次回来,定然有职务落下。 原本他们和东陵厌要的是兵部的职位,哪怕低些都好。 现在,江清月给他物色了一个“好位置”。 东陵厌听到江清月的话,薄唇轻扬一笑,肆意又邪魅: “正合我意。” 说着,他整个身体低了低,几乎贴着她,暧昧吐气: “你刚刚,唤他夫君。” “以后不唤了。”江清月极有眼力见的回答,缠住他脖颈的手悄悄抚到耳后安抚他。 东陵厌闷哼一声,大手一捞扣住她的腰侧: “那要记得才好。” “唔……将军……” ------------ 第10章 老夫人过河拆桥 次日一早,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三月的天,风里带着倒春的寒气。 江清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窗外小雨迷蒙,雨声淅淅沥沥。 绿浣进门,“夫人,你醒了。” “嗯。” 江清月见她面色不自然,问道: “白薇呢?” “府中在准备世子的接风宴,她去和管事的对接府牌。” “嗯。今儿早上你见到了了?” “是。” 绿浣低下头,又慌张又心疼。 昨夜夫人便悄悄告诉她,将军大人来了,让她看着些白薇,还有注意外头的人。 她万万没想到,将军大人会在夫人屋里过夜。 深更半夜,一个男子悄无声息来夫人房中就已是不妥,还在这里过夜,实在是…… 自家夫人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 江清月闭上眼睛,耳边的雨声更为清晰,风声也紧密许多,还好被子里温暖舒适。 “这样的事不会只有一次。” 她很清楚,对于东陵厌来说,自己现在还有新鲜感,总要有一阵。 她得适应,绿浣也要习惯。 “是。”绿浣低头落泪,心疼的看向自家夫人。 “夫人可要沐浴。” “好。” 之前也有过这种事情,她心虚委屈难过,哪里敢露出一丝一毫的苗头,连早起沐浴都不敢,生怕别人看出分毫。 现在,得自己舒服了再说。 绿浣服侍江清月起床,江清月让她拿来避子丸。 沐浴完,整个人清爽多了,江清月走出门外,在回廊下的椅子上坐下。 廊下摆着圆桌,桌上早膳丰富,琉璃瓦檐垂下常春藤,雨丝飘落,美人衣袂飘飘,宁静致远,如诗如画。 江清月端坐主位,慢条斯理的吃着。 院门口传来声音,是白薇回来了。 她快步进了垂花门,脸上带着怒意,到江清月面前停下,对着江清月行了一礼,才开口: “夫人,这褚姨娘实在太过分了。世子接风宴这么重要的事,她哪里会。真是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货,也不怕砸着脚。” 白薇骂骂咧咧,显然气得不轻。 江清月看她比从前重礼数,知道是自己昨儿说的话她上了心。 继续喝着百合粥,随意的问了一句: “世子的接风宴,定在什么时候?” “三月的最后一日,正好还有十日。” 绿浣咬了咬下唇,忍住情绪问道:“夫人可要去老夫人那里看看?” 那么大的事,都不经过夫人,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交给了一个妾室,老夫人过河拆桥,世子也…… “不必。” “是。” 江清月看向白薇:“今日辛苦你了。 “不过多锻炼锻炼也是好事,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你多经历些。” 白薇瞬间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清月,忍住心头狂喜,低头跪下: “夫人,奴婢没有别的想法,都是为了夫人。” 江清月喝了一口粥,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落在白薇心里,却有如雷股。 她屏住呼吸,不敢抬头,好一会才听到说话。 “我看你对世子是有心的,若我看错,那就算了。 “今日你和绿浣随我出门,府中的事一应交给别的人,我想应该很多人愿意。” “夫人……”白薇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一片。 看江清月的表情,摸不准她究竟什么意思。 她自然有想法,但是怕江清月诈她有非分之想。 不过现在褚姨娘进门,世子又好着褚姨娘,今日那么大的事都没有通知夫人,自己作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让自己上位也是情理之中…… 白薇脑中来来回回想了许多。 最终一咬牙,对着江清月磕头: “多谢夫人抬举,奴婢愿意,奴婢若有幸入了世子爷的眼,一定和夫人一条心,绝不忘了夫人的大恩大德,定结草衔环。” 绿浣气得脸都白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薇这番话,直接暴露了这个想法她有了很久很久。 作为陪嫁丫鬟,想要入姑爷的房,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绿浣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难受。 她和白薇一起陪着夫人长大,一起入了侯府,但是今儿发现,白薇如此陌生,像是第一日认识她一般。 绿浣不懂,她感到不适,不是因为白薇要去做姨娘,而是真实的白薇和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样。 她不敢想象那个陌生的白薇背地里做了什么,才让自家夫人对她那般警惕。 江清月微微一笑: “起来吧。” 白薇抬头,看向江清月,确认她真的没有生气,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是。”她战战兢兢的起身,立在一侧,不敢动。 等着江清月的指示。 江清月却一直都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小雨淅淅沥沥,下得白薇心里发毛,暗道自己刚刚应话应快了。 夫人等了世子那么多年,现在人回来了,任谁也不会这个时候送人出去。 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但是现在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就算夫人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也要让夫人心甘情愿的送她上位。 “奴婢已经想好了,奴婢要做的第一件,便是找褚姨娘的错处,找到了奴婢会不动声色,一切交给夫人处置。” “很好。” 这一回,江清月很快给了她回应。 白薇心下微微一松,暗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江清月:“让你出去是我的想法,但是能不能得到世子的喜欢,得看你的本事。” “是,奴婢明白。”自从昨夜江清月问了那种话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原本她想的是,现在世子喜欢褚姨娘,是夫人需要她,她可以趁机向夫人提要求,让夫人助她上位,但是现在,她半点要求也不敢提。甚至还要舔着脸上去,要为夫人做事。 “奴婢一定能让世子爷看见奴婢。” 江清月很满意她的态度:“嗯,接下来,梧桐院和世子那边的来往,全权由你负责。” 白薇心中大喜,知道夫人是接受自己了,紧张散开些,脸上再藏不住喜意,笑道: “是,多谢夫人抬举,奴婢一定努力。” “下去吧。” “是。”白薇看了江清月一眼,没有看到她神色异常,应声退了下去。 等人走远,绿浣才偷偷抹了一把泪: “夫人,白薇她……可信吗?” “不可信,但是,可用。” 前世伤害她的人,她都要十倍百倍奉还。 这一回,她要牵着白薇的鼻子走,让白薇依附于她,又不能背叛她。 首先第一步,就是让她一开始就和褚婉儿站在对立面,正面对上。 无论是从人情往来,还是从利益,让她们都没有一点可以合作的机会。 江清月说完,便起身,往屋中去,绿浣赶忙过来扶。 走到门口,江清月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对绿浣吩咐: “梧桐院是不是有一个叫良今的丫鬟,调上来。” “是。” “这个名字我不喜,换一个,就叫:紫苏吧。” “是。” 江清月进了屋,悄悄对着绿浣吩咐了几句,绿浣听完,吓了一跳。 “夫人,所有的嫁妆都送出去吗?要不要留一些?” “不必,我放着没用,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前世,外祖林家,她的亲舅舅经商看好一批绸缎,因为没有钱,而把好生意让给了其他人,错过一大笔收入不说,把钱压在另外一批首饰上,却涉嫌朝中官员收受贿赂被朝廷没收,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这一世,她要避免这件悲剧。 身为举人的二舅舅,在这月底染上一场恶疾,因为缺三两人参没了命。 这一世,她要救下二舅舅。 外祖林家以前也算书香门第,只是在贵人遍地的京城实在不够看。 后来遭了难,是她的祖父无意中救了林家,恰好她父亲偶然见过母亲一面,被她母亲的美貌吸引,想要纳入府中。 林家的女子不为妾,但是林家在京城,门第根本不够看,自然够不着朝廷大员的正妻。 她母亲不愿让父母为难,同意了入门。 这才入江府为贵妾。 却不想,江府这座牢笼是龙潭虎穴,在她还是幼年时,母亲便香消玉殒。 从前,对于母亲的死,她也以为就是像外人说的那样,红颜薄命。 现在自己经历了一世,她不这么想了。 人之初性本恶。 回想在府中时候的种种,她几乎确定母亲的死有蹊跷。 这一回,她要找到证据,要让做了坏事的人:杀人偿命。 更要护着母亲的亲人。 绿浣还是劝:“夫人,多少留一些,总要用到钱的。” 江清月摇头:“不必,我拿出来有一点,够用了,去办吧。” 若她要用钱,侯府不给还有东陵厌。 从前她一针一线都不敢用别人的,一世苦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别人的东西,只要不犯律法,都可以用,只要对方愿意给,自己也不贪心,没有任何问题。 这一世,她不想做个道德感太强的人,她想要自私一点,任性一点。 太懂事的人,好累。 “今日开始准备接风宴,府中来往本就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你现在把东西整理好,大件留着以后再运,不值钱的挑出来。 “值钱的堆箱压实,就大大方方用马车运出去,到时候我会一起。 “昨日收拾的时候我看过了,大头一马车就能运出去。 “还有,前头有两个叫大武小武的打洒小厮,是守门老俞的外孙,你把他们调过来当差。 “若有人问起,就说以前的用着不顺手,我随意在外院挑了两个,以后做我的护院和车夫。” “是。”绿浣看自家夫人有计划,也不再说别的,应声退下。 绿浣离开,江清月在窗前坐下。 梧桐院静悄悄的,能隐约听到外头的喧闹声。 江清月一点也不在意。 她在想好几件事: ——三日后的回门,她要把母亲的人都带走。再买一套宅院安置她们。 ——今日要怎么悄悄把嫁妆送到林家手上。 ——接风宴,既然褚婉儿想操心,就让她去。正好把中馈交出去。 这千疮百孔的侯府,她早就不想顶了。 就让大家都看看,真实的侯府是什么样子了。 她很期待看到他们的表情。 …… 江清月静静的喝着茶,把这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个遍。 心中有了底,眉目也越发坚定。 只是有一样…… 东陵厌。 其它的事情,她都有计划和打算,唯有东陵厌…… 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动,会有什么影响,会走向何方。 她轻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茶杯在红木雕花的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像平静的湖水中落下一块石子,静水流深,激起一圈涟漪,向远处漾去,最后归于平静。 一壶茶喝完,绿浣回来,身后带着一人。 二人走到江清月面前停下,绿浣身后的人往前一步,对着江清月跪下: “奴婢紫苏见过夫人。” “嗯,起来吧。” 紫苏依言起身,低头侯在一侧。 江清月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我身边原本有绿浣和白薇二人,白薇以后负责外头的事,我身边便只有绿浣一人,现在把你调来我身边伺候,你可愿意?” “回夫人的话,奴婢愿意。” 江清月对着她笑了笑。 前世,她被诬陷和下人私通,薛非暮毒打,关在柴房,是紫苏,悄悄给她送了一顿干净的饭菜。 紫苏说,是因为有一次她被小厮欺负,是夫人保护了她,还把小厮遣出去,帮她讨回了公道。她说夫人良善,不是坏人。 江清月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是紫苏记得。 她觉得,如此懂得知恩的人,也一定不是坏人。 “好,你先熟悉几日,以后顶替白薇,不会的问绿浣就好,绿浣是我信任的人。” “是,奴婢明白。”紫苏一下就听出了江清月话里的意思。 有事问绿浣而不是白薇。 “好,一会我会带着绿浣出门,你守好梧桐院。” “是。”紫苏应声。 能看得出,紫苏还有些紧张。 江清月又对着她笑了笑,语气温和: “若有人来,不用怕,一应等我回来再说。” “是,奴婢谨记。” “嗯。” 江清月回屋换了一件外衫,带着绿浣出了门。 梧桐院内,紫苏目送着二人离开,攥住衣袖的手终于松开。 夫人那般良善之人,她一定要好好做事。 她好不容易才调来梧桐院做工,现在有幸能到夫人身边,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一定要珍惜。 ------------ 第11章 今儿是个打脸的好日子 江清月出了院门,绿浣说道: “夫人,大武小武拨过来了,现在在外头候着。” “嗯。” “夫人,是不是太快了些,要不要让他们先在外做一段时间,看看人品好坏和行事是否机灵妥当,再调到夫人身边。” “不必麻烦了,我知道他们的品行和能力。” 前世她是后来才把这二人调到自己身边的,这两兄弟忠心,机灵,能干,且身手极好。 好几回,都舍命救她于危难。 后来,更是宁愿被薛非暮打断腿,也没有陷害她。 绿浣看向自家夫人,想来是平日里注意到的,夫人向来细心: “是。” 二人从内院出来,经过一道屏风墙,又过了一道回廊,出了垂花门,便看到外头候着的马车和小厮。 外头的大武和小武见着人,赶忙低头上前行了跪礼: “大武见过夫人。” “小武见过夫人。” 江清月看向二人。 “你们可愿跟着我?” 大武小武齐声回答:“夫人,奴才愿意。” 江清月点点头:“既如此,以后你们便跟在我身边。” “是。” “我知道你们是兄弟二人,且都有些身手。” 二人听到这话,皆面露惊恐,“夫人恕罪,奴才们不是有意隐瞒,是……” “你们不必解释,你们的情况我都清楚,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到梧桐院来。 “人生在世,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你们既然能入了侯府,一定身家清白,如此就可以了。 “至于你们的师父是谁,在我看来不重要,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我知道你们兄弟二人的为人,也信得过你们。 “只要你们对我忠心,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也会尽可能的护着你们。” 大武小武对视一眼,眼眶一红,而后齐齐对着江清月磕头: “夫人,奴才们必定忠心,也一定尽心尽力办好夫人交代的差事。” 天知道他们刚刚多怕夫人发难,那他们就保不住这饭碗了。 本来有身手是好事,进府邸说不好能得护院的工,做护院可比做小厮好多了,不仅说出去好听,而且工钱也高。 但是他们却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只能做个最低等的打洒小厮。 今日的心情实在一波三折,当听说可以到夫人跟前当差的时候激动坏了,但是夫人一说身手的事,他们又惊吓不已,后来夫人又说没关系。 夫人说到了师父,肯定是知道他们的情况的。 他们的师父是一个犯人,他们也不是本地人,以前也给人做过护院,但是被人发现这一层关系,直接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去别处,又被差点送官。 有了这些事,他们别说护院,就是小厮都没人敢用他们。 无奈才来京城投奔了外祖。 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再做护院,只能做个粗使小厮,只求能有一口饭吃。 外人都说忠勇侯府败落了,不是个好去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能落脚就已经很好了。 而且,谁不知道这忠勇侯府当家主母良善,对待下人也宽厚。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有一日能做侯府的护院,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 万万没想到,突然一日,这馅饼就砸到了他们头上。 江清月挥了挥手:“起来吧。” “多谢夫人。”二人起身。 “绿浣让你们做的,可都做好了?” “是,都搬上马车了,一件不少。” “嗯。”话落,江清月便让绿浣去检查了一二。 不是她不相信他们,而是有些事必须要做。 有时候一个人犯不犯错,不取决本人,而取决于环境。 她起码不能培养这样的环境。 现在,她把她们放到跟前,对他们来说已是大恩,其它的不能再过,过犹不及。 绿浣检查过,没问题,二人上了马车,直接出了府。 江清月没有直接去林府,而是先去了自己的成衣坊,换了马车,才从后门往林家去。 绿浣坐在一侧指路,江清月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就这么搬嫁妆过去,林家肯定不会要,她得找个借口才好。 还有后头会需要的人参,她也借机让侯府还嫁妆的机会,填了空。 这一世,她要保住林家,要让林家走一条前程似锦光明的路。 绿浣指了路,见夫人愣神开口道: “夫人,再过一条巷子就到林家了。” “嗯。” “咱们没有送帖子……” “我准备了。”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帖子。 “一会让大武送过去,咱们从侧门进去就好。” 绿浣接过帖子:“是。” “今日侯府就开始准备接风宴了,一会若有人去寻夫人的话,奴婢回去要如何说。” 江清月微微抬眼:“就说出门给老夫人买点心了。 “我觉得,不会有人去的。” “夫人……”绿浣语气哽咽,实在为自家夫人抱不平。 江清月微微一笑: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那些人,不值得我们难过。 “今儿,哭得得是他们才对。” 绿浣抹了抹眼角,一脸不解。 江清月抬手,撩开车帘一角,外头小雨淅淅沥沥行人稀少。 又说了一句: “这会,该下朝了。” 侯府门口,一个小厮顶着绵绵细雨在扫门口的积水。 忽然,一阵马蹄的声音传来,小厮停下动作,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一匹马疾驰而来,他慌忙往旁边一跳,才堪堪躲过,吓得魂飞魄散。 “找死。” 薛非暮咒骂一声,翻身下马,一身戾气让人不敢靠近,连眼神都没有给小厮一个,快步进了府门。 等门侍来扶,小厮才回过神,擦了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赶忙去牵好马,送去马厩。 此时,慈松院。 老夫人端坐在首位上,脸上满是喜意。 今日她穿一件朱红色祥云纹长褂,下身是同色鹤裙,用金线细细绣了边,看起来很是贵气。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了抹额,抹额中间嵌了一颗红宝石,还挂了一对同色耳坠。 从今儿一早起来,院子里的夸赞声便不绝于耳,老夫人扬起的笑容,就没有掉下来过。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不,从她的孙儿回来,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 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向外头看了一眼: “暮儿可回来了?” 李嬷嬷笑道:“看时辰,应该快了。或者是宫中内侍先来也说不好。” “莫要胡说。”老夫人虽如此说,但是脸上的笑容如何也掩不住。 “老奴可不敢胡说,世子在边境还没回就写了信回来,说要给老夫人您请个诰命。 “今儿一早,世子上朝前,特意让人来报,说今儿上朝就会提这件事,要准备准备不可失礼,想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以后老夫人可就是诰命了,京城有几位夫人有诰命呢,以后老夫人出门,也是上坐的贵客了,无人敢怠慢。” 老夫人笑得牙都吱裂开:“我是不稀罕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只要侯府好,暮儿好,以后子嗣满堂就好了,我也就算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这几年,世子不在,侯府多亏了老夫人坐镇,若不是老夫人,谁知道侯府是个什么光景。 “大太太管不了事,世子夫人年纪轻,虽然管着事,但是哪一样不得老夫人把关。 “老夫人劳苦功高,能得到皇上嘉奖,朝廷嘉奖,实在无可厚非,到时候老奴也跟着沾光,走出去都能硬气几分。” “你呀,惯会乱说……哈哈哈……”老夫人指着李嬷嬷,笑得开怀。 “老奴可没有乱说,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外头的人不知道,咱们府上的人还能不清楚,这忠勇侯府,就是靠着老夫人才蒸蒸日上。” 李嬷嬷睁着眼睛说着瞎话,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说起来,今儿暮儿的职位也该确定下来了。” “是,昨儿世子爷就说了,也是今日,朝廷就会下公文。” 老夫人想了想,确认一般的问道:“说是兵部对吧?” “是,老夫人,世子说的就是兵部。” “嗯。” 老夫人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撇撇嘴:“兵部还是差了一些。” 现在兵部位置固定,能进去职位也不高。 “暮儿这回立了大功,又有东陵将军扶持,和江家还是亲家,江家大小姐的夫婿还是丞相,照理来说该更高些才是。” “谁说不是呢,不过世子说历练历练也好,以后的空间更大。” “不错,是这个理,暮儿有抱负,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是自持。” 老夫人长叹一气,但还是自己说服自己了。 李嬷嬷看她面色有些不好,笑着宽慰道: “朝中的事世子爷自有打算,这个诰命下来,就是侯府的大喜事了,老夫人有福气。” 这话一落,老夫人立马换了笑脸: “是暮儿有孝心。 “哎,其实这些虚名我也不在意,只要暮儿好就比什么都好了。” “是是,做长辈的不就是这些心愿,只希望后辈好好的。” “哈哈,就你会说话。” “老奴可不会说话,老奴只说实话。” “还让我穿这一声衣裳,这一身我都多久没穿过了,哪里还衬得起来。” “自是衬的,这都是按照老夫人的气质裁的样式,无论什么时候穿,都是老夫人独一份的气质。” 从诰命的消息一出来,老夫人就让她找出了这一套衣裳,打理看丝,她一眼就瞧出来老夫人的意思。 “这一匹百金的桑蚕丝,还是老侯爷送的呢,今儿大喜的日子,得让老侯爷也看看。” 屋子里响起一阵愉悦的笑声。 外头的丫鬟们都不约而同的往里头看去。 下一瞬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丫鬟们赶忙行礼: “世子爷。” 薛非暮脚步不停,直接进了屋。 外头的丫鬟们看着飞快掠过的背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今日的世子看着好吓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薛非暮进屋,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老夫人看着薛非暮气冲冲的进来,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往后头看了一眼,后头哪里有人,心中不由得一沉。 “暮儿,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她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臂撑在椅靠上,一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 李嬷嬷一看情况不对,噤声不敢说话,悄悄退到老夫人身后。 薛非暮刚刚一进门那生气的架势太吓人了,她连倒茶都不敢上前去。 此时,薛非暮站在堂前,眉头紧皱,对上老夫人的目光,心中郁闷到无以复加。 他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老夫人又问了一次,他叹了好几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对着外头吼了一声:“茶呢,人来了茶没有,都死了吗?” 薛非暮“砰”的一下一拍桌子,发出一阵躁响,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往李嬷嬷瞥了一眼。 李嬷嬷心口一紧,快步往门外去,接过丫鬟送过来的茶,端到薛非暮面前,手脚飞快的倒了一杯。 薛非暮一口喝完,被烫得差点惊呼,想发火,看到老夫人还是忍了下来。 李嬷嬷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心中猜测诰命的事怕是黄了。 她战战兢兢又倒了一杯,低声提醒:“世子小心烫。” 薛非暮正想端起来,又收回了手,对她挥了挥手。 李嬷嬷如遇大赦,放下茶壶,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回到了老夫人身旁,一动不敢动。 老夫人又往外头看了好几眼,外头都没有动静。 她眉心皱成漩,看向薛非暮,小心翼翼的问: “暮儿,可是发生了什么?” 薛非暮拧着眉,往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夫人顿了顿,又往外头看了一眼,试探着开头: “可是诰命一事不顺利?” 薛非暮眉头皱得更紧,面色极不自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一会才囫囵着应声: “嗯。” 老夫人听着这话,脸上一下很不好看,顿时感觉自己这一身衣裳穿着很是难受。 “不顺利便不顺利,以后总有机会。” 薛非暮还是不说话,低下了头。 老夫人一颗心沉了又沉,以后也没机会? 她深吸一气:“你不必难过,祖母也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你好,侯府好,就比什么都好了。” “祖母……” “好了,祖母知道你有孝心,这些虚名,不重要。” 老夫人说着这话,心痛得要滴血,一种到手的鸭子煮熟却飞了的不甘心。 但是看薛非暮这样她又不敢多问,等以后找机会再问问细节。 自从得知薛非暮要给她请封诰命,她私底下把消息放了出去,就为了说给之前和她不对付的那些老夫人听,企图在她们面前显摆显摆。 现在…… 罢了罢了,以后问过具体情况再说。 她看薛非暮也难过,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的职位也定下来了吧,吏部的公文什么时候到?” ------------ 第12章 去求东陵将军 老夫人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薛非暮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飞快的一口喝完,却没有放下杯子,紧紧的攥在手中,手掌握着茶杯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老夫人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好,赶忙问道: “怎么了,可是职位一事出了什么差错?” 薛非暮紧紧攥着茶杯不说话,他如何说得出口,朝廷居然给了一个司礼监的职位。 从前调去边境的时候,他大小还是个将军,不说管着千军万马,那也是一军之将领。 现在居然让他去管一群太监?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王御史实在是可恨,不就是因为两家的老夫人从前有些间隙,有些不合嘛,如此小肚鸡肠,公然在朝堂上给他小鞋穿,把司礼监一职放到他头上。 偏生皇上还答应了,他连拒绝都不能。 刚刚他领职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是看热闹的眼神。 他还听到隐约的唏嘘嘲弄声,让人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下朝出宫的路上,他都恨不得把头包起来。 哪怕不看都能感觉到那些大臣对着他指指点点,语气里满是嘲笑。 之前东陵厌让他去兵部的时候,他还觉得兵部的官职太低,但是现在比起来,实在是好了十倍百倍千倍不止。 他得了司礼监的职,他哪里敢再去给老夫人请封诰名。 一个管太监的官,再去请诰命,传出去,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诰命事小,只是一开始看好的东西突然却没了,实在让人心中难以接受。 再加上最后得了个这样的官职,他感觉今天出门实在是没看黄历,真是倒了血霉。 “暮儿,发生了什么事?快跟祖母说说。” 老夫人此时一脸紧张,看着薛非暮,脸色有些苍白。 薛非暮的官职是大事,这关系到侯府在京城的地位。 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得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 薛非暮紧紧的抓住杯子,司礼监三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副模样可把老夫人给急坏了,抬手重重地拍在椅背上:“什么事,你倒是说啊,这真是要急死我。” 老夫人急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咳咳的咳起来,李嬷嬷赶忙上前替她顺气。 薛非暮见状也心里着急,想着这件事也瞒不住,一咬牙,把事情说了。 老夫人听完,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司礼监是什么职位,问道: “这个司礼监是个什么职?” 这几个字从老夫人口中说出来,薛非暮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有一种愧对列祖列宗之感。 他低着头,解释了几句。 老夫人听完,眼前一阵发黑,直直的对着后头倒了下去,还好后头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李嬷嬷看着情况不对,惊慌的叫出声,薛非暮吓了一跳,也赶紧上前来查看。 一人扶着,一人顺气,又喂了些水,老夫人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浑浊的双眼,脑子里空白一片,怔忪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整个人一阵气急。 她看向薛非暮,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跟祖母好好说说清楚,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说好了是兵部的官职? “哪怕官职小些,也不该是去司礼监,是谁从中作梗了?” “还不是就是那个王御史,因为祖母你跟王家老夫人有些不对付,今日他便给我小鞋穿。” 薛非暮把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向老夫人的时候,神情中颇有些埋怨。 他没想到,自己处处小心谨慎,却折在了后宅妇人身上。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祖母,他也忍不住心生怨怼。 老夫人嘴角一抽,自是不承认是自己坏的事,推脱道: “这事怕是别有内情。 “这王大人也是朝中老人了,但不会跟我一个老婆子过不去,定然是后头有人指使,要不然,再如何都好,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薛非暮听着,若有所思。 老夫人这话不无道理,若真是因为两家老夫人有些龃龉,也不该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种话来公然得罪人。 还有就是,这么一个明显不合理的提议,皇上却采纳了,这说明背后有人做了什么,才促成了这件事。 之前他光顾着气愤,没有想那么深,如今仔细一想就发现了事情不对的地方。 老夫人又道:“这次定然是朝堂上得罪了人,就怕还是位高权重。” “可是孙儿才回来,并未得罪权贵。” 老夫人眉头紧皱:“江家呢,江家那边怎么说? “你是江家的女婿,清月虽是庶女,那也是江家的女儿,你得了这么个官职,江家也面上无关,怎么会放任不管。” 说到江家,薛非暮一脸冷漠: “哼,江立承那个老狐狸,祖母还不知道吗? “他何时拿我当过女婿?若真看得上我,看得上侯府,也不会让一个庶女替嫁。他不落井下石我都阿弥陀佛了。” 薛非暮语气有些幽怨,他原本请封诰命去兵部,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做给这个老丈人看的。想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现在出息了。他们当初看走眼了。 但是现在,江立承确实是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笑话。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 “江家不管,还有东陵将军,你去找他。 “你把大功劳都让给了他,他收了我们侯府那么多的好处,他一定会帮你的。” 说到东陵厌,薛非暮先打了个寒颤。 外人只知,东陵厌手段狠辣,不近人情,没有孝道。 但他们知道,东陵厌真正有多可怕。 那些剥皮剔骨的手段,别人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但见过的人却说得头头是道,都是东陵厌的手笔。 这一回回京,若不是需要东陵厌的帮忙,也算跟他交好,他万万不会跟东陵厌打交道。 “送他的军功,能让我顺利回到京城,且能把这几年自圆其说,就已经差不多了,其它的再想让他帮忙做什么,怕是不可能。” 老夫人看着他,却是坚定道: “不,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你。” 薛非暮察觉到了老夫人的神情不一样,问道: “可是这几年京城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他如何会帮我。” 老夫人心虚,眼神飘忽。 自然不敢说她把江清月送上了东陵厌的床。 她跟东陵厌要了许多东西,虽然东陵厌没有确切答应,但这个人情总是要还的。 她送了一个人过去,这个官职总要保住。 薛非暮看老夫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想到什么皱眉道: “我回京那一日,他送了些礼来,就已经算不错了。其它的再多一些,怕是不可能。 “东陵将军这个人能不打交道还是尽量不打交道,特别是求他办事,他的人情可不好还,但凡有别的办法,都最好不要去求他。” 老夫人还是坚持:“你去试试,万一有用呢,万一他对你印象不错,想要扶持一二,这事不就成了吗?” 薛非暮不解,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坚定的要他去。 不过,想来可能是以前他父亲或者祖父的交情,便也没有再多问,应了一声: “行,孙儿找时间去。” “这就对了,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趁着现在还没有传言开,还可以改的时候去。 “若是吏部的公文下来,那才是真的麻烦了。还好今日只是提议,不是正式的任命。” 老夫人再三劝说坚持,薛非暮应下: “行,那孙儿这就去一趟。” 说着,薛非暮起身,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老夫人又开口: “先别忙,好歹换一身衣裳,备些礼,上门总不能空手。” “是是是,瞧我一急,把这个给忘了,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故作随意道: “便叫你媳妇去办吧,你不在的这几年,府中都是她操持,她对于府中的东西也最是熟悉,该送什么礼心中也都有数。 “等把礼备好了,你便带着她一起去。理由就说:上回你回京,东陵将军送了礼,这回你去还礼。如此也说得过去。 “若你一个人去,目的太明显了,免不了被人说道。” 薛非暮想想,觉得老夫人说的在理。 “还是祖母考虑周全,孙儿这就派人去传话。” 老夫人:“还是你亲自去一趟。 “这几年你不在京城,府中许多事都是清月在打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两句好话哄着,先把眼前的坎过了再说。” 薛非暮背过身去,明显就是不愿意。 “她是侯府主母,为侯府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么还要大家对她感恩戴德。” 老夫人看出他的不喜,对于江清月,她也一样的嫌弃,但是今日薛非暮想要得到东陵厌的支持,就必须带上江清月。 现在东陵厌正是对江清月喜爱的时候,江清月一句话抵得薛非暮说十句。 为了侯府,为了薛非暮,老夫人破天荒地给江清月说了几句好话: “不说其它,就说之前传出你不好的消息,她还愿意留在侯府为你守寡,今日多少给她些好脸色才是。 “而且她现在怎么说还都是侯府的主母,今日去将军府也要她出面,你再不喜也忍让着些,等以后在朝堂稳定下来,你想如何都好,眼下还有需要她的时候。” 薛非暮反驳:“那叫婉儿去也是一样的,婉儿是褚将军的女儿,东陵将军也是武将,说不好,东陵将军看在婉儿的面子上,还能更好说话一些。” “糊涂,天下武将的女儿那么多,你见过东陵将军对谁家的女儿殷勤过? “他若真有那些人情往来的意思,又怎么会亲自带着人抄了自己的家,杀了自己的父亲兄弟,为天下人所不耻。” 薛非暮不服:“若婉儿去不行,江清月去又能顶什么用?” 他答应了褚婉儿,非到必要,绝对不和江清月有什么瓜葛。 老夫人听着这话,气得脑袋发懵,一手拍在桌子上,拍的砰砰作响,响声显示出她的急切: “她是主母,哪里能一样,你带个妾去将军府中,像什么样子? “咳咳咳……” 因为激动,老夫人又剧烈的咳起来 薛非暮听着这急促的咳嗽声,心中烦躁,觉得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只得应了。 应了后却没有要去梧桐院的打算,一撩袍子在旁边坐下,唤了丫鬟进来吩咐道: “去请夫人过来。” “是。”丫鬟应声退了出去,快步往梧桐院而去。 老夫人见他没有去梧桐院,长叹一气。所幸同意了带江清月去。 想到今日是大事,还得靠江清月,老夫人忍着被薛非暮厌恶的风险,还是又提醒了几句: 薛非暮越听越对江清月不喜。 原本娶这个夫人就是家里的意思,他并不满意。 若是娶到江家的大小姐也就罢了,但是一个庶女,他实在是不想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现在还要他去说好话好着她,想想心里就不爽。 在外人面前,他可以给江清月一些脸面,但是在府中,他想如何便如何。 薛非暮这般想,对老夫人说的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并不上心。 没多久,丫鬟便回来禀报:“回老夫人,回世子,世子夫人出门了。” “什么?出门了?她出门做什么?好好的不呆在府中怎么就出门了?这不是耽误事吗?”薛非暮一脸不悦。 老夫人却是想了想才问:“去了哪里?” 丫鬟如实回答:“不知,梧桐院的人说,世子夫人用了早膳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也没说去做什么。” 薛非暮怒道:“真是无法无天了,出门不跟我说也就罢了,连对祖母你都不说一声吗?” 老夫人心虚回了一句:“罢了罢了,这种小事不值得动气。” 这几年她一直做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操心,全都是江清月出面操持。 之前的侯府一堆破事,她不愿意过问,为了避免江清月有机会到她面前诉苦,让她拿主意,直接把她的请安,禀报都免了。 她看了一眼李嬷嬷: “让人去门口守着,一旦世子夫人回来,便请过来,客气些,午膳前总会回来。 “另外再找几个小厮去外头寻寻,能早便早些,不要大张旗鼓。” ------------ 第13章 花了钱又挨了打 天空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春雨贵如油,巷子的墙根下,苔藓长出了嫩绿的新芽。 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停在林府门前。 马车里,江清月手上捏着帖子。 刚刚马车停下的一瞬,她看着林府的大门,没有下去。 今日,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她这一下车,怕是会给林府带来麻烦。 虽然她悄悄的出门,也避开了耳目,但是,林府下人众多…… 重生而来,她见不见得到亲人不重要,能保护好亲人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现在当她眼中钉肉中刺,薛非暮也并不喜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她把钱和药送进林府,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其它的不该多做。 绿浣看她一直拿着帖子不说话,面露疑惑,问道:“夫人,不去林府了?” “去,只是我不去。 “让马车掉头,我去摘星楼等着,你带着大武小武把马车上的东西送去林府。” 江清月说着,把手中的帖子递给了绿浣。 绿浣接过帖子,一脸不解:“夫人怎么不去,这都到门前了。” “以后有机会。” “可是夫人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不碍事,摘星楼地处闹市,我就在雅间坐着吃茶等你们,你们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绿浣看着帖子,又看了看自家夫人,最终点了点头。 撩开前头的帘子,对大武小武说了几句什么,马车便掉头往长街而去。 江清月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门匾上林府两个字,不由得红了眼眶。 过门而不入,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回去之后我会写个帖子,到时候你让侯府的人送去,三日后回门时,我可以来一趟林府。” 那时,便名正言顺了。 “是。” 江清月看着林府,直到马车转过街角,才放下车帘,看了一眼身后的箱垅,对着绿浣吩咐了几句,绿浣一一记下。 马车停在了摘星楼前,绿浣扶着江清月下了马车,二人上了二楼雅间,等点心茶水上齐,绿浣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二楼的江清月坐在窗前喝着茶,看着绿浣上了马车,大武小武赶着马车去了林府的方向。 她之所以这么快,要把嫁妆都运出来,一是林府需要,二是她不相信侯府的人。 侯府除了老夫人,还有薛非暮,薛非暮刚刚回京,用钱的地方多了。 迟一日就有一日的风险,早早的安排好,也能放心。 就在她琢磨着回门事宜时,从隔壁厢房传来一阵笑声。 她隐约听见了忠勇侯府的字样,仔细听了一耳朵,在听见司礼监三个字时,嘴角露出笑意。 东陵厌动作真快。 “你们是不知道,那忠勇侯府的世子,一听说司礼监三个字,脸都绿了。” “哈哈哈,这就叫大快人心。那侯府世子从边境回来,还真以为自己立了什么大不了的功绩,一双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完全看不到人的,对我们这些文臣,更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现在好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看人,这叫恶有恶报。” 江清月听着这些话,眼皮微动。 若是从前,她定然忧心不已,此时或许已经想着要举办一些宴会,跟各家夫人拉好关系,为自己的夫君扭转一些口碑。 但现在,她的心中毫无波澜。 隔壁似乎是说的高兴了,声音越来越大,江清月都不用仔细听,就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隔壁的声音。 “没办法,人家攀上了将军府那棵大树,可不得趾高气扬吗?” “应该没攀上吧,要不然怎么可能得了个这么个职位。” “随意随意,总之今儿这件事大快人心。” “可不是,我从下朝之后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听到这里,江清月起身关上了前头的窗户,对面的声音弱了下来,已经听不太清楚。 朝中文臣武将的分歧向来严峻,像楚汉分界一样泾渭分明。 现在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薛非暮如何,她不关心,就是在琢磨:林家的人若想从政,是走文官的路子好,还是武将的路子更好? 江清月刚刚喝完一壶茶,绿浣便回来了: “夫人,事情都办好了,奴婢见到了林老夫人,东西是直接交给老夫人的,单子也都一并给了,没有大张旗鼓。 “还跟林老夫人说了,三之后夫人回门时,也会回林家一趟。” “嗯,办得很好,辛苦了。喝口茶吃些点心,一会我们还要出去。” “是,多谢夫人。” 绿浣去前头的长桌上倒了茶喝,吃点心的时候,江清月又让小二包了两包,留给大武小武。 绿浣去送的时候,按照夫人的意思,让小武先回成衣铺换马车,在那里等,大武跟着保护。 做完这些,江清月和绿浣走出摘星楼,去往旁边的华容巷。 今日出门,既然是避人耳目,便要逛逛,混淆视听。 华容巷繁华,铺子林立,人也多,是很好的选择。 江清月一路逛着,当来到一间首饰铺子时,遇到了麻烦。 她正看着镯子,身后传来不合时宜的招呼声。 “哟,我道是谁?这不是江二小姐吗?今儿怎么有空来逛街?不过,逛街怎么也没买些东西?可是手头紧张?若是没钱,可以跟我说,我送江二小姐一个。” 江清月都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这阴阳怪气的奚落来自于谁。 大太太孙氏的侄女:孙晓晓。 这孙晓晓是薛非暮的亲表妹,心悦薛非暮,满城皆知。 当年在及笄宴的时候,当着满府宾客,说以后非薛非幕不嫁,一言成名,成为当时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孙晓晓却并不以为耻,反而觉得自己为了追求所爱,迈出了勇敢的一步,一直缠着薛非暮。 不过,在知道薛非暮和江家大小姐有婚约之后,哭得死去活来,若不是家里人拦着,怕是要闹出大乱子。 后来传出江家大小姐不愿嫁,孙晓晓哭着喊着要家里人去说和这门亲事。 但那时候的孙家,半点帮不到侯府,侯府不可能选她。 忠勇侯府只这一个世子,薛非暮的婚约,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后来老侯爷带着薛非暮亲自上江家求娶,哪怕换了亲,也要延续这门亲事。 薛江二府婚期照常,外面传出各种流言。 有人说:原本定亲的,就是她江清月。 也有人说:没有定亲,是世子喜欢她江清月,诚心诚意上门求娶。 也有人说:是嫡女不愿嫁,让庶女顶数。 还有人说:是庶女眼红嫡姐的婚事,用计谋换了自己…… 当时关于这件事的内情,传得沸沸扬扬。 到最后,真相如何,已经并不重要。 但是孙晓晓,却恨毒了江清月。 她认为是江清月夺了她所爱,毁了她的姻缘。 因此到处造谣,说她不知廉耻,勾引薛非暮,这才无奈换了亲。 孙父在兵部任职,顶头上司就是江父,知道女儿做的事情之后,一怒之下将她关了起来,做了样子澄清,薛家也出面解释,这件事才算过去。 后来她出嫁,薛非暮大婚当日盖头未揭,便上了战场。 那段时间,孙晓晓好几次打着看望姑母的名义,来侯府找她的麻烦。 那时,她新妇入府,又尚且年幼,府中无人帮衬,面对着表小姐的刁难,受了不少委屈。 再后来传出薛非暮身死的消息,孙晓晓才消停了下来。 因为当初及笄礼上,扬言要嫁给自己的表哥,后来又造谣生事,孙晓晓的名声,被自己毁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已经十七了,还没有找到婆家。 现在薛非暮回京,这般来找麻烦,看起来是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回过身,看向孙晓晓,微微一笑,开口道: “好啊,既然孙小姐那么大方,我盛情难却,便选一套。不知道孙小姐愿意送我什么价格的,我好选,若选贵了,孙小姐付不了这个钱就不好了。” “呸,你选多贵的本小姐都付得起。” 江清月笑了笑:“那就多谢孙小姐了。” 说完,她便对掌柜的指着店里最贵的一副黄金头面:“掌柜的,我喜欢那一套,帮我包起来,刚刚你听到了,孙小姐付钱。” “是是,这就包起来。” 掌柜的乐得眉开眼笑,别人怎么吵都行,他只管能做生意。 孙晓晓打眼看去,看到一片金闪闪,眼皮狂跳,跑过去就要说话,被江清月抢了个先: “孙小姐太客气了,其它的就不用送了,这一套就够了。” 孙晓晓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口,憋得一脸通红。 再看那一套黄金头面,心中一阵肉疼。 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凭什么要给江清月买首饰,怎么就真的给江清月买了首饰。而且江清月还拿了一套,一套重黄金,她还真敢。 只是话说出去了,又不能反悔,若不然,可就太丢人了,在谁面前丢人也不能在江清月面前丢人。 便只能咬着牙吃了这个亏。 孙晓晓眼睛要冒火,心里憋屈得不行。 什么时候,江清月这般难缠了。 她印象中的江清月,最是爱惜脸面,会为了大家的体面委曲求全。 她是大太太的侄女,江清月如何也要给她几分面子,怎么现在这般牙尖嘴利了。 “江小姐的眼光,真是特别,京城贵女,谁戴这般俗气的东西,看来江小姐本人就是俗不可耐。” 孙晓晓从见到江清月,就左一句江小姐,右一句江小姐,很明显就是不想承认她这个世子夫人。 江清月:“俗不俗气,不是由孙小姐一两句话便可认定的。 “我记得,年节时,皇后娘娘新带的一套凤簪,都是黄金掐丝点翠,照孙小姐的意思,可是觉得皇后娘娘俗气?”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血口喷人。” 说皇后俗气,那可不是小事,孙晓晓眼中一片惊慌,气得脸色通红。 “不是就好。”江清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孙晓晓要抓狂。 江清月这么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实在看得她火冒三丈。 正好掌柜的把首饰包好递过来,江清月让绿浣接了,对气到冒烟的孙晓晓道了一声谢,掌柜的赶忙接话: “孙小姐,一起一千两。”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孙晓晓瞪大眼睛,大吼道。 “孙小姐,这位夫人眼光好,这是实心纯黄金,都是真金掐丝,鎏金点翠……” “别说了别说了,给你给你。”孙晓晓忍着一肚子火,让丫鬟来付钱。 丫鬟红着脸上前:“小姐,咱们出门没带那么多。”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群众,这会像看热闹一般的看着这一幕。 孙晓晓被看得脸色臊得慌,赶忙取出一块木牌丢给掌柜的:“自己去孙府取。” “诶诶,好嘞。”掌柜的双手接过,忙不迭的应话。 孙晓晓看着江清月,咬牙切齿道:“你满意了?” 江清月笑着回答:“孙小姐送的礼,自是满意的。 “改日等孙小姐得空,常来侯府坐坐,表嫂一定好好为你准备,让你宾至如归。” 孙晓晓本来心中怄得要死,这会听到“表嫂”两个字,直接就诈了。 “什么表嫂,你算哪门子表嫂,我可从来没认过什么表嫂。一个庶女,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果然是早早的死了娘没教养……” “啪。” 江清月毫不犹豫对着孙晓晓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发出响亮的一声。 “你,你敢打我。”孙晓晓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与屈辱。 江清月向来话都不会大声说一句,现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 不等她反应过来。 “啪。”又是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你口无遮拦,辱骂长辈。” “啪。” “这一巴掌,打你无事生非,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把我的良善当可欺。” “啪。” “这一巴掌,打你处处与我为难,喜欢我的夫君,还觉得是我有错。” 四个巴掌下去,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孙晓晓完全傻了。 周围鸦雀无声,随后传来一阵吸气声: 这侯府世子夫人,太彪悍了。 有些后头来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到江清月说的这些话,瞬间想起来孙晓晓以前缠着薛非暮的事,对着孙晓晓指指点点。 江清月再不看孙晓晓,直接转身离开。 ------------ 第14章 你去求求将军大人 首饰铺子里,孙晓晓瞪大眼睛。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江清月走远。 整个人像被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人影再也看不到,周围的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孙晓晓终于反应过来。 一时:羞恼,愤怒,不解,委屈,丢脸,不甘……各种情绪充斥,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只看着那么多人围观,她羞愤的捂着脸,大哭出声,跑着出了铺子。 丫鬟赶紧跟上,后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散开,喧哗声四起。 而此时的江清月,已经到了成衣坊,小武已经在门外等着。 上了马车,绿浣才松了一口气,从帘子往后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来,这才看向一旁的江清月: “夫人,孙家小姐没有跟上来。” 她刚刚还真怕那孙家小姐跟上来,在大街上闹得不好看。 江清月嗯了一声,折了折袖: “欺软怕硬。” 人善被人欺,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却不知道用。 圣人说:知道和做到隔着天堑。 从前她不懂,现在明白了。 打了孙晓晓三巴掌,让她明白,一味的委曲求全,忍让,只会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变本加厉。 打回去,也原来如此容易。 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 她伸出手,低头看着出神。绿浣用帕子握住:“夫人,可打疼了?” “没事,我很开心。” “夫人,刚刚吓死奴婢了,生怕那孙家小姐不管不顾的就伤到夫人。” “不会,这种人,别人越强势她越不敢放肆。退一万步说,她若发疯,还有大武呢。” 绿浣听着这话一颗心才侧底放下来。 夫人生气归生气,还是心中有数的。 “夫人,不得不说,刚刚那几巴掌,实在大快人心。 “这孙家小姐,也太不像话了。以前缠着世子,后面又像野狗一样咬着夫人不放。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世子回来,又不安分了。就是讨打。” 绿浣说着,脸色畅快,以前夫人顾忌太多,再难缠的人都是客气相对。 虽然顾着了大家的体面,但是委屈了自己。 还是现在这样好。 “不过,今日夫人打了孙小姐,她以后会不会来侯府找夫人的麻烦,到底是大太太的亲侄女……” 江清月冷笑一声: “去侯府找我的麻烦? “那就去一次打一次,打到她服气为止。” 绿浣听着这霸气坚定的话,眼睛一亮,恨不能给自家夫人竖起大拇指。 夫人如此,实在太好了。 “夫人,那这套首饰,要不要还回去。” “不用,她送了,我就接着。等下回出门你去换了钱,一半给你,别让白薇知道。 “剩下一半赏给梧桐院的下人,大家一起分了,你也再拿一份。” “不用,夫人,奴婢不用,这太贵重了。” “给你就拿着。我知道,你有要用钱的地方。你跟着我,我不想亏待你。” 绿浣眼中含泪,哽咽道: “多谢夫人。” “若有需要,一定告诉我。” 绿浣点头,泪水落下,又赶忙擦了:“是。” 外头传来大武的声音: “夫人,府里来人了。” 江清月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就见府上的下人急匆匆的往她这边走来。 “夫人可在马车中?” 大武回答:“是,正准备回府。” 那小厮看向马车,跑过来行了一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 “回禀少夫人,可得快一些好,老夫人和世子让夫人快些回府。” 大武没有动,往身后看去,等着马车中的指示。 等听见夫人说回府,才和小武一起驾着马车往府中赶。 绿浣看着这情况,有些担忧,问道: “夫人,世子和老夫人这般急切来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今日出门时便听说是褚姨娘要操持接风宴,会不会是接风宴的事?” “回去就知道了。” 她心中大约是有数的。 这么一个接风宴,只是准备阶段,不管发生什么,犯不着老夫人和薛非暮都寻她。 刚刚在茶楼里听到那些文官说起司礼监,想来官职已经确定了。 这时候有大事,就是官职的事了。 一个司礼监,薛非暮定然不乐意,这会老夫人应该也知道了,老夫人最要面子,更不可能让他乖乖接下这职位。 会想法设法为他周旋。 而侯府的人脉,早就山穷水尽。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和江家维持关系,宁愿同意换亲也要结下这门亲事。 江家对侯府并不看好,对她这个庶女也不上心,她父亲虽然贵为兵部尚书,但是那个老狐狸不会为没有利益的事情操心,更不会出力。 在这件事里,侯府现在能用到的,也就是东陵厌这条线。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老夫人打算要薛非暮带上她,备着礼去寻东陵厌帮忙。 江清月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老夫人现在,是完全把她当做一个工具来用,完全不把她当人。 若真是如此…… 婆家祖母让自己的夫君带着自己去求……,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 江清月抬手,轻轻的理了理衣袖。 看着袖上图案,精细的走线,细细摩挲。 她不是老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若老夫人真是如此打算,那她就要让老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马车到了侯府门口,江清月一下马车,等在门口的丫鬟便过来请了。 “世子夫人快些吧,老夫人和世子在慈松院等了许久了。” 江清月嗯了一声,往慈松院而去。 此时,慈松院里,薛非暮已经等得极不耐烦。 他双手背在身后,长叹短叹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往外头看。 “好好的出去逛什么,不在府中呆着,不知道府中有事吗?谁家的主母做成她这个样子。要我说,府中中馈她也别管了,交给婉儿正合适……” 老夫人焦急,心中也对江清月颇有怨言,但是也知道今日一事得靠江清月,开口道: “这事倒也不能全怪她,平日里有事,她都是直接出门的,也不知道府中发生了这些,如果她知道定然是不会出去的,也是赶巧了。” 薛非暮语气不耐:“若耽搁了事,她负主要责任。” “这也太严重了些。” “到现在都没有回,她能逛什么?眼看着辰时都要过了,谁家送礼上门午后去的,若去晚了,怕是将军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老夫人也急,暗道:怎么事情就堆在一处去了呢,早知道今日她应该把江清月留在府中才是。 她看向身后的李嬷嬷, “你再去找些人,出去寻一寻。去咱们的铺子里问问,今日有没有见到少夫人,还有去她惯常爱去的那些铺子里看看,若见着人立马请她回来。” “是。”李嬷嬷应声,正要离开,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声: “禀老夫人世子,少夫人回来了。” “快快快,请进来。” 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倾身往外头看去。 江清月进门,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直接开口: “马上月底了,铺子里的帐需要清一清,前几日有一本账本不对,原本昨儿就要去的,不过昨儿世子回京便耽搁了,我怕出什么差错,才今日一早出了门,听到府中有急事,立马便回了。” 江清月先说了话,有理有据有缘由,老夫人说不出一句指摘。 但是薛非暮却还是忍不住苛责出声: “哪怕出门,也该来告诉祖母一声才是,让人知道你去了哪里,若要找人也有地方,作为当家主母,这点礼数都不知吗?” 江清月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咽下这个委屈,而是径直开口: “是老夫人叫我不用来的。” 薛非暮想到刚刚老夫人说过,后头要脱口而出的指责,一下卡在喉咙口。 “那也该遣下人来通报一声。” “若世子没事找事要寻我的麻烦,还请另外换一个理由。我嫁进侯府三年,处处谨慎,一步不敢行差踏错,不来禀报请安,也都是老夫人亲自吩咐的,世子这般攥着莫须有的错处,怪罪于我是为何?”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会有做妻子的如此对丈夫说话?” “我也只是跟世子摆事实讲道理,世子无理取闹,却说我态度不好,是否太强词夺理了。 “世子做丈夫不负责任不体面,却要指责我这个妻子做得不好。先不说这件事我无错,就算我有,世子又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外人都道你江家小姐贤良淑德,现在我看着怎么是这般泼妇行径。” “在世子回来之前,我依然是外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但是世子回来,却成了世子口中所说的泼妇。不若咱们出去外头让人评评理?” 薛非暮气急,大声呵道:“你是说我冤枉了你?” 江清月表情平静看过去:“世子还是有优点的,起码有自知之明。” “你……” 薛非暮气得火冒三丈,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大吵起来,老夫人赶紧制止: “好啦好啦,都少说两句。两口子可别像仇人似的,在我这里吵吵就算了,若给外人知道,可不得闹笑话。” “祖母,她实在不可理喻。” 薛非暮气急败坏,又要指责江清月,就听见江清月语气平静的应道: “是,老夫人, 老夫人看向江清月,见她低着头,一副委屈状,也知道她心中有气。 刚刚薛非暮说的话,确实重了些。 她守寡三年,等着夫君归来,但薛非暮回来不仅带来了外头的女人,还要做平妻不说,头一个晚上,也没有在梧桐院过夜,连一份主母的体面都没有给。 江清月心中有气,也可以理解。说到底这件事是薛非暮做得过了些。 哪怕是薛非暮错了,若是平时,她定然是帮着薛非暮,敲打一番江清月的,但今日不行。 “你们俩呀,就跟我从前年轻时和老侯爷是一样的,一言不合就吵嘴。 “夫妻两个相处,有争吵也是有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后头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大家各自退一步,相互理解包容,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今日清月没有来请安禀报,确实是从前我说的,怪不得清月,暮儿你太急躁了一些。 “清月你也别怪暮儿,实在是今日发生了大事,他心中有些着急,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也没见你回,所以话才说重了些,你万万别往心里去,夫妻没有隔夜仇。” “是,老夫人。” 老夫人见江清月还是这般懂事,满意的点了点头。 目光又看向薛非暮。 薛非暮眉心紧蹙,组成一个川字。 想到今日还要靠江清月,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歉: “抱歉,今日是我急了。” 两世以来,这是薛非暮第一次对江清月道歉。 真是讽刺,她好生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拿她的话当回事。当她坚决维护自己,甚至不惜跟他们针锋相对时,他们都学会道歉了。 有些人,实在犯贱。 “没关系,世子知错就好。” “你……”薛非暮忍不住又要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憋了回去,一甩袖背过了身。 老夫人换了副笑脸,对江清月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不过并未说是司礼监,只说是职位有些不满意,让他们带着礼去将军府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调一个官职。 江清月眼底一片深寒。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带着礼和世子一起去将军府,求将军大人?” 江清月特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目光看向老夫人,平静而深邃。 老夫人被看得心里发虚,别开了眼神。 “此次事关重大,关系到暮儿的前途,还有侯府的将来,还望你万万费心操持。 “侯府好,暮儿好,便是你好,以后你诞下嫡子,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你也算是为了自己。 “祖母知道,这种事让你一个后宅妇人出面,确实为难,但祖母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受的委屈,祖母知道,后头再让暮儿一一补偿于你。” ------------ 第15章 渣男贱女配一对 “这能有什么委屈,作为当家主母,陪着丈夫出席应对一二,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吗?怎么就委屈了?” 薛非暮越看越觉得江清月摆谱,假惺惺。 “暮儿。” 老夫人眼见得情况不对,出言阻止。 薛非暮讪讪着闭了嘴,看表情,是半点都不服气。 老夫人看向江清月: “暮儿他久在边境,不知道家里的难处,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就算祖母求你,这件事一定帮忙办好。” 江清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夫人一心想着要说服她,琢磨着若是来软的说不通的话,可以用什么威胁江清月。 无论如何,今日这个将军府她必须得去。 “清月,祖母求求你了……”老夫人说着就要跪下来。 江清月一阵恶寒,往后退一步,避开老夫人要跪下的逼迫,说道: “老夫人想让我去将军府,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老夫人半跪的腿立马起身: “你尽管提就是,只要我能做到,都答应你。” 江清月:“让褚姨娘搬去西北角最偏僻的妙文院。” 那是侯府最破的院子。 前世,她在那里住了两年。 拜褚婉儿所赐。 这一世,她要还回去。 她知道薛非暮喜欢褚婉儿,哪怕她让褚婉儿住得远远的,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说不好还会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无所谓,渣男贱女配一对正好,她也没想拆散他们。 “你怎么就这么容不下婉儿,她连平妻都不跟你争了,只安心做了个贵妾,你却如此小肚鸡肠,如此善妒,我还怎么放心把侯府交给你?” 老夫人还未说话,薛非暮先急了,一副要跟江清月大吵一架,也要维护褚婉儿,为褚婉儿争取权益的架势。 江清月不理他,看向老夫人。 意思很明显:若老夫人不答应,那今日这将军府,她如何都不会去。 “一个侍妾而已,你也不必跟她置气,若真的看不过眼,便把她的住处换去妙文院。”老夫人直接就答应了。 在她看来,褚婉儿住哪里,根本不重要。 她本身也不喜欢褚婉儿,更不会为她出头。 现在重要的,是顺了江清月的意。 “祖母……。”薛非暮惊呼。 老夫人对他示意了一个眼神,让他别说话。 而后又对着江清月道: “你放心,祖母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现在趁着时间,先去备好礼。” 说道这里,她停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再换身衣裳,毕竟是将军府,咱们求上门,可别失了礼数。” 说到换身衣裳的时候,老夫人特意咬重字音。 言外之意,就是让江清月好生打扮一番。 江清月看着老夫人那副假惺惺慈爱的笑容,忍着心中的反胃,开口道: “我可以去,但是我去了却不保证一定能说服将军大人帮忙。若是他不帮,老夫人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我一介妇人,能做的有限。” 老夫人:“没这事,不会。 “只要你尽心尽力,将军大人便一定会帮忙。” “老夫人也说得太绝对了,清月不敢保证,毕竟将军大人在想什么,如何想的,清月不知,也不敢妄自猜测。” 老夫人皱着眉头:“罢罢罢,你只要今日出面说几句好话便是。其它的,自有暮儿开口。” “是。” 江清月离开,薛非暮对着老夫人抱怨: “祖母,你怎么这般听她的话?怎么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也由着她。”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非暮,长叹一声: “唉,你不知道,这些年你不在府中,府中上下都是交由她打理,府中几乎都听她的,时间一久,我也便习惯了。” “反了天了,她怎么能如此? “那更不该答应她,以前没办法,现在我都回来了,今时不同往日,祖母,你怎么还怕上她了。她这个主母的身份是侯府给的,若不是侯府,她一个庶女哪里来的好日子,怎么能如此风光。现在她还拿上乔了,好大的脸面。” 薛非暮说着说着就拔高了声音,一副要打压江清月的气焰,要和江清月一分高下的模样。 “祖母也不是怕她,主要是现在确确实实需要她帮助,咱们有求于人,是该低低头。” “她算哪根葱,要让我们低头,她现在是要鸠占鹊巢了?祖母,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若是我在府中,我绝对不会让她如此嚣张。我不让她帮,我自己也一样能可以。” “不可,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听祖母的,祖母不会害你,今日你一定忍着,等好生换了职位,你在朝中安定下来再说。 “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现在给她三分面子,是为侯府,为你自己,不可乘一时之能。” 薛非暮气冲冲:“祖母,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她去……” 他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便严肃的打断了他的话: “此中确实有事,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此事不必再提,其它的祖母都可以依你,唯有这件事必须听祖母的。” 薛非暮表情变幻,老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得听从: “是,孙儿知道了。但孙儿事先说好,等这件事解决,孙儿便要婉儿住回来,那妙文院地处偏僻,又远又破又旧,实在不宜居住。” 老夫人听他说这话,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应了: “随你随你都随你。 “你喜欢那褚婉儿,祖母没有意见,但是一定要记着:一个女子,远远没有你的前途和侯府的将来重要。 “切莫为了一个女子误了前程。” 说到前程和将来,薛非暮自然也知道轻重:“是,我听祖母的。” “还有三日后的接风宴,我想要让婉儿也跟着一起操持,多学习学习,从前她一直在边境生活,在京城也没有相熟的朋友,以后她总要在京城生活,人际交往必不可少,多认识一些人也有好处……” 薛非暮说了一大堆,听得老夫人直翻白眼,心口发闷: “先把眼前的关过了再说吧,这些小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若是官职换不了,这个接风宴也没有必要。 “现在,你在朝中还未安定下来,后宅最好不要出事。” 薛非暮脸色一僵:“只要她不找我的麻烦,做好她份内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和她过不去。” “祖母知道你不喜她,但是她到底是侯府主母,是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该给的体面脸面都要给,不能太过分了。” “可是我……”薛非暮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好了,祖母知道你的意思,不必再说了,祖母答应你:只要官职能换了,你在朝中能稳定下来,以后你想休妻也好,你想另娶也好,祖母都随你。” “祖母当真?”薛非暮不知想到什么,一脸惊喜。 “当真,把眼下这件事解决再说。” 薛非暮听着这确切的答案,笑道:“是,孙儿一定好好和将军大人说。” “嗯,现在去换身衣裳,准备一下,不可失礼。准备好马车,先去府门口等着,等清月那边收拾好了,便可直接出门,不要耽误时间。” “是,孙儿听祖母的。” 薛非暮转身出了门。 离开的时候,心道:为了婉儿,他便受些委屈。 只要他在朝堂中稳定下来,过个一年半载,等婉儿生下个一儿半女,他便想办法休妻。 就江清月这般善妒的性子,他连休妻的理由都已经找好了。 如此想着,他脚步轻快的往书房去。 屋子里,老夫人一阵长吁短叹,端着茶喝下整整一杯,才长长的缓出一口气。 李嬷嬷见老夫人唏嘘,欲言又止的样子,试探着开口: “老夫人别急,世子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被那褚姨娘迷着了,以后经的事多了就明白了。” 老夫人叹气:“希望他真是一时糊涂,而不是一直糊涂,若不然,这褚氏,可真就是个祸害。 “罢了,不想那么长远,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也有的是办法。褚氏不过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妾,我还能让他拿捏了暮儿。” “现在你亲自去一趟,去暮儿书房外等着,等他出来直接让他去大门口备马车等着清月。若不然,就怕他不知轻重又去看褚氏,一来二去浪费时间坏了大事。 “让人看着褚氏,不要让她起幺蛾子害了爷们。 “还有梧桐院那边,你也亲自去一趟,好好提点一二,要么不去,要去就要起作用的。” “是,老奴这就去。” 老夫人看着李嬷嬷离开,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这一身衣裳。 神色僵硬,眼中满是失望。 在她接到薛非暮说要为她请诰命的信时,便幻想着这一日,也一直期待着这一日。 昨儿知道薛非暮今日进宫,她喜得一夜都没睡着,只眯了一个时辰,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梳妆打扮穿衣花了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可是…… 她抬手抚向抹额上的红宝石,长叹一气,进了内室,叫来丫鬟替她更衣。 走这一路,手一直放在衣上抚摸着,实在舍不得换。 只盼着江清月今儿去一趟能起大作用。下次还能再穿一回。 书房,薛非暮换了衣裳。 准备出门前去一趟褚婉儿的院中。 刚刚出门,就被李嬷嬷拦住了。 李嬷嬷满脸堆着笑:“世子爷,老夫人已经让管家准备了马车,世子夫人那边也差不多了,还请世子爷去门口等一等,眼看着午时将近,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薛非暮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一墙之隔的院落,轻叹一气,只得作罢。 想着从将军府回来再说。 换院子的事情,他也是被逼无奈。婉儿那般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他的。 李嬷嬷亲眼看着薛非暮出了外院,又让小厮在门口守着,这才回了慈松院回话。 一进屋,看到老夫人换了衣裳,低下头只当做没看到。 一五一十的把刚刚的情况一一说了。 老夫人听完一阵庆幸,还好自己有所准备,让李嬷嬷先去守着了。 “这褚氏还真是个祸害。” “一会儿,等暮儿他们离开之后,你亲自去一趟,让她搬了院子,多派几个人,速度快些,在他们回来之前便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也免得梧桐院的那位说我们言而无信,后头不好安排事。” “是。” “梧桐苑那边呢,可催了?” “老夫人放心,已经催过了,世子夫人说不会误了时辰。” “嗯。要你说的话都说了吗?” 李嬷嬷上前一步:“说了说了都说了,该说的老奴都说了,老夫人放心,老奴姿态摆得很低,世子夫人看起来也听进去了。” “嗯。”老夫人看着门外,心中莫名紧张。 挨着辰时末,忠勇侯府的大门口,薛非暮坐在马车里等着。 门内一直没有动静,他不时撩开车帘,往外头看看,眼中露出不耐,让小厮去催了又催。 再催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听见一辆马车从侧门缓缓而出,马车行驶到并排,薛非暮听到对面马车中传出江清月的声音: “世子走吧。” 薛非暮撩开帘子,不等他说话,一旁的马车便往前驶去。 薛非暮气得咬牙切齿,赶忙让车夫加快速度。 他等了那么久,江清月一句道歉都没有。 也不下马车跟他行礼,不跟他同乘一辆马车,这些都算了,居然还敢走在他前面,实在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他以前只觉得江清月无趣且身份不高,现在觉得这江清月,实在不可理喻。 马车快步往前跑,很快就超过了江清月的马车。 所幸江清月也没和他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将军府而去。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刻钟,到了将军府门口。 薛非暮先下马车。 对着旁边说了一声:“到了。” 车帘被撩起,下来的是绿浣。 绿浣随意的对着薛非暮行了个礼,也不等薛非暮说话,径直上前去敲开了将军府的门,递上了帖子。 侍卫收了帖子又关上了门。 将军府的大门口归于平静。 薛非暮干巴巴的等着只觉尴尬,想和江清月说话,但是江清月没有下来,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咳咳……咳咳……” 薛非暮都咳干了,马车里依然毫无动静。 他失了面子,又不能训话,气得胸闷气短。 脑子里想好了一百种回了侯府要江清月好看的法子。 终于,在薛非暮脚都要麻了的时候,门开了,管家出来。 “原来是忠勇侯府世子。” “管家有劳。”薛非暮谄媚的笑着回了一礼。 管家拱了拱手,往前再走了两步,对着马车里的人笑道: “世子夫人,我家将军有请。” 一旁的薛非暮听着这话,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管家对江清月,似乎比对他还热情。 ……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绿浣撩开车帘,他抬头看到车帘中的人,霎时如遭雷击,脑中空白一片,挪不开眼。 眼中,满是惊艳。 ------------ 第16章 床榻之上的交情 江清月缓缓下了马车。 她今日着一身藕粉色的流仙裙,裙上绣了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 层层叠叠飘然而起,裙底点缀几片嫩绿的叶子。 再用银线细细勾勒花心和叶脉,整条裙子显出流光溢彩。 外罩一件粉白的纱衣,用大大小小的珍珠勾勒了一片祥云,珍珠印着裙上的粉白梨花,行动间,银线衬着花瓣流泄出光晕,灵动非常。 她一头乌黑如丝绸的长发,挽成一个新月髻,黑亮的发丝,显出盈盈的光泽。 发髻上戴了一套和衣裙同色的发饰,粉白相间的花朵,嵌着珍珠。鬓边插了一根荷叶步摇,缀着细细的流苏,随着人走动轻轻摇晃,仿佛要把微风里的花朵清香都漾开来。 她今日上了妆,粉面桃腮,明眸皓齿,肌肤欺霜赛雪,粉嫩得像一颗刚刚摘下的水蜜桃。 清甜多汁,沁香扑鼻而来。 薛非暮知道江清月是美的,却不知道她这样美。 美得让三月春花都自惭形秽。 今日是阴天,从早上开始便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刚刚出门时雨才停,这会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因为下雨路面湿漉漉,周围都是春寒潮湿。 但是,如今有了这般一个美人,这天地仿佛刹那间便春暖花开,生机勃勃。 薛非暮呆愣愣的站着。 看着眼前这倾国倾城的美人,无法相信这是他忠勇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 薛非暮一颗心疯狂跳动,简直无法想象,不敢相信。 心中霎时涌起一阵狂喜。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 绿浣见着他这副模样,想到夫人刚刚说的话,心中对他嗤之以鼻。 江清月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管家道: “有劳。” 管家笑着回答:“请。” 江清月微微颌首,往将军府走去,一个眼神都未给薛非暮。 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呢? 薛非暮自不例外,越是浅薄的人,越是会被这些表面的东西所吸引。 薛非暮回来那一日,她特意打扮过,但却不是打扮得更美,而是隐隐压了自己的美貌。 而今日不同。 今日,她将自己的美貌,发挥到了极致。 她知道穿什么样的颜色,用什么样的料子,在这样的阴雨天里,能让人眼前一亮,却不突兀。 她知道什么样的衣裙,该配什么样的发饰,该上怎样的妆。 更知道像她这样的容貌,应该要有何样的做派,才能让这一身装扮画龙点睛。 她花了心思,废了力气。 薛非暮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从前,她是太把他当人了。 世上的男子,谁不爱美人?薛非暮不是那个例外。 江清月一路往府门走。 上阶梯的时候,一手轻轻提着裙摆,脊背挺直,目不斜视。 一旁的管家啧啧称赞,不说别的,就说这仪态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江清月上了台阶,微微转身,对着身后轻唤了一声:“世子。” 还站在原地的薛非暮,听到声音如梦清醒。 他还沉浸在江清月刚刚那微微一笑中,那一笑,恰如百花盛开,春日明媚暖风来…… 他抬头一眼看见将军府三个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应了几声,冒冒失失的赶忙追上来。 江清月没有等他,转身便进了府。 薛非暮快步追上来。 等进了府,走过一条花廊,前面出现一个亭子,亭子两边,是岔路口,左边已经等着两个丫鬟。 管家笑着对江清月道: “夫人,还请这边前往花厅稍侯。” “世子往这边待客厅去。” 薛非暮面露失落,看向江清月。 “我去和将军大人谈些事,稍后便去接你。” 他和江清月分开两路,他下意识的便以为:东陵厌是要单独见他谈事,而不好有个女眷在旁边。 薛非暮没发现,经过了刚刚那一瞬的震撼,他现在对江清月说话的声音也不知不觉温和了许多。 江清月没有说话,只微微行了一礼。 管家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世子请。” 薛非暮挪了一步,往江清月看了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恋恋不舍。 待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见江清月还站在原地目送,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他不知道,江清月此时静静的站着“目送”,脑海中想的是:她头一回来将军府,走的似乎就是这条路。 江清月身后,绿浣上前来,低声开口: “夫人,看世子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刚刚那一眼的惊艳,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天下男子,皆爱那好颜色。” 或许有例外,但是这个例外,不会是薛非暮。 绿浣还是不解:“若是这样的话,那也太简单了。” “对于有些人可并不简单。有些人不单纯爱颜色,但对于薛非暮足够了。” 绿浣撇嘴:“那世子实在是太过浅薄。” 江清月嘲讽一笑,“他不单单是浅薄。” 还自私自利,虚伪无耻。 明明为了侯府,要跟江府联姻,却仿佛自己是天大的受害者,却不知这原本就是他的责任。 娶了妻,又在外另娶,完全不考虑侯府,是为不孝,不考虑妻子,是为不义。 他若是个真男人,不愿意委屈自己,当初就该奋死一拼,拒了这门亲。 可是他没有。 他既想要江府这门姻亲,为自己谋利,又不想要这门亲事,把这一切的错处都归咎于别人。 薛非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可他还自诩纯真重情重义,为爱可不顾一切。这样的人,她一张皮囊已足够。 况且,她那样美。 前头,薛非暮已经走远。 在拐角处的时候,特地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见江清月还站在原地,望向这个方向,心中一阵暖意。 原来他这个妻子对他如此情深义重,他竟不知。 无论什么原因,二人既然已经结发为夫妻,他便该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江清月其实也没他想的那么不好,女子有些脾气也正常,他作为男子,自然该担待着些。 这些年,他不在京城,也确实是辛苦了她。 现在他回来,也该给她个嫡子傍身才是。 如此,他也算对老夫人有交代,对江家有交代,也算是对侯府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成婚当日,他盖头未揭便上了战场,如今回来,总该圆房才是。 这几年他不在府中,长辈战战兢兢胆战心惊。 若是有子嗣降临,那对于侯府来说,也是好事,长辈们也定然支持。 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都没有尽过孝道,若能早些有子嗣,也算是自己为侯服尽的绵薄之力了。 薛非暮如此想着,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江清月在原地站了许久,不远处的丫鬟上前来请:“夫人,这边请。” 江清月点点头,跟着他们往花厅那边走去。 待走到垂花门,丫鬟便不走了,侯在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江清月自己进去。 绿浣有些担忧的上前,跟紧江清月。 江清月停了下来,对着绿浣摆摆手: “不必跟着了。” 绿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到底还是说道:“奴婢陪夫人一起。” 江清月:“不必,在这儿等我就好。” 在将军府,她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东陵厌要做什么,绿浣也拦不住,反而让她难堪。 既然东陵厌是要避开薛非暮,若会见她,显然是不希望有其她人在场的。 既然上了这条船,那便没必要扭扭捏捏。 靠人,就要有个靠人的样子。 绿浣眼眶微红,却不敢哭,忍着情绪低着头:“是。” 江清月看向一旁的丫鬟:“可有茶室,能让我的婢女歇歇脚。” 今日一早她便出门,在外面逛了那么久,想来绿浣也累了。 “有的夫人。” 绿浣很想说不用,想就在这里守着夫人,但对上夫人的眼神,又把话咽了进去。 江清月回身,往垂花门内而去。 四周安静,垂花门内别有一番景象。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跟她印象中的将军府很是不同。 她循着路,往前又走了几步。 远远的就看到小桥对面的亭子里,坐着一人。 她过了一排假山,上了阶梯走上小桥,上了桥面,和亭子里的人打了照面。 东陵厌看着江清月,眼前一亮。 芙蓉旖旎碧玉簪, 花露停枝乱河山。 足足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因为下了雨,地面上有些湿滑,江清月提着裙摆,走得很慢。 东陵厌就这么一路看着她走来。 眼底情绪涌动。 这般倾城貌美,次次都美得不一样,真真…… 乱花迷人眼。 江清月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任由他打量。 一路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清月见过将军。” 东陵厌看着她的距离,嘴唇微勾。 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江清月没有动,但身体却微微往后躲了躲,东陵厌一笑,而后抽出旁边的凳子,示意道:“坐吧。” 东陵厌长相俊美,此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显出三分邪魅。 “多谢将军。” 江清月依言坐下,东陵厌替她倒了一杯茶。 “上门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他意有所指,很明白他们上门的目的。 江清月稳住心神,朝着东陵厌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 “头一回在将军府这般坐着跟将军喝茶,有些不习惯。” 东陵厌挑眉一笑:“那以后多来来就习惯了。” 江清月嗯了一声,喝了一口茶。 东陵厌侧身,手肘撑在桌子上,随意的往后一靠,姿态风流,眼睛看着江清月: “今日这身妆扮,美不胜收。” “多谢将军夸赞。” “可是为了见我?” “是,上门做客,总不能失礼。出门前老夫人特意提醒,让我为世子多说些好话,想让将军看在我们床榻之上的交情上,帮世子换个职位。” “哈哈哈。”东陵厌听着江清月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只觉得意趣斐然。 前头规规矩矩,也老老实实的交代,后头那一句,呵。 他嘴角噙着笑,“我们床榻之上的交情,关别人什么事。” 江清月点头,一脸认同: “就是,我也是这样想。” “哈哈哈,你真是个……宝贝。” “将军谬赞。主要还是因为将军大人慧眼识珠,若不然清月怕也是酒香巷子深,孤芳自赏无人问津的。” 东陵厌微微倾身,放低声音,语气撩拨: “深不深只我知道。” 江清月脸色微微一红,更显得肤如凝脂,粉腮玉肌,她看了东陵厌一眼,神色里满是娇嗔: “那将军,可别让别人知道。” 东陵厌眼睛一眯,脚一勾拉过凳子,伸手将江清月揽入怀中。 “谁敢。” 看见东陵厌冷厉的目光,江清月正了正身,伸手去端了茶杯过来: “清月虽是一介女流,但也必定保护好自己,但是清月毕竟只是女流,还得仰仗将军。 “清月运气好才碰到将军,若哪一日运气不好……” 说到这里,江清月停了声音,低下头,眼中满是落寞与无奈。 “清月是庶女,在江府无人在意。从前侯府需要我,我还能得三分体面,但现在,世子回京,侯府便觉得我一个庶女,身份配不上侯府高门大户。 “幸得有将军庇护一二,若不然,清月怕是死无葬身之地,更遑论其它。” 江清月悲戚戚的落下泪来,将自己的惨状几句话一一道尽。 不怨不恨,却处处悲伤。 泪水沾在眼睫上,晶莹剔透的湿润,让人怜爱非常。 “我说了会护着你,便会护着你,你哭什么。” 看着江清月这般模样,东陵厌眉头微蹙,心中莫名烦躁。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清月没齿难忘。” 江清月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从他身上起来,后退两步,继而跪下,端端正正的给东陵厌磕了个头。 看着江清月如此郑重的磕头,东陵厌心口一阵发紧。 想当年,他也是这般:无助又难堪…… “起来吧。” 江清月听他语气虽然温和,却再没有暧昧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起身自然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替东陵厌倒茶: “将军,可要见见薛家世子?” ------------ 第17章 百炼钢化绕指柔 东陵厌往椅子后一靠,轻蔑一笑。 没有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江清月从袖袋中拿出一包茶叶,一面一面展开,递到东陵厌面前: “我替将军泡杯茶,将军看看,这茶叶可喜欢?” 看茶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让薛非暮安心。 他虽贵为将军,但是回京之后得罪了不少人,有许多明着暗着想要加害他的人,无论何时,对靠山表忠心总是没错。 从第一回来,她就发现了,东陵厌很喜欢喝茶。 房间大厅亭子都预备着,有煮茶的小炉子。 这次出门,她特意带了些,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东陵厌看了她一眼,没有接,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煮。 江清月没有那个胆子,也没必要。 “这是什么茶?” 江清月把茶叶倒出来,重新洗过茶碗。 炉子上茶水沸腾,她提起壶篮,水雾缭绕。 茶水倒在茶宠上水流从茶宠一端蔓延流下,江清月的声音缓缓而起: “是城外农人摘的野山茶,不值钱,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将军大人喝喝看,若喜欢,下回我再带些来。” “哦,你还喝这样的茶。” “偶尔喝喝,特别是下雨天。这样的粗茶,让人感受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朴美。” 这些词都是她特意想的。 薛非暮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好茶没喝过,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人送来,她想要讨得他欢心,自然要另辟蹊径。 一件东西的珍贵,并不在于它的价值,而在于它对某个人来说的稀缺性。 潺潺的流水声,顺着壶嘴缓缓落下,落进杯子里。 亭子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把亭子围成一个独立的空间,茶香袅娜,被雨丝困在亭子中,却更显茶气浓郁芬芳。 江清月把茶端过去,放在东陵厌面前。 东陵厌端起茶杯,闻了闻,喝了一口。 “不错,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他一口饮尽,放下茶杯,整个人往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假寐。 从前,他喝过这样的茶。 没想到今时今日这般场景,也喝了一杯。 他微微睁开眼,天幕灰暗,雨丝从亭子屋檐飘落下来。 微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但其中弥漫着的茶香,却让人感觉到丝丝温暖。 女子坐在一侧,粉白裙摆被风拂起,她面容安静,颈肩肌肤细腻如玉,坐在那里像一幅绝美的美人图。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江清月心中一紧,抬头看过来:“将军。” 她脸上露出单纯清澈的微笑,声音轻却稳,尽力不让气氛显出暧昧。 东陵厌看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江清月心中发毛。 良久,他才送开了手。 “没有钱花吗?” “啊?……” 江清月不解,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提着茶壶倒茶。 东陵厌把桌上的小匣子推了过来:“给你的。” 江清月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小匣子,她看向东陵厌,不敢显露出太多的情绪,他给便接着。 “多谢将军。” 东陵厌看她接了,嘴角微勾: “以后想要什么自己买。” 江清月打开盒子,被里面满满一盒的银票惊住了。 “打开看看。” 她深吸一气,把银票拿出来,里面还有一份房契。 上面写着琳琅阁,是今日孙晓晓送她饰品的那一家。 三司法果然手眼通天,这么点小事,转眼间东陵厌就已经知道了。 “喜不喜欢?” “喜欢,多谢将军。” “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缺什么也来找我。” 江清月低头,眼眶微红。 在东陵厌伸手的一瞬间,抬头看向他。 泪水含在眼眶里,一滴落下来,下一滴将落未落,盈在眼睫。 她生的极美,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清澈如溪,这般含着水气,只一眼,便能让人心软如泥。 美人落泪,神佛难挡。 百炼钢化绕指柔。 “好好的,怎么哭了!” 东陵厌眉头微皱,手却拿了帕子替她拭泪。 在他的手挨过去的时候,那滴还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滑过他的指尖,指心滚烫。 “莫哭,若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他的语气温柔下来,一点一点替她拭泪。 江清月任由他动作,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崇拜与感激。 “从未有人对清月这样好。” 她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只化作一句: “多谢将军。” 此时这一声恰到好处的哽咽,梨花带雨的湿眸,完全激起了他对眼前这个柔弱美人的保护欲。 “有事便来找我。” 江清月看着他,感动得落下两行泪,见好就收,敛了情绪: “好。”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再说多谢,而是说的更为亲近些的关系才会说的话。 回身的时候,抬眸看了东陵厌一眼,见他没有反感,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抬手替他倒茶,又变成了温温柔柔的模样。 只是眼中的感激却始终不散。 茶香弥漫。 东陵厌看她乖巧的模样,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将她鬓边的发挽到耳后,动作轻柔。 江清月微微低头,耳尖微红。 下一瞬东陵厌收回手,一口喝尽杯中茶,靠在椅榻上闭目: “会念三字经吗?” “会。” “念来我听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江清月泡着茶,十分有分寸的垂眸不动,口中念着三字经,声音轻缓悦耳。 外头雨下大了,桌上的小炉子煮着茶,茶叶翻滚,满亭清香。 此时前头的待客厅中,薛非暮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就连喝茶都是小心翼翼的。 眼睛悄悄张望,随时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不知道将军大人什么时候来,怕被看到他失礼的模样。 刚刚他跟着管家进来,管家说将军大人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让他稍等一等。 他自然满口应下,只是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期间,除了下人来添了一回茶,他再也没见过任何人。 原本忍不住想要问一问下人,但是又怕惹得主人家不喜,还是忍住,尽力按耐住心中的焦灼。 此时,外头下起大雨。 他一颗心也因为紧张而往下沉,总感觉今日的事情怕是不会太顺利,但是眼下除了等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长叹一气,目光往外头看了一眼,想到刚刚分别时,江清月恋恋不舍目送的模样,心中稍微缓和一分。 也不知道她那边如何,是不是也坐在哪个茶室,百无聊赖的喝着茶等着。 薛非暮脑中不自觉的出现一幅画面: 某间茶室,江清月依窗而坐,茶香袅袅,从窗口望进去,可以看到她藕粉的衣裳和发髻上精致的步摇,那张倾城绝色的脸,露出笑颜…… 回忆着刚刚下马车时那一瞬的惊艳,给他的震撼,简直如地动山摇一般。 和他从前认识的江清月,简直天壤之别。 他有一种从前的江清月明珠蒙尘之感,而现在,明珠上面的尘被拂开,露出原本熠熠生辉的光芒来。 “咕咕咕。”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他吓了一跳,很是尴尬的往旁边看了一眼,还好没有人看见。 端起茶杯,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今日早朝他也没吃东西,等下朝之后回到府中,想着官职的事,哪里还记得吃什么,这会已经到了午时,实在有些饿了。 “咕咕咕。”肚子又叫了几声,薛非暮有些焦躁起来。 外头的雨一直在下,下得空空慌慌的。 却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时间一寸一寸很是难捱。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他肚子叫了又叫,感觉几乎要饿晕过去的时候,管家来了。 “世子实在抱歉,我家大人被绊住了身,实在是走不开,你若有什么事,和老奴说,老奴帮世子转告。” 听着这话,薛非暮都要哭了。 不甘心想要再等,但是实在是等得太久,肚子也饿的不行,只得作罢。 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说了。 “也怪我来得太突然,多有打扰,那便改日再上门拜访。” “请,贵夫人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啊?……哦,好,有劳。” 薛非暮疑惑皱眉,往外头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要离开,也该是他这边先出去,或者是在刚刚分开的地方会合,怎么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是先跟江清月说了? 那也不对啊,应该先和自己说才对,万一自己还想再等呢,她就已经出去了…… 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会责怪江清月自作主张,但现在他首先是自我疑惑。 雨停了。 将军府花厅后的过桥亭里。 东陵厌一个人坐着,旁边的小炉子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少年,从不远处走来。 一边走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泥: “阿厌,你这将军府的墙头也得叫人打扫打扫,看看,我就趴了一会,一身泥。” 东陵厌不理他,往躺椅上靠下去。 景淮也不在意,快步走过来: “虽然蹲脏了衣裳,但是这回我可看清楚了。啧啧啧,美得哟,在这天地间自成一道风景。” 说话间,景淮已经走进了亭子。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臂从上到下大大的划拉了一下。 而后在东陵厌对面随意的坐下来。 “这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你说这薛非暮是瞎了吗?那褚家的和这世子夫人完全不能比啊。瞎了,肯定瞎了,不过也是,侯府上头脑子坏了,薛非暮眼睛瞎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一说一,这世子夫人的声音,确实有些像。” 景淮一脸揶揄,看着东陵厌: “你不会还喜欢那一位吧。 “不会吧不会吧,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了,咱这位世子夫人可一点都不比那位差。” 东陵厌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也知道,那是世子夫人。” 景淮:“世子夫人怎么了,又美又聪慧,还对你有心。” “她是有夫之妇。” 景淮一下跳起来:“你这话说得,像是那一位不是有夫之妇是的。” 东陵厌一个厉眼看过来,把景淮吓了一跳,嘀咕道: “我又没说错,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让她嫁的。” “她是被逼无奈。” “哼,那不见得,要我说,世子夫人才是被逼无奈,世子夫人可可怜多了,不像有的人,就知道利用你,偏偏有的人,明知被利用也甘心被利用,你知不知道,这种就叫犯贱……” 后头的话,东陵厌一句也没听到,只听到那句世子夫人可可怜多了,脑中想到刚刚江清月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说:从未有人对清月这样好。 “反正在我这里,世子夫人就是好,人美心善。不行,以后她不是世子夫人,她在我这里,是江家姐姐。 “你看,反正你也喜欢,干脆抢过来金屋藏娇。可能都不用抢,只要你表露出这个意思,薛非暮绝对拱手把人送到将军府。 “那一位就别想了,你们没可能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喜欢那样的,真是,你眼神也没问题啊,看江家姐姐就很准,怎么看有的人就不太行。” “你今日话好多。” “哼,我哪一日话不多,就是心疼有的人不愿我说呗。 “我跟你说啊,这位江家姐姐你可得保护好,我看薛非暮今儿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好像起了色心……” 东陵厌眉头一皱,挥了挥手,从屋檐飞下来一个暗卫: “去把薛非暮的腿打断。” “是。”暗卫转眼飞走。 景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知道护着人,不错不错,还没病入膏肓。不过断了腿最多也只能躺个来月,娶回来啊,一劳永逸。” “我对成了婚的女子不感兴趣。” “哼,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景淮两手撑在桌子上,看到桌上的茶,打开茶壶看了看,抬头问: “你喝这茶?” 见东陵厌不说话,景淮想到什么,一脸八卦: “我江家姐姐带来的吧。 “哟哟,我江家姐姐果然蕙质兰心,咱们俩当初逃出京城,这一杯茶可救了你一命,忆苦思甜……” “你如果很闲,就去江南看看季昀之在做什么。” 景淮噌的一下站起来:“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正常人谁和他打交道。 “你去,你也别当他是当朝丞相,你只当他是我江家姐姐的姐夫,说不好你们以后还是连襟,现在多联系联系,再好不过。” 景淮一边说一边走,生怕被东陵厌抓住把他丢去江南。 等说完已经走到了亭子外,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 第18章 有苦说不出 出了府门,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 他看到一前一后两辆马车,觉得有些碍眼。 “侯府的马车怎么这么多。” 薛非暮嘀咕着,走到了后头那辆马车前,想要说几句什么,却突然发现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江清月。 叫全名太生疏了,去掉姓氏,又似乎以前也没有这么亲密过,称呼夫人,更…… 薛非暮有些叫不出口,一个称呼把他卡住了。 “走吧。”马车里,江清月出声。 “是。”绿浣回答。 “诶……”薛非暮看着马车就要走,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赶紧上了前面的马车,想着一会下马车再说话。 很快,马车到了侯府,薛非暮先下了马车,等着江清月下来。 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要说些什么,并且有自信江清月一定会很高兴。 只是,马车在他面前走过,却并未停下。 “诶诶诶……” 他诶了好几声,马车直接驶进了府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小厮看他皱着眉,许久不动,上前来,战战兢兢的开口: “世子爷,世子夫人回府了。” “我看不到吗?”薛非暮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而后一挥袖回了府。 他等着是想再看看江清月的衣裳,刚刚没太看清楚。 那套衣裳还不错,他想给褚婉儿也做一套。 但是没看到。 真是…… 心中莫名有些……抓耳挠腮。 回了府,薛非暮第一时间叫了午膳。 正吃着,老夫人来了。 “怎么样?将军大人怎么说?” “别提了……” 薛非暮把事情说了,老夫人一听说连人都没见到,内心禁不住的焦急。 “也不知道丞相大人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若是他能快些回来,你去求求他,或许会有用。” 薛非暮摇头:“平时也不来往,贸然求上门,怕是也没有用。” 关于这些可能能用到的人脉,他一回京,就跟老夫人打听了一遍。 当今丞相季昀之,年少有为,十六岁成状元,十八岁入了内阁,二十岁就成了大周朝最年轻的丞相。 在他娶了江清月离开京城之后的次年,娶了江清月的嫡姐:江佩兰。 而这个江佩兰,原本和她有婚约。 不过后来侯府败落,江家不想把嫡女嫁过来,这才换成了庶女。 他和这位丞相大人原本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因为婚事成了姻亲,只是这姻亲,说起来很有些尴尬。 这几年,江清月嫁出江府,甚少回去,和丞相府更几乎没有交集,两姐妹也没有来往。 是以,虽然从关系上说他们是姻亲,但其实,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现在自己有事找上他,对方很大概率也不会帮。 “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是血脉亲情,若真有事,总不能见死不救。 “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若真有需要就厚着脸皮去一趟,若不帮,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薛非暮有些烦躁:“咱们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丞相大人人不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老夫人愁眉苦脸:“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解决,若真的让你当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司礼监,那咱们忠勇侯府以后都不用出去见人了。” 薛非暮脸上很不好看: “今日晚些我会出去一趟,约一些从前跟父亲祖父交好的同僚,他们应该会有法子。 “再不济,也能去城卫司领个职,总好过做司礼监了。” “说得是。” 老夫人心中忐忑,但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问完话便走了。 薛非暮饭后立马写了帖子让人送出去,外头丫鬟来禀报: “世子,褚姨娘来了。” 薛非暮顿了顿,才说:“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褚婉儿进了门,手上端着东西,脸上带着笑容: “世子,婉儿给你炖了汤。” “嗯,放着吧。” 褚婉儿敏锐的感觉到了薛非暮的敷衍,心中大惊。 从前从未这样。 怎么…… 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跟着他进了京,只不过一日功夫就变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委屈的落下泪来。 薛非暮忙着手边的事,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褚婉儿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他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可是底下的人伺候不用心?” 褚婉儿摇了摇头,薛非暮又问:“怎么了,若受了委屈便与我说。” 褚婉儿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见他目露关切,不似作假,咬了咬下唇,这才说道: “从前我每次给你炖汤,你定然欢喜,但现在冷淡又敷衍。” “没有,就是刚刚用过了午膳也不饿。” “可是从前,你哪怕吃饱了,只要是我端来的,你也会喝一口。” 薛非暮心中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到: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在外没有公务,只你我二人过小日子。但现在回了京城,朝中有许多事,府中也有许多事,我要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也要担起侯府世子的责任,便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你不要多想,你多想我的负担会更重。你知道我心中如何待你,若是因为这些小事,你跟我闹,那我就太失望了。” 褚婉儿看着他,听他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暗道是自己多心了,面露愧疚: “对不起,我不该乱想你。” 薛非暮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走到桌前,端起汤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笑着哄道: “如此可满意了!” 褚婉儿脸上换上了笑颜,刚刚的委屈难受顿时烟消云散,“那我不打扰你了,等用晚膳时我再跟你说说话。” “今夜我不在府里吃,今日约了几位同僚,还有父亲祖父的好友,要去外头谈事,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嗯,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看着这样的褚婉儿,薛非暮心中一软,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回去吧。” “嗯。”褚婉儿应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她今日穿了新衣裳,发髻上插的也是新首饰,但是薛非暮都没有发现。 往日里,她换个耳坠他都能察觉到的。 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褚婉儿到底忍住了,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褚婉儿离开,薛非暮站在窗前,看向梧桐院的方向。 心中想到:褚婉儿善解人意,江清月作为主母行事妥帖,想来二人以后可以友好相处。 慈松院。 老夫人心中担忧,半点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老夫人,世子出门了,妙文院那边也都收拾好了。 “嗯,那你现在过去,让褚氏搬去妙文院。” 本来这件事,刚刚薛非暮和江清月出去的时候就该办,不过,褚婉儿现在还很得薛非暮喜欢,她不想和薛非暮闹得不好看。 妙文院地处偏僻,许久未住人,她便让人先收拾收拾,也算是给薛非暮送了个好。 反正要求是江清月提出来的,后头他们俩闹,薛非暮不仅怪不到她头上,而且还得念她一份好。 褚婉儿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她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不过是怕影响和薛非暮的祖孙感情,她才多做了一些。 李嬷嬷应声退下,带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往竹香院而去。 此时的竹香院,褚婉儿正坐在屋子里,摆弄自己的首饰。 从昨日进府,这些首饰珠钗,便一匣一匣的往她院里送。 她虽然没有得到平妻的位置,但不得不说,在其它方面,薛非暮确实半点没有亏待她。 现在也就是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正妻名分,其它的待遇,她半点不差江清月,而且薛非暮的心在她这里,她比江清月不知胜了多少。 看着这满桌的珠光宝气,她心中庆幸自己跟着一起进了京,从此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薛非暮不喜江清月,也答应她不会跟江清月圆房,只等她生下侯府的长子,那那个位置非她莫属。 褚婉儿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笑得合不拢嘴。 丫鬟们见状说道: “世子待姨娘真好,昨日也歇在姨娘的房中,如此受宠,姨娘是头一份。” “昨日世子还说,为姨娘订了新的首饰衣裳,过几日便能送到府上来,世子对姨娘是真上心的。” “奴婢来了竹香院,沾了姨娘的光,府中的下人都对奴婢高看一眼,奴婢来府上当差那么久,头一回有这种待遇。” “是啊,现在府中的下人,都想来竹香院当差呢。” 褚婉儿听着丫鬟的话,心中有些飘飘然。 原本这姨娘姨娘听着,实在不舒服,现在习惯了,似乎也没什么。 只要薛非暮的心在她这里,一句称呼而已,很快就能改了。 她笑着指责了一声:“你们啊,这种话在屋子里悄悄说几句便罢了,在外头可注意着些,让人听见不好。” 这话听着谦逊,实则满是炫耀。 “是是是,奴婢们懂得分寸。” “虽然奴婢们不说,但是府中人可都心知肚明,就算奴婢们不说,也有其他人说的。” 褚婉儿想到江清月吃瘪的表情,心中爽快。 她很想看看江清月委屈怄气的模样,不过还得等等。等憋屈攒多一些,她再出面,一击毙命。 憋屈厌得越多,越容易爆发,越容易让人失去理智,那她的机会就越大。 昨夜,她是故意让薛非暮去梧桐院一趟的,让他去,却不让他梧桐院过夜。 既能体现她的大方,又能挑起江清月的情绪。 她是女子,知道女子介意什么,知道女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如何打掉一个正妻的骄傲,怎么让她有苦说不出。 她就是在跟江清月宣战,她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就算她守着正妻的位置又如何,哪里都不如一个妾。 今儿一早,她更是让人放出风声,把她主持接风宴的事宣扬得府中人尽皆知。 昨日,她听说江清月作为当家主母,把侯府打理的妥妥贴贴,府中上下都敬佩这个主母。 现在她来了,她就要让江清月一点一点从高处摔下来,摔得越惨越好。 大家府邸的下人,都惯会奉高踩低,现在她是高位,不借着这一股东风把江清月这个主母踩到脚底,还等什么时候。 她已经想好了,这一回的接风宴,她就要把中馈给夺过来。 昨夜,和薛非暮亲密的时候,她拐弯抹角的提了这事,原本以为很难,没想到薛非暮一口便答应了。 褚婉儿越想越高兴,从匣子里挑了几件自己不太喜欢的首饰,赏给了丫鬟们。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她初来乍到,孤身一人,有许多地方都得用她们,总要给些东西的。 丫鬟们得了赏赐,自是千恩万谢,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听得褚婉儿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候,外头李嬷嬷带着人进来,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李嬷嬷是老夫人的人,众人自然得敬着,褚婉儿也知道,不敢在李嬷嬷眼前放肆。 笑道:“李嬷嬷来了,快请坐,吃口茶,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 “老夫人一心向佛,不管府中事,没什么吩咐,老奴是听少夫人的令而来。” 褚婉儿皱眉,暗道不好: “可是少夫人有事?” 李嬷嬷也不拐弯抹角:“褚姨娘作为姨娘,住在世子的书房隔壁,着实不妥,传出去于世子的名声有碍。少夫人的意思是,让姨娘搬去妙文院。 “世子刚刚回京,名声很重要,不能让人抓到半点错处。而且世子近期事情多,褚姨娘在此处,会打扰到世子,有所影响。” “妙文院……” 旁边的丫鬟听着心一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妙文院在哪儿,一个个低着头,恨不能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起来,不敢说话。 大户人家里,风向瞬息万变,刚刚还是褚姨娘得了上风,谁能想到下一瞬,夫人便占据高位呢。 今日若是少夫人的人来还好,她们可以悄悄提醒几句。 但现在是老夫人的人来,就说明这件事虽然是少夫人的意思,但老夫人也是同意的,她们哪敢造次。 ------------ 第19章 她不会让江清月好过 褚婉儿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上苍白一片。 “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李嬷嬷:“老夫人久不管事,少夫人有要求,老夫人自然不会拂了当家主母的面子。 “老奴知道褚姨娘心中委屈,早早的便让人去把妙文院收拾了一二,也是一份心意。其它的,便希望褚姨娘别让老奴为难。” 褚婉儿咬牙。 这院子是非搬不可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再回想刚刚,顿时显得自己那一番话是多可笑。 她说一千道一万,想得再好,被对方一句话就打回了原形。 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就是身份压制,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后宅,主母就是可以随意拿捏一个妾室。 回京前,她的嬷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争取到平妻的位置。 在这之前,她的感触还没那么深,现在,才体会到嬷嬷的用心良苦。 “世子知道这件事吗?”她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她不会坐以待毙。 “世子是侯府的顶梁柱,有许多的事情要忙,这种后宅之事,哪能去烦世子。” “那我要等世子回来,若世子让我搬我便搬。” 李嬷嬷面露怒意: “褚姨娘这是要让老奴为难。” 褚婉儿咬牙,忘记了李嬷嬷是老夫人面前的人,她对她放狠话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江清月竟然请动了老夫人,她今日再怎么挣扎都没用。 若是她抵抗老夫人,定然让世子难堪。 若让世子在老夫人和她之间选,实在太伤情分。 她可以不给江清月面子,却不能不给老夫人面子。 她早该明白,李嬷嬷一来,今日不搬也得搬。 褚婉儿忍着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多谢嬷嬷提点,婉儿这几日就搬。” 江清月背着世子做的事,她不会让她得逞,要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以为世子不在就能为所欲为吗,休想。 李嬷嬷:“不必等,就现在搬。” 褚婉儿面色铁青:“嬷嬷就一日也等不得?” “非老奴等不得,褚姨娘应该明白,什么时候搬和老奴没有任何关系。” 褚婉儿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无声的吐出江清月三个字。 薛非暮不在,她没有靠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一块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婉儿这就搬,嬷嬷不必为难。” 李嬷嬷见她上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褚姨娘如此识大体,老奴会禀报老夫人。既如此,那就不耽误褚姨娘了。 “这些都是老奴挑过来帮褚姨娘搬东西的人,还请褚姨娘在一个时辰之内搬完。老奴看过了,那么多人帮忙,一个时辰足矣。” 褚婉儿气愤得浑身发抖,却也只得应下: “多谢嬷嬷。” 李嬷嬷离开,褚婉儿终于忍不住,大骂出声,抓住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丫鬟们吓了一跳,齐齐跪地,低头不敢说话。 褚婉儿走到外头,看着四周,眼中满是不甘。 这竹香院,挨着薛非暮的书鸣院,只隔了一堵墙。 昨儿,薛非暮叫了工匠来,敲掉了隔着的墙,打了一道垂花门。 这个园子她甚是喜欢,已经想好了,在东面种些花,在南面种些树,墙下搭个秋千架。 垂花门外那个亭子,她可以坐在那里喝茶,正好也能看见对面书房里的人。 因为她住进竹香院,今儿一早,便有不少下人来献殷勤,连带着她院中的下人,都得了几分尊敬。 就在她以为,好日子将从这里开始的时候,江清月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一切如梦幻泡影。 一瞬间便消失无影无踪。 褚婉儿看向梧桐院的方向,强忍着情绪咬牙切齿。眼中满是不甘与怒火。 暗暗发誓,她一定不会让江清月好过。 “走,去看看,这妙文院,是个什么地方。” 褚婉儿一抹眼角,往院门口而去。 丫鬟们赶忙起身跟上。 “姨娘,东西……怎么搬?” 褚婉儿看向李嬷嬷带来的人:“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收。” “是。” 那些下人们离开,褚婉儿才道: “不用搬,这里的东西,一点都不用动。” 因为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回来。 江清月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世子不在,只要世子回来,一定会为她做主。 她若真的搬了,才是真正如了江清月的意。 若不是老夫人那里要交代,她人都不会去,就在竹香院等。 褚婉儿带着四个丫鬟,空着手往妙文院而去。 侯府西北角,妙文院前。 褚婉儿看着面前的院子,心中的怒火到达顶点。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到达妙文院之后,她才发现她想错了: 她还是想得太好了。 她知道江清月不会给自己什么好院子,不过到底要顾及着世子和老夫人,总不会太差。 但是,眼前的院子,是差得不能再差。 “姨娘,这……这……” “刚刚李嬷嬷说,收整了一二,若没有收整,那那……” 丫鬟不敢说出那句:还能住人吗。 这应该是整座侯府最破烂的院子了。 褚婉儿怒火滔天,语气痛恨: “江清月,她怎么敢。” 丫鬟们低着头,都不敢乱说话,生怕一个不好,就惹得姨娘不高兴自己要遭殃。 “姨娘,奴婢们进去看看。” 几个丫鬟进了院子,惊呆了。 窗子断裂,四处漏风,屋檐上都是蜘蛛网,甚至还有好几处漏水,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嬷嬷所谓的收整一二,就是放了张床,放了张桌子,几张椅子,茶壶,柴火。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正苦恼着怎么和褚婉儿交代,后头就见人已经进了院子,到了屋子门口。 褚婉儿站在屋子门口,看到屋子里头样子,差点没晕过去。 一想到若自己刚刚听话搬过来,以后就要住在这里,褚婉儿要疯了。 丫鬟看着情况不对赶紧过去扶。 “姨娘。” 另一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扶着她坐下。 褚婉儿一坐下问道:“凳子擦了吗?” “还……还没来得及。” “你……”褚婉儿气得说不出话,感觉身上哪儿都不舒服。 丫鬟赶紧扶着她起来,用袖子给她擦了凳子,另外一人再去扶。 这会再坐下,想到刚才,依旧一身不爽利。 却也没有力气再骂丫鬟。 心里对江清月的恨意,却愈发浓郁。 “别忙了,就在这儿等着,等着世子回来。” “是。” 褚婉儿半点坐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坐着等。 她不相信世子会让她住在这种地方。 她就坐在这里,等世子回来,她看江清月怎么交代。 丫鬟们站在一侧陪着,不敢说话。 褚婉儿一肚子气,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却忍着没有哭。 只等着薛非暮回来,看到她心疼时,她再好好告状。 梧桐院。 江清月一回府,便换了舒服的衣裳,散了发髻,洗了妆,进了壁橱软塌,准备休息一会儿。 从今儿一早到刚刚,她一直提着精神。在将军府用午膳的时候,都不能放松片刻,这会终于能休息了。 或许是太累了,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再起来,窗外,阴沉沉,哗啦啦的下着雨。 听着雨声,江清月微微翻身,在榻上坐起来,看向窗外。 听到动静,绿浣进屋:“夫人醒了。” “什么时辰了?” “夫人,刚刚过了申时。” 绿浣伺候着穿衣,江清月起身。 紫苏端了茶水过来,低着头目不斜视。 收拾好,江清月坐在窗前喝茶。 绿浣过来,把竹香院的事情说了。 江清月笑了笑: “你说,李嬷嬷在去竹香院之前,让人收拾了妙文院。” “是,倒也没有怎么收拾,就是搬了些家具过去。” “嗯。” 老夫人最是看重和薛非暮的关系,这种事都想要给薛非暮卖个好。 “夫人,那妙文院看着确实破破烂烂,能住人吗?” “能。” 前世她在那里住了两年。 最是清楚。 住当然能住,不过就是雨天漏雨,天冷漏风,不时还有蛇虫老鼠。 “夫人,听说褚姨娘什么都没搬,就带了四个丫鬟。” “嗯,她想着还会回去。 “世子呢?” “出去了,说是请了同僚说事,今晚不会回来用晚膳。” 江清月看着外头的大雨, “褚婉儿这会在妙文院,可是还在淋雨?” “是,夫人神了,这都能猜到。奴婢以为,她就是做给世子看的,世子今晚若是子时才回来,她岂不是就要淋雨到子时?” “应该吧。” “倒是豁得出去。夫人,世子现在看重她,若回来看到她那副样子,可不得心疼坏了。” 江清月笑了笑:“无所谓,我只要她以后就在妙文院住下来。” “让白薇过来。” “是。” 紫苏出去,没多久和白薇一起进了门。 白薇自然也听说了竹香院的消息,此时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夫人找奴婢。” 江清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今日可还顺利?” “回夫人的话,一切顺利。夫人,原来褚姨娘身边的人一开始可神气了,现在倒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个屁都不敢放。 “夫人实在太霸气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老夫人也帮忙。有了这一出,褚姨娘可得意不起来了。 “妙文院那种地方,从书房过去都得一刻钟,日子久了,任她什么风也再翻不起浪来……” 发生这样的事白薇最高兴,在她看来,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激动得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话。见江清月似乎没什么反应才住了口。 “奴婢为夫人感到高兴。” 自从和夫人说开了,她现在和夫人说话有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 生怕一个不好,夫人不高兴了拿她出气。 她现在暴露了目标,矮人一头,处处被掣肘。有时候实在心惊胆颤。 早知道她应该悄悄的去接触世子,不让夫人知道,等时机成熟再摊牌。 现在这样,她太被动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能重来。 江清月喝了一口茶,面色有些失落: “世子现在一定恨毒我了,但是我宁愿被他恨也不愿便宜了那个人,你要抓住机会,不要辜负了我的心血。” 白薇愣住,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刚刚的后悔焦虑害怕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喜,还有庆幸。 庆幸跟夫人坦白了。 有了夫人的帮助,她简直一飞冲天。 前路一片坦途。 白薇跪下,对江清月磕头:“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一定争气,不辜负夫人的帮助。” “你跟了我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和绿浣最清楚,怎的说如此见外的话。快起来。” 白薇起身,满眼感激。 暗道自己小肚鸡肠。 确实,她跟了夫人那么多年,夫人什么样她最清楚。 她居然害怕夫人害她怪她,太不应该了。 夫人最是温柔良善,对下人也没那么好的了。 她实在不应该怀疑夫人。 江清月看向她: “有一件事情,我要交给你去做。” “夫人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做好。” “嗯,你带几个人去妙文院,把屋子收拾干净,点些浓一点的熏香,带着被褥帐子,把床铺好,茶泡好,水烧好。里面如何没关系,表面看起来干净能住就好。” 白薇疑惑道:“夫人,为何我们还要帮她?” 江清月叹气:“我让褚姨娘住到了妙文院,听闻褚姨娘不愿意进屋,我总得做些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这件事我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只能交给你。若是其他人暗中做点什么手脚,我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白薇了然的点点头:“明白,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嗯,去吧,你亲自选人去。” “是。” 白薇离开,绿浣过来添茶, “夫人,奴婢不解。” 江清月看向窗外的大雨: “褚姨娘在外淋雨,淋久了说不好就会晕过去,若晕过去,总得有地方安置。妙文院若没有收拾好,下人们怕闹出人命,自然会送回竹香院。 “但若是妙文院一应俱全,无论是下人还是世子,都没有理由让淋了那么久雨的人舍近求远。” 今夜,她要褚婉儿住进妙文院。 只要住进去,她就再也不会让她出来。 ------------ 第20章 褚姨娘输了 绿浣恍然大悟。 “不过夫人……白薇她,可以信任吗?怕不怕她暗中做些什么,毕竟她现在是夫人的人,一旦她做了什么,会直接牵连到夫人。” 江清月摇摇头:“不会,她不敢。 “就因为她是我的人,所以她一定不敢,若为了牵连我,那她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人。若我有事,用这种方法她只会比我惨十倍。” “那她会不会……倒戈?” “倒戈?呵。” 前世白薇确实是倒戈了,这一世,她没有机会。 现在的她不敢,除非她确认自己一定会倒,可以将自己一击毙命。 “放心,她现在不会。” 绿浣听到这句“现在不会”,心惊肉跳。 妙文院。 褚婉儿坚强的坐在院子里淋着雨,脑中已经想好了,一会等薛非暮来,她应该要从哪个角度往下倒,应该要说什么,应该是什么表情…… 她都想好了,精确到一步一动,力求让薛非暮看到便心疼,提起便怒火冲天。 只是…… 该死的,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她都快撑不住了。 雨水落在额头流下去,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只能被迫半睁着眼承受着。 下吧下吧,最好再下大一点,越大越好,她越狼狈,越可怜,越好。 只要她撑到薛非暮回来,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姨娘,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先进屋吧。再这样下去,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是啊姨娘,到时候世子可要心疼的。” 她不走,她身后的丫鬟也得在旁边陪着。 此时雨太大,丫鬟凑近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大,褚婉儿感觉声音刺耳,耳边嗡嗡作响。 “玛瑙回来了吗?” 刚刚她让玛瑙去门口等着,只要世子一回来,就把人请过来。 她现在望眼欲穿的等着。 “姨娘,玛瑙还没有回来。” 褚婉儿心中一阵空落落:“现在什么时辰了?” 丫鬟贴近,才听清楚,回道:“已经过了申时。” “才申时……”褚婉儿喃喃。 早知道该晚一些出来才好。 褚婉儿暗道刚刚太冲动了,白白受了那么多罪。 “姨娘姨娘,来人了。”丫鬟大呼。 世子回来了? 褚婉儿一个激灵打起精神,立马坐直身体,一副委屈又倔强不屈的模样。 把刚刚的计划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 只要一看到世子就开始。 雨雾太大,她模模糊糊的看着一行人往这边走来,就在她准备着要往旁边倒下去的时候,入眼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瞪大眼睛,待看清楚,心中突突的往下沉:不是世子。 旁边丫鬟提醒: “姨娘,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褚婉儿眉头紧皱。 江清月的人来做什么? 这是来看她的笑话? 褚婉儿心中气愤,只是她做了这般样子,便拦不住别人来跟前笑她。 今日是她不察,被人看了笑话,等下回,她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白薇从远处走来,看到淋成落汤鸡的褚婉儿,心中畅快,脸上露出轻蔑之色,没有理她,直接越过几人,往院中而去。 褚婉儿疑惑,不知道白薇什么意思,似乎……并不是来看笑话的? 那来做什么? 她看着白薇进屋,她身后的丫鬟小厮,抬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然后就见她们手脚勤快的开始打扫。 外头天色沉下来,屋子里点上了灯,院子里投出光亮。 外头几人看着屋子里的动静,都一脸不解。 “姨娘,她们……在做什么?” “姨娘,她们看起来是在收拾屋子,铺床,烧水,煮茶……” “这是少夫人跟前的人,白薇是少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应当是少夫人的意思。” “少夫人哪有这般好心?” “不过,少夫人待人向来是宽厚的……” 这丫鬟说完这句话,立马意识到不对,赶忙停住了声音,用手擦去脸上雨水的同时,看向褚婉儿,生怕褚婉儿一个不高兴,便要处置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褚婉儿没听见,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褚婉儿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下人,也有些想不明白江清月究竟是何用意。 不过她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好心,肯定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或者就是做做样子,做给世子看的。 她一个主母苛待妾室,说出去亦是罪名…… 身后的丫鬟打乱了她的思绪: “姨娘,这雨实在太大了,要不然进去躲躲雨吧。” 褚婉儿回头,一个厉眼看过去,那丫鬟吓得赶忙噤声,这雨声那么大,都没有掩盖住褚婉儿眼中的凌厉。 屋外的人一副自虐的淋雨模样,屋内的人忙碌得进进出出,两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色越发沉下来,没过一会儿,便完全黑了,屋子里的灯光看起来明亮了许多。 雨中的光,更显出几分温馨的意境。 褚婉儿身后的丫鬟不敢再说话,只得静静的陪着。 这雨似乎下小了,没过一会儿,雨停了。 “姨娘,雨停了。”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 褚婉儿拧着眉,一言不发。 此时停雨,显得她坐在外面很是尴尬。 若此时回去,那她刚刚淋的雨就都白费了。 若不回去,又显得自己有些没事找事,此时此刻她只感觉自己不上不下。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时候停了雨,而世子还没回来。 身后的丫鬟看她不说话,赶忙拧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脸上的雨水。 丫鬟们频频往屋子里看去,淋了那么久的雨,她们有些受不住了。 现在三月天还冷着,她们全身湿透,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再这样下去,肯定要生病。 她们和褚姨娘不一样,褚姨娘是主子,病了有药伺候着,她们这些下人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命。 屋子里还在忙碌着,没有出来请的意思。 还有丫鬟去厨房生火做饭,没一会儿饭菜的清香就从小厨房里飘出来。 丫鬟咽了咽唾沫,看褚婉儿不动也不敢说话。 只是羡慕去门口等着的玛瑙,起码能在屋檐下躲一躲,不用淋雨受寒。 褚婉儿也有些坐不住。 她想到江清月没有那么好心,但是却没有想到江清月这么做的真正缘由,只知道自己淋了那么久的雨,绝对不能轻易离开。 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 此时的妙文院,虽然破旧,但此时,却给人十分温馨之感。 夜色愈发深,玛瑙还没有回来,褚婉儿从未觉得这时间这么难熬。 风一阵一阵的吹,她冷得浑身发抖,发丝都在打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受寒发热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担心,反而一阵狂喜。 这病来得真及时,她得大病一场,病得越重,江清月受的罚便越狠。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越发坚定的在原地吹着冷风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厨房里饭菜的香味都已经飘散了,薛非暮还没有回来。 但是她们等来了又一场夜雨。 丫鬟们心中叫苦不迭,今日要受大苦。 褚婉儿却是迷迷瞪瞪的露出笑意。 又下雨了,这个点世子也该回来了,看到自己那么惨,他一定担心坏了。 从前她不小心蹭破一点皮,世子都心疼好久呢…… 可是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这雨不大,但风却好冷。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坚持住。 快了快了,就快了。 只要坚持到世子回府,那她今日的苦就不算白受。 褚婉儿靠着意志力一点一点的挨过时间。 终于,在她感觉自己已经晕得有些糊涂的时候,迷迷瞪瞪中看到了玛瑙跑过来,口中大呼着: “姨娘,姨娘,世子回来了。” 褚婉儿睁大眼睛,看向跑过来的玛瑙,确认着听她又说了一遍: “世子回来了。” 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猛地一下断开: “世子……咳咳……世子……” 玛瑙跑过来,看她满脸通红,眼神迷茫,赶忙道: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褚婉儿点点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到有人来,终于再受不住,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顿时,院子里乱成一片。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全部都出来。 白薇一出来就看到玛瑙身后冲过去几个婆子,直接上前,几人七手八脚把褚婉儿抬进了屋。 屋子里已经铺好了床,烧了热水。 婆子们指挥着下人煮姜汤,又给褚婉儿换衣裳擦头发,将人扶上了床,又喂了姜汤。 玛瑙看着婆子们这一瞬行云流水的动作,差点呆住了。 这些婆子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是跟着自己过来的。 但她回来的时候,也没发现。看白薇在这里,难道是少夫人的人? 按照她的资历,她也不敢问。 而在屋子里指挥收拾的白薇,看到这几个婆子,却以为是褚婉儿的人,便也没有多话。 一一检查过下人们收拾的屋子,确认褚婉儿躺下,带着人直接走了。 之后那几个婆子也走了,留下几个丫鬟,都是褚婉儿自己身边的人。 这几人,除了玛瑙稍微好点,另外三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赶紧趁着这个空档去换了衣裳。 玛瑙守在褚婉儿的身边,一步不敢离开。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情,眉头紧锁,不知道姨娘醒来之后,自己该如何解释。 另外三个丫鬟,陆陆续续的换了衣裳出来。大家快速的用了些饭,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然后一刻都不敢耽误的到了褚婉儿跟前守着。 想到今日,几人都面色凝重。 原本以为进了竹香院,从此就能扬眉吐气。 但是现在…… 这一下天上一下地下的实在是受不了。 玛瑙问了刚刚发生的事,明白了褚婉儿的目的,更加心慌。 其她人问道:“世子呢,不是说世子回来了吗?” 玛瑙一脸愁色,不知道该如何说。 “哎呀,世子究竟回来没有,是不是没有回来?” “不是不是,世子回来了,我亲眼看到世子回来了。” “那怎么没有过来,可是被少夫人拦下了?” 玛瑙摇头:“没有。” “那是为什么,你快说啊,既然回来了,怎么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世子如此看重姨娘,若知道姨娘这般模样,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是不是你没有跟柿子说?” 另外几个丫鬟一听这话都急了,但玛瑙比她们更急。 “我是没说,但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我是没有机会……” 玛瑙说着,便把自己看到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几个丫鬟听完脸色苍白,惊慌道: “啊,世子回来时,惊了马?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怎么样?摔得严重吗?” 玛瑙摇头,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一脸惊恐: “不知道,没看清,我只看到一身的血,前头都乱成了一锅粥,抬回来的时候听说世子晕过去了。” “那……那,姨娘这般模样,可要请大夫?” “还是,不要了吧。” 现在大夫都往前头去了,她们这去请,世子没事就好,若有点什么事,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姨娘已经发热了,若不管,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得担责。” 玛瑙面色十分难看。 侧头看向床上的褚婉儿。 她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也听多了大家后宅的事情。 这一遭,褚姨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如果说让楚姨娘来妙文院是少夫人的出招,那么世子惊马,就是老天爷都站在少夫人这边。 褚姨娘今日的苦算是白白受了。 不仅白白受了,而且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为还惹了老夫人不喜。 原本,妻妾争风吃醋,后宅惯有之。只要不碰底线,只看谁的本事更高。 但是,现在世子出了事,在这个当口,有人作风闹死,在老夫人那里定然落了下风。 还好没有直接影响,若不然,今日褚姨娘这一病,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玛瑙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原本看世子对褚姨娘上心,还觉得跟着褚姨娘也能有个好前程。 现在看来不是,就褚姨娘这么个闹法,迟早把自己闹没了。 她得为自己想条出路才是。 世子不喜少夫人,褚姨娘又斗不过少夫人,若能得了老夫人的眼替老夫人做事,最好不过。 “我去请示少夫人。” ------------ 第21章 薛世子腿废了 梧桐院。 一片岁月静好。 江清月坐在窗前听雨,喝着茶,自己跟自己对弈。 绿浣过来,低声禀报: “夫人,世子回府时惊了马,晕过去了。” “哦。” 江清月抬头:“可严重?” “说不好,听前头说一身血污,看起来怕是不太好。” “嗯。”江清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没有半点焦急的模样。 “夫人,可要去看看?” “不急,再等等。” “是。” 江清月放下茶杯,拿着棋子,刚刚落下一子,白薇回来了。 白薇一进屋,就把妙文院的事情说了一遍,在说到褚婉儿的下场时,语气兴奋。 “夫人你是没有看见,那褚姨娘淋了半日雨,跟个落鸡汤似的,那叫一个狼狈。 “回屋的时候,是晕过去了,看起来已经受寒发热了。 “夫人也太好心了,还让奴婢给她收拾屋子铺好床。” 江清月打断了她的话,细问了褚婉儿的情况。 问道:“可请了大夫。” 白薇摇头:“奴婢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有嬷嬷给喂了一碗姜汤。” 江清月点点头,而后起身,对白薇道: “走吧,咱们去前头看看。” “是。” 又对着绿浣吩咐:“看好梧桐院,若有人来,只说我不在。” “是。”绿浣一开始以为夫人刚刚不去,是要等前头来传话,现在才发现是在等白薇回来,听妙文院那边的消息。 紫苏被留了下来,由绿浣带着,一起熟悉梧桐院。 江清月带着白薇,出了梧桐院,往世子所住的书鸣院而去。 经过无人处,江清月把白薇叫到身边,低声把薛非暮受伤的消息给说了。 白薇听完又惊又吓,说不出话来。 刚刚在妙文院的时候,她只听到说世子回来了,却没想到还发生了这种事。 原本以为是世子也对褚姨娘的行为看不过眼,所以才没来,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夫人,世子可伤得严重?” 江清月看她关切,不动声色,叹了一气。 “现在我也还不知道,只听着刚刚传话的丫鬟说了一嘴,具体情况要等去了再看。” “是。” “现在褚姨娘也病着,世子受了伤,因为褚姨娘,世子并不待见我,怕是也不愿意见我。今日你机灵些,我会吩咐你留下来照顾世子,你抓住机会。” 听着这话,白薇一脸惊喜,立马就要跪下给江清月磕头,被江清月扶住了。 “快起来吧,被人看着不好。往日里你待我真心,现在我自然也会帮你。你知道我的性子,谁对我好我便对人千般好,但若谁对我不好,我也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白薇感动得都要哭了,“多谢夫人,奴婢必定记着夫人的恩情,哪怕有一日得了世子的青眼,奴婢也依然是夫人的奴婢。” 江清月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只你往后,别害我就是。” 白薇心头一跳,赶忙表忠心: “夫人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若奴婢有害夫人之心,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莫说这样的话。”江清月等她说完,拉下她的手。 “走吧,老夫人可能已经到了。” “是。”二人继续往前走,白薇落后半步跟着。 后面路上,江清月又嘱咐了白薇一些事情,白薇认真听着,一一记下,对江清月的话,奉若神明。 不多时,便到了书鸣院。 院子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很是喧嚣。 老夫人坐在外间,一脸焦急的看着内室里的大夫,面色很不好看。 大太太在旁边哭到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薛非暮没了。 江清月走到门边,拿着帕子掩了口鼻,进了屋去,做哭泣状,快步上前: “老夫人,世子如何了?清月一听到消息,立马就来了,心中甚是担忧。” 老夫人听到江清月声音里的哽咽,心里更不是滋味。 若薛非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对于侯府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候,里头大夫出来,老夫人和江清月立马迎上去: “大夫,如何了?” “老夫人少夫人放心,世子无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老夫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 “伤到哪里了,可严重?” “伤到了腿,骨头移位了,看起来有些严重。” “那会不会落下病根?” 说到这个,大夫有些欲言又止:“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以经验来看,只要修养得好,后面应该不会有问题。” 大夫这话说得巧妙,这伤若好了,是他诊治的功劳。若不好,便是休养时没有照顾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休养的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就好,需要什么药材大夫尽管说。” “好好好,老夫这就去开药方。” “大夫,现在可能进去看看?” “再等等,等里头收拾完。” “是。” 江清月让开了道,看向内室,看着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的丫鬟,紧紧的拧着眉头,帕子放在眼下,看起来像是伤心又像是心疼。 其实是血腥味太重,她嫌弃。 一旁的孙氏还在哭,老夫人看她哭成这个样子,满眼的嫌弃,每次遇事就知道哭。 所幸还好,不过就是休养几个月,若是真没了命,这孙氏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再看江清月,看向内室,一副担忧状,一言不发。 老夫人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 “褚氏怎么没有来?” 这话江清月只当没听见,掩着帕子做哭泣状。 底下有丫鬟立马应声:“奴婢就要去通传?” 只是人还没走出去,外头玛瑙便进了屋,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心中慌乱不已。 “奴婢见过老夫人大太太,见过少夫人。” 玛瑙话落,李嬷嬷便在老夫人耳边道: “这是褚氏跟前的丫鬟。” 老夫人面露不善:“你来做什么,褚氏呢?” 玛瑙被这么一问,心惊胆颤,微微抬头,看向江清月,见江清月根本没有看她,也没有理她的意思,又飞快的看了一眼老夫人。 而后一咬牙,对着江清月跪下,磕了个头,开口道: “老夫人少夫人,褚姨娘病得厉害,奴婢可否去请大夫?” 刚刚她过来之前,先去了梧桐院。 这事,只要少夫人点了头,后头无论褚姨娘出了什么事,都有少夫人担责,跟她们没关系,也不用去麻烦老夫人。 但她一去,才听说少夫人不在,她不得已才来了书鸣院。 这里老夫人也在,她不可能越过老夫人,所以两人都问了,但却是对着少夫人跪下的。 老夫人正要出声骂人,一想到褚氏得薛非暮喜欢,到底忍住了,看向江清月。 江清月躲无可躲,直接道: “老夫人在这里便老夫人做主吧,因为褚姨娘,世子已经和我生了嫌隙,褚姨娘的事,我便不过问,若不然,和世子这夫妻怕是做不成了。” 老夫人没想到江清月说得那么直白,她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江清月说的是事实,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求江清月非要做什么,那么就是她不想这小两口好了。 江清月这一番话,直接给她将了一军。 老夫人心中有气,却不能对着江清月发。 她看向玛瑙,皱眉: “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玛瑙听着老夫人不耐烦的语气,吓得瑟瑟发抖,“姨娘她淋了雨。” “不是武将世家出身吗,淋了一些雨,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喝些姜汤,再抓两副药喝了就行了,没看到这里那么多事吗?还来添乱。” 老夫人不知道妙文院发生的事情,只以为褚婉儿不小心淋了些雨,在这里没事找事闹娇气。 她又不是薛非暮,会心疼她。一想到薛非暮都这样了,褚婉儿还作天作地,就万分不待见。 后头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面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玛瑙出师不利,看老夫人生气,又惊又怕,不敢再停下,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书鸣院。 老夫人心中有气,正要训江清月几句,里头药童出来: “世子的伤口已经上好药收拾好了,老夫人大太太少夫人,可以进去看看世子。” 听着这话,老夫人哪还管什么责备人,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内室。 江清月也跟了上去,后面的孙氏还在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旁边的嬷嬷提醒,这才起身擦了泪,踉踉跄跄地往屋子中而去。 屋子里血腥味更浓郁,江清月做了悲伤状提起帕子蒙在口鼻子上。 此时薛非暮还昏迷着,脸色苍白,腿上被包了一层又一层,大太太见着这一幕又哭出声来。 老夫人听着心中烦闷, “行了,别嚎了。” 孙氏对上老夫人厉喝的视线,惊恐的住了声。 老夫人往床前坐下,看着薛非暮,抹了一把泪,儿啊孙啊的叫了好几声,见薛非暮没有反应,又担忧的问了大夫,听大夫说只是睡过去之后,才放下心来。 老夫人坐了一会儿,江清月伺机开口: “老夫人,很晚了,先回去睡吧,这里有清月,老夫人尽管放心。”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个时间早就困倦,今夜闹腾了那么久,也撑不住了。 他看了看薛非暮,“也罢,那就辛苦你了。” “老夫人言重了,这是清月应该的,不辛苦。” 说着她又对着孙氏道:“母亲也回去休息吧。” 孙氏又落泪:“不行,我要在这里看着暮儿,不看着他醒来我不放心。” “母亲还是先回去,世子睡了有人守着就好,若世子一醒来看到母亲在哭,怕是心里也不好受。” “母亲好好休息,等世子醒了,清月再遣人去通传。” 孙氏想都不想就要拒绝,老夫人直接发话了: “让你回就回去,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知道哭,好人也给你哭坏了。” 老夫人看孙氏是哪哪都不顺眼。 孙氏不敢忤逆,只得应了声。 老夫人又去看了薛非暮一眼,出来后嘱咐了江清月许多事情,这才和孙氏一起离开。 书鸣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江清月叫来白薇,就见白薇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 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在外头坐着喝了杯茶,又问了药童一些情况,而后进了内室。 进去之后,没过一会儿便哭着出来了。 白薇赶忙上前问道:“夫人,怎么了?” 江清月擦着脸上的泪痕,“你去照顾世子吧,世子说不愿见着我,我也不能让他动气怕伤着身子,今夜这里就交给你了。” 白薇愣愣的应了一身是,就见夫人留了几个人供她差遣,然后带着剩下的两个丫鬟出了屋子。 白薇看着夫人这般态度,有些不解,不过一想到内室的世子,便也不再去想其它,端着水进了屋。 心中已经想好了,今夜要好好表现,一定要争取这一回便入世子的眼。 外头夜深了。 江清月出了书鸣院,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不见。 她一路步履不停,直接回了梧桐院。 梧桐院静悄悄的,门口守着人,见着江清月回院,赶忙提着灯迎上去。 进了院子,绿浣迎上来,丫鬟们退下。 “夫人,可冷?” “还好,备热水沐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对薛非暮太过排斥,从书鸣院出来,走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让人浑身都不爽利。 “是,都准备好了。” 沐浴间,江清月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一遍,才感觉舒服多了。 擦了头发,她从沐浴间的另外一道门进了屋子。 “啊……” 刚刚一脚踏出来,江清月脚下一空,被人拦腰抱起。 绿浣跑过来看见东陵厌脸上一惊,踌躇着退了下去,关上了门,去前头守着。 屋子里吹了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灯。 风声回旋着从屋檐逃开……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静下来。 帐子里,江清月香汗淋漓,对上东陵厌的目光。 他的脸隐在一半的光影中,灯光映出他英俊的侧脸,一副餍足的模样。 完全不见外人口中冷酷肃杀的模样,这般样子,反而有几分温良的书卷气。 “不许去照顾薛非暮。”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嗯。” “昨夜我若不回,将军待如何?” “那我不介意去看看薛世子。去薛世子的房中陪你。” 一个“陪”字,薛非暮咬字清晰,江清月脑中出现那个画面,脸上通红一片。 那种事,东陵厌做得出来。 ------------ 第22章 狗咬狗一嘴毛 次日,还是阴天。 雨停了,风还是有些冷。 江清月醒来的时候,东陵厌已经不在了。 绿浣过来伺候穿衣,悄悄给了江清月一颗避子丸。 用早膳的时候,绿浣把府中的情况说了一遍: “夫人,世子还未醒,白薇细致照顾了一夜。 “老夫人一早便去了书鸣院,一见夫人不在很是生气。后来听说是世子不让夫人留下,倒没有再提。 “大太太也去了,依旧只是哭,老夫人怕她影响了世子,看了一眼便让她回去了。 “妙文院那边,褚姨娘还病着,半夜醒了一回,迷迷糊糊的喝了药又睡了,现在还没有醒,也没有闹。” 江清月点点头,吃好放下碗筷,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早春风景。 京城的三月,风还有些寒凉。 光秃秃的枝桠发了嫩绿的芽,一眼看去,还是有些冬日萧条。 听闻这个时候,江南风吹杨柳岸,桃之夭夭,春意盎然。 京城,得晚半月。 绿浣过来倒茶: “夫人,今日世子会醒的吧,到时候世子醒了,褚姨娘定然要去告状。” 江清月不以为意:“随意。” 而且她觉得,褚婉儿今日不一定能见到薛非暮。 白薇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现在,她还得帮白薇一把。 “走吧,咱们去一趟慈松院。” 褚婉儿昨儿闹的事,老夫人应该还不知道,若不然不会这么安静。 她得让老夫人知道。 眼下多事之秋,褚婉儿如此作闹,老夫人定然厌恶。 等薛非暮醒了,会敲打薛非暮一二。 上有老夫人,下有白薇,褚婉儿是添堵不好过的了。 今日,她就看着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在去慈松院之前,江清月先去了一趟书鸣院。 不过,到了书鸣院门口,并未进去,只在门口站了站,便掩面离开了。 到了慈松院,江清月一进门就开始哭: “老夫人,清月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世子根本不愿意让清月陪着……” 江清月哭诉着,听得老夫人头疼,只能硬着头皮随意的安慰了几句。 也不知道江清月听进去没有,就又听到她说: “褚姨娘一个妾室,我换她的院子,天经地义,而且老夫人和世子都是同意的,她却非要作对,不愿意进屋在外头淋雨,好让世子心疼,她是嘴上说同意搬院子,但是实际做的事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如此口是心非,和清月生了些嫌隙也就算了,若影响了世子,影响了侯府,那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江清月这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老夫人一下便变了脸色。 江清月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往后说,转而道: “还有一件事,清月想和老夫人商量一二。 “从前世子不在,也就不提,现在世子回来了,这回门一事……” “自是该去的,不过现在暮儿受了伤,不若等暮儿伤好了再去,想来亲家也不会怪罪。” 老夫人琢磨着,薛非暮去一趟江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江父是兵部尚书,这样的亲家自然该多多亲近。 “老夫人说得是,那清月过几日先自己回去一趟,除了江府,还有我外祖林家,都准备走动走动,和他们交好些,对世子在朝堂行走总有好处。” 江家回不回,她无所谓,但林家她得回去一趟。 “自然是要的,也好,难为你有心了。等回了江家,和你父亲好好说说,让他帮衬帮衬暮儿,也是帮衬你,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清月一定尽力。” “嗯,去吧。现在暮儿伤着,府中一切都靠你了。” 江清月有用处,老夫人难得的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挨着午时,薛非暮终于醒了。 完全想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待白薇把情况说了一遍,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腿,心头一阵后怕。 好在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实在……喝酒误事。 “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似乎没见过。” 薛非暮看白薇口齿伶俐,说话简洁清楚,多问了一嘴。 “回世子的话,奴婢是梧桐院的丫鬟。” 白薇低头,不敢看薛非暮,一句话说得战战兢兢。 世子不喜夫人,她生怕自己一说,世子连带着她也不喜了。 “江清月跟前的丫鬟?” “是。” “江家来的?” “是。” 薛非暮又多看了白薇一眼。 “怕什么,本世子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 白薇愣了一瞬,而后微微抬头,停在了从薛非暮看过来自己最美的角度。 “长得还算不错。少夫人呢,怎么没来?” 白薇有私心,实话实话了,薛非暮听完眉头皱起: “本世子不让少夫人照顾?还不让她来?” “是。” 薛非暮疑惑了。 完全不记得自己干了这种事,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来了。 问了薛非暮的伤势,用膳,喝药,一一问完,又千叮咛万嘱咐下人们一定要好好照顾着,才放心的坐下来。 又问起薛非暮关于职位一事。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薛非暮满脸气愤。 “这些人,平时无事的时候称兄道弟,现在有事找到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连一个小小的城卫司都安排不了。 “还说什么,是我得罪了权贵大官,他们不敢伸手。 “依我看,这些人就是胆小怕事,一点小小的事情都瞻前顾后,若以后他们求到我门上,我也绝对不会帮忙……” 薛非暮愤愤不平,心中憋着一口气。 老夫人眉头紧锁:“那这件事就完全没办法了吗? “连城卫司都去不了,那是不是只能任司礼监?” 老夫人越说脸色越不好看。 司礼监三个字说出来都要起鸡皮疙瘩。 薛非暮低着头不说话。 当时任职是在大殿上说的,皇帝金口玉言发了话,他又没有别的办法,便只能接着了…… 想到这里,薛非暮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看向自己的双腿:“倒是祸兮福所倚,摔得算严重,不用即刻便去当值。 “这怎么也得要些时日才会好,只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转机吧。” “是是是,到时候江家那边去看看,怎么说江清月也是江家的女儿,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管。 “还有,那么久丞相大人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有机会再去求求丞相大人,也不妨为一条出路。 “只能这样了,到时候再看。” 这个事说完,老夫人提了一下褚婉儿,对薛非暮敲打了几句,薛非暮不敢不应。 褚婉儿向来善解人意,昨儿的事,确实做得太过了。 老夫人说的不无道理,这般不爱惜自己来威胁人,谁知道以后能做出什么事来,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褚婉儿淋了半日的雨,还病了,到底有些心疼。 叫来了白薇,问了妙文院的情况。 白薇把昨日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不过说得有些巧妙。 话都是实话,但是凑在一起,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她没敢做得太明显,但是也达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目的。 她就是想让世子知道:少夫人和褚姨娘在争斗,少夫人心胸狭窄,容不下褚姨娘,而褚姨娘没有脑子,不顾大局,作天作地。 如此,不管世子因此厌恶了她们哪一个,对她都是好事情,所以她不遗余力的给薛非暮上着眼药。 白薇算聪明,有些事点到即止,有些话也没有说得太满太过,倒显得立场中立,让人信服。 却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听在薛非暮耳中,完全变了另外一番样子。 薛非暮心中暗道: 这是江清月吃醋的表现吧。 就说呢,女子依附于丈夫,怎么可能不在意丈夫? 这女子吃起醋来,果真是有些脾性的。 也不知道她那般好看,吃起醋来是什么模样。 罢了,也就不罚她了。 以后的事,看她表现再说吧。 若表现好,他也不介意待她好些。 一想到江清月因为自己吃醋,薛非暮莫名感觉到心情愉悦。 至于褚婉儿…… 这一回,确实做得太过了些。 无论如何不满意,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正好敲打敲打她也好。 本来想着今日让底下人送些东西去,再给妙文院添置一些东西,现在想想,明日再去。 让她知道错,下回才不会再犯。 妙文院。 冷冷清清。 床上,褚婉儿悠悠醒来,看着这陌生的场景,一瞬没反应过来。 “这是哪里?” 玛瑙赶忙上前:“姨娘,这是妙文院。” 褚婉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世子呢?怎么没见着世子?”她清楚的记得,昨夜她是看着人来了才晕过去的。 玛瑙欲言又止,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世子在书鸣院。” “可是因为照顾我太辛苦,所以回去休息了?世子如何说的?是不是让我醒了便搬回竹香院?少夫人可受罚了?昨夜可是世子亲自照顾的我?还说了什么?” 褚婉儿一口气问了一堆的话,见玛瑙眼神闪躲不答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快说呀。” 玛瑙被抓疼了手不敢吱声,忍着痛回答道:“姨娘,世子没有来,世子受伤了。” “没有来?受伤了?” 先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褚婉儿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闪现出各种猜测。 但听到后面一句,又忽而一愣。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若世子受伤了,根本没有来,那自己昨日可不就白白遭了罪? 玛瑙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 褚婉儿听完,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心情复杂。 好一会儿才问道:“世子醒了吗?” “醒了,书鸣院都忙活开了,大夫也换过了药。” “走,咱们去看看世子。”褚婉儿说着就要起身,只是一起来就感觉头晕目眩。 玛瑙赶忙扶住:“姨娘,不若再歇歇,等好些了再去。” “不能等。” 她这边的事,世子肯定还不知道,她若不去,世子哪里知道她受了什么苦什么罪。 而且,受了罪还念着世子,岂不是更能看出她的情谊。 褚婉儿缓了缓,起身梳妆。 因为病着,她面色苍白,换了素净的衣裳,上了淡淡的妆,看起来肌肤更细腻些,妆扮好,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感。 “走吧。” “姨娘,要不要用些膳?” “不必,去了妙文院和世子一块吃。” “是。” 一行人到了书鸣院,正好白薇出来,褚婉儿直接就被拦下了。 褚婉儿皱眉,示意玛瑙,玛瑙怕主子,却不怕这些丫鬟,上前质问道: “为何拦着我们姨娘?你是梧桐院的丫鬟,什么时候做了书鸣院的主?” 白薇瞥了她一眼,看向褚婉儿: “请姨娘回去,世子需要静养。” “你算哪根葱,敢这么和姨娘说话。” “奴婢不敢做主,是世子的意思。” 白薇没理她,依旧对着褚婉儿说话,玛瑙就要和她吵起来,被褚婉儿拉住了。 说到是薛非暮的意思,她忍不住了: “我只进去看看世子,不会打扰,还请行个方便。” 白薇:“还请姨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褚婉儿心中的气噌噌往上冒。 昨日她还能随意进出书鸣院,今日却被拦在门外了。 除了因为被拦在门口,还因为白薇隐约透露出的不屑一顾的态度。 但是也知道自己再气都不能在这里闹,只能忍下。 不过却不准备放过白薇。 一个奴婢,拿着鸡毛当令箭,鼻孔朝天,还是江清月的人,定然就是江清月的意思。 她不能对江清月怎么样,却能处置了一个丫鬟。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进去了,不过我还病着,能不能在院子里坐着歇息一会?” 白薇拧眉,往后头看了一眼: “姨娘还是回去吧,既然病着便好好休息,这里风大,对姨娘的身子不好。” 看起来褚婉儿是不见人不愿意走了,白薇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褚婉儿会说什么自己好应对,就听到褚婉儿说: “也好,那我先回去,那能否请姑娘送我一程。” 白薇不动,明显犹豫。 “姑娘若不愿意,便麻烦给张凳子。”褚婉儿就是要让她为难。无论白薇选哪个,她都不会轻易了事了。 白薇看向褚婉儿,表情不善,没想到褚婉儿这么难缠。 她若不去,不可能一张凳子也不给,但是一旦给了,她就在褚婉儿面前落了下风。 这是世子交给她的第一份差事,她不能出差错。万一一个没看住褚婉儿进了屋,她没法跟世子交代。 但若去,谁知道褚婉儿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白薇没想到,一件那么小的事,自己还能落入两难的境地。 ------------ 第23章 孩子没了 白薇心中警惕。 不敢同意褚婉儿留下,也不敢随着褚婉儿离开。 想了想,回答道: “奴婢是梧桐院的人,少夫人让奴婢留下来照顾世子,奴婢不敢擅离职守。 “若姨娘需要人,奴婢寻两个稳重的丫鬟送姨娘回去。” “这么说,我是请不动白薇姑娘了。” 褚婉儿面色极不好看,特意咬重了语气。白薇听着这话,更不敢应她。 “还请姨娘见谅。” “我若不见晾,你待如何?”褚婉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看向白薇的目光满是荆棘。 白薇低头:“奴婢不敢。” 虽然她看不上褚婉儿,但是现在世子对褚婉儿还算上心,她也不愿和褚婉儿正面对上,闹得太难看。 “你有什么不敢,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就进去了,狗仗人势的东西。” 白薇被这么辱骂还是头一回,顿时变了脸色,通红一片: “褚姨娘请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我不过就是想要去看看世子,偏就被你这条看门狗堵在这里。狗眼看人低,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贱婢,我确实不能拿你主子如何,但是收拾你,绰绰有余。” 褚婉儿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前走,步步紧逼,眼看着要踩到后头的门槛,她猛的上前一步,白薇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拦了一下,褚婉儿整个人往后倒去。 白薇心头大惊,赶忙就要去扶,但是她本来就被吓得不稳,眼下手再快也只拉到褚婉儿的手臂。 褚婉儿原本看着地下平整,才往下倒的,但是现在被白薇胡乱拉了一把,往旁边挪了点,倒下去的时候正好趴到了门槛上。 “啊……” 褚婉儿发出一声惨叫,玛瑙吓坏了,赶紧上前来扶。 “姨娘姨娘,你怎么样?” 玛瑙看出了褚婉儿的意思,配合着演戏。 “你为什么推姨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若有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玛瑙还想再说,手臂被褚婉儿紧紧抓住。 “姨娘,可伤着了?” 褚婉儿表情痛苦,说不出话来,额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随着疼痛,感觉到身下涌出一股热流。痛得脸色苍白一片,后背发虚,随即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姨娘姨娘,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玛瑙看情况不对,对着四周大声喊着。 白薇一脸惊慌失措。 看着这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她刚刚肯定没有推褚婉儿,就是挡了一下,是褚婉儿自己倒下的。 这很明显就是褚婉儿陷害她,装出这副样子,也只是为了留在书鸣院而已。 她定了定神,叫来四个粗壮的婆子: “褚姨娘摔倒了,将人送回妙文院。” 四个婆子都是梧桐院留下来的人,听到白薇的吩咐,左右开弓,立马抬着褚婉儿往妙文院而去。 白薇站在门口,看着婆子们手脚麻利的抬着人走远,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心中想着褚婉儿如此陷害自己,后头向世子告状,自己该如何向世子交代。 夫人好说话,定然是相信自己的,就是世子那边,怕是得费一番功夫。 这褚婉儿也真是的,为了出一口气,竟然用如此拙劣的方法。 不过,拙劣归拙劣,却有用。 实在恶心人。 白薇心里琢磨着事情,看着褚婉儿一行人消失不见,直接回了院子。 没有注意到褚婉儿刚刚跌倒在地上时,从衣裙渗出的血迹。 妙文院。 几个婆子把人送回来,直接便离开了。 玛瑙看人走远才悄悄道:“姨娘,人都走了,可要寻大夫来看看?” 褚婉儿没有半分反应,玛瑙又叫了几声,也没见褚婉儿醒来,再看脸上毫无血色,越发苍白,这才察觉到不对。 叫来了另外一个丫鬟,准备去请大夫。也不知道刚刚摔一跤是不是真的摔到了哪里。 不料那丫鬟一来便道:“好重的血腥味,可是姨娘受伤了?” 玛瑙听着这话,一下慌了,赶忙检查起来。 刚刚她以为褚婉儿是装的,也配合着演戏哭了一路,鼻子塞着也没闻出来。 这会心中隐隐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先把姨娘扶上床。” 那丫鬟也察觉到事态不对,和玛瑙一起去扶褚婉儿,只是一把人扶起来,就发现椅子上满是血迹。 “有血……”另外一个丫鬟吓坏了。 玛瑙一看,脑子里嗡嗡作响,“快快,快去找大夫,快找大夫。” 妙文院顿时乱成一团。 很快,大夫就来了。 一通检查之后开了药,然后去了慈松院,把情况禀报了老夫人。 “什么?有了身孕?现在没了?” 老夫人被这个消息惊得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听到后面那句,恨不能把褚婉儿大卸八块。 她侯府第一个子嗣就这么没了。 什么东西,是不是又作天作地作死,好好的把我侯府的骨肉给作没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大夫自是不知,老夫人让人退下,把褚婉儿身边的丫鬟都传了过来问话。 丫鬟们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玛瑙更是把书鸣院门口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面色阴沉。 白薇是江清月从江家带来的人,算是江清月的心腹。 这里面还有江清月的事,难不成是…… 老夫人带着李嬷嬷去了妙文院。 褚婉儿是当事人,她要先听听褚婉儿怎么说的。 若这件事是江清月的手笔,她绝对要她一命换一命。 若这件事和江清月没有关系,她也要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让江清月愧疚,心甘情愿为侯府当牛做马。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孩子已经没了,那她就要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梧桐院。 江清月也听到了褚婉儿孩子没了的消息。 前世是在一个月以后,才爆出来褚婉儿有孕的,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吗? 也是,刚刚入府便有孕,对褚婉儿的名声不好。 这时候,估计褚婉儿自己都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若不然昨儿也不会置气,那般淋雨。 江清月下意识的抬手抚上小腹。 这个时候,褚婉儿的孩子没了,那还真是…… 报应。 “发生了什么?” 绿浣把书鸣院门口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和白薇起了冲突?” 江清月微微一笑。 果然是狗咬狗一嘴毛。 “世子那边什么反应?” “世子睡下还未醒。” “老夫人那边呢?” “刚刚收到的消息,老夫人传了褚姨娘身边的丫鬟问话,而后带着李嬷嬷一起去了妙文院。” 江清月霎时警惕:“老夫人去了妙文院?” “是,夫人,这褚姨娘倒真是母凭子贵,孩子都没了,老夫人还是那么看重。” 江清月摇头。 “不是。” 她太了解老夫人了。 老夫人没有那么好心,看褚婉儿孩子没了去安慰安慰。 若褚婉儿的孩子还在,老夫人去看还有可能。 但是孩子没了,老夫人还去看,那一定是别的原因。 前世,从头到尾,老夫人都没看得起过褚婉儿。肯定不是因为褚婉儿。 “让白薇回来一趟,你去,要快,回来的路上把褚婉儿孩子的事情告诉她。” “是。”绿浣看江清月凝重的表情,心头一跳,知道事情紧急,立马出了门。 没多久,绿浣和白薇便回来了。 白薇一进门便对着江清月扑通一声跪下了。 “夫人救救奴婢,奴婢根本没有碰她,是她陷害奴婢。” 白薇脸色惨白,后背全是冷汗。 这件事,落在她头上,她不会有好下场。 江清月看着她,面露担忧:“我自然是相信你,但是世子和老夫人不一定。” “夫人救救奴婢。”白薇哭着砰砰磕了好几个头。 看起来是吓得不轻。 无论她有什么想法目标,现在还是个奴婢。 侯府子嗣的性命,她背不起。 江清月长叹一气:“不是我不救你,只是这件事实在棘手,当时你退一退让一让她就好了。” “夫人,奴婢若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奴婢一定好好哄着她。” 白薇此时肠子都毁青了。 “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白薇无助极了,声泪俱下。 江清月看着差不多,让绿浣扶她起来。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信不信我了。你跟了我那么久,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信,信,奴婢信夫人的话,夫人说什么奴婢便怎么做。” 江清月:“那你要完全相信我,若中途变卦,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再管了。” “是是,夫人,奴婢信夫人。” 一刻钟后,白薇离开梧桐院,回了书鸣院。 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到了书鸣院,正好薛非暮刚醒。 “去哪儿了?” 白薇努力保持着平静,端了茶水过来: “回世子的话,奴婢刚刚回了梧桐院。 “夫人交代过,世子的伤情及时禀报,夫人她担心。” 刚刚她回去了一趟,瞒不住,这是最好的理由。 薛非暮听着这话,心中舒坦: “是夫人交代的?” “是。” “夫人还说了什么?” “夫人要奴婢好好照顾世子,不可怠慢。” “嗯。”薛非暮应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 “若夫人来了……,罢了,到时候本世子自己说。” “是。” 白薇感觉到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似乎世子对夫人也没有那么厌恶? 她不敢多猜测,脑中想着夫人交代的话,和接下来要做的事,一颗心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 等屋子里的药童丫鬟全部退下,白薇一咬牙,往薛非暮跟前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世子,奴婢有事情要禀报。” “说。” 见白薇这幅神情,薛非暮也凝重了一分。 “回世子,刚刚褚姨娘过来,奴婢按照世子的吩咐,没有让她进门,但是…… “但是姨娘不高兴,辱骂奴婢也就罢了,但是她以为是夫人让奴婢这样做的,一起恨上了夫人。 “还说……还说要夫人好看。 “后来姨娘摔倒在了地上,姨娘说是奴婢推了她,还说奴婢若不想被打起,便告诉大家是夫人指示奴婢的,如此,姨娘会保奴婢一命,还会给奴婢一笔钱,让奴婢出府过自己的日子。 “姨娘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奴婢不能昧良心。所以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知世子,还请世子明察。” 白薇记着夫人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说错。 夫人说了,这件事必须要闹大才好解决,而且一定要把错处推给褚姨娘。 若是说褚姨娘为了害她,丢了孩子,实在不可信,只有说成是为了害夫人,这件事听起来才成立。 她好庆幸碰到夫人这样的主子,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这种事?”薛非暮皱眉。 “是,奴婢不敢说谎,今日的事情,书鸣院的下人都看见了,只不过姨娘说的话只奴婢听见。” “本世子知道了,后头她再来,你让她进来便是。” 褚婉儿会不会做这种事,他不知道。白薇有没有说谎,他也不知道。不过看着这些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得意。 梧桐院里,江清月靠在软榻上假寐。 绿浣过来,她睁开眼看过去:“世子醒了?” “是,白薇按照夫人的意思,把话都说了。” 江清月目光挪到窗外,微微勾唇: “很好。” 这件事,危机就此解除。 “世子对夫人那样的态度,怕是不会相信。” “不需要他相信,要的是白薇说了这些话。” 因为若后面白薇说的不一样,白薇一个奴才,必死无疑。 “夫人,如果后面面对老夫人和褚姨娘,白薇反水了怎么办?” “若是没有和世子说,反水对她还有好处,和世子说过了,她就绑在了我的船上,想下也下不了了。”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白薇。 只要白薇咬死是褚婉儿陷害,那老夫人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那白薇她……” “她还有用,我会保住她。” 只要她没事了,按照她的预设,保住白薇也容易。 绿浣看江清月面色凝重,心疼道: “夫人,是不是我们想太多了,或许那边没有那样想。” 江清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如果我想错了,那是最好。” 如果没有,那就是救了自己一命。 重生一世,她警惕着以恶度敌人,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任。 ------------ 第24章 江清月毫不留情 书鸣院。 白薇远远的看着屋子里的世子和老夫人,手指不停的相互绞着,神情紧张。 一刻钟前,她刚刚把夫人交代的话说完,老夫人就来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如果她没猜错,老夫人定然是为了之前那件事来的。 毕竟褚姨娘没了孩子,这可是大事。 若真的怪在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就在白薇担忧着的时候,李嬷嬷过来,将她喊到了一边…… 屋子里,薛非暮半躺在床上,听着老夫人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表情变幻。 在一开始老夫人说褚婉儿有身孕的时候,他惊喜得恨不得蹦起来,但后面…… 等老夫人说完,薛非暮顿了许久,才斟酌着用词问道: “祖母的意思是:这是清月故意要害婉儿?” “不错,那褚氏就是如此说的,说是江清月指使丫鬟推了她,这才落了她的胎,是江清月居心叵测,这样可不行,害了侯府的孩子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必须让她补偿侯府……” 老夫人说了一长段的话,薛非暮一半没听进去,脑中瞬间出现白薇刚刚说的话,一时没有言语。 因为老夫人前头说的,跟白薇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更相信白薇。 也觉得江清月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也必须要给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一个交代,不能草草了之。 “祖母,孙儿同你去一趟妙文院,再叫上清月,此事还是要当面对质清楚才好。若不然,一家人生了隔阂就不好了。” 老夫人皱眉,平时只要一说起江清月,薛非暮就不耐烦,今儿怎么回事,连一家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而且听起来,提起江清月的语气,似乎和从前不同。 “这还有什么好问好说的?褚氏都如此讲了,难道褚氏会陷害她不成。 “当时褚氏和她的丫鬟推推搡搡,你这院子里的下人可是都看到了。”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清月毕竟是江家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咱们也要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证据,要不然江家问起,咱们不好交代,没得交了恶。” 老夫人明显不愿,只是薛非暮说的也有道理: “也罢,但是你现在伤着,还是好好养着别起床,我让人去把褚氏抬过来。” 褚婉儿会不会着凉伤着身子,她不关心,但是薛非暮这里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倒也不怕一起对峙,之前去妙文院的时候,已经和褚婉儿对好了口供。 反正只要褚婉儿一口咬死就是了,想必白薇也是个聪明人,绝对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只要白薇指证,她怎么也要把江清月的罪名坐实了。 薛非暮一听老夫人的话有些犹豫: “还是孙儿自己过去吧,婉儿刚刚失了孩子身子骨不好,这般挪来挪去的,怕是不好。” “不行,若怕吹着风,盖好被子,四周围上纱缦就是,但你这里可是伤了腿,一个不好骨头错位,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夫人直接拒绝,实在是见不得薛非暮护着褚婉儿的模样,心中对褚婉儿更是不喜。 见老夫人坚持,薛非暮也没再多说。 “也好,这件事最好要快些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大约两刻钟,褚婉儿和江清月前后脚到了书鸣院。 江清月先到。 在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里头站着的白薇。 白薇也正好看过来,只是眼神闪躲。 江清月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还对着她点了点头,以安慰示意。 从她收到话,到看到屋子里的这一行人,心中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想的没有错。 老夫人是无耻到家了。 还好早早做了准备。白薇别无选择。 此时的白薇,心中慌乱一片。 刚刚李嬷嬷在外头和她说了许多话,明里暗里的明示暗示她,让她指控夫人,把一切错处推给夫人,她才能有一条活路。 只是这些话她才和世子说过。 若此时反水,世子该如何看她? 而且若让她把刚刚那些话实话实说,说成是夫人交代的,那她更不能自圆其说。 刚刚去梧桐院的路上,绿浣说了,若有人以此陷害夫人,夫人的罪名坐实了,她这个“刽子手”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老夫人给的条件很诱人,也保证一定能保住她,威逼利诱,只要她指证夫人。 和夫人交代她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她更不敢冒这个险。 白薇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若是她之前没有告诉世子那些话,那现在她说不好会按照老夫人的说法,赌一把,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但是之前她告诉了世子,这个时候反水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眼下她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夫人护着她。 她脑中浮现出这些年和夫人的相处,还有夫人的为人,心中暗暗放心。 按照她对夫人的了解,夫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就像之前,知道褚姨娘落了胎,立马便传了她去告诉她应对之法。 她觉得夫人一定会护自己,只是……对夫人护不护得住,实在是心存疑虑。 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想通了这些,白薇的心稍微定了定,又往夫人看过去。 没想到夫人一直关注着她,对上她的视线,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点了点头,心中又安定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门外褚婉儿被人抬着进来。 一进门褚婉儿便半起身,对着薛非暮哭道: “世子,世子,婉儿终于见到你了,世子一定要为婉儿做主,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褚婉儿一边说一边哭,哭声好不心酸。 婆子们将她放下来,撩开纱帘,露出她哭红的眼,看上去柔弱无助,颇为让人心疼。 “莫哭了,仔细身子。今日让大家过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 老夫人看了褚婉儿一眼,褚婉儿会意,低下头,默默流泪。 薛非暮把屋子里众人扫了一眼,目光在江清月脸上停留了好几瞬,脑中又出现昨日惊艳那一幕,有些愣神。 察觉到江清月要发现,立马收回了视线,咳咳了两声,让褚婉儿和白薇各自说了当时的情况。 二人各自说完,明显说法不一致,那定然就有人撒了谎。 “世子一定要相信婉儿,世子知道婉儿,从来不说假话,更不会拿我们的孩子开玩笑,世子知道,婉儿多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薛非暮看向江清月:“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无稽之谈,我为什么要害她?” 江清月面色平静,她这话问得巧妙,就是要让褚婉儿把理由都说完,后面这些话才能把把褚婉儿落坑埋了。 褚婉儿立马道:“你自然要害我,因为你想先生下嫡子,而我有了身孕,你怕我生下长子,对你地位有所威胁。”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是你,除了你不会再有人想着害我肚子里的孩儿。” 褚婉儿厉声责问,仿佛江清月就是那个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 江清月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说,转而道: “既然褚姨娘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你的孩子,可有证据?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只靠一张嘴,什么都能说。” “这还要什么证据?是你的丫鬟白薇亲口所说,受了你的指示才推我的,我能有什么证据。” 老夫人说了,若白微认了,自然更好,若白薇不认,也没关系。白薇是江清月的丫鬟,自然江清月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江清月依旧平静:“这么说的话,褚姨娘是非得冤枉我不可了。” “并非是我冤枉你,而是这就是事实。当时我跟白薇起了争执,白薇就是这样说的。” “这都是褚姨娘的一面之词。” “若不是她推我,难道是我自己故意失了孩子吗?” 听到这句话,江清月微微勾唇。达到目的,没有要再争执下去的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事情推来拉去回到原点,薛非暮看向白薇:“你可有话说?” 白薇低着头上前,跪地回答道: “回世子的话,奴婢根本没有碰到褚姨娘,也没有推褚姨娘,更不是少夫人指使奴婢去做了什么。 “奴婢不知道为何褚姨娘要咬着奴婢和少夫人不放。” 对于这个答案,老夫人很不满意,一个厉眼向白薇看过去。 白薇哪怕没有抬头,也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头垂得更低,瑟瑟发抖。 褚婉儿不看白薇,对着江清月争道: “你的丫鬟自然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褚姨娘这话实在好笑,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到现在怎么还反咬一口。” 老夫人见了这场景,眉头皱起,没有想到江清月居然这般镇定。 褚婉儿话里几次三番挖的坑,她都没有往里跳,从前她倒是小看了江清月。 “清月,不是祖母说你,若是做错了事情就得认。你说你没有做,可有什么证据?” 江清月暗呲老夫人的无耻,也不再客气,语气微冷: “老夫人这话可不对。不让随意冤枉人的人拿出证明拿出证据,证明我做了什么。 “而要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去证明我没有做什么,钦天监三司查案也没有这样的。 “老夫人这样说,府里知道的,是清楚老夫人想知道真相。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人故意要陷害孙媳妇。” “胡说,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只是褚姨娘说得头头是道,也颇为在理,她自己不可能毁了自己的孩子,那定然就是有人恶意为之。” “老夫人这话说得极是,但即使是如此,又怎么能说明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呢?若是其他人做了什么呢?老夫人如此冤枉质问我,是不是不应该? “且不说若我真有心害人,偷偷摸摸的办法多得是,怎么会众目睽睽给人留下把柄,还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 “而且褚姨娘说的这些理由,都是建立在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基础上,若褚姨娘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褚姨娘的说辞,可就半点都不成立了。 “褚姨娘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害自己的孩子,那说明褚姨娘是知道自己有孕的,那请问褚姨娘,是何时知道自己有孕的呢?” 褚婉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问,眼神闪躲,飞快的想了想,回答: “也就这两日,之所以一直没有说,就是想要给世子一个惊喜。” “哦,这两日,这两日是哪一日?是昨日还是今日,还是前几日?是哪个大夫看的诊?” “是前几日,我在回京的路上看的诊,想着回京之后再和世子说。” 这几日她回了京,根本就没有传大夫,若说是这两日,那立马就得露馅儿。 二是在回京路上看的大夫,那就无处查证了。 若真的问人,只说随意找了个大夫,问她也不认识。 “哦,原来是在回京路上就知道了。既如此,姨娘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昨日还淋了半日的雨。又是何意?可是半点都不在意自己腹中的孩儿? “若说昨日病了不清醒,那今日一醒来便应该传大夫看看身子,看看孩子安好。但是褚姨娘并没有,而是来了书鸣院和白薇置气,说明在褚姨娘心中,半点都没有把这个孩子当回事。” “你胡说,我没有,我只是并不确定,之前给我看的只是一个游医,我不是太相信他说的话,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褚婉儿急急解释,不知道自己已经顺着江清月挖的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说得越多,露馅越快。 更不知道,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老夫人只是临时想了这么一遭,想利用孩子拿捏江清月,根本没有想好前后。 若是一般的人,遇到这种事,被这么冤枉,肯定先慌了阵脚。 但江清月却无比冷静,把处处漏洞,都点明说了出来。 毫不留情。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要寻得机会,就该狠狠一脚踩塌。 ------------ 第25章 清月这是在担心我 褚婉儿没有想到江清月的反应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免有些慌乱。 她失了孩子,本就心情不稳,也没有太多准备,这般撒谎,实在心虚。 江清月直接拆穿: “按照褚姨娘如此的说法,那就说明褚姨娘并不知道自己腹中有孩子,那一开始指控我的那些话,便根本站不住脚。” 褚婉儿急了:“不是,我知道孩子,只是并不相信那大夫说的话。” “那就说明姨娘还是不在意,若是换做我,哪怕是一个陌生人说了有这样的可能,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我都要找来大夫细细看过,更会处处小心,不会让孩子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我自然也是这样想,奈何遭人陷害。” 褚婉儿挣扎着反驳。 此时此刻,她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但是已经说到了这里,她除了尽力解释,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江清月冷声:“褚姨娘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从进门起,你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能自圆其说。 “我理解褚姨娘失了孩子的心情,也理解褚姨娘不想担没有保护好孩子的责任,更理解褚姨娘觊觎我这个世子夫人当家主母位置的心思。 “所以想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往我身上泼脏水,来陷害我。 “我理解,但是不认同,也不原谅。 “这件事褚姨娘的手段太拙劣了,处处都是漏洞,这般昧着良心说话,褚姨娘真的不心虚吗?” 江清月这话,除了是对褚婉儿说,还是对老夫人说的。 若江清月没有经历过那一世,这一出,定然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个不好,就会遭了他们的道。 但现在江清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对手段鄙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是为了让老夫人听着堵心。 二是为了让褚婉儿恨上老夫人,找了个这么拙劣的计谋,还拿她当枪使。 既然敌人都凑在了一处,那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得让敌人,相互成为敌人。 江清月一番话说完,褚婉儿噎住,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若此时她反驳自己不知道,是错,若说自己一开始就知道,也是错。 一时似乎说什么都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面露惊恐,脸上露出被拆穿的窘迫,目光求助地看向老夫人,无声的说着老夫人救我。 老夫人紧拧着眉,没想到江清月如此厉害。 话说到这份上,她的目的已经失败了。 她嫌弃的看了褚婉儿一眼。 实在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被人质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看向薛非暮,见薛非暮的视线一直在江清月,却没有从前的半点厌恶之色,心中暗道不好。 难不成她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让薛非暮对江清月上了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好了,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褚氏失了孩子,或许是记错了也是有的。” 老夫人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了性。 是褚婉儿冤枉了江清月。 褚婉儿见老夫人一转头就把自己卖了,又害怕又不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老夫人,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 但是老夫人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看向江清月。 江清月没有说话,回看向老夫人,一副要个交代的模样。 老夫人没办法,却也不愿好了江清月,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一家人别跟仇人似的。清月你作为主母,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夫人这话清月可不认,从头到尾我便受了无妄之灾,若我不据理力争,我和我的丫鬟会有什么下场,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谋害侯府子嗣的罪名,我如何担得起。 “如果为自己辩解,也算得理不饶人,那我不知道侯府是否有公平公正可言?” 老夫人一下变了脸色:“你这话说得就太严重了,薛家先祖半生戎马,才挣得薛府满门富贵,定然是公平公正的。 “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一会儿我便让李嬷嬷把我那一套绿宝石头面给你送去,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这件事便揭过去算了。” 江清月把话架到这里,她要是再没有表示,怕是侯府的清誉就要毁在她这里。 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老夫人心中怄着气,很是不悦。 但是没办法,表面工作还是得做足了。 “老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就好。” 江清月颌首示意,半点不提宝石头面的事。 说完她看向褚婉儿,并没有打算放过褚婉儿的意思。 其它的算了就算了,但是褚婉儿必须道歉。 尊严和体面都是自己争来的,一味的忍让,委曲求全,只会让别人越发得寸进尺。 欺软怕硬,是恶人的天性。 对上江清月的目光,褚婉儿一张脸憋得通红,让她原本苍白的脸有了几分好气色。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不愿开口,知道老夫人放弃了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薛非暮。 薛非暮见她这幅模样也心疼,但是众目睽睽也不好太过徇私。 他看了众人一眼,叹气道: “既然做错了事,自然该道歉的。” 说完心里想着,眼下只能如此,后头私底下再安抚了。 褚婉儿见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手中抓着的帕子都要搅碎了。 老夫人松了口,薛非暮也不护着她,她现在大势已去,再说什么已是强弩之末,没有意义了。 终是咬着牙,对着江清月道了歉。 “是婉儿误会了少夫人,冤枉了少夫人,还请少夫人见谅,别跟婉儿一般计较。等婉儿身子好些,再亲自上门,向少夫人致歉。” 一句话说完,褚婉儿整个人像泄了心气似的,半歪下去。 今日,她输得侧底。 这一次的事,虽然是老夫人起的主意,但也是她心中所想,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江清月看事情差不多,也没有再和他们周旋的意思。 “既然褚姨娘知错,那这件事便算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见不得有人看我良善,便觉得我可欺。” 江清月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往老夫人看了一眼,正好老夫人看过来,只觉得心头一跳。 似乎江清月就是在说自己。 这江清月,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好拿捏了。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也还了清月清白,那清月便先回去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江清月也没有再多话,请辞回了院子。 这时候,白薇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心道自己所选没错。 若真的背叛了少夫人,可不好说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她违背了老夫人的意思…… 想到这里,白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往后退了一步,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期望这件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要再提起。 江清月一走,老夫人也坐不住了。 瞥了一眼褚婉儿:“罢了罢了,所幸是虚惊一场,你也是,失了孩子,已然是大罪,还胡乱攀咬人,实在是不该。” 褚婉儿被老夫人一通教训,委屈得直流泪,却不敢哭出声。 老夫人说了几句,也走了。 留下褚婉儿凄凉又尴尬的留在原地。 她身子不适,走也走不了,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薛非暮哭诉: “世子爷,婉儿心中苦啊。” 褚婉儿一开口,泪水便落了下来。 这时候哭不是装的,是真的委屈。 明明她没了孩子,心中万分难受,还要被这般指责教训冤枉,有苦无处诉。 只能以此求得薛非暮些许的心疼,若不然实在太亏了。 明明怂恿她来做这件事情的是老夫人,但老夫人一句话就撇清了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她身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薛非暮看褚婉儿哭得凄惨,也有些心疼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心中也难受,要不然也不会把事情怪到清月身上,这件事过去了就算了,你好好养好身子,孩子总会再有。” 褚婉儿听到薛非暮对江清月的称呼,心中警铃大作。 世子何时这般亲密的称呼过江清月?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半点都不知道。 她跟着薛非暮从边境到了侯府,就是仗着薛非暮对自己的宠爱和例外,若有一日,这份宠爱不见了,那她无法想象,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 薛非暮看她愣怔,一副心碎的模样,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 想要上前安慰,奈何自己腿脚不便也过不去,只能说话安抚几句。 褚婉儿听着这关心的话,强撑着起身走过来,趴在薛非暮的床边,失声痛哭,只把薛非暮的一颗心都给哭碎了。 一句一句的安慰着。 另外一边,江清月带着绿浣回了梧桐院,绿浣这才敢放松一些。 “夫人,刚刚可吓死奴婢了,还好夫人聪慧镇定,若是奴婢遇到这种情况,不死也得脱层皮。实在凶险。 “这老夫人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还好世子能分清是非,没有同流合污。” 江清月听着这话,一脸的嘲讽: “他可不能分清是非,更不是没有同流合污。他是另有所图。” 今日她一进门,就察觉到了薛非暮落到自己身上那异样的目光。 想来,应该是昨日那惊艳的惊鸿一瞥,上了心。 前世,在一次她精心打扮过的宴会过后,薛非暮也对她表达出了这般意味。 这幅皮囊,薛非暮算喜欢。 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薛非暮向来有几分耐心和宽容。 怪不得今日如此顺利。 若换在以前,薛非暮定然毫无下限的护着褚婉儿。 今儿,倒省了事。 “不必管了,这件事过了便罢了。 “你让人告诉白薇一声,让她这些日子都在书鸣院照顾世子,眼下褚姨娘失了孩子,需要休养身体,是她绝佳的机会,让她好好把握。” 有了这一回的事情,这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 无论如何,褚婉儿的孩子是因为白薇没有的,隔着一条人命,两人这辈子都无交好的可能。 绿浣记下江清月的话,出了门,去了书鸣院,刚刚离开,老夫人就让人把那套绿宝石头面送过来了。 江清月随意l道了谢,让紫苏收起来。 略过了这件事,便开始准备回门的事情。 薛非暮回不了,为了回林家,她自己得走一趟。 江家那边随意,一应按照规制就可以。 林家那边,她需要好好挑挑。 上回补嫁妆的时候拿了一些要紧的,一会她得再去看看,看看侯府的库房里,有什么是以后用得着的东西。 因着这件事,江清月忙活了半日,刚刚用了晚膳,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薛非暮坐着特制的轮椅,来了梧桐院。 江清月坐在廊下,见着薛非暮,眉头微微皱起,起身行礼:“世子可是有事?” 薛非暮见她冷淡,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 “出来走走,路过了梧桐院,便想着来看看。” 江清月瞥了一眼他的腿,没有拆穿。 也没有邀请他进来坐的意思。 “世子伤了腿,还是好好歇着才是,这般出行,对伤口恢复无益。” 薛非暮顿了顿,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清月这是在担心我。” 听着这个称呼,江清月心中一阵恶寒。 “若世子在梧桐院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定然会怪罪于我,还请世子爱惜自己的身体,世子好便是侯府好。” 不知道薛非暮是怎么理解的,听到这番话,喜上眉梢: “多谢清月关心,我也担忧你,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特意来安慰你。” 薛非暮一脸真诚的表情。 心道:自己这么说,清月该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吧。 看她表情都不对了,一定十分感动,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婉儿也算出身名门,大家闺秀,今日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失了孩子,心中害怕,你千万别与她一般计较。” 江清月深吸一气:“自是不会。” “不会就好,我知你大度。” “世子知道便好。” 薛非暮点头,看江清月说话语气轻了许多,暗道是自己来了,她才这么温柔吧。 也是,毕竟自己是她的丈夫。 “你不用担心我,我今日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第26章 圆房 江清月并不想听。 皱眉:“世子请讲。” 薛非暮看向她,目光有些火热。 江清月今日的衣装,和从前差不多,只是经过昨日之后,他再看江清月,觉得她怎么看都美。 “我答应你,等我腿好些了,便跟你圆房。以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一想到你为侯府付出了这么多,我也该做一些什么,回报你才是。” “咳咳……” 江清月一口气差点卡住。 恨不能自己耳朵聋了。 居然听到这种话。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为侯府尽心尽力的操持。 “你不用太激动,我说了就会做到,你放心。” 江清月扶着一旁的柱子,忍住心中的恶心,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骂出声来。 “等世子的腿好了再说吧,一切都没有世子的身子重要。 “若世子得空,多去妙文院看看褚姨娘,她现在失了孩子,最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薛非暮听江清月这样说,觉得江清月除了美,还如此善解人意,实在是越发让人喜欢。 “婉儿那边我会安排好,你这边本世子也要顾到。” 江清月很想说大可不必,这些话她听着实在感觉到身体不适。 薛非暮还在喋喋不休: “你放心,婉儿最是懂事,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便闹不愉快,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姐妹。 “只要你稍微让着些,你们二人一定能够友好相处。” 江清月侧过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恨自己菜市骂人的粗话没学会。 “只要褚姨娘不找我的麻烦,自然友好。” “这个你放心,我今日已经同她好好说过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以后一定拿你当亲姐姐尊敬,不会再发生今日类似的事情,以后她若有不懂的,你多教教她就是。” 江清月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居然要遭这种罪。 她感觉自从薛非暮来了,四周空气都不是太好,闻着让人恶心。 她一句话都不愿意跟薛非暮多说了。 “这些话世子回来那一日的夜里,便已经来梧桐院说过了,不必再旧事重提。 “世子的意思我也已经明白了,还请回。” 薛非暮察觉到江清月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放心,今日我已经歇了许久,不碍事,大夫说出来走动走动也有好处。 “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必羞涩。我们是夫妻,总有这么一日,你也不必害怕,我会照顾你的……” 江清月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耳朵就要聋了,眼睛也要瞎了。 一个人可以无耻,可以奸诈,可以邪恶,却不能这么让人觉得恶心。 恶心到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世子不用再说了。”江清月冷声制止。 薛非暮愣住。 看着江清月脸色有些不对,想来是因为羞涩,他自然也理解。 “罢了,我便不说了,等以后圆房时再说……” “世子请回吧。” “也罢,你早些休息,等得空我再来看你。” 薛非暮心中想着,这种事女子自然是会害羞的,他该给她一些时间适应才好。 等薛非暮被小厮推着离开,江清月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侯府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了了,感觉自己再呆下去,迟早短命。 这薛非暮的不要脸程度,实在……一言难尽。 江清月坐着又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舒服。去洗了个沐浴,才稍微感觉清爽些。 本来她计划过几日再回门,但是未免夜长梦多,次日一早,江清月便带着绿浣和紫苏准备着去江家。 一早递的帖子,到辰时才出门的。 对于江家,她没有好印象。 出嫁这几年,若非必要,她都不会回去,若有回去的时候,也只是走个流程,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以前想着到底自己是江家的女儿,总不好太过失礼。 现在,这一点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特别是当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别有内情,她对江家,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想到江家的人,江清月眼露寒意。 马车到了江府,但是没有人上前来迎。 她递了帖子,江府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也并不往心里去。 大概是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 她平静让人上去敲了门,门房来开门,见着是她,把人请了进去,江清月随手给了门房一小块银子。 那守门小厮笑着接过,略微迟疑,多说了一句: “三小姐实在抱歉,是刚刚大小姐也回府了,便都往前头去了,怠慢了三小姐。” 江清月脚步一顿,眉头微挑:江佩兰也回来了。 她看向主院的方向,让绿浣又给了小厮一块银子,小厮高兴得接过,千恩万谢: “小的王全,多谢三小姐。” 听他自报家门说了自己的名字,江清月多看了他一眼。 绿浣跟着往内院走,无人处悄悄问道: “夫人,怎么好端端的,大小姐这个时候回来了。” 说到江佩兰,绿浣直皱眉。 大小姐从前在府中时,就向来和自家夫人不对付,总是明里暗里的和自家夫人作对。 后来各自嫁了人,每次遇到,这大小姐也总来找不痛快。 夫人是庶女,回了江家遇到大小姐,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太肯定帮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老爷也向着嫡女,四公子自是帮着自己的姐姐,这江府没有一个人会向着夫人。 她有些为夫人担心。 “不知,随意,不用理会。”江清月面色平静。 江家嫡女江佩兰,是江府主母曹氏的嫡亲女儿。 比她大两岁。 从前和薛非暮有婚约,侯府落败,不愿嫁,这才让她替嫁。 而江佩兰在她出嫁后不久,便和丞相季昀之成了亲,成为了丞相夫人。 她这个嫡姐,从小到大,样样都要跟她比,跟她争,明明她一个庶女什么都不如她,没有半点能比得过,却还是要比。 只要她有一点什么东西,江佩兰都要。 只要是她的,江佩兰便什么都抢。 她在府邸时,姨娘让她忍让,她没少吃江佩兰的亏。 之前每次看见她,都唯恐避之不及,不想跟她打半点交道。 主院。 江清月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笑声,她定了定神,直接进了屋。 见着她进屋,屋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曹氏和江佩兰坐在桌前,齐齐向门口看过来。 曹氏不到四十,身着宝蓝色云纹锦衣,整套蓝宝石头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有些微细纹,一眼看去就是保养极好的贵妇人。 一旁的江佩兰一身橙色流仙裙,满套头面,发髻上额外别了一只八彩云簪,手腕上戴着冰阳绿镯子,看着贵气逼人,一眼就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 她的长相随了曹氏,乍一看清丽温柔,自也是个美人,但在江清月面前一比,立马就显得逊色许多。 江清月对着二人行礼:“见过母亲,见过姐姐。” 江佩兰打量着看了她一眼,见江清月看着容光焕发,哪怕素色衣裙,也丝毫不掩其秾丽。 比从前看着,不仅多了几分妩媚绝人的姿色,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乎没那么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了,一看就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江佩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中升起一股嫉妒之意。 “哟,我倒是谁,原来是妹妹回来了。听闻我那妹夫,得了个司礼监的职,恭喜恭喜呀。” 江佩兰阴阳怪气,急不可待的就要挖苦江清月。 堂堂侯府世子,居然得了个司礼监的职,她听到消息的时候,笑了好半天,若她的夫婿得了这样的职,她怕是会羞愧到直接自己挖个洞埋了,哪里还有脸见人,那些认识的人怕不得背后笑话死她。 江清月脸上表情淡淡,“多谢姐姐,侯府不日会举行接风宴,到时候还请姐姐务必赏光光临侯府。” 江佩兰看江清月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其它异样的表情,心中不解,脸上表情变幻。 “妹妹在自己家人面前,倒也不必如此拘谨,若有什么委屈,可同姐姐和母亲说说,娘家人总是向着你的。” “多谢姐姐,妹妹过得很好,没有委屈。” 听江清月说过得很好,江佩兰不舒服了,又要说话,被曹氏拦住。 “怎么还站在门口,快过来坐,咱们娘几个好好说说话。” 曹氏脸上堆着假笑,江清月也没有客气,过来直接坐下。 曹氏让丫鬟上了茶:“怎么回来也没有让人递个帖子。家里都没有准备。” “已经递过帖子了,只是母亲忙,没看到。” “哦,那定然是底下人疏忽,回头母亲好好罚她们。” 江清月听着这话,笑了笑,端过下人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 曹氏看江清月这般自如,悄悄细看了她一眼。 “最近府上如何?” “托母亲的福,一切都好。” 曹氏看向江佩兰,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一气。 她这个女儿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自己在家里还好,去了外面如此就怕要吃亏。 还好丞相府人少,没有婆媳矛盾,若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眼看着江佩兰面色不好忍不住又要说什么,曹氏抢先说话: “关于侯府世子入职司礼监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堂堂世子怎么能任这样的职位?这让以后侯府的人如何见人?” 不得不说,曹氏的段位比江佩兰高得多。 同样是一件事,曹氏说出口是一副关心人的语气。 既打了人的脸,对方还找不到她的错处,还给人填了堵。 江佩兰听着这话,一脸揶揄忍不住嘲讽的笑,默默的对着曹氏点头。 果然她母亲就是厉害。 “是啊是啊,这一定是假的,定然是那些跟侯府有过节的人传出来的假话。” 江清月:“真的假的清月都不知。” 江佩兰今儿非得看江清月的笑话:“你不知?京城中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在早朝上皇上金口玉言下的令,再晚些全大周的人都知道了,你会不知道?自欺欺人吧。也是,这种事摊在谁身上能好受,是吧。” 江清月:“朝中的事我也不懂,也没有特地去打听,确实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对于我来说,无论世子是什么官职都好,我只要管好内宅之事即可。” “不过若姐姐想知道,我回去了可以去问问。”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不必装了。你知不知道那司礼监是个什么职位?那是管太监的,堂堂一个武将,出征时是将军,回来却得管太监。” 江佩兰一副揶揄看笑话的模样。 江清月却半点没如她的意:“姐姐对侯府的事很关心,可是后悔当初毁了婚?”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江佩兰一下就急了,柳眉倒竖,怒喝道。 “既然姐姐没有这样想,那还是少问些为好,不然我只会以为姐姐悔不当初。” “江清月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过街的老鼠,堂堂世子夫人,兵部尚书府的女儿,丈夫居然管着一群太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都要被人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江佩兰对江清月向来如此大呼小叫,这会又是在江府,她更没有什么顾忌。 江清月看着怒气腾腾的江佩兰: “姐姐这样说就不对了,无论什么官职,都是皇上任命,都是为朝廷效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姐姐如此说,可是对皇上的做法不满?” “你……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江佩兰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又气又急,就要辩解,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急得额头冒汗,她再不懂也知道质疑皇帝是什么罪名。 “你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曹氏见情况不对,赶忙出来说话。 刚刚听到江清月说起皇上的时候,她也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对皇上不满这样的罪名落在头上,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清月误会了你姐姐,她定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个后宅妇人,哪懂得朝堂上的事,不过是跟你说几句玩笑话,如何也扯不到皇上,你千万别当真。 “这话传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想来清月也不是那等陷家族于不义的恶人。” ------------ 第27章 和离 曹氏说话圆滑事故,达到目的的同时,让人还挑不出错处。 这番道德绑架的话,她说得驾轻就熟。 江清月静静听着,抛开别的不说,曹氏这一点确实值得学习。 她融会贯通现学现卖: “母亲说得是,清月出嫁的时候,母亲对清月说过,侯府好,便是清月好,清月时时都记着,不会忘。 “想来姐姐也不会忘,更不会做那等陷家族于不义的恶人,妹妹相信姐姐刚刚说那些话是无心,只是在家里也就罢了,妹妹也不是多嘴的人,在外头还是要注意着些,若不然祸从口出,害了江家都还不自知。” “你……江清月你放肆。” 江佩兰气得火冒三丈,开口呛声。 她实在想不通,就江清月这样的人,是凭什么有底气敢说这样的话,敢和她这样说话。 她算什么东西。 她越这样想,越看江清月不顺眼,心里也越气。 “姐姐莫气,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 江清月淡淡喝茶,江佩兰这副看不惯她,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实在好看。 一旁的曹氏拧着眉,看着江清月。 这一回的江清月回府之后,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姐妹两个置什么气,都好好说话。 “你们啊,都是嫁了人做了人妻子的了,怎么还和小孩似的,倒吵起来了。 “难得回来一趟,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说说话才是。” 曹氏一番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把这件事直接说过去了。 “自然。” 江清月依旧语气平静,莫名让曹氏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 江佩兰还想说些什么,被曹氏拉住了。她瞪了一眼江清月,忍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杯喝完。 曹氏对着江清月笑了笑: “现在世子回来,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母亲和你姐姐,是真心为你高兴。” “嗯,清月心里也高兴。” “世子回来,你以后也有了指望,要尽快诞下子嗣才是。” 江清月羞涩一笑:“嗯,是。” 曹氏点点头,而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担忧地问道: “听闻世子回京时,带回了一女子,还和那女子成亲了,可有此事?” 不得不说,曹氏是后宅出来的,最知道后宅的女子在意什么,说到什么最痛。 江清月守了三年寡,一朝夫君回来,却带着一个女子且成了亲,完全不顾府中发妻的脸面,也丝毫不在意主母的体面。 后宅女子,求夫君的宠爱,若没有,便求丈夫的敬重,求府中上下的体面。 但是薛家世子这一出,江清月是里子面子都没有的了。 一说到这个,江佩兰暗自赞叹还是自己的母亲厉害。 丞相府后宅没有姬妾,她没有那种感受,便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是啊妹妹,姐姐也听闻了,似乎那也是个大家闺秀,还是边境一个将军的女儿,好像在边境还成婚了,二人感情好得很。 “唉,妹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江佩兰口中说着为江清月担忧的话,语气却是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看向江清月的目光,满是揶揄。 江清月面不改色,平静道: “一个妾而已。” 一句话,把曹氏和江佩兰堵得清清楚楚。 曹氏对上江清月看过来的目光,心头一跳。 “清月说得是,倒是我们想岔了。” “无碍,多谢母亲和姐姐关心。” 江佩兰看江清月哪怕听到这种话也如此从容的样子,心中又厌恶又嫉妒。 曹氏见她如此,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感慨江佩兰没有学着一星半点。 只是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 这样的江清月实在有些……异常。 江清月没有理会她们怎么想,起身:“清月先告退,去给姨娘上炷香。” “应该的,去吧,一会你父亲回来,正好中午一块吃饭。” “吃饭便等下回和世子一起,今日见过母亲和姐姐,便很好。” 曹氏点点头,也没有再劝。 江清月微微福身,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江佩兰对着一侧干呕了两声。 “呕……” 冮佩兰没忍住,又呕了一声,把曹氏吓了一跳: “怎么了,兰儿,快,快去请府医。” 屋子里的下人都动起来,但是丝毫不乱,可见平时曹氏操持得妥当。 江清月看了江佩兰一眼,垂下眼眸,离开了主院。 等走远,绿浣才出声: “夫人,以后能不去了吗?” 太太和大小姐都不是什么好人,阴阳怪气的话听着她都不舒服。 “不能,只能尽量少来。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们在我这里讨不到好。” 她现在是侯府主母,曹氏和江佩兰也就只能口头上说着恶心人的话。 她不在意便半点伤不到她。 对于她来说,这是小事。 她脑中出现刚刚江佩兰干呕的场景。 前世是丞相回京才传出她有孕的消息,看起来是现在就有了。 看江佩兰的模样,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有孕。那定然是孕初最开始的反应,若不然早该传大夫就知道了。 一般是月余会如此。 而丞相离京,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她长舒一气,去往见雪院,这是她姨娘从前住的地方。 上了香,没再耽搁,直接出了府,往林家而去。 对比去江家,往林家去的时候,她心中喜悦且期待。 不多久,马车到了林家巷子。 远远的,江清月撂开帘子就看到林家门口站着好些人,一见着她的马车齐齐往上迎。 马车停下,绿浣扶着她下马车。 她一眼就见着两位舅母,还有表哥都等在门口,对上他们殷切的眼神,不由得失了眼眶。 “大舅母,二舅母,表哥。” “月儿来了。” 两位舅母笑盈盈的。 “你外祖母早早的便等着了,府里的午膳也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你回来。” 表哥林致远也走上前来:“韵儿今日也回来了,她不好出来迎客,在祖母院中等着你。” “嗯。”江清月点头,心中温软,随着几人一同进了林府。 林家有她的祖母在,还有两个舅舅,他的母亲排行第三。 大舅舅林舸经商,大舅母苏氏,生了一儿一女。 表哥林致远在京城任武官,是从六品典仪。 表姐林韵去岁出嫁,嫁给了户部尚书妻妹连襟的次子。 二舅舅林阙是大周二十六年的举人,正五品御史官人。 二舅母沈氏,亦是子女双全,不过年岁尚小,表弟十岁,表妹八岁,都在族学上学。 林家虽有官职在身,但在处处是贵人的京城,确实不够看。 一路上,两位舅母都拉着江清月说话。 半点没有提侯府发生的事,只问她过得好不好,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有需要,若有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客气。 江清月应了声,想到自己今日来林府的目的,问道: “两位舅舅可在府中,今日可能见着?” “能见着,你大舅舅外出了,铺子里有些事,但午饭时能回来。” “二舅舅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在屋中歇息,你若想见他,一会直接去就是。” “是,许久未见,该去向舅舅们请个安的。” “月儿多礼了。”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老夫人的白鹤堂。 老夫人听着丫鬟们传话,就已经泪水湿了眼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下来。 一旁的林韵也起身,过来扶着。 “祖母莫急,我母亲和婶婶都去接了,差不多也该来了。”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许久未见,心里头总是担心挂念,想着立马要见着,难免激动了些。” 她话才落,外头便传来一声唤,“外祖母。” 紧接着就见着一妙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从门外进来。 江清月进门,见着老夫人,也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跪地行了大礼:“孙女见过外祖母。” 她嫁入薛府时,薛府全是烂摊子,她不愿连累林家,甚少回林家来。 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她更不敢回,生怕东陵厌盯上林家,后面直到死,她都再没回过林家。 事实上对于江清月来说,隔了许久许久。 此时再见着老夫人,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瞬间变涌上心头。 “好孩子,快起来,起来说话。”老夫人就要去扶。 江清月就着老夫人的手起身,不愿惹得老夫人伤身,忍住心中的情绪,擦了泪。 老夫人见她隐忍的模样,想到近日里听到的事情,一双浑浊的双眼满含着泪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坐快坐,坐下说话。 “是,外祖母。” 江清月扶着老夫人坐下,被老夫人拉着坐在了一旁,还没开始说话,又先落了两行泪。 “你在侯府可还好?” “外祖母放心,清月很好。” 老夫人又问:“现在世子回来了,世子可对你好?” “世子对我很好,外祖母不用担心,侯府现在我持家,比起那些不好的,算是上等了,遇在事上,世子也会给我体面。” “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些年你为侯府尽心尽力的操持,哪怕是顾及着外人的眼睛,侯府也得给你体面。” “是。” “身子可好?也别太辛苦,别太累,能交代下去的,都让底下人去做,不必事事操劳。你现在年轻,察觉不出,但等以后年纪稍长些都是隐患,培养几个得力信任的手下,能帮你分担一些是最好的。” 难得见到人,老夫人不由得话便密了些,一不留神就说了许多。 江清月认真听着,心中一阵阵暖流涌过。 看着被老夫人紧紧抓住的手,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 “是,外祖母,清月省得。”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一脸欣慰。 “从前以为世子不在,你要守一辈子的寡,现在世子回来,也有了盼头,等之后有了子嗣,就更好了。” 这般同样的话,曹氏也说过,但背后的意思,完全不同。 老夫人是真心真意为她着想为她考虑的。 “是外祖母亲,清月记下了。” “祖母的身子可还好,清月不孝,那么久都没有回来看过。” “别说这样的话,外祖母知道你事多,不会怪你。我的身子硬朗着呢,只不过人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病,不碍事。 “今日我让府中做了你最爱吃的蒸排骨,你多吃些。” 林致远适时搭话:“祖母真是偏心,孙儿想吃的今日可也有?” “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妹妹争吃的,放心,祖母不会少了你的,今日你爱吃的,韵儿爱吃的,样样都有。” 屋子里响起笑声,江清月也笑着回应: “多谢外祖母。” 江清月看气氛好,让绿浣把准备的礼物都拿了上来。 看向坐在一侧的林韵:“韵姐姐,我不知你今日也回了,少了你一份礼,还望韵姐姐见谅。” 林韵佯装怒意:“那我可不见谅,下回你得给我补上才好。” 江清月也笑应道:“行行行,一定补上。”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绿浣把礼物都送了出去,众人一阵道谢。 又坐了一会儿,大夫人便说给林韵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她回去一起看看。 林韵已经嫁了人,难得回来,两母女有话要说,老太太也没有留。 让林致远也一起走了。 二夫人沈氏知道老夫人记挂外孙女,难得见面难得好好说说话,只说两个孩子要下学,得去看看,也起身离开了。 屋子里只留下老夫人和江清月二人。 老夫人看着江清月,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眼,哭了一场,这才开口道: “清月,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在侯府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侯府的事情,外祖母都听说了,外头也都传开了。你舅母们不提,是怕你难过。但是外祖母得提。 “外祖母不希望你报喜不报忧,外祖母希望你过得好。 “你若心里不舒服,便跟外祖母说说,外祖母给你出出主意,再不济,说出来你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若有事你连我们都瞒着,还能和谁去说。外祖母不愿你满心苦楚。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林家。” 江清月看着老夫人,眼中泪光涌动。 并不是委屈也不是不甘,而是对亲情的感动。 她擦了泪,看着老夫人: “祖母,清月不骗你。 “我不想呆在侯府了,我想和离。” ------------ 第28章 心疼 从重新回来那一刻,江清月无比确定自己一定要和离。 一定要离开侯府。 后面所有的动作也都是这个目的。 关于要不要告诉老夫人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 她不想让林家担心,不想让老夫人担心。 就在进林家前,她都还在犹豫,是不是可以不说。 但是,刚刚老夫人那番话,让她心里有了答案。 若她有心疼的女儿孙女,遇到了这种事,她会希望她告诉她。 儿女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是对于疼爱自己长辈来说,她更希望自己过得好。 侯府的事情瞒不住,曹氏和江佩兰都知道得那么清楚,疼爱她的外祖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她迟早都要和离,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倒不如现在说了,让老夫人知道她的心思,也好有个准备,更免得她的舅舅因为她,而被薛非暮利用。 老夫人看着她,听着她说这番话,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她低头,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依旧有泪,哽咽道: “那便,和离。” 这两个字说出口,眼眶中的泪水落下来。 老夫人泪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知道这个孙女是个什么性子,最是温婉,最是良善,最是隐忍。 她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定然下了很大的决心。 也定然,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夫人泣不成声,不是因为心疼孙女要和离,而是她不敢想,自己的孙女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如此毅然决然的要和离。 从送了嫁妆回来那一日她就察觉到不对,却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祖母,莫哭,月儿没事。” 老夫人看着她,听她说这样的话,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你父亲知道吗?” “我没有和他说,今日去了一趟江家,也没有碰到,我不预备和他说。” “好孩子,苦了你了,若你母亲还在,你也不会……”老夫人说着又是悲从中来。 “祖母,我自己能处理好。” “月丫头,你可想好了。” “祖母,我想好了。” 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看着她: “好,既然想好了,那便和离。” “祖母,我……” “你不必说,祖母都明白。” 老夫人没有多问原因,也没有劝说,她知道外孙女的为人,对于侯府也有所了解,定然是侯府有大错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纠察谁对谁错,而是怎么善后。 世家从无和离妇,这一条路有多艰难,她能想象得到。 自然江清月也能想到。 能想到还是要做,那她唯有支持。 “若需要帮忙,一定要开口。” “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告诉舅舅们,让他们不被侯府因为我的关系利用。我只怕这一点。” 前世薛非暮就是打着她的名义,没少坑害林家。这一次,她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也好,后面若需要什么,你舅舅们也好做准备。” 老夫人看着江清月,心疼道: “和离这条路,很艰难。” “是,祖母,月儿知道,但是再难都还有路。就怕无路可行。” 听着这话,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略微沉吟,开口道: “这个世道,女子艰难,和离困难,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不过是顾忌着两府的体面,没有天大的事女子也都忍耐下来,倒并非是和离不了。 “等和离后,若不想回江家,你便住到林家来,不必顾忌外人的目光。你舅舅舅母们都很好,不会说什么。 “若是不愿,那祖母有一套宅子,是我母亲给我的嫁妆,也在城南,距离林家只有两条巷子,你也可以住在那里,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或者,可以让你舅舅们安排,你离开京城,天大地大,去哪儿都好,你还年轻,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也并非难事……” 江清月听着这些话,眼含热泪。 老夫人是真的为她考虑的。 处处细节都在为她打算。 “祖母,月儿还没想那么远。” “要想的,这都是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的实实在在会出现的问题,一定要一开始就想好。早些为以后打算,后头才不会手慢脚乱。 “凡事遇则立,不预则废。” 老夫人语重心长,生怕自己哪里漏了没说上。 “好,祖母,我会好好计划,好好考虑。”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明白,拿不定注意,便问问祖母,问问舅舅们,我们到底比你多了几分经验,可以听听。若是不好回府,那就让人送封信来。” “好。” “以后……祖母,我不会住到林家来,我想去外面。” 林家对她好,她不能恩将仇报。 外祖母好,舅舅舅母好,她就不能让他们为难。 她若以和离妇的身份住在林家,整个林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表哥未娶妻,二舅舅的两个孩子尚小,以后表弟要娶妻,表妹要嫁人,都会受影响,甚至已经出嫁的韵表姐,也会因为她而被婆家说道。 无论如何,她不能这么做。 反正她也不想再嫁,只是重来一世不愿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离开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你想去哪里,祖母都支持你。林家这边你不用想太多,你舅舅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影响确实会有一些,但是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若以后有人因为这件事就对林家有看法,那那样的人家也不值得结交。” “是,月儿明白,月儿想去外面。” 老夫人叹了一气,紧握住她的手: “也罢,总归有个计划,有个打算就好,等事情真的了了,再细细计划。 “是,月儿知道。” 江清月看老夫人面露倦容,刚刚哭了这么久,神色也有些不济,开口道: “祖母,我想去看看舅舅,听闻二舅舅身子有些不爽利,月儿来了便该去看看才是。” “是应该的,去吧。” “嗯,等用午膳了,再过来找祖母。” 老夫人看着江清月离开,一脸心疼。 身后的孔嬷嬷上前来,用碟子捧着准备好的热帕子递了过去,老夫人接过擦了擦脸。 “老夫人莫伤怀,表小姐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我知她心里有主意,只是越是如此,我便知道她在侯府受了好大的委屈。 “看她这副模样,我心疼得很。” 孔嬷嬷宽慰:“现在苦些,表小姐福气在后头。” “但愿如此了。” 前头,江清月离开白鹤堂。 绿浣低着头跟着,“夫人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嗯,是。” 刚刚她说话的时候,看到孔嬷嬷和绿浣在,也没有避开。 孔嬷嬷不必说,对老夫人忠心不二也不多话,绿浣是她最信任的人,后头她有很多事要做,知道她的心思更好。 “你不希望我和离吗?” “没有,奴婢就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知道便好了,接下来我会有很多事让你去做。” “是,夫人,奴婢知道轻重,一定不会坏了夫人的事。” 江清月回头看向她,想到什么,对她低语了几句,绿浣点头:“是,奴婢一定办成。” 因为大舅舅林舸还没有回府,江清月先去了二舅舅林阙的院子。 一进院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沈氏迎了出来:“月儿来了,快进屋坐。” “嗯,二舅舅可在。” “在的在的,这边请,你舅舅刚刚喝了药,这会还醒着。” 沈氏带着江清月往另外一边的屋子去。 待走近,药味更浓郁些。 “你舅舅病了好几日了,这几日都喝药,屋子里都是药味,也不知道开的什么药,药味经久不散。” 听到这话,江清月心头一跳。 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忍住心中的异样,进了屋。 “二舅舅。”一进门,江清月就看到了人。 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恹恹的。 听到声音,往门口看过来:“月儿来了。” “快请坐。” “是。”江清月坐下来,看向林阙。 有些无法想象他会在短短的半个月,便丢了命。 “听闻舅舅近日身体抱恙,大夫怎么说。” “受了些风寒,不碍事。” “那就好。” “你在侯府可好?现在世子回来了,你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江清月略微迟疑,应了一句:“还好。” “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清月顿了顿,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旁的沈氏笑道: “我忘了后头还炖着药膳,得去看看,你们说说话,我先失陪一会。” “舅母去忙。” 沈氏起身离开,江清月看向林阙。 “二舅舅,我会和离,也做好了准备。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需要林家做什么,只是想要让林家知道我的想法,不要因为我被薛家利用……” 一刻钟后,江清月从屋子里出来,却没有立刻离开,等着沈氏过来,往后看了一眼,对沈氏道: “二舅母,刚刚舅舅说只是普通的风寒,我看着有些不像。 “我不懂医术,不过舅舅这状态有些像前段时间我看的一本医书里描写的症状,那种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出来,但是半月就会使人殒命。 “城西有个姓乔的大夫,最擅疑难杂症,舅母可找他来看看。” 沈氏听着她的话心中大惊,“这么严重,我这就着人去请。” 江清月福了福身,带着绿浣离开了。 院子里,沈氏目送江清月离开,她身后的丫鬟上前来: “夫人,真的要去请人吗,城西都是贫苦老百姓,能有什么好大夫。” 沈氏点头:“去,你现在便着人去请,无论如何,我不能拿老爷的命开玩笑。若看错了,不过是麻烦一场,但若是看对了,那便是救了老爷一命。” “是。” 外头,江清月去了大舅母那里。 刚刚走在路上,就遇到了大舅舅林舸。 林舸今年三十多岁,比林阙胖了些,脸也圆圆的,笑起来眼睛眯起来,看着很是喜庆。 林舸看到江清月很是高兴。 问了她现状,江清月一一应了。 二人一路往大房院中去。 江清月状似随意的问道:“大舅舅近日里做什么生意?” 林舸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他看好了一批绸缎生意,但是因为资金问题不得不放弃。 而后道:“我今儿看着有一批首饰看着还不错,准备明日便和货主谈谈。” 江清月一脸惊讶:“啊,首饰生意,大舅舅说的可是玉笙珠宝。” “不错,你如何知道?”林舸很是惊讶。 “前两日我和世子一起去了将军府,无意中听到一件事。 “若是别人,我定然闭口不提,但是这件事关系舅舅,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林舸一听她这么说,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他坐直身体微微前倾。 江清月开口道:“玉笙珠宝是大理寺卿胡大人府上的产业,不过这位胡大人……” 说到这里,江清月特意压低声音: “这位胡大人似乎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 林舸变了脸色。 无论江清月说的是真是假,这个生意他都不准备做了。 做生意先不说赚多少,至少要保证安全,不能牵扯到官司里去,若不然那就不是多少钱的事了。 江清月听到的事情,可能不一定听对,但是那么大的险,不值得冒。 “多谢你提醒,舅舅知道了。” 江清月:“我也不一定听得真,不过觉得太冒险的事不值得做。” “不错,我也如此想。其实之前有另外一批绸缎生意,我觉得挺不错,不过对方不接受分成付款,需要一次性付清,那批东西是真不错。” 林舸的语气里很是遗憾。 “绸缎?这个我还挺喜欢的,正准备做绸缎生意,不若我投些钱,舅舅拿去做生意,赚到了分我一些就成。” “这不成,若赔了我对不住你。”林舸略微一想就拒绝了。 这一批要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若少些,赔了他可以赔给她。但是那么多,如果赔了,他也得赔很多。 自己赔就算了,赔不出江清月的,他于心不忍。 “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若赔了我也认。我自己也想做绸缎生意,现在有舅舅把关才好,若是我自己盲目去做,那说不好才会赔得干净。” ------------ 第29章 月儿,这是东陵将军 听江清月这么说,林舸有些想法了。 那批绸缎他是真觉得好。 若不是因为钱的原因,他绝对要去做这个生意。 现在江清月有这个想法,或许可以谈一谈。 林舸当即把绸缎的生意事无巨细都和江清月说了一遍。 江清月越听越感兴趣,不到半个时辰,两人说成了一起做这个生意的合作。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约定江清月只出钱,其它一切由林舸负责。 确定了这件事,江清月一身轻松,这笔绸缎生意一定赚钱。 她去了老夫人院中,把自己嫁妆里的钱拿了出来。 而后把一开始准备好的人参给二舅母沈氏送了过去。 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江清月看到了下学回来的表弟表妹,挨着送了礼。 大家其乐融融。 这份温情让江清月心中暖暖的,无形中给了她一份力量和勇气,走接下来的路。 用完膳,江清月准备离开,老夫人又红了眼,一定要送送她。 见她坚持,江清月无法,只得顺从。 舅母们各自回了礼让她带回去,她不好推辞只得都收下了。 江清月和老夫人一起往外院走去。 一路上,老夫人嘱咐了她好些事,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都隐晦的提醒着。 “凡事不要急,慢慢来,要考虑府里外头,还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江清月细细听着,一一应话。 刚刚出了垂花门,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清月一抬头,就看到了在林致远身侧的东陵厌。 吓了一跳。 他怎么来了? 一行人迎面而来,她们避无可避。 只片刻,人便到了跟前。 林致远也看到了她们。 “祖母,月儿,这位是东陵将军。 “东陵将军,这是下官的祖母,这是下官的表妹。” 林致远一一介绍。 老夫人面带笑意,看向东陵厌:“原来是东陵将军,老身有礼了。” 江清月也福身行礼:“见过东陵将军。” 东陵厌长身玉立,双手负于身后,对老夫人笑道: “老夫人多礼了,东陵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事要与林兄商讨,叨扰一二,还望见谅。” “将军言重了,哪里会叨扰,远儿能得将军青眼,是远儿的荣幸,也是林府的荣幸。” 东陵厌目光看向江清月:“这位是……” “哦,这位是下官的表妹,江尚书的女儿,也是忠勇侯府世子夫人。” “哦,忠勇侯府世子夫人。” 这一句世子夫人,东陵厌念得玩味。 外人听着只觉得是好奇的意思,但听在江清月耳中,却有些脸颊发热。 东陵厌看向江清月: “世子夫人上次和世子一起去了将军府,本将出门不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倒是缘分。” 江清月听他说话,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不敢。” 东陵厌看她有些惊吓的表情,嘴唇微勾: 倒是不经吓。 他往远处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林致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这边请。” 老夫人往侧边退了一步,江清月也跟着退了一步。 东陵厌径直往前头去,等走远了老夫人才道: “这东陵将军,想不到如此仪表堂堂。” 实在和传说的凶声恶煞的模样……有些出入。 江清月低头,上前去扶老夫人:“外祖母也听说过东陵将军?” “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自然是听说过的。刚刚他说你去了将军府,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问话的时候,眉头轻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这位东陵将军看江清月的目光有些不对。 江清月把事情说了,只说是薛非暮去谢礼,其它的没有多讲。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以后尽量少和将军府打交道,你一个女子,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江清月顿了顿:“是。” 心里却道:现在不是她能尽量少和将军府打交道的事了。 她和将军府,已经联系密切到不是她想退就能退的。 老夫人看她神情有些恍惚,以为是刚刚说的话吓着了她,宽慰道: “是祖母太紧张了,这东陵将军狠辣的名号传出来,也都是为了皇家查案,他自己没有什么恶事传出来。就是当初他家……有那般下场,也是自作自受。这东陵将军在府邸的时候,也受了不少磋磨,只要不惹上他,也不会有什么事……” “是,月儿知晓。” 说着话,已经到了大门口。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 老夫人握着江清月的手,脸上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和林家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怕麻烦,若林府有事,我相信月儿你也不会坐视不管,林家对你,也是一样的。” 听着这话,江清月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是,外祖母,月儿记下了。” 江清月坐上马车离开,马车走出巷子,江清月撩开帘子往后看,看到老夫人还站在门口目送,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绿浣递过来帕子。 林家比江家,更像夫人的娘家。 等再走远些,江清月问:“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绿浣回答:“夫人真是神了,韵小姐在府中确实过得不好,那丫鬟也不敢多说,奴婢旁敲侧击,才得出些信息,那骆家公子打人,韵小姐原本有了身孕,就因为骆公子动手才没的,骆府都瞒了下来,韵小姐也不敢说。 “真想不到,这骆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居然是这种人。” 江清月柳眉倒竖,当即道: “你让大武小武去一趟,把骆晖狠打一顿,让他涨涨教训。” 前世,林韵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为了不让林家人看出来,谎称急症,连夜下葬。 “夫人,若他告官怎么办?” “告诉他:若他告官,就让刑部参司甄大人去旁听。” 刑部参司甄大人的外室,是骆晖的青梅竹马,二人有苟且,前世被人捉奸在床,当场打死,骆府也被人算计败落。 若是别人,她还会想别的招。 但是对骆晖不用。 这个人就是欺软怕硬的衣冠禽兽。 林家的人讲道理,做不出这种以暴制暴的事,那便她来。 “告诉他,若他对韵姐姐不好,便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对韵姐姐好为止。” 骆家不是什么大官,骆晖自己也不干净,外强中干,所以江清月敢让人动手。 骆家说出去也是清贵人家,门风都不错,奈何出了个骆晖这样的另类,林家也是始料不及。 “如此说,骆公子会不会对韵小姐变本加厉?” “他不敢,这种人欺软怕硬,你越好说话,他便越欺负你。” 绿浣点点头,撩开车帘对大武小武吩咐了几句。 马车回到侯府,江清月一下马车,便被丫鬟请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绿浣总感觉不对:“夫人,好好的大太太怎么这么急来请夫人?” 大太太几乎不管事,这般来府门口接人,是头一回。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 “去了就知道了。” “是。”绿浣打起精神。 到了大太太的院子,还没有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是孙晓晓。 江清月和绿浣相视一眼,已经明白大太太请她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屋子里,孙晓晓伏在孙氏腿上,哭得梨花带雨。 一见江清月进门,立马指过去:“姑母,她来了她来了,你一定要为晓晓做主。” 孙晓晓一脸愤怒,那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整个人都懵的,回府之后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愤怒,当即就要来薛府告状。 只是出嫁的姐姐突然回府,她一时抽不开身,这才往后推了推。 她都想好了,今日她上门,必定让江清月不死也要脱层皮。 居然敢打她三个巴掌,她便要让表哥冷落她三年,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她要让她跪下来痛哭流涕的求她,若不然绝不原谅。 孙氏回头,看见江清月,眉头皱起。 “清月见过母亲。”江清月福身,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孙晓晓。 “你来啦。” 孙氏没有让江清月坐,直接开口: “晓晓说你打了她,可有此事?” “有。” 听到江清月承认,孙晓晓急不可耐的出声指证: “姑母你听,她承认了,我没有冤枉她,姑母你现在看清楚了,这江清月就是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 “平时在你们面前装得贤良淑德,其实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半点不把侯府的脸面放在眼里。她打的是晓晓的脸,丢的同时也是侯府的脸。 “若让人知道侯府主母是个如此凶残之人,外人会如何看表哥,姑母,你一定要狠狠的罚她。” 孙晓晓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全部都打好了腹稿。 孙氏:“清月你向来稳重,做事也有条理,怎么这一回如此冒失不懂规矩。 “再有什么不妥,也不该众目睽睽之下起争执,起了争执也就罢了,更不该动手打人。你这一动手,让晓晓以后如何嫁人,对你也有影响。你是侯府主母,所行所言不仅仅只代表你一个人,还代表侯府。” “母亲可问了清月为何打她?” 孙氏一愣,看向孙晓晓。 孙晓晓心虚,嘴硬道:“不就是我们起了口角吗?你就打人。” 江清月看向孙氏:“母亲觉得清月是那样的人吗?只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清月便动手。” 孙氏噎住。 她在侯府不管事,但是对江清月也算了解,确实不是冲动任性之人。 这几年,侯府都是江清月在打理,府中下人对她没有不敬佩的,说明行事稳妥,确实不像孙晓晓说的那样,只因为一点口角便动手打人。 只是孙晓晓是自己的亲侄女,哭上了门,她若不表个态,以后回府都无颜面对哥哥嫂嫂。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行事亦有分寸,不过再如何都不该动手,有话好好说……” 江清月打断她:“所以,母亲的意思是说,无论表小姐说了什么,我都不该动手。” “呃……有话好好说就是,晓晓心不坏。” “清月在侯府三年,向来敬重母亲,不过今日才发现,母亲是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是非不分,对错不辩。恕清月不能认同。 “清月动手,自有非动手不可的理由,表小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然不敢告诉母亲,不过看起来母亲也不在意。在母亲眼里,表小姐就算是杀了人也是能被原谅的,但是在我这里不行。” 江清月话落,孙氏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细问,看孙晓晓哭得伤心便想为她做主。 孙晓晓自觉理亏,那一日她说的话确实不好听,但是这会仗着有孙氏撑腰,大声道: “你怎么和姑母说话的,你一个儿媳妇,就是这般对待长辈的?” 江清月半点不退让:“说理说不过,就开始拿孝道压人了,表小姐实在好能耐。 “若讲理,无论长辈不长辈,我都尊敬,但若不讲理,拉偏架,还拿长辈来压人,那这样的长辈也不值得敬重。” 孙晓晓气急:“你说谁?” “谁是便说谁。”江清月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是她的婆母,从她嫁进来,无论侯府发生什么事,都帮不上一点忙。 好在她也不发表任何意见碍事,这是她唯一的优点。 不过每次牵扯到孙晓晓,孙氏一定站在孙晓晓那边,无论对错。 她刚嫁过来那半年,孙晓晓敢肆无忌惮的一次又一次来找她的麻烦,和孙氏的纵容有很大的关系。 从前,忍了就忍了,但是现在,她不愿意忍了。 “姑母,你看她,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但是她还不把你放在眼里,这样不孝之人,实在不配为侯府主母。” 孙氏听着这话,心里也有气,平时在老夫人面前伏小做低也就罢了,没道理在江清月这个儿媳妇面前还要矮一截。 她看向江清月,摆出婆母的架势: “今日这话,实在说的不像样,半点没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老夫人把中馈交给你,不是让你在婆母面前跋扈的。” 江清月被这话气笑了。 孙氏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是为了拿中馈威胁她。 “既然婆母觉得我不能胜任掌持中馈,那便把中馈还给婆母。” 说着示意了绿浣,绿浣当即从隔层袖袋中掏出一串钥匙。 “这是府中各个库房的钥匙,账目随后便送过来。” 江清月福身,转身离开。 ------------ 第30章 东陵厌圈养的金丝雀 “姑母,你看她,这般嚣张,半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姑母,你一定要好好治她,在婆母面前居然摆起了谱。” 孙晓晓跳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给江清月上眼药的机会。 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孙氏已经变了脸色。 这是……让她管中馈? 她哪里会? 若她会,这事情也落不到江清月的头上。 她刚刚不过是提醒一下江清月,没想到她这般气性,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 孙氏心中一阵慌乱,这事若传到老夫人耳中,她该怎么交代才好。 “姑母,你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要不然的话,她真以为姑母你好欺负。你就把这钥匙扣下不给她,看她以后有什么脸……” 孙晓晓喋喋不休,孙氏第一次觉得她这般聒噪。 “好了,别说了。” 孙晓晓头一回被孙氏呵斥,愣了愣,随后便哭了, “姑母,我这可是为你说话,你怎么可以为了她凶我。” 孙晓晓说着就直接哭出声来,孙氏听着心中顿觉厌烦,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会觉得她乖巧: “好了好了,你要作主我也为你作主,别哭了,赶紧回去吧。” 孙晓晓不乐意了:“姑母,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听闻表哥病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 孙氏被闹得头疼:“你去吧。” 孙晓晓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孙氏并不是太想讲话的样子,撇了撇嘴,噤声告退。 心里想着,一会见到表哥后,一定要好好告江清月一状。 等她离开之后,孙氏看着桌上的钥匙,眉头紧皱。 身后的嬷嬷宽慰道: “太太莫急,依老奴看,少夫人就是耍性子。 “哪一家的主母不是以执掌中馈为荣,少夫人为侯府做了那么多,定舍不得在侯府有起色的时候把功劳让出去。 “而且,现在府中可还有一位受宠的姨娘虎视眈眈呢,她怎么可能会放手。 “少夫人这就是赌气呢,说不好过两日就该来向太太赔罪了。” 孙氏听着这话心中好受些:“但愿如此了。”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把中馈放在自己手上。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不知为何,孙氏眼皮直跳,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下人端了茶上来,她喝了一口定神,只是一壶茶都没喝完,就看见绿浣带着丫鬟过来,把帐册都送上了门,又把账本一一做了交代,说完带着人直接就走了。 孙氏傻眼了。 她没想到江清月说的是真的,真的说不干就不干了。 一时心里慌得不行。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真的不想要中馈了?她这是为难我,要和我过不去啊?是不是要我亲自去向她道歉她才罢休?” 孙氏苦着脸,一番话说出口把自己气个半伤,气都喘不匀。 一旁的嬷嬷也懵了:看少夫人这意思,是来真的? 太太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若少夫人真什么都不管,老夫人怪罪下来,太太可没好果子吃。 看着一脸愁苦的孙氏,嬷嬷试探着出声道: “少夫人这是在气头上,不若太太去一趟梧桐院,和少夫人好好说说,让她别置气?” “我不去,我作为婆母去和儿媳妇说好话,她好大的脸。 “刚刚才发生这样的事,我若上门跟她道歉,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侯府立足。” “那,太太是要担下这件事吗?” “我担下……” 孙氏一脸惊恐与担忧。 她哪里担得下。 “那可要禀报老夫人,老夫人出面,少夫人一定会听。老夫人顾及颜面,还会让少夫人跟夫人道歉。” “不可,这件事不能让老夫人知道。” 若让老夫人知道是因为她跟江清月闹口角,让江清月撂挑子不干了,江清月会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她的下场不会太好。 想到老夫人苛责人的模样,孙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去找暮儿。 “现在府里他当家作主,出了这种事,他定然会向着我,他向来不喜江清月,由他出面,于我来说是最好的。” “对对对,让世子出面。” 孙氏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耽搁,当即就往书鸣院去。 到了书鸣院,一进门就听到孙晓晓的哭声,孙氏脸上露出不喜的表情。 从前还没发现,但是今日开始觉得孙晓晓有些讨嫌。 她进门直接把事情说了,孙晓晓在一旁添油加醋,听得薛非暮眉头直皱。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管家的本事,这样肯定不妥。 没想到江清月如此有脾气。 他宽慰了孙氏几句,孙氏哭哭啼啼的说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话里话外都是江清月小题大做的意思。 薛非暮想了想,准备自己去一趟梧桐院。 有薛非暮撑腰,原本孙氏也想去,但一想自己一个婆母,因为这种事去到儿媳妇的院中,没得给了她脸面,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随即作罢,回了自己院中。 薛非暮要去梧桐院,孙晓晓打着照顾的名义也要跟着。薛非暮无法,只得随她。 此时的梧桐院,江清月看着搬空帐册的书架,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这些东西,曾经耗费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却也没有换来侯府的一丝真心。 之前她就是被这些东西框住了,现在没了这些东西,只感觉到一身轻松。 侯府是什么状况,她一清二楚,她辛苦那么久,才把账做平,让侯府有了进项,转亏为盈,可以体面的生活。 但是其他人却以为侯府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肆意挥霍,最后补不上漏洞,还怪她这个主母操持不善。 按照侯府如今的花法,很快就要拆东墙补西墙,越漏越大。 从她重生回来,就想把中馈送出去。 之前还计划褚婉儿操持接风宴是个好机会,倒没想到最后是经了孙氏的手。 对于她来说,谁接手的好,只要送出去就行。 这几个主子,没一个好的。 从今往后,侯府账面上的任何情况都与她无关。 她接下来要打算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是:和离。 眼下,薛非暮刚刚回京,不会和她和离。 休妻都不敢。 因为她新妇为寡,操持侯府,为薛家做了这么多,若薛非暮敢休妻,一定会被御史的唾沫星子淹死。 她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东陵厌出面。 只要东陵厌发话,侯府不敢不放人。 只是,这件事她若求了东陵厌,那以后她就是东陵厌圈养的金丝雀。 对于她来讲,也不过就是从这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 而且说不好,另一个牢笼更艰难。 她不知道东陵厌是看上了她的脸还是声音,还是某个神情,但是她知道,和那个人有关。 她现在能求得东陵厌庇佑一二,已经是极限了。 若再要更多,也只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赌不起。 一条明知不能走的路,倘若赌输了,万劫不复。 重活一次不易,她想惜命,想要珍惜余下的日子,想要有未来的可能。 江清月想着这些事出神,外头绿浣进来: “夫人,世子往梧桐院的方向来了。” 江清月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嫌恶。 不用想都知道薛非暮这个时候来,定然是为了中馈一事, 孙氏自己做不了,又不敢去找老夫人,只能让薛非暮出面。 “走吧。”她起身往外走去,没有让薛非暮进屋的打算。 绿浣又低声道:“表小姐也一起来了。” 江清月略一想,开口道: “也好,她敌视了我那么多年,现在也该换个对象了。” 江清月加快脚步,去到院子里。 刚刚在亭子里坐下,薛非暮便进门了。 见着江清月坐在亭子里,青白纱幔随风飘起,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他让小厮推他过去。 孙晓晓刚刚过来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给江清月上眼药,幻想着自家表哥一来,便把江清月大骂一顿, 她刚刚也确实看到表哥脸色不是太好,心中还暗自窃喜,却没想到,这一下就变了脸色。 她狠狠的一跺脚,跟了上去,目光中带着怒火盯着江清月。 江清月见着人来,起身行礼,却没有去迎。 “世子来了。” 薛非暮见江晴月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暗道: 果然女子就是口是心非,昨日看着似乎还有些生气,晾她半日,这就好了。 “嗯,坐吧。” 江清月坐下,绿浣过来倒茶。 孙晓晓见没人搭理自己,自己过来坐下,咳咳了好几声,想要让人注意到她,然后对江清月道: “你别得意,刚刚的事情表哥都知道了,姑母发了好大的火,你死定了。” 江清月只当没听到,看向薛非暮: “世子可是有事。” 薛非暮看着她这张脸,原本想要出口的问责,一下改了语气。 “我听说,你刚刚母亲生了些口角,赌气把中馈都送了出去。” 江清月低头:“不是赌气,我是真的累了,太太既然觉得我管的不好,那我也不想操心了。” “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其中定然是有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置气。” “太太跟世子自然是一家人,跟我却似乎不是。罢了罢了,我不想再操心了。这中馈谁管都好,哪怕你给表小姐管,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孙晓晓从坐下来就一副随时待命,准备着要吵架的模样,注意着要抓住江清月每一句话里的漏洞,好挖苦她一番,万万没想到,江清月会说出这话。 她一下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江清月,见江清月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心中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一片红晕,羞答答的看向薛非暮,脑中已经幻想着自己嫁给心爱的人,还为心爱的人操持家务的画面,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但是薛非暮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江清月脸上。 那似蹙非蹙的眉心,一丝愁绪萦绕,实在我见犹怜。 “这件事是你误会了,母亲哪里会管这个?你莫赌气,莫要再说气话,把钥匙收回去,我可以当今儿的事没有发生过。” 江清月依旧一副伤心的模样:“世子不必再说,送出去的东西,我便不会再拿回来。 “我知世子对我不喜,替嫁一事也颇觉屈辱,但世子觉得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我身为庶女,姨娘不在,外家身份低微,主母让我替嫁,我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这桩婚事,世子不愿,我亦不愿。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再多也无益。只求世子让我过几日安生日子。” 薛非暮立马辩解:“胡说,你既入了我侯府,自然就是我侯府的人,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该。 “这段婚事,虽说有些缘由,但我既已娶你回来,就不会反悔,我也敬重你这个主母。” 江清月听到这话苦笑一声: “这里又没有外人,世子就不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世子对我没有半分心思,我心知肚明。” “谣言,这绝对是谣言。” “哪里是谣言?世子在外,和褚姑娘成婚,是不是事实? “千里迢迢将她带回京城,第一日便求着老夫人,想要娶她为平妻,可是事实? “褚姑娘怀有身孕,我们却连房都没圆,可是事实? “世子又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这是谣言?” 什么…… 孙晓晓一下子懵了。 合着她盯了那么久的敌人,是找错了人? 江清月说得对,她一个庶女能有什么办法?主母说嫁就得嫁。 他们没圆房,说明表哥根本不喜欢她。 那个什么带回府的女子有孕了?表哥亲自去求娶为平妻? 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该死的,居然弄错了对象。 孙晓晓心中愤愤,看向薛非暮。 这会,薛非暮被江清月一番话问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他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江清月无比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捂着帕子,飞快的跑开,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薛非暮想要解释的话卡在喉咙口。 孙晓晓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对江清月的同情,还有一股更大的对那位褚姑娘的熊熊妒火。 今日,她既来了,便得去会会这位褚姑娘。 ------------ 第31章 姨娘有了身孕 屋子里,江清月一进门,脸上的表情即刻收敛。 示意紫苏关上门,自己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 外头响起绿浣的声音:“世子请留步,夫人现在情绪不好,世子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 外头,正准备进门的薛非暮被绿浣拦住,脸上表情一僵,有些没脸,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呵斥的意味: “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实在犯不着如此上纲上线,做主母该宽容忍让一二。” 看薛非暮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绿浣忍不住了: “世子只听她人几句言语,便认定是夫人上纲上线不忍让,却不关心夫人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几句口角也宽容不了。 “恕奴婢说一句逾矩的话,若夫人不宽容忍让,今日的侯府,绝对不是这般光景。表小姐咄咄逼人,大太太不问青红皂白维护表小姐也就算了,还歪理挑夫人的错以孝道压之。过河拆桥否认夫人这几年为侯府付出的所有努力。 “若不是她们实在太过分,夫人何至于此。夫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而世子只听一面之词,便用一句轻飘飘的口角之事为这件事定了性,是好证明夫人惯小题大做毫无宽容忍让的气度吗? “怪不得夫人心寒至此,表小姐如此到底是府外人,而大太太如此,世子亦如此,要夫人如何自处。” 绿浣一口气把一番话说完,半点不停歇,薛非暮听完脸上表情变幻。 他顿了好一会,看向屋子,嘴唇嗫嚅,终还是作罢。 叹了一气,留下一句:“我后再来看你。” 便让小厮推着他离开了。 身后的孙晓晓脸色也不太好看,一言不发,心头七上八下,跟着离开。 等出了梧桐院有些距离,薛非暮停下,问身后的孙晓晓: “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你刚刚说她骂了你,还打了你,是为何?” 孙晓晓自知理亏,不敢看薛非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薛非暮没耐心:“你最好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要错,若我派人去打探,发现和你说的有出入,从今往后,你都不要来侯府。” “不可以,表哥我……” 孙晓晓咬着唇,委屈得快哭了。 表哥怎么可以这么凶她。 但是她不敢不听话,若表哥真的不让她来。那她岂不是就要哭死。 挣扎半晌,孙晓晓还是把事情说了。 没有丝毫隐瞒。 一是因为这件事当时太多人看到了,她根本瞒不住,二是她觉得薛非暮应该不会把她如何,她诋毁江清月,和江清月闹矛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都没事,现在自然也没事,不过是事情架在这里,表哥不得不表个态而已。 要她说,这中馈江清月不管就算了,等她进门直接交给她,大家皆大欢喜。 这般想着,孙晓晓非凡没有半分担心,反而还有一丝愉悦的高兴。 薛非暮听完,脸色难看。 虽然孙晓晓说了,但是依他对孙晓晓的了解,事情一定会更加严重。 怪不得江清月会生气,光现在这样,他听着都觉得过分,更何况其它。 “那在母亲那里,又发生了什么?” 孙晓晓一五一十的说完,薛非暮想到的是比说的更严重的情况。 “你们真的是有点太过了。” 孙晓晓此时对江清月的敌意少了许多,听到薛非暮这般说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是也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狡辩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嘛,谁能想到她会当真。” 看孙晓晓没有半点悔改之意,薛非暮抬手,指腹按住眉心: “以后对你表嫂尊重些,到底是侯府主母,你这般不给她脸面,也是不给侯府脸面。 “在外头那么多人面前起这样的争执更是不应该。” 孙晓晓被训得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低头应声道:“我知道了。” 这话若是薛非暮从前讲,她定然把江清月恨得牙痒痒。 但现在,她对江清月的敌意几乎消散,还带着丝丝同情。 若不是江清月还占着这侯府主母的位置,她都想好好的安慰她一番,确实有些太惨了。 薛非暮看她应得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进去,又嘱咐了几句才道: “罢了罢了,你去陪陪母亲吧。” 刚刚确实是孙氏没有给江清月体面,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好责怪。 孙晓晓应了一声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往孙氏的院中去。 小厮推着薛非暮回了书鸣院, “世子,这钥匙账本,怎么处理?” 薛非暮面露难色。 送到孙氏那里去不现实,因为孙氏根本不会,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让她操持辛苦,江清月那里…… “先放着,等过几日,夫人气消了,我再去一趟梧桐院,跟夫人好好说说,再将中馈交给她,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是。”小厮安置好他,退了下去。 薛非暮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脑中却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他突然发现,江清月除了长得好看,还十分能干。 这侯府,除了江清月,竟找不到一个能够执掌中馈之人。 想到他刚回来时,老夫人跟他说的那些江清月为侯府做的事,他心中一阵唏嘘。 江清月比他想象中的要优秀许多,顿时江清月在他脑中的形象也更加立体起来。 抛开其它的不说,江清月是个合格的侯府主母。 他们这婚事,虽说阴差阳错,但说不好,也是天赐良缘。 薛非暮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白薇进门来,将屋子里加了熏香,备着热茶,守在了一旁,等着薛非暮醒来。 待四下无人,她才敢悄悄的看薛非暮的脸,心生欢喜。 世子身份尊贵,还这般好看,若能得他青眼,那她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现在,她有夫人支持,世子对她也不厌恶,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如愿。 白薇越想心中越火热,已经在想着,若以后自己做了主子,要哪一座院落更好些。 另外一边,大太太看到孙晓晓回来,问起在梧桐院发生的事,孙晓晓含含糊糊的随意说了几句。 她现在对梧桐院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受宠的褚姨娘。 “姑母别管这些了,表哥说了他会解决,便让他去就好了,咱们还操什么心。 “姑母,府中是不是来了一位姨娘,是表哥从边境带回来的。” 孙氏知道她的心思,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叹了一气,回答道: “不错。” “姑母可知,这位姨娘怀了身孕?” “什么,怀了身孕……” 孙氏懵了,随即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那可太好了,暮儿有后了,这可是件大喜事。” 她原本看着褚婉儿不是那么顺眼,但一听说她有孕,便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说起她来脸上也带着几分喜意。 孙晓晓看着孙氏这模样,撇了撇嘴。 “姑母,这件事府中许多下人都知道了,姑母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见……” 孙晓晓的话戛然而止,后面没有说出来,孙氏脸上表情顿住。 随即像被人踩住尾巴一样,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 一个江清月态度不好也就罢了,连褚氏一个姨娘都敢怠慢她,实在是可恶。 孙氏越想心中越气。 在她看来,褚氏有孕这么大的事,不说先通知她,但是也不该丫鬟都知道了,她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她守着侯府这么多年,作为侯府世子的亲生母亲,竟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孙晓晓看孙氏脸上带有气愤之色,达到了目的,心生暗喜: “姑母,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不若咱们去看看,毕竟表哥有子嗣是大事。” “要看也是她过来,她一个暮儿的妾,哪里来的脸面让我去瞧她。” “确实是这么个理,那便将她传来细细问一问,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姑母,究竟是何居心。” 孙氏当即派了两个丫鬟去。 等着的功夫,孙晓晓一直不停的给褚婉儿上眼药。 褚婉儿还没来,孙氏对她的印象已经差了不止一点点。 没多久,人来了。 孙氏坐在首位上,摆着婆母的架子,看着从外头进门的褚婉儿,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一旁坐着旁观的孙晓晓,一脸敌意,把她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 就是这个狐媚子吗?装得如此弱不禁风的样子,是想勾引谁心疼。 果然上不得台面,为了勾搭男人,什么不要脸的方法都能用得出来。 外头进屋的褚婉儿,看到这个架势吓了一跳。 心中叫苦不迭,她才刚刚躺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就被人叫了起来,说大太太要见她。 大太太最是不管事,这个时候,好好的却要见她,是要做什么?难道又是要怪罪她没有护好腹中的孩儿? 褚婉儿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总感觉今儿怕是要遭罪。 只祈求一会世子能快些来。 刚刚她过来的时候心中害怕,让人悄悄去通知了世子。 褚婉儿忍着心绪,战战兢兢的进了门。 对着孙氏行了一礼:“俾妾见过太太。” 这是她进京前嬷嬷教过她的礼数,半蹲屈膝,两手交叠,放在身侧。 这个礼,她行得万分小心,生怕做错,很是规矩。 可是她蹲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大太太叫她起来的声音,顿感不妙。 今日怕是来者不善。 她刚刚没了孩子,又没有休息好,再这样站下去,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倒。 若是在薛非暮面前,她说晕便晕了,但是在大太太面前她不敢。 若不然,以后断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如何都得要撑住了。 眼看着褚婉儿摇摇晃晃的撑不住,孙氏才赦免似的开口:“起来吧。” 到底还怀着自己的孙儿,也不能做得太过,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好办。 孙氏虽然这样想,但让褚婉儿起来后,也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 “是。” 褚婉儿如临大赦,起了身,后背已经沁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一侧,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惹来大祸。 “你就是边境来的褚姨娘?”孙晓晓开口,这句姨娘咬得特别重。 这扑面而来的敌意,听得褚婉儿心头一跳。 褚婉儿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孙晓晓。 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敢在孙氏面前这般说话,孙氏还没有制止,定然是她惹不起的人。 “是。”褚婉儿低眉顺眼,没有半分脾气。 “你刚进京,就想要做平妻?” 这般质问的话,让楚婉儿心惊肉跳。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来者何人又是何意。 但是她能确定,对方对她不善。 “世子有情有义,婉儿受之有愧。” 褚婉儿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只能回答得模棱两可,尽量把事情推到薛非暮身上,以显示自己的无辜。 “呵,你若真知道自己受之有愧,这件事表哥便不会说。就是你这样的狐媚子,勾引了表哥,还这般假惺惺的,你在表哥面前装也就罢了,在我们面前大可不必。” 听着这话,褚婉儿再蠢也明白过来,眼前说话的人,定然是世子的爱慕者之一。 听她称呼世子为表哥,想来应该是世子的表妹,大太太的娘家人。 对她说话这么冲,一口一个狐媚子,而一旁的孙氏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有这么一位说得上话又喜欢世子的表小姐找麻烦,今日,她怕是要遭大罪。 褚婉儿想清楚这些,心中苦不堪言。 被孙晓晓一句一句逼问,身体发虚,险些站不稳。 低着头悄悄的用帕子按了按额头的汗珠。 这种无形的莫名的压力,让她有些后悔,回京的决定,似乎是错了。 她无助极了,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世子快些来救她。 孙晓晓看她这副摇摇欲坠弱柳扶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表哥又不在这里,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们可心疼不了你这柔弱的模样。” “没……没有,是俾妾自己身子弱,不争气。” “哼,知道就好。” 孙晓晓看她这幅样子实在不喜,还想要磋磨她一二,被孙氏拦住了。 到底褚氏还怀着身子,她得注意轻重,不能太过火。 “行了,坐下说话。” “是,多谢大太太。” 褚婉儿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惹到大太太和表小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了太久,还是因为太紧张,她才走一步,眼前一阵发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第32章 神仙日子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玛瑙吓坏了,赶忙去扶。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孙氏也吓着了,“快,快传大夫。” 孙晓晓急忙道:“先把褚姨娘送回去。” 一边说一边眼神示意孙氏。 孙氏一下明白过来孙晓晓的意思,吩咐: “对对对,把褚姨娘送回院子。” 若褚氏在她这里有事,她得吃不了兜着走,若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有事,那就和她没有关系。 她身后的嬷嬷当即叫来了人,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抬着褚婉儿,由玛瑙带路,往妙文院而去。 看着一群人离开,孙氏一颗心提起,七上八下,生怕褚婉儿有什么,到时候怪罪到自己头上。 孙晓晓眉头紧皱,心中暗骂褚婉儿上不了台面,就知道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吓唬人,她才不信褚婉儿真的说了几句话就晕了过去,这明显就是用的计谋,不想被刁难,所以才整的这一出,现在却让她们担忧,她心中越想越觉得褚婉儿可恶。 孙氏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些惊魂未定,她看向身后的嬷嬷:“你说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嬷嬷想了想回答道:“太太放心,肯定不会有事,太太不过是问了两句话,什么都没做,这褚姨娘,过来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算有事也断怪不到太太头上。” 孙氏认可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就是就是。” 这么一说,孙氏心安许多,脑中甚至已经想好了,若褚婉儿真有什么事怪到她头上,他也是要喊冤的。 孙晓晓却不管那么多,这个褚婉儿可比江清月讨厌多了。 江清月好歹还是尚书府家的小姐,好歹还为侯府做了那么多事,为表哥守了几年寡,这褚婉儿什么都没做,上来就想要平妻,还仗着腹中有孩子,便玩这一出把戏,实在是可恨。 “姑母,依晓晓看,这褚姨娘,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只站了一会儿便晕过去,哪有这么弱的,怕是在姑母面前演戏呢,平时在表哥面前演,想让表哥心疼也就罢了,现在倒演的姑母面前来,实在是半点都没有把姑母放在眼里。” 孙氏想到褚婉儿刚刚回京时的模样,面色红润,没有半点柔弱之姿,而且她还是武将家的女儿,身体不说比上男儿,但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肯定是要好多了,怎么可能站一会儿就要晕倒,定然就是像孙晓晓说的那样:装模作样。 她感觉到被侮辱了,心中有气,想着以后抓住机会,一定要好好罚这个目中无人的东西。 但是又怕她真的是因为怀了身子体弱晕倒,对身后的嬷嬷吩咐: “一会你派个丫鬟悄悄去她院里守着,听听大夫怎么说。” “是。” 孙氏看向刚刚褚婉儿倒下的地方,忽然眼睛一瞪:“去看看那是什么?” 立马有丫鬟上前查看,好一会儿才回话, “太太,是……是血。” “啊……” 孙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褚氏……不会真的在她这里小产了吧…… 那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孙晓晓脸色也有些发白,生怕表哥到时候怪罪到自己头上。 但心里想的却是:掉了才好呢,一个妾室凭什么生下表哥的长子,江清月都还没生呢,她凭什么生。 如此想的时候,她心中一阵快意,耳边听到孙氏慌乱的声音: “去去去,你赶紧去,现在就去,去看看褚氏究竟怎么样了。” 孙氏心慌得不行,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地上那摊血迹,让丫鬟赶紧清理干净。 她在屋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望向在清理的丫鬟,心乱如麻。 此时的孙氏哪里知道,褚婉儿是因为小产过后的出血,并非是因为小产。 她焦急的等着消息,已经在琢磨着,若真的褚氏在她这里落了胎,她该要如何解释才好。 到时候老夫人定然要扒她一层皮。 孙氏越想心越慌,终于在忐忑中,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 那丫鬟喘着气,回禀道: “太太,褚姨娘的孩子没了。” 这丫环知道太太着急,也关心孩子,一番打探之下,当听到说褚姨娘的孩子没了,立马便回来禀报。 “啊,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孙氏眼前一黑,扶着椅子扶手才堪堪没有倒下去。 “什么叫孩子没了?” 孙氏脑中出现了老夫人严厉质问她的场景,还有自己的儿子一脸失望看着她的神情,急得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身后的嬷嬷吓了一跳,太太太太叫了几句没有动静,赶忙让人去叫了大夫,又把孙氏扶到了床上。再派人去告知了世子。 孙晓晓也跟着进去,看着不省人事的孙氏,心知自己怕是闯了大祸,不敢言语。 这褚氏难道是泥做的吗? 才不过说了几句话,孩子便没了。 虽然这么想,但到底心中也有点忐忑,反正认错她是不会认的,到时候就说是褚氏自己不小心。 叫褚氏过来的是姑母,让褚氏请安的也是姑母,让褚氏坐的也是姑母,到时候要争论起来,如何也怪不到她头上。 孙晓晓这样想,心里好受许多。 很快大夫便来了,给孙氏检查过,只说是急火攻心,开一些安神的药,喝两副就好了,嬷嬷这才放了心。 孙晓晓等着不敢走,发生这么大的事,表哥肯定很快会过来。 她若走了倒显得她心虚,她不走解释一通才好置身事外。 只是她等了好一会,表哥都没有来,不免有些如坐针毡,让嬷嬷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二。 很快,去打探的丫鬟便回来了,说世子先听到褚姨娘晕倒的消息,去了褚姨娘的院中,此时正陪着褚姨娘。 听着这话,孙晓晓对褚婉儿的嫉妒厌恶之心到达顶点。 今日只是没了孩子,怎么不连这褚氏一块没了。 她心中恶狠狠的骂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薛非暮来了。 孙氏还未醒,问了孙氏的情况,嬷嬷自然是往严重了说。 见世子只有担忧,没有怪罪的意思,放下心来。 孙晓晓看薛非暮一直不问刚刚发生的事,心中煎熬,忍不住开口: “表哥,这褚姨娘的身子怎么如此弱?那孩子没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薛非暮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歧义,回道: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孙晓晓一愣,没想到表哥这么相信她。 她看着表哥,心中的爱慕更深,她就说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外来者便消失了。 “表哥,我错了,我下回定然和善一些,不跟这些妾室一般置气。” 不知不觉间,孙晓晓已经把自己代入到了侯府女主人的位置,虽然说这是低头认错的软话,但实际上背后别有想法。 薛非暮没想太多,看向她道: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我可是听说你表嫂在你手上吃了不少亏,现在婉儿又在你面前吃了亏,可不许再有下次。” 一个表嫂,一个婉儿,亲疏立现。 孙晓晓直接就忽略了前头的江清月,觉得那是被薛非暮说出来当靶子的,重点是后面那句让他不许欺负褚婉儿,心中涌起浓浓的嫉妒,脸上却还是乖巧的应道: “是,表哥,我知道。” “知道就好,这个时辰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舅舅舅母该担心。” 孙晓晓原本还想说,在侯府陪陪表哥,但一想到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她话说完了,还是赶紧溜了的好。 当即应声:“是,表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薛非暮看她听话乖巧,对她笑着点点头,这一笑让孙晓晓心花怒放,脸上露出娇羞姿态,跑着离开了。 薛非暮看孙氏没有醒来的意思,嘱咐嬷嬷好好照顾,自己回了书鸣院。 他刚一离开,孙氏便睁开了眼睛。 从床上坐起来,“人走了?” 嬷嬷过来扶她:“是太太,世子走了。” “他什么都没说是不是?” “对,世子什么都没说,只问了太太的身子。” 孙氏点点头,长舒出一口气。 “到底我是他的母亲,也不会因为一个妾室便与我生分了。” “自然是的,妾室有很多个,孩子以后世子想要多少都有,但母亲只有太太一人,世子心里拎得清的,太太放心。” “不错。只是老夫人那里……” 提到老夫人,孙氏眉头紧皱。 “太太放心,世子知道轻重,不会乱说,哪怕老夫人知道,到时候也和太太没有关系。” 孙氏一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对对对,说得对。” “这几日谢客,便说我身子不适,不见人。” “是。” 另外一边,薛非暮从大太太处离开,回到书鸣院,白薇伺候着重新歇下。 之前,他睡下不久,妙文院的人就来传话。原本是被白薇拦住的,可是那丫鬟大喊大叫,把他吵醒了。 听丫鬟说完,他知道孙晓晓在,怕褚婉儿受委屈,便起身准备过来。 不过才走到半路,便听到消息说:褚婉儿晕了过去,又换了方向往妙文院而去。 所幸大夫说没什么事,不过就是产后虚弱没休息好,又受到了惊吓,这才晕倒。 现在两边都没事,他才放了心。 这一觉,他睡到了傍晚时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褚婉儿坐在她床边,哭哭啼啼,见着他醒,泪如雨下哭出声来。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看着褚婉儿这副柔弱模样,薛非暮面露心疼。 褚婉儿只是哭,也不说话,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薛非暮握住她的手安抚她: “母亲没有坏心,不过是找你过去问问话,你放心,哪怕是看在我的面上,母亲都不会对你如何,今日是你太紧张了。 “你现在身子虚弱,需要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孩子还会有的,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多去看看你,让你早日诞下我们的孩儿。” 褚婉儿哭得像小猫似的,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难过,只把薛非暮一颗心都要哭碎了。 “若早知道,不回来就好了,婉儿跟世子二人在外过着神仙日子,处处都好。 “回来之后,这侯府偌大,却没有婉儿的容身之地,现在孩子也没了,婉儿还不能哭一哭,实在太难受了。” 褚婉儿哽咽着说这一番话,听着便让人觉得心酸。 薛非暮一下想到从前他跟褚婉儿二人在外头的日子,心中一阵唏嘘。 的确,当初他们在外面,是何等的潇洒。 那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现在想想都觉得美好。 现在回来,朝事家事件件都不顺心,让人感觉到前路艰难。 甚至生出早知道就不回来了的悔意。 “你受委屈了。” 听着这话,褚婉儿泪如雨下。 “只要世子心里还想着婉儿,那婉儿便不委屈。” 她话是如此说,但汹涌而下的泪水,却在诉说着此时的伤心和难过。 褚婉儿哭得伤怀,低下头擦泪的时候,心中想的却是:接下来的戏,要怎么演才能顺利把中馈拿到手。 她其实一回到妙文院就醒了,一醒来就听说了江清月把中馈交出去的事, 连世子亲自去梧桐院想要让她收回,江清月都没有要,她不知道江清月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经过这两日,她有些明白了,光靠着世子的宠爱还是不够,若能把中馈抓在手里,有了权利,才能真正在后宅如鱼得水。 她问了细节,这才拖着病弱的身体到了书鸣院。 到了书鸣院发现白薇不在,没人拦她,她欣喜非常,这一回,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她说那么多,做出这番样子,就是想要让薛非暮对她生出恻隐之心,怜悯愧疚之心,从而把中馈放心交给她。 这件事她有备而来,已经想好了如何置身事外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褚婉儿擦了泪,眼中又有泪光闪烁: “世子知道,我是家中嫡女,从小也是被父母如珠如玉的捧着长大。 “琴棋书画虽不说样样精通,但也被细心教养,不说多好,却也不比别的大家小姐差。不满十岁,便跟着母亲学习待人接物,打理家宅,没有一样落下。 “若不是遇见世子,我也会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一个相夫教子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 “当初世子也说自己并无婚配,可现在……” ------------ 第33章 亏欠 这话听得薛非暮一阵心虚。 当初是因为换了亲,他才得到了去边境出征的机会,但是他心里对于这门婚事是不认可的,更不想承认一个庶女做了侯府主母。 有人问起,他都说自己并无婚约。 一开始是因为那些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不想多说。 后来遇到褚婉儿,也没想到会发展成后面那样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怕自己一解释,身边的人肯定会问为何不承认。 如果被人知道,他堂堂侯府居然同意换亲,且换的是个庶女,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如何笑话他,便也忍着没说。 再后来一拖再拖,等他想说的时候,已经和褚婉儿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已经来不及。 再后来,边境大战一片混乱,他因为和褚婉儿幽会,才刚好避开战乱,捡回一条命,被迫身死,不会再回侯府,也没必要再说。 是后来有了回京的机会,眼看着瞒不住,才告诉了褚婉儿。 在这之前,他都跟褚婉儿以夫妻相居。他不想骗褚婉儿,但确确实实又骗了她 这件事,确实是他对不住她。 而且在他说出这件事,且计划要回京时,褚婉儿没有和他闹,而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陪着他进京。 进京前他答应了褚婉儿的母亲,要给她一个平妻之位,但是却没有实现这个承诺。 对于褚婉儿,他心中是有愧疚的。 眼下褚婉儿又没了孩子,他怎么也该补偿一二才对。 金银细软他已经给了褚婉儿许多。 原本有个好的院子,现在搬走了也就罢了。 这件事他答应了江清月,不能反悔,也只能让褚婉儿受了委屈。 他越想越发现,实在是亏欠褚婉儿太多。 当即道: “你受了委屈,我自该补偿你一二,便将中馈交于你打理,你知道大家府邸中馈的重要,还望你莫让我失望。” 听到这话,褚婉儿内心一阵惊喜,不枉她拖着病弱的身体跑这一趟。 但她面上却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那怎么行,中馈向来是主母打理,世子若给了婉儿,少夫人那边可如何交代?少夫人会生气的吧?” “我不用向她交代,中馈说到底也是侯府的权责,我说给谁便给谁。” 江清月虽说也受了些委屈,但是性子太要强了。再如何也不该拿中馈开玩笑,因为自己受了气,便置一府而不顾。 那便让她好好清静清静,等以后她知错认错了再说。 现在他把中馈交给褚婉儿,既能安慰,又有几分补偿之意。 褚婉儿得了中馈,能在府中培养几个得力的心腹,对侯府的归属感也能更强。 等以后一切走上正轨,他再让她把中馈还给江清月,她也能攒下一些东西。 再不济,到时候让他们二人共同执掌侯府内务,也不是坏事。 薛非暮越想越发现,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简直一举多得。 “我给你,你便接着,其它的地方不用担忧,我都会一一处理好。 “你说的不错,你本身也是嫡女,这些在家时都已经学过,想必上手也很快,我对你有所亏欠,平妻之事不成,便在别的地方补偿你一二。” 褚婉儿看着他,泪水涟涟,仿佛薛非暮是她的再生父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世子如此待婉儿,婉儿无以为报,定不辜负世子的嘱托,好好打理中馈,为世子守好后宅,让世子在前朝无半点后顾之忧。” 薛非暮看着这般善解人意的褚婉儿,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当即让人拿来了库房的钥匙以及账本,还把之前准备要拨给她的管事嬷嬷也一并叫来。 仔细嘱咐她们务必要配合。 褚婉儿管家若有什么不懂的,也要她们好生教。 世子发话,管事嬷嬷自没有不听的。 褚婉儿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薛非暮吩咐人。 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信心倍增。 因为没了孩子的那种伤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个孩子换了中馈之权,倒也不亏,许多后宅妾室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是仰着主母鼻息生活。 孩子以后会有,但得到中馈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 以后整个侯府后宅几乎都是她说了算。 褚婉儿一想到以后连江清月都得看她的脸色,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的爽利。 且不说她今日拿到了中馈,便不会轻易交出去。 就说有了今日这一出,江清月和世子的隔阂,便永不会消弥。 别说京城,就是天底下也没有主母看妾室脸色过日子的,说出去,江清月的脸是半点都没有的。 这一次,不仅仅是中馈,还达到成功离间世子和江清月的目的,也奠定了自己在侯府的基础。 她相信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这一次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褚婉儿越想心中越火热,连之前觉得小腹的疼痛,都似乎感觉不到了。 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要把院子换一换。 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她今日能把中馈拿下,就已经圆满。 其它的事,就不必再节外生枝。 况且她越住得破烂,世子对她的愧疚就越多,也会越记得江清月是怎么小肚脐肠的对付她。 屋子事小,她住得舒服也便罢。 反正以后后宅权利在她手里,哪怕她住的是茅草屋,那也是黄金院。 褚婉儿如此想着,便直接略过了这件事,没有再提。 薛非暮嘱咐完,满意的让管事嬷嬷跟着褚婉儿走了,等人走后,心里感慨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 整个侯府,只江清月一人能当家还是不行。要不然,她一撂挑子,侯府便容易出麻烦。 若有一人可以随时随地接替,以后江清月便也不能如此任性。 薛非暮越想越觉得自己考虑周全,知人善任。 褚婉儿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跟着自己回京,懂事又善解人意,无论如何都会跟自己一条心,成功培养一个替补,对他,对侯府,都是好事一件。 梧桐院。 江清月正坐在窗前的案台上蘸墨写字,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抄的是金刚经。 绿浣过来,把紫苏探听到的情况,一一回禀。 “如夫人所料,褚姨娘听到消息立马便去了书鸣院。 “白薇不在,其她人自不敢拦。 “不知道褚姨娘跟世子说了什么,最后世子将管家之权交给了褚姨娘,还给她指派了几个管事嬷嬷。” 江清月手下不停,眉头都没抬一下,问道: “是哪几个嬷嬷?” “是杜嬷嬷,余嬷嬷,何嬷嬷,文嬷嬷。” “挑的人不错,看来,薛非暮对褚氏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夫人,我们可要做些什么?” “不必,咱们且看戏就是。” 侯府虽然转亏为盈,但并没有太多的结余,而薛非暮回来之后,出项颇多,亏损是迟早的事情。 褚婉儿不会管家,且心高气傲,只看得到管家的好处,却看不到管家需要付出的辛劳。 按照她的性子,对于严厉的何嬷嬷,文嬷嬷的直言劝告定然不喜,很快便会把她们差遣到别处。 至于留下的杜嬷嬷和余嬷嬷,虽有本事却是见人下菜碟的主,褚婉儿若听他们二人的,那可就离败家不远了。 绿浣问:“若是褚姨娘听得进去何嬷嬷还有文嬷嬷的话呢?” “那她就得劝诫世子少花销,开源节流,府中也要节约些,这几件,哪一件都是得罪人,且费力的事。” 当初她填进去多少嫁妆,才维持住侯府的体面。 褚婉儿可什么都没有。 只靠她一张嘴,干最得罪人的活,情况不容乐观。 反正这一遭,褚婉儿无论怎么做,要么艰难,要么有坑,哪一条都是不好走的路。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江清月待在府中也没再出门,只让人时刻关注着林家那边的情况,终于,林府传来了消息。 那吕大夫是个能人,一番查探之下,确定了她二舅舅林阙得的不是普通风寒,而是一种罕见的疾病,还好发现得早,若晚了,药石无医。 为此,二舅母沈氏特地来了一封信感谢她,言语间,满是感激之意。 隔日,又送来了一封。 原来是吕大夫开出了药方,其中有许多珍贵的药材。 林府东拼西凑,还差着三两千年人参。 这个东西珍贵,有钱都不好买得到,却发现恰好江清月送的礼中,就刚刚好有三两。 二舅母审感激涕零,信中千恩万谢。 江清月看着信,心情大好,嘱咐绿浣注意着,若林家有好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若二舅舅能痊愈,那林府便一定能改变命运。 江清月心情好,问起了府中的情况,绿浣一一回答。 褚婉儿自拿到中馈,首先第一件事便是给老夫人院中加了饮食的份例。 每日添了一盏燕窝,晚膳又加了一盅汤,特地请了一个炖汤的厨子,日日换着花样做。 老夫人原本对江清月不喜,对于薛非暮把中馈交给褚婉儿这件事,除了觉得褚婉儿身份不合适,说出去怕被人笑话,其它的倒是没多大意见。 特别是当褚婉儿添了她的份例之后,她愣是把褚婉儿看顺眼了几分。 其他府上,主母生病或者身体不济,让妾室代掌中馈的事,也是有的。 况且中馈是江清月自己不要的,若哪一日真论起来,也是江清月错在先。 褚婉儿为了讨好老夫人,特地又请了一位会按穴位的女医,日日替老夫人松骨,老夫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对于褚婉儿掌家这件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言语。 大太太因为以为自己害褚婉儿失了孩子的事,一直心中惴惴,也没有多事发表意见。 只是看着老夫人过得好,自己这个婆母却一成不变,什么都没有,心里多少有些怨言,倒也不敢说出来,不过每每想起,心中还是有些嫉妒憋屈。 江清月听到这里,微微笑了笑。 心中想着,什么时候挑个合适的时机,让大太太和孙晓晓知道:褚婉儿失去孩子这件事,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褚婉儿自己呢?” “和老夫人是一样的,只不过做得隐蔽,不敢让人知道。 “那燕窝,老夫人有一盅,她也有一种。那厨子炖的汤,前脚送到慈松院,后脚就有一碗,送到妙文院。 “还有那按穴位的女医,每日都被叫到妙文院问话,对外说是褚姨娘关心老夫人的身子,才每日一问。 “事实上,是女医也为她调理,好恢复小产后的身子,听说那女医技术不错,奴婢看着褚姨娘,这几日气血精神都好了许多。” 江清月觉得:这气血脸色好了许多,女医或许有一部分原因,跟褚婉儿得了中馈人逢喜事精神爽是另一部分原因。 “夫人,再这么下去,侯府少有的一点结余,怕是都要空了。” 江清月摇摇头:“随她去。” “你把白薇唤来。” “是。” 不多时,白薇来了。 “夫人,您找我。” 江清月开口道:“褚姨娘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是。”白薇两手交握,看得出来,有些紧张,有些急切。 江清月顿了顿,没有说话,白薇有些心慌。 “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书鸣院那边……,若你还没有进展,可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白薇手指被绞得发白: “奴婢有在努力,世子现在,对奴婢的态度越发好了。” 江清月提醒:“态度好可没有用,要把名分定下来才是真的,白薇,你知道,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你说你想往上走,有那个心思,我才一心一意为你打算。” 白薇咬着下唇,“夫人,世子现在,腿伤还未好全。” “嗯,我只是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觉得一个人想要做成什么事情,总有办法的。你向来聪慧,这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若这一次没把握住,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光景了。” “是,多谢夫人提醒,奴婢省得。” 夫人说得对,若现在都不行,那以后等褚姨娘身子好了,她更没机会。 而且现在褚姨娘得了中馈,风光得很,以后她再想近世子的身,很难有机会。 她和褚姨娘还有过节。 白薇低头,暗自咬牙,下定了决心。 ------------ 第34章 接风宴 褚婉儿得了权利,在府中如鱼得水,趁着薛非暮还未上职,准备把接风宴给办了。 这接风宴,一是为了给侯府打名号,让大家知道忠勇侯府还在,二是为了和从前跟侯府交好的人联系。 无论是往上还是往下,薛非暮现在回了京,以后在朝堂行走,必然会有交集,现在联络交好是必要的。 三来便是薛非暮的职位,他一日没有去领职,便一日有变动的可能,树挪死人挪活,总要想办法才是。 现在褚婉儿掌家,这件事自然便交给了她来办。 褚婉儿接到这个任务,心中大喜,这可是她扬名的好机会。 她现在得了侯府的认可,在京城中却没有半点名声,这一回,她得把褚婉儿的名字打出去,还要趁机结识一些夫人,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她现在已经掌管内宅,等有一日,做上当家主母也未可知,现在打好基础,往后的路会更好走些。 她自然也清楚,以自己的身份,那些贵妇人不见得会给自己脸,不过没关系,有老夫人在,那些夫人总要给三分笑脸,只要有这三分笑脸,她就有自信,能在这些贵夫人中,留下好印象,其它的,慢慢来就是。 接风宴定在三月的最后一日。 女宾这边,是老夫人亲自定的名单,送了帖子出去。 男宾那边则由薛非暮自己递了帖子,因为他腿脚不便,又请了孙家的几位表兄来帮忙招待。 孙家的地位没有侯府高,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欣然答应。 薛非暮也知道孙家地位低,让他们去接待有些失礼,但是没有别的法子,想来那些看不上薛家的不会来,愿意跟薛家交往的,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毕竟他腿脚不便,情有可原。 褚婉儿这边如火如荼的仔细准备着,和四位嬷嬷一起,吩咐这个,嘱咐那个,很是像模像样。 此时的褚婉儿,早已经换了京城夫人时兴的装扮,日日穿戴整齐,跟外头掌柜的对接账目时,乍一看,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 她身边的丫鬟自然夸了又夸,听得褚婉儿心花怒放,只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 很快,到了接风宴这一日。 一早,侯府下人便将满府打扫洁净,安排妥当,等待着客人到来。 园子里接待宾客的地方,也准备妥当。 有四位嬷嬷在,还有老夫人亲自监管,一切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乱子。 褚婉儿一早起来打扮,穿上了早早准备好的衣裳,一整套的宝石头发,花了好些银子。 老夫人送的那些,又旧又老气,戴都还能戴,只是太不适合她了。她挑了许久才挑到这一套。 妆扮完,整个人看起来大方端庄,和刚刚入京时已经两副模样,走出去,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是哪一家的夫人。 在丫鬟们的夸赞声中,褚婉儿高兴得嘴角压都压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挑的衣裳首饰,今日露脸一定要完美结束。 收拾妥当,褚婉儿去各处看了看。 越看越高兴,心中骄傲油然而生。觉得今日如此大都是自己的功劳。 她就说嘛,打理一个内宅有什么难的,那么大的接风宴,她照样办得明明白白。 在她得意时,四位嬷嬷片刻不敢懈怠,各自把自己负责的东西又确认了一遍。 老夫人带着大太太去前头迎客,褚婉儿也想去,说陪在后头也好。 老夫人当然没同意,今日这么重要的宴会,是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褚婉儿在内宅也就算了,一个妾室迎客,也太不像话。 梧桐院。 江清月没有出门。 前几日薛非暮来找了她两次,让她和褚婉儿一起操持接风宴,江清月不肯,薛非暮也有些生气,便赌气作罢,没有再提。 褚婉儿操持接风宴,府内人人知道,自然也瞒不住外头,怕外人有误解,便对外宣称说:主母生了病,所以才由妾室代为操持,并非褚氏逾矩。 如此,江清月连面都不用露。 这是薛非暮给她的惩罚和下马威,意在告诉她,薛府哪怕没有她江清月,也没有任何问题。 江清月知道薛非暮的想法,不拆穿,也不和他争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这几日,林府接二连三传来好消息,让她心情愉悦。 一是二舅舅的病用了药逐渐好转,没有性命之忧,再养上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好了。 二是大舅舅的那一批绸缎生意,进行得十分顺利。 因为对方要付全款,也没几个竞争者,哪怕看上的也不是特别坚定,他们拿到了很好的价格,现在正在铺货。 江清月知道,这批货会卖得非常好。 收到这些消息,江清月哪怕在府中不出门,也开心。 这会,她坐在院子里喝茶,绿浣把外面的事情说给她听。 “夫人,今儿的阵仗可大了,男宾那边摆了不下十桌,女宾这边更是准备得多。虽然没有几家大家,但跟侯府差不多地位甚至比侯府地位低的,差不多请的都来了。” 江清月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在京城,所有的来往都基于利益。 那些高门大户,自是看不上侯府。 但是跟侯府差不多的,只要没龃龉,人家还是很愿意跟侯府交个好,更别说那些不如侯府的,现在有机会能在侯府面前露个脸,自然热切。 “夫人今儿不出去,倒让褚姨娘出了风头。” “不会,今日那么重要的宴会,哪怕薛非暮有恻隐之心,想要托她一把,但老夫人不会同意。” 薛非暮脑子不清醒,老夫人在这方面可是精明的很。 “那,若褚姨娘非要出头呢?” 江清月脸上露出笑意: “那可就太好了。明儿御史弹劾忠勇侯府世子宠妾灭妻的折子,就会送到皇上的龙案前。” 外头,打探消息的紫苏进来: “夫人,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前头热闹的很。老夫人被人捧着,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了,来的几乎都是不如侯府的,自然要捧着老夫人。” 在江清月看来,这就是一场喧哗的集市,所幸她不用出面,若是让她去跟那些人虚以委蛇,她一点都不想。 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今日春光明媚,阳光洒落。 树枝上发出嫩绿的芽。 院子里种着一株桃花,此时开得热闹,粉白花瓣迎风起,春日融融新泥香。 京城的桃花开了,江南春色,定美不胜收。 若有一日能脱离侯府,她想去江南。 在书里,那是很美很美的世外桃源。 她,心生向往。 此时,外头待客的园子里,客人们各自有序的坐着喝茶说话。 男宾那边,由薛非暮带头,带着孙家舅舅和孙家的公子们,穿行于客人间,和大家一一见过,热情的招呼着。 一圈下来,薛非暮的脸色有些难看。 到现在,来的基本都是不如侯府的府邸。 就连上回他请吃酒的那几个父亲祖父的交好同僚,这次都没有来。 难道他这个职便要板上钉钉了吗? 薛非暮心中不服,从皇帝金口玉言给他分了职,京城中便偶有流言传出,都是想要看他的笑话。 本来想要借今日这个场合,请到人,能为自己周旋一二。 但眼下看起来,怕是要失望了。 他这边进展不顺,能帮他的人一个没来,只能寄希望于女宾那边。 在拟定名单的时候,他就跟老夫人商量过,请哪些人,若来了,该如何说话,该如何请对方相助,还是有几个可能的人选的,只是不知道来了没有。 女宾那边,老夫人和大太太被哄的开心。 大太太被那些小辈们说得笑容满面,不停的回夸着对方。 老夫人记着这一次的目的,高兴之余不停的往前头望望,让李嬷嬷注意着,她特别强调的那几位夫人可有来。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看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能寄希望于男宾那边来了人。 又让李嬷嬷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薛非暮。 两边只要有一边的人能请来,职位一事便还有希望。 老夫人笑着招呼着,今日若那些大人府邸无人来,那么侯府世子回京的消息也要借着机会传出去。 总要完成一样才好,若不然今日这接风宴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她和后头一位夫人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褚婉儿带着人送了果盘上来。 她身着昂贵的苏锦,上面的绣工一看就是京城云衣坊的手艺,价格不菲。 戴了一整套的头面,脸上妆容得体,一副夫人派头。 老夫人看到她来,眉头紧皱,眼神示意她回去。 褚婉儿只当看不到。她准备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对着首位上的老夫人行了一礼: “婉儿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太太,见过各位夫人,各位小姐。 “江南的新鲜瓜果到了,婉儿特地让厨房切了盘给送上来,大家尝尝鲜。” 随着她话落,身后的丫鬟,一个个揭开手中的盖碟,露出托盘上碟子里的水果。 果子新鲜,颜色吩咐,晶莹剔透,看着便诱人。 人群中传出声音。 “呀,这才不到四月居然就有西瓜,看起来可真诱人。” “是江南的早瓜吧,这个时候确实已经有了,但是运输采买皆困难,所以金贵。倒不想今日有口福在侯府能吃着。” “侯府果然就是侯府,实在财大气粗。” “老夫人太客气了,我们上门已经是叨扰,让侯府破费了。” 老夫人听着这些奉承的话,笑笑着应了。 但是看着褚婉儿,眉头直皱,这褚婉儿实在是太不知规矩了。 褚婉儿看出了老夫人的意思,但是她不能退,今日是她扬名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反正江清月那边已经对外说了称病,她也只是出来送个水果,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富贵险中求,只被老夫人责怪几句,就能在众位夫人们中露脸,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褚婉儿脸上带着笑容,让丫鬟们把手中的瓜果分了下去: “大家尝尝,春日吃瓜别有一番风味。” 她说话的时候,正好对着其中一位夫人,那夫人满脸堆着笑意,回话道: “多谢世子夫人,早便听闻世子夫人蕙质兰心,如今一见,果然。” “是啊,是啊,我那儿媳妇可什么都不懂,连待人接物,都还得我手把手的教,看世子夫人这落落大方的模样,实在让我好生羡慕,到底是尚书家出来的小姐,终归不是俗人可比。” 说到尚书家,其她人噤了声。 说话的夫人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虽说侯府跟江府是姻亲,但今日接风宴,江府却没有来人。 有夫人看情况不对,出来解围: “这瓜可真好吃,世子夫人实在有心了。” 其她人纷纷应和: “是啊是啊,多谢世子夫人。” 褚婉儿见大家如此夸她,还把她认成江清月,心中高兴极了,这说明大家觉得她就是大家闺秀,当家主母,没有半点违和。 这更给了她信心。 她往前一步,笑对着大家道: “各位夫人们认错了,婉儿不是少夫人,婉儿是世子的贵妾,因为少夫人在病中,不能操持接风宴,所以才交给了婉儿。” 这话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今日这场宴会就是她操持的。 她这话落,园子里一下鸦雀无声,众位夫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妾室,操持接风宴? 这身打扮跟主母毫无二样,这实在…… 她们是该夸这妾室能干呢? 还是该询问少夫人的病情呢? 还是该说些别的什么? 众位夫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都没了主意,齐齐看向了首位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手紧紧抓住椅背,真想去撕了褚婉儿的嘴。 在场的人那么多,也只能给她脸面,不好拆她的台,若不然,丢脸的就是侯府: “不错,清月为侯府尽心尽力,前些日子病倒了,只是接风宴在即,又发了请帖出去,不能耽搁,所以才让婉儿相帮,我一把老骨头年纪大了,只能靠他们年轻人多操些心。” 褚婉儿听着这话一颗心彻底放下来。 今日,她成功了。 后头老夫人怎么罚她都认。 那些夫人笑着应道:“原来如此,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连一个姨娘都如此能干。” “是啊是啊,其她人再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笑着应和。” 褚婉儿见大家热情,还想说两句,只是还未出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质疑: “哟,本将倒不知,这侯府居然由个妾室做主了。” ------------ 第35章 你可想和离 听到声音,众人齐齐往前头看去。 在座的夫人们没几个认识景淮,更不认识景淮身后的东陵厌。 坐在木轮椅上由小厮推着的,应该就是侯府世子。 由侯府世子亲自作陪,身份一定不低。 在座的小姐,见到景淮如此风流倜傥的公子,禁不住一个个红了脸。 又听他自称本将,众人脑中想着这是哪位将军,居然如此好相貌。 也不知道可曾婚配? 以她们的身份,做不了妻,进府做个妾还是可以的。 有些见识短的小姐,见着这般场景,已经被迷得五迷三道。 “这样俊美的公子,若能给他做妾,真是死而无憾。” 东陵厌站在景淮身后,被大树挡着,往旁边的薛非暮瞥了一眼。 薛非暮吓出一身冷汗,后背都已经被汗湿透了。 今日他请的那些大人物都没有来,在接到女宾这边的消息时,更是失望。 却没想到心如死灰之际,前头来传话,说东陵将军和景将军来了。 他请东陵将军只是碰运气,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东陵将军的身份地位自不必说,今儿来的那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东陵将军一个手指头。 这小景公子,是东陵将军亲姨母的小儿子,虽然年纪轻,但是掌管着二十万京城预备役,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原本他们来,对于薛非暮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他立马让小厮推着他去迎,到半路,就见东陵将军和景将军已经进了门。 景将军说要向他祖母问安,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随着一同过来。 过来的路上,他寒暄了几句,正准备提起官职一事,就听到这边夫人们说的话。 谁不知道东陵将军的继母就是妾室上位,他平生怕是最痛恨宠妾灭妻。 现在褚婉儿出现,做出这副样子,直接撞在了刀口上。 原本还有些希望的事,怕是虚无缥缈了。 这一刻薛非暮恨不得把褚婉儿挖个地洞塞进去。 在今日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接风宴的重要,让褚婉儿千万不能出错。 虽然没有特定说明,让她不能出现在宾客面前,但也细细交代了,若有贵客,一定不能冲撞。 万万没有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刻,他恨不能把褚婉儿撕了。 “景将军,是误会。”薛非暮陪着笑,景淮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停下,没有再走近。 他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看向老夫人: “本将敬仰老侯爷,想着来侯府了,便来向老夫人问个安,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幕,实在是……好笑。 “一个让姨娘当家的府邸,大家居然还不觉得有问题,本将和你们想法不同,也就不同流合污了,今日,薛世子只当本将没来过。这种场合,想来表哥也不愿意久留。” 东陵厌直接转身就走,用行动应了景淮的话。 “将军留步。”薛非暮想拦,奈何腿有伤,也不敢用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见状不妙,赶忙起身去追: “将军误会了,不是这样的,侯府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妾室当家,只是,我那孙媳妇病了,实在病的不是时候,这接风宴也不能耽搁,这才出此下策,让妾室来帮了忙。” 老夫人不认识这位景将军,但是看薛非暮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赶忙出言解释。 景淮回过身:“你当本将是瞎子吗? “谁家的妾室在这样的场合,穿成这样招摇过市? “若是她自己不说,大家不是都把她认成了世子夫人吗? “这几日本将还听到外人传,说忠勇侯府的世子宠妾灭妻,本将原本还不信,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景将军误会了。”薛非暮急急的就要辩解。 景淮好脾气的反问:“哦,那你说说,本将是哪里误会了? “是这个妾室穿的不像主母吗? “是这个妾室,这一套头面,不比在座的众位夫人戴得都要好吗? “还是她这一身苏锦,不比在坐的夫人穿得都要好吗?” 听到这话,众位夫人小姐都往褚婉儿看过去。 果然。 确实比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夫人,穿的还好,戴的还好。 刚刚大家以为她是世子夫人,便也没有多想。现在知道她不过是个姨娘,一下回过味来不同。 自己堂堂一个夫人,再如何也不该被一个妾比过去。 平时妾室如何都好,但是今日是侯府的宴会,一个妾室比客人中的正妻们都要好,还如此出来招摇,这就不对了。 众位夫人们,细品之下,都感觉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羞辱。 一时,都噤了声。 景淮看老夫人和薛非暮哑口,想到之前查到的关于侯府的消息,对他们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继续道: “还是说你家的妾室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为客人送东西,介绍东西? “忠勇侯府是没有下人了吗? “一个像样的丫鬟都找不出来吗? “需要一个妾室,冒充主母,来做这样的事?你们让在座的夫人,如何自处?” 景淮不说这话,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 一个妾室送了点东西,也不是大事,但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那种被侮辱的感觉越来越重。 有几人性子急的,甚至当即便想找借口离开。 特别是跟侯府差不多级别的那两家夫人,已经如芒在背,半点坐不住。 心中已经想好了,一会儿等将军一走,也便找个借口离开。 侯府如此没规矩,这样的人家,也没有交好的必要。 景淮说完,跟在东陵厌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非暮让小厮飞快地推着去追,老夫人不敢再上前,也不好再去拦,回过头来,看向褚婉儿,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此时,褚婉儿一张脸吓得苍白。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样子。 一旁的夫人们也没忍住对她指指点点。 褚婉儿感觉到自己像被扒光了似的,那些异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全是羞辱与看轻。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包括今日过来送东西,说什么,如何做,她都预先演练了无数回,力求无差错。 眼看着要功成,怎么却出现了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候,前头两个夫人齐齐起身,对着老夫人告辞。 “多谢老夫人款待,刚刚有丫鬟来回话,说家里有些急事,急需回去,实在抱歉,改日再登门拜访,祝薛世子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老夫人我也要走了,我家老爷今日病了,原本就说过来坐坐,现在见过了老夫人,也坐下说了会话,便回去了,没办法,家里实在走不开,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知道她们为何要走,找借口理由不过大家面上好看些。 也知道这两人开了口便留不住,脸上陪着笑还是挽留了几句,不过对方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思,松口答应。 “实在抱歉,今日误会一场,让你们看了笑话,等改日,我肃清府中,再请两位夫人一叙,到时还请赏光。” “自然自然。” 两位夫人都一口一下,但是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应话的敷衍。 这两位夫人府邸的地位,不在侯府之下,说走也就走了。 但是她们不敢,她们的府邸都是不如侯府的。虽然对今日侯府的做法也颇有微词,却没有直接走了的底气,便也安稳的坐着,只是总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老夫人看向褚婉儿,忍着脾气开口: “下去吧,一会再有什么事,让底下人来就是,我知你有心想要帮忙,但这里人手足够。” 到底还有那么多客人,老夫人不得不给她留着脸面,让她下去。 褚婉儿福身行礼退下。 只是心中无比忐忑。 她心中知道,现在老夫人是顾忌着在场的客人,才没有发落她。 过后一定不会放过她。 褚婉儿欲哭无泪,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这种事。 褚婉儿离开,园子里稍微缓和些。 原本,老夫人看着这些小门小户的夫人,不大愿搭理,奈何还有两位跟侯府府邸差不多的府邸夫人在,她只能陪着。 现在那两位夫人也走了,她却不能离开。 侯府出了这样的事,为了维护侯府的声誉,她该把这些剩下的客人都安抚好,要不然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老夫人硬着头皮招待着,心里已经要把褚婉儿千刀万剐了。 今日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花出去那么多银钱,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梧桐院里。 江清月坐在窗前的案台上抄经书。 对面的窗户传来一声清响。 江清月心头一动,往对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窗栏上望着她笑的东陵厌。 阳光从他身后打下来,明媚得晃人眼。 不得不说,东陵厌这张皮相长得极好,这般笑着,便不由得让人心跳加速。 她对门外的绿浣吩咐了几句,绿浣出门,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退了。 梧桐院里,静悄悄的。 东陵厌过来,在江清月的面前坐下。 看她写字,拿起来看。 “字写得不错。” “多谢将军夸赞。” “怎么没有出去看看热闹?” “不看这样的热闹,不喜。” “侯府老夫人说你病了?” “多谢将军关心,清月身体很好。” 东陵厌看着她点点头,“我看也是。” “你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你?” 江清月略微低头,而后,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将军说说,我该如何?” 东陵厌一下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是啊,江清月只是一个女子,依附于夫家生活。 而老夫人算计自己,丈夫不惜自己,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妾室,她一个女子能如何? 看着她净澈的眼眸,东陵厌避开目光。 “听起来倒是可怜兮兮。 “罢了,你也不用伤怀,我已经替你教训了他们,那妾室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江清月起身,对东陵厌行了个大礼。 “清月多谢将军为清月出头,清月知道,若是其她人家发生这种事,将军看都不会看一眼。 “将军身份尊贵,却为了清月,做到这般,实在是将清月放在心上的。 “清月除了感激,不知还能说什么,清月心中记得将军的恩情。” 她不知道东陵厌做了什么,但是道谢表忠诚总是没错。 东陵厌脸上露出笑意。 先不说别的,这世子夫人说话可真好听。 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听她说话。 “行了,也不枉我为你走这一遭。” 听着这话,江清月心头一动,手指微微的拽了拽袖口, “清月不胜感激。” “你左一句感激,右一句感激,说的倒是诚心诚意的模样,但是这几日不见,你居然都没想过要去找我。” “将军公务繁忙,清月不敢打扰,清月想着若将军想见清月,自然会来找清月。若清月贸然去找将军,给将军带去麻烦,那就是清月的不是了。” 东陵厌大手一挥:“不必这么诚惶诚恐,那将军府,你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本将军允你随时去,若我有事,自会有下人告诉你,你且等一等就是。” 江清月垂眸,“是,清月记下了。” 东陵厌看着她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脑中想到在将军府的花亭里,她说出那句床榻上的交情时单纯可爱的模样,总感觉眼前的江清月,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但是他总有一种她是一个迷的感觉。 蒙着浓浓的白雾,想要看清楚,雾气却越来越浓。 “你可想和离。” 江清月身子猛的一顿,抬头看向东陵厌,目光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有波光粼粼。 让他心口一震。 “怎么?不想?还是对侯府还留恋?” 江清月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东陵厌又道: “若和离了,你便住在我的别院,放心,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扰,更不会有任何麻烦。 “若你想回江家,或者想见林家的人,我都会安排好,不会出岔子。” 江清月垂下眼眸。 眼中的光,在一瞬间黯淡。 ------------ 第36章 褚婉儿被打 “这件事情,清月从未想过,并非因为留恋侯府,只是单纯的,没有想过。” 东陵厌看着她,身子微微前倾,往前凑了凑: “好奇怪,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单纯无邪,什么都不懂。有的时候又觉得你其实什么都知道,聪颖过人,也不知道怎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他的话状若随意,江清月不敢掉以轻心。 “都是我,不过是将军有时候的心境不同,所以觉得我也有所不同。” “或许吧。” “嗯,那我刚刚说的事,你好好想一想。” “和离吗?” “是。所有要求也可以提一提,本将军允你有自己的想法。” “好,清月会好好考虑。”江清月点头,心中似乎有些热气蒸腾。 语气也认真了几分。 “每日待在府里可闷?城北的云山开了半山的桃花,想去看吗?如果想去的话,我带你去。正好,下月初五我休沐。” “将军相请,清月不敢拒绝。只是,若被人发现,怕是有损将军的英明。” “放心,我早早的看过了路线,也做了安排,不会有人知道。” 东陵厌摆手,示意她安心。 “是。” 东陵厌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些情绪不佳。 “怎么了? “若有事可与我说,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江清月笑了笑,摇头:“没有,能得将军庇佑一二,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东陵厌看他说话不似作假,又问道:“你对林家的人比较在意?” 江清月尽量语气平和:“外祖家,自然比普通人家关系更亲近些。” “兵部有个空缺,我准备让林致远去。” “清月不懂这些,将军的安排定然是极好的。” “对我,你不必如此客气。” “清月只是说了实话。” “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拘谨。” 江清月往窗外看了一眼:“将军青天白日的来到梧桐院,清月心中自然是紧张的。” 东陵厌看她偷偷摸摸往外张望的神情,觉得她甚是娇憨可爱,整个人往后一靠,笑望着她。 “将军怎的如此看清月?” 他开口:“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胆大妄为的模样。” 说着,他起身,绕到案台前,一把将人抱起。 江清月轻呼一声,对上他眼中的欲色,脸颊浮现绯红: “将军,现在是白日。” “白日又如何。” “将军,白日宣淫……不妥。” 东陵厌看她红着脸说出这句话,脸上露出笑意:“你说的对。” 然后作势要将她放下来。 就在江清月松了一口气,以为东陵厌不会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后背却碰到了一阵柔软的触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抱上了床。 “我记着了,但是下一回再说……”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贴着江清月的脸颊说出来。 下一瞬,唇瓣便被含住,他的吻深而急,她再一个字说不出来…… 等侯府的接风宴结束,已经挨着下午申时。 若不是小厮说世子该喝药休息,客人都还不准备走。 他们好不容易才跟侯府攀上关系,今日有机会,自然是想尽办法的在薛非暮面前表现。 却不知,薛非暮不大看得上他们。 从头到尾都耐着性子招呼,这会已经逐渐失了耐心。 等把客人送走,薛非暮被老夫人请到了慈松院。 一进门,他就看到褚婉儿跪在堂前,满眼泪痕。 见着他来如遇救星,却碍着老夫人在场,不敢说话。 “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见着薛非暮来,收敛了些表情,看着他,示意跪着的褚婉儿: “这人是你带回来的,你看着处置吧。” 刚刚那些客人一走,她便打听了来人的身份,一听说东陵将军和景大人都来了,却因为眼前这个贱蹄子而坏了大事,恨得咬牙切齿。 当即就让人把褚婉儿押了来。 现在褚婉儿已经跪了有大半个时辰了,若不是老夫人顾及着薛非暮,褚婉儿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褚婉儿抬头,满脸泪痕的看着薛非暮,脸上满是求救的信号。 薛非暮看着她,脸上露出怒意。 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褚婉儿却捅了大篓子。不罚不足以泄愤。 但若让他动手,他怕是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负心薄幸的罪名。 他上前一步,对老夫人道: “今日褚氏犯了大错,必须要罚,孙儿一切由祖母做主。” 他一句褚氏让褚婉儿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世子何时这般唤过她。 从老夫人罚她到现在,她一直咬着牙没开口,就是寄希望于世子能说句公道话。 但现在看起来,要罚她的,怎么反而是世子? 褚婉儿整个人懵住了,看向薛非暮, “世子……你不能……” 薛非暮皱眉:“怎么不能? “今日你坏了大事,不仅害了我,且害了侯府,我的前程,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褚婉儿眼睛瞪圆:“不过就是穿了一身衣裳,换了一套好的头面,怎么就坏了世子的前程。世子的前程,可在婉儿这一身衣裳上? “世子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婉儿今日确实做错了事,但却绝对没有这么严重,世子不能把这么重的罪名,压在婉儿头上,婉儿承受不起。” 褚婉儿为自己辩解,不像从前,她哭一哭便好,这一次,若不说清楚明白,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所有的委屈都白受了。 但是薛非暮的反应,却让她大失所望: “做错了事还强词夺理。” 听着这话,她愣愣的看着薛非暮,陌生得仿佛是第一日认识他一般。 给她盖上那么严重的罪名,可知道老夫人会如何罚她。 她又该如何自处? 从此这侯府,可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一脸痛色,老夫人实在见不得她这般做作的样子。 语气愤愤: “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来人,把人拖出去,先打十个板子,打服气了再说。” “是。”李嬷嬷应声,当即指挥着人出来。 褚婉儿看着过来的人,吓得弯了腰,腿一软往后一坐,惊恐得摆着两手: “不要不要不行,你们凭什么打我?我的父亲也是将军,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对于她说的话,过来的婆子充耳不闻,两边一人一个将她架着就往外头走。 褚婉儿大喊着:“不要不要,不可以。” 她看向薛非暮,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大喊着: “世子救我,世子救我,世子说过回京之后会让我过好日子的,你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你说过你不喜江清月,只对我一人好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我,世子救救我……呜呜呜……” 褚婉儿还没说完,便被李嬷嬷用帕子堵住了嘴。 不多久,外头的院子里便传出板子落下的声音:啪啪啪。 一个一个的板子落在褚婉儿身上,褚婉儿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想哭想喊都不能,泪水汹涌而下,有惊恐,有屈辱有害怕还有失望以及控诉…… 终于,外头的板子声停了下来。 褚婉儿被婆子拖着进了门,像拖一头死狗一样丢在了地上。 褚婉儿趴在地上,忍着后背下的疼痛,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看向薛非暮,眼中满是委屈。 薛非暮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今日褚婉儿实在是大错特错,若不是她,说不好现在他的职位已经换了。 今日景将军来的时候已经说了,是敬佩当初老侯爷才来的,想必对侯府也有些人敬重,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个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觉得处置褚婉儿有什么错。 确实,他把褚婉儿带进京的,也确实对她有些亏欠,但不代表她做错了事可以不受罚。 只是看着被打过后的褚婉儿,薛非暮到底还是念着旧情,有些心疼,对老夫人道: “祖母,婉儿确实是做错了事,不过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此事便过去了吧。” 薛非暮觉得自己对褚婉儿算是宽容了,若换做其她人,被打死他也不会看一眼。 褚婉儿低下头,极没有尊严的趴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下来。 老夫人一脸嫌弃的看着地上的褚婉儿,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薛非暮发话了,她自然要给他面子,遂对着李嬷嬷吩咐: “让人将褚氏送回妙文院,好好反思一月。” “是。”李嬷嬷应声,指派了几个婆子,把褚婉儿送回了妙文院。 薛非暮:“今日让祖母操心了。” “操心有用就好,只是操了心也没有起作用。” “那孙儿是否要再去一次将军府?” 老夫人想了想:“可以去碰碰运气,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就当上门赔罪。” “是,那这一回可要带上清月?” 上一回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必须让他带着,这一回却没有说。 “这一次不用。” 这一回是侯府打了江清月的脸,江清月受了委屈,不说什么还好,若她暗暗在东陵将军面前提几句,火上浇油更麻烦。 提到这件事,老夫人有些怀疑,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把江清月送了出去,却一点好处也没有见着。 之前东陵厌答应的东西,除了让薛非暮平安回京,其它一样都没有给。 难道是耍侯府的? 老夫人眉头紧皱,面色很不好看。 “祖母,怎么了?” 这种事老夫人怎么可能告诉薛非暮,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后头越想越觉得东陵厌是在耍侯府,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更不可能去和东陵厌对峙,一时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薛非暮离开,李嬷嬷问: “老夫人,为何刚刚不趁机将褚姨娘手中的中馈拿回来?” “我想要中馈,还需要趁机?这个时候,中馈在她手上才好。” 李嬷嬷略想了想,恍然大悟。 侯府当初在老夫人手中,是入不敷出的。 后来交给了少夫人,经由少夫人兢兢业业的操持,才一点一点的好转。 到世子回京时,已经有了结余,但并不多。 这段时间,这般花销,还有接风宴,侯府怕是又亏空了。 而这其中,老夫人享受了不少,这是要找一个背锅的。 对于老夫人来说,侯府的钱本来就是亏的,现在她自己享受到了,倒也不亏。 老夫人顿了顿开口道:“等再过一段时间,褚姨娘若出现了更大的差错,便将中馈再交给少夫人。” 江清月一次能把侯府扶起来,转亏为盈,那便有第二次。 抛开别的不说,江清月的能力她是认可的。 “一会你去一趟书鸣院,告诉世子,若去将军府,不用备太多的礼,面上过得去便可。” 她猜测东陵厌可能已经对江清月失去兴趣了。这样的话送再多都没有用。 将军府什么都有,也不差侯府这一点,但这一点对侯府来说确实很珍贵,该省的还是要省下来,花在刀刃上。 “世子这般前去,将军大人会不会在背后笑话咱们侯府?” “笑话?这世道向来笑贫不笑娼。京城那个大家崛起时,没做过几件肮脏事。若能让暮儿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笑话几句又何妨。” “若这件事以后被世子知道,世子会不会伤怀。” “这几年,他生死不明,只留下府中几个女眷艰难生存,现在他回到府中,便该当起侯府世子的职责, “若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受不住,又怎么能担起整个侯府的重任。” “老夫人说得是。” 慈松院这边的事情,很快梧桐院便知道了。 绿浣听紫苏把事情说了一遍,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紫苏问道:“绿浣姐姐,夫人歇息还未醒吗?” 绿浣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嗯,今日天气好,让夫人多睡一会。” “嗯。” 紫苏点点头,压低声音道: “褚姨娘被打得可惨了,不过,世子后来还是去看了她,也好生安慰了一番。 “你说奇不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竟然没有拿回褚姨娘手中的中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绿浣没说话,却心知肚明,账上怕是已经亏的不少了,老夫人这是要找个替死鬼。 紫苏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屋子里传来声响,绿浣上前,敲了敲门,听到进来的声音后,进了屋。 江清月此时倚在榻上,面色红润,面若桃李,整个人比外头的桃花还娇艳几分。 绿浣把外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江清月听着兴致缺缺。 绿浣见夫人不感兴趣,便也没有说细节,收拾完屋子出了门。 不多久绿浣再进屋,手中拿着一张帖子,递给江清月: “夫人,宫中贵妃娘娘遣人送来的帖子。” ------------ 第37章 宫宴 江清月伸出的手一顿: “宫中贵妃娘娘来的帖子?” “是,夫人?” 江清月接过帖子,打开看完。 然后把帖子给了绿浣。 “夫人,贵妃娘娘邀请夫人下月初五参加宫宴?” “嗯。” “这可奇了怪了,夫人与宫中向来无交集,好好的,怎么会要夫人去参加宫宴? “从前宫中有宫宴,也从未送过帖子来侯府。” 江清月闭上眼睛小憩:“或许是因为世子回来了吧,这毕竟是侯府,虽然世子还未领职,但这侯爵府邸,确是不能忽视的。” “原是如此,夫人,奴婢下去准备。 “距离宫宴还有五日功夫,临时制衣裙怕是时间不够,夫人,可要奴婢去云衣坊买一套成衣。” 江清月:“不必,既是宫宴,赴宴的人一定多,寻一套得体些的衣裙就是,简单些,不到时候没在人群中,也避免了出头。但也不要太素,毕竟是宫宴。” “是。” 她这边刚收到帖子不久,前头老夫人便派人来请。 江清月去了慈松院。 老夫人见她便问:“宫中贵妃娘娘给你送了帖子?” “是。” 宫中来了帖子,必然会经过前头院子,前头院子知道,老夫人自然也会知道。 “好好的,贵妃娘娘怎么会给你送帖子?”老夫人面色疑惑。 “清月不知。”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想了想。 确实是,连她都没见过贵妃娘娘,江清月怎么可能认识。 她不放心,又随意问了一些问题,发现江清月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想着可能是巧合,又让人去外头打听打听。 当听到说不少夫人都收到了帖子,才放下心来。 想到今日侯府发生的事,她看向江清月,问道: “今日东陵将军来了。” 江清月一脸震惊,而后眼神飘忽,不敢看老夫人,一副羞愧的模样。 老夫人抬手,下意识的捂了捂鼻子。 仿佛江清月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几日,将军府可传话让你过去?” 江清月低着头,语气状若蚊蝇: “回老夫人的话,没有。” “那,可有书信传给你?” “回老夫人,没有。” 老夫人皱眉,语气竟带着些责怪:“可是你没有尽心尽力伺候好将军?” 江清月听着这极不要脸的话,深吸一气,没有答话。 谁家的长辈来问自己的孙媳妇,是否尽心尽力的伺候别的男人? 她以前只觉得老夫人卑鄙无耻,现在还觉得她不择手段。 老夫人见江清月不说话,心中冷哼一声。 事情都做了,还在这装什么贞洁烈妇。 “若下回将军再找你,务必把暮儿官职之事提一提,以后无论是你回江府,还是去别家府邸走动,面上也有光。” 江清月抬头,目光直视老夫人。 老夫人被看得心虚,也没有再多说,让她回了梧桐院。 出了慈松院的门,绿浣满脸控诉: “这老夫人,实在……实在太不要脸。居然还那般理所当然的来责问夫人。” “侯府向来如此,多说无益,眼下要注意的,是五日后的宫宴。” “是。” 回到梧桐院,江清月先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将军府。 今日他约了她初五去看桃花,但现在初五要入宫,两边时间对上,定然是去不了了。 东陵厌很快回了话,只有一个字: “可。” 因为贵妃娘娘的宫宴请了不少大家小姐和夫人,京城的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一下顾客盈门。 林家布庄的一批货,也在不知不觉间火了起来。 这批新上的料子,细密柔软,颜色纯净明亮,自带一层云雾光泽。 绣浅色纹样娇美仙气飘飘,绣丽色纹样端庄大气,虽然卖价贵,但是在京城不怕贵就怕不好看的市场,很容易便打出了名气。 尤其是布庄每日挂一套花色的成衣出来,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 而布庄的货,却越来越紧缺。 到后面,几乎要排队才能买到。 四月的第一日,一大早,江清月坐在窗前,看大舅舅林舸给她的信。 信中把这几日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怕江清月看不懂,说得尤其详细。 江清月看完,心情大好。 和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绿浣在一旁整理着林府送来的布匹, “夫人,这绸缎真好看,听闻卖得很贵,都还买不到,每日限量。林大老爷却一下送了那么多过来,大老爷对夫人真好。 “这里每种颜色都有,奴婢觉得都衬夫人,夫人,可要请裁缝上门,现在正是做春装的时候。” “不忙。你先去一趟林府,告诉舅舅,今日开门,便可以开始涨价了。” “涨价?涨多少?” “一倍到五倍。” “啊,五倍,会不会太多了,如此,以后林家布庄的声誉不会受影响吗?” 江清月笑了笑:“直接涨价自然不妥,要用些法子。” 说着,她低声对着绿浣耳语了几句,绿浣听完,眼睛一亮,拍手叫好: “夫人聪慧。” “如此翻倍,翻到五倍差不多,就好。” 她早预料到有今日结果,这批绸缎定然卖得好。 所以事先交代了大舅舅林舸,第一次铺货不必太多,货架摆满就是。 卖完就开始限量。 现在存下不少货,等把所有货全部出完,按照这个法子,便能把这一批绸缎的价值收到最高,且不会对林家的铺子有所影响。 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情况如何,很多事,她便没有多讲。她已经“未卜先知”了许多事,其它的,能藏便藏着些。 况且,这些小事,现在说,也来得及。 “还有,再嘱咐大舅舅,让他后头不要再去收这样的绸缎。这个生意,只做这一次便好。” 绿浣不解:“为何?这绸缎如此挣钱,便该乘胜追击,再进货来卖才是。” 江清月摇摇头:“这绸缎是挣钱,但是钱要挣在自己的口袋里才算钱。” 这绸缎在京城这么吃香,一定会有其他的商人盯上。 林家现在羽翼不丰,不宜和那些有大背景大底蕴的商人去争。 倒不如直接放出去,让其他想做的几家去斗,他们仗着一次先机,挣这么多钱就也可以了。 做生意,有技巧,有运气,有眼光,有费心费力,这些都是关乎自己,做生意还有一点很重要:便是对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做生意不仅要懂得及时止损,更重要的,还要懂得及时止盈。 可以搏一搏,但是要看准时机,就比如他们首先看到的绸缎生意。 但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该及时收手。 不能看着那些大利,便一头扎进去,幻想着能换十倍百倍的收益回来。 因为那十倍百倍的收益背后,也会有十倍百倍的危机。 京城,做布料的商人这么多。 这一批货如此紧俏,现在林家先做了,相当于出头鸟,若其他人想做,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林家。 但若林家收手了,改做了别的,那其他想做绸缎生意的人,便会调转枪口,去抢货源,打价格,如此林家反而安全。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一批绸缎的利益最大化。 按照她的设想,把这批绸缎卖空,所挣的钱,足够林家满府,一世衣食无忧。 绿浣听着,心中感慨,无比崇拜地看着自家夫人,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记下,然后带着夫人给的信,由大武领着,直往林府而去。 林家布庄门口,还未到开门的时间,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大家都在讨论今儿能买到多少,这批货主子有多喜欢。 林家布庄的掌柜的上前,对着众人道: “今日,因为货源的关系,只得放出匹,大家先到先得,若能买到,恭喜大家,若买不到,小店还有其它类型的布匹供选择。” “啊,怎么只有二十匹,昨日还有五十匹。” 底下排队的人面面相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人见着门开,直接冲了进去。 等后面那些人后知后觉的跟上去,前头已经挤得完全进不了人。 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二十匹绸缎料子,售卖一空。 没买到的人只能仰天长啸,跟掌柜的控诉着,自己排了多久的队,都没有买到,让掌柜的明日多备些货。 掌柜的陪着笑脸,说到货面露苦涩: “诸位有所不知,这批料子是我家东家从蜀地运过来的。因为制作的缘故,是一车一车的往回运。 “原本有好几车的,但是因为连日大雨困在路上了。 “今日本来到了两车,但是许多都淋了水,不能卖,只挑出些好的。 “不是我们不想卖,有钱谁不想赚呢,实在是不能卖,没有了,我们东家说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质量,不能砸了林家布庄的招牌。” 底下听完议论纷纷: “你们铺子倒是负责任,只是也得让大家买到才是啊。” “就是就是,明日有吗?我先付些定金。” “对对对,我也是,我也先付定金。” “我可以付多些价格,一定给我留五匹。”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见过商家起价的,没见过顾客让商家起价的。” 掌柜的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笑着回道: “定金就不收了,这对其他的买家不公平,明早排队,先到先得,有多少我们定然是卖多少的。 “至于价格,我们东家说了,我们的东西确实好,但也不能就此乱价,一开始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大家放心,我们林记布庄,诚信做生意,绝对不会胡乱涨价,坐地起价。 “各位,实在抱歉,我们也不想这样。” 众人见掌柜的这样说,也不好再说别的。 只想着,明日要来早些。 另外一些客人,见要买的绸缎没有,也进去逛了逛,见其它款式的料子也不错,便也随意挑了些。 与此同时,在林家布庄周围的小巷子里,出现一些小贩。 见着从林家布庄出来,无奈摇头的人便上前去问: “这位管家老爷,可是要买绸缎?这林记铺子的绸缎,可不好买,不过恰好昨日我媳妇儿买了一匹,你若要的话,我可以转给你。” 这料子贵,他媳妇哪里会买那样的料子,不过有人出十个钱,让他们三倍价格卖出去,若卖不出,也得十个,若卖得出,多得十个。 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他才不去管谁想赚这个钱,还是哪个丫鬟小厮偷出来卖的,只要给他辛苦钱就行。 那管家自然不信,不过看人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打开让他验货,停下了脚步。 那管家见着,心中大喜,昨日底下人买了林记的布匹,府中的主母十分喜欢。 今日又让人来买,但却没买到。 主母还是不甘心,让他来了一趟,也没买到。 却不料,还能碰上这种好事。 不过那管家也是人精,看着他倒卖,必然是想有利可图,问道: “你想卖多少钱?我先跟你说好,贵了我可不要。万一主人家提起来,我只说没有便是。” 那小贩开口:“自然自然,不过你看我这,还是我媳妇儿昨日去买的,卖给你我还得冒着挨打的风险,卖三倍不算过分吧。” “三倍,你怎么不去抢。” “那没办法,我就卖三倍,你要就要,不要我找别人了。” 那管家正准备走,就看到一旁另外一丫鬟模样的人抱着一匹布。 骂骂咧咧:“居然涨五倍,怎么不去抢,若不是我家小姐赶着制春装,绝对不会买。” 听着这话,二人面面相觑。 那管家一把抢过那匹布,飞快的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银子,生怕小贩后悔涨价,给多了些许也不要了,抱着布匹转身就跑。 管家买了一匹回去,府中主母见着实在喜欢,又想要给自家的女儿也挑上几匹,又让他去买。 那管家带了几个人,直奔巷子,路上嘱咐下人们,发现倒卖的,五倍以内都直接买。 一行人一来,发现不远处的巷子里,确实鬼鬼祟祟的有不少人,还有许多买家模样的人。 就这么一会功夫,竟有那么多人来找料子,可见这料子紧缺。 眼下正是做春装的时候,小姐们总有几分攀比之意,出现了那么好的料子,谁都想争一杯春。 他一声令下,众人各自动作。 终于买到了料子,虽然花了大价钱,但是主母并不在意价格,且他们都得到了主母的赏,大家皆大欢喜。 ------------ 第38章 合欢院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如此。 京城似乎到处都有高价卖布的人,除了一部分安排的人,还有一些是真的把自己买的布拿出来卖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没人怀疑不说,还把林家布庄的名号彻底打了出去。 现在提起林家布庄,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林家布庄的东西好,价格公道。 外头都涨疯了,林家布庄一布难求,却还是守着原价。 无形中,林家在京城的信誉度,也水涨船高。 有些不知道有高价倒卖的夫人,也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买几匹布,直接找到了林家。 林家是小门小户,平时哪有那么多官员夫人来,苏氏和沈氏两人受宠若惊,热情接待。 对于这些夫人的请求,两人面露难色,不是她们不给,而是实在没有。但也不能让人白走一趟,而把自己留下来的布匹送了出去。 夫人们自是高兴得千恩万谢。 夫人们要给钱,苏氏和沈氏也不推辞,直接收下。 倒让那些大家府邸的夫人,都高看林家一眼。 若林家不收钱,还不好办,现在林家落落大方的收了钱,倒显出林家不用小恩小惠赚人情的风骨来。 如此,钱收了,人情也赚了,又为林家扬了名,一举多得。 到初四这一日,这批绸缎,明里暗里的出售,几乎卖光了。 林舸特地约江清月去茶坊见了一面。 一见面,便把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整个人眉飞色舞,将江清月夸了又夸。 “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慧,我就想不到做生意还能这般。 “这批绸缎价格翻倍,有愿意买的人,也都是不差钱的主。 “另外寻了人专门让人出手,哪怕被发现,也和林家没有关系…… “现在说起布匹,总会提到林家布庄,哪怕以后不卖这种绸缎,林家布庄的生意都比以前要好太多。 “还有,月儿你不知道,因着这些,之前那些难卖的存货,也都卖得七七八八,几乎清空了……” 林舸说完,又夸了江清月一通。 江清月看林舸高兴,心中也高兴。 “还是大舅舅眼光好,看好了这批生意。” “若不是你,这生意也拿不下,更没有今日光景。” 林舸说完,从身后抱来一个盒子。 “当时我们一起合股做生意,这是账本,你看看,确认无误,属于你的那一份银子,舅舅会让人送去侯府。” 江清月摇头:“这些钱,烦请大舅舅先替我收着,就不要送去侯府了,上回去林家,光顾着谈生意,忘记跟舅舅说一件事。” “什么?” “我想和离。” “啊……” 林舸差点惊掉下巴,正想问为何,一下想起京城这些日子的传言,到底住了口。 “你外祖母知道吗?” “上回去林家之前,我让人把嫁妆都放去了外祖母处。上回去林家后,我跟祖母说过了,二舅舅那边我也提了。 “告诉舅舅这件事,并非要舅舅帮我什么,只是希望林家不要被侯府以我的名义利用。 “我跟薛家世子绝无可能,只是现在,薛家不会同意和离,我在等一个机会。” 林舸听她说完,面露担忧。 “无论如何,舅舅还是要说一句,若有我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 “你把嫁妆放到林家,便是信任林家,那林家自不会辜负你这份信任。 “虽然我们现在各自成家,考虑的事情也很多,但是若家人出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若韵儿发生这种事,我绝对会为她撑腰,你也一样,可能明白舅舅的意思?” 江清月知道这番话的重量,心中一阵暖流,“我明白,多谢舅舅。” 林舸点点头:“你二舅母知道我要来见你,一定要我跟你说声谢谢。她让我带了一些礼过来,说下回等你去了林府,再单独感谢,多亏了你,你救了你二舅舅一命。” “二舅母言重了,是二舅舅福大命大,我也是巧合误打误撞,说对了我也没想到。” “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你,这些话等你去林府了,再跟你二舅母说吧,她现在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听着这话,江清月忍不住笑起来。 林舸又道:“上回你说的大理寺的胡大人,前日里真的被抓起来了,名下的产业全部查封,有合作的商人,也全都被牵连了,投进去的钱一分拿不出来,还得吃官司。 “幸好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林家现在怕是大祸临头。” 现在胡府的罪还没判,都情势严峻,他都不敢想,若胡府真的有罪,那林家倾家荡产都是小的。 “真的半点不夸张,你也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些,林舸依旧心有余悸,对江清月,也是真的感激。 “舅舅言重,实在也是机缘巧合,这说明林府有运道在身。” 林舸被她这话逗笑,两人又说了两刻钟,林舸才离开。 江清月回府的路上,路过琳琅阁。 上回她和孙晓晓在这里起了争执,之后东陵厌便把这里买下来送了她。 现在,她是这里的东家。 江清月让马车停下,从外头看了看,到底没有下车,回了侯府。 一回到梧桐院,便看到白薇站在门口等着。 白薇见着江清月,跪下磕头:“夫人。” 江清月瞥了她一眼:“进来说话。” “是。” 等江清月进了门,白薇才敢动步子,跟着一起进门。 待到了屋子里,看江清月坐下,再次在江清月面前跪下: “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嗯,说吧。” “夫人,世子收了奴婢为姨娘,住在合欢院。” “合欢院?” 听到江清月特地把院子念了出来,白薇一颗心一下被提起。 “是,夫人,合欢院距离世子的书房有些距离。” 她特意解释,江清月听完,看向她,点了点头。 只当不知: 合欢院院子不大,五脏俱全,确实离薛非暮的书房有些距离,不过,这个院子,却是在薛非暮去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回书房的路上。 薛非暮日日都要去向老夫人请安,便日日都会路过听她的院子。 选这个院子,白薇是用了些心思的。 看着距离书房远,实则是很容易和薛非暮遇上的地方,也是很容易让薛非暮想起,且会去的地方。 而且这院子的名字:合欢院,能看出来,和前世一样,白薇得薛非暮喜欢。 白薇见江清月不说话,有些慌了。 她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诚惶诚恐的态度,不敢有半分逾矩的行为,力求让夫人看到她的态度。 或许是她的低姿态取悦了夫人,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是接风宴那日的事。” 江清月看她说着话头越低,喝了一口茶。 接风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过了这几日才说,是事情已经确定了下来。 白薇是个聪明人,没有一开始便闹得人尽皆知,算沉得住气。 听屋子里静谧,白薇赶忙解释: “夫人,并非奴婢藏着掖着,没有第一时间来告诉夫人。而是一开始奴婢虽然跟世子有些亲密,但世子却正在气头上,没有要收奴婢的意思。 “奴婢怕坏了事,所以才想着等事情确认下来再提,若奴婢做错了,还请夫人责罚。” “责罚不必,你做得很好,小心谨慎些,不是坏事。” 白薇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是。” 应话的时候,依旧规规矩矩的跪着,不敢有多余的半分动作,生怕惹得江清月不喜。 “起来吧,你现在也是姨娘了,倒不必如此拘谨。” 白薇起身,回答道:“无论如何,奴婢心中永远记着,奴婢是夫人的奴婢。” “你有这份心思,很好,也不枉费我帮你良多,希望你以后也记着今日说过的话才是。” 白薇自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该说的话她要说。白薇说了这些话,若有一日她做了那些事,心理的负担也会更重一些。 “既然世子封你做姨娘,那你便安心过日子,好好照顾世子才是要紧,其它的,你应该知晓该如何做。”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薇低着头面色挣扎。 “是,奴婢明白,褚姨娘这回犯了大错,奴婢定然不会同她一般,更不会与她同流合污,也会好生注意着。” 她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也不能装蠢。因为现在的她还没有和夫人抗衡的能力,便只能听话些。 白薇离开不久,书鸣院那边送来了消息: “夫人,世子说今夜会过来,世子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安排圆房的事宜。” “圆房?” 江清月皱眉,心里涌起一阵恶心。 “便说我身子不适。” “是。” 没多久,江清月刚刚坐下准备用膳,就见薛非暮直接过来了。 虽然看着好了许多,但是还坐在轮椅上。 江清月眼中有掩藏不了的厌恶,还好隔得远,薛非暮看不到。 “世子有事?” 薛非暮:“我听闻清月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 “世子请回吧,我很好。” “既然很好,那圆房一事……” “那我觉得还是有些不适。” 薛非暮听到她如此说,狐疑的开口问道: “可是不愿圆房?” “是。” 这件事不说清楚,逃不掉。 既然如此,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杜绝了以后再提起这件事的可能。 薛非暮想了想问道:“可是清月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 “那为何?” 江清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是不愿。” 薛非暮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幻,实在想不通江清月为什么不愿意。 难不成,是在跟他欲擒故纵? 是因为他对褚婉儿的宠爱,她嫉妒了? 还是因为,他夺了她的中馈? 亦或是因为他收了白薇? 他承认收白薇除了白薇本身不错,确实有想要气一气江清月的意思。 倒没想到,江清月气量那么大。 也是了,自己的丈夫收了别的女子,总是吃味的。 薛非暮轻叹一气,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了走。 “我知你心中有气,不过白薇是你身边的丫鬟,我收她也是看在你的面上,若不然那么多丫鬟,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至于婉儿,更是不必说,婉儿毕竟是我从边境带回来的,她在京城孤苦无依,只能依靠我,我自然要多给她一些关心,你是侯府主母,该宽容些,不必跟几个妾室一般计较。 “至于中馈,等你有了身孕,再表现得好,我自然把中馈还给你。” “不用再说了。” 江清月打断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单纯的不想。” 薛非暮拧紧眉头: “后宅女子,有些嫉妒之意也是正常,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你要明白,侯府以后会有很多妾室,你若一直这般跟我闹不愉快,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薛非暮苦口婆心,自以为是的为江清月好,为她打算。 “世子想多了,我没有嫉妒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跟你圆房而已。” 江清月觉得,不把话说清楚,薛非暮听不懂。 但是没想到,她说得那么清楚,薛非暮依然听不懂。 薛非暮听着这话,心中很不高兴。 这江清月真仗着自己是主母,就为所欲为了?就忘了这主母之位,他能给,便也能收回去。也太不知轻重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他都给了她主母之位,她竟然还想要自己的全部,怎么可能。 “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可别过火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话,若我当真,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江清月深呼吸: “你最好当真,我请你当真。” 薛非暮真的不高兴了:“你如果再继续这样子说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你知道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最好生气,我请你生气。” 薛非暮一口气憋在心头,指着江清月: “你是说真的?” “我不说假话。” “你别赌气就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 薛非暮看她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心头涌起一阵无名火: “江清月,你别后悔。” “不会后悔。” 看着江清月对他放的狠话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薛非暮心中这股火一下烧得老旺。 “你信不信我要和你和离?” ------------ 第39章 借刀杀人 薛非暮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说完之后,心中狠狠: 江清月这般,下回若想圆房,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吃个醋吃这么长,差不多就得了,一个主母,自己已经给了她正妻的位置,她还想怎么样? 这样的人必须要好好惩罚,要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要不是看在她是江家人的份上,他连犯错的机会都不想给她。 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他赌她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月,不,十日。 就在他心中狠狠的想着的时候,猛然发现对面没了声音。 他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江清月直视着自己。那眼神……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顿时心中暗爽:怕了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跟他顶嘴,这一说和离,立马就怕了。 原来江清月怕这个? 也是了,谁家的正妻不怕这个呢? 她是庶女,按照她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做侯府主母。 他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就见江清月缓缓往前走了一步,规规矩矩的对他行了一礼。 低眉顺眼的开口: “世子实在误会了,清月是担心世子的身子。圆房事小,若伤着了世子的身子,清月万死难辞其咎,所以才拒绝了世子。” 薛非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 “罢了,既然是为了我好,便也不多说了。今日的事情便作罢,我也不追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向自己的腿。 “至于圆房一事,改日等我的腿全好了再说。你放心,我既然说不追究就肯定不追究。” 眼前柔顺的江清月,实在是看着顺眼,他也不介意说几句好听话。 对嘛,夫妻就是要如此相处才是。 “还请世子先回,我已经嘱咐了白薇要好生照顾世子,世子可千万注意自己的身子。” 提到白薇,薛非暮多少有些脸红。 实在不知道,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丫鬟,竟然还有那种手段,更重要的是,这是江清月的丫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禁忌感。 不过正妻就是正妻,妾室不过贪图一时的快乐,只有正妻才会真心实意为他的身子着想。 想到这里,他暗自感慨,白薇虽说不错,但也只是个玩物而已,根本连江清月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还请世子先回,身子要紧。” 薛非暮点点头:“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操劳。” 薛非暮一脸关怀,一口气嘱咐了好几句,听江清月一一答应下来,放心离开。 “世子慢走。” 看着薛非暮离开,江清月这才抬手抚上心如擂鼓的胸口。 像黑暗中的人寻找到了光亮,那种兴奋激动,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和离一事,被如此轻易的说出口,那么……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有随口说说,便有真会实现的那一日。 绿浣过来扶她:“夫人,可还好?” 江清月就着她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她: “和离可以有什么理由?” 绿浣自然明白夫人在想什么,也知道夫人知道答案,只是因为太激动想要在别人口中确认一遍。 “夫人,休妻才需要理由,和离不用。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各生欢喜……各不相干……” 江清月喃喃着这两句,眼中闪过亮光。 “扶我回房。” “是。” 江清月回了屋子,让绿浣研磨,自己提笔,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的写着。 她需要有一个计划,有一个世界,有一个场景,还要有一份情绪。 她要这几样东西撞在一起,最终能达到让薛非暮心甘情愿写下和离书的目的。 此时,她的心中涌起激动的情绪,像平静的海面生了浪,像寂静的森林惊起鸟鸣。 而大浪后,森林尽头,是初升的太阳驱散阴霾,是希望。 梧桐院外。 薛非暮已经走出去老远,一想到刚刚江清月温柔说话的模样,内心十分满足。 也大约知道,以后应该要怎么拿捏江清月。 一想到自己已经抓住了江清月的命脉,心中便高兴的不得了。 以后他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他让她往南,她不敢往北。 这人也是,作为正妻,关心丈夫的身体,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偏要说出那样难听的话。 大约还是因为吃味吧。 薛非暮心中已然给出了答案,刚刚争吵几句的气,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哪里还有半分。 罢了,既是想着自己,也就不罚她了。 她长得那般好看,哭了可不好。 若是换成其她人,他非得罚一罚不可。 薛非暮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靠谱的丈夫,心中涌出一股对自己的欣赏。 嫁给自己,江清月真是走了大运。 他心中美滋滋的想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厮推着他放慢了步子。 那小厮看到了不远处树后面藏着的玛瑙,玛瑙对他示意了几个动作,他想到玛瑙送给他的那一袋银子,心虚的往薛非暮看了一眼,深吸了一气,才缓缓试探着开口: “世子,是不是去看看褚姨娘?听闻褚姨娘不是太好。” “今日妙文院的丫鬟来了几趟书鸣院,奴才怕打扰世子,也都不敢提,这会既然出来了,不若去看看?那丫鬟说,褚姨娘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望眼欲穿的等着世子去看。” 薛非暮想了想:“也罢,那便去看看。” 这些女人呢,一个个的都离不开他,没办法,既然让她们进了府门,便也要负责任。 薛非暮去了妙文院,果然见褚婉儿消瘦不少。 对着褚婉儿好一阵安抚,特意在妙文院陪着褚婉儿用了膳才出来。 一到书鸣院,就看见白薇恭恭敬敬的等在门口,看向他时,那眼角眉梢的春意,就像枝头的花儿一样,藏都藏不住。 薛非暮原本就想着今日要跟江清月圆房,不过没去成,后来去了妙文院,见褚婉儿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已经有几分意动,不过褚婉儿身上有伤,伺候不了,这会见着白薇这副模样,想到之前她伺候自己的样子,当即便拉着她进了屋。 白薇十分有眼力见的贴了身子上去,丝毫不避讳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极有眼色的关上了门,退到外头守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得小厮脸红耳赤,不由得走远了些。 这白姨娘平时看着老实,和这种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怪不得一次就把世子迷得不行,将她留了房。确实是有几分勾引人的本事的。 小厮眼中露出鄙夷的神情,又往外走了些。 次日,是个晴天。 江清月昨夜少见的睡得好,今日天一亮便醒了。 绿浣和紫苏一起伺候着她梳妆。 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都是早便准备好的。 很快便整理妥当。 江清月尽力把自己打扮得普通些。 只是,她长得好,再怎么普通也容易被人一眼瞧见。 看着时辰,江清月把梧桐院交给紫苏,带了绿浣出了门,往宫门而去。 路上,绿浣说起白薇:“夫人,今日白薇,便已经住进了合欢院,管事嬷嬷按照规矩给她配了丫鬟。” “嗯,告诉嬷嬷,吃穿用度比褚氏好些,但也别太好,稍微越过便好。 “等过段时间,褚氏好了,得了世子的宠爱,再让嬷嬷把她俩的吃穿用度换一换。总之要一个多一个少,一个高一个低的。” 如此做,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加深这二人的矛盾。 最后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能打起来,闹起来是最好的。以后不仅不会来烦她,而且这两人,相互就能把对方给处理解决了。 所谓借刀杀人,便是如此。 就在二人说话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呼: “可是忠勇侯府世子夫人?” 江清月一听是林韵的声音,撩开帘子,果然就见骆家的马车:“韵姐姐。” “月儿,真的是你。” 林韵也撩开帘子,看到江清月脸上露出些许激动, “月儿可也是去参加宫宴的?” “是,韵姐姐也是吗?” “嗯。” “那正好,咱们有伴。” 二人左右看看,又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约好一会一起进宫。 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往前走。 江清月悄悄对绿浣道:“改日有机会,你再悄悄打听打听,看看最近骆家那位如何?” 上回她让人去教训了一顿骆晖,也一直让人注意着骆家的情况,骆晖已经不敢再对林韵动手。 但是得看看林韵的真实状态才知道。 林韵过得怎么样,她身边的丫鬟最清楚,哪怕丫鬟不说,也能从她的表情窥探一二。 林韵的性子她知道,问她肯定不会说。更不会主动提起,若不然,前世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刚刚她看林韵面色比上回见着好许多,不过总要问问才放心。 明明林家也不比骆家差,但是林韵作为林家大小姐,良善谨慎,只顾着骆府的颜面,顾着林府的颜面,还想要顾着自己以后孩子的颜面,不肯家丑外扬。 林韵是很想好好过日子的,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大家难堪,便处处小心谨慎,受了委屈也不说,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觉得熬过去就好了,觉得有了孩子就好了,觉得以后时间长就好了。 但是她不知道,有的人是没有人性的,你越忍让,他又觉得你软弱可欺。 根本不在意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越忍让,越看不起你。 今日是时机不对,改日遇见再找机会。 马车到了宫门。 参加婚宴的女眷马车都停在宫门口,而要步行进宫。 江清月下了马车,就见林韵已经在前头等着了,见着她下来,连忙迎上去: “月儿。” “韵姐姐。” 二人相见高兴,拉着手往旁边走了走,避开了后头来的人。 林韵往旁边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才低声对林清月道:“月儿可知,这一次的宫宴是有什么事?” 江清月摇摇头:“应该只是普通的宫宴吧,贵妃娘娘怕是在宫中呆得闷了,想邀请些人热闹热闹。” “对对对,听闻贵妃娘娘来自民间,如此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这一次居然连我也收到了帖子。” 说到这个,林韵心中有些慌。 骆家的身份地位不高,照理来说,这样的宫宴不会请她,但是她确实是收到了帖子。 当时收到帖子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若不是打听到许多差不多身份的夫人都收到了帖子,她怕是要睡不安寝。 江清月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抚她: “韵姐姐别多想,你刚刚也说了,贵妃娘娘来自民间,怕是身份高的那些贵夫人,她平时也见得多,就想要见见没那么高府邸的夫人,或许还有一些亲近之感。” “但愿如此。”听了这些话,林韵明显的放松了许多。 江清月看着她的神情,转移话题问道: “韵姐姐近日如何,今日见你,似乎比上回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林韵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笑意: “没什么,或许是近日睡得好,心境也平和些。” “那就好!” 二人说着话,看大家都进了宫门,也相携走向引路的宫女,交了帖子,报了府上名号,一起往宫中而去。 随着她们一同入宫的,还有其它府邸的夫人和小姐。 一路上,大家都不敢说话,极有规矩,宫道上虽然人多,但极安静。 宫宴设在御花园里。 到了御花园,便听到了说笑声。 一些小姐们禁不住闷,看见相熟的姐妹便拉着手一起说话,倒比刚刚路上热闹许多,也鲜活许多。 贵妃娘娘还没有来,前头坐着几位夫人。 听身旁的人说,是国公府的夫人,还有成王府的王妃。 那几位夫人,江清月和林韵都不认识,便也没有上前,只等着后头的人一起,遥遥在后头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行礼退下,江清月环顾四周,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力求泯然众人。 林韵也有此意,她本身身份地位不高,没想过要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讨好人,也跟着一起过去。 ------------ 第40章 贵妃娘娘 江清月看林韵跟着一起过来,眼眸微闪。 其实从知道林韵也要来参加宫宴,她就在刻意的跟林韵保持着距离。 今日的宫宴,她不能跟林韵走得太近。 进宫前,她特意让马车走慢一些,就是为了让林韵先入宫,没想到林韵下了马车没有走,直接停下来在前头等她。 就是刚刚,她让绿浣打探骆家的事,说的都是改日而非今日。 这回见她跟上来,心中琢磨着,一会怎么避开一二。 今日宫宴,她心中隐约有猜测,或许和自己有关。 她也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但若,万一自己没猜错,那林韵跟她一处,容易遭受池鱼之殃。 二人寻着一张桌子坐下,立马便有宫人上了茶水点心。 林韵有些忐忑,悄悄的对江清月道: “我还是头一回入宫。” “韵姐姐,我也是头一回。” 二人相视一笑,稍显安慰。 只不过,说了没两句,江清月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位夫人,对着林韵道: “韵姐姐,我看到那史家夫人了,她素日与我有些交集,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在这坐一会儿,若有相熟的姐妹,也可叫过来。” “好,你去就是。”林韵往江清月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着史家夫人也看向她们这边。 江清月应声,往那边走去。 只是她刚走,林韵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史家夫人,似乎从前一直和月儿不对付。 听月儿的意思,关系似乎不错,难道传言有误? 林韵略微一皱眉,还没等她细想,就听到有人唤她。 她回过神来,原来是平日跟自己交好的赵夫人。 对方询问可否跟她坐在一处,林韵当即答应下来,有人陪着,林韵心里安定许多,两人说起话来。 她不时往江清月看一看,只见人已经入桌坐下,也不知道她们聊什么,看起来很是愉快,林韵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此时江清月坐在那位史夫人面前,跟史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打着机锋。 史夫人这边,坐着好几位夫人一起说话, 史夫人看到江清月过来,眼睛一亮。 连忙就将人邀请了过来。 她之前喜欢一位公子,但是听闻那公子对江清月痴迷,让她对江清月有一种天然敌意。 见着就想挖苦她一番。 在家做小姐时如此,后头嫁了人依旧如此。 只要有机会,她绝对要奚落江清月几句。 这会见着人来,不由分说便要拉着人坐下。 近日,忠勇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正愁找不到机会,眼下正好。 “清月妹妹,好久不见,现在世子回来,我还道你不愿和我们一块说话了。” “姐姐哪里的话,说笑了。” “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世子死而复生,妹妹熬过了这几年,好日子还在后头。” “是,日子越来越好了。” “听闻忠勇侯府的世子,找了个极好的职位,也不知是真是假?” 才客套了几句,史夫人便忍不住了,提起这些事,冷嘲热讽的意味明显。 在坐的其她夫人都看过来,脸色意趣,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江清月面不改色,笑着回答: “自然是真,还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分派的,是侯府无上的荣耀。” 她一句话令史家夫人哑口,史家夫人后面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所有人因此嘲笑侯府,那就是在说皇帝不对。 史家夫人哪里敢说这样的话?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便只能把话全部吞进去,别扭的迎合道: “是,可见皇上对侯府的器重,实在让人羡慕。” 江清月不卑不亢,“既然羡慕的话,等世子有机会面圣,我让世子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史大人十分看好这个职位,不若换了他来做,也成全史大人一片拳拳报国之心。” 江清月一番话完全挑不出一点错处。 史夫人听着,立马变了脸色。 若这职位,因为她的缘故,落在了史家头上,婆母非撕了她不可。 “没没没,我的意思是……恭喜恭喜。” 江清月望着她笑笑:“同喜同喜。” 那史家夫人看着这笑,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江清月以前看着像个闷葫芦,说再多都不知道还嘴,现在倒是伶牙俐齿,这么会说话,短短几句,就让她吃了好几回鳖,实在可恨。 只是他刚刚为了看江清月的笑话,在众人面前,姐姐妹妹的一同演戏,才把江清月留下来,此时也不好翻脸,只暗自想着,等找到机会,一定要江清月好看。 江清月稳稳的坐着,对答如流。对于史夫人的刁难,也四两拨千斤的推了回去,让史夫人很是气闷。 史夫人不甘心,又提起薛非暮带了姨娘且在边境成婚的事。 企图让江清月难堪。 都被江清月一一回过去。 这些话,回江家的时候,她在曹氏和江佩兰面前说了一遍,现在张口就来,半点不用想。 史夫人前前后后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却半句都没讨得好,面色很是不好看。觉得江清月让她在大家面前丢了脸,对江清月的意见更大。 而且她都说了这么多,江清月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对大家笑脸相迎,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若不是江清月是自己硬邀请坐下来的,她几乎都要以为江清月是来砸场子的。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倒是其她的夫人看着情况不对,出来做了和事佬,说了几句场面话,面上到底大家都还过得去。 但史夫人每每提到跟江清月有关的话题,都忍不住的阴阳怪气。 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入口的方向,低头跪了下去。 江清月悄悄的往前头瞥了一眼,就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艳丽女子往这边来。 那女子看着双十年华,正是人比花娇的年纪,穿得雍容华贵,脸上的妆容艳丽,颇有几分浓墨重彩的意味。 好看不好看见仁见智,但是富贵是真的一眼富贵。 “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聂千锦走向首位,由宫女扶着坐下来。 微微垂眸往四周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笑意:“诸位多礼了,请起吧。” “是,多谢贵妃娘娘。” 底下的夫人们都起身,便又听到首位上的人道:“诸位坐吧。” “是。” 众人又齐声道谢,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大气不敢出。 首位上的聂千锦却是笑靥如花,语气轻松: “今日宫宴,诸位不必拘束。 “其实,请各位前来参加宫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本宫在宫中呆得久了,有些烦闷,皇上特批本宫举办宫宴,跟大伙儿说说话,也热闹热闹。”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应和。 还有一些夫人出来说话,都是些奉承之言。 举办这么大一场宫宴,只为了给贵妃解闷,可见贵妃有多得宠。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和谐。 聂千锦随机点了几个人,被点到的人诚惶诚恐的起来回话。 不过看贵妃娘娘平易近人,也慢慢消除了心中忐忑。 江清月静静的坐着,身边的几位夫人也不敢多言,生怕下一秒点到自己,而自己没有注意到,失了礼数。 要知道,皇上今年已过五十,贵妃娘娘是如今宫中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才入宫一年,也无子嗣,就成了贵妃。 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贵妃娘娘,那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大家紧张关注着贵妃娘娘说话的时候,史夫人猛然听到,身旁的江清月也被叫到了。 “本宫听闻,忠勇侯府世子死而复生,从战场归来,实是奇事一桩,不知道今日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可来了?” 随着聂千锦话落,众人的目光都往这边看过看。 刚刚到场不久的曹氏眉头微拧,也看过来。 江清月起身,一副慌张的模样,对着首位上的人遥遥行了一礼: “臣妇江清月,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哟,倒是好一个妙人,这声音和本宫也有几分相似,怎的坐那么远,快上前来,与本宫说说话。” 因为前面也有几个被叫上前去说话的夫人,身份有高有低,还有些她们甚至都不认识,是以,这会叫到江清月,大家也没有太过诧异。 一个个羡慕的看着江清月。 那史夫人更是眼中嫉妒,想不到江清月竟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 江清月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而后规规矩矩的上前。 聂千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待她走到跟前来,脸上露出笑意: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待看到江清月的容貌,聂千锦微微皱眉,不过脸上的异样随后消失,笑道: “世子夫人好相貌,薛世子实在有福。” 众人纷纷附和,便又听到聂千锦说: “你今日穿这一身,素雅大方,很得本宫的心意,来人,赐座,让世子夫人坐到本宫身边来。” 这话一出,底下那些夫人小姐,又是一阵艳羡。 刚刚上去那么多夫人小姐,能坐到贵妃身边的,只有这世子夫人。 可见是入了贵妃娘娘的眼,早知道她们也穿得素雅些就好了。 不少穿得鲜艳些的夫人,都有些不敢抬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得贵妃娘娘不喜。 她们哪里知道,聂千锦只是为了找个顺当的理由,今日江清月穿得素,她会说素雅好看,若今日江清月穿得艳丽些,她便会说艳色好看。 衣裳都只是说词,她真正要做的,只是找个合理的借口,将江清月放在自己身边。 江清月坐下,聂千锦笑看着她: “世子夫人从前是庶女?” “是。” “倒是难得,成为了世子夫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我看你行为举止得体,说话温和从容,仪态半点不输别的女子,想来背后定然下了许多功夫。” “贵妃娘娘谬赞,在府邸时,母亲并未因为臣妇是庶女,便有所区别,应有的教习,都和嫡姐别无二致,并非臣妇背后下功夫,是母亲宽容,才让我有些进益。” 刚刚她已经看过了,江佩兰没有来。 贵妃举办宫宴,不可能不发帖子给丞相夫人,发了帖子却没有来,只有一个理由,便是称病。 想到上回在江家,江佩兰干呕的模样,她猜测有孕的事应该是真的。 孕初期反应便那么大,来了宫宴,定然会被人发现端倪。 若是叫了太医来着,那可大事不妙。 外头的大夫可以买通一二,说错月份,但宫中的大夫,可是火眼金睛。 若被人知道,丞相出去两月有余,丞相夫人却有孕,那可是大事件。 至于曹氏,她给她脸上贴金,曹氏自然不会反驳拆穿。 此时,坐在不远处的曹氏,狐疑的向江清月看过来,不知江清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怎么对江清月的,她和江清月都一清二楚。 首位上的聂千锦向曹氏看过来: “江夫人,世子夫人说的可是?” 曹氏赶忙起身回话: “是,让贵妃娘娘见笑了,只不过,臣妇愚笨懒惰,对于她们姐妹二人的教习,交给了夫子嬷嬷,并未上心,清月学得好,都是府中夫子教养嬷嬷的功劳。” 虽然江清月给她戴了高帽子,但是她却不敢全接。 万一后头江清月出了什么事情,怕赖在她头上,是以,话没有说太满。 “哦,原来如此。世子夫人是个聪慧的,本宫对世子夫人一见如故,不知世子夫人可能陪本宫在御花园中走走。” 江清月面色诚惶诚恐:“承蒙贵妃娘娘不嫌弃,臣妇荣幸之至。” 聂千锦起身,有宫女立马来扶,往御花园另外一边走去。 “各位自便,本宫随意走走,一会再过来和大家说说话。” “是。” 夫人们纷纷让开道,江清月感受到四周投来羡慕的目光。 心中唏嘘。 谁人知,鲜花着锦亦是烈火烹油。 到这里她若还不知道,聂千锦就是冲着自己来,那就白活一世了。 她脑中飞快琢磨,一会儿若聂千锦提起东陵厌,她该要如何回答,才能若无其事的度过危机。 ------------ 第41章 本将军会护着你 江清月低着头,默默的跟在聂千锦身后。 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姹紫嫣红,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聂千锦开口:“本宫头一回见世子夫人,觉得十分有眼缘。” “臣妇惶恐。” 聂千锦瞥了她一眼:“忠勇侯府的弟子上阵杀敌,威风凛凛,倒没想到世子夫人如此胆小。” “是。” 看着江清月如此低眉顺眼,聂千锦觉得实在无趣。 “世子夫人这般胆小,见着东陵大人那般的人,岂不是会哭出声来?” 江清月吓了一跳的表情,“臣妇不敢失礼,况且以臣妇的身份,哪里能见得到东陵大人。上回机缘巧合,远远的见了一面,臣妇大气不敢出,话更是不敢说一句,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大人不快。” 在林府那一次,许多人都看到了,也应该是这一次,让聂千锦有了前后联想。 这一番话实在是多,江清月却不得不说完,只能在语气上下功夫,说的有些磕磕绊绊。 聂千锦看她着急忙慌的模样,笑道: “瞧你,本宫不过是随意问一句,倒把你吓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若江清月没有说那一次见面,她定然要把江清月留在宫中好好的说说话。 不过见她老实坦荡的说了出来,想来应该确实无事发生。 “娘娘最是良善,是臣妇愚钝。” “本宫这几日,听了一件趣事,听闻东陵将军去了侯府世子的接风宴,不过却在为世子夫人你抱不平。 “听闻东陵将军生性凉薄,最不爱管闲事,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动了手见了血,他怕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对世子夫人……,似乎特别优待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有什么渊源。” “贵妃娘娘误会了,这是没有的事,接风宴上,东陵将军来侯府,臣妇也听说了,不过,那些话并非是东陵将军所说,而是他底下的一位副将所说。” “众人皆知,东陵将军御下最是严格,他底下的人也不会多嘴多舌,若真说了什么,那也是东陵将军的意思。” 江清月咬了咬唇,一副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模样:“娘娘恕罪,臣妇不知,但臣妇跟东陵将军没有渊源。跟东陵将军的副将更没有渊源,甚至都从未见过,臣妇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但一定不是因为臣妇。” 外头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但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大多都会提起东陵厌从前在府邸的遭遇。 认为是东陵厌最不喜妾室上位的行为。 聂千锦既然知道了东陵厌去侯府的事,那定然也知道外头的人是如何传的,这会装作不知,不过是想来探她的口风。 她最好的应对,便是装傻充愣。 “呵。”聂千锦很显然对江清月的回答十分满意。 只是一想到东陵厌多管闲事的行为,还是微微皱眉,面上露出些疑惑。 她瞥了一眼江清月:“瞧你,本宫不过是随意问问,便吓成了这副模样。别害怕,本宫不过是在宫中呆久了,碰上些新鲜事,便想要打探打探,听个热闹,世子夫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臣妇不敢。” “今日本宫只是随意的和世子夫人聊了些外头的趣事,并未提起其它,是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聂千锦没有再和江清月浪费时间的打算。 “是,贵妃娘娘今日问了臣妇外头有什么新鲜事?臣妇告诉贵妃娘娘,外头山上的花开了许多,却不及御花园的一半好看。” 聂千锦笑了,抬起手指,轻轻扶了扶鬓角的发簪:“倒是乖觉,不错,本宫确实有几分喜欢你了。” 聂千锦并没有将一个小小的世子夫人放在眼里,眼里的傲慢显露无遗,她并不在意江清月会如何看她。 “罢了,本宫逛了有一会儿了,前头的夫人们都该等得着急了,便随本宫一起回去吧。” “是。” 江清月应声,退到一侧,规规矩矩的让聂千锦先走。 聂千锦一眼便看到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绝美的侧脸,哪怕是行礼,姿态也如此好看,不由得皱起眉头。 有些女子似乎对漂亮的同类都有天然的敌意,特别是当她还身在高位。 聂千锦停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将江清月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 “刚刚倒没细看,世子夫人这张脸,长得果然娇艳。” 她说着,伸手想去摸她的脸颊,那尖利的指锋仿佛下一秒就会划破肌肤血流成河。 “见过贵妃娘娘。” 这一声打断了聂千锦的动作。 听到声音,聂千锦的手猛的一顿,回过头来,就见东陵厌一身甲胄,站在不远处。 他身后跟着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 虽然口中是敬语,但是却并未行礼。 也就只有东陵厌,敢在她面前如此。 这个时候来了…… 聂千锦的目光扫了一眼江清月,脸色变幻,将手指藏进宽大的裙袖中: “大人今日该是休沐,怎的却在宫中?” 聂千锦收起了刚刚面对江清月的那副傲慢姿态,声音温温柔柔。 仿佛像刚刚从水里捞出的柳枝,水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瘦瘦弱弱的样子,还带着些许诗意和缠绵的意味。 那么明显的转变,江清月就是想忽略都不能。 她低着头,想到前世知道他们关系那一瞬的震惊。 从前她一直想不通,东陵厌为何会看上她。 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非要和一个有夫之妇牵扯。 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而且,根据她对东陵厌的了解,东陵厌并非是因为颜色而六七不顾之人。 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媒介,是他想要通过她看见另外一个人的媒介。 今日见着聂千锦时,聂千锦说她们的声音很像。 外人听着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但江清月知道,是真的很像。 只不过是聂千锦寻常高傲惯了,一般的人并听不到寻常的贵妃娘娘是如何说话的。 她猜测除了她们有一些地方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都已嫁为人妻,从身份上,她或许能比其她人,更像他的心上人。 这一点,从重生归来,江清月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把良今的名字改成了紫苏,就是为了避嫌。 所以她才敢和东陵厌谈条件。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态度好,哪怕看在另外一个人的面上,东陵厌很大可能不会拒绝这样的举手之劳。 江清月一言不发,默默的站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很有自知之明,半点都不想掺和进他们二人的事情里。 她不管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从前有什么渊源,现在又是什么关系。她只想尽可能的避免麻烦,成功和离,离开京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对面东陵厌的声音响起: “微臣奉皇上之命,来维护今日宫宴的安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峻,但江清月从其中觉出好几分区别于对待别人的温和。 毕竟是心上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聂千锦自然也察觉到了,只不过她的想法和江清月恰恰相反。 在她看来,这份温和是对江清月的,顿时心中妒火丛生。 “东陵将军位高权重,这么点小事,陛下怎么会麻烦东陵将军,还是说东陵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场上,可是有东陵将军中意的心上人?” 聂千锦这话是笑着说的,但却很容易让人听出哽咽,又带着几分失落之意,语气低下去的时候,不由得让人心生疼惜。 “皇上担忧贵妃娘娘的安危。”东陵厌言简意赅。 “哦,原来这御花园中没有将军大人的心上人?” 聂千锦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模样。 “贵妃娘娘想要什么答案?”东陵厌直视她。 “自然是将军大人心中的答案。” 这两句话胆大包天,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将军和一个后妃身上。 话题逐渐脱离轨道,江清月一颗心被提起。实在不愿意见证他俩的“罪行”,心中默默想着,以后有他们二人的地方,她一定离得远远的。 东陵厌脸上表情变幻,目光看向她身后的江清月,最后又落在聂千锦身上。 聂千锦却并不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若有机会,本宫替将军撮合撮合,也算成了一件好事。 “将军如此避嫌,跟本宫都不能说?难不成对方身份不合适?已经嫁为人妇了?” “贵妃娘娘慎言。”东陵厌皱眉,脸上却没有发怒的迹象。 聂千锦笑道:“难道是真的?本宫听说,将军大人在侯府的接风宴上,为世子夫人打抱不平,坊间也有传言,说将军大人对世子夫人有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刚刚本宫问过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说只与将军遥遥有过一面之缘,并无瓜葛。不知世子怎么说?若是误会,下次再听到这样的谣言,本宫也好帮着澄清一二,也免得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坏了将军和世子夫人的名声。” “贵妃娘娘还是太闲了,如果实在无聊,本将可以给贵妃娘娘找些事做。” 东陵厌看向聂千锦,面无表情的说完,直接就走了,而把几个侍卫留了下来。 “你……” 聂千锦听到这么不近人情的话,脸上露出恼意。 看着东陵厌渐行渐远的背影,手中的袖子都被绞得变了形。 等人走远,聂千锦回身看向江清月,语气警告: “世子夫人听到什么了?” “臣妇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聂千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她许久,才开口: “随本宫回吧。” “是。” 夜里,东陵厌来的时候,江清月刚刚睡下。 他带着一身酒气,翻窗而入。 手一伸,便揽上了她的腰。 “胆子倒是大,什么势都敢借?” “侯府实在欺人太甚,将军知道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无脑一些,聂千锦也能放心一些。 今日不知道是为了试探还是敲打,她和聂千锦回到宴会中后,聂千锦字字句句都在表示和她一见如故,想要做姐妹,希望她常常入宫相陪。 这些话,自然很快便传到了侯府的耳中。 老夫人生怕江清月恃宠而骄,也怕江清月和贵妃娘娘乱说什么,早早的让人守在大门口。 但是江清月一回府,就回了梧桐院,老夫人那边直接拒绝了没去。老夫人气得摔了一整套茶具。 本来是一件小事,也不知道是被谁传了出去,说侯府世子夫人得了贵妃娘娘青眼,便目中无人了。 东陵厌听完笑了笑,似乎不觉得她这样做错了。 他微眯着眼,宽大的手掌逐渐向上摩挲,在她的腰侧点火。 “胆子肥了,居然说不认识本将军。” 江清月对上他的目光,被他撩得心跳加速。 “将军英名,清月不敢造次。” “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都……都有,既怕坏了将军的名声,又怕自己寸步难行。” 他往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 “小白眼狼,亏得本将军今日赶去宫中。” 江清月心口一滞:“将军,是为了清月去的?” “不然呢?” 江清月没有说话,呼吸却逐渐急促两分。 “莫怕,本将军会护着你。” “清月不敢。” “本将说了你还不敢?你可以敢。” 东陵厌停下动作,撑起手肘,昏暗中,就这么看着她。 二人目光对视。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多情的桃花,盛着星河,此时酒意稠稠,泛着微微醺的醉意,瞧着,万分撩人。 “若有人欺负清月,清月定告知将军,让将军为清月撑腰。” “乖了。”东陵厌忽而一笑,眼中星河璀璨。 “下次若再有人问清月和将军的关系……” “不会有下次,没有人敢。” “若是贵妃娘娘问呢?” 东陵厌微微一顿,抬手抚着她的发,“她不会再问。” 他没有等江清月回话,说完,便吻上了她的唇。 屋子里的温度霎时升高,情欲翻涌成浪。 罗帐低垂,吟娥媚! ------------ 第42章 褚婉儿卖了很多产业 次日,江清月日上三竿才起。 起来之后,用了早膳休息了一会儿,才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此时的慈松院,下人们战战兢兢。 老夫人早已经一肚子的火。 昨日江清月说不来的时候,她便不高兴了,若不是怕得罪人,她能让江清月如此没规矩? 只能忍着今日找机会再好好教育江清月。 只是这一早起来,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来。 “反了天了,这是翅膀硬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好,很好,往日里,我还觉得她良善贤惠,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从前没个依靠,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找到大树了,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亏得我还一直对于把她送出去的事耿耿于怀,看来还是我对她太好了,她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配。 “一会好好打探打探,若东陵将军真的对她不喜了,那便直接解决了吧,也省得碍眼。后宅里暴毙的主母,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李嬷嬷眼皮一阵乱跳: “老夫人,现在少夫人得了贵妃的青眼,还是再等等……” 老夫人眉头紧皱,太激动倒是忘了这一茬。 她坐下来,给自己顺了几口气,虽然还是愤愤不平,但是表情已经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传来外头丫鬟传话的声音。 “老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坐好,端着架子,脸色并不好看。 见着江清月来,忍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仔细问了一遍。 江清月知道她想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把昨儿的事情说了。 主要说明贵妃娘娘有多喜爱自己,听到这话,老夫人原本剩下的气消了一大半。 再听江清月说贵妃娘娘送了自己什么首饰什么珠花,逐渐笑眯了眼睛。 忍不住对江清月提醒:“既然贵妃娘娘看重你,便多进宫,陪陪贵妃娘娘,若这几日能再入宫最好,有机会的话,提提暮儿职位的事。你知道,这是现在最重要的。” 薛非暮的腿好得差不多,再装不了多长时间了,若再没有变化,就只能去领了这个职。 一想到司礼监这个职位,老夫人便觉得心口堵得慌,因为这个职位的事,她最近都不敢出门,生怕遇到从前的熟人,被人嘲笑。 若这职位真的下来,那她以后都不用出门了,实在没脸。 江清月一一应下,但对于入宫一事却拒绝了。 “老夫人想岔了,这宫里哪能是自己想去便去的,毕竟是宫中贵妃,我们也要有分寸,得贵妃召见才能入宫,若不然,太过贸然,定惹得贵妃不喜,那更不好。” “是是是,还是清月你想得周到,我人老了,昏了头了。”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让人上了点心: “尝尝,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这个点心可真不错。” 江清月刚吃了两口,外头便传来通报声, “老夫人,世子来了。” “快请进来。” 薛非暮从门外进来,他还坐着木轮椅,实际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所以一直装着。 一进门,她便见着江清月也在。 她一身荷色青衫,裙脚绣着荷花和鱼儿,发髻上别了一支荷叶簪,素净而雅致。 再看她粉面含春,目光盈盈,整个人像凌波仙子一样美好。 她就这般静静的坐着,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薛非暮脸上不自觉便露出笑意。 “清月怎的在这里?” 老夫人有意和江清月亲近,先回答道: “是我让她来的,听闻贵妃娘娘对清月很是喜欢,我便来问问昨日宫中的情况。” 老夫人不知道薛非暮对江清月换了态度,怕薛非暮又对江清月摆脸色坏事,先提示暗示了他。 薛非暮点点头,对江清月更加满意,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老夫人问道:“暮儿过来可是有事?” 薛非暮点点头:“是,这几日我联系上了一位祖父从前的部下,说职位的事愿意帮我,我想着上门去拜访一二。” 老夫人面色大喜:“真的,那是太好了。 “对对,是该去的,让褚姨娘好好备些礼……” 说到这里,她语气猛然停下,有些心虚的看了江清月一眼。 在主母面前,安排姨娘做这种事,确实有些不是太好。 老夫人很想直接说把中馈还给江清月,但是江清月掌了这么久的家,自然也知道府中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这个时候把中馈给她,倒是结怨了。 一时感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场面有些尴尬。 薛非暮却不知其中弯弯道道,想到前几日江清月温柔的模样,开口道: “这中馈在一个妾室手中,到底不是事,挑个时间,还是交还给当家主母才是。” 说完之后,他特地看向江清月。 想要从江清月脸上看到感激的神色。 但是,却没有。 只见她面色淡淡,似乎没听到一般,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这个表情让薛非暮眉头皱起,问道: “清月可是不想要中馈?” 这话带着三分暗示,三分威胁。 江清月这才抬头,缓缓开口: “既然褚姨娘管得不错,那还是褚姨娘管着吧。正好我操持了好几年,也想要好生休息休息。” 薛非暮不解:“但这是中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这个态度也太……” 他的话卡住,说不出后面的话,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老夫人赶忙出言制止: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吵起来?暂时便先这样吧。 “清月这几年也确实是辛苦了,府里府外,都是她操持,好好休息休息也好。 “便让褚氏先管着,等后头清月休息够了,再将中馈交还回去。” 这话可是大大的给了江清月体面,既把烂摊子给了褚婉儿,又对江清月表了态,这中馈,无论什么时候江清月想要拿回去,都可以。 老夫人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转了话题: “即是有门路,送礼还是轻了,最好是有些现银。难得找到人帮忙,这一次,非要成功才好。 “李嬷嬷,你去库房一趟,拿个一千两。” 一千两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了。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若能帮侯府度过眼下这个难关,也算值得。 “是。”李嬷嬷应声退下。 江清月心中冷笑一声。一千两,经过这些日子侯府的挥霍,这一千两怕是天文数字。 这样的戏码,她没兴趣看,不如回梧桐院睡个回笼觉实在。 就在她准备起身请辞时,薛非暮叫住了她。问了昨日宫宴的事,说了和老夫人一样的话,江清月心中暗斥,这侯府之人,皆是一丘之貉。 一听说她得了贵妃的喜欢,恨不得让她把聂千锦带到家里来,给他们长脸。 江清月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一番话说完,老夫人和薛非暮都喜得乐开了花。 李嬷嬷回来了,面色严肃,后面跟着帐房先生。江清月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拆穿。 李嬷嬷上前,对着老夫人耳语了几句,老夫人面色大变,看向底下的人,账房先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老夫人喝道:“怎么会一千两银子也没有?” 她知道侯府的结余不多,这些日子也花得七七八八,或许有些许亏空,但侯府绝对不会一千两都拿不出来。 帐房连连磕头解释:“回老夫人的话,确确实实没有了,这些日子,府中打点,接风宴,褚姨娘那边也有不少开支,奴才也和褚姨娘说过此事,褚姨娘说该花的都得花,后头有盈利结余了再补上就是。” “那还等什么,赶紧补上。” 帐房一脸为难。就是补不上,要是能补上,他早就补上了,就是后头也陆续持续亏空,现在,他拿命补都填不上。 薛非暮也有些生气了:“补不上,什么叫补不上?咱们偌大的一个府邸,一千两银子会没有?就说本世子刚回府时吃的那一顿,少说也有好几百两银子吧。” 说到这个老夫人有些心虚。 这钱是她要求花的,为了给薛非暮接风洗尘,倒是没想到让薛非暮误会侯府家底厚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去年年底买了个粮食铺子,位置不是太好,一直等着价格要卖掉,便把那个铺子卖了,再把城西那套挨着城隍庙的小宅子卖了,大约得得一千多两。 “给世子一千两,剩下的补府中亏空,补不齐也无碍,好歹宽松些。” 老夫人打算得很好,如此一来,府中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那个铺子是早就要卖的,那个宅子并不好,挨着平民区,她早就想卖了,也透露出了意思,让底下人放出风声,有合适的价格可以卖。她一直没有过问,因为是老侯爷留下来的,现在正好得了机会。 薛非暮迟疑了一瞬:“祖母,那是祖父留下来的……” 老夫人摆摆手,一副忍痛割爱的神情:“我能不知道吗?也顾不得了,变卖了这些,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薛非暮又感动又恨自己不争气,搭在椅背上的手紧紧握住。 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们二人各有心思,不知道底下跪着的账房,哆嗦着身子都要哭了。 这两样,为了接风宴已经卖了。因为是主家交代可以卖的东西,当时说明情况后,褚姨娘直接就让他去办了。 不止这些,还有其它的一些产业,因为这些日子花的钱实在太多,该卖的也都差不多卖了。 帐房哆嗦着把事情说了,老夫人怒道: “什么,已经卖了?” “……是,是。” “为何会卖了?” 帐房哪里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说了。 当老夫人听到不止卖了这两处,还有其它好几处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去,去把褚氏带过来。” 李嬷嬷赶忙让人去了妙文院,而后给老夫人倒茶顺气。 薛非暮听着他们说的话,面色十分难看。 怎么家产卖了一样又一样,侯府,何时到了这个地步。 他看向账房,让他把这几年侯府的财务产业情况都说了一遍。 一旁,坐着的江清月不动声色。 侯府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是一堆烂摊子,该卖的能卖的早都卖了。 后头这些,除了老侯爷留下的一点东西,其它的都是她一点一点置办的。 都不值什么大钱,所以缺钱的时候,才要一下卖好几份。 看着唬人,以为卖了多少,其实加起来可能没有一套大宅一那么多。 她当初这样分开,主要是为了安全,若这边亏了那边赚也好,若只买一样,风险太大了,而侯府完全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当然,薛非暮和老夫人不会知道这些,现在,他们只知道:褚婉儿卖了很多的产业。 看目前这个情况,今日,褚婉儿这顿打是又少不了了。 依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会再次让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一次…… 帐房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把这些年侯府的情况说了,半点不敢隐瞒。 老夫人听着有些面红耳赤,不敢看江清月,她知道侯府多亏了江清月的操持,却不知道她为侯府做了那么多,自己却把她送了出去,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但这样的愧疚仅仅只维持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清月作为侯府的人,为侯府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要为了自己的丈夫好,受些委屈也是应当。 况且,江清月一个庶女,若不是侯府,她哪里来的命做当家主母,就是想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 很快,老夫人的面色便恢复如常。 但是一旁的薛非暮却愣愣的看着江清月。 他从来没想过,江清月为了他,居然做了那么多事,她一个女子,面对那么多事,该有多艰难。 甚至还动了自己的嫁妆,实在是…… 薛非暮感动得不得了,他没想到江清月对自己居然如此情深义重。 “清月,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话,薛非暮说得真心实意。 江清月一愣,随即看向薛非暮,又看向老夫人,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水,却不说话。 薛非暮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 ------------ 第43章 烫手山芋 就在这时候,外头人传话,褚婉儿来了。 江清月收了表情,暗道来得正好,若不然,看薛非暮那神态,说不好还得演别的剧情。 门帘一打开,褚婉儿一身桃色衣裙进门,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日子,他好吃好喝的养着,恢复得不错,脸色竟比从前还娇润。 整个人看着,竟比刚刚回侯府时还美上三分。 不过,有江清月在,这份美就淡了许多。 起码没在薛非暮心中留下多重的印象。 褚婉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进门便对着老夫人和薛非暮行礼。 “婉儿见过老夫人,见过世子。” 又看了一眼江清月:“见过少夫人。” 只是后面这句也没有前面两句真心实意,有些赶鸭子上架,做做表面功夫的即视感。 这些日子,她好吃好喝,眼看自己这些日子越养越好。 底下人也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薛非暮时不时的去看她,发生那么大的事,老夫人也没有将她的掌家之权要走,她很快就把那一日被打的事情忘记了。 还有下人们的奉承,都快有些让她找不着北了,为了寻她开心,背地里悄悄的唤她两声夫人,被人叫得久了,她倒真觉得自己是夫人了,无形中也端上了几分夫人的架势。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她今日还算克制,若不然非得好好压江清月一头 老夫人见着她,便气不打一处来,砰的一声拍上桌子,桌上的茶杯发出哐哐一声响,把褚婉儿吓了一跳。 “跪下。” 褚婉儿抬头正对上老夫人的视线,一脸不解,哪里敢反驳,当即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不知婉儿做错了何事?” 经过了上一次被打,她现在学乖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有事先把眼前的事过了再说。 “你是怎么管家的?怎么现在账上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 “怎么可能。”褚婉儿立马回道。 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夫人冤枉她,给她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或许是为了让她交出中馈。 一时心中如临大敌。 老夫人冷哼一声,把账房叫了过来。 褚婉儿看到帐房,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账房把这些日子的花销都说了,一一跟褚婉儿对了账,确实没有差错。 既没有差错,怎么会连一千两都没有。 褚婉儿此时还有些懵懂,她只是按照正常的花销,虽然巧立名目,但是万万没有奢靡,自己口袋里都忍着没有挪一点,怎么会一千两都没有。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并非是她哪里的花销太大,或者是有什么人中饱私囊,而是侯府本身底子不丰,唯一的一点余粮,都被她用光了,哪里还有别的。 这个时候需要钱,可不是一点都拿不出来。 “老夫人不用担心,婉儿再去账房看看,侯府绝对不会一千两都拿不出来,婉儿这就回去拿账本跟账房对对账。” 老夫人冷哼一声:“还算有些规矩,午时之前要把银子拿出来。” “是,老夫人。” 褚婉儿看老夫人的神情,也不像要拿走中馈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帐不对。 她这才堪堪放心,一门心思想要帐对好。 二人退下,江清月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请辞离开。 薛非暮原本还想要跟江清月说几句话,不过还不等她开口,江清月已经出了门。 正好老夫人问起,那位大人的事,他只得作罢,想着后头再去梧桐院看看。 老夫人问清楚了是哪一家的大人,当即嘱咐了几句,该说什么话,送什么样的礼。 毕竟是老侯爷的关系,老夫人比他了解几分,送礼送到心头好才是。 褚婉儿这边去了账房,让玛瑙把这些日子的账本全部搬了过来,跟帐房一一对过,确实没有错。 她实在想不通,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怎么账上就是连一千两也没有。 她问账房,那帐房支支吾吾,原本不打算说,不过褚姨娘如今掌家,他若不说,这责任说不好就得他担着。 思及此,当即就把侯府从前的情况说了。 褚婉儿听完,一脸震惊,也恍然大悟。 之前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而且侯府从她回来那一日,吃穿用度都精细,她根本没想过侯府是空壳子。 怪不得,怪不得一千两都没有。 褚婉儿吓得身体一软,整个人往椅子上倒去,玛瑙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有撞着。 刚刚一路回来,褚婉儿都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谁中饱私囊? 万万没想到…… 她第一日到的时候,见着那一桌山珍海味,还觉得是入了富贵乡,现在看来完全是强弩之末撑的场面。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中馈就是个烫手山芋。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发生那样的事,老夫人都没有把掌家之权从她这里要过去。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清月要把中馈交出去。 世子回来,在朝堂行走,哪一处都要钱,而且哪一处都要大钱,而侯府没有钱。 她掌家,钱从她这里出,一旦拿不出钱,她所花的每一分钱,都会被人拉出来清点。 那些可花可不花,却花了的钱,就是她最好的罪证。 她就是那个妥妥的替死鬼。 想到这些,褚婉儿忍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听到消息,把褚婉儿狠骂了一顿。 交代李嬷嬷:“无论如何,让她把这一千两拿出来,我就不信,她没有点私藏,我要她拿了一分还出十分。” “是,不过……,老夫人,府中情况……,若褚姨娘实在拿不出,怎么办?世子这件事可不能出岔子。” 李嬷嬷知道老夫人有私藏,但是不能直说。 老夫人对世子的事情上心,她们做下人的也得尽力分忧一二。 “哼。若拿不出…… “若拿不出便去寻少夫人,丈夫有难,她这个做妻子的自然要相帮。” 李嬷嬷:“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少夫人从嫁妆里出。” “哼,什么嫁妆,既然到了侯府,那自然就是侯府的。我早就说过,她的嫁妆拿走了,也只是暂时存放在她那里,迟早要送回来花在侯府头上。” “是。” “暮儿三日后才去,给褚氏去急一急,若今日拿不出,明日一早你便去少夫人那里。” “是,不过,少夫人若不给怎么办?” “不给?她不敢不给。若不给,我会让她知道不给的代价。” 老夫人心里暗自想着:若江清月敢不给,那她就敢让人悄悄搬干净。 进了侯府的东西,那就是侯府的。 梧桐院。 绿浣把褚婉儿那边的事说了,实在是动静太大,府中传什么的都有。 外人不知道细节,江清月稍微一想就差不多了解全貌。 对着绿浣耳语了几句,绿浣瞪大眼睛,低声道: “让孙晓晓送钱?” “嗯。”依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若侯府拿不出钱,首先第一个就会来坑她。 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并且要趁机给她找点事情做。 “如此,孙家若要求让孙晓晓入门怎么办?” “那更好。” 孙晓晓为了薛非暮已经坏了名声,在京城不会有好人家愿意让她进门。 现在薛非暮回来了,孙晓晓依旧执迷,入侯府几乎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可是,若她入门,少说也是贵妾,到时候会不会对夫人不利?她若入府,定会盯着世子夫人的位置。” 虽说夫人无心待在侯府了,就怕在没走之前便对夫人不利。 “她若入门,自有别的事等着她,等她的目光到我这里,我应该已经可以走了。” 有了上一回的事,她觉得孙晓晓对她的敌意应该少了许多,若孙晓晓能入门,首先便是要得到薛非暮的宠爱。 在这件事上,她前面还有一个褚婉儿和一个白薇。 只要她一日不跟薛非暮圆房,孙晓晓的目光,便不会率先聚集到她这里。 对于孙晓晓来说,薛非暮的宠爱,远比一个正妻的位置更重要。 所以现在让她出钱,她也一定会非常的乐意。 孙家。 孙晓晓一听说薛非暮需要一千两银子,二话不说,把自己攒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还当了好几个贵重的首饰,凑了一千两,来了侯府,交给了孙氏。 孙氏哪里敢要孙晓晓的钱,一千两她也能拿出来,无论孙晓晓说什么就是不肯收。 孙晓晓急了,去找了薛非暮,怕薛非暮不收,便说是借给他的。 薛非暮面色窘迫,他虽然缺钱却也好面子,侯府再怎么没钱,他也不能花孙晓晓的。 就在二人推搡之际,孙晓晓的大哥孙斌来了。 刚刚他在酒楼喝酒,听到底下有人说孙晓晓为了侯府世子,自己嫁不出去就算了,还连累府中上下,不仅女子名声受损,就连他们男子也要被人说家教不严,反正也不会嫁别人,干脆嫁侯府世子算了。 侯府世子有正妻,做个贵妾,依着侯府的身份,也不辱没。 若不然,就这么留着也不是个事…… 这些话说的倒不难听,但是他听着就是有些不舒服,想要反驳都找不到点,不过心中确实堵着一口气。 他一直不同意自己的妹妹和薛非暮来往,因为薛非暮娶妻了。在他看来,孙晓晓完全可以嫁入大户人家做嫡妻,奈何孙晓晓不听话,一门心思都扑在薛非暮身上。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相看过亲事,但是要么是他们看不上,要么就是对方看不上,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他们平时生活在一处不觉得,但是这会听别人讲,猛然发现,确实不能再留了。 这婚事得赶紧给孙晓晓安排上。 想到这里,也没了喝酒的心思,直接回了府,准备和孙晓晓好好谈谈。 谁成想,一回府便听到下人讲孙晓晓知道侯府缺钱,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去补贴侯府,这还得了,谁知道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子,于是立马到了侯府来。 一到书鸣院,听到孙晓晓说的话,送钱都送得那么卑微,孙斌眉头紧皱。 薛非暮看孙斌来了,这银子更不能收,递给了孙晓晓。 孙晓晓铁了心要给,也不接,直接跑了。 屋子里,留下薛非暮和孙斌二人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当日孙晓晓的母亲便来了侯府一趟,孙氏听明了来意吓了一跳,也不敢耽搁,去了慈松院和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一听说孙家想要结亲,心中没有不同意的。 原因无它,一个妾室的位置而已,侯府完全给得起。 孙家在朝中,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孙晓晓的母亲,是富商之女。 若孙晓晓入门,可解侯府燃眉之急,在钱财方面不用那么紧手。 而孙晓晓一门心思扑在薛非暮身上,一定事事为薛非暮打算,侯府想要什么,孙晓晓都能从孙家要来。 这对于侯府来说,完全是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且还多个人为侯府开枝散叶,就没有那么好的事了。 不过虽然她心里同意,但是口中还是装作为难。 目的就是想要让孙晓晓的母亲多陪些嫁妆。 不知道两方怎么谈的,这件事十分顺利,到入夜的时候,连婚期都已经定好了。 江清月虽然不意外事情的发生,但是对于十日后的婚期,还是好一阵震惊的。 孙家对外说的是婚期早就定下了,只不过因为侯府那时候出了事,两家便也没有提。 现在世子回来,自是要重新履约。 孙晓晓爱慕薛非暮,从前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宣扬过两家已经定了日子。 那时候是孙晓晓为了让薛非暮知道自己的心意随口说的,谁能想到竟在这里成了事。 绿浣说起外头的传言,也觉得好笑。 “夫人不知,外头现在都在传孙家小姐当年的事,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一个个都亲眼见着,看起来,是得说好一阵的了。” “到底是得偿所愿了。” 前世,孙晓晓也入了侯府,也是贵妾的身份,受了白薇的怂恿,一进府便和她作对。 因为有孙氏撑腰,又有些银钱,孙晓晓几乎在府里横着走。 这一回,她要好好用孙晓晓这把刀。 ------------ 第44章 她得等 孙晓晓要入侯府的事,没有在侯府掀起多大的波澜。 江清月不管事,褚婉儿不敢管,白薇没资格,倒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老夫人把掌家之权从褚婉儿手中拿了回来。 给了褚婉儿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些日子的亏空全部填上。 二是在妙文院自生自灭,再不出现在府中人前。 褚婉儿哭了又哭,好不委屈。 这些日子她讨好老夫人做了那么多事,老夫人半点情面不讲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她来补这些日子侯府所有的开支,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因为初初掌家,她就是怕被人抓到把柄,所以一文钱都没有往自己口袋里装。 只不过借着名头,让自己吃好喝好伺候好倒是事实。 可这些也都是从老夫人牙缝中露出来的一点,主要受益人是老夫人,凭什么全部都要她担着。 就算这些要她担,为什么侯府其它的开支也都算在她头上? 只因为她掌了家,一切就该她负责吗,她又不能变出钱来。 褚婉儿委屈极了,她从边境回来,确实也带了些银子,但是侯府那么大的窟窿怎么填得上?况且她也不想填,也不该她填。 她实在是没法子,去找了薛非暮。 哭诉着添油加醋的把老夫人的意思说了。 虽然她现在对薛非暮也颇有些看法,但是这个时候,能帮她的只有薛非暮了。 薛非暮对褚婉儿的花销也有些不赞同,加上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花些银子,女子一旦为这个家花了钱,就会跟这个家齐心协力。 他想着总归以后侯府有钱之后再补偿她一些就是,现在侯府困难,罚她一些,一来是给她个教训,二是也要让她懂得跟侯府共进退。 便大发慈悲,只让她填一千两。 他知道她带了些银子,这点钱也不算多。 “只填一千两便好,其它的我会跟祖母去说。这段时间你管家,有些不该的花销,也都过你的目。已经花出去了,你知错就改,把银子填上,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褚婉儿听到薛非暮的话,一脸震惊的表情。 她的钱,薛非暮知道个大概,满打满算也不够两千两。 现在薛非暮开口就要她拿出一千,实在是要她的命。 那些钱,是她母亲给她的救命钱。 他怎么能打这笔钱的主意? 她掌个家,费心费力不说,一文钱没有给自己捞,反倒倒贴出去一千两…… 褚婉儿满心委屈,泪如雨下。 她看着眼前的人,竟突然发现他陌生得让人害怕。 薛非暮看她哭成如此,也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二人从前种种,叹了一气,将褚婉儿拉入怀中,好好安慰了一番。 听着褚婉儿的哭诉,他将孙晓晓拿来的那一千两给了她。 让她去堵窟窿。 反正最后交到公中,这钱也会回到他手上,并不碍事。 褚婉儿这才心中好受些。 不过,对侯府,已经不是初入门时的印象。 褚婉儿拿了钱,补了亏空,失了掌家之权,有苦说不出。 又听说孙晓晓这位表小姐不日便会进门,整个人像泄了气似的,一下病倒了。 薛非暮原本还想去看看,但被白薇缠住了脚步。 褚婉儿听到消息,又哭了一场。 孙晓晓也听说了消息,已经把白薇记到了仇人那一栏,甚至想好了好几种对付她的办法。 侯府后院,以一种压抑又扭曲的形态,慢慢扩散着。 这一日,还未到午时,江清月便被慈松院的人请了去。 老夫人看到江清月,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了一声。 江清月福了福身,依言坐下。 老夫人虚伪的问了问江清月的衣食住行。 江清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老夫人有话要说。 老夫人看江清月面色如常,便也没有再拐弯抹角,开口道: “府里这段日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中馈……,唉,纵然有褚氏的管家不当,也有我没有监督好的缘故。 “你辛辛苦苦撑起侯府,一心一意为了侯府,她们却这么不珍惜,实在是不应该……” 老夫人说着,假惺惺的落了几滴泪。 看江清月没有说话,继续道: “你为侯府做的,祖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中馈交到你手上,我也最为放心,不过…… “不过你不知道,现在府中亏空实在有些大,若还交给你打理,实在就太为难你了。孙氏不日入门,嫁妆丰厚,祖母今日请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中馈之事,暂时放一放,你也轻松些。” 听到这里,江清月已经全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才听说老夫人把掌家权收了回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就说,老夫人怎么会来收拾这摊烂摊子。 孙家和侯府的亲事,这么容易就说成了,定然是双方达成了共识。 侯府需要钱,孙晓晓的母亲有钱。 而孙夫人也不是傻的,出了钱,便定然会为自己的女儿争取权益。 正妻之位谋不到,老夫人现在碍于东陵厌和聂千锦不能动她。 侯府能给孙晓晓体面的,只有这掌家之权。 上回闹得这么大,老夫人还敢这般,看来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江清月装傻:“老夫人的意思是……” “是这样,对外还说是你掌家,不过因为身体缘故,让孙姨娘帮着一起,实际侯府出钱的事,全部都交给孙姨娘。” 江清月心中暗呲老夫人无耻。 上回接风宴,是因为褚婉儿强出头,才被抓到了由头。实际上,这种事放在后宅,只要没人闹就不会有人知道。 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名头在上面挂着,说破头去,也是姨娘帮了忙。 名义她担着,实际管家是孙晓晓。 老夫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老夫人如此安排,定然就是最好的。只要为了侯府好,清月都同意。” 江清月一副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态度。 主要是这家她不想掌。 “不过,清月到底挂着名头,若后头孙氏管家不善出了什么事,可是会怪在我头上?” 谁管家谁批字拿府牌,就怕到时候老夫人不认账,她受池鱼之殃,这丑话说在前头,免麻烦。 “自然不会。若孙氏出了差错,自然是孙氏自己承担。” “那便好。”江清月低头,叹气。 哪怕心里乐意,丢了个烫手山芋,但是表面还是要装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最是体恤。你放心,等侯府过了危机,这中馈一定在你手上,侯府一定不会忘记这几年你为侯府做的。” 江清月没说话,一副受了委屈还忍着的表情。 老夫人达到了目的,自然只当没看到。 “既然你也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好了。你便回去吧。” “是。” 看江清月起身,老夫人又嘱咐了一句: “孙氏入门,也是要给你敬茶的。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这段时间,你便养好身子,尽早为侯府诞下子嗣才好。” 就在这时候,外头管家急急忙忙进来: “老夫人,宫中来了帖子。” 一说到宫中,老夫人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江清月。 李嬷嬷已经上前接过了帖子,让管家退了下去。 江清月:“清月便先回去了。” 不等她迈步,老夫人先制止了她: “你等等,宫中的帖子,怕是与你有关。” 江清月站定,却没有说话。 老夫人打开帖子,快速看完,让李嬷嬷把帖子给了江清月。 “贵妃娘娘后日出宫去白云寺上香,让你陪着一起。” 老夫人脸上表情丰富。 她没想到,江清月居然如此讨贵妃娘娘的喜。 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态度还算好。 江清月看完帖子,收起来:“清月定然前往。” “自是要去的。见了贵妃娘娘,千万莫失礼,多看少说。” “是,清月记下了。” “还有,若有机会,提一提暮儿。若能让贵妃娘娘为暮儿说两句话,可比什么都强。” 老夫人想到这里,心思活络起来,对江清月一通嘱咐。 末了,还不忘提醒: “府中掌家之事,便不要提,说出来没得让贵妃娘娘笑话。” 江清月心中冷笑一声:原来,她也知道这是一个笑话。 看江清月表情有些不对,老夫人略想了想,让李嬷嬷在自己的箱子最底下,拿出了一盒珍珠,给了江清月: “这个你拿着,是从前老侯爷给的,上好的珠子,也是祖母的一番心意。 “祖母知道,中馈一事,你受了委屈,只是事情已经如此,亏空越来越大,祖母心疼你,总不能让你又拿嫁妆去填,祖母这心里,过意不去。 “是侯府不争气,苦了你了,祖母都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要理解祖母才好。” 江清月眼中挤出一滴泪来。 “老夫人的心思,清月心里明白。照理来说,这是老侯爷给的东西,清月无论如何不能要。只是若清月不要,又怕老夫人不放心,为了让老夫人安心,清月只能收下了。” 说着便让绿浣去接了过来。 老夫人眼睛盯着盒子,一阵心痛。 “你明白就好。” 江清月抹了一把泪,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屋子里,老夫人愤愤。 “暴殄天物,那么好的东西,她还真敢接。” 李嬷嬷宽慰:“以后还是老夫人的,不过是在少夫人那里放一放,让她保管几日。” 听李嬷嬷这么说,老夫人心头宽松不少。 “她还真有福气,一个两个都对她另眼相看。” “老夫人,这可不是少夫人的福气,这是侯府的福气。” “不错,既然拿了我的东西,自然也要为侯府办事才好,到底是条路子。” 侯府内院回廊,江清月和绿浣往梧桐院去。 绿浣悄悄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打探打探,贵妃娘娘请了哪些人?” “不必。”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一回,聂千锦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不然,不会一出接一出。 刚刚结束了宫宴,现在又要去上香。 还特地送了帖子来侯府。 前世,这个时候没有这样的事。 “夫人,奴婢总觉得,这贵妃娘娘看起来来者不善。” 江清月深吸一气:“来者不善也要去,那是贵妃娘娘。” “那,可要奴婢知会将军大人一声?” “……不必。” 若是别人,她解决不了或者不想去,可能会跟东陵厌说。 但这是聂千锦,她不觉得在自己和聂千锦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东陵厌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大概知道聂千锦想做什么。对于她来讲,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一次,东陵厌也会去。 薛非暮是次日一早出门的。 去见那位能帮他的大人。 他虽然还坐着轮椅以掩盖耳目,但是到底不敢大肆张扬。 到江清月午休醒来,就听说薛非暮已经回府。 一从外头回来,便发了好大的火,砸了好些书房里的东西,书房的下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江清月听完一笑,检查着明日上香要准备的东西。 薛非暮这个职位,几乎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 无论他怎么折腾,司礼监一职都会落在他头上。 而侯府,没有抓住回京立功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往上走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她准备帮帮孙家。 送孙家一场镜花水月的繁华。 前世,孙家有一个契机,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好,但是确实让孙家的地位往上迈了一大步。 若孙家起来了,孙晓晓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肯定不会屈居一个贵妾。 老夫人不会让她离开,只会让她以各种方式暴毙在侯府内宅。 她得在这件事之前,让薛非暮同意和离。 时间不能早不能晚,这个时机,她得等。 眼下,她要解决的危机,来自聂千锦。 想到这里,江清月带着绿浣去了小厨房。 让绿浣打下手,自己亲自做了三盒点心,都是东陵厌喜欢的口味。 让绿浣悄悄送去了将军府。 这件事,她能做的很有限。 不过,只要东陵厌对她有些微怜惜,她便不会太过难看。 她不想掺和进他们二人之间,只求能安安静静的退场。 ------------ 第45章 后悔 将军府的书房。 东陵厌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却没有看,目光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景淮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 “大哥,宫中那位,看起来就像要搞事,好端端的上什么香啊。上香也就算了,请江家姐姐做什么?她自己不会去吗?不能去吗?别的那么多夫人王妃不能陪她去?偏偏只找了江家姐姐。要我说,她这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她这不怀好意的样子,江家姐姐怕是要吃亏。” 说到这里,他看向东陵厌:“大哥,你得护着些江家姐姐啊。” 景淮见东陵厌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瓜子一抓,凑过去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还想着那位吧?她有什么好,长得不如江家姐姐,性子不如江家姐姐,是给你灌了迷魂汤是吧? “不就是你落难的时候对你说了几句好话嘛?每日陪你聊了会天嘛,给了你点心灵慰藉嘛,但人家这不是攀上高枝做凤凰去了嘛,你也帮了她一把,让她如愿成了贵妃,这会还想什么呢。” “我没想。” “哟哟,最好是真的没有。要我说,当初的事都不能确定,你也没看到脸,谁知道是不是她呢?万一是她起了坏心冒领别人的功劳……” 东陵厌缓缓侧过头来,一股冷意袭来,景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我这不就是做个假设嘛?你觉得是就是呗,我就是假设一下,没准就是呢,反正你又没看到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怎么认定就是她,假设一下都不行。 “她入宫是被逼无奈。” “呸,她若真不想入宫,皇上还能绑了她去?皇上在这方面可不是强盗,分明就是她自己被富贵迷了眼,就你身在局中看不清。 “什么叫被逼无奈,要我说,江家姐姐才是被逼无奈,江家姐姐才是不能说不。” 见东陵厌不说话,景淮长叹一气: “罢了罢了,你爱相信就相信吧,她是不是那样的人我管不着,但是江家姐姐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这回每事也就罢了,若她要整什么幺蛾子,你可得帮着些江家姐姐,要不然江家姐姐也太可怜了,她这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东陵厌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 “她不会。” 景淮一副嫌弃的表情:“拉倒吧,后宅那些弯弯绕绕,你又不是没见过,无形刀,刀刀要人命。 “别人我不管,反正是江家姐姐可不能被祸害了。” 东陵厌看向他:“你对她似乎特别关注。” “那当然……”景淮脱口而出,话说完才发觉这话回得不对。 只得解释:“唉,这不是我跟林致远的关系不错嘛,经常听他说起他这位表妹,兄弟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那种不知道你身份的兄弟?” 景淮被噎住,朝着东陵厌撇撇嘴: “他又没问过我,我总不好直接说,反正又没有什么利益往来,大家以酒会友,开开心心。 “反正你看着办啊。 “这丞相大人也可就快回来了,若事情闹得太难看了,丞相大人少不得以姐夫的名义替小姨子出头,到时候你俩可又不安生。” 提到季昀之,东陵厌眉头皱起,他们俩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向来是不对付的。 他倒是不怕,只是嫌麻烦。 景淮见他面色不好,笑道:“这丞相大人可不好对付呢。” 东陵厌抬头:“本将不与他一般计较。” 转眼,到了贵妃娘娘出宫上香的日子。 江清月一早便起来了,穿戴整齐,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早早的到了宫门口等着。 原本是要肃清街道和寺庙,为贵妃娘娘让行,不过也不知道聂千锦是怎么说服皇帝的,让她悄悄藏了行踪,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一对侍卫跟着。 江清月看到东陵厌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 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就像并不认识东陵厌。 东陵厌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略微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在江清月身边停下,目光看向宫门, “这就不认识本将军了?” 江清月心中咯噔一下:“清月不敢,不过不想给将军惹麻烦。” “不麻烦。” 江清月低头:“是。” 宫门大开,一辆看着普通的马车驶出来。 看旁边跟着丫鬟妆扮的宫女,就知道这是贵妃娘娘了。 江清月飞快看了东陵厌一眼,见东陵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默默垂下头。 在聂千锦撩开帘子的那一瞬,东陵厌起身上马。 聂千锦笑看着一旁候着的江清月: “有劳世子夫人了,本宫与你年纪相仿又投缘,才冒昧下了帖子,希望没有影响到你。” 聂千锦语气很是和善,让人觉得亲和。 江清月规矩回答:“贵妃娘娘言重。” “那今日便有劳世子夫人陪本宫走一趟了。” 江清月颔首应是,等聂千锦把帘子放下来,才退后一步,上了后头的马车。 聂千锦的马车内里舒适,外头看起来普通,身边的侍卫也都是便衣,走在街上不打眼,马车一路出了城,直往白云山而去。 白云寺在白云山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香火鼎盛,香客众多。 江清月的马车里,绿浣有些愁眉不展。 自家夫人随贵妃娘娘出来,她心中很有些忐忑。 江清月倒放松得多。 马车行至无人处,总要撩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景色。 似乎她从回来都没有外出散心过。 一不留神,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今日天晴,阳光明媚,微风和熙,实在是踏春的好时节。 江清月倚在窗前,半眯着眼吹着风,好不惬意。 一张白净小脸落着阳光,肌肤赛雪,泛着光泽,微风拂起她鬓边的发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生动。 东陵厌骑着马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幅美景。 他向来知道她美,却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她特别的不同。 仿佛有人在心间砸下重重一击。篆刻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后来,他每每想到江清月,首先映入脑海的便是这一幕。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人比花娇的好颜色,后来才知道:不是。 “将军大人。” 听到声音,东陵厌一夹马肚子,越过了江清月的马车,往前头走了几步,停在聂千锦的马车旁。 聂千锦一手撩开帘子,笑看着他,语气温柔: “将军大人,还有多远?” “约莫两刻钟就到了。” 聂千锦似乎并不介意东陵厌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用帘子挡着其他人,笑靥如花的应了一声:“好。”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白云寺。 江清月和聂千锦下马车时,头上都戴上了幂漓。 聂千锦没有急着进去,站在寺门口看了许久,一副欢欣雀跃的向往之色,语气里满是对外面世界的感慨。 不时提起从前在宫外的日子,身边的宫女也配合,演着一出无奈而又强颜欢笑的戏码。 江清月跟在后头,除非聂千锦问否则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完这一出戏。 聂千锦触景伤情的落了两滴泪,才由宫女扶着进了寺门。 江清月跟在她身后,前头的聂千锦特地等了她两步: “世子夫人,不用太过拘谨,本宫难得出宫,便不想太守着规矩,你如此谨慎,我倒有些放不开了。” “是,贵妃娘娘。”话虽如此应,但江清月却没有半分逾矩的动作。 “哎呀,你呀,怎的跟个闷葫芦似的。” “臣妇不敢放肆。” “看着倒是个老实的。” 聂千锦笑看着她,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进了寺庙,聂千锦先去主殿拜了拜。 她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一路上侍卫宫女的贴身保护,也让人知道今日白云寺来了贵人,大家都自觉的离得远了些。 主殿里,香火缭绕。 江清月和聂千锦一左一右的站着,江清月退后了两步。 聂千锦拿了三炷香点燃,给了江清月,江清月接过,见她又点了三根,跟着一起拜了拜。 刚刚起身,耳边想起聂千锦的声音: “世子夫人,可有什么愿望?” 此时,大殿里没有其他的香客,宫女侯在十步外,侍卫在门外守着。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到。 江清月回答:“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妇的愿望就是亲人安康,身体无恙。” 聂千锦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 “本宫也有愿望。” 见江清月低着头,没有要询问的意思,聂千锦自顾自的回答了: “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 “如果时间能倒流,本宫一定不会入宫。 “入宫前,本宫也是有心上人的,奈何天不遂人愿,本宫的愿望:便是希望他幸福安康。” 江清月头更低了。 这样的秘密,她不想知道。 聂千锦挨紧她:“世子夫人不会和别人说的,是吗?” 她也不怕她说,因为不会有人信。 但是那些话,得有人听。 她相信依东陵厌的身手,肯定能听到的。 无论是心里还有她,还是已经看上了江清月,他都会关注大殿里的动静。 今日出宫时,她看得清楚:他在和江清月说话。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和一个从无交集的妇人走得那样近。 若一次两次是巧合是意外,那第三次第四次,可就不是了。 “臣妇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既然如此,那本宫再多说一句:他说过会护本宫一世周全,本宫也说过会留在他身边,可是本宫食言了,你说,他会不会也食言。 “不过,就算是他食言了,本宫也不怪他,毕竟是本宫对不起他在先,但是本宫的日子,真苦啊。” 说到这里,聂千锦的语气哽咽,适时落下眼泪来,看着我见犹怜。 此时,若有男子在,一定会心生怜惜的。 “本宫……本宫是没办法。” 江清月没办法安慰,只能递上帕子。 聂千锦接过,擦了擦泪,状若无意道: “世子夫人,你有喜欢的人么?就是除了世子以外的男子。” 江清月心头一跳,回答道:“有的。我的父亲,我的庶弟,我的表兄,我的舅舅。” “你知道,本宫问的不是这个。” 江清月:“贵妃娘娘,臣妇没想那么多。” 聂千锦眼睛的余光注意着门口,挡着又擦了泪: “是本宫想岔了,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江清月:“臣妇不太懂,似乎大家都是这样。” 聂千锦又笑了笑,笑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江清月。 “走吧,本宫乏了,去厢房歇息歇息喝喝茶。听闻白云寺的斋饭很好吃,今日用了午膳才会回。” “是。” 二人上完香,从大殿离开,才刚到辰时。 一出门,便有小沙弥来领着人往厢房去。 厢房那边,一应都准备好了。 聂千锦歇息的地方,是白云寺风景最好的厢房。 院子里便有观景台,环境清幽,鸟语花香,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聂千锦一入院,都没有好好看看景色,便说一路劳顿,有些不舒服。 管事宫女立马叫来了女医,女医进门,请了平安脉,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点了安神香才退出去,宫女们进来替聂千锦洗漱更衣,伺候着休息。 等收拾好,聂千锦只留了贴身宫女守门,其她的一概都退到院子里守着。 等人都出去,她又起身,悄悄的上了些淡妆,抹了唇脂,这才静静的躺回到床上等着。 刚刚说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一刻。 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来见自己的吧。 刚刚她和江清月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后悔了。 没有得到的时候,想着千般好,得到了之后才发现,丢掉的才是宝贝。 她想离开,只有东陵厌能帮她。 原本还想再等一等,但是当听说东陵厌对别的女子上了心,她便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怕再等就没有机会了。 聂千锦满怀期待的闭上了眼睛,耳朵却警惕的听着窗口的动静,没有半点困顿的意思。 江清月住在隔壁的院子,见宫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也打算歇歇。 今日早起,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还不知道下午要多久,得好好歇歇,养好精神才好应对。 只是,她才刚躺下,东陵厌便从窗口翻了进来。 见她躺在床上,二话不说也上了床,揽住她闭上眼睛,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江清月一脸不解,轻声道:“将军。” “莫说话,睡吧,我陪你一起休息。” 江清月抬头望了他一眼,原本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想了想,身子往他靠了靠。 察觉到她的动作,东陵厌一把将她抱得更紧,嵌入自己怀中。 “快睡吧。” “是,将军。” ------------ 第46章 贵妃落崖 江清月再醒来的时候,东陵厌已经不在了。 绿浣守在一侧。 屋子里点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情平静。 外窗开着,正对着南山,树木青翠,半山腰开满了杜鹃花,远远看去,就想绿色幕布上铺了一段彩色锦缎。 “什么时辰了?” “夫人,还未到午时。”绿浣过来挂了帐子。 江清月起身:“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夫人睡下不久奴婢便进来了。” 绿浣面色如常,应该并没有看到东陵厌。 江清月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刚刚梳洗穿戴好,便有宫女来传话: “世子夫人,贵妃娘娘已经在望月台等着您了。” “望月台?” 江清月起身,往望月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望月台的方向在另外一边,从她这里不能看到全貌,只能看到望月台的一角。 此时,远远的能看到那里站着几个人,应该是宫女。 “走吧。” 聂千锦传她见面,她不能不去。 从厢房到望月台,走过去大约需要一刻钟。 江清月是女子,山路也不好走,并没有走得很快。 所幸,来请的嬷嬷也没有催。 江清月往望月台看了一眼,不知道聂千锦要做什么,想从嬷嬷口中探听点消息。 她侧头,一脸感激的看向嬷嬷,让绿浣送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准备好的金豆子。 那嬷嬷道谢着接了,接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里头,当看到金光闪闪时,眉开眼笑。 “世子夫人不必担忧,贵妃娘娘交代了,这山路崎岖,世子夫人慢些也无碍,世子夫人不用着急。” 江清月笑着点点头,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什么都问不出来,心中却越发不安。 虽然她和东陵厌的事没有摆到明面上,但她不觉得聂千锦对此一无所知。 聂千锦知道,如果刁难她也还好办,但聂千锦却太和善,她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总觉得聂千锦不会善罢甘休。 心中暗暗琢磨着,一会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她略想了想,忽然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扶着脑袋,脚步踉跄地往前倒了一步,绿浣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 “夫人,夫人怎么了?” 一旁的嬷嬷拿了钱,这会也赶紧上前来问:“世子夫人怎么了?” 江清月做出一个疼痛的表情: “有些头晕,老毛病了,上回大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如此,看了大夫,也不见好。 “不若麻烦嬷嬷跟贵妃娘娘说一声,这会儿就不去了,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更是罪过。” 聂千锦吩咐过来请人,嬷嬷肯定不会让她轻易回去,她演这一出,后头一旦有什么情况,那么多丫鬟看着,也有借口及时抽身。 嬷嬷连连摇头:“世子夫人,那可不行啊。刚刚贵妃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老奴把人带到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江清月。 现在人不舒服,若真的把病气传给了贵妃娘娘,她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嬷嬷皱眉,一时进退两难,一脸怨怪地看着江清月:这世子夫人怎么这么多事。 她面色迟疑,既不敢说好,又不敢说不好。 江清月开口道:“贵妃娘娘发话了,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若一会身子撑不住,还请嬷嬷为我说句话才是。” “自然自然。”那嬷嬷一下松了气,赶忙答应。 她才不会说,只要把人带过去她就完成任务了,哪里还管其它的,只不过现在要这么应就是。 江清月抬手按了按额头缓解头晕的模样,而后继续往前而去。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望月台尽入眼底。 只见望月台上,聂千锦站在一侧,一身绯色华丽衣裙,山风拂起她的裙摆,衣袂飘飘,很是好看。 听到声音,微微回身,对她笑了笑: “世子夫人来了。” 江清月加快了步子上前行礼:“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聂千锦点点头:“不必多礼。你看,这里景色甚好,本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了。” 说着她对江清月招了招手。 江清月上前,走上望月台。 望月台在半山腰,一侧是一处断崖,今日雾色重,看起来颇有几分云雾缭绕神仙之境的意味。 “确实很美……咳咳。” 聂千锦说完,轻咳了一声,立马有丫鬟过来:“娘娘,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不用,麻烦。” “不行的娘娘,皇上吩咐过,娘娘不能有任何损伤。” 聂千锦无奈一笑,也就随意她去了。 又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跟世子夫人说说话。” “是。” 丫鬟们都退了下去,没有走远,在望月台下候着。 绿浣也退了下去。 虽然人都在,但是江清月不敢大意,她不知道聂千锦葫芦里卖什么药,一直警惕着。 聂千锦站着不动,开口说话,拉家常一般,对江清月感慨: “本宫没入宫之前,还没有多少感悟,但入宫之后才发现,宫外的可贵之处。 “本宫特别羡慕你们,能够时时见着这样的美景,但本宫却不能。” 这番话,聂千瑾说得十分真情实意,那种向往之色,让人看不出半点虚假。 仿佛真的只是感慨几声。 江清月却始终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前世虽说没有这回事,但是这位贵妃娘娘,最后却是因为偷情侍卫被抓,被处以极刑。 她说的应该是真话,但江清月却没有什么兴趣听。 这位贵妃娘娘,是民间女子,当今皇帝并不昏庸,若她不愿入宫,皇帝不会强求。 她进入了宫,得了富贵,就该承受这些富贵背面的坏处。 这世上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一些东西作为代价。 但这位贵妃娘娘,却显然不愿。 她既想又想,既要又要。 既想得到,却又不想失去。 诚然每个阶段的选择确实会不同,但是无论什么选择,每个人都应该为此负责,而不是一句从前不懂,便可重新来过。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后悔药。 这位贵妃娘娘的胆子很大,江清月知道,自是不想跟她有太多别的牵扯,便没有答话。 聂千锦见江清月不说话,也不恼,微微一笑: “世子夫人不必太拘谨,这里只有你和本宫二人了,本宫实在心中憋屈得很,想要找人说说心里话。 “本宫知道,这些话大逆不道,在宫中也一直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怕惹上祸端。 “今日难得出门,本宫心中高兴,才多说了几句,世子夫人只当本宫随意发发牢骚,别往心里去就是。” 聂千锦虽然说着后悔之意,但是话里依旧句句是本宫。 在江清月看来,无论聂千锦以前过着什么日子,是什么身份,做了一段时间的贵妃娘娘,哪怕真的让她出宫,怕也是适应不了的。 不过就是得陇望蜀,都想要。 “是,贵妃娘娘。” 聂千瑾听着这中规中矩的回答,微微一愣,随即又轻轻咳了两声。 她往白云寺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清月也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刚才来的路上,有一队人正往这边来。 东陵厌在前头,走得飞快。 后头跟着的太医服侍的老者,一边走一边擦着汗珠,往这边看过来。 聂千锦笑了笑:“她们呀,总是见风就是雨,本宫根本没事,这般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用这种方法争宠的。 “咳咳咳咳…… 聂千锦说着话,突然剧烈的咳起来。 她似乎不愿被底下人看到,侧过了身去。 直咳的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瞬这口气就要上不来,把江清月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替她顺气。 “贵妃娘娘,你怎么样?” 就在她上前到了聂千锦身后,手碰到聂千锦的后背,正准备叫人的时候,聂千锦整个人像被人重重一推,朝着那处断崖飞落出去。 江清月看着飞出去的聂千锦,脚下跟着一根粗粗的麻绳,耳边传来聂千锦惊呼的喊声,眼睁睁的看着她落下崖去,整个人目瞪口呆。 身后的宫女们听到动静涌上前来,只看到落入白雾中的衣角,一个个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高呼着: “娘娘,娘娘……” “来人呐,快来人,贵妃娘娘落崖了……” 远处的一行人听到动静飞奔过来,东陵厌拨开人群,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当即吩咐人去崖底寻找。 一旁的丫鬟在他面前跪下来,哭道:“将军大人一定要给贵妃娘娘做主啊,娘娘好好的在看风景,似乎和世子夫人起了争执,世子夫人把娘娘推下了山崖。” 东陵厌回过身来,听到世子夫人,眉心紧紧拧着,终于看到愣在原地的江清月。 “你怎么在这儿?” “是贵妃娘娘让臣妇来的。”江清月忍着心中的错愕回答。 东陵厌看了看山崖,又看了看江清月: “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清月张了张嘴,想把刚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东陵厌,但转念一想,换了说法: “贵妃娘娘失足落了崖。” “失足?” “你胡说,分明是你推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才会落崖的。” 聂千锦的贴身宫女大喊着说道。 江清月冷静开口:“没有,是贵妃娘娘失足。再说了,我和贵妃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推她。” “谁知道你为什么,反正就是你推了贵妃娘娘。你肯定嫉妒贵妃娘娘貌美,或者嫉妒贵妃娘娘尊贵,或者和贵妃娘娘起了争执,反正你把贵妃娘娘推了下去,是你,就是你。” 那宫女一副铁了心要让江清月认罪的模样。丝毫不让人怀疑,若回宫皇上问起,她也一定这样说。 江清月看向东陵厌:“将军明察,贵妃娘娘确实是失足落崖。” “现在贵妃娘娘落了崖,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嘴。” 那宫女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东陵厌看向众人:“在贵妃娘娘找到之前,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说完,又对着底下人吩咐:“去请大理寺吴大人来。” 众人都惧怕着,哭哭啼啼的被侍卫带走了。 江清月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的情况,完全对她不利。 她刚刚看得非常清楚,聂千锦的身上系着麻绳,这就说明聂千锦有逃跑计划。 若这件事东陵厌知情,那么她把麻绳的事情说出来是自寻死路。 若东陵厌不知情,现在知道了,依他对聂千锦的感情,也一定会替她遮掩,她一样死路一条。 所以,她半个字都不能提。 这一次,自己是摊上大事了,是生是死,只看东陵厌会怎么做。 东陵厌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江清月看了看四周:“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东陵厌挥了挥手,其他人都退开,江清月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包括她看见聂千锦倒下去时,系在她身上的那一根绳索。 她现在跟东陵厌说这些,是为了替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刚刚东陵厌看到她的时候,很是惊讶,说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聂千锦逃跑的事,她不知道东陵厌知不知情,但是自己在这里,应该是聂千锦一个人的主意。 聂千锦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落崖的事情合理。若失足,容易被人怀疑她的动机,有后顾之忧。 但是若被害落崖,就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伪装成受害者摘出来。 而聂千锦既然这样做了,定然也做好了准备,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定然百口莫辩。 这时候,只有东陵厌愿意帮她,她才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这些话,刚刚怎么不说?” 刚刚,她完全没有说绳索的事。 东陵厌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江清月定定回答:“我只相信将军。” 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既然有意为之,那么这里说不好就有里应外合之人。而她告诉他,是因为没有半点怀疑他。 这一句事关性命的“相信”,让东陵厌挪开了目光。 江清月就这么看着他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这一次,并非她要去赌,而是这条路独木难行,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若东陵厌对她有半分恻隐之心,那她还能活命。 只是合理贵妃的“死”,会有些麻烦,也会有些风险。只要东陵厌愿意担这些风险,并为之善后。 反之,她,必死无疑。 ------------ 第47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陵厌离开之后不久,大理寺吴大人来了,问了些话。 江清月除了隐瞒了绳索的事,其它的都照实说了,坚称自己没有推贵妃,而是贵妃不小心失足落崖。 吴大人把目击者全部问了一圈,然后把人都带回了大理寺。 江清月作为主要嫌疑人,直接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牢狱中。 绿浣作为当场的目击者,也被带到了大理寺,不过是分开关押。 江清月配合安排,没有半分吵闹。 她此时唯一担心的,是怕林家会做些什么。 江清月入狱的消息传到侯府的时候,侯府哗然。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可是有误会?”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讨论。 薛非暮正好在慈松院,听着消息大惊失色。 当即就要找人去问问情况,被老夫人拉住了。 “谋害贵妃娘娘是死罪,一个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这个时候人人避之不及,你居然还要往前去凑。” “可她到底是侯府主母,侯府不能不管不顾。” 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默认了江清月是侯府的人。 老夫人厉声道:“侯府哪有不管不顾,咱们不过是相信司法公正,若她真的无罪,大理寺自会还她清白,若她真做了错事,那我们做什么都没用。” “可是……” “没有可是,一个侯府主母,你以后什么样的要不到,这会子可千万别犯糊涂,要不然便是害了侯府。” “若她真的……” 老夫人斩钉截铁:“若她真的做了什么?侯府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妻,跟江清月脱离关系。” 薛非暮一愣:“这样会不会不近人情了。” “什么叫不近人情?事情是她自己做的,怎么就不近人情了?难道要为了她赔上侯府不成?她既做出那样的事,就该想到今日的后果。若她做这样事的时候想过侯府,侯府也不会因为她而陷入两难。既然她都并不在意侯府的名声,我们为什么又不能为了侯府放弃她?” 老夫人说得振振有词,薛非暮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 老夫人又道:“若她是被冤枉的,那咱们侯府少不得为她周旋一二,到如今人都被关进了大理寺,定然就是事实,我们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 “是,祖母。”薛非暮应声,但是表情看着还是有些不忍。 “你呀,就是心太软。但这件事,可万万心软不得,你一定要知道轻重,别坏了大事。今天孙府的人又过来了,孙家那位对你上心,你若有空悄悄的去看一眼,以后少不得有用得着孙府的地方。” “是。” 老夫人看薛非暮似乎还在琢磨江清月的事,想了想开口道: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江清月今日出门,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跟贵妃提一提你职位的事。她却不愿。说男子的事她管不着。我说好歹你是她的丈夫,她却说没圆房算不得丈夫。 “我知道她是主母,总得给她体面,便也未说太多,现在看来,她的心思半点都不在侯府。 “她也未将你放在心上,不过偶尔说了几句漂亮话,便把你唬住了。 “你对她有情,她却未必对你有意。贵妃娘娘那般看重她,她若真有心,你这个职位早就换了,现在江清月是自己找死,还要拉着侯府下水,半点不顾你。 “对侯府无心也就算了,对你也是如此,实在是太不应该。”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薛非暮的表情,见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染上怒意,又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 薛非暮听着,心中越大怒气。 怪不得一直不肯圆房,原本还以为她为了自己身子着想,现在想想,实在不对,她连亲近自己都不曾。 若是关心他,应该寸步不离的伺候才是…… 他越想越觉得江清月对他无心,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作为他的妻子,却不和他一条心,还欺骗他,实在可恨。 “祖母放心,大理寺那边,孙儿会让人关注着,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孙儿便会让人把休书送去江府。” 说到江府,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江府那边怎么说?” 因为平时江清月和江府来往少,而且江府对于这个女儿,也并不上心,她竟一时把江家给漏了。 薛非暮道:“江家那边没有反应。” 老夫人脸色变幻,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幸灾乐祸。 既觉得江清月没有江家,他们休妻就没有后顾之忧。又觉得江家实在太不近人情,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这女婿有事也不帮些忙。 “既如此,这休书便不必递到江家,直接让人送去给江清月。” 递到江家,便是和江家结恶,但递给江清月,就是江清月一个人的事。正好侯府能摆脱江清月,倒是一举两得。 薛非暮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这职位,怕是不得不去领了。” 说到职位,薛非暮满脸的不愿,但也没有办法。 只是光想想,就觉得憋屈又不甘。 若早知道如此,当初便不回了,也免了受这般的屈辱,他跟褚婉儿在外头过神仙日子,好不快哉。 想到这里,薛非暮想到从前跟褚婉儿的日子,心中记挂着得空也去看看她。 老夫人叹了一气:“罢了,这职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金口玉言给的职,也并不难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做臣子的,无论在哪个职位上,都是为皇家办事,倒是挑不得的。” “是,祖母,孙儿明白。” “嗯,若有些不长眼的,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并不丢人。 “前朝宦官当政,风头无两,就连文武百官都在宦官的统治之下,现在你管理宦官,若在前朝,那可就是百官之首。” 这话把薛非暮吓了一跳,赶忙四处张望,见身后没人才微微松气:“祖母慎言。” 老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后背发凉:“放心,祖母知道分寸,不过是怕你想岔了,开解你一二。” “祖母,孙儿不会。” “不会就好,按照前……从前来说,皇上应该对宦官有些不放心,如今把你派遣过去,可见是相信你的能力,说不好是想要好好培养你。” 这话把薛非暮说得心头一阵火热,当即便要去把职给领了。 反正事情已经再无更改,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薛非暮离开慈松院,直接去了吏部,领取任职文书。 朝中官员消息灵通,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江清月的事情,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说些不好听的话,薛非暮只当没听到,只是心中却对江清月越发恼怒:白长了一张好皮囊,却只会惹事。 他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写好了休书。 就等着时机,把休书送出去。和江清月脱离关系。 而另外一边的林府,也听说了消息。 两位舅舅和林致远第一时间凑在了一起,商量着怎么办。 “无论如何也要把月丫头救出来,这件事一定有误会,月丫头绝对不会对贵妃娘娘不利,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我也如此认为,无论如何,月丫头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若这样,我去问问卫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卫大人虽然是户部的人,但也比我们能说得上话。” “还是算了吧,卫大人虽说和祖父交好,但是隔得太远了,也没什么来往,事关贵妃娘娘,怕是不会帮忙。还是我去一趟江家,月儿好歹是江家的孩子,我就不信,江朔真能不闻不问,让自己的女儿背上这样的罪名。” “父亲,大伯,我倒是觉得,当务之急,得想想办法先见一见月儿再说。” “是是,瞧我们,关心则乱了。” “就是这大理寺的牢狱……,怕是不能进去。” “无论如何,总该去试试。” “那我去一趟将军府。上回东陵将军来了一趟,也算有些公务往来,照理来说求上门去不妥,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了。” 几人商量了一阵,各自出门。 林致远去了将军府。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日落前夕,当得知将军不在府中,林致远也不敢多耽误,直接去了大理寺,想要使些银子碰碰运气。 将军府中。 景淮气得暴跳: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事明摆着就是贵妃在算计江家姐姐。 “反正她人已经走了,天大地大,由得她去,为什么还要搭上江家姐姐一条命,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女人,若你不护着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东陵厌不说话,微拧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江家姐姐可从来没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和……你们俩要怎么都是你们俩的事,可别让她人受无妄之灾。 “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她根本就不是你眼中那个单纯善良的人,而是为了自己能赔上无辜之人性命的自私自利的小人。” “她也是逼不得已。”东陵厌出声,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什么逼不得已,这条路是她选的,选了就要负责,选完之后又后悔,后悔就算了,还拿别人来做垫背,你告诉我这样的人善良到哪里去,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凭什么要别人为她自己错误的决定承担后果?凭什么?就凭你对她的那一点点感激之心,她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性命,那别人又何其无辜。 “她这样做实在太无……不地道了。” 景淮看东陵厌不说话,气得直跺脚,直接就要往外走。 “去哪?” 景淮愤愤:“我能去哪?人家哥哥想见妹妹一面,总不能拦着不让,别的没办法,见一面总行吧。” “你不会连见一面都不让吧。” 东陵厌挥了挥手,景淮这才放心前去。 林致远离开将军府,到了大理寺,塞了银子,说明来意,但是对方一听说看的人是谁,当即拒绝。 林致远愁眉不展,想着得用什么法子或者可以找什么人的时候,就见着景淮过来。 “林兄怎么在此。” 林致远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没有说是谁,只说自己有个亲人可能犯了事,想来见一见,说上两句话。 景淮听完一挥手:“这事包在我身上。” 林致远喜出望外:“淮兄有办法?” 景淮:“正好我有个亲戚就在大理寺当职,我跟他说道说道,试试看。” “那就多谢淮兄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肯定不是一个小啰啰说了算的,不过景淮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了好意。 他看着景淮走上前去,心中很是感激,无论如何,对方有这一份心意已经难能可贵,要换做其他人,早便避之不及。 林致远正想着有没有其他的人可寻的时候,景淮回来:“走吧,可以进去了。” “啊……”林致远看着景淮,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只是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把自己要见的人,发生的事都说了。 刚刚不提是觉得没必要,现在别人帮了自己,可以进去,他起码要说清楚,不能让对方莫名其妙的惹了事。 听着这些,景淮心中唏嘘,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你去就行。” “真的可以?”林致远再三确认,才进了大理寺牢狱的门。 景淮看着他进去便走了,林致远记着这份恩情,一路进去,由着人找到了江清月的关押之处。 因为东陵厌发了话,江清月的关押之处还算干净,但是牢狱怎么能和家里比,林致远看到的时候,还是心疼得不行。 “月儿。” 江清月抬头,看到前来的林致远,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致远往左右看了看,给了狱卒一块银子,那狱卒掂了掂,往后退了几步。 林致远这才道:“听说你出了事,父亲和大伯都急得不得了,让我来看看,祖母那里还瞒着不敢说。 “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洗清你的冤屈。时间紧迫,你和我说说,今日在白云寺,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48章 和离书 江清月一下红了眼眶。 她还一个字未说,林家就认定她是被冤枉的,这份信任和在意,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时间紧迫,林致远看她愣住不敢耽搁: “月儿,你快跟我说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事情前因后果,我们才好做些什么,你放心,林府一定不会置你于不顾,江家那边,父亲也会去的。” 听着这些话,江清月眼中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深吸一气,缓和自己的情绪,才开口: “表哥来得正好,我确实有话要说,还请表哥万万记住,回去务必告知两位舅舅。” 林致远点头:“好,你说,我一定记着,一字一句不差。” 江清月看着林致远,郑重道: “一是请林家不要插手,这件事牵扯甚广,不止林家,就连江家,侯府都不要插手,你们不插手我或许还可活,你们一插手我必死无疑。” 江清月知道,侯府不会管她的事,更不会为她奔走,或许现在已经想好怎么跟她脱离关系了。 江府更是对她不管不顾,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好恨不得她死在牢中,免得丢了江家的脸。 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不让林家插手。 林家人微言轻,根本起不了作用,若“确认”她害了聂千锦,她必死无疑,林家牵扯其中,只会害了林家。 若东陵厌愿意放她一条生路,那没有林家她也能活着。 所以,这个时候,林家什么都别做,才是最好的。 林致远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江清月会这么说,他一脸不解:“月儿……” 江清月:“这件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还请表哥如实转告。” 林致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江清月说得郑重,也只得点了点头: “好,我会如实相告,还有呢?” 江清月:“还有第二件,是我的贴身丫鬟绿浣,我在这里,她应该没事,若其她人都放了,还请表哥把绿浣也带出来。” “好,我出去了便去打探这件事。” “多谢表哥,还有第三件,表哥想办法让孙家孙晓晓出面,让薛非暮给我一张和离书,再让绿浣把我院中的三个人带出来……” 江清月说完,林致远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感觉这个表妹比他想象中更冷静,更平和。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似乎她掌握一切变化之感。 让人可以不慌张。 原本他还想着安慰几句,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 林致远在狱中呆了一刻钟才离开。 临别时,一再安抚江清月。在他看来,无论江清月表现得如何平静,终究是个女子,入了大狱,哪里会不害怕。 江清月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目送林致远离开,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从来了大理寺牢狱,都没有人来审问她,而且这牢房看着要比其它的好很多,说明东陵厌交代过。 更说明东陵厌念旧情。 只要念旧情,便有机会。 林家的人既然能进来,那侯府的人也一定能。 但她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侯府的半点消息。 就已经猜到侯府是怎么想的了。 对于侯府的薄情寡义,她并不心焦,而是发现了眼下是一个非常好和离的机会。 她现在人在狱中,若定了罪,按照侯府几人的性子,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必然会休了她。 若没有定罪,便错失机会。 她如果想要和离,就要在罪名定下来之前,拿到和离书。 忠勇侯府。 薛非暮去吏部领了文书回来,脸色很是不好看。 今日他被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无数遍,除了职位的事,还有江清月的事,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娶了江清月。 “怎么死的不是江清月呢? “若死的是江清月,他还能趁机得到一些抚恤……” 薛非暮恨恨的想。 “表哥,表哥。” 就在这时候,孙晓晓来了,一进门还没见着人就叫开了。 薛非暮听到这声音一阵头疼。 若不是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说,孙家这一次为了孙晓晓入府,花了大价钱,让他对孙晓晓好一些,他真的不愿她入门,太聒噪了。 孙晓晓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表哥表哥,我听说江清月因为谋害贵妃娘娘,被抓进大理寺去了,可是真的?” 薛非暮不说话,算是默认,不过却也不喜欢孙晓晓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你在哪听说的,朝堂上的事,女子不要过问。” “这不是我要过问,是现在到处都传遍了。说江清月谋害贵妃娘娘,这可是死罪,江清月死了没关系,连累了侯府可怎么办? “现在她还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又没有脱离关系,她有事,那便是侯府有事,现在罪名还没判下来,侯府自然没事,但是等真的定罪就晚了。” 薛非暮眉头紧皱着。江清月出事,他这侯府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原本他觉得是江清月一个人的事,跟侯府没关系,但现在想来,这有没有关系,他说了可不算。 孙晓晓看他犹豫,试探着劝说道: “表哥可有想过,跟江清月和离。” 只要他们和离,这世子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说这话的时候,薛非暮没看到,孙晓晓眼里闪着精光。 “和离?” 薛非暮表情一僵。 当说出这两个字,他心中下意识的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甘心。 在这之前,他倒没有正经想过这件事,这会儿孙晓晓一说出来,他觉得和离似乎很有必要。 “再如何也是休妻,怎么是和离。” “哎呀,表哥,这时候若休妻,对侯府的名声不好,人家会说侯府落井下石,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和离也一样,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孙晓晓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表哥还是想岔了,若和离的话,我们便可以对外说是江清月想要和离。 “她不想连累侯府,入了狱,自觉配不上表哥,所以和离。 “反正她现在在狱中,什么话也说不了,江家又不管,咱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而且哪家哪户不被人说道,最重要是,是侯府现在不能跟这件事有牵扯。 “若江清月是冤枉的,贵妃娘娘落崖时她在现场,皇上每每想起触情伤情,对表哥你的影响也不好。 “若江清月不是冤枉的,那侯府必定受牵连。 “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和江清月有瓜葛,现在脱离关系,正是时侯……” 这些话,都是她听到底下人悄悄说的。 一想到他们能和离,立马就来了。 这可是为她自己以后铺路,这会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说服薛非暮。 为此不惜搬出这些话是自家哥哥听其他官员们说的。 特地强调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薛非暮越听越觉得孙晓晓说的有道理。 皇上宠爱贵妃娘娘,无论贵妃娘娘的事,跟江清月有没有关系,江清月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都不能坐了。 而且孙晓晓说得对,只要对外宣称是江清月自己想和离,那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薛非暮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再加上孙晓晓一直在边上劝说,很快心中便做了决定。 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去找了老夫人,询问老夫人的意见。 老夫人一听说要跟江清月和离,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虽然心中对于和离,而非休妻,有些芥蒂,但是一想到现在情况特殊,也便罢了,就当是对她这几年为侯府做了些事的奖励吧。 “算她走运,倒是便宜她了。” “不过,祖母,这合离书到底还要她签下名字?若她不愿意签怎么办?” 老夫人冷笑一声: “你找一个靠谱的人,亲自去一趟,先与她说些好话,若她识相,也就罢了。 “若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问问她:可要江家和林家,都因为她抬不起头来,可要她母亲死了都不安生。她最好乖乖的签了,要不然她一定会后悔。” 若是被人知道,江清月和薛非暮并未圆房便已失贞,不止她自己的名声受损,江家林家也难逃。 虽然说江清月和江家林家来往少,但是,那些可都是她的亲人,向来没有人愿意被自己的亲人唾弃怨恨吧。 薛非暮不解其意,但看老夫人说得信誓旦旦,点了点头。 当即写了和离书。 用的是江清月的口吻。 为了避免穿帮,也为了避免激怒江清月不肯签,不敢写太多,也不敢贬低江清月,中规中矩,好歹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第二天,天一大亮,便让人送了出去。 这份和离书,率先被送到了东陵厌的案台。 景淮看完,把薛非暮大骂一顿,“这忠勇侯府,干的都是些不是人的事。 “大哥,你看到了,侯府狼心狗肺,林家有心无力,能帮江家姐姐的,普天之下,只有你了。” 东陵厌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开口: “我会让她安全出来的。” “哇哇哇,大哥英明神武神仙断案青天大老爷风流倜傥……”景淮搜肠刮肚把东陵厌狠狠夸了一遍。 “找个靠谱的人,把这两份和离书给她。” “得嘞,小的这就去。” 景淮一溜烟跑了。 东陵厌看向窗外。 若是别人,他会想办法定了罪,让聂千锦完美逃出生天。 但是,江清月可以活着。 和离书是一个狱卒送到江清月面前的。 一同送过来的,还有笔墨。 江清月打开卷轴,看到和离书三个字,努力忍住心中的激动,但是一颗心还是差点从心口跳出来。 借着狱中昏暗的灯光,她把两份和离书看了又看。 确认无误,才小心翼翼的在两份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把其中一份交给了送东西来的狱卒。 狱卒接过,恭敬道:“夫人请放心,将军大人说了,夫人不日便能安然出去。” “多谢。” 看着狱卒离开,江清月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 从此,她江清月,便是自由身了。 接下来,只要她能从大理寺的牢狱中出去,从此天高地阔,任她翱翔。 她握着另外一份和离书,随意的坐在地上,缓缓打开。 就着牢房中昏暗的关线,一字一句,小声念了出来。 既是和离,上面便没有任何她的罪状。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的手抚摸上签着自己名字的地方,两颗豆大的泪水悄然滑落。 在看过好几遍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将和离书折叠起来,规规整整的放入衣袋中。 外头等着的侯府管家,此时正急得团团转。 世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可千万不能办砸了。 可是现在他花了那么多钱,才只进了大理寺的门。 却见不到人。 没办法,他只得再花大价钱,托人把和离书送进去。 可是现在都快过了一个时辰,半点音讯都无,怎么让人不急。 管家焦躁不安,心中暗暗想着,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失败了。他得好好琢磨,一会回去,该如何交代才好。 就在他焦急的等着消息的时候,里头的狱卒终于出来,并且把和离书也带了出来。 管家连忙打开看,当看到上面签着的名字时,目瞪口呆,吓了一跳。 原本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惊喜。 管家喜不自胜,赶紧把和离书拿好,回府复命去了。 侯府中。 老夫人和薛非暮看着和离书,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和江清月脱离了关系,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跟侯府无关。” “哼,算她识相。若不然,老身非要让她好看不可。 “对了,还有最后一步,把消息散出去。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跟江清月和离,她不是侯府的人了。 “传出去的时候,务必要说清楚,是江清月觉得对不住侯府,所以主动和离。” “是,祖母。那江家那边,可要请人专门跑一趟告知一声。” 老夫人:“也好,江家毕竟是尚书府,最好你亲自去一趟,只装得可怜些,就说这是江清月的意思,我们也心里难过。” 薛非暮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道: “若江家不认怎么办?这种事对江府可没有任何好处,江家不会允许有一个和离的女儿,一定会阻止和离这件事。若江家不认,找借口非要等到江清月从狱中出来再正式谈,怕是有些麻烦。” ------------ 第49章 贵妃娘娘还活着 老夫人琢磨了好一会: “罢了,还是不去了,既然对外宣称是江清月要和离,便不要主动生事,江家那边,等问起再说。 “这件事,咱们是被通知的一方,属于受害者。万一有人说侯府的不是,我们也好有说辞。” “可是若这消息放出去,江家很快就会知道。特别是如果江清月真犯了事,江家绝对不会同意和离让江清月回府。” 大户人家,若有女儿和离,那是极丢脸,也影响极大的事。 若住回家,府中女眷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说道。 若不许回家,娘家会被人说道不近人情。 犯了错,可以去家庙。 和离的女儿,真是如何都对娘家不利。 若江清月真有罪,还和离了,那么所有的后果都得江家承担,江家不会善罢甘休。 “那便想办法拖一拖。” 薛非暮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法子:“那该如何拖。” 老夫人略略咬牙,眼中满是精明算计: “让大家觉得江清月是被冤枉的,很快就能出来。如此,这件事便只是一时热闹。 “我们悄悄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找到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还活得好好的,确实是失足落崖。如此一来,不仅能让江府放松警惕,不至于找上门,还能转一转京城话题风向,让大家不至于盯着侯府的这点事。” “这般……好是好,不过,这……已经算造谣了,若被官府发现,可就不好办了。” “这么点小事,做仔细些,别让人发现就好,整个京城,每日那么多新鲜事,茶馆酒肆说什么的都有,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退一万步说,后头哪怕查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一个传谣的小事,推个替死鬼出去就好了。如此一来,侯府便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薛非暮越听眼睛越亮,当即安排了人去办。 看着薛非暮离开,老夫人喝了一大口茶歇了歇气。 口中骂骂咧咧,把江清月骂了一顿。 “好处没有,倒尽惹事了。” 李嬷嬷顺着道:“所幸和离了,接下来的世子正妻,老夫人便可以好好挑挑。侯府有身份有地位,世子更是仪表堂堂,定能娶得能相助且性子好的少夫人。” 这话说到老夫人心里去了。 “不错,等眼下事情过了,我得好好看看才好。” 老夫人看向桌上的和离书,冷哼一声。 “你亲自去一趟梧桐院,趁着她不在,把她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对外只说是她自己花了的。 “还有屋子里摆放的,那些凡是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搬出来。” 进了侯府的东西,那就是侯府的,休想带走。 若不是上回说东陵将军问起,那许多东西,现在该在她这慈松院才是。 “老夫人,这是嫁妆,是不是不太好。”李嬷嬷踌躇着问道。 她自然知道老夫人怎么想的,但是若让人知道是她搬了少夫人的嫁妆,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戳脊梁骨的。 说实话,这差事,她不是很想去。 老夫人:“有什么不好,她一个和离了的女子,自是长伴青灯苦佛才是,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嫁人?笑话。” 李嬷嬷按了按额上的汗珠,讪讪的应了一声是。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李嬷嬷退下,带了几个人,当即去了梧桐院。 梧桐院的打洒丫鬟见着李嬷嬷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吓得退了出去躲着。 只留下紫苏守在门口。 紫苏见着她们这架势:心中咯噔一下。 少夫人的事,整个府中都在传,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这时候李嬷嬷这般来,实在不怀好意。 怕是来找麻烦的,她忍着害怕,上前一步,笑脸相迎: “李嬷嬷来了,可是有事?” 李嬷嬷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直接对着身后的人挥手。 她身后的婆子丫鬟上前,就要往屋子里闯,紫苏大惊,伸手拦住: “你们做什么?这是世子夫人的房间,没有世子夫人的允许,不可以进去。” 她说得很大声,却没有人理会,上前的人强行就要往里闯。 紫苏退后一步,再次拦住,喝道: “你们这般,跟强盗有什么不同?” “啪。”李嬷嬷上前,给了紫苏一个耳光,紫苏的一边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和我说话,让开。” “不让。” 紫苏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却拦在房门口,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你们不能进去,这是世子夫人的地方。” “什么世子夫人,这侯府从今儿开始,没有世子夫人了。”一个婆子阴阳怪气道。 “不可能。”紫苏有点急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才敢说这样的话。 “就算少夫人不在了,这屋子也不是你们能进去的。” 紫苏此时心里怕得很,不知道她们的话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是出了大事。 若少夫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在这般,怕是也没有好下场,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她们动少夫人的东西。 她既然答应少夫人,便要好好守着。 “少夫人虽说入了狱,但现在真相未明。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少夫人,公然闯入少夫人的房间,说出去,也不怕丢了侯府的脸。” “好一只忠心的狗,倒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侯府供你吃穿,可不是让你吃里扒外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来的可都是慈松院的人。” “慈松院的人,也不能就这般闯入少夫人的房间。” 李嬷嬷看紫苏不知好歹,一脸愤愤: “来人,把她拉开,若再敢拦着,打断腿卖到窑子里头去。” “是。”几个婆子丫鬟,冲着紫苏就冲了上去。 紫苏被逼得连连倒退,明明吓得不行,却还是出言制止:“不行,你们不能这样。” “我老婆子就让你看看,行不行,能不能。” 紫苏拦着,有两个婆子上前就要抓她的胳膊,把她钳制住。 “你们不能这样……”紫苏惊恐大喊。 眼看着要被人按住,门口传来一身大喊: “住手。 “这是梧桐院的丫鬟,你们没资格处置。” 梧桐院门口,绿浣急急的从外头进来,制止这些人的动作。 李嬷嬷见到绿浣,冷笑一声: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绿浣姑娘。 “绿浣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你是少夫人的丫鬟不假,但她可不是,依照老奴的身份,这薛家的奴仆,还是有权处置的。” 绿浣回道:“紫苏并非家生子,而是外头买进来的丫鬟,我家小姐将她从公中要过来时,连带着卖身契,也一起买了过来,用的是我家小姐自己的嫁妆。紫苏现在是我家小姐的丫鬟,再如何也轮不到李嬷嬷动手。 “若她真有错,我家小姐不在,自有江家主母罚她。 “我家小姐确实和江家不亲近,但也是江尚书的亲生女儿,江尚书哪怕为了江家的面子,也不可能任由一个下人如此侮辱我家小姐。 “现在我家小姐和世子和离,李嬷嬷这么迫不及待的收回梧桐院,可是要让薛江两家结仇?” 绿浣一番话铿锵有力,摆出事实,搬出江家,李嬷嬷再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最后一句,说李嬷嬷是因为世子和离想要收回梧桐院,才派了人来,也是给了她们台阶下。 小姐交代了:把紫苏带出来最要紧,其它的小东西都无所谓。 她的嫁妆也早送了出去,没有什么紧要的东西。 李嬷嬷看着绿浣,心中大骂,居然敢拿江家压她。 紫苏她可以处置,但是绿浣她还真不敢。绿浣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无论江尚书对少夫人如何不喜,也不会允许一个下人欺辱了江这个姓氏。 想当初,侯府男丁出事,薛家旁支多少不怀好意的人都想把薛家瓜分殆尽,就因为少夫人姓江,少夫人出面说话,才让他们不得不忌惮。 旁支的叔婶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下人。 李嬷嬷看清楚形式,自然不敢和绿浣过不去。 “倒是伶俐的丫头。不愧是少夫人教出来的人。 “老奴不是为难你们,也是奉主子的命而来,要收回梧桐院。现在世子和少夫人和离,少夫人再住在梧桐院也不合适。而且少夫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们做下人的把梧桐院打扫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也罢,你们收拾了东西便离开吧,还请绿浣姑娘回了江家莫乱说话才是。” “自然不会。” 绿浣拉着紫苏,就要进屋,身后传来李嬷嬷的话: “绿浣姑娘还是快些,老奴奉命出来,也是要回去复命的,还请绿浣姑娘不要让老奴为难,就一刻钟的时间吧。” 绿浣点了点头,和紫苏一起进了屋。 一关上门,紫苏看着绿浣眼泪就落了下来,绿浣抓住她的手,发现她颤抖得厉害。 “莫怕,小姐让我回来带你出去。” 紫苏拼命点头,每点一下都有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先收拾东西,我长话短说,小姐和世子和离了,我们需要快些离开侯府,东西能不带的就不带,有些也带不走,只把紧要的带着,不过样子还是得做……” 绿浣低声,飞快说完,紫苏连连点头:“是是。” 绿浣把紫苏的卖身契收好,然后把江清月惯常穿的衣裳首饰分装了两个包袱。 自己带了两身衣裳,其它的东西都装了箱,上面放了些看起来稍微值钱的布匹摆件,底下是随意填的东西。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收得很快,但也没有着急出来,等着外头李嬷嬷催的时候,才陪着笑脸出来,想要多求一些时间,顺手给了一块银子。 李嬷嬷摸着银子放进了袖袋中,又给了她们些许时间。心中却道:随你怎么装,这些东西都搬不走,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绿浣自是千恩万谢的模样,又收了好一会儿,把库房的箱笼一个个点过数堆在一处,才出了门,对李嬷嬷道了谢: “今日只有我们二人,便先把这些我家小姐惯常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送回江家,其它的东西后再遣人来拿。” 李嬷嬷自然求之不得。 还免得她不许她们拿走东西撕破脸。 “自是可以的。不过……” 她说着话,往她们身后的包袱看了一眼: “你们身上的包袱,还是要检查检查。” 紫苏紧皱眉头:“这些都是小姐的东西,怎么还要检查?” 李嬷嬷颐指气使:“倒不是我信不过你家小姐,不过你从侯府出去,都能吃里扒外,谁知道有没有趁着机会带走些东西,若因此误会了你家小姐那岂不是不好?” 紫苏气愤不已,被绿浣拉住: “既然嬷嬷要看,那便看吧。这里面但凡有一件侯服的东西,我便把命留在侯府,绝无二话。” 说着,绿浣走到桌子旁,把自己和紫苏身后的包袱取下来,打开让她们查看,一副屈辱的模样。 李嬷嬷看过去,里面确实都是江清月惯常穿的衣裳和首饰。 有几只成色极好的镯子,能值不少钱,看得她眼睛放光。 早知道刚刚就直接让她们把包袱留下,不找理由了。 现在找了个理由,对方气势汹汹,确实没有一点侯府的东西,她们都不好扣押了。 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值钱的东西绝对不能离开侯府。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绿浣指着库房里的嫁妆箱垅: “既然嬷嬷要看我们的东西,现在看也看了,想来不会再为难我们。那个库房里的东西,也还请嬷嬷替我们好生看着。” 绿浣说的是气话,但听在李嬷嬷耳中却又不同。 一提到那些嫁妆,李嬷嬷顿时打消了想扣下这些首饰的念头。 比起江清月那十里红妆,这点小东西实在是看不上眼。 反正她的任务只是把东西留下来,后面这些嫁妆怎么处理,双方怎么闹,都跟她没有关系。 “自然,老奴定然会让人看好。” “那就有劳嬷嬷了。”绿浣脸上还带着怒意,把两个包袱收起来,和紫苏二人一人一个背着,快步出了梧桐院。 李嬷嬷看向二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想着老夫人的吩咐,当即进了旁边的库房,去查看江清月的嫁妆。 ------------ 第50章 二选一的局 李嬷嬷让人打开箱子,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傻眼了。 这库房里的箱垅,哪里还有当初嫁妆的半点影子。 每个箱子都只装了一两样,放着一些不值钱的摆件。 单子上的东西,几乎全部都不见了。 李嬷嬷大惊失色,赶忙去了主屋,里面还放着几口箱子,当即命人把锁撬开。 这些个箱子里也一样,没比库房的箱子好多少。 只有几匹看起来稍微值钱些的布匹,但底下几乎都是空的,一瞬间,李嬷嬷便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面色铁青的吩咐道: “快快快,把那两个小贱人给追回来。” 刚刚绿浣和紫苏包袱里的东西不多,不可能一下就带走了,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她们俩一定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月这里的东西都没了,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搬走的。但是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捞到,老夫人必定拿她出气,无论能不能找到,抓住那两个丫头,好歹找个替死鬼才是。 而且江清月的嫁妆在侯府没了,到时候一个不好,若江家真找上门来,老夫人说不得便会把她推出去,她现在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她就说刚刚看她们俩哪哪都不对,原来是这个原因。 等抓着这二人,她一定要让她们好看。 李嬷嬷愤愤的想着,又快速找了好几拨人,把外头的护卫都分派了,去各个门口堵着。 今日,得让她们插翅也不能飞出侯府。 这责任她万万担不起。 此时的绿浣和紫苏二人,正往府门口走去。 绿浣生怕李嬷嬷发现不对,脚下步子飞快,一刻不敢停歇。 只是她们毕竟是两个姑娘家,哪里跑得过那些护卫。 终是在一处小门被护卫追上了。 绿浣和紫苏见着后头追上来的人,心中大叫不好,拔腿就跑。 身后来的护卫,对着门口的婆子大喊: “快关门,关门。” 她们俩为了避免人发现,本就走的小门,此时守门的婆子一听到有人大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锁上了门。 绿浣心急如焚,若她们这个时候出不去,回到侯府绝对没有好下场。 眼下只能拼一把。 但是她们两个姑娘家,哪里抵得过那些个护卫小厮。 二人被逼到墙角。 就在绿浣想着怕是要殊死一搏的时候,从不远处飞过来两个人影,赫然是大武跟小武。 他们一来,挡在绿浣和紫苏前面,三两拳就把那些护卫小厮打倒在地。 绿浣和紫苏看到二人,打起精神应付。 只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后头又来了一队人,几人心中都大叫不好。 大武小武看着人越来越多,心知绝对不能拖,一定要速战速决。主动上前,把来人打翻在地,然后对着身后喊道: “快,你俩去抢钥匙,快点出去,出去了就安全了。” 绿浣当即拉着紫苏跑到门前,那守门的婆子吓得直哆嗦,看绿浣一副吃人的表情,也不敢硬碰硬,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绿浣也没有为难她,捡起钥匙便去开门。 门咔嚓一声打开,绿浣先把紫苏推了出去,然后自己朝着里头喊: “门打开了,大武小武,一起走。” 但是来的人越来越多,大武和小武都被缠上,他们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此时已然落了下风。 “快走,快走,你们快走。” 大武也顾不得其他,一边防着那些护卫,一边对着身后大吼。 绿浣含泪,一咬牙转身离开。大武小武看她们走了,才些微放心,依旧守在门口,但是身上已经挂了许多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人怕是已经走不脱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对面的那些护卫攻了过去。 这些年他们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是少夫人给了他们体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到了这一步,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两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们却依旧死死的守着门口,不让人出去。 就在二人都以为,自己今日便要交代在此处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只见林致远领着一队人进来,直接挡在了大武小武的面前。 那些护卫小厮不认识林致远,但是看他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敢再上前。 这又不是上阵杀敌,不过是府中事物,不知道对方是谁,谁都没有要去拼命的打算。 林致远提着剑,冷厉的扫了一眼,看大家都不敢动,带着大武小武直接出了门。 那些侍卫小厮大眼瞪小眼,也不敢再追。 等人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前去禀报。 李嬷嬷一听说人已经走了,急得拍大腿。一刻不敢耽误,去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狠狠的砸了一套茶盏。 “什么? “嫁妆没有? “人跑了? “还有外人接应? “反了天了。去查,究竟是谁……” 老夫人又气又急,把李嬷嬷狠骂了一顿。 “你是死的吗,一个丫鬟也拦不住。” 李嬷嬷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答话。 等老夫人骂够了,才开口祸水东引: “老夫人,那两个丫鬟没拿出去什么东西,不过几套衣裳。那些嫁妆却影子都没看到,定然是早早便搬出去了的。” “早早便搬出去了?那就是早早有了今日的打算,我倒是想不到,她还有这等算计。” 老夫人越说越气愤。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捏着江清月,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江清月有自己的心思。 他们都被江清月给骗了。 “那两个丫鬟带的是什么东西?” 李嬷嬷后背发凉,生怕老夫人怪罪:“回老夫人的话,是少夫人惯常穿的衣裳和用的首饰。” “这些东西怎么让她们拿走了,就该一根针都不给她们留。” 李嬷嬷支支吾吾:“当时想的也是为了要把嫁妆扣下来,便不好打草惊蛇,想着不过是几件寻常的衣裳,也就让她们带走了。” “废物,去将世子请来。” 薛非暮很快过来。 一听说江清月的嫁妆不见了,是早早的便搬了出去,先是震惊而后是震怒。 原先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江清月。 现在看来,他真是半点都没冤枉她。 江清月的心,不在侯府,也不在他这里,所以她从来不关心他,也不愿意圆房,更不愿意帮他,甚至还陷侯府于两难的境地。 “实在便宜她了,早知道就该给她一纸休书。给了和离书,送她体面,现在想想都觉得亏的慌。” 老夫人冷哼一声:“如果真想让她不好过,什么和离书,休书,都不该有,就该把她困在侯府,她只要在侯府,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磋磨她都行。 “现在和离书给了,她倒能光明正大的离开侯府,以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嫁人。” 老夫人语气里满是不甘心,十分后悔,之前草率的做了决定。 而薛非暮一听说江清月有可能还会嫁人,心头怒火中烧。 他还没有和江清月圆房,若江清月再嫁,让人知道江清月还是完璧之身,会如何看他,如何说他。 薛非暮简直不能想象这一幕,对江清月的怨恨,也到达顶峰。 “砰。” 他狠狠的一拍桌子:“她居然算计我。”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罢了罢了,现在和离书已经送出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薛非暮不说话,满脸的不甘心。 老夫人:“外头的消息都传出去了?” “是,祖母,现在半个京城都知道,我跟她已经和离了。” “贵妃娘娘的消息,也已经传出去了,现在京城甚至都有传言说见过贵妃娘娘。” “罢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吧,先看大理寺怎么判,千万不要让这个扫把星影响了侯府才好。 “侯府安然渡过这一关才好。” “是。”薛非暮很是憋屈的应了声,出去了。 将军府。 东陵厌处理完手边的事,传了景淮过来询问。 “她在狱中如何?” 景淮听他问江清月,笑道:“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看看,什么叫懂事乖巧,什么叫善良,什么叫不给你添麻烦,这就是。” 东陵厌看了他一眼,景淮立马噤了声。 他想到什么,眼中露出笑意,凑过来对着东陵厌道: “大哥,江家姐姐现在和离了,你有没有点什么想法?” 东陵厌面无表情:“我给她准备了一套宅子,到时候直接住进去就是。” 景淮捏了一块点心吃着: “这样也不是办法,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了,若是让人知道世子夫人成了你的妾,你怕是少不得要被人说道许多。” 东陵厌拿起笔,脑中琢磨着: 到时候还是让江清月住进将军府吧,反正妾室也不用应酬,只要她待在院子里,这件事便没人知道。 自己既然要了她的身子,便要对她负责到底才是。女子和离日子定然艰难,而且,江家也不是个好去处。 他自然不会让江清月常伴青灯古佛,思来想去,跟着自己才是最合适的。 他现在府中没有任何女子,江清月进门算得上椒房独宠,也算对得起她了。 思及此,东陵厌默默做了决定。 想到江清月,他微微垂眸…… 算起来,他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跟她在一起了。 等以后她进了将军府,时时都能见着。 他脑中出现江清月的脸,又浮现出以后一起过日子的场景,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景淮看他这幅模样,看破不说破。 现在聂千锦走了,他大哥也有了新生话,这个开始,很好。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侍卫进来,将京城传出的谣言说了一遍。 东陵厌听完,大惊失色。 “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他自觉一切安排妥当,绝对不会有人看到聂千锦。 但现在传出这样的谣言,且传得有模有样,定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侍卫把查到的消息全部送了上来,东陵厌看完,目光冷凝: “忠勇侯府,找死。” 景淮察觉到事情不对,把情况仔细问了一遍,但是,越问越心惊。 侯府如何都是小事,只是这样一来,江清月便危险了。 原本聂千锦已经走了,只要证明她是失足,后头多费些心思运作,便能摘出江清月身上的罪名。 但是现在…… 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谣言猜对了,聂千锦确实没死。 如果这种情况下,再摘江清月,聂千锦便危险了。 现在…… 因为那些谣言,这件事对于东陵厌来说,变成了二选一的局。 他看向东陵厌,艰难的开口: “这只是外头人的猜测,谣言这个东西,说什么的都有,皇上定然不会当真,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谣言,便让江家姐姐赔上性命。” 东陵厌抬头,看向景淮,终于直视他的目光。 “若是随意猜测也就罢了, “若是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也罢了。 “但是谣言歪打正着,她的风险大大提高,会有极大的可能被人发现。” 景淮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么,要牺牲江家姐姐吗?” 东陵厌沉吟许久,才开口: “这是我欠她的。 “若不是她,就没有今日的我,她于我的恩情,我必须要报,我答应她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至于江清月…… “她看重林家,我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林家,尽我所能。” 景淮还想再争取一下: “江家姐姐,真的非死不可吗?” “我别无选择。” “可是这样对江家姐姐太不公平了。” “这世上,本也没有公平。” “可是……江家姐姐太可怜了。” 东陵厌没有说话,转过了身。 看着他如此,景淮知道,这件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那我可以让林家的人,去送她一程吗?” 东陵厌没有说话,景淮转身离开。 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东陵厌,脸上露出痛苦和挣扎之色。 这么多年来,东陵厌头一回违背自己的心意。 要去做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杀人放火的事,他做过许多,手上的鲜血,也染了不少。 可是现在…… 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 第51章 处死江清月 另外一边。 林致远接到了绿浣。 将绿浣和紫苏还有大武小武,带到了城南的一座宅子。 这是他父亲刚刚置办下来的。 之前林舸和江清月一起做生意,赚了许多钱,他没用动江清月那一份,而是拿出自己的那一份,买了一座宅子送给江清月。 一行人一起进了门。 “你们暂时先住在这里,等着你家小姐出来,若到时候你家小姐不想住这,再另外买。 “我临时买了几个下人,你们先用着,若不顺手另外再换……” 林致远一一交代,绿浣湿了眼眶。 “多谢表公子。” “谢什么,你家主子的人,我自然要照顾你们。”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前厅。 侍卫们扶着大武小武坐下,林致远看向他们: “你们身上的伤比较严重,必须要让大夫来包扎,我刚回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下去,大夫很快就会来。 “你们现在可还能坚持?” 大武小武皆摇头:“没事,习武之人,受伤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公子放心。” “那好,现在你家小姐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因为她不在,有些事我来问问。” 他看了几人一眼,见几人都没有异议,才继续道: “你们的卖身契,都在你们主子手上还是在侯府? “绿浣是江府出去的丫鬟,卖身契自然是在你主子那里,你们的呢?” 紫苏此时还在哭着,有些惊魂未定,听到问话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答。 绿浣从袖带中拿出一张纸摊开。 “表公子,这是紫苏的卖身契,从前小姐交代过,若她有什么事,便将紫苏的卖身契还给她,她是自由之身。” 听到这话,紫苏掩面而泣,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绿浣也湿了眼眶:“表公子不知道,奴婢的卖身契,小姐早便给奴婢了,是奴婢一直要跟在小姐身边。” 林致远眉头微皱,并不是因为江清月给了卖身契不能拿捏手下的人,而是他总有一种,江清月早便为自己身后事打算着的即视感。 无法想象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早早把这些事都一一计划好了。 大武小武见状开口道:“我们兄弟俩没有签卖身契,只是签的帮工,并不算侯府的人。” 林致远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绿浣想到今日的场景,心有余悸,把大武小武如何跟着自家小姐的事,跟林致远说了一遍。 林致远点点头: “我能看出来,你们兄弟二人是讲义气的。现在侯府你们是回不去了,若不嫌弃,可以到我们林府上当差,因为今日一事,遭受的损失,林府也会一概补偿。 “还有今日你们帮了她们,我也会额外给你们一笔银子,当做是对你们的感谢。” 大武小武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今日的事情,是我们自发做的,并不是为了领公子的感谢,是因为夫人待我们好,我们自然也该护着她的人。 “林府我们没有想过要去,我们想先等夫人回来。若夫人还愿意收我们,那我们便留在夫人身边,若夫人不愿意带着我们,到那时我们再做打算。” 林致远看向他们,眼露欣赏: “也好,等着你们主子回来再看。” “还有一件事,你们主子已经和侯府世子和离了,以后便别再称呼夫人了,便称呼小姐吧。” 二人面上惊讶,显然是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听着这话,当即回答:“是。” 大夫很快来了,给大武小武治了伤。 林致远安排妥当,又留下了几个人,便离开了。 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些饭,一颗心才放下来,像终于活过来似的。 用完饭,绿浣和紫苏准备着,要把主院收拾出来。 这样小姐出来的时候,也有地方可以住。 大武和小武也要帮忙。 绿浣制止他们:“你们现在受了伤,便该好好休养。” 二人却说什么也不肯。 “谁知道侯府会不会又找人来做些什么?我们要守在此处才安心。” 紫苏一听到侯府,一阵后怕,下意识的边往绿浣身后躲了躲。 “放心吧,这里他们不敢来。” “谁能说得好?我们还是在这守着才放心。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哥两个皮糙肉厚,况且已经上了药,一定没事,你不让我们看着守着,我们才不安心。” 看他们坚持,绿浣只得作罢。 搬了两张凳子,让他们在门口坐着,自己和紫苏两个人开始收拾院子。 “这侯府也忒不是人了,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连小姐的嫁妆都要昧了,也不怕娘家人去找他们对峙。” 提到侯府,几人皆是牙痒痒。 “他们就是仗着小姐良善,又觉得没有娘家依靠,而且做这种事对女子的名声总是有损的,料定小姐不会闹大,若真的闹了,侯府世子随意可以再娶,但咱们小姐若再嫁,可就难上加难了。 “而且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小姐自己花了的,反正在侯府里面发生的事,只要侯府的人不说,谁能知道,这种事总是女子吃亏的。” “侯府实在是太无耻了,堂堂侯府,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大户人家的人心居然是黑的吗?” “并非说大户人家心黑,还是要看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都有心好的,也都有心黑的。” “太可怕了,所幸小姐已经逃离了那个牢笼,要不然的话,按照这个架势,小姐竟然会被他们吃的渣渣都不剩。” “是是是,还好和离了。以后小姐不管是在家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也都比侯府要好的。” “对对,反正咱们就把宅子收拾好,等小姐回来了,有地方可以住,有热饭热菜可以吃。” 紫苏想了想,应话道: “是我说,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一直陪着小姐。” 绿浣看着她,笑了笑:“这种事,以后再说吧。等小姐出来再计划。 “反正小姐怎么做,我都支持。若小姐想嫁人,我便随她一块去,若小姐不嫁人,我便就陪着小姐,若小姐想去其它地方生话,我也跟着小姐一起。” 紫苏赶忙举手道:“还有我还有我,无论如何也别忘了我,这辈子我就跟着小姐了。” “好好好,那赶紧收拾,等小姐回来,看你收得干净,说不好就同意了。” “好,我肯定认真。” 绿浣看她手脚麻利,笑起来。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都没觉得紫苏和其它丫鬟有什么特别,但是今儿看她拼命守着院子的模样,才觉出不同来。 明明自己怕得要死,明明都被打了,还是傻傻守着。 就说呢,小姐挑的人,定然顶顶好的。 门口,大武小武往旁边看了一眼: “若小姐愿意收留,我也想跟着小姐。” “我也是。咱们俩反正也无处去。” “以后也总该成个家吧。” “就咱们俩现在居无定所,一无所有,还是不要想了,别害人家姑娘。” “以后的事谁说的好呢?” “那就以后能说了的时候再说。” “别想多了,咱们好好养伤吧。等小姐出来,若留下咱们,会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好。” 小武说话的时候,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紫苏身上,随即很快的别过了头,耳边露出些许红晕。 林致远从宅子里离开,直接回了林府。 今日他去接了绿浣出来,原本就该回去,不过想着是自家表妹特地交代所托,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想着送她到新宅子。 万万没想到,还遇到了这种事。 他敢肯定,如果他没出现,那一对兄弟怕是没命了。 而两个丫鬟怕是也走不出侯府。 当时他们出来的那扇门是侧门,从侧门出来的时候,要路过旁边的一扇门,那里已经等着不少的护卫,把着这条巷子。 当林致远回到林府,把这些事情说给林阙和林舸听的时候,二人都怒不可遏。 “这侯府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这跟强盗行径又有什么区别?抢儿媳妇的嫁妆,抢不到就要杀人灭口?” 林阙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回江清月回林府,和他说话的时候,开口便是要和离。 侯府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舸更是怒气冲天。 “怪不得江家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江夫人也坚持要换亲,怕是早就知道侯府不是好去处。 “既然如此,退婚就是了,何必又要为了那些微的面子,便把月儿往火坑里推。这江朔虽然贵为尚书,但实在不配为人父。” 他看向林阙:“你今日也去见了他,他说了什么?可说要为月儿出头?” 林阙听着他问这话,脸色很是难看。 林舸看他这表情,便猜出他出师不利: “怎么,你不会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吧?” 林阙没说话,便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林舸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这江朔……” 后头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但江朔却做得出来。 “这哪里是对女儿,分明是对自己的仇人。人家说虎毒还不食子,他怎么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罢了,对于他,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当务之急,谁要让月丫头出来。” 说到这里,二人齐齐看向林致远。 昨儿,林致远去见了江清月,回来告诉了他们那些话。 实在是不敢相信,江清月竟然会那样说。 “我总觉得月儿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也这么认为,她不让我们插手,是不是怕连累林家?” “我也觉得,但是看她那般笃定,实在又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如她所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她还有可能没事,我们若做了什么她必死无疑,若真的坏了事,那我们怕是余生都睡不安寝。” “我们多少还是得做些什么?月儿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计划,不过就是担心林府罢了。” “那万一呢?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我们一动,真的坏了事呢?” 屋子里一下陷入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我们什么都不做,但是可以去打探打探。若打探到什么消息,咱们再商量。” “如此是最好的。林府确实人微言轻,但是能做的都要尽力。” “好。” 就在这时候,外头管家进门,匆匆忙忙的对着几人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说表小姐谋害了贵妃娘娘,证据确凿,择日处斩。” “啊……” 三人皆一脸震惊,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致远快步走上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家着急忙慌的,又说了一遍。 “消息可属实,是小道消息,还是有人误传了消息?” “应该是属实,大理寺发了告示,不日公文便会下下来。 “贵妃娘娘的尸体也找到了,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尸骨也被野兽啃咬得不像样,听闻皇上悲痛欲绝。 “而且,大理寺那边,在城外还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有猎人当时正站在望月台的对面歇息,亲眼看到咱们表小姐将贵妃娘娘推下了悬崖,导致贵妃娘娘陨命。”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的意味。 大理寺发了公文,那就说明人证物证俱在,罪证确凿,再无更改。 林阙当即便要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 “我去江家,江朔是月儿的父亲,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月儿去死。” 林阙径直出了门。 “父亲,我去大理寺看看。昨日我去见月儿,虽然月儿说让我们不要插手,但我肯定这件事一定不是她做的。 “我去打探打探,看看这件事,到底谁插了手,或许能找到法子。” 林舸看着林致远离开,表情凝重。 好一会儿之后,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妻子苏氏。 把刚才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跟苏氏说了。 苏氏听完,大惊失色: “你是说……月儿要被处死?怎么可能?怎么会……” “大理寺办案,我们没有置喙的余地,现在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真的月儿要被处死,我希望你能去一趟,为她梳洗一番,然后有个体面,大理寺的牢狱,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月儿终归是女子……” 说到这里,林舸的声音带了些哽咽,苏氏也已经哭出声来。 “我记下了,我这就去准备。 “这个孩子,实在命苦……” ------------ 第52章 赴死 忠勇侯府。 李嬷嬷把梧桐院翻了个底朝天,翻出来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 她把那些放在箱子上面的东西都清出来,送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看着这几样东西,直接一杯子摔到了箱垅上。 “怎么就这些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李嬷嬷低头不敢言语。 对于老夫人这种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抢得理直气壮的人,她没有道理可讲。 “那两个丫鬟可找到了?” “她们被林家的公子带走了,怕是入了林府。” “林家? “哼,小小的林家居然敢跟侯府作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让人把这件事告知暮儿,等有机会,一定要把林家狠狠的踩在脚底下,要让他们知道,跟侯府作对是什么下场。 “什么东西?真当侯府败落了,是个阿猫阿狗都要来踩上一脚。 “这件事侯府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跟他们没完。 “去,再继续找,嫁妆上次还在府中,这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不可能就消失不见。去把白姨娘叫来,她伺候了江清月那么久,或许可能知道。” 很快白薇便被带了上来。 白薇一见着老夫人,头都不敢抬,赶忙磕头行礼。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蔑视。 半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便问道: “江清月的嫁妆放在了哪里?” 白薇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回答: “回老夫人的话,少夫人的嫁妆放在旁边的库房,钥匙应该在绿浣手中。” 今儿,李嬷嬷找东西找得满府皆知,梧桐院闹了一场,她也有所耳闻,这会子,一听老夫人问话,她就能猜出来老夫人的目的,但是她得装糊涂。 “除了库房,还有可能放在哪里?会不会放在府里的什么地方?又或者会不会放在她的铺子里?” 白薇一副越听越迷糊,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意思的表情:“应该不会,少夫人的嫁妆向来都是放在库房里头,以前用了一些在公中,但剩下的也都在库房里放着,上回说老夫人把用出去的嫁妆全部都还了回来,还是奴婢亲自把那些东西放进库房中的。” “你亲自放的?”一想到上回她亲自给江清月把嫁妆填了回去,老夫人便一阵肉疼。 “是奴婢亲自放的。” “那为什么现在没有?” 白薇看着老夫人怒气凶凶的样子,赶忙解释,大力磕头:“老夫人饶命,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跟奴婢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薇知道,这后院中,最厉害的就是老夫人,她绝对不能跟老夫人对着干,耍小聪明,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最好是让老夫人不把她当回事,她一个小小的姨娘才能安全。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去梧桐院看一眼,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是,奴婢这就去,一旦有消息,即刻来回禀老夫人。” 老夫人虽然看不上她,但是对于她的态度还是很满意,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李嬷嬷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站了出来,“老夫人,依老奴看,这嫁妆八成还是应该被运出去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 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上回她这样说,纯粹就是为了说给薛非暮听的,让薛非暮怨恨江清月。 其实她心里并不相信江清月早早做了安排,更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半点都不知道。 “好歹毒的心思。 “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防着侯府了,想来那时候要嫁妆,也定然不是将军的意思,是她借了将军的名义,把自己的嫁妆拿了回去。” 老夫人愤怒的表情溢于言表。 外头传来薛非暮的声音,老夫人对着底下挥了挥手,李嬷嬷带着下人都退了出去。 看着薛非暮进屋,老夫人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匆忙?” 薛非暮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尽才看向老夫人开口: “刚刚大理寺发了告示,江清月谋害贵妃,人证物证俱在,再无抵赖,择日处斩。”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还有一阵后怕。 “择日处斩?” 老夫人愣了半晌:“是真的?” 薛非暮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艰难的点了点头。 老夫人笑道:“那还真是老天有眼,这和离得可太是时机了,要不然这罪名一定下来,咱们侯府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好险好险。” 薛非暮也颇感慨: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再晚一日,便麻烦了。” 老夫人当即嘱咐:“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往前头去凑,只当不知道。若外人提起,便装一装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副想不到她会干出这样的事的态度便罢,其它的一概不要说也不要做,你们已经和离了,江清月如何跟侯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是,就怕江家怪罪。” “怪罪?他凭什么怪罪,外头只知道这和离书是江清月提的,他怎么也怪不到侯府头上。 “退一万步说,怪罪也随他去了,现在江清月犯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避之不及,他要怪就怪吧,保住侯府要紧。” 话才说到这里,外头薛非暮的小厮进门,匆匆忙忙的来报了消息,薛非暮听完,又是一阵大惊,表情变幻。 老夫人急急问道:“怎么?又发生了什么事?” 薛非暮顿了顿,开口: “是江府。” “江府怎么了?江府可是要找侯府的麻烦?”老夫人一脸担忧。 却见薛非暮摇摇头: “不是,是江尚书和江清月脱离了父女关系,把江清月逐出族谱,从此江家不再有江清月这个女儿。” 老夫人听完松了一口气: “不是找侯府的麻烦就好。” 话落,反应过来,呸了一声: “这江清月就是活该,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还好你和她和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被人笑话呢。 薛非暮随意的应了一声,找了个借口,对着老夫人拱手一礼,便退下了。 原本他以为看到这样的消息,会觉得爽快,但是事实上当他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怪怪的。 想到江清月那张绝美的脸,此时竟莫名生出一股怜惜感。 一种很复杂很奇怪的感情,似乎是觉得那样美的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暴殄天物。 也觉得江家太不近人情了些。 从前,江清月毕竟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有一种想要去救江清月的冲动。 他很想看看,若自己救下了江清月,江清月感激自己的神情,是不是会把自己奉若神明?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他心中想着事,不知不觉便跟着小厮走到了妙文院。 玛瑙一见着他来,对着里头欣喜的大喊: “姨娘姨娘,世子来了。” 褚婉儿闻言,笑着出来迎他,挽上他的胳膊,说着一些玩笑话,薛非暮心中刚生起的异样,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很快沉溺在褚婉儿的温柔乡中。 玛瑙心领神会的把丫鬟们都遣了出来,悄悄往炉子里丢了一块香,然后关上了门,在门口守着。 没多久,屋子里便隐隐传来一些声音,听得她面红耳赤。 大理寺牢狱中,江清月静静的等着。 怀中揣着和离书,哪怕再差的环境,都让她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聂千锦要害她,倒也给了她机会,让她可以逃出牢笼。 她躺在凌乱的稻草上睡了一觉,等再醒来,也不知今夕何夕。 她这里的饭菜,自是比不上府中,但都还算过得去。 从进来到现在,她没有受过刑,也没有受过狱中惨无人道的苦。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苏氏和沈氏。 狱卒打开牢门,放了二人进来。 苏氏和沈氏一见着江清月,眼泪便落了下来。 江清月看着二人,脑中有些发懵,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看二人的神情,那种不安越发强烈。 事情……有变。 东陵厌让人送和离书来的时候,传的话说,让她安心待上两日,便可以出去。 但现在…… 她似乎……出不去了? 若她无罪被放出去,来接她的,应该是两位舅舅或者是林致远。 现在来的是苏氏和沈氏,还有她们身后的丫鬟手上捧着的水盆和衣裳,她脑子里一瞬间嗡的一声巨响。 “大舅母二舅母。”她轻轻唤了一声,能感觉得到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月儿……” 沈氏藏不住心事,刚开口,便已经落下泪来。 她是真的心疼这个外甥女的。 虽然说她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是江清月对她一直都很尊敬,对她的儿女也都很好,更别说上回还救了林阙一命,她对她满是感激。 原本还想着下回江清月回林家的时候,她能好好跟她说说话,感谢她一番,她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谁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见她落得这般境地,心中实在难受的很。 江清月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一气,问道: “我要死了是不是?” 她一问这话,苏氏和沈氏都不约而同的别开了头去,没有回答她,泪水汹涌而下。 至此,江清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有这样的结果,那定然就是她非死不可了。 虽然死过一次,现在面对死亡,江清月自问还是不能坦然。 说甘心是假的,好不容易盼来了新的希望,生命却要在这里戛然而止。 所幸,救了林家,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而且成功和离,跟薛府脱离关系,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若不然,葬在薛家的坟里,她怕是都要死不瞑目。 她看向面前的人: “多谢两位舅母,特意来送我一程。” 江清月规规矩矩的给苏氏和沈氏行了一礼。 “这件事还请暂时瞒着祖母,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她,怕祖母受不住。” 她若要死,罪名一定小不了,死法也定然难看。 她不愿祖母见着她那般模样,便还是,等一等吧。 沈氏此时已经哭出声来,苏氏去扶她,点点头: “好。” “你这样的人,哪里做得出那样的事?我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这是无妄之灾,你一定受委屈了,只是我们却没有能力帮你得清白,你莫怪我们。” 苏氏一边说一边落泪。 江清月摇头,望着她们笑,只是这一笑,眼中泪水落下: “不会,林家有心已经很好了,江家对我不闻不问,侯府巴不得跟我脱离关系,林家待我情深义重。 “这个时候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愿意来看我,送我一程,我心中万分感激,哪里会怪你们。” 沈氏掩面,不敢告诉她,江家已经把她逐出族谱。 “好好好,不说这些,我们为你梳洗一番,哪怕……,也要干干净净的。” “多谢舅母。” 有丫鬟搬来了凳子,江清月却没有坐下。 而是拉着苏氏到了一边。 略略思忖,到底还是把林韵的事情说了。 苏氏听完,如遭雷击。 哪里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过着那样的日子,有过身子,却没活生生打没了…… 她面色惨白,哪里敢去想,自己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儿,居然…… “怎会,如此……” 江清月:“这样的事,韵姐姐想瞒着,我本也不愿说,但现在,我怕不说以后韵姐姐还是会受伤害。 “韵姐姐向来报喜不报忧,但是那些欺软怕硬的人,却不会因为她良善便对她好,而会变本加厉欺负她。” 一句“欺负”,让苏氏一颗心像针扎一样疼,泪水汹涌而下。 江清月又把自己让大武小武教训了骆晖的事说了。 “还望舅母莫怪我自作主张,后头我让绿浣去打听过,骆晖对韵姐姐好了许多,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苏氏看着江清月,心中有万般情绪。 本就欠着江清月大人情,万万没想到,江清月背后还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她心中的感激无法表达。 她紧紧的握住江清月的手: “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舅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但是我们却半点帮不到你,我心中……实在愧疚万分。” ------------ 第53章 有孕 “大舅母别说这样的话,我心中明白。林家待我已然十分好。” 苏氏看着她:“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还有……” 她顿了顿,低声开口:“我替韵儿谢谢你。” 江清月笑了笑,摆摆手:“不必放在心上,我做那些也没想那么多。” 说着,她在一侧的凳子上坐下。 立马有一个丫鬟过来,往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 旁边又放了一盏灯,让昏暗的牢房,亮堂了许多。 苏氏为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忍不住落泪。 她尽力保持着手上的平静,不至于让自己太过颤抖。 一旁的沈氏也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但看着江清月如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却要遭受这些,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们为江清月换了干净的衣裳,梳了现下最时兴的桃花髻。 苏氏从一个匣子里拿了一根白玉芍药簪,替她插在发髻上。 “这是我初嫁入林府时,你母亲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也算是你母亲陪着你了。” 江清月望向铜镜,镜子里的自己,衣裳整齐,墨发一丝不苟,发髻上一只白玉簪,素雅洁净。 “很好看,多谢舅母。” 苏氏站在她身后,替她理了理衣襟,挤出一个笑容,努力放松语气: “月儿真美,当年,你母亲便已经是有名的美人,你比你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生得好看,哪怕在狱中,也丝毫不掩她倾城绝色。 江清月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笑:“只是我跟母亲的命,都不大好。” 苏氏和沈氏听着这话,一阵叹息。 “月儿,我带了一些吃食过来,你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江清月顺着沈氏示意看过去,就见丫鬟提了三个大食盒过来。 “多谢大舅母二舅母。”江清月笑着道谢,苏氏沈氏正想说什么,又听得她道: “大舅母二舅母回去吧,一会我自己吃,便不用人陪着了。 “这最后一顿饭,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 苏氏和沈氏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 “月儿,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去做。” 江清月想了想,开口道: “我的丫鬟绿浣,从小,便跟在我身边,我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若我身故,希望舅母能照拂她一二。 “还有一个丫鬟紫苏,她是我在侯府新收的丫鬟,卖身契现在应该在绿浣那里,到时候,让绿浣把卖身契给她,让她入了良藉,天大地大放她去。 “还有大武跟小武,他们是我的车夫,帮了我许多,现在在侯府当差,找到他们给些银子。 “我身边的人,也就这几个了。” “好,我都一一记下了,可还有别的。” 江清月脑中走马观花,浮现许多人许多事。 临近死亡,她若说还有什么人计挂着,那确实有…… 不过,也没必要了。 “等我身故,麻烦舅舅们,将我的尸骨火化,若得空去江南,挑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葬在梨花树下。 “最好旁边有一条小溪,能听见泉水叮咚响的声音……” 江清月说起这些,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让人听着,心中难受得紧。 “好,我们一定做好。” “那别的就没有了。大舅母二舅母回去吧,替清月谢谢舅舅们,谢谢表哥,为了我,他们最近一定着忙坏了。 “还有祖母,等以后祖母知道,帮我谢谢祖母,就说有她做我祖母,我很高兴,谢谢祖母待我的好,只是我来不及回报她了……” 苏氏沈氏掩面而泣。 走出牢房时,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江清月坐在桌前,背对着她们,没有再看。 等人离开,狱中陷入安静,江清月把食盒提上来,打开了盖子。 她进来应该有好几日了,今日苏氏和沈氏过来给她梳妆,那她的死期,应该也就是这两日了。 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到来,原来是这个滋味。 就像一切突然尘埃落定,激不起任何涟漪。 命运,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原来,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 大多数人,都渺小如沧海一粟,他们的生死于上位者来说,是俯视人间蝼蚁,不兴波澜。 而她曾经妄想,用这一副皮囊,为自己挣一席之地。 简直,痴心妄想。 她心中涌起一股伤痛,她轻缓而有力的一点一点,将它压入心底下。 直到心沉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一份心思,永不见天日。 答案,她一直都知道,不过因为自己生了妄想而不甘。 不该不甘。 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深吸一气,不让自己多想。 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林府送来的吃食很丰富,满满三大食盒,米饭,点心,冷盘,热菜,汤,甜饮,什么都有。 看着玲琅满目,色香味俱全,让人心情有些许的愉悦。 有人送一程,穿上干净的衣裳,吃饱喝足,能体面的离开,该满足了才是。 下辈子,希望生在幸福之家,做家里人人疼爱的孩子。 她眼中有泪滑落。 抬手擦去,拿起一只空碗,给自己装了一碗汤。 煲的是鸡和干鲜的蘑菇,放很多姜,再加一点点的胡椒,鲜美可口,是她在林家很喜欢的一道菜。 这道菜,她母亲也喜欢,小时候,一年才能吃到一次,是她记忆力,和母亲有关的味道。 她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瓷器相撞的声音,在狱中显得格外突兀。 小小的喝了一口,汤很鲜美,看得出来,做汤的人十分用心。 只是,才喝了一口,下一口便觉得腥味繁重,一个不查,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再看这一桌子的东西,竟觉无半点食欲,心口冒着阵阵恶心。 她忍不住扶着桌子干呕了几声,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心中猛的咯噔一下,涌起一个念头…… 前世,她也是怀过身孕的。 和现在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她…… 江清月想到那个可能,心头狂跳起来。 和东陵厌的每一次,她都喝了避子丸。 但是也确实听说过,有人喝了避子丸也有身孕的可能。 她心中一下凌乱如麻。 若真的有孕…… 她起身,在桌前走来走去。 而后,又舀了一碗汤,还没喝便干呕出声。 她又试了别的菜,回忆着前世自己有孕时的反应,和现在相比的不同…… 一番试探下来,她感觉…… 自己似乎……,是真的有孕了。 她呆呆的坐下来,目光有些空洞的望着不远处,眼中没有聚焦。 若真的有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过了好一会,她起身,叫来狱卒,想要寻大夫。 死到临头,还要寻大夫,在这狱中,江清月怕是头一个。 只是狱卒不敢怠慢,赶忙悄悄禀报了上去。 江清月安安静静的坐在狱中,一时心如擂鼓。 她不是大夫,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若是真的,若这个孩子有机会能救她一命,她会去做。 她现在和离了,未来满是希望,她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二。 她没有一心求死的怨念,她想好好活着。只是逼不得已,别人不想让她活,她没有选择。 若有可能,她想好好的活着。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东陵厌这里。 景淮也在:“大哥,江家姐姐怎么了,无论如何该去看看才是。” 东陵厌一听说江清月要寻大夫,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念在的确是自己对不住她,到底还是派了大夫前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派去的是自己府中的大夫。 医术不错,嘴巴牢靠。 他要了江清月一条命,这种小事不应该还苛刻。 一想到江清月要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景淮却问道:“江家姐姐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被判刑了?是不是该只会一声,突然被处死,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实在有些残忍。” “嗯,等大夫回来后,让人去一趟。” 景淮叹气,“大哥,你对别人不近人情也就罢了,但是江家姐姐……,唉。” 景淮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叹气。 没过多久,大夫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像一道惊雷,炸得东陵厌和景淮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景淮问道,目光却是看向东陵厌,眼中闪着希冀。 大夫不敢隐瞒,又重复了一遍: “回景将军的话,狱中的那位姑娘有了身孕,大约一月左右。” “有了身孕?” 东陵厌冷厉的声音响起,把大夫吓出一身冷汗。 那大夫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却也不敢耍小聪明,老老实实的把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屋子里静得可怕。 大夫大气不敢出。 景淮试探着问道:“大哥,都有了身孕,这件事,要不算了,算了吧。” 屋子里落针可闻,东陵厌没有答话,大夫跪在地上不由得瑟瑟发抖。 许久,他才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一只玄色云纹靴,头几乎要低到地上。 “将军。” “你可看好了?确定了?” 大夫听着这语气,心中叫苦不迭。 他也希望自己看错了,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确……确实有孕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把你今日看到的,听到的,烂在肚子里。若让本将听到任何一句闲言碎语,你满门的脑袋一个都保不住。” “是是是,我记下了,绝对不会给外人吐露一个字,无论是谁。” 那大夫吓得不住地磕头。 东陵厌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夫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终于听到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 “送一碗落胎药过去。 “做完这些,去账房领银子,然后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大夫愣住,却只迟疑了一瞬,赶忙回话道:“是,是,我这就去。” 大夫跌跌撞撞的起来,出了门。 一旁的景淮看着东陵厌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大哥,你会后悔的。” 东陵厌面对着窗口站着,负手而立,无人看见处,眼中浮现痛苦之色。 他两手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把掌心抠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他欠江清月的,越来越多了。 但是,事情做了一半,已经很难回头了,若这个时候反水,江清月和聂千锦都会有危险。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住两个人,便只能选择牺牲其中一个。 对江清月,他确确实实亏欠了。 便,来生再还吧。 他闭上眼睛,表情痛苦。 狱中,江清月静静的坐着。 等着上天给她的结果。 她知道,要么她会安全离开,要么结果不变。 现在,好歹多了一份希望不是吗。 无论什么结果,她都能承受。 江清月抬手,缓缓扶上自己的小腹。 前世,她也有过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却没有留下来, 这一次,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她手无寸铁,无权无势,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在时代的洪流里,她亦步亦趋,想要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道上天会不会可怜她一分,给她一些好运气。 在她的印象里,东陵厌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 只是她不敢肯定,在自己和聂千锦之间,不对,是在这个孩子和聂千锦之间,他心中的那杆秤,会不会稍微向她偏移。 她的手,一下一下抚着自己的小腹。 低声喃喃: “若能过了这一次劫,娘亲便只守着你过日子。” 她想到以后,若有了一个孩子,那不嫁人也很好。 有绿浣和紫苏,还有一个孩子,便足够了。 人生没有处处圆满,但是对她来说,这样便已经算是圆满了。 她所求不多,亦不贪心。 想到以后,江清月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那笑里,是暖暖的和熙三月春风。 “咔嚓”一声,有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 她侧过头,一眼便看见今日为她看诊的大夫又来了。 然后她面前的牢门被打开,狱卒退下,那大夫低着头,从药箱里端出一碗药来,恭恭敬敬又战战兢兢的开口: “姑娘,这是你的药。” ------------ 第54章 人间很好,我不来了 那药碗上还盖着一个木盖子,此时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药碗里传出来。 大夫不敢抬头,哆嗦着把药递上来, “请姑娘喝药。” 江清月耳边嗡的一声,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要站不稳,踉跄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按住桌子才堪堪站稳。 虽然早做好了准备,虽然早也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才发现:心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比想象中,更疼。 一股无力感,委屈感,无助感,从心中像喷井式的增长,像野草疯长,水雾涌入眼眶,变成泪珠滚滚下落。 原本以为哪怕是这个结局,也能看淡,但是他发现似乎不能。 难过,悲伤,不甘,委屈,无助……充斥心间。 “这是……落胎药?” 大夫顿了顿,不敢撒谎: “是,请姑娘喝药,莫让他人为难。” 大夫生怕她不喝,带着卑微的祈求语气。 江清月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凉得让人打寒颤。 “是谁让你送来的?” 虽然心中有答案,但是她还是想要亲耳听见。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些赌气的意味。 赌气,说明在意。 那大夫不答话,答案显而易见。 “请姑娘喝药。”大夫催促。 来之前,将军交代,必须看着人把药喝了。 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这一碗药上,他不敢掉以轻心。 江清月回头,看了一眼牢狱的小窗,那里能看到一点外头的天空。 在大夫再一次的催促下,她回过身,上前。 她的脚步走得极慢,一步一步。 她轻轻抬手,端起了药碗,仿佛这药有千金重。 碗还热的,一看就是熬好立马便送了过来。 看着这黑漆漆的药,倒映着狱中那一扇小窗,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她两手端着药碗,送到嘴边,紧紧的拧着眉,而后,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有些药汤落在衣襟,也浑然不觉。 那大夫看她喝药,确认她把药喝下去,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低着头,道了一声多谢,退了出去。 随着落锁的声音,江清月再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泪水肆意。 心口疼到仿佛要窒息。 原来,她是有期待的。 所以期望落空,才这般难受。 是因为他在床上那般温柔的待她?还是他看见她被孙晓晓欺负,直接将玲珑坊买下来送给她?还是他对她说:我会护着你?还是他信誓旦旦的向她承诺不会让她受委屈?…… 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是沉溺在他随口说说的温柔甜蜜,还是在她艰难的人生里,他也曾是照耀她的一束光,所以她贪恋了? 她不知道。 只知道此时此刻,心痛得要死,痛到无以复加。 因为有期望,所以会痛苦。 因为动了心,所以才觉得委屈。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却不想无意识中,还是亲手给了他刺向自己的刀,刀刃锋利,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心真疼啊。 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失去什么,那种空落落又无助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疯了。 小腹的疼痛,比之心疼更甚。 像是有无数把刮骨钢刀,在她小腹中横冲直撞,要把她的心肝脾肺都拽出来割出来挖出来。 她痛得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 腹中的疼痛越发强烈,一波一波的袭来。 她疼得额头冒出冷汗,脸色苍白,空气中血腥味渐浓,越来越浓,浓得她几乎都要被呛得吐出来。 身上的疼痛让人抓狂,小腹处的撕扯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劈开,心口的疼痛,身体的疼痛叠加在她的身体里肆虐,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终于忍不住,痛苦的声音从牙缝处嘶吼出来。 好痛好痛啊。 太痛太痛了…… 泪水打湿了脸颊。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吧。 辜负了大舅母跟二舅母的好意。 换的衣裳都脏了。 梳的发髻都乱了。 那根发簪…… 她都没有力气将它收入怀中放好,或许已经掉落在了牢狱中的稻草缝里。 我这般狼狈难堪,母亲是不是也不愿见我…… 她泪如雨下。 终于疼得受不住,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泪水蒙住双眼,天似乎黑了。 狱中原本昏暗的光线,她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光霎时被熄灭。 江清月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疼痛得她动一下都费力。 四周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街道。 还有街道两边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是人群的嘈杂。 “真看不出来,堂堂世子夫人,居然会谋害贵妃娘娘。” “谁说不是呢?这世上最毒妇人心。谁能想到一个女子居然能这般狠毒。” “直接推了人落崖,胆子真大,那崖下豺狼虎豹,听闻贵妃娘娘尸骨无存。” “听闻贵妃娘娘从前还很看重她,特意邀她陪着上香,却没想到,会因此丢了命,也不知道此时贵妃娘娘后不后悔。” “这世子夫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现在可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了,都已经跟侯府和离了。” “算她还有些良心,知道自己犯了事,怕牵连到侯府,先跟侯府和离。” “侯府也没有说法,想来也知道她的为人,她这般行径,实在人神共愤。” “可不是嘛,要不然江大人怎么会跟她脱离父女关系。” “连自己的父亲,都要脱离关系,逐出族谱,那这世子夫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是啊,夫家夫家不要,娘家娘家不要,若不是十恶不赦,怎么会落得这般孤家寡人的下场。” “今日被砍头,怕是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那还是有的,昨儿个我就听那几个小混混说,要替世子夫人收尸,谁不知道世子夫人貌美倾城,活的尝不到滋味,凉的尝一尝也不错。” 听着这话,周围传了一阵哄笑声,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 这些笑声忽的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阵痛呼声: “你是谁,你怎么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地痞流氓,再出言不逊,别说打人,杀人我都敢。” 大武小武瞪着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那几个说荤话的中年男人,又狠狠踹了几脚。 那几个人一看是个狠的,哪里敢跟他们对峙,哎哟着猫着腰跑了。 一旁的绿浣和紫苏,看着囚车中的人,泪如雨下: “小姐,小姐……” 她们哭着喊着,跟着囚车跑。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对她们指指点点,她们半点顾不得,想要跑到囚车前,却被侍卫拦住。 “小姐小姐。”绿浣满脸泪痕,看着囚车中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囚车中,江清月一身污血,半睁着眼,往声音来处看去。 “绿浣……” 她出声,可是因为声音太轻,四周嘈杂,绿浣根本没有听见。 她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困在囚车上。 刚刚,她似乎听到了:江家和她脱离了关系。 呵,确实是江家能干出来的事。 不重要,她不在意。 她在赶赴刑场,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她微微侧头,看向天空中,今日是晴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她半眯着眼看去,阳光有些刺眼。 今日之后,她再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她微微探出手去,阳光落在手背的肌肤上,感受着这丝丝温暖,闭上了双眼。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她竟一个字也听不见。 只觉得嗡嗡嗡嗡,甚是嘈杂。 心口闷闷的,小腹还是疼。 这一身伤痕累累,她怕是自己都不愿意见着。 活着可真难呀。 她自嘲的笑了笑,嘴角微微勾起,却因为脱力而很快恢复正常。 囚车外,苏氏和沈氏看着这样的江清月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明明她们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梳了发髻。怎会如此狼狈?一身血污? 二人不敢再想下去,看着这样的江清月,直心疼得掉眼泪。 刑场对面的茶楼上,有人把薛非暮拉过来: “薛兄也来了,还是你情深义重啊,都这样了,还来送一程,谁不夸一句薛兄重情重义。” 薛非暮看着驶向刑场的马车,皱起眉头,终是假惺惺的应道: “总归夫妻一场,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夕日美人成为阶下囚,实在让人唏嘘。” 薛非暮:“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接受惩罚,这件事,她自作自受,也怪不得旁人。” 旁边的人对薛非暮竖起拇指:“薛兄大义灭亲,实在让人佩服。” “听闻薛兄刚刚纳了新妾,纳的是孙家嫡女,没请我们喝喜酒,可不把大伙当兄弟。” “改日改日,改日一定请大家喝一杯,不醉不归。” “什么改日,就今日,折日不如撞日,这一改日,可不知改到什么时候。薛兄不愿请客也就罢了,我等还能说你什么不成。” “仁兄误会了,那就今日。今日在醉香楼,我做梦,大伙不醉不归。” “好好好,薛兄大气,到时候我带两个朋友给薛兄认识,他们仰慕薛兄……” 隔壁雅间,景淮攥紧拳头, “我忍不了,一定要把薛非暮爆打一顿才解气。” 东陵厌安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囚车中的人。 景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的表情。 顿了许久,终是开口: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人死不能复生,到时候,你若是后悔了,没有半点办法。” 东陵厌似乎没听到,目光依旧跟着囚车。 “把那几个小混混找出来,施宫刑。那些说浑话的,拔了舌头。” “你找他们的麻烦有什么用,她就要死了,死你懂不懂。” “去吧,让他们受尽痛苦和折磨。” 景淮看着他:“你现在,是真的疯了。” 景淮下了楼,雅间里只剩下东陵厌。 他静静的坐着,看着马车驶入刑场。 马车上,江清月脑中空白。 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人从囚车中脱出来,毫无尊严的扔在地上。 刑场四周围满了人,皆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半睁着眼,看着这幅喧闹的景象,内心毫无波澜。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她做的汤,给她念书,教她识字,后来母亲死了,死之前,她说:我的儿,你要好好活着。 后来江佩兰总欺负她,她避无可避,江府的下人,也从来不把她当小姐,她惊恐的长大。 再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他教了她好多东西,给她讲外面的世界,不欺负她,还关心她,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消失了。 又后来,她嫁给了薛非暮,她尽心尽力,把侯府当自己的家,哪怕听说薛非暮死了,她也愿意为自己的夫君守着他的府邸,孝敬他的长辈,就这么过一辈子。可是侯府算计陷害她。 她被迫和东陵厌有了瓜葛,他为她出头,给她钱花,承诺会照顾她护着她。可是现在,他要她的命。 似乎对她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而她想要真心对待的人,都辜负她。 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悲伤席卷而来。 她被人拖着,丢在了闸刀下。 她闻见了浓烈的酒味,是刽子手在用酒洗刀。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缓缓闭上了双眼。 人间很美好,但以后,她不要来了。 刑场四周站满了人,他们看着犯人被拖到铡刀下,看着刽子手举起大刀擦上烈酒。 有人不敢看,避开了目光。 有些妇人怕吓着小孩,紧紧的捂住孩子的双眼,自己也往自家男人身后躲了躲,生怕看见什么血腥场面。 绿浣和紫苏大哭着喊道: “小姐小姐小姐……” 她们不遗余力的喊着,这些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江清月没有听到。 绿浣哭得不能自已,不管不顾的要冲上前去,想要自己代替自家小姐去死,可是侍卫却用刀剑拦住了她。 刑场四周的嘈杂声随着刽子手举起刀而平静下来, 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 就等着咔嚓那一下,人头落地,头身分离,血溅三尺。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大刀。 准备落下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 “住手。” ------------ 第55章 丞相大人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把利剑破空而来。 随即便看到刽子手手中的刀,被打翻在地。 一股强劲的刀风,震得刽子手连连后退。 “什么人?竟然敢破坏法场,来人拿下。”虽着首位上的吴大人话落,一群侍卫将法场围了起来。 众人寻声看过去,就见着一匹烈马从刑场入口奔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马被缰绳拉住,“吁”的一声前蹄扬起,露出马上的人。 他风尘仆仆,短衣匹马,英姿勃发的气势,引得周围女子呼声一片。 “丞相大人,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回来了。” “丞相大人去了江南好几个月了,终于回来了。” 他看着刑场上的人,目光如炬,翻身下马。 吴大人吓了一跳,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上前行礼:“下官见过丞相大人,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季昀之没理他,径直走向江清月,看着她一身血污,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江清月的身上。 随后席地而坐,为她把脉。 在不知道伤在哪里的时候,不敢轻易动人。 与此同时,从季昀之烈马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女子。 赫然就是落崖的贵妃娘娘:聂千锦。 吴大人瞪大眼睛,看了看贵妃娘娘,又看了看地上的江清月,心知这会怕是摊上事了。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围观众人震惊: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是死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没有死啊?不是说,被世子夫人推下了悬崖?” “世子夫人被冤枉了?” 在一群的质疑声中,聂千锦走向高台,看了一眼一侧的季昀之,秀眉紧蹙,对着在场众人道: “此事着实是一场误会,当日本宫约了世子夫人,在白云寺的望月台看景,不料本宫自己脚下不稳失足掉下了悬崖。 “崖下苍天古树众多,也是本宫命不该绝,挂在了树上,九死一生,数日才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碰巧遇到了回京的丞相大人。 “在路上的时候,听闻世子夫人因为本宫受了无妄之灾,紧赶慢赶的回来想要还世子夫人清白,所幸赶上了,若晚一步,本宫余生都将寝食难安。 “世子夫人没有害本宫,当时是本宫吹的风,有些咳嗽,世子夫人关心本宫上前来替本宫顺气,正好本宫脚滑,落了崖,外人离得远,便看成是世子夫人推了本宫。 “实在是误会一场,本宫得向世子夫人道歉。” 聂千锦话落,四周顿时喧哗起来。 “原来都是误会。” “世子夫人根本就没有推贵妃娘娘。” “但是世子夫人这一身血污,怕是受了酷刑。” “世子夫人也太可怜了吧。” “是啊,就这么受了无妄之灾,还好丞相大人赶到,若再晚一步,世子夫人可不就白死了吗?” “别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的了,都已经和离了。” “现在看来,这和离一世似乎也有猫腻。世子夫人明明没有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心虚写和离书。要我看,这和离书根本就是侯府写的,就怕受牵连。” “就是,若不然,世子夫人入狱,侯府怎么也要表个态才是,但是从头到尾,侯府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对对,就是就是,刚刚我还听到侯府世子说:今晚要请人喝酒吃饭。这是半点都不把世子夫人的生死放在眼中。” “啧啧,这侯府,实在无法评价。” 众人都对忠勇侯府露出鄙夷的表情。 刑场上,季昀之为江清月把过脉,将江清月打横抱起。 对大理寺吴大人道:“还请吴大人和贵妃娘娘一起入宫,说明今日情况。” “是是是,自然。” 季昀之打横抱着江清月,往前头的马车走去。 今日的事,本就复杂,他又是江清月的姐夫,这般安置,大家也没有多想。 只是,季昀之才走了两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季昀之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冷然: “东陵将军这是要挡路?” 季昀之的话毫不客气,骂他好狗不挡道。 东陵厌伸手便要去接江清月: “丞相大人刚回京,此时该向皇上复命才是,江小姐便交给本将。 “当时贵妃娘娘失踪时,本将也在,如今造成这样的误会,本将也有责任,自然是该负责。” 季昀之直接避开他的手:“东陵将军自然是要负责的,屈打成招,欺软怕硬,无辜清白的人被活生生的判了死刑,不知东陵将军打算如何负责?” “这就不劳丞相大人操心了。” “本相是她的姐夫,本相不操心,她已经死了。”季昀之盯着东陵厌。 东陵厌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却不退让:“江家已经跟江小姐脱离了关系,也将人逐出族谱,你这个姐夫,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 “本相哪怕不正,也还有名,东陵将军不仅不正还没有名。”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在场的官员们看着这一幕,都屏声静气,大气不敢出。 谁不知道丞相作为文官之首,东陵将军作为武官之首,两人向来水火不容。 这回子有了引线,怕是有好一阵战要打。 “丞相大人还是将人交给本将。”东陵厌据理力争。 季昀之丝毫不让,讽刺道:“交给你,她死路一条。” 季昀之丝毫不给他留脸面,将江清月往怀中揽了揽,二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让。 不远处,林致远拨开人群冲上来: “多谢丞相大人,将月儿交给下官吧,下官会妥善安顿好她。” 季昀之瞟了东陵厌一眼,然后将江清月交给了林致远,在林致远耳边低语了几句,走向刑场口处的马。 吴大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对着聂千锦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妃娘娘请吧,微臣随贵妃娘娘入宫。” 聂千锦点点头,目光看向东陵厌,见东陵厌的目光一直在江清月处,脸上有些不好看。 她往东陵厌走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东陵厌却早她一步往外去。 他翻身上马,向着宫中的方向。 这件事,无论什么内情,造成眼下这个局面,他得给皇帝一个交代。 聂千锦看东陵厌对自己似乎有些回避,心中暗道不好,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回来了,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能把关系闹僵了。 聂千锦忍着心绪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宫中而去。 林致远抱着江清月往自家马车去。 绿浣和紫苏,大武小武都赶了过来。绿浣看着一身的血腥的江清月,泪水汹涌。 林致远不敢耽搁,上了马车,往别院去。 原本他想带她去林家的,但是转念一想,她一定不会同意,祖母看到还不知道怎么心疼,总之现在有惊无险,还是瞒着些为好。 马车上,他想到刚刚季昀之对他说的话,一脸心疼。 女子小产是大事,一会得让大夫好好看看。 刑场上的人散了。 关于今日的事,却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时兴谈资。 无一例外,都是对江清月表示可怜和同情。 侯府的声誉一落千丈。 江府也给人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 薛非暮在现场,将这一场事看了个清楚。心中百感交集。 身边那些打趣的人也没了言语。 之前以为江清月真有罪,还能说几句。 但是现在,丞相大人和贵妃娘娘亲自说明江清月是被冤枉的,他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从江清月入狱,忠勇侯府是一个屁都没有放。 就连去看看,都不曾。 还闹出了和离一事。 这种时候,就是想要说些场面话,都找不到方向。 大家纷纷告辞离开,不愿和薛非暮有什么牵连。 而薛非暮回想起来刚刚那一幕,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能感觉得到丞相大人那一句“住手”说得有多急切。 他实在想不到,丞相大人居然对江清月这个妻妹如此看重。 江府不认这个女儿,但丞相大人,却似乎并没有不认这个妻妹。 若真的丞相大人对江清月如此上心,那他完全可以依靠江清月这层关系,从丞相那里得些好处。 丞相大人是文官之首,在朝中一呼百应,影响力比东陵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暗后悔。 这和离书,写太早了,不知道现在收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薛非暮一想到自己或许错失了丞相这个助力,有些抓耳挠腮的难受。 在回去的路上,他还一直在想,似乎自己回京时有一次遇到麻烦,便是有人说奉丞相之命帮他…… 看起来丞相还是很好说话的,有了这层缘由,他或许可以去攀攀关系。 以前祖父告诉他说,若要寻人帮忙,最好寻那种帮过自己的。那些没帮过自己的人,可能不会帮,但帮过自己一次的人,他很有可能会帮自己第二次。 薛非暮越想越觉得靠谱。 但是…… 去丞相府,说不好就会遇到江佩兰。 当想到江佩兰的时候,薛非暮觉出了几分尴尬。 若当时侯府没有败落,江佩兰应该是他侯府的世子夫人。 “唉,罢了罢了,此一时彼一时,只要能和丞相大人交好,没有什么委屈受不了。” 薛非暮想着,找个机会去丞相府拜访一二,先把礼备上再说。 一回府,他先去了慈松院。 把刑场上的事都说了,听得老夫人脸上表情变幻。 “贵妃娘娘回来了?江清月是无辜的。” “是。” 老夫人眼露精光:“那宫中一定有补偿,快,你去,把江清月接回来。这下可好,江清月差点被砍头,宫中无论补偿什么,一定都是好东西。” 薛非暮语塞:“人已经由林家的带回去了。” “呸,林家一个外家能做什么主,你才是她正经的丈夫,将人带回侯府天经地义,虽然和离书是写了,但是侯府没同意,也没有去官府盖印,不算不算。” 薛非暮不说话。 外头都在传侯府连去狱中看看都没有,这会让他去林府要人,他实在没脸,只含糊的应了。转而说起丞相大人。 老夫人对交好丞相大人这件事,是万分赞同。 薛非暮当即便去找了孙晓晓。 孙晓晓昨日入门,一入门,老夫人便把中馈交给了她。 现在二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孙晓晓一听说他要用钱,二话不说便给了。 她现在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那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薛非暮拿到了钱,自然也好生的甜言蜜语哄了孙晓晓一番,孙晓晓被哄得眉开眼笑。 待薛非暮一走,立马便把褚婉儿和白薇唤了来。 侯府她从小到大来了许多次,但是用女主人的身份还是头一回。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立威的时候,可不能让她们觉得她像江清月一样软弱好欺。 白薇是侍妾,褚婉儿是贵妾,她也是贵妾,从身份上来说,她跟褚婉儿是平级。 但是她除了是贵妾,还是薛非暮的表妹,府中大太太还是她的亲姑姑,她自认是比褚婉儿高一级的,训诫她们也是理所应当。 白薇自不必说,老老实实的来了。 褚婉儿却是不甘愿,也不得不来。 原本想要和白薇联手,不被孙晓晓打压,但是一想到自己一个孩子的命落到了白薇手上,便怎么也不能和她友好和睦的坐在一处商量。 便只能忍着憋屈,眼睁睁的看着孙晓晓明目张胆的骑在她头上。 孙晓晓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副昨夜累着了的神态,话里话外都是薛非暮对自己的宠爱。 她看着来的两人,站了好一会也没有给座位的意思。 把后宅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意在说明褚婉儿从前管家不利。 孙晓晓目的很明确,主要就是打压褚婉儿。 白薇是丫鬟上来的,从前是江清月的丫鬟,她万分看不起。 什么玩意儿,她想对付她,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对褚婉儿,得用几分心思。 白薇唯唯诺诺的应话。褚婉儿被孙晓晓在下人面前这么落面子,都快要气炸了,但是不敢发作。 到底说了几句场面话,应付了过去。 二人相继离开。 只是一想到今后都要被这般磋磨,褚婉儿感觉自己要疯了。 回到妙文院后,把院子的丫鬟,都狠狠罚骂了一遍。 侯府下人们看这个架势,隐隐觉得,府中要不太平了。 ------------ 第56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林家的马车到了别院,直接把马车驶进了别院内,林致远才小心翼翼的将江清月抱下马车。 屋子里,绿浣和紫苏早早的收拾好了。 林致远进门,将江清月放到软榻上。 而后低声对绿浣交代了几句,绿浣听完震惊过后,又一阵落泪,让紫苏打了水来,替自家小姐擦了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将人挪到了床上。 没人发现,她托着自家小姐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听说过,小产好疼的,小姐在那种地方,该受了多大的罪。 等收拾好,大夫来了。 把脉仔细看过,开了药,紫苏守着熬。 待熬好又小心的喂了下去。 这一觉,江情月睡到了次日。 醒来时,阳光落在窗棂上,有清脆的鸟叫声。 她略微抬头,就能看到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雀儿。 “小姐,你醒了。” 绿浣进屋来,看见江清月,擦了擦眼角。 一边说着,一边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喂江清月一喝下。 江清月看着她肿成核桃一样的双眼,轻叹一气,出声安慰: “傻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绿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奴婢以为以后再也看不到小姐了。若是小姐不在了,奴婢也不想活了。” “说什么傻话,你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绿浣拼命摇头:“小姐莫再说这样的话,小姐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眼下是把所有的灾难都给走过去了。” 江清月心中暖暖的,嘴角露出笑意: “我也觉得,以后一定是像你说的那样。” “嗯,一定会。” 绿浣表情松快下来,喂她喝了水,放下杯子: “小姐是想要起来,还是再歇歇?大夫说随你高兴。” 江清月笑笑:“起来吧,躺得久了,身子有些酸。” “好。” 绿浣扶着她起身。 紫苏端了水进来,绿浣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 江清月看着镜子里的人,竟觉得恍若隔世。 绿浣看她出神,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姐,大夫说了,你现在还有些虚弱,得好好养一段时间,等养好了,便是跟从前一样的,小姐不用担忧。” 江清月点点头,看向绿浣,问道: “小产的事,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个,绿浣手下一顿,不由的又落下泪来。 “听闻小产最疼了,小姐却是一个人撑着,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你别伤心,那药是我自愿喝的。” 她怕绿浣想歪,直接说了药的事。 绿浣猛的抬头,向江清月看过来: “是将军大人他……” 她的表情由原本的惊恐到后面变了气愤: “他怎么能这样,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这般伤害小姐? “江家是如此,将军也是如此,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孩子不用自己生,所以不心疼吗?” 江清月笑了笑,脸上神情云淡风轻: “这件事以后不必提,我与他从此再无瓜葛。” 绿浣为江清月愤愤不平,但听江清月这么说,终是应了话: “是,小姐,奴婢记住了,以后再不提这个薄幸冷情的负心汉。 “小姐,昨日多亏了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昨儿还来看了小姐,小姐睡着,也不让叫醒小姐,丞相大人真是一等一的好人。 “小姐您看,这里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丞相大人送过来的。” 江清月看着旁边码得整整齐齐,快挨上一面墙的礼: “下回丞相大人来了,替我谢谢他。” “是,江家对小姐不好,大小姐也对小姐不好,却不想这姐夫倒很好。” “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许说,若被人听到少不得要闹出些麻烦。” “是,小姐,奴婢省得厉害,也就是在小姐面前说一嘴。” 江清月洗漱好,换了衣裳,用了早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处宅子,虽然说小了些,但环境非常好。 绿树成荫,还有满园子的花,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江清月闭上眼睛,感受着春日暖阳落在身上。 那种逃出生天,拥有新生活的感觉,太美妙了。 迷迷瞪瞪间,绿浣过来: “小姐,丞相大人来了,可要见? “奴婢说小姐在休息,他便坐在外间等,说等着小姐醒了,再来见小姐。” “让他进来吧。” “是。” 江清月坐起身,让紫苏倒了茶来。 没过一会,便见季昀之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身雨青色长袍,银色宽腰带,绣着翠绿的竹子,头束玉冠,一身书卷气,让人一见便想到翩翩佳公子是何模样。 他神情淡淡,给人一种清朗温润之感,如姣姣明月。 若说东陵厌的俊朗里带着些许狠戾和匪气,那么季昀之的俊逸,便是有些超凡脱俗,飘飘然羽化而登仙之感。 京城人传丞相大人天人之姿,不是虚讲。 当初江佩兰嫁入丞相府,京城多少小姐哭花了妆。 季昀之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登庙堂之高,成为文官之首,而且还生得俊朗如俦,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他向她看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你醒了,今日感觉如何?” 她也看向他,“是,已经好多了。” 她推了推椅子,替他倒茶,脸上带着感激之色: “昨日的事多亏了丞相大人,若不是丞相大人,我现在已经成了九幽下的一缕孤魂,该上门向丞相大人道谢的,只是我现在身子不济,便改日再去,还劳烦丞相大人上门来看,我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季昀之在椅子上坐下,语气淡淡: “是朝廷亏欠了你,你不必向我道谢,若不是我昨日来得及时,朝廷便会因此背上骂名。 “你也不用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我来看你是皇上的意思,昨日贵妃回宫说明了缘由,皇上命我送了些东西过来,未尝没有补偿之意。 “我今日来,除了看望,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皇上为了补偿你,封了你郡主之名,虽然没有封地俸禄,但是以后你在京城,便也是有身份的人。 “哪怕没有江家,没有侯府,有了皇帝御赐的郡主之名,你也能在京城安身立命。” “多谢丞相大人。” “不必谢我,这是你该得的,你受了那么多罪,朝廷对你有所补偿,也是应当,你心安理得的受了就是。” “是。” “礼部的册封文书很快就会下来,大约等个两日,总有些流程要走,到时候我会送到这里来。” “多谢丞相大人。” “从我进门,你一直在说谢,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说这话的时候,他向江清月看过来。 江清月笑着点点头,还是道: “还是要谢的,我知道,若无人提起,不会有这些东西。” 季昀之看着她,语气放缓:“慧极必伤,少想些,能过的开心许多。” “现在这样,就很好。” 季昀之往前坐了坐,抬头看向廊下的蔷薇话,略微放低了声音: “聂千锦不是自愿回的,是我抓回来的,她想逃,没逃掉,我看她一点伤都没有,就知道这件事有猫腻。 “我威胁她,如果她不还你清白,我便告诉皇上她假死离宫。任何事情,只要她做了,我就能找到蛛丝马迹,她不敢赌。” 江清月:“她是有心害我。” “那你想如何?” 江清月想了想,半点都不隐藏自己并不大度的性子,语气透着些随心所欲: “我想让她自食恶果。” “可要我做什么?” “不用,我自己来。” “好,若不能别逞强,为了这么一个蝼蚁,不值得伤着自己。” “我明白。” 熟悉的对话,让二人都不由得一顿。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说过话了。 季昀之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丞相大人请说。” “便是关于和离一事。 “贵妃娘娘的事是误会,那和离一事,也可以当做不得数。侯府那边我还未去,想先来问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若你想回侯府,我可以确保你能风风光光的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便把这和离一事作实,以后无人会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江清月想也不想回答道: “虽然和离书是侯府写的,但是和离一事,却是我所愿。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怎么和离,现在歪打正着,也算得偿所愿。 “劳烦丞相大人坐实和离一事,我此生不愿再和侯府有任何瓜葛。” 季昀之听完这些话,剑眉紧拧。 “薛非暮待你不好。”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江清月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整个侯府的主子,全是豺狼虎豹。” 季昀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若早知道侯府是这个调性,他绝对不会让薛非暮从边境回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回来了,便要让侯府为今日所做,付出代价。 “我说过,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江清月笑了笑,把他杯子里凉了的茶倒掉,重新续上一杯: “都过去了,便不必再提,从前的事我也不愿再想,我想要有以后,想要有未来,现在我和离,有了自由身,已经心满意足。” 季昀之看着他,总觉得她隐藏了什么。 问了几句,但江清月什么也没说。 “你姐姐知你经此一遭,想要请你去府中一聚。” “还请丞相大人转告江佩兰,我不愿去。我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她都不待见我,现在我也不想跟她有什么联系。 “我已经不再是世子夫人,她丞相夫人的身份也压不住我。” 季昀之摇头:“若她有这样的心思,我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他看着江清月,长叹一气: “其实是我想请你到丞相府坐坐,只不过她提了出来,我便顺水推舟来问你。” “多谢丞相大人的好意,我不想去。” “那便不去,我有机会会再来看你。” 他起身,准备离开,才刚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我还是要说,若有需要,一定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 江清月望着他,微微一笑,语气漫不经心: “好。” 季昀之看着她的笑脸,也回之一笑: “你成长了好多,我为你高兴。 “如此很好,不想去便不去,不想做的事情便不做,不喜欢的人便不见,你尽可以做自己。 “我会为你兜底。” 江清月不说话,对上他的目光,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她已经死了两回,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多谢丞相大人。” 二人目光相对的那一瞬,春风里拂来花香,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的那段时光。 她是尚书府的庶女,他是太傅府的得意门生。 他不在意她是庶女,她也不怕他是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她听这个乖乖学生说同学的坏话,他教她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礼义射数,国策兵法。 他学什么便教什么,他教什么她便学什么。 她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学会那一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是时光流逝,命运弄人。 “看来本将来得不巧,打扰了丞相大人与江小姐说话。” 不远处,东陵厌过来,见着二人之间这般气氛,语气并不是太好。 季昀之见到他,复而又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喝下刚刚江清月为他倒的那杯茶,斜睨着东陵厌: “确实打扰,东陵将军还算有自知之明。 “东陵将军虽说是武将出身,但也出自京城世家,不想,却连上门做客需要通传的规矩都不懂,就这般闯了进来,实在是没有礼数。” 他用的是“没有礼数”,可偏偏就让人听出他想说的是“没有教养”。 “本将跟江小姐关系密切,自然不同外人一样,还需要通传。” 说完他看向江清月。 她那般乖巧懂事,定然不会落他的面子。 江清月开口:“将军大人说笑了,我跟将军大人不熟,更遑论密切。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还请将军大人顾及着些。 “将军大人是武将,可能不知其中厉害。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对于女子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还请将军大人,自重。” ------------ 第57章 本相是她的姐夫 “自重?” 听着这些话,东陵厌懵了。 最后的这一句自重,直接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看向江清月,仿佛是第一日认识她一般。 明明从前是那般温柔小意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如此陌生。 “江小姐的意思是,跟本将不熟?”这句不熟,他咬着字音发出。 江清月直面回答:“不熟。” “呵呵。”东陵厌朝着左右看看,而后前进一步,就要来拉她的手,被季昀之一把挡住。 “东陵将军这是恼羞成怒了,之前只听说东陵将军手段狠厉不近人情是黑面阎罗,今日才发现,东陵将军还有欺负女子的癖好。” 东陵厌不耐:“与你何干?” “本相是江小姐的姐夫,东陵将军说于本相何干。倒是东陵将军,这般缠着江小姐,实在不妥。 “江小姐这一回受了大罪,都是拜东陵将军所赐,东陵将军若是心怀愧疚,应该多送些礼,上门赔罪,而不是这般毫无规矩的上门,咄咄逼人的质问江小姐跟你熟不熟。 “东陵将军似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别的府邸自然是对东陵将军敬着,生怕落在东陵将军的手中,但江小姐或许并不愿见着东陵将军,东陵将军的这份狠厉用错地方了。” 东陵厌看着季昀之: “那丞相大人最好祈祷别落在本将手中。” “本相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祈祷。不过,若东陵将军要陷害本相,再企图屈打成招,那季某也不会坐以待毙。” 季昀之正面迎上他的话,半点都没有害怕退让的意思,就差把你放马过来写在脸上了。 这二人向来在朝中不对付,私底下的交集也不友好,难得的会面,若有冲突,每一回都火药味十足。 “本将从前不知,丞相大人如此牙尖嘴利。” “将军大人谬赞,本相以为,这方面自己不如将军大人。不过是有人迫害自己,总该据理力争才是。江小姐一介弱女子,只能任由某些位高权重者欺负,但本相,可没有这般好脾气。” 一旁的绿浣听着这话恨不能拍手叫好,丞相大人实在太好了,处处都在讽刺东陵将军,也句句都在替小姐说话出气。 有丞相大人替小姐撑腰,小姐以后便不会再受委屈了。 绿浣都能看出来,东陵厌却没有察觉到,只以为季昀之是因为朝事的缘故,才处处和他针锋相对。 他忍住心底的愤怒,不想再跟季昀之周旋,转而看向江清月: “江小姐也是这样想吗?” 江清月看向他,笑了笑: “我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想好好养养身子。” 说到这个,东陵厌心绪得面色一白,怒火一下便被浇灭了下去。 他欠江清月的。 他对不住江清月。 他略微一停顿,对江清月道: “那江小姐好生歇息,本将改日再来。” 江清月福身行礼:“还请将军大人下回来的时候,使人通传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还请将军大人顾及着些女子的名声,莫让清月成为众矢之的,清月承受不起。” 听着这般疏离的话,东陵厌看着她面色一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不好看。 “自然。” 东陵厌一拱手,眼神都没有给季昀之,直接转身离开。 季昀之看着东陵厌离开的背影,眸光幽深。 对江清月道:“可要我留两个人下来保护你?” “多谢丞相大人,不必,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是王法之地。”江清月拒绝得直截了当。 “好,那你自己多买几个强壮些的婆子,若是有人不讲理,你便派出婆子一人一个脚缠住他也是可以的。” 季昀之说得一本正经,江清月知道他话里的“有人”指的是谁,脑子里瞬间出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确实,若是东陵厌来了,护卫怕是无用,但若几个丫鬟婆子,没准还真能治住他。 季昀之不是一板一眼的读书匠,他虽然在老师同学面前,是个乖乖好学生,但私底下,总有那么多歪点子坏主意,却件件有用。 季昀之看她笑,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 “现在和离了,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过了这一阵吧,把身子养养,无论要做什么,都得有个好身体才是。” “是。” 说到这个,季昀之想到昨日给她把脉的情况。 “关于孩子的事情,你也不用太伤心。” “一开始是有一点,现在没有了。” 季昀之看着她,嘴唇嗫嚅: “我从府中带了些药材过来,给你补补身子,女子小产消耗气血,若不养好会落下病根的。” “多谢丞相大人,不用,我这里什么都有。” 季昀之无奈的叹了一气: “从进门到现在,你唤了我十三句丞相大人,太过见外了,你依然可以唤我姐夫。” “丞相达人说笑了,江家已经将我逐出族谱,江佩兰自然也不再是我的姐姐,我再唤丞相大人为姐夫,实在是不妥。 “那……” 一句那字,戛然而止,季昀之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你好生歇息,养好身子,等礼部那边的公文下来,我会再过来。” “多谢丞相大人费心了。” 季昀之离开主院,往外走去。 一出别院的大门,便见到了薛非暮。 薛非暮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季昀之,脸上一阵惊喜。 赶忙快步上前,对季昀之行了大礼: “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薛非暮一脸谄媚,弓着腰。 他比季昀之矮上半个头,这会半躬着,显得身子有些佝偻,季昀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丞相大人的话,下官来看看清月。” “清月?”季昀之明显对薛非暮这个称呼不喜。 “你们不是和离了吗?既然和离了,便该称呼江小姐,直接叫了闺名,没得坏了江小姐的名声。” 薛非暮一脸不解,不知道丞相大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怒气,只得应声:“是。” “既然和离了,便别再来打扰她。 “你这般上门,少不得她要被人说道,传出些闲言碎语,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薛非暮终于觉出味来,听出了季昀之话里的维护之意。 脸上的笑意渐浓,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实在太对了。 “不是不是,丞相大人误会了,那和离书作不得数。虽然各自签了名字,但是也并没有过了公中册子,更没有长辈或者官府见证,严格说起来还算不得。” 薛非暮赔着笑脸。 这可是他翻遍了礼书才找到的证据,绝对错不了。 季昀之抬头摸了摸下巴,随后看向薛非暮: “哦,那走吧,你同本相一同去一趟京兆尹府衙。” “啊,去京兆尹府衙做什么?” 薛非暮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季昀之已经上了相府的马车。 他不敢迟疑,赶忙跟上。 不管做什么,既然丞相大人发话了,他就得听话照做才是。 自己作为江清月的丈夫,丞相大人既然认这个妻妹,自然也会认这个妻妹夫。 薛非暮心中喜滋滋的想着,脚下步子飞快,跟上季昀之的马车,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京兆尹府衙。 看着季昀之直接进了府衙大门,也赶忙跟了进去。 此时,京兆尹王大人,正在后堂假寐。 前头的衙役着急忙慌地前来禀报,把他吓了一跳,开口就把人骂了一顿: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天塌了吗?有什么事慢慢说。这是天子脚下,慌张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王大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拨了拨盖碗,吹了吹, 那衙役喘了两口大气:“大人不好了,丞相大人来了。” 王大人一口茶水喷出来,手中茶杯差点不稳掉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恐, “什么,你……你说什么,谁来了?” 回禀大人:“丞相大人来了。” “好端端的,丞相大人来做什么。” “这小的哪知道啊。” 王大人起身,就要往前头去,只是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腿一软,一头栽到桌子底下。 衙役吓坏了,赶紧去扶: “大人,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哎呀,快快快,快到前头去。” 王大人顾不得自己一身灰尘,连滚带爬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往前头迎去。 一到前厅,看着首位上那天人之姿的男子,不是丞相大人还能是谁。 王大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丞相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今日本相来,是有一事要王大人办一办。” 季昀之不想听那些场面话,直接打断了他要说的词。 “是是是,丞相大人请说,只要下官能办的,下官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昀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那便开堂吧。” “啊,开堂。” 京兆尹府衙开堂,那必然是有案子要断。 王大人愣住了,这是什么路数? 好好的,丞相大人要他开堂? 丞相大人有什么冤屈,需要他这个京兆尹来主持公道的? 王大人自闭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一颗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想问都找不到地方。 直得迷迷瞪瞪的跟着丞相大人往前堂衙门去。 “威武……” 一阵开堂的声音传来,外头已经围着了不少的老百姓。 王大人走上堂前,看着堂上站着的季昀之,扶了扶乌纱帽,战战兢兢的开口: “丞相大人请上座。” “不必,你是判官,你上坐。” 王大人哪里敢坐,但是看丞相大人这模样,又不敢不坐,心中纠结,一时叫苦不迭。 今日出门实在没看黄历,怎么好好的就摊上了这样的事。 没办法,丞相大人让他上坐,他只能上桌,但丞相大人在下头站着,他不敢坐,便只能立于堂前站着。 于是便出现了京兆尹府衙百年难见的一幕,京兆尹大人站着判案,惊堂木都拍得温温和和。 王大人拿着惊堂木,小小的按了按,发出微微的响声: “丞相大人是有何事?” 季昀之指了指一旁的薛非暮, “让他来说。” 王大人顺着季昀之的指示看过去,这才发现堂上还有一人。 这人是谁? 王大人不认识。 旁边的侍卫提醒:“大人,这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 王大人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位自己的夫人含冤入狱,他为了脱离关系和离的?” “对对对,就是他。” 薛府世子的前世子妃,可不就是丞相大人的妻妹。 王大人看看薛非暮,又看看季昀之,心中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不是太明白。 不过,既然丞相大人让他问,那他便问一问。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他问完,一拍惊堂木,企图震一震薛非暮。 但拍完才发现,丞相大人也在现场,赶忙把惊堂木收起抱在怀里,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丞相大人见谅见谅,这是下官的习惯,吓着丞相大人,小的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胖胖的手,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脸颊,小小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见季昀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别的,才放了心,看向薛非暮怒目而视: “你细细说来。” 薛非暮懵了。 说什么? 他没有要说的? 他愣了愣,看向季昀之。 完全不知季昀之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跟着一起来了京兆府衙,但是却也没有指示让他做什么。 “丞相大人这……” 季昀之斜睨他一眼: “你不是说和离需要盖上公印,才算正式和规矩嘛,京兆府衙除了管京城断案,也管京城户籍。 “正好今日本相得空,便请京兆尹大人见证,把这件事给办了。” “啊……” 王大人愣住。 京兆府衙确实也管户籍一事,不过是有分管部门,一般这种小事,不会呈到他面前来。 他做了那么久的京兆尹,今儿也是头一回,要理户籍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昀之:“怎么?这事不归王大人管? “归归归,这事确实归下官管。” “嗯,那行,那今日这事你好好管,也让本相看看,京兆府衙办事的效率。” “是,丞相大人。” 一听到上级下发了准确的任务,王大人当即挺直腰杆,让人把户籍的所有大印全部搬了过来。 当场就要把这件事给它落实了。 ------------ 第58章 丞相大人为江小姐撑腰 但是一旁的薛非暮却是完全懵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 “没有没有,丞相大人误会了,我没有要和离,我是不想和离。 “我不是想盖上公印,我是不想盖上公印。” 季昀之一脸冷漠:“哦,不想和离,却签了合离书是何道理?” 薛非暮急急解释:“这合离书并非我所写,是清……江小姐怕连累侯府,所以给了下官和离书。” “这么说,你是被迫的。” “是。” “那你完全可以不签,那时候江小姐在狱中,她还能摁着你的手签不成?” “丞相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和江小姐夫妻情深,原也不想签的,但是又不想辜负她一番心意。” 季昀之一副恍然的表情:“哦,所以你是因为不想辜负她一番心意,所以才签的,而不是因为知道她落了难,怕她连累薛府,所以逼她写下和离书。” “没有,不是,绝对不是。 “下官半点都没有逼迫她,下官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江小姐被关在狱中那么多日,你也没有想着去看看,却说和她夫妻情深,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矛盾。” 薛非暮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它: “是因为大理寺牢狱严谨,下官根本进不去。” 平时若要进牢中,必要上下打点,若没有关系,人哪里是那么好见的。 薛非暮此时无比感谢大理寺这腐败的规矩,倒给他找了借口。 “据本相所知,若犯人被关进了大理寺,亲人还是能在狱卒的陪同下,进去看看,甚至送些饭菜的,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都可以,但是,薛府却没有人去。 “别说后头定了死罪,家属都可以进去看一眼,就说前面罪名没定下来的时候,薛府也没有人前去,薛世子跟本相说这种话,是当本相傻子吗?” 季昀之抬高声音,薛非暮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不不不,丞相大人,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太敢了。你口口声声说不敢拒绝,都是谎话,明明就是怕受牵连,却说成是江小姐的意思。 “本相还听闻,在江小姐判了死刑那一日,薛世子还纳了一房妾,侯府吹吹打打,众人高高兴兴,下人们都得了不少赏,可见主子很是高兴,就这般状况,你居然跟本相说和江小姐夫妻情深,看来薛世子撒谎成性,张口就来。” “没……没……” 薛非暮支支吾吾,急得后背一阵冷汗,就连额头也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一片。 丞相大人的话句句都说在点上,不容他有半分辩驳,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下官思虑不周,做了错事,下官也是为了我侯福满门,侯府走到今日实在不容易,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才……” “你侯府走到今日不容易,也不是江小姐造成的,怎么现在听薛世子的意思,却要江小姐来承担后果。” “没有没有,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谋害贵妃娘娘是重罪,侯府实在是不能涉嫌。” 季昀之看着他,眼中嫌恶,不想给他留半点脸面: “趋利避害,人之常性,也可以理解。 “不过薛世子算计江小姐,可就太不应该。 “薛世子说,是江小姐想要和离。不知可否把和离书拿出来一看,看看用的是什么墨什么纸,就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狱中的纸跟外头的纸是不同的,若和离书真的是江小姐所写,那么就该是狱中专用的宣纸。” “这……这这……”薛非暮听着这话,急得满头大汗。 他哪里敢拿出来,一拿出来就露馅了。 那和离书是他在侯府书房所写,他府中书房哪里有狱中的纸墨。 而且和离书一式两份,江清月那里还有一份,他根本辩驳不了一点。 此时外头围观的老百姓,看着薛非暮这般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纷纷对着薛非暮骂开了。 “狼心狗肺,不帮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侯府这几年全靠着江家小姐支撑门楣,但是侯府却恩将仇报。” “江小姐被冤枉入狱,侯府不帮忙打探,反而还算计,这般无情无义的人家,实在为人所不齿。” 季昀之看他不说话,冷哼一声: “薛世子这是默认了合离书就是你写的,交到了狱中,逼迫江小姐签字。为的就是脱离关系,免得连累了侯府。” 薛非暮想说不是,但话卡在喉咙口,就是发不出来。 季昀之已经把他的皮都扒干净了,他就是想要辩解,也找不到支撑。 季昀之看向王大人: “既然薛世子有心和离,那今日趁着本相在这里,王大人便替他们在户籍册上把和离一事按了公章,办妥了。” “是是是,下官这就找出侯府的户籍。” 京城的大户,都有专门管理的档案,若有嫁娶,便会把女子的名字,迁到另外一家,若是和离,便要把女子的名字又从该册划去,按上公印,方算和离成功。 随着他话落,底下的师爷赶忙吩咐了府衙内所有的衙役,去找忠勇侯府的户籍册子。 薛非暮看着这飞快的速度,脱口而出就要制止: “不行不行,不能和离。” 他一下急得满头大汗,鼓起勇气对季昀之道: “不瞒丞相大人说,今日下官去找江小姐,便是想要说明这件事,收回和离书,跟她和好的。 “这件事,下官做错了,也知道错了,下官不想合离。” 他说出这句话,后背已经汗湿。 季昀之起身,鄙夷地看着他: “你想和离便和离,你不想和离便不合理,薛世子好大的脸。 “江小姐有难的时候,薛世子为了脱离关系,什么样的招数都能使出来,现在江小姐转危为安,皇上还特意派人去慰问,本相也为这个妻妹主持公道,薛世子这是看到了江小姐的利用价值,所以不愿和离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有好处的时候,你舔着笑脸上前,没好处的时候,你跑的比谁都快,跑就算了,还落井下石,薛世子,人不能太过无耻。” “我……我……” 薛非暮被季昀之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却根本反驳不了一个字。 季昀之不想再跟他多废话,扫了王大人一眼,王大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忙又去催促人快些。 这边人还没出去,便听到了衙役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 王大人捧着册子,对着季昀之赔着笑: “丞相大人找到了。” 季昀之没说话,往册子上瞥了一眼,王大人立马会意,翻开册子就要盖章。 “不。” 薛非暮上前一步想要制止,只是王大人哪听他的话,三两下翻到了后头一页,在二人的婚契上盖上了和离的公印。 薛非暮看到印盖下的那一刻,只觉得一颗心沉到谷底。 一阵空落落的。 脑中出现江清月那张绝色的脸,心中满是懊悔。 早知道,他等一等就好了。 若他等一等,是不是一切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可是,没有如果。 王大人盖好了公印,将户籍册子捧过来给季昀之过目,季昀之看过,点了点头: “王大人的效率很高,今日麻烦王大人了。” 王大人笑着应道:“不麻烦,不麻烦。丞相大人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下官一定给丞相大人办得妥妥贴贴。” 季昀之嗯了一声,看都没看薛非暮,直接出了公堂。 王大人带着衙役赶忙追上去,送了一程。 “丞相大人慢走,有空来喝茶啊。” 眼看着季昀之的马车走得没影了,才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 王大人看着里头薛非暮,狠狠的骂了一声。 “大人,就是这厮一肚子坏水,还惊动了丞相大人出马,真是不知所谓,娶了个那么好的夫人,不知道珍惜。” “就是就是,看丞相大人对妻妹的维护,若这薛家世子真有脑子,就该对江家小姐好一些。” “呸,有这般觉悟,早就飞黄腾达了,还等着现在领了个管太监的职,朝廷上下谁不笑话。” 衙役们你一句我一句,都看薛非暮不爽。 王大人撇撇嘴,进到堂前,底下老百姓们指指点点的声音也很大。 砰的一声,惊堂木响起,底下安静下来。 “肃静肃静。” 他目光看向薛非暮:“薛世子请回吧,事情都办完了,还杵在这,是要本官留你吃饭吗。” 从刚刚那一幕,王大人就看出来,这位薛世子是得罪了丞相大人,他当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薛非暮嘴唇紧抿,看了一眼王大人,目光直直的落向桌上的户籍册子。 终是起身,离开了京兆府衙。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签和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怎么这会子,他心中的空落感这么重。 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似乎真的失去了江清月。 那个人,从此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心中说不出的发闷,无法言语的一种失落感。 别院,江清月正在用午膳。 一桌子的菜肴,做得精细美味,江清月把紫苏好生夸了几句,紫苏美得脸上红彤彤。 绿浣眉开眼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江清月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浣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可知道,今日丞相大人离开的时候,遇见谁了?” “遇到了谁?” “遇到了薛家世子。” “他,他来做什么?” “哼,他还敢来,真不要脸。” 绿浣极不待见薛非暮,说起他的时候,语气都不好。 她一口气把今日在京兆尹府衙的事情说完。 说到京兆尹按上公印的时候,整个人眉飞色舞,高兴得不行。 “小姐,这下好了,如今去京兆尹的户籍过了公印,小姐从此,便真的跟侯府再无任何瓜葛。 “从此,小姐就是真正的自由身了,如何都跟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绿浣看江清月喜欢听,一再强调“和侯府没有关系”。 提起侯府,绿浣亦是一阵唏嘘。想到自家小姐从此脱离了那个牢笼,心中由衷的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 江清月脸上露出笑意。 她喝了一口汤,想到今日季昀之问她和离一事时说的话。 他向来如此,只要说到,便一定会做到,不过她没想到这么快。 “小姐,丞相大人实在太厉害了,奴婢刚刚特地找人去打听了,又问了看了现场的人,听她们说得活灵活现,奴婢恨不能亲眼见到。 “小姐不知道,当着京兆尹大人的面,薛世子还不愿签,说不同意和离,说对小姐还有情有义,被丞相大人几句话便回回去了。 “丞相大人直接把他拆穿,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现在外头人都说侯府惯会打算盘,算计自己府中的人,谁嫁到侯府去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有还有,那孙家表小姐,小姐可还记得,已经有不少人去孙夫人那说了这件事。他们有些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因为孙家小姐嫁去薛家的时候,带了许多的嫁妆。 “之前双方谈好了条件,说是让孙家表小姐掌管中馈,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侯府就是个无底洞,什么掌管中馈,就是要新嫁娘用自己的嫁妆去填。 “众人再回想起小姐你当初做的事,也是一样,纷纷为小姐抱不平。 “如今外头已经传开了,孙夫人也不是傻子,当即让孙家小姐回去,耳提面命不许她为侯府花太多钱。 “府里老夫人气坏了,但孙夫人扣着钱不给,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拿府中的大太太出气,大太太拿下人出气。 “现在侯府众人人心惶惶,下人们生怕遭受池鱼之殃,跑了好几个了……” 江清月听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侯府原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孙家未必不知道,两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不过孙家或许没想到侯府的吃相这么难看。 对于江清月来说,侯府的这些事,便只当个笑话来听。 她最在意的,是终于和侯府完全脱离关系。 这是今日,最大的好消息。 ------------ 第59章 上门找骂 江清月好好的休养了两日,没有人来打扰,只大夫每日来看脉。 紫苏跟着医女学做药膳,日日做给江清月吃。 这一日,江清月得空,把绿浣紫苏,还有大武小武都叫了来。 “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过多赘述,今日主要是想跟大家说说以后的打算。 “我可能以后不会留在京城,具体去哪里现在也没有想好,你们若想跟着我便可以一起去,若不想跟着,现在就可以离开,在工钱上我不会亏待大家。 “现在一时半会还不会走,在这段时间内,大家可以好好想想,倒也不必这么快做决定,这段时间,你们愿意待在这里便呆着,若不愿随时可以离开。” 江清月话落,绿浣扑通一声跪下来,眼中已经含了泪水: “奴婢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奴婢便在哪,奴婢哪里也不去。” 江清月心头温热,将她扶起: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你想跟在我身边便跟在我身边,若有一日你有其它的想法,跟我说就是,我自会放你离开。” “我不要,我就跟着小姐。”绿浣撇嘴,眼泪又落了下来。 江清月笑着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现在便先如此,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等有那一日咱们再商量。” 紫苏也对着江清月跪了下来:“我也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便去哪。” “我们也是,我们也想跟着小姐。”大武小武也适时开口。 江清月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笑颜,打趣道: “你们几个可是说好的?” “也不是说好的,反正奴婢是真的这样想。” “我们也是。” 小武挠了挠头,对着江清月道: “小姐,我们兄弟俩不会说话,我们就想跟着小姐。” 江清月看向他们:“也罢,你们愿意留下来便留下来,等以后你们要是想走,跟我说就是,但有一点,我这个人不喜欢吃里扒外的人。” “小姐,我们不会。”几人异口同声。 江清月趁着这会给他们几人重新安排了事。 宅子不大,她住这里,带几个人绰绰有余。 “园子的事物大小,全部都由绿浣负责,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们都问绿浣,绿浣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 “大武小武负责我的出行和安全,只要没有我的同意,不管是谁来都拦在院子外,若对方硬闯,直接动手就是,有什么事我全权担着。” “是。” 大武小武齐应声,一旁的紫苏有些着急:“小姐那我呢?” 江清月望着她笑了笑: “咱们这现在有厨娘也有粗使丫鬟,你便管好她们吧。 “尤其是厨房,就交给你了,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我身边有绿浣已经足够。我现在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夫人,不用讲什么排场。” “好,奴婢遵命。” 紫苏欢欢喜喜的领了职,几人各自去忙自己手边的事。 江清月又交代了绿浣,去买几个老实大力的粗使婆子。 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大家忙碌着,心中涌起一股满足的喜悦。 次日。 江清月一起来,便看到屋子里堆满了礼物。 “这些是什么?” 绿浣撇撇嘴,没好气道: “将军府送来的。” 绿浣不待见东陵厌,连东陵将军都懒得说。 “他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说是对不住小姐,要跟小姐赔罪。今日倒是有几分眼力见,没有直愣愣的闯进来,若放在以前,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多亏了丞相大人能治得了他,要不然不知道猖狂成什么样子。” 自从知道江清月喝了药,绿浣对东陵厌的印象,便不好了,对于他说的话做的事都颇有微词。 “小姐,这些东西?” 江清月走上前,打开盖子,一阵珠光宝气。 里头金银首饰,珠钗绸缎,珍贵药材应有尽有,看得出来很有诚意。 绿浣还是愤愤不平:“他以为送些东西来,便能补偿他的罪过,呸,小姐受了那么大的罪,才不是他随便做点什么便能补偿得了的。” 江清月盖上箱子,在梳妆台前坐下: “不用在意,以后无论他送什么东西来,一律收着就是。” 她没有再把他放在心里,便也没有跟他赌气的意思。他不给也随意,他给她便拿着,不跟他较劲,便是放过自己。 她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是。” “东陵将军现在还在外头等着,小姐可要见见?” “不见。” “是。” 江清月洗漱完,用了早膳。 自从在刑场上捡回一条命,她似乎格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就连平日里不起眼的小粥馒头,都觉得很是美味。 一样一样的尝过,竟发现每一样都很好吃,从前没有在意,倒忽略了,人间烟火便藏在这些柴米油盐和阳光雨露里。 用完饭,江清月坐在院子里,拿了一本小话本看,以前她从不看这些闲书,现在觉得很有意思。 四月末,正是春日正盛的时候,阳光温暖,微风不燥。 她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茶香袅袅,看到书中精彩的情节,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午膳时,紫苏做了酸菜鱼,江清月吃得津津有味,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饭,看着紫苏心中喜滋滋。 心中琢磨着,下回再做点什么好吃的,让小姐吃得开心。 用完午膳,别院来了不速之客。 当江清月从绿浣口中听到江佩兰来的时候,略微有些诧异。 “带她进来吧。”她连请字都没有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绿浣应了一声是。 随后不多久,便带着江佩兰从外头进来。 江清月甚至都没有进屋,而是坐在了院子里的小桌旁。 见着江佩兰来,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丞相夫人来了,请坐。” 江佩兰看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便心中窜起一簇火: “江清月,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江清月直接呛回去:“你算哪门子客人,我请你来做客了?还是你递了帖子来。” “我是别人吗?我可是你的嫡姐,真是和离了之后便一点礼数都不懂了吗?” “我现在也不是江家的人,跟你便再无瓜葛,你若是想在我这里寻找当姐姐的优越,我劝你还是省省心。 “至于我有没有礼数,完全取决于来的人什么样子,若对方礼仪周全,那我自然以礼相待,但若对方大呼小叫,我自然也是鄙夷看不上的。 “这跟我和不和离也没有关系,我哪怕不和离,对你也是这番态度,你若是看不惯大可以不来,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有上门找骂的爱好。” “你……”江佩兰想不到江清月居然会如此说她,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居然敢这样同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从小到大,你仗着嫡姐的身份没少欺负我,不就是觉得你为嫡我为庶,我需要仰仗着你们的鼻息过日子,但现在我跟你们一毫一厘的瓜葛都没有,你凭什么觉得还能对我肆意妄为?” “什么叫一毫一厘的关系都没有,你吃江府的住江府的,江府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的。” “江府可以不养,我又没叫他养。至于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真是贼喊抓贼,不过,我就是耀武扬威了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江佩兰怒不可遏:“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狼心狗肺的话。” “我怎么狼心狗肺了?江府养我难道我没有回报给江府吗?我替你出嫁,做了三年的侯府世子夫人,如今赔了半条命才得自由身,我对江府已经仁至义尽,并没有半点亏欠 “倒是你,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从小到大,江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又为侯府做了什么。” “我是嫡女,母亲疼爱我是应当,我成了丞相夫人,父亲脸上也有光。若不是我,依你的身份哪里做得了侯府主母,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是啊,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又凭什么要求我牺牲我自己,为你们谋求利益。你们背地里自私自利也就罢了。这会子到我这里来闹,觉得我不能为你们所用而恼羞成怒,可当真是无耻得脸皮也不要了。” “你,你……” 江佩兰指着江清月,有一种一脚踢到铁板的感觉。 她怎么不知道江清月还有这般牙尖嘴利的一面。 “你在我面前嚣张,就不怕有一日要求到我门上。” “呵,求你什么?求你吃求你穿,还是求你丞相夫人的身份?我倒是觉得,你如今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就不怕有一日求到我门上?” “绝对不可能?”江佩兰瞪大眼睛,仿佛被人踩着尾巴一般,厉声道: “你痴心妄想,我是江家嫡女,丞相夫人,谁不高看我一眼,给我三分面子,我需要求你?做梦。” “你说得没错,不过你自小在京城长大,也该知道,京城高官府邸瞬息万变,今日为人上人,说不好明日便成阶下囚,你又怎么不知道江家没有落魄的那一日。” “江清月你真是好狠的心,明明是江家的女儿,却要咒江家没有好下场。” “怎么是我咒的呢?若江府立身清正,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你倒是惯会往我身上泼脏水。罢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说吧,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江清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江佩兰拿捏得明明白白。 江佩兰原本已经攒着一口气,要跟江清月好好争辩一番,却没想到,她直接换了话题,一时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明明就是来看江清月的笑话的,怎么才刚刚开始,却像她被江清月狠狠拿捏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江清月气着了,她感觉心里堵得慌,上前几步自己在凳子上坐下来,阴阳怪气的开口: “听说你和离了,又在鬼门圈走了一遭,我作为姐姐,自然该来关心关心你。” 江清月笑了笑,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心思: “哦,原来是想来看笑话,那你要失望了。你看我这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环境清幽,还有下人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皇上觉得冤枉了我,想要补偿,宫中赏赐了一大堆的东西。东陵将军觉得判错了案,冤枉了我,刚刚还赠送了一堆金银珠宝珍贵药材。 “就是丞相大人,也一直懊恼没有再回早一点,为我洗清冤屈,已经来了好几回了,若不是怕你误会,我都想留他用个饭。 “不过今日你来过之后,我倒觉得无所谓了,你要是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我什么都不做,你也要误会,那还不如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做什么。 “所以下回,你若听说丞相大人在我这用了饭,可千万别生气,若是气着身子,我可不负责。” “你你,你……” 江佩兰指着江清月,感觉自己要被气出内伤。 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在今日过来看江清月,就实在是不该来。 她看向江清月,趾高气昂: “夫君他心系朝廷心系百姓,大理寺险些做了错事,他自然要处理善后的,你不过是他处理的一个小喽啰,有什么好神气的。” “噢,原来如此,昨儿丞相大人来的时候,还说府中有一株千年灵芝要拿过来为我补身体,我还婉拒了,既然是为朝廷补偿,那下回他来的时候,我得让他拿过来,我这身子,现在确实有些羸弱,得该补补。” “江清月你不要脸。” 江佩兰忍无可忍,指着江清月大骂。 江清月往椅子上一靠,微微一笑: “明明是替朝堂给的补偿,怎么变成我不要脸呢?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可不能随意冤枉人。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骂皇上? “若骂我,那我下回见着皇上,便说让他不要再送了,你有意见。 “若骂皇上,下回我见着皇上,也跟皇上说一声,就说他老人家送了点东西给我,你眼红了,骂他给得太多。” ------------ 第60章 她来一次我打她一次 听着这话,江佩兰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她第一次发现,面对江清月,她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有你自己知道,反正你说出来的话,我听着就是这样的意思,若不是,到时候你去跟皇上解释,倒不必跟我解释得那么多。 “我又并不介意,但皇上介不介意就不好说了。” “你少拿皇上压我。”江佩兰已经气得快要崩不住了,江清月出口的每句话,都让她呼吸都困难。 江清月:“那还不是你自己出言不逊,我怎么不拿皇上压别人呢?说到底还是你有这个福气。” 江佩兰气的心口疼,抬头捂住心口,语气憋屈又气愤: “原来你从前都是装的,装成一副逆来顺受,柔柔弱弱的样子,现在这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呵,倒也不是装的,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就不怕?又回到那一日吗?” 江清月无所谓的摊摊手: “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嘛,现在没到,我便先出了这口气再说,当然你也可以拿我出气,但是依我看你没有那样的本事,你只会仗着自己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摆架子。 “你这种人,若有一日没了江家嫡大小姐身份的庇佑,没了丞相夫人的位置,你,什么也不是。” 江佩兰气得颤抖:“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讲话?” “为什么不敢?你到我的地盘挑衅我,还不许我反击,你还真是被那些下人们几句好话糊弄得迷失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倒是你,怎么敢就这般上门来挑衅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来都来了,我怎么不敢?” “那你现在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说完了便可以走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以后你也不必再来。” “江清月你真是好大的架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什么敬酒,倒出来看看,我尝尝香不香。” “我来看你就已经是给了你十足的面子。” “你不必来。” 江佩兰气得火冒三丈,感觉自己要烧起来。 “江清月你是找死。” “那你预备让我怎么死?” 江佩兰被回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失了个干净。 她今日为了来看笑话,特地带了不少的下人,到现在她里子面子一概没了,还被江清月在下人面前这般落脸,她以后回了府可还怎么立威。 她想也不想,上前两步,抬起手就要给江清月一耳光。 像从前任何一次欺负她一样。 但这一回,江清月却没有像从前任何一次一样,乖乖挨打逆来顺受,而是一手抓住了他她打下来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江清月的手呼在了江佩兰的脸上。 江佩兰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指着江清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她双目赤红,疯了一般冲上去。要对江清月狠狠的打回去,却被两个婆子死死的抓住了手。 不远处,江佩兰带来的下人,看着这架势也不敢上前来。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抓着我,我要了你们的命……” 那两个婆子丝毫不为所动,死死的抓着江佩兰。 江清月看着她,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 她微微凑近,看到江佩兰的怒意,目光像刮骨钢刀一样,要将她凌迟处死,她脸上的笑意更欢: “我很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江佩兰,过去的江清月已经死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欺我一分,我一定还你百倍。” 说完,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又狠狠的给了江佩兰两个耳光。 左右啪啪两下,江佩兰的脸肿得老高。 江佩兰被这两个耳光打懵了,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看着江清月。 “江清月,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江清月不躲不避,目光直视着她: “好啊,我等你。” “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起码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或者你还没有想好,这个别人的孩子,该怎么跟丞相大人交代。” 听着这话,江佩兰眼中的怒火随即变成了震惊,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知道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秘密,为什么江清月会知道。 不仅知道她有了身孕,还知道这个孩子跟季昀之没有任何关系。 一瞬间,她脸上表情变幻,情绪复杂。 一时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该杀人灭口。 还是该高傲的扬起下巴,证明自己不怕她,哪怕她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你胡说。” 江清月看着她这副模样笑了。 她太了解江佩兰了,这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只是面上凶狠,其实内里又蠢又怂。 她抬起手,十分轻挑的抬起江佩兰的下巴,一副调侃的语气: “好可怜啊,嫁给了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可丞相大人的心里,却根本没有你。 “嫁过去了三年有余,连房都没圆。 “现在却怀了孩子,可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这个时候了,想来大夫也告诉你了:你这个孩子还长得不太好,想落胎也不能。因为一旦落胎,你以后再想怀可就难了。 “啧啧啧,真是个难题,该怎么办呢? “要我说,这种问题,得找你的情郎商量商量,出了这种事,男人总是要负责任的吧。你精心挑选的男人,想来,无论他什么身份,也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该是窝囊无用之徒。 “我的姐姐,我猜得对吗?” 江佩兰看着她,眼中的愤怒慢慢变成疑惑,最后再变成惊恐。 她第一次觉得,江清月居然能这般让人害怕。 江清月的话,一点点的在她耳边萦绕, 她心中的恐惧,逐渐蔓延。 江清月看着她眼中神情的变化,复而在椅子上坐下来,靠着软塌,找了个颇为舒适的姿势躺着, 她端起了旁边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似乎在品着茶香。 等一口喝下,才看向江佩兰,嘴唇轻启: “慢走,不送。” 随着她眼神示意,制住江佩兰的婆子松开了手。 江佩兰看着她,左右两边脸已经红得涨起来,却浑然不觉。 她恶狠狠的瞪了江清月一眼,咬着唇,终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绿浣看着江佩兰离开,过来给江清月添茶: “小姐,刚刚实在是太解气了。” 那么多年,她家小姐终于敢不用顾及江佩兰的身份说话了。 从前她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今日终于见到了。 实在大快人心。 “小姐,她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不重要,她来一次我骂她一次,她来一次,我再打她一次便是。” “今日的事到底那么多人看到,传出去会对小姐不好。” “不会,她最好面子了,不仅不会到外头去说,还会拼命捂着。退一万步说,就算传出去了,那也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 “是,小姐。” 绿浣脸上带着笑,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不过,小姐刚刚打了她,丞相大人那边……,咱们该如何跟丞相大人交代啊?” 绿浣脸上带着担忧。 自从丞相大人关键时刻赶回来,为自家小姐撑腰,又为自家小姐说话,他便对丞相大人的印象好得不得了。 若因此让丞相大人误会,或者跟丞相大人交了恶,那还是挺可惜的。 江清月懒懒的躺着,闭上眼睛: “那就等他来问了再说吧。” “是,”绿浣应声,脑中却已经琢磨好了,若到时候丞相大人真的责怪,来兴师问罪,她得要想办法跟丞相大人好好的解释。 再告诉丞相大人,丞相夫人是怎么欺负小姐的。 “绿浣我睡一会儿。” “是,小姐,奴婢便在这守着小姐。” 江清月闭上眼睛,听着枝头鸟儿轻鸣,很快进入梦乡。 从前,每次见到江佩兰,她都会做噩梦到睡不着。 现在,终于不再为这件事困扰。 这一觉睡得很香,江清月一觉醒来已经日落西斜。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小话本,继续接着上午的情节看起来。 绿浣过来换新茶,有些欲言又止。 江清月眼睛都未抬:“有事便说。” 绿浣撇撇嘴:“小姐,东陵将军还在外头等着。” “哦,随他去吧。” “他今日一直在外头等着,想来丞相夫人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也知道夫人见了丞相夫人,便就该知道夫人不待见他,这会还在那等着,就是想要看夫人心软。 “夫人千万不要心软,他不是好人。” 江清月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随意: “他是不是好人不重要,我也不在意,我就是单纯的不想见到他而已,你们也不用想太多,我没有跟他怄气的意思。” 绿浣不明所以,不过自家小姐这么说她便怎么听着。 “是,小姐。”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东陵厌日日都来,江清月却一次也没有见他。 林致远来了两次,来看望她,每次都要听着大夫诊断完,说越来越好才放心。 本来苏氏和沈氏也要来,不过这两日外头风言风语多,为了不让老夫人发现,这两日她们都陪着老夫人。 江清月也让林致远带了话回去,跟她们说好了。 等再过上几日,身子好些了会去林府拜访。 也免得林府的人来来去去,惹得老夫人怀疑。 又过了两日,季昀之来了,他一同带来的,还有宫中的册封郡主的圣旨。 江清月领旨谢恩。 季昀之看着身后宫女递上来的郡主制服,还有郡主礼制钗环,脸上露出终于尘埃落定的笑意。 打发了宫人,江清月请他喝茶。 他一坐下便先解释道: “本来早就该下来的,不过前几日出了些问题,朝中有大臣反对册封,所以晚了几日。” 江清月:“多谢丞相大人替我周旋。” 她知道,虽然郡主只有一个名头,但是一般皇帝册封的郡主,要么是身在功勋之家,祖辈有杰出功绩,要么是自身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两样她都没有。 像她这种,因为纯纯的一个误会,引起皇家愧疚给的郡主,大周朝也是头一个。 她知道,季昀之只要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也不问他用了什么方法,替他倒了茶,算是谢礼。 季昀之看他心情不错,才开口道: “你姐姐来过了。” “嗯,是,来看我的笑话。”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我丞相府的人,是我没有管束住她,给你带来困扰,我向你道歉。”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一次的事,她只字未提。 也没有说什么江佩兰做的事,不必由你来道歉,这样假仁假义的酸话。更没有得理不饶人,给江佩兰上上眼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几次,她现在觉得这些事情挺没意思的。 甚至有些明白,那些执意出家常伴青灯古佛的人,是个什么心态。 可能那些人不仅看破红尘,还对红尘没有眷恋。 她开始对高僧生出一些敬仰之意。 “在想什么?” 季昀之对于她随意又洒脱的回答,有些诧异。 她确实,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江清月:“感觉自己以后可能会出家。”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红尘还是有很多值得留恋的美好。” “是,我也觉得,所以我现在还未去。” 看着她随性的眨了眨眼,季昀之浅浅一笑,眼中是宠溺之色。 下意识的就要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摸摸她的头。 可才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他们之间,有过错,有错过,似乎再这般,有些不合适了。 现在也不知道是太早还是太晚,但是他很珍惜她现在愿意这般坐下来,跟他好好说话的样子。 而不是她刚嫁去侯府那样,对他退避三舍,避而不见。他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现在这样,他已经很满意。 春日正好,微风徐徐,园子里,种着梨花,风一来,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江清月替他续了一杯茶,耳边听到他温润清凉如水的声音: “我准备,和江佩兰和离。” ------------ 第61章 东陵将军,没有下次 江清月手指微顿,放下茶壶: “这是丞相大人的家事,不必告诉我。” 季昀之面不改色:“你以前说,我们是朋友,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你说。” 江清月垂眸,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话,她确实说过。 “江佩兰费尽心机要嫁给你,若她知道你要和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她后来才知道。 只是一切已经来不及。 那时候,她困囿在命运里,认为女子得了什么命运,就该安分守己。 又为侯府周旋,焦头烂额,哪里再能想更多。 现在却是看开了。 那些郁结于心想不开的事,在行刑那一日,她眼看着刽子手的刀就要落下,而他像天神出现救了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她对自己太苛刻了。 也对他太苛刻了。 年少时,我们自以为是的感情里,不允许出现一点点的瑕疵。 等经历过许多事,才会宽容许多。 千帆过尽,褪去稚嫩,是柳暗花明。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是,她也是。 “当初我和她成婚,是个错误。 “但我也确实错了。 “无论是因为她的算计我没有看出来,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这件事我错了便是错了。 “做错了事情,便要承认,并且修正。” 江清月替她续茶: “丞相大人决定好的事,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是。” 两人点到即止,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喝茶,谁也没有再说话。 仿佛辜负的春光在一瞬间便寻了回来,似乎回到了从前。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丞相大人请回吧。” “好,我改日会再来。” 季昀之离开后没一会,绿浣过来了。 很不情愿的开口: “小姐,东陵将军又来了。” 江清月起身,走到花树下。 抬头看着枝头的梨花,阳光洒在花瓣上,蒙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霎时好看。 她想起,有一次东陵厌跟她说,要带她去城外的半山腰看春花。 她答应,心中甚至还有些欢喜。 后来没去成,又颇有些遗憾。 现在想起来,心中不生半分波澜。 “让他进来吧。” “是。” 东陵厌进了园子,看着花树下的人,停下脚步。 他神色冷凝,面无表情,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势,看上去和外头传说的冷面阎罗别无二致。 他看着江清月:“终于消气了?” 江清月:“没有生气。 “若不生气,为何不见我。 “你见了林致远,见了江佩兰,见了季昀之,甚至还见了林府的丫鬟,却就是不肯见我。” 东陵厌控诉道。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恼怒。 “不想见。” 江清月直截了当,倒叫东陵厌扼住了声。 “我知道,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 他看着她,表情诚恳。 “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不知道他接不接受。” 江清月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面色平静。 原本听到前面一句,东陵厌略微松气,但是跟着的后面一句,却让他一颗心忽而沉到谷底。 “对不起。” 他心虚的别开了眼,嘴唇紧抿,不敢看江清月。 “你的身子可还好?” “已经好多了,多谢将军大人计挂。” “我给你送了许多药材,大夫说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多谢将军大人,我会让绿浣找出来,替我熬了喝。” 东陵厌看向她,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心中沉闷。 他仿佛半点也看不懂她,看不透她。 而她身上又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他去看。 “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江清月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那笑里,却是无限凉薄。 “东陵将军,没有下次。” 东陵厌嘴角一僵:“难道你真的不顾念从前的半点情分吗?” 江清月还是笑着:“若东陵将军顾念了从前的半点情分,也不会有今日。 “为什么明明是东陵将军做错了事,怎么到头来,却要怪我不顾念情分呢? “这番言语,只会让我觉得东陵将军没有担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可以视我为玩物,也可以囚我为笼中鸟,但你不可以要求给了我一刀,还要我不计前嫌,一如往昔。 “我这个人小气,记仇,并不大方。” 他放在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 “那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原谅你了,我也不跟自己过不去,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不行,我不同意。”他往前两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还带着几分无意识的急切。 “怎么,将军大人是恼羞成怒了?软的不行,便想要巧取豪夺?依着你的身份地位,我确实没有资格有自己的想法。 “但除却身份地位,我们平起平坐。” 这话落在东陵厌耳中,蓦的震耳欲聋。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已经死过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也不在乎身份地位,所以也不会再对你卑躬屈膝。 “将军大人想要低眉顺眼温柔小意的姑娘,很容易便能寻到,但这个人不会再是我。” “你觉得对我是卑躬屈膝?”东陵厌直直的看着她,想要看清楚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这样说。 难道,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难道,从前她并非本意,而是不得不么? 难道她从来…… “难道不是么?” 东陵厌目光沉沉,手指几乎要把手心按出血印子来。 终是道: “我会再来的。” “你再来,我要说的话也是一样。” “我觉得会不一样。” “那除非,你让他重新回到这里。” 江清月抚上自己的小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这个动作,将东陵厌一双眼,刺得生疼。 他转身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后悔的情绪,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江清月在软榻上坐下,歪歪的靠下去,闭上双眼 绿浣过来,面色担忧:“小姐可还好。” “我有些困,想要睡一觉。” “是。”绿浣退下。 接下来的两日,江清月待在园子里,哪也没去,谁都没有见,安安稳稳的睡了好几天觉。 身上的不适也逐渐减轻,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那一碗药带来的痛苦,根本没有发生过。 轻飘飘的散在风里,了无痕迹,遍寻不着。 每日醒来,看着这陌生的屋子,江清月都有大梦一场的即视感。 她想着,等再养一段时间,做完京城的事,就可以离开了。 她想去江南。 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在季昀之教她的诗里。 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两个美得像诗一样的名词,一读,便勾起人的心弦,让人向往。 听说江南的风都是柔的。 吴侬软语,美景美食和美丽的姑娘。 她想寻一处小园,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看着日升月落,听雨观雪,煎茶种花。 现在光想想,便觉得心中已然生了十分美好。 这一日,她刚醒,便见着绿浣神色不对。 她笑着问道,“怎么,可是东陵将军又来了。” 绿浣摇头:“没有,自那一日离开,东陵将军便没有来过,只不时遣人送些东西过来。” “那你怎么这幅模样?” “薛家世子来了。”绿浣没好气道。 “哦,倒是稀客。” 绿浣想了想,开口道:“其实他来了好多回了,不过不敢进门,只远远的在街角望着,奴婢便也没有告知小姐。” 江清月随意的挥了挥手:“随他去吧。” 绿浣哼了一声:“也不知这薛家世子是什么意思。小姐在侯府的时候,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现在小姐离开了侯府,他又做出这番深情模样,给谁看呢。 “这男子真是犯贱,拥有的时候弃如敝履,失去了便知道珍惜了。” 江清月笑道:“你倒是生出了不少感悟,不错不错,有所进益。” “就是嘛,小姐你看,一个两个皆是如此。深情是他,凉薄是他,狠心亦是他,奴婢觉得,这些男子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可怕。” 江清月看着绿浣发牢骚,眼中笑意渐深。 自从住进别院,绿浣眼看着活泼了许多,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人都敢说,她瞧着很好。 比起从前那样规规矩矩的样子,她觉得还是这样的绿浣更可爱。 也是了,现在这样的日子,是她那么多年过得最舒心的。 绿浣出门,给自家小姐去买点心。 看到门口站着的薛非暮,只当没看到,没理他,直接走了。 薛非暮略一犹豫,到底追了上去, “绿浣姑娘。” “薛家世子有何贵干。” 绿浣停下来,看他的目光满是嫌弃。 薛非暮有些支支吾吾。 “薛世子如果没什么事,那奴婢便走了,奴婢还有事,不能耽搁。” “哎哎哎,等等,等等。” 薛非暮叫住她。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家小姐最近怎么样?过得可好?” “托薛世子的福,过得非常好。” “那你说,我接你家小姐回侯府,她会不会同意?” 薛非暮一脸希冀地看着绿浣,绿浣一口老血闷在心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薛世子这是安的什么心? “是见不得我家小姐好吗? “是看不得我家小姐过一日好日子吗? “只要我家小姐好了一点,就想着要毁了? “合理书上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薛世子是一个字也没记住。 “我家小姐在侯府过的什么日子,薛世子是真的视而不见啊。” “我……我没有,我就是想让她回去。”薛非暮没想到绿浣一个丫鬟这么大脾气,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绿浣骂了几句不过瘾,想到自己小姐在侯府受的委屈,直接敞开了说: “现在想让我家小姐回去,早做什么去了? “收了那么多姨娘还不够吗,在你眼里哪个不比我家小姐重要,现在又来祸害我家小姐?” “没有,不是。” 薛非暮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只是这反驳,十分没有底气。 “你家小姐很好。” “我家小姐很好,你就欺负她?守了三年寡,你一回来就是抬平妻,我家小姐欠你的吗? “我家小姐当然好了,我家小姐什么时候不好,你当初瞎了眼看不到,让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欺负她,现在你侯府乱成一锅粥,倒想起我家小姐的好来了,是又想拖着我家小姐入火坑吗?” 侯府的破事,这几天她听得太多了,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怎么是火坑?我会好好护着她的。” “呸,谁要你护着,你最好离我家小姐远一点,我家小姐才能幸福安康,长命百岁,你但凡挨着我家小姐一点,我家小姐便没有安生日子过。 “你来找我家小姐,你知不知道若被侯府后院中的几人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来找我家小姐的麻烦,会不会在背后编排我家小姐。 “明明是你的错,后果却要我家小姐来承担,你还口口声声会护着她。你离她远远的就是护着她了,像你现在这样装作深情的样子,想要让我家小姐回侯府,就是自私自利。 “你只顾着自己,半点都不顾我家小姐的死活,但凡能心疼我家小姐一点点,都该让她远离你后院的那些纷争,而不是在这里站着,给她带来麻烦。” 绿浣噼里啪啦一堆话,说得又快又清晰,像一颗颗巨石砸在薛非暮的心上。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让你家小姐回去,想好好补偿她。” “你想?你也知道是你想,你怎么不问我家小姐想不想。 “当初你想让褚姨娘做平妻,就逼迫我家小姐。现在你想让我家小姐回侯府,我家小姐就要回去吗?什么事情是你想就能的吗? “真是好笑,你想做什么却要来祸害我家小姐。 “我没有祸害她。”薛非暮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下意识的反驳,解释自己不是这样想的。 “你扪心自问,有没有伤害我家小姐。三年,我家小姐在侯府三年,支撑着侯府门楣,替你守着侯府,孝敬长辈,把一具空壳一样的侯府经营起来,但你们是怎么对小姐的? “薛世子请回吧,以后也不必再来,这样的话也不要在小姐面前说。 “我家小姐,死里逃生,该过更好的日子。” ------------ 第62章 侯府,鸡飞狗跳 绿浣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薛非暮呆呆的愣在原地。 他看了一眼别苑的大门,大门紧闭,往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的妻子,成了陌生人,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绿浣说得没错,从前,他真的不知道江清月有多好。 现在江清月离开,他脑子里全是江清月的好。 她貌美倾城,每次出门,那些同僚谁不夸一句他有福气,娶了一个大美人。 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只觉得别人说的是客套话,后来当他亲眼看到之后,心里全是骄傲自豪。 他去了边境三年,江清月便守了侯府三年,如此有情有义,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更何况,她还凭借一己之力,把一具空壳的侯府经营起来,这般有能力又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当初他怎么会觉得江清月一无是处? 觉得她是长辈强塞给他的一个不讨喜的物件,避之不及。 薛非暮心里悔极了。 若自己没有写那封和离书,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他是不是就能和江清月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可是,没有如果。 这只是他奢望的一场梦罢了。 回到忠勇侯府,薛非暮站在忠勇侯府的大门口,停下脚步。 这是他的家,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却也无处可去。 他长叹一气,硬着头皮,到底是进了府中。 只是,他一回去,就被孙晓晓的人请到了她的院子里。 一见着他,孙晓晓便奔了过来,声音高昂: “表哥,你来评评理,免得她说我欺负她。”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一旁捂着脸的褚婉儿。 褚婉儿也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 若是从前,他定然要上前安慰一番。 但是这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已经厌倦了。 “表哥现在初入朝堂,正是需要打点的时候,府中上下应该节省的便节省着些,不该花的钱便不花。但是这褚姨娘就是不听,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还买了许多新的首饰。” “你胡说,我就买了一个。”褚婉儿辩解。 “一个也是买了,侯府现在要上下一心,省下的钱都有正经的用途。” “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也不是公中出,怎么就有了错。” “你自己的钱也不能,我才刚刚吩咐下去,让大家节省一点,你便这般乱花钱,这不是拆我的台吗?你想买也以后再买,或者买了以后再戴,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我掌管中馈不罚你又怎么管底下这些人,你就是对我有意见,不服我。”孙晓晓理直气壮。 褚婉儿也不甘示弱:“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买了根簪子而已,哪有那么多想法弯弯绕绕。” 褚婉儿委屈极了,这些日子,薛非暮都没去她的院中,她便想着自己出门去见他,没想到到了孙晓晓口中,就是她买了新首饰还到她面前显摆。 买那个簪子,她就怕孙晓晓会说,所以用的是自己的钱。但是万万没想到,就算这样,孙晓晓还是有说词。 薛非暮看着吵闹的二人,一言不发。 随意的安抚了两句,说老夫人那儿还有事,便离开了。 才一出门,里头又传来吵闹声。 薛非暮只感觉到耳边嗡嗡作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想去老夫人那坐坐,但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一抬头,发现到了合欢院,他想到白薇是江清月的侍女,抬步进了院子。 合欢院的下人看到薛非暮,满脸惊喜: “姨娘,姨娘,世子来了……” 薛非暮进了屋,扑面而来一股药味。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薇先扑倒在他脚边,哭声悲切: “求世子爷为我们死去的孩儿做主。” “孩儿?”薛非暮有些懵懵的,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看向白薇。 白薇抬头,面色苍白,脸上挂着泪痕,我见犹怜: “奴婢并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今日在园子里逛逛,被褚姨娘绊了脚,摔了一跤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孩子……孩子就没有了……世子,世子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白薇哭得好不可怜。 能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 薛非暮扶着她起来,“你好生歇息,我得空便去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非暮敷衍的态度,让白薇愣在原地。 “世子……” “既然小产了,该好好歇息才是,其它的别多想,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白薇一脸的不可置信,哭道:“世子,他是被人害的。” “好,那我现在就去问问她。” 薛非暮说着便起身要走。 白薇心里满是委屈。 她不明白,他们失了孩子,怎么薛非暮作为父亲,却恨不能把这件事压下去,最好她不要提起的模样。 为什么? 凭什么? 白薇看着薛非暮离开的背影,泪如雨下。 薛非暮出了合欢院,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若是从前,他定然要好好的安慰一番,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她们聒噪。 孩子的事情,他甚至觉得是她们的戏码。平时温柔善解人意的白薇,今儿看着都觉得浮夸做作。 这些日子,府中鸡飞蛋打,日日都上演着一出大戏,让他一刻也不得安歇。 只要他有一瞬安宁,不是这个来哭,便是那个来闹。 他想不通,她们从前,明明都不是这样的。 褚婉儿懂事,善解人意。 白薇温柔体贴,手段百出。 孙晓晓虽有些任性,但也娇俏可人。 但是现在,一个个都变了样。 便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脑中又浮现出江清月的身影。 江清月在的时候,后院似乎总是平静祥和。 无论发生什么,也都是小打小闹。 怎么江清月不在了,这么多的矛盾和麻烦,让他烦不胜烦。 从和离的公印盖了那一日起,他便在后悔。 时间越久,他越后悔。 他觉得自己做错的最大一件事,便是对江清月写了和离书。 若不然,依江清月现在……,一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从前,江清月尽心尽力为侯府,只要她知道自己以后心里只有她,也一定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筹谋。 若能得她相助,定能平步亲云。 侯府后宅,无论有多少人,依她的手段,定都能打理得妥妥帖帖。 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了,身份配自己足够。 况且,她还那样美! 不知不觉走到梧桐院,薛非暮满脸懊恼: 一定,有办法补救的吧…… 侯府的另外一边。 老夫人用了早膳想去院子里走走。 才刚到园子,便隐约听到了吵闹声。 她面露不满: “发生了何事。” 李嬷嬷当即让人去打听,回来禀报。 老夫人哼的一声: “又吵起来了? “把侯府当什么地方了?自从这孙氏进门,侯府就没有安生过。 “那褚氏,一进门就敢狮子大开口要平妻,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还有一个,看着老实,实际也不安分。 “这几个凑在一处,迟早把后宅拆了。” 李嬷嬷站在一旁听着,不敢答话。 生怕老夫人又叫她去敲打敲打,费力不讨好,还没得得罪人。 这几个人,她是看明白了,原本在暗地里斗,孙氏来了,不管不顾斗到明面上了,说什么都没用。 她们可不像从前的少夫人好说话。 少夫人大家闺秀,凡事护着侯府体面,也受得委屈。 这几个,别说受委屈,些微吃些亏都要闹得满城风雨,再争风吃醋一番,侯府能安生才怪。 “你再去一趟,这几个不敲打敲打,真要反了天了。” 李嬷嬷踌躇:“老夫人,老奴已经去了好几回了,她们该吵还是一样吵,怕是老夫人亲自去才有用。” 老夫人脸上带着怒意:“她们是什么东西,还要我亲自去,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完嘀咕了一句:“从前江清月在的时候,哪有这些污糟事。” “江清月现在如何?”老夫人状若随意的问了一句。 “回老夫人的话,少夫人住在林家的别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中的东西,如流水一般的送过去。 “除了有皇上赏赐的,还有贵妃娘娘送的,有些大家夫人也送些东西与之交好,听闻送去别苑的帖子,都堆成小山一般高了。” 老夫人皱眉,语气酸溜溜:“这么多东西。” 若是还在侯府,这些东西可都是侯府的。 那些帖子若发到侯府来,侯府的地位立马就得上一层楼。 她浑浊的老眼泛着精光:“你去,让江清月回来一趟,就说我要见她。” 李嬷嬷迟疑,开口道: “老夫人,少夫人现在是皇上御封的郡主,怕是要递帖子,不然太失礼了。” “郡主?”老夫人震惊的呼出声来。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成郡主了?” 老夫人疑惑的语气里带着倒了醋一样的酸意,还有点点振奋。 江清月成郡主了,那可是大好事。 一想到外头的人都敬着郡主,而这个郡主却要看她的脸色敬着她,她一下便喜笑颜开。 李嬷嬷当即把册封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轻哼一声: “她倒是运气好。” “罢了,就这样吧,给她下个帖子,让她来见我。” 李嬷嬷:“……” “老夫人,这……,若少夫人不来呢?” 老夫人一下瞪向李嬷嬷: “不来?为什么不来?她敢不来?我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她就算做做样子也得来。更何况咱们手上还有她的把柄呢,她如果不怕身败名裂,确实可以不来。 “依我看,只要咱们侯府对她示好,她肯定乐得找不着北。 “现在江家已经和她脱离关系了,她若不抓住侯府,京城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的。” “是。”李嬷嬷低头应声,不知道老夫人哪里来的自信和地底气,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夫人想到什么又道: “你去,和暮儿说一声,让他找机会去看看江清月,女子嘛,哄一哄也就好了。 “你看这府中几人,争来争去,不就为了那点宠爱,只要暮儿发话,江清月一定会乖乖回来。 “不过,你提点着些,让暮儿不要太殷勤,不要让她以为非她不可,倒强了她的性子,容易蹬鼻子上脸。 “就给她那么一点点甜头,吊着她,自然就听话了。 “等以后再有了孩子,那就彻底绑牢了,到那时,就是我们赶她,都是不会走的。” 老夫人心里打着算盘,已经把江清月以后的路都想好了。 在她眼里,江清月还是从前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孙媳妇,这一次,也一定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李嬷嬷虽然觉得老夫人的想法会落空,但也不敢多言语,应了是,让人去准备帖子。 老夫人准备回慈松院,没走两步,又听到孙晓晓大呼小叫的声音,皱了皱眉。 “去,传我的话,把闹事的各打十个板子。” “是。” “一天天,尽瞎闹腾了,没有半点教养。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另外一边,孙晓晓的院子。 褚婉儿实在不想和孙晓晓再干闹下去,起身就要走。 但是孙晓晓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这会子正东拉西扯的教训她呢。 她就是要抓着机会好好的踩她一脚,好让她低头,认可自己的地位。 也要让府中的下人知道,这府里究竟是谁做主。 孙晓晓一边指摘,还一边让人把下人都叫了来,要当着下人们的面,一次把褚婉儿踩得一点脸面都没有才算完。 褚婉儿看着这一群下人,忍无可忍,直接就要走,被孙晓晓拦住了。 这是孙晓晓的屋子,周围都是孙晓晓的人,褚婉儿势单力孤,但是也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她不管不顾就要冲出去,直接被孙晓晓的丫鬟按住,褚婉儿气得大喊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你们这些强盗行径……” 就在这时候,气势汹汹来了一伙人,褚婉儿心中大喜还以为是薛非暮来救她。 不等她高兴,人就被押住,和孙晓晓一起被打了十个板子。 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 第63章 薛家老夫人不要脸 别苑。 绿浣从外头进门,把刚刚遇到薛非暮的事情跟江清月说了。 江清月听完,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绿浣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奴婢刚刚没忍住,把薛家世子大骂了一顿。” 江清月听着这话来了兴致: “哦,怎么骂的,说来听听。” 一旁的紫苏也凑了过来,一副新奇的表情。 绿浣一五一十的把刚才说的话学了一遍。 紫苏听完拍手叫好:“绿浣姐姐说得太好了,这就是我想说的,但是如果我见着薛家世子,怕是说不出这些话。 “听绿浣姐姐说完,实在解气。居然还想让小姐回去,他以为他是谁,想让小姐回去小姐就回去?实在好笑。” 紫苏骂骂咧咧几声,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绿浣看向自家小姐,见小姐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小姐,奴婢可是说错了?” “没说错,做得很好,这些也是我想说的。” 绿浣默默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不知道,现在侯府鸡飞狗跳,好一场大戏,奴婢前几日出门,碰到侯府前头院里的丫鬟,跟奴婢说了好些事,奴婢听着只觉得笑死人了。” 江清月听完,表情淡淡。 “下次再遇见,只当没看到,再和你说什么,也不必跟他过多言语。” “是,小姐。” “走吧,今日天气不错,身子也觉得舒服许多,咱们回林家一趟。” “可要递帖子?” “刚刚你出门的时候,我让紫苏递了一张,祖母回了话,让我随时去都好。” “林家的人都待小姐很好,哪怕不递帖子,也是随意可以回的。” 江清月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 “是,他们不会挑我的理,不过,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举手之劳而已。 “绿浣你去帮我看看,刚刚我让紫苏收了些礼出来,你再去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咱们便出门。” “是。” 绿浣话落,外头小武让紫苏送了一张帖子过来: “小姐,侯府来的帖子。” “侯府?” 江清月皱眉,没有去接帖子,直接问紫苏:“说了什么?” 紫苏打开看过,面色气愤:“帖子是老夫人的印,让小姐回去看老夫人。” 绿浣满脸不悦:“真是不要脸?怎么说得出这种话。薛家世子不要脸,薛家老夫人更不要脸,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的一路货色。” 紫苏也很是嫌弃:“小姐要去吗?” “不去。”江清月直接拒绝。 绿浣想到什么,低声道, “小姐,老夫人这般没脸没皮,怕是憋着坏呢。” 江清月看向绿浣,对上绿浣的目光,一下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 当初老夫人将她送上了东陵厌的床,现在便想用这一点来威胁她。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若传出那些的谣言,对她来说大大不利。 “不怕。” “走吧,咱们该出门了。” “是。” 准备妥当,江清月带着人出门。留了小武在府中看家,大武赶车。 这是从刑场回来后,江清月第一次出门。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隐约中,她似乎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不由得心情愉悦。 刚一出门,就看到林致远在门口等着。 “月儿。” “表哥。” 林致远迎上来,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看她气色不错,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 这些日子,虽然不时会来别苑看她,但是一想到她在刑场一身血污的模样,还是心疼担忧。 “祖母知道你今日要回林家,让我过来守着,接你回去。” 江清月脸上露出笑意:“多谢表哥。” 她往前走近了一步:“我的事祖母可知道了。” 林致远摇头:“还不知道。母亲和婶婶都瞒得好,这件事,说不说?怎么说?你做决定。 “若你不想说,便继续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又或者你不好说,便跟我母亲还有婶婶商量,让她们去说也行。” 江清月心中暖暖的:“嗯,等今日回去了,便我自己来说吧。若不说,让祖母从其它地方听到,更不好。这件事闹得那么大,也瞒不住。 “我现在好好的,有惊无险,倒好说了。两位舅母去说,少不得祖母又要多想一些。” “也好,事关你便你说了算。” “嗯。” 江清月坐上马车,绿浣和紫苏陪着,大武赶着马车,林致远在前头骑着马带路,一起往林家而去。 林家门口,苏氏和沈氏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一见着江清月,好好的看了看,见她安好,气色也不错,才放了心。 “快进去吧,你祖母早等着,都望眼欲穿了。” 江清月笑道:“多谢舅舅舅母,这几日瞒着祖母劳你们操心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太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江清月也笑着回答。 几人说着话,一路到了白鹤堂。 老夫人见着江清月,脸上笑开了花。 “月儿来了。” “见过祖母。” “好好好,快坐,一收到你的帖子,祖母便让厨房准备着了,今儿中午,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多谢祖母。” “你这些日子可还好,祖母见着你都瘦了。” 江清月笑道:“是,想祖母了,几日吃的少,可不就瘦了。” 老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呀惯会哄我开心,若想祖母,随时回来就是,侯府还能拖着你的腿不成。” 说到侯府,苏氏和沈氏相视一眼。 老夫人看她们脸色不对,立马收了笑意: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江清月略略低头,微微顿了顿: “祖母,我已经和离了。” “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怎么和离的?可闹了?侯府什么态度?户籍司那边可过了印了?” 老夫人一脸担忧,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和离的事,江清月上次来侯府和她说过,心里算有了准备。 这些日子,还特意去打听了和离的规制,知道还要去户籍司。 这会听江清月这么说,还是禁不住担忧,生怕她吃许多苦。 江清月回答:“已经好几日了,闹倒是没有闹,侯府那边也没有异议,户籍司那边也过了印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算尘埃落定了。 只是…… 老夫人看向江清月:“月儿,你好好和祖母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祖母。” 她不觉得侯府会这么好说话,也不觉得一切会这么顺利。 侯府老夫人,是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之人,哪怕和离,都得让人脱一层皮,怎的会如此容易。 话说到这里,江清月也没有再遮掩。 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不过挑挑拣拣,没有说细节。 老夫人面色凝重,侧耳倾听,十分认真又严肃的神情,虽然江清月描述的语气平静,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其中凶险。 左左右右的问了许多话。 江清月没有隐瞒,不过都是往浅了说。 “祖母放心,没有受刑。” “那可是大理寺……,你莫要哄祖母。”老夫人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已然落了泪。 “真的,祖母,现在查清楚了,贵妃娘娘也回来了,我自然就没事了。” 老夫人将信将疑,把江清月拉过来好好的看了看,又落了泪: “这侯府,真是一点情面都不顾的。 “当初侯府落难,你是怎么为侯府尽心尽力操劳的,他们竟都忘了。现在换了你,连真相都没查出来,他们生怕被牵连,便想着脱离关系。若不是还顾忌着些脸面,你当初做了那么多,他们怕被人指指点点,等着你的可不是和离书,而是休书。这侯府,真是,真是……” 老夫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中满是对江清月的心疼。 江清月劝慰了好一会,老夫人才缓过来。 “也罢也罢,那样的人家,早日离开便是早日脱离苦海,我的孙女这样好,不该在那样的家里磋磨半生。 “很好,很好,和离了很好,这一回,因祸得福了。” 听着这话,江清月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二人哭了一通,苏氏和沈氏劝了一阵,止了哭声,这件事才算揭过去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情绪波动大,哭了一阵只觉困倦,江清月安抚着,等老夫人入睡,从白鹤堂出来,被苏氏请到了自己的院子。 江清月刚刚坐下,苏氏身边的丫鬟便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下去。 江清月知道苏氏是有话要说。 “月儿,舅母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江清月看苏氏一脸的感激之色,宽慰道:“舅母刚刚才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苏氏拉起江清月的手,往外头看了一眼才低声道: “上次听你说了韵儿的事,我花费了些力气,悄悄的打听了。” 说到这里,苏氏的泪水已经掉下来。 “韵儿居然瞒得那样好,发生那么大的事,愣是一声不吭,一个字都没有提,若不是你告诉我,我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韵儿其实……其实比你说的遭受得更多。” 江清月皱眉,安抚着苏氏。 她只知道,林韵死于非命,骆晖对她不好,骆家婆母为了儿子也装死。但是并不知其细节。 “我打听清楚了,后来一段时间确实是好些了。 “我把事情悄悄和你舅舅还有你表哥说了,只说是我自己看韵儿状态不对,私底下查出来的,你舅舅表哥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去骆府找个说法。被我拦下了。 “我想着,只要他想好好过日子,便给他机会。 “但是,前日里,他又……他又……,韵儿的额角都磕肿了,他……他怎么能下得去手,韵儿哪点对不住他……” 苏氏实在说不下去,落下泪来。 江清月眉头紧皱。 “舅舅表哥怎么说?” “你表哥哪里忍得住,当即便去把他打了一顿,骆晖虽然不敢闹,但是韵儿这日子,这样哪里能过下去。 “我让人送了信,让韵儿和离,这样的人家,再待下去,我是一点也不放心。” 江清月点点头,自然是赞同这样的做法。 前世,林韵死得凄惨。 作为表妹,她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如果没有一个体贴的丈夫,那跟家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苏氏想到什么,眉心紧锁: “我和韵儿说了,但是韵儿不愿,我知道她担忧什么。无外乎就是怕伤了林府的名声,你表哥未娶妻,还有你二舅舅的一双儿女年纪为还小,以后说亲事,怕对他们有影响。 “这件事,我私下里跟你二舅母说了。你二舅母的意思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若是她的女儿遇到这种事,她也会赞成和离。 “你二舅母说,让韵儿不必顾忌那些莫须有的名声,一家人自该顾惜的自家人的。” “是。”听到这话,江清月心中也动容。 苏氏又道:“我跟你说这些,一来是感谢你对韵儿做的那些事。知你关心她,韵儿的近况也说了让你知晓。 “二是想告诉你,林家待你和待韵儿是一样的。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和离了会连累林家的名声,或者让林家的女眷难堪,没有这样的事。 “咱们林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舅舅说了,无论如何,林家都会爱护自己的亲人,你和韵儿一样。” 听着这些话,江清月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天爷是公平的,让她生在凉薄的江家,却有一个温暖的林家。 “多谢舅母与我说这些。” “那便别谢来谢去的了。” 江清月低头笑了笑: “好。” 苏氏低声又开口: “现在我让韵儿搬出来了,若得空,你帮舅母去看看她。我们说的话她不听,你和她上下年纪,你说的她或许能听进去。” “好,这两日我便去。”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有人来传,说前头老爷们来请表小姐,苏氏这才松了手。 “发生那么大的事,你这会回来,你舅舅们定然有许多话要说。” “是。” “对了,你二舅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得空一定要去一趟她那里。上回的事她想好生谢你,最近也不知道捣鼓什么,说要送给你的。” 江清月脸上露出笑容:“好,我一会就去。” ------------ 第64章 私奔 江清月去见了两位舅舅。 林阙和林舸看到她好好的站在面前,想到行刑那一日的场景,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身体如何了?” “多谢二舅舅关心,清月现在很好。” “嗯,丞相大人去京兆尹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现在,你们算真的和离了。” “是。” 江清月点点头:“虽说歪打正着,但正合我意,若不然,这和离书,我还不一定能拿得到。” 林阙叹了一气,“倒也算因祸得福。” “那对于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江清月想了想,才开口: “我不想留在京城,应该会去别处,还没想好去哪里,不过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京城这个地方,我呆腻了,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京城还有一些事情,等都了了,我便会离开。” 林舸站出来:“你一个女子……” “大舅舅请放心,一应都会计划好,我身边也会带上人。 “现在天下太平,我自己也会注意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林舸看向她,眉头紧皱:“你一个美貌女子,年纪又好,在外地你无依无靠,就怕被人盯上。 “还有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地痞强盗,不碰到还好,若碰到,那可不是开玩笑。 “出门在外,我们就是想照顾也照顾不到。你一个女子一个人在外,我们怎么都不放心,你好好考虑考虑,还是待在京城。 “我理解你的想法,想出去散散心可以,不过长住便不必。京城时时有新鲜事,过一阵大家也就忘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里都一样。若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在京城也是一样的。” 林舸苦口婆心,他是真的为这个外甥女着想。 江清月认真听着,随后点了点头。 “谢谢大舅舅与我说这些,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两位舅舅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如此最好了。” “听闻表哥升了职,可是真的?” 说到这个,林阙面色稍霁: “不错,多亏了东陵将军提携。他走的武将之路,现在升了兵部的职,再好不过了。” 听到东陵厌的名字,江清月微微垂眸。 “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想到什么,林阙顿了顿又开口: “说来也奇怪,我前日里下朝的时候,丞相大人过来说了几句话,说要把我的职位往上升一升,让我准备准备。 “我寻思着和丞相大人并不往来,平时也没有交集,哪怕上迁,丞相大人也不必亲自来说。 “月儿你和丞相大人稍微有些往来,可有听到丞相大人说些什么和林家有关的?” 林阙是五品御史中丞,除非宫中特昭,其它只每月初一十五才能入宫上朝。 和丞相那样的高官更是没什么交集。 这么一出,林阙不得不多想。 江清月摇摇头:“这几日丞相确实来过别苑,但也没有说别的。只大理寺险些铸成大错来赔罪而已。” 林阙点点头:“丞相大人能做到这一步,实在让人佩服。 “若换成其它人,你一个女子,随意打发也就过去了。 “还有你妻妹的身份,若其他人定然避嫌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丞相该如何便如何,一切有理有据,倒更让人觉得他坦荡。” “是,丞相大人是很好的。” 江清月和两位舅舅说了一回话,走的时候谢了林舸送的别苑,也没有和他客气,收下了。 之后又去了二舅母的院中,一家人一起吃过午饭,到下午才出来。 只是,马车刚刚到了主街,江清月便见到了丞相府下人来报。 说江佩兰病了,季昀之请她去看望一二。 江清月沉吟片刻,吩咐道: “走吧,去丞相府。” 季昀之知道她和江佩兰关系不好,也知道江家逐她出族谱,若真是江佩兰病了,季昀之不会请她去看望。 现在季昀之特意遣了人来大街上拦她,这件事应该别有内情。 江清月想的前世,江佩兰做的那些事…… 心中已然猜到了大概。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丞相府里是什么情况。 马车很快到了丞相府。 江清月一下马车,便看到迎面而来的江家的马车。 随即就见着江朔从马车上下来。 他一身便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有当官老爷的派头。 是那种老百姓们看一下便心生敬畏的样子。 整个人看起来严厉又苛刻。 江清月眼神微眯,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着江朔。 江朔下了马车,也看到了江清月。 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是很快消失。 他似乎没想到江清月也会来。 他身后,曹氏也从马车上下来。 脸上是掩藏不及的急切。 她也看到了江清月,赶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看了一眼江朔,上前一步,对着江清月开口道: “清月也来了。” 江清月应了一声是,便往丞相府中而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便听到了江朔冷冰冰的声音。 “见面招呼都不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江清月停下脚步,直视他的眼睛。 “江大人说笑了,江大人亲自做主将我逐出族谱,江家已经没有了我这个人,江大人还说出这等话,没得让人笑话。” 一句一句的江大人,已经表明了江清月的态度。 “放肆,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 “江大人从来没有认过我这个女儿,也从未将我当女儿看待过。既如此,现在又何必扮演这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实在没必要。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不再是江家人,江大人这是想反悔了吗?” 江朔看着江清月,“你在怪我?” 江清月径直回答:“不该怪吗? “我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受尽苦楚,江家不为我证明清白也就罢了,不相信我也罢了,还要将我逐出族谱,难道还要让我感谢你吗?” 江朔不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儿。 似乎第一日认识她一般。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 “但是我不愿认。做江家的女儿,可是要被江家的人肆意欺辱的,上到当家主母,嫡小姐,下到奴仆下人,所有人都可以欺负。 “而你,视而不见,便是助纣为虐。 “做江家的女儿,我不愿了。你将我逐出族谱的时候可是从未想过今日? “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无外乎是发现我不仅没事,还成了郡主,皇上贵妃都对我有些愧疚。对你来说,还有些用处,还能被你利用,而已。” 江清月话落,曹氏赶忙解释: “没有的事,没人欺负你。” 她没想到江清月居然会提起府邸中的事,只能解释。 “这里又没有外人,江夫人不必这样惺惺作态,反正江大人定然相信你,江夫人这般急着撇清关系,实在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老爷,妾身没有。”察觉到江朔看过来的目光,曹氏连连摇头。 江朔看了她一眼,眼中凌厉明显。 曹氏后背嗖嗖一阵冷风,不敢说话。 江朔看向江清月,面色不满: “我养着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跟我说这些话的?” 江清月面无表情:“我年少,无知无为,不能养活自己,确实承蒙你给了几把糟糠活了下来,这一饭之恩总要报。 “等以后你没个去处,我定让我府中的狗分你一杯羹,为你养老,以还少时养育之恩。” “放肆,江清月,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在我在江家受欺负的时候,便喂了狗。既然你从未将我当人,那我自然礼尚往来。 “你如何对我的,我便如何对你,怎么,错了吗? “还是说,只许你这样对别人,却不许别人这样对你?这些都是你教会我的东西,怎么我用到你身上你却不乐意了? “那没办法,我这个人,向来别人给什么便还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吗?” 江朔的脸色十分难看,肉眼可见的怒火冲天。 就在这时候,丞相府中出来了人: “几位都来了,丞相大人有请。” 江朔看着江清月,冷哼一声,一甩袖,往大门而去。 曹氏赶忙在后头跟着,走过江清月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看一眼,眼中情绪复杂。 江清月回以一个挑衅的笑脸,曹氏心头大惊。 刚刚江清月说了那么多……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就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今日回府,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又回头,看向身后的江清月。 只见她面容安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刚控诉不甘委屈求全的人根本不是她。 曹氏心中暗叫不好。 她跟着江朔一起往府里走,心中想着事,竟没有发现今日的丞相府,过分冷静。 下人带着人,一路到了主院。 季昀之已经等在那里。 见着他们来,拱手一礼: “江大人,江夫人,郡主。” 江清月乍一下被人称呼郡主,猛的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身后的绿浣拉了拉她的衣襟,才反应过来季昀之是在叫她。 她对着季昀之回了一礼:“丞相大人。” 而后,他看向一旁的江朔和曹氏。没想到,季昀之对江朔和曹氏是这样的称呼。 想来当初季昀之和江佩兰的婚事,除了她知道的,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江朔也回了一揖: “丞相大人,不知出了何事?” 季昀之抬了抬手,身后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坐吧。” 江朔和曹氏还有些迟疑,一旁的江清月直接便坐下了。 江朔眉头紧皱。 不等他开口,季昀之先说话了。 “江大小姐不见了?” “啊……”曹氏惊呼,站起身来,看向季昀之。 “什么叫兰儿不见了?” 季昀之回答:“就是说,江大小姐不在我丞相府中了。” “不在丞相府?” 曹氏喃喃,听着这话急了,脱口而出: “是不是丞相大人对她不喜,便将她关起来了,然后告诉我们,她不见了,好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如此,后头兰儿再出现,名声也坏了,丞相大人便能名正言顺的休弃她?” 曹氏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质问明显。 江佩兰有事,她心中清楚。 上回回江府,江佩兰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怎么也不是丞相的。 这会,一说江佩兰不见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季昀之知道了江佩兰的事,在报复她。 毕竟,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况且还是丞相大人。 今日来时,她便猜测:是不是江佩兰被抓到什么证据了,或者直接被抓奸了,万万没想到,是江佩兰不见了,人没了。 只要没抓到现场,就没事,而且还能利用这次机会度过腹中孩子的危机。 就在曹氏心中盘算着的时候,季昀之缓缓出声: “江大小姐和府中的马夫,私奔了。” “啊……”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落在曹氏和江朔耳中。 曹氏瞪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不会,绝对不会,兰儿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丞相大人无凭无据,不能这样坏了兰儿的名声。 “兰儿是臣妇养大的,或许她骄纵些,不懂事些,但是对丞相大人一片真心绝不假,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其中必然有误会。” 曹氏说着便落下泪来。 这种事,无论真假,她都必须要先反驳,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女儿。 若事情为真,她才可以作为不知情的旁观者,说上几句话。 “丞相大人,无论当初因为什么兰儿入了丞相府,兰儿都已经是丞相夫人。 “丞相大人实在不应该这般诋毁兰儿。 “臣妇好好的女儿入了丞相府,现在人不见了,丞相大人是不是该给江家一个交代。” 曹氏声泪俱下,直接倒打一耙。 季昀之却半点不为之所动。 “江夫人这般言之凿凿江大小姐的清白,一再重申是本相陷害诋毁江大小姐,看起来实在是欲盖弥彰。 “若不然,此时江夫人最应该做的,是将江大小姐身边的人来问一问,而不是在这里质疑本相,再冤枉本相,企图为江大小姐开脱。 “还是说,江夫人其实什么都知道。” 几句话,季昀之便反客为主,直接打了七寸。 江清月有预感,季昀之有后手,现在不过是在套曹氏。 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 第65章 丞相大人的孩子 “我……我没有。” 曹氏被戳穿,有些心虚,虽然很快调整好心态,但是她面对的是一国丞相,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很轻易便被捕捉到。 “臣妇只是担忧自己的女儿。” 曹氏清楚的知道,她可以是一个不论是非的母亲,但是绝对不是女儿做错事的知情者。 季昀之恍若未闻,叹气: “江大小姐怀孕了。” 这话一落,空气在一瞬间禁止。 原本是个好消息,但是在有私奔两个字说出口的前提下,这件事就不能仔细推敲了。 曹氏再一次贡献了精湛的演技: “什么?兰儿有孕了。 “老天爷保佑,这可是大好事。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成婚三年,兰儿终于有了好消息。” 曹氏话里话外都在把这个孩子往季昀之头上按。 江朔却是眉头皱起,一言不发。 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而是在皇帝面前都颇有分量,在朝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以常理推敲。 他和曹氏二十栽夫妻,到这会,已经察觉到了曹氏的异样。 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曹氏就是他面对丞相的探路石。 从丞相的表现来看:他说的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 现在,他要看的是丞相真正的用意,以及对这件事的态度。 他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无论江佩兰有没有做错事,他要做的,一是不能因为江佩兰和丞相翻脸。 二是最大限度的护住江府的名声,还有保住自己的官位。 不至于丞相因为这件事而和他生了龃龉。 要独善其身。 而且面上还不能太谄媚,要体面的解决了这件事情。 季昀之不说话,任由曹氏表演。 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神情。 曹氏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努力扮演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慈母形象。 她经营后宅那么多年,对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事,得心应手。 径直对着季昀之跪下: “丞相大人,臣妇人微言轻,也不知道说什么丞相大人才能消气。 “丞相大人一定是误会兰儿了,兰儿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丞相大人的事。还请丞相大人告知,兰儿她在哪里?让臣妇见见她。 “夫妻二人没有不闹矛盾的,说开了也就好了,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夫妻情分,那就太不值当了。” “江夫人维护自己的女儿,本相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江夫人却贼喊抓贼倒打一耙,可不合适。” 季昀之没有叫她起来,任由她跪着,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月看着这一幕,有点解气。 原来在江府高高在上的主母,也有这样的时候。 还被她看了个全程。 等曹氏后来回过味来,想到自己在曾经最看不起的人面前丢脸,不知道会不会羞愧得撞墙。 她似乎有些明白季昀之请她来的目的了。 他似乎……在替她出气。 江清月往季昀之看了一眼,飞快垂下眼眸。 耳边响起季昀之的声音: “江夫人说了那么多,想要本相承认将江大小姐藏了起来,就是不相信江大小姐同人私奔了。” 曹氏低头:“自是不信的。” 季昀之叹息,让人看不懂他的心绪,一句话说得有些慢:“江大小姐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啊……”曹氏愣了一下,随即满眼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季昀之:“本来这件事本相并不愿说,为了江大人的名声,也想给江府留些脸面。 “但现在,江夫人不讲道理,不依不饶,还反咬一口,那本相只得直说了,若不然本相得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他说完便看向江朔。 江朔看了曹氏一眼,随即回答: “丞相大人自然不会性口雌黄,内子担心兰儿,言语无状,还请丞相大人见晾。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丞相大人如此说,可是有证据。说实话,下官是不信兰儿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如果兰儿真的做了错事,那么江府,一定会给丞相府一个交代。” 季昀之点点头: “江大人还是讲道理的。”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丞相却特意点了出来,又让曹氏心中沉了一下。 江大人讲道理,江夫人却不讲道理。还好她解释担忧女儿也说得过去。 只要季昀之没有证据,那么她最多只会被江朔说几句。 无关痛痒。 只是,当她看到接下来进屋的人,傻眼了。 季昀之让管家把外头候着的人请了来。 江朔一看就认了出来,这是江府的大夫。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看向曹氏的目光带着怒火,凌厉非常。 季昀之仿佛没看到,问道: “刘大夫,上次江大小姐回门,身体不适,可是你诊治的。” 那大夫哆哆嗦嗦的磕头:“回丞相大人的话,是草民。” “说说,是什么症状?” “江大小姐是因为害喜。” “有孕多久?” “一月左右。” “江夫人可知道?” “知道,江夫人就在一旁。后来江夫人给了草民十锭黄金,让草民不要告诉其他人,还让草民离开京城。” 他原本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在命面前,一点为了钱做的承诺不值一提。 “行了,你下去吧。” “是,多谢丞相大人。”大夫如遇大赦,擦了一把汗退了出去。 季昀之看向曹氏: “江夫人可还有话说?” 曹氏整个人懵了,脑瓜子嗡嗡作响。 刘大夫的出现,让她刚刚做的一切,都像跳梁小丑一般。 原来,从一开始季昀之就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是装作不知道。 面对这种事,他居然可以收敛得那么好。 甚至还能一点一点放出证据,耐心的看她睁眼说瞎话。 她一直以为季昀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因为没有男人会受得了这种侮辱。 若有证据,一开始就会摆到他们面前来,让他们给交代。 但是没有。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蠢,她在以一个内宅妇人的心思,去揣摩一朝丞相。 她面前的是一朝丞相,她居然狂妄自大的演了一出大戏。 她有一种被扒光的即视感。 曹氏心中不安…… 除了在丞相大人面前丢脸,还有,这一通下来,她不敢想象江朔会怎么看她。 她向来在江朔面前是另外一副面孔的。 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抬头,似乎已经感觉得到江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低着头,不让人看到她心虚之下闪躲的眼神,硬着头皮为自己叫屈: “老爷,冤枉,根本没有的事,妾身也不知道刘大夫为何这么说。” 这个时候,她在季昀之面前已经暴露了,再怎么都挽回不了,便只能尽力别失去江朔的信任。 无论如何,她都要喊冤。 只要江朔还相信她,无论发生什么,她回了江府,便依然是一府主母。 季昀之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曹氏表演。 他今日,这般动作,就是为了拿曹氏开刀。 上回他去别苑,说到江府将她逐出族谱的事,说到曹氏,她神色很不对。 他回去后便让人好生查了查。 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除此之外,便是用这件事来试探江朔的底。 江朔是兵部尚书,在朝中还算有影响力,这些年也搭建了自己的关系网。 今日,他便要用这件事撕开一个口子。 一点一点把江朔从那个位置上撬起来。 江朔好面子。 那么他便撕掉他伪君子的皮。 今日的事,他目的明确。 一要给曹氏找麻烦。 二要毁了江家的名声。 三……要和江佩兰,名正言顺的脱离关系。 “江夫人还是别演了,如果刘大夫不够,本相还有其它的证据。 “若江夫人不服气,那么本相可以一样一样拿给江大人看。” 曹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眼神慌乱。 一切的演戏都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求情,抬头看向季昀之,待看到对方望着她好整以暇的目光时,吓得浑身一身鸡皮疙瘩。 她恍然大悟:自己小看了丞相。 她怎么忘了:这可是大周的丞相。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她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曹氏慌了。 这回是真的慌了。 终于认清了现实,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若她求饶,或许还有余地。若她把人当傻子,一定下场凄惨。 她一咬牙,对着季昀之磕了两个头: “求丞相大人开恩。 “兰儿她……,她定然是被蛊惑的。” 季昀之直接打断她的话: “所以,你终于承认江大小姐,红杏出墙了?” 曹氏闭目,泪水落下来: “是。” “江大小姐有一个月的身孕,你知道。” “……是。” “你让刘大夫离开京城,且贿以重金,就是知道江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和本相没有任何关系?” “是。” 曹氏不敢再挣扎了。 老老实实的回答。 但是季昀之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所以,开始你们一进门,本相说江大小姐不见了,和下人私奔了,有孕了,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 “……是。” “故意给本相泼脏水,故意把本相说得不堪,为了给江大小姐脱罪,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倒打本相一耙。” 曹氏死死的咬着下唇,任命一般的闭上眼睛,艰难的回答: “是。” 她万万没想到,季昀之这么不近人情。 严格算来,她还是他的丈母娘。 她都承认也便罢了,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刚刚那些话,再确认的问一遍。 她有一种………死了还被拉出来鞭尸的即视感。 季昀之是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留。 半点不顾念江佩兰嫁他三年的情分。 实在……太过分了, 曹氏羞愤,现在被这般咄咄逼人的问,生出了几分恼怒,但是却不敢表现出来。 今日的事,确实是她做错了。 终于,季昀之停下了询问。 看向江朔:“江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下官无话可说。” 季昀之收回目光:“也是,该说的江夫人都说完了。” 江朔心下一沉。 他推曹氏出来做探路石,所以一直没有阻止,季昀之一眼就看了出来,且配合他演完这一出戏。 他没由来的后背一阵凉意。 从前的丞相,天之骄子,有才学,有能力,有手段,面对文武百官丝毫不怵。 但到底年轻,经验少,他们在朝堂钻营多年还能拿捏一二。 而现在,发生那么大的事,丞相还如此沉得住气从容不迫,和他们周旋,他一点边都摸不到。 他不得不承认,经过三年的浸润洗礼,丞相大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转移话题,开口: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兰儿。若丞相大人有消息,务必告知下官。” “自然。” 季昀之当即让人把能证明江佩兰私奔的人证物证都带了来。 “江大小姐办了路引,用的是她身边丫鬟的名义。 “那一日,江大小姐要去上香,不多久她的丫鬟便来报说,她误入了林子,找不到了。 “待本相的人赶到,便只找到她破烂的外衫,还有一只她出嫁时戴的金簪,能证明她的身份。 “为了避免人发现,她只随身带了少量的银票,但是首饰却戴得比平日里多了好几件,且件件贵重。 “这是那马夫的消息,原本他是卖身入府,府中也有他的卖身契,但是在一个多月前,江大小姐把卖身契还给了他……” 季昀之一件一件的说完。 曹氏已然面色惨白,说不出话。 从那只金簪出现,她就知道一切是真的。 这只金簪,是江佩兰出嫁时,她亲手戴在她头上的, 但是江佩兰不太喜欢那上面的花样,平时几乎不会戴。 居然会在上香的时候戴,最后还落在了地上。 什么用意,昭然若揭。 她闭上眼睛,泪水落下来。 江朔的面色也不好看。 除了江佩兰的事情是真的,让他丢了脸,还因为他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季昀之究竟什么意思。 季昀之又开口了。 “江大人有没有觉得,江大小姐这一出,和贵妃娘娘落崖一事,如出一辙。” 听到这话,江朔猛的变了脸色。 大骂一声: “蠢货。” ------------ 第66章 郡主希望本相和离吗? 江朔听到这句话,恨不能没生过江佩兰。 它怎么会有这般蠢笨的女儿。 蠢笨就算了,还想要拉着整个江家陪葬。 就是这一刻,他心里已经彻底放弃江佩兰了。 江佩兰最好死在外面,若再回来,他也不想再认她。 原本觉得两个女儿都出了这种事,于江府名声有碍。 但是现在,名声都是小事,已经顾不得了,保住江家最重要。 江朔被气得不轻,又不敢在季昀之面前发作,整个人呈现一种紧绷感,看着十分扭曲。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压住心底的怒火。 江佩兰这番作为,若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回贵妃娘娘落崖的事。 贵妃娘娘落崖一事,虽然告一段落,但其实私底下,有很多传言。 贵妃娘娘失足落崖,在底下找到了她的衣裙,还有被啃咬得看不出面容的尸骨。 大家都以为贵妃娘娘已经落入虎口,但没想到转身却又好好的回来。 若贵妃娘娘不回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但贵妃娘娘回来,这件事便经不起细细推敲。 既然回来了,那底下散落的衣裙是怎么回事? 姑且可以算作是掉崖的时候不小心落了下去,那底下的尸骨呢?又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故意造了这么一出,想要让贵妃娘娘离开? 又或者是贵妃娘娘本身计划了这一出? 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也没有人敢质疑。 只要皇上那边不追究,其他人便绝不会没事找事。 更何况,宠妃落崖,负责搜寻的是朝堂武将之首东陵将军,送贵妃娘娘回来的,是朝堂文官之首丞相大人。 这几个,没有一个是能得罪的。 大家府邸都耳提面命,外头如何说不重要,却不能在自己府上出事。 若不然,得罪了三方,百害而无一利。 但现在,出了江佩兰这件事,和当初贵妃娘娘的行为如出一辙,那就是把当初的事又摆了出来,引起人的探讨。 落崖之事一旦被推到人前,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必起风波。 到那时,无论谁提起,他江家,都是那个明晃晃的靶子。 和贵妃落崖有牵扯的所有人,都会恨不能对江府除之后快。 到那时,他唯有的出路,便是把贵妃推出来挡刀。但是他若敢这么做,他敢肯定自己首先死状凄惨。 江朔火冒三丈。 江佩兰学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学了这一样? 这无疑是把江府架在火上烤。 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只顾着自己想也就罢了,却还要拉江府下水。 江朔此时心中把江佩兰恨得牙痒痒。 他上前一步,对季昀之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丞相大人,遮掩一二,家丑不可外扬。” 季昀之面色淡淡:“既然江大人开口了,本相自然不会多嘴多舌。” “多谢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大恩大德,江府铭记于心。” 季昀之撇了他一眼,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 江府的感谢,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无论是因为江朔看不上丞相府,还是因为他飘了,这句话听着,实在没什么诚意。 季昀之开口: “但是若江大小姐做了什么别的准备,让本相防不胜防,那本相也无能为力。” 江朔心中一惊,再一拱手: “还请丞相大人操心一二,下官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绝对不让丞相大人为难。” “哦,不让本相为难?那等江大小姐回京,便和离吧。” “和离?”江朔震惊,迟疑。 明显不愿。 季昀之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他望尘莫及。 有了翁婿的身份,他也沾季昀之的光。 自从江佩兰入丞相府,他的仕途顺遂,几乎没有麻烦。 若失去了这层身份,他在同僚当中的影响力定然一落千丈。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丞相大人可以有亡妻,但是不能有和离的妻子。 想到这里,江朔已经在心里给江佩兰判了死刑。 江佩兰,不用再回来了。 “丞相大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和离,实在有损两家颜面。” “颜面这个东西,是自己挣的。江大小姐做出这种事,江大人不觉得她失了颜面,倒要本相顾着颜面,江大人可否要点脸面。” 江朔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变幻。 “是江某想岔了。” 话才落,就听到季昀之警告的声音响起: “丞相府没有亡妻,只有和离。” 江朔一哆嗦,身形一僵,几乎不敢看季昀之。 他心里想什么,季昀之已经想到了。 “是,下官明白。 “还望丞相大人高抬贵手。” “只要江府拎得清,本相也是讲道理的。” “自然自然,丞相大人放心。” 今日这一局,江朔连桌都没上,就输了个彻底。 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季昀之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想要跟他谈什么条件。 此时他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江佩兰,让她签下和离书。 其它的,后再说。 “那便有劳丞相大人,下官告辞。” 季昀之点头示意。 江朔起身离开。 曹氏看江朔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心中大叫不好,一咬牙,也起身欲走。 “丞相大人,今日臣妇言语无状,还望丞相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曹氏对着季昀之行了礼,回身的时候,江清月起身,一副要一起离开的模样。 曹氏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江清月也在,想到刚刚自己被戳穿那一幕,眉头紧皱。 看江清月的目光,很是不善。 不过碍于季昀之在跟前,不敢发作。 走到江清月面前的时候,停顿了一瞬,而后离开。 见她这幅模样,江清月也不恼。 相反心里很是爽快。 她哪里见过曹氏这般吃瘪又担忧的模样。 今日回去,曹氏讨不到好。 得有好一壶喝了。 这一场戏,她看得很消遣。 前世,江佩兰也有红杏出墙这一出,但是没有今日这般过分。 应该是因为上一回她来别苑时,自己说的那些话的刺激。 所以才有今日私奔这一出。 前世,季昀之被江佩兰闹到身败名裂。 这一世,便当还了季昀之一个人情。 她要被大理寺行刑时,季昀之是真真切切的救了她一命。 江清月对季昀之福了福身: “丞相大人,清月告退。” 她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笑意。 季昀之看向她: “路上小心,我派人送送你。” “不必,现在时间还早。” 季昀之轻叹一气。 终是回道:“好。” “有任何消息,我会让人告知你一声,下回你便不用来了。” 江清月缓缓抬头: “丞相大人知道江大小姐在何处?” “知道。” “她会回来吗?” “不重要,我可以顺利和离就好。” “也是。” “你觉得我和离好吗?” 听着这问话,江清月微微一顿: “只要丞相大人觉得好,那定然就是好的。” “我觉得很好。” “那便很好。” 江清月离开,一路上绿浣低声叽叽喳喳。 “小姐,刚刚发生了什么?奴婢看着江家老爷和江家夫人都面色很不好看的样子。” 江清月笑了笑,没有答话。 “以后你会知道的。” “啊,还要以后啊,奴婢现在抓耳挠腮的,好好奇啊。” 江清月抬起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还是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好好好,小姐想吃什么?” “酸菜鱼。” “好嘞,奴婢回去了便和紫苏说。”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一出去,便看到等在前头的曹氏。 她身边没有马车。 江清月记得,她刚刚来的时候,是和江朔一辆马车。 现在马车走了,便是江朔没有等她。 江朔已经对曹氏不满了。 曹氏,已经开始遭报应了吗? 挺好。 江清月对她视而不见,走向自己的马车。 曹氏却向她走来。 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清月站定,笑问:“江夫人有事?” 曹氏见不得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自己心急如焚,她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曹氏脸上露出凶恶,一副居高临下又颐指气使的表情,仿佛江清月做了天大的错事。 她质问道: “刚刚你都看到了?” “不错,看到了,也听到了。江大人说得那么大声,难不成江夫人没听到?可需要我复述一遍?我这个人,还是很乐于助人的。” 看到江清月这般态度,曹氏气得牙痒痒。 “你别得意?” “我为什么不得意,我得意得很。江夫人预备奈我何?” “你……”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可是你嫡亲的姐妹。” “江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当初在江府,江大小姐欺负我时,你没说过她是我嫡亲的姐妹,后来我要替嫁到侯府,你也没说过她是我嫡亲的姐妹。 “怎么这回子,说我和她是嫡亲的姐妹了?我呀,不认。 “我娘可没有给我生什么姐姐,江夫人还是别乱攀关系。本郡主不喜。” 一声本郡主,江清月疏远的意思显而易见。 曹氏看着她,看她油盐不进六亲不认,痛心疾首: “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江清月冷厉的看着她: “那江夫人以为本郡主该是什么样子?唯唯诺诺任由你们欺负?还是老老实实被你们利用?点头哈腰让你们随意出气? “江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做梦呢?” 曹氏皱眉:“从前,确实是我照顾不周,但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姓江,和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你自己和离了,定然知道其中滋味难受,往后也艰难万分,难道也要让你姐姐和离才甘心?” 江清月被曹氏这番话气笑了。 这一点点比指甲盖还小的歉意,都还装模作样的调子,看着实在让人发笑。 “第一,江夫人从前可不是一两回照顾不周,而是助纣为虐。这里只有我们俩,便也不必假惺惺。 “第二,我虽然姓江,但是天底下姓江的多如过江之卿,我和你们,也不是一家人。 “第三,什么叫我让江大小姐和离才甘心?江夫人的帽子别乱扣,江大小姐要和离可不是我的缘故。要真论起来,该是江夫人的缘故。 “江夫人急着撇清关系,企图让我对江大小姐要和离的事情负责,未免打错了算盘。 “如果江夫人非要这么说,那我只好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或者让京兆尹大人断断案,让府衙还我清白。” “你敢。”曹氏要疯了,江清月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怎么?江夫人觉得我不敢的话,可要试试?” 曹氏咬牙,目眦欲裂,往前一小步,压低声音开口: “刚刚你没有听到你父亲的意思吗?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若不然江家危矣。” “呵呵。”江清月微微一笑,看向巷子口,随意的扶了扶发髻,淡淡开口: “江家如何,与我何干。” 曹氏愣住,仿佛这会才终于反应过来:江清月是真的不把江家当回事了。 江清月是真的脱离江家了。 对江家没有任何留恋。 可是…… 怎么可能呢…… 江清月一个和离的妇人,没了娘家庇佑,以后怎么活? 她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在乎江家,要和江家脱离关系? 她看向江清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清月撇了她一眼,大概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若她没有重生,怕是也不会这般和江府断得彻底。 但是现在,她心中无比清楚: 这世上,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 她没再理会曹氏,抬步便要走。 下一瞬又被曹氏拦住。 绿浣皱眉:“好狗不挡道。” 她家小姐明确说了和江府没有关系,这曹氏还不依不饶,实在讨厌。 曹氏懵了,没想到自己堂堂尚书夫人,居然给一个低贱的丫鬟骂了。 等反应过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指着绿浣: “你……你敢骂我。” 绿浣看自家小姐没发话,直接就呛上了: “对,就是骂你。你以前就是这么骂我家小姐的,凭什么现在不能骂你。” “你……你你”曹氏气得发抖。 看向江清月:“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就任由一个丫鬟这般羞辱我?” 绿浣反驳:“长辈慈才叫长辈,仗着年龄大倚老卖老欺负人,叫老不死的。” ------------ 第67章 丞相是为了江清月 “你你……”曹氏要气疯了。 看看绿浣又看看江清月。 突然发现,绿浣骂了她,她还真不能拿绿浣怎么样。 想到江佩兰,她硬生生的让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既然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江清月出手相帮一二。 她看向江清月,泪水先落下来,仿佛刚刚尖酸刻薄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从前是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 “我作为主母,确实对妾室有嫉妒磋磨的心思,对庶子庶女们也多有苛刻。 “今日,我知晓错了,也郑重向你道歉。 “你也别说和江府脱离关系的话,你从侯府和离,一个和离妇人,若离了江家,后头该如何过。 “我保证,以前亏欠你的,以后都会好好补偿。 “还请你,找机会和丞相大人美言几句,放兰儿一条生路。 “丞相大人和你投缘,你为你姐姐求情,丞相大人一定会网开一面。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以后定当结草衔环报答。” 刚刚丞相和江朔的对话,她不敢去细想,江朔为何会骂江佩兰蠢货,她也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大事不妙。 她嫁入江家那么多年,自认对江朔还算了解。若江佩兰真的对江家有损害,江朔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放弃这个女儿。 就像江清月被逐出族谱一样。 那件事虽然有她推波助澜,但是也因为江朔薄凉,有心这么做。 若不然她说什么都没用。 现在她非常害怕江佩兰也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更惨…… 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今日没有江清月什么事,丞相却叫了江清月来。 来了,却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让她说。 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实在是没必要来的。 她不知道丞相和江朔之间打什么太极,但是她能感觉到丞相对自己的打压。 有些太过了。 其他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她作为当事人,最清楚其中的不对劲来。 她思来想去,只能是为了江清月。 再联想到丞相刑场救人…… 她觉得丞相和江清月之间,似乎有些渊源。 不管因为什么,丞相对江清月是有些不同的。 所以她想让江清月为江佩兰说些好话。 没用也无碍,但万一有用呢,便救了江佩兰一条命。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争取。 所以才在这里等着江清月。 却没想到江清月根本不吃硬,便只能软着来。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要我如何才能原谅我,我都去做,只求你能在丞相大人面前为兰儿说几句好话。” 曹氏落泪,卑微地求着。 把一个可怜的母亲表达得淋漓尽致。 江清月看着曹氏,冷冷道: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以德报怨? “那我,何以报德?” “且不说丞相大人那里我说了有没有用,就算有用,江大小姐如何,与我何干?” “你当真……如此绝情?” “明明是你们做了初一,却不许别人做十五吗?” “已经过去的事,又为何紧抓不放?” “对,我就是不放。若我对你们宽容,如何对得住当初被你们欺负,无助的那个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让我去向丞相大人求情,但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江清月说着,微微往曹氏一步,淡淡一笑,满是挑衅: “我巴不得江大小姐身败名裂,受尽苦楚。” 听着这话,曹氏面色惨白: “你,你怎么有这般恶毒的心肠?” 江清月坦荡承认:“不错,我就是恶毒。我何时说过我是好人了?所以,你以后最好不要招惹我。 “至于从前的,我也会一点一点讨回来。你们做的恶,我会让你们付出成倍的代价。 “当初的江清月,手无寸铁,懵懂无知,被你们欺负也不懂反抗。现在的江清月,会跟你,不死不休。” 江清月一字一句说完,也不管曹氏如何想,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曹氏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股邪气涌上心头。 只感觉头眼发花,几乎要站不住,身后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曹氏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指着江清月马车离开的方向: “嬷嬷你可听到了,她一个庶女,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还敢跟我叫板,这不是我觉得她有些微的一些用处,我怎么可能对她说那些好话,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 “居然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一个人怎么能变得如此恶毒……” 曹氏骂骂咧咧。 身后的嬷嬷替她顺着气,一边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莫要气,这二小姐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何止是不好相与,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无论如何都好,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她眼里已经半点都没有江家,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老爷。若不是看她还有些许用处,怎会允许她对我如此放肆。” 曹氏愤愤不平。 江清月走得那么快,她想要回击都没有机会了。心中郁闷得慌。 若早知道是这般结果,她断不会给江清月半分好脸色。 只是又想到江清月最后说的那句不死不休,脸色一变再变。 她不觉得江清月一个和离的妇人能做什么,只是听着这样的话,心中很不舒服。 “夫人先回去吧,眼下,还是府中那边比较重要。” 说到江府,曹氏一下便泄了气。 今日她犯了错,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刚刚她一出来,江朔直接上了马车就走了,完全不管她。 若传出去了,她这个尚书夫人是一点脸都没有的了。 心中说不委屈是假的,二十余载夫妻,遇到事,竟然连体面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曹氏眼中忍不住涌起泪花。 她忍住眼底的眼泪,往外走去,让身后跟着的丫鬟,快步去前头叫了一辆马车,往江府而去。 另外一边,江清月坐上马车。 绿浣还在喋喋不休的控诉着。 “这江夫人真是不要脸。明明是江大小姐自己的错处,江夫人却企图把错处都归到夫人身上。 “还想要让夫人去跟丞相大人求情。哼,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还这般理直气壮……” 江清月听着这些话,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向绿浣,眼露赞同:“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甚得我意。” 绿浣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笑眯眯的: “是吧是吧,小姐,奴婢也觉得本来就是嘛,反正奴婢没说错。” “是,我也觉得你没说错。” 绿浣得到认可,心头喜滋滋。 之前说完还没觉得,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很有些后怕,怕给自家小姐带来麻烦。 但现在听自家小姐这么一说,一下放下心来。 江清月脑中琢磨着眼下这件事。 她刚刚问了季昀之,问他可知道江佩兰的下落,季昀之给了肯定的回答。 就说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再一想到上一世江佩兰做的那些事情,心中一阵唏嘘。 其实有时候她挺羡慕江佩兰的,无论曹氏对其他人如何,但是对江佩兰这个女儿,却是没说的。 事实上,如果江佩兰不作死,她这一生完全可以过得顺遂。 但很显然,老天爷是公平的。 有的人眼看着有个好前程,却非要作死作闹,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有些人,看起来没有好前途,却奋力一搏,尽力为自己谋得个好前程。 人的命运,就是这般让人唏嘘。 江清月心里想着事,马车到了别苑,绿浣提醒才下来。 绿浣见状也不敢打扰,只悄悄的让紫苏做了小姐爱吃的菜。 关起门来,别苑是另一番景象。 静谧安稳,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江清月很喜欢。 她坐在燕子堂前,准备小憩一会儿。 才刚刚闭上眼睛,绿浣过来,递过来一张帖子,对江清月轻声道: “小姐,宫中来帖子了,是贵妃娘娘让人送来的。。” 江清月睁眼:“说了什么?” 绿浣打开帖子看了,回话道: “小姐,贵妃娘娘说上回让小姐受了无妄之灾,这一回怎么也要补偿一二,让小姐赏脸,去参加陈王府的赏花宴,到时,贵妃娘娘会出宫……” 聂千锦。陈王府。赏花宴。 江清月略一凝眸。 绿浣见自家小姐面色不佳,询问道: “小姐,可是不想去?” “这可不是我不想去便能不去的。” 绿浣眉头紧皱: “小姐若不想去,丞相大人或许会有办法。” 江清月摇摇头:“不必麻烦他。” “那小姐……” 江清月轻叹一气: “宫中下了帖子,去便是,既然说起补偿一二,总不会为难我。” 聂千锦想见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既然躲不掉,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上回发生那么大的事,虽然聂千锦现在安然入宫,皇帝也没有追究,但是聂千锦毕竟起了坏心,做了错事,这会应该还心有余悸着,不会搞事才是。 绿浣应声:“好,奴婢下去准备,赏花宴定在三日后。” “嗯。” 绿浣离开,江清月坐在花树下。 一旁紫苏已经泡好了茶,江清月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心情也跟着静下来。 她不知道聂千瑾请她参加那个什么赏花宴,是想为上一次落崖的事情收尾,还是因为东陵厌。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 从狱中出来,还拿到了和离书,她便没想再跟东陵厌有任何瓜葛。 她不知道聂千锦是怎么想的,但是无论哪一种,有机会的话,她都想要一次跟聂千锦说个明白。 也免得她以后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时时来找她的麻烦。 想通了这个,江清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闭目假寐,想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今日去了林家,又去了丞相府,这会子也着实有些累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传来吵闹声。 然后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江清月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往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大武小武,掏出了身上的佩刀,跟面前的东陵厌对峙着, 东陵厌赤手空拳,双手负于身后。 眉头皱得死紧,盯着他们: “本将是来找你们主子的。” “找我家小姐,一没拜贴,二不走正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兄弟俩绝对不会放你进去,除非你从我们俩的尸体上踏过去。” 东陵厌面色不悦:“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小武:“管你是谁,反正我家主子吩咐过,没有拜贴的人一律不能放进去,更何况是你这种危险的人。” 东陵厌气笑了,指着自己: “我是有危险的人?” 小武不假思索:“那可太危险了。谁家正经人不走正门爬墙呢?” 东陵厌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性子。 他堂堂阎王大人,居然吃这种憋。 今日事情紧急,所以他来了。 以前也不是没这般过,也不是没爬墙过,而且爬的还是寝屋的墙,现在倒好,他连院子都进不去了。 “你让绿浣过来,我跟她说,和你们说不明白。” “让谁来也不好使,我们主子吩咐了,要么有拜贴,要么是我家主子想请的客人,像你这种不明不白爬墙的人就该打出去。” 东陵厌气得想打人。却不敢动手。 他原本就已经落下了不好的印象。若再打了她的人,以后怕是便要成仇人。 他忍着脾气,对着二人道: “我今日来是有要事,劳你们去禀报你们主子一声,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小武严词拒绝: “不行,你自己递帖子到门房。凡事要讲规矩,若人人都像你这般,那这个院子还住不住人了。” 东陵厌要火冒三丈了。 他十九岁从边境回到京城,立下赫赫战功,哪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却偏偏,非要进去不可。 “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你们主子,递帖子就怕来不及,我就两句话,说完就走。” “不行。”小武斩钉截铁的拒绝。 东陵厌负于身后的手中,紧紧的握着剑柄,心中叫苦不迭。 万万没想到,回京以后,居然有被女子拒之门外的一日。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让。 终于,绿浣从院子里出来,看了东陵厌一眼,没好气道: “东陵将军,我家小姐有请。” ------------ 第68章 她还在意他? 一听到这话,东陵厌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收了手,往院子里去。 一进门,就看到江清月坐在花树下,手指轻柔的抬起,正在泡茶。 衣裙被风吹起,眉目如画。 他走过去,站定不动。 江清月也没有开口说话。 东陵厌见江清月一直不理他,终是忍受不住,快走两步,在她桌子对面坐下: “你还在怪我?” 江清月把手边倒好的茶递了一杯给他,直视他的眼睛: “怎么?不该怪?” 东陵厌眉头紧皱:“都过去这么久了。” 江清月语气平静,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 “过去再久,这件事情也真实发生过。” “为何要如此不依不挠?” 江清月看着他:“你伤害了他人,却怪他人不依不饶。当初伤害你的人,你可是冰释前嫌了?” 虽然江清月点到即止,但是东陵厌一下明白过来江清月的意思, 当初他的继母苛待他,他灭了自己家满门。 江清月是在质问他,当初他可以为了仇恨灭满门,那她自然可以为了他的罪过怪她。 “那不一样。” 他继母就是天生的坏种,肆意凌辱欺负他。而他对江清月不是。江清月怎么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东陵厌不禁有些恼怒。 江清月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语气平静到像无波的湖面: “哪里不一样? “终归都是伤害,并无差别。 “就如同你接受不了别人的伤害。我也接受不了这件事情的伤害。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做到?未免太霸道了些。” “那你就要这样恨我一辈子吗?”东陵厌拧着眉,语气中满是控诉。 江清月摇摇头:“一辈子?不会。” 听到这句话,东陵厌心下稍安,面色微愉,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又听到江清月开口: “恨人恨一辈子,折磨的是自己,我不想让自己受苦。” 东陵厌不解其意,但这话听着他很不舒服:“那你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就是不见你,不跟你有瓜葛,也不跟你有来往。” “和我做陌路人吗?” 这句话几乎是东陵厌咬牙吐出,语气冰冷。 江清月回答:“是的。” 这两个字,像冬雨里的冰渣子,直接砸在心湖,让人心口疼痛。 他看着江清月,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似乎不相信张江清月居然能做到这般无情。 他想要说什么,又怕听到自己不喜欢的答案,紧抿着唇。 江清月也不催他。 她知道东陵厌今日来,定然有事,她刚刚又收到了聂千锦的帖子,定然与聂千锦有关。 她无意再与东陵厌续什么前缘。 更不关心他是怎么想的。 之所以还坐在这里,跟东陵厌一来一回的有这些对话,是因为她就是想让东陵厌有愧疚之心。 重生以来,江清月从未想当什么好人。 她就要利己,就要周遭一切为我所用。 就眼下这件事情来说,该受的苦她受了,该受的罪她也都受了,她就是要东陵厌的愧疚,来为己谋事。 她没想当什么心地善良的菩萨,她想要为自己以后谋生路谋出路,为自己的亲人谋前程谋安宁。 在这些她想要的事情里,若东陵厌可用,那她一定毫不手软。 眼下她不过才说了几句话,东陵厌便难以自持。 她才不管东陵厌是因为对那个孩子的愧疚,还是因为真的对她动了三分心思,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男子的爱意从来轻贱。 你全心全意为他的时候,他看不见。但若不关心不在意他了,他居然能看到你的好了。 还自欺欺人的添上好些光环,恨不能把你曾经为他做的那些事,渲染得惊天动地。 来说明当初的情深义重,真挚热烈而又珍贵难寻。 现在的东陵厌,便是如此。 男子的劣根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她心中清清楚楚。 “不行,本将不同意。” 听到她的话,东陵厌脸上怒气冲冲。 他万万想不到,江清月居然会这样想。 就这么要跟他做陌生人? 她怎么忍心? 她居然忍心? 她明明…… 江清月看了他一眼,眉目平和。 她自顾自的倒了茶,目光看向一侧的花枝。 一口茶喝得极慢,脸上带着忧伤的神色。 似乎是在追思什么,却一句话也不说。 东陵厌眉头紧皱,看着这样的江清月,心中不由得想到他送到牢狱中的那碗药…… 思索良久,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对不起。” 他的声音发沉。 听得出来,这一句对不起,他说得诚恳,又真心实意。 这一刻,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对不住江清月。 他甚至在想,若时光倒流,若一切重来,他一定会有别的选择。 江清月侧头过来,目光看向他。 应声道:“我知道了。” 东陵厌眉头依旧皱着。 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答案让他十分不喜。 若她说没关系,或者向他发脾气,他都会好生道歉补偿。 可是现在,她说了又像什么都没有说。 不表态,也似乎,没有情绪。 这一句知道了,让他心中抓耳挠腮一般的难受。 这一句话,根本无关原不原谅,而是不在意。 察觉到这一点,东陵厌心中难受极了。 看着这样的江清月,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罢了,让时间证明吧。 他会让她原谅他的。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 “嗯,将军请说。” 江清月这般平静的态度让他很不喜,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是为陈王府的赏花宴。” “哦,是为了贵妃娘娘而来。” “是。” 东陵厌应了话之后,察觉到不对,又立马解释: “确实事关贵妃娘娘,但我这次来,不仅是为了他,也为了你。” 因为解释,东陵厌的语气有些急切,但江清月似乎没有察觉到,语气依旧平和: “那还请将军说说,如何是为了我。” 东陵厌有些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开口,开口时,特意压低了声音: “这一次是贵妃回宫之后头一回如此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有你参加,期间定然会有人提起当初在白云寺落崖一事。上回……你跟我说的看到了绳索的事情,万别说漏了嘴,若被人听到添油加醋,怕是会有大祸。” 说到绳索两个字的时候,东陵厌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用了气声,让江清月听到便作罢。 “贵妃在后宫中也有敌对的妃子,自从贵妃回宫后,后宫中便传出了一些不好的传言,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后宫中有的传言也传到了前朝。 “这一次,你们二人一起露面,说不好就会有人借机生事。 “不过,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隐瞒绳索的事,其它的能少说便少说,坐实贵妃是失足落崖,便能将那些流言一举击碎。 “若不然你们二人都会有危险……” 东陵厌生怕江清月不明白其中厉害,特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一番话翻来覆去的强调,说了许久。 说完之后,目光殷切的看着江清远,问她可明白。 “将军说的,清月已经明白了。将军是想让清月为贵妃娘娘做证明,想要借我的口来堵住那些疑惑的声音。” 江清月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东陵厌听她说这些话,还以为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看着江清月这般语气,他又意识到不对。 “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江清月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将军说说,对我的好处在何处? “现在,丞相大人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皇家为表歉意,也封了我为郡主,还赏赐了众多金银。 “恕清月愚笨,半点没看出来这件事对于清月的好处。在我看来,这件事只有对贵妃娘娘的好处。” “不是的。” 东陵厌想解释,但突然发现江清月说的也有道理,一时张不开口。 “不是的,对你也有的。若是贵妃娘娘有事,你作为当事人,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将军大人说说,我如何脱不了干系?贵妃娘娘不是我推下去的。她是处心积虑的要逃走,还是失足落崖,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东陵厌摇头,腮边动了动: “若贵妃落崖一事有猫腻,那你很有可能也会被人以为帮凶。” 江清月笑了,微笑里带着无尽的悲伤和难过,她定定着看着东陵厌: “凡事都应该要讲证据,而不是看谁的怀疑,我没有任何动机和理由要那样做,而且一旦被发现我下场凄惨。 “我好好的,为何要寻死路?将军的猜测实在太过牵强。 “还是说,将军为了贵妃娘娘想要再一次对我屈打成招,寻个替死鬼?” 问出这句话,江清月的脸上已然含了泪,一份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东陵厌要表达什么意思,若聂千锦落崖一事被人翻出来说事,那么她一定会成为人家手中的棋子。 对她确实不利。 她会按照东陵厌说的做。 但是现在,她也要曲解他的意思。 就是要让他急,就是要让他解释,如此,后头她的服软,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没,没有,不是。” 东陵厌心虚又心慌,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若真的贵妃出事,肯定会有人拿你做文章。无论他们是想要陷害贵妃,还是其它的别的,你都会承受无妄之灾。” 江清月低下头,语气带上了三分哽咽: “别人会对我如何,我不知道,但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是你东陵将军。” “我没有,我不会。朝堂之事你不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当初的事情被扒出来,你作为第一目击者,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东陵厌急急的解释,只是似乎他越解释越不对。 他看着江清月,见江清月就这么望着他,也不说话,脸上尽是悲伤之色,不由得心中一痛。 语气放软:“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现在跟贵妃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是不想你被那些人利用。” 江清月低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乖巧懂事的模样: “将军说的话,清月记下了,将军放心,清月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看见,贵妃娘娘如何都好,清月一概不知。” 东陵厌见江清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他心中乱乱的,看向江清月。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不过看江清月这副态度,他转念一想,心中又生出些许的窃喜。 江清月伤心难过,说明对他在意,只要还在意,他以后便能挽回她的心。 虽然她嘴上说着狠话,但看起来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难过。 东陵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去,想握一握江清月的手给她安慰。 但下一瞬,江清月便抬起手,用手上的帕子拭眼角,然后将手叠在了身前。 东陵厌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悻悻的收了回来。 “我知道你误会了,但我还是想要解释一句:我没有利用你,朝堂的事你或许不明白,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听……” 江清月不想听,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朝堂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 “但是我也知道,若有人对贵妃娘娘落崖一事提出异议,那么当初负责贵妃娘娘事情的将军,也一定会受牵连,所以我不会乱说话。” 说完,她又抬起帕子,一副拭泪状。 委屈又隐忍的模样,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东陵厌愣住。 这是…… 这话的意思是…… 她不想他受牵连……是在意他? 听着这些话,再看江清月这副模样,东陵厌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没想到江清月并不是想明白了,想通了,而是为了不让他受牵连。 一时他竟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适从,心像被撞了一下。 “多谢你。 “我知你最是善解人意。” 江清月低头不说话,东陵厌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话。 虽然心中很舍不得,但还是告了辞。 离开之前,一步三回头。 那深情如许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从此再无时日相见。 ------------ 第69章 江清月,你不要太过分 东陵厌离开,江清月松了神色,往身后的椅榻躺了下去。 手一伸,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眼神清明,脸上哪有半点悲伤之色。 绿浣过来添茶,眼睛看向东陵厌离开的方向: “小姐可还好?” 江清月摆摆手,“我无事,你下去吧,准备一下陈王府宴会要穿的衣裳。” “是,小姐。” 次日,东陵厌让人送来了许多礼,一台一台的往江清月的院子里搬。 江清月一起来,便看到门口堆着的大箱子,听绿浣说是将军府送来的,扫了一眼便道: “送来那便收下。” 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收,不愿欠着人情。 但现在,人情这个东西欠了才有,不欠没有。 将军府送到她面前来的东西,她收得心安理得。 脸皮厚些,果然能过得更肆意潇洒。 转眼,赏花宴便到了。 这一日,江清月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便乘上马车,往陈王府而去。 前世,陈王府也举办过宴会,但是她没有收到过帖子。 现在,她才下马车,门口的丫鬟小厮齐刷刷跪了一地,口中恭敬的念着:郡主。 随后,便见得陈王府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夫人,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迎上来: “这是郡主吧,快请快请。” 那夫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十分热情的邀请江清月进门。 一路上跟江清月介绍陈王府的景致。 江清月听得兴致缺缺,但脸上并不显露,一路入了园中。 赏花宴安排在陈王府的花园里。 成王府的花园很大,一进入垂花拱门便看到眼前姹紫嫣红开遍。 江清月在廊下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丫鬟上了茶水点心。 看着那夫人和小姐离开,绿浣才悄悄开口说话:“小姐,这里的花真好看。” 江清月点点头。 这陈王,是先帝的小儿子,不过生下便有疾,一直养着,后来娶了王妃,生了孩子便去世了。 皇帝只这一个兄弟,对陈王府遗孀颇为照顾。是以,陈王虽然不在,但是陈王府的地位一直都在。 老王妃将孩子养大,为着陈王府子嗣,除了正妻,侧妃,又为儿子纳了许多妾室。 这后宅中,女子多了是非便多。 只要不伤子嗣,老王妃都不管,这就导致陈王府子嗣众多,但是糟心事也多。 她在内院中都经常听说,哪一房的儿子又强抢了民女,哪一房的孙子,又和谁打了架,打断了人的腿。 如此事情,层出不穷。 上一世,她二舅舅林阙的女儿,就被这陈王府六房的嫡子看中,可怜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被糟蹋死在陈王府的角楼。 她对陈王府没有好印象。 陈王府子嗣众多,但是却没有一个有出息,若不是有皇帝庇佑,早败干净了,现在,也只是说出去名声好听些。 这场宴会在陈王府举办,聂千锦有讨好皇帝的意思。 陈王府男丁无用,她如此做,算是给了女眷体面,皇帝心里也高兴。 看起来,聂千锦还是心慌害怕的。 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处心积虑要办这一场赏花宴,还把地点定在了陈王府。 江清月一坐下来,不时便有一些小姐夫人过来打招呼。 江清月淡淡回应,既不热咯又不失礼,倒赢得了不少小姐夫人的好感。 曹氏来的时候,刚好见着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在跟江清月说说笑笑,一下便变了脸色。 江清月刚刚被和离,又被江家赶出来,照理来说,是该被人避之不及的。 只是现在她被封了郡主,还得皇上赏赐,风头无两。 倒显得她江府不近人情。 怎么也不该在女儿一出事,便急着撇清关系。 若江清月真有罪,那倒也罢了。 可是江清月是被冤枉的,江府如今便很尴尬。 曹氏站了一会儿,察觉到四周看过来的视线,硬着头皮往江清月去。 本来,这赏花宴她是不想来的,但是,江佩兰没来,若她还不来,没得引得人猜测,惹来麻烦。 想到江佩兰,曹氏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对面,礼部尚书家的夫人见着曹氏过来,说了两句便走了。 绿浣低声提醒:“小姐,江夫人来了。” 绿浣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着看着曹氏。生怕她做出什么对自家小姐不利的事。 曹氏见着绿浣的表情,想到那一日和江清月的对峙,气得直绞帕子。 一个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怕她在陈王府的众目睽睽之下,对江清月做什么不成? 她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当着这满府的面,这丫鬟做出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呢? 曹氏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忍耐着。 待走到江清月面前,见江清月没说话,更是恼怒。 “我都到了跟前,清月不请我坐坐吗?” “我又不是主人,江夫人爱坐哪都好。” “你。” 曹氏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这边,此时都不约而同的回过身去。 “清月和我这般生疏,就不怕外人看了笑话?” 江清月:“那也是看江府的笑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也姓江。” “你不姓江,那你急什么。” “你……”曹氏愤愤。 “我是江家的主母,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府能做得出那样的事,我当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江夫人不服气,正好趁着今儿大家都在,不若让大家评评理。” 曹氏只感觉到一股邪气直冲天灵盖,一道白光落下,她差点就要晕过去。 “你真的是诚心想让外人看笑话吗?” “江夫人错了,哪里是我诚心让外人看笑话,明明是江夫人没事找事,说不过我却要倒打一耙,这锅我可不背,这罪我也不认。” 曹氏气得七窍生烟,胸口起伏剧烈。 她已经看出来了,江清月自从脱离了江府,就像脱缰的野马,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几回对上江清月,都没好果子吃。 曹氏终于意识到自己江家主母这个母亲的身份,在江清月面前是半点都不起作用了。 她忍住心中的情绪,在江清月桌子一侧的凳子上坐下来。 并非她愿意跟江清月坐在一起,实在是她不想再给人其它说道的话题。 让她自己坐一处,定然会有人来问她跟江清月二人的关系。 江清月被逐出族谱,这件事是江府做得不对,她这个时候跟江清月坐在一处,算是堵住了那些想要询问的嘴。 还有一点,便是江佩兰作为丞相夫人,这样的场合却没有出现,一定会有人问。 虽然她心中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是能不说便尽量不说,不要提起任何一点才好。 江清月见她坐下,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曹氏见她这副不上心不在意的神情,想到从前她低眉顺眼,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模样,心中便万分不平。 一个贱胚子生的杂种,一朝得势便妄想在她面前拿架子,她恨不能撕了她去。 曹氏憋着气,也没有再跟江清月寒暄的意思,但江清月却发话了。 “江大小姐今日怎么没来?” 曹氏听着这话,一颗心猛地被提起,瞪大眼睛向江清月看过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一瞬间收起了心神。 眼睛的余光往四下看了好几眼,压低声音道: “我警告你,你不要没事找事,你明明知道兰儿她来不了,你还来这样问,究竟是何居心?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江府丢脸才高兴?” “是。” 江清月看着她,直直回答。 她自然也是没有心思跟曹氏寒暄的,但是,眼下,是让她娘的死重见天日的好机会…… 而且,正好借她的手,给陈王府也找些事。 曹氏眼睛瞪大,看着江清月,仿佛不相信这样的话居然从江清月口中说出来,愤怒之余还有些错愕。 有这样的心思也就罢了,居然还这般大喇喇的说出来,承认就是想要看江府的笑话,就是想要江府丢脸,倒教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经营后宅多年,见多了那些弯弯绕绕,但是这般直白的挑衅,江清月是头一个。 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外头,大家都顾着体面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惯有之。但从未没一个像江清月这般,把厌恶报复直拉拉的写在脸上。 她想了一圈,最后还是歇了气。 因为她发现,她把自己所有的招数想遍了,都没有哪一招对江清月有用。 江清月真的对江府毫无眷恋,也并不介意江府有什么样的下场。 江清月见她语塞不说话,笑了。 “江大小姐莫不是回不来了? “还是留恋那马夫的温柔乡,又或者是遭到了马夫的遗弃?她身无盘缠,又无在外生活的经验,啧啧啧,江大小姐做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也做惯了高高在上的丞相夫人,在外头那样的地方……” 江清月的话戛然而止,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像在说小人书上的故事,云淡风轻,幸灾乐祸。 曹氏两手紧紧的握着帕子,已经变了脸色。 江清月左一句马夫右一句马夫,听得她气血上涌。 还有后面那些猜测,句句都让她一颗心提得老高。 她自诩已经见惯了风浪,但江清月一番话,还是让她心中忍不住紧张。 是啊,江佩兰从未受过苦,跟一个马夫……,谁知道会遭遇什么样子的事。 她又长得貌美,还拿了些银钱,若对方心恶,江佩兰不会有好下场,若对方心善,哪里又护得住江佩兰。 曹氏越想心越慌乱。 这些日子,她都在打探江佩兰的下落,但是一无所获。 这些状况她不是没有想,是不敢深想细想。 因为怕想到一些她接受不了的结果。 但现在,江清月把真相赤裸裸的放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去想,她哪里还坐得住。 只是现在,她又走不得。一时心中煎熬,升起熊熊烈火。 看着江清月几乎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 江清月又笑了:“我过分吗? “对比起江夫人曾经对我娘做的,对我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我现在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江夫人加诸于我母女之上的伤害,那可是实打实的,如今我不过是还了一分,江夫人怎么就受不住了呢。 “后头还有两分三分,左不过要把我们母女受的罪十倍百倍的加诸于你身上,江夫人可要做好准备才是。” “你……”曹氏面对江清月赤裸裸的挑衅,几乎气急败坏。 但是她拿江清月没有任何办法。 “江夫人若不愿意听,直接走了便是,想来,那边其她的夫人应该很乐意江夫人的加入。 “江夫人平时跟她们也很是要好,作为好姐妹,定然是要关心关心江大小姐的。 “我又没有拦着,怎么江夫人明明在这儿不爽利,还非要在这坐着呢。 “江夫人自讨苦吃,却还要怪我,实在是不讲道理。” 曹氏往对面看了一眼,那边除了有和她交好的夫人,还有平时不对付的夫人。 若她过去,定然要惹是生非。 江清月就是故意气她。 曹氏紧抿着唇,气得脸色通红。 她何时这般狼狈过,但这一刻真的是憋屈得不得了,却也不得不忍着。 她被一个曾经看不上可以踩在脚下的蝼蚁羞辱了,却没有任何办法。 “江清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未必没有你落难的时候。” “呵呵。”江清月轻笑出声,然后捻了一块茶点吃。 似乎在说特别有趣的事情,笑望着曹氏。 “我这个人呢,从不想什么以后。我就想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当下先爽快了再说。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讲,但眼下,我要把你碾死碾碎碾成血渣渣,你待如何呢?” 曹氏面色苍白,看着江清月这般不顾一切的疯魔表情,心中升起一股害怕。 她好像一直看错江清月了,她这样的人就是疯子。 她不想让江府好过,不想自己跟江佩兰好过。 此刻,曹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悔意。 早知道江清月是个祸害,她就不该让江清月活着离开江府。 ------------ 第70章 要我跪下你才肯罢休吗? 曹氏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她深吸一气,缓缓的吐出来。 才发现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她看向江清月,思忖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长叹一气,对江清月道: “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你若有什么冲着我来,要我做什么,我都同意,希望你消了气,别再敌对江府,也别敌对兰儿,她确实蛮横了些,也都是我纵容的缘故,无论如何,我向你道歉……” 一番话,曹氏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头说得顺溜,算是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向江清月服软,实在是眼前的江清月,实在让她感觉到害怕。 她不知道江清月会做出什么疯魔的事情,造成无可估量的后果。 从前她磋磨她们母女,只不过因为她看不上妾室和庶女。 现在她放下身段说好话,是因为现在的江清月有能力对她和江佩兰造成威胁。 她自己也就罢了,但是她不能让江佩兰有危险。 江佩兰现在处于这种境地,江清月若要做什么,怕是会让江佩兰死无葬身之地,她不能赌也不敢赌。 不过是两片嘴皮子一碰,说几句好话而已,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江清月听着曹氏说完这些话,定定的看着她。 抛开别的不说,曹氏作为母亲,是十分合格的。 当然,她的母亲对她也一样好,只是她的母亲死在了曹氏手上。 曹氏越说越顺,没有了一开始的磕磕绊绊,说到后面驾轻就熟,她是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 “当初我确实对你苛刻,倒也不是因为你,是我对府中所有的庶子庶女都苛刻。如今我向你道歉,还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望你能消了气,江府还是你的家,你父亲那边我会尽我所能,去替你游说,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到江府,做江府的小姐。” 她说完,殷切的看着江清月,态度诚恳。 却听到江清月说: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当初你对我们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若如今由你两片嘴皮子一碰随意说几句话,我便原谅你,那实在是对不住当初那个我。” 曹氏咬了咬牙,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容: “那你要我如何做才肯原谅,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犹豫。” 江清月望着她,笑而不语。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曹氏几欲抓狂。 她看着江清月, “难道要我跪下你才肯罢休吗?” 这话将自己摆到低处,但实则是以退为进。 她料定江清月一定不敢让她跪,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 真让她跪,江清月的名声就会彻底臭掉。 江清月缓缓侧过头来,红唇轻启,突出两个字: “好啊。” “啊?” 曹氏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清月怎么会让她跪? 私底下冷嘲热讽几句也就罢了,她真的为了出气,后半生都不顾了吗? 如此,江清月也就是一个蠢货而已,只可恨她被蠢货拿捏住了软肋。 只是现在江清月已经说话了,难道自己真的要跪吗。 话已经说出去了,若不跪,江清月定然不喜,若跪,那她的脸面也没有了。 上回因为丞相府的事,江朔回府把她大骂了一顿,让她好好反省。 若不是陈王府宴会请了她,她这会还在祠堂跪着。 如果她真跪了,她这个主母的位置岌岌可危,江朔亦会厌恶死了她。 “我不能跪,今日来的都是客人,若我这一跪。清月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等你回来江府,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可眼下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无论如何,我也曾是你的母亲。我若跪对你太不好了,我不能害你,我并非不愿,而是这场合实在是不妥,你可能明白我的苦心?” 江清月冷冷看着她: “说过的事便要做到,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外人怎么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管出了气再说。” 听她这么说,曹氏急了。 她没想到江清月是这么蠢的人,早知道,她是个这般只顾着发泄情绪,不顾后果的人,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对付江清月。 而不是现在这般,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江清月不管不顾,可她还是要做人的。 “清月,我跟你道歉。今日这个场合,我真不能跪,若不然,江府便跟陈王府结了仇,一会老王妃也会来,若是问我为何跪,实在是对我们都不利。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如此,我把我的嫁妆分一半给你,算是给你的补偿,等回到江府,我还认错,在江府你让我跪多久我便跪你多久,可行?” 江清月略微沉吟,“七成。” “啊?” “嫁妆七成。” “七成太多了,你弟弟还未娶妻。” “八成。” “啊……”曹氏委屈死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江清月拿捏。 “行,八成就八成。”曹氏心在滴血。 但是好歹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了。 江清月:“那我收下。” “好好。” 听到这话,曹氏松了一口气。 虽然肉疼,但到底解决了个大麻烦。 知道江清月是会被情绪支配的那种人,以后对付起来也容易。 只要顺着她哄着她便好,这种人,是最容易拿捏的。哪怕以后把她的嫁妆拿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好,等今日从陈王府回去,我便把嫁妆整理收拾好,再送到你那里。” “我并不相信你,还是得有个见证人,有个证物更好。” 曹氏皱眉,“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得好。” “不行。”江清月直接拒绝。 曹氏暗自咬牙,“那依清月所见,那请谁见证最好?” 江清月往后头看了一眼, “我记得你跟刘御史家的夫人最要好,便由她见证吧。” 听到说是刘夫人,曹氏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 这刘夫人跟她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手帕交,关系最不错,由她来,后头好好说,一定会帮她遮掩一二。 虽然她不觉得江清月会好心替她着想,但是也想不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对比于其它夫人来说,请刘夫人对她是最好的。 若请了平日里和她不对付的夫人,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子。 “也好。” 曹氏不表露情绪,生怕江清月反悔,立马让身后的丫鬟,去请了刘夫人过来。 刘夫人莫名其妙,等过来一听说曹氏要将自己嫁妆的八成给江清月,吓了一跳。 不过,看两人都没说什么,也不好多问,不过一桩小事,和曹氏又交好,也就替她做了见证。 而后,江清月又让曹氏写了一份证明的单子。 曹氏也一一应了。 江清月越如此上不得台面,她越觉得江清月好对付。 现在给出去多少都好,以后能拿回来的可能也越大。 是以,在江清月说要她的手镯做信物的时候,她半点没有犹豫。 虽然那镯子是她母亲给她的嫁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身外之物不值一提了。 江清月看着曹氏褪下手腕上的镯子递过来,让绿浣接了收起来。 刘夫人见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不对,找了个借口离开,没有多留。 等刘夫人走后,还不等曹氏喘口气,江清月便淡淡开口: “如此,江夫人可以跪了。” “啊?” 曹氏错愕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又愤怒地向江清月看过来。 “我刚刚已经给了你八成的嫁妆,你也答应了,怎么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 曹氏一脸愤怒。 江清月看着她:“刚刚我只是答应要你的嫁妆,却没有答应不让你跪。” 曹氏气死了,哪里有这样的说法。 要了别人的东西还不答应别人的事,她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江清月,你别得寸进尺,我该给的都给你了。” 江清月见她恼怒,面无表情的开口。 “有一次,我娘生了病,一直吐,我急得不行,让丫鬟去请大夫,可是你不让,还说生病正常,过几日就好了,时值观音菩萨的生辰,不宜见药味。 “为了避免我去请大夫,还特意让人看着院子,不许我们出去。 “可是我娘高烧不退,我急坏了,偷了我娘的银子,求门口的下人去告诉江大人,那人收了我的钱,却没有去。 “我后来知道,那下人是你的人,就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我现在不过是如法炮制,怎么就不行了呢?原来你也知道,这叫得寸进尺。” 曹氏的气焰一下便熄灭了。 当初不给林氏请大夫,确实是她的主意,也确实是她让下人这么做的。 如今江清月冲着她来,确实她没什么好说。 她只恨,当初只弄死了林氏,没有把江清月一起弄死。 她脸色发白,往四周看了一眼,最后又看向江清月。 “你可想好了,你若只为了出这一时之气,却要赔上自己半生的性命来担,可不划算。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也想为你母亲做些什么,但赔上自己实在是不值,我活到这个年纪,面子没了也就没了,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还要嫁人。 “我这一跪对我确实会有所影响,但影响更大的是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是个好的做法。” 曹氏已经知道江清月的想法,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倒说出了几句真心话。 一旁的绿浣见状,心中也有些焦急。 无论如何,曹氏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若曹氏跪了,确实是打了她的脸,也为小姐的娘亲报了仇,但同时对自家小姐的伤害也不可估量,为了这么个人如此做,实在是不划算。 她忍不住也想劝一劝,不过她更知道,自家小姐不会如此冲动,她既然要求曹氏这么做,定然有她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只是她看不懂而已。 江清月笑了笑: “所以江夫人是不打算跪了?”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藏着一种让人心慌的意味。 曹氏不敢赌,这样疯魔不顾后果的江清月,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会做出什么来。 江清月就是个疯子,不管不顾的疯子。 若早知道,她刚刚就不该顾及着什么脸面,直接避开避得远远的才好,莫跟她有任何牵扯。 曹氏万般不想跪,但她已经被架在了这里,不得不跪。 只得琢磨:若跪了后头被人看见,她只哭不说。 这样虽说丢了体面,但已然是最好的法子。 宴会人多眼杂,说什么的都有,只要她后头让人再传出些小道消息,把自己装成受害者的形象,面上也不会太过难堪。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以后她再见着江清月,定然要离得远远的,千万别往她跟前凑才好。 曹氏忍住万般心绪,往侧边走了一步,在江清月面前跪了下来。 她跪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那边的人群。 桌上有盆花挡着,只要不仔细看,倒也不会被人发现,这是她做的最后挣扎。 绿浣见她跪下,眼皮一跳,往自家小姐看去。 随即,下一瞬,就见自家小姐抱起桌上的花瓶,猛地往地上一砸,发出砰的一声响。 顿时园子里的目光都向这边看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曹氏。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惊呼。 没人敢上前来。 原本大家关注着江清月,是因为今日贵妃娘娘也要来,有了之前冤枉的事,今天肯定有事发生。 但万万没想到,现在贵妃还没来,居然发生了更为精彩的事。 她们看到了什么? 曹氏给江清月下跪? 江清月是被赶出江府了,但是曹氏总归是她的嫡母,这一幕…… 实在匪夷所思。 其中定然有事发生。 众人的目光在江清月和曹氏之间来回游走。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都是对江清月的谴责。 只有刚刚见证送嫁妆的刘夫人,见到这一幕,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好。 今日陈王府来的客人多,因为贵妃娘娘要来,陈王妃去了前头,等着贵妃娘娘,这会在这里陪着的,是三房四房的夫人,见到这一幕,直接吓傻了,赶紧让人去前头通知陈王妃。 今日,陈王府怕是得出事。 ------------ 第71章 江清月生母的死 此时,跪在地上的曹氏被江清月这一摔,也吓了一个激灵。 不明白江清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是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不管不顾的把事情闹大吗? 江清月真的是疯了。 曹氏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刚刚就应该直接离开,而不是被江清月拿捏住任她胡作非为。 现在,一切都似乎脱离了掌控,正以一个诡异的形式,往她完全未知的方向走去。 让她心中无比忐忑不安。 花盆被移走,她整个人都被暴露出来,顿时园子里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裳。 她暗自咬着牙,忍着屈辱,看向江清月, “你让我跪我也跪了,不知你气可消了?” 曹氏努力忽略落在身上的那些目光,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她便要达到目的,不然今日就白跪了。 只是她见江清月盯着她,却不说话,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要我跪,我已经跪了。我这个当家主母在你面前已经一点脸面都没有了,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也该消气了。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那般。” 曹氏忍着心绪,十分好脾气的对着江清月认错。 事已至此,她只能这么做。 只是,她姿态都放这么低了,江清月就是不言语。 她不知道江清月心里是怎么想的,一颗心突突的往下沉。 不过最坏的结果已然是如此,她也已经做了。其它的,再担忧无用,如此一想,反倒放宽了心。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一副知错认错的态度。 江清月看她能屈能伸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 抬着帕子,一副抹泪状。 却依旧不说话。 曹氏见她不说,也不敢开口,只是心里却直打鼓。 这画面,不免诡异。 众人看着这边,低头窃窃私语。 这尴尬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陈王妃便来了。 陈王去世后,他的儿子继承了王爷的爵位。 陈王妃是淮州韩氏,是个落魄贵族。 有身份,无权利。 老王妃选这么个人,一是不想断了皇帝的庇佑,二是好拿捏,不会对王府子嗣有碍。 若选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皇上那边的关怀就少了,而且妾室的孩子基本怕是活不下来。 京城后宅,这样的事老王妃看多了。 有舍有得,最后选了韩氏。 那么多年下来,王府也确实和老王妃想的一样,得皇帝关照,子嗣丰盈。 韩氏规规矩矩的做好老夫人喜欢的王府王妃,虽然性子软,好拿捏,但是出席一些场合,身份也拿得出手。 远远的,陈王妃韩氏就看见曹氏跪在地上,曹氏面前的江清月,正默默拭泪。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她眼皮直跳。 她不关心这江府的夫人和新晋的郡主有什么瓜葛。她只知道江夫人这一跪,陈王府这赏花宴已经出了名。 她心中一下生了怨恨。 好难得举办一次宴会,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这江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回府去说,却非要在陈王府闹出这般样子,实在是不把陈王府放在眼里。 虽然这般想,但是面上不敢显露分毫。 她上前去,一把将曹氏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关切: “江夫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怎么就……” 陈王妃没有说跪字,给两边都留着脸面。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这两人的表情,说话不偏不倚,没有偏帮谁,也没有指责谁。 她是这场宴会的主母,她的出现不是要给她们主持公道,而是要维护陈王府赏花宴的秩序。 两方都不能得罪。 陈王妃来扶,曹氏顺势便站了起来。 没有回陈王妃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江清月,这种烫手山芋,还是让江清月来接最好。 脑中琢磨着,此时是不是应该哭一会儿。 陈王妃见她不说话,脸上表情变幻,又看向江清月: “郡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不是她想问,而是事情发展到这里,必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在场的人一个交代,也是给老王妃一个交代。 她作为陈王妃,今日若出了什么事,她得付全责。 她话才落,便见江清月拿下眼角的帕子,露出一双哭红了的眼,捂着帕子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道: “王妃见谅,我实在是忍不住。 “刚刚我来到宴会上,正坐着喝茶,江夫人过来了。 “她知道我收集到了她害我娘一命的证据,让我无论如何,不能把那些证据交出去。 “可是为人子女,生母被陷害,怎么可能不为她讨回公道。 “可江夫人却威胁我,说我若要把证据拿出来,她便要让我身败名裂。 “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她双眼含泪,看向曹氏,大声道: “哪怕江夫人这样做了,我还是要把证据交给京兆府衙,让京兆尹大人,还我娘一个公道。 “我是怕毁了前程,也怕毁了名声,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江夫人这一跪,是将我架在火上炙烤。但这些,跟我娘的公道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如果我有证据,却不能为我娘伸张正义,那我这条命,活着也没有意义。 “江夫人打错了算盘,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威胁便放弃为我娘申冤。” 江清月哭道,语气义愤填膺,目光直直的看着曹氏,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周围议论声四起: “怎么会如此,一个主母害了妾室,如今又要向庶女下跪威胁。” “这江夫人平时看着优雅得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看得出来呢?有的人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郡主倒是可怜了。” “还好说了出来,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郡主怕是要被那些不知情的唾沫星子淹死。”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说什么的都有,一句一句闯入曹氏的耳中。 曹氏傻眼了。 发生了什么? 江清月说的是什么? 怎么……怎么会? 什么时候跟林氏有了关系,怎么又牵扯到了林氏的事? 林氏的死确实和她有关,但是…… 怎么会如此? 怎么这个时候说起这个事…… 曹氏没反应过来,眼中满是疑惑。 但是她直觉这件事有问题,江清月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事。 只是……为什么啊,而且前面一点征兆都没有。 而且,下跪一事,也是她临时想到,为了逼迫江清月随意提出来的,江清月怎么也不会联想得那么快。 除非…… 除非江清月其实一直都知道林氏死的真相。 她一直在寻一个时机,今日寻得时机,正好将计就计,挖了个坑就等着自己跳下去…… 想到这里的时候,曹氏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江清月哪里是只顾着发泄情绪的疯子,她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做了这件事,她根本就是一步一步在引着自己入坑。 她根本就是准备好了所有,只等着眼下这个契机,一旦等到,毫不留情给她布下天罗地网,让她无处可逃。 当初林氏的死,她自认为收尾收得干净,但雁过留痕,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若江清月的证据充足,一定不会放过她,不会等到现在。 应该是找到了一部分证据,但这些证据却不足以给她定罪,所以才需要一个契机,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把林氏的死放到台面上来的契机。 她猛的看向江清月。 见江清月掩着帕子,哭哭啼啼,把根本没有发生的事,说得头头是道,把戏唱的跟真的似的,她心中便已有八分确定。 这般心思缜密,这般大胆挖下陷阱。手段果断狠厉。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还以为江清月是什么能哄住的没脑子的女子。 她好恨,恨自己没早看出来,若早看出来也不至于这般被动,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 曹氏察觉到四周投过来异样的目光,悔得肠子都青了,心中把江清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王妃听到江清月的话,眉头皱起: “这……或许是个误会。” 江清月哭道:“王妃,这不是误会,刚刚她为了堵住我的嘴,还把她的嫁妆八成都送了我。 “有字据在,还有刘家夫人做了人证,还有江夫人把她出嫁时曹老夫人送的镯子也给了我当信物。 “我被她的几句好话唬住了,不敢声张,但随后一想,反应过来觉得不对,便想把这些东西还给她。 “江夫人不收,以下跪相威胁,我不同意,所以才出现了刚刚那一幕,我真的是没法子了……” 江清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陈王妃紧皱着眉头,只能上前安慰几句。 江清月可是贵妃娘娘亲自请的贵客,她们绝对不能怠慢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把曹氏撕了的心都有。 却不知,一旁的曹氏牙都要咬碎了。 她万万没想到,八成的嫁妆送出来,既是挖了坑在这里。 她用自己的东西,砸了自己的脚,怎能不让她恨。 曹氏有苦说不出。 赔出去了八成嫁妆,还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给江清月下了跪。 后头说不好还要当成犯人一样被审。 她究竟做了什么孽,要遭遇这种事。 陈王妃向后头的人群看过去,目光落在刘夫人身上。 “可是那位刘夫人?” 她指着人询问江清月,江清月点点头。 陈王妃立马询问:“刘夫人,郡主说的可属实?” 这话一问,周围所有的人都向刘夫人看过去。 刘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把曹氏恨死了。 她若早知道是这种事,说什么也不会去做那个劳什子见证,现在说不好还会摊上官司。 什么手帕交,从这一刻开始,她们就是陌路人。 那么多人看着,刘夫人不得不出来。 按照陈王妃的询问,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虽然里头没有提到林氏之死,但是曹氏给了八成嫁妆是事实,而且把自己母亲给的出嫁镯子当做信物也是事实,有字据更是事实。 除了刚刚江清月说的那个理由,大家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曹氏心甘情愿的做那些。 对比起曹氏什么都不说,江清月说的话似乎更合情合理。 议论声越来越大,陈王妃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还是给了曹氏说话的机会。 “江夫人可有话说?” 曹氏正看着刘夫人,见刘夫人不看她,心中已经明白为什么江清月刚刚特地点了刘夫人来见证。 因为她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幕,她就是要让刘夫人和她反目成仇,让这个多年手帕交和她离心。 好狠毒…… 她嘴唇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没想到,事情就变成了眼前这一幕。 无论如何,人命她是不能认的。 “一切都是误会。” 她沉吟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 但话才落,便听到有人疑问: “既是误会,为何要向江大小姐下跪,还送嫁妆?” 后头一个说得过去,但前头那个怎么也不合理。 到此时,曹氏算是清楚看明白了: 江清月从头到尾就在引她入坑,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有反驳的话。 到这一刻,曹氏确认自己是栽了,栽得糊里糊涂,也栽得明明白白。 林氏的事她自然不能认,人命关天,她若认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她若不认,又实在无法解释,刚刚做的那一切是为什么。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电光火石,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看向众人: “林氏之死,跟我无关。但郡主怪我,也情有可原,因为是和我身边的人有关系。 “我原本想着,林氏已经去世,便补偿郡主一些,也算作是我的心意。 “我确实也有私心,想保住我身边的人,因为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乳母。 “但是现在,我说再多也已经无用,杀人偿命,总有这一日,现在我便将她交给郡主,任由郡主处置。”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乳母推了出去。 一个是自己的乳母,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孰轻孰重,曹氏心里非常清楚。 虽然舍不得,但壮士断腕,她必须有所取舍。 便只能牺牲乳母了。 ------------ 第72章 东陵厌喜欢江清月 乳母被推出去,整个人懵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曹氏,似乎不相信曹氏就这么把她推了出去。 曹氏甚至都没有看看江清月有什么证据。 当初的事情她知道,做得干干净净,哪怕有些蛛丝马迹,也绝对够不上定罪的地步。 她不知道,人做了坏事就容易心虚,生怕做错后果严重承担不起。 不如趁着还有机会,用最小的代价保住自己平安。 而乳母,就是那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代价。 “我知你一心为我,看到老爷宠爱林氏,为我不平,但是人做错了事就得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放心,看在你服侍我一场的份上,你的家人,我都会为你照顾好。” 一句“你的家人”,乳母已经明白了曹氏未说出口的话。 若她顶了这罪,她的家人都能因此获益,若她不认,她作为当初那件事的刽子手,也不会有好下场,而且她的家人也会受牵连。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她别无选择。 乳母落泪。 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 “不错,当初确实是我对林姨娘动的手……” 事已至此,乳母再没有隐瞒,把当初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 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在场的都是人精,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真相是怎样的。 一个乳母再怎么样都不会对府中的姨娘动手,定然是主子发了话。 只是这时候,人家出来应了,谁也不好拆穿多说什么。 这都是后宅她们见惯了的伎俩。 凡是牵扯到主子,都推个替死鬼出来挡灾。 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众人唏嘘。 那乳母说完,也不等江清月回话,直接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桌上,撞得狠,顿时血流如注,没了声息。 周围传来惊呼声,有些胆子小的小姐,连忙撇过了头,不忍再看。 陈王妃赶紧让人把乳母拖了下去,遣人送去了江府。 一旁的曹氏假惺惺的落了泪,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向江清月: “虽然事情不是我做的,但到底是我身边的人,我有督查不力之责。 “改日定登门,亲自向郡主致歉,是我管教不严,郡主有什么补偿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这是我欠林姨娘的,自当奉还。” 曹氏生怕江清月会再发难,索性自己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态度可谓十分端正,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前提是那件事真的是乳母做的。 但是,不是。 江清月看着她,心中早料到了,曹氏一定会拉人出来顶罪,对眼前的事并不意外。 没关系,慢慢来。 今日,开了个好头。 起码,从今往后,曹氏在京城贵夫人中,名声彻底臭了。 以后,无论哪一家的宴会,都不会再请曹氏。 她最好的朋友刘夫人,以后也不会和她来往了。 等曹氏回了府,还有江朔等着她。 江清月既出手,就没有想要放过她。 推出一个乳母顶罪,她依然要曹氏付出代价。 慢慢来就是。 “我不会原谅江夫人,更不会原谅害了我娘的凶手。 “江夫人若想赔罪,不是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做做样子,而该去林府。 “我娘在林府,也是如珠如玉般被捧着长大的,却不想遭了那般毒手,无论如何,江府都应该给林家一个交代。” “是,自然,应该的,是我考虑不周,请郡主放心,我必定说到做到。” 曹氏的态度很好,若做恶的正是乳母,她的做法实在无可挑剔。 陈王妃见状,出来打圆场,将江清月请到了另外一边。 又让二夫人请了曹氏往另外一边的空桌。 她不管她们有什么恩怨,但是不能在这里再出事了。 看二人各自坐下了,陈王妃放下心来。 只是对曹氏,再没有好脸色。 若不是今日客人多,她几乎都要把曹氏请出去了。 曹氏自知理亏,怎么刚刚就被江清月牵着鼻子走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周围其她的客人,看江清月和曹氏各自坐了一张桌,那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刚刚闹得那么大,还赔了一条人命,众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语气一阵唏嘘。 江清月今日赴宴,是贵妃亲自请的,贵妃没来,她不能走。 曹氏倒是想走,却走不了。她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了乳母,但是在场的夫人们,哪里猜不出其中的真相,越是如此,她越要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坐着,要不然可就坐实了大家心中的猜想。 这种后宅之事,看破不说破,倒也不是没有下人帮主子出主意,越过主子行事的,她现在就是要坐实了这一点,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清白。 曹氏暗自瞥向江清月,心中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江清月生吞活剥了。 若不是她,自己哪里会落得如此境地。 今日是栽了,这后果…… 以后京中贵妇谁还与她来往,谁会给她发帖子,她回府又该如何对江朔交代。 曹氏越想越心塞。 越想越恨。 不过……她到底是尚书夫人,还是丞相的丈母娘,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及着体面,等时日一久,就没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担忧起江佩兰。 江清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陈王妃安慰了几句,她默默擦了两把泪,示意自己无事,不能破坏了宴会。 陈王妃一走,随即便有人上前安慰江清月,今日许多人都想巴结贵妃,自然对江清月不同些,而且从眼下的事情来讲,江清月是受害者。 曹氏见状心中气得半死,再看自己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心中又气又恨。 没过多久,前头传了一阵骚动。 远远的,便听到有丫鬟通报的声音: “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往前头看去,随即便见着一打扮雍容华贵的宫装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赫然就是聂千锦。 她旁边跟着陈王妃,和几位有些地位的夫人。 大家下意识的往江清月看了一眼,然后纷纷上前对着贵妃行礼。 聂千锦走到跟前,扫了众人一眼,笑道: “都起来吧,本宫来迟了,倒叫大家等,听闻今日陈王府赏花宴,本宫也喜欢花,便寻思着来凑凑热闹,大家不要因为本宫到来便拘束了。” 贵妃旁边不知道是哪一位夫人,听得这话上前谄媚的应道:“贵妃娘娘光彩照人,这满园子的花都比不上一分,贵妃娘娘一来,倒叫这百花失色了。” 聂千锦掩唇而笑,那夫人见贵妃高兴,好听话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蹦,聂千锦也听得高兴,让宫人赏了一只珠花,那夫人千恩万谢。 园子里早有准备好的位置,陈王妃请聂千锦上坐,聂千锦刚一坐下,便问道: “江小姐可来了。” 众人都纷纷向江清月看过去,江清月起身,对着聂千锦行了一礼: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什么民女不民女的,皇上都封你为郡主了,你这般也太谦逊了些。” 聂千锦脸上带着笑,招呼江清月坐在她身边。 江清月没有上前,走向旁边的一个位置。 “贵妃娘娘见谅,民女这几日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便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江清月说着特地咳咳了两声,聂千锦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她是真的生了病,还是因为上次落崖的事,要跟她避嫌。 她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没有发作出来。 “风寒?可严重?”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不严重。” “那就好,你坐下说话吧。” “是,多谢贵妃娘娘。” 江清月坐下,便又听得聂千锦说话: “上回因为本宫落崖一事,让你承受了不白之冤,你受苦了,本宫应该和你说一句抱歉的。” 江清月低头回答:“当时那种情况,确实容易被人误会,所幸娘娘能平安回来,民女便也不算白白受苦。” 聂千锦很满意她的回答。 “虽说宫中对你做出了补偿,但本宫还是于心不忍,今日本宫出宫时,特地带了些礼物送给你,还请你收下才是。” 话才落,便有宫女抱了托盘上来,每一个上面都托着礼物。 从摆件到首饰还有华丽布匹,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多谢贵妃娘娘,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民女受之有愧。宫中已经送了许多东西,民女实在不敢再收贵妃娘娘的东西了。” “你因为我的缘故受了大罪,收什么都是应该的,本宫给你便收下,若不然本宫于心难安。” 江清月有些踌躇,看了看那些礼物,开口道: “既是贵妃娘娘的心意,民女可否将这些东西折了银钱,捐给京城中的善堂。” 聂千锦略微错愕,似乎没想到江清月会这么说,她随即脸上带上笑容: “自是可以,江小姐有心,本宫准了,既是为百姓谋福祉,那本宫另再送上三万两银票,一起捐给京中善堂。 聂千锦这话一落,立马便有夫人上前夸赞:“贵妃娘娘乐善好施,实在是京城百姓之福。” “是啊是啊,贵妃娘娘菩萨心肠。” 夸赞声不绝于耳。 这件事到这里便算圆满结束。 原本对聂千锦落崖一事,听到一些传闻的人,见着这一幕,也不敢再乱传什么闲话。 做了这么一场戏圆满落幕,聂千锦心情大好,挥了挥手,让那些宫女退下: “把这些东西交给东陵将军,想办法去折了银子过来。” “是。” 等着银钱的功夫,园子里,大家喝着茶说着话,整个场面看起来热闹又和谐。 江清月老实得做着吉祥物,数着时间过。 只等着聂千锦回宫,便立马离开。 聂千锦似乎不急着回宫,时不时的找她说话,倒让她开不得一点小差。 不多久,东陵厌便来了。 手上捧着一个匣子,里面装满了银票。 周围的那些小姐们,见着东陵厌俊朗的仪表,一个个脸上都沾上了羞怯的笑意。 聂千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勾起。 这般好的男子,心中却只装着她,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只是…… 她总感觉,似乎自从她回来,东陵厌待她便不似往日那般。 她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跟东陵厌说说。 今日出宫,机会难得,她得好好把握。 东陵厌是朝廷武将之首,长相俊朗,又有权势,还心里有她。 以后一定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能把关系闹僵了。 “辛苦东陵将军。” 聂千锦脸上带着笑意,东陵厌却只颌首示意。 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而目光直直的看着江清月。 聂千锦心中一下警铃大作,十分警惕的看向江清月。 东陵厌走向江清月,然后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 “郡主收好。” 照理来说,他只要让身边的侍卫递上前便可。 或者交给江清月身边的丫鬟。 但是他却直接给了江清月。 聂千锦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江清月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匣子,没有动,看向绿浣,绿浣会意,上前去接。 东陵厌还有些不想松手,但周围那么多人,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把匣子给了绿浣。 江清月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将军大人。” 东陵厌看着她,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周围的小姐们循着他的身影看远,四周响起娇羞的笑意。 首位上的聂千锦,默默捏住了衣袖。 她看得清楚,从始至终,东陵厌的目光都黏在江清月身上。 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宫宴时,她也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是东陵厌斩钉截铁说他们没有关系,她自是信他。 而且在她消失的那段时间,江清月差点死在东陵厌手上。 照理来说,他们二人应该无瓜葛才是。 但是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她直觉他们俩一定有事。 东陵厌那个眼神,她太熟悉了: 东陵厌喜欢江清月。 当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聂千锦看向江清月,眼中满是敌意。 “江小姐可是和东陵将军相识?” ------------ 第73章 季昀之就是维护江清月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江清月。 特别是刚刚对东陵厌上心的那些小姐,眼中已然带了几分敌意。 江清月起声回答:“回贵妃娘娘的话,不相熟。 “不过,民女确实和东陵将军有些交集,之前在狱中的时候,东陵将军提审过民女一次,不知道这算不算相熟……” 江清月听着聂千锦这酸溜溜的询问,心中忍不住大骂: 也太拎不清轻重了,不知道今日来什么目的吗?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争风吃醋。 原本事情已经了结了,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不知道又会起多少风浪。 不怕人蠢,就怕蠢的人身居高位。 江清月第一次对聂千锦产生了厌恶的感觉。 自己蠢死也就算了,却要拉着其她人一起陪葬。 聂千锦语塞。 江清月提到狱中提审的交集,倒显得她有些没事找事的意味。 “你不必紧张,本宫也就随意问问。” 江清月低头无话,聂千锦再想说什么也找不到由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心里的不安却越发明显。 她这一次谋划离开没有成功,几乎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她被困在了这富贵的牢笼中,现在东陵厌是她唯一的念想和指望。 等皇帝没了,她或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离开,但是那个机会要等。 若东陵厌心中没了她,那她就真的要困死在这宫中。 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要看看,东陵厌究竟对江清月有多少心思,才好计划自己要做什么。 聂千锦看向陈王妃:“听闻今日还准备了一些节目。” “是是是,娘娘今日光临陈王府,是陈王府的荣幸,原本是府中的几位小姐,想为贵妃娘娘献艺,不过府中小姐学艺不精,怕污了娘娘的眼,臣妇便请了其她府上的小姐,一起表演一二。” “不错,男宾们也上了船,正好能一起欣赏欣赏。” “这边女子展示自己的才华,说不好还能成就一段姻缘。” 京城中,各府上举办的宴会,其中都有一条隐性的作用,那便是为未婚男女相看亲事。 今日宴会,男宾在对面的果园中,两个园子中间隔了一片湖水。 这会男子们都上船游湖,正好可以把船划过来。 聂千锦这么说,大家都心照不宣。 那些小姐想到刚刚见到的东陵将军,都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二。 虽然大家都听说过东陵将军手段残忍,但也只是听说,和刚刚她们见着的样子完全不同,想来传言有误。 少女怀春,只会看见那些自己想要看到的,对于其它的自动忽略。 贵妃娘娘这边话落,底下已经有陈王府的夫人让下人搭好了台子,准备给小姐们献艺所用。 江清月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不过发现那些小姐们的目光都频频往后头的小船上看去。 年轻时不懂事,只看外表,却不知和一人相守到老,外貌是最无用的东西。 台子很快搭好了。 第一个上台的,是勇义侯府家的小姐。 勇义侯府,只有侯爵,没有实权。 是陈王府二夫人的娘家。 上来的,是这位二夫人的侄女。 能第一个上台,应该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她的衣着华丽,一上台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她表演的是琴。 随着一声动听的琴音,男宾那边的小船都已经靠了岸。 不过他们都没有上岸,就站在船上听。 江清月看到季昀之也在,有些错愕。 季昀之对她微微点头,江清月收回目光。 这位小姐的琴技不算好也不算差,中规中矩,不过今日的舞台确实费了些心思,搬了水缸荷花,还放了一处屏风,也算赏心悦目。 在上到第三个小姐表演的时候,聂千锦状若无意地看向江清月: “听闻江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宫还不曾有幸看过,不知江小姐可愿上台。” “贵妃娘娘谬赞,民女已许久不做这些,技艺生疏,就不献丑了。” “江小姐谦虚了,你现在已经和离,是自由之身,一个节目,说不好今日宴会便能觅得如意郎君。” 江清月目光冷然下来:“民女没想那么多。” 江清月拒绝的意思明显,聂千锦再坚持,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陈王妃,陈王妃会过意来。 “江小姐便表演一个,也不拘着要拔得头筹,主要是参与参与,也热闹些不是。” 陈王妃今日的任务,便是讨好贵妃。 她不知道贵妃是怎么想的,这番试探的话说完,目光悄悄瞥向贵妃,见贵妃面露满意之色,心中了然。 贵妃想要让江清月表演,那她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江清月架上舞台。 “民女这几年都没有参加过宴会,不仅是生疏了,连一些基础的都忘光了,不若等民女这次回去好好练练,等下回再献丑一二。” 江清月摆明了一副态度,就是不想表演。 话说到这里,陈王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见贵妃没有发话,只得硬着头皮又开口: “如此,也不碍事,我府上的三小姐,今日的节目是舞蹈,可否烦请江小姐,上台敲个鼓,也算作参与了,到时候会有琴声相和,只要匀速节奏敲完即可。” 大周的鼓声表演分两种,一种是有韵律节奏,另外一种则是作为和声,只要有响动即可。 前面一种有些技术,后面一种便纯纯只是参与,出些体力活。 江清月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感觉到了聂千锦的得寸进尺。 “实在抱歉,陈王妃也知道,民女今日偶感风寒,说话都有气无力,更遑论敲鼓,还请陈王妃不要强人所难。” 江清月这话,就差把不上台三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王妃作为主家,要求客人已然是失礼,若是再咄咄逼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江清月身子不适,是刚刚从贵妃一坐下来便说于众人听的,此时也不算是找借口。 陈王妃一时也有些进退两难。 她有些忐忑的看向聂千锦,却见聂千锦目光看向远处。 那里是男宾的小船。 东陵厌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聂千锦对江清月开口: “今日难得百花宴,正好公子小姐们都在,江小姐还是别扫兴。” 众人看向江清月,都不由得有些同情,这是非要江清月上台不可了。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贵妃娘娘就像和江小姐结了仇似的。 一旁的曹氏看着这一幕,脸上却露出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虽然她不知道江清月跟贵妃之间有什么矛盾瓜葛,但是贵妃如此,却是如了她的意的。 她往首位上的聂千锦看了一眼,心中想着,以后若有什么关于江清月的事,可以往贵妃娘娘耳边吹吹风。 曹氏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在聂千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氛有些僵持。 江清月抬头看向聂千锦,就见着聂千锦脸上挑衅的笑意。 是为了东陵厌。 小船上的东陵厌听着这话,眉头一皱。 觉得聂千锦这个场合这般逼迫实在不该。 而旁边有船已经靠了岸,季昀之从船上下来。 在场的小姐们见到季昀之,再一次红了脸。 若说刚刚的东陵将军气宇轩昂风流倜傥,那眼前的丞相大人便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更何况对方才名远扬,年少成名,又是大周最年轻的丞相,哪一个身份履历说出去都是耀眼的存在。 虽然他娶了妻,但在场不少小姐都觉得若能入府做个贵妾,也无不可。 “贵妃娘娘这般强人所难,可是对江小姐有什么意见?” 季昀之说话向来直白,半点不迂回。 在场众人听着这话,俱是一惊。 这丞相大人也太勇了,贵妃娘娘可是正得皇上宠爱。 天底下敢如此跟贵妃娘娘说话的,怕是只有刚正不阿的丞相大人。 在场的小姐们都瞪大了眼睛,目光一顺不顺的盯着场上的季昀之。 这样的丞相大人,实在很难不让人喜欢。 “江小姐是丞相夫人的妹妹,丞相也太护短了吧。这般为妻妹据理力争的模样,实在实在……,我都想不出一个词可以形容此时心中的震动。” “我也是,我也是,丞相夫人也太幸福了。” “听闻当初是丞相夫人主动对丞相大人表明心意的,后头二人结成秦晋之好,一直相敬如宾,丞相府的后院一直只有丞相夫人一人。” “好羡慕啊,若早知道,我便主动些就好了,说不得现在的丞相夫人得换人做。” “小妮子那时候你才多大。” “哎呀哎呀,就是感慨嘛,这样好的郎君,只可惜我生不逢时,却也不妨碍我崇拜他,丞相大人真的是夫君的表率了。” 几位小姐凑在一处说笑,没有注意到,这边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聂千锦被当众打了脸,面色很不好看。 “丞相这是何意?” 季昀之:“刚刚江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也表达了不愿上台的意愿,但是贵妃娘娘却一再咄咄逼人,要人上台,这是为何?” 聂千锦:“丞相大人这是要为江大小姐出头?” “本相来说一句公道话。”季昀之说得掷地有声? “哦,天下那么多事,丞相大人不去管,倒有闲情逸致来管江小姐要不要上台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大人和江小姐,私底下有什么特别的往来。” 一句特别的往来,聂千锦咬得极重,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季昀之却半点不为所动,一脸理直气壮: “天底下的不平事,本相看到一件便管一件。眼下看到贵妃娘娘咄咄逼人,便先管眼下这一件。 “本相管事,不管大小,只要不平,便要出言。 “却不想贵妃娘娘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小肚鸡肠就算了,还添油加醋,直接造谣本相与江二小姐有什么私下往来。 “贵妃娘娘最好拿出证据,要不然本相一定上报到皇上跟前,让皇上评理。 “本相可以受些委屈,但却不能无缘无故让江小姐蒙受不白之冤。” “你……你……”聂千锦有些气急败坏。 季昀之这话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大庭广众,居然说她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添油加醋小肚鸡肠,她以后还如何在这些夫人面前自处。 她知道皇上宠爱她,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又来自民间,跟那些大家闺秀不同,只是将她当一个玩物宠爱。 若真跟丞相起了什么冲突,她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一定会大打折扣。 她如何敢真的去皇上面前和丞相理论。 在外头,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摆摆贵妃的架子,但却不敢真的上纲上线去皇帝面前和朝臣对峙。 她忍住心中的怒意和憋屈,陪着笑脸开口: “丞相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证据,是本宫听岔了,冤枉了丞相大人和江小姐。 “至于上台表演,也不过是和江小姐开个玩笑,江小姐不愿上便不上就是。是吧,陈王妃?” 陈王妃一下被点到,差点没反应过来。 赶忙接着聂千锦的话,回答道: “是是是,刚刚是臣妇看江小姐心情不大好,想要让她参与一下,会开心些,倒不想造成了这等误会,届时我定亲自上门向江小姐赔罪,还望江小姐见谅。” “无碍。” 江清月应了一声,目光看了一眼季昀之,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收回来的时候,正对上东陵厌的视线。 他的眼里,似有歉疚之色。 江清月只当看不到。 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离开了宴会。 人群中,曹氏看完全程几乎咬碎了牙。 季昀之的维护如此明显,她哪里看不出来。 那一日在丞相府,她就觉得季昀之对江清月不对,今日她几乎可以确定,季昀之就是在维护江清月。 可恨自己的女儿还下落不明,而季昀之便为其她的人出头。 若这样的心思能分一半给江佩兰,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曹氏暗中抹泪,对江清月恨得牙痒痒。 现在季昀之和江佩兰还是夫妻,她不能对季昀之怎么样。 但是对江清月可以。 她找了个借口去了厢房,让丫鬟写了一张字条,悄悄让人交给了聂千锦。 ------------ 第74章 请东陵将军来一趟 回到别苑,江清月睡了一觉。 等一觉醒来,已经日落西斜。 她回想着今日陈王府发生的事情。 又欠了季昀之一个人情。 和聂千锦算是黑了脸。 以后也不必再有交集了。 还有曹氏…… 今日,虽然没有让曹氏入狱,但是打掉了她一个左膀右臂。 而且有了这一出,曹氏身边的人,也会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就会被推出去。 曹氏的名声是臭了,而且刘氏也会疏远她。 接下来,就看江佩兰那边如何了。 她起身下榻,绿浣听到动静过来,替她梳妆更衣。 “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 江清月看绿浣面色不好,出言询问道。 绿浣从一旁拿过来一个帖子。 “帖子,哪家府上的?” 江清月疑惑。 绿浣回答:“小姐,是宫中贵妃让人送来的,说和小姐相见甚欢,一见如故,让小姐入宫陪她几日。” “陪她几日?” 这聂千锦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江清月揉了揉眉心。 这件事得好好解决,拖泥带水,后患无穷。 “小姐,这贵妃定然不怀好意,小姐还是想个法子推脱了不要去。” 江清月接过湿帕子擦了脸,她也不想去,但是如果不去,聂千锦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 她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绿浣见她一副困扰的模样,提议到: “小姐今日宴会时,说了自己身子不适,便可以用这个理由推脱。贵妃娘娘说什么一见如故跟小姐感情好,总不能小姐说了身体不适,她还强硬要求吧。” 江清月:“这个法子也只能拖得过两日,过两日她若还要求,怕是还得去,这件事得想想办法,彻底解决才好。” “那小姐……” 江清月摆摆手:“先这般回吧。 “然后送封信去将军府,让将军明日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讲。” 聂千锦之所以盯着她不放,根源问题是在东陵厌。 这件事她如何做都没有用,得让东陵厌出手。 趁着现在东陵厌对她上心,还有愧疚,她最好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麻烦。 绿浣应了一身是,退了下去。 江清月去了库房,琢磨着挑一件像样的礼物送给季昀之。 季昀之三番两次的帮她,礼尚往来,她总得表达感谢才是。 没有人理所应当的对自己好。 她在库房里挑了半天,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合适。 季昀之身为大周丞相,得皇帝赏赐无数,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怕是也看不上。 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一副前朝名家的垂钓图。 这是孤品,倒是能送得出手。 只不过打开那一卷画时,江清月脑中浮现的另外一副画面。 一对少男少女一起悄悄出了城,在一处湖边垂钓。 那一日,天空清朗,微风徐徐。 少年老神在在,安安静静的坐在湖边钓鱼,少女静悄悄的在附近捡了些枯枝,准备一会儿钓上鱼来之后烤着吃。 少女捡了满满一摞,身上的粗布衣裳都被划开了两道口子,也浑然不觉。 但最后少年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他说等下一次,一定钓好多,保管把她喂得饱饱的。 少女笑着说好,满心欢喜期待着。 却没有想到,这个“下一次”遥遥无期…… 江清月把卷轴放起来,想要重新选一份礼,但看来看去也没有挑到更合适的。 她看着那幅画,把画收进卷轴里。 她在这儿琢磨半天,没准季昀之根本就不记得。 倒是她多心了。 她拿了画卷,交给绿浣,让绿浣明日一早送去丞相府。 挨着傍晚,江清月正准备用晚膳,前头来传话,说东陵将军来了。 江清月往外头看了一眼:从前直接横冲直撞就进来,现在守礼了。 她舀了一口汤:“让他等着吧。” 她悠闲地吃着,没有因为东陵厌来而受影响。 期间还夸了紫苏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离之后心情好,她觉得紫苏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等吃完洗漱干净,江清月问起东陵厌,绿浣回答: “小姐,东陵将军还在外头候着。” “把他请去前堂吧,到前堂说话。” “是。” 江清月去了前堂,就见东陵厌已经在等着。 一见着她来,赶忙迎上来: “清……” 刚刚说出一个字,便察觉到江清月看过来的目光不悦,终是叹了一口气,换了叫法: “郡主。” “东陵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收到你的消息,有事寻我。我怕是什么要紧事,今日就来了。” 江清月看着他,轻叹一气:“将军可知,深夜前来,若别人知道,清月该受多大的非议。” “我我……我是悄悄来的,没有让人发现,你放心。” “将军以为的悄悄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或者是搪塞我的借口。 “若有心人打探将军的行踪,将军从别院正门而入,总该被人看见。” “那……那我下次小心些,翻墙入。” “看来清月上回说的话,将军并未放在心上,将军是半点都不在意清月的感受,若将军是这样想的,那以后别再来了。” “别别别……,抱歉,是我有失考量。 “我下回一定注意这些,我应该明日再来,只是,收到消息后,实在是在府中坐立难安,便想早些来……” 他原本想说便想早些来见你,但又怕说了惹得江清月心中不快,还是作罢。 最近这段时间,他脑中时时都出现江清月的身影。 他们初见时的模样,还有后来她主动来到将军府的样子,她在灯下的样子,她在将军府的亭子里为他泡茶的样子…… 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夜里做梦,都会看见她的脸,还有她温柔亲和的声音,和他说话。 但是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有些事他……他没有选择,如此拉扯,让他处处都觉得煎熬。 他想保护好江清月,也要保护好聂千锦,他没办法,只希望江清月能给他机会。 绿浣上了茶水,江清月看向他,声音平静,“将军坐吧。” 东陵厌看看她,又看看椅子,然后坐下来。 “今日在辰王府,我是想为你出头的,不过她到底是贵妃,总要给她两分薄面,我不好当众驳斥她。但是我事后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寻你的麻烦。” 东陵厌一副表忠心的模样,想要让江清月知道,他心中是有她的,他之所以没有出头是有其它的缘由。 虽然他没有做到,但是他想让江清月知道他的心意。 江清月嘴角扯了扯,开口道: “你若不说,我的日子或许还好过些,你一说想来,贵妃娘娘更为厌恶我。” “不会。” “她会。” 东陵厌低头,努力的解释:“她是良善之人,不过是在宫中关久了,便性子有些变化,但是她绝对没有坏心。” 江清月直视他的目光:“没有坏心会在跳崖的时候,特地把我叫过去,就为了冤枉我。 “没有坏心为什么明明她自己就可以落崖,却非要拉上我,要我陪葬? “没有坏心,今日却对我这般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在我明确表示不想上台,还要以贵妃的身份压我。 “若不是丞相大人维护我一二,将军以为,此时京城的那些贵妇人会如何看我? “她们看贵妃如此待我,又会如何欺负我?将军大人最是明白,京城阶级森严,那些人惯会奉高踩低,贵妃娘娘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我,可是不想要让我好过? “就这样,东陵将军还自欺欺人,说贵妃无坏心。 “不过我想,若有一日,贵妃到了我这样的境地,将军定然不会如此评价欺负贵妃的人。” “没,我没有。” 江清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没有要跟东陵厌争论的意思,她的目的是要解决问题,解决聂千锦这个麻烦。 “其实我很想知道,将军为何对贵妃娘娘如此上心在意,可是你们二人有什么渊源? “若真有非还不可的人情,清月也是理解的,但是清月不愿莫名其妙当了替罪羔羊,又莫名其妙被人无故针对。 “宴会结束后,贵妃娘娘遣人给清月送了帖子,让清月入宫陪伴。清月心知此番入宫,便没有可能再出来,所以想问问将军大人,也好让清月死也死个明白。” “不会的……”东陵厌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江清月没有跟他争论,只望着他微笑。 这笑容看得东陵厌心中发慌。 “你若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推了。” 江清月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该说的她都说了,今日她就是要东陵厌把他们的缘由说出来。 有的感情藏起来的时候,要死要活,一旦大白于天下,当事人就会发现,似乎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她不知道他们俩究竟有什么渊源,但为了自己,她总要做些什么。 无论他们俩牵扯到什么样的恩情,她丢了半条命,失了一个孩子,怎么也该还回来了。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自己想出来的,若有人在旁提点几句,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就像现在,东陵厌对她的感情亦是如此。 有这么好的前提,她有很大的把握,能让东陵厌正确对待和聂千锦的关系。 毕竟时间够长,现在的东陵厌也觉得,新欢够好,那她便为自己争一争。 看着这样的江清月,东陵厌败下阵来,他喝了一口茶缓解心中的煎熬。 而后,缓缓开口: “我原本身在太史令府,我母亲是京城右翼军中令景府的嫡女。 我父亲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把她纳进府中为妾,可是她却肖想主母之位,害死了我的母亲。 “还处处针对我,三番五次的想要弄死我,还好我命大,虽然遭受了许多罪,好歹活下来了。 “我被赶到了府中一个偏僻宅院里,没有人管我的死活,那个时候景家被派遣出京,也照顾不到我。 “我饿疯了,自己悄悄从府中溜了出来,成为了城南的乞丐。 “我不想回家,因为家里不仅有人害我,还没有吃的,在外面我起码能活下去。 “可是乞丐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各处都有帮派,乞讨的东西还要上交,我不懂规矩,被打了好多次。他们把我赶出了他们乞讨的地盘。 “寒冬腊月,我又冷又饿,在我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她出现了,她给了我衣裳,给了我吃的,还给了我钱。 “她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该好好的活下去,要让欺负我们的人付出代价,若我们死了,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她说……,我母亲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 江清月听着这些话,脸上表情变幻,眼神明灭难辨。 等他说完,问道: “这个人是聂千锦?” “是。” “你如何确定?” “后来我回去找她,她家就住在那附近,而且我问起从前的事,她几乎都能答出来。 “除了帮我的那个人,这些事应该没人知道。 “她虽然和小时候模样有些不同,但声音还是隐约有些像,我应该没有弄错,而且她也承认了她就是。” “声音像……” 江清月微微吸气,又问他: “那个小女孩,可是对你背过三字经?” “是,所以那一日,你来将军府,我让你读了三字经,你的声音确实和她有些像,我最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在桃花宴上,你念了一首小诗,读诗的感觉和她非常非常像。 “我……我之前,确实是因为你像她,所以才……但是后来,我发现你不一样,你……” 江清月打断他的话: “那个小女孩,每次出现是不是手上都拿着针线?” “是。” 东陵厌疑惑的看向江清月,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那她有没有唱过一首民谣: “白月光,照山岗,春风吹落梨花涧。” 东陵厌听着江清月唱出的小调,定定的看着她。 听到她说:“我八岁的时候,在南城双桥边,认识过一个背着竹筒的小乞丐。” “砰……” 茶杯落地的声音。 东陵厌颤抖着手指,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 第75章 江清月不会原谅他 屋子里落针可闻,外头呼的一声惊雷,只片刻功夫,便哗啦哗啦下起大雨。 屋子里掌了灯,越显得静谧。 江清月开口,语气平静: “那时,我年纪小,我娘已经不在了,江夫人曹氏对我不好,却因为我是女儿,也没有想过要我的命,但也没有想要好生教养我。 “把我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很自由。 “母亲教过我绣活,我要活着,拿了仅剩的几个铜钱,自己买了针线和布,做绣品,悄悄的从后门溜出去换钱,买吃的。 “西角门是最没人注意的门,我每次都从那里出去,守门的婆婆看我可怜,见我溜出去也不说,只叮嘱我要早些回……” 江清月缓缓开口,说出了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跟东陵厌脑中的场景,契合得严丝合缝。 东陵厌清楚的知道: 江清月,才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江清月,才是他真正的恩人。 而聂千锦,是一个假货。 两方的故事一结合,东陵厌脑中模模糊糊的浮现了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小女孩,就住在那附近,每次路过他的时候,都会上来踢他一脚,骂骂咧咧,说他挡了道。 她经常看到他们二人在一处,说出些尖酸刻薄的话,实在难为听,只是他那个时候命都难保住,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现在跟江清月的版本一和,那些话语一段一段的传入耳中。 当时他就觉得,那个女孩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只是他没有办法,其它地方他都不能去,只有这个偏僻些的地方没人来乞讨,他在这才没有人来驱赶他。 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遭受了不少的白眼,其中那个尖酸刻薄的女孩尤为甚。 而且有好几次,她看到来帮自己的女孩,都会上前冷嘲热讽一番。 有时候她骂骂咧咧,就坐在对面编织草鞋看他们,想来就是因此听到了那些话…… 之前他问聂千锦的时候,有些事情聂千锦并答不上来,他还有所怀疑,只是聂千锦解释说时隔久远,记不全也是有的。 他没有找到其他人,而聂千锦又能说出其中一部分,再加上他表现出来的温柔形象,还有她的解释合理,他自然便把聂千锦认成了那个人。 万万没想到,他大错特错。 聂千锦不仅不是帮他的那个,不是救他的那个,还是众多踩他人其中的一个。 他真的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东陵厌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还有自己做了错事的巨大愧疚。 他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伤害了真正的恩人。 还因此伤害了他们的孩子。 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东陵厌的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脸上苍白一片,整个人都没了神采。 他是有多糊涂,才会犯下这种大错。 若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他都不会这般气愤,可这是伤害过自己的人,他居然为了一个伤害了自己的人,而伤害了自己最想要报恩的人。 东陵厌心如刀绞。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此时此刻恨不能将聂千锦千刀万剐。 她骗自己就算了,还害自己失去了一个跟江清月的孩子。 聂千锦罪无可恕,他居然还处处维护她,觉得她良善,以为她是好人。 老天爷,他究竟做了什么? 东陵厌心中的愧疚达到顶点,无法言语。 他记得,和他有交集的那个小女孩,穿得一身粗布麻衣,他从来没有将她往大家府邸的小姐想去。 却不想,江清月作为庶女,和他是一样的境地。 只不过她是女儿,对主母的威胁不够大,还有片瓦遮身。 而她给他的那些钱,都是她一针一线夜以继日的辛勤,换来的。 他真该死啊…… 原来自己找了许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他最该感谢,最该保护的,就是那个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而他,却为了其她的人,深深伤害了她。 东陵厌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又怕自己废了,以后没人保护她。 他看向江清月,眼神中满是愧疚。 在江清月要看过来的时候,慌忙收回眼神,他,不敢看她。 屋子里静得可怕。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那种无力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奔溃。 他从未有过这般挫败感。 他低下头,面对着江清月,缓缓跪了下来: “对不起。” 江清月看向他。 这个结果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心中终于了然:当初,侯府老夫人将她送上将军府的榻,是这个缘故。 也原来,他和东陵厌,曾经有这般交集。 虽然他们有旧。 虽然他有缘由。 虽然他认错道歉了。 但是,江清月并没有因此便原谅他。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曾想要她的命,他曾对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半分恻隐之心。 他们之间,横亘着人命,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回头。 至于她年少时待人,做过的事情,她也并不后悔,当初选择以善良待人,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造化弄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过去的事情,不能被困囿,人,总是应该往前看的。 想通了这些,她把这件事攀在了脑后。 不和自己过不去,不和自己较劲,她该对自己好一点。 江清月深吸一气。 想到自己要见东陵厌的目的,便是解决聂千锦这个麻烦。 现在,聂千锦不足为惧。 其它的,想来东陵厌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不用担心了。 达到了目的,江清月没有再要停留的意思。 “将军回去吧,别跪着了。” 说完,江清月便走了。 外头还下着雨,绿浣举着伞过来,护着江清月回了院子。 堂前,东陵厌依旧跪着,甚至不敢回过头来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看着这空荡荡的前堂,心中被剜了一样难受。 他想一直在这里跪着,跪到她原谅他为止,又怕她觉得这是他的逼迫,对他更为厌恶,他不敢。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不敢再有任何一点差池。 他怕,怕她从此以后再不理他了。 知道了真相,她以为他会哭会闹会埋怨,会不甘,但是她没有。 越是这样,她越是心慌。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弥补所犯下的过错。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别跪着。 他听她的话,她会不会对他的印象好一些。 东陵厌颤抖着身形,从地上站起来。 往门外而去。 外头,雨下得很大,哗啦哗啦。 他毫不犹豫,便走向了雨中。 雨水几乎瞬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裳,却浑然不觉。 他走在雨中,廊下昏黄的灯,跟雨幕隔绝,灯光穿不透。 越发显得暗处寂寥。 他就这么湿着身,走出了别院,再一路这么走着,回到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门房见着东陵厌淋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将军可要备水沐浴?” 东陵厌没有停留,似乎听不到他说的话,径直往前头而去。 只片刻,便消失在夜雨中。 身体记忆让他一路走向了书房。 书房亮着灯。 远远的,就看见景淮拿着一本书在看。 东陵厌进了屋,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袍滴落在地上,很快便蜿蜒成一摊水渍。 椅子上的景淮听到动静就知道是东陵厌回来了。 他看着手上的小人书,正津津有味,头都没有抬一下,便开口: “哟呵,还知道回来,不是我说大哥你,喜欢人家就老老实实的说,愣是憋在心里藏着掖着,你不说那谁知道呢。 “你说说你,喜欢人家却又把人亲自送进牢狱,还差点……,唉,这下好了,追妻路漫漫。 “不过,我看你这样子挺好的,总比以前冷心冷面的模样强,还被那劳什子贵妃吊着,我早说了,江家姐姐最好,你还偏不信。” 景淮絮絮叨叨,眼睛还在小人书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话。 只是他说了一大溜,也没听到门口传来声音,他随意的把书往旁边一挪: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吃闭门羹了吗……”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浑身正在滴水的东陵厌,吓了一跳。 赶忙收起书本,两腿往地上一放,跑了过去。 “大哥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了?” 东陵厌一言不发,缓缓的转过头,看向景淮。 他头发贴在额角,眼尾泛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狼狈至极。 景淮被吓坏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大哥这般模样。 “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别吓我。” 景淮的担忧是真的,东陵厌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景家的人对他都很好,景淮更是一心敬仰他,将他当成亲大哥一般对待。 跟其他人的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完全不同。 当初的江清月,看向自己的时候,有过娇羞,有过依恋,也有过期待,他也看得真真的。 可是聂千锦根本不一样。聂千锦只在他面前装了几回柔弱,哭了几次,又说了些只有他才会知道的话,他怎么就会被骗得明明白白。 明明聂千锦……他从未看见过她的真心,他怎么就会固执的以为就是她。 他真的好蠢啊。 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聂千锦面对自己的时候,只有利用和算计。 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还是看出来了,自欺欺人视而不见? 他不能原谅自己,居然做了这么蠢的事。 东陵厌眼神涣散,把景淮急坏了。将他扶到桌前坐下,让人去准备热水沐浴。 “大哥,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姑姑若在,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东陵厌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是啊,母亲疼爱她,景淮敬重他,江清月依恋他,他怎么就看不出聂千锦的那副嘴脸? 他怎么就看不出? 怎么就看不出江清月对自己的感情…… 可是他辜负了她。 用最残忍的方式。 景淮件东陵厌一直不说话,急了团团转。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话呀,你别憋在心里,有什么你和我说。 “是不是跟江家姐姐吵架了?吵了就吵了,女子你哄哄就是了。 “你只要好好跟她说,态度好些,她就会原谅你的。” 东陵厌紧抿着唇。 景淮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想到什么,试探着开口:是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情。 说到孩子,东陵厌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景淮了然,叹了一气。 当初这件事,他是尽力劝了,只是,那时候无论他如何劝说,东陵厌就是不松口。 有今日,他也不冤。 “早知道,我就应该拦着你,坚决不让你把那碗药送过去,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错已筑成,也没有办法。 “若是因为这件事,江家姐姐说你什么,你受着就是。这件事我一个外人看来,也都是你对不住她。 “聂千锦的事情真相如何,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我心知肚明,却一心要江家姐姐陪葬,江家姐姐一定伤心得不得了。 “还有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一分恻隐之心,那确实太伤人了。” 东陵厌低下头,整个人埋在臂弯里呜咽着,低吼的哭起来,把景淮吓傻了。 他从未见过东陵厌这副样子,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得静静的在一旁陪着,他看得出来,他大哥是真的动心了。 只是…… 哎。 只希望这二人,能把事情说开,破镜重圆吧。 外头的雨依旧下大,东陵厌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景淮就这么陪着。 听着没声音了,才宽慰着开口: “大哥,先沐浴换身衣裳吧。” 东陵厌没动,景淮上前想去扶他起来,一碰他,他便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景淮吓住了,赶忙扶住,发现东陵厌已经发起高热来。 “大哥大哥。” 景淮惊呼,赶紧让人去叫大夫,然后把东陵厌扶到了床上,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迷迷糊糊中,东陵厌一把抓住景淮的手臂,面色痛苦: “我弄错了人,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不是聂千锦,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 “我怎么这么笨,你都说过她们的声音像,我却从没那样想过。” 说完,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晕了过去。 ------------ 第76章 他要帮江清月 次日一早。 雨过天晴。 季昀之下朝回到府中,便收到了别院送来的礼。 一听说是江清月遣人送来的,立马让人拿了上来。 送的是一卷画轴。 他打开看,是一幅前朝名家的垂钓图。 贵重难寻。 他知道她是要感谢自己。 只是…… 这垂钓图…… 他看到的那一瞬,脑中便想到从前有一次,他带她悄悄出了城,在城外的湖边垂钓。 那是一个春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他们躲在一处芦苇荡里。 他兴致勃勃,说要钓很多鱼上来,还要烤鱼给她吃。 她面色欢喜,在旁边找了许多柴火,好大一捆。 她穿着粗布衣裳,拾柴火的动作很熟练,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高门贵女。 可是最后,他一条也没有钓到。 她没有责怪他。 甚至还兴冲冲的说:下回我们再来。 他答应她说下次要钓好多的鱼烤给她吃。 她笑得开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弯成月牙,回答他说:好。 之后他悄悄的练了很久的钓鱼,但是却再也没有和她一起钓鱼的机会。 若以后有机会…… 他拿着那副垂钓图,看了许久。 然后小心翼翼将画卷了起来,放进卷轴中,又找了一个楠木盒子放进去,收在架子的抽屉里。 他叫来侍卫,询问:“昨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是,江小姐和江夫人起了冲突……” 侍卫把昨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季昀之听完,抿唇沉思。 很明显,当初林氏的死,和江家夫人脱不开关系,江夫人推了个下人出去,为自己顶罪,想要保全自身。 他思索片刻,吩咐道:“发些消息出去,就说兵部尚书江朔,纵容妻子残害妾室。” 他放出这些消息,那些御史便会像猫闻着荤腥的鱼,一拥而上。 昨日陈王府宴会上,曹氏已经承认了当初害林氏的事,所以才把乳母推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脱了干系。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江朔不知情,顶多一个不查之责,但被御史盯住,一定麻烦。 这件事闹出来,他要让曹氏保不住主母之位。 曹氏拿着主母的身份,不把妾室当人,那现在他便让她尝一尝,当妾室的滋味。 江清月想做的事情,他要帮她做完。 “贵妃那边可有何动静?” “昨日宴会之后,贵妃娘娘给江小姐下了帖子,江大小姐已经回了,说身体不适给拒了。” “嗯,这些日子,给贵妃找些事情做,她之前对丽妃做的那些事,翻个两样出来。” 昨日他就发现了,聂千锦对江清月满是敌意,一直在找茬。 现在递了贴子去别院,看起来就是没有善罢甘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自顾不暇,自身难保。 自己身上事情多了,也就不会去找江清月的麻烦了。 只是,这样只能解决眼前,想要一劳永逸,还是得另寻法子。 “江夫人那边也盯着点,别让她做出什么伤害江小姐的事情。” 昨日聂千锦针对江清月的时候,曹氏也在场,曹氏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定然怀恨在心,她自己不能怎么样,若勾搭上了聂千锦,要做点什么终归是麻烦。 对江清月有危险的事情,他要一一剔除。 “昨日陈王府宴会,江小姐离开后,江夫人递了一张纸条给贵妃娘娘。” “说了什么?” “说江大小姐和东陵将军有旧。” 季昀之微微一顿,对侍卫挥了挥手,侍卫退下。 之前有落崖一事,他便一直让人盯着聂千锦。 曹氏对聂千锦说这样的话,一定别有用心。 一是给聂千锦一个对付江清月的理由。煽风点火。 二是聂千锦对东陵厌有别的想法。 再联想到上一回落崖事件,聂千锦明显不是失足,而是有计划的逃离,当初负责这件事的就是东陵厌。 之前他以为是聂千锦自己的缘故,现在看来,或许他俩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 回想起之前和东陵厌还有聂千锦有关的种种事情,他很容易就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以前他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把这两人放在一起,就发现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几乎是想通的一瞬间,他就确定东陵厌和聂千锦有故事。 只是外人都不知道而已,就像……他和江清月。 除了他们二人也无人知晓。 不过,曹氏应该不知道聂千锦和东陵厌有旧。 曹氏把这件事告诉聂千锦,只是为了让聂千锦对付江清月。 却不想歪打正着了。 昨日递了纸条,宴会后聂千锦便让人递了帖子给江清月。 再结合纸条上的内容…… 有很大可能,纸条上说的事情是真的。 如此便也可以解释聂千锦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江清月的麻烦。 …… 季昀之脑中来来回回的想了好几遍,而后,他起身入宫。 江清月和东陵厌有没有关系,薛非暮或许不知道,但是他能探听一二消息来分辨。 入了宫,他往藏书阁的方向去,借了两本医书出来,没找到,准备又去一趟太医院看看。 去了太医院,拿到了医书,准备出宫。 这一条入宫的路上,会路过内务司。 内务司的司礼监,便是薛非暮。 季昀之一进内务司,便有人去禀报,在里头任职的官员认出季昀之,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行礼: “卑职见过丞相大人。” 季昀之面无表情:“不必多礼。” “本相路过内务司,便进来看看。” “丞相大人视察,内务司蓬荜生辉,丞相大人请进,喝杯热茶。” “有劳。” 纪昀之随着官员往里头去,那官员立马对身后的官吏使了个眼色。 那官吏连忙往另一边,去请薛非暮。 薛非暮作为司礼监,丞相来视察,自然要出面招待的。 此时,薛非暮坐在桌前,短短一个月不到,整个人清瘦了许多,眼中无半点神采。 本来今日休沐,但是他不想待在府中,便还是来上了职。 他觉得在这里枯坐一日,也比回府中强。 一想到府中那鸡飞狗跳的场景,他只觉得脑袋疼。 以前觉得善解人意的褚婉儿,直爽可爱的孙晓晓,温柔体贴的白薇。 现在看着一个一个都变得面目可憎。 仿佛他从前认识的她们,都是假的一般。 但是她们都是他放在身边的,一个都摆脱不了。 褚婉儿大老远的跟着他,从边境进了京,在京城举目无亲,他不可能丢弃她。 孙晓晓为了他,那么多年未嫁,堂堂一个嫡女嫁于他为妾,已经是委屈她了,他自然也不能对她不管。 白薇一直不争不抢,只为了守在他身边,又是江清月的侍女,现在还被孙晓晓毁了脸,若是侯府不要她,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们都不能离开侯府,那便干脆自己躲着些。 可是他根本躲不掉。 只要他在侯府,她们就一个个都凑上来,他实在是厌恶了为她们这个主持公道,为她们那个出头,每日都是如此。 他实在是讨厌了这样的生活,连看到她们都觉得害怕。 孙晓晓和褚婉儿,自从江清月走后都想要住进梧桐院,做侯府的当家主母。 特别是孙晓晓,从她一进门,掌管了中馈,便一直以女主人自居。 后来江清月离开侯府,孙晓晓更是变本加厉。 每次都要跟他提起将她扶正的事。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扶孙晓晓做正妻。 在带着褚婉儿回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想让褚婉儿做平妻的,可是后来……唉…… 在他心里,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只有江清月最合适。 只有江清月配得上这个世子夫人。 想到江清月,薛非暮眼中满是懊悔。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去见一见江清月。 但那一日,听绿浣说过那些话之后,他确实没有勇气,也没有脸再见她。 他对不住江清月。若是能重来,他一定好好对她。 他想,若是江清月还在,如今的侯府后院,一定是妻妾和谐的画面。 等过一阵子,大家相互冷静冷静,他会去见江清月,跟她好好的赔个罪,他们是夫妻,他又给他留着正妻之位,她一定会同意的吧。 若不然的话,她还能嫁给谁去呢?又或者谁还会给她正妻之位呢。 想到这里,薛非暮心中稍微活络了些。 算起来,跟江清月和离,已经好些日子了。 等过段时间,他备下好礼上门,哪怕是出于礼貌,江清月也会让他进门的吧。 薛非暮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就在这时,外头有官吏来报: “大人,丞相大人来了。” 薛非暮面色一惊,一个起身站起来。 “什么,丞相大人来了,好好的丞相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回大人,小的不知,前头钱大人已经在陪着了,大人身为司礼监,也该上前去看看才是。” 薛非暮往外头看了一眼,赶紧整了整头上的乌纱帽,又理了理衣襟,这才往外头走去。 季昀之被请到正堂,有宫人上了茶水,钱大人陪着笑: “丞相大人,卑职这儿庙小,只有这粗茶,还请丞相大人莫见怪。” 季昀之恩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 钱大人一时也不知道这丞相大人是什么意思。 若是过来视察吧,又不说话。若说有事吧,也不讲。 说没事吧,但又定定的坐在这。 果然大人物的心思,他们猜不了。 钱大人站在一旁陪着,不敢作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很是尴尬。 内务司向来是那些文武大臣看不上的地方,他也没有机会跟那些大人打交道。 这回一来,就来个那么大的官,钱大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脑中电光火石的想了一圈,琢磨着是不是要请丞相大人四处参观参观,外头传来了薛非暮的声音。 “丞相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丞相大人见谅。” 这钱大人先前看薛非暮不顺眼,他在内务司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升职,但平白下来一个薛非暮,做了他的顶头上司。 平时见着他也没好气,但这会子,硬是把他看顺眼了。 薛非暮这一声,他如闻天籁,赶紧迎上来: “薛大人来了。” 有人来顶替,钱大人溜得没那么快。 对着季昀之道: “丞相大人,这内务司别的没有,但有一样点心,卑职觉得还不错,丞相大人尝尝?” “也好,正好有些饿了。” 钱大人听到确定的回答,喜笑颜开: “唉唉,好勒,卑职这就下去吩咐,丞相大人稍等片刻。” 季昀之:“嗯,不用着急,本相刚好也有些累了,便在这内务司坐一会儿。” “欢迎欢迎,再好不过。卑职再让人送一些别的点心过来,大人一快尝尝。” 看着季昀之点了头,钱大人才笑着出来。 屋子里,季昀之看向薛非暮: “世子在这当职可还好?” 薛非暮拱手,又行了一礼: “多谢丞相大人记挂关心,下官在这还不错。不过名声有些不好听,现在倒也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昀之是江清月姐夫的缘故,季昀之又救了江清月一命,薛非暮天然对季昀之有几分好感。 听他这么问,也就说了两句心里话。 季昀之恩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没有再往下说。 薛非暮见着这状况,不由得心里直打鼓。 不知道季昀之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想着季昀之对江清月不错,以后自己也要让江清月回来,那季昀之也就是自己人,正好还能跟季昀之套套近乎。 他想了想,开口道: “丞相大人,不知清……郡主近日如何?” 他本来想说清月,但是想起上回被丞相呵斥,还是换了称呼。 他这话一出口,季昀之朝他看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薛非暮帮忙解释: “不瞒丞相大人说,当初放出和离书,是下官冲动了。下官也知错了。这段时间,心中无比懊悔。丞相大人那日的提点,下官时刻反思,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下官知道,丞相大人关心郡主这个妻妹,定然知晓近况,所以才出言询问,若有唐突,还望见谅。” 季昀之放下茶杯,语气不闻喜怒: “你既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问?” 薛非暮低着头,“下官不敢,她……郡主现在心中对我颇有怨言。” 季昀之冷声道:“是她对你有怨言,还是你对不住她?” ------------ 第77章 我和江清月,没有圆房 薛非暮被直接拆穿,心虚的低下了头。 “是下官对不住郡主。” “说来听听,你哪里对不住她?” 薛非暮有些疑惑,丞相大人居然问了细节,是不是说明也觉得他们有复合的可能? 而且问细节,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个妻妹很是关心。 他心中越发后悔,早知道丞相大人如此看重这个妻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江清月和离。 不仅不合理,而且还要对她好好的。这样丞相大人看在江清月的面子上,也会提携拉他一把。 他也不至于大好年华在这内务司管着一群太监,做着说不出口的职。 所幸,看丞相大人如此,他还有机会。 他得好好表现才是。 “郡主当初嫁入侯府,我盖头未揭,便上了战场。三年来,她为侯府尽心尽力,替我护着侯府的门楣,照顾府中长辈,还操持家务,经营府中的营生。 “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当家主母。可是,我回京后,想要让她人做平妻,对她不理不睬,也没有跟她圆房……”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季昀之握着茶杯的手一颤,缓缓抬头,向薛非暮看过去。 他带着聂千锦回京,从刑场上救下江清月时,亲自给她把过脉。 她刚刚小产。 可是现在,薛非暮说,没有和她圆房。 那么,那个孩子…… 季昀之松开茶杯的手,紧握成拳,牙关狠狠咬死。 她究竟遭受了什么…… 薛非暮没有察觉,还在说着: “她待我真的很好,可是我却伤了她的心,我现在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薛非暮一脸的懊恼与忏悔,希望季昀之看在他态度这么好的份上,替他在江清月面前说些好话。 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季昀之周身气息冰冷: “这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作为当家主母,未圆房,她在下人面前如何自处。” 薛非暮低着头,“下官对于此事也非常懊恼,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也没有顾及到她一个主母的体面。 “不过我以后会补偿她,她还是侯府主母……” 季昀之斜睨着他,薛非暮对上这道视线吓了一跳,连忙噤声。 就见季昀之直接起身,出了门,走出了内务司。 “丞相大人……” 薛非暮看他直接走了,脸色苍白,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丞相,也不敢追上去 只站在门口眺望着目送季昀之离开。 口中喃喃:得送份厚礼去丞相府,希望丞相千万不要因为他说错话这种小事而记恨于他。 以后还是有用得着丞相府的地方的。 薛非暮如此想着,转头回了屋,把自己府中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一样一样都写了出来。 他做着攀上丞相大人的春秋大梦,外头钱大人来询问丞相大人怎么走了,他也没有回答。 钱大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季昀之直接出了宫。 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动自己所有的亲卫,去查江清月和东陵厌之间的交集。 这一日,他坐立难安。 他不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害怕听到他们有交集。 更害怕听到:他们从无瓜葛。 这一日,他坐在府中小池塘边。 看着风吹落叶,落叶飘在水面上。 阳光灼人。 他从未感觉到,时间这般漫长。 难挨。 有一瞬间,会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因为,他哪怕位极人臣。 哪怕做到了从前豪言壮语许下的诺言。 但是,他没有保护好心爱的姑娘…… 深夜。 他收到了消息。 却不敢打开看…… 当知道是侯府老夫人亲手把她送到将军府去的时候,愤怒到浑身颤抖。 他无法想象,她受了多大的伤害,又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是他,那个时候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让薛非暮回了京。 因为知道薛非暮要回京,侯府老夫人为了给薛非暮铺路,把江清月送了出去。 季昀之心如刀绞。 他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是亲手铸下砍向她的屠刀。 若早知今日,他一定会让薛非暮死在边境。 忠勇侯府,该死。 次日,才到午时,又下起雨来。 忠勇侯府,寿松院。 老夫人看着桌上摆着的简单午膳,板着脸。 “只有五个菜,连一盅汤都没有,孙姨娘就是这么掌管中馈的吗?” 老夫人提到了孙晓晓,语气里满是怨言。 孙小小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对她还算尊敬。 现在是越发不能看了。 李嬷嬷讪讪的笑着,却不敢搭话,给她倒了一杯茶。 老夫人喝了一口,看着桌上的菜,脸上满是嫌弃,语气满是埋怨: “拿了中馈不办事,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得中馈就要做好,否则给谁不是给,为何要给她。若不然,就孙家那样的门楣,哪里能得贵妾之位,哪里能掌中馈,实在给脸不要脸……” 老夫人越说越气,当即派了丫鬟去,要敲打敲打孙晓晓。 正好派的这个丫鬟,是被孙晓晓收买的,这会一禀报,把老夫人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学了一遍,孙晓晓气得脸都绿了。 之前她为了讨好老夫人,特地买通了这个丫鬟,一是想打听老夫人的喜好,二是有什么关于世子的消息能及时通传,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起了这样的作用。 老夫人埋怨她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忍了,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想要让她花钱补贴她,门都没有。 之前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对老夫人还是很尊敬的,卖乖讨巧,花钱送礼。 但是后头,她为表诚心,特意送了亲手做的茶点,老夫人明着暗着嫌弃了一番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感觉老夫人是拿她当肥羊宰了。 在她替侯府补了亏空,又发现侯府账上一文闲钱都没有的时候,坐实了她的猜想。 这中馈,哪里是什么身份,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原本,若薛非暮对她好,她也愿意出这些花销,毕竟她喜欢薛非暮,而且她娘给了她几个挣钱的好铺子,完全可以维持日常开销,加上侯府原本有的营生,好好操持,肯定能把侯府运转起来。 但是,薛非暮对她也不好,在她和褚婉儿闹矛盾的时候,经常站在褚婉儿那边。 还有白薇被毁了脸,明明就是褚婉儿做的,但是非要怪罪到她头上。 每次想到这些,她就气得不行。 而且那么久了,薛非暮没有半点要扶她上位的意思。 她原本心里不平衡,心有怨言,现在老夫人居然还这样责怪她,她心里更不舒服。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真当别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几千两几千两的银子往里填,府中的开销哪一样不是我,她居然还怪我做得不好。 “把府中的重担压在一个妾室身上,她还有理了。” 孙晓晓越说越气,看老夫人也越来越不顺眼。 亏她之前还处处敬重她,讨好她,现在想起来,还不如喂狗。 喂狗狗还摇尾巴,她这花了钱还要挨骂。 “以后侯府的开销,咱们一个子也别花了。” 孙晓晓心中不高兴,午饭都没吃到,晚饭的时候,让人做了满满一大桌菜。 就是为了气老夫人, 孙晓晓还是心疼薛非暮,特意让人去请,却听说薛非暮去了春风楼。 孙晓晓心里失衡了,昨夜薛非暮问她要了一千两,敢情是去找妓子喝酒了。 好好好。 孙晓晓气炸了。 把一桌菜都赏了她院里的下人。 这件事传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 给下人吃的比给她吃的还好。 这孙晓晓就是故意的。 她当即便让人把孙晓晓传了来。 孙晓晓正准备去花园透透气,一听说老夫人传她,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 但是她现在到底是侯府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一到慈松院,老夫人有心给她难堪,打压她,让她在外头跪着,跪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让人进去。 一进去,老夫人便阴阳怪气的责怪: “听闻你给你院中下人的伙食,比我的规制还好?” 孙晓晓原本以为就是跪一下,没想到一跪就跪了半个时辰,旁边还有婆子看着,她想起都不行。 这会还没缓过来一点,膝盖痛得不行,又听到老夫人的指责,语气也不太好: “我都是花的自己的钱,给我院中的人添些油水,这样也不行?”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记着你院里的下人,却不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你既嫁进侯府,又掌管中馈,便该事事为侯府考量,而不该只图自己享乐。” “我怎么只图自己享乐了,我院里的人吃顿饭也不行了?我为侯府考量了,但是侯府却没有为我考量。 “本来,我嫁入侯府,便应该花侯府的钱,现在侯府的钱没花着,花自己的钱反而还有错了?” “你掌管中馈,便该顾着侯府。” 孙晓晓气笑了:“那老夫人的意思是,我的钱只能给府里花,不能给自己花?” “你自己可以花,但该有个度,花在府里,才是理所应当。你既嫁入侯府,又掌中馈,就该事事以侯府为第一。” 老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孙晓晓愣住了,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么不要脸。 “那这中馈,谁爱管谁管,我不管了。” “放肆,你说管就管,你说不管就不管,你当侯府是什么地方。” “我当初就是太把侯府当个地方了,万万想不到,侯府会这般不要脸。” 孙晓晓原本就嚣张跋扈惯了,之前肯低声下气,完全是因为喜欢薛非暮。 现在对薛非暮失望,老夫人还说这种话,她忍得住才怪。 “你你……你说谁不要脸。” “谁贪图我的钱,谁就不要脸。 “别人家的妾室,都有月银可以领,侯府一样没有不说,我花自己的钱还要被责怪我没有拿出来给你花,这种事说出去,可不得给人笑掉大牙。” “你,你居然敢这种话。”老夫人被气得口齿不清了。 “我为什么不敢说,你都敢做,我还不能说吗。” “你你……你……”老夫人被气得眼冒金星。 孙晓晓一个妾室,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 她抓住李嬷嬷的手腕,“去,让暮儿过来,我要让他退了这个妾室,这样目无尊长,没有一点教养的妾室,我们忠勇侯府不要。” 孙晓晓一听这话气急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明明是你不要脸,觊觎一个妾室的嫁妆,拿着一个中馈说法,想要空手套白狼,没套到,居然就要叫表哥退了我。 “你要是敢退了我,我就把侯府的事情都抖落出去,让大家知道知道,侯府究竟是什么吃人的地方。 “这亲,就算要退也是我退,是我孙晓晓不要你们侯府的。 “我还真就告诉你,侯府需要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出。还要把以前填进去的钱通通要回来。” “反了天了,你作为侯府的妾室,侯府有难就要相帮,居然还要拿回来,你究竟有没有心。” 老夫人气得指出去的食指都风住了,一根食指立着,动弹不得,那画面看着很是滑稽。 “我没有心?拿了那么多钱出来,你居然说我没有心。你真是个倚老卖老,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 “也是,早在侯府要跟江清月和离的时候,我就该看明白,侯府就是个无情无义还无耻的人家。” “你你……你,给我绑住她,家法伺候,打三十大板。” “谁敢。” 孙晓晓看着朝着自己过来的婆子,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大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婆子往外头追。 夜色浓郁,孙晓晓连孙氏那里都不敢去,直接跑出府,往孙府而去。 慈松院里,终于安静下来,但是老夫人气得脑瓜子嗡嗡响。 气血上涌,只觉得整个头脑发花。 风住的手指还没有恢复,口中大骂着孙晓晓。 骂了好一会,骂不动了,才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李嬷嬷只得劝慰。 劝慰一阵才问:“老夫人,真要退妾室亲吗?” 老夫人恨恨道:“不,不退,退了我还怎么磋磨她,让暮儿去,好生说些好话,等她回侯府,我会让她知道,今日她说这些话的代价。” 老夫人心中有气,一夜都没有睡好。 早上刚刚迷迷糊糊的眯着一下,就听到李嬷嬷惊恐万状的声音: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薛家旁支听说侯府杀人了,要来大义灭亲,分家产。” ------------ 第78章 呵,反目成仇了 别院。 江清月从外头回来,把买好的匾额让大武小武挂了上去。 今儿天气好,她出门逛了逛。 路过一家木工铺子。 看到有出售的匾额,想到别院还没有名字,便进去瞧了瞧。 一眼相中了“栖风”两个字。 雕刻得也好,便买了回来。 等匾额挂上去。 看着头顶“栖风别院”四个字,江清月脸上露出笑容。 这院子是她当初从狱中出来,林舸买了给她住的。 后面她想着自己把院子买下来,给他送了钱去,林舸却不收。 只说之前那一批绸缎,赚了许多钱,送她一个院子也是应该。 一番推辞,她也没有再客气,便收了下来。 如今院子有了名字,她心中莫名的生了一些归属感。 之前计划和离的时候,她一心想的都是离开京城,去一个远的地方重新开始,远离京城,远离是非,远离从前的人和事。 但现在,她慢慢觉出京城的好来。 当初自己会那样想,是一心想要逃避,现在,认真郑重的面对,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有的事情,每个阶段下,都有不一样的想法。 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她觉得,在京城生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就像上回去林家,两个舅舅说的那样。 想出门游玩去就是了,待玩得差不多再回来。 她开始计划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常住在京城,身边有亲人,偶尔出门游玩,见见这世上的大好河山。带着绿浣和紫苏,尝天下各地的美食,看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见识这个世上生活在上另一边的人是什么模样。 她对未来生出美好的期望。 赚来的每一日,都觉得惊喜。 从前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似乎越来越遥远。 回到院子里,又让绿浣和紫苏一起重新把屋子布置了一下。 一切重新开始的样子,实在太美好了。 院子里架了葡萄架。 葡萄架下放了桌子和摇椅。 她侧躺在摇椅上,阳光透过葡萄架洒落在脸上。 有风拂来,漾来茶香。 是绿浣泡了好茶。 她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这般惬意的日子,让人喜悦中沉溺春风。 绿浣见她起身,说起侯府发生的事情。 “小姐不知道,老夫人怨怪孙姨娘没有把钱花在她身上,对孙姨娘好一顿冷嘲热讽。 “把人叫到寿松院,整整跪了半个时辰,敲打孙姨娘。孙姨娘也不是个善茬,当时就跟老夫人吵了起来。 “据说吵得可凶了,孙姨娘大半夜的就回了家,回孙府之后哭哭啼啼,说侯府老夫人觊觎她一个妾室的嫁妆,想要让她把嫁妆充公,给大家一起用,她不肯,所以把她赶了出来。” “这话,外头都传遍了,有不信的,觉得侯府不会做出这种事,有信的,说深宅大院的事实在不可思议。 “外人不知道,咱们可是清楚,那老夫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反正现在外头都在传,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大家都在看侯府的笑话。” 江清月笑了笑:“孙家怕是忍不得。” 孙家虽然身份不高,但是孙夫人对这个女儿是很好的,若不然孙晓晓也不会在坏了名声后还敢对她嚣张。 换其他人家,孙晓晓头发都剃了好几回了。 但是孙晓晓不仅安然无恙,还能带着大批嫁妆好生出嫁。 “是啊,孙家当即就要上门去理论,不过是半夜三更,怕闹得不好看,第二日才去。 “夫人不知道,昨夜孙家可热闹得紧。孙姨娘哭得满府都要听到了。 “今儿一早,孙家的人就要去侯府理论一番,却不曾想,有人比他们先上了门。” 江清月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绿浣讲这些,觉得就像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哦,谁上门了?” “小姐猜猜。”绿浣卖关子。 江清月笑了笑:“好啊,你个妮子,跟我玩这一出了。” “小姐你猜猜嘛,真的很好笑。” 江清月喝了一口茶,略微沉吟: “不知道。” 绿浣一脸神秘兮兮,又幸灾乐祸的开口: “小姐,是薛家的那些旁枝,说侯府杀了人,要大义灭亲,要来分家。” “杀人,杀什么人?谁杀了谁?是谣言还是真的?” 绿浣见自家小姐感兴趣,心中暗道:以后得多关注着些侯府的事情,回来说给小姐听,给小姐解闷。 “是昨夜,侯府老夫人和孙姨娘闹得狠了,老夫人气得要打孙姨娘,孙姨娘自然不肯让她打,直接就跑了。 “老夫人看她敢跑,气得火冒三丈,哪能善罢甘休,出动了寿松院的所有婆子去抓。 “孙姨娘吓坏了,连大太太处都不敢去,直奔大门,一边走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喊得可大声了,跟杀猪似的,府里的人都惊动了。 “原本以为是哪个丫鬟见了鬼,后来发现居然是孙姨娘。府里不少下人都看见那些婆子去追孙姨娘,又听孙姨娘这样喊,后来又没了动静,府中人心惶惶,传什么的都有。 “不知道怎么的,今儿就传出侯府杀了人,要毁尸灭迹。 “也不知道薛家的人怎么知道,还闹上了门去,开口就要分家,门房还有管事,拦都拦不住。” 江清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确实像是老夫人干得出来的事。 “那现在呢?现在如何了?” “现在那些旁支族人在侯府门口闹呢。 “听闻老夫人吓晕了过去,这会还没醒,但那些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薛家旁支的女眷,一听说老夫人病了,都要去看望,但被拦住了,以不宜打扰老夫人为由,不许她们去。 “听闻已经通知了世子,看着时辰,世子这会应该已经出宫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府,这次的事情,看起来是躲不掉的。 “薛家旁支来势汹汹,有好一场仗要打。” 江清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些薛家旁支,都是些蛮人。 薛家本身就是武将出身,靠着祖上打下来的功勋,才有了今日爵位。 但薛家有今日的爵位,薛家旁支也功不可没。 薛家旁支也有不少男丁是死在战场上的,功勋都算在了老侯爷的头上。 可以说,薛家一族有今日,少不了侯府的帮衬,但侯府有今日,也少不了薛家一族的支持。 若薛家败落,薛家族人确实有资格要求分家产。 对于京城那些世家来说,薛家就是一个小小的暴发户,没有半点底蕴可言,说出去确实比平头百姓好些,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亦吃穿不愁。 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是没有半点身份地位可言的。 薛家的人里,也没有出什么好苗子。 除了薛非暮,几乎没有再走仕途的人,都是经商重利,市井市侩。 从前她就跟这些人打过一次交道。 那是她嫁进侯府的一年后,边境传来薛非暮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些旁支看侯府败落,入不敷出,世子也死了,侯府一府的女眷,肯定起不来势头了。 也不想被女眷压一头,让女眷做了他们的主,吵吵嚷嚷着要分家。 彼时,老夫人也是像今日一般的装死,说什么身体不适,吓晕过去。 老夫人笃定她会出头。 也想借江府的名头压制那些旁支。 大太太只知道哭,半点不顶事。 说什么都说不清楚,问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她十六岁都不到。 整个侯府的担子,却都压在了她头上。 她依旧忘不了,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背着锄头镰刀堵在侯府门口,要一个说法要分家的场景。 气势汹汹,和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所幸她从小经常待在外面,也接触了很多的底层百姓,见过了那些无知的不讲理的莽夫,还能站得住。 但却依然被这一副副蛮横嘴脸所吓着。 那种为了利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的嘴脸,她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后背有些发麻。 但是她知道,她站出来了就不能退不能怂,她一退,整个侯服,就会被啃食殆尽。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侯府,还是为了死去的名义上的夫君,她都必须要撑起侯府门楣,起码不能让侯府从此在京城消失。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薛家众人。 承诺他们,侯府不会倒,半年内薛家的铺子,便会转亏为盈。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原本的分红收益,她用自己的嫁妆补给他们。 饶是如此,薛家众人听着这话,还是不信, 不信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可以撑起一个偌大的侯府。 她无奈只能搬出江家,用江家作保,才镇住了薛家众人。 她和江家不睦,外人并不知道,好歹糊弄了过去。 但是她知道,落她没有撑起侯府,若半年之后,她没有让侯府的营生转亏为盈,这些人闹到江家去,那她便侯府待不下去,江家也回不去,到那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如此。 之后半年,她竭力操持着侯府铺子里的营生。 从货物到人,一样一样的,都要自己亲自过目。还要抛头露面和那些商户谈生意。 更是积极的参加所有自己能去的宴会。让侯府在上层露脸。 她没有办法,为了保住侯府,这都是她被迫必须要做的事。 半年,她没有睡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准时准点的饭。所幸一切都有起色,铺子也慢慢的转亏为盈。 她实现了对于薛家族人的承诺,虽然大家各自分的银钱不算多,但好歹有了进项,有了希望,而且看她用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入宴会,京城高门都承认侯府,大家便也没有再吵着要分家的事。 想起从前,江清月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薛非暮回来了,薛家旁支又这般闹着,怕是铺子里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侯府的铺子,她最是熟悉,之前她样样亲力亲为,躬身亲问。 这才有了后日光景。 她交出中馈之时,那些铺子已隐隐有颓然之势。 若细心经营,未必不可经营好。 但是褚婉儿明显是不会经营的人,后来交给孙晓晓,孙晓晓一心扑在薛非暮身上,自己有铺子有钱,更不会去收拾侯府的烂摊子。 上头人不管,底下人别说不会尽心尽力,哪怕尽心尽力,也用处不大。 在她把中馈交出去的时候,侯府公中就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后面甚至还要孙晓晓用自己的嫁妆来填。 侯府自己的花销都保不住,更何况还要分一些给薛家族人。 利益分配不均,甚至无利可图,他们必然上门闹事。 “小姐,你说这一回,会怎么样?” 江清月摇摇头:“不知道,褚婉儿拎不起来,白薇虽跟着我许久,但是要撑起这么大一个府邸,她做不到,大约还是会去求孙晓晓来填这个窟窿吧,要不然的话,侯府危矣。” “但是孙姨娘会来填吗,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都闹到要杀人的地步了。” 江清月了然的笑了笑:“不过是一场闹剧,孙晓晓原本就喜欢薛非暮,若是薛非暮好言好语相劝一番,孙晓晓肯定又心软回去了。 “而且,这是一个挺好的提要求的机会。” 孙晓晓一直就想做正妻,做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这一回,孙家一定会抓住机会,没准,还真能让她得偿所愿。 江清月轻呼出一口浊气。 有家人庇佑操持,真是让人羡慕呢。 绿浣:“这孙姨娘确实任性跋扈,不过倒投了个好胎,褚姨娘一进门就想要平妻,现在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白薇……” 说到这个,绿浣略微沉吟: “小姐,白薇她……” “怎么了?” “白薇的脸被毁了,外头说是孙姨娘干的,但奴婢又听有人说,是褚姨娘陷害的。这三人闹来闹去,白薇是最吃亏的那个。 “自从她被毁了脸,世子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哦。” 江清月面无表情,看向远方。 恶人有恶报,很好。 前世,白薇踩着她,悄悄成为了薛非暮的姨娘,成了薛非暮盯着她的眼线。 之后又和褚婉儿联手算计陷害她。 现在,反目成仇了。 呵。 这个结果,喜闻乐见。 ------------ 第79章 江清月怎么办? 忠勇侯府。 薛家族人站在门口,大喊大叫着。 指责侯府杀人,要大义灭亲。 要薛家分家产,不能连累薛家族人。 “侯府居然敢杀人了,实在胆大包天,我薛家其他人,坚决不要同流合污。” “究竟谁杀了人,最好自首。” “你们占着爵位,吃香的喝辣的,却叫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分家,必须分家,不分家我便坐在这不走了。” “侯府那么大的家业,居然连分红都发不下来,上个月就已经少了一半,这个月直接不给,这是什么道理,侯府是存心不让我们活着。” “之前世子不在的时候,世子夫人还能让我们有个温饱,现在世子回来,照理说该翻番才是,怎么还没有了呢。” “世子回京,在朝中行走,开销大,我们也理解,但是也不能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哎呀,可怜我丈夫我小叔,都死在战场上,留下我孤儿寡母,如果他们还在,家里也断不会这般艰难……” 一妇人开口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她身后一群老弱病残,背着锄头拿着镰刀,颤颤巍巍也落起泪来。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指指点点,有些还停下来,特意看热闹。 “才听说侯府老夫人要妾室的嫁妆充公,这会薛家族人又来闹,看起来,这侯府怕真是山穷水尽没有钱了。” “刚刚他们说侯府有人杀了人,说的是谁?” “谁知道啊,这侯府莫不是撞鬼了,一天到晚的出事。” “也有可能是因为侯府自己不当人吧,若不然哪里做得出觊觎妾室嫁妆的事。” “对对,以前的世子夫人,听说把嫁妆都填了进去。” “后头和离,似乎也没见侯府把人家的嫁妆送回去。” “怕是早就花没了,还送个屁。” “世子夫人太亏了,嫁了个人,一无所有。” “还好和离了,要不然得被吃得渣都不剩。” “咦,嫌弃。” 众人议论着,指指点点。 薛非暮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幕,又气又恨。 薛家一脉,同气连枝,不过是一个月没有发分红,便闹成这个样子,半点都不顾惜侯府的颜面,活生生的让侯府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薛家族人一看薛非暮来了,眼睛一亮,将他围了起来。 “世子你可来了,这事你可得替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家里五个孩子要养,没有钱分,实在活不下去。” “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上个月老人家拿药,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今儿孩子都还饿着,连米粥都没有得喝……”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妇人边说边哭,薛非暮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视线,顿觉焦头烂额。 在门口闹终归不是事,他当即把人请进了府中。 忠勇侯府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但事情却很快传了出去,再一次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进了府,薛非暮将人安排在前堂。 管家私下来报,说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倒下了,来不了,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 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有处理过这种事,但现在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薛家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 特别是说到分红一事,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难处,听得薛非暮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没听清楚具体,但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要钱。 没钱所以闹分家。 分家是不可能分的。 侯府的侯爵,是赐给他的祖父,后面传到他身上的。 但侯府的资产,却基本都是一族共有。 因为当初上战场,薛家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这是老侯爷承诺给他们的。 一旦分家,这侯府就真的空有爵位,没钱没权,真成破落户了。 可是要钱…… 他也真没有钱。 自从上次,经过送一千两的礼都拿不出的事,薛非暮才终于对府中的财务状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基本没钱了。 后面能换出来一点,又花在了筹备他和孙晓晓的婚事上。 基本上已经把能搜刮的,都搜刮得一干二净了,没有多余的钱拿出来给他们。 但拖也拖不住。 薛非暮实在头疼。 在这些人发泄完情绪之后,陪着笑脸说自己会想办法,一个月之内必定给他们交代。 一听薛非暮说一个月,大家立马就急了: “不行,一个月太长了,最多一天。” 一听说一天,薛非暮急了。 一天,他上哪去弄那么多银子。 最主要是弄了这个月,下个月又怎么办? 侯府现在经营不善,入不敷出。 他哪怕能填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呢,这个无底洞他又该怎么填下去。 一天肯定是太少了,最后两方通过讨价还价,还倒了三天,这些薛家族人才各自回去。 薛非暮看着刚刚吵吵嚷嚷不止,这会终于安静下来的前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曾经在他面前自称叔叔伯伯婶婶喊着他侄儿的人,居然如此面目可憎。 他这一刻,无比怀念江清月,若江清月还在,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他脑中忽然想到,刚刚回京的时候,老夫人跟他说起过,薛家子弟来闹,说要分家产,就是江清月给压下去的。 心中对江清月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越想越觉得江清月好,越觉得江清月好,便越后悔。 他缓了缓,起身往老夫人的院中而去。 这件事怎么解决,他得找老夫人商量。 他母亲孙氏管不了事,如果这个时候有个正妻可以商量…… 哎。 此时,薛非暮满脑子都是江清月。 慈松院。 老夫人躺在床上装死,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时问问李嬷嬷,外头情况如何。 李嬷嬷从丫鬟那儿听到消息,便立马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每听一次,心便往下沉一沉。 终于在听到薛非暮回来后,心下稍安。 只是现在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她很是担忧。 这会,李嬷嬷刚刚出去便进来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夫人,世子来了。” “快快,扶我起来。” 老夫人匆忙穿了衣,梳了头发,也没有装饰,戴了一条抹额便出去了。 一出去,看到薛非暮,老夫人便哭上了。 “祖母,怎么了,病得可重?” 老夫人摇摇头,“我能怎么,就是被前头那些人给气的。” 李嬷嬷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老夫人看向薛非暮: “前头如何了?” 薛非暮把前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老夫人气得直捶椅子。 “这些天杀的,老侯爷在的时候,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就不记得了。让他们从那个穷乡僻壤来到京城,还能安身立命,他们是一点也不记得。 “若不是老侯爷,他们现在还在那个小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做农活,哪里有今日这般的好日子。 “不过是一月的分红没有发,就闹成这个样子。就算有什么,不能好好的来与我说?非要在侯府大门口闹? “他们就是要逼侯府,就是不拿侯府当一家人,就是欺负侯府现在势头低,这帮狼心狗肺,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东西。” 老夫人气竭,口中叫骂着,越骂越气愤。 之前薛非暮传来死在边境的消息,那些人欺负她们一府女眷,就要来闹事。 现在薛非暮回来了,侯府世子回来了,还在宫中任职。 他们居然依旧如此,我行我素,不依不饶,坏侯府的名声,不把侯府放在眼里。 “祖母,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他们就是要钱,给了钱他们便安分,不给钱怕是还有得闹。” “要钱要钱,这些人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从前给了他们那么多,他们自去花销,是半点都不顾念。” 老夫人气得牙痒痒。 “罢了,把公中的账簿理一理,看看还能不能挪出些来。” 薛非暮立马就要请人去传孙晓晓,现在中馈是孙晓晓掌管的。 如果没有,正好可以让她填上。 他吩咐完,李嬷嬷却没有动。 薛非暮不解:“怎么?” 李嬷嬷不敢说,老夫人瞥了一眼薛非暮, “孙姨娘昨日跟我吵了嘴,回娘家了。” “岂有此理,她一个晚辈怎么能跟祖母你吵嘴,回来孙儿定狠狠的说她。” 薛非暮皱眉。这孙晓晓是太不像话了,平时跟褚婉儿跟白薇两个争争吵吵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对祖母不敬。 看来,他几日没有教训她,她便眼睛到天上去了。 “祖母放心,等她回来,孙儿定好好的教训她。 “罢了罢了,这事后再说吧,先让账房过来问问。” “是。”李嬷嬷派了丫鬟出去。 等人的功夫,薛非暮又问起: “刚刚那些人一直在说侯府杀人是怎么回事?” “杀人?”老夫人也懵了。 “李嬷嬷,怎么回事?” 李嬷嬷站出来,支支吾吾的把下人们在传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气得脸都青了。 “把这些嚼舌根的都找出来,给我狠狠的打。” “老夫人,这……恐怕满府的下人都得挨板子,还有外头的人……” “反了天了,这传出去,咱们侯府成什么了……” 老夫人骂骂咧咧,气得心口疼。 薛非暮只能安慰几句。 也没想到昨夜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一时心头唏嘘。 很快,帐房就过来了,把府中情况说了一遍。 薛非暮听完大吃一惊:“府中不仅没钱,而且有好几家铺子都在亏损,还欠了不少货款?一点都拨不出来了?这个月下人的月钱都要发不下了?怎么会如此?” 他知道府中财务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难。 明明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欣欣向荣呢。 是因为,江清月在吗? “祖母这……” 老夫人眉头紧皱,让账房的退下才开口: “你去一趟孙府,把孙姨娘接回来。当初她入府的时候,孙府便答应了要在钱财上帮衬一二。” 薛非暮不想去,但是想到那些闹事的薛家族人,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去之前,碰到了等着他的孙氏,把昨夜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薛非暮听完,心中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啊,原本以为是孙晓晓不敬长辈,原来是老夫人…… 哎。 薛非暮硬着头皮去了孙府,孙夫人接待了他。 一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虽说当时成婚的时候确实是说好了,晓晓会帮衬一二,但是侯府不能理所应当吧…… 薛非暮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 “侯府这般待我的女儿,我是万万都不同意的。” 薛非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有些挂不住。 “祖母年纪大了,言语间可能有些误会。这件事,我向晓晓道歉。” “赔礼道歉可不够,晓晓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光说几句好听话又有什么用。” “那舅母的意思是?” 孙夫人看了薛非暮一眼,也放缓了语气: “除非你把晓晓扶正,让她做正妻,做世子夫人,那这件事孙府既往不咎,钱财上面,也会尽力帮侯府。” 孙夫人知道今日薛家众人去闹的事,为的就是要钱。 正好她有点钱,孙晓晓又受了委屈,她趁机提要求最合适不过。 虽然,孙晓晓做了正妻,或许有一大笔要花费,但是这钱花得值。 孙家就是门楣低,只要孙晓晓成了世子夫人,对孙晓晓自是有好处,孙家众人也能沾光。 等以后孙晓晓诞下嫡子,孙家又是薛非暮的外家,也不怕他翻脸不认人。 她现在花的银子,以后会得源源不断的回报,这笔钱花得是万万值得的。 而且现在这个档口,她觉得侯府也没有理由拒绝。 孙夫人暗自庆幸,从前就一直在孙氏面色给江清月上眼药,让孙氏这个婆婆对儿媳妇不喜。 江清月离开侯府,她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起作用,但是现在看起来,时机实在再好不过。 一旁,薛非暮听到这话,面色犹豫。 正妻…… 世子夫人…… 他从前想过让褚婉儿做自己的正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让孙晓晓做自己的正妻。 而且,正妻之位,是他给江清月留的。 如果给了孙晓晓,那江清月怎么办? ------------ 第80章 他要为江清月讨回来 丞相府,季昀之问起薛府的情况。 侍卫一一回答,把薛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季昀之开口:“那就把孙家一起连根拔起吧……” “是。” 死是多容易的事,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侯府的人,受尽折磨。 他们想要的东西,他都要一一摧毁。 他们想要侯府蒸蒸日上,那他便让侯府土崩瓦解。 不仅没了往日荣光,而且还要被世人踩在脚底下唾弃。 要侯府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侯府倾塌。 杀人要诛心。 他们欺负江清月,他要一一为她讨回来。 只是…… 想到江清月和东陵厌,季昀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实。 栖风别院。 江清月在花树下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空有些阴沉沉,看起来似乎要下雨。 但气候还是暖和。 不知不觉,都已经快到五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江清月伸了个懒腰,一觉睡醒,不知是下午还是早晨,这样忘却时间的日子,没有任何负担,也没有规矩束缚,她很喜欢。 一旁,绿浣在泡茶,淡淡的茶香飘过来,很是好闻。 “小姐醒了。” 江清月嗯了一声,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绿浣脸上带着笑意:“小姐可还要睡,若不睡的话,奴婢跟小姐说说京城的新鲜事。” 江清月笑了笑,“可是侯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出来?” “是。” 江清月微微往旁边侧了侧,饶有兴致的看向绿浣。 “侯府的事情奴婢一会再跟小姐说,先跟小姐说说另外一件,宫中传出了一些消息。” “哦。”江清月面色有些诧异。 一般宫中出现什么事,都不会传到外头来。 若传到了外头,定然是闹得厉害。 看绿浣这么兴致勃勃,她猜测是聂千锦出事了。 “是贵妃娘娘。” 江清月露出了然的神情。 果然。 “之前,丽妃娘娘有过一个孩子,一直以为是底下的人没有伺候好,所以没了。昨儿宫中有嫔妃丢了东西,查探宫人的时候,倒把当初那件事翻了出来。 “是贵妃娘娘干的,人证物证都有,罪证确凿。” “哦,那她现在如何?” “现在已经被禁足了。只待查出真相,便要定罪。 “小姐,你说贵妃这一回是不是要栽了?” 江清月摇摇头:“不好说。” 若是从前,有东陵厌护着,聂千锦怎么都能没事。但是现在没了东陵厌的庇佑,聂千锦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不过,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突然翻出来,哪怕人证物证俱在,怕是也不大能站得住脚,要不然早就该爆出来了。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聂千锦肯定就没空来找她的麻烦了,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小姐,还有一件。今日,将军府又送了帖子来,说东陵将军病得严重,让小姐去看看。” “我不会去。” “是,下回再来,奴婢也这么回答。” “嗯。” 绿浣见江清月脸色不太好,当即转移话题: “侯府那边今日可热闹了。 “薛家闹得凶,老夫人装死,根本不出面见人,大太太只知道哭,什么忙都帮不上,几个妾室更是躲着。 “薛世子硬着头皮去见了那些薛家族人,但是那些薛家族人什么面子都不给,只要见着钱。 “小姐猜得不错,薛世子去了孙府,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孙姨娘跟着世子回了侯府,然后便传出薛世子要把孙姨娘扶正。” 江清月笑了笑: “挺好,褚姨娘该哭了。” 发生这种事,褚婉儿一定不甘心,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狗咬狗的戏码,大家都爱看。 翌日。 江清月用过早膳没多久,紫苏来传话: “小姐,丞相大人来了。” 江清月往外头看了一眼,“请进来。” “是。” 季昀之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葡萄架下泡茶的江清月。 今日天晴,她一身粉色衣裳,在这绿叶的衬托中,更显得娇美无双。 “丞相大人来了,请坐。” 季昀之依言坐下,端起她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茶香四溢,芳香沁人。 “我看到了门口的四个大字,你换了额扁。” “是。” “栖风两个字很好。” “是,我也觉得好,出去逛街的时候,一眼相中。” 季昀之掏出一个匣子,“送给你的,新院之礼。” “新院之礼,还有这个说法?” “自然,这个院子,你住了那么久,现在又取了名字,也算是迟到的乔迁礼吧。” 江清月把匣子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用布袋包着的纸包,问道:“这是什么?” “种子,各类花的种子,这些足够把别院栽满,你每日一睁开眼,都能看到,各个季节的花朵都有。” “多谢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 江清月打开看了看,每一包上面都写着有标注,是季昀之的字。 季昀之开口:“江佩兰要回来了。” 江清月抬头看过来:“哦,江府知道吗?” “不知道,是我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情。” “丞相大人的决策,自是好的。” “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也觉得。” 季昀之顿了顿,看向她,似乎是鼓起勇气才开口: “当初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 “过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我……欠你一个解释,想要说。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想要对我们的关系有一个交代,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江清月握住茶壶的手一顿,头顶有风来。 仿佛豆蔻年华时,清风拂杨柳的河边。 那时,两小无猜。 她放下茶壶,回应道: “丞相大人请说。” 这般疏离的态度,让季昀之心口发闷。 季昀之微微坐直了身体,看向江清月。 “当初,我去西北,没有想到会去那么久,若我早知道那么久,我一定会早早的先去江府定亲。 “在西北时,我送了很多信给你,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为了避免我们一行人暴露,所有的信都被我当时的上司截了下来。 “等我回来,你已经出嫁了,我找过你很多次,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 “就是那段时间,江佩兰对我用计,我被迫娶了她,我不能出事。 “一是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想让他失望。二是我要有权有势,才能护得住你。 “虽然我是被迫娶她,但确实娶了她,我做错了便要认。那时候我羽翼不丰,若强行还我清白,势必连累你。 “那个时候,除了娶她,没有第二条路。 “江佩兰以为她拿捏了我,不知道只是因为她歪打正着用你做了伐。戳到了我的软肋。 “成婚以来,我没有跟她圆房,连一顿饭也没有跟她吃过。 “一直拖到现在,是因为有姐夫这个身份,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护着你。 “从始至终,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今日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但我也清楚的知道,无论我有什么原因和理由,我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怨我,我都认。 “我现在也受到了惩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了那么多苦,却无能为力。 “我深知,在这世上茫茫人海,两个人能相遇相知,是多么难的事情,所以我想争取。 “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补偿。 “之前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对你好,让薛非暮从边境回到京城,这是我的错。 “今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向你坦白,我想奢求你的谅解,也想求一个机会,一个让我补偿的机会。 “你……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不给我机会,你是自由的,我只是向你表达我心中的想法。 “若你对我已无心,我会竭尽所能予你双翅,让你飞翔。若你对我还有意,余生,我定护你喜乐周全!” 季昀之的声音轻声下落,江清月能感觉得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还有他眼中的期盼。 周围寂静无声,葡萄架底下大片的叶子随风摇摆,发出轻微的哗声。 江清月没有说话,季昀之也没有强求: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我心里的想法。 “以前你说,喜欢江南。我这一次去江南,购置了一套宅院,是你喜欢的样子。家仆管家,都是我看过的,一并都在这个匣子里。” 季昀之说完,起身离开。 那背影,似落欢而逃。 江清月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个装种子的匣子。 想起从前有一次,他们两个一起去爬墙,她忘了是哪家府邸,种了满园子的鲜花。 她羡慕得两眼冒光,说也想要这么一个大院子,最好是在江南。 那一年,他不辞而别,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等他回来,她已经被迫替嫁。 她后来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在侯府三年,都有人默默的帮助她。 要不然的话,凭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江家又没人替她出头,她行事,怎么都不可能如此顺利。 她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一句一句。 若是放在从前,她觉得自己不会原谅。 但经过一世,重来一回,她似乎能想开许多。 他那个时候,也是十来岁的少年,不能未卜先知,也未经过多少世事,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就像她,若有如今的心性,当初的替嫁,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每个人都不是一生下来就聪慧得不做错任何决定。就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就可以替自己选到最正确的路。 事实上,大家都是撞得头破血流,才懊悔,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这样。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愧疚。 到如今,也唯余一句:造化弄人。 江清月坐在葡萄架下,半睁着眼,看着风吹树叶,目光有些怔怔然。 随即闭上眼睛,在风里,沉沉睡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最近她似乎特别喜欢睡觉,大约是日子安逸了的缘故。 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 绿浣见她醒了,端着热茶过来。 “小姐,饿不饿?奴婢给小姐送些吃食上来。” “不饿。”说着江清月自己倒了一杯茶,绿浣又端了点心过来: “这是云氏糕点新做出来的点心,小姐尝尝鲜。 她捻起一块尝了尝:“嗯,不错,细腻丝滑好吃。” “小姐,侯府那边又有新消息了。” 江清月一笑:“最近你都快成说书先生了。” “嘿嘿。”绿浣兴冲冲的又说起来: “今日薛世子把孙姨娘扶正了,在祠堂上了族谱。” “动作倒是快。” “不快不行,薛家族人只给了侯府三日时间。但是孙姨娘没有住锦瑟院,而是修了竹香院,准备做主院新居。” “哦。” 那个院子,就在书房旁边,之前褚婉儿住过一日,后来便搬到偏远的妙文院去了。 现在,孙晓晓看中了那处地方,褚婉儿一定难受死了。 “是呢,褚姨娘已经闹了一场了,但是没有用,还被世子打了一耳光。 “孙姨娘扶了正,孙府送了大礼,解决了侯府的危机,那些钱都放下去了,侯府今日给下人都发了双倍的月银。” 江清月眸光微暗。 看起来蒸蒸日上的模样,但是,她不喜欢。 她是小心眼的人,不想见侯府过一日好日子。 重生以来,她的目的就只有两个: 一是护着自己真正的亲人。 二是让所有害过自己的人都遭到应有的报应。 “蒋蒿蒋御史的妻弟,和孙府有仇。你悄悄让人传些消息……” 她记得,孙家的庄子,闹了两条人命,不过被压下去了,她要让人爆出来,最好闹到京兆府衙。 孙夫人有钱,但是钱再多都拗不过权。 民不与官斗,商不与权贵斗。 出了这种事,孙夫人的娘家,不仅不会帮孙家,而且还会想办法的撇清关系。 人命关天,定然是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去疏通,两条人命,足够把孙家搬空了。 然后再把孙家大公子强抢民女的事情爆出来。 给侯府的钱,总得回一部分救孙家,礼尚往来,不能见死不救。 到这个时候,孙家差不多就空了。 没了孙家的帮助,侯府必定鸡飞狗跳。 她再找时机,把薛非暮做了逃兵的事情爆出来。 侯府,便完了。 ------------ 第81章 孙家到侯府借钱 忠勇侯府。 孙晓晓看着焕然一新的竹香院,喜笑颜开。 她成了薛非暮的正妻,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以后,这府中就是她做主,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些贱妾,她想打骂便打骂,想发卖便发卖。 谁也不能说什么。 “去,把褚姨娘叫来。” 说到褚婉儿,孙晓晓就恨得牙痒痒。 她是这些日子,才知道当初褚婉儿掉的那个孩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亏她之前还愧疚了那么久。 孩子掉落的时间,和她来侯府那日整整差了一日,这贱皮子却做出那副样子,让她们生了误会。 孙晓晓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当即去禀报了孙氏。二人好好的把褚婉儿狠骂了一顿。 褚婉儿委屈得不得了,却不敢反驳半句。 只是饶是如此,孙晓晓也没想过放过她。 丫鬟应声,去妙文院叫了褚婉儿。 褚婉儿是一万个不愿意来,但是却不得不来。 自从孙晓晓上侯府族谱那一日她闹了一场,薛非暮给了她一耳光,她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薛非暮。 这几日,孙晓晓每日都让她来。 来了之后先让她跪上三四个时辰,等到日落夕斜才出现,然后磕着瓜子对她奚落一番。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明明之前回京的时候,她想的是自己做这侯府的女主人。 可是现在…… 和她想的,南辕北辙。 褚婉儿心里怨恨江清月当初不留情面没有给她平妻之位,若不然自己现在绝对有机会和孙晓晓争一争。 也怨恨薛非暮言而无信,说好的会好好待她,但是回了京之后,和从前,判若两人。答应她的事都没有做到。 更怨恨孙晓晓小人得志,这般磋磨她。 只是她怨恨归怨恨,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褚婉儿到了竹香院,看着这个昔日自己住过一日的院子,内心的怨气直直往上冒。 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在往常跪的地方老实的跪了下来。 脑中想着,只要等她一朝翻身,她绝对要孙晓晓把她今日所受的屈辱,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她跪在院子里,憋屈得一言不发。只是,今日似乎和往日不同,往日她跪在这里,竹香院的丫鬟都得来嘲笑奚落她一番,今日却没有动静。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哪个院里的丫鬟,看到她在跪着,过来扶起她,说道: “褚姨娘,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前头都出大事了。” “怎么,什么大事?” “孙家出事了,孙家的庄子上出了两条人命,以前一直被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捅了出来。孙家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事情,今儿又爆出来,孙家大公子强抢民女,人已经下狱了。” 褚婉儿听着孙家出了事,很是解气。 但是没明白:“那关侯府什么事?” 丫鬟道:“刚刚孙家的管事,来问孙姨娘借钱。借到咱们府上来了。” 褚婉儿:“那这钱是给还是不给?” 那丫环道:“自然是要给的,之前孙姨娘要扶正的时候,孙家一下送了三万两的礼,给了薛家族人,还剩两万多两,这银子又是在孙姨娘手上安置着,这个时候孙府有难,自然是要帮的。” 褚婉儿想到什么,问道:“那老夫人跟世子不管吗?” “哪里不管,是管不着。侯府前段时间缺银子,全靠孙家出钱。现在孙家出了事,孙家没办法才找到了侯府,说等以后宽裕了再补回来。 “老夫人自是不同意,到口袋里的银子,哪里还能吐出去,奈何银子由孙姨娘掌管着。” 这丫鬟一口一个孙姨娘,褚婉儿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对孙晓晓有意见的丫鬟,怕是还对孙晓晓怀恨在心,这种人是最好为我所用的。 褚婉儿看这个架势,今儿不跪也没人知道了,起身便要回去。 反正怎么样孙晓晓都会磋磨她。 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子,递给了那丫鬟。 好言好语地让那丫鬟送她回妙文院,那丫鬟见着那么好的簪子,喜不自胜,收了下来。 一路上又和褚婉儿透露了许多消息。 褚婉儿心中高兴极了,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因祸得福。 虽然说受了罚,但也得到了好些消息,又把手腕上的一个镯子褪给了她。 那丫鬟原本还不敢收,推辞一番,到底还是收下了。 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底朝天,把孙家的一点事,仔仔细细的都说了一遍。 褚婉儿从前也是武将之女,多少也有些见识。 知道了这些消息,再把眼前的事情一推敲,很快就还原出了事情的原貌。 孙夫人的娘家,应该已经跟孙家脱离了关系,要不然怎么也不该到侯府来要钱。 孙晓晓刚刚成为世子夫人,这个时候要钱没得惹侯府不快,实在是不划算,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都不会走这一步。 商人再厉害,也不敢和官权作对。 褚婉儿仔仔细细的听着,企图从中找到一些什么可以为她所用的消息。 以后可以用来反制孙晓晓。 孙晓晓靠着孙家才有今日,但是若孙家不可靠,那孙晓晓也就不足为惧。 只是在她听到那丫鬟随意说的一句话时,瞬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个激灵,整个人严肃起来。 “姨娘不知道,那庄子上死了的其中一个佃户,他兄弟就是西北军营的,似乎和世子还是一个营的,那一战死了许多人,他兄弟侥幸活了下来,若不是少了一条腿,就要被人检举揭发是逃兵了,他们回来好些人,相互作证才逃过,你说有个这样的兄弟,可不得为自己的弟弟出头嘛……” 逃兵两个字,让褚婉儿一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后头再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了。 到了妙文院,丫鬟也说得差不多,准备离开,看褚婉儿怔忪,握着刚刚褚婉儿给的东西,多说了一句: “多谢姨娘,若奴婢听到什么消息,再悄悄通知姨娘。” 褚婉儿回过神来:“好好好,辛苦你了。” 丫鬟离开,褚婉儿回了院子,心中焦灼,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边境有人回来了,还是和薛非暮一个军营,薛非暮作为将领,肯定会被认出来。 现在已经有怀疑逃兵这个事,说不好薛非暮就会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的话,薛非暮跑不掉,侯府跑不掉,她也跑不掉。 到那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她还那么年轻,她才二十岁不到,她不想死。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离开京城。 她还有家,她可以回边境,她的母亲哥哥嬷嬷都在那里。 她还那么年轻,回去了过个一年半载,还能嫁人生子。 她还有好的前程,而不是为了别人,死在这侯府后宅中。 这几日听底下丫鬟说,京城中多了许多外地商人,进出城的人都多了许多。 若她离开,正好有这些人掩人耳目。 当这几件事连起来的时候,褚婉儿几乎在一瞬间便下了决心要逃。 她脑中想到薛非暮。 念着往日的情谊,她自然也有些舍不得,但是,这次回来,这短短的时间里,薛非暮的表现,也实在让她心寒。 平妻的位份没有给她,后面说给她好的院子,也才住了一日。 她掌管中馈,招待客人,最后出了事却都怪在她一个女子头上,还打了她二十板子。 她至今都记得,那板子落在身上的感觉,在那之前,她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一日。 她冤枉又委屈,但薛非暮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只安慰了两句,后面就跟没事人一样,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再后来,失了孩子,她痛不欲生,但薛非暮却纳了别的姨娘……想到这里,褚婉儿泪如雨下。 刚刚,她有一瞬间想过,是不是要把消息告诉薛非暮,让他提前做准备。 但是随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逃兵一但被证实,死路一条,而且亲人也一定会受牵连。 薛非暮想要活命,想要保住侯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责任通通推到他人身上。 她这个和他一起从边境回来的人,就是最好的靶子。 以前她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在,经过了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她觉得,薛非暮一定不会顾念情意。 褚婉儿心里打定了注意,再想到薛非暮对她不好的那些事情,半分留恋都没有了。 退一万步说,侯府没事,她也不想再待了。回了边境,她还是那个大小姐,在这里,她指望着薛非暮的怜惜做妾,实在不甘。 若早知道是做妾,若早知道侯府败落至此。她绝不会和薛非暮回京。 只不过…… 她如果想从京城回到边境,盘缠必不可少。 之前他们从边境回来,一路上也花费了不少钱。 进侯府时,她身上也是带了些银票的,但是在侯府这些日子,竟是花得差不多。 那一次,她执掌中馈,差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搭进去。 虽然后面都很小心翼翼,但是自从孙晓晓进门,她便没有再拿过公中一文钱。 想要什么都没有,就连月银,也是一拖再拖。 几两银子,她不想争吵,算了便算了,但是没想到孙晓晓变本加厉,连整个妙文院的人,都直接不管了。 没办法,她只能拿自己的钱贴出来,只留了两个丫鬟,衣食住行,除了院子不出钱,其它的一概自掏腰包。 原本这些也花不了太多钱,但是孙晓晓时不时还找她麻烦,她不得已,又要打点下人,老夫人那边也要讨欢心,少不得送礼,薛非暮那里,时不时送些吃食过去,都要好的,大大小小下来,她那点为数不多的银子,便已经所剩无几。 这点银子,想要回边境,万万不够。 要回去,一定要有银子才行。 薛非暮没有银子,侯府也没有,孙晓晓倒是有银子,但是不会给她。 褚婉儿心中焦急,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还好,现在想通了,感觉这侯府一刻都待不得。 她越早离开侯府越安全。 当逃兵的是薛非暮,又不是她,哪怕知道她走了,也只是妾室回娘家,又不犯法。 北境那么远,不会有人因为这点事去抓她。 只要她回去,就能重新开始更好的人生。 想到这里,褚婉儿归心似箭。 再想到钱,不免有些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候,刚刚那个丫鬟又来了。 “姨娘,前头又闹了。” “发生了什么事?”褚婉儿问道。 “前头库房吵起来了,孙家来借钱,孙姨娘要给钱,但老夫人坚决不同意。 “钥匙掌管在孙姨娘手中,孙姨娘不管,就要去库房拿银子,老夫人收到消息,当即带着人,也去了库房,让人把着库房门不让人进去。 “两方僵持着,已经有人去请了世子,这回差不多也该来了。” 褚婉儿听着孙晓晓和老夫人闹起来,心头大快。 “姨娘,奴婢看着,这事一时半会是歇不下去了。世子怕是也没有办法。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外家。 “双方不可开交,老夫人寸步不离,让孙姨娘交出钥匙,孙姨娘不肯。刚刚,听说有管家提议把库房钥匙交给大太太拿着。 “老夫人防着孙姨娘,孙姨娘不放心老夫人,照理来说,交给大太太是最好的。但是大太太偏又是孙家人。 “哎,姨娘不争,这一回,怕是要便宜白姨娘了。” 这话一落,褚婉儿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若是库房钥匙放在她这里,她的盘缠可不就有了。 褚婉儿好好的谢了丫鬟一番。 当即便要出去,不过才迈了一步又倒回来。 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又出了门。 一路往库房去。 还没到库房,便听到里头争吵的声音。 薛非暮已经到了。 孙晓晓大哭着:“母亲说了,之前既然送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不过是借用,以后就会还回来。” 薛非暮点点头:现在人命关天,先用了钱再说。 “这点银子孙府会没有?我看你们就是想反悔,扶了正,就想要回去。现在侯府也紧要着,马上端午节,后头乞巧侯府要给族里办宴会,还有中秋,都是眼下就要准备的了,这点银子怕是都不够。” 老夫人态度明确,进了侯府的东西,就别想再拿出去,说什么也不给。 薛非暮皱眉:这些确实都是侯府的习俗。 他没回来倒还好,他回来了,该办的都要办,若不然,教真让人觉得侯府败落了。 只是这会,双方说的都有理,他也有些犯难。 ------------ 第82章 褚婉儿拿到库房钥匙 褚婉儿上前,薛非暮当即把她拉了来: “婉儿,你来得正好,你说说这事怎么办?” 褚婉儿知道这是薛非暮自己不想当坏人,想要让她来当。 之前她一直想着这是自己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便从未把他往坏处想。 现在当她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好奇怪,薛非暮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一眼便看得出来。 对这个男人,一下没了幻想。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此时,却不得不配合他演戏。 随着薛非暮话落,孙晓晓往褚婉儿看过来。 心里满是气愤。 自己兄长的命运,居然要靠一妾室的答案。她想一想就觉得憋屈。 老夫人知道褚婉儿定然站在她这边,便也没有多说话,由得薛非暮问她。 不远处,孙氏只落泪,一句话不敢说,稍微不注意,都不知道她在这。 褚婉儿略微一想,上前一步回答道: “世子,依妾身看,这钱应该要给。” 她这话一落,几人都向她看过来。 孙晓晓并不相信褚婉儿会帮自己,一副不怀好意的态度看着她,觉得褚婉儿一定憋着什么坏。 老夫人脸上明显露出不满的神情: “褚氏,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别忘了是谁在养着你。” 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说,褚婉儿心中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她现在吃的用的,可都是自己的,侯府公中一点东西都没有给她。 只是她再气愤,面上也装出不动声色。 “老夫人,请听妾身说完,这钱原本就是孙家送来的礼,确实,送出去的礼没有要回去的道理,只不过现在孙家遭了事,人命关天,礼尚往来,侯府相助,也算有情有义的表现。 “不过,咱们侯府帮孙家是仁义之举,却不能让侯府至于险地。 “依妾身的意思,这忙是要帮,不过有个度,不知现在总共剩下多少银两,拨出一部分出去,再留下一部分,不知如此可行?” 孙晓晓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薛非暮开口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说着,薛非暮看向老夫人: “祖母,不给也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毕竟是晓晓的娘家,还是母亲的娘家,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看了看孙晓晓,又看了一眼薛非暮: “罢了罢了,我老婆子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那边给个一千两。” 孙晓晓惊呼出声:“一千两,打发叫花子呢,这是我孙家送来的钱。” 老夫人跺了跺拐杖:“你说清楚,这钱现在是侯府的。孙家要的条件,我们侯府不是没有做到,既然做到了,这钱就是侯府的。” 孙晓晓被老夫人这无耻的嘴脸要气哭了,要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想跟老夫人去府衙断一断。 孙晓晓被气红了眼,咬牙道:“最少两万两,现在还剩下两万五千两,有五千两留着,侯府这些日子够用了。” “不行,太多了,最多两千两。” 双方一人一个价,谁也不让谁。 褚婉儿就这么看着他们一番讨价还价,心中冷笑: 这样的侯府,确实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心中要离开的想法越发强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薛非暮自己不想出钱,但又不想要担这个罪责。便又看向她,想要让她说出来。 若放在从前,褚婉儿自然是不会去趟这趟浑水的。 但是现在,她想要从公中捞钱,就必须要让公中有钱。 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便也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也不在意薛非暮会怎么看她。 她站出来,对着几人开口道: “婉儿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不过既然世子问了,婉儿就说说自己的想法。 “夫人现在已经是侯府的人,孙家又是世子的外家。无论如何,孙家有事,侯府都是应该相助的。就像之前,侯府有了事,孙家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褚婉儿这话说得很巧妙。 一是场面话,给了侯府台阶下。 二是给孙家上眼药,提醒侯府的人,孙家虽然帮了,但是也提了要求。 算趁火打劫。 如此也是提醒孙晓晓,给少了她也莫怪。 这件事,必须要解决,她才有后续。 要解决,就必须双方都满意。 绝对满意是不可能的,只能相对满意,就只能降低各自的期待。 若只说侯府应该帮,老夫人心中定然不服气。 若说以后侯府有事,孙家也会帮侯府,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也没什么说服力。而且,老夫人先前那般不同意,她这样说就是打了老夫人的脸。 但是她先说,孙家应该帮,但举的例子却是孙家前段时间对于侯府的帮助,这是告诉众人,孙家对侯府的帮助是有条件的。 如此,老夫人才有个台阶下。 只是若这钱太少,定然说不过去。 按照她这个局外人来说,客观的来讲,这钱侯府也该借。只是老夫人自私自利,不愿意而已。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老夫人一个台阶下。让老夫人看在薛非暮的面上松一松口,否则这件事没完没了,钥匙也落不到她手上。 “婉儿认为,可以给五千两银子先看看情况,后头若需要,咱们再商量。” 五千两不多,能让老夫人松口,五千两也不少,孙家急需用钱,孙晓晓带五千两银子回去,也算能交代。 而且这件事紧急,能拿一些是一些。 如此,孙晓晓也不会再抓住不放。 老夫人想了想,“不行,五千两太多了。” 褚婉儿拉了拉薛非暮的衣袖。 薛非暮点点头,这是个非常中肯的建议,好歹把眼前的事过了再说。 “祖母,咱们礼尚往来,帮帮孙家也是应当。 “孙儿知道祖母是为了侯府着想,不过眼下,不借的话,外头也不好交代,孙家两个女儿嫁入侯府,侯府总不能见死不救,意思一下也是该要的。” 后面这些话,薛非暮说的很小声。老夫人哪怕再不愿,也点了头,算是松了口。 孙晓晓自是嫌少,不愿意,但是五千两总算拿得出手,总比没有的好,先拿回去再说,拿到一点是一点。 等后头不够,她再想办法来要。 孙晓晓虽是不愿,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现在能拿到的最多的了。 她点了头,但是心中却万分憋屈。 这明明是孙府的钱,只因她嫁来了侯府,给了侯府,现在孙府有难,她想要借,侯府都不肯,实在是太凉薄无情了。 孙晓晓有些恨恨的看着老夫人,心道:这婆子以后最好不要落到她头上。 说定了数额,孙晓晓迫不及待的就要进去拿银子。老夫人赶紧让李嬷嬷在身后跟着,但凡她多拿了一两都不行。 趁着孙晓晓的丫鬟开门的功夫,老夫人道: “既开了门,这钥匙便由褚氏收着吧。” 放到孙晓晓那里,她半点都不安心,若自己收着,孙晓晓不会同意,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让薛非暮收着更是不行,一个爷们儿,在后宅里面掺和这点事,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交给褚婉儿是最合适的。 褚婉儿在京中没有根基,凡事都要仰仗着侯府,只依附着薛非暮,而且她跟孙晓晓有仇。 她可是听说了,孙晓晓一直磋磨她,如此,无论如何,褚婉儿都绝对不会向着孙晓晓,其实就是变相的自己人。 孙晓晓自然是不同意,但是她说话没有权利。 这个时候,侯府防着她。她也拿不到库房里的银子,而且还会影响她跟薛非暮之间的感情。 还不如把钥匙交出去,让他们没有这么防备。 万一孙府那边钱不够,她还能悄悄的避开耳目,把钱拿出去,要不然,钥匙在她手上,老夫人定然严防死守。 虽然她万般不情愿,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丫鬟把钥匙送过来,褚婉儿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看向薛非暮。 薛非暮看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放心。 接过钥匙,直接放在了褚婉儿的手中。 褚婉儿这才收下了钥匙。 这场闹剧,随着孙晓晓拿了银子,回了孙府而落幕。 褚婉儿拿了钥匙,老老实实的待在妙文院,哪里都没去。 无人看见的地方,她悄悄的在计划着自己的离开路线。 京城那么远,她一个弱女子想要回去,肯定不能孤身上路。 最好是雇商队,但那样又太招摇。 若跟着其他的商队一起走,又不一定碰得到那么好的时机。 思来想去,买上一批货,以看货丫鬟的名义出行最为安全。 一来人多,比自己孤身一人要好。二来,商队走的都是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更安全。三来,扮成丫鬟比扮成主子要好。 只是如此一来,她要的银钱,怕是要更多一些。 原本褚婉儿只计划着拿个盘缠就好,但现在看来,光有盘缠还是不够。 之前他们回京,是有薛非暮和当地官员的士兵一起,但现在她自己一个人,安全方面就要出不少的钱,得多拿一些。 既是多拿,干脆把剩下的都拿完了…… 在京城这几个月,她才深深知道了钱的好处,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 哪怕在这深宅后院,要是没了钱,丫环都不会跟你多说一句。 等以后,自己回了边境,只要身上有钱,找一个身份地位没有那么高的夫家,生活也不会差。 军营中的副将就不错,他们性子单纯,大多数只有妻子,也不会纳妾,身体好,听夫人的话。 身为副将又有些地位,若她再买些嬷嬷丫鬟伺候着,那就是顶顶好的日子了。 想到这些,褚婉儿没有半分犹豫,做了决定。 接下来的两日,侯府风平浪静。 孙家那边,正焦灼的等待的消息。 他们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疏通关系,就是为了不让儿子吃上官司。 侯府差不多被掏空。 孙晓晓这边,那一日送了银子回去,便回来了,薛非暮为了安抚她,这两日都歇在了竹香院。 孙晓晓原本还对薛非暮有些怨念,经过这几日,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跟薛非暮如胶似漆的。 甚至还去对老夫人请了安,说了些软话道歉。还送了厚礼。 老夫人见孙晓晓低头,借机训了孙晓晓一番。 听得孙晓晓火冒三丈,为了薛非暮还是忍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这一日早晨,孙晓晓还在睡梦中,便被丫鬟叫醒了。 “夫人,不好了,大公子要被判十年牢狱。” 孙晓晓一听这话,吓得后背一身冷汗,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 “什么?十年?十年牢狱?” 丫鬟急急道:“是,而且孙家还被剥夺了入仕资格,以后孙家,只能经商。” 这一句话,孙晓晓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从头顶落下。 怎么可能怎么会…… 十年牢狱,他大哥也就毁了。 孙府不能入仕,那整个孙家也就毁了。 不能入仕,只能经商,但是孙家有这样的案底,没有人会愿意跟这样的人家做生意。 世上商人千千万,人家何必要来惹一身骚。 孙晓晓眼睛发花,心中满是焦急。 孙家倒了,那她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也坐不安稳。 若自己有个一儿半女也还好,但是她没有,依照老夫人的性子,绝对不会让她好好的坐着这世子夫人的位置。 孙晓晓急哭了,当即便下了床,随意的收拾过后,直接往孙家而去。 这一去,到挨着入夜才回来。 一切都是真的,孙家彻底倒了。 孙晓晓疲惫不堪,在进府时,却被门房拦住了。 说这是男子才能走的正门,她作为女子该走侧门才是。 孙晓晓懵了。 她除了进门那一日,走的是侧门,平时走的都是正门。 以前她是孙家的大小姐,来侯府属于客人,自然可以走正门。 后来她成了夫人,也可以走正门。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因为替侯府填了亏空,也是走的正门,怎么偏偏今日,却非要他走侧门。 看着眼前门房的嘴脸,孙晓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孙家发生的事情,想必侯府也知道了。 正门侧门只是很小的事情,他们真正要做的是给她一道下马威,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在以后有需要的时候,让出这个位置。 ------------ 第83章 老夫人送来的安胎药 孙晓晓忍不住痛哭流涕。 今日在孙家,已经哭了一遭,这会哭得更厉害。 明明她孙府的两万两银子,还在侯府的库房放着。 哪怕侯府看不上孙家了,也该看在这点银子的份上,维持该有的体面。 可是他们居然如此过分。 孙晓晓心中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她忍着屈辱,从侧门进了府,想要去找薛非暮,她想问问薛非暮是怎么想的。 老夫人再如何,她都能忍。只要薛非暮心里还有她,她就觉得一切都没关系。 只是,等她回去之后,一问书房的小厮说:世子去了白姨娘处。 孙晓晓听着这话,眼前一黑。 她孙家遭遇了这么大的事,薛非暮还有心情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 还去了白薇处,这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 府里谁不知道,白薇毁了脸,之后世子从未见过她。 在今儿这样的日子,世子却去了白薇的房中。 她居然连一个毁了脸的丫鬟都比不上。 孙晓晓跌跌撞撞的回到院子,大哭了一场。 身边的丫鬟提醒,让她去库房想办法拿些银子出来。 刚刚回来的时候,孙夫人特地交代她,孙家现在已经空了,一定要让她拿银子回去,起码让她大哥少判几年,少受些罪也是好的,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听到丫鬟说这些话,孙晓晓想到在孙家时,自己的母亲生泪俱下的模样。 当即便要去拿银子。 只是钥匙在褚婉儿手上,府中不发话,褚婉儿不可能拿钥匙给她。 她想着悄悄的让人搬出来,于是让丫鬟去打探,丫鬟回来直摇头,老夫人防她跟防贼似的,现在库房周围,加了一倍的护卫。 她若想把银子拿出来,只有一条路,便是去求老夫人。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她几乎可以确定:她都不用开口,现在的孙家,老夫人一文钱银子也不会给她。 她想到可以去找薛非暮,但一想到薛非暮现在在白薇那里,还不知道此刻两人是不是颠鸾倒凤的在做些什么,心中一阵醋意,又恼又怒又悲,却只剩泪如雨下。 “走吧,去姑姑那里。” 丫鬟皱眉道:“大太太向来不管事,上回夫人想要多拿些银子,大太太去了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过去,哪怕你跟大太太说了,怕是也没有什么作用。” 孙晓晓哭道:“那有什么办法?靠我吗?我能做什么?钱进了侯府的口袋,他们就是不给,这偌大的侯府,除了找她我还能找谁。 “老夫人那里她说不上话,但好歹也是褚婉儿正儿八经的婆母。让她去跟褚婉儿说说,说不好,褚婉儿就把钥匙给她了呢,总要想办法吧,难道就真的什么都不做?” 孙晓晓心中满是怨怼,说着便往孙氏院中去。 虽然知道去孙氏那里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能抓一个是一个,好歹做点什么,才能让心中不那么慌。 两刻钟后,孙笑笑从孙氏院中出来,眼中是浓浓的失望。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这个姑姑在侯府不受尊敬,也没有地位,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是因为她没有半点主见,没有主见就算了,连出头都不敢,她该求的求了,该说的说了,让她看在祖父祖母的面上,为孙家做点什么,她都不敢去。 孙晓晓有些后悔,自己嫁到侯府来了。 她不嫁到侯府的时候,孙家虽说身份低,但有一个嫁入侯府的姑姑,再加上她母亲娘家生意做得好,孙府也算能过得去。 但是现在,没钱没人没权没势,大哥还坐了牢,而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孙晓晓再也忍不住,跪地痛哭了起来。 天空轰隆隆,打了两声雷下起大雨。 孙晓晓被丫鬟扶着回了院子,不知道是淋了雨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难过,没多久便发起高热来。 第二日,雨过天晴。 竹香院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孙晓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喉咙沙哑。 丫鬟见她醒了,脸上露出笑容,赶忙上前道:“夫人你醒了,夫人,太好了,夫人有了身孕。若世子知道,一定很开心。” “啊,你说什么?” 丫鬟又回答了一遍。 孙晓晓愣愣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居然有了身孕…… 她笑起来,这个孩子她盼了许久,终于是来了。 只是来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不不不,太是时候了…… 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老夫人会不会动些恻隐之心。 孙晓晓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 “世子呢,快请世子来,我要第一时间告诉世子这个消息。” “夫人,世子入宫当职了。” “你去门口守着,一旦看到世子回来,便请过来。” 孙晓晓让人梳妆好,喝了药,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 薛非暮是不想来的,但是架不住丫鬟苦苦哀求,还是来了。 他一来,看到眼前的孙晓晓大吃一惊,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实在想不到才几日功夫,便成了这样,心中到底生了些恻隐之心。 “孙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这种事若是被冤枉的倒还好,主要是你大哥真的犯了事,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然我怎么也会相帮的。” 薛非暮劝了几句,孙晓晓听着这温柔的话,一时又哭了。 昨晚她从孙家回来,没有任何安慰,只听到他去了白姨娘院中的消息,便觉得他薄情寡义。 今日见了他,听他这般体贴的说话,那股怨恨一下又烟消云散。 心口的委屈一阵一阵的,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情绪向她袭来,让她实在忍不住泪水。 她央求道:“表哥,我出门时,我娘求我拿些钱回去。她说只要两万两,只要赔了对方,大哥便可以不用坐牢。 “表哥,只要大哥出来,他一定会改邪归正,好好的重新开始,以后孙家也会有钱,等孙家挣了钱,第一时间便会把侯府的钱还上。 “表哥,你可怜可怜孙家,可怜可怜我。” 薛非暮原本心中有些恻隐之心,但一听她说两万,一下清醒过来。 又想着褚婉儿说的,侯府有难的时候,孙家趁火打劫,趁机提出要求,现在孙家发生那么大的事,侯府也是有心无力。 他不觉得有什么亏欠,若一定要说亏欠,还是孙家欠侯府的。 他已经给了五千两银子,若不是看在外家的份上,他一文都不会出。 “你大哥的事,我特地去打探了,不是钱可以解决的。哪怕你把这点钱丢出去,也是打水漂,不会起任何的作用。” 孙晓晓哭得不行,“不会的,母亲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们送些钱去,起码哥哥他不会受罪,总能保住一条命。 “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大哥他这条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孙晓晓声泪俱下,薛非暮皱眉,只觉得她烦躁。 想到昨日,老夫人和他说的话。 孙家这是得罪人了,不然那么久的事,怎么一下子突然被爆出来,明显就是有人有备而来。 而且事情都凑到一处,哪有那么巧的事,让他千万别往前凑,免得引火烧身。 这时候,孙家的事,无论他想不想办,都不能办。 这是他身为侯府世子的责任与担当。 他不可能因为这点情谊,就让整个侯府陷入危险。 这忙,他不仅不能帮,就连孙晓晓这个正妻,他都要想办法脱离关系。 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因为孙晓晓是孙家女的身份,就把矛头对准了侯府。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孙晓晓这个侯府主母是当不得了。 没了这层关系,不仅能让侯府和孙家脱离关系,而且还能把正室夫人的位置让出来。 等以后有合适的,他还能以正妻之礼迎之,到时候未必不能借助岳家的势。 孙晓晓已经哭得不行,她想到什么,一脸激动,拉住薛非暮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急急道: “表哥,我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今日刚刚听大夫说的,你高不高兴。你也不想咱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舅舅吧,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咱们就当为孩子祈福,能不能帮一帮我大哥。” 薛非暮一愣,看向孙晓晓的小腹,脸上表情变幻,随后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孙晓晓愣住了,不知道薛非暮这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愣愣的,丫鬟来提醒,她也听不到。 “你说,表哥他……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丫鬟错愕:“或许是世子太高兴了。” “哦。是的,一定是的,表哥一直说,很想要孩子的。他定然是知道了我有孩子,便去求老夫人了。我就知道,表哥心里是计挂孙家的。” 孙晓晓越想眼睛越亮。 “快快,明日你们便去采买小孩的衣裳鞋袜,不不不,自己做,自己做的舒适也软。去孙家告诉爹娘一声,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夫人,这会子,会不会太晚了。” “不晚不晚,就现在去,有个好消息,他们也能开心些。”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孙晓晓喜滋滋的等着薛非暮的好消息。 感觉这些日子受的苦,一下都感觉不到了。 她现在有了孩子,在侯府说话也有了分量,哥哥的救命钱,未必拿不出。 她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和丫鬟们说话,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竹香院最平和的时候了。 但是,约莫在薛非暮离开一个时辰之后,寿松院的李嬷嬷来了。 孙晓晓看到李嬷嬷来,大喜过望。 她就说表哥不会放任孙家不管的,一定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特地去跟老夫人求了恩典,让她带着银钱回孙家。 她理了理衣襟,脸上扬起笑容,起身上前,亲自去迎。 李嬷嬷是老夫人身旁的人,她得给些脸面才是。 她迎上去,在却没想到,李嬷嬷一脸严厉。 “老奴见过夫人。” 李嬷嬷这一声夫人,语气里听着,似乎并不太尊敬。 话落,她后头走上来一个丫鬟,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她旁边还有四个婆子守着。 孙晓晓心中本能觉得不好,连连往后推, “李嬷嬷,这是……” 李嬷嬷冷笑一声:“这是老夫人命老奴送来的安胎药。” “安胎药。老夫人知道了?” “知道了。” 孙晓晓看李嬷嬷这表情,心中害怕,脑子里懵住。 就听到李嬷嬷又说:“老夫人听说了消息,心中高兴,特地让老奴来看望。 “听闻夫人昨夜淋了雨,身子不好,如今有了身孕,老夫人特地去寻了大夫,配了一剂安胎药,夫人可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李嬷嬷说着,让丫鬟把那碗药呈了上去。 孙晓晓看着那碗药,不想喝。 但李嬷嬷来的目的就是让她喝。 “夫人趁热喝了吧,老奴也好回去交差。” 孙晓晓看着李嬷嬷。 丫鬟又把碗往前递了递。 端起碗碗,喝了一口。 那药苦得令人打哆嗦。 这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药。 看着她喝完,李嬷嬷松了一口气:“夫人好生歇息,老奴便先走了。” 孙晓晓瘫坐在椅子上。 她有些想不明白,她感觉老夫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要不然的话也该过来看一眼。 而且李嬷嬷的神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似乎并没有喜悦之情。 但是怎么会呢? 她现在是正妻,生下的孩子,也是嫡子,表哥膝下还没有孩子,若侯府有嫡孙,老夫人不是应该高兴吗。 想到这里,她暗道自己想多了,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 “走吧,咱们去书房,去谢谢表哥。” 老夫人知道她怀了孕,定然是表哥告诉的。既然他们向她示好了,她也该懂事些。 孙晓晓起身,只是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小腹一痛,痛得她整个人几乎弯下腰来,她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丫鬟吓坏了,赶忙来扶,却发现地上一大滩血渍。 “啊……夫人……”丫鬟大喊。 “快叫大夫。” ------------ 第84章 孙晓晓对薛非暮的报复 孙晓晓感觉到身下大股大股的热流,从身体里冒出来,顿时脑中空白一片。 她立马想到那碗药…… 怎么可能…… 怎么会…… 这可是侯府的血脉,她怎么能…… 表哥他知道吗? 孙晓晓痛到眼睛模糊,她泪水汹涌,不停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她喃喃的说着,随即晕了过去。 竹香院里乱成一团,丫鬟们把人扶到床上,又去请大夫。 整个竹香院都是血腥味。 下了一夜大雨,次日天放晴。 孙晓晓幽幽醒来,想到自己的孩子,抬手捂住小腹。 “夫人。” “孩子,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丫鬟低着头:“夫人,大夫说……大夫说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会有的……会有的……什么叫会有的…… “我的孩子明明在我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我明明喝了安胎药的……” “夫人没有喝安胎药,夫人喝的是堕胎药。” 孙晓晓愣住,随即双目瞪圆,歇斯底里的大吼着: “孩子,我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让人端了堕胎药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虎毒还不食子?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看我孙府落魄了?可是我是她的亲表妹呀,这里还有我的亲姑姑,为什么这么对我?那是我的孩子,孩子有什么错,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都是老夫人害的,孙家好的时候,巴着孙家叫亲家,孙家不好的时候,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敢害,这样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孙晓晓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从床上下来,丫鬟拦都拦不住: “夫人夫人,顾着身子要紧。” 孙晓晓仿佛没听到,直接往慈松院而去。 到慈松院门口,便忍不住开口了: “老夫人,为什么,这是你的亲孙子,你却要害他。你亲手害了自己的孙子,不亏心吗?去到地下之后,怎么对得起侯府的列祖列宗。” 屋子里,老夫人听着这些话,手上的佛珠转得飞快:“快快快,堵住她的嘴。” 李嬷嬷赶紧出去,让婆子丫鬟去堵孙晓晓的嘴。 孙晓晓刚刚失了孩子,这会几乎要魔怔了,看到李嬷嬷,如惊弓之鸟一样反扑了上去。 “老毒妇,老妖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下得去手,天底下都没有你这样恶毒的人。” 孙晓晓看到李嬷嬷,直接就骂出口了。 一时也不知道她是骂李嬷嬷还是老夫人,后头的丫鬟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孙晓晓恨极了,什么话都骂得出口,不堪入耳。 屋子里的老夫人心虚,不敢对孙晓晓怎么样。要不是这个档口,不能节外生枝。她直接就让孙晓晓一尸两命了。 不过正好,能以不敬长辈为由,将她休了。 李嬷嬷直接上手捂住了孙晓晓的嘴,几个婆子钳住她,把她架走了。 孙骁骁刚刚失了孩子,本就体弱,骂了这一会已经脱力,被几个婆子这么一折腾,晕了过去。 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便让人把薛非暮请了过去。 老夫人的意思是,直接把孙晓晓休了,既能避免孙家牵连侯府,又能腾出正妻的位置。 正好现在有理由。 薛非暮没有答话,有些不愿。 他不愿意自己的女人,以后再嫁其他人。 “休妻大可不必,毕竟是亲表妹,孙家又是我外祖家,她又刚刚没了孩子,若我再休妻,她要如何活? “便贬为妾室吧。一个妾室不碍事。” 要不然,他如果休妻的话,那几万两银子,还有孙晓晓的嫁妆,就都要退回去,实在是不划算。 薛非暮分析了一通,老夫人自然是说好。 孙晓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听到把她贬为妾室的话,又哭又笑,闹腾了整整一夜。 再一觉醒来,孙晓晓只睁着眼睛默默流眼泪。 竹香院的下人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声。 孙晓晓的贴身丫鬟过来,把外头的情况说了,语气急切。 “夫人夫人,褚姨娘带着府里的钱跑了。” 孙晓晓愣住:“什么?你说什么?” 那丫鬟又把外头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孙晓晓听完,大声的笑起来。 她向来看褚婉儿不顺眼,今儿愣是把她给看顺眼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这可是孙家送过来的钱,这可是夫人你的钱。” 孙晓晓还在哈哈笑着:“什么我的钱?这早已经不是我的钱了,进了侯府,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但放在侯府,倒不如给褚婉儿那个贱人带走。 “我宁愿便宜褚婉儿,也绝不便宜了侯府。” 那丫鬟听着这话,只觉得孙晓晓是疯了,却不敢多说别的。 外头已经乱成了一团糟,慈松院,老夫人狠狠的垛着拐杖,把褚婉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给骂了一遍。 “挨千刀的贱人,居然做得出这种事,平时看着老实,居然敢把府里的钱全都带走。 “她定然早有预谋,若不然,那一日也不会说要留一部分钱,我真的看错她了,还以为她对侯府忠心,以为她一心和暮儿过日子,万万没想到,居然,居然……” 李嬷嬷在旁边不停的给她顺气:“老夫莫气了,世子已经派人去找了。放心,她一个女子,能走到哪里去?很快便能找到,只要找到,便能把钱要回来。”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老夫人说得咬牙切齿,狠狠的顿着拐杖: “真是作孽呀,侯府是犯了什么错?居然碰到了这群妖魔鬼怪。” 慈松院的下人们知道府里出了事,老夫人心情不好,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妙文院的几个丫鬟,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愣是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 侯府里,人心惶惶。 每一个丫鬟小厮都被问了好几遍的话,想要从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但皆一无所获。 入夜了,老夫人还等着消息,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气得吃不下睡不好。 整整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好不容易才从孙家要来这些东西,又坚决不给孙晓晓拿走,都不想,却让褚婉儿那个贱人摘了桃子,她心中哪里能平衡。 若褚婉儿被抓回来,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又等了一日,到傍晚时薛非暮终于回来了。 老夫人见着人赶紧问话:“怎么样人抓到了?” 薛非暮叹了口气:“还没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大张旗鼓,对外只说有下人偷了重要的字画,好歹维护侯府颜面。 老夫人:“她一个妇人能去哪里?而且她来京城不久,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帮她,她会不会回北境了,拿了那么多钱,足够盘缠的。” “这一路,也已经让人去追了,快马加鞭,肯定能追上。” 他话里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茫茫人海,大海捞针,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老夫人面色有些怨怪:“你还说她性子温顺,善解人意,现在倒好,那么多钱,说拿便拿走了,一点余地都不留,她是半点活路都不给侯府啊?你看看你找的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 “若你当初能跟江清月好好的过日子,哪有今日这般的事情。” 说到江清月,薛非暮有些晃神。 他似乎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再听到的时候,一股异样的感觉落在心口。 这个名字,遥远又陌生。 现在,侯府的烂事一摊接一摊,衬得江清月就像天上的皎洁明月一般。 竟让他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若不是江清月是他的发妻,他几乎都要觉得现在的江清月他高攀不上。 老夫人还在旁边说:“江清月再如何,也是大家闺秀,现在却被这么个东西,害了咱们侯府。她现在又是郡主,得皇上贵妃青眼,就是丞相都对这个妻妹照顾有加……” “等把这些事了了,我就让清月回来,这正妻之位给她留着。” 老夫人皱了皱眉,没同意也没拒绝。 现在的江清月对侯府有些用处,虽然不洁,以后处理了就是,眼下,是薛非暮能找到的最好的正妻了。 “先把褚氏找回来吧。” “祖母放心,一定能找到的,她一个人不敢孤身上路,定然是跟着商队或者找镖局,我已经去问过了,很快就有有消息。 “还有城卫司也去帮我查了,只要出城,就有痕迹。” 老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出了城,你上哪去抓。” 薛非暮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开口道: “我已经派了人,在去边境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无论她怎么躲怎么藏,只要她到北境,我就一定能抓到她,除非他这一辈子都不回北境。” “不错,如此倒是一个好法子。” 外头,李嬷嬷来传话: “老夫人,孙姨娘来了,此时跪在院门外。” “哦,她爱跪就让她跪着吧。”老夫人往外头看了一眼,看孙晓晓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是解气。 听到孙晓晓的名字,薛非暮面色不太好看,跟老夫人把情况禀报了一遍,便起身出了门。 院门口,薛非暮一眼就看到跪着的孙晓晓,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生怕孙晓晓叫住他。 但是没有,孙晓晓抬头看到他了,一句话都没说,又低下了头,继续跪着。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倒叫他停下了脚步。 “既然还病着,便不必跪着了,你回去吧。” 孙晓晓低着头起身,跟薛非暮保持距离,蹲身行礼:“多谢表哥。” 这样不哭不闹不贴着他的孙晓晓,薛非暮竟然有些不习惯。 听着她依然叫他表哥,叹了一气: “孩子以后都会有的,你放心。” “是。” 孙晓晓开口:“听闻褚姨娘把府中的钱全部卷走了。我实在心疼,不知道追回来没有。” “还没有。”薛非暮有些不耐了。 孙晓晓:“我也想帮一下表哥,为表哥分忧解难。” “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城内找不到,褚姨娘很大可能会回边境。在城中找人,表哥更有办法,不过出了城,就有些困难了。 “表哥或许不知道,我外祖家经商,虽然生意做得不大,但也还有些门路,若是找人,他们帮忙再合适不过。” 听着这话,薛非暮正眼看了孙晓晓一眼。 孙晓晓外祖家的生意,都在京城外,和来往商队相熟,如果能得他帮忙,确实比他自己派人要好许多。 “表哥不若去一趟竹香苑,把去北境这一路的城镇写下来,我让人给外祖送过去。” 一听说要去她的院子,薛非暮心知肚明孙晓晓是有一些争宠的心思。 不过现在,他也乐得满足她这个小愿望。 当务之急,是要把钱追回来。 “走吧。”薛非暮把孙晓晓扶起来,二人一同往竹香苑而去。 薛非暮坐在桌前,写沿途的城镇名字,他回忆着他们回时的路线,全部都一一记了下来。 孙晓晓不哭不闹不要求,贴心的泡了茶。 倒教薛非暮觉得她懂事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今儿太累,还是入夜困顿,喝完茶之后,他有些昏昏欲睡,便直接歇在了竹香院。 夜半三更,竹香院传来一道杀猪般的尖叫。 把慈松院的老夫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守着的丫鬟不明所以揉着揉眼睛: “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感觉是自己做梦了,没说话又继续睡去。 她心中想着钱没有拿回来,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响动,随即便是丫鬟的惊呼。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孙姨娘她……世子她……” 丫鬟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说。 老夫人惊醒,听到世子两个字心头大跳:“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好好说。” 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口,随后进来的婆子飞快开口道: “老夫人,孙姨娘趁着世子睡梦中,割……割了世子的子孙根,切了喂狗,老奴去的时候,狗已经吃干净了……” 老夫人眼睛一花,晕了过去。 ------------ 第85章 薛非暮是逃兵 栖风别院。 江清月和绿浣还有紫苏,三个人一起玩叶子牌。 说起侯府的事情,绿浣唾沫横飞,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的还引人入胜。 在说到褚婉儿拿了银子出去的时候,紫苏问道: “那么多银子,她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去的?” “我听府中的那些人说了,是褚姨娘知道那些银子自己拿不出去,便说服了老夫人,拿去外头存着。 “老夫人生怕孙姨娘悄悄的让人拿银子,便同意了。 “在存银子之前,褚姨娘自己先去开了个户头,在存的时候,原本是存到侯府的账上,但褚姨娘悄悄换了信物,存到了自己账上,也没有人知道。 “一是褚姨娘有备而来,二是底下人疏忽,三是老夫人不会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听府中下人说,老夫人气的吃不好睡不着。” 紫苏撇撇嘴:“呸,活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她的钱。” 江清月:“在她眼里,这就是她的钱。” “小姐,你说侯府没了那么多钱,是不是就要倒了。” 江清月摇摇头:“那还不至于,老夫人那么多年可攒了不少私房钱了,只是从前一直不愿意拿出来,现在侯府没了钱,等紧要关头,总是要拿出来一点的。 “不过,这件事情足够他们堵心很久。” “真想不到,褚姨娘是有几分脑子的。” 江清月笑了笑,没说话。 绿浣:“小姐,你们说褚姨娘逃出去没有?” 紫苏看向江清月:“奴婢是不知道,小姐觉得呢?” 江清月想了想:“不好说,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要回边境的,毕竟哪里有她的家,而且她会觉得到了边境,天大地大没人管得到她,薛家也不会因为这几万两银子便追到边境去。” “那侯府会追吗?” “会,这不仅是几万两银子的事,而是关系着侯府的声誉。 “且看吧。不过她一旦给侯府的人抓到,老夫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江清月看向绿浣:“白薇如何?” 绿浣摇了摇头:“没有听到消息,自从她被毁了脸之后,便待在院子里几乎不出门。” 江清月目光看向远处,依她对褚婉儿的性子,她不觉得褚婉儿计划离开,会放过白薇。 侯府这一家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几人说话,不知不觉到了午时。 紫苏去做了饭,江清月觉得她的厨艺越发好了,吃的津津有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变了的缘故,总感觉小小的吃饭一事,从前和现在也不同。 到下午的时候,她想着给绿浣和紫苏做两身衣裳。 去布庄里挑了几匹布,还给大武小武也买了。回来的时候马车里都塞满了。 又请了裁缝师傅回来量身。 大武小武高兴坏了。 他们做过那么多人家,主家如此记挂,还是头一回,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感动的眼眶发红。 江清月坐在葡萄架下,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只觉得清风静谧,时光清浅美好。 这会已经挨着六月,葡萄架上的叶子茂盛,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但是还青的,昨儿绿浣尝了一个,又酸又涩。 她想着,等到了果子成熟一定很好吃。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一醒来,绿浣和紫苏站在旁边,都憋得一脸通红,很明显有话有说。 江清月端起旁边的热茶,喝了两口,看向她们,笑道:“说吧,看你们憋得这般辛苦。” 绿浣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凑近江清月,低声把事情说了。 一旁的紫苏红着脸直点头。 长那么大,她头一回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绿浣更是一脸揶揄又八卦的神情。 江清月听完,亦是震惊。 她没想到孙晓晓会这么做。 “倒是大快人心。” 绿浣激动开口:“小姐你不知道,侯府现在完全乱了套了,老夫人耳提面命的敲打,不许人把此事传出去。 “但是那么大的事,哪里藏得住。 “奴婢听说了,孙姨娘是半夜行的事,世子那一声惨叫,连慈松院的婆子都听到了。 “老夫人当场就晕过去了,大太太一听说也吓坏了,跌跌撞撞的跑去竹香院,但在半路哭晕了过去。 “是世子身边的小厮去叫了大夫来。 “主子们晕的晕,病的病。倒没一个能主事的人,下人不得已去请了白薇。” 说到白薇,绿浣的表情有些纠结。 紫苏看她不好说,替了她说话。 “白姨娘一出来,首先第一件事便让人把竹香院围了起来。 “之前的时候,她没在孙姨娘手上吃瘪,这回找着机会,可不得狠狠的还回去。 “但是白姨娘在府中没有什么根基,身边也只有一个伺候的丫鬟。 “那些下人六神无主,虽然听她的指挥,但是,也有个度,孙姨娘自然不是吃素的,她身边的下人丫鬟也多,两方直接打了起来。 “听闻,差点把整个侯府都掀了。 “竹香院里,该有的东西砸了个干净,白姨娘院子里本就所剩无多的东西,也都被砸了个干净。 “侯府整整闹腾了一夜,到第二日老夫人清醒过来才罢休。 “但是,等老夫人醒来,孙姨娘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派了人去孙家问,孙家一问三不知。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现在满京城都传开了,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江清月想了想,问道: “那外头在传这件事的时候,可有传老夫人和世子亲手害了自己的孙子。 “有的有的,都说薛家就是做了孽,才有现在的报应,若当初好好的让人生下孩子,也不会有今日。” “这不用想,肯定是孙晓晓做的。” “小姐,你说这孙姨娘是在孙家吗?” “这个不好说,但孙夫人一定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侯府大太太,亦是孙家女,孙晓晓这么对薛非暮,孙家那边也确实不好交代。 只不过侯府也做的过分就是了。 大太太和孙夫人关系不大,孙夫人定然是要护着自己的女儿的。 “那孙姨娘会被抓起来吗?” “应该不会,若是故意伤人,那就必须要报案,但这种丑事,侯府肯定不会报,若有仇也只会私下解决。” “那现在孙姨娘被藏起来,侯府找不到人,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了吗?” “那得看世子会不会醒来。” 按照她对薛非暮的了解,若他能醒来,孙晓晓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人带出来。 之前她还觉得褚婉儿可能有一线生机逃出生天,但有了这件事,不太可能了。 绿浣:“大夫说虽然伤了,但是世子身体好,于性命无忧。” “哦。”江清月笑了笑。 这个结果,挺好。 绿浣和紫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江清月听完,只觉得像在听说书人讲一场闹剧。 她吩咐绿浣,把薛非暮是逃兵的事情宣扬出去。 “小姐,这个要有证据吗?” “只要宣扬出去就行。” 这是事实,只要有心人一查,就知道真假。 侯府有不少的仇家对家,哪怕是司礼监的位置,都有人盯着。 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了,一定会有人上去踩一脚,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利益。 逃兵的事情一旦确认,那薛非暮世子的爵位就保不住了。 侯府的功勋也将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但因为出了这么一件事,皇上应该不会要他的命。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侯府没了爵位,薛家的财产薛家族人一定会来争抢瓜分。 而民众对于当初那场战役的不满,会被归结到薛非暮这个逃兵的身上。他将承受因为那一场战事失败,而失去生命的士兵家属的全部怒火。 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夫人一门心思的想要让侯府往上爬,现在一朝跌落谷底,定然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着侯府的事。 大家把侯府扒了个底朝天。 侯府的一些下人,甚至卖消息都卖了不少钱。 侯府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又过了几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传出了薛非暮是逃兵的消息。 立马有人上报京兆府衙,要求彻查。 当年从边境回来的那些老兵,也成为了重要证人。 众人纷纷表示,那一场战役根本就没有见到过薛非暮。薛非暮作为将领,在那场战役中士兵们没一个见过,逃兵无疑。 府衙的人来侯府拿人的时候,是抬过去的,一路上那些士兵的眼神都往薛非暮的裤裆看,那揶揄的眼神,让他感觉遭受到奇耻大辱。 这几日,他有无数次都想结束自己,但最后都没有勇气。 他想着褚婉儿没有找到,她定要问问她为什么,当初就是因为私会褚婉儿,才当了逃兵。若是他英勇就义,他侯府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还有孙晓晓,每次想到孙晓晓,他都咬牙切齿的痛恨。 他要找到这两个人,他要用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惩罚她们,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活下来。 到了京兆府衙,听着那些证词,薛非暮自知大势已去,承认了没有上战场的事实。 但却并未说实情。 而说自己那一次吃坏了肚子晕倒了,所以才没有上战场。 侯府的先辈们,英勇捐躯,薛非暮这个借口,皇上可信也可不信。 但是无论如何,他刚刚回来的时候,没有说明,那就是欺君之罪。 皇帝夺回了侯府的爵位,将侯府众人贬为平民。饶了他们一命。 宅子是当初老侯爷在的时候,皇帝御赐的,这回没了爵位,宅子也被内务服收了上去。 薛非暮叩谢皇恩,带着祖母和母亲回了破旧的主宅。 主宅无人打理,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城外破旧的城隍庙都比老宅好。 大太太被一只蜘蛛吓得大哭。 这一回老夫人没有呵斥她,看着这一幕,她也落下泪来。 还好她还有一点体己,日子也能过,要不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薛非暮还不能下床,被人抬着,看着老宅,强撑着让下人收拾几间屋子出来。 他们被贬平民,不敢太招摇,只每人带了一个下人。 就在这时候,外头冲进来一堆人。 乌泱泱的一群,把他们围了起来。 是薛家族人,要求分家产。 “没钱,现在哪里有钱。”老夫人一脸警惕,看着众人。 “老夫人这话可没人信,刚刚我们都看到了,马车一车一车的,现在还在院子里停着,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大惊,叫苦不迭,这是她曾经的嫁妆,还有这些年捞下来的压箱底的东西。 这些东西可万万不能给他们。 有了这些钱,她可以给薛非暮收养一个孩子,养在膝下教养,也不至于这一脉断了香火。 而且有了这些钱,她虽然过不上侯府那样奢靡的生活,但好歹起居有人伺候,不至于过得太差。 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其它的管不着了。 只想着自己在活着的时候不至于太受罪,便罢了。 若是让这些人抢去,她都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事情太仓促,她根本来不及把东西藏起来。 “公中的东西你们要分,我没有意见,但那些是我的嫁妆,你们不能动。” 以前她还拦着,现在侯府都没了,分家也无所谓了。 “那得看公中能给我们多少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够就得他们来填。 老夫人气得胸闷:“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对你们也算好,从未亏待过你们,现在侯府出了这种事,你们趁火打劫是不是不应该。” “老夫人可别说这样的话,老侯爷对我们好,那是因为老侯爷的功勋我们也出了力,我的丈夫跟着老侯爷战死沙场,我的小叔拼死护着老侯爷回京,侯府给我们补偿也是应当。 “侯府对我们的好,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而都是我们应该得的。老夫人说这话,可是觉得从前那些我们都不该拿。” 后头有人出来,都说了同样的话。 老夫人面色大变,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等过几日我们安顿下来,再来分。” “那不行,过几日你们走了大家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不行,今日无论如何要分明白。” ------------ 第86章 没用的东西 下了一夜雨。 次日。 侯府老宅。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在屋檐下的泥地里滴出一个个小水坑。 这个老宅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没有花园后院,只左右各两间厢房。 只是破败不堪。 连侯府从前最破的偏院都比不上。 老夫人住在前头那一间,此时正在床上呜呼哀哉的嚎着。 旁边孙氏坐在一张满是灰尘蜘蛛网的长条凳上,哭得伤心欲绝。 昨儿薛家众人来,要求分家,闹得不可开交。 当初老侯爷在的时候,侯府兴盛,家产也多,按照那个时候的规格,现在的侯府定然跟不上,便只能用她的东西来填。 若是平时,那些东西,她藏着也就藏着,但昨儿都明晃晃的装在马车里,哪里藏得住。 把她所有的东西填进去,都还远远不够。 那些人把他们从侯府带出来的所有东西,都直接运走了。 她身边跟着的嬷嬷,还有孙氏身边跟着的人,还有薛非暮身边的小厮,见她们一无所有也全部都走了。 老夫人无比悔恨,把卖身契让他们赎了回去,早知道无论如何攥在手里才是。 昨儿从侯府出来,她知道侯府断断养不住这么多下人,便让她们自己给银子,赎了卖身契,如此她还能得一笔钱。 李嬷嬷的原本她不想给,但是李嬷嬷哭成泪人,说家里添了孩子要回去带,实在没办法。 她只能让她赎了自己,不过多要了点银子,也不算亏。 便只算帮工留了三个下人,万万没想到,那些人一看他们失势,一声不吭,随着那些人便走了。 “好歹让我们安顿下来也不曾,实在是好狠的心。” 孙氏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的抹眼泪哭着。 直哭得老夫人脑袋打转:“行了行了,别嚎了,去看看暮儿怎么样。” 孙氏哭哭啼啼:“暮儿还在昏迷中。” 昨儿,薛家那些人上来抢东西,薛非暮实在忍不住,要跟他们上前理论,但他本就伤着,还被人抬着才能进门,这会强行下床,推搡间碰到伤口,痛得在地上打滚。 所幸当即叫了大夫来,用了药才稍微好些,大夫说了好生养着,不要碰到伤口,等伤口愈合之后,看起来就跟常人无异了。 一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让孙氏又好好大哭了一场。 “白氏呢?” “白氏出去买菜去了。” 侯府的主子,除了他们三人,还有白薇这个姨娘。 白薇是孤女,无处可去。又是薛非暮的小妾,这会子只能跟着。 孙氏抹了一把泪:“她……她不会也走了吧,毕竟她的卖身契也不在我们手上,她若想走,随时可以走。” 老夫人眉头紧拧着,随后道:“她要走,你能拦得住? “不过,我看她应该是不会走的,她容貌被毁了,能走到哪里去,听闻她从前是孤女,无父无母的,也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 “那她会不会……去找江清月,毕竟她从前是江清月的丫鬟,也是江家出来的人。” 孙氏很关系这个事。 因为如果白薇在,她还有人帮忙做事。 如果白薇不在,所有事就要压在她头上。都要她去做。 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让白薇离开。 老夫人冷哼一声:“做了爬床丫头,江清月不会收她。” 不过,说到江清月,老夫人心里却是噌的一下活络起来。 现在侯府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倒是可以从江清月身上捞一些钱,毕竟她手上可是握着江清月的把柄。 “等白氏回来,你让她过来一趟,我有些话要与她说,有件事要让她去做。” 孙氏不明,只能应了一声“是”。 “咕咕咕……”老夫人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们是昨儿下午从侯府出来的,早上辰时圣旨下来,要他们搬家,哪里顾得上用午膳。 出来之后,刚刚进老宅,薛家族人就来了,分家看册子折腾了半日,后来他们抢东西,乱成一团,到半夜才消停,随意铺了床睡了。这会隔了一日,可不就饿了。 孙氏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一声,她捂着肚子,有些难堪的往老夫人看了一眼。 老夫人怒道:“看我做什么,饿了就去做饭呀。” 孙氏又哭出声来:“我我……我不会。”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放水放米熬就是了,这些年,尽享福了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事都做不好。” 孙氏委屈得眼泪直掉,嫁入侯府的时候,她哪里会想到过,有今日这般的光景。 就是当初薛非暮传出已故的消息,她也只是精神上难受一点,但生活上跟从前没有太大的差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当初的江清月有多能干,但是现在,唉…… “自己做也做不了,没有米也没有柴。” 这话是今儿一早她听到白薇说的。 这些东西都是小物件,都在侯府,没有拿出来,若早知道,该一并拖过来才是。 现在侯府已经被贴了封条,若有人敢进去,那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这里,孙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没用的东西。” 老夫人长吸一气,撩开自己的衣裳,从衣裳的内衬中,拿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去换一些碎银子,先买一些吃的东西,回来填饱肚子再说。” 孙氏震惊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厉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买十个包子回来。” “剩下的钱,给我一文不少的拿回来,买了什么通通记账,一文钱都不许多花。” 孙氏看着银票,却不敢去接。 她上次出门买这些东西,怕是已经十多年前了,现在让她去,她实在心中发怵。 “这点东西,你都买不来吗?” 孙氏被喝得一跳,不敢说不会,讪讪地接过了银票,出了门。 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东西买回来。 老夫人已经饿得有些头眼发花:“怎么去了那么久?” 孙氏:“我不知道哪里有卖,雇了个车逛了好几圈才看见。” “什么,你还雇了个车,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你还雇了个车,你长得两条腿是干什么用的?不知道自己走过去吗?” 孙氏又哭了,老夫人烦躁道:“行了行了,别在这嚎,我看着实在厌烦。” “拿过来。” 孙氏把东西递过去,老夫人看过:“怎么是馒头,我要的是包子。” “啊……我以为这是包子。” “哎,算了算了,馒头就馒头吧,就算省钱了。剩下的钱呢?” 孙氏赶紧把钱都拿出来。 她知道老夫人的性子,换了银子后,刚刚一路上,都把荷包捂得严严实实。 “在这里,一点不少。”孙氏递过去前,特地又看了一眼,确认无误才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来,数了一遍,不对,又数了一遍。 “怎么少了那么多。你还买了什么?” 老夫人出言质问,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仿佛如果孙氏说错话,她能把她咬死。 孙氏吓了一跳:“我没买,就买了这个,还有雇车。” “雇车花了多少钱?” 孙氏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回答:“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老夫人大吼,抓住手中的东西就要往孙氏丢过去,但是一看是馒头,又放了下来。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都这个时候了居然出十两银子去雇车买馒头,你真是脑子进了水,当初我儿子就不该娶你。不娶你就和孙家没有关系,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你就是个扫把星啊,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暮儿落到今日这般境地都是因为你,你这烂肠烂肝的烂货,怎么死的不是你……” 老夫人气狠了,大骂孙氏。 孙氏被骂,一句话不敢反驳,一张脸惨白一片,泪如雨下。 “当初你就是用这幅模样勾引的我儿子是不是,其它多少好人家的小姐他不要,偏偏选了你,造孽啊……” 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薛家人来闹,只藏了一张百两银票。 现在,出门雇个车,就花了她十两,她心中滴血。 孙氏低着头,只知道哭。 老夫人骂到没劲了,才住了口。 本来就饿得不行了,又骂了那么久,这会一歇下来,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 她哆嗦着手,拿了纸包里的馒头吃。 实在饿狠了,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五个。 到打嗝才停下。 看到孙氏看着她,冷哼一声,丢了一个过去。 孙氏赶紧接住,也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老夫人整理银子,准备把剩下的银子收起来,这可是她的保命钱。 但是一整理算一算还是不对。 “怎么还少了那么多?” 雇车十两,买十个馒头最多十文钱。但是现在钱袋里只有八十两。 刚刚气昏了,只顾着问雇车,没注意到,加上雇车的钱还是不对。 “我没买别的,一样都没买,就雇车和买馒头花了钱。”孙氏赶紧解释。 老夫人冷着脸:“你买馒头花了多少钱?” “十两,一两一个,一起十个,我发誓就买了这个……” “你疯了……”孙氏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了。 老夫人大叫:“什么样的馒头要一两银子一个。” “摊……摊主说的就是一两银子一个。” “哪个摊,去要回来,他亲口说的?” “他……我问多少钱一个,他竖起一根指头。” 老夫人一张脸铁青:“一根指头指的是一文钱,不是一两银子。” 孙氏吓得脸色白了又白,支支吾吾的说道: “之前,我在府中有一回吃了银蟹包子,随意问了一嘴,她们说要二两银子。所以当摊主指了一个手指头出来,我就以为是一两银子。” 孙氏不敢说,当时她还觉得挺便宜的。给了十两银子就赶紧走了,生怕被摊主叫住。 “废物废物混账东西,实在废物,烂货……”老夫人气得大叫。 “摊主说的是一文钱一个。这么简单的事,你居然会弄错,这些年在侯府,你究竟会什么?” 孙氏跌跌撞撞,腿一软,倒在地上,哭道: “那……那怎么办。” 老夫人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行了行了,你滚吧,一会把屋子收拾了,把衣裳洗了。买东西不会买,这些事情该会做吧。” 老夫人几乎是咬牙说出口。 孙氏不会,但是她不敢说不会,只能应下来再说。 “去,把剩下四个馒头给暮儿送过去。” “是是,这就去。” 孙氏起了身,拿着馒头,跌跌撞撞的往旁边的屋子去。 老夫人气得直咬牙,若不是孙氏还有点用,现在他们再经不起事,她都不想再看到孙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老夫人吃了馒头,只觉得噎得慌,“来人。” 屋子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才反应过来,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下了床,去找水喝。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这个老宅没有井,要吃水只能到巷子前头的水井去打。 她这个样子,也不愿让人看到,便找了个碗,从地上的水洼里舀了水喝。 喝完又怕人看到,赶紧放好碗,回了屋里躺着。 刚刚一躺下,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 随后孙氏来了。 “谁来了?” “是大夫,给暮儿换药。” “那换就是。” 孙氏支支吾吾的开口:“大夫说先把药钱给了,说昨晚诊治的银钱还没有给。” 老夫人冷着脸:“先欠着,等治好了以后再让他来领。” 孙氏结结巴巴:“大夫说必须现在给,不给的话就不让换药。” 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要多少?” “二……二十两银子。” “什么,二十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老夫人气急败坏,抓起手边喝水的碗就要摔过去,但想到刚刚找了半天只有这一个好碗,又把手收了回来。 现在不比在侯府了。 在侯府时,她摔了立马有人补上新的,这不仅没有新的,旧的坏的也没有几个。 老夫人琢磨了许久,才翻出钱袋,拿出两个银锭子,“拿去。” 孙氏离开,老夫人眉头紧皱。 她就这么点,这么个花法绝对遭不住: 不行,一定要从江清月那里拿到些钱,要不然真没活路了。 ------------ 第87章 白眼狼 栖风别院。 江清月正在喝汤,今儿紫苏炖了乌鸡汤,很鲜美。 最后喝了一口汤,放下了碗筷。 绿浣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江清月先开口了: “让她回去吧,我不会再见她。” 绿浣点了点头,自己也没有去。而是跟紫苏交代了几句,让紫苏去和白薇说。 紫苏会意,去了门口,院子里只剩下江清月和绿浣。 江清月看向绿浣,问道:“可觉得我无情,她毕竟从前是我的丫鬟,现在遭了难,我多少该帮帮她。” 绿浣摇头:“奴婢从未这样想,小姐做事向来有章法,待下人也都是极好的。若白薇真的是个好人,小姐一定会不会放任她不管。 “奴婢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这样做,但知道一定是白薇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是。” 江清月看向她,回了一声:“是。” 绿浣大惊失色,同时心中也了然:果然是如此。 绿浣点点头:“奴婢明白了,下回她再来,奴婢也知道如何应对。” 栖风别院门外,白薇跪得笔直。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清月身上。 她知道,江清月心软念旧,只要她来求她,她一定会帮衬她。 收在身边怕是有点难,但是她还是要赌一赌,万一呢。 不行的话,留在府中做个粗使丫鬟还是可以的。 江清月作为主子,算是很好的了。 她现在这样,哪怕在江清月身边做个粗使丫鬟,也好过去到那个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地方。 若是薛非暮还好好的,她愿意留下来,无论如何,薛非暮会念着共患难的恩情,对她好一些,而且会有孩子相伴,还有希望。 若长辈慈爱,她也愿意留下来,她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去其它地方。找个活干,再领养一个孩子,长辈帮衬,这日子也能过。 又或者他们有钱,她只操持着一日三餐,总比去给人当下人强,万一遇到不好的主子也很难。如此她也能坚持下去。 但是现在的薛家,没钱没人,长辈也都不好。她没有任何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她来求江清月,最好的结果是江清月留下她,她跟在江清月身边,无论做什么江清月都不会亏待自己底下的人,她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最差哪怕江清月不留她,也能给她些银子,解她的燃眉之急,所以她一早从老宅出来,就在这儿来跪着了。 她赌江青月一定会心软,她也一定能在江清月这里得到一些好处。 她跪了许久,里头都没有动静传来,心中不由的有些忐忑。 但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 心里不住的给自己打气:江清月心中若有气,自己在这跪一跪,让她散了气也好,自己很大概率就能留下来。 只要能留下来,她以后就还能有机会。 她的脸虽说是毁了,但是她看过有那种半面面具,戴上之后其实影响不大,以后江清月总是要嫁人的,凭自己的手段,总能为自己争点什么。 前些日子,薛非暮还不是照样在她这般情况下依旧来了她的院子,还对她很满意。 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白薇耐着性子,跪着等,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别院的大门打开了。 她满心欢喜,抬头看去,在看到来的是紫苏的时候,她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白姨娘请回吧,我家小姐无空见你。” 白薇一下变了脸色:“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不是根本没有通传?夫人她绝对不会不见我的。” “什么夫人?我家只有小姐,没有夫人。” 白薇错愕,她只记得她是侯府的夫人,却忘了从前,她是小姐。 她讪讪笑着:“是你们没有通传是不是,拜托你们去通传,小姐一定会见我,一定会,小姐她念旧情,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紫苏有些厌烦,“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小姐都说了,不见你就是不见你。” 白薇懵了,她全部的希望都在这里。 万万没想到,江清月连见都不见她,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会,她绝对不会这么狠心,她从前还说过要给我找个好人家,还要给我置办嫁妆,要让我风风光光的出嫁,不可能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一定是你骗我。” 紫苏听到这些话,很不待见她,不过看在绿浣的面上,才又多说了一句: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好好想想,小姐是顶顶好的人,她既然都不愿见你,定然是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白薇愣住:自己做了什么? 嫁给世子是江清月同意的,也是她问的,自己才说的愿意,而且还给了自己不少机会。 老夫人虽然让她看着江清月,有什么消息禀报给老夫人。她确实做了,但都是一些一日三餐的小事。其它的再没有了,难道就因为这个吗? 难道就因为她给老夫人禀报了一些衣食住行的小事,江清月就这样待她吗?不公平,这不公平。 江清月作为儿媳,一些吃穿用度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怎么就能因此厌恶了她 紫苏听到她嘀嘀咕咕的话,唾了一口, “你觉得这是小事,不知道这叫背叛吗? “这样的事绿浣姐姐就绝对不会做,我也绝对不会做,但你做了,亏得小姐对你这么好,你就是个白眼狼。 “就连这,你都觉得是小事,若真的让你一朝得势,谁知道你会做出其它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问别人为什么这样对你,居然还觉得不公平,居然还觉得别人因为这种小事小题大做,你要不要脸?难道你背叛了主子,主子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一个背叛了主子的人,你还来求主子帮忙,不帮还怪主子,你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还好小姐不见你,若真的心软见你,我都要提醒小姐要小心。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白薇不敢接受这个结果,拼命摇头: “不不不,不会的。哪怕我做错了,小姐也会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从前也是如此。她说过,人不可能不会做错事,但只要知错能改就好了,哪怕,哪怕我真的做错了事,她也应该给我机会才是,怎么能就不管不顾了呢?” “呸,你说这话不臊的慌,我听着都臊的慌。还应不应该?谁应该帮你?对你好一点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谁帮你都不是应该的。 “小姐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小姐欠你的吗? “你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亏心,你扪心自问,跟着小姐的时候,小姐可有亏待过你。 “你却仗着小姐的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我都替小姐感到不值。 “你这样的人,别人对你再好,你也不会感恩的。一旦有更大的利益出现,你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主子。 “之前我也还有些不理解,你跟着小姐这么久,小姐为何不愿见你一面,现在倒是完全明白了。 “你不只是白眼狼,你还是一条毒蛇。自私自利的人,永远都会只为自己考虑。 “这里你不要再来了,下回我看到你,也真的不会禀报了,你不是个好人。” 紫苏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她还觉得白薇有点可怜,现在觉得白薇就是活该。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一定是祸害。 白薇看着别院的大门打开又关上,疯了一样的追过去,砰砰的敲门。 大哭道:“不行不行,不能关门,她不管我就没人管我了……” 大门打开,小武从里面出来,抓着白薇的胳膊就丢了出去: “我不打女人,但是如果你再仗着小姐良善,就在这里大喊大叫威胁恶心人,我不介意在你这里破个例。” 白薇被吓得脸色苍白,看着大门被关上,心中埋怨。 一件这么小的事,江清月如此小题大作。 她自以为,服侍江清月这么多年,对她也算了解,但现在突然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她,是她想错了,看错了吗? 白薇看着别院的门,紧紧抓住拳头,想上前去敲,又不敢,终是不甘心的离开了。 但是她没有回薛家老宅,她身上还藏了一点钱,给来填薛家那个无底洞,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此时的薛家老宅。 老夫人睡了一觉起来,依旧没见到白薇,知道这人是走了,不会再回来。 口中骂骂咧咧的,把白薇狠骂了一遍。 白薇走了,但她的日子还得过。 现在,老宅这副样子,不可能让她收拾。 薛非暮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孙氏更是不行。 只能先请个帮工。 只是这请人…… 老夫人站在老宅前,想问问邻居。 只是她和人不熟,不好开口,终于遇到一个主动开口说话的,便问了。 那夫人自然也是听过薛府的事情,看向老夫人的目光都一脸鄙夷。 “这事我能干呀,我们这些粗人就是干这些活的,交给我们,保证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你看现在这屋子灰尘蜘蛛网,柴火锅碗瓢盆样样都没有,这都得靠人去做呀,你说你们又是贵人,哪里会这些,交给我们最合适了。”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警惕道:“那要多少钱?” 那妇人道:“咱们乡里乡亲的,隔壁邻居就收你十两银子好了。”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从前府上姨娘的月银也就五两,这开口就要十两。 “老夫人这话可说的不对,都是干活,也分什么活啊,在府中伺候小姐夫人,那活轻松自然不同,那这可都是脏活累活呀,这属于府邸开荒了,那么多年没有住人,要打扫出来,得费多少功夫和力气。 “还有你瞧瞧你看看这还漏雨呢,这瓦是不是得重新铺过,要不然晚上睡觉那水滴滴答答的从头顶落下来,一起床人和被子都淹在水里。” 她一说这个,老夫人立马想到昨夜下雨,到现在床上还是湿的,只不过是这两日实在是太累了,也没顾那么多,只能将就。 她养尊处优惯了,累的时候不觉得,这会被人一说出来,哪里都觉得不舒服。 当即道:“行,你把这些地方都收拾好,要求干净一尘不染,能住人不漏水,可以做饭菜可以住人……” “其它的都好说,但你这纤尘不染,我怕是做不到。这种宅子尘土最多,我们只能保证说日常生活的地方干净些,但一尘不染老夫人你另请高明,我可告诉你,你们家的活也就我敢接,那其他人都得绕道走。”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 确实,她其实在这站了挺久了,其他人见者都是绕道走,远远的便跑过去了,她想说话都不能,原本是以为被她尊贵的气势给吓着了,原来…… 侯府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想来那些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罢了罢了,收拾干净不漏水,能做饭菜,能住人,能生活。” “唉,这就对了,既如此,先给钱吧。” “那怎么能先给钱,自然是做完再给。” “那不行。别人的规矩是什么我不管,但我这里是要先给钱才做。” “那要是我给了钱你跑了怎么办。” “哎哟,老夫人,你可真是贵人做久了。 “我们粗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我的家就在你隔壁,我还能跑到哪里去,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既然答应你,就会帮你做到。” “不行,我跟你又不熟,你若不是这里的人呢,你让那些左邻右舍过来好歹做个见证,他们证明你在我隔壁,我当着大家的面把钱给你,咱们把事说了,我才放心。” “好好好,你们这些贵人呢,就是规矩多。”那夫人当即大嗓门的喊了几声,招来了左右两边的住户,把事情原委一说通,众人和她打招呼。 夫人才又对着老夫人道:“看吧,大家都认识我吧,我就住隔壁,收了你十两银子,定然帮你把事情办好。” 老夫人道:“那要多久?” 妇人往里头看了两眼:“怎么的也要十日吧。” “十日,就这么几间屋子,要十日?” “自然十日做得仔细些。” 老夫人皱眉:“三日,三日做到我刚才说的要求。” 她不觉得这妇人把时间拉长是会做得更仔细,肯定是要拖拖拉拉往后拖。 “行行行,三日就三日,三日保管,把你的屋子收拾出来。” 如此商量妥当,老夫人才把十两银子给了那位妇人。 说好一会就来。 ------------ 第88章 祖母,是你害了侯府 当日,那妇人就带着家人来收拾了。 盖瓦的添瓦要钱,收拾的要锅碗瓢盆要买,桌子凳子要修,菜米油盐,样样都要另外给钱。 不过那妇人收了钱,动作也利索,只一日时间,便把老宅给收拾了出来,虽然不是非常好,但是看着也像个住人的院子了。 屋顶也没有再漏雨了,锅碗瓢盆也都齐全了,被子也都换了干的,虽说不如从前在侯府的锦衣玉食,但好歹能安顿下来。 最后走之前,还帮他们把水缸挑满。 老夫人虽然觉得这钱贵了些,但看着宅子像个样子,骂骂咧咧了几句,倒也没再说别的。 只是…… 这些东西全部置办下来,又花了约莫二十两银子。 再加上薛非暮那里的药费,她那张一百两的银钱,只剩下二十两银子,让她心里涌起巨大的危机感。 当即买了纸笔回来,写了一封信,让孙氏明儿一早,去交给江清月。 孙氏哪里有脸去,江清月是她从前的儿媳,她现在要上门找前儿媳,还是在这么落魄的时候,心里像闷了满胸口的水,那种窒息的难受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老夫人发话了,她不得不去。 孙氏一直心中忐忑,这一夜迷迷糊糊睡得并不好。 第二日一早。 老夫人看着灶台,觉得屋子里还是得找个人做事,不然有米面都要饿死,她虽然会做,但是让她伺候孙氏,门都没有。 便又约定了隔壁那妇人,一月给她三两银子,让她每日来做三顿饭。 妇人答应了,先收了钱,早上做了些稀粥馒头咸菜,二人吃了。 老夫人交代了几句,孙氏才磨磨蹭蹭的出了门。 这一次她不敢雇车,也没钱雇车,走了许久问了许多人,才找到栖风别院。 到了栖风别院,江清月没有见她,来的是绿浣, 孙氏有些哆嗦的掏出一封信,交给了绿浣,绿浣却没有收,按照刚刚主子吩咐的,对着孙氏道: “我家小姐说了,这信让你送到将军府去。” 孙氏错愕:“将军府?” 绿浣回答:“是,这就是老夫人的意思,你把信送到将军府去,便会如老夫人所愿,有人上门。” 孙氏想不明白,但是她觉得江清月看都没看就知道老夫人送这信的目的。 出门前老夫人说了,只要她把信送到,他们就能吃喝不愁。 孙氏将信将疑,不知道将军府路在哪里,绿浣贴心的给她叫了一辆马车,直接把人送去了东陵将军府。 孙氏到了将军府,把信送了过去,又坐着马车,回到了薛家老宅,那车夫也没说什么,直接把她送了回来,孙氏心中很是庆幸。 回到老宅中,孙氏第一时间便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她回来,眼中升起一抹得意, “信送出去了?” 孙氏点点头:“是,送出去了。” “可带回了什么东西?” 老夫人看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又往外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不满的神情。 孙氏眼神茫然:“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什么叫没有,你回的时候江清月没给你带些东西回来?” “没有。” “那她是怎么跟你说的?眼神是不是慌张?还是说给你做了什么承诺?” 孙氏摇头:“我没见着她人。” “什么,你没见到她人,那信给了谁?是给了她身边的丫鬟吗?她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孙氏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没见着她,倒见着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那个叫绿浣的,但是那个丫鬟也没有接我的信。” 老夫人听着她一下一句一下一句,坐不住了, “什么没有接你的信,她怎么敢,她居然敢,她就不怕名声扫地吗?” 孙氏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会说这样的话,老老实实的继续回答: “那个丫鬟传的话,说江清月让我把信送到将军府去,说这也是你的意思,还给我雇了马车把我送过去,她说只要送去将军府,我们想要的都会有……” “什么?”老夫人听不下去了,震惊大喝:“蠢货蠢货,你就是个蠢货。” “江清月真狠呐。” 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一想到那一句东陵将军,后背不由地冒出一阵冷汗,她后知后觉的升起一阵后怕。 她只顾着要以此为把柄威胁江清月,却忘记了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 若从前江清月还在侯府时,她捉贼捉赃捉奸在床,大闹一场或许能得些收益,但现在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哪里有半点与之抗衡的能力。 那可是阎王…… 老夫人怕了,她后悔了,她若早知道绝对离江清月远远的,绝对不会再跟江清月有任何瓜葛。 “去,去把那封信拿回来,就说是送错了。” 老夫人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会说出口的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从前的侯府都得罪不起将军府,现在东陵厌要踩死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孙氏看着老夫人这幅模样,吓了一跳: “这怎么了?” 老夫人狠狠的瞪向她:“快快,快去。”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去推孙氏。 孙氏不明所以,赶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她跌跌撞撞的出门,只是,才还不等她走到大门口,大门便被人砰的一声从外头踢开。 而后,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人,大约七八人,见着东西就砸。 孙氏吓坏了,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连哭都不敢,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那些人看到她了,也不动她,只砸东西。 另外一个屋子的老夫人,也听到了动静,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死死的咬住牙齿。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敢来砸宅子的,除了那个阎王也没有其他人。 她不敢说,也不敢喊,只是在一个瓦片落在面前的时候,吓得失禁,一时,屋子里臭气熏天。 就在她以为今日就是她的忌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没有要打杀她的意思,而只砸屋子里的东西。 屋顶捅掉,水缸砸掉,今日添置的锅碗瓢盆全部都砸了个稀碎,就连灶台都挖开。 等把整个院子砸了个稀巴烂,那些人一哄而散的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仿佛刚刚的喧闹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它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孙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却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那些人听到又卷土重来。 老夫人确认那些人已经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让她体会到了生的欣喜。 但随后,看着这满院子的颓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可以安身的地方,没有了。 老夫人放声大哭,悔不当初。 她是怎么迷了心窍,会觉得这样可以威胁到江清月,她怎么就没想到还有将军府。 都怪江清月,若不是她要把信交给将军府,他们绝不会如此。 早知道,她当初绝对不会把江清月送去将军府,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在这个档口出现了这样的事。 江清月实在是该死,一点用处都没有,都这个时候了,还来害侯府。 老夫人嚎啕大哭,心里恨死江清月了,但却什么都不敢做,不能做。 她被吓得失了禁,污秽都在裤子里,屋子里一阵恶臭。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叫孙氏替她收拾干净, 但孙氏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窝在门背后瑟瑟发抖。 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听不见。 老实人没办法,只能自己收拾。 但是院子里没有水,她只能去巷子口的井水里挑水。 可是巷子口距离她家门口有一段距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提了一个木桶出去。 她一出门就碰到了周围的邻居,那些邻居看见她就要绕道走,在闻到那股异味之后一个个的快步跑开,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一般。 她一边走,那些污秽从她的裤管里掉出来,掉了整整一路,街坊邻居气得大骂,脏了自己门口的道。 饶是老夫人再厚脸皮,此时脸上也挂不住。 却也只能忍着指指点点,去打了一桶水,艰难的提回了院子。 灶都被拆没了,柴火散落一地没有地方烧,她只能用冷水。 好久,才收拾干净,那些换下来的衣裳,也还舍不得扔,只能就着那点水清洗,又准备去打一桶。 只是一出门,就听到外头的那些冷嘲热讽的声音。 “是哪只野狗跑到了咱们这巷子口来拉屎,太不要脸了,大家进进出出,不小心就会踩到多恶心,谁家的狗谁家自己牵好。” “就是,既是没拉住,就要收拾干净,弄得这么脏,让人家怎么过。” “算了算了,别骂了,狗又不通人性,想在哪里拉就在哪里拉,我们骂了有什么用。” “狗不通人性,还有主子呢,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么没有教养。” “都当逃兵了,还指望有什么教养,但凡他不当逃兵,或许我儿就能活着呢,这样的人家就是活该。” “也不知道是谁在替天行道,我看着实在大快人心。 “这么多狗屎的道,便我来扫了,脏是真脏,但我高兴也是真的高兴,我就希望多来几回,我也不嫌弃多扫几回,反正平时收拾猪圈也都是一样的……” 老夫人就这么听着这些人说这些话,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心里狠狠的想,若是在从前,这些人都被自己打死多少回了,但是现在,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老夫人又提了水,把自己收拾好,已经去了半条命。 他去看了薛非暮,只见薛非暮一脸灰尘,被子上都是瓦屑,他怔怔的看着屋顶,一言不发。 “暮儿。”老夫人再忍不住哭出了声。 薛非暮:“这些人是谁?” 老夫人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只得道:“是边境那些士兵的家人。” 言外之意就是因为他当了逃兵,那些人的家人来报复,才有这一出。 薛非暮侧头看过来:“那些人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是士兵。” 老夫人眼神闪躲,不敢答话。 “祖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老夫人落下泪来,不是悔恨,是害怕,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对上薛非暮的目光,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薛非暮。 薛非暮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这几日,他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倒有空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好好的想了想。 他确定侯府是被人盯上了,有人要对付侯府。 但是他想不到,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从他成为司礼监开始的…… 他一直想不通,明明和东陵厌说好了,功劳给他,他帮侯府。 但是后来却变了卦。 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终于串起来了。 怪不得,自己会莫名其妙摔断腿,怪不得自己会得一个司礼监的职,找谁都没用,甚至在别人告诉他他得罪了人,他都不相信。 孙家确实也被盯上了,但是却不是因为孙家得罪了谁,而是因为孙家帮了侯府。 侯府的败落,从老夫人把江清月送出去那一刻就注定了。 “祖母,忠勇侯府有今日的下场,是你一手促成的。” “什么,我,我一心为了侯府,怎么怪我……,你,你,你是说,是江清月那个贱人,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才害得侯府如此?” “祖母,是你,侯府是你害的。她在侯府三年,为侯府尽心尽力,你却这样对她。”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她,她是庶女,换亲而来,根本配不上你。” “祖母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她,有人这样对你,而你有能力报复,你会不会比她更过分?” 老夫人愣了愣,突然大声喊道: “原来是她,真的是她,是她害了侯府,暮儿,你也说了就是她,你恨她,你去恨她,就是她,江清月这个贱人,就是扫把心,是她害了侯府……” 薛非暮看着她:“是你。” ------------ 第89章 孙氏死 老夫人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都是为了侯府。” “你为了侯府,侯府却因为你而亡。” “不是我,不是我……” “若你不把她送出去,我们会是和和美美的夫妻,会生几个孩子,只要有我在,侯府总能慢慢起来,她打理操持,她是很好的贤内助,侯府会蒸蒸日上,在京城拥有一席之地。 “但是现在,你,侯府老夫人,把这一切都毁了。” 老夫人听着这些话,整个人要疯了,她不能允许有人把侯府的结果压在她头上: “不,不是,你错了,哪怕我不把她送出去,你们也不会和和美美,更不会有孩子。你忘记你回来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了? “你说你要娶褚氏为平妻,你说你对江清月这个妻子不满意,你说这门婚事,从头到尾就不是你所愿,你说你要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江清月阻止,你还恨她,回来都不愿意和她圆房,还宿在褚氏屋中,你和褚氏情比金坚,说什么要和江清月和和美美的假话来骗自己。 “若江清月真的有了孩子,也生不下来,因为褚氏绝对不会允许,而你一定会站在褚氏这边,是你自己一开始就走了错路,哪怕我不把她送出去,她在侯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是你和褚氏逼她的……” 老夫人要疯魔了,不知道她这些话像一根根针刺,狠狠的刺向薛非暮。 “噗……”薛非暮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暮儿,暮儿……大夫,快叫大夫……” 薛非暮缓缓闭上了眼睛,老夫人的话,让他心痛不已。 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没有好好和江清月过日子。 现在他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 他那时候好蠢啊,居然为了褚婉儿,放弃了江清月。 江清月是哪里不好呢? 长得好,能力好,对侯府尽心尽力,就是庶女的身份,比起褚婉儿来,也好太多太多。 他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褚婉儿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姑娘,而鱼目混珠了。 褚婉儿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他毁得肠子都青了。 为什么一个这么好的人放在他面前,他居然能视而不见呢。 好悔,好悔…… 如果他能看到她的好,如果他能感念她为侯府三年的艰辛,稍微对她好一点,和她好好过日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薛非暮这般想着,脑子里空空如也,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夜色浓郁。 四周漆黑一片。 他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侯府,这里是老宅。 他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就连侯府,都不在了。 不可抑制的,两行泪从眼尾落下来。 而后,他似乎听到有男子的声音,仔细去听,是男子的低吼声。 而后传来低低哭泣的女声,是他的母亲。 随后是开门的声音。 “不错不错,爷下回还来。”说完男声便走着出了门。 孙氏越哭越悲,老夫人呵道: “哭哭哭,哭什么哭,不这么做大家都得饿死,暮儿的病要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最好配合一点,侯府养了你那么多年,也该是你回报侯府的时候了,你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暮儿。” 孙氏不说话,哭得声音都哑了。 老夫人压低声音狠狠道:“你最好哭大声一点,让暮儿听到,他问你怎么了的时候,你再去和他说你的委屈。” 果然,这话一出,孙氏不哭了,只呆呆的看着漆黑的半空。 老夫人道:“侯府这些年都没有亏待你,现在侯府落了难,只能靠你了。你以为我愿意你这样,是没法子的事。你看,光今夜就得了十两银子,假以时日,你未必不能过上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 “咱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没有来钱的路子,又都要吃,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但凡有办法,都不至于如此,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孙氏一言不发,由得老夫人说。 屋子里,薛非暮泪流满面。 双手握拳置于身侧,被子被抓得变了形。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但是颤抖的眼皮,却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内心。 外头孙氏已经没了声音,老夫人在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是孙氏已经没了声音,这震耳欲聋的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的砸向他。 薛非暮抬手给了自己一个手刀,让自己晕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是亮的,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想到之前醒来时听到的那些话,他有一瞬间庆幸那是不是自己在做梦,那是一场幻觉。 他眼睛亮亮的,挣扎着坐起来,伤口还是有些疼,但已经愈合了,只要小心些,很快他就能正常下床走路了。 等他能正常下床,他就去找些活计,好歹能养活家人,他就不信,他连家人的一日三餐都保不住。 他会写字,会抄书,也学过做生意,实在不行,他还会武艺上街杂耍都好。 他坐起来,看向外头,阳光落在屋子门口。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屋子,被收拾过,而且收拾的很干净,跟昨日被打砸过的模样天壤之别。 就连屋顶,也已经被人修好了。 看着这一切,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朝着外头喊:“母亲母亲。” 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 他挣扎着爬起来,手中按到什么硌着疼,拿起来以来,是五两碎银子。 他出到门外,看到外头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的屋子干净整洁,而外头却是被打砸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是谁特意为他收拾了屋子,他母亲不懂这些事,老夫人不会做这些。 他又叫了两声:“母亲,母亲。” 老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他下地,赶忙走过来:“暮儿,你怎么下地了?大夫说了让你多躺几日,快快快,去床上躺着。” 薛非暮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我母亲呢?” “你母亲出去买衣裳了,说是要给你量身好衣裳。” “好好的,她怎么去买衣裳。” “你也要穿,她也要穿,大家都要穿。” 薛非暮咬牙:“我们已经没有影子了。” “没有银子就赚,其实赚钱也并不难,如果每日都能赚十两银子,一个月我们便能有三百两。” 薛非暮听到这十两银子,只觉得无比刺耳。 她看向老夫人,只觉得这位自己往日里尊敬的长辈,变得如此陌生。 “昨夜……你让我母亲做什么了?” 听着这质问的语气,老夫人心虚的别开了眼。 薛非暮看到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整个人发虚,险些要站不住,他伸手撑住墙,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那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祖母,你为何要这么做?”薛非暮表情痛苦,双目刺红。 老夫人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说? 薛非暮再忍不住,大声喝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老夫人被这么一喝也吓住了,既然薛非暮已经知道了,她也不准备再瞒着,因为以后每日都有这样的事,她瞒得过今日,瞒不过明日,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把事说开了。 “那又如何,她总得做些什么。要不然白养着一张嘴,现在还能挣点钱,侯府养她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她回报侯府的时候了。” 听着这话,薛非暮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早该想到的,在昨日知道老夫人把江清月送去了将军府,他就该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他好恨,既恨老夫人,又恨自己…… “再如何也不该让母亲……,你让她情何以堪,你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这有什么不能做人的,侯府已经到了这等境地,连饭都要吃不起,大家都要饿死了,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讲什么脸面丢人,你可知道昨日我有多丢人,我把一辈子的脸面都在这几日丢得干干净净。” “那是你自作自受,你若不把江清月送出去,侯府何至于此。” “怪我,你还在怪我?我都是为了侯府好,我都是为了你。” “你说是为了我,其实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虚荣,你就是个无知愚蠢至极的老妇。” 薛非暮恨急了,狠狠的骂出声。 老夫人愣住,万万没想到向来孝顺敬爱他的孙子,居然对她说出这种话。 她不可置信,一脸心痛的看着他,哭道:“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你居然对我说出这种话,我是为了谁呀?” 老夫人一边哭一边说着就跪了下来,对着半空不停的磕头跪拜: “老爷啊,我嫁给你那么多年,事事都为侯府着想,样样都为了侯府,但是现在你听听,你听听你的孙子说什么,他怨我怪我……” 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薛非暮听着只觉得聒噪。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觉得,老夫人居然如此可恶可恨。 “你不要再让我母亲做这样的事,我不同意,钱我会去赚,你让我再休息两日,过两日只要我能正常行走,我就出去赚钱。” “你太天真了,你在京城绝对赚不了钱。” “赚不到也要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我母亲受这种屈辱。” “受都已经受过了,还讲什么屈辱,一次买卖也是买卖,一百次买卖也是买卖。 “你就好好的养好伤,以后,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或者在外头养一个,又或者让你母亲再生一个,以后就说是你的孩子,薛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祖母。” 薛非暮大声喝止住她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我也就罢了,你拿母亲当什么?你让她生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当做我的孩子来养,你真的是老糊涂失心疯了。” 老夫人听着这指责又要哭,外头的门却被猛的推开,给他收拾屋子的妇人来报了信: “老夫人,你家儿媳妇投了河,人已经没了。” “啊……” 老夫人大惊,第一反应是:孙氏这个蠢货,她以后还怎么挣钱。 她以为她投了河就能洗清了吗,她已经脏了,怎么洗都脏,这个时候跳河,她还得赔上一笔丧葬费,晦气。 早上出门孙氏还问她要了五两银子,这孙氏真是脑子进了水,临死了还要拿她五两银子,就不顾自己的儿子吗? 老夫人骂骂咧咧:“死了就死了。” 薛非暮一副看陌生人一样的神情,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撑着身体向门口而去。 “你去做什么?” “我去给我母亲收尸。” “不许去,她是死在外面的,不吉利。” 薛非暮跨出去的脚步愣在原地,他回过头来,看向老夫人,眼中死气沉沉。 侯府的结局,是在他祖父娶了这个女人开始的。 看薛非暮还要走,老夫人急了,操起一根棍子,从后面打了一下,把薛非暮打晕了。 她不让他去,不仅是为了薛非暮的身体着想,还为了他的名声着想,若薛非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哪里承受得住。 有薛非暮,她就不算对不住列祖列宗,如果连薛非暮也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孙氏死了就死了。 薛非暮还年轻,等以后,他会明白她的。 老夫人让妇人一起帮忙,把薛非暮艰难的扶回了屋子里。 又给了妇人一两银子,让她买一副草席,把人丢到乱葬岗去,这事也就了了。 她给她花了一两银子,算对得起她了。 回到院子里,老夫人看着这被人打砸后的破败老屋,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忍着气,把灶台收了出来,从泥土里捞起米面。 一边捞一边大哭。 她没有错,她做的都是为了侯府,为了薛非暮, 但是为什么所有事都在和她作对。 她不过是想从江清月那里要一点钱,为什么把屋子都砸了。 江清月怎么这么狠心啊,她那么多钱,什么都有,给她一点怎么了。 居然完全不给她一点生路。 如果她死了,那就是江清月逼死的。 ------------ 第90章 愿不愿意和我成婚 栖风别院。 江清月坐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对弈下棋。 绿浣从外头进来,面色严肃: “小姐,奴婢亲自去看过了,确实是大太太,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出银子找人把大太太的尸身送去了孙家。” 江清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在侯府时,孙氏因为她的出身看不上她,也时不时的找了她几回麻烦,这些麻烦也都不伤筋动骨,只是一些后宅小事,想要展示一下婆母的权威。 她不恨她。 现在孙氏出了这种事,她找人通知孙家,也算仁至义尽,全了相处一场的情谊。 孙家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让孙氏一副草席便丢了乱葬岗。 好歹还能得一副薄棺,还能有一座坟。 绿浣愤愤:“这老夫人,实在太坏了,世子怎么也不拦着,就任由自己的母亲如此被侮辱,他们薛家,真的是烂到根里了。 “他们虽然去了老宅,但也都身体康健,辛苦些,给人洗衣裳也能挣钱,如果那些活计做不了,给人算算账,写写字,也能糊口的。 “大太太识文断字,可以去老百姓家做一个女先生,她曾经是侯府的太太,总能赚到些钱,哪怕一开始赚不到,怎么也有一口饭吃。 “做什么就……” 绿浣说不下去,不时的看着自家小姐想到从前,忍不住眼泪落下来。 “别人做什么,随她去吧。”江清月倒是看得淡。 绿浣想到从前小姐的遭遇,忍不住哭道: “拿人家卖了钱,一副薄棺都舍不得,只一副草席,这老夫人当真是不当人了。” “自私自利之人,皆如此。 “我该庆幸离开了那个牢笼。” “是是是,奴婢一会儿便去药材铺子买一些艾叶来熏一熏。” 江清月笑着应道:“好好好。” 外头紫苏来传话:“小姐,东陵将军来了。” 江清月看向绿浣:“他来几回了?” 绿浣擦了泪,回答道:“来了好多回了,帖子日日都送,倒是避开了耳目,没有让人看见。” “呢,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有有有。”绿浣攒了一堆消息没有说,就等着江清月问了。 这些日子,侯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江清月一直关注着那边,也没有注意到这边。 “经过了上次丽妃娘娘的事,贵妃娘娘已然失势了。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贵妃行事,但后面又被人爆出来,淑妃的孩子出事,也与她有关。 “皇上雷霆震怒,这会已经被禁足了,只等着查出证据,就要发落了贵妃娘娘。” 江清月点点头:“那差不多了,便见见。” “是。” 紫苏出门去请人。 绿浣重新泡了新茶来。 东陵厌一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坐着的江清月。 眼神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江清月也向他看过来,这是继上回见面,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之后,江清月第一次跟他见面。 东陵厌看起来沉稳沧桑了许多。 望向她的时候,眼中有惊喜,更多的是浓浓的愧疚。 东陵厌走过来,江清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军,请坐。” 东陵厌的一句多谢,卡在喉咙口,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葡萄架。 “你的葡葡萄都结果子了。” 上一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这个院子,越发生机勃勃。 就像她一样。 “嗯,是,时间过得真快。”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的院子换了名字。” “嗯。” “名字甚好。” “我出门逛街,偶然看见,也觉得好,所以买了下来。” 江清月像老友一样的语气,让东陵厌放松下来。 他试探着开口: “昨日,薛家老夫人让人送了一封信给我。” 江清月:“嗯,我知道,她原本是想要给我的,是我让她交给你的。 “她想威胁我,我并不想受人威胁管制,所以将了她一军。” 她半点都没有隐藏自己做的事情,明晃晃的告诉他,这件事就是我所为。 这一番话,不仅没有让东陵厌觉得她恶毒有心机,反而让他感觉到欣喜。 这是她信任在意他的表现,只有对信任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在发生。” “嗯,最好。” “这件事,亦是我对不住你。” 江清月微微垂眸,没有接话,为他换了一杯茶。 东陵厌赶忙端起喝了一口。 “还有聂千锦,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将军想要如何处置她?” “死太便宜她了,她既然想自由,我便让她终身不得自由,一辈子困在皇城中。 “从前她是贵妃,除了没有自由,一应都是最好的。 “很快她就不是贵妃了,她会在冷宫中,困苦艰难,度过余生。” 江清月应了一声:“她不会再找我的麻烦,我就放心了。” “是,不会。” 东陵厌原本害怕她不理他,但是现在说了这几句话,江清月都很好说话,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当年的事,我弄错了,对不起,我……” 江清月打断他的话:“将军不必再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 “是。”东陵厌微微垂目,眼睛看着面前的茶杯。 两手交握在一处,左右上下的绞着,可以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的紧张。 “我今日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将军请讲。” “我……我,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成婚。 “你放心,成婚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好,府中的一应大小事物都是你说了算。府中的人都听你的,我也听你的,银钱都交给你保管,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江清月轻轻一笑:“将军这个补偿的法子,倒是有一些特别。” “我是真的想对你好,也确实是想补偿你,但我对你的心意也是真的,这些日子我想的很明白,除了愧疚,我也确实喜爱你这个人。” “哦,因为将军喜爱,所以我就非得嫁吗?” “不不不,不是,所以我问你愿不愿意。” 江清月替他续茶:“在侯府的时候,薛非暮刚刚回来,你有一次去侯府,问我是不是想和离。你说若想和离,你便找个院子养我,像金丝笼中雀一般,还让我不要出门,莫让人看见就没事。 “我觉得,现在和从前,将军并无不同,将军现在说这些话,不过是基于弄错了人的愧疚,其实,你心里也只把我当当初的金丝笼中雀一般。” “没有,不是,我那时候不懂感情,没有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懂感情,却知道对贵妃娘娘好,可见将军说的只是借口而已。” “不是,真的不是……”东陵厌想要解释,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罢了,将军不必再说了,绿浣,送客。” 东陵厌还想再说,看看江清月不愿意跟他说话的神情,把话咽了回去: “改日我再来。 “我给你带了些礼物,还请你收下。” “多谢将军。”这一句多谢,语气里满是疏离。 东陵厌叹气离开。 绿浣上前来添茶。 “小姐会答应东陵将军吗?” “不会。”江清月语气坚定。 没过几日。 江清月便听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 贵妃残害皇嗣,证据确凿,打入冷宫,此生不得出。 绿浣说完这个消息,只觉得大快人心。 外头紫苏匆匆忙忙的进来,一看就是有事。 “怎么了?” “小姐,侯府老宅那边有消息传来。白姨娘回去了。原本,那一日,她从咱们这里离开,也没有回老宅。 “她这副样子,去人家家里做下人也是不行的,而且大家都不想跟侯府扯上关系。她便找了以前相熟的姐妹,想要一起合伙做生意。” “她哪里来的钱?” “大概是从前藏的私房。” 江清月点点头,是了,白薇最是计算的。 紫苏继续道:“但是却不想,那位好姐妹,和别人合起伙来骗她,她全部钱都搭了进去不说,还倒欠了银子。 “所以他回了老宅,想要寻得庇佑,还有……” 紫苏支支吾吾,接下来的话,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 顿了好一会才道:“白姨娘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江清月算了算时间,距离侯府回老宅,十日都不到,若白薇有了身孕,那一定就是薛非暮的。 看起来是这侯府,命不该绝。 “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回去了吗?” “不不不,不是,白姨娘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被人追债,无处可去才回了老宅。只是回了老宅之后,老夫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接受她,又起了坏心思。 “老夫人让她接客,她不肯,老夫人威逼利诱,白姨娘只得同意,一夜过后,赚了十来两银子,白姨娘却身下大出血,寻了大夫来,发现她小产了。 “这才知道她之前有了身孕。” “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老夫人听到消息是什么态度?” “老夫人已经疯了,大夫说胎儿都已经成型了,活生生的没了。” “世子呢?那世子是什么态度?”绿浣问道。 “不知道,这个没听到消息。” “那白薇呢?” “说是保住了命,但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江清月心道:这才是她真正悲惨命运的开始。 “还有一件事。小姐,褚姨娘被找到了。” “这么快,在哪里被找到的?” “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红石镇。” “离开了那么久,才到红石镇,那钱呢?” “钱已经被骗干净了,说是信错了人,被人给一锅端了,对方要杀她的命,她为了保命把钱都交了出去。” 江清月心中了然,一个孤身女子,没有远行的经验,身边又没有人,很容易就被人盯上。 再一炸有什么都得炸出来。 “现在是人已经回来了还是只传了信来?” “人已经回来了,但是没有回老宅,因为当初薛世子请人去抓人,只付了一半的银子,说回来之后再付另外一半。 “现在的薛家哪里有钱,薛世子不仅没有钱给,还直接要了那些人一百两银子,把褚姨娘卖给了他们。” 江清月一阵唏嘘。 当初的事,薛非暮不会声张,便不会找明面上的人。 褚婉儿落到这些人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褚婉儿长得算不错,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女。那些人看重的应该就是这一层身份了。 绿浣:“为了一百两,便把自己的妾室卖了出去,这薛家,实在是太过无情无义了。 “看这样子,这薛世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孙姨娘了。” “以前他没有钱,有心无力,孙晓晓还有孙家,还有外祖家,怎么地也能保着命,悄悄的找个院子养起来,还是能做到的,至于以后再嫁人,换个身份,远远的嫁出去,也还是有以后。 “但现在,薛非暮有了这一百两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有心又有力,孙晓晓基本逃不掉,除非她躲一辈子,但凡她不想躲,漏了脸,那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江清月想了想:“如果褚婉儿能熬过五日,让大武小武把她弄出来。” 她和薛非暮这一对有情人兵刃相见,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是。” 绿浣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小姐。刚刚丞相府来了消息,说小姐这几日若有空,可以去江府瞧瞧。” 江清月一顿:“江佩兰回来了吗?” 绿浣:“这个没说。” “嗯。” 江清月想到,上回季昀之来的时候就说起过,江佩兰很快就会回来,现在已然过了些日子,现在又传了话来了,应该是事情有结果了。 自从上一回陈王府宴会过后,江朔遭到御史弹劾,再加上陈王府直接把曹氏乳母的尸体运到了江府,江朔大怒,当即把曹氏贬妻为妾。 曹氏有苦说不出,她心知这种事一旦牵扯到朝堂,便没有那么容易善了,只能忍着以后再徐徐图之。 她除了有江佩兰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她变成了妾,她的儿子自然也成为了庶子。 他这个儿子虽然不是很优秀,但是比起那些庶子来,还是明显高出一大截。毕竟是按照嫡子教养的。 她现在只期盼着江朔能看在儿子的份上,以后再恢复她的正室之位。 曹氏算是彻底受了冷落。 江清月亦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去江家打探打探消息,咱们去一趟江府。” ------------ 第91章 丞相和离 江府。 后院的西边角门被敲开,守门的婆子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大小姐?” 门外,江佩兰一身污垢,衣裳褴褛,抓着门房的手: “嬷嬷,快让我进去,我要见母亲。” 昨日她就回来了,但是昨日守门的是另外一个嬷嬷,没有认出她来,反而将她打了出去。 她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口等。但是一直没有等到跟自己相熟的人,所幸今日是这个嬷嬷当值,要不然她又得在外头忍饥挨饿一日。 那嬷嬷吓了一跳,赶忙把人请进去。 此时的曹氏,已经从主院搬了出来。 搬进了远远的一个小院落。 不过她做了那么久的主母,自有信得过的亲信,身上也有钱,倒也不至于过得太落魄。 只想着等时间久了,或者等自家儿子挣了功名出息,她还能有机会逆风翻盘。 这会子,曹氏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外头有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姨娘,姨娘不好了。” 曹氏听到这句姨娘便咬牙切齿,对着那丫鬟喝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 那丫鬟吓得一个哆嗦,对着曹氏道:“姨娘,大小姐回来了。” “什么……”曹氏打翻了手上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兰儿回来了。” 她反应过来,当即让自己身后的嬷嬷亲自去请人来。 嬷嬷应声退下,快步往外头去。 屋子里,曹氏面色发白,满心焦急。 目光一直盯着门外。 她想到什么,面色微变,又悄悄的遣人去门口守着,看看江朔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回来,先遣人来通报一声。 现在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最好先不要让江朔知道,等她和江佩兰两方通过气,再打算应该怎么办。 曹氏在屋子里等着,实在坐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动静,是焦急的脚步声,她赶忙迎了上去。 却只看到刚刚出去的嬷嬷和丫鬟,没有见到江佩兰的影子,“人呢,大小姐呢?” 那嬷嬷面色很不好看:“姨娘,大小姐……,大小姐她被老爷请到书房去了。” “什么。” 曹氏心中大叫不好,当即就要往前头去。 江佩兰并不聪慧,绝对兜不住事,而江朔不会为她着想,一旦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江朔一定不会顾念什么父女情谊。 曹氏越想心越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只是她走到书房外头的院墙下,就被人拦住了。 “姨娘请留步。” 曹氏这会也顾不得什么姨娘夫人的,“让我进去,我有要事找老爷。” “老爷说了,谁都不能进,尤其是姨娘你。” 曹氏大惊失色,一看江佩兰就讨不了好了。 她只能赶紧去找自己的儿子江晁,希望江朔能看在儿子的份上,对江佩兰网开一面。 刚刚过来的路上,她已经让婆子把见到江佩兰的样子说了一遍,待听到说江佩兰衣裳褴褛一身污垢时,又心疼又急切。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大约也能猜出来江佩兰发生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 曹氏转身去了江晁的院子,却发现人根本不在院中。 寻常这时候他应该都在读书才是,但现在身边的小厮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曹氏心急,严厉询问,才知道江晁去了青楼,从昨夜便没有回来,差点晕了过去。 她威逼利诱,让小厮不许乱说话,这事绝对不能让江朔知道,若不然,对江佩兰不仅无助,她还得搭进去一个儿子。 她以后的指望,可都在这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曹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干等着,等着书房出来的消息。 此时,江府书房里,江佩兰跪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低着头只是哭,一句话也不敢说。 江朔坐在一侧。 看到这副样子的江佩兰,指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孽女。” 另外一边,季昀之坐在首位,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然后放下茶杯,把手中的和离书往前推了推。 意思很明显。 江朔看了一眼和离书,又看向江佩兰,恨得咬牙切齿。 季昀之肯定不会那么巧,刚好碰上,肯定是一直盯着且早有预谋,他就算想推辞也不能。 江佩兰这副样子,他若是再不答应,那就是明晃晃的结仇,丞相位高权重,哪怕不能教好,但也不能结了怨。 他收起和离书,交给了一边的管家,对着江佩兰示意了一下。 管家会意,双手接过和离书,又拿了笔墨放在了江佩兰面前: “大小姐签了吧。” 江佩兰一看上面和离书三个字,下意识的摇头,“不不不,我不签。 “我不能签。” 她抬头看到季昀之,慌乱的收回目光,不停的摇头:“不能签不可以签,大人我是一时糊涂,是因为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才……” 季昀之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看向江朔: “江大人在浪费我的时间。” 江朔起身,上前狠狠的甩了江佩兰一个耳光,直打得江佩兰脑袋嗡嗡作响。 “父亲……” “你别叫我父亲,你若不想签,你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季昀之斜睨了一眼江朔: “正好,江大小姐若一头撞死在这里,那本相便把江大小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公之于众。 “当然,为了不让本相的名誉受损,本相会吧那马夫整个村的人,还有隔壁村见过江大小姐的人,都请来京城,好好的跟大家谈一谈,江大小姐在那个村子的光荣事迹。” “丞相大人不可。” 不等江佩兰说话,江朔便先出声制止。 这样的事,要是被暴露出去,季昀之的名声不会有什么受损,但是他江朔,就不用见人了。 前面江清月和离,现在江佩兰作为嫡大小姐,又做出跟马夫私奔的事。 以后江家一族的女儿都将受牵连,江家一族的儿子,也将受影响。 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朔深吸一气,对着管家示意了一个眼色。 管家点头,低声对着江佩兰道: “大小姐,发生了这种事,任何一个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丞相大人。和离已经是给了你最大的体面,若你不签,丞相大人是可以休妻的。” 江佩兰瞪大眼睛:“不要不要。” “大小姐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要承担后果,若是大小姐给体面不要,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大小姐好好的签字,以后还是江府的大小姐,但是若大小姐不签,丞相大人写了休书,那小姐便连江府的小姐都做不了了。” 江佩兰哭成了泪人,看了一眼季昀之,颤抖着手提起笔,终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管家收了和离书过来,交给了江朔,江朔看过和离书,交给了季昀之:“丞相大人。” 季昀之检查了一遍,收了起来。 “江大人告辞,不必送。” “丞相慢走。” 季昀之起身,江佩兰就要去拉住他,让他带自己走,却扑了个空,连季昀之的衣角都没有抓到,只感觉到拂过一阵风,人便消失了。 站在外头焦急等着的曹氏,见到季昀之,整个人一惊,脑子一片空白。 丞相大人来了,没有机会了…… 季昀之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出了院子,离开了江府。 曹氏一看这态度,就知道大事不好。 书房里,江佩兰还在哭着,爬上前:“父亲……” 江朔起身一脚,狠狠踹在江佩兰心口: “丢人现眼,伤风败俗的东西,丢出去。” 江佩兰一个不查,吐出一口鲜血来,江朔皱眉,“拖出去,别脏了地。” “是。”管家招呼进来两个侍卫,将人架了出去。 江佩兰吓住了,死死的忍着哭声,一个字也不敢说。 由他们将她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 外头,曹氏见着这一幕,心神俱碎,急忙上前去接。 江佩兰终于见着曹氏,又是一阵泪人,却知道这里离书房不远,不敢哭出声。 见着女儿这副模样,曹氏一颗心都要碎了,赶忙让丫鬟婆子扶着她回院子。 她看管家没有走,想去试探一下口气,走上前。 不料不等她开口,管家便先说话了: “曹姨娘,处置了吧。” 曹氏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她太清楚管家这一句处置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朔不想让江佩兰活着。 她因为急切,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始终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 要让她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女儿,她做不到,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她也做不到。 她没有离开,走到书房门前跪了下来,静静的等着。 不知道跪了多久,书房门打开,江朔从里头出来,曹氏砰砰磕头,哭着求道: “老爷,不管兰儿做错了什么事,她都是咱们的女儿,她刚出生的时候,您那般喜欢她,每日下朝回来,都要抱着她逗一逗玩一玩,老爷还说兰儿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兰儿做错了事,是妾身没有教好,但兰儿向来敬重您,还请老爷放兰儿一条生路。” 江朔看着她,深吸一气,开口道: “江家没有江大小姐。” 曹氏听着这话,大喜过望,连忙对着江朔又磕头: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老爷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老爷给了兰儿第二次生命,兰儿一定不会让老爷失望。 “江府不会再有大小姐,妾身一切都会处理好,哪怕是为了晁儿,妾身也不会让兰儿影响了江家的声誉。” 江朔离开,曹氏虽说做了许多错事,但处理后宅事务的能力,他没有怀疑。 看着江朔离开,曹氏终于松了一气。 她起身准备回去,这才发现后背早已经汗湿,整个人跟虚脱了一般。 她擦了擦泪,打起精神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会儿,江佩兰已经被下人梳洗干净。 母女相见,抱头痛哭了一场。 曹氏一想到,刚刚见着江佩兰的那副模样,都心痛难当。 两人哭过了,曹氏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佩兰语气里满是控诉,往周围看了一眼,曹氏会意,立马让身后的丫鬟下人全部都退了出去,等屋子里只余下两人,江佩兰才开口: “母亲,我被骗的好苦啊,那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白眼狼,负心汉,当初在丞相府时,他勾着我做了错事,又带着我回了他老家,原本我身上是带了些银钱的,却被他哄着拿去给他家人盖了新房。 “还有他那些姑姑,婶婶,叔叔伯伯都来问我借钱,我没办法,借了一个,第二个就总要给,到后面我身上实在没钱了,让他去把借的钱收回来,他又不肯。 “我们两个起了争执,他竟打了我,我自然不服气跟他对打起来,我疯了一般不要命的打他,他也是个孬的,竟被我打得不吱声,可是后来……后来……” 说着说着,江佩兰呜呜呜的哭起来,曹氏看着心疼的抓着她的手好生安慰了一番。 不知是不是回到了江府,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有了底气,原本难以启齿的事情,江佩兰只是略有障碍便说了出来。 “后来有人见着我貌美还是大家的小姐,便想要侵占我,真是混蛋啊,我那个时候还怀着身孕呢,但是他没有把我当人,后来孩子活生生的没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有人告诉我,是他亲手把人送上了我的床,我恨啊,我不甘心。 “哄着他放下警惕,趁着村里又有人盖了新屋,请全村人吃饭时,我在酒里下了毒。 “就是以前你给我的防身用的东西,在银镯子里,我一直戴在身上,只不过是忘记了,没想到却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把他们毒死之后,我在村子里放了一把火,看着那些因为拿我的钱建起来的新房烧成灰烬,之后一路逃回了京城……” 曹氏听着,心疼得大哭:“我的儿呀,你不该回来,你便该往外走。” 江佩兰摇头:“我不知道去哪里,我无处可去,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不敢。外面的人都太坏了,我只想回来,我想着他或许会原谅我…… “无论如何我都还有母亲,我是一日都不想待在外头了,母亲,你不懂,外头太吓人了呜呜……” ------------ 第92章 他好狠的心 曹氏心疼万分,紧紧抓住江佩兰的手: “我的兰儿,你遭罪了,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只要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曹氏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语气里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想起刚刚江佩兰说的那些事,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说着这些事,两人又抱着痛哭了一场。 曹氏又道:“刚刚在书房,我看到丞相从里头出来,他可说了什么?” 说到季昀之,江佩兰又是一阵落泪。 “他……她要和我和离,父亲……他也同意了,还逼我签下了和离书,现在我跟他已经再也没有关系。” 江佩兰满是委屈。 “我好歹也陪了他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竟一点也不念旧情,非要与我和离,怎么不想想和离了我一个女子能怎么办,那件事又没人知道,他只要原谅我,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曹氏听到这些话,叹了一口气,希望女儿能认清现实,开口道: “这件事确实是你做错了,丞相和离,说实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其实是可以休妻的,若休妻,你的名声就毁了,现在还能够保住你的名声。” 江佩兰脸色不好看:“你是我的母亲,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你是我的女儿,我心里自然向着你,但是,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误,要不然以后重蹈覆辙,下一次可就不这么幸运了。 “你不知道,被休弃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命运。” “可是他,可是他,他落井下石。我都这么惨了,他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这个时候来江府和离,这就是存心让我难堪,这就是逼我。 “他若不想闹得难看,之前便该对我好一些,他若对我好一些,我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 江佩兰愤愤,说起季昀之,满是愤慨和不甘,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就这样没了。 看她情绪激动,曹氏没再劝,只能硬着头皮应和。 这样的情况,以后再慢慢教了,眼下在事上,她顺着她,先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丞相确实也要负责任,你说的也是。 “但事已至此,便不说别的了,好好的过以后的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就当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你依然可以好好的生活。 “当初母亲也劝过你,丞相大人心中并没有你,哪怕你强求,也不会幸福,但你不听,非得撞了南墙,现在才知道后悔。” 江佩兰不悦:“是他耽误了我,我对他那么好,他半点都感受不到,这三年,我们连一块吃饭都不曾。冷情冷血。现在又这般来逼迫我。” “哎,罢了罢了,多说无用,下回母亲给你挑一个和你合适的人,下回,你千万要听话才好。” 江佩兰脸上依旧是愤怒,说到以后,默默低头。 “我和离了,那些高门大户,怕是对我避之不及。” 曹氏噎住。 都这个时候了,江佩兰还看不清形势,还想着高门大户。 对于这个女儿,她生出了些有心无力的绝望感。 却也只得忍住,劝道: “高门大户不行,还有别的选择,你放心,母亲一定替你挑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还年轻,找一个心疼你的人,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江佩兰低着头,不说话。 曹氏:“你去的那个地方,具体位置是哪里,有些什么人,都写下来,母亲替你去善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如此,你往后才能安生。” “他们都死了……” “难保有漏网之鱼。处理好,才能一劳永逸。以后母亲让你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母亲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离开京城,父亲会同意吗?” 曹氏眼神闪躲,“自然是同意的。” 听到这话,江佩兰放下心来。 那就好。 只要江朔同意,就能给她庇佑,依照她江家嫡女的身份,亦能够嫁不错的人。 到时候离京城远远的,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依旧可以做高高在上的夫人。 江佩兰放松下来,这才往周围看了一眼,问道: “母亲,你怎么住在这里,原来的院子呢?可是在翻新? “哪怕再如何,也不该住到这里来,这院子太小了,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还有一些破旧,和以前的院子简直没法比。 “你是江府的主母,住在这里,失了江府的脸面,我作为江府的大小姐,以后来你这里都有些不妥了。母亲还是赶紧搬回去的好。” 曹氏眼神变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江佩兰解释发生的事情。 她看向一旁的嬷嬷,那嬷嬷站了出来,把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江佩兰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 “怎么可能,怎么会,母亲是主母,怎么会变成了姨娘,如果母亲是姨娘,那我岂不是变成了庶女,不行,绝对不行。 “父亲是怎么想的,母亲这些年打理江府,样样得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却只因为外人一两句话,就将母亲贬妻为妾,让母亲以后出门如何见人,让我出门又如何见人,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曹氏听着这话,吓坏了。 赶忙去捂江佩兰的嘴。 看到这一幕,她心中万分担忧,江佩兰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就她这个样子,她以后怎么能放心。 “这也不怪你父亲,是江清月一直咄咄逼人,还在别人府上出了人命,你父亲不罚,外头不好交代,若被御史弹劾,那是大麻烦。” 江佩兰听完,气得火冒三丈: “江清月,又是江清月。 “这江清月真是阴魂不散,她不害我们就不甘心是吧,她怎么这么坏?一个妾室,死了就死了,她却要报复别人也过得不安生,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母亲,你怎么不报官,让官府的人查她,这样的人,就该把她关入死牢里,好好的把一百零八道刑罚都受一遍,才解恨。” 曹氏也恨恨道:“现在她神气了,得了郡主之位,咱们奈何不得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等以后她失势,我一定会把今日我们遭受的,十倍百倍的还在她身上。” “对,母亲,一定不要放过她。” “罢了,江清月以后再说,不值得一提,现在主要是你。我要把你安顿好才行。” 江佩兰点点头:“我听从母亲的安排。” “好孩子,这就对了。这一次,母亲一定为你好好挑。” 江佩兰打了个哈欠:“母亲,我有些困了,想回去休息休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也没有好好的吃些东西,等起来了再跟母亲好好说话。” 原本她还想吃饭的,但是刚刚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连梳洗都不曾,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许多点心。 把屋子里的点心都给吃光了。 这回也并不饿,便想要睡一觉好好休息。 曹氏想到刚刚看到她时的样子,一脸心疼,点点头: “也好,你稍等片刻,母亲让人把偏房收拾出来。” “偏房,哪里的偏房,你这里的吗?你这里都这么小这么破这么旧了,让我住在你这里不合适。” 曹氏一脸为难:“你现在先住在这里,和我也近些。后头我再和你细说。” 江佩兰不悦的质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也不差这点时间,我的院子现在有人在住吗?” 曹氏有些支支吾吾:“倒是没有人住。” 江佩兰大喊:“那为何不让我去住?是父亲嫌我丢人现眼,既连屋子也不让我住了吗?” 曹氏不说话,面色纠结。 江佩兰:“真的是如此。 “父亲为何……?我好歹是他的女儿,他竟连一间屋子也不肯给我,让人家如何看待我这个大小姐,我出去了还有何颜面见人。” 曹氏听她这么说,艰难的顺着她的话讲: “不做江府的大小姐,也挺好的。” “什么?母亲,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是江府的大小姐,你说不做就不做了。” “不是我说不做就不做,是你做了这样的事,总要受到一些惩罚,若不然你族里人人有样学样,那你父亲如何服众?” “不是没有爆出来吗?大家都不知道啊,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呢。” 曹氏满脸苦涩:“兰儿,能为你争取的,母亲一定为你争取,眼下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这个大小姐做有做的好,不做有不做的好,现在没有这个身份,你便更是自由,天大地大,任你翱翔。” 江佩兰委屈的落下泪来:“母亲不让我做这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是要把我赶出江府吗。” “你外祖母有个远房侄女,母亲原本想让你去那里,但是现在实在不放心,就想还是先把你留在身边。” “呵呵,留在你身边?什么身份?你现在自己都是个妾,我能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 “你便做我身边的大丫鬟,你放心,只是挂了个名头,丫鬟的事你都不用做,你一应的规格,都和以前的大小姐生活差不多,只不过是没有这些虚的名头。” “呵呵,母亲,这是你说的话吗,你居然让我当丫鬟,哈哈哈,虚的名头。” 江佩兰气笑了,看着曹氏。 “我堂堂江家嫡大小姐,又是曾经的丞相夫人,母亲现在却要让我当丫鬟。哈哈,母亲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的人会如何笑话我,有没有想过若我以后遇到曾经相识的那些夫人小姐,她们又会如何看我。 “若早知道回来要给你当丫鬟,我还不如死在那个乡村里。 “你刚才说什么要给我找一个好的人家,好的婚事,是不是就想给我找一个小厮配了,还是要给我配另外一个马夫,还是种地的人。 “你真是我的好母亲,你把我江佩兰当什么了。” 江佩兰大笑起来,看着曹氏的目光满是怨恨。 “兰儿,你先冷静一点,这只是权宜之计,你若是不愿意,便可以去你远房姑姑那里,到时候只说是表小姐……” “够了,别说了。”江佩兰打断她的话,转身便往外走,曹氏急了,上前拉住她:“你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江家已经不认我了,我去求求丞相大人,我们夫妻一场,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况且虽然写了和离书,但是还没有盖官印就不算。 “我宁愿去丞相府做个妾,也不愿意到你身边做个什么劳什子丫鬟。甚至还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一个我都不认识的姑姑做什么表小姐。 “若人家过得不好,我去了也不会好过。若人家地位高,我不明不白的去,人家定然看不上我。我去不去都不好,又为何要去。” “丞相不会管你,现在能管你的只有我。”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就是为了控制我,为了想要让我听你的话,为了让我安安心心留在你身边做个丫鬟。 “若我能再回丞相府,好歹是个主子,到你身边,却只能做个下人。” 曹氏看着她,气得心口疼。 “若他不同意呢?” “不会,只要我跪下求他,他一定会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丞相府。”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嬷嬷进来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丞相大人去了京兆府衙,在户籍上去掉了大小姐的名字,然后把和离书挂在了京兆府衙门口。 “现在,估摸着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会子已经有不少好事的人,在咱们江府门口观望着,打探消息呢。” “混账,混账东西,去把那些人都赶走。” “怕是赶不走,人越来越多,而且已经有人在传大小姐跟马夫私奔,还怀了马夫的孩子,传得有鼻子有眼。” “把那些人抓起来,报官,赶紧报官。” 曹氏大喝,底下的人却不敢动。 一旁的江佩兰也愣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就这么想和我和离吗?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去掉户籍盖上官印吗? 她在丞相府三年,他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那么艰难的回了京,就是想到京城还有他。可是…… 他好狠的心啊。 ------------ 第93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栖风别院。 江清月从早上起来就在院子里坐着看书。 这会子到了午时,正在用午膳。 绿浣站在一侧,活灵活现的把外头传的江佩兰的事情说完。 一旁紫苏摊了摊手:“得,小姐,咱们连去江府都省了。” 江清月放下筷子:“嗯,不必去了。” 绿浣:“没赶上看现场,有些可惜。” 江清月:“我听着觉着也挺有趣。” 绿浣:“这大小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紫苏好奇后面,问绿浣:“还有呢,还有呢?后头如何了?她听到丞相大人把和离书挂出来之后呢?” “就晕过去啦。” “啊,晕过去了之后呢,就没下文了吗?” 绿浣听紫苏这个问法,哈哈大笑起来: “晕过去了,那曹姨娘把人送到了偏房休息,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无事。 “听说这大小姐,中间醒了一回,又是哭又是闹,曹姨娘的院子,吵吵嚷嚷的。 “曹姨娘怕被江大人知道,派了许多人到外面围着,屋子里又放了好几个丫鬟守着陪着。 “只让人哄着,好听的话说了一筐又一筐,但是这大小姐半点都不买账。 “现在江府的人,传出这些消息都要收银子了,奴婢也花了一两银子呢,问了从前花房的丫头和送小食的丫头。 “京城也已经传遍了。还有人站出来,说是从前大小姐相好马夫的朋友,说当初江大小姐是如何跟马夫私奔的。 “说得有模有样,比说书的还精彩。现在京城大街小巷,议论的都是这件事。 “大家除了谴责大小姐,更多的就是对丞相大人的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丞相大人和离书一挂,已经有不少媒婆上门,给丞相大人说亲了,许多夫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入丞相府。” 紫苏诧异:“丞相大人?媒婆还敢上门?” 普通人家的亲事,自然是由媒婆说和,但是丞相这个身份,完全用不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盯着丞相府的人太多,那些夫人生怕别人抢了先,自有些顾不得礼数的。” “丞相大人可是块香饽饽啊。” 绿浣说到这里,看了江清月一眼,心中直嘀咕,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怎么想的,若自家小姐能跟丞相大人在一起,那真是再好不过。 就在这时候,小武在外头敲了院门,紫苏去开了门,从小武手上接过了一封信,是他们让外头收的消息。 她把信给了绿浣,绿浣打开来看。 “写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绿浣看完,回道: “外头把江大小姐的光辉事迹传得有模有样,那些事不堪入耳。已经传到了江家,也传到了江大小姐耳中。江大小姐受不了,想要让丞相大人出面,替她澄清。 “但是她见不到丞相大人,便让曹姨娘想办法,曹姨娘哪里敢去,江大小姐怀恨在心,和她好一阵争执。院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紫苏:“这江大小姐实在是拎不清,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这时候,居然还和曹姨娘对着干。” 江清月:“曹氏定然气晕了。” 绿浣:“可不是,气晕了,但是小姐你想不到江大小姐又做了什么。 “曹姨娘气晕了过去,她非但不心疼照顾,还溜了出去,想要自己自证清白。不过倒没去太远,只在江府门口对那些前来探听消息的人解释。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全坐实了,被人问了几句,都露馅了。比如有人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去城外寺庙上香祈福。人问是那座庙,哪座院子,她倒是也说了,但是人群里恰好有丫鬟的主子也去了,住的就是她说的院子,出来拆穿她。后头还问了别的,江大小姐一样都对不上。 “大家都说她谎话连篇,又坏又蠢,江大小姐被问得一句话都答不了,灰溜溜的回了府。 “曹姨娘知道此事,打了江大小姐,江大小姐气不过,和她对打起来。” 紫苏瞪大眼睛:“事情闹这么大?然后呢然后呢,江大小姐是不是被送出去了?” 绿浣摇头:“江大小姐要曹姨娘去求江大人,要江大人替她挽回名声。曹姨娘不同意,二人一起了争执,江大小姐为了威胁曹姨娘,直接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把人给撞没了。” “啊……什么叫把人撞没了?” “就是江大小姐没想死,只是为了威胁曹姨娘,但是没想到,真的撞死了。” “啊……这……实在……无法言说。” 江清月问道:“那曹姨娘呢?” “曹姨娘当场就疯了,大喊大叫着,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被抬走了。” 紫苏问:“怎么回事?” 绿浣低声道:“江大人出手了。 “江大小姐一身的伤,当即入了殓,用了一副薄棺,按照府中丫鬟暴毙处置,让人抬到了乱葬岗,挖了个坑埋了。 “江大人对外宣称,说江家大小姐受流言困扰,已经被送去了家庙,此生常伴青灯古佛,非死不得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江大小姐这性子,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一头撞死,却是为了逼迫自己的母亲。” 江清月:“曹姨娘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正好,称她病,要她命,过几日,把他儿子的那些事迹都宣扬出去。 “就让江府中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庶子庶女们去干,想来他们应该很乐意,揭发这位兄长的恶行。 “死是多容易的事,她要曹氏痛苦的活着。” 到了下午,绿浣神秘兮兮的送来另一个消息: “褚姨娘回到了薛家老宅。” 江清月正提着壶在浇花,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一挑: “哦,他们二人和好如初了?” “没有,褚姨娘公然在薛家老宅……做皮肉生意,只不过钱都自己收着。有时候就当着薛家世子的面,便和人…… “生意好的不得了。 “褚姨娘得了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和薛家世子说话,但是听闻每一次都叫的可……” 后头的话,绿浣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脸色很是尴尬。 “薛非暮倒是半点没脾气了。” “依奴婢看,他是不敢有脾气,毕竟是他亲自把褚姨娘送到那些人手里的,还用褚姨娘换了银子,那些人……,褚姨娘定然是遭了许多罪的。 “奴婢看着这二人永远不可能和好,就这么相互折磨。” 江清月淡淡:“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仇人,确实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白薇呢?” “白薇倒是没有接客,不知道是不是跟褚姨娘说好了,她服侍褚姨娘,褚姨娘分一些银钱给她,二人只管自己,并不管其他人。但是褚姨娘和白薇亦是不对付。” “现在,那一片的人都知道,薛家老宅做皮肉生意,有许多人是冲着褚姨娘去的,也有许多人是冲着能在薛世子面前行事去的,总之生意火热。” “那老夫人呢?” “自从白薇的孩子没了,老夫人便有些疯疯癫癫。 “愣是被白薇一个一个的耳光扇得清醒了,老夫人清醒过来之后,还颐指气使,端着一副侯府老夫人的架势,被白薇不管不顾,拳打脚踢,生生打服了。 “现在就是砍柴烧水洗衣裳,做的最脏最累的活,伺候着几人。俨然一个粗使婆子。 “她不敢不做,因为只要不做,白薇便会将她暴打一顿,白薇对她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而且好几次还是当着薛世子的面,薛世子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甚至还冷漠的看着白薇扇老夫人的耳光。 “褚姨娘对她更是不好,客人要求老夫人必须在场看着的时候,褚姨娘便直接把人带到老夫人的屋子中去,在老夫人面前…… “现在那老宅,当真叫一个乱。” 白薇不会让老夫人好过,褚婉儿也对付老夫人。这两人绝对不会让老夫人好过。 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小姐,还有,薛世子经常去孙家附近,被孙家人发现,孙夫人已经悄悄的把孙晓晓送出了京城。要出去避避风头。 “只是连她外祖家也不敢去……” 听绿浣说完,江清月道:“如此说来,孙晓晓这辈子都回不了京了。” 她自己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骨肉分离,没有人护着,还要时刻警醒,有没有人会找到她,孤立在外,总是提心吊胆,日子也难过得好。 这一夜,江清月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起床,看着窗外葡萄架上结的果子似乎又长大了些,心情愉悦。 绿浣过来禀报:“小姐,丞相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是。” 季昀之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站在葡萄架下看葡萄的江清月。 她背对着他,未梳发髻,长长的垂在脑后,风一吹来,扬起她的发丝,早晨的阳光从侧面打过来,给她白色的裙琚镀上了一层暖色的金光,将她整个人衬得美得像仙人入镜。 “郡主。” 每次见她,他都这般礼数周全。 不肯逾矩半分,怕惹得她不喜。 “清月见过丞相大人。”她回了一礼。 季昀之看着她,没有说话,江清月走过来,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丞相大人请坐。” “多谢。”季昀之坐下来。 绿浣立马上了茶水,又端来好几叠点心,指着其中一碟红豆酥: “丞相大人尝尝,这红豆酥,是昨儿我们小姐亲手做的。” 绿浣说完退了下去。 季昀之看着桌上的点心,拿起一块红豆酥,吃进口中。 “很好吃。” 对面的江清月微微一笑,提起茶壶,替他倒茶。 季昀之又多吃了一块,才停下来,对江清月道: “有没有去江家?” “没来得及,正准备回去,事情便已经发生了,便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在外头听人说也是一样的。 “坏人得到了报应,就可以了。” “我应该提前些告诉你,让你做好准备。” 江清月噗嗤笑出声来:“其实你不必这样。” “没有,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多谢你。 “我做的……都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事。” “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但是我想护着你。” 这一句话,在江清月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不否认自己的感情,也不压抑自己的动心。 只是她丧失了一些勇气,她或许需要一些时间。 不知道会不会需要很久,也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耐心,她也不想去猜,就顺其自然。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不是不相信他人的爱意和喜欢,她甚至已经懒得去想。 就觉得: 就这样往前走好了。 若走到一起了,便自然而然的在一起。 水到渠成,很好。 若走到哪里,各自走了不同的岔路口。 分道扬镳,也很好。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每一种结果都可以,每一种结果她都接受。 季昀之开口:“我现在和离了。” “我知道。” “我想亲口告诉你。 “还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丞相府随时欢迎你。” “我现在,不想想这个事。” “好的。无论你什么时候想,都不晚,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都在。” 季昀之喝下一杯她倒的茶: “你不用着急,我不催你,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你可以慢慢想,可以慢慢来。 “今日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把我身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辛苦你了。”她提起茶壶替他续茶,没有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听见这句话眼眶微红。 明明,她才是受了很多苦的那一个。 “我给你带了些礼物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陆续进来一排丫鬟。 手上托着托盘,上边盖着布。 她们几乎同时将布揭开,上面的东西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她眼前。 金银珠宝首饰衣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你这是把库房都搬来了吗?” “没有,这是我在外头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把看得上眼的都买了来,你挑你喜欢的,那些不喜欢的,便留着打赏,或者送人都随你高兴。” “多谢丞相大人。” “郡主不必客气。” ------------ 第94章 赐婚 东陵将军府。 东陵厌垂着头,从外头进来,底下的副将见他如此,问道: “郡主今日又没有见将军吗?” 东陵厌长叹一气,摇了摇头。 那侍卫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郡主也太狠心了,将军去了那么多次,郡主都依旧不见。” 东陵厌又是一阵叹气:“倒也不怪她,都是我的错。” “就算将军有错,将军也说了会补偿,而且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恨着将军吗,郡主实在不应该。” 景淮从屋子里出来:“不知道就别乱说,要我说,江家姐姐如何做都没有错,当初那些事,一般的人哪做得出来。” 景淮一脸控诉的看着东陵厌。 东陵厌听着这话,面色挣扎又痛苦。 一旁的侍卫赶忙低下头,站在一侧不敢说话。 景淮叹了一气:“大哥,并非是我打击你,也并非是我向着江家姐姐说话,但理是这么个理。 “你要了人家的命,而且你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人家又不欠你的,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她就可以不原谅,你没有任何资格说她。 “天底下谁都可以说她无情,唯有你不可以。因为是你伤害了她,而且还是那么大的伤害。 “你扪心自问,如果是你的亲妹妹或者是你以后的女儿遭受了这种事,你会如何做?” 东陵厌痛苦的皱起眉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没有怪她。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很想补偿,我觉得她并不恨我,但是她心里也没有我了。” “那就是你们缘分已尽,当初老天爷把她送到你的身边,是你亲手斩断了这段缘分,怪不得别人,你们就是缘尽于此了。” 景淮也想顺着东陵厌的话说,让他心里好受些,但是他知道那样不对,他最该做的是让他认清现实。 但是东陵厌不想。 一听到这句缘尽于此,他就浑身难受,像心被掏空了一样。 东陵厌连连摇头,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我……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景淮叹了一气:“大哥,不是我打击你,你要认清现实,在江家姐姐那里,你应该没有机会了。 “你去了那么多次,她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见你,都礼貌又疏离,还不明白吗? “如果她怨你,恨你,都还好说,说明她心中有气,对你也还有意,让她发出来就好了。 “但若她如此平静,那真的……,就是对你没有了念想,如果你还要强求,就太难太难了。” “我不信。”东陵厌摇头: “明明当初我们,我们……” 想到从前,他再说不下去。 只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江清月从前看他的眼神,跟他说话的语气。 她唤他将军,神态含羞带怯,望向他的目光,依恋又崇拜…… 这些种种,让她现在想起来,便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不愿,也不甘。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对于其他人,他可以用尽手段,手段百出。 但对于江清月,他心中百转千回,思虑万千,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满满的无力感。 “我还是想再试一试,我们…… “她又和离了,还能嫁给谁去? “哪怕嫁了什么人家,对方也不一定会对她好,但她嫁给我,我可以保证会对她很好。” “大哥,你这话跟我说没用,这话跟她说才有用,得她愿意才有用。” 东陵厌看向他,一脸求助的神情: “那你说,她要如何才肯愿意。” 景淮看向他,嘴唇紧抿。看着他有些癫狂的神色,说不出一句话。 见他沉默,东陵厌总是败下阵来。 他耷拉着脑袋,垂下眼眸,往后头无奈的挥了挥手: “你走吧,回去吧。” 景淮还想说什么,但是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思忖半晌,还是转身离开。 这种事,外人说再多都没有用,还是得他自己想通,若不然,徒增烦恼,全是折磨。 景淮离开,东陵厌想到从前景淮劝他的话,心中全是懊悔。 再想到曾经的那个孩子,更是心痛到难以自持。 他看着面前的屋子,脚踩上台阶,只一步便停了下来。 转身背过去,在台阶上坐下,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 要怎么样,江清月才会理他? 他甚至觉得,只要江清月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她为什么就放下他了呢? 曾经两人也算情意绵绵,就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吗? 他想不通,也不想接受,不敢相信。 一旁的侍卫见他脸上痛苦的神情,上前一步开口道: “将军,会不会是郡主觉得自己和离,怕连累你,所以才不同意?女子总是心思细腻些的。” 听着这话,东陵厌猛的一下向侍卫看过来:“你说什么?” 那侍卫也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又把话说了一遍。 “就是女子向来爱说反话,她们明明喜欢,却要说不喜欢。明明担心,却要装作毫不在意。既然将军和郡主从前亦是两情相悦,且关系匪浅。而且现在将军已经如此诚心诚意的想要和好,郡主心中不可能毫无感触。 “或许郡主心中也是有将军的,只不过是碍于自己和离的身份,不愿意误了将军的名声,所以才拒绝。” 东陵厌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或许,真的是这样……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他目光灼灼,望向栖风别院的方向。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都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去问问她,若真是如此……” 那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要把她娶回家。 区区什么流言蜚语,他半点都不在乎。 只是,他才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下了脚步:“可是她不见我。” 侍卫想了想道:“既然将军和郡主两情相悦,将军大可直接去找皇上赐婚,只要这婚一赐下来,这件事便板上钉钉了。 “郡主再如何羞涩担忧,都不复存在了。而且有了赐婚,也算是给了郡主一份体面,哪怕郡主是和离之身,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东陵厌眼睛发亮,心中已经在想着,这赐婚一事,要如何同皇上提起。 他起身,快步走向书房。 走到案台,提笔研墨。 他要用自己身上的所有战功,来求这道赐婚圣旨。 栖风院里。 一片宁静。 傍晚的风清凉舒适。 绿浣紫苏一起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江清月在写着出行清单和大致计划。 她要做的事都做完了,要报的仇也报了,林家现在也越来越好,她没有任何担心了,便想着出门走一走。 这些日子看了许多的游记,现在终于要亲眼去瞧瞧看看了,想想很是激动。 绿浣说话:“还以为林家大老爷会反对,没想到大家都支持小姐出门,林家的人真是太开明了。” 说到林家,江清月心情愉悦,脸上露出和熙的笑容。 “是,他们都很好。” “这一回,咱们跟着大老爷的商队一起,也很安全。” “是啊是啊,一想到能出去玩,奴婢这心里啊,又忐忑又兴奋。” 紫苏悄悄看了一眼江清月:“小姐,大武小武是一起,还是在家里守门。” 江清月笑道:“自然是待在一起,别院里有石嬷嬷就够了。” 石嬷嬷是林府的人,老夫人看别院冷清,又没个长辈,便挑了一个稳重可靠的嬷嬷过来。 石嬷嬷性子好,稳重能干,有了她,绿浣和紫苏都轻松了许多,别院内井井有条,江清月很是舒心。 石嬷嬷年纪大了,不愿走动,留在别院看家是最好的。 紫苏脸上露出笑意:“那太好了,我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他们听到一定高兴坏了。” 江清月和绿浣看着紫苏欢快的跑出门去,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四五日后便可以出发了。 “出门前,我再回一趟林家,跟大家一起吃个饭。还有韵姐姐那边,我想再去看一看。” 说到林韵,江清月心中一阵唏嘘。 从上一回,林韵又被骆晖打过一次被苏氏知道之后,苏氏和林舸都支持她和离。 林韵挣扎过一段时间,最后终是同意了。 但是,在她作出决定之前,骆晖死了。 和前世一样,骆晖和甄大人的相好通奸,被人捉奸在床,痛打一顿,不敢回府,去青楼买醉,回府不慎落河而死。 发生了这样的事,林家自然不肯再让林韵待在骆家。 但骆家却并不放人,要林韵死都要死在骆府。还想要让林韵为骆晖陪葬。 林家可不是吃素的,当即便把骆晖做的事捅到了京兆尹去。 那甄大人的相好,也有个名义上的丈夫。 这还得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骆家自是不认,但是骆晖和人通奸已久,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由不得骆家抵赖。 林家还说出骆家要林韵陪葬的事,把骆家推上风口浪尖。 明明是自家儿子的错,还要别人家的女儿陪葬,骆家的风评急剧下降。 不知是谁爆出来,骆晖还打妻妾,几个孩子都是这么打没的,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还得到了外头大夫的证实。 骆家一时成了街头篮球,府中儿子女儿说好的婚事,全部都黄了。 就连原本要升迁的二老爷,也被人上奏告了一状,截胡了官职。 骆家这才知道怕,骆晖的母亲因为要林韵陪葬的言词,亲自对林韵认了错道了歉。 又让骆家主给林韵写了放离书,这件事才落幕。 林韵终于回了林家,不巧的是,被诊出有了身孕。 苏氏自然不想让林韵生下来,一家人好好的商量着。 林韵到底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苏氏好生跟她一通分析。林韵想到骆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做了决定。 当天夜里便喝了一碗落胎药,把孩子打了。这回子,正在养着身子。 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林韵总要养个大半年才会好一些。 江清月便也没有在她面前多话。 前世这个时候,林韵已经被骆晖活活打死了,现在这般,虽说受些罪,但好歹有命在,而且还有未来。 只希望她以后,苦尽甘来了。 紫苏从外头进门,脸上带着笑意。 “小姐,大武小武高兴坏了,说一定会好好护着夫人。” “好。” 江清月看向她,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再看一眼绿浣,心中想着,等找机会,可以把他们俩的婚事都安排安排。 身边的人都能有个好归宿,她心中也高兴。 她们正在收拾着的时候,季昀之来了一趟。 他现在已经和江佩兰和离,江清月也不再是他的妻妹,他来别院,都是悄悄的避开人,也来得少,只是日日都会写一封信,让人送到江清月的案台前。 一个字两个字一行字,却满满的都是惦念。 这些细小而纤长的感动,让人感觉到温暖而安心。 这回,江清月看到他来,脸上笑容微微扬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收到一筐瓜果,趁着新鲜,便想着给你送来。” “多谢丞相大人,这样的事让下人做就好,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哦,我顺路,就自己来了。” 他也顾忌着,但是实在忍不住,便小小的放纵了自己一回。 江清月看他身上穿着的送菜小厮的衣裳,笑道:哪有这个时候来的送菜小厮。” 季昀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两声。 江清月见到他这副模样,心头跳快了两分。 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丞相大人,在她面前却像个愣头傻小子似的,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坐下喝杯茶吧。” “不必了,送到便要走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开口:“下回我再来。” 江清月想了想开口:“过几日我便要出远门。” “去哪里?” “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 季昀之脸上表情变幻,“那,那你还会回来吗? “还是,走到哪里算哪里,从此随遇而安?” 对上他小心翼翼又忐忑的眼神,江清月心中的暖意,一层一层的上涌,几乎要盈满整个心间。 她深吸一气,回道: “大约入东,我便会回来。” 他低头,略微思忖: “嗯,我在京城等你!” ------------ 第95章 我和他,有过肌肤之亲 次日一早。 大臣们早早的在宫门口等着。 宫门还未开,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说着话,随意聊上几句。 季昀之下马车的时候,有不少官员上前来打招呼。 他撩开帘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东陵厌。 见到东陵厌,他微微皱眉。 今日的东陵厌和往日十分不同。 他双手负于身后,远远的站在前头,并不与人说话,只不过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东陵厌能有什么好事? 若有,一定与江清月有关。 季昀之警惕着,面色凝重,对着其他的大臣摆了摆手,向东陵厌走去。 “东陵将军。” “哦,丞相大人?”今日心情好,东陵厌没有和季昀之打擂台的意思,语气也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东陵将军可是有什么喜事?” “不错,到时候还请丞相大人赏脸来喝杯喜酒。” 喜酒…… 季昀之心中一惊。 再想说话,宫门打开,东陵厌拱了拱手,便进了宫门。 已经快到七月,清晨的风有些微凉,大臣们加快脚步,往勤政殿而去。 江府。 偏僻的院落里。 冷冷清清。 经过了江佩兰一事,曹氏一夜白头。 此时,她面容憔悴,坐在门槛上,目光呆滞,看着前方。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撞了柱,亲眼看到鲜血从江佩兰的额头如流水一般落下来。 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在她面前咽了气。 她甚至在想:若当初江佩兰没有悔婚,嫁入了忠勇侯府,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若江佩兰嫁入侯府,她不会像对江清月一样不闻不问,她会教她怎么打理府宅,怎么笼络人心,怎么让府里长辈愧疚。 若江佩兰嫁入侯府,薛家一定不敢和离,那些妾室也不敢作妖。 她会教她怎么打压那些妾室。 若侯府依旧回了老宅,有她的支持,江佩兰也不会过苦日子,但是薛家世子会一心一意。 无论如何,都比现在强…… 她的女儿不会嫁一个不爱她的人,不会和一个马夫私奔,不会遭受被一群贱民欺负的事,更不会…… 曹氏泪如雨下。 身后嬷嬷过来扶:“姨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曹氏一动不动,脸上含着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来一个精明的婆子,脸色有些急切,但是还对着曹氏行了一礼才开口。 “姨娘,今日,老爷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了。” 曹氏往她看了一眼:“朝堂上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老奴不知,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外头都在传。” “外头都在传……”那就是江朔的对家干的。所以才要在外头也传一遍。 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呵呵。 江朔也有今日。 “还说了什么?” 那婆子瞥了曹氏一眼,战战兢兢的开口:“皇上撤了老爷的职。” “什么?” “已经撤了吗?还是只是风声?” “已经撤了。” “这么快?老爷被调去了哪里?咱们可是要收拾收拾随老爷出任?” 那婆子艰难的回答: “姨娘,不用离开京城,皇上让老爷做了城卫司司簿。” “啊?城卫司司簿?” 曹氏愣住,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城卫司司簿,不过一个京城七品小官。 江朔是兵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高官厚禄,现在成了一个七品芝麻官。 他向来自视甚高,一朝跌落谷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若被调到别处都罢了,没人看到,但是就在京城,从前的下属成为了上司…… 这是,杀人诛心。 曹氏嫁给江朔快二十年,最是了解他。 哪怕她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这是有人针对江朔。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让这件事为我所用,让江朔重新看到她的时候。 有丫鬟来报:“姨娘,不好了,老爷要找大公子。” 曹氏心中一惊:“那大公子呢,可去了?” “没有,大公子……大公子在春风楼。” 曹氏脚上一个踉跄:“快快,快去把人找回来。” “姨娘,不必去了,老爷已经派人去了,这会子人应该已经到了书房。” “啊……” 曹氏慌张的问道:“老爷可说了什么?前头有没有人在守着,这会子有什么消息了?” 她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这是她唯一的指望。 丫鬟摇头。 曹氏焦急:“快快,快去守着,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是。”丫鬟退下,没多久便来禀报了消息。 “姨娘,大公子被老爷打了一顿,说以后不必去上学了。” 曹氏顿觉一阵晴天霹雳,天都要塌下来。 原本江晁是在国子监读书的,现在不许他去了…… 这是要毁了他呀,这怎么可以…… 曹氏起身,就要去找江朔,但是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上次因为江佩兰的事,江朔已经对她一点情面都没有了。 要不然也不会让她连江佩兰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觉醒来便已经下了葬。 现在儿子被从春风楼带回来,又惹了气,她现在去,只会适得其反。 曹氏忍着心绪,转头去了江晁的院里。 还没进门,就听到江晁的喊声。 她慌忙进了屋,就见江晁趴在床上,叫得跟杀猪似的。 江晁一见到她来,哭着大喊救命,曹氏把刚才的事情问了一遍。 江晁原本还不想说,但一看曹氏的表情,就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隐瞒。 等曹氏听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整个人瘫软到地上。 江晁不解:“母亲,我不过就是去找了几个妓子,父亲何至于此。 “还有那些题目,我确实没学过,父亲却发这么大的火,我若学过,他问我我答不出,我还不气,别人能答那是别人。 “他问我的那些策论,我也回答了,是父亲不满意我能怎么办……” 江晁一脸委屈,曹氏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江朔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放弃了。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天赋差,之前她是夫人,照顾着也能蒙混过关,后来她成了姨娘,好多事都照顾不到。 若不然,江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青楼。 江晁没了身份,又没学问,不知进取还不知悔改,贪图享乐,一事无成…… 再加上江佩兰的事…… 她已经彻底被厌弃了。 曹氏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不想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这个局面,是她从前万万没有想过的。 可是现在,却真实的发生了。 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心中无法言语。 雪上加霜的是江朔的官职也变了。 若还是二品官员府邸,她哪怕是姨娘,也都是有身份的姨娘。 但是江朔成了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还是京城的七品芝麻官,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今后的日子,该有多艰难。 曹氏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栖风别院。 江清月正坐在葡萄架底下打络子。 绿浣急急忙忙进了院子。 江清月放下手中的活计,往绿浣看过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小姐,今日宫中早朝出大事了。” 江清月皱眉:“早朝上?能有什么大事?” 绿浣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早朝上,丞相大人把东陵将军打了一顿。” “啊…… “丞相在早朝上打人?当着皇上的面?皇上可罚他了?” “没有罚,是礼部的赵大人来送的消息。” 赵大人是季昀之的人,之前郡主赏赐的时候,来给她送了几回东西。 这件事实在诡异,季昀之不是这般冲动的人,他若真动手,定然有缘由。 “因为何事?” “丞相大人说,东陵将军近日身子不好,听闻是有什么狂躁症,他早朝上看东陵将军面色潮红,怕是要发病伤着皇上,所以才在早朝上动了手。” “……这个理由……皇上信了?” “是,毕竟丞相大人从来都稳重自持。” 江清月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事。 “丞相大人现在可回府了?” 绿浣摇头:“没有,事情发生后,丞相大人亲自把东陵将军送到了将军府,二人不知怎么回事,又在将军府打了起来。” “那现在怎么样了?” 绿浣回答:“东陵将军不敌丞相大人。” 绿浣见她担忧,问道:“小姐,可要去瞧瞧?” 江清月摇了摇头:“我去不合适,你让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是。”绿浣应声,正准备离开,外头紫苏进门来传话: “小姐,丞相大人来了。” “快请。” 不多时,季昀之便过来了。 他一身洁净白衣,看不出半点打斗过的痕迹。 季昀之看她打量自己,笑着解释: “刚刚在马车上换了衣裳,所以看不出来。我从将军府的后院过来,也没有让人发现。 “朝堂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江清月点头,请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季昀之坐下,开口道:“就是怕你担心,所以特地来告知你一声。” “今日早朝,东陵厌想在朝会上,对皇上请求赐婚。” “赐婚?” 江清月大吃一惊。 “你放心,已经被我制止了,他只说了赐婚两个字,并未说是谁。 “我看他常常来找你,怕是对你别有所图,若先斩后奏你推辞不了,便制止了他。” 江清月瞬间放下心来。 刚刚她心中真的咯噔了一下,若真的皇上赐婚,那她无论如何都得嫁。 她一个被和离的妇人,能得皇上赐婚,若还拒绝,那就是拂了皇上的脸面,可就不是东陵厌一句话,能解决得了的。 她怕是就得非嫁不可。 “所以你在朝堂上动手了?” “是。我让人送了消息来,他们可告诉你了。” 江清月点点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个不好的就是殿前失仪,后果不堪设想。” 季昀之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我有理有据,皇上不会对我如何。” 江清月深吸一气,缓缓吐出来。虽然她没有看到现场,也知道当时一定情况十分紧急。 临时发生的事,季昀之也不可能提前便做好准备,只能说明,他有勇有谋,临危不惧。 他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帮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忙,还不知要如何谢你?” “没有,你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总是如此,不给她半点压力。 “我还怕我做错了,坏了你的姻缘,因为之前好几次,我在外头都看到东陵厌,你没有见他,我便下意识的以为他缠着你,而你并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希望没有坏你的好事。” 江清月略略低头,然后看向季昀之: “他想娶我,但是我不愿意。” 季昀之安抚地冲她笑了笑:“那就好,我害怕会错了意坏了事,如此倒是歪打正着了。” 江清月目光看向远处,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开口: “当初我在侯府时,薛非暮回京之前,老夫人为了侯府的前程,将我送了出去。 “她把我,送给了东陵厌。 “我和他,有过肌肤之亲。” 江清月说完,脸上释然。 曾经,她视这件事情为耻辱,光想一下都觉得恶心,更不愿意让人知道。 但是现在,她说出来了。 她和自己,和解了。 她也并没有去猜测季昀之会怎么想,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若季昀之因此厌恶她,她也理解且接受。 人生走到这一步,她想,起码对自己坦诚。 季昀之看一下她,眼中满是心疼。 “我知道。” “啊……” 江清月满脸错愕。 她想过季昀之的反应和回答,独独没想过这一种。 她从未想过,她自以为是隐藏的秘密,季昀之,他知道。 她心中说不出的震惊,还有一种莫名的心绪席卷心间。 他知道,他还说那些话?他知道他还表达那样的意思……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我送聂千锦回京,在刑场救下你的那一日,替你把过脉,知道你刚刚小产。 “后来我在宫里,见过一次薛非暮,他知道我看重你,想要讨好我,说了些从前在侯府的事情,说到你们没有圆房。 “再回想起来东陵厌三番五次的来找你,便知道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江清月整个人愣了好,许久才开口: “那侯府……” “是我,还有江家,今日江朔被革职了,成了京城七品小官。还有林家,我也悄悄护着一二。” 江清月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耳边听到季昀之说:“我做这些,告诉你这些,并非要你感动,而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给你撑腰。 “你刚刚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 “小月,对不起!” ------------ 第96章 季昀之,我想嫁给你了 午后,江清月写了一张帖子,让绿浣去了一趟东陵将军府,交给了东陵厌。 拿到了回帖,江清月去了一趟将军府。 原本一封信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她觉得很有必要来这一趟。 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便也从这里结束。 她需要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江清月的脑海中,浮现自己之前每一次到将军府的画面。 再回到现在,只感觉幻若隔世一般。 一切,终于过去了。 一切,是真的过去了。 她深吸一气,调整好心绪,带着绿浣,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这一次到将军府,她整整待了一个时辰。 在跨出将军府大门的那一刻,整个人一身轻松。 原来,脱离这段关系,也并不难,而且让她感觉到畅快。 来之前,季昀之问她要不要他一起陪着。 她拒绝了。 这件事,她想要自己办好。 现在,她做到了。 她抬头,迎着天上的太阳,有雀儿从头顶飞过,她嘴角扬起,露出笑颜。 未来,太好太好了。 她好期待。 季昀之在朝堂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把东陵厌打了一顿的事情,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东陵厌说自己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没有到随意伤人的地步。季昀之为着皇上着想,情有可原。 两人说明情况,握手言和。 东陵厌趁机请了几日假,再回到朝堂时,一切如旧,仿佛那一日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六月的最后一日。 一大早,大武小武驾着马车,从栖风别院缓缓离开。 马车在一处长街上,和一列商队会了和。 没多久,一起一路出了城。 马车里,绿浣和紫苏高兴得不得了,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江清月靠着软榻半躺着,由得她们说,脸上盈着笑意。 城楼上。 东陵厌眼圈乌青,站在城楼上的隘口,看着底下的马车车轮卷起尘土,渐行渐远。 “你不用跟着我,我说了不会缠着她,便不会。” 身后,季昀之往前一步:“你想多了,我只是来送送。 “但是如果你继续纠缠,那我不介意再打你一顿。” 东陵厌回过头来,看向季昀之,眼中有隐隐的怒意,但最后还是泄了气。 并非他怕季昀之,而是他在江清月面前败下了阵来。 他看着季昀之。 少年天才,文武双全。 他是用命立下赫赫战功,而季昀之亦是过了文人的千军万马,才位极人臣走到今日。 虽然他们平时在朝堂上不对付,但他内心里对季昀之是欣赏的。 他承认季昀之的优秀。 输给他并不丢人。 他早该想到的,季昀之对自己的妻子都不上心,怎么会对一个妻妹如此看重。 “你打我那一日,她来将军府看我了。” 虽然输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挑衅他。 实在见不得季昀之这副少年老成,遇见什么事似乎都能临危不乱的模样。 季昀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知道。” “你知道?”东陵厌诧异出声,脑中千回百转,想到什么,满是嫉妒。 “嗯,那一日我从将军府出去,便去了别院,怕她担心,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一遍。” 一句“怕她担心”,就已经和自己分开了距离。 听得东陵厌火冒三丈,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你知道她同我说了什么?” “知道,她说她要亲自为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 季昀之什么都知道? 愣了许久,东陵厌才又开口。 “你,不介意?” 季昀之侧过头看他:“当然介意,介意你伤害了她。” 话才落,季昀之一个劲拳挥了过来,东陵厌一个不查,哪怕闪过,还是狠狠的挨了一拳。 “你做什么,说话就说话,怎么又动上手了,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打架,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季昀之上去,又是一拳。招式凌厉,半点不停歇。 东陵厌一边躲一边还击。 “喂,你干嘛,你还往死里揍。你来真的……” “我揍你口口声声说爱慕她,却半点不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还能这般随意的将事情说出来。 “这最好是最后一次,若让我知道你把此事当做谈资,我不介意灭了将军府。” “你敢。”东陵厌气急败坏,但同时也心虚,一句不敢说得没有半分气势。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江清月会选季昀之。 他真的做得不够,他真的不如他爱的更好更深。 才会这般口无遮拦,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口那样的话。 若她在,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 季昀之这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一般的意识到了错处,也愿意改,只是,她不会给他机会了。 他确实,输得心服口服。 “我错了。”他站定不动,等着季昀之的拳头也不躲开。 他真心的认错。 季昀之却没有手软,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尤其是你。” “我也不会。” 季昀之撇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东陵厌感觉到鼻头一热,流下一股鲜血。 他随手擦了一把,对季昀之喊道: “你揽下江南赋税一事,再去江南,可是为了她。” 季昀之回头:“看好朝堂,别动我的人。” 东陵厌看着他离开,又看向已经行远的马车队伍,等完全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江清月跟着商队,几乎不用操心任何事。 大武小武轮流着赶车,绿浣和紫苏陪着,江清月实实在在的做了一个懒人,什么都不用做。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一路上,看看花,看看树,看看草,看看叶,看蓝天白云,听林间风吟。 整个脑子放空的感觉,像回归了婴儿时期的自己,好好安放着情绪,好好安抚着自己。 她感觉到了美好和治愈。 走了几日之后,商队路过一个繁华的小镇。 因为要在这里交一次货,便要在此停留一日。 绿浣几人都高兴极了,拉着江清月一起,要去街上逛逛,看看地方的风土人情。 江清月也很有兴致,一行人从早上逛到下午,没买什么东西,但一个个都吃得饱饱的。 这一路来,他们尝过了各地的美食。 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每到一个地方,首先要做的,便是把当地的特色都尝一尝。 晚上,一行人歇在了客栈。 或许是白天逛得太久的缘故,江清月很快便睡着进入梦乡。 半夜,迷迷糊糊中觉得身边很热,感觉到了异样,待睁开眼,才发现四周火光冲天。 她吓了一跳,起身便要往外逃去,但是烟火却将她困住,遮挡时没有注意,旁边的木架砸下来,一把砸在了她的脚上,江清月忍不住痛哭出声。 底下一片呼喊的声音,她心中暗道不好,却半步都动不得,只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火烧的烟火蔓延,她剧烈咳嗽着,隐约间听到了绿浣和紫苏叫她的声音。 大武和小武破门而入,只是还没进来,门梁便塌下拦在了门口,接二连三又塌下几根。 二人不顾危险,齐齐去搬那根大梁。 江清月坐在地上,手趴在床沿,听到外头大武小武在喊着什么,但是她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楚。 烟呛得嗓子发干,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死亡的恐惧。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殒命。 她脑中想到季昀之…… 重生而来,她想做的事,想报的仇,想护的人,全部都做完了。 唯有季昀之…… 从前她想着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来。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时间这么短…… 她一定…… 突然,她听见窗口一声脆响,一个人影从窗口跳进来。 浓烟中,她半睁着眼,仿佛看见了季昀之踏着月色向她冲来。 她脸上露出笑容: 果然还是欠着一份恩情的…… 只能来世再还了。 随即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江清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了地,紧接着便是绿浣的哭声。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大夫都说若你醒不来便……便……,还好还好,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绿浣一边哭,一边朝外头喊,随后便见季昀之大步踏进屋往床边来。 “小月,小月。” 他半蹲在床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呼唤,就像从前小时候那样。 听到声音,江清月眼神聚焦,侧过头,往声音来处看过来。 一眼便看到季昀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模样。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只轻轻抬起,再抬不上来。 “大夫,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小姐。”绿浣把大夫请进来。 大夫上前把脉看诊,好好的看过,才出去开药。 季昀之还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眼中满是心疼。 他微微倾身,伸手去摸她的脸: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江清月能感觉得到,他放在她脸颊的手,在发颤。 “小月,小月。” 他低声唤她,一声又一声,语气里的温柔缱绻,几乎要把她的心都喊碎了。 “季昀之,你怎么在这里。” 听她出声说话,季昀之没忍住红了眼眶。 两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抵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的摩挲。 “是的,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哪儿也不去。” 他眼底满是担忧。 “季昀之,我是不是很不好?” 想到这几日的等待,季昀之感觉隔世一般,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 “客栈里着了火,你被砸了腿,又吸了浓烟,大夫说你很难醒来,后来用了药,大夫说也不一定,我一直守着你的。就那一下,大夫刚好看过,我想去问问你的情况,怕吵着你才离开了一下,就那一下,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我还活着是不是?” 季昀之拼命的点头:“是是是,还活着,你好好的。” 这几日,他每每想起那个画面,便难过至极。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还好还好,所幸所幸。 他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边,虔诚而郑重的轻轻一吻。 “你醒了就好了,大夫说了,只要能醒,就没事。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有说的话是: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保护你。 “嗯。”江清月觉得眼皮子沉重,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屋子里点了什么香,很好闻。 她能感觉得到,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她沉沉的睡着了过去。 江清月这一躺,就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因为季昀之的到来,让商队先走了,季昀之寸步不离的陪着。 江清月伤到了脚,砸到了骨头,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外伤。 只不过砸伤的腿让她不能行动而已。 在养到半个月的时候,江清月想下床,被季昀之制止。 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窗前坐一会儿。 季昀之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过去,也不许她坐久了。 如此熬到了一个月期满,终于能下床。 这一日,江清月喝了药,满怀期待的看着季昀之,季昀之叹气,只得同意下来走一会。 从她下床,他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的腿,扶着她不许她太用力。 见季昀之如此小心翼翼,江清月安慰的笑笑: “我没这么脆弱,你这般紧张,我倒感觉自己像个瓷娃娃。” 季昀之摇头,认真道:“不可以马虎,一定要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才三十日,一半都没有,要小心才行。” “好好,我听你的,就走一圈便回来,啊……”她说着话,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眼看着就要踩空,整个人被季昀之一下抱了起来。 江清月心有余悸,往底下一看,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刚刚没看轻,这里又是陌生的地方,我下次一定注意。” 季昀之长叹一气,将她抱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椅子上早就垫了软垫,此时坐下来软绵绵的,很舒服。 他半跪在地上,轻轻抬起她的脚踝看了看,确认无事,才又轻轻放下。 江清月打量着四周。 之前绿浣告诉过她,这是季昀之为了她养病,特意买的宅子。 “你在这里陪我那么久,会不会耽误江南那边的事?” “不会,我都安排好了。”季昀之认真回答。 江清月笑了笑:“陪着我会不会觉得烦闷?” 季昀之一副怎么可能会的表情,摇头: “不会。” 她仿佛又看见了从前那个在她面前有喜怒哀乐的少年。 而不是沉稳冷静的丞相。 她想到在客栈里,火光四起的时候,想到他…… 抬起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颜: “季昀之,我想嫁给你了,你想不想娶啊?” ------------ 第97章 我想,很想很想,想疯了 季昀之整个人顿住。 而后转头向她看过来。 一下跌进她笑意吟吟的眼眸中。 他怀疑自己幻视幻听了。 下意识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揉了揉耳朵。 下一瞬,他的手被人拉住。 他看着她花瓣一般的嘴唇轻轻翕动,耳边传来她柔软的声音: “季昀之,我说我想嫁给你,好不好?”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听得清清楚楚。 只一瞬间,眼眶含上热泪。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不敢有半分用力,珍而重之,将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 他等了好久好久,念了好久好久,也盼了好久好久。 等着她看见他,念着她知道他,盼着她也能如他一般对对方有意。 “小月小月……”他一声一声的呼唤。 有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只变成一声一声的:小月小月……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她讲,可是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必讲了。 他抱了她好久,抱到江清月实在忍不住喊着腰酸,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她。 然后拦腰抱起,将她放到一旁的软榻上。 江清月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眸,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知道,得有许多许多的爱,才会有这般的心疼和怜惜。 他也看向她,一刻都不愿挪开视线,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四目相对,唯有明月清风。 江清月向他伸出手:“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的手才刚刚伸出来,便被季昀之牢牢握住。 “我想。 “好。” 他一句一句的回答她。 “你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勉强,若实在勉强,便算了。” 江清月撇了撇嘴,一副闹小性子的模样。 季昀之一下慌了神,在软榻前蹲下,半跪在一侧,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 “没有,没有勉强,我都想疯了。 “入骨相思,日日折磨。 “只是怕吓着你,才一直都没有说。 “我想娶你,很早很早开始就想,一直都想,从未有不想过。 “我都做好了等你一辈子的准备……” 幸福真的来得好突然。 他眼眶泛红,眼尾沁着水雾。 江清月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我怎么舍得让你等一辈子,我只是经过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有想明白。” 季昀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往后,我会用余生来爱护你,珍重你,陪伴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她笑望着他。 她不想浪费时间了,一丝一毫都不想浪费。 人生实在太过珍贵。 一切过眼云烟,陪在身边的这个人,她想要珍重待之。 季昀之的手放上她的唇边,不让她再往下说下去。 “这种事,该我来说,我来提。我会安排好。 “三媒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十里红妆,都要有,我想要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季昀之,我不想等太久。” 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吻了一下。 “那我再快一点。 “我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我不骗你,我比你想一千倍一万倍,我恨不得今日便将你娶回家。 “可是不能,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我不愿让任何人说你半句不是。 “我要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 听着这些话,江清月全身都流淌着暖意。 他们真的错过了好长时间,但所幸还有余生可以补偿。 她好喜欢好喜欢他。 “江南的事办完了吗?” “还差一点,那边有我的人在帮忙操持,不用担心,我上一回去江南便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这一次去不过是收尾,我在不在他们都能办好的。 “怎么,想去江南了吗?” 江清月点点头:“来这一趟,就是想要去江南看一看。” “好好养着,我会陪你一起去。” “可是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纪昀之轻叹一气,看了看她的腿:“那再休养十日,咱们慢慢走,这里距离江南也不远了。” “好。” 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像三月娇花,美不胜收。 接下来的几日,江清月耐着性子在床上躺着,只每日挨着傍晚时,季昀之抱着她到院子里坐一坐,吹吹风。 每每这时候,绿浣和紫苏都心照不宣的退去了外头,把时间留给二人说悄悄话。 小姐和丞相大人在一起,实在是再好不过的。 小姐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们比谁都高兴。 院子外,紫苏探头往里头看了一眼,对坐在一旁打络子的绿浣道: “绿浣姐姐,咱们小姐是不是会嫁给丞相大人?” 绿浣往里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看这个样子,八九不离十。” “真是太好了,丞相大人年少有为,位高权重,还对咱们小姐这么好。那几日大夫说小姐怕是会醒不过来,丞相大人都急哭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男子哭呢,更何况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定很喜欢小姐。” 绿浣点点头:“我也觉得。” 紫苏:“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去丞相府伺候了。” 绿浣看了她一眼,笑道:“应该吧。” “应该吧,什么叫应该吧?难不成还要丞相大人住到栖风别院来?” 紫苏一脸不解,绿浣笑出了声,就在这时,外头的小武进了门,从怀中掏出一包桂花酥。 “我刚刚在外头街上路过的时候看到有卖,便想着买来给你们尝尝。” “哇,桂花酥,我最爱桂花酥了,多谢小武哥。” 紫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打开了纸包,一股桂花香清香扑鼻。 “看起来就很好吃。”她把手中的纸包递过去, “小武哥,你也吃一块。” 小武挠了挠头:“不用了,我吃过了,你俩吃吧。” 说完便走了。 紫苏又把纸包递到绿浣面前,“绿浣姐姐,你尝尝。” 绿浣看了看走远的小武,又看了看紫苏,伸手捻起一块桂花酥: “嗯,真甜。” 紫苏也捻起一块吃起来:“哎呀,好吃好吃。” 绿浣意有所指的开口:“倒难为他记着你最爱吃这个,看到了便买来,挺有心的。” 绿浣不以为意,一边吃一边道:“是吧,我有时候见到他喜欢吃的,也会给他带一点。这大概就是礼尚往来吧。” 绿浣笑了笑,看破不说破。 就在这时候,大武也过来了,从怀中掏出一包红豆糕。 “刚刚去逛街碰到的,买了两包,你们一包,我和小武吃一包。” 紫苏眼睛一亮:“哇,红豆糕,绿浣姐姐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她说着便打开了纸包,红豆的香气立马飘散出来。 “哎哟,看着就很好吃,这小地方,这种小吃倒是真多。” 大武看了一眼绿浣:“你们吃着,我到外头去守着,下回我看到有了再给你们买。” “多谢大武哥。” 紫苏将红豆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绿浣姐姐你尝尝,咱们上回吃的那个红豆糕就很好吃,尝尝这一回的。咱们出去几次,都没有遇到,大武哥倒是回回能碰到。” 绿浣看着桌上的红豆糕,又看向大武离开的背影,正巧大武回过头向这边看过来,二人的视线撞在一处。 绿浣吓了一跳,赶忙收回目光,心忍不住砰砰的跳起来。 紫苏拿起红豆糕,抬眼一看,“绿浣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哦,应该是天气热了,七月份正值盛夏,热得慌。” 紫苏抬头看天:“是啊,不过咱们这还算凉爽,这宅子通风透气,丞相大人买的真不错,丞相大人对咱们小姐是真好。” “嗯嗯,是。”绿浣胡乱的应了几声,紫苏把红豆糕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绿浣姐姐你吃呀,快点尝一尝,还热乎着呢。” 绿浣支支吾吾的应了声,捻起一块红豆糕吃进口中,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紫苏也捻起一块吃,凑过来:“是不是好吃?是不是很香?” “嗯嗯,确实不错。” 紫苏往外头看了一眼, “这俩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还挺细心的。” 绿浣回想到刚刚对视那一眼,脸色更红,又怕紫苏看见,别过了头去, “天气炎热,我去倒些茶来。”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大家准备着今日便出发。 江清月已经可以安然下床了。只走路还有些别扭,乍一看跟平时已经别无二致。 季昀之还是有些不放心,在马车上垫了好几层的软垫。 几乎一步都不让她多走,多一步都是抱着去。 江清月表情有些不自然。 从第一次季昀之抱着她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倒也习惯了,只是每次在绿浣和紫苏面前,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绿浣和紫苏却是已经见怪不怪。 见着二人关系好,嘴角的笑容便没下来过。 马车驶离小镇,往江南而去。 一路上,江清月被季昀之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紫苏和绿浣都没有机会上前,便更多的时间跟大武小武在一块。 紫苏没心没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出来。 绿浣是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这种事情哪里藏得住。 大武虽然后知后觉,但还是看出来绿浣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便干脆大着胆子送了一只簪子。 这一日,他避开了紫苏和小武,心中忐忑,把东西递到了绿浣的跟前。 绿浣看到簪子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听到大武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今日逛街,见着这簪子好看,便买了一个,你喜欢的话就戴着,不喜欢便留着以后需要的时候换钱。” 大武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绿浣看着面前的簪子,羞红了脸。 好半晌才拿在手中看了看:真是个呆子。 款式倒是简单耐看,银质的戴着也不突兀,却是打了个实心的,戴在头上也不怕人重得慌。 她悄悄的收起来,又看看四下无人,捂着心口,掩饰砰砰的心跳声。 一连几天,大武都看着绿浣的发髻,见她没有戴那根簪子,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 但是每次见着好吃的红豆糕,还是忍不住给她买一些送过来。 本来是五日的行程,因为马车行程缓慢,生生的走了半月。 终于抵达了江南。 马车进城,一路进了一座精致的园林。 绿浣和紫苏一进园子,便哇哇哇个不停。 这园子无比精巧,亭台楼阁,完全不是京城的模样,玲珑精致,小家碧玉,人走在里面就像走在画里似的。 江清月被季昀之打横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介绍。 “上回来江南时,我便着人寻找精巧的园子,挑了几十处,才挑到了这一处,希望你喜欢。” 江清月想起之前,她和离之后,住进别院,季昀之给她的钥匙,说送她一处园子,想来就是这里了。 “很漂亮,我很喜欢。” “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比我想象的更美,因为有你在。” 江清月冷不丁的一句情话,让季昀之瞬间心跳加速。 一路上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抱着她不显半分重量,轻松自如,如履平地。 这园子有管家和丫鬟打理,他们来之前又送了信,一进园子便直接住了下来。 江清月住的是主院最大最美的屋子。 季昀之将她抱到窗前的软榻上躺着,而后自己坐在软榻旁边的小凳子上,替她按摩脚踝。 江清月看着这精巧舒适的屋子,心情愉悦。 “你不必做这些,可以让绿浣和紫苏来。” 季昀之摇头:“以后回了京城,怕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现在有时间,我能做到,便都想做到。” 江清月对着季昀之招了招手,季昀之往前凑了凑,“怎么了?” 江清月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有没有说过,我好喜欢你。” 季昀之一听,眼睛亮得惊人,咽了一口唾沫,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没有。” 江清月看着他:“那你听好了。 “季昀之,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季昀之呼吸一窒,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心头的柔软瞬间泛滥成灾。 江清月,真的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深吸一气,开口:“我也是。 “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江清月倾身,抬头一把抓了他的衣襟,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抬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砰……” 季昀之瞪大眼睛,脑中炸开一道烟花,瞬间空白一片。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面前的人退了回去,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季昀之被这一下撩拨得心痒难耐,不知云里雾里。手一伸,揽过她的肩,将她按在了软榻上,寻着她的唇,深吻了下去…… ------------ 第98章 岁岁年年 江清月安然在院子里住下来,季昀之一直在身边陪着,绝不让她多走一步路。 所幸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江清月除了一开始被季昀之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有些不自在,后头也习惯了。 也知道说了没用,便随他去。 心里却偷偷的跟吃了蜜一样甜。 跟季昀之在一起,她体会到了被尊重,被爱重,被疼惜。 幸福两个字,在这段时间内得到了具体的显化。她每一日都在开心与愉悦当中度过。 江清月脚上的伤并没有特别严重,到了江南又养了半个月,几乎和从前一样了。 大夫也说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 但季昀之还是小心照顾着,想去哪里都一起陪着,但尽量不让她多走。 一段时间下来,江清月感觉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小宝宝,但幸福感一日一日与日俱增,日益增长。 他们整整在江南待到了入秋。 这段时间内,季昀之带着江清月,把江南所有的景点都逛了个遍。 喜欢的地方,去了一次两次再一次,也不厌其烦。 只是可怜了我们的丞相大人,经常被心上人的亲亲抱抱,撩得身心难受,只得忍着大半夜的出来冲凉水澡,江清月都担心他把身子给憋坏了。 九月,一行人踏上了回京城的归途。 一路上亦是吃吃喝喝游玩。 江清月没有半分不适,只有惊喜和愉悦。 二人的感情,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越发深了。 几乎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默契十足。 等到京城时,已经快十月了 他们整整在外头呆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江清月从见着季昀之那一日,两人便形影不离待在一处。 待到了京城,二人为了避嫌分开,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城外分别的时候,彼此恋恋不舍的神情,仿佛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倒把紫苏和绿浣看得还红了眼眶。 栖风别院里,石嬷嬷把院子打理收拾得很好。 他们先送了信回来,这会,一回来,别院里便准备了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热茶和舒服温暖的被窝。 江清月看着,又惊喜又觉得温暖。 她让人去林府报了平安,说了休息几日,便回林家看望。 在外这么多日,除了一开始伤了腿,后头都好好的。 一回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江清月病了。 入夜的时候便有些不舒服,没过多久便发起热来,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熬了喝,还是不舒服。 绿浣立马便要去告知季昀之,被江清月拦住了。 “他刚回京城,定然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要去告诉他,他也不是大夫,我喝了药就好了。” 绿浣应声,也没有再多说。只尽心尽力照顾着。 不过,夜里的时候,季昀之还是来了。 原本说好了他忙几日朝中的事,过几日再来,但是他没忍住,要来看一眼才好。 经过了这些时间的相处,大武小武俨然把他看作了自己家的姑爷,半点都没有拦着的意思,见着他来,还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丞相大人。 季昀之一进屋,便闻到了药味。 见江清月躺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吓了一跳。 江清月对他笑了笑:“没事,人嘛,总有些小病的,已经喝了药,歇上几日就好了。” 季昀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大夫可来过了,怎么说?” “来过了,大夫说没事,就是受了些风寒,喝了药过几日就好了。” “怎么没让她们告诉我。” “小事而已,便不打扰你,你刚刚回京,事情定然多。” “什么事都比不得你在我心中重要。” 江清月叹气笑道:“好,我记下了,再有下回,一定请人告诉你。” “不行,没有下回。” 江清月轻笑:“好好好,没有下回。”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江清月回握住他的手:“不许说这样的话,你将我照顾得很好。大夫说了,时不时的生个病对身体还有好处,若一直不生病才不好。” 季昀之叹了一气,“你好好歇着,我就在这陪着你。” “不用,你舟车劳顿,该好好睡一觉才是,到时候莫让你也病了。” “我不会,我身强体壮,几日不歇都不碍事。” “不行。”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今夜我就在这陪你,不让我陪你,我回去也会因为记挂你睡不着。” 江清月见他坚持,也没了脾气。 她往里头挪了挪:“那你躺下吧,总比坐着舒服一些。” 季昀之看着她旁边空出来的位置,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样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咱俩说好那就好,快躺下吧,我困了想睡了。你不睡我也睡不好。” 季昀之踌躇半响,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压着被子躺下来。 江清月拉了拉被子:“怎么睡到被子外面,你该睡到被子里面来。” 季昀之眼睛不看她:“不用,我就在这靠一会儿就行。”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赶紧闭上眼睛睡,我有些困了。” “乖了,睡吧,明早见。” “好。”江清月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到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季昀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小人儿,心软得化成了一滩水。 他轻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起声替她在额头放了一边备好的凉帕子。 如此一遍又一遍,直到早上要上朝离开,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让绿浣过来守着。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 这般体贴入微,绿浣和紫苏纷纷感慨:丞相大人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江清月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了几日药便好了。 好了之后,便去了林家,见了老夫人。 说起这一路的趣事,大家都笑个不停。 老夫人并不知道季昀之也跟着一起去了的事,倒是林舸在她出来之后,悄悄的问了一嘴。 江清月知道二人一定会有以后,便也没有瞒着。把事情挑挑拣拣的跟林舸说了,林舸原本的担忧,在听到江清月说的这些话后,放下心来,没有再多问。 她的二舅舅林阙,一个月前升了职,现在是二品的御史大夫,整个林家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林致远做了禁卫军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说亲的人都要踩破门槛。 也有不少替自家儿子求取林韵的,林家少见的热闹。 赐婚的圣旨是十月中旬下来的。 皇帝为丞相季昀之和郡主江清月,赐婚。 圣旨一下,满城轰动。 丞相大人求娶林家的外甥女,二人曾经的关系,还有林家现在的地位,以及二人都是和离的身份,还是赐婚…… 这件事一下在京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圣旨送到栖风别院时,江清月并不意外。 这件事季昀之和她讨论商量过。 只是接圣旨的那一瞬,还是被这样的郑重惊了一下。 赐婚圣旨下来,林家老夫人知道了。 吓了一跳,赶忙将江清月叫回了林府,询问了一番。 江清月也没有隐瞒,把事情跟老夫人都说了。 老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了好些话。 隔日季昀之亲自去了一趟林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夫人特意让人传了信给江清月。 言语间满是对季昀之的赞赏,没有半分担心了。 赐婚圣旨一下,季昀之便着人,三书六礼,问字纳吉,一样一样的走流程。 婚期定在了半年之后。 一切行程都规规矩矩的进行着。 江清月只等着安心待嫁便是。 自从婚期定下来,江清月每日都能收到一打各府女眷送来的帖子。 今日赏花宴,明日茶花会…… 她几乎通通都拒了。 她现在不喜欢这些宴会。 对此,季昀之全然支持。 “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我只要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清月一阵感动,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他一口。 我们的丞相大人自然是要亲回来,只是亲着亲着又去冲了一回冷水澡。 江清月觉得自己应该要克制一些,她真怕季昀之把身体给冲坏了。 在她对季昀之提出这样疑惑的时候,季昀之气得脸都青了,恨不得当场让她体验一下,到底坏没坏。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到了年关。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早早的,林致远便来跟江清月说了,让她回林府吃年夜饭。 江清月也没有推辞,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苏氏为林致远订了一门亲事,定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 这个女子她见过,善良可爱,说话机敏有条理,笑起来脸颊有一对小小的酒窝,是个机灵聪颖的人。 她都能想象到,这两个人在一块的画面,定然很有趣。 腊月的时候,林韵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纳礼的时候,江清月特地去了一趟林府。 对方是韩御史家的小公子。 在赏秋会上,对林韵一见钟情。想方设法的认识她交好相识,最终打动了美人心。 在确定林韵点头之后,立马遣了人上门说媒。 苏氏这一回可不敢马虎,前前后后派人打探了一圈,又问过林韵的意思,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骆夫人知道后,气得要死,万万没想到,他家不要的弃妇,居然还能嫁得这么好。 骆夫人气不过,在外头败坏林韵的名声。 有一次,被林韵当场听到,直接叫去了京兆府衙评理。 那洛夫人原本就是因为嫉妒,才多了口舌,万万没想到林韵居然如此上纲上线。 到了京兆府衙被吓住了,几句话一问下来,哪里敢说别的,老老实实的认了错,灰溜溜的回了府。 回府之后被骆老爷知道,好挨了一顿骂,骆夫人哭哭啼啼的为自己狡辩。 骆家原本就在走下坡路,受人排挤,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更是艰难。 还没到过年,骆家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事,全家下了大狱。 这件事里,陈王府的人不知怎么掺和了进去。 自从老王妃去世,皇上对陈王府便少了许多照顾,眼下出了事,陈王府的成年旧事也被人搬出来,皇帝削了王府爵位,贬为庶民。 陈王府原本就是强弩之末,凭着一些名声强撑了下来,现在连个名声都没有了,倒台在一席间。 陈王府倒台,有百姓在长街上拍案叫好,打鞭炮。 有人把陈王府的一些事情宣扬出去,众人才知道,原来看着光鲜亮丽的王府背后竟然有这么多龃龉。 陈王府众人,搬回了老宅,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半点冒头的行为。 江清月听到的时候,对陈王府嗤之以鼻。 京城的那些王府,她最看不起的便是陈王府,有这个下场倒也是报应。 她突然想到有一次,她跟季昀之说起陈王府,提起王府做的事情,很是厌恶。 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这不会是季昀之的手笔吧。 入夜,季昀之照常来了栖风别院,江清月随口问了一句,季昀之也没有否认,回答了是。 江清月心中唏嘘,想到前世,她二舅舅的两个孩子死在陈王府,再想到现在,也算是变相的为他们报了仇。 陈王府作恶多端,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过年这一日,江清月早早的就起来了。 回了林家,和林府众人一起吃了年夜饭,还未入夜,便回到了栖风别院。 一回去,便看到季昀之眼巴巴的在等着。 季昀之府邸没有其他人,逢年过节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现在有了江清月,他便想和江清月一起。 江清月放了绿浣她们自己去玩,石嬷嬷也回家和家人团圆了。 整个别院,只有季昀之和江清月两个人。 江清月吃过了饭,因为季昀之没有吃,陪着他吃了一些。 而后一起坐在院子里守岁。 二人一人一张软榻,旁边生了一个小炉子,盖着暖暖的绒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起他们小时候,说起现在,说起在江南……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都说着,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今年的葡萄没有吃到。”江清月看着头顶光秃秃的葡萄架。 “明年我们回来吃。” “好。”二人相视一笑。 “砰……” 天空中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在半空中。 江清月指着烟花:“过了子时了。” 季昀之看着她,笑着点点头:“嗯,以后的每一年我都陪着你。” 江清月也看向他,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再看现在,心中百感交集,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季昀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清月依恋地躺在他怀中。 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漫天烟花绚烂。 季昀之低头,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小月,从此岁岁年年。 只愿,你都在我身边。 ------------ 第99章 夫人,早(大结局) 出了年,季昀之给江清月送来了两只小猫和两只小狗,栖风别院一下热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了江南一趟的缘故,回来之后,江清月就觉得自己变懒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天晴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下雨的时候窝在窗前听雨。 她从前从来不知道,下雨的时候躺在窗前的软榻上,抱着一个小暖炉,盖着软毯子,居然是这么惬意的一件事。 有了小猫小狗,江清月的生活里,多了一项活动,便是溜猫溜狗。 猫猫和狗狗应该是受过了训练,似乎能听得懂人话一般,乖乖巧巧,讨喜得很。 从前江清月并不喜欢这些小动物,也没想过要养。 但现在看着却甚是喜爱。 她很少抱它们,但是每每它看书听雨时,小猫小狗便趴在一边,看着便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幸福感来。 季昀之几乎每日都来,哪怕再忙也会来,在别院坐一会儿,陪江清月说说话。 别院里放了一个婚期倒数的日历,每日来看着日历上的数字又少一位,便觉得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春风和熙。 但季昀之却觉得这日子好慢好慢,数着手指头盼着一日一日的过。 在这样的期盼里,终于迎来了六月的大婚。 江清月在栖风别院出嫁。 一大早,林家的人便来添妆了,老夫人和苏氏沈氏一起来的。 还有林韵,林韵原本还不想来,怕自己的身份不好,江清月强烈要求,林韵克服了心理障碍。 大家都是笑着的,为江清月有个好归宿而高兴。 这一日,江清月出嫁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林家带头,今日来的各府夫人小姐也非常多,别院一下热闹了起来。 虽然人多,但是大家井井有条,添妆送礼,说着吉利话,一点都不显乱。 吉时到,绿浣和紫苏一左一右扶着江清月出门。 江清月一身大红嫁衣,手持团扇,从别院出来,亦一身大红婚服,上前几步去迎。 直到握着江清月的手,牢牢的牵住,一颗心才定下来。 他牵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新人入了花轿,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季昀之翻身上马,带着喜队走在前头。 鞭炮声声,整条长街都热闹非凡。 四周响起欢呼声,艳羡声四起。 姑娘们都羡慕江清月,嫁得如此如意好郎君。 人群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婉儿站在一棵树底下,看着喜轿,磕着瓜子,随意的吐着瓜子壳。 她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让人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身后,白薇跟着她,眼睛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跟着喜轿的绿浣和紫苏。 默默的垂下了头。 察觉到褚婉儿离开,她也跟着一起离开。 二人往薛家老宅而去。 没有看到人群中,薛非暮掩藏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久无情绪的脸上,有异样的波动。 同为男子,他看得出来,季昀之对江清月是真心的喜欢和爱重。 他终于明白,当初季昀之对江清月的帮助,并非因为什么妻妹,并非因为什么亲戚,而仅仅只因为她是江清月而已。 他真的好蠢啊,当初若能紧紧的抓住江清月,丞相一定能扶他一把。 后来很久,他想起在边境回来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几乎能确定,他从边境能回京,是丞相大人的手笔。不为其它,只因为他是江清月的丈夫。 丞相大人权势滔天,能让他从边境回来,自然也能让他一生富贵。可是,他没有抓住机会。 薛非暮满心的懊悔,终是收回目光,脚步踉跄着,背过了身去。 可笑他明明拥有一颗明珠,却扔了明珠只要一粒芝麻。 他浑浑噩噩的笑出声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是声音被淹没在外头那些因为喜事而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 在喜轿路过的茶楼上,江朔看着这一幕,手指紧紧地握着掌心中的茶杯。 他知道他落到如此境地,一定是有人出手,很大可能是丞相。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江佩兰落了季昀之的脸,让他戴了绿帽子,还带回了这么大的丑闻。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江清月。 若早知道丞相如此重视江清月,那他一定把江清月当成嫡女培养看待,届时一定是另外一份光景。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从他把江清月赶出族谱的那一刻,江府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江朔自诩看得清楚朝局,从不与人交恶,也懂明哲保身,不沾染是非,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他内宅庶女的手上。 喜轿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才到丞相府。 丞相府门口,东陵厌站在最前面,看着喜轿过来,眼中情绪涌动。 想到江清月最后一次到将军府去,和他说的话: “我不想骗自己,从前,我是依赖过将军的,我祈祷过,将军会喜欢我,会将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我也幻想过,在将军心里能有一席之地。可是后来,我想的是:这一生,我是好是坏,都不愿与将军有任何瓜葛……” 是他,辜负了她。 江清月从喜轿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呼声几乎震耳欲聋。 季昀之牵着她走进丞相府,一路到前堂,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新房内。 二人喝了合卺酒,撒了桂花糖,绿浣和紫苏笑着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烛台上烛光跳跃,季昀之却了扇,眼前出现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好久的姑娘。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酝酿了一下又一下,才轻声开口: “我们,成婚了。 “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这几句话,季昀之声音微颤,说出口便红了眼眶。 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那种差点失去彼此的难过与悲伤,都被藏进话里。 我们,终于在一起。 江清月也再忍不住,眼中有泪水落下来。 他微微倾身,吻去她脸颊的泪:“别哭我的宝贝。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快快乐乐的。” 她仰头,眼中还含着泪,郑重的回应他:“好。” 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然后很快撤离:“牢你等我一下下,我去去就来,很快。” 她笑着应他:“好。” 听到她的回应,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帮她取下头上的发冠。 “太重了,你戴着一定不舒服。” “可是要等到你回来才好。” “不用,我已经见过你最美的样子,现在只想要你舒服一些。”他不由分说,一边取一边开口道: “我让厨房准备了吃的,一会便会送过来,你若是饿了便吃一些,若是困了便直接睡,不必等着我。” 她笑着应了他,他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起身离开。 随后厨房便送来满满一桌子的吃食,绿浣和紫苏一个劲的夸着丞相大人真体贴。 江清月用了些饭菜,便让人撤了下去,洗漱过后,便坐在床沿等。 虽然季昀之说她困了可以先睡,但是今日,她想要等着他。 他果然没去太久,很快便回来了。身上清理过,几乎没有酒味,还特意换了衣裳。 “怎么这么快?” “不想让你等太久。” “吃过了?” “吃过了。” “怎么没有睡?” “想等你。” 他向她走过来,伸手将她环在怀里,紧紧抱住。 二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相互拥抱着。仿佛只拥抱了对方,便是拥有了所有。 “卿卿。” “嗯。” “以后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我会好好学习。” 她从他怀里退出一点点,对上他的目光,温柔道: “我的丞相大人,一直都做得很好。” 她两手捧住他的脸颊,主动去亲他,踮起脚尖去够他的唇。 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倏忽而至,盈满他的心腔。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很快便反客为主,低头吻上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唇。 攻略城池,一发不可收拾…… 衣裳一件一件落在地上,红烛高照,屋子里的轻吟喘息声绕在光影中。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大红锦被上,手一伸拉下了床幔,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不用再克制,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彼此…… 红烛高燃春宵短,新月高悬情意长。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江清月一睁开眼,就见着季昀之一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自己。 脑中想到昨夜,不由得羞红了脸。想要转过身去,只是下一瞬,整个人便被人抱住,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响起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夫人,早上好。” “早……早上好。” 她羞涩的模样让他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低头浅笑,真是爱惨了他的姑娘。 “饿不饿?” “不饿。” “渴不渴?” “不渴。” “那我再陪你睡一会?” “不睡了。” “既然不睡的话……” “唔……季……” 云雨既歇,季昀之一脸餍足的下了床,江清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前,想到之前看他总是冲凉水澡还担心他冲坏了身子的担忧,实在是太多余。 她的丞相大人,真真要人命…… 婚事过后,季昀之回到朝堂,生活步入正轨。 江清月的咸鱼生活从栖风别院换到了丞相府。 每日的活动多了一样,便是和丞相大人一起探索羞羞的奥秘。 自从和季昀之成婚,她便爱上了这件事情。她不掩饰自己的喜欢,每日等他回来,都要亲亲抱抱腻歪好一阵,就和日常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原来和喜欢的人有身体的亲密接触,有爱的表达,是如此让人有安全感,有幸福感的事情。 时间久了,江清月会担心他会不会腻,寻思着什么时候找时间问一问。 只是还不等她问,季昀之先担忧了这个问题。 夜深烛光摇曳,二人依偎在床上,季昀之揽着她的腰:“卿卿可会腻了我?” 江清月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只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是多余。 被子里,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季昀之,倾身去吻他的唇。 怎么会腻,她明明那样那样爱他! 现在她确信,他跟她也是一样。 江清月嫁入丞相府,绿浣把两只小猫和两只小狗都带了过来。 江清月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季昀之也是这么想,为此每日里都喝不少的药,为了不让江清月喝。 只不过这些事,江清月一概不知道。 平凡的日子浪漫而幸福。 四只小动物渐渐长大,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江清月为紫苏和小武指了婚。 小武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谢恩。 紫苏迷迷糊糊的,不知该作何应对。 江清月见状笑道:“你可以不同意,那我便收回刚刚说的话。” 一旁小武傻眼了,愣愣的盯着紫苏,生怕她说不愿意。 江清月:“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就把绿浣指给小武了。” “不行。” 一句不行,四个人同时说出口。 四个人都红了脸。 “夫人,奴婢愿意。”紫苏小脸通红,低着头回答。 “行,到时候我让石嬷嬷合计合计,看看怎么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小武和紫苏的事情定了下来,可把大武愁坏了。 他喜欢绿浣,但是不知道绿浣怎么想。 到底是挑了一日,给自己灌了酒,大着胆子把绿浣堵在了角落里。 “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只簪子,是觉得不好看吗?其实,我可以送你别的。” 绿浣整个人被堵在墙角,逃无可逃,吓坏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 “太重了。”绿浣看着眼前的人,要哭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随即就感觉周围一松,大武收回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去给你买轻的。” 次日一早,绿浣便看到自己门口放着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匣子金簪子银簪子。 每一个都很轻。 绿浣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往周围看了一眼,估摸着他把自己所有的月钱都用来买簪子了吧。 这一日吃饭,大武看到绿浣头上插了他买的发簪,是最早送的那一个。 他不明白为什么绿浣不戴轻的,但是戴了他送的簪子,足以让他激动万分。 当即便去求了主子。 江清月听明白了大武的意思,悄悄的去问了绿浣,看绿浣点头,才为他们二人指了婚。 她和季昀之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满是笑意。 “她们都能和喜欢的人过一生,实在太好了。” 季昀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询问: “你开心吗?” “开心。” “现在,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是。” “也是我的。” 二人相视一笑。 江清月窝在季昀之的怀中,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有季昀之在,就是江清月最想要的时光。 有江清月在,就是季昀之最想要的时光。 . . . ——大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