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附史记 五宗世家 关于景帝五宗十三子的记述,看得下去的就看看: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为宗亲。栗姬子曰荣、德、阏于。程姬子曰馀、非、端。贾夫人子曰彭祖、胜。唐姬子曰发。王夫人兒姁子曰越、寄、乘、舜。 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河间王。好儒学,被服造次必於儒者。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二十六年卒,子共王不害立。四年卒,子刚王基代立。十二年卒,子顷王授代立。 临江哀王阏于,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为临江王。三年卒,无後,国除为郡。 临江闵王荣,以孝景前四年为皇太子,四岁废,用故太子为临江王。 四年,坐侵庙壖垣为宫,上徵荣。荣行,祖於江陵北门。既已上车,轴折车废。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荣至,诣中尉府簿。中尉郅都责讯王,王恐,『自杀』。葬蓝田。燕数万衔土置冢上,百姓怜之。 荣最长,死无後,国除,地入于汉,为南郡。 右三国本王皆栗姬之子也。 鲁共王馀,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淮阳王。二年,吴楚反破後,以孝景前三年徙为鲁王。好治宫室苑囿狗马。季年好音,不喜辞辩。为人吃。 二十六年卒,子光代为王。初好音舆马;晚节啬,惟恐不足於财。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汝南王。吴楚反时,非年十五,有材力,上书原击吴。景帝赐非将军印,击吴。吴已破,二岁,徙为江都王,治吴故国,以军功赐天子旌旗。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汉为贼,非上书原击匈奴,上不许。非好气力,治宫观,招四方豪桀,骄奢甚。 立二十六年卒,子建立为王。七年『自杀』。淮南、衡山谋反时,建颇闻其谋。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佩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易王死未葬,建有所说易王宠美人淖姬,夜使人迎与『奸』服舍中。及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建恐,因使人多持金钱,事绝其狱。而又信巫祝,使人祷祠妄言。建又尽与其姊弟『奸』。事既闻,汉公卿请捕治建。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王服所犯,遂『自杀』。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胶西于王端,以孝景前三年吴楚七国反破後,端用皇子为胶西王。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而有爱幸少年为郎。为郎者顷之与後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数犯上法,汉公卿数请诛端,天子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滋甚。有司再请削其国,去太半。端心愠,遂为无訾省。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令吏毋得收租赋。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所以设诈究变,彊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 立四十七年,卒,竟无男代後,国除,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右三国本王皆程姬之子也。 赵王彭祖,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赵王遂反破後,彭祖王广川。四年,徙为赵王。十五年,孝景帝崩。彭祖为人巧佞卑谄,足恭而心刻深。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彭祖多内宠姬及子孙。相、二千石欲奉汉法以治,则害於王家。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皁布衣,自行迎,除二千石舍,多设疑事以作动之,得二千石失言,中忌讳,辄书之。二千石欲治者,则以此迫劫;不听,乃上书告,及汙以『奸』利事。彭祖立五十馀年,相、二千石无能满二岁,辄以罪去,大者死,小者刑,以故二千石莫敢治。而赵王擅权,使使即县为贾人榷会,入多於国经租税。以是赵王家多金钱,然所赐姬诸子,亦尽之矣。彭祖取故江都易王宠姬王建所盗与『奸』淖姬者为姬,甚爱之。 彭祖不好治宫室、禨祥,好为吏事。上书原督国中盗贼。常夜从走卒行徼邯郸中。诸使过客以彭祖险陂,莫敢留邯郸。 其太子丹与其女及同产姊『奸』,与其客江充有卻。充告丹,丹以故废。赵更立太子。 中山靖王胜,以孝景前三年用皇子为中山王。十四年,孝景帝崩。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常与兄赵王相非,曰:“兄为王,专代吏治事。王者当日听音乐声『色』。”赵王亦非之,曰:“中山王徒日『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称为籓臣!” 立四十二年卒,子哀王昌立。一年卒,子昆侈代为中山王。 右二国本王皆贾夫人之子也。 长沙定王发,发之母唐姬,故程姬侍者。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原进,而饰侍者唐兒使夜进。上醉不知,以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乃觉非程姬也。及生子,因命曰发。以孝景前二年用皇子为长沙王。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 立二十七年卒,子康王庸立。二十八年,卒,子鲋鮈立为长沙王。 右一国本王唐姬之子也。 广川惠王越,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广川王。 十二年卒,子齐立为王。齐有幸臣桑距。已而有罪,欲诛距,距亡,王因禽其宗族。距怨王,乃上书告王齐与同产『奸』。自是之後,王齐数上书告言汉公卿及幸臣所忠等。 胶东康王寄,以孝景中二年用皇子为胶东王。二十八年卒。淮南王谋反时,寄微闻其事,私作楼车镞矢战守备,候淮南之起。及吏治淮南之事,辞出之。寄於上最亲,意伤之,发病而死,不敢置後,於是上。寄有长子者名贤,母无宠;少子名庆,母爱幸,寄常欲立之,为不次,因有过,遂无言。上怜之,乃以贤为胶东王奉康王嗣,而封庆於故衡山地,为六安王。 胶东王贤立十四年卒,谥为哀王。子庆为王。 六安王庆,以元狩二年用胶东康王子为六安王。 清河哀王乘,以孝景中三年用皇子为清河王。十二年卒,无後,国除,地入于汉,为清河郡。 常山宪王舜,以孝景中五年用皇子为常山王。舜最亲,景帝少子,骄怠多『淫』,数犯禁,上常宽释之。立三十二年卒,太子勃代立为王。 初,宪王舜有所不爱姬生长男棁。棁以母无宠故,亦不得幸於王。王后脩生太子勃。王内多,所幸姬生子平、子商,王后希得幸。及宪王病甚,诸幸姬常侍病,故王后亦以妒媢不常侍病,辄归舍。医进『药』,太子勃不自尝『药』,又不宿留侍病。及王薨,王后、太子乃至。宪王雅不以长子棁为人数,及薨,又不分与财物。郎或说太子、王后,令诸子与长子棁共分财物,太子、王后不听。太子代立,又不收恤棁。棁怨王后、太子。汉使者视宪王丧,棁自言宪王病时,王后、太子不侍,及薨,六日出舍,太子勃私『奸』,饮酒,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入牢视囚。天子遣大行骞验王后及问王勃,请逮勃所与『奸』诸证左,王又匿之。吏求捕勃大急,使人致击笞掠,擅出汉所疑囚者。有司请诛宪王后脩及王勃。上以脩素无行,使棁陷之罪,勃无良师傅,不忍诛。有司请废王后脩,徙王勃以家属处房陵,上许之。 勃王数月,迁于房陵,国绝。月馀,天子为最亲,乃诏有司曰:“常山宪王蚤夭,后妾不和,適孽诬争,陷于不义以灭国,朕甚闵焉。其封宪王子平三万户,为真定王;封子商三万户,为泗水王。” 真定王平,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真定王。 泗水思王商,以元鼎四年用常山宪王子为泗水王。十一年卒,子哀王安世立。十一年卒,无子。於是上怜泗水王绝,乃立安世弟贺为泗水王。 右四国本王皆王夫人兒姁子也。其後汉益封其支子为六安王、泗水王二国。凡兒姁子孙,於今为六王。 太史公曰:高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於天子。自吴楚反後,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其後诸侯贫者或乘牛车也。 景十三子,五宗亲睦。栗姬既废,临江折轴。阏于早薨,河间儒服。馀好宫苑,端事驰逐。江都有才,中山禔福。长沙地小,胶东造镞。仁贤者代,浡『乱』者族。兒姁四王,分封为六。 ------------ 附 晁错 《论贵粟疏》 第十一章(上)的最后部分提到了这篇文章,是很有名的一篇疏文,与贾谊的《论积贮疏》齐名,且主旨类似。大家愿意看的就看看。写得确实相当不错,有很强的说服力,且多用对举,气势不低。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 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无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 之众,不避汤禹,加以无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 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着;不地着则离乡轻家,民鸟 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不得食则饥,终岁不 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居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 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火可食,寒不可衣 ,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 北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时, 聚于市,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旦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 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 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 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征暴赋,赋敛不时,朝今而暮当具。有者,半价而卖 ;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 列贩卖,『操』其奇嬴,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 ,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 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 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 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 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 ,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 今令民大车骑马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 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 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 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 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公告 答问(一)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错! 我头一回写书,所以没有那么老神在在,对一些留言也觉得要回答一下,才是对人的尊重。 因为我一个人写,时间也不充裕,所以纰漏肯定不老少,极其感谢大家指出来,有的错误也确实比较汗颜。因为是历史类的,所以最好严谨些,因此我打算以后每周都发个类似的公告,改正或者讨论些问题。我本意不是打算写戏谑『性』的东西,所以本意是能不出错就不出错,但是,我毕竟也是humanbeing撒。 首先,汉长安和唐长安,不是同一个地方,这个绝对没错。我写的里头提到唐长安的,应该有两次,一次是章台街,一次是奈良,后面那次没有比较汉唐长安,因此应该不是这里出错。大概错的是说章台街直到唐代还是烟花场所。这个我也是很早之前从某本书上看来的,内容可能不对,所以这个地方我会删改。 其次呢,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奴才和主子”的称呼。其实用奴才这个称谓,我当初也犹豫了一小下,不过后来也没太在意就写上去了。应该是不能这么叫,不过汉代奴仆自称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汉代没有话本小说。不过奴才这个称谓如果让人觉得不爽了,又不符合事实的话,我还是决定废弃不用。主子吗,大概还是能用的。 还有梁王的称呼,这个确实是我没注意,没啥好讨论,绝对是错了。 情节上,主角『性』格上,人物设定上,若是有人觉得不合理,也必有人觉得合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吧。若是要改,就只有等以后大改了。 再次佩服大家看得那么仔细,晕死了。还是那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 关于满清和主角 一夜睡过去,醒来就看到一篇大议满清的帖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就扯扯,只针对愿意看的人,不想看坐而论道的人,请绕行,然后看正文,呵呵。 首先,我要声明的是,我没有把三朝纵向比较,纵向比较显然是一个可笑的方法,是御用文人的惯用伎俩。这一点可能是我说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导致误会,抱歉。 第二,关于满清的思想奴化,是事实,作为外族入侵,必然要想方设法地建立自己的正统『性』。篡改前朝历史,钳制臣民思想,倡导小学与朴学,废止清谈,这些当然都不能称为思想开明。 第三,我非常不赞成一边倒地赞颂满清,我也不赞成一边倒地诋毁满清。它只是作为一个历史事实存在,我们的祖先确确实实曾经经过的一段时间,而且将近三百年。我也不希望列举一大堆数据来做比较,实际上比不出结果来。正如书友说的,纵向比较没有意义。 作为一段曾经存在的历史,只能尽力去搞清楚真相,而不应该一言以蔽之,称为好或者不好。抹杀历史或者捧杀历史,都是独裁者或者独裁集团所做的。因此,如果严谨地看待历史,就应该坦诚地看待各个方面。我不认为我们中国人要因为满清而背上历史包袱。就像现在台湾人不应该被阿扁这个衰人带着天天批斗蒋介石一样。 存在的已经存在,现代人如果还以*式的批斗口气来批斗一个已经过去的王朝,没有现实的意义,可以说让大家重新认识满清,认识到满清不是他们自己宣传的那么文治武功,树立正确的历史观,这是对的。但是如果批斗得一无是处,一概打杀,我认为是不是又因此走入另一个极端呢。正确的,应该是不偏不倚,不要绝口夸赞,也不要一下就把它丢入废纸堆。当然,日本人除外。 第四,关于书友提到的印度和外国人。我说一点,我身处异国,对于这些事情可能更有发言权。印度人对于日不落帝国不一定如书友说的那样。我身边有些印度人,主要是北部的印度人,他们几乎一切效仿旧英国时候的习惯,他们在印度的老家也坚决地要说英语,家里聘请仆佣,吃下午茶,举行园会,他们看不起南部的黑印度人。 尽管他们嘴上可能说印度万岁,但是骨子里已经完全匍匐在英国人的脚下。 另外,外国人看中国,我只能说有旁观者清,也有旁观者的一知半解。我非常不赞成从外国人的眼光来看中国,他们即便是最好的汉学家,也不可能以完全代入的眼光来研究中国历史,某些人甚至还是带着愚蠢的白人主义来看待远东这个古老国家。因此,我主张,中国人的历史自己谈,不要把外国人怎么看拿来说事,现在这个年代,似乎太重视外国人的眼光,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不自信吧。 第五,我个人最喜好的一个朝代,正是我现在写的这个朝代。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爱好,我喜欢鲜活一点的东西,思想上和政治上。汉代基本上可以胜任这么一个角『色』。 关于主角,我想说的是,人往上走。 我不想把主角从一开始就说得不得了,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半点功业都没有建立,一回到古代就立刻屠皇杀帝,颠倒乾坤,难道古代的人都是白痴吗?当然,如果像某些书设定的那样是投身到帝王的身上又另当别论。如果我写的是投身到武帝身上,或许就是另外一种情节设定。 但是作为一个藩王次子,严格来说,只有地位,没有权力。所以理所当然要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一个普通人,即便拥有远超过古人的见识,也必须要有一个拼斗和成长的过程。本身的能力加上时势的造就,才能有最大的作为。这也是书的前期进展比较缓慢的原因,我在合理『性』和情节『性』之间做了一个权衡,最后还是选择合理『性』。还好有一部分书友坚定的支持,我才能熬到现在大展宏图,呵呵,不然就要胎死腹中了。 总之呢,很感谢各位支持和指正。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致歉啊 ------------ 马鞍和董仲舒 马鞍部分: 西汉时期,弓箭是匈奴和汉军骑兵最重要的作战武器,它的使用受到马具的严重制约。没有马鞍的时候,在奔马上『射』箭极为困难,因为骑手一边要双腿使劲夹住马腹并保持平衡,一边还要双臂用力拉开弓并尽量使『射』出的箭命中目标,即便是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这一作战方式也是非常低效且难于实行的,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停住马『射』箭或干脆下马发『射』;当高桥马鞍投入应用后,它给予骑手一个纵向的稳定作用,使其可以在飞驰时向前方『射』箭,但由于横向上无有效支撑,朝左右方向甚至转身向后『射』箭时仍然容易跌落,是很危险的,前面引用西方学者的评价中就可看出这一点。但是,在史料中却有这样的记载:“匈奴追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18这种转身后『射』的情况,说明此时应已有马鞍和马镫的使用。况且在汉代的史料中,除个别故意表示轻蔑汉军者外,从未见到有关匈奴下马作战的记录,假如没有鞍镫的应用,这不能不说是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古代弓箭的使用还受到天气影响,弓弦如果被雨水浇湿,作用将会大减,而假若遇上严寒天气,威力也会严重下降。宋人就曾记载:“契丹将耶律逊宁号于越者,以数万骑入寇瀛州。都部署刘廷让与战于君子馆,会天大寒,我师不能彀弓矢,敌围廷让数重。”19而在著名的白登之围中,“于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围高帝于白登。”20“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后罢去。”(21)在如此寒冷的境况下,匈奴和汉军的弓箭很难说还会保持威力,双方一旦接阵就会爆发激烈的白刃战。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没有鞍镫的骑兵战斗力不可能赶得上步兵,如果匈奴下马迎击,也不会是历来擅长步战的汉军的对手,要阻止汉军突围便是件困难的事情,那么长达七天的轻松围困就变得难以解释了。更何况此战匈奴的兵力虽据《史记》所称有四十万,却很可能是个虚数,因为在《史记》中原本就提到冒顿时期的匈奴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22),扣除留守草原的兵力,又何来如此之多的人马?再说纵使“四十万”之数是准确的,由于游牧民族参加出征的人数中经常要包括大量『妇』女、老人、儿童等非战斗人员,其真正的作战兵力也远不会有那么多,加上前面所述近战中的质量劣势,应付起汉军的突围来更加捉襟见肘了。既然如此,不惧戎马的刘邦为什么还迟迟不敢突围呢?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当时的匈奴骑兵已经装备了马鞍和马镫,对步兵具有强大的近战优势和冲击力,冒险突围只会导致全军覆没。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在两汉史料中出现了“突骑”这一叫法:“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桡『乱』也”(23)“会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寇恂等将突骑来助击王郎”(24)“贼追急,短兵接,光武自投高岸,遇突骑王丰,下马授光武,光武抚其肩而上,顾笑谓耿弇曰:‘几为虏嗤。’”(25)对于《汉书》中“突骑”一词的含义,颜师古注为:“突骑,其言骁锐可用冲突敌人也。”(26)颜师古是唐人,其注释未必就能代表汉代“突骑”的真正意义,那么在汉代史料记载中它的作用又是什么呢?“光武北击群贼,(吴)汉常将突骑五千为军锋,数先登陷陈。”(27)“刘永将周建别招聚收集得十余万人,救广乐。汉将轻骑迎与之战,不利,堕马伤膝,还营,建等遂连兵入城。”(28)可见至少在东汉初年,骑兵已经能够担当站在头排正面冲锋、“先登陷阵”的任务了,利用骑兵的冲击力冲垮敌阵、步兵随后跟进决定胜负的作战方式已经确立。如果说在同匈奴的近战中仅仅是用骑兵对抗骑兵,双方彼此处境相同,对骑手稳『性』的要求不一定很高的话,那么在此要面对的则是以步兵为主力的敌军,若想正面冲击其阵,只有同时装备了马鞍和马镫才有可能办到。 董仲舒部分: 评价历史人物,最好不走极端。董仲舒能够成功,并不是他的学识能够压服所有人,而是他受到了武帝极度的推崇,甚至在他退隐之后,武帝还时常派遣人去听取他的意见。时势造人,所以我并不认为此人离开皇帝的极度推崇之后,能大有作为。这是其一。 其二,董仲舒的思想,大家还是应该多查找些史料,去看看他具体提倡些什么,或者至少应该看看他留下来的那些策论。不要跟着部分人,人云亦云。隋炀帝都能平反,董仲舒却要一棒子打死,不是个好的态度。董仲舒某些东西在后世看来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有些东西却是足以采信的。封建体制下就需要适合封建体制的东西,统一意识形态可以说是愚民,但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稳定和文化的抗压『性』,至少使得后来在外来文明的冲击下,保持了固有的生命力和文化主张。如果所有流派齐头并进,一旦外族入侵之后,恢复中原王朝的统治,往往容易丧失溯源的能力。最终导致文化在别人的冲撞下,渐渐湮灭本来有的面目。 其三,董仲舒的儒家学说和孔孟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为何笃定说孔孟的学说就更适合后世呢?形势在发展,孔孟学说未免有些乌托邦,而没有具体化。董仲舒在某种程度上污名化了儒学,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具体化了儒家的思想。其中他的好处与坏处,大家可以讨论,反正历来史学界都是没有定论的。 所有总而言之,历史人物和问题不好下定论,也不能使用简单的排除法,说如果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事就能怎么样。如果这个人不出现,终究还会有下一个人出现。想要通过一时之功,开万世太平的,几乎是在痴人说梦。能做的,就是兼容并包,而不是走极端。觉得独尊儒术不好,就把儒术彻底打压下去,这便又惹下了个不小的祸端。总之,不得不承认,儒学的兴起在当时是有深厚的社会土壤和统治需求基础的,董仲舒不过是率先将其集大成者。如果把董仲舒除了,还会有李仲舒,张仲舒。因为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出于加强君权和稳固社会基础,统治结构的需要,都会采取类似董仲舒的学说。不是你把这个人杀了就能了事的。以一个人的力量,漠视社会的发展规律和现状,即便再强大,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本朝先例不少,可参考。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朝鲜、茶、中国、长沙国 几个基本问题:朝鲜、茶、中国、长沙 看见问的人比较多,说一下,免得再有不必要的讨论。 第一,“朝鲜”并不是洪武皇帝赐名之后才有的称呼。朝鲜一词最早出现于《尚书大传》,而史记有《史记.朝鲜列传》,汉书有《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汉武灭朝鲜之后,设置四郡,此后,中国即不再称呼其为朝鲜。直到洪武皇帝赐名李氏所建立的朝鲜国。朝鲜的名称更具体的来历和含义,大家可以随便google一下,无非“朝日鲜明”之类的解释。 第二,茶的起源有n多说法,西汉说即是比较可信的一种。我书中采信这一说法。此时的茶多产自蜀地,且长沙之地也已经有了饮茶习俗。 不相信的看链接:www.13800100.com/m。 第三,中国,中国这个称呼我在某个vip章节里头已经说了。总之就是这个称呼出现得极早。到了汉代,早已含有指代中原王朝之意。 第四,长沙,长沙在汉代虽然穷,却没有那么穷,毕竟也是楚国经营数百年的地方,楚国全盛之时,可并非什么贫弱之地。后来虽然没落和战乱,但是和蛮夷之地还是有区别的。长沙马王堆出土的东西不是就很赞么。 暂时想到的就这四个问题,别的日后再说。 ------------ 明天更新 ------------ 封推感言 轮着封推了,感言一番,纪念一下。 首先,我要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起点和起点编辑,感谢起点书友,感谢我的笔记本,感谢google,感谢wikipedia,还有感谢中国的历史,很精彩。如果是写美国的事,我早歇菜了。 这本书是我2007年11月底的时候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写的,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写书并不是我的本职,这本书最初也只是写来自己开心,希望让更多人能看到我写的东西。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太钻营,也疏于与其它作者交流,到目前为止也只认识了《大汉帝国风云录》的猛子兄。所以我大概算是一个比较懒的作者。 虽然为了自己开心,但刚开始还是很在意点击和推荐,为了上榜在那呐喊催票。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码了半天的字,结果只有几个人看。 而后因为上了一系列的榜,编辑又给安排了连续的推荐,所以这本书也就算是从书堆里『露』出了些脸,好歹没有被压在底下,出气不得。这之后,写书的心情也沉静了不少。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今天就熬到封推了。 点击数能从几千到几万,到现在累计一百多万,是我最初写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而这些呢,也都还要感谢大家的支持。 anyway,最后就是我会继续坚持,然后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最重要的是!!!请订阅vip。 最后宣传一下新站,貌似页面比老的好看许多,可能我偏好淡『色』的缘故。大家可以蜂拥过去看看。 ------------ 恢复更新 ------------ 第一卷 轮回 ------------ 第一章 地府冤案 早上第二节课下了,张义从教室出来,蹬着单车,一路晃晃悠悠地骑回宿舍,路上哈欠少说也打了二十几个,刚进寝室门就爬上自己的床位,床帘一拉,继续未完的梦周公事业。 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太晚,早上拼了命才爬起来去上那两节电工课,排队等煎饼的时候都差点睡着在那。这倒不是他对电工课情有独钟,宁愿不睡觉也要去受教,只是那教课的李老头,每节课前都来一个小测试,出一道题目,说是检验下上节课的内容掌握没有,其实大伙心里明镜似的,什么掌握,变相点名罢了。现在的教授也不好意思再直接搞点名那一套,显得和国际不接轨,因此花样翻新,有的教授就规定学生的座位固定不能变,这样谁来谁没来,他扫一眼就门清,然后没来的就擎等着秋后算帐吧。那李老头号称四大神捕之一,所以即便是睡眠再不够,张义也不敢不去,挂了科可不是好交代的,辅导员找去罗嗦就得罗嗦死你,因此星期四也就变成了他嘴里万恶的星期四。 不一会,寝室的其他同学也陆续回来,进门大喊一声困,四个倒有三个倒头就睡。一时之间白天跟个晚上似的,鼾声起伏。 张义正悠悠做着梦,『迷』『迷』糊糊地就见两个黑影子从寝室的窗外走来,不,准确地说是飞来,张义正『迷』糊着,也不觉奇怪,待想明白了,突然一惊,这可是六楼,大白天的见鬼了?不对啊,电视电影里不说白天阳气重,鬼不敢现身吗?来不成是神?好像自己的造化也没那么大,能请得动神仙下凡啊,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学生,就连系里的辅导员都老叫不出自己名字,更别说召来神仙了。这一急,两个影子已经到了跟前,面目丑恶非常,若是叫去拍鬼片绝对都不用化妆,张义饶是胆大,也惊叫出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可是他这么一声喊,别的同学都像没听见一样,动都未动,张义再一看,冷汗就下来了,自己这身下还躺着个“张义”。这情景仿佛在以前那些个片子里看过,不就是说灵魂出窍了么?眼前那俩不像人的家伙不会就是黑白无常吧?不至于吧。正想着呢,两个怪物里头左边那个说话了:“想什么呢,跟我们走吧。”,居然还是京腔。张义定过神来,觉得这下完了,怕是真碰上无常了,一直听人传说,这乍一见,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张义勉力开口道:“去---,去哪里啊?”。右首那个怪物发话了:“多废话阿,去地府呗,还能上天阿?”。张义本来还抱一分希望,这下却是从头到脚凉了下来。这就是说我挂了?张义想着,不能啊,我也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得什么大病,也没伤天害理的,青天白日,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张义在那想,那俩怪物一直在身边催,一个说再不走就要动粗了,一个说你这号人几百年我们见不少了。张义壮着胆子问:“那你们是黑白无常了?”。他话刚一出口,两个怪物都笑了起来,说,你这问题啊,十个人就有十个问。左边那个说:“黑白无常乃是我们地府的神祈,虽说不如判官阎王那般地位尊崇,可也不是到处颠来跑去的小催班,死个凡人也得二神出动?那一天到晚的还不得累煞这二位尊神。你一个小小凡人,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就是皇帝老儿死了也未必能请得动他们。张义一时好奇,觉得这和自己知道的完全不一样,便忘了害怕,又问,那他们干什么的。右边那个道,别拖时间了,边走边说,误了时辰,我们可担当不起。 二鬼再不听张义说什么,架起他就往外走,一路踏空而行,张义回望校园的时候满怀的不舍,觉得就连那教电工的李老头都可爱万分。对生之留恋,实是人之常情。可惜任凭他大喊大叫,下面的人全然不闻。 一路上二鬼把那无常的职司说给张义听,原来无常二神只管捉拿难缠的恶鬼,寻常人死后尽有他们这样的小鬼前来接引。 张义乍死之后,满腹的悲伤,也懒得再听他们絮叨,只顾自己在那回忆前尘往事,又想到父母,顿时五内俱焚,想自己父母省吃俭用地供他上大学,自己在学校不好好念书,天天混吃混喝也就罢了,还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二老从此无依无靠,晚景必定凄凉异常。转念到此,张义不禁大放悲声,二鬼显然是几百年下来看惯了世间人的这副模样,也不以为意,仍是架着张义一路飞奔。 这样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阳世间的一切已经都见不到,四下里阴森一片,鬼气森然。张义害怕得很,反觉得身边这两个絮叨了半天的小鬼颇为可亲,毕竟这两个是自己在这唯一认识的人,不,鬼。 到了这,二鬼速度倒慢了下来,不再一气飞奔。再慢吞吞走了半个时辰,远远地就望见一座巨大的城池,人世间最高大的城池在这面前都跟积木搭的似的,张义远远地望着这城,城门口有几个笔锋异常犀利的大字,明知道是中国字,可叹这张义却不认得,是什么呢?大篆小篆,还是干脆就甲骨文。二鬼见他神『色』『迷』惘,便说道:“不用看不起自己,这些年看不懂这两字的人多了去了,早些年吧还不少人认识,这些年是越来越少了。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搁我活着那会不算进士也算举人了,怎地连这俩字都不认识。”张义暗道一声惭愧,心想,这别说我不认识,教授来了也没几个认识的,教授搁你活那会应该都算翰林了吧。 这张义不认识的两字就是丰都,世人最怕听到的两个字。一路走向丰都城门,张义四下里开始张望。左边小鬼说,找孟婆呢吧。张义点头,右边那小鬼道,怎么都这德『性』,都找那孟婆,这老婆子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那孟婆汤等你转世轮回之前才能喝,现在给你喝了,你不成傻子一个了,回头审问起来岂不是对牛弹琴。 进了城内,二鬼又开始飞奔,一路往前,赫然一座巨大的宫殿立于当前,也是雕梁画栋,可是透着鬼气森森,说不出的恐怖阴惨。这便是阎罗十殿第一殿秦广王的治所了。秦广王专管生死吉凶,因此新死的都得先经这一殿,以期验明正身,核查无误再行处理。张义这半天下来已经麻木,连恐惧也忘了,只由着二鬼架着往殿里赶,四周还有不少如张义一般新死之人,神『色』一般的麻木,显然已是绝了生欲。这一众人等各自被安排进了一个个偏殿,饶是这样,还是排出去半里地去,轮到张义的时候,张义等得已经实在不耐烦了,想这地府怎么比世间的银行效率还低。 二鬼一松手,张义便跌坐在地,上面一个戴着官帽的黑面鬼差拍了拍惊堂木,斥道,所跪之人可是张义?张义答道,是。那鬼差再一拍那惊堂木道,大点声。张义只有提声叫道,是。这边就有另外一个鬼差递过一本比字典还厚的书册来,张义望去,心想,哦,可算是见着这生死簿了,名气大得很,怎么那么又黄又破的。 那鬼差翻到一页,开始唱戏般念道,张义,北平府人士,生于八十四年五月,念到这,这鬼差仿佛觉得不对,顿了一顿,又开始念道,应享阳寿八十有二。。。。。。,念完这句,鬼差住了嘴,神『色』开始不对,又憋出了一句,八十有二。。。,张义一听,八十有二,这不还早着呢吗?我现在也就二十三阿。旁边那抓他来的小鬼已经面如土『色』。堂上的鬼差停了不念,只眼看着张义,憋在当地,不知道怎生才好。另外边上一个鬼差却是半点也不慌张,冷眼看着殿内。张义一见这架势,明白过来了,底气一下壮了起来,大声说到,哦,敢情抓错啦,得,怎么来的怎么送我回去就行了,我也不计较你们失职,就全当阴间一日游了。这话虽然说着轻松,张义却不敢确定这些老鬼是不是真愿意放自己回去,因此说完偷看他们脸『色』。再看那鬼差,如逢大赦,赶紧喝令那两个小鬼把这位爷再行送回,又差一个小鬼火速赶去阳间,把张义的肉身保住再说。一时间满堂的鬼差都手忙脚『乱』,这个说要重新记档,那个说要奏请阎王。正忙『乱』间,那个赶去阳间的小鬼骑着阴兽就闯了进来,上声不接下声地喘了半天,说,完,完了,肉身,肉身,已,已经没了,烧,烧了都。 这当头一棒打得一殿的人都愣了,张义一听之下,怒火冲天,转而想到自己父母,他们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死去的消息,现在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子,自己好端端活着,就因为眼前这帮吃干饭的弄错了,害得自己冤死不说,还害得父母遭此大难。张义一阵心疼,腾地跳了起来,指着堂上鬼差就开始骂。堂上鬼差居然也不敢吭一声,看来这抓错人,在阴间是犯下了大错,理亏得很,何况现在那人的肉身还毁了,若是肉身还在,把这人好言好语送回去,落个不予追究也就算了,现在却是难办了。边上冷眼看的那个鬼差这时凑过话来,说,判官大人,这现在的阳间,可不像以前,死了之后还能停尸几日,你若错了还能补救回来,诈个尸什么的。现在死了就立刻火化,肉身灰飞烟灭,你可打算怎生补救阿?那个判官脸『色』一沉道,巡判大人,本官的事情本官自会处理。可是毕竟出了如此弥天的大错,判官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便不太足,听着有几分『色』厉内荏。巡判乃是地府类似监察御史一类的人物,平时四处巡查,管的就是各殿判官们平日里断案之事,因此他这一发问,判官也知道这件事情非有个善了不可,不然这判官今儿就算是做到头了。 张义已经骂了半天,也累了,想想也是无法可施,肉身都没了,还能怎么样呢,想到双亲,不禁又开始泪如雨下。判官沉『吟』半晌,开口道,张义,你且休哭,本判既然犯下如此大错,必会给你个说法。张义闻言抹去眼泪,骂道,你个老鬼,我肉身都没了,你还怎么给我个说法,来不成你让我做神仙去?判官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张义当着众鬼骂他一句老鬼,骂得他没了颜面。判官按奈『性』子,说,神仙自然没法做得,但却可以转世为人。张义仍是不依,说,不行,我就要做我自己。判官噎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沉默了半晌,那个巡判开口说话了,张义,你若还有还阳希望,我们也不想留你,可现在你肉身已毁,总不能回到阳间去做游魂。这样,为了补偿你这无妄之灾,顶多我们让你投在富贵人家,一辈子锦衣玉食,不受罪就是了。 张义仔细一想,再回去,怕是没有希望了,再闹下去,把这帮老鬼惹火了,可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打入地狱给灭了,那时候就真的是惨了。思量了片刻,张义说,也只能如此了,但投在富贵人家却是不够。判官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张义说,我要投在皇家。判官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这可不行,皇家岂是你想投就投的,那都是几世行善之人的去处,你不行,万万不行。张义道,那我就要告你,我要告到阎王那里去,你错判人命,伤天害理,要让你丢官去职!判官一脸苦涩,转向巡判,一副求助的神情。巡判见状,冷哼了一声,开口劝到,张义,你莫要糊涂,就算告到阎王那里,你也回不了阳间,也投不了皇家。这件事情就算天帝也束手无策,天道轮回,无因便无果,你未有几世的善因,即便强行投了皇家,怕也是个艰险之命,不会得善果。 巡判沉『吟』一会,又说,皇家不行,你看,藩王可还行?张义此时也是赌徒心理,能博个最好的结果就算了,闻言也不说话,心想,半晌才似很不情愿地说,就这样吧。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判官刚松下去的脸『色』又紧了起来,说,还有什么要求阿。张义眼圈微红,说,我父母这番中年丧子,全因你们这帮老鬼疏忽,双亲只我一子,自此老来送终之人都没有了,你们无论如何得想法补救,不然我还是要告到阎王那里去。判官神『色』一松,说,这有何难,本判做主,再送一子去即可,包管比你有出息得多。张义听言,心下一松,觉得世间之事,自己所能办的也就这些了。回首前尘往事,居然都似做梦一般,不太真切了。 判官终于把张义安抚好了,也不耽搁,赶紧带着张义就往轮回殿赶,他是巴不得这个人早日离开,不然再闹下去,让秦广王知道了,自己这判官位子可就坐不下去了。到了轮回之所,那轮回殿的鬼差见这么一大群鬼差拥着一个新鬼浩浩『荡』『荡』而来,还以为这是哪位等着回天庭的谪仙大驾莅临呢,赶忙迎了过来。判官也不歇着,一迭声地催着这鬼差赶紧走完程序,送走这人拉倒。刚办完这些程序上的事情,判官又一迭声地催着张义上路,到了轮回处时,判官明显松了口气。这时,张义可算看见传说中的孟婆了,这老婆子脸上的褶子怕有几百道,熬着一锅熏人的汤,见张义过来便盛了一碗汤,满脸堆笑地递了过去。张义见状,回头便对判官说,这玩艺我可不喝,我可不想从头活过,你也别指望用这个让我忘了你们犯的错。判官苦笑一声,对那孟婆说,行,行了,他不是常人,不用喝这个。 等张义入了轮回道,那轮回殿的鬼差问判官说,判的是去何时何地阿?判官不耐烦地说,大汉,长沙王刘发王府,说罢,袖袍一甩,一身轻松地走了。 ------------ 第二章 飞鹰走狗 长沙王刘发是汉景帝庶子,景帝即位之后封于长沙国,称长沙王。长沙国本是吴姓王族的封国。汉高祖初年分封功臣,共封八个异姓诸侯王爷,其余七王先后被刘邦夫『妇』以各种名义翦灭,异姓王爷中只有长沙王室始终谨小慎微,对汉室忠心也最诚。淮南王英布反叛之时,身为英布小舅子的长沙王吴臣还掉过头来帮疏不帮亲,因此得以保全封地,传五王,而后因无子国除。 到景帝年间,藩王势力削弱,开国的功勋之臣死得七七八八,自然无需再分封异姓王来平衡势力,犒赏功臣,因此长沙国便成了刘发的封地。初期因为朝廷削藩,长沙国地域狭小,且长沙王有名无实,不能干预当地政务,十足的是个太平王爷。一年,刘发回长安给景帝祝寿,跳起了祝寿舞,可这一跳舞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发故意跳得缩手缩脚,景帝因此奇怪,便问他为何如此,刘发趁机卖乖说,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景帝闻言当即就赏了他武陵,零陵,桂阳三郡,自此长沙王的封地倍增,不似当初那般寒酸。 判官让张义转世之处便是这刘发的长沙王府,也就是说,张义在这世就得叫刘发为父亲了。只是这刚转世的娃娃就带着二十四岁人的神识,未免有些吓人,所以判官虽然依着张义没让他喝那孟婆汤,可还是暗中做了些手脚,让张义在十五岁前无法忆起前世,这也算是为了他好,不然如此清醒地降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来,身体又是婴孩之躯,总是荒唐。 这年冬至,长沙王刘发的侧妃周氏生下了腹中婴儿,一看是个男婴,虽然是侧妃所生,王府上下也是喜气洋洋。周氏本不是长沙王的宠妃,上次临幸也就是十月之前,岂料周氏的肚子恁的争气,承欢一夜便诞下王子。长沙王虽不是特别宠幸周氏,可看在儿子的份上也开始时不时地到周氏的寝宫逗留,顺带着周氏也就不受冷落。长沙王的正室梅妃在五年前生下世子之后,阖府上下的妃嫔都只生女儿,一『色』的千金郡主,因此这次突然得了个幼子,虽是庶出,长沙王嘴上不说,心中也是暗自欢喜。因为是幼子,又是庶出,所以刘发对这个儿子就少了几分管教,多了几分溺爱,世子该读书的年纪,刘发却由着这幼子和宫女太监们疯在一块。因为不求此子继承长沙王位,只求他富贵平安,因此刘发给他起名刘平,说来也怪,刘发似乎一心韬光养晦,或者说是打算示人以拙,当年世子即取名刘庸。一对王室兄弟竟成了“平、庸”之辈。 几年下来,刘平都混混噩噩地过着王室公子的生活,整日里和太监宫女们厮闹嬉戏。母妃周氏因为此子而得长沙王的宠幸,本来经年累月刘发也不上自己处来一趟,现在却时时过来。其他生了郡主的侧妃也开始渐渐巴结周氏,今日送个玉簪,明日赠个如意的。周氏在长沙王府待了这七八年,自生了刘平之后才开始扬眉吐气,活得像个王妃样。周氏知道自己现在被人看重全是母以子贵之故,是以周氏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真是看得比命还重,生怕刘平有什么不顺意的,书也不让他读,还四处寻来玩伴陪他一道玩。 而梅妃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巴不得刘平是个声『色』犬马一辈子的纨绔子弟,最好大字不识一箩筐,这样将来长沙王的王位就非自己儿子莫属。汉朝没有确立严格的立嫡制度,如果幼子聪慧过人,而长子蠢笨如猪,那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幼不立长,这一点比后世的某些王朝要来得灵活得多。梅妃有了这个打算,自然也就乐得不去管,周氏寝宫里每天就是闹翻了天,她也只当仙乐听,甚至有时还纾尊降贵地亲自去周氏寝宫逗弄小公子一把。周氏本无那么多心计,再者所求也不多,她只求儿子平安一世,将来长大了承袭个次等的爵位,自己搬出长沙王府,在儿子府中颐养天年就好了。这样已比那些一辈子没有子嗣,老了只能在王府内等死的嫔妃们强很多了,哪还敢指望自己儿子承袭王位,自己做那王太后去。 刘平玩到七岁上,刘发渐渐觉得不妥了,虽然这儿子将来不用继承长沙封国,但是自己好歹是景帝之子,刘平也算是景帝之孙,即便是庶出,也可说是天黄贵胄,哪能如此只知玩耍。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刘发因此便下了管教的心,收起以前的娇纵,准备聘请几个先生来好好教导一下自己这个幼子。 西汉前期崇尚黄老,文景二帝以及景帝的母亲窦太后都以黄老之说治国,主张清静无为,一动不如一静,与民休养生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此满朝的王侯公卿都重黄老而轻儒道,言必称老庄,孔孟靠边站。 不过刘发给自己儿子觅的先生却并不局限于黄老一道,他本生所学就极为驳杂,既好黄老,又治孔孟,闲下来还好辞赋一道,因此他给刘平也就延聘了好几个先生,一个专授黄老,一个专讲孔孟,还有一个就教刘平辞赋。刘平从生下来就玩了七年,半本书也未读过,所知道的就是哪个太监能捉到好玩的虫子,哪个宫女会玩捉『迷』藏的游戏,乍一被拽到课堂上去,头都大了几圈。每天早上起来就在母妃那里磨洋工,一会头疼脑热,一会肚疼出恭,一直磨蹭到日上三竿了,才由伴读陪着去王府内的书塾里听课。说是听课,心思却全不在课上,门外一只喜鹊叫唤都能把他的魂给勾走。一个月下来,教黄老的先生《道德经》刚刚开篇,教孔孟的先生干脆连一篇启蒙书都没讲完,辞赋那个先生就更觉郁闷了,刘平此时大字仍然不识几个,哪里谈得上什么辞赋。因此这一个月后,三位先生都向刘发请辞,夸了半天刘平聪慧,最后都绕到刘平太过顽劣上,最后说老朽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王府西席,还请王爷恕罪。 刘平见那三个先生走马灯似的一天之内全部请辞,心头火起,早知道此子顽劣,却不知顽劣至斯。当下公务也不办了,撩起袍子就奔周氏寝宫而来。 此时刘平正在宫内坐着由母妃擦汗,刚才疯了一阵,天气炎热,周氏怕刘平中了暑气,因此好说歹说把他拉进宫来,忙着让太监备下冰镇的瓜果,两旁的宫女早就挥起了宫扇。刘平歇了一会,正待再要出去耍,忽见父亲从门口直走进来,神『色』看来异常不悦,心下也猜到八成是那几位先生告了状,因此赶忙往母妃处奔来。周氏还来不及见礼,刘发就怒道:“你平日里怎么也不知道管教一下这孩子!一任顽劣如此,现在把三位先生都给气走了,你让本王这脸往哪里放!这下旁人都知道,我长沙王府出了个不肖的子孙。”周氏见刘发如此震怒,赶忙拜倒代儿子赔罪,口中连呼:“臣妾有罪。”周氏这么一来,刘发的气也消了一半,语气稍平道,“你起来,唉,想来我也有不是的地方,当初想着他是幼子,便放任不管,若是早点想像庸儿一样管教,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顽劣的地步。”周氏也不好说什么,眼中泛泪。刘发见状,只得温言劝道,“算了,本王择日再延聘几位先生。”顿了一顿,又转向刘平呵斥到,“他要再敢胡闹,不安心向学,我就打断他的腿!”。刘平闻言一颤,周氏却心下暗喜,心想,王爷毕竟没有看轻平儿。 此后,刘发又请来三个先生,还是黄老,孔孟,辞赋三管齐下,刘平惮于父王之威,加上母妃也时时劝导,慢慢地也愿意坐下来,不过还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学问长进奇慢。时间一长,刘发没了耐心,也就懒得再管他。 就这样,刘平长到了十五岁,虽说能识文断字,但是却半点文采也无,别人引经据典,他是半分也不通。平日里飞鹰走狗,在长沙城内外折腾,惹得旁人慢慢给他取了个小太岁的称号。刘发知道了,也只能双眉一皱,由他去了。 ------------ 第三章 今是昨非 这一日,刘平直睡到日头偏西,昨日刘平十五岁生辰。寻常百姓家别说十五岁,就是到了五十岁也没的庆贺。可能在田间地头忙了一天,回到家洗完了脚,才想起来算到今儿,老汉在世上已经走了五十年,最多唤自己那老婆子去村头热壶酒来,再炒个花生米就着,滋溜喝上半宿,这就算有福了,逢上『乱』世,死了都不知道埋在何处,哪还有那闲工夫去贺什么寿。 刘平终究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乃是长沙王的次子,景帝的孙子一辈,虽是庶出,可也地位尊崇,比寻常公侯人家的公子还要富贵三分。自然是从百日开始一路庆贺,只要是礼书上找得着的日子,不管什么周岁,加冠,都得挨个热闹一遍。这样才合王族风范,才能体现高祖荫德。 昨日里,虽然刘发平素不满刘平这些年的纨绔心『性』,也见不得他在热闹场合那个呼朋引伴的孟浪劲,可一来这是王族该有的礼数,二来也怕周氏吃心,只道自己不待见这个庶子,因此也仍旧摆了筵席,请郡中的官宦世家,社会贤达前来,倒也不专为庆贺刘平的生辰,顺带着自己也与这些人联络下感情。 别看刘发是个藩王,说起来名头大得很,可在七国之『乱』以后,藩王权力大减,以前在封国内的治权被剥夺得一干二净,基本上成了个坐吃等死的虚衔。长沙国的官吏,上到国相,下至县令,全由中央直接指派,自己半点干预的权力也无。有的国相,名义上说是来辅佐藩王,暗地里却不无看管的意味,诸王稍有异动,一道密折就递到了长安,弄得这些藩王也只好忍气吞声,不少王爷干脆也就甩手不管,只管吃喝逍遥。 刘发也不能例外,为了防止这些朝廷的官吏给自己小鞋穿,让自己在封国的日子更为舒坦一些,也不得不放下皇子的架子,与他们常相结交。不过若是结交太过频繁,且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不免又要惹人猜忌。所谓官员私交藩王,正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暗地里窜通起来谋国篡位,抽冷子来个起兵造反,一样的都是高祖子孙,都姓刘,你能做皇帝,我也能做。所以朝廷对这些同姓王爷防范得倒更是厉害,盖因这些人本就也有继位称帝的合法『性』。因此刘发这藩王的位子实是做得如履薄冰,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还好景帝不如他的祖父高祖皇帝一般多疑,不会无端端地给藩王扣个谋反罪名,且刘发不似别的旁系藩王,他本就是景帝的儿子,父子关系毕竟亲近许多,刘发倒也因此不至于度日如年。 昨日这场筵席,除了刘发请来的官宦贤达,还有刘平自己招来的一帮贵族公子哥。这些人皆是功勋故旧之后,靠着祖宗出生入死攒来的阴德,躲在祖辈的余荫之下,成日里只会嫖赌逍遥,因此这帮人凑在一起,端的是热闹非常。这个说城南新开了家青楼,头牌姑娘美到不可方物,那个讲这几日秋高气爽,正好出城打猎。所谈无所不及,可就是有一样绝口不提,那就是学问。 刘发早料到刘平的这帮狐朋狗友要把这王府弄得似个杀猪场,为了不在外人面前丢丑,也为了图个清静,便索『性』单独在王府后园给他们辟了个场子,自己与那些官员只在前厅餐叙,由着他们在后头闹去。 这一闹,刘平就喝多了,架不住这些人英明神武地一通吹捧,来者不拒,一时间杯觥交错,一片狼藉。喝到最后,能走动的已经不多,太监们上来扶的扶,搀的搀,好不容易把一干人等都安置妥当,刘平也被架着回了自己的寝宫。他自十岁以后就离开了母妃周氏的元熙宫,单独有自己的居寝之所,他也乐得不听母妃的絮叨,自己有个逍遥去处。 宿醉之后,刘平乍一睁眼,便觉得脑仁直发涨,哼了一声,他的头一个念头就是:妈的,又睡过头了,那复变的作业还没有做,下午上课还得交,华大妈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次作业不交扣十分。哎,他叹了口气,正要坐下来,却发觉不对。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寝室那帮兄弟半个也不在,睡的那床也不是寝室那张窄小的单人木板床,而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床,床上雕空镂花,极尽繁复之能事,盖的那被子也鲜艳华丽,『摸』上去光滑似水,倒是丝绢一类的物事。 刘平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慢慢想起十几年前在地府的那番遭遇,想起和判官争闹,要转世到藩王府邸,现在自己可不就是藩王之子吗?只是一时间仍是反应不过来,自己现在身兼两世的记忆,一世是个大学生,一世却是这王府的纨绔少年,错『乱』不堪,想了一会,脑仁更疼。刘平心下暗骂,好你个判官死老鬼,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腾我,这不是存心要让我精神错『乱』吗,搞得我现在到底是谁都说不清楚,日后若是再碰上,定要告到阎王那里,告这老鬼一个渎职之罪,剥了他的鬼皮。正想着,门外一个宫女轻声问道:“小王爷可是醒了?”刘平一时仍是有些『迷』惘,愣了半刻,确定这是在问自己,因此说到:“醒了。”话音刚落,殿门打开,几位宫女鱼贯而入,当先一个宫女手托铜盆,次一个宫女端着铜盘,盘上托着一只双耳玉壶,再后面的宫女次第拿着锦帕与华服。 刘平因为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对这几位日常看惯了的宫女不由得又开始重新审视起来。这些宫女都是二八妙龄,身着宫装,脸施薄粉,唇点朱红,走步盈盈姗姗,与现代女子大有不同,古典婉约至极。刘平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心想,这些宫女,随便拿一个回去,都够校花一级,我这可算是赚大发了。 排头的宫女见刘平盯着自己看,一时间满面飞红,还只道这个小王爷情窦已开,看上了自己,因细声细语地说到,“请小王爷净面。”刘平这才一醒神,赶忙遮过这一节,说:“我自己来吧。”话刚一出口,刘平就觉得不对,这分明是张义在说话,哪是刘平,当下咳嗽一声,又说:“好”。闻言,第二个宫女便端着玉壶上前,将那玉壶盖揭开,将壶中水倒入铜盆,再看那水,冷热适中,显然是已经事先调好水温。刘平将水扑在脸上,如此反复几次,旁边宫女早已递上锦帕,待刘平擦干。这通忙完之后,伺候净面的宫女便退在一旁,手捧衣物的宫女行上前来,盈盈一福道,“奴婢们伺候小王爷更衣。” 刘平闻言一惊,心道,要糟,这更衣要搁在昨日倒也是平常事,可现在自己既已回复前世记忆,这伺候更衣便是万分别扭,想我从小到大,也就上小学前老妈给我换过衣服。念转至此,突然想起自己父母,虽是前世之事,却也不免黯然神伤。这一伤心,倒也忘了尴尬,由着这些宫女把自己周身衣服剥了下来,又套木偶似的把另一身华服穿在身上。一时之间,刘平脑中无比混『乱』,不觉得又把那无良的判官给咒骂了一通。 伺候停当,排头的宫女福了一福,道:“小王爷该去给梅妃娘娘,周妃娘娘请安了。”刘平因为还没理清头绪,实在不愿出去见这两位母亲,可是王府礼数如此,自己虽然生『性』顽劣,可是十几年来在这一点上还是不敢疏忽,要知道孝道乃是大节,小节可不拘,大节却万万不可废。因此无奈之下,也只好说道:“伺候着吧。”一排宫女齐刷刷再行一礼,齐道:“喏!” 一行宫女太监拥着刘平先往梅妃寝宫而去。却问为何不先去生母周妃处,反而先往梅妃那请安呢?倒不是刘平对梅妃有什么深厚感情,只是礼法如此。梅妃虽然不是刘平生母,却是长沙王府的正妃,是刘平的嫡母。好在这是在王族,偏妃的地位比寻常人家的妾要好万分,不然梅妃就是把刘平夺过去只让他认自己做母亲也是可以的。纲常那一套,有时候就是那么可笑而不近人情。 进得梅妃寝宫,先由宫女通报,里面响起一个『妇』人慵懒的声音,道,让他进来吧。刘平因独自进去,先伏在地上一拜,道:“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福体安康。”梅妃歪着身子躺在软榻上,手微一抬,道:“起来吧。”刘平因起身,躬身伺立于一旁,拿眼偷偷打量梅妃。虽然看了十几年,但是今日看的感觉又自不同,梅妃虽然已为人母,但是汉朝女子出阁本就很早,王族选妃更是早于常人,刘发十五岁便迎娶梅妃为妻,梅妃那时不过十三岁而已。现在自己儿子刘庸都已经二十了,孙子都有了,她也不过三十五岁,加上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看着一点也不似为人祖母的。刘平暗道,这女人要搁在现代,怕是还未结婚,在这却做『奶』『奶』了。他这既有了张义的记忆,对这梅妃就更疏远了三分,只拿他当个不相干的女人看待。 梅妃斜眼一看刘平,缓缓开口道:“昨日生辰,你父王看在祖宗礼法的份上,为你摆了筵席,也好不叫别人说他亲嫡远庶,两个儿子不一般看待。”,梅妃顿了顿,收回看在刘平身上的目光,只顾拿手在身上弹扫,又道:“可是你却招来这一帮的公侯子弟,若是都是些知书达理的名门之后也就罢了,偏是些只靠祖宗余粮活着的登徒浪子,搅得王府后院喧闹不堪,白让人看笑话。我昨日因是你的生辰,也不去理会,可今日却要说你几句。”刘平躬身道,“母妃请赐教。”梅妃仍是懒懒地说,“你也别说赐教,你若是能听我的,这十几年早就听了,我的话,你也只在这宫里装装模样听着,出了养仪宫,就全甩在脑后。今日我只说你,昨日一过,就已十五。你父王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迎娶我做了王妃,封到了这长沙国做藩王,算是成家立业,不负皇父养育之恩。你再看看你现在,别说成家立业,离开了身边这几个宫女太监,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活。成日里只知道和那帮浪『荡』公子瞎混,无心向学,你虽是藩王之子,不愁吃穿,将来也有爵位可袭,但似你这般行径,哪有半点高祖骨血的样子。” 刘平心道一声惭愧,暗骂道,刘平你这小子也忒无能,今日才惹得小爷我听这婆娘一通训斥。忽然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刘平,过去十五年的事情哪桩哪件不是自己做的,又没有人捉着自己双手去做那些事,也没人迫着自己去结交这些狐朋狗友。心念至此,不免又要骂那判官,老鬼,若是让我落地就有前世记忆,我何至于成了今天这般的朽木,又何至于被这婆娘冷嘲热讽。呆想了一阵,刘平回道:“母妃教训得极是,儿子这便记在心里,日后一定痛改前非,不负父王母妃期望。”梅妃冷笑道:“得了,你说这话也不是第一回,我对你能有什么期望,只盼别伤了你父王的心就行了。”刘平再一躬身道:“儿子不敢。”梅妃一摆手,说,“去见你母妃去吧,别在我这干待着了。”刘平一礼,退出殿来,返身便走。心里已经暗暗下了扭转乾坤的心。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四章 痛改前非 到了周妃处,到底是亲生母亲疼儿子,刘平刚请过安,周妃就拍着榻席一叠声地说,“平儿快过来坐着。”刘平一阵感动,心道,还是母妃待我最为真切,想想自己对前世父母已无法略尽孝道,眼前周妃对自己又如此疼爱,便决意今后加倍孝敬周妃,也好补偿一二。因此听言,刘平便一蹦坐了过去,拿出十足的刘平『性』子来,把张义的懂事又加了进去,哄得周妃笑逐颜开,直觉得宝贝儿子这生日一过,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乖巧之下竟又透着几分成熟,心下顿觉快慰。这些年刘平浪『荡』不羁,周妃也渐觉不安,暗怪自己之前对儿子太过溺爱,以至于今日这般模样,又怕刘平日久生祸,惹恼了刘发,不好收拾。今日见儿子这般懂事,全不似平日那般骄纵蛮横,周妃也便觉得这儿子终归是要长大,终归是会懂事。多年的心思一松,周妃也就更加高兴,连声唤着太监们去把前日李妃送来的梨花玉『露』给拿来,送与小王爷服用。 闹了一阵之后,刘平辞别了周妃,回到自己寝宫,此时却已经天『色』渐晚,他把宫女太监悉数轰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殿内思量。想自己当初让判官把自己投身到藩王之家,并不只为了一世的荣华富贵,若是这样,生在一个富商家里便足够了,人这一世,睡不过一张床,死不过一副棺,真要不负这一生,吃喝不算什么,做出番惊天伟业来才算对得起自己。但是似自己先前模样,早就和个两足的畜牲无异,常人所能的自己都不能,何谈伟业。不过,好在自己回复前世记忆,之后要转『性』应是不难,且凭着自己在前世学的那一套本事,不说经天纬地,立足于这西汉应是措措有余。他暗笑道,毕竟我知晓些时人所不知之事。可惜不能摆摊算卦,不然他绝对不比作那《推背图》的唐朝方士李淳风差。 刘平急于改观众人对自己的看法,心想,自己武是不行,不管前世今世都没那根筋,碰上个把歹徒都要落荒而逃,因此能够一鸣惊人的,也就只有文这一途了。可是自己要说写些白话文字,倒还可以,以前在报章上也发表过几块豆腐块,但要说古文,还是这西汉的辞赋,便着实不能了。这么一想,刘平竟顿觉无技可施。过得片刻,刘平忽然嘴角泛笑,显是已经计议停当,只是此法不甚光彩,不足为外人道。 刚摆完刘平的宴席,刘发这几日又更忙了起来,因为再过一月便是景帝四十五岁的寿辰,在唐以前,诸王朝并没有专门庆祝皇帝生日的节日,只是在唐玄宗之后才开始有帝诞日,或称千秋节,或称万寿节,举国同庆,与元旦,冬至这等大节相当。 汉时虽无专门节日为帝王贺寿,但是在宫内还是有大的庆典活动,毕竟帝王乃是九五至尊,代天行事,帝诞之日显非寻常日子。尤其景帝这一年是逢五的大寿。古人讲究逢五逢十,加上汉时,人的寿命普遍不长,四十几岁便开始自称老夫,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是以富贵人家从四十岁就开始祝寿的也不希见。 这一年,汉廷便颁下旨意,令诸王进京贺皇帝四十五岁寿。这份旨意实是最称诸王的心意,一来诸王年幼的时候不少长于长安,十几岁之后才受封之国。为了防范诸王,汉廷有严令,诸王不经传召,不得擅自回京,因此有些藩王自离长安就难再回去;二来,诸王离长安都不近,轻易见不到皇帝,时日长了不免担心有小人在皇帝耳边吹冷风,到时候朝中若是再没有个为自己说话的重臣在,有可能就要遭殃。王爷们在景帝手上栽了不少,生怕哪天轮到自己,因此纷纷盼望能够借机在长安暗暗拉拢些贵戚,好让自己在朝中有个说话之人。皇帝的寿辰对于藩王来说,也是个绝佳的外交机会。 刘发自接到旨意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寿礼,四处寻找稀世的珍宝。给皇帝送礼本就是件烦心的事情,皇帝富有四海,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加上汉朝国力强大,四夷皆朝,番邦进贡的更是见所未见,是以臣下们要想找出件能让皇帝眼前一亮,龙颜大悦的东西来是着实不易。此事即便万分不易,却也非做不可,能让皇帝一时高兴,抵得上一年的政绩。刘发身为皇子,兼具人臣人子两重身份,更是要尽忠又尽孝才行。因此刘发这几月四下里用心,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从桂林郡寻来了一只异兽,说是鹿,体格却比寻常鹿大出五分,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无,最难得的是鹿角庞大异常,细数竟分有九叉。鹿本就是祥瑞之物,有此九叉的白鹿,更是百年难得,这不正是天下大治,祥瑞频出,多少代帝王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刘发因此大喜,重赏了献宝的桂林郡守,将那白鹿好生圈养在府,只等后日启程带上京城,博父皇一笑,没准再赏下一两个郡,那长沙国在诸藩国可就真算是举足轻重了。 长沙郡离长安路途遥远,王室出行又是车马仪仗浩『荡』,速度快不起来,因此为了此次贺寿,刘发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启程。下月初五便是景帝寿辰,因此刘发决定明日,也就是本月初四出发。 出发前的这晚,刘发正在恭恭敬敬地上贺表,刚开始写:不肖儿臣长沙王刘发谨上表贺皇父千秋万圣。。。正打算摆开了吹嘘父皇的功盖寰宇。门外太监奏道,启奏王爷,小王爷求见。刘发一愣,这儿子这些年想着法的躲自己,每日除了请安之外,再不肯主动来这含心殿,这个时候却来做甚。因开口道,让他进来。 殿门打开,刘平垂首进来,直行到父王案前,跪倒当地,拜了一拜道,儿臣请父王安。刘发一哼:“你平日里天天嬉闹,夜夜欢歌,怎么今晚倒有空来老父这了?”话虽难听,可刘发毕竟是从小溺爱此子,因此话里并无怒意。刘平躬身道:“儿臣有事央求父王,故此前来打扰。”刘发道:“哦?什么事?是你惹下什么祸了?”刘平心下暗叹,前些年看样子实在不肖,惹得父王对自己如此看待,当下更决意改头换面,不然就这么过一辈子,还不如立刻就回地府去。刘平再一躬身道:“儿子并未惹下祸端,所求乃是他事。”刘发笑道,这可是新鲜了,说来听听。刘平缓缓道:“下月初五即是皇祖父寿辰,儿臣听闻父王明日便要动身前往长安,因此特来请父王准予儿臣同行,以贺皇祖父千秋之喜。”刘发一听,不喜反惊,怒道:“你去长安做甚,莫不是在这长沙国里闹得还不够,丢本王的脸还不够,竟是要闹到京都去?好叫全天下都知道本王有你这么个宝贝儿子?此事不行,休要再提。”刘平早知如此,当下也不急,仍是缓缓言道:“儿臣过往不肖,惹得父王失望,实是儿臣之罪。不过儿臣早已决意痛改前非,若能蒙父王恩准,去到帝都,得见天下至贤至德之人,或能让儿臣从此走上正途。儿臣向父王保证,绝不恣意妄为,惹祸生事。若有违犯,儿臣愿被禁足。” 说完这一通,刘平暗呼了一口气,这般咬文嚼字地说话,实在是累煞了他这个平日里随便惯了的人,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是个拘谨守礼之人,这番为了央求父亲带他去长安,实现他那点小盘算,实在是逆着本『性』说话。刘发见到他这一通儿臣父王的,顿时觉得奇怪,想这儿子平日里哪会如此恭敬,今日是怎么了?但见刘平一副老实模样,躬身立在案前,对这儿子的溺爱之情又起,劝自己道,或许这年岁渐长,能改了心『性』也未可知,况且此子虽然不通文采,但是气质却也不差,丰神俊朗,拿出去也颇不堕我长沙王府的名声。只是要嘱他切不可放浪形骸。罢了,罢了,到长安之后,让他少说多听,日日将其带在身边,不让他有惹事的机会也就是了。也正好借机让他结交些同辈王族,或能促其改邪归正也未可知。计议停当,刘发冷哼一声,道:“你的保证,本王可当不了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平一听,这是要糟,正待再行辩解。刘发继续说道:“如若去了长安,你半句话不许多说,半步也不许离开本王,若敢私自离开,回来我便软禁了你。你不要打量我从小就不太管教于你,就敢放肆,若是在天下王侯面前丢了我长沙王府的脸面,我一样收拾了你。你可记下了?”刘平心里一松,知道此事成了,当下唯唯诺诺,保证到了长安之后跟在刘发屁股后头转,不离半步,刘发不让他说话,他绝对气都不吭。刘发这才同意,发话说,“回去吧,给你母妃告个别,明日即随我上京。” 刘平欢天喜地辞了刘发,一路上得意非常,想自己那做番伟业的心思,总算是能开个头。刘平的心思是什么?他想长沙国地处偏远,长沙王室又没有实权,再怎么折腾也就是这一亩三分地,若要一举成名,便只有到那帝都长安去,此番景帝大寿便是绝佳的良机,到时候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聚集一块,自己凭着长沙王子的身份,如能博得景帝赞许,岂不是立刻就要蜚声汉廷内外,到时候再慢慢展开自己这抱负,就不再是缘木求鱼之举了。不过却是不知他打算怎么博得这景帝赞许。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五章 帝都长安 翌日,一大清早,刘平洗漱停当,先往梅妃处拜别。梅妃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了句:“别惹你父王生气。”就把刘平给打发了出来,倒是和世子刘庸嘀嘀咕咕了半天,自然也是母子情深。刘平也不在意这个婆娘对自己如何,横竖自己也没看重她,她若不是长沙王的正妃,自己根本懒得前去拜见。 再往周妃处赶,请过母妃安之后,周妃就开始眼圈泛红。昨晚刘平就已经过来元熙宫告知去长安之事,周妃因此一夜无眠,半是高兴半是担忧。高兴的是刘发竟然愿意带刘平上京给皇上祝寿,显然没有完全嫌弃这个儿子,而且刘平昨晚说话的神『色』全不似平素那般混帐,言辞恭敬,对母妃言语里也流『露』出不舍之意,周妃因此心下宽慰,思量儿子终于开始懂事,毕竟还不算晚,或许将来也能大有作为,即便不能有所作为,只要不像先前那般只知飞鹰走狗便是好的。忧的是刘平热闹此去的乃是帝都长安,既为贺寿,必然要与汉廷的满朝王侯公卿见面相交,似儿子之前那般顽劣的心『性』,书又未读得多少,若是言语中冲撞冒犯了哪位权臣贵戚,便要惹下不小的祸端。即便刘平不会惹祸,这诸王公卿家的子弟多有才俊之士,聚在一起,卖弄文采也是常有之事。刘平的学问周妃一清二楚,寻常读书人都比他强上几分,更别说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若是倒时候被人看轻了刘平,堕了长沙王府的名声,只怕王爷会怪罪于他。周妃哪里知道,刘平此去不是为了被人取笑,反是博取盛名。 不过这正是天下做母亲的心理,既望儿子成龙,又怕儿子受罪,两端取舍,着实不易。刘平却不知道母妃心里这些盘算,只见母妃眼圈泛红,便出言劝慰,言道不日便归,还请母妃保养身体,莫要牵挂。母子说了一会的体己话,那边执事的太监已经来催,周妃再叮嘱了几句,送出宫去,垂泪而返。 长沙王仪仗离了国都,刘平便开始兴奋起来。此时正是早春时节,长沙郡地处南方,春来甚早,所以此时已是满目新绿。连日阴雨之后,今日也放了晴,天地敞亮,清明一片。间或车仗还经过大片的水域,水面波光粼粼,无数水鸟栖于湖中沙洲之上,闻人声而惊起,扑扑啦啦,万羽齐飞,甚是壮观。刘平以前从未出过远门,顶多就是和以前那些朋友在都外的山林之中打打猎,哪里见过这水天相接的美景,便是再往前算的前世也少有出游机会,在北平城内待足了二十多年。且汉时的地理风貌又岂是现代能比的。 车马在路上走了七八天,初时的新鲜感一过,刘平便觉气闷起来。一路车马劳顿,虽然沿途各郡县都加意款待,但是毕竟要在路上晃悠数十天,少年心『性』哪里待得住。且这一路行来,渐渐进入北方境内,天气仍是寒冷,更少了可看的景『色』,放眼尽是光秃秃的山头与树林。刘发和世子刘庸在一旁总有可说的,只撂下刘平一人,憋得他只有和随行太监们透闷子找乐。 这一路行来,好歹在月底赶到了长安城外百里之处,刘平一路走来早由开始的兴奋转为此时的无聊,想着为出这名,受的罪可真是大发了。到得此处,远远地便见到一群人马在远方伫立,这群人刚一见到长沙王的仪仗车队,就赶忙朝这里赶,却原来是汉廷派出候迎各路藩王的官员。 待两列人马会齐了,当先一个文官站了出来,躬身下拜,朗声道:“太常寺少卿李玄奉皇命,在此候迎长沙王驾,王爷一路远行,车马劳顿,即请进城歇息。”这边,由太监卷帘,刘发踏在侍从背上由车上下来,一抬手道:“有劳李大人。”如此李玄便引着长沙王一行人等向长安行去。 自高祖定都,至此时,长安作为帝都已有约六十年。汉初因为秦末大『乱』,人口锐减,举国穷困,导致“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的景象,因此长安虽为帝都,却也没有十分的气派,直至惠帝年间才修建了长安城垣。然而,此时经过文景二帝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力日渐强盛,国库充盈,长安早已今非昔比。那刘平见到长安南都城门时直张开了嘴,只觉得长沙国都的那个城门真是又矮又寒酸,就连刘平前世老家的天安门相比之下都显得小气不少,帝都果然就是帝都!不过他所比较的也有些偏差,天安门乃是皇宫正门,南都城门却是长安城门,本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拿未拆的北平九城门去比,倒也未必就寒酸了。 南都城门和长安其他城门一样有三道门洞,各通城内一条大道。中间一道为皇帝御用驰道,即使王侯公卿也不能使用,若是车马闯上了驰道,便被视为僭越,若是有人再存心跟你对着干,单凭马踏驰道一条就够定个谋反。其余两道为寻常车马使用,刘平他们正是被李玄引着由左道进了长安。 景帝末年,长安人口已达相当规模,人口接近二十万,商贾云集,热闹非常。这二十万放在今天不算什么,可放在景帝时,放眼全国人口也就三四千万,这二十万实已不算少数。长安城内规划严整,四通八达,八街九陌。长沙王仪仗所到处,锣鼓开道,还没来得及趋避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大道旁。刘平虽身为王族十数载,这到了长安才省得其中尊贵,因此越发起了要在此立足的心思。 行了半日,众人终于到了长安城内西南的未央宫外。未央宫乃是汉初名相萧何监督修造的宫殿群落,周长十余公里,汉宫各殿错落其中,其威严富丽无以复加,刘平乍见这些宫殿,顿时心生肃穆,不由得想,我活着那会那些人建的可都是些什么啊?转念一想,自己这不正活着呢吗。 未央宫外,李玄停了下来,回身一礼,对长沙王说:“王爷恕罪,王爷车驾到此不能再进,随行人员即请到太常寺歇息,王爷与两位小王爷随下官进宫。”刘发道:“寡人省得”,回身吩咐随从各自安顿好车驾,自己与两个儿子自与李玄进宫。李玄将长沙王父子三人安顿好,便行告退了。 藩王封国离长安有近有远,动身也分早晚,因此刘发等人到达长安之时所有藩王并没有全部到齐,与刘发同为景帝皇子,分封各地为王的到了八人,有鲁王刘余,江都王刘非,胶西王刘端,中山王刘胜,胶东王刘寄,六安王刘庆,清河王刘乘以及刚刚封王不久的景帝幼子常山王刘舜。其中,中山王刘胜便是后世枭雄刘玄德所一心攀附的那个祖宗。 这些皇子虽为景帝之子,金枝玉叶,身份尊崇,可所为却多有失当,甚至有『乱』伦丑事传出,若不是景帝顾念父子之情,这些儿子早被贬了无数次。绕是如此,这些藩王也不长记『性』,仗着有个皇帝老爹,肆意妄为。不过只要他们不谋反,刘启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他们,毕竟现在诸侯王的日子已经够不好过的了。 自从七国『乱』平之后,汉廷为了削弱藩国势力,非但剥夺了藩王的治权,使他们连个区区县令也不能指派,而且还收了藩王的赋税权,让他们只能靠租税养活自己。这样,穷一点小一点封国的藩王居然惨到只能坐牛车,天黄贵胄落到这个地步,汉廷也就不好再多加约束,只要大节不失,也就由着这些诸侯王闹去。 到了长安的这九个景帝儿子,只有刘发一人为唐姬所生,唐姬又不受宠,所以别的藩王虽然知道刘发今日也到了未央宫内,却没有一个前来拜访。刘发也不以为意,显是以前数年都是如此情形,刘平前世虽然学那电工复变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可那官史野史却看了不少,知道父亲有这些宝贝兄弟们,且执事太监回话的时候已经把到了的诸侯王都挨个说了一遍,眼见半日下来没有半个藩王登门,也觉得父王这处境未免凄惶了点。 刘平正为父王抱不平,一个清朗的声音自殿外传来:“长沙王爷,寡人来迟,还望恕罪阿,哈哈。”刘平转头一看,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着王服的中年人满面带笑地从殿外走来,两手微拱,一边走一边告罪。刘发见此人进来,连忙起身,口中说道:“淮南王叔,何出此言那,您能来探望我这偏远封地的藩王便是您老有心了。”此一人赫然便是高祖之孙,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淮南王刘安。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六章 初露锋芒 刘平听父亲如此称呼这位中年王爷,便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心下冷哼一声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番前来却不知是何为?心下虽如此想,嘴上却似抹了蜜一般,趋步向前,深施一礼道:“平儿拜见淮南王叔祖。”他这一礼施得倒比世子刘庸还早了好几分,等刘庸反应过来也要施礼之时,淮南王已经大笑开了:“好,好,起来吧。长沙王子看起来气宇不凡,果然是当今圣上的子孙,不同凡响,不同凡响阿。”刘平再施一礼道:“叔祖谬赞了。” 刘发在旁边看得竟是愣了,心想,寡人这儿子什么时候竟学得如此乖巧,平素里他看见长辈直跟没看见似的,今日一听我叫出淮南王三字居然立刻就反应过来,又作揖又打躬的,我之前也并未跟他细讲过帝室宗亲之事啊。 本来帝室宗亲这些琐碎无比的事情,刘发是必须讲给刘平听的,这才合乎王族的规矩,不然等刘平日后长大成人,连祖宗兄弟都不认识,岂不成了笑话。可是以前刘平一听到父亲讲这些就开始魂不守舍,神游太虚,他才懒得管自己还有哪些叔伯兄弟,哪个因罪被废而国除,之后圣上怜悯,又让他的第几个儿子继承了封国,这封国与之前的封国又有何差别,若是见到这位王爷,哪些话题最好休提。他那时候只管好自己的猎犬有几只就行了。 这次刘平初次离开长沙国,到了长安,刘发本打算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详细讲述一番这些皇室旧闻给刘平听,以免日后他见了宗亲们言支语绌,丢乖弄丑。现在看来,竟是免了。 刘发也不及细想,引着刘安就往殿内走去。二人分跪于左右两首,以分尊卑长幼。刘庸刘平二子躬身伺立两旁。 淮南王一跪坐下就笑道:“长沙王可曾见过几位同胞兄弟阿,这几年未见,必是想得慌吧。皇上此次逢五大寿,你们兄弟才得齐聚长安,理当叙叙兄弟之情啊。”刘发微一苦笑道:“王叔就不必取笑侄子了,我本是庶出,母妃又不受父皇宠爱,勉强封了个偏远之地,有个安生之所。在朝中人微言轻,那些兄弟哪有登门造访的兴头。莫说他们,就是公侯贵戚也对寡人不甚礼遇,这一天了,九卿中只有三卿到访,三公大驾却半个也无。”言下已有愤懑之意。刘发虽不是头一次受此际遇,可此番被淮南王问起,还是不免不平。 淮南王见势微一笑道:“这些井底之蛙,管他做甚,他们只知交结权贵,攀龙附凤。岂知这世间哪有万年的宰相,百代的公侯。长沙王不必记挂于心。”刘平自记得历史上的淮南王不是易与之辈,这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话,内里却不定暗藏了什么用心,怪也只怪父王,虽然贵为皇子,这些年却不受朝廷重视,平素无人造访,有个淮南王上门说了两句好话,便交了心,竹筒倒豆子也似的把自己这般情状给说了出去。现在虽不知道淮南王此来何意,可必定不是前来叙叙叔侄情那么简单,若是要叙亲谊,前些年怎么没听说刘安登门。刘平想了这一轮,只有自己替父王暗中留个心意,探探这刘安此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计议停当,刘平即开口道:“叔祖如此胸怀,平儿感佩万分,那些人若有叔祖一分的见识,也不至于天天惹得皇祖父震怒,败坏皇室名声。”淮南王点头称是道:“圣上仁德,见诸王俱是高祖文帝子孙,每每犯错,皆不忍加罪,诸王却不能体恤圣意,着实不该阿。”说完故作长叹之声,似是无限可惜。刘平回道:“皇祖父仁德乃是为了不兄弟父子相残,乃是体恤天道,加以时日,平儿想,诸王必当明白皇祖父这番苦心。” 刘安心下微惊,听他头一句话,本以为他对诸王大有不满,因此自己故意再挑起诸王不法的话头,想这位年轻王子血气方刚,又见父王受人冷落,定会口出狂言,痛斥诸王诸般行径。岂料他话锋一转,竟说到诸王终有一日会体恤圣意上去,听着倒像是为诸王开脱。刘安这一惊,暗暗地就收起来了小觑之心,开始字斟句酌地应对起来。刘平却也心下正哼道,正所谓人老成精,这刘安倒是不简单,三两句话就要挑起父王对其余诸王的不满,且看他再如何说下去。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补) 淮南王爷 淮南王却也不再纠缠诸王不肖的话题,话锋一转,到了长沙王太后,也就是景帝妃子唐姬的身上去。刘安问道:“太后近日凤体安康?”刘发闻言,竟是泫然欲泣,半晌言道:“王叔有所不知,寡人自少年受封长沙王,便去母离开长安。临湘(长沙国都)离京师路途遥远,寡人又非圣上皇太后得意的子孙,经年无法奉诏入京,不得在侧,侍奉母妃。母妃在汉宫之中多有不得意,实也怪寡人并未替她老人家争气,令她再受冷落。今日刚到长安,寡人便去母妃寝宫拜见,母妃思念之情,不忍再言那。”说罢,竟是就要滴下泪来。 刘发本是至孝之人,离开长安之后,因为太思念母亲,竟差人运来长安之土,筑台登望,目视长安方向。因为景帝此时年岁并未多大,身边姬妾,即使儿子已经封王,也不得随王之国,仍是要留在长安侍奉景帝。因此唐姬虽有长沙王太后之实,却并没有长沙王太后之名,刘安此举本是要故意抬高唐姬身份一阶,他自然知道刘发是个孝子。 唐姬若是像别的姬妾一般,能够受帝宠,在深宫之中的日子倒也不怎么难挨,可唐姬本就是阴错阳差被景帝召幸的一个侍姬,全因生下儿子才有了后宫的位置,景帝对她全无感情,经年累月的也想不起来召见唐姬一回。刘发自然知道此种情形,因此每每自己在长沙国内享乐的时候便想到远在长安的母妃,偏偏自己也不能有所作为,碌碌食藩王俸,尽藩王的本分,以致母妃想要母以子贵也是不能。刘发对母妃的歉疚之情是与日俱增,今日刚回长安就去唐姬宫内拜见,母子哭作一团,现在还未醒过劲来,刘安再这么一提,刘发便又思『潮』上涌,情难自已了。 刘平在一旁也替父王伤心,哀怜祖母境遇,可却也瞧出这刘安一席话的意思所在,竟是专挑刘发的软肋攻,一会让刘发想起兄弟不友,一会又让刘发想起母妃受苦,反正不提好事。刘平倒也不急,父王虽是『性』情孝子,但毕竟也不是傻子,轻易怎能生出忤逆的心意来。不过刘安也存着同样的心思,他也根本不指望几句话就能把刘发说得咬牙切齿,也就是不时地挑上一两句。一时之间,气氛竟有点沉闷。 淮南王见好就收,打个哈哈,道:“寡人来此已久,本还有些应酬往来,寡人原也是倦于迎来送往之道,可往往身不由己阿。哈哈。如此,寡人先行告辞。”刘发连忙长跪起身,一躬身道:“送王叔。”刘安也立起来,说道:“圣上千秋就在近日,到时候诸王公卿云集,大宴小朝,咱们叔侄还能见上不少面,就不必送了。”说罢径自出门去了,留下刘发还沉浸在满怀的悲戚之中。 是人就有软肋,刘发的软肋就在母亲,要说兄弟们怎么对他,他也都不十分在意,唯独对于母妃的情状耿耿于怀,甚至心下曾经想要上表,求圣上赐母亲随他之国,也好日日侍奉。说起来长沙国虽然地湿偏远,但是做那王太后却比憋在汉宫中成天提防别人的算计要好上万份,况且刘发至孝,哪里会委屈了母妃丁点。可是景帝尚未驾崩,年纪也不见老,岂有姬妾随儿子去的道理。这一点,当今的皇太后窦太后当年就幸运了万分。 刘安走后,刘平留在当地思量,想这刘安究竟为何,却实在有些不明,只知他在尽意挑起父王伤心事。不过按照他记忆中的淮南王,这家伙后来可是造了反的,现下虽还早,可造反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是十年经营,十年谋划了。不管如何,总是要提防一些才好。 淮南王刘安本是淮南厉王刘长之子。刘长乃文帝的兄弟,高祖的小儿子,其为汉初赵王张敖的一个美人受刘邦临幸所生。赵相贯高谋刺刘邦事泄之后,赵国一干人等都入了大狱,其中也有这位美人。这位美人最后死在大狱,可孩子却还是生了下来,刘邦将他交于吕后抚养。因此之后吕后虽然诛杀了不少高祖子嗣,对自己这个亲手抚养起来的小儿子却仍是宠幸,动也未动他半分。文帝即位之后,刘长仍是恃宠而骄,飞扬跋扈,时有僭越之举,这些小事,文帝却也都不记挂于心。一是文帝秉『性』仁德,二是文帝所余兄弟并不无几个,出于兄弟之情,也有心保他一保。岂料刘长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被人查出勾结匈奴,群臣奏请诛杀刘长,文帝不忍,免其死,发送蜀郡,刘长『性』情刚烈,在赴蜀郡的路上绝食而死。 文帝事后愧疚,裂淮南国为三国,尽封刘长三子为王,刘安便是长子。虽说封了王,淮南一脉未断,可刘安对于文帝一脉却始终记恨在心,因此淮南王虽然表面若无其事,感激涕零于文帝景帝的恩德,私底下却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与打算。 刘平正是省得这一层,才起初就开始有了些提防。他也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因为刘安不知道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究竟为何人,他却把刘安前后几十年的事情知道个底掉。因此刘安这一次不说自投罗网,也是送货上门了。 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刘安也就成了刘平第一个棋子。 ------------ 第七章 长乐宫宴(上) ------------------------------------------------ 这一章是为了更改梁王的称呼,今日真正更新为十六章(下) 刘安走后,刘发越想越觉得不正常,这劣子今日变得忒不像他自己,别是中了什么魔怔,可话又说话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魔怔让人中去。刘发可不似周妃那般心思简单,以为儿子长大了,心『性』改了。有人虽然长大之后秉『性』与少年时期大相径庭,但是也有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似这般一昔之间大转弯的确实不合常理。 刘发因唤过刘平:“平儿,你过来。”刘平依言过去,看父王狐疑之『色』,已经猜了七八分。刘发问道:“寡人见你近日言语殊不同于往昔,却是为何阿。”刘平问道:“父王指的是什么?”,刘发道:“本王见你先前顽劣异常,因此渐渐冷了管教你的心思。可看今日你应对淮南王一事,不说字字有理,却也不算进退失据。难不成你这几日得遇良师指点?可自出临湘,你便半步也未离开本王,因此本王问你为何” 刘平当下把那准备好的一通说辞给搬了出来道:“儿子以前不肖,尽让父王母妃伤心失望,是做儿子的罪过。近来儿子看见父王母妃年纪渐长,儿子也并非是个全无心肝之人,心想若是再有负双亲期望,便真真猪狗不如。况其儿子也不是个笨人,这等迎来送往之道本就不比作学问,要实打实的下功夫,儿子自小看父王与郡内官宦交道,耳闻目睹,便依样画葫芦地学了几句,今日刚好派上用场。况且这次来长安,儿子一来为了开阔眼界,二来也不能随意辱了父王威名,因此来前让先生将我朝诸藩列侯的事情细讲了一遍给儿子听。儿子虽顽劣,却也不蠢阿,况且父王也叫他淮南王叔了,儿子这点应变还是有的。”话说到后来,语气里微带了三份撒娇的意味。 刘发闻言,不但心头疑虑尽去,且暗自开始欢喜,想到,“寡人这儿子要论顽劣,自是国中一等一的人物,可要说笨,却也不然。寡人早年若是不如此放纵,他自己若是也能安心向学,岂会比别人家的子弟差,恐要胜上三份也未可知。这些年之所以一事无成,惹人厌弃,倒并不是因为他蠢笨如猪,实是因为他那个不务正业的浪『荡』『性』子。再说这迎来送往之道,确实不需学问,有过一两次也便清楚,况且吾儿不是蠢笨之人,平日里说话也机灵得很,这番既然下心思去讨教了皇室宗亲的掌故来,应对淮南王几句还是不成问题。”刘发终究从小溺爱此子,虽不满他顽劣行径,但对此子的聪明本『性』还是不曾否认,如果拿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聪明,可就是不肯用功。但凡说这句话的父母,没有几个不是娇纵子女的。 刘发如此一想,心下大宽,他本就宠爱这个幼子,近些年只是因为刘平忒不争气,冷了他的意,故此不满,今见此子初会藩王一等的人物就应对得当,倒比一直呆立在旁边,没说上几句整话的世子还要周全。心里一高兴,刘发也就不再深想,做父母的自是希望子孙有出息,至于如何出息起来的,倒多半懒得去管,只要不是偷来的就行。刘发勉励了刘平几句,天『色』渐暗,一行人车马劳顿一个月,便都早早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中午,三人刚刚由临时拨派来的太监宫女们伺候着用过午膳。昨夜一夜安眠,路上的劳累缓解了不少,加上天气晴好,刘发便说要带二子去未央宫内转转,让尤其是头一次来的刘平见见汉宫气派,自己也顺便旧地重游一番,看看这些年有哪些改变。 正打算出门,却只见一个执事太监一溜小跑到了殿外,扯着公鸭嗓喊道:“皇太后口谕。”刘发父子三人立刻整理衣冠,垂首趋步到殿外跪迎听宣。太监等他们跪停当了,继续扯着嗓子道:“皇太后口谕:后日便是圣上千秋之喜,今日藩王已泰半到齐。诸王久居封国,经年不得入朝,哀家不胜想念。特令已到京的诸王前往长乐宫,哀家略备筵席,款待诸王。” 三人谢恩之后,刘发拉住宣旨的太监,先赏了他一块金子,再又问道:“这位公公,皇太后所宣的可是只有藩王,皇上御驾是否也移往长乐宫。”那位公公接了元宝,收于袖中,满脸堆笑,回道:“禀长沙王爷,皇太后所宣的,确实只有诸王,且只有到京的九位皇子。皇太后说了,这是家宴,就不必请那些支系王爷了,只是祖母与孙子们叙叙天伦。咱家也没听说皇上会驾临,且皇上虽然千秋之喜在即,这几日却也不得轻闲,想必是不会驾临。只皇太后和后宫娘娘们出席。”刘发谢道:“有劳公公了。” 刘平闻言走上前,又问道:“公公可知梁王叔祖是否也在邀请之列?”这位公公见得刘平气宇不凡,赶忙堆笑道:“小王爷有所不知,梁王自去年染病,一直时好时坏,年初已派国相拜见过太后,说久病之躯实在不堪远行,今年圣上千秋,便不能前来贺拜了,梁王爷还特地为此上了个告罪的折子。”刘平哦了一声,笑道:“有劳公公。”说完又是一块金子递了过去。这位太监笑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谁承想宣旨能宣出两块金子来,这长沙王倒是阔绰大方之人啊,因此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刘平回到殿内,不禁一阵激动,自己的雄心壮志,总算是要迈出第一步了。相比窦太后而言,昨日的淮南王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位老祖宗说得夸张一点,是半个汉朝的实际当家人,景帝懦弱,母后的意见十分看重,且窦氏外戚势力庞大,为侯者不在少数,为首的便有魏其侯窦婴。 刘平稍整心绪,随着父王一路往长乐宫行去。长乐宫汉初为正宫,此时却已是太后寝宫,因在未央宫之东,位于长安城东南,因此也称东宫。 到得东宫,见得此处景『色』,虽然也有皇家威严气象,却四处可见参天巨木。宫殿错落有致,虽然建成已有近六十年,却大多粉饰一新,可见景帝孝心,着意翻修母后居住之所。在宫内一路走来,竟然还能听见鸟啼之声。与大气磅礴,宫殿巍峨的未央宫比起来,这里倒确实更适合太后颐养天年。 引路的太监过各殿之门而不入,一路引着刘发父子三人向长乐宫西边的园林里走去。进得园林而来,更是闻得阵阵鸟鸣,园中似有水流经过,水声潺潺。再往里行,赫然眼前一座高大的凉棚搭建在林中空地之上,凉棚下已经端坐着几位皇子。席位上首,跪坐着一群『妇』人,脸上敷得雪白,双唇上点的朱红鲜艳直似要滴血,广袖宫服拖曳在地,华丽端庄,头上『插』着或金或玉的诸多头饰,神态娇媚,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上首正中间坐着的一个盲老太太。这位盲老太太便是文帝皇后,景帝生母,窦氏一门的老祖宗,窦太后。 这些坐着的人见刘发一行三人走过来,底下跪坐的五王都站起身,这群后妃们却只扫了一眼,只有唐姬一人盯着刘发看,眼睛转了转又盯在两位小王爷的身上,面『露』喜『色』,难以自禁。 窦太后听见旁边众王一阵忙『乱』,知道又有皇子到来,因止住与众姬的闲谈,问道:“这又是哪位王爷到了阿?”,刘发闻言,赶忙抢上两步,跪在席上,恭敬道:“长沙王刘发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千岁。”窦太后哦了一说,沉默了片刻,又说:“见过你母亲没有啊?”,刘发赶忙答道:“昨日已拜见过母亲。”窦太后又哦了一声,再无话,转而又与众姬说话。 刘平看在眼里,知道父王并非窦太后宠爱的孙子之一,因此言语之间没有多少欣喜,问了两问便再无下文,此番若是梁王到了,这瞎老太后还不得爬起来握住手就说个没完。刘平暗叹一声道,父亲这些年倒是难过了,帝王之家的情意比寻常人家可差得太多了。 刘平壮起胆子,拉着哥哥刘庸,二人趋前跪拜道:“长沙王世子(次子)刘庸(刘平)叩见皇曾祖母,老祖宗千秋。”窦太后听言,口中话也不停,只一抬手。二子也只得再拜一次,起身退了下来。刘平心想,这瞎老太太,怎么恁地冷淡,说是与孙子们叙旧,怎么来了却只管和后面那堆后宫娘娘们闲扯。 正思量着,远处一位太监发一声喊,道:“长公主到”。远远地一个『妇』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叫道:“娘,您老人家怎么总喜欢把筵席摆在这园子里,这天气才暖了几日,当心受风!”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人行到眼前,却是一个衣着华丽犹胜后宫众位娘娘的中年贵『妇』,仪态万方之下却又透着泼辣,这便是窦太后的女儿,景帝的姐姐,长公主刘嫖到了。 ------------ 第七章 长乐宫宴(中) 众后妃不等刘嫖走到跟前,纷纷站起身来,穿花入柳,也不待身旁太监们拖起衣裙,纷纷宫服曳地而行,齐齐地上来见礼,口中呼道:“大姑可算来了,太后她老人家都念叨你半天了。”刘嫖咯咯笑道:“老太太有你们这群善嚼舌头,会讨好的娘娘们伺候着,却还来惦记我这个不肖的女儿作甚。”众姬又是一阵笑。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和适才刘发父子三人到来的情形完全两样。刘平心道,早知道这长公主受宠,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这边窦太后微笑着听这群后妃公主嬉闹了半天,开口道:“这臭丫头,还不过来给老娘捶背,只顾着嚼你的舌头根子。”刘嫖听言才又往凉棚中走来,边走边说:“您老人家就喜欢支使我,这些娘娘们哪个不是生着玉葱也似的一双好手,捶起来怎么不比我这双老茧子手好受些啊?”窦太后笑骂道:“你却好意思说,从小就金枝玉叶的,当今皇上当年都受你好些欺负,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先帝都懒得管你,这世上谁还敢让你干一点活,你这双老茧可是从哪里来的?” 众妃也来凑趣,这个说长公主肌肤似雪,那个说长公主看着比臣妾年轻多了。看众妃这般模样,就知道长公主平时有多尊崇,迫得这些平时心高气傲的娘娘们也要着意奉承巴结。 这时,才轮到早已站立一旁的藩王说话,九王赶忙下拜道:“侄儿见过大姑,长公主千岁。”刘嫖倒不似窦太后那般冷淡,笑呵呵地说:“喔唷,都起来吧,要说我这当皇帝的弟弟啊,还真行,您瞧生的这一溜的俊俏王爷。”她这一夸,虽然是每个人都夸到了,表表意思而已,那些后妃们听在心里却都高兴,因为其中就有她们自己的儿子站在那儿。这半天皇太后都没正经和这些王爷说几句话,长公主来了,气氛才算缓和了许多。 刘嫖坐到窦太后身边,边捶背边道:“娘,您别老在野地里坐着,当心受了凉。”窦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哪有这么好心,巴不得哀家早死了,把这长乐宫的家当全都给了你,却有这般好心来管我受凉?” 刘嫖急道:“您老人家可是冤枉死我了,做女儿的若是盼着娘死,便叫天打雷劈。再说了,女儿虽有个当皇帝的弟弟,可是天底下谁还有您老人家那般对我好呢,您要死了,我只怕立刻就要被人爬到头上去了。我啊,巴不得您死我后头呢。”窦太后听言,又笑了,却还是骂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别死啊死的,没规矩。” 刘平在旁边听刘嫖如此说话,觉得这个女人倒似乎适合在现代活着,这般没大没小,对太后也开口闭口就是死字,在西汉这个年代,也只能说是因为她太受宠了。 窦太后接着说道:“人老了啊,就想多晒晒太阳,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老身就想走动走动,成天在宫里头憋着,这身老骨头都要发霉了。况且,今日请诸王来,都是些年轻人,跟着我一个瞎老太太在黑漆漆的宫里待着,也要憋屈了他们。”众王忙道:“皇祖母哪里的话。” 窦太后顿了顿,开口问道:“太子可也来了?”听言,众姬中一个美貌青年夫人赶忙垂头道:“彘儿已经派人叫去了,说是跟着皇上在一块,马上就过来了。”这便是太子的生母王美人。 窦太后说:“不必等了,开宴吧,老身等了半天,也饿了。”王美人脸一红,退到一旁,神『色』不安。在远处站着的太监们,赶紧传宴,一时间宫女太监穿流往来。 窦太后道:“诸王离京都已数年,这次哀家请诸王前来,就是为了叙叙亲情,人老了,想孙子了。”诸王顿时心生感激,纷纷离席叩首道:“孙儿万死。”窦太后一摆手道:“虽然我从未见过你们什么模样,但是你们都是皇帝的儿子,哀家的孙子,皇室也有亲情,哀家哪个也不看轻你们。”刘平一听,心道,这瞎老太太,恁地会说话,刚才我们来了,跟不知道似的,哪是不看轻的样子。 岂料窦太后刚这么说了一句,旁边王美人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刘平本知道这是未来国母,因此在众姬之中倒不急着看自己祖母,偷眼看了几次王美人。王美人这一神『色』大变,也被刘平看在眼中,略微一想,是了,当下不禁油然对这瞎老太太起了惊服之意。 你道窦太后这半天做秀,又请诸王来赴宴,又开诚布公地表达舐犊之情,却是为何。一半也确实是祖母惦记孙儿,九王当中也有一两个是老太太想念的,可另一半却是为了要示威。 示威给谁看?给王美人。 自栗姬失宠,前太子刘荣被废,景帝再立的太子刘彘就是这王美人的儿子。普天之下都知道,若是不出意外,刘彘就是将来的皇上,王美人母以子贵,也必然是将来的皇太后,身份尊荣无比。 窦太后虽然瞎了,却可称得上目光如炬。眼见着王美人恭顺无比,犹胜其他姬妾,跟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晨昏问安,端汤奉『药』,一副五好儿媳模样。 可正所谓,能忍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谋。 王美人绝对不是生『性』懦弱的人,当年栗姬失宠,八成就有她的参与。有如此心计,且心地称不上纯善的人,现在能对自己如此忍气吞声,若说全是因为她有孝心,鬼都不相信,无非也就是有所谋。 皇帝近几年身体不好,传太医就像传妃子侍寝一般频繁,一旦有个山陵崩,窦太后顺次升为太皇太后,若是那时被人驾空,并不是难事。窦氏一族也必然树倒猢狲散。 因此,窦太后这些年对这些事情清楚得很,心下盘算着,非但活着不能让王美人将来把自己驾空,就是死了,也不能让王氏田氏贵戚把窦氏给斗倒。窦氏一门毕竟由自己而起,出于人情,出于宗族,都不能死了就甩手不管,任子孙自生自灭。 是以,窦太后时时借机敲打王美人,为的就是不让她早生野心,甚至干脆打消了她那点小九九。 今日这长乐宫宴,因此倒有一半是为了做给王美人和太子看的。 窦老太太的意思就是摆开了给王美人看,除了你儿子,当今皇帝还有九位儿子在这,哀家还有九个皇孙,谁都有继承皇位的正统『性』,可不止你儿子一个。还有半句话,如果不加掩饰地说出来就是,惹急了我老太太,哀家在这些王爷中随便挑一个听话的,全天下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刚才打窦太后说对诸王都不看轻,语气虽然尽显祖母的慈爱,可在王美人听来,却不啻于一句警告。 这仲春难得的晴日,大好的天气,摆下的这场祖孙叙天伦的宫宴,底下竟是暗『潮』涌动。 这些藩王倒也不全是傻子,有一两个也嗅出点味道来。老太后要见孙子,后日便全见着了,几年都不见一次,能急在这一两日吗。因此纷纷打着小算盘,打算靠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下老太后。 当下赵王刘彭祖跪前叩首道:“皇祖母此言,孙儿万死,此后只有竭尽心力,以期孝敬皇祖母于万一。”随后胶东王刘寄也跟进,其余诸王包括刘发虽然没想到更深一层,却也纷纷为祖母的一番亲情之言感动,山呼千岁,感激涕零。 刘平也随着跪下拜谢,心中却笑道,好一个众王拜后图啊,这王美人此后只怕连觉都难睡安稳了。当下拿眼一瞄王美人,果然一张脸僵硬得很,隔着层白粉还能看出脸发白,想笑却也不大笑得出来。 诸王这边哭得恳切,长公主早看腻了,笑道:“一群男人们哭成这样,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赶紧起来吧,看着心烦。”窦太后回身就拍了刘嫖一下,笑骂:“你这个姑姑算是白当了,半点情分都没有。”刘嫖正待出言辩解,远处太监喊道:“太子驾到” 诸王听言,连忙起身,王美人脸上神『色』终于一松,连长公主也作势也站起来,窦太后却只哼了一句:“彘儿怎么来得这么晚阿?”。 刘平闻言赶忙拿眼去瞧,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从远处走来,心想,哦,这便是当朝的太子,将来的武帝了。今日的宴席,一为博皇太后欢心,二来吗,就得好好结交一下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了。细算下来,这位少年竟是自己的皇叔,刘平不由得一阵郁闷。 刘彘走到近前,拱手笑道:“彘儿来迟,还望皇祖母,大姑,众位娘娘,还有远来的各位皇兄恕罪。”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七章 长乐宫宴(下) 到了凉棚中,刘彘给窦太后再拜道:“孙儿来迟,请皇祖母恕罪。”窦太后抬手道:“罢了,怎么来得这么晚。”刘彘回道:“父皇带着孙儿在未央宫内,听前线的将军们讲解匈奴军事,接到祖母设宴的口谕,赶忙就过来了,不料还是晚了许多。”刘嫖在一旁说:“哎呀,娘,问那么多干吗,太子现在也比不得我们,天天闲着,他自有他的国家大事要忙,你也不事先通知,想起来就宣旨设宴,吃定了别人不敢违抗你的旨意,我刚才还是着急忙慌地跑来的呢。”老太后一听是与匈奴有关,当下也就不再追究。 等刘彘坐定之后,窦太后说道:“这些皇兄,你都是数年未见,将来做了皇帝,这些兄弟也是你的拱卫,刘家的人自然还要靠刘家的人帮,你们又都是皇上的亲儿子,这几日要多亲近亲近。”刘彘回道:“是,孙儿定要多向皇兄们讨教。”这边诸王又连忙说不敢。 半刻下来,刘平就在心里打了无数个哈欠,心道原来这帝室之间的谈话这么无聊,说了半天都是仰慕阿,请教阿,不敢当啊之类的废话,自己当初和淮南王周旋那么几句就已经快要咬到舌头了,今日听到席间几十个人都在说着这些车轱辘话,不觉渐渐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生出困意来。 倒是长公主不理会这些规矩,仗着这群人里头没人比她大,老太太又纵了她几十年,因此说话随便了很多,本来刘平嫌她聒噪,现在却觉得这个女人说话比那些王爷们动听得多。 刘嫖道:“娘,前日里西域一个叫什么精绝的小国,派使团来贺皇帝的寿,带来的东西真是见都没有见过,我这些年公主算是白当了,天底下的好东西居然这么多我不知道的。”窦太后笑道:“你个贪得无厌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还想都要了?”刘嫖笑道:“我也不全都要,就是听说,这些贺礼中有种水,擦在身上,香得很。”窦太后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去用洗个香汤浴,不是也一般的香?”刘嫖说:“可不一样,人家那水,听说只要一点点搽上去,能香足足半天,隔着十几丈都能闻到。”窦太后也好了奇,说:“哦?那是怎么做的,能香那么久,不是要熏死人吗?”这时旁边一个妃子接到,“臣妾也听人说过,说是不熏,只是一直就这么香下去。”刘嫖早就扯着窦太后道:“娘,你让皇帝赏女儿点吧,他反正也用不着。每年番邦和大臣们送的礼物都堆在那里烂掉,怪可惜的。” 窦太后又笑道:“你还巴不得人家直接进贡给你呢,什么东西都要,一点公主样都没有。行,回头老身给你说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刘嫖大喜谢过太后。 既然西域的话题被挑起来了,众人的话题就集中到了西域诸国的怪事上,一时间说话的气氛倒轻松了不少。 刘平心道,香水而已吗,有什么好稀罕的,给我些人手,我兴许也能提出些来。想到这,灵光乍现,想,唉?何不就私底下试试看,别人不知道它怎么做的,我大约还是知道点的,这玩艺虽无大用,拿来对付这些女人们却是一等一的好物事。 他想的倒并不错,好歹也是个理工学生,混了这么多年,蒸馏法什么的还记得一些,况且酿酒不就是这般来的,把那酿酒的改造改造,说不定倒真能倒腾出点香水来,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香水,可是西汉时候的香水能好到哪里去? 这边已听赵王刘彭祖在那卖弄到:“听说在西域以西,大汉无人到过的偏远之地,产一种东西,晶莹似水,能够照见人影,清晰无比,比咱们这里最好的能工巧匠磨出来的镜子还要清楚数倍。只是从来只听人说,在大汉没有人见过。” 这边众妃听得心驰神往,这些深宫中的女人天天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容貌,因为只有容貌才能吸引到皇帝的注意,才能让自己得到恩宠。未得宠的千方百计要漂亮,以博恩宠,得了宠的也想尽办法要美,以保恩宠不断。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东西,能照得那么清楚,岂不是什么瑕疵都逃不过去。因此,这些女人一听,居然都呆了半晌。赵王见自己说的话如此令众位娘娘在意,顿时得意非常,正待再说,刘平『插』话了。 刘平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此时看众位娘娘们在意这些东西,当下也就不愿意再失去这个好机会。开口说道:“臣也知道赵王叔说的那个物事,且碰巧知道它的名字。”众妃闻言,也不管他到底是谁,赶忙一迭声问道:“叫什么?”刘平回到:“回娘娘们的话,叫玻璃,此物产自西域更往西数千里的国家。产量不少,保密却极严,外人无法知道制作技术。加上此物易碎,那国家距我大汉有上万里之遥,无法运送,因此众位娘娘不能得见。” 众妃一阵遗憾,却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知道得还不少。刘嫖也觉得奇怪,就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叫什么名字来着?”刘发赶忙抢道:“这是侄儿的次子,名唤刘平。”刘平自己接到:“侄孙看过些异国志,是以知道这些逸闻,便是刚才长公主说的那水,侄孙也略知一二。”这一说,就已存了卖弄的心。 刘嫖奇到,“哦?快说来听听。”刘平缓缓说道:“此水名唤香水,产地一样的也离我大汉上万里,并不是稀罕之物,产地的女人,人人跟我大汉的女子涂脂抹粉一般地搽这物事。其保存不难,运送也不难,之所以稀有,乃是我大汉的子民从未有人能到如此偏远的地方去做贸易,因此在大汉也不能得见。”刘嫖听得一阵惋惜,尤其想到那边的女人,是人就能抹那香水,自己堂堂天朝长公主,还得求母亲从皇帝那讨些来,刘嫖竟有点不忿,大凡有身分地位的女人如果知道别人有自己没法得到的东西,心里总是会不痛快,必得想法设法地弄来才心甘。 刘平这番话,说得众人都觉新鲜,连窦太后也问道:“离我大汉如此之远的地方居然还有国家,还有人居住?这天下岂不是大得出奇?”刘平心下激动,想这老太太可算是跟我说上话了,这番得说点老太太爱听的才是。 因此回到:“禀老祖宗,这天下之大实是超出我等想象,便是老祖宗这般高寿而见闻广博,恐怕也无法知道全部。这些国家地处偏远,地理风貌和我大汉多有不同。”顿了顿,又接到“单说长安再往西去数千里有一国家,终年炎热异常,比我大汉的盛暑时节还要热上三分,老祖宗可知道是为何?”窦太后一听,新鲜了,如果热成那样,还怎么活人,便问道:“为何阿?”刘平恭然回到:“听人说,这乃是上界神仙所为。这位神仙不是旁人,便是我华夏道门始祖老子。传说老子本是天界至尊之神,下凡来我华夏乃是为了宣扬无上道法。这炎热之国便是由此神平日里炼丹的一个神炉里落下的砖头所化,因此炎热异常。”他把西游记的火焰山基本不动地给搬了过来,只是把太上老君那番狼狈模样略去不讲。 窦太后一听,心里大快,一则刘平讲的事情自己从未听过,新鲜得很;二来窦太后本身极崇黄老之道,生平最重老子,王公大臣都为了逢迎她而专治黄老之学。这番听刘平说得老子如此神通广大,是上界神仙,掉下块砖就是一个国家,那还了得,不管真假,老太太都高兴。因此呵呵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这老子是神不是神,总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老子的话,确实是天地之间的至理名言阿。不尚贤,使民不争,说得多好啊,我大汉立国六十年,正是奉行了这些道理,才从秦末的『乱』象中走了出来,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好,说得好。” 刘发在一旁听得惊且喜,忽听太后叫他:“长沙王,你这儿子倒似不简单哪,说的话可比你这做父亲的多。”刘发赶忙谦到,“太后谬赞了,小儿也就是读得几本杂书,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来,惹太后笑了。”窦太后笑道:“这杂书也是书,成天读那些正经书,读得人都傻了,似你儿子这般正是最好。”刘发心下大喜,嘴上连连自谦。 刘平见此一状,知道老太太这一边算是有个好开头,今后凭借自己知道的那几千年下来的掌故,看的那些书,哄老太太高兴应是不难。难倒难在那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太子爷身上。 太子虽然也跟着众人听,却表现得完全不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甚好奇,显然对刘平所言有些不以为然。刘平也提醒自己,今天见好就收,别逗得老太后高兴了,却让这位将来的皇帝认为自己是个溜须拍马,一味逢迎太后的小人。因此说过这些话之后,刘平也不再多言,席间的话题早已经转到了黄老治国之道去了,众人自是顺着窦太后的话说,直把黄老说得如神仙,把儒家贬到了臭狗屎堆里。窦太后一高兴,连什么示威都忘了,专心跟众人谈起道来。一时倒也宾主尽欢,直说到日头微斜,园子里起了风,窦太后才被刘嫖催着回了寝宫,筵席到此也就散了。 ------------ 第八章 青楼小聚(上) 汉时『妓』院实际不称青楼。青楼有『妓』院之意实是从唐代开始,到宋以后这个歧义后来居上,把本意倒给湮灭了,从此青楼便专指『妓』院。 这长安城内有条章台街,其名声虽不如后世的八大胡同,可是其作为娼『妓』云集的烟花之所,持续的时间却比八大胡同要长得多。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便是这章台街。这倒也不奇怪,历来娼『妓』都居闹市,若是开到乡下去,用不了几日就要关门大吉。这些烟花场所都是有钱有势的王孙公子的去处,自然要挑热闹的地方开。回过头来,几家『妓』院往那一戳,这条街道的繁华又再增三分,算起来倒也是相辅相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条街道直到唐朝还是娼『妓』云集的所在,因此持续时间算起来断断续续将近九百年。 汉书有典“走马章台”,指的就是这条章台街,此典再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去逛『妓』院。 昨日长乐宫宴,刘平得了窦太后的夸奖,回到居所,刘发十分高兴,想不到这顽劣小子有朝一日竟能在太后,众后宫及诸王的面前给自己长脸,原还以为他不丢脸就算万幸了。自己走时看母妃唐姬的神『色』,也甚是欢愉。刘发本是孝子,见母亲高兴,又见儿子给自己增了『色』,一时间高兴得无可无不可。回到居所,连声夸赞刘平,又顺带着教导了下刘庸。刘庸这几日着实有些郁闷,本来傻不楞登的这个弟弟,突然妙语如珠,应酬一道胜于己不说,今日在长乐宫宴上所说的这些掌故,自己居然没有一样是知道的,难道自己这些书啊典阿的,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还是如窦太后所说的那样,读正经书把自己读傻了。被父王教训完了,也不言语,走了开去。 刘平见状,知道自己哥哥生了妒意,说不定还有些猜忌之心。刘庸的心思其实没有他母妃梅妃那么多,平常对刘平这个弟弟也甚好,只是近日连连被盖过风头,任谁都有些不满。刘平晓得这些关节,赶忙走上前去,说:“哥哥可是不高兴啊?”,用上了三分小孩子的腔调,他毕竟也就刚过十五岁的生日,倒也用得合适。刘庸一笑:“哪有的事情,弟弟多虑了。”刘平继续说到:“哦,没有就好,若是王兄因为这些不高兴,做兄弟的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口气已经开始渐转正经了。刘庸道:“此话怎讲?”刘平道:“你看太后刚开始见到我们父子三人的神『色』,半点激动之情也没有,便知道父王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我长沙一脉,本就是庶出,又没有宗亲,祖母只父王一子。若是我们再不能争气,祖母这些年在汉宫内还不是尽瞧别人的颜『色』,祖母已经年过四十,还要成日里逢迎那些年轻的姬妾,我等于心何忍阿?”刘庸一听,悚然动容,想起祖母这般情状,心里微动,眼圈泛红。刘平道:“因此我等一旦有机会,就该为父王分忧,为祖母争光。你我兄弟之间,哪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弟弟这几日做的这些,也无非让你将来这长沙王位做得再轻松一些,富贵一些。”刘庸一听,赶忙连声道:“弟弟误会了,愚兄没有那么多心思,你出彩便是我出彩,何来多余的心思呢?”刘平回到:“哈哈,那就好了,弟弟我还怕你理我,不带我玩呢。” 刘平这番话,顽皮与正经穿『插』使用,一会推心置腹,一会撒娇笑闹,弄得刘庸一点脾气都没有,心里还只怪他自己小心眼。不过刘平说的一句话也是很重要,“你的长沙王位”。刘庸怕刘平风头盖过自己,无非潜在担心世子之位不保,今日刘平大方说了出来,刘庸又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自然就安下心了。再被刘平撒上一娇,顿时也就把不快忘了个一干二净。自此,兄弟二人的猜忌少了许多,也为刘平这后来的闹腾除去了兄弟相争,祸起萧墙的可能『性』。 刘平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生『性』宽厚,且无大志,只要能保住自己将来长沙王的位子,便不会计较自己如何去闹。心里不禁开始感激那个判官,那个老鬼,随便挑就挑了这么个好的家庭环境,除了梅妃那个老太婆对我冷言冷语之外,长沙王府上到父王,下到太监宫女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当真是好,等回头再去地府,定要夸他两句。安抚完刘庸,刘平坐在榻上,计议了半刻,拿下主意来,只等明日和父王说,因此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用过早膳,刘平开口了:“父王,自前日到了长安,孩儿还没有好好逛逛这繁华帝都呢,临湘城内可远没有这里好玩。”刘发一听,说:“你才好了几天,又想开始到处惹祸了?”口气却不生硬,甚至面带三分微笑,显然对这个儿子观感已然改变。刘平赶忙说道:“儿子不敢,呵呵,只是这帝都繁华,实在让人向往,若是这次不转转,将来又不知道哪年才能奉诏进京了。很可惜的。”刘发细一想,这倒也是,帝都景象远非临湘能比,皇上也不是年年都召诸王朝贺,下次兴许就得再等个三五年。 细思量了一会,觉得这儿子或许真的改了,又加之昨日欢愉之情今日犹存,因此沉『吟』了一会,道:“好吧,本王就准你出去转转,不过要带上几名贴身仆人,不要走丢了。记住,千万不可惹祸,也不可张扬,满京之中皇亲国戚多如牛『毛』,随便惹上哪个也够你小子瞧的,到时候吃了苦头可别怪父王没有提醒你。你别打量着你老爹是个王爷,这朝中比你父王位高权重的人有的是。若是惹了祸,别人治你不说,我还要禁了你的足。可听清楚了?”刘平笑嘻嘻的答应了,带着两三长随就出了未央宫,往那繁华地段去了。 长安城的气派,刘平在到达之日已有几分感受。此番自己亲身在长安街道走着,眼见着街旁商铺栉比鳞次,广有四海之物,客栈酒楼自不必说了,什么胭脂,水产,书画,古董,小吃南货,看起来竟似这天下之物尽在长安。商贩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行人往来不息。 刘平是见过人『潮』的,现下的北京城内哪里没有这么多的商店,没有这么多的人。可是长安城贵就贵在,满目皆是端庄华丽的秦汉楼阁,放眼望去,飞檐吊角,千万楼阁层层排列,错落而有致,气派岂是后世那些方方正正的钢筋水泥所能比的。便是一个寻常卖小吃的店铺,也是古『色』古香,建筑得一丝不苟,若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上好的去处。且仲春时节,长安街边遍植佳树,绿荫初成,虽不算遮天华盖,却也是青翠无边,看得人心旷神怡。刘平边看边叹,过足了眼瘾,心想这大汉当真是不负盛名,果然是个四海宾服的王朝,以前在临湘城内憋着,哪知道汉朝气派一至于斯。 他虽耽于盛世气象,脚下却也不停歇,一路直奔一处而去,却是何处?便是前面说了半天的烟花柳巷,章台街。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八章 青楼小聚 (中) 却问他去章台作甚,难道小小年纪竟学得如此行径? 如此一问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章台之处,烟花之所,虽说是莺飞燕舞,花街柳巷,等而次之的地方。但是偏偏有不少等而上之的人常来光顾,且一待就是一整日,甚至有些浪『荡』公子干脆夜宿章台,连家也不肯回了。这若是全要怪那些莺燕却是也怪不着,没有鱼,何处下饵去?自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另有一点,历来消息最为畅通,能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的,无非两个地方,酒楼和『妓』馆。这两个地方均是三教九流汇集,人多口杂之地。在酒楼,几两黄汤灌下去,连自己生身父母都忘了,满嘴的跑舌头,平日不敢说,不能说的全都一古脑儿说了出来,说完都不知道自己说了,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在『妓』馆,一样地也要喝酒,这就不说了。不少孟浪之人,和怀中女人缠mian一番之后,就和这女人交了心,什么不敢对别人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若是寻常人,无非当着『妓』女骂上几句家里的黄脸婆,说她腰如何似水桶一般,倒尽胃口;若是有权势之人,就不免要扯上些朝廷官司,官家逸闻了。这位就说了:“我跟你说阿,前日丞相家的八夫人偷会情郎,刚好被我巡查的时候抓了个正着。丞相非但不敢追究,还让我替他保密,嘿,自己老婆偷汉子不丢人,传出去倒怕丢人了。”从这一番话里,至少就可以得到两条信息,一,丞相的小妾不老实;二,丞相极好面子,兴许还有点惧内。 无数的小道消息,宫闱秘闻就是这么传于坊间,然后夸大扭曲的。因此『妓』馆实在可算个消息灵通的所在。 刘平也就是看中两点去的,一是『妓』馆多有达官贵人,二是消息灵通,虽有失真,却是无风不起浪。另外,还有一个他不太愿意承认的小心思。就是前世读书的时候,不知道和寝室那班哥们讨论过多少次这种话题,均觉得现代的那些场所肮脏无比,一不留神还要被扫进去;若是有个如古代青楼似的地方,风雅非常,又能把那事给做了,还不用担心官府来抓,该是多妙。因此,这番直奔章台街而去,也不能说就没有圆梦的成分在。 刘平的下人见小王爷直奔章台街方向而去,这些都是圆熟世故的人,马上就猜到了小王爷的心思。心道,这小王爷年纪恁的小,怎么也学会去那种烟花柳地了,让不让他去呢?正想着,刘平等人已经到了章台街头,一眼望去,可是不得了,毕竟是『妓』馆云集之地,看着这些楼阁都带了三分香艳,满街的脂粉味道,熏得人直犯晕。 下人里头一个年长的见不能不说话了,赶紧开口劝到,“小王爷,来此地作甚?王爷知道不得了的。”刘平眉一皱:“管得还不少,我来此地,你们若是不说,王爷怎么知道。若是被父亲知道了,他打我一下,我便抽你们十下。听到没有?”那个长随闻言一愣,想,往日里也不见小王爷这么凶啊,顽劣是顽劣了点,对底下人却经常笑呵呵的。刘平见他语塞,便又说到:“这里有几锭银子,赏了你们,和我一同过去,想怎么乐都随你们。” 这正是,若是说服不了,干脆就拉他下水。 此着一用,立刻见效,众人也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了,心道,只要今天我们几个不说,谁知道小王爷去了这种地方,反正小王爷也不是小孩子了,这年纪足可以结婚,管他呢。 说起来倒是,长沙王自己就是在十五岁上结的婚。汉代男子成婚早,莫说刘平带着前世的记忆,就是没有,在十五岁的时候于男女之事也已知道个八九分了。 如此,一行人等沿章台街走去,边走边看。旁边各『妓』馆的流莺们一见这一行人衣着华丽非常,显然非富即贵,哪还管刘平看着几岁。一路纷纷拉拉扯扯,不知有多烦人,若不是几位长随护着,刘平险些就被拉了去。 到了一栋看着比别处更加富丽堂皇,楼阁高大的『妓』馆跟前,一个长随说到:“小王爷,这便是长安城内,章台街上数一数二的馆子。小王爷若是愿意,倒不如就在此处歇脚。”刘平闻言打趣道:“哦?看来你倒是这儿的常客阿。”那位长随脸一红,旁边的长随也开始拿他取笑。刘平倒也不再往前走,抬脚就往这家『妓』馆迈,『妓』馆门前斗大的三个字“广香苑”,阴钩铁划,看着竟是不俗,反有些雅气。 见刘平等人进来,赶忙就有一群负责接待的美貌女子凑了上来,倒也不似剧中说的那样一口一个大爷的,只是齐齐福了一福道:“公子安好,可有些什么吩咐。”刘平笑道:“没什么吩咐,叫你们妈妈来。”女子们齐应了一声,一人去叫鸨子,剩下众人都围着刘平坐下。这一来,刘平有些不自在了,脂粉味熏得自己有些禁不住开始『乱』想。 这时鸨子来了,一见刘平少年模样,先愣了一下,赶忙又满脸堆笑走了过来,她可不想和财神爷作对。鸨子开口道:“这位相公,唤老身前来,可是有何吩咐?”刘平道:“你们这里看着不错,平时可有什么贵客阿?”鸨子一听,敢情还怀疑我这的水准,她领着这群姑娘经营这许多年,在整个长安都没有人比得过,当下略带得『色』道:“唉,老身小本经营,这里又地方狭小,请不得大人来此,平时也就是朝中的公卿,来京的侯爷们常来此转转。”刘平心道,这些还不是大人,来不成你还想请皇上来你这烟花之地。当下也不说出,只是又问道:“如此看来你这倒是个好地方。头牌姑娘却不知道是谁?”鸨子一听,赶忙说到:“老身这里有个姑娘,唤作雪娘,简直就是个天仙,不是老身自夸,这长安城内您找不出第二个来。”刘平心里一动,美人吗,是人都想见见,况且自己还另有他图,因此问道:“那让她出来见见本---本公子吧。”鸨子面『露』难『色』,道:“这位公子爷,我一看您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老身可万不想不做您的生意,可是这雪娘眼下正陪着一位贵客,不得脱身。”刘平倒也不奇怪,头牌吗,自然总有人召唤,便问道:“是谁啊,这么大面子?”鸨子犹豫道:“这。。。。” 刘平喝道:“你这老鸨,有什么不可说的,你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吗?”鸨子赶忙说到:“老身不敢,老身不敢,这。。”顿了顿,附嘴到刘平耳边说到:“是位王爷。”刘平一惊,王爷,那不是自己的皇叔一辈了,当下又问:“哪个王爷。”鸨子面『露』难『色』,见刘平又要发怒,赶忙又凑上来说:“胶东王爷。”刘平哦了一声,心想,好,今天猎了条大鱼,本以为三公九卿就算不错了,居然等着个王爷。 当下微笑吩咐道:“你去通报他,说有人来访。”鸨子说:“这怕不好吧,这。。。”刘平又笑道:“你快去阿,迟了可别怪我不给赏钱。”鸨子一横心,为了钱,不要命了,蹬噔噔几步走上楼去,不一会缩在一个青年王爷的背后走了下来,那便是胶东王刘寄了。 胶东王一见刘平,心里暗惊,脸上却『露』笑道:“哎呀,原来是侄儿你啊。”鸨子一听,大松了口气,原来是亲家,居然也是个王族,还好刚才没得罪他,见没她事了,赶紧就躲了。胶东王刚一坐下,就对刘平打趣道:“你小子今年才几岁,怎么就学会来这,比叔叔我当年还要风liu三分哪。”刘平笑道:“侄儿哪能和皇叔比,这里人多口杂,还是上楼去说吧。”胶东王也觉合适,毕竟再过一日便是皇上千秋,这里又是个热闹所在,被别人撞见,两个人都不好看,因此依言上楼去了。 刚进得楼上雅间,门一打开,一个肌肤似雪的女子便盈盈一福,莺声燕语道:“雪娘参加王爷和这位公子。”刘平看得呆了一呆,心道这便是雪娘了,怪不得叫雪娘,这肌肤当真如雪一般。可这种白又不是苍白,乃是像上等羊脂玉一样的颜『色』,显得凝而不死,散而不『乱』,温软丰润。呆了半晌,旁边胶东王早笑了,心道,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却似是此道中人,当下便道:“雪娘,这位是寡人的皇兄长沙王的次子,快拜见吧。”雪娘闻言再福了一福。刘平还是没缓过劲来,手忙脚『乱』地说,唉,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也怪不得刘平,身子是个十五岁的身子,心智却是二十三四,见得这等绝『色』,一时心驰神摇纯属正常。雪娘见他狼狈状,不禁嫣然一笑,这一笑百媚横生,不可方物,刘平看得又是呆了。 ------------ 第八章 青楼小聚(下) ---------------------------------------------------------------------- 点推比看着很寒酸那,呵呵,请大家帮我推推,互帮互助呗。 ---------------------------------------------------------------------- 胶东王哈哈一笑,拍着刘平的肩膀,引着他入了雅间的内厅。厅内不染一尘,当先一架四折的云母屏风,象牙玉石点缀其上,屏风主体绘以山水。绕过屏风便见一张沉香木的矮榻卧于内厅中央,榻上摆着一张漆木几案,几案左右两首各铺一张青竹席,席面四边以黑『色』丝绢滚边,绢上饰有简单纹样,清淡而不寒酸。 刘平笑道:“想不到这『妓』馆之中,陈设倒并不俗。”刘寄闻言亦笑道:“还不是雪娘的品味好,别人的房间,本王都懒得进去。”刘平不禁又看了雪娘一眼。 两人分跪几案两首,雪娘跪坐在刘寄一旁,给二人斟上酒,便静坐不语了。刘寄打趣刘平道:“侄儿今年多大?怎么就省得这些门道?想是长沙国内风气开放。”刘平脸微一红,不知说什么好。刘寄倒也不纠缠,笑了笑就揭过去了,又道:“昨日太后那里,侄儿可是长了你父王的脸面,我们这些叔叔们都没说上几句话,就你和那赵王讨老太太欢心了。”听口气,对赵王竟似有点不屑。刘平赶忙谦道:“侄儿不务正业,成日里读那些杂书,这番太后问的碰巧读过,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白捡了。”刘寄道:“你倒还好,毕竟知道个全乎,那赵王只知道个一鳞半爪,也急着抢着献宝,寡人看不惯。”话虽如此,刘寄的话里还是顺带着也批了刘平一通。刘平听着也不恼,说:“唉,王叔治的都是大学问,这些杂家微言,不去理会也罢,赵王叔怕也只是为了讨老太后欢心,并无别的意思。”刘寄冷哼一声,待要再说,却憋住了,想必底下的话难听得很,当着小辈,不好说出来。 他这么一说话,刘平倒看出这个王爷城府不深,虽然不至于喜怒形于『色』,却也不是个憋得住的主,这种人好对付。怕只怕碰上淮南王这种人,说了半天话都是在打机锋,半点实质『性』的东西也别想掏出来。 刘平微微一笑,给刘寄斟了点酒道:“侄儿初来长安,以前也无缘得见各位王叔,昨日见着了也没说上几句话,今日和王叔在这温柔乡里碰上了,实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刘寄笑道:“你小子,年纪不大,话却说得挺老到。”顿了顿,又说:“你父王来的时候,寡人未去拜访,不是寡人没有兄弟之情,实是有所顾忌,你可不要怪王叔才好。”刘平赶忙道:“王叔哪里是那样的人,看今日对侄儿这般热情就知道王叔是个重情谊之人,不去拜访父王,必有苦衷。”刘寄大笑道:“好,你小子说话对寡人的胃口。寡人在圣上的这些儿子里不算最有出息的,却绝对是最仗义的,不似那赵王,口蜜腹剑,表面上仁义道德,内地里男盗女娼。”刘平见他又骂赵王,便知道这胶东王与赵王许有过节。刘寄又接到:“寡人不去拜访你父王,也不去拜访别的藩王,就是为了图个清静,省得被别人说。”刘平奇到:“看望自己兄弟,别人能说什么呢?”,刘寄饮尽杯中酒,长出了口气说:“既是兄弟,也是敌人,见他作甚。你看着吧,如果今日独独我一个人去拜访你父王,明日就有人说我胶东王和长沙王有猫腻。人心不安哪。”刘平故意疑『惑』到:“天下太平,圣上英明,诸王效忠,百官尽职,还有什么人心不安哪?”刘寄又饮尽刚添上来的酒,借了三分酒意,说:“天下是太平,可架不住有人想不太平。”刘平再要问,刘寄倒警醒了起来,一再摇手,岔开话题去了。 刘寄喝了口酒,咂咂嘴,笑问道:“你小子初来乍到,就敢跟王叔我抢女人?”刘平脸又一红道:“侄儿哪有那种心思,来这里也就是逛逛,并不打算做什么。”刘寄笑道:“自古男人进了花丛堆,哪有不采上几朵的,寡人面前你就不必学那些道学家了。那些人哪,可恶得紧,只顾让别人不许做这个,又不许做那个,其实自己挨个做了个遍。赵王这样的人就是如此。”刘平见不能不问了,便开口道:“赵王叔似乎和王叔你有点过节?”刘寄闻言,一拍几案,大声道:“过节?本王怎能与他一般见识?”刘平问:“那倒底是为何呢?” 刘寄沉『吟』一会,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告诉你便告诉你了。传扬出去也好,让天下人都看看赵王是什么德行,不过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小人。”刘平忙说,“侄儿绝不会传扬出去。”刘寄顿了一顿,说:“赵王这个人,别看他年轻,长得又好,一副堂堂皇子的模样,其实内里不知怎生狡诈。王叔我当年就险些遭他算计,若不是圣上顾念父子情谊,我这王爷恐怕就只剩个侯爷当了,或许连侯爷都没的当。”刘平问,这却是为何?胶东王说:“寡人初受封到胶东国的时候,年轻气盛,好喜修筑宫室。那胶东国的宫室也是破烂非常,寡人在长安住惯了,哪能住那种地方。因此到了那就让人扩修。这才扩了三个月,宫室还未齐全,寡人就被人上了道折子,说寡人什么靡费无度,什么搜刮民脂,最严重的,说寡人为了修建自己的王宫,侵占了朝廷郡治的地方。这可是大罪名,寡人当时就吓了一身汗,赶忙叫人去查,你却道怎么着,原来寡人王宫扩建的时候,把郡守衙门一座废弃的墙给推到了,说这就叫侵占朝廷郡治土地。”说到这,刘寄声音低了下去,接到:“你可知道,当年我的皇兄,你的大王叔,废太子刘荣就是因为差不多的罪名让人给参了一把,死了!他侵占的是太庙之地,我占的朝廷之地,虽不至于死罪,但也够寡人一受的。后来好在父皇派人来查明事情原委,训斥了寡人一通,没有加罪。寡人却足足惊吓了两三个月,惶惶不可终日阿。等事情过了,寡人誓言要揪出这个告寡人黑状的家伙,抽筋扒皮。查来查去,却查到了赵王那贼子的身上,那参寡人便是他指示所为。他倒会做人,自己不参,叫别人参。”说到这,刘寄仍是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刘平见状,赶忙劝道:“王叔不必计较这些,赵王叔怕也不是有意陷害。”刘寄再重重哼了一声,显然对刘平回护赵王不满,说:“他不是有意陷害,难道是寡人有意栽赃了?他这个人,你以后交道多了就知道了,可要加小心。他不似你父王那般仁厚,也不似寡人这般豪爽,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圣上十几个儿子里,我看就数他最坏,不过话说回来,别的也不见得怎么好。”刘平笑道:“多谢王叔提醒,平儿自会小心。”正经话说完了,便开始闲聊,不一会就扯到女人身上。 刘寄笑道:“侄儿可有娶妻的意思啊?你父王和寡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了王妃了。”刘平摇头道:“侄儿还不曾有这个心思。”刘寄道:“成家立业吗,男人当做的事情,便似你今天来这章台街一般,我王公贵族的人家,哪个不要走过这一遭,没什么害羞的。”又笑道:“你看这雪娘怎么样?”刘平一听就闹了个大红脸,雪娘也赶忙推胶东王道:“王爷,你恁的胡说,小王爷还小,你可别把人家往沟里带。”刘寄拧了雪娘脸颊一下,大笑道:“他还小?寡人似他那般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了。”刘平听了,脸更红,心道惭愧,我这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快四十年,连女人边还没『摸』着,今日若不是有所图,怕还不来这地方呢。 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刘寄道:“来不成你想空手而归?”刘平道:“侄儿偶遇王叔,便不算空手而归了。”刘寄轻笑:“你小子会说话,随你便吧,绝『色』美人送到你眼前,居然不要,不知道你是真君子讷,还是和赵王那样真小人。”刘平笑说:“平儿君子也不是,小人也不是,只是没贼胆,怕父王知道罢了。”刘寄一听,摇头道:“嘿嘿,你父王倒没白疼你,在这里还能想着你父王,寡人那些儿子要有你这般体念寡人的心思,也就不会天天惹祸了。” 胶东王突然又问:“三公九卿,满朝的大臣,有几个上你父王的门了?”刘平苦脸一笑:“三公半个也没来,九卿来了三个,还都不是要紧的衙门。”倒并没有把淮南王来的事情说出去。胶东王见他不满,说到:“你小子,别学赵王,贪这些虚名,本王倒是有好些个大臣来拜访,可全被本王赶回去了。”刘平奇道:“这是为何?”“你道他们来能有什么好事,这些都是老狐狸,没有好处能上门?况且这些年,吴楚之『乱』以后,诸王的日子哪个好过,圣上在时,顾及父子情谊,我们或许没事,可若是等那位登了基,结交大臣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有些王爷就只顾着这些虚名,呼朋引伴,显得自己多有本事,将来必是要遭殃的,不过祸也是自己招来的,怪不了别人。” 刘平一听,一阵警醒,心道,原来这王爷不傻,适才还差点看轻了他。是了,现在本是非常时期,表面太平,暗地里朝中各种力量却是纠缠不清。有些人虽然明面上看着自己有多股势力支持,可这样却必定也要遭人忌恨。刘平自明了这一道理,别的诸王公卿都不再去招惹,只专心一意把宝押在皇室几个最重要的人身上。 刘平相通这一关节,不禁有些得意,和胶东王一阵喝,他毕竟少年心『性』,不能约束自己,喝到最后便醉卧在了广香苑。这一卧,倒是生出了不小的事端。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九章 祸从天降(上) 次日清晨,刘平刚一醒过来,便惊呼出声,这里分明不是未央宫内。房间里四下都能闻到脂粉香味,锦罗床帐,看着十足的是个温柔乡,半点也没有宫内的气派。再细一想,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日自己竟是一夜未归,想到父王震怒的情状,自己不免又是一身冷汗。 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带来的那几个长随,暗骂这几个奴婢,不知为何这般作死,不把自己叫回宫去。想到这里,再也躺不下去,翻身下床,便开始叫那个年长长随的名字:“张祥!张祥!张。。。”正要再喊,只见一个女子一掀帘子,娇笑着进来了,这名女子,头挽高髻,发髻上左右各『插』一支碧玉金簪,腮上浅红,唇正中间,点上一点朱红,一身青『色』广袖长服曳地,腰间束以黄绢腰带,双手笼在袖中,一步三摇,如春风拂柳一般地行了过来,刘平看得又是一呆,心想,这『妓』馆下次是决计不能来了,『迷』了本『性』不说,还时时让自己受窘,『露』出这番急『色』模样。 那女子倒似见惯了男人在她面前这副蠢样,依旧娇笑道:“公子可算起了,日头已经快三竿了。这人长得不错,可这酒力就也忒嫌差了些,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个样子。”刘平脸又是一红,在女人面前,他就只有红脸的份,当下说道:“姑娘却是何人,我那位朋友呢,我的那般下人呢?”那女子又笑道:“你急个什么,都睡了一晚了,还急在这一时阿,你那朋友见你醉了,就自己走了,嘱咐我们好好招待你,你那帮下人阿,呵呵,只怕这会子还没起呢,他们酒力可比你好,昨天几个人楞是喝掉了一大坛子。” 刘平一听,微生怒意,难怪这些下人们没有叫自己回宫,原来自己喝上了,可是当着这名女子又不好发作,忽然惊觉她的话里说好好招待,难道。。?刘平这下却是不甘心了,心想,我前世今生几十年的童子功,今天难道交待在这等女人的身上?刘平一急,脱口而出:“你们难道对我。。。?” 那女子闻言,微一愣,转而大笑道:“哈哈哈,看你就是个雏儿,也学人家来逛『妓』馆。你又不是女的,干吗那么着急,再说了,你当本姑娘是什么人,还能趁你醉了把你怎么样不成?啧啧啧,本姑娘在这广香苑也待了些年头,却头一次见你这样的,上了这儿的门,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知做给谁看。” 刘平又羞又怒,道:“本公子来这与你何干,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浪『荡』之人。”那女子也微怒道:“哟,这话说的,不是浪『荡』之人,你上这来干什么,来不成是来和人切磋学问哪?”刘平被噎了一下,“你!。。。”,那女子却是浑不怕,再拿眼轻蔑地看了几下刘平。 刘平抓起床头的衣服,绕过那女子,一摔帘子,径自出了房门。他刚走,一个娇艳如雪的姑娘就走了进来,却是昨日侍奉刘寄刘平的雪娘。雪娘嗔道:“云娘,叫你好生招待他,怎么倒吵了起来,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得罪了可不是好玩的。” 云娘一白眼道:“任他是皇帝老子,到了这也就是个男人。本姑娘把自己房间让给他睡,半个谢字都没有,还冲我发脾气,气死了活该。”这云娘乃是广香苑的几个头牌之一,生得也是一般的美艳动人,可是『性』子也急躁得很,好喜和人斗嘴,轻易不肯服输。有些达官贵人却偏好这口,平时见别人对自己唯唯诺诺惯了,乍有个人不给自己好脸子看,竟是觉得挺稀奇。不过这也亏得云娘美艳非常,若是本身相貌就比较抱歉,还老是耍脾气,别说在『妓』馆待不下去,作别人的老婆可能都要被休了。雪娘见状,也不再劝,摇头叹了一句,径自回房去了。 这边楼下,刘平已经在厉声责骂那几个长随,说:“今日若是父王怪罪下来,有我一下受的,就有你们十下,全都仔细你们的皮。”刘平本就有怒意,再被那个云娘一通挤兑,当下怒意又带了三分恼意,冲下楼去把这几位长随从梦里踢了出来,便开始教训开了。 训了半天,老鸨也来劝了,旁边的嫖客也有探出头来凑热闹的,全都看见一个玉面少年,衣冠不整,在狠声怒骂着地上跪着的一溜衣冠更是不整的长随。骂了一会,刘平也觉得大庭广众的,不太合适,又急于回宫去给父王请罪,就又踢了这些随从一脚,让他们去雇了驾车,一路飞奔未央宫去了。 一路上刘平懊丧不已,自己还想做大事呢,这点黄汤灌下去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今日父王还不知该如何震怒。 到了未央宫自己歇息的宫殿,刘平斥退了跟着的几名长随,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殿门,殿内却不见一人,正自奇怪,哥哥刘庸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进来了,一见他,赶忙拉住他的手说:“兄弟昨晚去哪里了?我派人找了一晚上,简直急得不行,又不敢禀报父王。” 刘平一听,也顾不得感谢哥哥了,赶忙问到:“父王他不知道?”刘庸说:“阿,我还没敢禀报父王。”刘平奇到:“父王昨晚不在宫内吗?”刘庸道:“你昨天走后不久,淮南王爷就派人来请父王了,说是他那里请了不少饱学之士,请父王一起过去论道。后来天晚,想必就宿在那里了。因此你没回来,父王并不知道。” 刘平暗道一声好险,赶忙又说:“哥哥,这件事情就别告诉父王了,徒惹他生气。”刘庸点头,却又问到:“你昨晚到底哪里去了,我遍寻不着,还以为你被歹人劫了呢。”刘庸昨晚派人找遍了长安城,却独独没去找那些『妓』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去了那种地方,他是个读正经书的正派人,自然把别人也想得都正派。刘平可不敢说自己去广香苑了,赶忙扯了个谎说:“昨日碰见胶东王叔,他拉我去一家乐坊,听了一晚的丝竹,怎么也不让我走,他是长辈,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这不,一大早就赶回来了,生怕父王怪罪,正要解释呢,既然他不知道,那就干脆不要告诉他了,省得再解释一遍。” 他说的倒也有一半是真的,反正自己哥哥也不会认真去问胶东王,回头只要让那几个下人不说出去,也就行了,不过他们要是说出去,他们自己也逃不了一顿狠打。一场风波这就算过了。 晌午时分,长沙王回来了,问了问刘平对长安的印象,也没觉得什么异样,就自己躺去歇息了,明日圣上千秋,还得忙活一整天呢。一时倒也无事。 刘平不禁暗暗庆幸自己福大。等安稳下来,脑子里又想起云娘那副鄙夷的神『色』,刘平不禁发狠到“迟早要让这女人吃上苦头,我何曾被人这么说过,连梅妃那老太婆也只会阴阳怪气地说几句隐晦之言,着实可恨。”这一天过得太平如常,一夜无话。 次日,刚过午时不多久,长沙王就催着两个儿子起来了,再看他,王冠,朝服都已经齐备,显然是对父皇的千秋圣诞重视非常。刘平刘庸也赶忙洗漱更衣停当,父子三人跪坐在榻席上,各想心思,等着执事太监来宣召。 约莫寅时末刻,执事太监到了殿外,朗声宣道:“皇上圣旨,皇太后懿旨!”父子三人急忙跪了出来,太监接着宣道:“皇上圣旨,皇太后懿旨,宣在京诸皇子,诸王,后宫嫔妃,公主,诸王子,翁主,列侯,命『妇』,及在京六百石官员以上到未央宫前殿朝拜,贺圣上千秋万寿之喜!。”三人山呼万岁之后,赶忙就跟着这位太监往未央宫前殿奔去。 未央宫前殿高大异常,乃是世所少有的宏伟殿阁,矗立未央宫群中,尽显皇家气派。待刘发三人到得前殿,已见诸多王公大臣都站在殿前广场,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不管身份多高的人也不敢在这里喧哗。三人赶忙走了过去,按照礼官的引领,依品级班次站在藩王的行列里。 贵戚百官陆陆续续来齐了,再等了片刻,天将亮而未亮时,几十名礼官站在殿点的石阶上齐声喝道:“趋!”,一时间,几百人一齐趋步上前。百官分列两班,列侯,将军及一众武官序次站于西方,东向而立,文官自丞相以下皆依次站于东方,西向而立。诸侯王,各宗室贵戚,以及前来贺拜的蛮夷另按尊卑之序侍立阶前。 这时礼官又齐宣道:“皇上,皇太后驾到。”话音落了,便见皇帝乘龙辇,皇太后乘凤辇,从殿中缓缓行出,待皇帝太后二辇停住,礼官齐齐宣道:“诸王贺!拜!”诸王听言,纷纷行三跪九叩大礼,又听礼官宣道:“诸国使臣贺!拜!”,于是各蛮夷使臣也都纷纷行礼,礼官再道:“文臣贺!拜!”,众文官自丞相往下都三跪九叩,口呼万岁,礼官又道:“列侯将军及军史贺!拜!”,又是一通,最后礼官宣道:“后宫嫔妃,诸公主,翁主,命『妇』贺!拜!”这又是哗啦啦一通。 这便是汉宫大朝的礼仪,当初刘邦见了这架势都喜乐疯了,说是如今才知天子的滋味何在。这般庄严肃穆的景象,却也是使皇帝的威严达到了顶峰,刘平看完这一场贺拜之礼,内心里觉得这做皇帝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营生,怪不得那么多人掉了脑袋也要抢这位子坐。 皇帝太后等几百人全都拜完了,才双双手一抬,说“群臣免礼,起”,一时这场大礼才告终结,皇帝说了一通告祭上天,抚慰黎民的话之后就传旨设宴了。这些刚刚神情严肃的王公大臣才缓过气来,鱼贯入殿。 未央前殿内轩敞无比,早已摆下了无数几案,席子,众官由礼官领着按照品秩入了席。刘平并无自己的席位,依着父王坐了下来。开始便是众人贺寿,这么多人贺下来,刘平已经快要睡着,但是又根本不敢睡,连眯下眼镜都可能被礼官给当众赶出去。待到刘发献白鹿的时候,群臣一阵『骚』动,景帝也大快,笑道:“发儿有心了,这个礼物朕甚是喜欢,交由御苑好生喂养。”刘发见父皇高兴,赶忙又拜了几拜。 众人献完宝,已近巳时,首领太监传膳,一群太监就往来穿梭,把那佳肴端了上来。可是百官却没几个人真正动筷,就让这些吃的在那摆着。 窦太后道:“皇帝寿诞,一群人干坐着也没意思,群臣们有那能言善赋的,当下就给皇帝献上一赋,如何阿?”景帝侧身一躬道:“母后体念儿臣,儿臣感激不尽,一切尽照母后的意思办。”窦太后微一笑道:“我这瞎老太太阿,虽然看不出好坏来,但是能听出好坏来,众王公大臣们,都显出本事来吧,赋得好的,哀家重赏。” ------------ 第九章 祸从天降(中) ---------------------------------------------------------------------- 今天只能更新一章了,小子的时区不同,白天感恩节折腾了一天,晚上敲出这些文字来,且里面有一段花了些时间,大家看了就知道了。谢谢支持!请推啊推! 另外,广告一通,本书签约中,赞起点编辑效率,请大家继续支持,再谢。 ---------------------------------------------------------------------- 窦太后话一出口,众臣便小声议论起来,能够在这种场合下讨皇上太后的高兴,在众臣中脱颖而出,乃是大有脸面的事情,说不定皇上太后一高兴,就能升个官加个俸什么的也未可知。因此几百王公贵戚中,除了那些靠军功起家,勉强只能读些书信的列侯将军们,其他人均有些蠢蠢欲动,都想献宝,可又担心在群臣面前稍有差错,就要丢大人,因此犹豫不决,这时若去看众臣的脸『色』,倒是好玩得紧。 有几个自负文采的饱学之士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们日常做的就是这些事情。比起管理衙门的事务来说,辞赋一道倒更像是他们的正业。 片刻之后,文官中有个人离席跪拜到:“臣愿献丑,抛砖引玉,略聊表微臣对圣上千秋万寿欢庆,恭贺之意。”,窦太后听言,笑道:“好啊,奚明大人文名斐于四海,著于众臣。不必过谦,你就算不自己说,哀家待会也要点名让你说的。”奚明再拜谢了皇帝太后,告了个罪,长跪起身。作赋的时候若是坐着,或者跪着,气势先就少了一半。汉赋相较后世各种文体而言,最重铺陈叙述,气势上首先不能输。 只听奚明朗声言道:“臣闻渭水浩渺,昆仑其源,千里而限于大河。臣又闻南山苍茫,上干青云,万峰而蔽荫日月。南山之阴,渭水之滨,汉皇建极,都曰长安,国称大汉,维天之命,抚恤庶黎。皇统序传,四帝狩天,披肝沥胆,止昏定『乱』。骏惠我高祖,仁厚我孝惠,昌明我孝文,大德我今上。昔闻,君不明,则臣不查,民不宁,边不靖。皇汉御宇五十九载,寰宇清而四海宁,万民安而四夷朝。今上承昊天之命,伐逆『乱』于南向,立远威于北方,七国『乱』而自灭,匈奴犯而遽退,不战,得百世安,不发,享万年靖。。。。。” 奚明这一通赋,中间几乎没有什么停顿,众臣听得惊讶,皇帝太后听得欣喜,等奚明最后一句落声,窦太后先拍了几下掌,然后说到:“奚大人果然还是宝刀未老,信手拈来,却道出了我大汉立国一甲子的煌煌文治,赫赫武功。当今圣上敬天法祖,万民俱安,四海皆朝,说得好,哀家有赏。”景帝待太后说完了,也称赞道:“爱卿素以文名著称,朕以前也有目睹耳闻,今日看来,竟似更为老道娴熟,太后欢喜,朕少不得也要赏了。”奚明赶忙跪下,拜谢二圣,感激涕零自不需言。 见奚明得了夸奖,受了封赏,别的人哪还坐得住,接二连三都离席作赋,说的话也无非都是些称颂之言,把当今皇上说成了古今第一人,有的还卖了个乖,把窦太后也给编排了进去。一时间满殿的歌功颂德之声,皇帝自然也是听习惯了这些话,一点也不觉得合适,只要说得还不错的,一概打赏,众臣不少原本怕丢人的,也赶紧出来凑上几句,反正皇帝今日高兴,虽然不至于百无禁忌,但也是龙心大悦,此时不去搭个顺风车,什么时候还有这等便宜得呢? 刘平见诸王百官走马灯似地离席祝寿,自己这边父子三人却一个也未能说上话。刘发自己本来长于辞赋,可是他生『性』仁厚懦弱,不习惯在人前显示,而且同为皇子的其他八王,加上皇太子都还没有说话,他也因此不想出这个风头,以免遭来兄弟们的猜忌。刘庸读了这么多年书,学问倒也是不错,但是和这些公卿们比起来却是平常,况且刘庸久居长沙国,朝廷中的阿谀奉承,赋文媚上的这些门道还没有怎么学会。如果让他坐下来好好想想,或许也能写出一篇不错的贺寿赋来,可让他当下就想出这么多奉承的话,且不能和前面的人重合,却不是他能办到的。 刘平却不一样,他这次来长安就是打算一鸣惊人来的,连皇太后长乐宫家宴这样的机会他都不愿意放过,卖力现了一把,这种满朝王侯公卿齐聚的良机,他又怎能放过。刘平毕竟年轻气盛,又一心想尽快扬名立万,在大汉叱咤风云一番,因此也不理会刘发那个韬光养晦,不作出头鸟的心思,见缝就要钻。 这些老家伙流水一样地接连祝寿,刘平早已等得心焦,瞅得一个空当,也不和父王,王兄商量,自己径自离了席,跪前道:“臣长沙王次子刘平贺吾皇千秋之喜。臣年幼学浅,若是所作之赋有不合仪范之处,还请皇上太后恕罪。”窦太后听得是前几日那个说逸闻趣事,夸赞黄老之道的长沙王次子,先就笑了,道:“你父王说你只会读杂书,今日既自告奋勇出来献寿,自然正经学问想必也是有的,好,且作来听听吧。” 自刘平突然离席,说也要为皇上作赋,刘发就开始一身身地发冷汗,心下惊惧道,这个臭小子怕是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就敢胡闹。虽说他近日不似以前那般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可是也只限于在应答之道,前日给太后凑趣的那几折逸闻,想必还不是他看书看来的,定是不知从哪里听人说闲话听来的。以上这些,都是一时的取巧,根本算不得真学问。辞赋一道,非要有名师指点,自己不知道要尝试多少次,才能在众人面前现出来。刘平怎么治的学问,刘发一清二楚,别说什么辞赋之道,正经的经典他都没有读过几部,一篇像样的文章都没有拿出来过,现在却学人家即兴作赋,不是作死是什么?刘发当下也顾不得听刘平说什么,满脑子想着怎么在刘平扯完之后,皇上震怒之下,求皇上恕罪。 刘平再拜,嘴角微笑,长跪起身,缓缓开口道:“汉兴六十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陛下即位,存抚天下,集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慑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夷酋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惰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乡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 刘平只顾在殿中慢慢踱步,边走边缓缓作出自己早凑好了的赋,他说得轻,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无异阵阵惊雷,那些自负文采的人顿时脊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了无数层,王侯百官都屏住了气,不能吭一声,再看那皇帝与太后,听得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众人纷纷心道:“这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从娘胎里开始学辞赋一道,也难做得如此之好啊,难道天赋异禀,不同凡俗?”刘平也不去看众人,只顾自己迈着步子,直到最后那句话落了地,半晌都没人说出话来。突然有人拍起了巴掌,拿眼看去,竟是皇帝自己在那拍了起来。 刘发转首一看,竟是父皇在鼓掌,当下懵了,他也没去仔细听刚才刘平说了些什么,现在乍一见众人一脸惊讶佩服的表情,父皇又当先表示赞赏,松了一大口气之余,又开始想,这小子到底说了些什么?转头再一看,却见世子刘庸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弟弟,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刘发头更大了。 景帝一拍掌,剩下的一众人等,纷纷反应过来,顿时满殿轰然,众人万没想到,长沙王的次子居然有这般文采,小小年纪作的赋却是一等一的佳作,令不少饱学之士纷纷感到汗颜,觉得自己这半辈子书读得还不如人家十几年来得有用。一时之间,惊叹,佩服,嫉妒,怀疑,各种表情充斥于众官脸上。景帝开口道:“好!满朝的公卿,朕还没见过有人能作出如此上等的赋文来,气势可谓磅礴,词藻可谓华丽,却言之有物,虽有溢美之言,听着却不阿谀,很好,好!”景帝说完这几个好,众人也赶忙顺着皇帝的意思,纷纷夸赞起来,这个说长沙王教导有方,那位说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子孙,果然非同凡响。一时马屁齐飞,法螺大吹。 却道刘平哪来的如此学问,他前世今生加起来的文学修养,都到不了这篇赋的十分之一,难道一夕之间顿悟了?天底下顿悟一类的事情只有骗鬼,是人都不相信昨天还写不出几句好文章的人,今天就能赋出这一等一的好赋。因此原因只有一条,偷。这是不少人为了成名采取的手段,偷来别人的成果,当作自己的结晶发表,只要不查出来,就是成名的绝佳捷径。前面说过刘平为了博取盛名,打算用些非常手段,这手段便是偷,而且他这偷万无一失,保险到了极点。有看官道,这却是为何? 实因他偷的乃是后世的成果,别说当下根本查不出来,就是将来那个正主写出来同样的文字,也只会有人说那个正主剽窃,别人就会翻开史书来说,喏,这些人家刘平多少年前就写过了,你这个人,居然字都不改动几个就敢说是自己写的,当真厚颜无耻。这样一来,就本末倒置,黑白不分了。因此刘平这招数实在是有够损的。他偷谁的呢?当然要偷就偷个顶尖的,一般的刘平还不打算偷呢。那位正主便是大名鼎鼎的司马相如公,可惜他虽然已经出生在世上,年纪比刘平还大不少,可是却还没来得及怎么出名,也没来得及写那篇文字。刘平也就只好暗道一声对不住,给拿了过来,反正司马相如公将来文名卓著,也不缺这一篇半篇的。他拿的这篇乃是司马相如称颂武帝的,里面有些句子用在景帝身上明显不当,所以略微改了一下,倒也合适,反正群臣作的都是极尽夸张,有骆驼不说牛,刘平吹上一吹也没什么问题。 刘平早料到反应会如此,因此也就气定神闲地拜谢了皇帝太后,退回席上去了,瞅着目瞪口呆的父王和王兄笑了一笑,岂料瞬息之间,变生肘腋。 皇帝正要把这赋评为头名,大赏特赏,刘平正觉得飞黄腾达之日自今而起之际,赵王刘彭祖离席跪前启奏道:“父皇千秋万寿之喜,长沙侄儿能献出如此绝妙的贺寿赋,当真是我大汉朝的人才。儿臣替父皇有这样的人才而由衷高兴,儿臣也十分佩服长沙王子的天赋与文采。不过。。。” 皇上听他顿住不说,脸上微有不悦之『色』,催道:“不过什么,有话尽管说,不要吞吞吐吐地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赵王赶忙说到:“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有一事启奏,听儿臣说完了,再请父皇圣裁。”赵王接到:“前日,儿臣的一位下人,到城中办事,路过章台街口的时候,碰巧看见长沙王子和他的几个下人,本想过去请安,却看见长沙侄儿带着一众人等径自走进了章台街。”赵王说到这,群臣轰然,这些事情在庙堂上何曾有人谈过,章台街的盛名谁不知道,去那十有八九就是逛『妓』馆去了。刘平一听,骇在当地,脑中轰然作响。赵王看了下众人神『色』,又继续说道:“儿臣的下人好奇,便跟了过去,眼见着长沙王子一行人进了广香苑,据那位下人回报,长沙王子在那里面逍遥快乐,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昨日的上午了。”一听他提广香苑,群臣更是轰然,这里头本来就有常逛『妓』馆的,广香苑自然是他们头一个去处,因此虽然赵王没有说这是什么地方,众人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再看这边,刘发父子三人已经呆若木鸡,刘发是被这天降的横祸给砸昏了头,刘平懊丧惊惧之下,什么都想不了,刘庸一边担忧此时的形势,一边却也怪刘平昨日跟自己撒谎,小小年纪就去了那种地方,还被人一下就抓住了把柄。 赵王略微一顿,又说:“朝廷有法度,官员禁止狎『妓』,虽然不少官员暗地里不遵守这条法度,可在非常时期也都知道节制自己,不去那种地方。今次,明知父皇千秋就在后日,长沙王子还去广香苑寻欢,且彻夜不回未央宫。实在有失王室体统,也有伤对父皇的忠孝之心。儿臣一切据实禀报,绝无妄言,请父皇明察。” 他这说完了,再看景帝,脸『色』已经青了。 ------------ 第九章 祸从天降(下) 群臣见皇帝脸『色』变了,纷纷噤声不语,毕竟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自触霉头,刘平说起来年纪资历都太轻,既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也无人屑于落井下石,因此除了赵王一人在那里说之外,别的人都一言不发,静观其变。赵王说完了,便跪伏在那里,心里想必已有些得意。 赵王其人,正如胶东王那天在『妓』馆里告诉刘平的,为人狡诈『奸』佞,心胸狭隘,善诡辩,表面上看起来光明磊落,待人和善有礼,内心却阴险非常。只要是拂了他的意,不顺他的眼之人,都要想尽办法修理一番,且因其人善诡辩,所以往往利用所谓的王法和道统来构陷别人,冠冕堂皇,掩人耳目。这次当着众王公大臣的面,把刘平去『妓』馆一事抖落了出来,用的也是朝廷法度。怎么说,刘平在皇帝千秋万寿之期去逛『妓』馆都有违国家法令,不合王族体统。 却道赵王为何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世上自然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其一乃是因为当日长乐宫宴上,刘平抢了自己的话,盖了自己的风头,赵王心胸极其狭隘,因此当时已经生了忌恨之心,其二乃是因为今日朝宴,刘平出尽风头,艺压百僚,赵王更是妒嫉非常,当下就起了构害之意。赵王说的什么他王府中的下人在章台街偶遇刘平等人,全是编出来的鬼话。赵王为人阴险,当初受封为王的时候,一心想在国中肆意妄为,不受朝廷指派的国相等官员牵制和约束。为了对付这些人,赵王便日日派人去监视,自己再设下种种诱『惑』,或言或『色』或财,只要这些官员稍有失礼违法的行为,就被他的眼线记录下来,赵王以此为凭,或敲诈,或要挟,或直接参劾定罪。 刘平既然惹了他,他当然也就不肯放过,因此宫宴一结束,便派人盯上刘平,他不出错最好,一旦出错就要被记上一笔。是以,那日刘平一行人虽然并未招摇过市,一举一动却都已经在他人注视之下。去章台街,宿广香苑又怎么逃得过别人的眼睛。赵王昨日知道这档子事之后,倒也没有想立刻就把刘平怎么着,他想就这么攥在手里,有机会敲打敲打刘平,让他学个乖,给自己点回报,或者一桩桩一件件地给他积攒起来,将来一发而置他于死地。 只是刘平功利心太过强烈,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直上青云,加之年纪太小,阅世尚浅,没有父王刘发那般谨小慎微,也没有淮南王那般老谋深算,自以为得了意,出了风头,就一个劲地横冲直撞,却忘了自己早已遭了小人的忌恨。今日取巧博了皇帝太后的喜欢,满朝公卿的赞赏,却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脖子粗,赵王本还待要引而不发,见他如此风光,一边心下嫉妒非常,一边担心若是他果真从此就飞黄腾达了,自己抓着的这些把柄恐怕将来就要变成笑柄。因此再也憋不住,还未等皇帝封赏,就给刘平掀了个底掉。也怪刘平涉世未深,和赵王其人又从未打过交道,若是他事先知道赵王是如此之人,想必也就能忍下来,不会去夺这种人的好处,也不会去盖他的风头。 刘平心里只想着凭借自己这点小聪明和先天的优势在今天一鸣惊人,从此便蜚声中外,登堂入室,参与枢机。却不知朝廷这潭浑水深不见底,自己在岸边刚趟了几步,觉得水浅得很,便大步朝潭中迈去,是以今日一下子就栽在深水之中,连气都难透了。 景帝脸『色』发青,沉『吟』不语,他倒也并不全因为刘平逛『妓』馆一事而龙颜大怒。汉廷虽有法度,但官员阳奉阴违,狎『妓』成风,景帝以前不是没有耳闻。想这长安城内,如果没有这些朝中权贵官员,还有多少人能够天天去得起那『妓』馆,没有这些人的捧场,章台街又怎么能成为都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去处。只是这种事,一来法不责众,犯的人太多,追究起来殊为不易,二来毕竟官员私底下去逛逛『妓』馆也无伤国体,不会动摇国本,在皇帝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因此虽然心里一清二楚,景帝也一直睁一眼闭一眼,由底下人那些人闹去,只要他们在任上能够尽心办事,能够效忠皇帝和朝廷,下了班之后去哪里玩,景帝也懒得去管,也不想管。这便是帝王御下之道,讲究一张一弛,一味放任不管自然要『乱』,可若是一味管束『逼』迫,慢慢地就没有人愿意为你真心办事,没有人对你效忠,一样地要『乱』。这就跟蓄养猎狗一样,只要猎狗能够在打猎的时候尽心尽力,奋勇争先,那么在闲暇的时候它去招惹下别人家的母狗,或者挑剔点食物,对主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会想把这猎狗给宰了。 景帝恼的其实倒有一半在赵王身上。今日这等场合,肃穆非常,平日那些宠臣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因此实在是不适合谈及这些花街柳巷的市井俗事。且赵王当着众臣及番邦使节的面,把刘平逛『妓』馆这种大大有损皇室体面的丑事给掀了出来,不仅有损皇室威严,还把脸给丢到番邦去了,若是番邦这些使节回去加油添醋说上一通,没准就成了整个皇室都去逛『妓』馆,那天朝的体面和地位何存?这就像茅厕一般,虽然众人都明白它臭,但是只要没人去捅,便也还过得去,不至于熏死人,可这次,非但有人拿着大棍子下去搅,还在邻居面前搅,臭死人不说,还丢死人。 因此,景帝这怒意倒有七分是因赵王而起,可是他又不能怪罪赵王,因为赵王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如果从维护朝廷法度,维护王族风范来说,他还有功。此时若是责怪赵王,师出无名,贸然加罪于看似无罪之人,更会有伤体统。是以,景帝这番怒气就只有全都出在刘平的身上,说到底,也都是刘平的过错,若不是他被人抓了把柄,今天大家就欢欢喜喜地受赏领封了,哪来刚才这一通事。 景帝当下怒斥道:“刘平,赵王说的可都是实情?”刘平闻言,身子一颤,他从未见过天威震怒,自己父王训斥自己的时候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和风细雨。刘平毕竟未经过什么世面,也不敢公然撒谎,赵王既然敢说,自然也就有凭据,若是再撒谎,必定罪加一等,因此茫然垂首道:“是。”景帝闻言,脸『色』再沉,斥道:“朝廷的法度,上到皇子,下至庶人,哪个敢不遵守?平日若是去那种肮脏之地,已属有损风范体统的不肖之举。今番朕的寿诞,诏令诸王进京,本为叙君臣父子之情,却不是给你们提供狎『妓』享乐的机会!你刚才说的这些,只怕全是矫『揉』造作之词。若是对朕真的有忠孝之心,又怎会做出这种丢朕脸面,丢皇室脸面的事情来?”景帝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说的时候眼光扫了赵王一下,赵王等会过意来,早就吓得脊背发凉,心里明白父皇这番怒气,倒有一多半是出自自己身上。 见景帝上升到不忠不孝的地步,刘发身子大颤,也顾不得父皇正在怒气上头,从席上爬了出来,连连叩头道:“父皇喜怒,儿臣管教无方,致使劣子违犯国法,失却风范,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刘平见父亲出面为自己拦下罪过,顿时眼眶泛泪,当即跪了出去,颤声道:“臣不肖,自小便顽劣,不听父王管教,乃致有今日之胆大妄为,臣着实不忠不孝,请皇祖降罪。”刘庸也赶忙爬了出来,叩头如捣蒜,求皇帝饶恕则个。唐姬在后妃群中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由大喜转而大惊,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此时已经惊惧得说不话来了。 他们父子三人这么一来,景帝已经有些心软了,他本来也不是十分地怪罪刘平,只不过朝廷的法度万万不能因人而废,这次,百官四夷都在看着,自己若是不能维护帝王的尊严,朝廷的体统,那么必要因小失大,说不定还要动摇国本,致使有法不依,有理不循。赵王既然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自然也就没有打马虎眼的余地。景帝正有些作难,不知是该大惩,还是小戒的当口,窦太后发话了。 窦太后说:“行了,哀家都听见了,皇帝也不要生气,千秋万寿之喜,不可因这些小事而受影响,存小废大。大喜的日子,皇帝也不便处罚臣下,以免有伤天道,有干天和。哀家便替皇上做把主,如何阿?”景帝闻言,心里轻了一轻,心道终究还是母后高明,知道自己这黑脸唱不太下去了,又顾忌帝王的威仪,不能就此放过这事,所以由她出面,轻描淡写,以太后之尊,让皇帝把后面的话让给她来说。这样,一来,如果太后因为疼孙子,不肯大大责罚,也合情合理,女人本就要感情用事一些,旁人说不得什么;二来,太后地位尊崇,皇帝即使有心责罚刘平,也必不好驳母后的面子,因此景帝明察秋毫,不偏袒不徇私的形象就算保住了,最后人家若说起来,便是皇帝因为遵守孝道,不忍逆太后的意,才没有严厉惩罚刘平,这样说不定,英明的形象上还能加上一道孝敬太后的光环。 窦太后此举,实是老辣非常的政治人物才能施出来的妙法,且时间拿捏得十分准确。她若是干预早了就有伤皇帝威仪,让人觉得皇帝懦弱,凡事都听太后的;若是干预晚了,皇帝怕是早就已经降罪,自己倒时候再说话,根本没有回旋余地。闹不好,还给人留下皇帝和太后不和的印象,那可就真的因小失大了。且窦太后是何等样人,怎会不知景帝真正怒的是谁,气的是什么事情,只不过是骑虎难下,若是没人拦着,只怕皇帝就只有降重罪了。窦太后也有些不愿让这个文采学问都不错的小子因为这种人人都犯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过失而获重罪。若是她眼睛能看见,唐姬那番惊惧可怜的神『色』,想必也能帮上点忙。 景帝赶忙侧身一躬道:“母后如此体念儿子,儿子铭感五内。母后替儿子做主,天经地义,自然是无人敢说个不字。如此,一切但听母后处分。”窦太后微一笑,开口对群臣说道:“你们别打量着老太太疼孙子重孙,就以为哀家这是要徇私枉法。哀家虽老,也还没糊涂。法不可因人而废,长沙王次子既然有违朝廷法度,自然要依律处罚。长沙王教子无方,致使有今日之祸,一样地也要处罚。皇帝既让哀家做主了,那么哀家就说个处罚的法子,大理寺卿,哀家这样做可还使得?”大理寺卿赶忙跪前道:“太后圣明烛照,自然是好过臣下断案万倍,当然使得。”窦太后听言,点头道:“好!那哀家就独断一次。长沙王刘发,未尽父责,纵容子嗣,管教无方,罚三年不得食封地租税,罚钱五万,另上表谢罪。长沙王次子刘平,罔顾国法,顽劣放纵,不守法度,全无风范,帝室蒙羞,不忠于皇上,不孝于皇祖,实应重罚。哀家故念其年幼无知,若加以督导,日后或能痛改前非。是以,罚其不得袭长沙王爵位,亦不得袭次等爵位。另罚其五年内不得出长沙封地,十年内不得奉诏入京。上述各条,若有稍犯,立贬为庶民,逐出宗室。长沙王府的那帮下人,实为恶奴,为首者斩,其余皆流徙三千里,终生不赦。其余人等,皆不降罪。哀家说的,可都听清了?” ------------ 第十章 失意还乡(上) 窦太后话音刚落地,刘发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毕竟是没有牢狱之灾,算是万幸了。朝中的事情,本就不能以常理来猜度。某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罪名,若有人存心要治你,在一旁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或许最后能判个抄家灭族。而某些看似不得了的罪名,若是有人存心要保你,最后可能就杖责几下,停职反省。因此刘平的罪名,实在是可大可小,若今天不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案发,可能最终落个不予追究,可今天若是窦太后没拦这一把,可能父子都要入狱。现在能够落个罚俸夺爵的下场,已算得上不错了。 窦太后这番处罚,用心不可谓不良苦,既要让人听着严厉,又不能落到实处去,如此平衡之法,也只有她这样老于政争一道的人能做得出来。窦太后的处罚听起来一连串,不可谓不严,且夺了刘平的爵位,只差没有贬为庶民,长沙王三年不能食租税,等于当三年义务王爷,听起来确实比较惨。可如果细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这些处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不轻,受起来却不甚重。景帝末年的藩王虽然远没有汉初那些藩王那般富有,可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谁还能够指着一年到头的这点租税过日子?且不说以前的积蓄就足够吃好几辈子,就是平日里礼物利市也多得数不过来,因此那些俸禄算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那几万钱就更不算什么了。说起来,对他们父子的处罚只有夺爵这一项,着实有些厉害,不过窦太后也没绝了刘平的后路,还留着他的宗室名分,贵族身份,不能袭爵,将来自己若是出息了,封个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窦太后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见点血腥是不能完事的,所以对待那几位下人的时候就猛下辣手,一斩数徙,终生不得赦。她这样做,乃是为了平衡,为免让人觉得处罚过轻,便挑不重要的人下了重手。当然在窦太后的眼里,这些奴婢的命不比一条狗的命金贵多少,为帝为后的要说在人情上,始终还是冷酷了些。 刘发再也不敢求什么,叩头如鸡啄米,一连串地谢恩。刘平呆跪当地,此时已全没了当初的意气,心里『乱』如麻,前世今生走马灯似地在脑子里过,灰心道:“当初在地府,判官跟我说,无因便无果,没有善因便不得善果,因此才不让我投生到皇家,是我一再要挟,才勉强改了个藩王家。如今看来,我竟是连这个福分也没有。也不知道前几世作了什么孽,落得这么个下场。前世受冤,稀里糊涂死了,今生刚想有所作为,又遭小人忌恨,飞来横祸,一番雄心壮志都成了泡影,上青云日也正是下黄泉时,唉!” 他毕竟年轻,大起大落之下,就不免信了宿命,由一极走向另外一极,想要恢复,怕是得要一些时日了。 景帝见太后如此判,正合自己心意,当下谢过母后,朗声道:“今日太后既已判下此事,朕意也觉得处分得当,长沙王人等,待朕寿筵结束后,立即返回长沙封国,不得再在长安停留。尔等可听见了?”刘发等人又是一通拜谢。赵王也不敢再说什么,缩在席位上想自己的心思。 赵王其人,虽阴险,却无智。他专好整治构陷别人,可是却很少瞻前顾后,他的阴险乃是本『性』使然的阴险,没有半点谋略,也没有什么大的目的,他就是要把得罪自己,妨碍自己的人想办法除掉,至于什么时候除掉,怎么除掉,自己如何全身而退,都没有好好思量过。但凡他有些谋略,也断然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揭发出这样一桩事情来。若是他揭发的是件谋反要案也就罢了,既不丢人,也属得当。可偏偏他揭发的乃是一桩根本就上不了台面,且人人心里有数的丑闻,因此搞得景帝深感丢脸,又迫得景帝骑虎难下,若不是窦太后出面消解,这个寿筵可能就此便算完了。一旦皇子获罪,谁还有心思去吃什么美味佳肴,就是景帝自己,可能也马上就要拂袖而去了。因此,赵王此举,刚开始还自鸣得意,心想和自己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及至后来被景帝言语敲打才醒过味来,至此已经吓了个不轻。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几乎肠子都要悔青了,此举虽说明着是要陷刘平于不忠不孝,可顺带着却给了景帝老大一个难堪,给皇帝难堪的人,不用说,百分之百的不忠不孝。若是景帝再多疑些,可能还要怀疑他另有所图,想到这里,赵王又是一身冷汗,眼前的饭菜均索然无味,心里打起了小鼓。 当然刘发父子三人的日子也不好过,经此变故,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再和自己没有关系,只是茫然坐在席上。那边厢,群臣为了缓和气氛,讨好皇帝,已经想出了另外的法子,一个个地在那讲起逸闻趣事来了,为首的当然就是景帝的几个弄臣。皇帝太后本就不太把下面人的事情当回事,因此几个笑话趣闻过后,已经龙颜大悦,群臣又不停地凑趣,一时之间,刚才的肃杀气息一扫而空,又回到了寿筵该有的模样。刘发三人见众人笑,嘴角也都机械地跟着上扬,看着却比哭还要难看三分。 好不容易挨到寿筵终了,皇帝太后回驾了,众王公大臣都松了口气,开始准备退席。却见胶东王首先站了起来,踱到赵王的跟前,说:“今天兄弟可是长了脸了,掀出这么大个案子来,却不知父皇该怎么封赏于你呢?”赵王一听正要动怒,又眼见这不是地方,只好隐忍下去,加上自己现在本就有点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心思和人诡辩,当下站起身来,大袖一拂,也不待别人退席,径自出了前殿。众人随后也纷纷退了出去,刘发父子三人落在最后,默默然地也回了未央宫的歇息之所,刘发走时没敢看母妃的眼神,心下哀然。 回到歇息的宫殿,却早已看见一群宫女太监在收拾他们的行装,想是下面的人奉了旨意,即刻就来轰他们三人走了。父子三人默然跪在榻上,也不说话,过了片刻,刘发领头,三人出了未央宫。宫外,太常寺早已把来时的车驾备下,还是那太常寺少卿李玄在那候着。李玄见他们三人失魂落魄地踏出宫门,赶忙迎了上去,一切还是如礼,并不因为他们三人现在失意就有所怠慢,刘发略带感激地看了李玄一眼,由太监扶着上了车驾,帘子垂下,便再也不出一声。刘庸刘平兄弟乘后面的车驾,帘子也是一放,二人对坐无言。 车马萧萧,一行人等往长安南都城门行去。一路上,长安城的繁华景象依旧,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只是看景之人的心情已经大变,全然没了那些感慨。待出得南都城门,刘平卷帘回望,城门正中间斗大的“长安”二字,如箭芒一般刺在他的心上,来去的景遇如此不同,心气也有天地云泥之差,怎不让人感慨造化弄人。心里想着,唏嘘不已,一行清泪滑下,赶忙收了帘子,回到车内,复归无言。 -------------------------------------------------- 请多多投点推荐,呵呵,千谢 -------------------------------------------------- ------------ 第十章 失意还乡(中) 长沙国离长安数千里,来的时候在路上晃了将近一个月,其中多半也是因为一路上各郡县的官员巴结奉承,设宴款待,迎来送往,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虚招上了。此番回长沙国,路程还是一般的遥远,长沙王的车驾却只用了二十天出头就到了临湘城外百里处。这自然也是因为刘发一路都没有心情去受那些虚礼,只想早些回到封国。 这一路上,头几天,刘发半句话也没有和那两个儿子说,看脸『色』却又不似愤怒之『色』,刘平刘庸自然不敢去招惹父王,因此整个仪仗车驾,虽然车马人口浩浩『荡』『荡』,气氛却压抑非常,就仿佛他们不是回长沙国,而是被贬去长沙国。车驾一路往南而去,*逐渐浓郁,天气已然转热,四处繁花似锦,莺声燕啼。景『色』的改变让刘发父子三人的心情也稍微变好了些,慢慢地有些话了。可是每次刘平想要为那事向父王请罪的时候,刘发都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因此虽然事发至此已有十来天,但是父子三人还从未就此事深谈过。 好容易入了长沙国境,国内郡县官员大多听说了那档子事,因此沿途官员设宴招待的都绝口不提皇帝寿诞之事,只把刘发离开长沙国境之后,国内发生的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讲给刘发听。 等车驾到了临湘城外,远远便望见长沙国相与长沙郡守率领一众王宫长史,郡国官员在外郊迎。刘发车驾到了近前,众人一阵拜见寒暄,都言道王爷辛苦,虽然都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纷纷笑逐颜开,尽量不体现出任何可能让刘发不快的神情。 刘发传令不让官员摆宴,径自回了王府,进了含心殿,喝退一干宫女太监,即闭门不出。刘平刘庸远行刚回,却不能像刘发一样也闭门不出,必得先去拜见母妃。刘平心下叫苦,梅妃往日都已经对自己冷言冷语,没给什么好脸子,今日自己惹下这么大的祸,还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出来呢,可是毕竟礼不可废,再怎么不想见梅妃的嘴脸,也只有硬着头皮和刘庸一起去见梅妃了。 到了养仪宫外,太监刚通报,就听见梅妃让他们进去。二人跪下拜见,口称:“儿子远行,数月未能尽孝,让母妃牵挂,请恕罪”云云。他们话音刚落,梅妃赶紧说:“庸儿起来吧”,掉头又对刘平说:“你且跪着,我一会有话问你。”刘庸只得神『色』局促地站了起来,留下刘平一人跪在那里。梅妃扯着刘庸问长问短,极尽慈爱之情,也详细问了寿筵上发生的一切,她本就已经听了不少传闻,今日问了刘庸,果然和之前所知道的差不多。此番丈夫和儿子都被底下跪着的这个小子连带着丢人受累,梅妃这样护犊的人,自然对刘平就生了满腔的怒意。 当下也不再和儿子叙话,转头对刘平说:“你走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刘平面无表情地答道:“母妃说,儿子自昨日开始,就已经十五岁,要成家立业,此去长安不要伤父王的心。”梅妃冷哼一声,道:“好,你记得倒挺清楚,只是我的话,你恐怕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吧?”刘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儿子有负母妃嘱托。”梅妃再哼道:“我可没有什么嘱托给你,有的就是给你的教训。我这教训却也是多余,你从来就不曾听过我的话,我也本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能够发扬长沙一脉。只是盼你不要闯祸惹事,伤你父王的心,丢你父王的脸,可连这点你也不能办到。以前整日里飞鹰走狗,和一帮酒肉朋友嬉闹也就罢了,谁让你是王子呢,天生就不用愁吃穿,这次倒好,跑到长安城去闹了,还在皇上太后的面前丢脸现世,若不是皇上太后体恤亲情,你此时怕就在大狱里等着大理寺审你了。”梅妃顿了顿,复又怒道:“你自己闯的祸,自己获罪也是应该,可是你父王和你王兄何辜,我听人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去那种脏地方逍遥去了,若是因为你而连累他们下狱,你担当得起吗?”刘平一来理亏,二来还未缓过神来,没有以前那般伶牙俐齿,因此只有默然不语,由着梅妃骂。梅妃却也懒得说了,手一挥道,“去见你母亲去,让她看看自己生的什么宝贝儿子,别在我这碍眼。以后这养仪宫,你也不必来请安,都是些表面上的虚礼。你若是真孝敬我,就少让我怄些气。” 刘平也不辨驳,转身就出了养仪殿。他本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梅妃若是好言劝导,没准他还就承认错误了。梅妃对他越是冷言冷语,他越是不肯服输,也越是不肯真心认错。他自然知道这次是自己的罪过,可是原先因为连累刘庸而对梅妃有的那点抱歉之意,现在早已烟消云散。 出了养仪宫,刘平就直奔周妃的元熙宫去了,一来他十分清楚母妃现在的焦急情状,急于安慰,二来他也确实思念周妃,历经此番变故,更觉得只有母妃对自己是毫无理由地回护,宠爱。 刘平到了元熙宫外,不待太监传报,就直接冲进殿内,抬眼却见周妃此时正跪坐在殿西的矮榻上独自垂泪,突见刘平进来,赶忙以袖拭泪,欢喜地立起身来,口中唤到:“平儿回来了。”刘平一听,眼泪差点掉下来,赶忙跪下道:“儿子让母妃担忧,万死。”周妃连忙扶他起来,母子二人跪坐榻上,周妃开口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平黯然道:“儿子本想借此机会,作出点事情,也好为母妃争光,岂料非但没能填彩,反而让父王在天下人面前蒙羞,让母妃蒙羞,儿子真是万死。”周妃闻言,又笑道:“那些事情,母亲也都知道了,不打紧。母妃本不图那些,只图你能平平安安过下去,地位低些,俸禄少些,都不打紧。你父王想必也会原谅你的。”刘平闻言顿时哽咽,毕竟年纪还小,因此伏在母妃怀里哭了起来。未央宫一事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刘平情绪低沉,一直不得发泄,今日在生母这里才真情流『露』,一时间懊丧,悔恨,惭愧,诸般感情杂陈心间。 刘平自母妃处回来,已是傍晚时分,进得寝宫之后,倒身于床榻上,脑中诸般事情闪电而过,前世的,今生的。刘平这次受的耻辱和打击,实为几十年所没有的,以前他只是个普通人,所受最大的羞辱也无非就是高中班主任把他和另外一个女生之间的暧mei书信给当众念了出来,所受的最大处罚也就是那回父亲把自己打到鸡『毛』掸子断了两个。这些和这一次的比较起来,根本就不算事。刘平直到现在,才开始渐渐感觉到政治这件事情的可怕,一旦有事,绝对不会是和风细雨,也不会只是皮肉受苦,可能直接就要雷电交加,重了的话下狱杀头都有可能。自己此前没有细想过这些,只知道如能飞黄腾达会有多风光,却没有想过如若失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自己的失败又会牵扯连累到多少人,别的不用说,父王和母妃就首当其冲。而这些人又恰是他最不想要伤害之人。 他前十五年糊涂,近几个月又头脑发热,这次实是他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走向,对参与朝中之事,也开始有了不同的看法,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具备参与枢机,鼓『荡』风云的能力。当然不管他怎么想,都有一个人是他不能放过的,那就是赵王刘彭祖。不过刘平也不是亡命之徒,不会贸然以『性』命相搏,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这点耐心还有。 赵王,咱们来日方长。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十章 失意还乡(下) 睡了一晚,到底还是家里的床铺睡着舒服,心情差到刘平这个地步,也因为一夜安眠而觉得轻松,前些日子的低沉与晦气去了几分。宫女们听见刘平起床的响动,还是如常鱼贯而入,伺候他洗漱更衣。等衣服换好了,排头的宫女一礼,说:“王爷让您起来以后去见书房见他。”刘平微微一惊,道:“父王说了是什么事情 吗?”那宫女回道:“奴婢不知。” 刘平虽然这么问,心里却猜了个七八分,一路上父王都没有发怒,也没有出言斥责,憋到现在,恐怕就要新帐旧账一起来算个总帐了。况且去长安之前,刘平就保证说,如果惹了祸,回来愿被禁足。看来父王是要兑现了。刘平毕竟还是个活泼的『性』子,惹了天大的祸,消沉自然是要消沉一段时间,可是若要把他成天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也不让会客,那还是要憋屈死的。因此心里惴惴不安,抬脚往长沙王府书房走去了。 长沙王府的书房在含心殿东,和王宫中别的建筑比起来宏伟不足,精巧有余。门户轩敞,日光充足。进得书房,便闻得阵阵竹简翰墨香味,一张宽大的矮榻放在书房南隅,矮榻南首置放一张长大的雕花书案,周身漆以暗红,书案上堆放着如山的竹简。再往右看,黄绢门帘之后,便是一排接一排的书架,以经,史,子,集,艺,杂录,道典,依序将各类书简分类摆放,若是细看就能发现这些竹简大多已被磨得十分光滑,显见得此处的主人并不是那种将书简拿来充门面之人。 刘平看了半晌,没有看到父王的影子,正奇怪间,忽听得刘发从层层书架后面说到:“平儿来了。”听声音,半点火气也没有,倒是还透着三分慈爱。刘平赶忙跪下拜倒,说:“是,儿子奉父王之命前来拜见。”却见刘发从书架后面慢慢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卷书简,手虚抬道:“起来吧。”刘平依言起身,跟着父王走到书案前,刘发坐在书案上首,刘平垂首坐于书案下首。 半晌也不见刘发开口,刘平正待要问,刘发说到:“我知道你平素里不太看书,但是我这里的这些书不常翻动,快要起虫子了,父王杂务太多,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去动,你就代我常翻翻。”刘平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又不敢说不,便点头道:“儿子遵命。”刘发又道:“这一路回来,我都没和你说私去章台街,夜宿广香苑一事,你想必也觉得奇怪。”刘平脸一红,点头不语。 刘发叹了一声,道:“其实此事也怪不得你,寡人出了这许多的纰漏,才致有此一灾。你才十五岁,可寡人却已做了十几年的藩王,子孙成群的人了,却还犯下这许多错误,以往的这些书真是不知读到哪里去了。”刘平听言,骇在当地,他想了千万个结果,却万没有料到父王不斥责他,却责怪起自己来了。刘发又接到:“寡人何尝没有进取之心,何尝又希望你祖母在深宫中终日郁郁寡欢。因此寡人前些年也是满腹的心思和干劲,只盼在诸侯王中能做出个样子来,好让你祖母能不看别人脸『色』,也好让我长沙一脉能享国长久。可是这几年寡人却慢慢死了这个心思,不是不想,却是不敢。原以为自己已经心若止水,孰料到了长安,为情境所激,却又起了争夺的心思。因为没有几人来拜访而懊丧,因为你长了脸面而沾沾自喜,只想着突击冒进,却忘了身边还有小人环伺,这是错其一;你年纪小,不知道赵王的为人,我做他的兄弟几十年却是清楚非常。却没有想起来提醒你,也是寡人一时大意,以为赵王看在你是个小孩,又有叔侄之分,不会与你计较这些,这是错其二;因为你在太后面前争了光,寡人一时得意忘形,不再约束你的言行,致使你误入歧途,这是错其三。作为父王,却不知道你近日的非常举动是因何而致,只一味想要结果,不去纠察过程,致使你急功近利,才致变生肘腋,实未能尽为父的责任,此其错之四。寡人犯下这四个错误,才有那日风波,父子受辱于人前,获罪于庙堂,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啊。” 刘平早听得眼眶泛红,当下赶忙伏首道:“都是儿子的错,不听父王教导,一味贪功邀宠,又不知检点自己行为,致使父王受累,污了父王的清名,儿子万死。”刘发微一笑道:“寡人哪有什么清名,有的只是庸名罢了。若说只为你逛『妓』馆一事,寡人也懒得罚你,寡人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娶妻生子,你先前的诸般顽劣情状,又何缺逛『妓』馆一项。若说在皇帝太后面前丢丑获罪,寡人初时的确恼怒非常,可是一路上细想,却也怪不得你。自古小人难防,你只不过是凑巧倒霉罢了。只怪寡人事先得意忘形,没有顾虑到赵王这一层,你那几日的行为又殊为怪异,寡人一时有些支绌。”刘平再伏在地上,拜谢父王,此时心里对刘发的感激之情已是非常。刘发说到:“既然太后已经降罪,且大部分罪责落在你的身上,寡人也就不忍加罪于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寡人只是有两件事情,觉得好奇,想问你一问。” 刘平赶忙说到:“父王尽管问就是了。”刘发说道:“寡人虽然这么多年没有管束你,但是你怎么治的学问我也一清二楚,断然是作不出那样的赋来的。这是一。另外,虽然你从小就顽劣非常,但是大节从来不废,且也不似急『色』之人,怎会寡人刚放任你一下,你就跑到章台街去夜宿『妓』馆,想是父王竟然不知道你已经开始想媳『妇』了?”最后那句已经带了点打趣的味道,显见长沙王的心情不算太糟。刘平闻言,思忖了一会,心道这前面一事是万万不能告诉父王知道的,就是告诉了他,他也未必肯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回头吓着了他。后面一事倒可以如实回禀。因此说到:“前面一事,儿子不敢欺瞒父王,这乃是因为儿子临行前受高人指点,实不是儿子的真本事,不过还请父王恕儿子不能道出他的姓名。后一事,父王却是取笑孩儿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儿子还不是那急『色』之人。那天去章台街也是一时功利心所致,想那『妓』馆本就是达官贵人云集之所,儿子便想去那结交一二,以备将来。只不过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有小人暗中监视。”刘发闻言点头道:“这就对了,寡人想你也不至于是这般流连花丛之人。那人的名字吗,寡人也不问了,他肯教你学问,总是好的。”顿了顿,又说到:“行了,寡人也没什么说的了,你下去吧,日后常来这书房转转。另外,寡人还有一句话。世上的事,历来祸福相倚,今日之祸,未必不是明日之福,你要省得这点才是。”刘平自然明白父王说的是什么,当下心生感动,又拜谢了一番,才退了出去。刘平走后,刘发长长叹了一口气。 长沙王此举,实是不易,也不知道心里想过多少遍,才把起初的怒意给强自压了下去。思忖来思忖去,理清其中利害关系,才有今日这般温言温语。他之所以能对刘平这般和顺,实是因为他对这个儿子的感观已经大有不同。若是以前的刘平闯下这么大的祸,恐怕早就被吊起来打了一通。后来刘发又见刘平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的样子,因此不忍再加罪于他,生怕将他『逼』上绝路。他这番做父亲的心思,又岂是别人能够理解的。 刘平从刘发书房出来,心下惊喜,感激又有所悔悟,可说得上是五味杂陈。 此事揭过之后,刘平由此便转了心『性』。有时候,胡萝卜的确比大棒有用得多,特别是对刘平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而言。经此一变,朝廷这趟浑水,刘平也就慢慢地死了心,不太想去趟了。不过他这一死心,倒给不少长沙国的百姓添了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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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便见一个年纪相若的少年闯了进来,开口嚷道:“小王爷,王爷叫你有事,说让你现在就到玉章殿去。”那个被唤作小王爷的少年闻言,眉头微皱,抬头道:“宁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不要整日里东奔西突,跟火上房似的,别打量着我一贯地不理会你胡闹,就越发地没有一点规矩,进来怎么不通报一声?”宁钟舌头一吐,低首道:“哦,我以后再不犯就是了。”少年仍是跪坐着,问道:“父王让你来的?”宁钟点头道:“王爷说让你过去,说是来了个客人,让你还有世子爷过去陪着。”少年又问道:“你怎么会在父王身边,不是一大早就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吗?”宁钟脸一红道:“您这可是冤枉死小人了,我一早就监督着宫女太监们扫雪净道来着。忙了一早上了,王爷领着客人从宫外进来的时候碰巧看见我,就让我过来宣您过去。”少年哼了一声:“如此说来,你倒是个勤快人。我却不信。”当下也不再闲扯,长身而起,径自出了书房。 等少年到得玉章殿,太监通报了一声,掀开帘子。此时殿中已有三人,其中两人自然就是长沙王刘发和世子刘庸,那少年自然也便是刘平了。刘庸的世子名分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正式册立的,因为刘平自窦太后降罪之后,已无继承长沙王位的可能『性』,所以刘发也就及早册立了刘庸为世子,以安众人之心。 听殿中的朗朗笑声,宾主看来谈得甚是欢乐。见得刘平进来,刘发说道:“平儿来了。”刘平躬身施礼,刘发转头给来客介绍道:“这便是寡人的次子,名唤刘平。”来客长跪起身,而后,一揖到地,道:“小人钱运益,见过小王爷。”刘平也拱手道:“刘平有礼了。” 刘发等他们二人见过之后,才招呼着刘平跪坐在他的身边,一抬手,指着钱运益道:“这位钱先生,年纪虽轻,却已是我长沙国中数一数二的巨商大贾,经营南北百货,生意做到了长安城。平素来往于各诸侯封国,所到之处,藩王郡守,降阶相迎,实是比你父王还要威风三分那,哈哈哈。”钱运益听得刘发如此说,赶忙长拜到席上,说:“王爷此话折杀小人了,您是天黄贵胄,当今皇上的儿子,小人只不过是个行商之人,身份卑微,赚了几个小钱,得各位王爷大人照顾赏脸,颠簸四方,混口饭吃罢了。岂能和王爷金枝玉叶之身相比,真是折杀小人了。” 刘发朗声笑道:“钱先生请起,寡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由衷叹服而已。若说我们这些藩王,能有今日这些荣华富贵,无非都是承了高皇帝的荫德,当今圣上的眷顾,自己实则无有寸功寸德。和你们这样靠一己之力,经营十数载,财源达三江的能人来比,寡人确实是感到惭愧啊。”钱运益本已起身,闻言,赶忙又躬身到:“小人不敢。” 听刘发的口气,这钱某人想必也是本事通天之人,可对刘发还是持礼如此之恭,言语不敢有半点放肆,刘平因此当下便对此人起了几分好感。 这边只听刘发又道:“钱先生事务繁忙,刚从吴地回来,便来这看望寡人,寡人感激不尽。寡人天天闲在这临湘城中,又不得干预政事,长沙国的百姓倒有一半是托先生的福,才能衣食有依,寡人既为此地封主,自然要代一方黎民百姓感谢先生了。”钱运益又是一阵谦让,说道:“王爷乃是长沙国的主人,代皇上巡狩此地,小人能在国中做这些事,自然也全仗王爷照顾,若不是王爷,小人寸步难行。”刘发当下哈哈大笑,显是心下大为快慰。 刘平见钱运益答对有礼,不似寻常商人的那般市侩粗俗,顿时好感又增了几分,便开口问道:“钱先生经商已有多少载了?”钱运益赶忙侧身一躬,道:“小人十六岁跟随父亲行商,后来自置产业,算到现在,整整十四年。”刘平叹道:“十四年,好长的时日,先生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一日之功阿。”钱运益回道:“小人这些年全仗朝中王爷大人们的照顾,才有些起『色』,前几年确实是不太轻省。” 刘发接到:“行商一道,人情关系自是重要非常,若是朝中有人帮着疏通一二,把宫里的差事交给你办,自然就财源广进了。”钱运益回到:“前几年,承王爷说项,把长安两宫的冬季大办交给了小人,宫中过冬用的皮货,木炭如今都是小人一手经办,真是要感谢王爷的照顾。”刘发笑道:“这有什么,宫中管这些事的太监是寡人作皇子时候的随侍,后来升了上去,倒还肯卖寡人的面子,寡人说的话也还听,所以才能给你说下冬季大办的生意。若是别的事情,寡人只怕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钱运益赶忙又躬身道:“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小人铭记王爷的恩德,并不敢有贪得无厌之心,还请王爷体察.”刘发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寡人还不清楚么,你若是那贪得无厌之人,寡人也不会帮你。”钱运益又是一拜。 四人谈了片刻,说的当然大多是行商之事。眼见到了午时,刘发止了话题,右手一抬,请道:“寡人已吩咐今日在宫中摆宴,略尽款待之意,请先生随寡人去后殿安坐。”钱运益又是一通拜谢,辞谢不过,也就跟着刘发入后殿去了。 却有人问,这长沙王怎地对一个商人这般客气,是否有些不合王族身份?这其实和汉代当时的商人地位不无关系。汉初重农轻商,商人地位低下。到了文帝治下,晁错上《论贵粟疏》,畅言贵粟之道,商人地位随着朝廷政策的改变而水涨船高,由最初的富而不贵,到后来的富且贵。商人普遍结交权贵,往来贸易,通天下之有无,逐渐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且商人可以凭借购买爵位而脱离贱民的身分,经过文景数十年的经营,商人到了现下已经成了一股社会上不可小觑的势力,虽然还不足以与官僚集团抗衡,但是却与其多有合作与勾结。因此似钱运益这般的巨商大贾,已是到了连藩王都不得不礼遇的地步。 钱能通神,这个道理,自古都没有错。况且汉乃是新兴王朝之一,没有那么多迂腐僵化的条例,不似后世有些王朝那样,僵守教条,食古不化。从这点说来,西汉算得上是一个比较鲜活的王朝。 -------------------------------------------------------------------- 本书已确定签约,请大家多多投票推荐,谢 -------------------------------------------------------------------- ------------ 第十一章 长沙富商(下) 四人在后殿落席,因为要谈些要紧事情,所以也并未让歌伎助兴,只留了两个宫女在榻下候着。 长沙王一举盏,道:“钱先生,寡人先敬你一杯。”,钱运益赶忙也举起盏来,口中连称不敢。几杯酒下肚,钱运益说话慢慢地也就不那么拘谨,开始言之有物了。 刘发饮下一盏酒,咂咂嘴,开口问道:“先生近些年的产业越做越大,丝绸,水产,无所不包。可若说最赚钱的却是何物?”钱运益闻言,笑道:“难道王爷也想做做生意?若是王爷肯做,小人一力代办,虽不敢说利润百倍,但是一年下来,几倍的报酬,小人还是敢担保的。”刘发摆手笑道:“寡人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先生自去赚你的钱,寡人若是『插』手你的生意,只怕别的王爷都要眼红,到时候弄得你左右为难,寡人也懒得去跟他们争这些。长沙国的租税虽然少了,也尽够寡人的用度。”钱运益又笑道:“王爷怎地如此说,别的王爷又怎能与您相比,您是我们长沙国的封主,我不管孝敬谁,都得先孝敬您。王爷若是将来有意,尽管开口,小人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要立刻就回临湘,听王爷差遣。”钱运益顿了顿,开口说道:“王爷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王爷自己想想,或许也能想出来。”刘发道:“寡人半点买卖都未做过,要说什么东西最有利可图,寡人实在不知。”这边刘庸来了兴趣,猜了起来,说:“丝绸?”,钱运益笑道:“回世子爷,丝绸确实是昂贵之物,可其生产时间长,产量有限,且囿于桑田的数量,虽是一本倍利的东西,却还算不得最赚钱的。”刘庸想了想,又说:“皮货?”钱运益又笑道:“皮货比丝绸尚要昂贵三分,确实也是有利可图之物。只是皮货的限制更甚于丝绸,制作困难不说,一年到头,大汉所有的猎户庄园打下来的貂,狐,数量也极为有限。小本经营的人去鼓捣这个东西,或能小富。但若要买卖做到全天下去,皮货却是不能。”刘庸止住了不说,他本就是一心读书的人,哪里知道商机何在,因此说出来的都是他认为的昂贵之物,他却不知,天下的买卖做得最大的,往往不是昂贵的物事,而是寻常百姓家日日都能见着的东西。因此越往贵处猜,就越错。 刘平等刘庸说完了,缓缓开口道:“我看天下最赚钱的,应该有两样。”钱运益一惊,道:“小王爷且说来听听。”刘平接到:“盐与铁。”钱运益闻言,耸然动容,跪直身子道:“小人愚钝,竟不知小王爷也通商道。”刘平自从未央宫获罪之后,便少了夸耀显摆之心,因此当下说到:“钱先生过誉了,我天天待在王宫中,又年未弱冠,哪里通得什么商道,不过是从书上读来的罢了。”钱运益奇道:“哦?书上还谈这些门道?”刘平说:“行商的门道,书上自然没有怎么说起。我也只不过是自己得出的想法罢了。”刘发一听,笑道:“哦?你在寡人书房中读了这半年多的书,读出些什么门道来了阿?”刘平躬身道:“书虽不言利,却言史。读史能知天下事,儿子这个想法也是从史书中读来的。当年,吴楚两国富甲天下,盛于东南,莫说寻常诸侯国无法与之相比,就是朝廷也并不见得比他们富足。若单论人口,土地,两国加起来也不足以与天下抗衡,可最终吴王楚王敢于起兵造反,犯上作『乱』,倚仗的便是盐,铁之功。吴国临海,吴王煮海为盐,楚国多山,楚王筑山为铁。盐,铁之物关乎黎民生计,却又得来不易,因此若是zhan有两物,便可称得上『操』纵天下之命脉。且煮盐冶铁,豪强富商多役使贫民,少则上百,多则上千,成本极低,又无需如丝绸,皮货一般有技艺上的要求。这样想来,盐,铁自然就是最为赚钱的营生。” 刘平话音刚落,钱运益就击掌赞道:“今日得见小王爷,实是幸事一件,小王爷从书中就能看出这么多行商的门道来,若是当真放手去做,这天下哪还有我钱某人吃饭的地方啊?哈哈哈。”刘平一边心里道了声惭愧,心想,虽说近半年读书不少,可要说看出这些门道来,还得感谢以前高中的历史老头。那老头在课上神『色』飞扬,谈到盐铁的多利,眼睛里便直透出绿光来,看那架势,恨不得打算下了课就自己去开个铁矿,挖个盐田,开始做那包赚不赔的大买卖。可历史老头这样一来,刘平倒是从此就记得西汉初年盐铁的贵重。像钱运益这样富有的商人,哪里还会把丝绸皮货放在眼里,他所说的最赚钱的东西,自然也就是这两样顶尖的营生了。 刘发这边正呵呵笑道:“寡人倒看不出来,寡人的儿子竟还有几分陶朱公的真传。”刘平回说,“父王取笑了。” 钱运益此时仿佛碰上了知己,话马上多了起来,说的都是些为商的道理,除了夏买皮袄冬买席,这种尽人皆知的道理之外,还说了不少别人鲜知的门道。引得刘发父子三人频频点头,又频频作恍然大悟状,刘平直到今日才知道这做买卖实不比为将为相要来得简单,非但要人情练达,还要会察颜观『色』,又要会从小处观望出商机的所在,钱运益这番道理讲下来,三人皆心道,此人能有今天的成就,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说到酣处,刘平决定透『露』点东西给钱运益知道,便开口说道:“钱先生现在的产业有几分是放在盐铁上?”钱运益微想了一想,道:“怕已有六七分了,别的产业虽多,赢利却都不如盐,铁二项。小人近些年也着意地转手了一些别的买卖,集中精力来办盐铁二项。现在小人不敢夸大,天下的盐铁,钱某人已经占了一分田地。”言下略有得意。刘平当下微微一笑,道:“先生若是想长保财富,不妨多做点别的买卖,盐铁方面,慢慢撤下来也无妨。”钱运益一呆,满以为刘平又要叹服一通,岂料他却叫自己慢慢退出来,当下不解道:“这是为何,我大汉开国六十年,盐,铁从来都是商人最想要沾手的买卖。若是没有别的力量撑腰,寻常的商人根本连边都挨不上。小王爷此言有何深意吗?”刘平又笑道:“我只是觉得把买卖全都做在一处,不太稳妥,所以这样说,我不懂得为商之道,钱先生不要见怪。”钱运益闻言,神『色』一轻,心想,原来小王爷是做这般想,我还以为有什么蹊跷在内,当下也就呵呵笑道:“小王爷的话不无道理,把所有的买卖都做在一处,自然是要担些风险的。小人谢小王爷的提醒。”话虽这么说,钱运益却也并不真把刘平的话放在心上,盖因盐铁六十年来都是金鸡母,凡是抓住了的,哪里有人肯放,想想天下的命脉都『操』纵在自己手中,哪里还能不赚钱,说到天边去都没有这个道理。刘平也知道钱运益并未把自己的话当真,而刘平也不好把话说破,一来,说出来,这些都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没人愿意相信,二来,自己也隐隐觉得,说破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顺其自然吧,反正自己已经出言提醒,若是他不听,也只能怪他福命有限了。 当下不再纠缠,四人又说起旁的话题来。酒酣之时,钱运益『露』出了慎重的神『色』,开口对刘发说,“王爷,今日小人前来,一为拜望王爷,二来也确实有些事情想请王爷帮忙。”刘发笑道:“你是个大忙人,自然是无事不登门,寡人早料着了。”钱运益本来被酒灌红了的脸,又不自主地红了一分,当下说道:“王爷圣明,小人的这些心思又岂能瞒得过王爷的慧眼。”刘发说:“行了,什么正经事,说来听听。”钱运益一听,身子微向前凑,商人的谨小慎微又表『露』无遗,低声说道:“小人前些日子从北边回来,有一项买卖,最近很是红火,一本万利。小人因此也想涉足一二,只是这买卖说起来,由头不小,不是小人能力所及的。”刘发奇到:“哦?什么事情,这么难做?”钱运益左右一望,低声又道:“马。”刘发闻言惊了一惊,声音也不自主压低到:“你说的可是匈奴的马匹?”钱运益连忙点头。刘发长出一口气道:“这却难了,匈奴的马匹历来由官家采办,私人绝少『插』足啊。”钱运益道:“小人省得这一条,只是这匈奴马,从匈奴人手里买的时候只要半匹绢,卖到我大汉却值数万钱。小人也无意行违法之事,只想凭着朝廷的关防作正当的买卖,可是这关防,却不是小人所能办到的。”长沙王闻言道:“这件事情,寡人也无法,朝中的公卿权贵或许还能有如此能力,你不妨求他们一求。”钱运益赶忙道:“这忙,王爷便能帮上,且比那些人管用得多。”刘发道:“哦?此话怎讲啊?”钱运益说:“管这事的大人,王爷道是谁?”刘发说:“谁?”,钱运益道:“便是长沙国以前的国相,金裕金大人。”刘发哦道:“是他啊,他居然接了这个差事。恩,若是他,倒也还好办了。” 这金裕乃是刘发初为长沙王时的国相,因为那时刘发年纪尚轻,因此金裕的职责亦臣亦师,两人关系甚笃。后来金裕被调回朝廷,但每次长沙王进京,也都要去拜会一二,二人私交着实不错。金裕虽为人正直,却也不是迂腐之人。因此若要去行贿求他办事,是半点门路也没有,可若是央求他的至交故谊来说项,金裕多半会碍于故人情分,做些人情。因此,钱运益此求算是求对了门路。 当下,刘发就应允了钱运益,说改日修书一封,让他带到长安去。钱运益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送走钱运益,刘平回到书房,坐下沉思。适才那个少年此时正跟在他的身边,见他不说话,就开口问道:“小王爷想什么呢?”刘平被他打断,没好气地说:“你管那么多作甚?”那个被唤作宁钟的少年,脸一歪,轻笑道:“爷怕是在想媳『妇』吧。”刘平闻言,抄起一卷书简就打了过去,宁钟赶忙闪躲,一追一跑。宁钟正口中连呼:“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冷不防就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却是刘发。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十二章 济世之道(上) ------------------------------------- 以下若干章为种田情节,各位有不喜的 请直接跳到十九章 ------------------------------------- 宁钟抬头一看是王爷,赶忙收住嬉皮笑脸的劲,吐了吐舌头,站在一边,看神『色』却并不像有多害怕刘发。刘发竟然也未发怒,只是沉下脸说:“宁钟,现在怎么竟变得这样的没有规矩,在书房里就和平儿闹了起来。”宁钟垂首道:“全是因为小人说了小王爷不中意的话,小王爷要罚小的来着。”刘平闻言,呸了一声,道:“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是个肯受罚的小人样。”刘发微微笑道:“他说你什么了,惹得你这么不顾身份,追着个下人满屋子跑。”刘平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口。宁钟反倒献宝似地回到:“小人见小王爷沉思,便问爷为了何事,爷不说,小人便猜说爷九成是在想媳『妇』,爷就急了,追着小的满地跑。”刘发闻言大笑,说:“寡人倒也觉得你的话有三分道理。”宁钟一听,得意非常,刘平憋了个脸红,怪道:“父王不说惩戒这个多嘴的货,还帮着他说话,这以后王宫里的下人可就真没法管教了。”刘发笑道:“男大当婚,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提,寡人终究也要提的。”刘平一听父王的话头不对,赶忙岔开说,“父王来此有什么事吗?”刘发哦道:“被这个小子一打岔,寡人差点把要说的事情给忘了。宁钟,你先出去候着,若再敢『乱』跑,寡人不饶。” 宁钟也知道他们父子要谈正事,因此也乖乖地退了出去。宁钟乃是近半年,伺候刘平读书的伴读,比刘发尤小了半岁左右,精灵古怪,和刘平这半年处下来,亦仆亦友。刘发向来对底下的人又宽厚,也喜欢这小子的机灵劲,所以对他也不太管束,以至于宁钟现在说话总是口无遮拦,王宫的大太监几次差点就要掌他的嘴,还是刘平替他求了情。 等宁钟出去后,刘发迈步走到几案上首,随手拿起一策书简来看了看,却又放下,问道:“你觉得钱运益此人如何?”刘平跪坐在下首,说:“此人虽为商人,言语却不粗俗。按说买卖做到他这个份上,身份也不算低,但对父王持的却还是平民之礼,可说是他不忘本,也可说他做人圆通。儿子对他的印象还不坏。”刘发笑道:“好,寡人本以为你读了这半年多的书,也要读出那些读书人的酸腐气来。那些读书人,总是一百个看不起商人。天下百行百业,总要都有人做,行商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要记住了。”刘平心想,我前世的那些商人不知道有多威风,哪还会被人看不起,现在若不是我占了个王族的身份,只怕羡慕这些人还来不及。刘平自因有张义的记忆,心里对商人的感观当然颇为现代,根本没有那些酸腐儒生的偏见。 刘发神『色』一肃,口气一变,说道:“钱运益早年做买卖,寡人确实助了他几次,一来见他与寻常商人不同,颇有些君子风度,不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之人,二来,寡人也想间接地在长沙国培植些商帮。长安,洛阳,吴地,蜀地,甚至南越的商帮到现在的势力都极为庞大,这些商人们,或有意,或无意,对本地的百姓都有莫大的影响,百姓依仗这些人,生活也往往富庶于其他地方。寡人虽不能干预政事,但是总还是一国之主,长沙国的强弱和我们这一脉的兴衰实有割不开的联系。寡人不希望子孙们也沦落到乘牛车出行的地步。话说回来,若是藩王都穷困潦倒至此,那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刘平听了一头雾水,心想,父王干嘛要和我说他培植商帮之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刘发又接到:“寡人说这些,也就是想告诉你,行商也是能左右天下大势的,你不要看不起这一道。”刘平还是不清楚刘发的意思,心想,我看不起看得起他们,难道有什么打紧吗,我又不是皇帝,一念之间就能扭转乾坤。自获罪之后,除了读书,我还不知道将来自己要怎样,哪还有心思去管到底该不该看得起商人。刘发见刘平还是不明白,也不好点破,当下也就岔了开去,又说道:“宁钟刚才说的事,你不要以为全是玩笑话,你已经年过十六,慢慢的也该上点心。我王族不比寻常人家,毋须先立业后成家。你母妃也慢慢地有些抱孙子的意思了。”刘平闻言大窘,他这辈子还没正经和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说过多少话,乍一说要他对娶妻的事情上点心,他怎能不窘。想到和女人说话,刘平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美艳却泼辣的女子来,指着自己说:“上了这儿的门,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却不知做给谁看。”,赫然便是广香苑的云娘。刘平因此呆了一呆,刘发见状,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心思,当下轻笑道:“若是有中意之人,不妨也让寡人知道,若是门户登对,寡人便没什么不应允的。”刘平赶忙摆手道:“父王误会了,儿子并没有这些想法,儿子仍是想着,先立业,再成家,不然实在枉为男儿。只是长安一事之后,儿子确实有些『迷』惘,不知该何去何从,总不能躺在金银山上吃喝一世。” 刘发高兴道:“你有这个想法,寡人颇觉欣慰,虽然我长沙王宫养一万个闲人也养得起,可寡人却不希望你做那等闲人。人总是会有出路的,只要你肯想,来日方长吗,不必过于焦虑。”刘平点头道:“儿子记下了。” 再说了一些闲话,刘发便离开了书房,留下刘平一人在书房中呆想,一时也不得头绪。 刘平在书房里坐到了申时,冬日天黑得早,书房中暗了下来。书房外候着的小太监正待要进来掌灯,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小王爷,小人这次可是通报了阿。”刘平哭笑不得,张口到:“快滚进来吧,没的丢人现眼。”却看见宁钟嬉皮笑脸地,从书房外扭股糖似的慢慢扭将进来,刘平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宁钟嬉笑道:“主子爷不是嫌我整日价东奔西突,不守规矩么,我这通报也通报了,走路也慢下来了,爷又瞧着哪不对了?”刘平才知宁钟又在耍宝,气得又要拿书简扔他,宁钟赶忙开口了,说:“临平侯的四公子差人来请小王爷过府去热闹热闹。”刘平这才放下书简,问道:“因何事由阿?他小子也不是今天的生辰。”自打刘平转了心『性』之后,对这些以前的这些狐朋狗友,虽未立刻就划清界线,但是也是尽量不去沾惹他们。以前觉得很对胃口的那帮人现在说出的话,刘平听着浑身都不大自在,因此他们的聚会是能不去就不去。宁钟道:“小人听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他们一群人嫌冬日气闷,叫人过去凑一块热闹热闹,打发打发时间。”刘平听了,心下不耐,道:“不去。”宁钟似早就料到,不紧不慢地说:“人可说了,爷你已经回了他们几次的约,若是今日再回,他们就要打上门来,把你架去。有那嚼舌头的,还说爷是在家里藏了个绝『色』美人,日日沉醉温柔乡,所以把他们这群老朋友给抛在脑后了。说是不去也行,改日他们便要上门来看看这位佳人。”刘平一听,当下也没了办法。这帮人的脾『性』自己最清楚,打上门来的事情绝对做得出,到时候在宫门口一闹,成何体统。想了想,算了,左右今晚也没什么要紧事,去应酬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沉『吟』了半晌,刘平抬头说:“备车。传我的话,让他们准备着,我要外出”宁钟喏了一声,到了门口告诉候着的太监,太监赶忙一溜小跑往刘平的寝宫跑去。 等刘平到了寝宫的时候,一众宫女已经把衣服,大氅,靴子给准备好了。伺候着刘平穿上,刘平说到:“你去告诉父王母妃,今日我有些应酬,晚上回来得许就晚些,明日早上再给他们请安。”宫女唱了个喏,一边把一件小白狐皮的大氅子给他系上。 两个太监随行着出了宫,两旁的骑奴赶忙先递上一个小暖炉,让刘平带着上了车。宁钟也跟着进了车里,帘子放了下来,骑奴一声吆喝,车马便往临平侯府邸行去。 到了临平侯府,早已有人在门外候着,看到长沙王府的车驾过来,赶忙迎了上来,说:“小人奉主人的命,在此恭候小王爷。”刘平也懒得理会这些虚礼,径自问道:“你主子在哪里逍遥呢?”那个迎宾赶忙躬身道:“小人的主子,现下和其他公子爷正在桐花阁小聚,小的这就引小王爷过去。”当先领道,过小桥,穿长廊,辗转到了一栋二层的精舍前。精舍高约二丈,结构却显得小巧玲珑,里面烛火摇曳,欢声笑语,显然已经是吃上了。刘平也不等迎宾通报,自己当先进了精舍,宁钟赶忙随在身后,跟了进去。 ------------ 第十二章 济世之道(下) ------------------------ 这不是新章,只是出于结构需要,决定把十二章分为上下分章,所以这一章实是昨天的(中),新章节将为第十三章,见谅 ------------------------ 一见刘平进来,跪坐的众人纷纷起身,认识的过来寒暄,不认识的在远处行礼,皆因刘平的身份,大家都不敢小觑。一阵寒暄之后,却只见临平侯的四公子曹毅远远地端着酒盏,笑道:“老弟这一向,忙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呢?从长安回来之后,再请你就请不动了,想是嫌弃哥哥我了?我正想,今天若是再请你不到,就要打上门去,抢你过来。” 刘平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仍是不肯得罪他,当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岂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这些日子父王督促我多读些书,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凑趣罢了。”曹毅双眉一轩,奇到:“哦?你还看开书了?你我兄弟相交十数年,从抓鸟逗虫开始到现在,就是没见过你翻开过书。现在怎么了?哈哈,莫不是魔怔了?”曹毅言语放肆,盖因为他们酒肉朋友十几年,彼此的身份地位都不再顾忌。刘平也懒得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也就干脆嘿嘿了两声,揭过这一节。曹毅说完,过来拉着刘平就往首席走去,跪坐定了,啪啪两声,两旁涌入两列歌舞伎,一时声乐靡靡,十足的温软富贵乡景象。刘平也渐渐地投入到了玩乐,只是酒却并未喝多少。广香苑一事之后,刘平对酒加倍提防,能不喝就不喝,曹毅劝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冬夜漫漫,可有如此丝竹歌舞相伴,却也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戌时末了,众人有八成都醉在了当地,宴席也就慢慢散了。 刘平出得临平侯府,正要与大着舌头的曹毅告别,远远却望见三两个讨饭的抖抖擞擞地缩在一座矮墙根下。这些讨饭的见刘平等人出来了,赶忙缩着身子跑了过来,边跑边讨到:“爷,赏些钱吧,您长命百岁,富贵齐天,爷,赏两个钱吧。”临平侯府的迎宾和兵士赶忙过去架开,免不得就是拳打脚踢一阵。刘平看了心中不忍,叫道:“且住手。”迎宾听言赶忙跑过来,说:“小王爷,这些人,都是瞅着小王爷面善,才敢放肆,待小人打他们走。”刘平道:“算了,给他们些钱吧,犯不着这么打,他们也是人。”迎宾正要再吹捧一番刘平的仁慈和宽厚,刘平已经转身上了车,帘子一放,便径自走了。迎宾讪讪地走到几个讨饭的面前说:“想要钱?自己挣去阿,看着有胳膊有腿的,来这讨打,别看刚才那位小爷好说话,爷我可不好说话,快滚。”讨饭的眼见没法,为免皮肉受苦,也只得返回远处墙根下缩着了。 刘平一路上在车上都沉声不语,宁钟想闹都没个闹的由头,差点憋坏了。突然刘平开口道:“宁钟,你想,这临湘城里有多少讨饭的?”宁钟一愣,道:“不知道,少说也有八百一千吧。”刘平说:“若是你,你肯去讨饭么?”宁钟又是一愣,道:“小人干吗要去讨饭那,大冬天的都没个地方避风,不是人受的罪。”刘平道:“那郡衙门怎么也不说去救济一二。”宁钟听言,一撇嘴道:“爷,我看您啊,还是书读得太多了最近,都读出一股子傻气来了。”刘平也懒得去打他,问道:“为什么?”,宁钟道:“你看刚才那两个讨饭之人,哪个看起来不是四肢完好,年纪也没有多大。郡衙门若是去救济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争着做讨饭的呢。您以为这世上都是勤勤恳恳过日子的人那?若是躺着就有饭吃,您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去做事。”刘平一听,这小子看着傻不楞登的,说的话还挺有经济道理。现代那些高福利国家,不就有人天天坐在家里等『政府』救济吗,看来刚才自己这个想法确实是书生之见。宁钟接到:“俗话又说,救急不救穷,这些人那,给钱给饭都不是对的路子,给了一天,他们就盼着第二天,永远都还是乞丐。只有给他们事做,才有用!”刘平闻言,豁然开朗,抓住宁钟的肩膀,狠命一拍,道:“好你个小子,还真看不出来,懂的道道还真不少。”宁钟一咧嘴,道:“爷你给我留条命好不好,该拍散架了。这道理有什么不好懂的,农人就是这么对牛的啊。如果天天喂牛吃的,不让它做事,人穷了,牛也胖不起来;如果『逼』着牛去干活才有草给它吃,它自然就得天天出去做事,这样,人也富了,牛也瘦不了。很好懂的吗。”刘平心下赞同,觉得这件事情,宁钟说的还真是正解,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还亏自己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竟连一个汉代书童都比不过。 正思量着,车马已到了长沙王宫,刘平心不在焉地下了车,却突然想起刘发白天对自己说的,“行商也是能左右天下大势的,你不要看不起这一道。”,刘平忽然觉得父王似乎意有所指。 回到自己的寝宫,刘平有些心绪难平。钱运益的经济天下,乞丐的衣食无着,都给他不小的触动。相较于钱运益而言,自己完全是个碌碌无为之人,相较于那些乞丐,自己又完全是个坐享其成之人。久没有的那股心气因此又冒了上来,他本就不是个想要碌碌过此一生之人。且现在的情形,也根本容不得就此碌碌一生,他细细地一想,脊背已是开始有些发凉。 自获罪之后,他已经被夺了继承权,也不能袭次等爵,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只空担个贵族的身份,却无法食贵族的俸禄,也没有个具体的封号,这算什么?士?可士也都有自己的营生,或为武士,或为辩士,或为谋士,压根也没有闲着的士。 现在父王健在,自己还能衣食无忧,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可将来一旦父王去世了,王兄继承了长沙王位,那倒时候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王子?显然已经不是,王弟?天底下也没有听说把王弟当成身份的人。那究竟是什么?自己何以安身,何以自处? 继续留在长沙王宫,做一个无用的闲人?王兄刘庸秉『性』宽厚,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梅妃那婆娘能没有闲话吗?就算梅妃不说什么,到时候自己也只能算是寄人篱下,因此必然事事仰人鼻息。所谓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当一日三餐都要从别人手里讨来的时候,哪里还能谈得上什么尊严,又哪里还能谈得上什么自由?就像那些乞丐,自己就算到时候没有惨到去睡墙根,可精神上和这些乞丐又有何异?若是最终如此苟活一世,那还真不如当初就不要让判官把自己给送到这里来,还不如当时直接就留在地府不还阳了,或许混到现在已经混了个小小的鬼差做。判官那个老鬼如果知道自己在阳世间要这么过一辈子,只怕立时就要得意疯了。 刘平又转念一想,那母妃呢?她又该怎么办?下半辈子就跟着我过这低人一等的生活?和祖母一样偌大年纪了还要去逢迎那些年轻的女人?那些以前还因为她生了儿子而巴结逢迎她的姬妾,只怕现在都已在笑话她,只怕将来连正眼都不会去看她。因为她们好歹还有个翁主,还能名正言顺地待在王宫,而自己呢,却没有任何名分,只是一个被太后夺了爵,仅仅得以保留宗室身份的闲人,还有什么资格在父亲死后继续待在王宫? 刘平想到这里,冷汗涔涔,不禁开始痛悔自己这半年来的麻木与消沉。只是一味地读书,一味地待在王宫不出去,以躲避来忘却,以躲避来求心安。虽然心气还未全消,却很少再考虑自己的前路究竟在何处。 这不行,我好歹比别人多活二十几年,又好不容易从老鬼手里争来这个机会,原本就打算做点事情出来,也不枉人世走这一遭。或许我有些不足,不能胜任政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事事不行,不代表我在别处就不能立命,不能扬威,不能有所为。 之前一心地想要名震天下,激『荡』风云。又急功近利,妄图一步登天,勉力地去趟朝廷这潭混水,却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有几分参政的能耐。参政难道只是去偷一两篇别人的赋来博取下文名那么简单吗?皇帝难道仅仅因为会作文章就舍不得杀自己吗? 若说这天下会做文章的人,当真多如牛『毛』,当今皇上的老师晁错就是其一,结果怎么样?身为帝师和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恩宠无双,历经两朝的老臣,最后还不是因为要平息舆论,迫于政治形势,被腰斩于东市,全家伏诛。 刘平直到今日,才真正地开始反省自己在长安所犯下的错误,也渐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政事绝对不是现在自己这个年龄和见识就能去掌控的,自己远没有那个本钱,闹不好就要提早回去见判官。 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而现在自己却是心不正,身未修,家未齐,国更未治,却想从一开始就要平天下,这不是痴人说梦却是什么?若不是这半年来读的这些书,这番道理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才能明白过来。 而自己现在当下最要紧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平天下,也不是治国,而是正心修身齐家。只有先在这西*云变幻的年间站稳脚跟,不仰人鼻息,才能进攻退守,才能继而治国,继而平天下。否则的话,一切都是妄语,自己将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匹夫。 那,何以正心,何以修身,又何以齐家呢?这就必得有目的,有的才能放矢,才能不终日碌碌。《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又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说的也就是要知道目标所在,然后才努力勤奋。误打『乱』撞地撞天昏,又岂能撞出个成就来?只怕要撞得满头包。 以自己的能力,以自己的背景,又该以何为目的呢?刘平一时有些呆住,思忖了良久,一拍脑袋,心道,唯今之计,舍商道又其谁? 想通这一关节,刘平直如沐浴春风,翻身从榻上下来,大裘一披,也不顾后面的太监一迭声地催着他多加件衣服,抬脚便往含心殿去了。 ------------ 第十三章 初涉商界(上) ------------------------------------------------ 正式签约了!强烈呼唤推荐,极其强烈! ------------------------------------------------ 到了含心殿外,值夜的太监远远地见一个人影过来,赶忙低声喝到:“谁?”刘平一摆手:“不要喧哗,是我。”太监闻声,赶忙躬身过来说:“小王爷,这大冷的天,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情吗?”刘平道:“我找父王有些事情,父王歇息了没有?”太监道:“刚才咱家还给王爷进了点宵夜,这会子,想是还没有歇息下呢。”刘平道:“那通报一声吧。”太监依言立在殿前,道:“王爷,小王爷拜见。”里面听得刘发咦了一声,又听他说到:“平儿进来吧。”刘平道了声是,由太监推开殿门进去了。 刘发披着一件大裘,正坐在榻上,面前摊开了一卷书简。刘平拜到:“儿子深夜打搅父王,还请父王恕罪。”刘发一抬手,道:“日落时,你宫里的人来告诉寡人说你去临平侯府赴宴了,今晚不能过来请安,可这么晚了,怎么又来了,筵席刚散?”刘平回到:“散了有一会了。儿子此来也不是特为请父王安,实是有些事情要请父王的示下。来的时候匆忙,也忘了父王可能已经歇息了。”刘发道:“寡人这两年,觉越来越浅,轻易睡不着,本已打算睡下,一时觉得气闷,又让太监送了些点心来,这一来,就更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看会书。”刘平赶忙道:“父王注意身体。”刘发一点头,道:“不妨事,你有何事?” 刘平一躬身道:“儿子适才思量了半天,也不知是否理会了父王白天那番话的意思。”刘发道:“哦?且说来听听。”刘平道:“儿子妄自揣度,父王可是有让我为商之意?”刘发闻言,嘿嘿轻笑道:“寡人的儿子到底不笨。”说着,脸『色』却又一肃,长叹了一声道:“你若是不自己说出来,寡人倒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毕竟你也是寡人的儿子,圣上的孙子,若不是前番获罪,眼见得不能袭爵荫封,寡人又何至于有这个想法。哎。”言下之意,似是因为自己有这个想法而觉得歉疚。商人的地位不管怎么说,都比不得朝廷的王侯,刘平若是能太太平平继承次等爵位,少说也有个列侯做,倒似乎确实不必去为商。 刘平深施一礼道:“父王为儿子如此考虑深远,儿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父王。为商作贾,虽不见得是世间第一等的好营生,却也远比儿子如今这般无所事事要强。无论如何,儿子只不想将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刘发微一点头,语气中带着慈爱,缓缓接到:“你能省得这一点,寡人也觉欣慰。寡人只有庸儿和你两个儿子。你又是次子,从小寡人就纵着你,打也未认真打过,骂了你也不听。若是你没有长安一灾,寡人倒也用不着担心,不管如何不肖,将来随便继个什么爵位,一年到头的食俸想必也不至于委屈了你和你母妃。可现在的情形却并非如此,寡人在位一天,这长沙王宫也自然是你的家,寡人不赶你走,别人也不敢奈你何。可寡人终究是要走在你前头,庸儿迟早也要接了这长沙王的位。庸儿为人仁厚,正派,想必也不会容不下你这个弟弟,只是梅妃却不见得是那样好说话的人。且人心无常,世事变幻,寡人的兄弟如今是什么样子你也都看到了,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也没有少在一起厮混过。人若受穷,狗都要嫌弃。因此寡人也实在不愿你将来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肖与不肖,也都是寡人的子孙。” 刘平听得父王这番肺腑之言,滴下泪来,道:“父王的深意,儿子早没能体会到,惹得父王生气担心。” 刘发微一笑道:“也是十六岁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现在明白也不算晚。”顿了顿,又说:“钱运益来的时候,寡人让你过去陪着,也并非无意之举。寡人既有这个想法,也当然希望找个靠得住的人来帮你一二。只是却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因此后来才又去书房给你说了那些话。” 刘平当下回到:“儿子前后细想了一番,靠别人养活绝非我所愿,如今既然已经是个无爵无位之人,如果再抱着个贵族的架子死不放,将来只怕就要沦为国中的笑柄。儿子并无那些酸腐之见,也不觉得为商是丢人的事。若是父王不嫌弃儿子,儿子便决意在此一道做出个样子来。” 刘发高兴道:“毕竟是我高皇帝的子孙,不是井中之蛙,寡人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图你顺自己的意过完这一辈子就行。若能在商道上做出个样子来,寡人一样地高兴,一样地得意。” 刘平当下拜了一拜,道:“谢父王。” 刘发接到:“寡人明日即修书一封,你带着去钱运益府,他看寡人的面子,必会襄助于你。你这番做事,切不可如前些时日一样,突击冒进。商道虽不如政事凶险,其中却也是诡谲多变,一不小心也要栽大跟头。” 刘平恭敬回到:“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当下退出含心殿去,回到寝宫,辗转反侧,到夜深才昏昏入睡。 翌日,刘平起了一个大早,先到含心殿刘发处取了书信,刘发嘱咐了一通,随后便乘了王宫的车驾,穿大街,过小巷,往钱运益府上去了。 一路上寒风凛冽,昨日的好天气一扫而空,阴沉着天,看来又有一场大雪要下。刘平坐在车内,却根本未觉得外面的天气有多寒冷,只顾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正想着,忽听外面骑奴禀到:“小王爷,钱府到了。”刘平哦了一声,骑奴卷起帘子,刘平下了车。眼前就是钱运益的府邸。 似钱运益这般的大商人,早就已经纷纷通过纳粟拜爵一道,脱离了庶民的身份。这个纳粟拜爵就是前文所提的晁错在文帝时候提出来的富天下的点子,说得通俗点,就是后世说的买官。商人只要上缴相当数量的粟米或者等价值的银钱丝帛,就能得到一个名誉的爵位,不再是庶民。 因此钱运益的府邸并不是按照寻常老百姓的规制,而是依照官宦的规制建造的,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官家威风,若不说,人家定会以为里面是哪个致仕退隐的官员在此养老。 钱府的门房在刘平的随从通报之后,赶忙大门洞开,一面差人飞奔去禀报钱运益,一面殷勤地引着刘平往府内走去。钱运益虽为商人,其府邸却并不一味地富丽堂皇,一路行来,石山,凉亭,回廊,都透着几分淡雅。偶尔有些贵重之物,譬如罕见的整块玉石,也只随意地搁放在得当之处。刘平心下不觉又对钱运益有个几分好感。 看一个人的庭院如何布置设计,实可以看出此人的秉『性』来。若是到处镶金嵌玉,明晃晃地闪人眼睛,那不用问,此间的主人必是『性』格外『露』,钱财多得生怕别人不知道的主。因此钱运益如此布置,也可从侧面看出此人并不是个一般的商人。 刘平正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一边缓缓朝内走去,忽听朗朗笑声传来,却是钱运益踶啦着鞋从里面跑了出来,边跑边说:“钱某人来迟,请小王爷恕罪阿。” 古人说倒履相迎,形容主人对客人的渴求尊敬之心,今番钱运益鞋都未能正经穿好,就急着跑出来,显见得他对刘平的重视,又或者是他在做戏给刘平看。可不管是怎样,刘平都不是他所轻慢的人。 刘平赶忙施了一礼,道:“先生客气了,却是刘平打扰了。”他有着现代人的平等观念,虽然这些年在王宫中也慢慢养成了对下人的颐指气使,但对钱运益这样的有能耐之人,又是长辈,就不再拘泥于贵族的身份,言语礼仪俱都恭敬。 钱运益又道:“小王爷何出此言,小王爷驾临敝宅,自是蓬荜生辉,请都请不来的事情。此处寒冷风急,还请小王爷屈尊到钱某人屋中安坐。”刘平也不过谦,当下钱运益带路,刘平随后。 进得钱府的主屋,陈设摆放却都相当简单,看起来根本不似个豪富之家。只有满室的沉香木异香,才让人觉察到此处的主人并非看起来那么寒酸。二人客气了一番,分主宾跪坐下。 片刻之后,下人奉上两盏茶来。刘平见茶微一惊。要知道茶在西汉尚属珍稀之物,只有富豪贵族人家才有饮茶的习惯,且非贵客不会以茶招待。钱运益能买得起茶并不新鲜,只是奉茶给刘平一事,却很好地体现了钱运益对刘平的尊敬,这比当面送金子银子要雅上成千上万倍。 钱运益请道:“这茶是钱某人从蜀地带回来的,虽不如王宫的茶叶,却也自有一股清香,小王爷请。”刘平当下捧起茶盏,微一抿,赞道:“嗯,果然不错。”要说品茶,刘平却是半点经验也无,他前世不喜饮茶,今生也没饮茶这个雅好。不过碰上这种情形,别人若是奉上茶来,不管主人如何谦虚,你只要喝上一小口,然后说好,做陶醉状,就行了,也不会有哪个二百五真上来问你说怎么个好法。就是问起,也无非都是些口有余香,舌生津『液』之类的话。 礼数过后,钱运益问道:“小王爷今日来此,有何赐教?”刘平道:“不敢当,只是父王有封书信让我带来,先生看了就知道了。”说罢,从袖中把书信拿出来,钱运益赶忙双手去接,拆开来,看了半晌,神『色』始终恭敬,而后突然深施一礼道:“小王爷果真有此心?”刘平道:“刘平实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还请先生襄助。”钱运益沉『吟』道:“难得小王爷有如此进取之心,钱某人只是怕委屈了小王爷。”刘平道:“呵呵,刘平虽然不是什么贤达之人,却也没有那么多迂腐偏见,何谈委屈二字,倒是刘平于商道甚为生疏,还要请先生多多提携。”钱运益道:“如此便好,提携谈不上,以后若是用得上钱某人的时候,小王爷只管开口就是。”顿了顿,又说:“为商却也不能急在一时,仓促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这样吧,后日钱某人刚好邀了国中的几位大商人前来小聚,小王爷不妨到时候莅临,一来结交一下买卖场上的人,二来也慢慢熟悉下为商之道。小人当年也是跟着父亲四处这样聚会,才慢慢拓展了人脉,也慢慢了解了一些为商的门道。” 刘平听言大喜,道:“好,如此便要谢谢钱先生了。我后日一定前来叨扰。” ------------ 第十三章 初涉商道(中) ------------------------------------------------------------------- 签约拉,点之,推之,推之,推之 ------------------------------------------------------------------- 从钱运益府中回来,刘平有些兴奋,先去禀报了刘发,后又去告知了周妃,只是梅妃那里他却懒得去,反正梅老太婆也不关心他到底是要经商还是要从政,她眼里只有刘庸一个,她也只要将来有个王太后当就行。 忽悠之间已是钱运益请客的日子,刘平装束停当,乘着王宫的车驾去了钱运益的府邸。连日来都是大雪盈门,今日也是一样,足足下了有半天,一路上的积雪俱还无人扫去,因此车马一时受阻,行进得有些慢。刘平有些心焦,他并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给人以迟到无礼的感觉,虽说自己是王族公子,但既然决定要行商,那么今日到的那些大商人便都是自己的前辈先进,怠慢不得。这也正是,到了哪个山头就要唱哪个歌。 骑奴一路吆喝着马匹前进,好容易到了钱府门口,却是大门洞开,两旁各有一个迎宾,见刘平车驾到了赶忙过来行礼,一路引着刘平进府去了。 今日宴客却并不是在钱府的主屋,而是在一个精舍之内,精舍门前大书“月缺阁”三字,气势不凡。迎宾通报了一声,主人钱运益赶忙就迎了出来,两人见了礼,进得精舍,却见榻席上的宾客位子已有三个人坐着。 三人见了刘平,想必钱运益已经事先告知了他们刘平的到来,都纷纷起身,深深施礼。钱运益说道:“钱某来替各位引见一下,这位乃是我长沙国封爷的次子,小王爷。”刘平一躬身道:“刘平拜见各位前辈。”三人闻言俱是动容,毕竟这位乃是天黄贵胄,他们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刚刚脱离了庶民身份的商人。钱运益转身又道:“小人给小王爷引见一下这几位。这位是我长沙国的巨商常希常先生,这位是长沙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商人栗桐栗先生,这边这位是从吴地远道而来的程允程先生,程先生是钱某的故交,昨日刚到临湘,现在宿在钱某家中。”三人等钱运益介绍毕了,纷纷又是一礼,刘平少不得又是回了一礼。 礼数过后,刘平实在推托不过,作好作歹,被钱运益拉着在主宾的席位上坐下了。众人坐定之后,钱运益以主人的身份开口道:“今日钱某人做东,赖各位,尤其是小王爷赏脸,屈尊前来,钱某感激不尽。今日本还有一位客人,呵呵,不过他是钱某人几十年的故交,既然晚到了,钱某人也就不能为了他让众位贵客久等。钱某略备水酒,还请各位见谅。”众人皆都谦道:“哪里哪里。”钱运益一拍掌,过不一会就见钱府的下人鱼贯而入,捧上来的虽不是龙肝凤髓,却也是上等的山珍海味,老远就闻得扑鼻香味,可见钱运益对这些到访贵宾的重视程度。下人们在各人的盏中倒满美酒,就退了下去。 钱运益手一举盏,道:“钱某敬各位一盏,先干为敬。”说着,大袖一展,遮住酒盏,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众人见他豪爽,也都不再拘泥于虚礼,纷纷一饮而尽。 钱运益再一举箸,道:“请。”众人皆辞谢,钱运益又道:“请。”众人才依言拿起筷子,一场家宴才算正式开始。不是众人矫情,实是汉礼如此。 程允先开口道:“鄙人昨日听钱老友说,小王爷竟是也有涉足商道的意思,不知是否当真?”程允不是长沙国中人,年纪又最长,所以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多顾忌,开口就问得直截了当。刘平回到:“钱先生说的乃是实情,刘平正是有意在此道立足发展,还请程先生以后多多照应。”程允说道:“这却是为何,莫说您是王族,高皇帝的子孙,便是寻常的列侯官宦人家的子弟,也少有愿意为商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钱运益一个劲地拿眼去瞪他。程允是吴地之人,不知道刘平在年初贺寿时候的那番遭遇,钱运益昨日也只告诉他刘平要来,且为了免于背后说人,钱运益并未告诉程允刘平想要经商的背景。只是程允此人『性』格比较直,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刘平把钱运益的动作看在眼中,心道:众人都把这件事当作不可言的隐秘之事,乃是怕我尴尬,我若是要取信于他们,今日就必须把这件事开诚布公,自己坦白讲出来,不然以后如何能够得到这些人的真心相助。当下,呵呵微笑道:“程先生所言不差,刘平先前也未想过要经商,盖因受了世俗观念的影响。今年年初,皇祖千秋,刘平跟随父王去长安拜寿,因为一时行为失仪,被人告发,皇祖震怒,皇太后降罪。现在虽说仍是宗室,可是将来爵位却是没有。如此一来,生计岂不是要成了问题,后来经父王点醒,刘平才决定转入商道。毕竟大丈夫在世,不能一事无成。也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吗。”众人闻言一愣,钱运益问道:“骡马?小王爷可是指贩卖牲口?”刘平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些人哪知道罗马是什么东西,他们却不知道在地球的那头将来也有这么一个大帝国在那戳着。因此当下嘿嘿道:“刘平一时说岔了,没有什么。”众人也不去纠缠,只听程允捋须,点头赞道:“小王爷身份如此之高,却能没有那些个偏见,也没有一般纨绔子弟那般坐享其成的想法,程某人佩服。”刘平心道,做人果然还是敞亮些好,如果今天自己遮遮掩掩,不肯明说,这程允说不定背地里就要看不上自己了。 钱运益见刘平非但不恼,还把这些别人不好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下释然,又因此对刘平起了几分敬意。要知道这些事情,若是换在另一个贵族身上,可能已经动怒,拂袖而去了。当下打个呵呵道:“小王爷自然不是池中之物,程兄这是哪里的话。” 正待还要说,外面就听见一个人大声嚷道:“好你个钱串子,冯某人还没到,你就敢吃上了,有你这样请客作东的吗。”钱运益闻言,微微一笑,只见门口一个扮相十足儒雅的人走了进来,长得白面微须,年轻时候必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却料不到说话却是那么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常希似是与他甚熟,当下说道:“原来钱先生说的老友就是你啊,晚到了没罚你,却还好意思怪罪主人。”那个冯姓男子一躬身道:“常大善人,冯某人岂敢先于您的大家光临阿,自然是缩在街角,看您的车驾过了,才敢进来阿。”钱运益生怕他还要说出些什么孟浪的话来,赶忙拦到:“这位冯老。。冯先生,小王爷可能还未见过,他叫冯宣,是钱某的老友,一时言语放肆,还请小王爷恕罪。”刘平摆手道:“哪里。”冯宣听得此处还坐了个小王爷,赶忙也收敛起那副调笑的嘴脸,深深一礼道:“冯某人天生『性』格如此,并不是有意冒犯小王爷,还望海涵。”刘平赶忙一礼道:“前辈多礼了。”钱运益笑道:“冯宣,钱某还只道你是个混不论,关键时刻倒也还知道正经。”冯宣也不再辩解,自于末席坐了下来,其他几个人想是都认识他,在席位上一礼为敬。 既是商人的聚会,所谈的话题也自然以商为主,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众人的买卖上。冯宣先道:“钱老友听说近日讨得了个贩马的营生,一本万利,可是真有其事?”钱运益道:“这事还未谈成,不过也有七八分的把握,全赖王爷提携,答应帮钱某人拿下官中贩马的关防,这才有这笔买卖可做。”因为都是熟人,所以钱运益也不避嫌,把此事说了出来。顿了顿,钱运益又说:“这贩马吗,虽说一本万利,却毕竟算不得大生意。前些日子愚兄去吴地转了一转,眼见得程老友的生意,那才叫做得一个大。看起来倒似天下一半的盐都是程兄给煮出来的。”众人闻言皆笑。程允笑道:“钱老友怎么说,把我说得跟个苦力似的。不过吴地靠海,盐这一项,确实比别的地方占了些地利,程某也不过就是因势利导,专海之利罢了。不过若说这盐,确实是个可做的买卖,我大汉开放盐铁六十年,有多少人是靠这个营生富的。”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栗桐悠悠说道:“程兄有地利,我们羡慕也没有用阿。长沙国离海不知几千里地,又没有咸湖,只有井盐一项可做,可这井盐的产量又哪里比得上海盐那,费时费力,淘出那点盐来还不够程兄一个零头。”程允开口说道:“栗先生,你是长沙国数一数二的大商,若要哭穷,哪里有人相信。是,长沙没有海盐,湖盐也没有。可你们楚地的富商,哪个不做炼铁的营生,满地的矿山,满山的草木,难道说栗兄没有几个矿山在手头?”栗桐见程允如此说,自己若再辩下去,倒似在互相哭穷斗狠,因此微微一笑,不再开口了。 冯宣接到:“你们都别说了,你们若是再要哭穷,别的人还活不活了。盐铁两项,你们啊,就一辈子坐家里数钱吧。”三人皆点头微笑,似乎甚为赞同。 却听刘平说道:“倒也未必。” ------------ 第十三章 初涉商道(下) -------------------------------------------------------------------- 今天时间多点,也为庆祝签约,再更了一章,大家多多推荐支持,书页上方就有链接阿,不要太懒咯 --------------------------------------------------------------------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若不是刘平身份不同,只怕当下就要喝道:“你小子懂得些什么,恁地胡说。” 众人虽没有这么说出口,脸『色』却也都微微一变。一来这些人做商人哪个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在整个商界都是呼风唤雨,地位非同小可,若说他们咳嗽一声,长安的粟米价就要涨上一成,也不算过分。因此他们说的为商的道理,别人只有听的份,哪有人能有不同意见。二来,刘平虽然地位尊崇,但是若要说为商,却不过是今天才刚刚开始踏出第一步,可能连买卖是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这下却贸然地与五大商人唱反调,众人自是有些吃惊。 其他四人是宾客,也不好说什么,钱运益以主人的身份,当下开口问道:“哦?小王爷可是有什么赐教?”虽说赐教,可就连钱运益也不相信这个小王爷能说出什么门道来,只不过是礼节『性』地问这么一问,刘平随便说点什么,他再打个圆场,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刘平回到:“赐教不敢当,刘平晚生后学,于商道又没有丝毫经验,只是说些内心的想法罢了。”钱运益道:“小王爷但说无妨。” 刘平缓缓说道:“汉兴六十年,是从秦末的『乱』世中走出来的。高皇帝率领一干文臣武将,和群雄拼争了十数年才得以一统华夏。当是时,天下苦于战『乱』已久,民生凋敝,百业不兴。因此高皇帝,文皇帝殚精竭虑,施政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让天下富足。可若说富足之道,单靠农人种田却是不够,必得有商人往来贸易,通天下之有无,才能渐渐积累财富。且汉立之初,朝廷财力有限,无力掌控各个重要的行业,其中盐铁与钱币居首。是以,六十年来,盐铁都部分交于私人经营,朝廷只收取税收。这样一来,商人既可以替朝廷弥补产业的空洞,又可以从中获取巨利,提高商人的实力与主动『性』。这些年来商人往来穿梭于天下,买卖甚至做到了西域,正有如气血之于人体,实有疏导滋养的作用。因此,朝廷也一直并未改变既有的政策。 可近些年来,国库日渐充盈,天下可称富足,朝廷别说掌控盐铁,便是将所有的重要产业都收归朝廷,也不见得没有那个实力。盐铁商人经过六十年来的经营,实力剧增,不少商人已经演变为豪强,豢养犬牙,公开地在乡里横行,又和官府勾结,藐视朝廷的法度,对抗朝廷的命令。这样一来,原本不可或缺的气血,现在却已经过分强盛,渐渐地要脱离身体的控制。这身体又岂能容它喧宾夺主? 然而,朝廷之所以仍然维持既有政策不变,一来因为当今圣上奉行黄老,主张一动不如一静,六十年来的规矩,圣上也不便轻易改动,因此即便有一帮大臣在鼓吹盐铁专卖,圣上也并未当真就采取行动。二来,朝廷现在国库充盈,钱币堆积如山,数十年来没有大的干戈,朝廷每年的赋税收入都远大于支出。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与民争利,便是有违天道,也说不过去,恐怕会动摇国本。正是基于这两点,盐铁才继续交由私人经营。 但是,我大汉目下虽富足,却北有匈奴边患,南有百越不臣,东有朝鲜小邦不宁,北有西域诸国在我大汉与匈奴之间首鼠两端,时敌时友。其中又以匈奴最为猖狂,数十年袭扰我北部边境,这些年虽都以和亲暂时相安无事,但是小规模的冲突仍是常有之事。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前六十年,高皇帝,吕太后,文皇帝,和当今圣上都是鉴于国家还未富足,百姓还未安定,所以事事忍让,不愿与匈奴全面冲突,不惜以公主和亲来换取和平。可谁又能说,我朝这些先主们的和亲与忍让,是为了后世永久的忍让和退缩呢?他们的这些作为,何尝又不是希望后世能够最终一发而置匈奴于死地呢?这六十年来,赖圣上有德,赖百姓勤劳,卧薪尝胆,惨淡经营,天下为一体,大汉国力富足,已经远超匈奴。可匈奴对我大汉的野心却仍是不死,我不去惹它,它也必要来犯我。因此刘平断言,汉匈之间的大战乃是迟早之事。 而一旦汉匈开战,前方军事耗费必然空前,这场战争打的其实也就是粮草,也就是钱。谁有更大的财力,谁就是赢家。到时候朝廷几十年的积蓄付出去,恐怕还要留下偌大的窟窿。因此若要前线胜利,便只有在后方尽力拓展财源。到时候如盐铁,钱币这样利润万倍的产业,朝廷又怎会坐视它被别人控制在手中? 再者,商人控制天下的命脉,时间一长,势力坐大,必然出现尾大不掉的现象,朝廷定然要生出戒心,到时候即便不缺钱,也势必要狠狠敲打一番。收回这些产业,也就如断了商人一膀一臂,对朝廷的威胁也就少了几分。 因此,看起来盐铁两项六十年来都是政策一如既往,刘平却不认为它能够一直如此下去。这些浅见,让几位前辈笑话了。” 直到刘平说完,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钱运益目瞪口呆看着刘平,良久才吭声道:“小王爷的见识,钱某今日才算领教。”赶忙又离席道:“钱某人眼光短浅,若有冒犯,请小王爷恕罪。”其余众人纷纷反应过来,顿时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程允捋着胡子说:“唉,要说圣上的子孙毕竟是圣上的子孙,骨血都不一样,见识又怎么能一样。程某人经商二十余载,买卖做到全天下去,一向自负于商一道,已是老辣非常,眼光也不算差。可今日听小王爷这般以天下大势来回看为商的道理,却是有如站在泰山上看平地,果然是透彻得很,高远得很哪。”冯宣也马上接到:“呵呵,小王爷,你将来若是放手经商的时候,还请留点情面,给冯某留个吃饭的地方。”一时间,奉承赞叹之声不息。 刘平赶忙摆手道:“刘平哪有那般眼光,只是从书上读来的一些感悟罢了。众位前辈过誉了。”他这一谦虚,众人更是不能放过,于是什么青年才俊那,人中龙凤那,纷纷都扣了上去。这些人中,只有栗桐看着冷静些,说道:“那依着小王爷的意思,竟是要我们全部退出来,不再『插』手盐铁,以免到时候鸡飞蛋打,还惹来朝廷猜忌?”众人觉得这问在了点子上,也就赶忙住了奉承之言,且听刘平怎么说了。 刘平一摆手道:“我刚才所说的,乃是大势,却不是细节。汉匈虽必有一战,可此时尚早,还没有撕破脸的契机。商人势力虽然坐大,可朝廷目前还要借助商人来聚敛财富,富足天下,并且商人也并非大部分成了豪强,譬如在座的诸位前辈,就皆是一方的商界首脑,却又与朝廷关系密切良好。因此,我刚才说的盐铁两项,如若等到朝廷收回专卖,依我看起码还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这二十年中,盐铁仍然是一等一的好营生,好买卖。只不过我觉得,这样的买卖,既知道它总有一天做不下去了,就得趁早狠狠做它一笔,然后瞧准时机,慢慢脱手给别人。这样一来,利也获了,风险也去了。将来朝廷收回盐铁经营,也就和我们这些人没有关系了。”他这样一说我们,显然已经把自己和钱运益等五人划在了一个战壕里。 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以为然,毕竟这样重大的政策改变,在目前还是不可能执行的,就算要脱手,等汉匈开战了再说也不算迟,国库几十年的积蓄足够打一阵子的。商人以利为最高宗旨,自然也就要甘冒风险了。盐铁如此重要的买卖,说脱手就脱手,这是任何人也不愿意办的。 刘平这一番话,既顾了将来,又顾了眼前,分析都是有条有理,让人信服。当下这五人对刘平的尊敬之心都加了好几份,刚才还拿他当成小『毛』孩子,现在却都觉得此人眼光锐利独到,思虑深远,是个不可多得的为商之才,若是加意培养,只怕将来的成就要超过五人中的任何一人。 其中钱运益最为高兴,他请来的客人长脸,也就等于他长了脸。且刘平身份特殊,若是与他携手合作,将来哪有不赚钱的道理。这么一想,钱运益对刘平就更是亲近了几分。 众人谈得实在尽兴,便渐渐没了那么多的规矩,不久,冯宣就已经大着舌头叫刘平老弟了,别的人也都懒得管他失礼与否,都说在了一处。 众人正热闹间,却突然听得外面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爹,娘问你到底要喝到几时?”众人抬眼一看,却是一个二八佳人矗立在眼前,满头长发系在背后,双手笼在袖中,笑中带三分嗔怪,端庄中又透了三分调皮。刘平不由得看得又是呆了。 ------------ 第十四章 程家有女(上) 刘平正呆着,却听见程允喝道:“没规矩,谁让你来的,这是大人们说话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家跑来作甚?”那个被喝的女孩子却也不惧,撇嘴道:“我倒是稀罕来这呢,若不是母亲在那发脾气,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程允一听,老脸一红。此公别看生意做得大,在哪里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就有一样却是说不得,那便是惧内。程允的夫人白氏,『性』格泼辣,极会持家,这些年程允时常外出,家里几十口人的事情也都是白氏一人料理。白氏对公婆又至孝,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儿媳,因此阖家上到公婆,下到仆役,都听白氏一人之言。程允和夫人刚结连理的时候倒还并没有软耳朵的『毛』病,可后来随着他对家庭的付出越来越少,白氏在家中占的分量越来越大,他便开始落下了这个惧内的『毛』病,虽不至于见到白氏就害怕,可是白氏的话他也不敢不听。要命的是,就连自己的爹妈也一心回护这个儿媳,反倒像是把儿子当成了外人。不过话说回来了,白氏这样的女人也殊为不易,有几分怨气要撒在程允身上也是该当的。 悍妻不一定是恶妻,有些女人如白氏这样的,悍倒也是由爱而生。 程允脸红道:“让诸位见笑了,拙荆脾『性』颇为暴躁,小女又自小缺乏管教,让诸位见笑了。”钱运益哈哈笑道:“嫂夫人什么模样我还不清楚,必是怕你贪杯毁了身子,咱们也喝得有些时候了,程兄不必陪我们了,自回内宅去吧。”程允如逢大赦,赶忙起身,急匆匆地走了。要知道但凡惧内的男人,十个有九个怕别人取笑,若是在酒席上被人拿话一激,为了脸面可能就横下心来不管不顾,照样喝下去,回去之后宁可跪烂几个搓衣板。因此钱运益也不想为难程允,他们是多年的老友,这次程家上下又是应钱运益的邀到长沙来小住,如果拿话去激程允,最后闹得夫妻不和,就不是做主人应尽的礼数了。 程允走后,那个女孩子也随着走了,临走时候瞟了刘平一眼,刘平心里微动,敲开了小鼓。冯宣首先笑道:“程先生惧内我是早就听说过,却不知竟惧怕到了这个地步,连女儿都看起来比他还要地位高些。”钱运益笑骂道:“就你喜欢编排人,他是疼他女儿,才由着她放肆。两夫『妇』结婚二十年了,只有这个掌上明珠,怎能不疼爱。”刘平有些按捺不住,问到:“程先生的千金叫什么?”钱运益回到:“程霖芷。”刘平默念了一会,记在心头。 一会,话题又转回到买卖上去,栗桐说:“小王爷既然有意,倒想要先以什么来试一下手呢?”刘平微一愣,这却是他没有怎么仔细想过的,过了会,说:“不瞒先生,刘平还没有具体的想法。”栗桐也不觉得奇怪,这天下的买卖成千上万种,刚开始做,哪里知道什么适合,当下说道:“哦,这也难怪,万事开头难,做买卖不像读书,总归都是从那基本启蒙书读起,挑错了行当,可能也要费力不讨好。”顿了顿,栗桐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呢,虽说不才,但是好歹也在商界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积攒了些人面,也有些经验,倒不如小王爷先跟着我们做,等小王爷觉得合适了,再另立门户,如何?”钱运益听言笑道:“钱某也有此意,我们几人也好沾沾小王爷的光,这以后官府衙门的批文我们要起来可就方便多了。”钱运益说的是实情,不过他这样说,却是为了让刘平觉得他并不纯粹是个施舍的对象,也好心里平衡些。刘平听出钱运益的意思来,不过仍是满心的赞同他们的这个想法,毕竟自己势单力薄,又没有经验,如果从开铺子这样的小买卖做起,一辈子都可能开不出第二家分号来。因此当下点头道:“刘平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样一来,就要麻烦各位先生了。”众人皆道:“哪里哪里。” 正说着,却突然见程允去而复返,满面春风。钱运益当先奇道:“嫂夫人开恩了?”程允嗔道:“什么开恩不开恩,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拙荆听说小王爷来了,便让程某多多陪陪小王爷,她那边没什么要紧事。”常希笑道:“还是小王爷面子大阿,我们几个老家伙加一块,嫂夫人都没看在眼里。”程允问到:“适才各位说什么呢,外面听着热闹。”常希道:“我们正商量着让小王爷跟着我们先做点买卖,以后慢慢再另置产业。凭小王爷的眼光和能耐,独立门户也不过三五年间的事罢了。”程允一听,知道这些人个个精明,拉着刘平自然也就等于拉了长沙王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以后做起生意来岂不是无往不利。程允一来深觉刘平是个可造之材,二来也想借助藩王的势力,以求更进一步,当下争道:“你们商量半天,独独把我给忘了,不行,我看小王爷还是跟着程某人更有出息些。”程允是个直『性』子,想起来就说。钱运益笑道:“程兄的意思,倒是想让小王爷跟着你回吴地去了?”程允点头道:“有何不可,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一辈子待在长沙国,四处走走,开阔眼界,结交贤达,这买卖不就是走路走出来的吗?没听说过在家坐着能坐好买卖的”刘平一听,也笑道:“程先生的好意,刘平心领了,只不过刘平却不能跟程先生走。”其他几人一听,皆是哈哈大笑。程允脸微红道:“小王爷可是不放心程某人的本事?程某人虽说不才,可买卖却也做得不比在座其他的人小。”刘平赶忙摆手道:“程先生误会了。刘平也深知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也不想一辈子缩在临湘城内,受父王和各位先生的庇护。只是刘平获罪之时,除了被夺爵罚钱之外,还被皇太后禁了足,五年内不许踏出长沙国一步,不然立刻就要贬为庶人,逐出宗室。到时候刘平倒没什么,就怕又连累了父王。”程允一听,脸『色』一松,却又感到惋惜,眼见自己不能分得一杯羹,遗憾道:“唉,如此,程某倒是不能勉强了。不过五年之期亦是转眼的事,到时候还请小王爷务必到吴地来转转,程某扫尘以待。”刘平说,一定。 眼见得程允有些遗憾,刘平倒也不想就此冷落了他,因此决定使个法子来进一步拉住程允,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他刚才说了半天都是虚的,这会他想干脆就给程允来些实的。这就少不得又要搬弄一下前世的那些本事了。 当下对程允说道:“程先生的产业,如果刘平没有记错,该是以经营海盐为主吧。”程允点头道:“对,盐这一项,程某这些年着意经营,大概已有六七成的精力压在了这上面。”刘平道:“刘平虽不能跟着程先生前去吴地学习,可刘平碰巧知道个不传的秘法,说的就是制盐的法子,效果吗,刘平见过,是上佳的。如果程先生过会没什么事,刘平可以细细讲给程先生听听。”众人一听,皆是大惊,要知道这制盐的法子历来是不外传的机密,别说细细讲给外人听,就是透『露』一星半点也是没人愿意,这次听刘平这么大方说要全部告诉程允,众人自然惊讶非常。程允又惊又疑道:“制盐的法子历来为秘法,不传外人,小王爷若是从别人处知道这个法子,恐怕不太方便告诉程某人,以免那人恼怒。”刘平笑道:“这阿,不是别人的法子,这世上怕是也没有人用过,你尽管用去,没人找你的麻烦。”程允如此一听,才转为大喜,听刘平说得如此管用,又没有别人找麻烦来,自然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本来还因为拉不到刘平而遗憾,现在却已经是得意非常了。 钱运益问道:“小王爷没有经过商,怎么知道制盐的秘法。”刘平道:“呵呵,这个吗,恕刘平说不得了。”众人倒也不纠缠,毕竟这些法子历来都是商人之间讳言的机密,刘平既不肯说,大家也就不好再问了。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十四章 程家有女(中) ------------------------------------------------ 冲榜冲榜,推荐推荐 ------------------------------------------------ 酒酣饭饱之后,便散了宴席,钱运益引着众人到主屋歇息茶叙。屋内早已生了几个大的暖炉,暖意洋洋。 众人依尊卑长幼坐定之后,下人奉上茶来,刘平一闻,却不是前些日子的茶叶。前日的茶叶香味甘醇,今日的却是要显得清远些,可见钱运益对茶还是颇为讲究的。山珍海味之后,茶正可以刮刮腹中的油水,自然是上佳的饮品。 钱运益开口说道:“钱某前些日子,四处奔走忙碌,这次好不容易回到长沙国,也打算好好地待一阵子,毕竟哪里也没有家里好,天下的钱总是赚不完的。”众人点头称是。程允道:“像我们这样的买卖人,哪一个不是从年轻时候一直走到老迈不堪。我们这样的还算好,那些与西域做买卖的就更是整日风餐『露』宿,备尝艰辛了。”常希道:“这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在家里坐着等天上下金子吧。” 钱运益转道:“小王爷,钱某既然要在国中长住一段时间,那也就可以放手交些买卖给你做,钱某在一旁给小王爷打打下手。”虽说是打下手,可钱运益的意思却是趁着他在,让刘平试试身手,若是出了『乱』子和纰漏,他也好帮忙盖过去。毕竟经商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经验,管理,还有交际能力都是不可或缺。刘平年纪尚轻,会的大道理可能不少,可细节『性』的东西,钱运益认为还是要自己把把关。 刘平谢道:“如此最好,钱先生若能从旁协助,刘平自然是求之不得。” 钱运益点头,又转向众人问道:“那以诸位的看法,竟是以什么买卖起手较为妥当呢?”众人皆沉『吟』不语,认真考虑起来。常希首先打破沉默道:“钱兄在临湘的几个丝绸庄,倒似乎可以交给小王爷做。”钱运益问道:“哦?常兄有何道理吗?”常希一捋须道:“小王爷身份尊崇,自然不宜一开始就做那些脏累的买卖。丝绸乃是上等贵重的商品,一般能够买卖丝绸的也非富即贵,小王爷的身份阶层,认识的人大多也都是这些富贵之人,人脉在这一部分也要广些,因此常某想,这项生意小王爷起手可能要容易点。二来,我长沙国地处南方,气候温润,这些年蚕桑渐渐普及,依常某看,还有不小的发展空间。是以,常某觉得一开始让小王爷经手丝绸的生意似乎更为妥当些。”钱运益微微一点头道:“有道理。”转而问刘平道:“小王爷意下如何?”刘平听说常希给自己选丝绸买卖乃是怕别的买卖脏和累,本来有意想要给众人留个能吃苦的印象,不打算做这个丝绸的买卖,可听常希这么一分析,倒觉得常希并不是一味地怕让自己吃苦。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言,这十几年来,认识最多的就是达官贵人,在这一阶层可算是人面不窄。买卖刚开始做的时候,如果有些场面上的人愿意支持一二,开了个头,那后面的事情就顺风顺水,好办得多了。且刘平又想起刘发前日对他说的,让他不要再突击冒进,一味求名求利,因此当下按捺下了别的心思,点头道:“常先生的法子甚好,可说是量体裁衣,刘平先谢过常先生。” 冯宣接到:“钱老友的丝绸庄子在临湘开了已有十数年,名头响亮,老主顾很多,便是外地的商人也有不少在他的庄子里进货,已成相当的气候。因此,小王爷做起来,应该不会难。”钱运益也点头道:“这几个庄子,虽然我这些年都没有仔细去打理,只交给手底下的人去管,可经营却一直不错,赖各位老友照顾,买卖也还一直算得上红火。小王爷随便挑一个去做,作为起步,应该是没有问题。” 听这些人的意思,倒是想给刘平一个上好的铺子,让刘平做个甩手东家,反正十几年的经营下来,一切都成了规矩,换个东家,只要不换那帮账房伙计,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刘平却不想就这么坐享其成,既然说了要做,就要认真做,拿出自己的本事去做。躺在钱运益前十几年的老底上,和躺在长沙王宫吃父王的俸禄有什么两样?换个名声罢了。他要经商,可不是打算打个幌子而已,是要真正做点自己的事情出来。 因此当下刘平说道:“钱先生那些好的丝绸庄子,刘平怕贸然接手,不懂得经营之道,就要砸了钱先生十几年好不容易经营得来的名声。这样吧,钱先生就挑个最差的铺子交给我就行,这样即使折腾黄了,也不会对钱先生有损。”钱运益摆手道:“这怎么可以,那钱某不是给小王爷找罪受吗?”刘平诚恳道:“刚才刘平听诸位先生说到为了经商四处奔波,风餐『露』宿,便知道为商之人,若要想成气候,都得吃些苦头才行。今日若是让我从一开始就养尊处优,得个现成的好果子吃,那将来还怎么能够在这一界立足?这样下去,我岂不是干脆躺在王宫内吃现成的更为直截了当些?” 钱运益也知道刘平说的有理,只是刚才顾虑到刘平的身份,这才想法子要让他少受点挫折,打算给他个上好的铺子做一做。现在既然刘平不打算就这么吃现成的,钱运益也觉得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己当年就是这么苦过来的,才有今日的成就,因此当下也不再拘泥于刘平的什么王族身份,沉声道:“小王爷有如此的心气,钱某人惭愧。既然小王爷那么说了,钱某也就不矫情了。”顿了顿,又说:“铺子吗,要说做得十分差的,钱某人或转卖或关闭,早都脱手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家丝绸庄子,现在经营的是个侯爷的远亲,他只管每月收钱,亏了也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因此这些年,庄子的经营可说是一塌糊涂,可钱某碍于那位侯爷的面子,也不便收回或者转卖,也就只好拿别的庄子的收入来贴补这个丝绸庄。小王爷若是愿意,钱某过两天就把庄子收回来,转手给小王爷。您看,如何?”他攀上了刘平,自然也就不再顾忌那个什么侯爷,且那个侯爷的远亲把一个铺子经营成这样,本也就理亏。 刘平心下暗暗提醒自己到,这个侯爷的远亲,可算得上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当下又点点头道:“如此,有劳钱先生费心了。庄子转手的费用,先生改日给刘平一个账目,我也好交付给先生。”钱运益一愣道:“这怎么使得,钱某岂能收小王爷的钱?这个铺子,就算钱某送给小王爷的了。”刘平摆手道:“不可,为商就要言利,我若是不花一文就从钱先生那盘下庄子,岂不是成了无本的买卖?”钱运益还待要争,冯宣劝道:“钱兄就不必客气了,小王爷若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让你转手个最次的铺子给他。商人吗,账目清楚是首要的,你也就不必坚持了。”钱运益闻言,叹道:“如此,就麻烦小王爷了,钱某这几日就让人去办,改日给小王爷一个答复。” 刘平笑道:“好,如此,多谢钱先生了,以后还要请钱先生及各位先生多多照顾提携。”众人赶忙道:“一定,一定的。” 正经话题谈完,众人神『色』一松,便开始说些比较轻闲的话题。冯宣首先打趣程允道:“程兄在此可待了有些时间了,嫂夫人的恩限可是快要到了?”程允脸一红,道:“冯老小子,你别没事就拿老夫开心。拙荆不是个不通情理,不讲尊卑之人,小王爷在此,她哪会放肆?” 话音刚落,却突听门外一个女孩子咯咯笑道:“爹爹这话啊,怕是能换来一年的好日子过呢。”抬眼一看,正是程允的女儿程霖芷挽着一个中年『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中年『妇』人便是程允的夫人,白氏。西汉女『性』的地位甚高,没有后世那些个规规矩矩,因此白氏这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众人也未觉得失礼。 ------------ 第十四章 程家有女(下) --------------------------------------------------------------------- 冲榜冲榜,推荐推荐 --------------------------------------------------------------------- 白氏进来之后,再看程允的脸『色』,已是红一阵白一阵。显然他不愿意让夫人到这个地方来,可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当众喝退白氏。惧内之人的心态实是让别人有些难以理解,明明眼前这个『妇』人看着端庄贤淑,往日对他也体贴有加,可就是如皇帝老子一样,平地生出一股威仪来。因此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白氏走了进来。 白氏行至榻前,拜下一礼,道:“民『妇』白氏拜见小王爷。”刘平被白氏这一礼,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程允和自己坐而论道半天,自己俨然已经将程允视为地位同等之人,这程允的夫人如此尊卑分明,倒弄得刘平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到:“嫂夫人请起。”白氏依言站立,说道:“民『妇』适才失礼,让小女前来唤夫君过去,实是有些事情要请他决断,原不知小王爷在此,多有冒犯,还请小王爷恕罪。”白氏刚才唤程允回去,明明是怪罪他喝酒喝了太久,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却给足了程允面子,说是有事情让他回去做主,说得程允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这也便是白氏会做妻子的所在,在外人面前给足了自家男人脸面的女人,才不会被男人真正嫌弃和讨厌。窝里横毕竟是窝里的事情。 众人自然知道,微微一笑,刘平忙道:“无妨。”白氏又转身对她女儿说:“芷儿,过来给小王爷见礼。”程霖芷依言行到榻前,屈身一礼到:“民女适才不知小王爷在此,言语唐突冒犯,还请恕罪。”刘平见她走上前来行礼,一时竟想要站起身来回礼,突然醒悟到这于礼大大地不合,才勉强又坐了回去,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道:“姑娘不必多礼。” 他这一举动,程允和白氏都看在眼里。程允心下暗喜,道,看来这小王爷也到了想媳『妇』的年龄。我的芷儿,美貌自是没话说,又知书达理,调皮是调皮了些,却还是上等的人品。若是小王爷对芷儿有意思了,将来迎娶过去,那我岂不是要和长沙王攀上亲家了,哎呀,这可就妙了,妙极了。 那边两个小辈八字还没有一撇,程允那边几乎就已经想到孙子给自己行礼拜见了,一时竟陶陶然。白氏倒没有那么喜欢幻想,只是也看出来刘平对芷儿有些好感。当下微微笑道:“小女虽然读过几年书,但是我们夫妻二十年来,只有这一女,从小娇惯。芷儿历来说话放肆,适才若是冒犯了各位,民『妇』代她陪个不是。”众人道:“嫂夫人多礼了,哪里的话。” 白氏来了半天,只顾跟这个客气,跟那个客气。道了半天的罪,带着程霖芷又走了,留下众人觉得这个『妇』人还真是会讲究礼数,连钱运益的夫人都没有出来见礼,她却带着女儿专门来了一趟。 白氏却也是生怕刘平这样的王族平时受惯了别人尊敬,刚才自己让女儿来搅这一场,如果刘平万一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就要对自己的夫君产生恶感,耽误了程允在长沙国以后的买卖前程,因此才特意前来,一为赔罪,二也为看看到底刘平是不是那等人。如今一见,刘平丰神俊朗,长得就不像个小肚鸡肠之人,因此告罪之后,放心回内宅去了。 白氏一走,刘平却对程霖芷倒仍然记挂在心。刘平这两年,情窦初开,又回复了前世的记忆,再不是以前那个天天只想着玩鹰弄狗的混小子。因此自年初在长安去过广香苑之后,便似乎越来越在意身旁美貌的女子。年轻女子若是跟他说上一两句话,也要心情『荡』漾个半天。特别是他并非懵懂之人,前世虽不是情场老手,却也不是个榆木疙瘩,男女之事虽还未试过,却也知道个八九分。刘平想起自己这一年来见到美貌女子的蠢样,不禁心下暗道:“来不成真像宁钟那小子说的,开始想媳『妇』了?” 他这边正想着,程允在那边说到:“你们既然计议定了,小王爷就交给你们带着了,我过几日还要回吴地去,五年过后小王爷若是愿意,请一定到吴地去看看。”刘平闻言,心下微怅,道:“程姑娘不几日就要回吴地去了,这岂不是只有一面之缘。”心有不甘之下,就想找个由头再见上一面,相处相处。突然灵光一现,便开口道:“程先生,若是后几日没有什么要紧事,就请到王宫坐坐,刘平设宴招待你们一家。顺便也将那制盐的法子告诉给程先生听。”程允一听,又惊又喜,这藩王的儿子请客,说出去可是大有面子之事,何况自己又是个外地来的商人,能得本地封主垂青,以后在长沙国的买卖可就要好做多了。在座的几位,除了钱运益跟刘发关系密切些之外,别的人都没有什么机会与王宫攀上关系,因此这番对刘平都极为热情。如今听得刘平要请程允到王宫去做客,自然是惊叹而又羡慕了。又都因此看出来刘平生『性』仁厚有礼,以后若是能与他混熟了,进出长沙王宫还不是家常事,这无论对身份,还是对买卖都有莫大的提高。 程允高兴道:“程某何德何能,让小王爷拨冗招待,尊者赐,不敢辞,程某一定带着妻女前往。”刘平一听也高兴,道:“那就后日吧,先生看如何?”程允连忙点头。 他却不知道,这光倒有一大半是沾他女儿的,不然制盐的法子刘平在钱府中随便找个没人的屋子告诉他,或者写在绢上给他都行,哪还要专门让他跑长沙王宫去。 刘平几乎是第一次感觉到王子身份的好用,请个人方便得很,堂皇得很。若是前世那个穷大学生的身份,想去邀请富商的女儿,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老鬼不错,刘平又再一次觉得要感谢一下那个判官了。 从钱府出来,刘平实是觉得,今天几乎要算是自己这一世来最有收获的一天,连长安面圣,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都没有今天来得带劲。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不说,还似乎得了些另外的东西,痒痒地却又说不出来。 回去禀报父王,刘发自是高兴,说了一些大道理之后,就让他回去歇息。一夜安眠。 次日,连日大雪之后放了个大晴,和钱运益来那天的天气差不多,刘平心情舒畅,便想出外走动走动。说起来,他虽然在临湘住了十几年,可寻常的市井商铺却还从来没有去过,要么就是在王宫喝酒,要么就是在别人的府邸喝酒。可现在不同了,既然要开始做买卖,以后就不能再天天躺在富贵乡里,自然要去看看这临湘城内的景象,对临湘城有个深入而清晰的认识才行。 并且,城内的景象必然和宫内不同,肯定有不少新鲜物事,这么一想,刘平玩心大起,当下就决定今天要出门去转悠转悠。 刘平说到:“叫宁钟过来。”太监喏了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就看见宁钟火急火燎地跑来了,边跑边说:“小王爷有什么吩咐?”再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黑点。刘平一皱眉道:“又上哪疯去了?”宁钟嗫嚅道:“和小太监们扫雪来着。”刘平笑道:“天一放晴,你就扫雪,倒是勤快得很。玩雪还差不多吧。”宁钟笑道:“嘿嘿,主子爷圣明。”刘平也不和他纠缠这些,说到:“今天我要去城内转转,不乘王宫车驾,不带随从,你去宫外随便叫驾车来,随我出去走动走动。”宁钟道:“主子爷要微服出宫?”刘平点头。宁钟为难道:“这,万一王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总管太监可饶不了小人啊。”刘平也懒得跟他废话,就说:“你要是不去,我先饶不了你。回头总管太监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陈公公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宁钟本来也就喜欢玩,既然刘平愿意担责任,他当然乐意出宫去耍上一天,因此当下屁颠屁颠地出去叫车了。 刘平随着宁钟往宫外走去,宫门的守卫见刘平出来,忙问到:“小王爷可是要出行,王宫车驾还未准备呢。”刘平道:“无妨,我走着出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临平侯府了。”守卫也不敢再问,眼看着刘平和宁钟出去了。 拐过街边,远远看见一驾马车停在墙根,宁钟献宝到:“小人还是机灵吧,知道让车夫把车停在远处,不然这些守卫看见了,必然要盘问个没完。”刘平笑道:“对,你比马猴还机灵些呢。”宁钟搔搔脑袋,也不知道他在夸还是在骂。二人上了车,车夫问:“这位公子要去哪里?”刘平想了会道:“你只管把我们载到商铺多的地方去就行了。”车夫道:“好,那公子可以去一趟三元街,全城一半的铺子恐怕都在这条街上。”刘平道:“好。”帘子放下,车夫一吆喝,车驾往三元街方向去了。 ------------ 第十五章 皮肉受苦(上) ------------------------------------------ 本章有令某些脾气暴躁人士不喜的情节,不喜勿入 后果自负 ------------------------------------------ 汉时,诸侯国的都城大多仿照长安建造,就跟日本的奈良仿唐时的长安建造一样,连朱雀大街的名字都原封不动给照搬了过去。临湘城作为长沙国的国都,虽然规模远不如长安,但是城内区域的划分和长安确是有几分相像。这三元街便是城内贯穿整个商业区的一条大道,其繁华程度相当于临湘的章台街,只是三元街上并没有『妓』馆。『妓』馆大多集中在城南的另一条繁华道路,柳井街上。因此,三元街可算是一条比较纯粹的商业街道,商铺云集,行人往来。 车夫驾着马车驶到三元街的街头,通报了一声,刘平就说停这就行。主仆二人施施然走进了三元街。临湘的建筑和长安的比起来,要寒酸不少,即便是这么繁华的街道,街边有些店铺也修建得不怎么样,无论从气势上还是精美程度上都无法和帝都相提并论。刘平暗叹道:长沙国与关中相距甚远那。 刘平一边留心街边店铺的生意,一边也打量着街上往来的行人,自古做买卖都是要与人做,买卖能不能做好,也要看做买卖的人是否找对了市场。若是硬要在穷乡僻壤开一家上等的丝绸铺子,即使请天下最有能耐的商人来经营,最终恐怕也只有倒闭一途,拿个现代的词来说,就是,这些人没有购买力。 正打量间,扭头看见了一家丝绸庄子,刘平顿时起了兴致,想到自己过两天恐怕就也要开家类似的门面了,当下便想过去看看,会会同行,也看看丝绸买卖是怎么个做法。 这丝绸庄子的门面颇大,店前挂着一张漆黑的匾额,其上大书“锦绫坊”三个大字,气势倒是不小。这样的大门面大手笔,刘平本以为里面定然是生意红火,人『潮』往来。可站在门外粗略一看,铺子里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刘平心下觉得奇怪,抬脚走进了铺子里。 明明柜台后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计,可刘平进去的时候却没听见他招呼半声。一般的铺子,见主顾进去了,好歹都要问声:“客官,您要点什么?”这才是做买卖的样子。可这位小伙计却不,双手笼在大袖里,歪着身子在那,只拿眼斜瞅着刘平。刘平心道:乖乖,这嘴脸可和我前世的那些国营商店有的一比了,这年代可没有什么国营不国营的,难道这小子今天打定主意不做生意了?刘平却也不去和他搭话,在铺子里慢慢转悠了起来,四处地看。这下倒是那个小伙计先憋不出了,懒洋洋地开口道:“客官,您看什么呢?”刘平眉头一皱,他最烦人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因此转头问道:“你们做不做生意?”那个小伙计还是那副模样,瞅了刘平半晌,冒出句话来:“不做生意,大冷天的开着门受风作甚?”刘平道:“哦,原来你们还做生意,那怎么看着一个个都跟快死了似的。”那小伙计这下倒不懒洋洋了,腾地立直了身子,道:“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快死了,爷我是懒得搭理你。”刘平不怒反笑道:“那要什么人你才想搭理阿?”那小伙计哼道:“关你什么事,你要买,就赶紧掏钱走人,你要不买,就别在这多废话。”刘平心道,邪了们了,我今天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个寒酸贫贱之人啊,这小子一个小小的店伙计,居然敢这么呛话,若不是他疯了,就是这铺子压根就不是个正经做买卖的地方,得找他东家出来问问。 刘平当下微笑道:“我还不想走,你去把你们东家叫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说法。”那小伙计倒也笑了,说:“嘿嘿,难道你还打算在这住下去?爷我今天心情不好,加上看你不顺眼,不打算做你的买卖,你有钱,你到别处买去,爷我不奉陪。我们东家,那也是你见的?别废话,赶紧走人。”刘平怒从心头起,一大早本来心情不错,出来转转,看看临湘的商景,却不料一开始就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愣头青,招待起客人来跟快死了似的,骂起人来却精神头十足。若是前世的刘平,或许也只有忍下去,可现在身份大不同,多年来不管怎么样,都养成了些贵族习气,轻易哪里受得了这种小人的谩骂。当下也不再说话,笑嘻嘻地慢慢踱了上去,那小伙计满脸的奇怪,正要再说让刘平滚,冷不丁刘平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年轻伙计被扇了个趔趄,捂着,杀猪似的一声嚎,叫道:“你敢打人?我饶不了你。”说完,回身就要打,宁钟赶忙一把冲上前去,当头撞在他肚子上,那个年轻伙计一下被撞了个脸朝天,压着一溜的丝绸缎子哗啦啦地往后倒。宁钟收住身子,拍拍手,一脸得意,笑骂道:“好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我们家公子你也敢打,你小爷可不是好惹的。”那伙计哪肯罢休,仗着是自己家的地盘,翻身起来还要再打,突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暴喝道:“畜牲,你要作死!”抬眼看,一个清瘦的玄衣中年男子从铺子后头走了进来,神『色』看起来已是怒极。那个年轻伙计似乎也有些怕这个中年人,爬起身来站在了一旁,兀自恶狠狠地盯着刘平。那个中年人行到跟前,喝了一声:“滚!”,年轻伙计心有不甘地一撩帘子,回内宅去了。 这边,中年人深施一礼,道:“得罪客官了。”刘平还没说话,宁钟便直冲到中年人的面前道:“得罪?你们差点就犯罪了!我家公子你们也敢冲撞,活腻了?”刘平见不得宁钟这个恶奴样,斥道:“回来,大呼小叫什么,还让不让别人说话了。”宁钟悻悻地走回刘平的身边。那个中年人再施一礼道:“真是对不起这位客官,我是此地的掌柜,平时管教不严,才致手底下的人放肆。”刘平道:“放肆倒且先不说,我奇怪的是,刚才的那个伙计,看起来竟完全不像是要做买卖一样。别人家都是抢着让客人进,他却拿话赶着客人往外走。天底下也没有这么个做买卖的法子吧?我一时气愤不过,打了他一巴掌,得罪之处,还望掌柜的原谅。”掌柜长叹一声,摆手道:“这个怪不得客官,这些人什么样子,我一清二楚,只是管束不过来,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刘平奇道:“你是掌柜的,这些人只不过是伙计,你怎么会管不了?”那个掌柜苦笑一声道:“掌柜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人家打杂的,东家都不管了,我怎么管?”刘平一愣,天底下还有东家由着伙计『乱』来的?不过他也懒得管别人的闲事,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管束一下这些人,若是惹到权大势大的人,你们这铺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那掌柜又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刘平也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大步走出了锦绫坊。 一路上,宁钟都在骂那个伙计不长眼,刘平也因为这个伙计坏了自己的心情而有些不快,加之走了一段路,有些累了,便想找家酒肆坐坐,歇息歇息。却刚好看见不远处一块偌大的旗子飘着,上书“快意阁”,看名字应该是个酒肆没错。二人加紧了几步,走到跟前,果然是家不小的酒肆,站在外面就能闻到阵阵的酒香与饭菜香。汉初为了减少谷物的消耗,朝廷屡屡下旨禁酒,现在天下富足,年年五谷丰登,禁酒令早就解了,因此酒肆也开得遍地都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个好厨子,挑个好地点,开饭馆总是不容易赔本的,民以食为天嘛。 这家酒肆能开在三元街,自然不算小本经营,因此门面轩敞,里面喧嚷得很。刘平带着宁钟迈进门来,店伙计早已经招呼上来了,这才是正经做买卖的人。刘平问道:“楼上雅座还有空位没有?”那位小伙计点头哈腰道:“有,有的是,客官这就楼上请。”说着躬身在前带路,刘平他们在临街的一个雅座坐了下来。 宁钟跟着刘平出来,又玩了,还能吃上外面的饭菜,自然高兴,摩拳擦掌地等着饭菜上来。刘平却只为了歇息,因此随便点了些菜肴,举着酒杯在嘴边,边慢酌边想事情。 正自喝酒,却突然听见街上一阵马嘶之声,而后又想起一阵骂声,跟着又是一阵女子的哭声,刘平心下好奇,转头向窗外看去。 ------------ 第十五章 皮肉受苦(中) --------------------------------------------------------------- 请大家不吝推荐,要冲榜阿 --------------------------------------------------------------- 却见楼下大街上已是吵嚷成一片,一群围观的人围着一架车马,三五个兵士,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难道今日要上演恶霸夺女这种老桥段?刘平心里想。不过若要真是如此,今日少不得就要管一管。且先看看是什么事情再说了。那边宁钟也早把头探出窗外去看热闹了。 却听当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卫士吼道:“老子踏了你的摊便踏了,你待怎样?”那个老头嗫嚅着说了些话,在楼上也听不真切,又听那个兵士吼道:“什么破玩艺,还要我们赔,你们把摊子摆到街中间来,差点惊了我们家小姐的驾,若是马受惊狂奔起来,伤了我们家小姐,卖了你都赔不起。”那兵士虽然凶狠,倒也不十分蛮横,声音很大,但是似乎还有些在讲理。老头可怜兮兮地作了一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那边那个兵士早就听得不耐烦,正要再吼。此时似乎车里有人唤他过去,那个兵士瞬间做小猫状,躬身行到车前,恭恭敬敬地听了半晌。回转头来,跟得了圣旨似的,大声笑道:“我们家小姐说了,你这个小老儿,惊了我们的车架,又拉着我们不放,已经大大地耽误了事,我们家小姐宽厚仁慈,不想和你多计较。可若是再要纠缠不清下去,就要对你不客气!识相的便赶紧走开!” 那个老头看着可怜兮兮,一身骨头没有百斤重。尽管一直低声下气地求那个壮兵士,可看老头的架势,却是丝毫也不肯退让,横着身子拦在车马前面,那个年轻女子在旁边直拉他,一时也拉不动,急得呜呜直哭。刘平心道:这老头,倒像是个不要命的。 那个兵士见老头这副不肯退让的模样,一下子火了,也不再说话,冷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啪地一声就抽在老头身上。他倒也不想太伤人,因此特意抽在有衣服遮盖的地方。可那鞭子抽下的力道哪能小得了,尽管是冬天,衣服厚,那一鞭抽过之后,老头的衣服也裂开了,刚才还站着的老头,浑身一哆嗦,竟是跪了下去。那年轻女子吓得尖声大叫:“爹!爹啊!”一边扑过去挡在老头的身前,神『色』惶恐惊惧。 这一下众人都是没有料到,围观的人阵阵惊呼,已有人小声出言劝导,有的劝老头赶快离开,『性』命要紧,有的小声谴责那个壮兵士仗势欺人,明明踏了人家的摊位,不赔也就算了,还出手打人。可看兵士这一群人的装束和口气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家,因此围观的人也只敢小声地说上一两句,没人敢上前阻拦。 旁边人谴责的话落在兵士耳朵里,那兵士顿时又起了三分恼意,眼看着那个老头虽然跪下了,可死活就是不肯让步,大有今天死也要死在这的决心。本来兵士这一抽,是指望把老头打回去,岂料现在非但惹了众怒,老头还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这一来,兵士骑虎难下,只有做就做到底了。当下,怒意横生,鞭子再扬,正待要连那个女子带老头都抽一鞭子的时候,楼上有人大喝一声:“住手!”,不是别人,正是刘平。 刘平也是心下苦笑道:这电视剧的情节怎生就到了我头上呢?不管如何,还是得管管这事。那兵士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后生,虽然衣着华丽,但是兵士本身就是很有背景之人,又有那个一直还没『露』面的小姐撑腰,他哪里会怕一个年轻人。有钱人怎么了?老子我还是贵人呢。因此,听得刘平一喝,那个兵士只是顿了顿,旋即一鞭子照旧抽了下去。这一下连那个年轻女子也抽着了,且兵士这一鞭,恼羞成怒,又带了三分对刘平的示威,因此抽得格外用力。那个女子自小也未受过什么罪,哪受得了这个,哀呼一声,抖抖索索伏在地上。老头初时自己挨打倒没什么,今番见女儿也被打了,当下怒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作势就要扑上去拼命。四下里其余的兵士一下就架住了他,老头不得前行一步,口中兀自叫骂不已,方才那点畏缩的样子全都没了,仿佛一只护犊的公牛。 这边,刘平的恼怒更甚,他原以为自己一喝之下,那个兵士能住手,岂料他非但根本没听,还更用了三分力。见那对父女的凄惶模样,刘平心头火起,也不说话,噔噔噔冲下了楼梯,又一阵风地到了街上。皱眉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不讲道理,光天化日地欺压良民,不怕王法吗?”那壮兵士倒也不惧,嘿嘿冷笑道:“这位年轻人,看你穿得还挺好,想必也是个读书人,这水不是你能趟的,还是乖乖地回家子曰孟云去吧。”刘平怒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这对父女一个交待,不然我就要拉你们去见官。”那兵士哈哈大笑道:“见官?我们家老爷就是官,你见谁去啊?”刘平早知道这群人必定是有背景的,当下也不惊,冷笑道:“哼哼,好个狗奴婢,你们家老爷是清官贪官且不说,有了你这样仗势欺人的狗奴婢,就必定不是个好官。他日若是被朝廷罢官抄家也是活该。” 兵士听刘平侮辱他家老爷,当下怒吼道:“你小子敢侮辱我家老爷?我今天就要让你吃点苦头!”刘平道:“你还想打我不成?”刘平这一说,本是不相信兵士会真的敢打他,旁边的宁钟也一脸的不在乎,他认为谁若是敢打小王爷,那就等于找死。可是他们却偏偏忘了,这些人可不知道刘平到底是谁。而这些人的身份之高,除了王宫的人之外,还真就谁都不怕,他们哪想得到说长沙王宫的小王爷会到这种地方来,还会在酒楼上喝酒。 不过毕竟刘平穿戴得贵气,且气宇不凡,不似个普通的书生,那个兵士一时倒还真的踌躇不敢上前。刘平正要骂他欺软怕硬之时,那个一直没有响动的车驾中,传出一句清清亮亮的女子声音来,“打!”。那个刚才还犹豫的兵士,这下似乎得了神助,发一声喊,一拳就捣了过来。刘平一点防备也没有,宁钟还只顾在旁边得意,这一拳因此打了个结结实实。刘平只觉得鼻子里又酸又麻,说不出的难受,可那些兵士却不等他喘息,蜂拥上来,阵阵老拳招呼,宁钟也顺带着被压在下面打。断断续续地就听宁钟吼道:“你。。们。。狗。。胆。。小。。王。。爷。” 那些兵士倒也不真打算把他们打出个好歹来,只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多事的公子哥,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因此打了一阵就收了手。 这边刘平和宁钟已经鼻青脸肿,脸上还有不少血污,一身锦衣也尽数被地上的水给污得左一块黑的,右一块黑的,模样狼狈之极。宁钟最先跳起来,开口骂道:“你们这些恶霸,你们这些狂徒,连我长沙王宫的人也敢欺负,宁爷爷跟你们没完!”那些兵士见他一个少年的模样,浑身脏兮兮的,又自称爷爷,本想笑,却似乎又听得他话中有长沙王宫的字眼,因此也笑不出来了,心里齐齐涌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来,暗道,不会吧。 这一时沉寂,都没人说话。宁钟继续叫道:“任你们是王侯公卿,今天也休想就此罢休,『奶』『奶』的!”这下兵士们已经九分确定了对面的人有不小的来头,那个长沙王宫似乎是没有听错。一个胆子大的,抗声道:“什么王宫,我们原本就不知道。”那意思是说,我们不知道你们是王宫的,这话听着凶,其实已经在讨饶。 宁钟微一冷笑,道:“好啊,不知道是吧。”跟着就从袖子里掏出块铜牌子来,一丢,到了那些兵士的前面,道:“看清楚了!”一个眼尖的已经看到“王宫”二字,腿不由自主开始发抖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拿,待了半晌,刚才那个打人的壮兵士才勉强迈了过去,拣起牌子来,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牌子正面写“出入”,反面写“长沙王宫”,正是长沙王宫的出入凭证无疑,这眼前的人自然也就是长沙王宫的人了。众兵士顿时面如死灰,惊惧不安。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当口,车中的那位女子又发话了,“哼,长沙王宫的一个下人而已,本小姐打了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是长沙王爷也不会为了你与我爹爹为难。别在这继续讨打了,趁早走人。”那女子虽然话说得满不在乎,其实心底却也知道闯了祸,长沙王宫的下人也是长沙王的人,若是长沙王护短,这件事也不好处理,只是她历来骄纵惯了,哪里肯轻易服输。最后说趁早走人,就是希望那两个奴婢识相,不要把这件事情再闹下去。可是她却也打错了如意算盘。 刘平半天没有说话,听那位女子开口了,当下也不再忍耐,一抹嘴边的血污,脸『色』阴沉无比,冷笑道:“这位小姐好大的架子,也不知道是生得丑陋无比,还是老迈不堪,一味地躲在车子里不敢见人。我刘平今日不管你是王侯贵戚,还是什么功臣勋旧。你马踏摊铺,鞭打良民,又纵仆行凶。已经目无法度,复又僭越尊卑,冒犯封主藩王,殴打王族宗室。今日这罪,我倒要看看你爹爹到底怎么给你拦下来。你若是再不出来谢罪,惹得本公子恼了,父王一道奏表参上去,定要让你爹爹丢官抄家,把你卖作奴婢,把你这些狗奴婢统统腰斩东市!”刘平被打了半天,憋了一肚子气,且他平生最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这位女子故作深沉,躲在车中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口气又蛮横不讲理,实在可恨至极。他的『性』格,遇强则强,你仗势欺人,我就要比你更仗势欺人,倒要看看谁的势更大。因此后面这些话,他是越说越狠,旁边的那些兵士自听到“父王”这两个字就已经站不稳,等听到腰斩二字,有一人直接就跪地上去了。 那边车驾中的女子,也是半天不吭声。良久,听得一声长叹,一个年轻妖娆而又十足富贵相的女子掀开了帘子,道:“是我们的不是了。” ------------ 第十五章 皮肉受苦(下) 从车上下来的这位女子,要说美貌,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可俏丽的容貌背后却藏着一股生冷的傲气,口中虽然说“是我们的不是了”,可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歉意模样。看样子,如果今天不是刘平身份特殊,换作别人,就是马踏死了人,也休想让她出这车子道歉。 刘平往日对美貌的年轻女子一贯不知该如何应对,言语支绌,面红耳赤。可今日情势不同,这位女子的霸道与对别人的蔑视,让刘平完全无视她的外貌。现在对面站的就是月宫嫦娥,刘平也只会觉得是个蛇蝎美人。 那女子昂然立在地上,面沉似水,拿眼睛斜斜看着鼻青脸肿,身上脏兮兮的刘平,半晌哼道:“这位是长沙王爷的公子?”言下之意,还有些怀疑。刘平也懒得跟她辩解,冷笑一声,说道:“这位小姐,恁大的驾子,好急的脾『性』。你就算是赔那老者一些银钱,对你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却偏偏要仗着自己的爹爹做了官,蛮横无理,躲在车里故作神秘,由着这些狗奴婢殴打那父女。我倒要请教一下,本朝哪条王法规定官宦人家的子女可以无故殴打良民?今天即便是你爹来了,也没有理由说打就打!”那女子仍是面『色』不变,冷冷道:“他的摊铺阻了本姑娘的车驾,误了我的事,又一味地胡搅蛮缠,本姑娘虽然不在意那几个钱,可也不能给他。打他一顿,已是轻的。”却是一点也不肯服软。刘平大怒,高声问道:“你要强词夺理?你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能有什么急事?”那女子也不回话,脸『色』如霜,旁边那些兵士眼见着自家小姐和那个王宫里的人闹僵,纷纷不知所措,他们当然不敢去劝小姐低头认错,可也生怕刘平被惹怒了,真的将把他们统统腰斩。 这个女子生『性』倨傲,又借着她爹爹的官威,十余年来根本就不曾对别人低头认错过,今日刘平若是好言好语地劝她,她或许还给个面子,认个错,可刘平的态度十分严厉,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她即使本有道歉的心,碍着脸面,也不愿意低头。 形势一时僵在了当地。刘平怒极反笑,道:“好啊,好一副官宦人家的蛮横嘴脸。今日见你这个模样,若要说你爹是个什么体察民情的好官,怕是连鬼也不相信。只怕平日里比你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定是个鱼肉百姓,为患一方的恶僚。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担心这件事情闹大,就算为民除害好了。”说到这里,刘平的话里已经『露』出了杀机,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动了利用权势除去一个人的想法,他实在是被这个女子的骄横模样给激怒了。 那女子也一时愣住,脸『色』微白,身子微微颤簌,可还是抗声道:“你待要怎样?”刘平狠狠道:“僭越犯上,鱼肉乡民,你说还能怎样?”那女子脸刷的一下白了,声音微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和我爹爹有什么关系?”刘平道:“哼,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你爹又能是什么好人?”女子急道:“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小人,我的事,与我爹爹何干,你干吗一而再地毁他老人家的清名。今天,今天,本姑娘跟你拼了。”说着说着竟是要哭,腿一跺,冲上前来就要动手。那些兵士赶忙架住她,一迭声地道:“小姐不要与他计较,不要与他计较。”那女子眼看打不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在当地,呜呜地竟是哭了出来。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性』格蛮横的官宦小姐,刚才那一切,也都是由着小姐『性』子来,加上刘平一句好言好语都没有对她说过,她这样养尊处优,被人奉承讨好惯了的,怎么肯低头服输。可到最后,刘平被她惹怒了,撂下狠话来,还要牵连到她爹爹,她一时便真的有些怕了。当着众人的面,她是又羞又恼,委屈不过,就哭了出来。 刘平冷哼一声,对那些兵士喝道:“你们这些狗奴婢,都随我回长沙王宫去。”兵士闻言,皆都惶恐不安,转脸向那个女子求救。那女子正要再发怒,刘平冷声先道:“你是不是也想随我回长沙王宫去?” 那个女子一抹眼泪,咬着牙说道:“你今天让本姑娘当众丢人,他日,本姑娘一定要让你百倍奉还。”说完,返身上车。驾车的骑奴慌不迭地催着马匹,显然是想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宁钟在一旁喝道:“看什么看,还不随爷爷走。”那些兵士当下也都垂首不敢言声。 旁边的人见那群人走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发一声喊也都散了,只剩下两三个街坊扶着老头父女俩站在当地。刘平强自忍下满腹的怒气,走上前去,道:“你们没甚要紧吧?”那个老头,愁眉苦脸道:“多谢这位公子了,小老儿没什么打紧的。”那年轻女子,虽然仍是两眼泛泪,可也盈盈一福道:“多谢公子。”刘平道:“算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转头又对宁钟说:“宁钟,拿些钱缗给这位老者。”那老头赶忙施礼谢道:“哎呀,多谢公子爷了,多谢公子爷了。”刘平心情很差,也不想在这多停留,也不等宁钟,转身就走。 宁钟给完银钱,一溜小跑跟上刘平,刘平心里有气,也不和他说话。宁钟不识时务,还凑趣道:“哎,亏得小人后来甩出这个牌子去,要不然,这顿打呀,还没完呢。”一副功臣的模样。刘平停下脚步,转身狠盯了他一眼,复又往街口走去。 刘平这一场考察之旅,最后生生地成了场受气之旅,先是那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小伙计,后又是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真是晦气到家。怀着满腹的怒气与窝囊,刘平回到了长沙王宫,刚坐定,眼前那个刁蛮女子的模样又显了出来,刘平不禁懊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心软,重重拍了下几案,发狠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下回让我碰见了,定然不饶。” 话说刘平这般鼻青脸肿的模样回来,自进了王宫的大门,消息就传开了,都说小王爷被歹人打了,越传越邪乎,等传到刘发和周妃耳朵里时,已变成了小王爷被人绑架,不知最后怎么又逃脱大难回来了。 这一吓不轻,刘发和周妃赶忙齐齐地往刘平寝宫来了。周妃先到,刘平虽然已经将脏衣服换下,可脸上的瘀青却没消,周妃见爱子成了这副模样,当下又惊又怒,急声道:“是什么人啊,是什么人,阿?平儿。”刘平不想母妃担忧,赶忙说:“没什么的,母亲,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悬乎。就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不妨事。”周妃嗔道:“胡说!磕着碰着能成这个样子?快告诉为娘,是谁这么大胆,阿?”刘平正要再劝,刘发也已到了门口,远远望见刘平脸上的青瘀,沉声问道:“平儿,是谁下的手?”刘发自小溺爱这个儿子,这一年来眼看着刘平越来越懂事,因此心里更加偏袒这个次子,今番见刘平被人欺负成这样,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刘平道:“不妨事的,父王,母妃,我是长沙王次子,有什么人敢欺负我啊?我这纯粹就是自己闹出来的,无端端让父母亲担心,儿子已经过意不去了,若要再因为此事生出些事端来,儿子就真的不孝了。”就这样絮絮地劝了良久,刘发和周妃才按下心疼之意,嘱咐刘平好好将养之后,一前一后地走了。 抬眼却见王宫的总管太监陈公公,笑眯眯地仍站在榻前。刘平问道:“陈公公,你有什么事情吗?”陈元作为王宫的总管太监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从小看着刘平长大的,因此刘平对他也不当个下人看,凡事都礼让他。 陈元微微笑道:“咱家是来请小王爷的示下,宁钟这次私自和小王爷出宫,又惹下祸端,害小王爷受累,大大地坏了宫里的规矩,如若不罚,不合王宫的法度,以后别的人,咱家就没法管教了。因为他是小王爷的伴读,所以咱家来请小王爷的准许。”刘平愣道:“这事不是他惹的,若不是他,我恐怕吃的苦还要多,就算了吧,阿?”陈元一躬身到:“小王爷仁厚,体恤下人,可咱家却不能这么做,若是不罚宁钟,只怕以后就要『乱』了规矩,因此咱家请小王爷准许。”刘平虽然不愿宁钟受罚,可也不好直接驳了陈元的面子,沉『吟』半晌,道:“那,请陈公公看我的面子,手下留情,我明日还要让他随我待客。”陈元再一躬身道:“咱家省得。”退出殿去了。 宁钟这一顿屁股板子是逃不过去了。留下刘平仍是觉得气愤难平,却突然想起来,居然忘了问她是哪家的小姐。 ------------ 第十六章 兴师问罪(上) ---------------------------------------------------- 今天的第二章,仍然呼唤支持 ---------------------------------------------------- 次日,一夜未能怎么安睡的刘平早早地翻身起来,今天是程允一家到访之日。不过本来他邀请程允家人前来,是为了找机会与程霖芷再相处一二,可是现在脸上的瘀青都还没有消,额头还有一个不小的包,往日的俊朗神情已减了七八分,在铜镜里照着,倒有几分可笑。刘平顿时懊恼不已,对那个女子又填了几分憎恨。要知道,青年男女会面,哪个不是尽力把自己打扮到最佳的状态,女的希望自己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男的希望自己伟岸俊朗,风度翩翩。可带着脸上的伤,叫刘平还怎么个风度翩翩法,想到即将在程霖芷面前『露』出这番模样,本来一夜稍微消下去的怒气,不禁又腾腾冒了上来。 此时,门外,宁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想是昨天那顿板子打的。刘平不禁心下愧疚。 抬眼再看宁钟,对刘平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刘平歉疚道:“你没什么要紧吧。”宁钟扭着头说:“没什么,左右都是小人的错,陈公公责罚得是。”话里却带着三分怨气。刘平叹道:“你可是在怪我这个做主人的连你一个下人都回护不了?”宁钟也不说不是,也不说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仍是扭着头看一边。刘平又叹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怪不得你,你也受委屈了。” 宁钟勉强收了噘着的嘴,下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刘平正在书房边看书,边等待程允一家登门造访。却见宁钟气喘吁吁地拐着跑了进来,断断续续道:“不得了,不得了,主子爷,那个女人该杀了,该杀了!”刘平一愣,道:“什么意思?”宁钟咽了下口水,喘道:“小的刚才去了趟三元街,本打算打听,打听那个女人的来头,却先,先听到那里的人在议论昨天的那对父女。”刘平微惊道:“那对父女怎么了?”宁钟接到:“那里的人说,他们都被抓了!”刘平大惊道:“什么?!”宁钟道:“都被抓了,说是一大早就被一群官兵抓走了,说看着像是郡守衙门的人。这可怎么办哪。”刘平心下顿时了然,必是那个女子不甘心昨日受辱,又找不了刘平的晦气,便拿那对父女撒气。 这一来,刘平实是惊怒异常,他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刁蛮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仗势欺人,自己昨天放过她,今日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抓走那对无辜父女。想起来,昨天自己的做法和纵虎归山有什么区别?今天这对父女被抓,一多半的责任其实都在自己身上。 刘平当下一拍几案,长身而起,唤过侍立的太监,道:“写!给郡守那个老糊涂!”,太监赶忙摊开绢帛道:“小王爷请说。”刘平边踱步边急声道:“长沙郡守,管教无方,纵容子嗣,鱼肉百姓。僭越尊卑,冒犯皇室,复又变本加厉,擅拘无辜,加罪良民。令,速速交出所捕商贩父女,若有不遵,即是与长沙王宫为敌,与圣上抚恤百姓之意为敌。” 想了想,刘平又说:“撕了,重写。”那太监赶忙又准备了另外一块绢帛,刘平狠狠道:“对这种人,不必那么文绉绉的,就写:交人!”太监写完之后,刘平直接走到书案上,取出刘发的一方印信,盖在那张绢上,交给太监道:“速去长沙郡守府,把这交给那个老糊涂,告诉他,若是今日不见他交人,就让他准备铺盖卷回老家!”太监依言赶忙跑了出去。 刘平愤怒难当,想到这对无辜的父女遭此一难,全因自己昨天糊涂所致,懊悔之下,更是立意要把此事管到底。刘平暗骂,妈的,爷跟你干上了。 刘平正恼怒间,一个太监到了书房门外,躬身道:“小王爷,宫门外,程允程先生带着妻女已经到了,请问小王爷,在何处见客?”刘平强压怒气,道:“体仁台。”刘平整束了一下衣冠,把怒『色』压了下去,往体仁台走去。 ------------ 第十六章 兴师问罪(中) ----------------------------------------- 每日呼唤推荐,呵呵。 ----------------------------------------- 刘平先到了体仁台,这也是待客之道。体仁台虽然名称叫做“台”,可和其他大多数称作“台”的建筑一样,并非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土堆。在高地上也建造了几座不小的宫苑。和玉章殿不同,体仁台一般用于比较随便些的家宴,今日是刘平请客,而非刘发,所以就选在体仁台摆宴待客了。 远远地程允就望见了刘平,当先一溜小跑,跑到台下,拱手道:“小王爷久等了。”刘平道:“无妨,先生不必客气。”程允拾阶而上,行到近前,不禁吃了一惊,问道:“小王爷,您这是?”指的当然是他脸上那些伤,刘平笑了一下,道:“磕的。”可程允一转眼又看到旁边的宁钟也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心道:“磕还能两个一块磕?”不过既然刘平不愿意说,他作为客人,地位又低些,就不好再问了。 这边程允的妻女也都上了台阶,程霖芷挽着白氏,二人慢慢地拾级而上。到得跟前,白氏先道:“民『妇』拜见小王爷。”程霖芷也福了一福,道:“民女拜见小王爷。”这都是些少不得的礼数。等白氏抬起头来,照样也惊讶了一番,少不得又是问了一次,刘平仍然淡淡笑道:“磕的,不妨事。” 程霖芷今天打扮得着实亮眼,披着一件白狐的大氅子,内里穿了一身红『色』深衣,腰间束了一条黑『色』的丝带。脸上白若雪,唇上红似朱砂。在一旁低着头,听父母亲和刘平客套。刘平不时拿眼睛的余光去瞟程霖芷,见她这副俏丽又安分的模样,不禁觉得这样的女子才算得上是可怜可爱,昨天那个根本就是个母夜叉。两相对比之下,刘平不禁对程霖芷再增了几分好感,一时间竟有些心驰神摇。 客套过后,刘平领着程允一家人往殿内走去,主宾按尊卑坐定之后,刘平开口道:“程先生百忙之中,能来此赴宴,刘平实是荣幸。”程允赶忙道:“小王爷客气了,能到这王宫中来,我们一家都荣幸之至。不怕小王爷笑话,程某虽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有了两个钱,可终因身份悬殊,无缘结交贵人。这次小王爷能够赏脸,程某真是三生有幸。” 当下又絮絮地说了些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学问上,程允问道:“小王爷平日治的是什么学问?”言下之意,你是治黄老阿,还是专孔孟,抑或韩非墨子?刘平笑道:“我前些年十分地不肖,成天不肯正经看书,父王请来的三个先生都气跑了,哪里治得了什么学问。这一年来,才慢慢开始正经看会书,也无非就是杂着看,谈不上治哪一家。程先生呢?”程允哈哈笑道:“小王爷可是取笑程某了。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虽不能大字不识,可也无需文采飞扬。那么好的学问烂在肚子里不也可惜了吗?程某就是当年被父亲『逼』着念完了那几本书,认识些字,就再没有正经翻开过书简了。”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这丫头,却不太像她爹,成天就和书混在一起,让她动手学点织布阿,刺绣阿什么的,她还老大地不乐意。说那是蠢女人才做的事情。呵呵,您说说,连宫里的娘娘们每天都要自己动手织布,也没听说哪个娘娘成天之乎者也的。难道这些娘娘竟还不如她聪明?”刘平见话题转到了程霖芷身上,当下来了兴致,道:“哦?那程姑娘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呢?”程霖芷还没答,程允先笑道:“还能是什么书,她一个女儿家能看懂什么书,左不过就是些鬼怪阿,杂言啊什么的。” 这边白氏却不乐意了,她极为疼爱女儿,也一心赞成她看书,今日见丈夫在贵人面前贬低自己女儿,心下不愿意。可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就给程允点颜『色』瞧,因此当下接过来说到:“回小王爷的话,夫君生意繁忙,不清楚女儿的学业也是该当的。小女虽然学问不济,可也还不会看那些闲书来滥竽充数。民『妇』虽不是读书人,但听先生们说,小女读的也都还是些正经书。”程允被夫人一说,赶忙收了笑,住了嘴。知道今天若不是刘平在这,只怕耳朵已经被拧了一圈了。刘平见状,心下暗笑,便直接问程霖芷道:“如此说来,程姑娘倒是女中夫子了。”程霖芷脸微红道:“小王爷言重了,小女子不过是日常看些书,打发时间罢了,历来都是一知半解,囫囵吞枣,记都记不住,哪里还当得了夫子二字。”刘平见她回自己的话,心下高兴,笑道:“姑娘不必过谦,女子做学问,不见得就不如男子,这世间蠢笨的男人有的是,聪慧的女子也不希见。适才你父亲说宫里的娘娘们比你聪明,我说句犯上的话,不见得。哈哈。” 程霖芷见刘平说话随和,当下也笑道:“娘娘们都是伺候皇上的贵人,小女子怎敢和她们比。”刘平见她一笑,如沐春风,更加意要哄她高兴,因此说到:“这些娘娘们,若说美貌吗,倒是都还称得上一等一的人物,可要说聪明,呵呵,我看比姑娘你却是多有不如。起码我没见过哪个娘娘读了你那么多书,常言道,读书才能明理,明理才称得上睿智。耍些小聪明小手段的,都算不得真正的聪明。再者说了,姑娘的容貌也不逊『色』于宫里的娘娘们那。” 程霖芷听刘平夸赞自己,心里也是高兴,脸上仍是微笑,语气放松了不少,又道:“说句唐突的话,当今皇太后,她老人家当年不也是从后宫娘娘过来的,我听人说,太后可是聪明至极,学问也是极好的。” 她这么一提,刘平突然又想起这个貌似罚了自己,实际救了自己的瞎老太太来。要说窦太后倒还真的算不上是个以美貌邀宠的花瓶,说睿智,说心计,都是一等一。 刘平觉察程霖芷和自己说话的态度不那么拘谨了,心下高兴,笑道:“太后当然不是常人,不可以常理揣度。她老人家喜好黄老,这不,我们这些男人们还不是都跟在她后头,天天黄帝老子,清静无为个不休。”他这话其实已经带了三分不敬,也可说得上是得意忘形,好在程家三人也不会有谁拿这个去打他的小报告。 正说得热闹间,殿外有人传报道:“张公公求见。”这位张公公就是刚才跑去给郡守衙门送信的太监。刘平本来和程家三人说得开心,把这件事情几乎都要忘了,这太监一回来,立刻又让他想起那些不快之事,当下收敛笑容,道:“让他进来。”程家三人见刘平神『色』突然肃穆,也知道有要紧事,程允赶忙站起身来道:“小王爷还有要事,我等先行告退了。”刘平赶忙拦到:“先生不必在意,且安坐,此事片刻就妥当了。”程允才又坐下身去。 送信的太监已经到了榻前,躬身道:“小人给小王爷交差。”刘平重重哼了一声,道:“信送到了?”太监道:“是,奴婢亲自交到了郡守大人的手中。”刘平又道:“他怎么说的?”太监道:“郡守大人见到王爷的印玺,吓得不轻,可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交什么人。”刘平怒道:“难道他还想抵赖不成,三元街上的商家都看见是郡守衙门的官兵把那对父女抓走的。”太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的,郡守大人还是说不可能。后来奴婢就跟着郡守大人去查。一查之下,果然今天早上,郡衙门的牢里新进了一个老者与一个年轻的女子。当时郡守大人脸『色』也不好看,不过现在这对父女已经被放了。小王爷尽可放心。”刘平松了一口气,今天这郡守若是敢不放人,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哪怕闹到长安去,也要惩戒一下这些恶人。刘平道:“好了,这事办得好,领赏去吧,我还有客,先退下,回头我再细细问你。” 太监依言退下,刘平正要接着和程霖芷说话,却忽然又见另外一个太监一阵风地到了殿外,道:“小王爷,王爷让你去承『露』殿一趟。”刘平道:“什么事?”那个太监回到:“好像是郡守大人来了。”刘平一听,心道:“难道这老儿气愤不过,竟是要来讲理?好,既然要讲理,那就一五一十,从头讲起。”当下一拱手道:“程先生,真是对不起你,特地请你们来,却一而再地被打断。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且在此等上片刻,我去父王处办些事情,马上就回。”程允忙到:“小王爷尽管去就是了。” 刘平也不再说话,满脸阴沉,跨步出殿,往承『露』殿而去。边走边想,今天别说是个小小郡守,就是列侯藩王,也要跟他辩出个所以然来。 ------------ 第十六章 兴师问罪(下) 此时,承『露』殿内,一个中年男子正一脸苦相地说道:“王爷,这件事情下官虽然不知情,可毕竟是小女妄为,下官管教无方,有罪。”刘发道:“辛大人,你不要再说了。寡人已经一头雾水。你大中午的跑来,一进门就谢罪。又说什么错抓了人,又说什么你不知情。寡人听得到也是奇怪,这郡守衙门的差役抓人,居然你不知道?那两个什么父女又犯了什么事?平儿怎么知道的?”那个中年男子正是长沙郡的郡守辛博。 辛博听刘发这一通问,脸『色』尴尬,摇了摇头,说:“唉,还是等小王爷来了,再细问问吧。下官来得仓促,对此事也不甚了然。只是这封信上盖着王爷的印玺,太监又传话来说,若是下官今日不放人,就要让下官回家种田。因此觉得兹事体大,赶忙就过来了。下官本以为王爷是知道的。”刘发摆摆手,道:“且莫说了,你稍安勿躁,寡人哪能说让你回家种田这种话,定是传话的太监多嘴了。” 二人沉默着等了片刻,刘平进来了,先对刘发拜了一拜,又对辛博施了一礼,可施得极为敷衍。他心里认为,抓人这事定然是辛博下的命令,因此也一并把他看作仗势欺人的恶僚。刘发也看出刘平的敷衍来,便问道:“平儿,你来了就好。辛大人适才急匆匆地跑来见寡人,说你差了一个太监去他那送信,让他交人,信上还盖了寡人的印玺。辛大人说了半天,寡人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说看。”刘平道:“父王,此事辛大人应该最是清楚。”辛博摇头苦笑道:“不瞒小王爷说,下官早上查问了狱头和差役的班头,均只查出此事是小女所为,可瑶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小王爷又和那两人有什么关系,下官却是半点也不知。还请小王爷明示。” 刘平心下暗惊:“如此说来,人不是他让抓的?”可转念一想,郡守衙门的差役,除了郡守本人,谁能差遣得了,因此以怀疑的口气问道:“辛大人此话当真?难道说郡守府的差役除了你,还有别人差遣得动?”辛博闻言,神『色』尴尬至极,说道:“其中内情,容下官稍后再禀,小王爷请先细说说此事的来由。下官实不原看到宫府之间有什么怨隙。” 刘平见此人态度诚恳,倒不像刁滑之辈,心里也信了他几分,当下说:“好。”因把昨日在三元街上发生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其中辛博听到刘平说:“你爹爹定也是个鱼肉乡民的恶僚”之时,脸『色』微微一变。刘平又接着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一连串事给说了个大概。至此,刘发和辛博才算是清楚明白过来。 刘发听完,虽然一样地恼怒于那个女子的行为,可也暗怪刘平『乱』来。刘平虽是他儿子,可也不能随便就用他的印,这大大地不合法度。虽然刘平用的是一方私印,而并非长沙王的王玺,可也一样的有僭越之嫌。此事还好是发生在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身上,若是皇帝的儿子也学刘平这么来一通,那罪名可就大了。 辛博毕竟是一郡之长官,长沙王也得卖他点面子,因此刘发先道:“胡闹,寡人的印玺岂是你能用的。还对辛大人口出狂言,辛大人是朝廷委派的官员,本郡的长官,就是寡人也要礼让三分,你却大言不惭,说让他回家种田。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辛博听言,赶忙道:“哎,王爷这话让下官惭愧莫名。若说小王爷是胡闹,那下官的女儿便是犯下大罪了。听来听去,错都在小女身上,小王爷也是急于救人,事急从权,一时顾不了那么多规矩,也怪不得。” 刘发闻言,说道:“听平儿所说,再加上大人的说法,这父女两个其实并不是大人下令抓的?”辛博道:“下官原不知情。”刘平接到:“那,辛大人,那些差役是谁调去的?难道您女儿也有这个权力?”口气已经带了几分客气。 辛博闻言,踌躇了半晌,道:“小女虽然生『性』有些刁蛮,下官也管教无方,可也不会让她调动本郡的差役。”刘发奇道:“哦?那这么说也不是令千金所为,那寡人倒是觉得奇怪了。这样的事情关乎法度,可开不得玩笑阿,辛大人。”辛博赶忙道:“下官怎敢拿朝廷的法度开玩笑。下官也不是十分确定,不过。。。”刘发问道:“不过什么?”辛博老脸微红,惭愧而又尴尬道:“下官揣度,这。。这八成。。八成是下官的内子所为。”刘平刚听完,心里就哼了一声,靠,又是个惧内的。 不过他却也猜错了,辛博并非惧内之人,天底下怕老婆的哪有那么多。 刘发也和刘平所想的一样,不过他的表情却严肃得多,沉声道:“辛大人,郡里的日常政务,原非寡人的管辖范围。可大人这么做,似乎有违朝体的规矩。你个人的生活,寡人以为还是不要影响到公事上比较好。”言下之意,你在家里怕老婆可以,可在公事上就不能由着你老婆胡来了。辛博闻言,叹道:“王爷教训得是。辛某其实并非惧内之人,这些底下的人愿意听内子的调遣,也不是辛某的主张。辛某虽不才,还不至于公器私用。只是内子身份特殊,辛某虽为人夫,也有些约束不住。” 刘发道:“哦?令夫人是什么人?”辛博道:“辛某一向未曾声张,到长沙为官也不久,是以王爷不知道这些。内子,内子原是堂邑侯的妹子。”刘发闻言,默然不语。 这堂邑侯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是因战功封的侯,而是袭的祖辈的侯爵,没什么好忌惮的。只是他的夫人比较了不得,不是别人,便是馆陶公主刘嫖,当今圣上的姐姐,刘平在长乐宫中碰见的那个富贵无双的中年『妇』人。 刘嫖的丈夫堂邑侯陈午,活得其实窝囊,在这个宠冠天下,『性』格强硬的女人压制下,这辈子都过得不舒坦。可陈午的妹子,却偏偏对着了长公主的脾气,未出嫁的时候,刘嫖就甚为喜欢这个懂礼乖巧的小姑子。出嫁之后,年节的时候也还往来,倒是难得的姑嫂亲。陈氏倒也并不是个生来就蛮横不讲理之人,只是从小就是侯爷的千金,后来又攀上了长公主这棵大树,从此就难免开始有些目中无人。嫁给辛博之后,倒也还守『妇』道,不至于牝鸡司晨。可却独有一点,就是极为护犊,一双儿女都惯得十足。辛博别的事情都可以与她商量,只有管教儿女一事,若是辛博稍微严厉了些,陈氏就要与他大吵特吵。时间一长,为了家庭和睦些,辛博也就尽量不管了。这双宝贝儿女,也就成了今日这般德行,刁蛮无礼到了一个极点。 因此,辛博虽然还没调查清楚,但是稍微一想,也知道八成就是陈氏做的主张,辛瑶虽然一向威风八面,可调差役却是调不动,只有陈氏以主母的身份,有这个可能。 陈氏她有背景,如果按一般人家来讲,她还是刘发的长辈,虽然是个远亲。而若是刘嫖是个一般的公主也就罢了,偏偏她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比皇后还要高上半截,后宫的娘娘也没人敢惹刘嫖。水涨船高,因此陈氏也不惧惮一般的王侯贵戚。惹恼了她,她一个女人,跑去给长公主抹鼻涕抹眼泪地哭上一把,回头长公主再在太后或者皇帝面前随便提上那么两句,也够那人一受的。 是以,这次辛瑶受了折辱,回到家中,呜呜咽咽地全都告知陈氏知道。陈氏如此护短之人,怎能咽下这口气,女儿这么当众被喝退,而且当地的百姓也一定会说是郡守府的人理亏,那以后郡守衙门的脸面往哪里搁?不过她倒也不敢直接来找刘平的晦气,说到底,王爷毕竟是王爷,正牌的帝室,她不过是个贵戚而已。而那俩父女就没什么惹不起的了,说起来,一切也都是因为那个老头扯着不放而起。陈氏杀不了猴,便要杀鸡,因此当下拍桌子打凳,要把这两个贱民给抓回来,好好修理一番。次日一大早,陈氏也不通知辛博,凭着自己的威风,愣是把郡里的差役给差遣了出去,把那对父女给抓了回来。辛博从头到尾,根本就蒙在鼓里。 刘平当然也知道堂邑侯是谁,和刘嫖是什么关系。不过他既然誓言要辩出个道理来,便也管不了那么多,开口道:“辛大人。晚辈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辛博理亏,便说道:“小王爷请讲。”刘平缓缓道:“令夫人是什么背景,晚辈也不甚关心。只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一郡的差役,别说郡守夫人不能调动,便是本地的藩王也无权差遣。你虽然不知情,但是这件事,若是有人传扬出去,到了朝廷那里,大人只怕要担不小的干系。而且,这种事情,有一就怕有二,若是下次令夫人仍是绕过大人,直接抓人,大人何以自处。再者,令千金,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纵容底下人鞭打无辜百姓,行径确实不光彩。不知道的,定要认为是大人在背后给她撑腰,这样岂不是有辱大人的清名?大人兢兢业业治理本郡,得来的赞誉恐怕瞬间就要被冲得一干二净。来年朝廷派人下来考察的时候,大人的官声可能好听得了?因此,晚辈认为,无论于公,于私,大人都应该注意这些。晚辈今早一时冲动,言语行为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刘平这番话,软硬皆有,辛博听起来倒不刺耳。而且刘平说的也都是道理,辛博当下脸微微一红,道:“小王爷说的是,下官受教。” 刘发在一旁说道:“平儿说的,和寡人想的也差不多。这件事情寡人也不会张扬出去,辛大人心里有数就行。寡人虽然不能干预政事,但毕竟也是一国的封主,想来给大人些建议还是可以的。”辛博道:“当然,当然。”刘发又道:“令夫人回护子女的心,寡人十分理解,天下父母概莫能外。但是回护也有个限度,似今日之事,令夫人似乎做得有些欠妥。令千金吗,辛大人若是想将来少受些儿女的气,现在便加紧管教一二,呵呵,寡人差点就受了这个苦啊。”辛博只有唯唯诺诺道:“是,下官谨记。”刘发道:“如此,大人就先请回吧,你政务繁忙,就不耽误你了。”辛博因此告退。 辛博走后,刘发叹道:“平儿,你时而老成,时而冲动,这可不是好事啊。以后凡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当忍则忍,当发则发。昨日之事,你当发而未发,今日之事,你又当忍而未忍。对朝廷官员口出威胁之词,擅用寡人印玺,冒用寡人名义。若不是这件事情是他们理亏,不敢闹大,辛博又岂能善罢甘休?他能做得一郡的长官,又娶得堂邑侯的妹子做夫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你以后要小心些才是。” 刘平经过此事,也可说长进不少,刘发说的话,句句都到了他心里。他前世只是个思想单纯的大学生,社会也未能踏进半步,成天就是和一些没有什么恶意的教授学生厮混在一起,哪里用得上心计和计谋;今世虽然锐意进取,也才开窍一年左右,要学的东西实是不少。处高位,就要有处高位的心智才行,平民百姓的日子哪来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刘平目前所缺的还是城府。好在他学习得倒也不算慢。 ------------ 第十七章 账目明细 ----------------------------------- 改了下标题,周日12点后帮我推推吧! ----------------------------------- 辛博走后,刘平回到体仁台,却也没有十分的兴致,程允是个精明人,知道刘平刚才急着出去必定有些事,因此当下也就不再多做停留,只推说回去钱府还有些事情,反正他们一家还要在长沙盘桓几日,择日再会也可以。刘平也只好顺水推舟,送走了程允一家。 因为在三元街惹的这些事情,刘平也就没了出去转悠的兴致,接下来有几天都在书房里端坐看书,一面等着钱运益的消息。 这天早上,太监前来通报到:“小王爷,钱先生正在宫门外等候,请小王爷示下。”刘平赶忙从几案后站了起来,说:“请钱先生到我的寝宫叙话。”太监依言传话去了,刘平整束衣冠,回到寝宫,站在殿外等候。 钱运益由太监引着,穿过长长的甬道,满面春风地出现在殿前,刚看见刘平,就拱手道:“小王爷,钱某拜见。”刘平也连忙下阶来迎。二人客气一番之后,就进到殿内去坐定。 刘平先问到:“先生无事不登门,可是丝绸庄子的事情有眉目了?”钱运益笑着点头道:“正是,钱某前几日去办理交接事宜,昨日已经清了以前的帐目,如若手下的人加紧着办的话,这丝绸庄子从明日起,就是小王爷您的了。”刘平一听,兴奋到:“如此,刘平要谢谢钱先生了。”钱运益道:“哪里的话,小王爷交待的事情,钱某自然是全力以赴。” 刘平又想起钱运益说的旧东家,因此问到:“钱先生收回铺子的时候,可有遇到什么麻烦?”钱运益闻言,脸『色』微一僵,转而微笑道:“哪里有什么麻烦,那个侯爷的亲戚初时倒还真的不愿意交还给钱某。这也是常理,一个丝绸庄子,他一年的份子钱就有五十斤黄金。”刘平惊道:“钱先生说这个庄子每年都要贴钱进去,他却还好意思要这么多的份子钱?”钱运益道:“这也是没法的事情,那位侯爷是钱某家乡的封主,他亲戚的事情,钱某也不好追究。因此每年就都由别的铺子摊派点钱,贴进去补这个庄子的窟窿。”顿了下,钱运益又道:“如今既然是小王爷要施展手脚,钱某也就正好借着小王爷的金面,把这件事做个了当了。好在他听说是小王爷要,倒也不敢再纠缠。”刘平点头,道:“这也无妨,他想必也不至于怪罪钱先生,这么多年让他白拿这些份子钱,他也该知足了。”钱运益笑道:“好了,不谈这个人,没的扫了小王爷的兴。今日钱某来,一来为告诉小王爷这个消息,二来也为带着小王爷去庄子那走走。钱某明日时间零碎得很,恐怕不能似今日这样方便,因此小王爷若是没什么事情,可否这就随钱某去看看?明日钱某再差个信得过的人过去给小王爷打打下手。” 刘平当然愿意,说起来,这庄子从此就是自己的产业了,若刨去刘发给的那些东西不算,这个丝绸庄子应该要算是他的第一份个人产业。因此刘平点头道:“我没什么事情,难得钱先生百忙中还惦记着我的事。今日就最好。我也有些等不及了。”钱运益郎声笑道:“小王爷志气高昂,钱某省得。” 二人迈步出殿,刘平边走边问道:“却不知这庄子在何处呢?”钱运益道:“不远,就在城北的三元街。”刘平一听,居然是那个倒霉地方,脸『色』呆了一呆,钱运益问道:“可有什么不妥吗?”刘平忙说:“没有,我们走吧。” 乘着王宫的车驾,到了三元街外,刘平不想招摇,也不想和那天那个辛瑶一样踏了别人的摊铺,便把底下人都打发了回去,和钱运益两人往街中走去。连日来的大晴天,把前些日子积的雪融化得一干二净。南方的雪和北方的不一样,因为地表温度高,湿度也高,所以积雪极难存留,一般太阳晒上一两日就没了。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干干净净,明晃晃的,和那日来这的感觉大有不同。刘平也因此不去计较前日发生的那件晦气事了。二人边走,钱运益边给刘平介绍这街上的商家。钱运益说:“小王爷想必也知道这三元街的繁华。虽然比不得长安,但是也是个热闹的所在。这条街上怕有上百家的商家,门面做得都不小,这里的东家也大多都不只有一个产业,只是将他们觉得最要紧的店铺开在这三元街,借此地的繁华便利,做大做强。” 刘平点头,却忽觉奇怪,又道:“那钱先生在这条街上的庄子怎么还是你丝绸庄子里最差的一个呢?”钱运益笑道:“小王爷有所不知,钱某在这条街上,其实有不止一家的丝绸铺子。早年钱某就是靠丝绸生意起的家,因此丝绸一项是钱某的根本,这些丝绸庄子也大多都是钱某早年开办的,适才小王爷说的那赔钱庄子就是其中一家。当年钱某经营的时候,也可算得上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可后来钱某买卖做开了,便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一个个地打理,因此把有些铺子就转手给了别人,钱某虽然还是大东家,每年都要提份子钱,不过一般也不再去过问他们的经营。这赔钱铺子,钱某就是看在那位侯爷的份上,交给他的亲戚打理的。可是这些年,钱某非但没有从这个庄子里抽得一分份子钱,这好端端的庄子还被经营成了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模样。唉,真是糟蹋。今番,小王爷其实解了钱某一个困哪。”刘平道:“钱先生客气了。” 正说着,钱运益手遥指,道:“那边那铺子便是了。”刘平顺着钱运益所指看去,赫然一个大大的门面戳在那儿,上有一块匾,大书:锦绫坊。这可不正是前日刘平被小伙计一通消遣的那个倒霉铺子么?刘平心下顿时明白那个伙计为什么一副存心不想做买卖的德行,那掌柜的为什么又说连东家都不管,他哪里管得了。自己前日怎么就没想到,天底下这样做买卖的人估计也不会有几家。 刘平当下不禁“啊?”了一声。钱运益转头道:“小王爷可是嫌店面寒酸了些?”刘平忙摆手道:“这门面即便是在三元街上也算得上大了,哪里会寒酸。”钱运益道:“那咱们这就过去吧。我已经派人通知店里的人听候小王爷的大驾。”刘平点点头,往锦绫坊走去。 进得铺子里,已和前日的景象大不一样。因为办过交接,账目也清了,因此铺内颇为空『荡』,一副等待新主人的模样。二人到了铺子后面的内宅,刚『露』面,已经有人迎了上来,这人到了跟前,正要说请,抬头一看刘平就愣了,刘平见得来人倒是并不惊讶。这来的人便是刘平那日见到的中年掌柜。那位掌柜的见了刘平,一时也忘了说什么,愣在当地,嗫嚅道:“这,这。”钱运益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方掌柜,怎么愣了,还不快参见小王爷,也就是你未来的东家。”方掌柜听言,赶忙深深一礼道:“哎呀,得罪了,得罪了。”钱运益听得糊涂,刘平却知道他是在为那天的事道歉,因此说到:“无妨,方掌柜请。” 当下,方掌柜在前引路,三人进了主厅。 厅内已经有一众人垂手低头而立,听得三人进来,也不抬眼看,齐都礼道:“小人请大东家,东家安。”钱运益说:“好,不必多礼。”,刘平眼睛一扫,就看见了那天犯轴的那个伙计,只是那伙计此时正低着头,没看见刘平。 钱运益和刘平二人走到首席,分左右坐下来之后,钱运益说道:“这铺子明日就要换新主人,想必你们也都已知道。从今往后你们的东家只有一个,便是小王爷。你们以前是什么模样,我不去追究,但是今后若是再不勤勤恳恳地做事,那小王爷便要将你们扫地出门,可都听清了?”众人皆道:“喏”。钱运益又让道:“小王爷,你请。” 刘平却还是第一次真的要当着这么多人训话,以前都只有别人训他的份,当下有些支绌。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蒙钱先生相助,接手经营这个丝绸坊。以我看,这家铺子,无论从规模还是地段来说,都属上等,可钱先生却说这铺子连年亏空。原因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别的我也不多说,各位今后若是还打量着即便把客人往外赶,也能安心在这里待下去,那就大错特错了。”说着,往那个伙计看了一眼。那个伙计听这话也觉得心虚,刚好抬头往这边看,这一看,和刘平的眼神对了个正着。瞬间就看那伙计张大了嘴,脸哗地一下白了。 刘平却也不多看他,眼光转到别处,接到:“可都记住了?”众人又道,“喏”。 钱运益说道:“今日小王爷和我都还有些时间,各个负责之人,都依次来向小王爷说说这铺子各方面的情况。方掌柜,你就先说吧。”方掌柜闻言,躬身道:“好。” 清了清嗓子,方掌柜说道:“禀东家,本庄现有大掌柜,二掌柜各一人,账房一人,伙计十人,工人十三人,学徒八人。这是铺子内的人手。本庄在临湘城外,另有三十人以上的大作坊三个,三十人以下的小作坊五个,工人,帮工,与学徒合计一百九十二人。本庄的主要蚕丝来源在下集,罗,益阳与茶陵四县,每年收上干茧约五万斤。八个作坊,年产绢约五百匹,纱二百匹,绫一百匹,罗一百匹,锦一百五十匹。余下的粗略账目,请账房先生说给东家听。” 一个高瘦的男子闻言站了出来,礼道:“小人杜宁,现任本庄账房,依命给小王爷粗略说说本庄的账目。”,顿了顿,道:“本庄每年交付桑农约三十万钱;作坊一百九十二人,按等级,每年约得三十万钱;铺子内伙计工人与学徒每年得约四万钱;二位掌柜先生,每三年一分红,约数万钱;小人另于东家处支取佣酬,因此不算在公帐内。每年作坊维护,织机更换,房舍修葺,约耗费二十万钱;铺内各杂项,约数万钱。另有人情往来,钱数不定。”刘平听他说了半天花的钱,就问道:“那进的呢?”账房赶忙接到:“绢五百匹,进约三十万钱,纱二百匹,进约十二万钱,绫一百匹,进约六万钱,罗一百匹,进约八万钱,锦一百五十匹,进约十二万钱。总计约七十万钱。”刘平又问道:“那你刚才说的各项开支多少?”,账房微觉羞愧,道:“年支出总计约九十万钱。”刘平道:“这样算来倒是还亏了二十万钱?”,账房道:“这只是亏空的一部分,因为还有东家每年五十斤黄金的份子钱,折合钱约五十万钱。另有东家给别的店铺作下的好处,每年也需十数万钱。因此算起来,本庄每年亏空约八十万钱。这还是大东家体恤,没有从本庄抽取他每年的五十万钱。”这大东家就是钱运益了。 刘平听了这些账目,暗暗吃惊。 ------------ 第十八章 整肃 --------------------------------------- 大家推之,前面情节可能有改动,到时候通知 --------------------------------------- 按照掌柜和账房的说法,锦绫坊实在是算不得小,若要说小的店铺,一年无论如何也亏空不了八十万钱。且锦绫坊下辖八个大小作坊,总的织工人数将近二百人,这在西汉的年代可算是不小的规模,要知道即使是买卖做到钱运益这样的人,他们的大盐场所役使的人数往往也就在千人左右。 那个窝囊废前东家,每年抽去五十万钱的份子钱,自然算是最大的蛀虫之一,可即便是刨去他的五十万钱,每年还剩下约三十万钱的窟窿要补。锦绫坊规模上等,且前些年有钱运益的亲手打理,根基本来相当不错,可闹到每年亏空八十万钱的地步,自然是让人吃惊。八十万钱的概念是什么?景帝前元末年的粟米,约为二百钱一石,八十万钱折合粟米将近四千石,这个数目字是颇为惊人的。也难为钱运益每年都从别的铺子调拨银钱过来填补亏空,都全当送给那个侯爷作了贺礼。 众人显然都知道铺子历年来是什么个状况,因此也都并未做惊讶状,依旧是垂首而立。钱运益也对这笔烂帐一清二楚,只有刘平感到有些惊讶。做买卖做到每年都赔钱,赔了那么多还心安理得,这些底下人的想法可见都已大大地有问题。就拿那个当日把刘平往外赶的伙计来说,别的店家看到穿戴贵气,又带个跟班出来的少爷公子,逢迎巴结都来不及,唯恐让财神爷不满意;可那位伙计却冷言冷语,从开始就没好脸『色』,最后一言不合,还要把人往外赶,一副老子就是不鸟你的模样。这对于顾客至上的买卖人来说,实是一种病态。 正所谓上行下效,这些底下人的病态自然也就是因那个废物前东家而起。倒也是,东家自己的买卖他都不关心了,这些底下人每年就只拿他二千钱不到的薪俸,干嘛要累死累活地去办事,犯不着。天天站在那不动,一年也是二千,勤勤恳恳,做牛做马,一年也还是二千。宁钟那小子以前说的对,天底下的人,若是躺着就都有饭吃,你看看还有几个人愿意做事。 因此,当务之急,乃是要肃清风气,这样拖拖垮跨的一群人,即便是财神爷亲自下凡来,买卖也难有什么起『色』。常言又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帮伙计学徒们能有今天这副养死待活的样子,九成九要怪前东家。如今刘平既然想要做出点事来,首先这东家就得做好。 钱运益见刘平呆了半晌,还以为刘平听到这笔烂帐,后悔挑这烂摊子了,因此说到:“小王爷,你可是觉得这铺子不甚合适?”刘平摆手道:“哪里,我只是在想这铺子连年亏空的症结所在。”钱运益略一宽心,毕竟他也不愿意小王爷与他的合作一开始就受挫。 刘平思忖了片刻,沉声对众人道:“这笔帐,各位在这里都有些时日,想必也大概有个了解。铺子连年亏空,除去东家的份子,还有数十万钱的窟窿。按道理来说,你们的工钱理应统统发不出去,便是二位掌柜的,也断没有分红这一说,利都没有了,你们分的什么红?是钱先生仁义,每年都从他别的铺子里调拨银钱过来填补。你们的钱说起来,没有一分是你们自己挣的,都是从钱先生那佘来。碌碌食君俸,这在朝廷是渎职的罪名。在我这里,吃白饭,也不能就吃得这么心安理得。” 重症需猛『药』,阵前需立威,新君临朝都要人事变动,新官上任都要烧上几把火。锦绫坊的状况,可算是病入膏肓,且众人对此又都无动于衷。因此若想有些起『色』,必然得下下猛『药』。 刘平接到:“明日起,我掌理本庄,以前的规矩是什么,不要再拿来说。我以后也不希望听到有人说,按照老例,该怎么怎么样。唯有大破才能大立,这里的规矩大多散漫无章,全都破去了也没什么不可。细则我不一条条地说,只是从明日起,若是还想继续在这做下去的,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二位掌柜,既然是总理庄子内日常事务的,就该负起责来。伙计,既然是招待主顾,接洽买卖的,便要知理有节,绝对不容许再出现怠慢主顾的事情。工人及学徒,各安本分,不该管的事情不得『插』手,该完成的事情不得推托。方掌柜的,麻烦你今日就拟个案子来,明日让我看看,合适的就列为庄子的规矩,违反的一律逐出去。” 众人听他的口气不善,知道这个新东家可能要开始整肃『乱』象,心里皆都暗暗叫苦,这些年的舒坦日子恐怕要到头了。不少贪图安逸的,当下就起了离开锦绫坊的念头,可又一想,天底下哪再找前东家那么糊涂的人去? 刘平看了下众人的脸『色』,又接到:“我是王宫之人,既然出来做事,我也就不希望堕了父王的声名,让人说长沙王宫的不是。因此,今后,若是有人故意与我立的规矩作对,便是与我作对,也便是存心要与长沙王宫作对。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逐出庄子而已。你们,可都听清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一惊,这怠惰无能居然还和冒犯长沙王宫就这么联系起来了?刘平却也是清楚这帮人的习『性』。这么多年的放纵不管,甚至已经到了要和客人打架的地步,那又岂是轻易能够管束得住的?因此,必须得拿个大的名头来吓吓他们,刘平本来就是长沙王的次子,他若是做不好,也确实有碍刘发的声誉。所以,刘平这番严辞恫吓,倒也称不上是没有道理。 刘平见众人不答话,喝道:“可都听清了?!”,众人这才齐声道:“喏!” 钱运益在旁边看着刘平这番训话,倒也觉得颇为合适。这些底下人,积习难改,若是温言相劝,恐怕就要蹬鼻子上脸,越发地没了规矩,那这买卖今后就别想做下去了。 刘平道:“好。既然都口头答应了,从今日起就该做出点样子来。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若是有人觉得在庄子内待得不快,尽管请辞,我来者不拒。你们若能在别处找到同等的好营生,我当然好言相送。即日起,除分红的二位掌柜外,余下的人,工钱一律涨一倍。” 众人一听,立刻哗然,顾不得规矩,开始窃窃私语。本以为这个新东家是个太岁,不料居然一来就抛出这么大个利市。工钱涨一倍可不是小事,对于这些人来说,二千钱和四千钱的差距可就大了去了。因此当下都面『露』兴奋之『色』,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 刘平微一笑,又道:“都别忙着高兴。我这没有白食可吃。要想拿这双倍的月钱,那就得做出让人满意的事情来。若是违了规矩,或者坏了事,那扣起来我也不会客气。希望诸位不要到年底来都还欠我的钱。” 众人心又是稍稍一沉。不过人生『性』就好眼前之利,只要工钱能涨,别的事情就都以后再说了,最多以后就守规矩一点,不让他逮着把柄就是了。众人十个倒有九个是这么想的,因此也并未丧气,全都喏了一声。 钱运益在旁边看得微微笑道:“你们这些人,跟着小王爷,只要肯做事,自然是亏待不了的。”众人又是喏了一声。 刘平接到:“好,今日我也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铺子交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在掌柜先生的调度下,抓紧着办。明日,我会过来,你们只要是不外出办事的,皆要在铺内。我卯时初就到。” 众人听了,脸『色』微苦,这么些年,难得有几天在卯时就起来做事的。大冬天的,被窝里那么舒服,怎么能轻易爬得起来。只是都觉得刘平身为东家都能在卯时初到,他们这些下人还好说什么。 刘平问:“钱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钱运益说:“哈哈,这铺子自然是一切听从小王爷的,钱某没什么要说的了。”二人当下站起身来,正要走,刘平回过头来,说:“你叫什么名字?”眼光盯着那个伙计。众人也都转头看向那伙计,不知道他怎么就吸引小王爷注意了。那伙计却是暗暗叫苦,本以为今天这一关就算过了,哪知道临走了还要问。半晌嗫嚅回到:“小人,小人,丰二。” ------------ 第十九章 抽丝剥茧(上) 刘平停下身子,转而说到:“好,丰二,你今日就收拾收拾,走人吧。”那丰二一听,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下脸刷白,赶忙跪下磕头到:“小人前日无礼,不知道是东家驾临,怠慢了东家,还请东家原谅阿。”刘平冷哼道:“你那日的威风哪里去了?仗着以前东家的那点小势,不安伙计的本分,不守下人的规矩,对待我这样的尚且恶言相加,对待别的人还不知该怎样的一副嘴脸。我锦绫坊,不能留你这样的人。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按犯上的罪名,拘你回王宫内牢。”丰二吓得赶忙住了嘴,一脸苦想跪坐在地,本以为能和众人一样涨涨工钱,却不料一下就被扫地出门。 其他众人听得俱是糊涂,不知道这丰二怎么就招惹上了这新东家,只有方掌柜的心里清楚,不禁暗自庆幸前几日对待刘平还算有礼,没有冒犯到他,不然今天这饭碗也要捧不下去了。 刘平接着对众人说道:“你们若是还有人和这丰二一样的行径,也一样处理。”当下也不再多做停留,和钱运益二人迈步走出主厅,到了街口,互相谢过,就各自散了。 回到宫内,刘平想起这盘下锦绫坊的银钱还没有交付给钱运益。这笔钱应该不少,自己的俸禄和供应平日都没有什么节余,可刘平却也不想问刘发要钱。想了想,便决定拿自己名下的那些田产来交付。刘发虽然没有实权,可毕竟是藩王,广有封地,王田五千顷。这也就算是刘发的私产,因此不像爵位,田产可由刘发自作主张。因此早年间,刘发给刘庸和刘平两兄弟各赐田五百顷。这些田拿出一部分来就足够抵锦绫坊的钱了。想好这一节,刘平心安,盘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情,又看了半天的书,晚上早早就歇下了。 次日,太监依照刘平的吩咐,寅时末就把他叫醒,此时天仍是黑蒙蒙的一片,冬季本就天亮得晚,卯时末刻才能慢慢有些亮光,这寅时中看起来就跟半夜似的。王宫上下仍是安静得很,富贵人家,即使是奴仆,也大多没有这么早起来的。刘平由宫女伺候着,简单洗漱更衣之后,乘上王宫的车驾,就朝锦绫坊去了。 到了三元街,却发现买卖人着实是勤恳,天仍是黑着,可沿街的店铺已经有不少亮起了烛光,有些店铺甚至已经开了门,在清扫店面。伙计们拉直了身子打哈欠,刘平带着宁钟和几个下人,一路往锦绫坊走去。 远远地就望见铺子已经开了门,锦绫坊内的人显然也不敢和刘平的命令抵触,因此都早早地起来,方掌柜指示着众人开门扫街,此时已经都弄停当了。对门的铺子还奇怪说今日锦绫坊的人莫不是中了邪,往日都日头起来了才懒洋洋地开大门,今日却抢在鸡的前头。 刘平对这点还比较满意,心想,毕竟这些人也还不敢明着和自己过不去,昨日留下他们倒也不算做了个滥好人。抬脚刚进店内,方掌柜就赶忙站了起来,迎了过来,到:“东家辛苦了。”刘平道:“众人可都在了?”方掌柜道:“是,除了两个派去城外作坊的人,其余都在内宅恭候小王爷。”刘平点头,当先进了内宅。 主厅内,和昨日一样,一众人等都站在那,垂首侍立,见刘平来了,齐齐施礼。刘平走向上首,坐定后,道:“你们还算有些规矩。庄子过两日就要重新做买卖,你们这几日都要加紧办事,不能有丝毫怠惰。”众人都道喏。刘平又问:“你们当中,有谁是在钱先生经营的时候就在铺内的老人?都站出来。”闻言,有五个年纪三四十左右的站了出来。刘平道:“你们既然是铺内的老人,想必经验要丰富些,又都是从钱先生那时候过来的人,想必也还做了几年的正经事,比那些吃干饭的要强。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剩下的二十几人,分成五拨,由你们总领。十天后,给我个回话,不胜任的,怠惰的,犯了事的,都报上来,一律逐出。你们几人若是暗中拉攀关系,包庇亲的,冤枉疏的,余下的人也尽可举报,查实了,不管在铺内做了多少年,皆都逐出。可听清了。” 众人这才有些慌了,这可是直接关系到饭碗的事。刘平的想法,却是不想再养闲人。闲人多了,再好的局面也要垮,这些闲人,说犯错吗,也犯不了多少,可就是不做事,每个月都按时领月钱,领完了,依旧闲着。锦绫坊积年来,还不知养了多少闲人。像丰二这样的刁人要赶走,其他闲着不干事的也不能留着。 众人中颇有不胜任这份差事的,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鼓,不知道该在剩下的十天怎么混过去。 刘平又接到:“你们这群人,把铺子折腾到今天这副样子,数年都靠钱先生的接济过活。按道理说,沉疴难治,我本可以将你们悉数赶出去,再重新招纳一批人,新人新气象,我也好做些。可姑且念你们当中有些人,妻儿老小的,也要有条活路,有些人,也不是天生就如此的怠惰无能,只是随着众人,或者说冷了心意。因此便留下这条路。十天的时间,你们若想尽儿子,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便要做出副样子来。若是十天后,五个人跟我回说,店内没有一个人是胜任的,那我也不客气,只好全都逐出,再换新人。天底下愿意通过自己双手挣饭吃的人不少,你们不能做,尽有人可以做。” 昨日钱运益在,刘平没有说这些,今天既然正式接管了,那就不必再做谦谦君子。众人听完这席话,都觉得这个东家不是那么好惹的,有可能这几年的饭碗就要砸在一朝。 刘平又问道:“方掌柜,昨日我让你拟的那些条款,拟定了吗?”方掌柜躬身回到:“回东家的话,拟定了。一共五十三条,大部分都是小人依着钱先生在的时候的规矩拟的,请东家过目。”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竹简来递给刘平。刘平展开来,一行行看过去,看完后收了竹简,道:“好,不过,再加一条:公中财物,一律不得用于人情利市,违者除填补公中帐目外,罚当年薪俸。若是必要的人情往来,账房要先通知我,然后再由账上支取,每一条每一款都要记录清楚,不能似以前这样,送出去的钱都没有个底。”方掌柜说:“喏。”刘平又道:“加上这一条之后,令人抄写,铺内的下人,人手一份。”方掌柜连忙应下了。 铺内的事情也交待得差不多了,刘平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方掌柜先留下。”众人闻言都退了下去。众人走后,刘平问道:“方掌柜,我虽然以前没有行过商,不过也知道个大概。本庄八个作坊,织工约近二百人,每年产的绢锦数量,却似乎有些不合比例。”方掌柜回到:“小王爷圣明,年产绢五百匹,纱二百匹,绫一百匹,罗一百匹,锦一百五十匹,这对于八个作坊来说确实是少了点。”刘平道:“不是少了点,是少了太多。现在市面上,单户的织工,大约五六人,每月生产的绢就在二十匹左右,庄子里这一百九十余人,且熟练的织工不在少数,每年纯产绢的话,该在数千匹,即便是作坊里因为产纱,绫,罗,锦,这等比较难做些的丝绸,而耽误了速度,每年的总量也应该不能少于两三千匹,现在却是连一千都还未到。做买卖,无非是节省成本,拓展生产这两条路,现在锦绫坊两条路都没行通,哪有不亏空的道理?”方掌柜道:“方某惭愧。”刘平摆摆手,道:“你明日把铺子内的事情交给二掌柜打理,随我去城外的作坊看看,一个个地看恐怕没时间,挑最大的那个吧。”方掌柜躬身道:“如此,就要去城东的那个作坊了,织工约五十人,是最大的一家。”刘平道:“好,就去那家。”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十九章 抽丝剥茧(中) -------------------------------------------------- 继续呼唤推荐 -------------------------------------------------- 次日早晨,刘平和方掌柜二人便驱车前往城东的作坊,方掌柜在路上介绍到:“这家作坊是锦绫坊最早也是最大的一个作坊,里面师傅有三人,大部分织工都是有些年经验的熟练织工,学徒人数大约二十人。”刘平道:“日常庄子里有没有人在监管。”方掌柜摇头道:“这些作坊都是由庄子里派下任务去,由师傅带领着做。早年间,庄子派下的任务都比较重,可后来慢慢地就怠惰了下来,下面的作坊,即便是交下任务去,也完不成。东家,哦不,前任东家也不管这些事情,是以之后庄子每年派下去的任务都逐年减少,到了现在这个数量。”刘平听了,也不说话,一路沉默不语。 车马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慢慢地就看见眼前有一个村庄,散『乱』地立着一些房屋,方掌柜道:“作坊便在这庄子内了。坊内的织工大部分都是由附近十几个村庄的人选来的。” 到了村子中间,二人下得马来,眼前一座占地广大的庭院,便是锦绫坊下辖的最大一间丝绸作坊了。大门虚掩,二人微一推就开了,绕过照壁,一眼就能望见主厅,厅中一人也无。方掌柜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许是都在后面的工房里做事。”刘平也不说什么,抬脚就往后面去。 刚过主厅,赫然便看见后宅的庭院当中,有一个人翘着脚,手拿一卷绢帛,仰躺在一张长榻上,老神在在地晒着冬季的暖日。冬季接近正午的太阳是很容易让人倦怠的,晒着晒着就要睡过去。这人此时也被这暖烘烘的太阳晒得有些『迷』糊,因此二人的脚步声还没有惊动得了他。等刘平等人走到近前了,他似是知道有人来,却连眼都懒得抬,依旧盯着那卷绢帛看。 刘平示意方掌柜不要说话,走到近前,正要开口呵斥,却赫然先看见这人手里的绢帛,当下一把抢了过来,脸『色』顿时难看至极。那人乍被人抢了手中的物事,倒并不着急,哈哈笑着道:“小兔崽子,你们要想看,爷爷我回头看完了就给你们。才多大点年纪,『毛』都没长齐,看得懂吗?看完了你们找谁泻火去?”说着翻身起来,因为仰面被太阳晒了半天,眼睛有点花,也一时没看清楚眼前的人,伸手就要去拿那卷绢帛。 方掌柜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喝道:“丰师傅,你可看清楚咯!”那个被称作丰师傅的人,此时也缓了过来,看到站在眼前的除了自己早就认识的方掌柜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气度不凡,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手中兀自拿着自己的那卷绢帛,脸『色』却难看到了一个极点。方掌柜在一旁,道:“这是本庄新的东家,长沙王宫的小王爷殿下。”丰师傅一听,这才知道闯了祸了,这人压根就不是那帮做学徒的小兔崽子,前些天铺子便来人说要换东家了,这位居然就是?正想着,突然又看见刘平手里正抓着的那卷绢帛,脸『色』顿时白了,跪了下去,道:“小。。小人丰义,小。。小王爷恕罪。” 刘平冷冷哼道:“嗯,好得很,你就是此地的师傅?”丰义脸『色』苍白,哆嗦道:“是。是。”方掌柜在一旁补道:“丰师傅是此地三个师傅之一。”刘平踱了两步,扬起手中的绢帛道:“丰师傅原来还有这个雅好。”丰义脸『色』又转为通红,道:“小人,小人就是没事,看着玩的。不是天天看。”刘平回转身道:“你个人喜欢什么,我原管不着。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近午时了,你一个作坊的师傅,却在太阳底下,悠哉游哉地看chun宫!”丰义嗫嚅了半晌,不知说什么好。刘平又道:“看也就罢了,还堂而皇之,你不要打量着这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今天若是节假,我也管不着你是在一百个人面前看chun宫,还是在一千个人面前看,横竖都是你自己的事,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自己说。”丰义半晌,回到:“是,是做工的时候。可是。。可是我。。”刘平打断道:“可是你是师傅是吧?寻常的工根本就不劳你动手,所以你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大太阳底下堂堂皇皇地看开了*?”丰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苦着脸,跪在当地。 刘平转头对方掌柜道:“除了他的名,赶出去。”丰义一听,大骇,他本以为也就是罚一罚就算了,哪知道要赶出去。当下磕头如捣蒜,道:“小人一时糊涂,请东家饶恕一二。”方掌柜凑前来,低声说道:“小王爷,昨日赶出去的丰二是丰义的亲侄儿,今天再把丰义赶走,怕是有些不当。他也是个师傅,不比寻常的伙计。”刘平眼一瞪,道:“这是什么话,没那么多讲头,赶出去。”他存心是要立威的,那自然是要找人开刀。丰义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够除名的,这下碰上严打了,当然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方掌柜也不敢再劝,随着刘平进了工房,留下丰义愣坐在当地。 他们三人说话,已经惊动了工房内的人,有几个人探出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眼见着丰义磕头如捣蒜,都知道眼前这个来的人来头不小,赶忙都回到房内,收敛行径,连忙做起事来。 刘平踏进工房,眉头紧皱。刚才的那副景象,他看得一清二楚。就跟他以前高中自习时候,本来在跟前后桌说话扯皮,班主任进来之后,赶忙转身,随手就扯出一本书,翻到某一页,假模假样看起来,因为心虚,从来也不敢在此时去看班主任的脸『色』。这些织工的神『色』和以前自己的那副心虚样子实在是差不多。 这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历来散漫惯了,不是群勤恳之人。刘平头一次觉得这个烂摊子实在太烂了,铺内的伙计不象话不说,连下面作坊的人也都『乱』成一团。当下也就起了快刀斩『乱』麻的想法。 刘平唤过方掌柜道:“让剩下的人都到这来。” 不一会,一群人都陆续进来了,其中两个年长的礼道:“小的拜见东家。”便是作坊内另外的两个师傅。 刘平等他们都站定了,开口道:“今日我来,事先没有通知,看到的『乱』象,实在是有些震惊。堂堂的一个师傅,不务正业,底下的织工也都散漫无章。我若说要整治,还真不知该怎么整治起。依着我的意思,要将你们尽数赶出去,宁枉勿纵。” 众人大惊,包括两位师傅都跪了下来,求道:“求东家恕罪。”刘平道:“你们原来也知道怕,也知道断了生计,对不起家里人。也知道从这里被赶出去之后,就再难在别处找到事做。”众人齐道:“东家恕罪。”刘平道:“好,今日,我暂且留些人,不做那宁杀一千的事。不过,刚才在这个工房里的人,都站出来。”当下就有十个人站了出来,脸『色』不安。刘平道:“别人我没看见,不好冤枉,你们却都是我亲眼见的,有的人,织机上的梭子都还没摆正。你们想必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丰义已经被我除名,你们这些人,也都随他走吧。” 这些人慌忙又都跪了下句,口喊恕罪。不过刘平既然铁了心要杀一儆百,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做好人。当下也不管这些人说什么,袖子一拂,出了工房。 边走,刘平边对方掌柜说:“传令到其余七个作坊,把今日的事情详细告诉他们,若有同等情节的,一律逐出,不再叙用。另外,我会选派二十四人来监理各处作坊。你去办一下。”方掌柜喏了一声,和刘平同车回临湘去了。 这二十四人自然不能从锦绫坊内出,这些人目前刘平还都不信任,不堪使用。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长沙王宫中调人出来。 ------------ 第十九章 抽丝剥茧(下) ------------------------------------------------------ 请大家推荐支持 ------------------------------------------------------ 回到临湘城内,已是未时,到得宫门前,却见王宫的守卫远重于往日,三步一岗,显是有要人驾临。刘平问宫门的守卫道:“来的是什么人。”守卫躬身道:“回小王爷,是长安来人了。” 长安来人,又能受到如此的礼遇,想必是朝廷派来的,或许还是直接代表两宫的旨意,而非寻常部门的属臣。 刘平回到寝宫,先把宁钟叫了过来,问道:“你可知道,今日长安来的什么人?”宁钟回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听说是皇上派来的使节,又听那些太监们说,不只咱们长沙国来了使节,别的藩国也都有使节大人去了。”刘平不禁心下纳罕,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要劳动使节去晓谕诸王,当年景帝下削藩令也不过就是如此。再要多问,却想宁钟一个下人,也知道不了什么,就停住了。 当日夜晚,刘平依例给刘发去请安,父子寒暄了一阵,刘发问了问刘平经商的事,刘平也不想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告诉给父亲听,所以只简单地说了两句。 一时无话,刘发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刘平也就顺着父亲的那声叹息,问道:“父王身体还好?可是有什么心事?”刘发道:“也没什么,寡人只是觉得这些年,事情越来越多,『乱』糟糟的,有些把握不住。”刘平又问:“可是与今日长安来的人有关?”刘发默然不语,点点头,良久道:“今天,从长安来了朝廷的使节,宣了皇上的圣谕。据他说,朝廷总共派出了数十名使节,晓谕诸藩各郡。”刘平道:“这么多使节齐出长安,难道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刘发点头道:“不错。”顿了会,又说:“皇太后病重,皇上宣谕求医。寡人为王这么多年,以往太后凤体违和,皇上都没有发过此类上谕,只是由太医精心诊治。这次竟然使节四出,且个个快马加鞭,只怕是非同寻常之事啊。” 刘平闻言心下宽慰道:原来是老太后病了。刘平既然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窦太后还且活着呢,当下也就并不着慌,出言安慰刘发道:“父王也不必焦虑,皇上发上谕求医,也不过是尽人子的孝道,派使节也是为了表示对皇太后的尊崇。年前去长安的时候,皇太后凤体还康健得很,这一年不到的工夫,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刘发摇头道:“你不知道,自从今年十月,你梁王叔祖病逝之后,太后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拖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又是年过六十之人,不能比年轻人阿。”刘平道:“梁王叔祖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他病逝,太后自然是要悲伤的。不过太后并非寻常人,这么多年看的事情也多了,前些年废太子刘荣逝去的时候,太后也伤心了一阵,终究缓过来了。想必她老人家为了国事,也不会心志就此消沉。只是丧子之痛,一时难以缓解,所以伤心成疾。假以时日,定然会好转的。” 刘发道:“但愿如你所说。不然又要『乱』成一团,皇上也必然要悲伤。这些年,皇上的身子日渐不好,再禁不住折腾了。” 刘平想了一会,道:“父王不必担心。使节们既然到了各国,那诸王依例都要上表请安吧?”刘发道:“当然,这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所在。”刘平道:“那,儿子有些话,想跟父王说说,不知当与不当。”刘发道:“你尽管说吧。” 刘平一躬身,道:“梁王叔祖,战功卓著,早年平息吴楚之『乱』,应以他为首功,与圣上也多年兄弟情深,甚至出入同车。他也是太后的幼子,自小恩宠非常,与其他藩王绝然不同。可平『乱』之后,圣上却日渐疏远梁王,最后落得不奉诏不得入朝的下场,实已与其它藩王同等待遇。去年起,梁王即染病不起,圣上的千秋也朝贺不了。今年夏,听说梁王叔祖抱病上表请求入侍太后,应该是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所以思念太后,希望能够再见上太后一面。可最终圣上却不予准许,令其在国中安心养病。个中原因,父王想必也清楚。” 刘发道:“嗯,寡人自然清楚。王叔英武,文治武功,均是上等的人选。圣上宽厚仁德,待兄弟姊妹都恩宠异常。像大姑这样的长公主,前朝是没有的。本来兄弟情深,圣上待王叔是疼爱的。只是王叔一直有意太子之位这事,不但惹怒了朝中众臣,也着实地让圣上不满,久而久之,起了猜忌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刘平道:“正是,圣上为了江山社稷,不让梁王入朝,侍奉太后,这完全可以理解。可如果从太后的角度看,她是太后,也是母亲,自己的小儿子重病之中,上表请求入宫侍奉母亲,却被圣上给驳了。太后即便不说,恐怕心中也早已不满。之后拖到十月,梁王竟然薨逝,太后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其悲伤自不待言,可恼怒之意恐怕也不会小。” 刘发打断道:“平儿的意思,太后竟是迁怒于皇上?”刘平道:“儿子也是从常理猜度,不能十分肯定。太后年纪大了,想念儿孙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梁王还是她老人家最宠爱的幼子。皇上拦着梁王最后的请求,太后悲伤之余,迁怒于皇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发默然良久,道:“你说的有理,如此,太后此番竟是悲怒交加,这病倒怕是真的好不了了。”刘平道:“父王也不必担忧,太后吉人天相,应该会过得了这一关。不过父王也不能就这样心中想想而已。”刘发道:“这是自然,寡人定然要在国中寻访良医,以期效命于太后,以尽人臣人孙之道。” 刘平道:“求医自然是要做的。不过太后的病,依儿子看,一半是肌肤之病,一般却是心病。良医纵使医得了肌肤之疾,心病却也难去。”刘发点头道:“如果太后真的有恼怒圣上之意,那确实非『药』石所能治愈。”刘平又道:“因此,儿子有个建议,不知妥与不妥,请父王定夺。”刘发道:“讲,你我父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刘平谢道:“儿子的意思,父王不如趁此番上表请安之际,在表中为梁王叔祖请恩封。”刘发道:“梁王已是藩王,谥号也已定了,陵寝也已经奉安了,如何再行恩封。” 刘平道:“人已逝,这些恩封自然也落不到梁王叔祖的身上。不过,父王在表中,言语之间,不妨婉转提到梁王。请太后和皇上恩准,推封梁王五子为王。既然梁王逝了,皇上也应该不会对梁王一脉再有所猜忌,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个。” 顿了顿,刘平接到:“且圣上圣明而仁孝,太后病的原因,他恐怕也早就清楚,可能此时也正千方百计想着如何与太后修补关系,让太后的怒意能够稍减,身体能够康复。父王若能上表,形成舆论,皇上也就有了舆论的根据,从而堂而皇之地下旨推恩。太后也定然因为梁王逝后享有非常恩宠,而感到心下宽慰。皇上毕竟是太后的亲子,母子之间没有长久的怨隙,皇上这么做了,太后也必然不忍再迁怒于皇上。如此一来,太后与皇上之间依然母慈子孝,太后的心病也能去掉大半,到时候再加以汤『药』调理,凤体康复,应该是指日可待之事。” “到时候,皇上和太后也必然会加赏于父王。宗室因之和睦,父王因之受恩,儿子想,这应该是件难得的好事。” 刘发听完,想了片刻,拍案赞道:“好,平儿所言极是有理。寡人倒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去。好,寡人依你所言,定然要在表中说上这些话。即便没有什么用处,想来也不会招来祸患。好,如此甚好。”刚才眉头紧皱,现在却是展言而笑。 刘发此时心里正自暗暗欣喜,刘平这番分析,他这个做了十几年藩王的人都没想到,这儿子看来果真不是池中之物。转念一想,刘发又不禁有些黯然:“若不是年前受了责罚,平儿倒似乎更适合发扬我长沙一脉。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了,也只有希望他能够在现在的条路上好好作为了。” 父子再说了些家常话,刘平就退了出去。回到寝宫,刘平却也未歇,交了一溜名单给宁钟,让他把这些人都叫到宫内,这些都是他已想好的监理作坊的人选。朝廷中的事,刘平现在也只能间接参与,既然要做好锦绫坊,那自然也就不能因政事而废商务。 接下来这些天,刘平雷厉风行,安『插』二十四人监理八个作坊,风气陡然转变;又依照五个老人的回报,裁撤铺内将近一半的无能之人,另派人去招募来十余新人,胡萝卜加大棒之下,这些人倒也都开始安生了起来。 回过头来,除交付给钱运益十顷良田做为盘下锦绫坊的资费之外,为了拓展蚕桑来源,刘平干脆又把其中土地状况合适的三百余顷田地全都以三十抽一的低租税,租给当地的农户,只不过将来种的不是粟米,而是桑树。这些田产也就成了锦绫坊的私产,以后坊内的干茧,大部分都直接从这些桑田和桑农产出,省去了向别处桑农采购的银钱,成本上自然要节约不少。 铺子虽比天下小得多,却也诸事繁杂,头绪万千。但是刘平这一段时间下来却也办得井井有条。西汉的人,很多商业观念都还未开放,似刘平这样大开大阖之人,实为少数。 就这样忙了好一阵,锦绫坊可算是走上了正轨,刘平欣慰之余,再歇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早春了。 这一天,春风和煦,刘平忙完了锦绫坊的事情,回到宫内,安坐看书。刚翻得半卷,就听外面鼓乐大奏,人声响动。啪啪啪地,宁钟一阵风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朝廷使节,使节又来了,王爷让你马上沐浴更衣,过去接旨。” ------------ 第二十章 重回长安-风云变幻(上) -------------------------------------------------------------- 更新了一大章,请大家推荐支持,管理员回信,已经确定下周三江推荐 -------------------------------------------------------------- 刘平乍听宁钟这么说,颇觉得稀罕,朝廷有旨,传给父王也就是了,怎么把他也给叫了过去。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为何事宣谕呢。不过皇上的上谕,终究不是可怠慢之事,刘平当下也不及细想,赶忙由宫女太监们伺候着沐浴更衣,又一阵风似地整束好衣冠,迈步就往宫门口走去。 宫门内,一个使节昂然立在当地,右手托举上谕,后面跟着一溜的汉使仪仗。刘发和刘平二人趋步上前,跪下拜道:“臣,恭聆皇上圣谕。”使节此时才展开绢帛,拉长了声调,抑扬顿挫地念道:“上谕~,长沙王刘发,恭良俭让,仁心惠意,友弟族亲,敦睦宗室。敬孝太后,体恤朕躬。所上之表,言辞恳切,其心拳拳,不负圣恩,朕意甚慰。着,赐田百顷,绢千匹,钱十万,另传谕诸藩,以为褒嘉。”使节拖了长音把“嘉”字念完,道:“王爷,谢恩吧。” 刘发和刘平当下皆都拜道:“臣,伏谢圣恩,皇上万岁。”叩了几叩,正要站起身来接过上谕,使节忙道:“王爷不着急着起来,咱家还有一道旨要宣。”二人闻言,又赶忙跪了下来,使节又转为昂首而立,后面一人用一个金『色』托盘将另一卷谕旨给递了过来。 使节伸手拿过谕旨,展开后,仍是拉长了调,宣道:“皇太后懿旨~,长沙王刘发,身处远藩,然孝弟之心不稍减。哀家有恙,上表祷安,梁王新薨,请旨推恩。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能以宗室之事为己事,其心至诚,其意至善。特赐,奴婢百人,车马十乘。” “查长沙王次子刘平,犯有小过,然能静心思改,且能分忧皇祖,辅弼王父。终不以小过而丧志气,能因小惩而自戒。哀家实不忍因小过而折良材,亦不忍因小节而废大义。特,收回所加之罪,除所罚钱物不予发还,供奉爵禄一体照旧。望其能体念哀家心意,修风仪,立德范。” 刘平听完太后的谕旨,一时发愣,连高兴也有些忘了,转头去看刘发的时候,却见刘发喜不自禁,嘴角上扬。使节道:“王爷,请起,咱家宣完了。”刘发赶忙立起身来,接过两道谕旨,捧在手上,一边让道:“大人,千里路途,车马劳顿,还请里面奉茶。”使节客气了一番,就随着刘发往宫内走去了,刘平跟在后面,只听得一路上刘发都在朗声大笑,可见心情好到了极点。 而这一切的缘由,却都还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景帝后元年,年初,长安未央宫内。此时的节气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北方仍是天寒地冻。长安城这两天的天『色』一直黑沉如铅,低压在高耸的未央宫殿宇上,让人觉得颇为气闷。 未央宫,温室殿内,宫灯摇曳,烛影憧憧。殿内,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盘坐在地,右手支在长案上,头埋在手掌内,脸『色』阴沉,双眉紧皱。心情看起来绝对好不了。 不一会,一个年约四十的太监,从外面躬身碎步走进来,小声到:“陛下,戌时了,您是让哪位娘娘侍寝呢。”这中年人就是景帝刘启了。景帝把头抬起来,说:“绮秀殿。”太监唱了声喏,正要出去让人排驾,景帝突然一摆手道:“不去了,今天朕想静一会,就在这里过夜吧。”他这么一说,满后宫的女人又不知道要怎么望断秋水。 太监道:“喏。”起身正要退出去,景帝唤道:“黄平,今日的折子都递上来了没有?”黄平躬身道:“回陛下,下午的时候,新送进来了些请安的折子。有诸王的,也有各郡官员的,都是为了皇太后凤体违和一事。”景帝道:“都收了吧,朕不想看,他们说的那些若是有用,朕还要御医作甚。”黄平回到:“陛下,是都收了去吗?依例,宗室上的请安折子,陛下还是都要批阅,然后宗正府才好存档。您看?” 景帝长叹了一声道:“朕这皇帝阿,几时能做得自在了。罢了,就挑宗室贵戚的折子拿上来吧,朕反正今晚也睡不着。”黄平道了声喏,退了出去。半晌,又返回殿内,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均都手捧一堆竹简。 黄平让他们把这些竹简都放在了景帝面前,便让这些小太监都退了出去,自己独自侍立在殿下。 景帝今日心情殊为烦躁郁闷,连让人侍寝的心情都没有,这些套话折子,他更是提不起劲来。为了不坏规矩,也只好一卷一卷地展开来,只略瞄一眼,内容看都不看,提笔就在卷首写“孝心可嘉”,写完甩手一扔,黄平只得忙不迭地在地上到处捡竹简。 景帝批了半天,随手又抓过一卷竹简来,展开来,略瞄了一眼,提笔照旧写“孝心可嘉”,甩手又是一扔。抛出去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字眼,依稀是“梁孝王”三字。景帝赶忙对黄平说:“快,把刚才那卷折子给朕拿上来。”黄平依言把那卷竹简给捡了起来,递了过去。 景帝连忙摊开来看,刚开头也是一大堆的请安套话,景帝一路看下来,仔仔细细,看到后来,一收竹简,脸『色』却已经转和。想了半天,景帝开口道:“好,满朝的公卿,终究还是朕的儿子聪明孝敬,知道体恤朕的难处。”黄平道:“陛下指的是哪位王爷阿?”景帝心情微好,道:“长沙王。朕这些年对他多有疏远,原以为他不过是个中平的资质。看来,朕倒是错看他了。” 思忖了片刻,景帝抓起竹简,站起身来,对黄平道:“令人连夜抄写,明日朝议前发到每个大臣们手中,另外,急递,各藩都要送一份去。”黄平道:“喏。”景帝又道:“去绮秀殿吧。” 次日下午,城东,长乐宫内,一个中年贵『妇』傍在一个老太太身旁,正在哭泣。这贵『妇』便是长公主刘嫖,那老太太便是窦太后了。窦太后此时正侧卧在榻上,满头斑白的头发都只简单地束在了脑后,脸『色』蜡黄,形容消瘦,只是精神看着却还不算十分差。 只听刘嫖哭道:“娘,您老人家真是,阿武是你的儿女,皇帝和我就不是么?这么不管不顾地就大病一场,您这就是存心要不管女儿我了。呜呜。。”窦太后脸『色』微微一动,勉力一扬嘴唇道:“哀家又岂能管你一辈子,你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尽耍小孩子脾『性』。” 刘嫖仍是哭道:“女儿就是八十,不还是您的女儿吗。您老人家偏心,有事也不给我说,就自己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又让女儿担惊受怕。”窦太后微微一摇头,道:“哀家没什么不能说的,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刘嫖稍微止了止哭,哽咽道:“您老人家若只是伤心,那皇帝来了好几次,为何你都推脱不见,给赶了回去,您还说你不是在憋气。” 窦太后愣了半晌,悠悠叹道:“哀家这母亲做得糊涂啊。”说着,双目之中滴下泪来。 正哀戚间,一个太监通报了一声,小步趋了进来,拜到:“皇太后,长公主,陛下让奴婢来传话。今日朝议,由长沙王上表请求,陛下加恩,众王公大臣同意,已下旨,梁国一分为五,推封梁孝王五子为王。陛下又下旨,让文采出众,有名望的大臣为梁孝王作赋,颂其功德,哀其早逝,并晓谕天下,昭告四方。” 窦太后一听,面容一呆,这边刘嫖已经又哭开了,道:“您看,皇帝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阿武又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亏待了阿武呢?您老人家这些日子只顾给皇帝脸『色』看,自己怄气不说,不知他该如何伤心烦闷呢。” 窦太后听言,已然动容,不禁又是滴下泪来,轻声道:“难为启儿了。” 太监接到:“陛下说,他一会就来太后这,给太后请安。” 窦太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刘嫖在一旁说到:“娘,您看皇帝都已经为阿武做了这么多,您还是体谅一下他吧,他是皇帝,自然有许多的难处。”窦太后仍是默然不语。 片刻之后,殿外太监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窦太后闻言,挣扎着要起来,刘嫖赶忙过去扶她。窦太后道:“让他进来吧。”刘嫖闻言顿时破涕为笑,高声叫道:“皇上,老太太让你进来呢。” 这边,景帝大步入殿,趋前下拜道:“儿子给母后请安,儿子不孝,让母后久受病痛之苦。”窦太后闻言,盲了的双目,止不住地滴下眼泪来,半晌道:“启儿,起来吧。为娘的是老糊涂了,你可不要怪为娘才好。”景帝赶忙道:“儿子不敢。” 窦太后招招手道:“过来坐着。”景帝依言行到榻前坐下。窦太后抖抖索索伸出双手去『摸』景帝,景帝赶忙一把抓住窦太后的手。窦太后道:“为娘厚此薄彼,不能体谅你做皇帝的难处,实是为娘的不该。”景帝眼眶泛红道:“母后哪里的话,一切都是儿子的不是。” 窦太后叹了口气,道:“你那弟弟,哀家从小就娇惯他,他后来这般大胆,实也是哀家的一味纵容所致。他现在既然已经不在了,哀家也不会再因为他和你过不去了。”景帝无言,半晌,轻声道:“这都是做儿子们的不孝。不管我们怎样,您老人家都要康健才是。”窦太后问道:“我听嫖儿说,你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景帝默然半晌,道:“儿子,近几个月来,渐渐地有咳血之症,御医说此次的病来得凶险。” 窦太后闻言,紧紧抓住景帝的手,边摇头边滴泪道:“你可不能,你可不能阿。哀家绝对不许,绝对不许。”景帝连连点头,旁边刘嫖看得已是泪眼滂沱。母子三人聚在一起,在这勾心斗角,充满权谋机智的宫廷,实是难得地找到了一叙亲情的时间。 自那日起,窦太后和景帝的关系回复如初,母慈子孝。窦太后这病九分是因心病而起,现在心气顺了,加上汤『药』调理,慢慢地就好了起来。这自然是满宫的人都欢喜之事。 这日,窦太后正和刘嫖及一干后宫姬妾在殿内取暖说闲话。窦太后大病初愈,刘嫖便变着法子得逗老太太高兴,旁边的一群后宫贵『妇』们也在一旁凑趣,一时窦太后也欢喜得很。刘嫖找了个空档,道:“娘,有件事情,皇帝让我跟您老人家说说。”窦太后道:“哦?什么事,他怎么自己不说。”刘嫖笑道:“皇帝不是知道我是个无赖么,您不答应,我只管缠你,缠上半日,您也就答应了。” 窦太后笑道:“好了,又嚼舌头了,说吧,什么事。”刘嫖道:“皇帝说,这次阿武这一脉,五人得王,有一个人功不可没。”窦太后道:“哦?是谁,这倒真的连哀家也要感谢他了。”刘嫖瞟了唐姬一眼,道:“长沙王。”窦太后哦到:“对了,哀家倒忘了,那天说是因为长沙王上表奏请,皇帝才得以在朝议上谈这件事情。恩,对了。如此,长沙王倒真算得上功臣了。” 刘嫖笑道:“难得长沙王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能惦记着娘您的心思和陛下的难处,上了这道表,不然阿,皇帝还真不好开这个口呢。因此,皇帝的意思,是要赏他一赏。”窦太后点头道:“赏,自然要赏。传旨下去,赏长沙王。他的儿子姬妾,也都赏了。”刘嫖笑道:“哟,娘真是大方,拿罚人家的钱来赏。”窦太后笑骂道:“哀家什么时候拿罚的钱来赏了?” 刘嫖道:“您老人家年前罚人家父子十多万钱,这次又说要赏,不是拿罚来的钱赏是什么?”窦太后微微一愣,道:“哀家罚他们做甚?”刘嫖接到:“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皇帝千秋,您当着满朝文武亲口做主罚的阿。”窦太后想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哦,对了,哀家倒想起来了,依稀是因为他儿子犯了个什么错。哀家做主给罚的。” 刘嫖笑道:“逛『妓』馆。”窦太后哈哈笑道:“哦,是,是。这小子让皇帝当众下不来台,若不是哀家,他只怕就要交给宗正府和大理寺了。” 刘嫖又笑道:“您看您,还想着罚人家。这次,我听说,给皇帝上表奏请推恩的主意就是长沙王的这个儿子出的。”窦太后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刘嫖道:“喏,这不坐着长沙王的母妃吗?唐娘娘,你说说吧。” 唐姬赶忙出列拜倒,说:“臣妾的儿子给臣妾写了封信,里面把这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此事确实是臣妾的孙儿起的主意。” 窦太后道:“哦,这样。那这小子倒是个难得的有智计之人。哀家记得他文采学问也是不错。”刘嫖道:“一等一。”窦太后笑道:“你这个泼皮,敲了唐娘娘多少钱,这么卖力说话。”不等刘嫖回答,窦太后接到:“赏罚要分明,有过要罚,有功自然也要赏。主意既然是他出的,哀家也不能亏待了他。这样吧,哀家怎么罚的,还怎么赏就是了。哀家年纪大了,也不记得当初说过什么,传旨就说,收回所加之罪就行了。” 唐姬听言,赶忙拜下谢恩。窦太后笑道:“唐娘娘不必多礼,说起来,他也是哀家的子孙,哀家这曾祖母也不比你这祖母疏远到哪里去。” ------------ 第二十章 重回长安-风云变幻(中) ----------------------------------- 完本前不会大改,另外,寒一下点推比 ----------------------------------- 却说刘嫖为何如此热心地为刘发父子说项,刘嫖并非什么义务工,她自然是得了些好处的。刘嫖此人,从小金枝玉叶,一路顺风顺水,享尽了人世间的好处。和所有皇家的公主贵『妇』一样,说到济世安天下的大谋略,刘嫖没有多少,也轮不到她;可若是说到宫闱争斗,她却绝对是个中翘楚,加上窦太后与皇帝的无边宠爱,因此满宫的姬妾都看了这个大姑子数十年的脸『色』。 刘嫖倒也并非什么穷奢极欲之人,虽然工于心计,却也并不一味想着谋害人,多数都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利益,别人若不去惹她,她也懒得去构陷,这一点和赵王刘彭祖大有不同。刘嫖不时地还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和和稀泥,消弭一下东宫和未央宫之间的争执,尽一尽做女儿和姐姐的责任。 可她也绝非贤淑有德之人,馆陶公主一贯地好慕虚荣,虽然富贵无双,却仍贪财。多些钱,少些钱,对她其实都完全不算什么,可刘嫖仍是一辈子都在捞。别人送来的珠玉黄金,山海奇珍,土地庄园,都一概收入囊中。 老太后对别人都不甚信赖,身边也没有什么宠幸的太监宫女,只有刘嫖常常得以进宫随侍,娘俩关系极好。刘嫖说的话,太后大致也都听。因此如果能求得长公主说情,那要办的事情八九成是有希望的。 这一次的说项,正是刘发所托。刘发在给景帝上表的时候,深觉此事若能借势发挥,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他对刘平被贬一事一直记挂在怀,刘平自己虽没让刘发出面说情,可刘发却觉得此事或许尚有回旋的余地。因此在上表的同时,刘发另修了两封书信,一封给自己的母亲唐姬,一封给了长公主刘嫖。 给唐姬的信中,刘发将事情和盘托出,也说了自己的想法。言道,若是这次上的表果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和赞赏,便希望母亲去找刘嫖说出此事的原委,让刘嫖帮忙说说情。若是这次上表没有什么结果,就让唐姬把这封书信烧掉。 给刘嫖的信中,刘发却是只字也未提说情之事。先叙了一通姑侄情,之后又说这么些年全赖大姑的眷顾,自己才能在长沙国稳当当地做这个太平王爷,因此特地修书表示感谢,另附上二百顷田契,聊表孝敬之意。把刘嫖也看得有些糊涂,心道:“这小子,你做王爷是皇帝下的旨,和我有什么关系。”可二百顷的良田就这样送上门了,刘嫖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当下也懒得去追究原因,照单全收。 刘发此举倒不算『乱』枪打鸟。刘嫖这样的人,平日里若能送上些好处,即便这次不能帮上忙,将来也必定有一天能说上话。正所谓狡兔三窟,不知道哪个窟在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刘发虽然智计权谋不甚周全,可对处世之道却甚为精通,这么些年藩王做下来,也懂得朝中有人好过活的道理。这一点,刘平现在还是不如他父亲的。 后来的事情也就依着刘发所想的一路进行了,唐姬也依言特意找到刘嫖,说了此事的大概,请刘嫖代为说情。唐姬在刘发给的那些好处之外,又再送了些礼。对于后宫娘娘的礼物,刘嫖倒不看轻重,只看心意。毕竟做公主能做到后宫娘娘时时送礼,这也是足可自豪的事,刘嫖的虚荣得到了不小的满足。对后宫姬妾,刘嫖其实是哪个也不想公开撕破脸,也只有废太子刘荣的母亲栗姬因为曾经公然驳了她的面子,刘嫖才狠狠地整治了栗姬一番。 刘嫖是个精明人,也是个不错的赌徒,因此不愿意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哪知道来年究竟花开到哪家,窦太后和皇帝毕竟不能庇护她一世,除非她死在他们前面。所以刘嫖对这些娘娘们,一直是既压又拉,压是要让姬妾知道离开我刘嫖你们办不成事,拉是让她们知道我刘嫖是对你们好的,将来富贵了不要忘了我。当然,刘嫖最看重的还是王美人。 唐姬既然来请刘嫖说情了,刘嫖也就明白一个多月前刘发为什么要好端端地给自己送上二百顷田。刘嫖既收了这么大的好处,唐姬又言辞恳切,再说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平又没犯什么谋逆之罪。男人嘛,哪个不沾花惹草的,逛逛『妓』馆,也只能说他年少轻狂了。此事既然一点也不难,唐姬母子又给了那么大的好处,刘嫖也就痛快地应允了下来。 这也就有了适才的那一幕。 动动嘴皮子,刘嫖这二百顷田就收得心安理得,还彻底拉拢了唐姬,自然是无本万利。唐姬有没有什么用,这谁知道,多一条路总比少一条路好。 窦太后既然发话了,那旨意也就下了,景帝见母后痛快地应允,又想到此次还真亏了刘发的请安表,不然老太太这病还不定得怎么样,因此当下也下了旨意。二旨并发,让使节带着先去了长沙国宣旨,而后再传谕诸藩,立个忠孝的典范。 刘平这次罪除,其实也是种豆得豆。原本他只是为父王着想,最后却意外地自己得了个天大的好处。这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皇上和太后二旨降恩,除了赏下奴婢钱帛,还除了刘平的罪名,这自然是长沙王宫的大喜事。周妃早已高兴得无可无不可,梅妃却不免有些挂不住脸。这次的旨意,赏了刘发,赦了刘平,却一个字也没提到刘庸。虽然依着窦太后的旨意,宫内所有的姬妾王子翁主都得了些赏,可这只能算是沾别人的雨『露』。堂堂长沙王世子,直到受赏的那天都还不知道为什么受赏,做为母妃,梅妃又怎么能高兴得了。因此阖宫上下,她怕是唯一一个不喜反怒的。 眼见着前段时间疏远周妃的那些姬妾,又纷纷一个个地来元熙宫找周姐姐说体己话了,刘平不禁暗叹人世间的冷暖炎凉,也从此处处留神,不敢再因自己而连累父王母妃。 刘平既然罪除,按道理来说,这辈子只要不犯错,都不用再考虑旁的问题,只管坐着吃喝。将来刘发即便不在了,他作为唯一的庶子,也至少有个列侯可做,到时候奉养母妃,安身立命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刘平却并不愿意因此而废了前阵子所做的事情,他在整治锦绫坊的这些天里,虽然日日难得清闲,却常常因此而觉得快意。也全赖了锦绫坊,他这些不算得意的日子才过得比较安稳。眼下,经过数月的整治,锦绫坊总算走上了正轨,难得地面貌一新。钱运益前些日子去锦绫坊拜访的时候惊得直张开了嘴,连连夸赞刘平不是平常人。钱运益原本对交给刘平这个庄子是很不放心的,甚至准备好了等刘平不耐烦的时候,就赶忙自己先提出来,也省得刘平不好开口,进退两难。因此锦绫坊能有今天的局面,是大大超出钱运益意料的,从此对刘平的能力也刮目相看。 刘平既然定了心意,且锦绫坊一事也让他对自己有了信心,因此当下不管如何,坚持自己的想法,一路做了下去。靠着自己的能力与名望,以及难得的开通的观念与头脑,再加上钱运益等人协助,买卖竟是越做越大,连刘发都没想到,当初自己这么一个不得已的想法,能有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这大概又要算另一个无心『插』柳之举了。 景帝后元年,也就是刘平除罪的当年,秋八月,条侯周亚夫因私买军械,下廷尉,以“欲反地下”之罪下狱,五日不食,呕血死。消息传到长沙国的时候,刘平只私下对刘发说了一句:“陛下恐不久矣,当此情势诡谲之时,父王宜谨言慎行,韬光养晦。” 条侯之罪,罪在功高,罪在气傲,景帝恐其不服将来新皇帝的约束,故以小过而赐死。景帝做到这一步,实际上已经开始在安排身后事,因此刘平才提醒刘发说,“陛下恐不久矣。” 是月,刘平于锦绫坊外,设尚锦坊,买田百顷,尽租于农户,租三十抽一,作坊增八。次月,二坊产绢帛计约七百。 景帝后二年,夏四月,景帝下诏重农,废奢靡之风,整肃商人、吏治。长沙国内『奸』商二十余人下狱。夺其前所捐之爵,酷吏推问,十八弃市,七徙,家产抄没充官,妻妾罚做官婢,男为奴,女为婢。国内不法贪渎官吏五十余人,一人腰斩,夷三族,余皆免官,家产罚没。 钱运益等人震动,刘平宽慰,言道,朝廷只治不法之人,先生等人既遵朝廷法度,无虑。 夏五月,设铁场,徒役八百 秋七月设『药』局一所,庄园三处 秋八月,九月,于锦绫,尚锦二坊外,设丰锦,泰锦,恒锦三坊,买田四百顷,尽租于农户,租二十五抽一,作坊增二十有三。 冬十月,五坊产绢帛计约二千。 冬十一月,太后下诏,在京诸王列侯,月内之国,违者国除。 冬十二月,太后下诏,无诏命,诸王不得擅离封国,违者夺爵下狱。 ------------ 第二十章 重回长安-风云变幻(下) 是年冬至,刘平满十八岁,刘发传令设宴,尽邀郡中官宦贤达。酒宴设在玉章殿,钱运益等一群人也都在邀请之列。 这日清晨,麟趾殿内,刘平已由宫女们伺候着洗漱停当。几年过去,刘平越发地显得丰朗俊逸。人情也日渐练达,一人掌理诸多产业,却也得心应手,平日广交郡中贤达之人,刘发因此时时暗自赞许。 刘平对侍立的太监说:“去元熙宫。”太监闻言,踌躇了半晌,道:“小王爷,今日是你的寿辰,又是冬至大节。按例,按例您得先去养仪宫梅娘娘处。”刘平一愣,是了,平日不去请安还勉强说得过去,今日是冬至,又是自己生辰,这养仪宫还真不好不去。无法,刘平道:“那就先去养仪宫吧。” 到了养仪宫,太监通报之后,梅妃的侍女出来说:“娘娘说她今日有些乏,这会子还在榻上躺着呢,小王爷就不必多礼了,自去见周娘娘就是。”刘平心里打了个咯噔,心道:“看来这梅老婆子对自己的成见还真是不小。”不过他历来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本来就也没想来请梅妃的安,既然她也发话了,刘平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躬身,在殿外朗声道:“如此,儿子先行告退,母妃保重。” 说完,转身就出了养仪宫,留下梅妃脸『色』阴沉地斜倚在榻上。 转而到了周妃处,周妃也不等刘平跪拜就笑道:“平儿免了,娘俩哪那么多规矩,坐过来吧。”刘平依言过去坐在榻上。周妃笑着说:“去过那边没有?”刘平道:“去过了,她不舒服,还没起呢。”周妃道:“你一心孝敬为娘的,娘自然高兴。不过那边再怎么说都是你父王的正室,虽然这些年你出息了,不必去巴结他们,可也不能过于怠慢了她。”刘平道:“儿子知道了,日后再去请安就是了。”周妃笑着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叙了半天的家常,刘平就告退了,径自去书房看书,直到晚宴前才起身与刘发一起出去迎客。 这一年的酒宴与往年任何一年都不同,刘发虽然是下令设宴之人,可整晚筵席的主角却已转到了刘平的身上。底下坐的那些人,也有七八成都是认识刘平的。这大致也象征着刘平的羽翼渐渐丰满。 整晚都是杯觥交错,欢声笑语。刘平手底下的那些掌柜们也因为刘平的邀请而平生第一次坐在了王宫内,虽然是陪坐在末席,却也纷纷激动得有些颤抖。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那些列侯官宦也坐在一起,私底下还特意和他们寒暄两句,这些掌柜们差点都要喜乐疯了。 冬至过后,两个月内,窦太后连发两道诏命,均是喝令诸王的旨意。先把碰巧在京的藩王列侯全都赶回封地,后又严旨禁止藩王擅自离开封国。这两道诏命,言辞强硬,催得又急,因此诸王只要不是全无心肝的,都大致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只是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出事。 旨意传到临湘,刘发刚接完旨,立刻就让人把刘平叫了过去。这些年,刘发经常和刘平商量朝中国中的事情,倒把正主刘庸给落在了一旁。 刘平拜见完刘发后,刘发即道:“今日太后的第二道旨意到了,严令诸王不得擅动,违者下狱。”刘平倒也不惊,他自然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别人都无法推算的事,他心里倒是清清楚楚。 当下说道:“父王可有什么想法?”刘发道:“寡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太后这样的旨意,分明就是在约束诸王,太平盛世,约束藩王,绝非善征。怕是父皇。。。,”刘平点头道:“父王所言极是,此时估计别的人,只要接到旨意的都想到了这一层。” 刘发叹道:“那依你看,这次的旨意,有几分能当真呢,会不会像上次太后病重一样,皇上也能好起来?”刘平摇摇头道:“儿子看,此事凶多吉少。此次的两道旨意已经不是从皇上那出,而是由太后下诏,可见皇上已经没有能力管这些事情。若是儿子猜得不错,皇上此时恐怕已经卧榻不起,时日无多了。”刘发道:“你说的有理。” 刘平又道:“父王请即修书一封,给我们在长安的人,让他留意朝中动向。有什么事情,立刻回报。”刘发道:“嗯,也只能如此了。”刘平叹道:“若是儿子想得不错,只怕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又要去长安了。”刘发道:“但愿不是如此。” 整个汉廷,因为景帝多日不能临朝,已经谣言四起,有些居心叵测的人竟传闻景帝已崩,宫中之所以不昭告天下,乃是因为皇太子受人挟持,怕皇帝驾崩的消息引起大『乱』。在长安的贵戚显宦纷纷暗中交结,打探消息;远在诸藩的王爷们,也每日都让眼线四处搜罗情报,一有异动,马上报告。因此,这些天,表面上因为正月的到来而气氛祥和,可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情势诡谲得很。 这一日,长安的线报传回消息说:“皇帝已经下诏为皇太子加冠。”刘平听到消息后,对刘发说:“陛下不妙矣。”刘发默然不语,显是心下赞同。皇太子的年纪比刘平还小一两岁,实际还未到加冠的年龄,景帝匆忙地给皇太子加冠,其意怕是他自己也觉得撑不了多少日了,所以才急着把此事给办了。 接下来的这些天,刘平一直在默数着时日,又赶着把手头的事情交待给信得过的下人。这一日,刘平将底下数个丝绸庄子,铁场,『药』局及庄园的管事者都叫到了锦绫坊。众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东家一下召集这么多人,满脸疑『惑』地坐在了下首。 刘平先开口道:“我可能近日就要远行一趟,具体为什么,各位先不要问。这一次离开时间短则数月,长则经年,我也不能十分确定。因此行前召集诸位,要交待些事情。”众人恍然,方掌柜资格最老,先道:“东家请说。” 刘平道:“这些年,仰赖大家的勤勉与扶助,我才能做到今天。现在这大好的局面,也是各位以及上千位工人伙计数年辛勤的结果。我不管在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对于你们这些人,这些铺子都是殊为在意的。” “这一次是我自行商以来,第一次远行,行前要交待些话。不是信不过诸位,只是希望有备无患。我不在临湘的时候,所有的大事,各位都要互相协调商量,特别是五坊之间,经营的都是丝绸,道理相通,遇事不能决断,又等不及我回音的话,就由五坊的掌柜和议决定。必要时可以去作坊内请我派去的人列席。总之凡事要谨慎。” “我也已拜托钱运益先生,你们若是实在有决断不了的急事,就去钱府,请钱先生代为谋划。”众人都道喏,刘平再交待了些细节,直到此时,他才深切感觉到手底下这些产业,这些人已经变成他的一部分,轻易不能割舍。 接下来的这些天,刘平都甚少出门,安心在家读书度日。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寅,皇太子刘彻行冠礼 刘发上表称贺,心下却着实忐忑。 甲子日,风雨如晦,长安城上空一片阴沉。未央宫,温室殿内,窦太后呆坐当地,眼泪止不住地掉,半晌,对着旁边哭成一团的人说道:“宣诏吧。”说完,眼泪又是大滴滑落。景帝驾崩了。 ------------------ 点之,推之,收藏之 ------------------ ------------ 第二十一章 重回长安-武帝登极(上)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子,景帝崩,王皇后子刘彻继皇帝位,尊窦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王皇后为皇太后 景帝后三年正月丙寅,景帝遗诏到了长沙国,全国举哀,刘发接过旨意的时候痛哭了一顿,虽然事先已经收到了长安来的急报,但是为人子,为人臣的自然还是要对君父的逝去表示悲痛。 这样的一段时间,在人情上说是比较奇怪的一段日子,先帝驾崩,按纲常来说,做臣子的都要哀戚一番。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的同时,新君登极,这又是大喜之事,称为“践阼”。因此特殊事务特殊办理,在为先帝举哀的同时,天下也要朝贺新君临朝。 是以,随着遗诏而到的就是窦太后传诸王入朝,贺新君登极的诏命。刘平因为早有预料,所以手头上的事情已经都交待得清楚明白,倒也从容。父子三人不敢耽搁,在接到诏命的当天就传令准备车驾。 景帝后三年正月丁卯,长沙王驾冒着漫天的大雪出了临湘,往长安行去。 重新走出临湘城,刘平感慨良多。这一次去长安与当年殊为不同。当年与其说是去扬名立万,倒不如说去招灾惹祸。当年去是为了朝贺景帝千秋,这番去,景帝却已经驾崩,乃是为朝贺新君而去。真是,这短短三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对于刘平来说却比两世加起来的前几十年还要多。 这一路上,长沙王宫的车驾仪仗减免了不少,沿途的郡县官员也只出城郊迎,而后简单地招待一番。因此他们三人,连续十几天都是在赶路,比当年去的时候那个摇摇摆摆的劲头要快了很多。 到二十日上的时候,车驾已经到了长安城外百里处。此时已经是二月,天气开始转暖,头上还有个懒懒的日头晒着,因此一行人倒也不觉得十分难过。车驾中已经派出人先乘快马到前面去通报,好让接待的官员准备。 一行人继续前行,远远地便望见一群着白衣的汉廷官员在驿站外等候。这群人见了长沙王的仪仗,赶忙迎了上来。当先一个中年官员站立在当地,施礼朗声道:“下官大鸿胪行人王黎,奉旨候迎长沙王驾。” 刘发在车内道:“有劳王大人了。”王黎躬身道:“不敢。王爷一路辛苦,此处风大寒冷,还请王爷车驾随下官入城。”刘发道:“有劳了。”当下,王黎领着长沙王的车驾往城内行去。 刘平已经见识过长安城的气派,上次离开长安的时候黯然泪下,原以为十年内怕是没什么希望再来长安,岂料三年之后就又到了南城门下。人世间的福祸真是不可逆料。城门上斗大的“长安”二字依然气派非常,只是城门守卫的头盔上都扎了一条白绢,表示大汉有非同小可的人新近逝去了。 入得长安城,街道两旁如常的繁华,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并未因为皇帝的驾崩而显得寥落。毕竟换个人做皇帝,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不是那么切身之事,买卖照做,铺子照开,除了不能聚众玩乐之外,别的都和往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相对于那些王侯显宦来说,他们倒显得有些宠辱不惊。 刘平三年前来的时候,因为看见路边两旁的百姓纷纷跪拜而深深觉得做王族的尊崇,可现在在车内看着两旁跪着的百姓,刘平却突然有些羡慕他们的事不关己。 车驾到了未央宫外,仍是只有刘发父子三人能进未央宫,底下的人都被打发到了别的馆驿。此番情形不同,所以没有大宴小朝,刘发等人也不敢在寝宫内安坐,因此略微休息了一下,父子三人就直接往东宫行去。 长乐宫为太后颐养天年之所,按道理,现在王皇后已经成了皇太后,就应该搬到长乐宫去居住,这才符合礼仪规制。但是,因为窦太后尚在,且积威已深,无论是刘彻还是王太后,目前都还要看老太太的脸『色』过日子。 刘彻登极之后,王皇后顺次升为太后。当日,窦太后就特地把他们母子唤到东宫去,说:“太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入住东宫,老身也好给你腾地方。皇帝,你随便在未央宫挑个地方,让哀家住下就行了。” 刘彻还未开口,王太后已经赶忙跪下,道:“太皇太后,这东宫自然是奉养您的地方,臣妾怎敢僭越,臣妾仍住在原来的住所就好。”刘彻虽然心下有些不服,可也不敢公然得罪祖母,当下也跪下道:“母后说的是,长乐宫虽然名义上是太后的居所,但是祖母千秋万寿,又岂是别人能够比的,有您在,这长乐宫自然就是您的居所了。孙子另在未央宫内给母亲奉上一处住所就是。” 窦太后道:“如此,倒难为你们娘俩了。” 窦太后其实本来就没有搬出去的意思,叫他们过来也只是做个姿态而已。她当年对她的婆婆薄太后,侍奉至孝,文帝驾崩之后,薄太后也曾经把窦太后叫过去,说要给她腾地方。窦太后坚决不同意,仍是让薄太后居于东宫,自己居于未央宫原来的皇后殿内,直到薄太后去世,窦太后才正式入住东宫。因此,这一次,窦太后自然希望一切比照办理。 而且窦太后这一番话也是为了要试探和敲打刘彻母子一番。她想看看,景帝驾崩之后,这对母子会不会立刻就不把她这个瞎老太太放在眼里。王太后这次若是急不可耐地要住进长乐宫来,只怕窦太后当下就要起废立之意。如果王太后现在就已经不顾忌她的存在,那若是再等上几年,皇帝长大了,母以子贵,那就更不得了,老太太只怕就真要活生生地坐吃等死了。这对于窦太后来说,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还好王太后不是个隐忍不了之人,她已经忍了那么多年,扳倒栗姬,拉拢刘嫖,从美人做到皇后,又好不容易盼到了儿子顺顺当当做了皇帝,熬成了太后。她也不至于傻到一下子得意忘形,妄图架空窦太后。情势很清楚地摆在那里,她娘家还没什么人,她与刘彻加起来,两人在朝中的威望都还不如窦太后。所以王太后早就打定主意要继续忍下去,窦太后只要一日势力还在,王太后就愿意隐忍一日。 东宫,窦太后歇息的殿内,榻上一张黑『色』漆案,刘嫖傍着窦太后坐在漆案后面,几年不见,窦太后的头发又增了几分斑白。三年之内,连丧二子,对窦太后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在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好歹都扛了下来。 窦太后此时脸『色』颇为祥和,显然二十多天过去,窦太后已经稍微从丧子之痛中缓解了过来。可殿下跪着的一群人,脸『色』却都有点怪异,连刘嫖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有点尴尬。 殿下左首跪着刘发,刘平和刘庸父子三人,而右首好死不死,跪的正是赵王刘彭祖。刘彭祖比刘发三人先到,刘发拜见窦太后的时候,刘彭祖已经在殿内跪着。 刘发刚见刘彭祖的时候,也是一阵错愕,心道:“晦气,怎么偏偏和这个小人先碰上了面。”,当下也不管,只对窦太后施礼。 窦太后听刘发到了,这次的态度却比三年前在长乐宫宴上要好得多,显然还记着刘发上表请求推封梁王五子的事情。当下微笑道:“长沙王爷到了,临湘离长安数千里地,你赶路辛苦了。”刘发道:“此是孙儿为臣的责任,不敢言苦。只是来不及见到父皇。。。”说着,眼眶泛红。 窦太后闻言黯然,叹息道:“你说我这瞎老太太,怎么就活得那么长,眼看着文帝驾崩,又看着你父皇驾崩。十几年,哀家送走了他们父子两人,可这把老骨头却偏偏还不坏。人啊,越老越不知道为什么活,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去了。”说着眼泪又泛了上来。 刘嫖见窦太后伤心,赶忙劝道:“哎呀,娘,这几日,来一个王爷您就哭一次,当心身子。您不是还有这么一帮乖孙子吗。”窦太后点点头道:“好了,哀家不伤心了。”刘嫖赶忙岔开话题,笑道:“长沙王爷,难为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当年还能体念老太太的心思,阿武的那些儿子们还都得感谢你才是啊。” 窦太后也收了眼泪,道:“这是,长沙王这一点,哀家甚为欣慰。别的有些王爷,人一离开长安,心也就马上离开了。好像这宫里的事,朝里的事,宗亲的事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一样。不管怎么说,都还是高祖的子孙,怎么能够像路人一样互不管死活呢。长沙王这一点,哀家觉得足可为宗室的表率。” 刘发赶忙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不敢当太皇太后的夸奖。”窦太后摆手道:“本分,原本是要尽的,可天底下能尽本分的人有多少?老子说: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些都是为人的本分,有几个人做到了?老子又说: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哀家看,现在诸王倒似乎都谨记着这一句。可是哀家却不认为诸王理会到了老子的真意。老子说的是治天下,治理臣民的道理,却不是你们这些天黄贵胄的为人之道。你们这些人若是也老死不相往来,朝廷由谁来拱卫?” 刘发等人赶忙都拜下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臣等谨记。” 窦太后既然开始说道了,也就渐渐说起了兴趣,加上刘发等人在旁边附和,窦太后也慢慢忘记了悲伤,开始专心一意地论起黄老之道来。 终于窦太后说累了,刘发等人皆都说了些让祖母节哀,保重凤体之类的话,而后便告退了。 到了殿外,刘彭祖站在一旁等候,见刘发三人也出来了,便上前礼道:“王兄安好?”刘发也脸上作笑,道:“还好,赵王安好?”刘彭祖道:“托王兄的福,王弟甚好。”刘发也实在懒得和他说话了,当下便道:“愚兄还有些事,先行告辞。”说完带着刘平和刘庸径自走了出去。 刘彭祖等刘发走远了,刚才还笑着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不用说,他的小人『性』格又发作了。 ----------------------------------------------------------------- 点之推之 ----------------------------------------------------------------- --------------------------------------------------------------------- 关于商人的地位,诸位书友大概是受后世王朝的书籍和思想影响很深,所以认为商人地位在整个中国古代都非常低下。事实上,作为第一帝国的秦汉两代,或者说秦与汉初,对于商人并没有太多的贬抑。大家老说商人地位低,可要知道,秦相吕不韦就是商人出身。 第一帝国时期,套句俗的话来说,就是封建主义成型不久,思想和体系都还比较新鲜,还没有完善。统治者奉行的治国思想也没有确定,往往杂采众家,或者摇摆不定,和后世奉行数千年的儒家思想不同。儒家本身就有抑商的思想,而黄老,墨法等等诸多治国理论都没有特别针对商人提出贬抑。汉初奉行的主要就是黄老思想,直到武帝之后才独尊儒术。 因此,汉代一直到武帝早期都奉行自由主义政策,包括经济和政治两方面。商人对于社会财富的累积有很大作用,而汉初生产力破坏到了一定程度,极需在短时间内累积财富,以稳定统治。而后,文景二帝又接纳晁错贵粟之论,让商人以粟米换爵位,有意或无意抬高了商人地位。此时,商人分官僚商人,地主商人,市民商人等等,也就是官僚也有经商之人,只是相对而言,人数不多。经过近六十年的发展,到景帝末年,商人的大量涌现以及一个甲子的财富积累,加上政策长期的自由化,导致天下财富过于集中,土地兼并严重,贫富分化扩大,严重影响到了社会稳定。 而此时富商们依托强大的经济实力与比较高的社会地位,部分演变成豪强,豢养门客,私养死士,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黑社会『性』质,使朝廷政令不通。而武帝中期又锐意军事,频频用兵匈奴,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钱财,这两个原因之下,武帝当然就要大力打压巨商大贾,一为集中财富到中央,二为稳定社会,平息社会各阶层对于商人的不满,也剪灭能和朝廷势力抗衡的豪强。所以武帝打压豪强,强令豪强迁移,征调商人参军,都是为了从经济上和社会地位上摧毁商人的势力。 后来历代王朝,由于统治者都已经意识到了商人聚敛财富的迅速与规模足可以动摇统治基础,所以为了平抑商人的势力与农民的不满,历代都提出重农轻商的政策,并不是他们有多爱农民。 而且由于官僚集团自唐代以后,已经不再靠门阀或推荐产生,几乎都由科举一途,儒家“君子不言利”的思想使得官僚集团和商人的利益以及价值取向越来越脱离,在政治集团里愿意帮商人讲话的人几乎绝迹。而且王朝的思想自宋以后就越来越趋于保守,纲常伦理越来越多,部分知识分子对于商人的刻意抹黑以及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基础的克意打压,双方面导致商人的地位与名声越来越低下。到了抑商最严重的第三帝国阶段,商人虽富却贱,不过这已经离西汉初年有近两千年的时间。 因此,商人的地位降低是有一个渐变过程的,而变化最剧烈的就是本书描写的整个阶段。杀商抑商的政策实际上是从武帝开始贯彻的,因为他是一个强势而多作为的君主,所以留下了很多的影响,譬如年号也是从他那开始的。贬抑商人也是从他那开始成为历代皇帝奉行的政策,商人这才开始真正倒了霉。前面中国的历史上,除了殷商覆灭之后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太难为商人。 为了不引起误会,所以我在这里特别说明,与情节无关。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一章 重回长安-武帝登极(中) ------------------------ 请各位多推拉 ------------------------ 景帝后三年二月己丑,在京诸王列侯朝贺新君。 庚寅,武帝赐宴未央宫。 辛卯,窦太后赐宴长乐宫。 忙了几日,刘发朝见这个,觐见那个,却都还没空去拜见母亲唐姬。好不容易等着个半日的空当,刘发赶忙带着二子去未央宫拜见母亲。唐姬因为思念儿子极深,所以搂着刘发哭了足足半晌。刘平和刘庸见祖母哀戚,也不禁心下悲哀,思忖着能不能做点什么。 好不容易止了哭,刘发带泪道:“母亲且莫哀伤,儿子此来,若是能求得太皇太后,皇太后恩准,或许能将母亲接去临湘日日奉养也未可知。”唐姬两眼放光,收泪喜道:“真的吗?”刘发道:“嗯,儿子自当竭尽全力,请求太皇太后,皇太后恩准。”唐姬连连点头,道:“好,好,为娘若能随你去,便是死了也无憾。”刘发拜倒:“儿子不孝。” 唐姬又垂泪道:“哪里的话,你孝敬为娘,娘是再清楚不过的。奈何汉家自有规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长安,数年才能见上一面。有时候我啊,到是盼着朝廷能有点什么大事,才好把你召进长安来,见上一面。”蹲了顿道:“现在你父皇驾崩,为娘的在这汉宫待着更是无趣,我无需什么王太后的名分,只图能日日见到你们一家,享享天伦。” 刘发颤声道:“儿子必定竭尽所能。请母亲放心。”刘平和刘庸也纷纷拜道:“请祖母宽心。”唐姬这才稍微止了眼泪,慢慢地又和刘发说起了家常话。 到了天晚时分,刘发才不得不退出唐姬的寝所,神『色』落寞地回到了歇息的寝宫。 刘平十分清楚父王对祖母的孝敬之意,父王对于不能日日侍奉祖母一事也极为愧疚不安。现在景帝既然驾崩,唐姬若还在汉宫待着,那自然就等于老死于冷宫,这对于无子的姬妾是无可奈何之事,对有子的姬妾却是一种折磨。刘平自然不忍心让唐姬如此晚景凄凉,因此下定决定要帮助父亲,把唐姬接回临湘去奉养。这一桩,到目前为止,是刘平此行的首要目的。百善,孝为先嘛。 一夜无话。 次日,父子三人在殿内安坐,刘发心情好了些,打趣刘平道:“平儿,今日天气甚好,你不想出去走动走动?”刘平微尴尬道:“父王取笑儿子了,上次惹祸,也是因为当时年轻孟浪。现在哪还至于那么轻浮。”刘发道:“如此甚好,此时不是平常时节,天下禁止声乐歌舞之乐,这是孝道大节,不可废。若废,即是大罪。”刘平脸『色』一肃,道:“谢父王教诲。” 正谈话间,一个太监走到殿外,躬身道:“王爷,淮南王爷差奴婢来请王爷过去叙话。”刘发对淮南王的印象不错,也是因为上回来长安的时候惟有淮南王上门拜访,当下微笑道:“哦?王叔可有说是什么事么?”太监躬身道:“奴婢不知,淮南王爷只让奴婢过来传话。” 刘发道:“好,你先回去吧,转告王叔,我一会就到。”太监喏了一声退了回去。刘发微笑起身,显然是欣然准备赴会。 淮南王刘安,学识包囊天地,言谈举止都颇有古君子风,开口即往往引经据典,发人深省。刘发从小学问也不错,杂治众家,尤好黄老,而刘安在黄老一道的造诣极深,闻名天下,所以刘发也很乐意与刘安坐而论道。三年前,刘发即和刘安深谈了一夜,所谈古今天地无所不包,让刘发觉得甚为畅快,因此对这一次刘安的邀请,刘发自然是欣欣然。 刘平却不认为刘安只是想清谈而已,他对此人从开始就有些提防。因此请道:“父王可是要独自去?可否让王兄及儿子随行。”刘发道:“哦?你们也想去?寡人怕你们到时候觉得气闷那。” 刘庸赶忙先表白道:“父王多虑了,素闻淮南王学识通古达今,父王所学也是囊括天地,儿子们若能在一旁受教,自然受益匪浅,怎会觉得气闷。” 刘发点头微笑道:“好,你们若是要去,寡人自然高兴,如此,都准备一下吧。”二子拜谢之后自去更衣。 停当之后,三人一起往淮南王的寝所行去。 到了殿外,却见淮南王已经站立在殿外等候,此举,做得十分有礼,也给了刘发极大的面子。刘安比刘发还长一辈,是高皇帝的亲孙,绝非旁系宗亲可比,按道理可以安坐殿内,等候刘发。可刘安却偏偏早早地就在殿外等候,二月的天气还是甚为寒冷,他在寒风中也不知立了有多久,这自然是给了刘发极大的尊重。 刘发果然也受宠若惊,赶忙快步上前,道:“王叔何必在殿外迎候,侄儿受不起。”刘发笑道:“客自远来,寡人虽亦长安客,然此地既是寡人的居所,寡人便是主人,该当的。”刘发也笑道:“王叔客气了。”刘发道:“请殿内安坐。” 到了殿内,刘平刘庸二人拜见了刘安,刘安对刘平仍有印象,因此笑道:“二位王子愈发地精神了,长沙王爷好福气啊。”刘发心下高兴,摆摆手道:“王叔谬赞,今日带二子前来,乃是为受王叔教的。” 刘安朗声大笑:“哈哈哈,寡人何敢言教,孔子有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也!长沙王有子如此,寡人怎敢托大。”刘发也笑道:“侄儿听闻王叔专治黄老,倒不知于孔孟之言也有涉猎。”刘安摆手道:“学问不因人而废,不因势而废,有理,则孔孟之言亦无不可。何必拘泥于某门某家。”刘发拍手道:“王叔所言极是有理。” 其实要说刘安对孔孟有好感,却是未必,他只不过是知道刘发除了黄老之外,也兼治儒家,所以投其所好,以孔子之言对之。顺便让刘发也觉得他不是那么僵化不变之人。 刘平道:“王叔的学问和见识,是让人钦佩的。老子云:为学日益。侄孙年轻学浅,后生晚辈,要学的实有很多,不敢轻妄。”刘安双眉一轩,道:“长沙王子为人聪敏,又难得如此谦逊有礼,假以时日,定然有一番成就。” 刘发听刘安夸赞刘平,心里自然高兴,四人热热切切地谈了半晌,其中刘平和刘安各怀心思,刘发和刘庸却没考虑那么多,一心一意地谈学问与道理,刘庸从小饱读经典,人虽然不机灵,学问却是着实不错,这类谈话是他所最擅长的,因此话语也多了起来。 空当处,刘发微笑问道:“寡人听说刘迁贤弟,学问也是传自乃父,绝非凡品。”刘安仰头笑道:“迁儿生『性』顽劣,不安心向学,寡人自小打着他让他读书,这才好歹读进了几部书,因此说不上目不识丁,可学问却也是谈不上阿。” 刘发道:“王叔过谦了,今日怎么不见王子?”刘安道:“迁儿前一阵子染了急病,虽经名医治疗,渐渐好转,仍不胜远行之苦,因此寡人未让他前来。为此事,寡人已经上表请罪,皇上仁厚,恩准了。”刘发哦道:“如此,请王叔代我转达问候之情。”刘安点头,正要说话。 却听殿外一个清丽的女声道:“父王也不说在贵客面前介绍介绍女儿我,只顾着说弟弟,想是嫌女儿不肖了。”刘安先笑道:“寡人怎会做如是想,陵儿,快进来吧,不要在外面受风了。”刘平心下猛的一咯噔,转头注视殿外走进来的那位女子。 刘陵此人,容貌说不上绝『色』,只能算是中上之选。可她若是掉在人堆里,恐怕比绝『色』美人还要惹人注目三分。刘陵脸尖鼻高,双眉细长,丹凤眼,眼角又长得有些不寻常,双唇紧闭,满面生笑,远望带着三分妖媚,近看却又带了几分睿智与机敏。 盈盈几步,刘陵走上前来,根据辈分,尽管刘平不愿意,也只好与刘庸一起上前拜道:“侄儿见过陵翁主。”刘陵微笑,道:“不必多礼。”转身又对刘发礼道:“小女刘陵,见过王兄。”刘发回礼道:“素闻陵翁主大名,愚兄有礼了。” 刘安见他们客套完了,在一旁道:“小女蒙皇太后恩恤,时常在长安居住,适才刚好出去有些事,没有候迎长沙王。”刘陵道:“请王兄见谅。”刘发道:“无妨,陵翁主交结广泛,自然是诸事繁忙。” 刘陵也不再客套,过去与刘安耳语了两句,随后傍着刘安坐了下来。刘安停了一停,道:“片刻之内,另有贵客来访,长沙王爷不如也见见。”刘发奇道:“哦?敢问是谁?”刘安微笑道:“新贵,太后弟田蚡。” 刘发听了,脸『色』不变,心底却已有些不快。田蚡是何等人,郎官而已,虽然是太后的弟弟,也不过就是个贵戚,相貌人品都没什么可称道的,怎能与自己同席。窦太后的兄弟窦长君,窦少君一贯谦逊有礼,谨守本分,对待诸王皆十分客气。若是让刘发与这等贤德之人同席,刘发还十分乐意,且二窦皆封侯爵,也不算低贱之人。 可田蚡算什么,王太后的弟弟是他唯一端得上台面的身份,历来不置产业,混迹京师,全然没有贤德之名。刘发历来不喜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人,且刘发认定田蚡这样的人将来充其量就是个外戚侯而已,实是犯不着和他套交情。他有君子之风,多半也以君子的心态考虑事情,他认为如此没有才德之人,将来必定也就是个闲官,一辈子吃一吃侯爵的俸禄,兴不起多少风浪,所以也不想刻意交结。 刘安却知道刘发怎么想,笑道:“王爷若是还有事,不必客气。”刘发正要站起身来告辞,刘平先道:“父王,儿子还想和王叔祖多谈谈,您看?”刘发听刘平这么说,也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于冲动,当下按下身子,道:“无妨,见见这位新贵也好。”口气不算十分客气。刘安微微一笑,也不劝,和刘发继续闲聊起来。 片刻,太监过来禀报:“王爷,田大人到了。”刘安本想起身出迎,一看刘发在旁边神『色』不屑,当下也不再站起,道:“好,让他进来吧。”太监依言退走,不一会一个人一路作揖打躬道:“田某何德何能,蒙王爷宠邀。”刘安这才站起身来,笑道:“侯爷客气了,寡人也是荣幸之至。” 这时田蚡已走到了门外,刘平早想看看这个人物,当下仔细打量起来。田蚡鼻塌唇厚,小眼粗眉,腮下微须,黑黄交杂,一身黑『色』衣服,躬腰塌背,正对刘安长揖。刘平不禁眉头一皱,心道:“此人面目丑陋,气质粗鄙,看起来像个村夫。却不料也是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 正想着,刘安已经引着田蚡到了榻前,介绍到:“这位是当今圣上的王兄,长沙王爷,这两位是长沙王子。”田蚡赶忙下拜道:“下臣拜见长沙王爷,王子。”刘发勉强客气道:“田大人不必客气。” 田蚡满脸堆笑地跪坐下来,刘安先道:“侯爷,一向安好?”田蚡闻言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田某尚是个郎官,王爷不可如此称呼。”刘安笑道:“哎呀,田大人的姊姊是当今皇太后,封侯不过是眼前的事啊。”田蚡笑道:“不论如何,还请王爷饶了田某,田某不敢当。”刘安道:“好吧,田大人,近来安好阿?” ------------ 第二十一章 重回长安-武帝登极(下) 田蚡又赶忙作谦谦君子状,躬身一礼道:“托二位王爷的福,田某这一向都还不错。”刘安笑道:“田大人过谦拉,可不只是不错而已啊,田大人与太后份属姊弟,太后姐弟情深,皇上春秋正盛,又有千秋万寿可期,田大人既是娘舅,可保百年富贵无虞阿。”田蚡此人,虽巧言,多阿谀,然城府不深,好听夸赞之言,且往往沾沾有自喜之意。 刘安学问通古博今,治学极有造诣,因此在修身方面比田蚡做得要好得多。他自然知道如何去让田蚡高兴,只管拿话去捧就是。送钱送田,不如送言。因为钱财使人警惕,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收的人往往还要存几分怀疑之心,不知道送的人是何意。可若是拿话去捧,那收的人多半会欣欣然,虽然口中说不,心底却有七分当了真。 田蚡正是此等样人,当下虽然口中连连说:“不可说阿,不可说,田某无才无德,怎敢忝居富贵之位,日后在长安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啦。”,脸上却已经不自主地乐开了花,显然他自己也认为无边的富贵就在眼前。本来嘛,做到皇帝的舅舅要是再不富贵,就没天理了。 刘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识人自有一套,当下更觉得田蚡此人假意谦虚,胸无城府,加之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刘发若不是看刘安和王太后的颜面,只怕立刻就要起身告辞。此时,却也懒得与田蚡说话,自与二子交谈。 刘平却知道这不是个普通人物,权势熏天也只是指日可期之事,且田蚡本属小人,君子可以得罪,小人却不能贸然去惹。田蚡见刘发这么久未与他说话,大概也知道刘发对他有些成见,田蚡也正思量着如何讨一讨这个王爷的喜欢,说到底,田蚡现在底气仍是不足,面对皇族还是想阿谀讨好一番,这与他日后的那副嚣张模样又大有不同。 奈何刘发连正脸都没给田蚡几个,刘安在旁边也只顾抿茶微笑,田蚡也只好厚着脸皮,道:“王爷一路远行,辛苦了。”刘发微一笑道:“这是寡人应尽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一时又冷了场。田蚡正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时,刘平开口说道:“田大人,有今天这样的富贵前程,也是该当的。我听说田大人一向忠于王事,孝景皇帝前三年,平吴楚『乱』时,听说大人曾经将财产的大部分都捐了出去,以充军用,我听了,也甚为钦佩阿。” 田蚡一听,心下微微一动,他在孝景皇帝前三年捐财产的事情,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眼前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又地处远藩,如何知道这件事情,难道是刘发告诉他的?若是刘发告诉他的,那说明刘发对自己还留了点心,如此,倒是有门道了。 当下展颜回到:“吴楚叛『乱』,祸患天下,匹夫亦得尽绵薄之力,何况我这等碌碌食君俸之人,钱财本就是圣上恩赐来的,怎敢贪吝,忘了大义。” 他正高兴,冷不丁刘发说道:“寡人听说田大人口才极好,在京中多年交结,从籍籍无名做到名满长安,这番又以国舅之尊,行将封侯立府。若是生在战国,只怕张仪苏秦之外,又要加上田大人了。” 田蚡心下狂喜,连忙称不敢,可静下来细一想,瞬间不喜反怒。刘发的话表面听起来是在夸赞田蚡和张仪苏秦一样有本事,可细听起来,这话里面却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田蚡在长安混迹多年,不置产业,不安本分,整日在各个显宦的府邸之间穿梭往来,当年还曾经在魏其侯府陪酒,没有固定的营生,没有固定的上司,有『奶』便是娘。张仪苏秦二人当年也正是往来于诸侯之间,既为自己富贵,也为天下大势。只是田蚡虽与此二人之间一样都是穿梭往来,境界却判若云泥。 刘发借张仪苏秦二人的典,表面上好听得很,内里却是在讽刺田蚡多年来只靠一张嘴过日子。靠嘴过日子的人,在战国时期是能安天下的辩士,往来于诸侯之间,合纵连横,激『荡』风云,影响天下时事,是大丈夫所为之事。可在太平盛世的西汉初年,却不是什么正经人做的事。所以但凡天下大『乱』的时候,谋士辩士都纷纷涌现,可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却少有人似田蚡这样只靠嘴过日子。有机智权谋的人也纷纷入朝为官,或者是做王侯公卿的幕僚,总之都有个固定的职位和事务做。像田蚡这样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在混。 刘平也听出父亲话里的不豫来,心道要糟,不知父亲为何如此讨厌田蚡这样的人。田蚡此时心里已是暴怒,可脸上却半分也不敢显示出来,仍是哈哈乐乐,一副没有多想的样子。刘安也依旧浅浅微笑,似乎他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刘陵则自田蚡来了之后就一直笑嫣如花,没说一句话。 刘平见话已经说僵了,再说下去怕是要不好,因此对刘发耳语了两句。刘发转头对刘安道:“王叔,今日叨扰半日,天『色』近午,寡人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先告辞了。”刘安颔首道:“长沙王爷仁孝,天下尽知,不必客气。”刘发当即起身,田蚡也起身给他施了一礼,刘发微一点头,径自出门去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刘平问道:“父王可是对此人有不满之处?”刘发哼道:“王叔不知为何,竟也与此人交结。寡人对此人殊无好感,也不想刻意结纳,寡人再不济,都是先帝的亲子。若是有德有才之人,寡人还能不计较身份,与之同席,似这等素有顽劣之名的人,寡人耻于与之同列。若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这样的人怎能在长安立足。” 刘平道:“此人,儿子看着也不是个君子,可正是小人难防,父王不妨还是在场面上礼遇一下他,毕竟他是太后的亲弟弟。”刘发道:“寡人这王爷是先帝所封,若是没有犯下大罪,便是皇上也不能奈我何,我怕他作甚。连魏其侯当年对寡人都有礼得很,他又能折腾起多大风浪来。平儿休要再提此人,以后也不要与此人来往,无甚好处。” 刘平见刘发说到这了,也只得心里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刘发之所以如此轻视田蚡,一来和田蚡本人品行低下有关,二来也是刘发对于时势判断的结果。此时的汉廷,皇帝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王太后又一味地示人以拙,天天不顾太后的身份,跑去长乐宫陪伴窦太后,和景帝未驾崩时候一样。因此给人的印象就是,这对母子可能就是一对懦弱无能之人,一切都还要听窦太后决断。 而且刘发认为即便是将来皇帝掌权了,像田蚡这样的人也必定成不了气候,烂泥扶不上墙。当年就连窦太后的两个兄弟都只是封了个太平侯爵,有个名义上的富贵,参与不了政事。所以刘发理所当然认为田蚡将来撑死了也就和窦长君,窦少君一样而已。这些人在普通百姓眼里可能还算是富贵齐天,可对刘发来说却也不过就是诸多外戚中的一个。 身为皇子多年,这等傲气刘发还是有的,所以他既讨厌田蚡的为人,又认为不必因为现实的原因而勉强自己,所以干脆就对田蚡敬而远之。 刘平当然也无法告诉刘发将来田蚡能如何如何,说了也没人信。因此他也只有暗中替刘发提防着点,若是田蚡能和长沙王宫相安无事,那便最好,若是他气量狭窄,定要报复,那少不得也只有搏上一搏。 刘平对于淮南王结交田蚡倒是不奇怪,淮南王这人身段要比刘发柔软得多,单看今天上午他在殿外等候刘发就知道刘安是个为了利益,能够委屈求全之人。刘安或许认为田蚡此人将来有用,或许认为田蚡能够作为与太后交结的媒介,总之他肯定认定了田蚡有用,才肯与他交往。 只是刘平想不通的是,为何刘安在明知有刘发在的时候,还要把田蚡也叫来。刘平可不认为刘陵今天是碰巧出去有事。一时想不清楚,刘平也只有暂时作罢。 接下来这几日,刘发带着二子,整日地交结应酬。 这一日,长乐宫窦太后寝殿内,刘嫖正和窦太后说闲话。外面一个太监报道:“太皇太后,南皮侯窦彭祖求见。”窦太后道:“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窦彭祖从殿外趋了进来,拜下道:“臣请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安。”窦太后道:“罢了,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吗?”窦彭祖道:“臣也没什么要事,就是有一事,想找姑妈商量。”窦太后道:“哦?何事?” 窦彭祖上前低声道:“皇上已经下诏,封太后两个弟弟为侯。”窦太后闻言,探前身子,道:“什么时候的事。”窦彭祖道:“昨日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怎么,姑妈不知道吗?”窦太后闻言,满脸不悦,道:“我一个瞎老太太,人家是皇帝,怎么肯告诉我。”窦彭祖道:“想不到皇帝现在就已经不禀报东宫了。”窦太后被他一浇油,当下怒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窦彭祖赶忙又低声道:“皇上下诏封田蚡为武安侯,封田胜为周阳侯。臣听说,这田蚡刚一接到旨意,当天就大摆宴席,招摇得很。坊间都在说,这田氏王氏如日中天,我窦氏,却是,却是。。。”窦太后冷言道:“是什么?”窦彭祖低声道:“富贵到头,日薄西山。” 窦太后闻言,立时怒不可遏,一拍几案,喝道:“哀家还没死呢,哪个狂徒敢这么说?就算哀家死了,窦氏也绝倒不了。什么田氏王氏,什么如日中天。这才当皇帝几天,就什么都瞒着哀家,今天封个侯,明天赏个爵,他当大汉朝是他的私产吗?倒是会维护娘家人!当年哀家的哥哥,你的父亲,受了那么多的罪,你的叔父,差点死了,最后也不过就是封了个侯。” 其实皇帝封娘家人为侯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窦太后气的乃是皇帝根本就没让她知道有这么一道旨意,窦彭祖又在那挑拨说窦氏衰落,田王兴盛这样的话。窦太后猛然觉得这个皇帝似乎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果真是这样,窦氏可不就真的要日薄西山? 这一气,非同小可,窦太后转头对底下太监喝道:“去把皇帝和王太后找来,哀家倒要看看,我窦氏到底是怎么个日薄西山,他们又是怎么个如日中天!不许透『露』南皮侯来的事,否则『乱』棍打死!” ------------------ 谢支持,请继续推之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二章 两宫失和-东宫训话(上) ---------------------------------- 今日三更,一万字,谢大家支持推荐 ---------------------------------- 太监连滚带爬赶忙往未央宫跑去,这边窦彭祖自然已是达到了目的,他本来就是诸窦子弟推举过来说事的,窦太后生气他不怕,窦太后不生气他才无法回去对大家交差。 这边刘嫖赶忙劝道:“娘,皇帝封他娘舅为侯,也是符合祖宗家法的事,您何必生那么大气。那些爱嚼舌头的人自让他们嚼去吧,您是什么人,怎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呢。”窦太后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什么,空『穴』不来风,没影的事情,别人想嚼舌头也嚼不了。才做了几天皇帝,就不知天高地厚。哀家眼看过两代皇帝,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刘嫖见窦太后在气头上,话越说越白,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是啊,您是什么人,先帝是您的儿子,当今皇帝是您的孙子,您能怕谁。女儿只是觉得您这么动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窦太后冷言道:“你不要说了,打量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做了皇帝的丈母娘,心疼起女婿来了。这道旨意你难道会不知道,也和他们娘俩一块来瞒着哀家。为娘这把老骨头,你何曾在意?将来哀家若是死了,窦家不靠你又靠谁?这样一味地替皇帝说情掩护,凡事只为你一家想,不为窦氏族亲想,不为朝廷想,你让哀家怎么放心。” 窦太后既然都这么说了,刘嫖哪还敢再替皇帝说情,当下也默然不语。 窦太后道:“彭祖,你先回去,免得一会皇帝看见你,又要说我们窦家人串通好了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窦彭祖正求之不得,他也不敢面对皇帝太后,所以匆匆忙忙辞行了。 窦彭祖走后,窦太后沉着脸等皇帝和王太后过来。 片刻之后,王太后和刘彻后面跟着一群的宫女太监到了大殿外,二人也不停留,举步进殿,二人拜倒,王太后先道:“臣妾拜见太皇太后。”,刘彻接到:“孙儿拜见祖母。” 窦太后脸『色』转和,道:“都起来吧,也都是皇帝,皇太后的,以后不必这么多礼,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东宫规矩大过天呢。”王太后回到:“不知太皇太后找臣妾来,有什么事呢?” 这边刘嫖坐在窦太后身后,一个劲地给王太后使眼『色』,比手划脚的,就吃准了窦太后是个瞎老太太。窦太后道:“你们上前坐下吧。”等二人坐定了,窦太后问到:“皇帝这几日,可还好啊?朝廷的事情也都办得可还顺利?”刘彻回到:“孙儿初登大位,这几日全仗着先帝的重臣辅助,好歹还算没有出错。” 窦太后道:“嗯,皇帝长大了,这天下也迟早都是你的。是要学着慢慢做点事情。『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又是瞎的,实在是帮不上你什么忙,还白白耽误你的事情。既然你已经能够自己独断了,今后那些折子诏命也就不用来问过我了。我也乐得享几年清福。” 刘彻觉得十分突然,赶忙拜下道:“祖母何出此言,孙儿岂能离开祖母的教导。”王太后也在一旁诚惶诚恐道:“彘儿初为人君,什么事情都不懂,太皇太后辅佐两代先帝,自然一切都听凭太皇太后决断。”刘彻听母亲这样说,心里却有点不舒服,若说让窦太后参考,他目前还无话可说,可若说让窦太后独断,那他这皇帝做了干什么。 窦太后道:“行了,不要把哀家说得那么有本事,老身就是多活了几年,老天不收我这瞎老太太。老身这把年纪了,难免糊涂,想事情也慢。到时候若是给出意见来,你们又不听,知道的说你们有能耐,能分辨,不听我瞎调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忤逆不孝呢。” 窦太后这句话震得王太后心神欲裂,窦太后这话明褒暗骂,暗里的意思就是说,我即便给了意见,你们若是不听,也等于没给。王太后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窦太后今天把她们母子急急地给叫过来,又开口就是一通撂挑子的话。 当下王太后抬头用眼神向刘嫖求助,刘嫖在那比手划脚半天,苦于不敢说出口。见王太后看过来,灵机一动,也顾不得大长公主的身份尊严,比着手脚在那模仿,样子十足就是一只母猴。 王太后初开始看得莫明其妙,心里转了转,恍然大悟,“猴,侯。”这一悟,王太后非但没有觉得轻松下来,反而脊背发凉。原来老太太是在恼怒皇帝封自己兄弟为侯之事。自己也是一时心急糊涂,急着要培植娘家人的势力,却一时疏漏了向窦太后请示此事。 窦,田,王同为外戚,此消彼长,田,王坐大,窦必然受挫。因此,本来窦太后就着意提防田,王二族势力的膨胀,现在皇帝居然还不问过自己,直接就下诏封侯,虽然一切都照着祖宗规矩来,窦太后却咽不下这口气。 王太后顿时楞在当地,说出来也不是,不说出来也不是,完全没了主意。 这边刘彻却比他母亲要聪明,窦太后刚说撂挑子的话,他就明白了几分,现在刘嫖在那比了半天猴,他就更是确定。当下道:“祖母,可是责怪孙儿昨日封两位娘舅为侯之事。” 窦太后道:“皇帝哪里的话,外戚封侯,原是祖宗的规矩,不独你母亲,哀家,还有哀家的婆婆薄太后,还有吕太后的娘家,莫不如此。” 刘彻微笑道:“孙儿本以为此事是件小事,而祖母近几日接见诸王列侯,多有劳累,因此孙儿觉得不便以这样的事情来打搅祖母,是以自作主张,下了诏命。以后再也不会了。” 窦太后听了,心下才微微有点收了怒意,道:“皇帝是九五之尊,天下都是你的,因此心气也要能够包容天下。不要学我们这些女人,天天只看着眼前的利益,今天为娘家人争取这个,明天为娘家人争取这个。他们自有他们的命,你作为天子,天下即是你的家,天下事即是家事,天下人即是你的家人。为朝廷事,理应不拘门第出身,血缘亲疏,唯贤是举,唯才是用。有德行的,陌生人也可用得,无才能的,便是亲戚也不可用。为帝之人,万不可因私而废公,不可让小家凌驾于天下臣民的利益之上。唯有这样,才能长治久安,大汉才能国祚绵延。” 刘彻见祖母说出这样的道理来,心下也十分认同,拜道:“祖母教诲得极是,孙儿谨记。”王太后却听出来窦太后话里是在针对她,说什么无才能的,便是亲戚也不能用,指的不就是田蚡兄弟吗。 刘嫖在一旁松了口气,窦太后也说到:“罢了,你还忙,耽搁你半天了,你先回去吧。太后也回去吧,在我这憋屈得慌。”刘彻母子依言起身告退,正要走,窦太后道:“哀家还有一句话。”刘彻复又礼道:“祖母请讲。”窦太后道:“这天下,不姓窦,不姓王,也不姓田,姓刘。” 王太后脸『色』一白,刘彻回到:“孙儿记下了。”窦太后挥挥手说:“你们回去吧。” 二人走后,窦太后说:“今后,未央宫那边的事情,你不许再隐瞒。”刘嫖垂首道:“好了,娘,您吓死女儿了。”窦太后微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未央宫皇后殿内,王太后在屋子里左转右转,来回走动,神『色』焦虑。忽然转身对侍女喝道:“到底派人去了没有?”侍女赶忙纷纷跪下,惶恐道:“回太后,已经去了,您一吩咐就去了。”王太后一拍旁边的梁柱,怒道:“整日里不知道在哪里胡混,找都找不着。” 王太后正急得又要骂宫女,殿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干吗呀,姐姐,这么早把弟弟们急匆匆催过来。”王太后赶忙迎到殿外去,道:“快点进来,不要喧嚷。” 殿外站着的正是田蚡田胜二人,王太后招手把他们让了进来,吩咐宫女们把宫门掩住,全都退了出去,没有她的命令一律不许接近。 三人急急坐定,田蚡正还要调笑一番,王太后神『色』严肃道:“东宫出面了。”田蚡赶忙也收敛笑容,道:“姐姐指的是什么?”王太后先问到:“我问你们,昨天皇帝旨意下了之后,你们是不是招摇炫耀了?” 二人自知理亏,田蚡抹着大腿,搓来搓去,道:“这。。皇上的恩宠吗,田家和王家的荣耀啊,弟弟们,弟弟们就请了些人来热闹热闹。”王太后急道:“一时没有交代,你们就得意忘形!自彻儿继位的那一天开始,几百个姓窦的就眼睛盯住了我们家。你们这样招摇过市,这些姓窦的能不眼红吗?” 田蚡道:“姐姐,到底东宫说什么了?”王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昨天封你们为侯的诏命,是姐姐我催着彻儿下的,事先没有告诉东宫老太太,原也是希望早点帮彻儿在朝中提拔几个可以信赖的人。不提拔你们这两个做舅舅的,又提拔谁呢?难道还能指望姓窦的和我们一条心吗?” “全怪你们太过招摇,也不知道哪个窦家的人看着眼红,今天想必是给老太太告状去了。”说着,王太后嘴唇一咬,又接到:“东宫一大早就把我们娘俩叫了过去,阴阳怪气说了半天话,明着是要撂挑子,实际却是在怪彻儿这道旨意事先没有问过她。” “话里话外都在针对我,说什么任人不能唯亲,要唯贤,唯才。” “最后,临走了,老太太还说什么,这天下不姓窦,不姓田,不姓王,就姓刘。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我要抢我儿子的天下?” 说着,王太后双手一摊。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二章 两宫失和-未央密谈(中) ----------------------------------- 今日第三更,大家点击推荐 ----------------------------------- 田蚡低声道:“东宫也管得太宽了吧。这种事情本来就符合祖宗规矩,又不是彻儿一个人这么做,文皇帝,景皇帝都这么做,他窦家的,文皇帝还在的时候就封了侯。景皇帝在位十六年,对他们窦家都恩宠有加。” “彻儿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只有我们两个娘舅,封个侯理所当然。” 田胜也道:“我说也是。东宫别的事情管管也就算了,这件事情怎么也『插』手。我看,当年,薄太后就没有这样。” 王太后默然片刻,道:“薄太后是薄太后,先帝继位的时候,已是壮年,薄太后又生『性』仁厚,不喜欢管朝中之事,所以窦家才能立刻得势。” 说着,又压低嗓子道:“现在的东宫,可厉害着呢。姐姐我这太后,还不是天天要过去伺候她。”王太后又顿了一下,声音更低道:“若是姐姐我受点委屈也就罢了,我就怕得罪了她,彻儿这皇帝不好做。” 田蚡沉『吟』道:“东宫不至于为难彻儿吧。”王太后仍是不敢大声,道:“谁说得定,前些年,先帝还没驾崩的时候,老太太就三天两头召些王爷过去东宫说话。那年先帝大寿,当着九王的面,老太太就说什么,说什么你们都是皇上的儿子,我一样地看重。姐姐那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啊。彻儿年纪小,我娘家又没人,你们两个天天就知道在长安城内瞎胡混,不惹祸已经算好的了,根本靠不上。我这些年好不容易都熬过来了,彻儿也做了皇帝,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彻儿坐稳这皇帝位。不然姐姐的下场可能比薄皇后,栗姬都要惨。” 田蚡当下也面『色』转沉,道:“如此,倒还是要小心些。这些日子,不妨多去东宫应酬一下,朝中的事情让彻儿也多往东宫跑一跑。” 王太后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要交待的是,你们从今日起,立时收起这副张狂模样,尤其是不要和姓窦的人起冲突,能让一分就让一分。” 田蚡和田胜都点头,王太后又道:“虽然表面上如此,我们还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若是将来一辈子都被姓窦的钳制,彻儿这皇帝,我这太后,还有你们这些国舅,都是虚的。一不小心,想退都无处可退。” 田蚡笑道:“姐姐说的可就是弟弟的强项了,弟弟别的不行,结交显宦,凝聚势力是最擅长的。这些天也见了不少在京的王爷。” 王太后道:“哦?你怎么见着的。”田蚡道:“淮南王。说也奇怪,这些天,刘安隔三差五地邀弟弟去他寝宫叙话,每次去都刚好有一个王爷在,这几天,倒见了四五个王爷了。” 王太后道:“刘安?这个人靠得住吗?我听说他的父亲就是被文皇帝赐罪,最后饿死在路上的。我怕他和我们这一支不同心啊。”田蚡道:“不会,刘安这个人,据弟弟看,学问自然不用说,人品也还不错。言语之间都流『露』出彻儿的钦佩之意,说彻儿小小年纪,见识能力都是不凡。虽然有几分在阿谀,但是也有几分真意。” 王太后道:“如此,他倒是个聪明人。”田蚡与刘安几次畅谈,刘安拿话把田蚡说得十分高兴,刘安又表『露』出了愿意与王太后,田蚡站在一边的意思,因此田蚡也就在王太后面前好好地捧了刘安一通。当然,刘安这些天以各种名义赏给田蚡的钱财也是不少。 田蚡又扯着声调道:“说到这些王爷,倒多数是不识相的。”王太后道:“怎么说。”田蚡拉长声调道:“弟弟这些天见到的几个王爷,颇有几个看不起弟弟的。”王太后双眉一皱道:“为何?”田蚡道:“自然还是看准了姐姐与彻儿没有得势,弟弟又是个平常的外戚,无权无势,他们这些高祖血脉怎么会给弟弟好脸『色』看呢。我看他们那意思,倒觉得弟弟在座是对他们的侮辱。” 王太后一拍榻面,怒道:“哼,这些人,有几个自己后面是干净的。不孝忤逆,声『色』犬马,好大喜功的比比皆是。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祖子孙。居然还敢看不起我们田家的人。姓窦的仗着老太太的势,趾高气扬也就算了。这些姓刘的,还不是靠着先帝的仁慈才能过到今日。说到现在,彻儿既然是皇帝,自然就是刘姓皇族的头领,这些姓刘的不与我们站一块,跟谁站一块?” 田蚡压低声音道:“姐姐只知其一阿,这些王爷怕东宫是其一,可未必就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阿。既然要取而代之,怎会把彻儿和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田蚡这句话是欲加之罪,的确可能有一两个王爷有不臣之心,但是其余的王爷都是因为看不起田蚡而已,此是后话。 王太后更加恼怒,压低声音急道:“怎么,他们还有不臣之心。”田蚡摇手道:“他们倒没有这么说出来,可弟弟看这些人也没有几个安分的。” 王太后刚从东宫受了气回来,现在听居然诸王也不把她当回事,不禁又恼又怒,道:“都有谁?”田蚡一咂嘴唇,道:“姐姐不必大动干戈。”王太后不许,道:“不行,不然天下人都要欺到哀家头上来了,说,都有谁。” 田蚡道:“长沙王发,江都王非,河间王德。”王太后道:“好,哀家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大能耐。”田胜道:“那个长沙王是不是当年上表让先帝推封梁王五子之人?”田蚡道:“正是他。” 王太后冷笑道:“哼,他能有那么好心?隔着几千里地,还能挂念梁王的五个儿子。不过就是为了取悦东宫而已。巴结东宫,却看不起哀家。哀家若是连这些人也不能治一治,当初还不如就不做这个太后,省得受这份气。” 田蚡道:“姐姐三思而后行。”心里却巴不得王太后能把刘发等人狠狠贬斥一通,要他们清楚高祖的牌子还不如田家的牌子管用。 三人又说了半天,而后田蚡和田胜都退出殿去。 次日,淮南王寝宫,田蚡脸『色』不豫地坐在榻上,刘安在一旁微笑不言。田蚡开口道:“淮南王爷,田某有一事不明,请王爷赐教。”刘安道:“侯爷请讲。”田蚡道:“是何故,王爷要三番几次请田某前来,而刚好又都有个王爷在座。这些王爷还都对田某不甚搭理。前几日的长沙王,江都王,河间王,今天又是胶东王。看胶东王刚才拂袖而去那架势,想必是非常看田某不起。王爷可是故意要羞辱于田某?” 刘安赶忙摆手道:“侯爷言重了。寡人怎么会有那样无聊的想法。不过是想借寡人这个地方,让侯爷与这些皇族宗室多结交结交罢了。相信侯爷此前也都还未见过这些王爷吧。” 田蚡道:“田某是没见过,不过也不想高攀。他们看田某不起,田某自然也不会去讨没趣。”刘安笑道:“这些王爷都是龙子龙孙,心高气傲一些也是平常,侯爷不要往心里去。”田蚡道:“王爷不也是高祖的子孙,田某看与这些人却又天壤之别。”刘发赶忙摆手道:“唉,不可如此说。寡人是受文皇帝的恩惠,才能享有封国,是犯王之后,不可与这些先帝的子孙同日而语阿。况且寡人无德无能,怎敢心高气傲,惹人笑话。” 田蚡道:“王爷过谦了,贤与不贤,贵与不贵,都不是说了就算的。”又道:“田某还有些事,先行告辞,日后若再有这些龙子龙孙驾临,田某趋避,王爷也不用屈尊降贵相邀。别的王爷可不见得有王爷这么识时务,识大体。”刘安也起来施了一礼,田蚡径自出去了。 刘安仍旧坐下,吹一口茶水的热气,脸泛微笑。 ------------ 第二十二章 两宫失和-挟私报复(下) ------------------------- 今日第一更 ------------------------- 眼看着在长安盘桓有些天了,诸王列侯部分已经向皇帝告辞归国,毕竟祖宗有规矩,藩王在京城待久了容易惹来猜疑。一些不肖的王爷列侯,离开这几十天,也颇为惦记在封国内的逍遥富贵。在这长安城内,处处不自在,不敢玩乐,也不敢声『色』犬马,连女人也不能碰,整日里就是与宗室显贵交结往来。对那些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这些事情都气闷得紧。 刘发也打算过几日就回封国去,刘平此时也并未十分想留在长安,一来他也不知道究竟在长安要做什么,二来临湘城内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 不过走之前,却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办成,这件事对于刘发和刘平父子来说都殊为重要。那就是请皇帝恩允,让唐姬随同长沙王驾返回临湘。此前碍于景帝在世,只能让唐姬在汉宫待着受苦。现在既然景帝已崩,唐姬也就不必再留在长安侍奉,可以随儿子之国,享几年清福去了。 这一日,刘发前思后想,字斟句酌,写了半天的奏表,不知道费了多少竹简,才终于拟好了一份,呈递了上去。刘发满心地认为皇帝必然会应允,因为本朝是有先例的,而且汉家以孝治天下,历代皇帝都最重孝道,皇帝定然能够体恤刘发急于孝敬母亲的心意,下旨恩准。 其实这几日上表奏请奉养母亲的不只刘发一人,其他几个姬妾的儿子也都纷纷上表,求皇帝恩准母亲随王驾之国。众人皆以为这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众人上表,皇帝御笔一批,就成了,皆大欢喜。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刘彻这几日接二连三收到诸王递上来的折子,个个言语恳切之至,伏请皇上体恤他们的孝敬之意。刘彻深为感动,因此决定挑一个日子,下道诏书,晓谕天下,让后宫所有有子的先帝姬妾都随儿子之国,让诸王满意的同时,也为天下树立一个孝的典范。皇室本就是天下臣民的圭臬,事事都要为表率才是。 未央宫,皇后殿内。 天『色』已晚,殿内宫烛已经点起,桔黄『色』的烛光摇曳,在墙上映出两个硕大的人影来。 田蚡和王太后坐在榻席上,旁边侍立的宫女都被尽数喝退。 王太后道:“以后这么晚了,不要常往宫里跑,别人知道了不好。毕竟这里是后宫,你又是个男人。”田蚡笑道:“姐姐放心,这里除了和你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就是我外甥的老婆,这些我都没兴趣。”王太后笑着嗔道:“去。”拢了拢袖子,又说:“有什么事,说完快走。” 田蚡压低声道:“彻儿有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告诉姐姐。”王太后道:“什么事?”田蚡道:“听说,彻儿打算下诏让先帝的后宫,只要是有子的姬妾都随王之国。这几日就要颁诏了。”王太后道:“哦?彻儿打算这么做?他没告诉我,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先帝已经驾崩了,留下这些姬妾在宫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说起来姐姐也是女人,这深宫苦熬的日子可不好过。索『性』让她们都走吧,还能再活几年呢。” 田蚡急道:“姐姐怎么糊涂了。你把这些娘娘都放走,就等于放虎归山那。”王太后笑道:“什么虎不虎的,一群后宫的娘娘,这些年看见我都不敢大喘气,鸡都杀不了一只,到老了,还成虎了?” 田蚡又急道:“姐姐怎么能看轻这些人呢?姐姐你自己这些年在东宫面前不是也一直大气都不敢喘吗?弟弟冒昧地问一句,您心里真的就服气东宫老太太吗?”王太后思量了一下,道:“她们即便不服哀家,又能怎样,他们又没有做皇帝的儿子,一个王爷还能翻了天?” 田蚡道:“这些人里面,弟弟不敢说全部都包藏祸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诸王不少都是彻儿的兄弟,多数还比彻儿大,保不齐就有一两个『乱』臣贼子。若是把这些娘娘留在宫里,可能还能起到些作用,让这些人投鼠忌器,若是把这些娘娘全都放了出去,到时候他们再无后顾之忧,若是生出事来,可就不好办了。” 王太后道:“不至于吧,诸王虽然不肖,但是我看都是些鼠辈,没有造反的胆子。”田蚡道:“姐姐,居于我们现在这样的位子,就等于是黑夜走在光亮处,时刻都要提防暗地里『射』来的箭。只有居安思危,才能无大祸阿,大意不得。弟弟一句话,留下这些娘娘,总比没留下好。” 王太后道:“倒也是,留下了总比没留下好。战国年间,诸侯之间交换人质,虽然不见得都有用,但好歹也都起到了点威慑的作用。”田蚡道:“对吗,现在的事情,只要对我们有一分的好处,我们就要做,千万不能因为看着不重要,就不管不顾。到时候,后悔都怕来不及阿。” 田蚡这一通话,极尽鼓动之能事,抓住王太后现在很缺乏安全感这一点,目的就是要让王太后驳回诸王的请求。田蚡此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且富贵之后,又最讨厌别人提他穷困时候的丑事,看不起他的人,他都要报复。 王太后又道:“可是留下,总要有个留下的理由,后宫有子的姬妾随藩王之国是有不少先例的。”田蚡道:“这个嘛,弟弟早就想好了。就说先帝新崩,天下都还在悲哀之中,先帝的姬妾作为未亡人,按照礼法人情,都要先为先帝守孝。等这段时间过了,再让这些后宫到藩国去。”王太后想了想,道:“好,反正到时候诸王也早就回去了,此事也就算拖下来了,以后诸王上表,只装做没看见就是了。”田蚡道:“还是姐姐聪明。” 王太后道:“好,我这就找彻儿说去。”田蚡道:“彻儿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听姐姐的啊。”王太后柳眉一竖,道:“我是他的亲娘,这件事情又都是为了他好,他能不听吗?我的亲儿子,东宫的话倒听,亲娘的话倒不听了?” 田蚡微笑不语,显然目的已经达到。 刘发的奏表已经递上去好几日,却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藩王列侯纷纷离开,刘发也不能在长安拖太久,因此这几天心急如焚。此次若是不能办成此事,不知道又得什么时候才能办到。刘平看在眼里,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按说皇帝若是准奏的话,隔天就应该有消息回来,这样看来,八成怕是不同意了,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刘彻应该还不是那种糊涂蛋。 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了,当下对刘发道:“父王,您的奏表递上去几天了?”刘发不耐烦道:“四五天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听说别的几个王爷也都没得到回音,到底怎么搞的。”刘平道:“看情形,皇上恐怕是不许了。” 刘发道:“为什么这么说?平儿有什么想法吗?”刘平道:“儿臣也只是揣度。按道理,像这样的奏表,既符合孝道,又有先例可循,以皇上的个『性』,应该是一定会照准的。可却拖到今天都还没有任何消息,儿臣想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要么折子根本没递到皇上那,要么就是有人拦着皇上,阻拦圣裁。” 刘平又道:“前一种可能『性』极小,因为私自拦下臣子的奏章,是要担天大罪名的,且上表的又不是普通人,都是皇上的亲兄弟。所以儿臣想,怕是后一种可能『性』大一点。” 刘发惊怒道:“什么人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皇上又怎会听他的。”刘平道:“儿臣也不能十分确定,不过儿臣心中有个人选。” 刘发道:“且莫大声说,你我各写一字在手上,看是合与不合。”刘平依言写了。父子二人凑到一块,摊开手掌,刘平的手掌上面写了一个“田”字,刘发的手掌上写了一个“王”字。 刘平道:“父王和儿臣写的虽然不是同一个人,可想法却是一样的。”刘发低声道:“田蚡为何要这样做?这个小人怎么会敢与我们作对。”刘平摇头苦笑道:“父王,恕儿臣直言,儿臣可并不认为田蚡是个无用之人。他看起来这些年没心没肺,在长安胡混。可是儿臣听说他经常出入宫闱,当年先帝平吴楚叛『乱』的时候,他这么贪财的人居然能够捐出家产来抵军用。可见他所谋不小。父王那日的言语怕是已经得罪他了。” 刘发哼道:“寡人就不信他能折腾起什么风浪来,再大也不过就是一条蛇,成不了蛟龙。”刘平道:“父王,有道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哪。他若是蛟龙,咱们还好在明处与他斗,凭咱们的地位也不至于怕他。可就怕他藏在暗处,冷不防咬上一口,阴狠非常,防不胜防。”刘发这才有些相信了田蚡的能耐,怒道:“这个无耻小人!若果真是因为他而阻拦了寡人奉养母亲,寡人誓不罢休!”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三章 剑拔弩张-与人为敌(上) ----------------------------- 第二更 ----------------------------- 刘平道:“父王慎言,恐隔墙有耳。”刘发道:“寡人怕什么,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不然寡人绝不回临湘。”刘发是至孝之人,想到母亲又要大失所望,枯坐深宫,就有一股莫名的怒气。 刘平也不好再劝,当下让殿外的太监去叫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发为藩王之前,在宫内为皇子时候的随侍太监,也就是给钱运益说下两宫冬季大办的管事太监季原。宫内的事情,最清楚不过的就是这些有身份的大宦官。 不一会,季原就到了殿外,一进来,看见刘发,赶忙就拜倒在地,颤声道:“奴婢叩见王爷。”刘发过去扶他起来,道:“季公公,不必如此。”季原依言起来,眼眶泛泪道:“咱家经年不能见王爷一面,当年王爷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连小王爷殿下都这么大了。王爷若是再不召老奴来,老奴怕是就见不着王爷了。”刘发也有些感慨道:“季公公对寡人怎样,寡人如何不知,只是这些年都没什么机会入朝,即便来了长安也是大宴小朝,结交往来,实在是没有空闲阿。” 季原道:“王爷要务繁忙,不必在意咱家。咱家也只是说说,知道王爷还惦记着咱家,咱家就心满意足了。”刘发道:“寡人阿,实是有件事情要拜托公公。”季原忙道:“王爷何需客气,王爷交待的事情,咱家一定竭尽所能,王爷请讲。” 刘发因低声将这件事情讲给了季原听,然后道:“拜托公公,将这件事情帮寡人打听清楚。寡人先行谢过。”季原道:“王爷放心,这点事情咱家应该还办得到。咱家这就去打听打听,王爷等咱家的回话就是。” 季原走后,刘平道:“若查出果然是田蚡和那人所为,父王打算怎么办。”刘发阴沉着脸道:“寡人不会善罢甘休。”刘平心念转得飞快,他本来不想和田蚡这样的小人撕破脸皮,上次也怪自己没能拦住父王。正自思量间,突然又想起淮南王刘安,细细再一想,顿时脑中轰鸣,心道:“都是这个老狐狸,是了,都是这个老狐狸。怪不得刘安要在父王在座的时候把田蚡叫过来,怪不得。” 原来淮南王邀请的那几个王爷,长沙王刘发,仁厚好礼,生『性』颇为散淡,极不喜孟浪纨绔之人;河间王刘德好学博闻,专治孔孟,本来和刘安是绝对谈不到一块去的,其人生『性』颇为正直,不喜逢迎交结;江都王刘非,为人有将才,曾在十五岁时请平吴楚之『乱』,景帝赐将军印,后又以军功得赐天子旌旗,禀『性』高傲,轻易看不起人;胶东王刘寄,就是刘平当年在广香苑碰上的那位王叔,为人豪爽仗义,但是少根筋,说话往往大大咧咧,行事不考虑后果,那日也属他得罪田蚡最深。别的王爷好歹还出言告辞,他却是说了没几句,就径自拂袖而去。 看看淮南王请的这些人,刚好都不是老油条的『性』格,为人要么散淡,要么高傲,要么就直爽,都不是能够藏着掖着的人,不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让这四个王爷和田蚡这样的人坐在一块,哪个会高兴?论才学,田蚡等而下之,论人品,田蚡也是差劲得很。这样一来,这几个龙子龙孙又怎会看在他是国舅的面子上曲意奉迎。 想必其他几位王爷的表现也和刘发差不多,这对于田蚡这样的人来说哪里能够忍耐得了。若是一个两个王爷对他这样也就算了,接二连三都是如此,田蚡定然会觉得整个刘姓皇族都不把他当回事。不把他当回事,就是不把王太后当回事,不把整个田氏外戚当回事。田蚡因此哪里还会轻易罢休。 因此刘平细这么一想,暗怪自己糊涂,怎么就没看出来刘安的这点花花肠子,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四王与田蚡不和吗?田蚡这样的人,哪里会就此放过,肯定要记恨在心,寻机报复,只不过这一次的机会来得很快罢了。 刘平脑中轰然,对刘安的敌意陡然增长。这真是你不去惹,他偏来缠。 近黄昏的时候,季原一脸严肃,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对着刘发耳语了一通,又拜下道:“王爷三思而后行,依咱家看,就。。。就算了吧。”刘发脸『色』铁青,拿出一块金子,道:“好,有劳公公了,你请先回吧,寡人自有分寸。”季原不安地退了回去。 刘平见父王的神『色』,已经明白了九分,自己猜的应该没错。刘平道:“父王,你打算怎么办。”刘发脸『色』阴沉,道:“那人咱们暂时还动不得,打不了主人,就打狗。姓田的,寡人绝不能饶。”顿了顿,又说:“凭咱们一家的力量,恐怕还扳他不倒。寡人这就去见其他上表的王爷。此事绝不能就此算了。”刘平知道事情到了这地步,劝是劝不住了,又想到刘安田蚡如此相『逼』,为了各自的利益和一件小事,就搭上别人的天伦之乐,不顾为人子的拳拳孝敬之情,也不管为人母的殷殷舐犊之情。刘平因此也心下恼怒,起了争雄之心。既然避不过了,就搏他一搏。 当下,刘平道:“别的王爷,儿臣看父王也不用去见,只见三王即可。”刘发道:“哦?哪三个。”刘平道:“父王先去见江都王,他是程娘娘之子,程娘娘和祖母关系最为密切,且程娘娘也算是父王的半个母亲,江都王又生『性』倨傲,绝对不会容忍田蚡给他暗中使绊,因此一旦知道原因,必然会答允父王。而后,父王再去见胶东王,他为人直爽,仗义,且此事也关乎他自己,应该也会与父王站在一边。” “最后,父王去见河间王,他虽然没有上表,但是他的母亲栗娘娘,当年八成就是倒在太后手里,他对太后也绝对没有好感,即便不答应父王,也不会去给田蚡他们传话。其余诸王,父王不必去见,人多了反而坏事,若是传到太后耳里,事情就不好办了。” 刘发看了刘平一眼,更觉此子非同寻常,当下点头道:“好,平儿所言极为有理,寡人这就去了。”说着,刘发迈步出殿而去。 刘发一时也有些激动,和田蚡以及他背后的王太后当面对撞,刘平也不知道后果究竟会怎么样。不过情势至此了,刘平也不愿意退让,退让就等于唐姬多过几年的孤苦生活,也等于刘发继续的自责。而且若是让田蚡轻松赢了这一次,以后只怕就更难收拾。无论为了眼前,还是将来,都要杀一杀田蚡的威风。 刘发直到很晚才回,刘平一直在边看书边等待,见刘发满脸春风地进来,知道此事办得顺利,便迎上前去,道:“父王,此事如何。”下午出外不在的刘庸此时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迎上前来道:“父王办得可还顺利?” 刘发喝退了侍立的宫女太监,三人坐在榻上。刘发道:“江都王,胶东王听了寡人的话,都气愤异常,胶东王更是破口大骂。河间王虽然没答应和寡人一起惩治田蚡,但也绝对不会给田蚡他们透『露』风声。” 刘平道:“这样甚好。父王具体打算怎么办。”刘发低声道:“我们三人商量了半天,觉得去奏请皇上是行不通的。莫说皇上现在还年幼不管事,就算是管事了,也不会听我们的话去惩治他的娘舅。大姑也靠不住,她和太后是儿女亲家,估计已经一边倒向太后。窦氏列侯有心无胆,还不敢公开与田氏撕破脸。这些人既然都不行,我们想来想去,也只好搏一搏,直接去东宫。” 刘平道:“嗯,儿臣也正是此意。别的人都靠不住,或者有心无力,或者根本就无心。也只有东宫才有这个力量,而且不会倾向于田家。相反,儿臣听说东宫前几日大发雷霆,把太后和皇上都叫过去训话。两家外戚并存,这是常情,一个根深蒂固,一个想要开枝散叶,此消彼长。田蚡若是就此势力膨胀,窦氏必然要受损。作为窦氏一门的老祖宗,太皇太后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父王能够在这一节上做文章,田蚡绝讨不了好去。” “而且父王奏请奉养祖母,这本是皇族自家的事,外戚干预皇族家事,本就是僭越。这一次,父王等人的奏表,东宫也肯定还不知道,皇族的事情,他们自作主张,扣住不批,又不通报太皇太后,这就是藐视东宫。现在东宫与窦氏正怕太后与田王外戚夺权,必定也愿意借题发挥,打击田氏王氏。这样一来,我们的目的因此也就达到了。” 刘发击掌道:“好,正是这样。寡人难得如此振作,平日里对一些事情都不管不顾。可今日的事情涉及母妃的晚景幸福与否,寡人再不济,也不能就此罢休。明日一早,就去东宫,一来我们归期就在眼前,拖延不得,二来,夜长梦多,风声一旦走漏,后果难以预料。” 突然,刘发又特意压低声音道:“此事,明为与田蚡作对,实际上却是与太后在作对。皇上圣明,想必还不至于怪罪我们,但是寡人这一次,冒的风险已是不小了。” 刘平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下点头,道:“儿臣定当竭力帮助父王。”刘庸也拜道:“儿臣愿与父王共进退。” 一场不小的汉廷之变,就此拉开序幕,只是事态的发展到有些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三章 剑拔弩张-东宫陈情(中) 次日清早,刘发会同江都,胶东二王,带着江都王子刘建,胶东王子刘贤,以及刘平,刘庸二人往长乐宫急急而去。一路上胶东王兀自小声怒骂,道:“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外戚侯,居然敢管我们刘家的事,反了天了还。”刘发与刘非二人也是面『色』沉重,显然三人都对此事重视非常。田蚡既坏了诸王的事,也大大地损了诸王的脸面,这些皇子们,哪个又是甘于被人欺负的。只怪田蚡,图一时之快,又没有充分估计到后果,他还以为这些王爷都是软脚虾。 有句话说得没错,人怕暴富,一暴富,就要忘了自己是吃几碗饭的。 一行人匆匆走到了长乐宫,宫卫见这么一群王爷王子过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纷纷放行。 到了窦太后的殿外,刘平突然想起一事,惊得有些脊背发凉,赶忙让父王等人止步。自己走上前去,叫住正要通报的太监,低声问道:“大长公主可在殿内?”太监道:“回您的话,不在。” 刘平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刘嫖在,今日就万万不能说这些话,否则他们还未回到未央宫,王太后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能让她抓实了把柄。 刘发这才让太监通报,不一会一个太监从殿内走出来,道:“太皇太后请诸王殿内叙话。” 一行七人迈步入殿,看见窦太后正被两名宫女搀着从后殿走出来,七人趋前下拜道:“臣请太皇太后金安。”窦太后一愣,显然是惊讶于有这么多人同时在,先慢慢由宫女搀扶着,坐了下来。然后缓缓开口道:“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啊,都有谁啊。” 刘发年纪最长,当下道:“臣长沙王刘发。”余下几人分别道:“臣江都王刘非,臣胶东王刘寄,臣。。。。。”依次通禀了一通,窦太后点点头,道:“你们这么多人一块来,怎么了?有事?” 刘发正要说,刘平扯了扯父王,告了一下罪,先道:“禀太皇太后,臣等前来,乃是为了尽人臣人孙的孝道。”窦太后闻言笑道:“是长沙王的儿子吧,哀家倒还记得你。怎么,今天又不是哀家的寿筵,也不是什么大节,你们刚来长安不是就都见了吗,今天怎么又特地跑来了。” 刘平道:“禀太皇太后,孝之一道,臣以为,是没有尽头的。不能说今日尽孝,明日就不用尽孝。唯有持之以恒,才可称为真孝。因此,臣以为尽孝理应不分年节抑或平时。” 窦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会说话,倒不知道这么会说话。你说的对,孝道是我大汉的立国之本,是全天下臣民都要遵守的道德要则,人若不孝,即不可能忠。因此我大汉选拔人才,也是以孝为首要的考察标准。不孝于父母,必不忠于君父,这样的人,绝不可用。” 刘平躬身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因此,臣等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太皇太后体察。” 窦太后道:“知道你们来是有事,说吧,什么事,不用绕弯子了。”刘平道:“太皇太后说孝是我朝立国之本,天下臣民都要尽孝于双亲膝下,这其中定然也包括了我们这些宗室子孙。”窦太后道:“这是自然,你们虽然是皇室子孙,富贵无比,但是也绝对不能忘记做人的本分。孝敬父母,追慕祖先,这是我华夏有别于周边蛮夷最大的不同之处,若是你们都不能做到,何以为天下人立德范?若是天下人不能以孝为本,我华夏又与蛮夷何异?” 刘平道:“臣等受教。如此,请太皇太后恕臣直言。”窦太后道:“讲。”刘平道:“臣的父王,在外为王十余年,祖母深居汉宫。经年不得相见,父王思念祖母日甚,无以排解,便以长安土筑高台,时常登高台望向长安,寄托思念之情。祖母思念父王,每次与父王相见都垂泪半晌,言语慈爱有加,臣在旁边看了,也十分感念。” 窦太后闻言点头。刘平继续道: “但是,父王一直没有上表奏请让祖母跟随到长沙国去,乃是因为父王要对皇祖尽孝。祖母在宫内要侍奉皇祖,因此父王为了对皇祖的孝敬,宁愿割舍母子之情,十余年如一日。” “现在,皇祖驾崩,祖母仍然居于汉宫,父王实在不堪忍受母子离别之苦,因此,万死,伏请太皇太后准父王日日尽孝于祖母膝前。让祖母得享天伦之乐。” 窦太后闻言,半晌叹道:“长沙王纯孝如此,怪不得当初能够体念哀家疼爱梁王之意,上表奏请。宫里的日子,哀家也是一年年过来的,其中滋味,也十分清楚。你说的这件事情,哀家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本朝已经有先例,当年文皇帝母后,哀家的婆婆薄太后,就跟随文皇帝去了代国。文皇帝之孝敬母后,是哀家一生都铭记与追随的。人同此心,你们这些藩王必然也与文皇帝当年一样,希望能够晨昏问安,端汤奉『药』,日日得以侍奉母亲。” “你们的母亲也必然思念儿子,就像哀家当年思念梁王一样,哀家还有先帝在身边日日侍奉,你们的母亲却没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哀家也不忍心如此。” “行,哀家做主,就准先帝有子的姬妾随子之国,封王太后,供奉爵禄比照前朝王太后例。” 众人闻言,赶忙谢恩。窦太后也高兴,呵呵笑道:“不必了,你们能够明白孝道的重要,哀家自然高兴。哀家留着这帮娘娘在身边干什么?哀家也不能只顾着图自己热闹,不顾别人母子情深。况且现在皇帝将来也必然是姬妾成群,哀家和你们的母亲也玩腻了,没有新花样,刚好换一批年轻人来闹一闹。” 众人闻言都感动,一起再谢恩。 刘非道:“谢太皇太后恩。只不过,臣有一事求太皇太后明示。”窦太后道:“讲吧。” 刘非道:“太皇太后的懿旨,自然是人人都要遵守,臣等感激莫名。只不过,臣却不知若是太皇太后的旨意与皇上的旨意冲突之时,该遵从谁的?” 刘非此人说话,从来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傲气十足。 窦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立刻转沉,道:“江都王什么意思啊?” 刘发赶忙道:“太皇太后恕罪。臣等原也不想说,只不过两宫旨意不同,倒让臣等左右为难。” 窦太后听刘发也这么说,当下沉声道:“什么意思,说明白了。”刘发道:“臣等今天实在无可奈何,才来找太皇太后求情,本来这种小事也不敢劳烦太皇太后。只是臣等几日前曾经上表奏请皇上加恩,本以为能够不日就得到皇上恩恤,却不料一等就是好些天。” “臣等自然不敢怀疑皇上的圣意,可据臣知道的,这留置不批,却似乎不是皇上的圣意。因此臣等惶恐,无法可想,只有前来求助于太皇太后。“ 窦太后喝道:“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不是皇帝的意思,是谁的意思?谁那么大胆子,『插』手皇族之事,蒙蔽圣听,阻拦圣裁。” 刘平接过来,道:“臣不敢隐瞒,皇上虽年轻,却天资聪颖,且孝敬太皇太后,皇太后,因此臣等不相信皇上会不体恤臣等孝敬之意。正如太皇太后所说,人同此心。因此臣等觉得必有他人干预,臣等细细访查之后,得以查出此人。” 窦太后道:“谁!”,其实窦太后心里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能够干预皇帝处理政事的,除了她自己,还能有几个人。 刘平回到:“武安侯。” 窦太后听刘平说出来,一时倒冷静了下来,脸『色』由怒转为冰冷,半晌,道:“好,不错,窦家的人他不放在眼里,刘家的人他也不放在眼里,恐怕他以为这天下是他田家的吧。” ---------------------- 本日第三更,大家倒票吧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三章 剑拔弩张-见微知著(下) 刘寄又在旁边道:“皇祖母,这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武安侯该管的事。孙儿们想要奉养母亲,于礼于法都没有错,他凭什么阻拦?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窦太后顿时喝道:“不要说了!”。 窦太后此时心里已是暴怒,她十分清楚田蚡没有那么大本事去干预皇帝的决断,刘彻虽然年少,却是个有决断之人,能够说上话的自然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也已经是呼之欲出。 窦太后认定,田氏和王氏这是在用细刃割肉,看起来无关大局,实际却是在步步进『逼』,日复一日,终究整块肉都要被他们全部割去。 朝廷政争,历来注重以小见大,见微知著。要想在宫廷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和长远的预知力。要能迅速察觉到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苗头,充分预估它将来所能产生的影响和后果,而后猛出辣手,在萌芽阶段就尽全力扑杀。否则若是等他开枝散叶才醒过神来,再去斗,那时候即便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时若是再有人从旁渔翁得利,那就真的是一败涂地。 因为没能看到危机的苗头而大意疏忽,最后在宫廷斗争中惨败的例子,几千年下来层出不穷。 窦太后这辈子都是在宫闱中度过,又经历过吕后执政时期诡谲多变的风云年代,看过的事情数不胜数,自然有特别的提防心。自刘彻被立为太子之后,窦太后就对王太后加意观察。刘彻继位称帝之后,窦太后更是立刻强势主导,趁自己影响力还在的时候,把朝廷政务,宗室皇族全都揽在东宫麾下。她一来是怕皇帝年幼不能管事,自己代为监国,二来就是不希望子幼母壮,让王太后趁机填补空当,夺得朝政大权。 因此这些天来,窦太后为了一些小事,已经屡屡动怒,王太后缺乏安全感的同时,窦太后也对局势有些不确定。所以王太后那边只要稍有异动,东宫就十分警惕,想尽办法要打压下去,让她学乖。这一次的事情,一方面窦太后恼怒外戚『插』手皇室家事,且又再次绕过东宫,自行决断;一方面也想借题发挥,将如日中天的田王两氏趁机打下去。 只要这两个外戚一除,将来即便窦太后死了,在外戚中也绝对没人有实力可以与窦氏抗衡。而且王太后如果失去外戚在朝中的帮助,就只剩一个空架子,根本影响不了朝局。这无论是对朝廷而言,还是对窦家而言,都是好事。而刘彻的皇后陈阿娇,本就是窦家的人,将来陈家即便兴起了,也只会与窦氏联合,而不会互相倾轧。 所以窦太后的首要打击目标其实并不在王太后,而是在田氏外戚。毕竟如果与王太后正面冲突就等于要与皇帝撕破脸,窦太后目前还没有讨厌皇帝到这样的地步,也非常不希望两宫恶斗,让有心的人得了便宜去。说到底,刘彻也还是她的孙子,这天下也还是刘家的天下。只要王太后将来兴不起风浪,窦太后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片刻之间,都没有人说话,窦太后脸『色』漠然,诸王在下面跪着也都不开口,都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良久,窦太后道:“哀家知道了,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要说出去,哀家自有分寸。另外,没有哀家的诏命,你们谁也不要离开长安。” 说完,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依言施了一礼,皆都退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长乐宫不久,刘嫖就乘着车驾来拜见窦太后。到了殿内,却见窦太后正斜躺在榻上。刘嫖上前道:“娘,怎么这么早就坐到前殿来了,也不说在后面多歇会,前面还是凉,女儿扶您回去吧。” 窦太后沉声不语,刘嫖正自奇怪,窦太后说:“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哀家再召你来。”刘嫖觉得窦太后口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因此也不敢撒娇纠缠,回道:“女儿这就回去了。娘自己注意身子。”转身又对伺候的宫女道:“早点让太皇太后回后殿去,若是着了凉,仔细你们的皮。”说罢就告退了。 出了殿,刘嫖叫过侍立的太监,道:“老太太怎么了?”太监躬身道:“奴婢不知。”刘嫖又问:“那来了什么人没有。”太监又道:“刚才来了六七个王爷王子。”刘嫖道:“来干什么?”太监道:“奴婢不知。” 刘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满脸狐疑地走出宫门,乘车返回府邸去了。 次日,后三年春三月辛亥 窦太后下诏: 赐孝景皇帝后宫唐姬随子长沙王发之长沙国,封长沙王太后,赐奴婢二十人,车驾五乘,绢百匹;赐孝景皇帝后宫程姬随子江都王非之吴地,封江都王太后,赐奴婢二十人,车驾五乘,绢百匹;赐孝景皇帝后宫王夫人随子胶东王寄之胶东国,封胶东王太后,赐奴婢二十人,车驾五乘,绢百匹;赐孝景皇帝后宫贾夫人随子赵王彭祖之赵国,封赵王太后,赐奴婢二十人,车驾五乘,绢百匹; 景帝后宫有子的姬妾除了已经愤懑而死的栗姬外,都被窦太后一道旨意,赐出了长安。 诸王接到旨意的莫不感激涕零。唐姬也是喜不自胜,想到终于可以结束这般清冷孤寂的生活,不禁觉得庆幸万分。刘发和刘平也颇感欣慰,这番争斗总算没有白费。后面如何,且静观其变。此时,刘发和刘平都认为,他们这两天就要离开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被人抓住把柄,应该能安然回到长沙国去。 未央宫,皇后殿内。 王太后跪坐当地,旁边众人都被赶了出去。王太后脸『色』青灰,额上高髻微微颤抖,左手撑膝,右手紧抓衣袖,唇上已经咬出了几个青白的牙印。陡然,重重一掌拍在漆案上,咬牙低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太后正恼怒间,宫女在殿外通禀道:“太后,大长公主到。”王太后猛然一回神,强自压抑心头怒意,又走到铜镜前细细察看自己的颜『色』,直到确认看着比较平常了,才缓声道:“请她进来。” 刘嫖一进来,就掩上殿门,快步走上前来,急道:“你们怎么得罪老太太了?”王太后一愣,难道说田蚡建议拦下诸王奏表的事情,刘嫖也知道了?她心里清楚窦太后恐怕已经是知道了,不然东宫也不会特地发这么一份诏命,可刘嫖怎么会也知道了? 王太后打算先装糊涂,道:“姐姐是何意?妹妹怎敢得罪老太太呢。”刘嫖急道:“我哪里知道你们怎么得罪老太太了,反正是得罪了。”王太后只好放下身段,道:“若是为了后宫随王之国的事情,还请姐姐为妹妹做主,这其中必然是有小人在挑拨,想让两宫不和。” 刘嫖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后宫随王之国,老太太不是今天刚下了旨意么?谁挑拨什么了?”王太后这才知道刘嫖不是为此事而来,赶忙揭过去,道:“没什么,姐姐说的是什么事?” 刘嫖道:“哎呀,越听越糊涂了。算了,我不管了。我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看了看四周,刘嫖又凑上前来道:“就是要告诉你,事情不妙了。”王太后道:“怎么?”刘嫖又继续凑前低声道:“也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弟弟怎么得罪上老太太了,我今天去老太太宫里的时候,刚好碰上几个太监急匆匆地往外走,为首的手里捧着一份诏书,我心里生疑,就把他叫住。” “我问他急急忙忙地去哪里?他嗫嚅了半天,我差点动手打了,他才说是去尚书署。我就问他是什么旨意,他死活不说,我恼了,又要打他。” 王太后急道:“哎呀,姐姐,您就饶了我吧,快点说吧,我都要急死了。” 刘嫖这才又压低声音道:“你道是什么?是老太太让人拟的诏书,已经拟好了。准备了两份,一份去尚书署存档,一份明天就要颁诏了。这都要去尚书署存档了,可绝不是闹着玩的。” 王太后急忙道:“姐姐可看了是说什么的。”刘嫖道:“泄『露』旨意可是大罪,我也不能告诉你。”王太后正要着急,刘嫖道:“我只告诉你里面的一句话,也是最要紧的一句:除武安侯田蚡爵,下廷尉。” 王太后一听,顿时呆坐当地。 -------------------------- 第一更,催票,呵呵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四章 铤而走险(上) 刘嫖见状道:“你这个宝贝弟弟到底是怎么得罪老太太的,皇上才下旨封侯几天,老太太就要把他爵位给除了,还要交给廷尉。老太太若不是十分生气,也不会这么做。” 王太后愣了半晌,长叹道:“算了,不管了,他既然惹了祸,自然就该受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多谢姐姐过来告诉我。你请先回去吧。”刘嫖道:“老太太可能也是在气头上,过两天你再去赔个罪,说些软话,或许就能放过这件事。”王太后点点头,道:“我知道,过几天妹妹就去东宫请罪。” 刘嫖闻言也只好站起身来走了。 王太后等刘嫖一走,立刻振作起了精神,让信得过的宫女去把田蚡田胜兄弟叫过来。 二人也是一副神『色』紧张的模样,急急地跑到皇后殿来,王太后却还是已经等得有些发疯。见二人来了,屏退宫女之后,上前劈头就扇了田蚡一个耳光。 田蚡被扇了一个耳光之后,又看见王太后满脸阴云,面『色』铁青,才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寻常。当下也不敢再吊儿郎当,赶忙和田胜一起跪下,道:“太后恕罪。” 王太后冷笑道:“杀头的货,我原谅你又有什么用。死到临头了,你还不知道。哀家劝了你多少年,让你好好置份产业,不要天天打秋风。若是能够早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田蚡被王太后劈头盖脸一通骂,又不知道王太后到底为什么如此生气。当下回到:“太后恕罪,臣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王太后道:“起来!不要一副窝囊样。有本事让东宫也放你一马。”田蚡听到和东宫有关,赶忙道:“姐姐从东宫处听到什么消息了?”王太后道:“附耳过来!” 田蚡赶忙爬了过去,王太后附在他耳朵上,把刘嫖刚才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田蚡听得冷汗直流。半晌,田蚡道:“今天朝议的时候,东宫宣的那份旨意,我就看出来是针对我们的,可想不到东宫竟然要赶尽杀绝。” 王太后道:“这份旨意,虽然半个字都没提到我们,可却是完全针对我们。我早说了,不要把这些女人留在后宫,你却非说什么放虎归山,现在好了,老虎没留住,还召来一条恶龙。” “就连彻儿前些时候也十分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此事险些和我吵起来。我若不是他的亲娘,这事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岂料费了那么大的劲,差点闹到母子失和,最后却是竹篮打水,还被东宫抓住个天大的把柄,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田蚡黯然道:“是弟弟失策了,本想帮姐姐出一口恶气的。” 王太后叹道:“算了,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样。明天朝议的时候,东宫就要宣旨,我也救不了你了。” 说着,王太后已经面如死灰。田蚡如果就此倒下,那田氏外戚刚刚燃起来的火焰就要被活活浇熄。而自己失去娘家人在朝中的支援和呼应,几乎也注定成不了什么事。 王太后是个有政治野心之人,这也是因为本朝前几个太后树立的榜样所致。吕太后不必说,差点夺了刘家的天下,就说眼前的窦太后,也是几十年来说一不二。 因此,王太后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是长乐宫内下一个呼风唤雨的女主人。女人要想干预朝政,无一例外都要依靠娘家人的帮助,吕氏和窦氏贵戚都是势力庞大。这些朝中的外戚与宫内的太后互相呼应,相辅相成,共同进退,这才能形成一股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力量。否则单凭一个女人在后宫,又能折腾出多大的风浪来。 所以此番,田蚡若是就此倒了,王太后也等于去了左膀右臂,从此再没有本钱和窦太后争,即便窦太后死了,她也争不过窦氏一门几百人。 到这个地步,王太后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明明大好的前景,怎么突然就轰然塌下。原来以前所寄托的那些远景,都抓在一个瞎老太太手中,她若是不乐意了,随时能把这个泡影捏碎。 田蚡脸『色』苍白,他自然知道下廷尉是什么下场,若是朝中再有人落井下石,他死在狱中都不是没有可能。 片刻沉默,田蚡压低声音道:“人既为刀俎,我却不能为鱼肉,任人宰割。”王太后抬头,眼中泛出不安的神『色』,道:“你什么意思。”田蚡道:“姐姐愿意就这么过一辈子吗?”王太后心虚道:“我这一辈子怎么了,有个做皇帝的儿子,还要怎么样。”言语却十分没有底气。 田蚡冷哼道:“姐姐,你以为你这太后,彻儿这皇帝,在东宫手里真的能够稳稳当当坐下去吗?弟弟下狱,就是你们倒下的前兆。”田蚡此时为了自保,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一定要说服王太后站在自己一边,这样才或有一线生机,否则下场不知会有多惨。 王太后道:“你不要危言耸听。”田蚡道:“弟弟并不是危言耸听。姐姐你不想和别人争,可是别人却不见得愿意就此放过你。东宫已经年过六十,但是身体依然康健得很,挺过了两代皇帝,你能担保她熬不过三代?只要东宫在一天,她就不会心甘情愿放权。” “可是彻儿的『性』格,我这个做舅舅的最清楚。这两年越来越有主张,根本就不是个懦弱无能,听人摆布的『性』格。彻儿已经十六岁,再过两年,『性』格日渐成熟,能够容忍东宫凌驾于自己之上吗?” 王太后道:“这倒是,彻儿现在就已经有些不听我的话了。” 田蚡道:“如果彻儿到时候不愿意忍气吞声,和东宫开始争夺权力。姐姐你帮哪一边。”王太后道:“废话,当然是帮我亲儿子,我帮她有什么好处。”田蚡道:“如此就是了,你若想帮彻儿,靠谁?靠你自己吗?你能指挥千军万马,还是能够发动舆论,还是可以结交显贵?” 王太后默然 田蚡接着道:“按照东宫的『性』格,如果彻儿和她作对,不听她的话,不服从她的人事,政事安排,她能答应吗?” “弟弟早就说了,朝中不是没有虎视眈眈觊觎皇位之人。先帝留下的十几个儿子,也还有几个是有些能耐的,到时候他们再去讨好东宫。你又根本没有人帮助,拦不住他们,那东宫为何不能找一个听话,愿意服从她命令,愿意维护窦家利益的新皇帝呢?” “姐姐,你这个太后,还有彻儿这个皇帝,真的就是铁打的龙椅,万年的江山吗?若是等到情势不妙的那一天,你们回头一看,一个能够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那下场会如何呢?这自古,被废的君主,有几个能够善终?” 王太后听得,已是不由点头。 田蚡趁热打铁,道:“弟弟如果不依靠姐姐,能去依靠谁?反过来,危机时刻,姐姐最信得过的还不是就只我们两个?如果我们那时候已经不在朝中,就算再着急,也只能是增加两个陪葬的而已。” 王太后道:“你不要说了,让我想想。” 王太后皱眉想了半天,殿内一片沉寂,半晌,王太后颤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 第二更,拜票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四章 铤而走险(中) 田蚡面『露』狠『色』,用手做了个斩的姿势。王太后吓得浑身『乱』颤,哑着嗓子颤声道:“你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诛灭九族!就是我也不能免罪。”田蚡低声道:“此事如果做得滴水不漏,又有谁知道是谁做的。”王太后急摇手道:“绝对不行,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现在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王太后而言,确实没有到这样生死相搏的地步。可对于田蚡来说,如果他在明天朝议之前不能有所作为,等到东宫旨意一宣,他就只有等着夺爵下狱,还有可能就此出不来了。 可是王太后死活不依,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几乎可以算是王太后的精神能够承受的极限。她为人也还没有阴狠到这个地步,断然做不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来。 田蚡说了半天,心知劝不了王太后同意,加上田胜也在一旁说万万不可,一不小心,就要搭上田家九族的『性』命,目前形势还不到如此肉搏的地步。 田蚡思忖了片刻,道:“好,既然姐姐不同意,此事就暂且不议。”王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嗔道:“你也不是屠夫,怎么想出这么个吓人的主意。” 田蚡道:“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天朝议的时候有机会宣东宫的旨。”王太后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但是,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我可告诉你,不许『乱』来。”田蚡道:“姐姐,你想不想一劳永逸,摆脱东宫的钳制。”王太后急道:“我说了不许『乱』来。” 田蚡道:“姐姐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要除去东宫,而是让她无法再干预朝政。她若没有干预政事的权力,窦氏也就兴不起多大风浪来。从此姐姐就不用看人脸『色』,自自在在,太太平平地做你这皇太后。” 王太后一听,立刻在了意,凑上前去,道:“你有什么妥当法子吗?”田蚡哼道:“她想动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弟弟这些年在长安,难道全都在瞎混吗。彻儿当上皇帝之后,朝中已经有一部分识时务的大臣对弟弟表示了忠于皇上,忠于太后的心意。” 王太后道:“那又如何?” 田蚡压低声音,几乎不可听闻地说:“『逼』宫。” 王太后闻言神『色』大紧,道:“行得通吗。”,半是惊惧半是动心。『逼』宫不一定要流血,若能真的『逼』宫成功,那从此也就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等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想想能够不再看人脸『色』,胆战心惊地过日子,王太后怎能不动心。 田蚡道:“此事万不可大意。且需要姐姐的帮助。”王太后道:“你说说看。” 田蚡因细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务求缜密无遗。说着说着,田蚡额头上也已经开始冒汗,显然他也紧张非常。 三人从巳时初说到午时中,一套『逼』宫的计划也已成型,田蚡擦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此事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搞不好,彻儿也要受莫大牵累,因此绝对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而且事后,即便败了,弟弟也有法子善后。弟弟先行告辞,还要去安排一些事情。成败在此一举。” 田蚡田胜急匆匆走后,王太后细想了想,不禁渐渐心生后悔,她为人不够狠辣,做事瞻前顾后,适才一时头脑发热,现在冷静下来略微一想,不禁一股凉意陡然升了上来。她有心要把田蚡叫回来,却也知道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做『逼』宫之事,明日就等于要被断去手脚。 王太后想到当年薄皇后幽居冷宫,栗姬失宠愤懑而亡的惨状,不禁又是一阵寒意。无论如何,我不能落到这样的下场,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曲意逢迎,为的可不是幽居冷宫,抑郁而死。 这么一想,王太后也就横下一条心来,再怎么说,皇帝都在她手里。 王太后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有足够的敏锐与机警,却有着过分的不安全感。她此次误判形势,以为东宫对准田蚡的旨意背后是在对准她,她甚至还想到东宫可能要下旨废了她。总之,她的误判,加上田蚡出于自己生死的煽动,导致情势逐渐失控。 本来一场两宫之间的暗地斗法,因此演变成了明火执仗的冲突,起因也不过就是田蚡当日受了些王爷们的窝囊气,而刘嫖又是个糊涂的女人。 长沙王寝宫,刘发此时正朗声大笑,显然心情非常之好。 刘发道:“庸儿,平儿,此事既然办妥了,等太皇太后旨意一下,我们就回临湘去。这一次不知为何,寡人在长安待着觉得累得很,这些天下来也乏了。” 刘平道:“此事乃是父王与祖母的母子深情感动天地所致。不过欣喜之余,儿臣还是有件事情觉得颇为疑『惑』。”刘发道:“什么事?” 刘平道:“不知父王想过没有,为什么太皇太后说没有她的旨意,我们都不能走?另外,今天朝议宣的旨意只字不提田蚡。但是看那日太皇太后震怒的情状,应该不会轻易饶过他。儿臣想,恐怕太皇太后还有旨意要下。但是,儿子有些不好的预感,恐怕夜长梦多。” 刘平这番话乃是建立在他已经清楚田蚡此人命运的基础上,他也没有自信能够一下就把这个将来权倾朝野的武安侯一挫到底,所以本能地起了防备之意。 刘发道:“能怎么夜长梦多。太皇太后如果要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用担心,过两日可能就会下旨惩戒田蚡了。即便是不夺爵下狱,也够他受的。哼,小人的下场本就该如此。” 刘发现在心情正处于这辈子以来最佳的状态,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懒得去考虑别的事情。而且他也绝想不到田蚡能有那么丧心病狂。 后三年春三月辛亥,酉时初刻 天『色』已经转晚,天边最后一抹血『色』霞光在远处峰峦之间留连徘徊不已。 未央长乐两宫内,一些太监宫女提着宫灯四处走动。座座殿宇已经点上了宫烛,曳曳煌煌,一片太平富贵景象。 长安城北,汉军北军大营,营门紧闭。 忽然,守卫的兵士远远地望见有一人一骑,得得地到了营门前。守卫的兵士立即喝道:“来者何人。” 来的人手持一柄纯赤『色』的节杖,翻身下马,昂然站立当地道:“见了天子节杖,尔等兀自不跪,大胆!” 守卫的兵士闻言心生疑『惑』,其中一个人走了上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手中的节杖,突然带着重甲跪倒:“吾皇万岁。”后面一群兵士也纷纷行礼道:“吾皇万岁。” 来的人昂然道:“我乃周阳侯田胜,持天子节杖,要见中尉,事关紧急,还不速速让本使入营。”兵士们依言不敢违逆,大开北营大门,田胜快步而入。 此时的北营早已没有当年细柳营一般的严明军纪,莫说不敢拦皇帝,就是皇帝的使节也断然不敢拦住。这实际上也和大汉此时君主集权加重有关,军事首领再也没有足够的地位与胆量敢跟皇帝分庭抗礼。 因此,田胜得以长驱直入。兵士引着他快步走向中尉大营。节制北军的中尉宁成已经听人通报,站立在营外候迎。 田胜一见到宁成,即刻道:“值此危急时刻,大人不必多礼。” 接着又朗声道:“天子授我节杖,调北军三万南下,护卫长乐未央二宫。大人即请点兵,随本使速速前去护驾。” 宁成道:“天子圣意,臣不敢不从。不过两宫自有南军护卫,这是他们的职司所在,北军只负责防卫京师,护卫两宫本不是北军职责所在。贸然起兵,罪责重大。因此还请使节大人明示。” 田胜怒道:“宁大人难道怀疑天子节杖不是真的?见此节杖,如见天子。若再要延误,耽搁了救护天子与东宫,你担待不起。今夜正是南军有人叛『乱』,挟持两宫。宁大人若不速速发兵,只怕『乱』臣贼子已得逞矣。” 宁成听言,虽然心中仍是疑虑,却也不敢再多问。当下出营,急急点兵三万余,号令他们勤王护驾,戮力杀贼。 一场大『乱』也就此拉开帷幕。 这一切也正是田蚡的主意,『逼』宫最好就是有军队支持。他之所以想到调动北军,乃是因为北军只需皇帝节杖即可调动,而调动护卫两宫的南军却必需虎符。此时调动南军的虎符仍然紧握在窦太后手中。 而天子节杖,也正是王太后给予田蚡的。武帝年少,一帮人均没把他放在眼里,此时这位少年皇帝还在未央宫宣室殿内秉烛夜读,浑然不觉大变在即。 北军既出,一切即以天子节杖为尊,节杖向左即全军向左,节杖往右即全军往右,连中尉宁成也无法再节制全军。 长沙王寝宫内,刘平正在漆案前跪坐读书,却一直有些心神难安,屡屡走神。刘平跟刘发说了一声,迈步出殿而去。 ---------------------------------------------- 第三更,甲级催票 ------------ 第二十四章 铤而走险(下) ----------------------------------------------------------------------- 更正一个错误,中尉此时应为宁成,所以前章已经改正,此章,中尉为宁成。 此章写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阿,生怕散开了收不回来,写书真是考验人啊,呵呵。 倒票吧,各位乡亲 ---------------------------------------------------------------------- 调动北军,是田蚡暴起发难『逼』宫最要紧的一个步骤,若是不能得到北军的支持,便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长乐宫卫。 他让田胜假天子节杖去调动北军,也并非无的放矢,乃是经过一番考虑。中尉宁成,以酷吏闻名,执法严苛,身为巡查防卫京都的中尉,满城的皇亲国戚十有八九都吃过他的亏。窦太后曾经当面训斥过他,说他:“欺宗室以博忠名,自身不检,反苛责皇室宗亲,实为宽以律己,严以待人。”若不是景帝和其他大臣说情,中尉一职,宁成早已做不下去。 这倒还是其次。最要紧的就是宁成此人,谁的话也不认,只听皇帝一人号令。他执法严峻,别的皇亲国戚不管地位多高,声势多大,只要犯到他手上,都毫不容情。他为官就认准一条,遵从皇上一人的旨意。田蚡正是清楚这一点,知道宁成虽然为人不甚廉洁,又颇为残酷,但是对皇帝却是最为忠心。当年孝景皇帝不愿意把他换掉,也是看中他‘忠’这一点。 虽然宁成也不能十分肯定田胜说的话有几分是真,但是见了天子节杖,他也不敢延误。若是换了别人,譬如李广,可能田胜一个兵也调不出来。所谓知己知彼,田蚡对彼倒是也有几分认识。 田蚡计划先以天子名义调遣北军围住长乐宫,谎称长乐宫卫有人叛『乱』,已经不听窦太后调遣。而后再以皇帝的名义禁止未央宫卫有任何动作。田蚡十分清楚他根本调动不了未央宫卫,所以干脆反其道而行,就让未央宫卫成为摆设,哪边也不得参与。他自信仅凭北军已经足够和长乐宫卫抗衡。 这一点,其实也迎合了很多人的心态。在北军与长乐宫爆发冲突的时候,多数的人根本就无法判断局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局面到底最后会倒向哪一边,因此明哲保身会是大部分人所优先采取的策略。帮哪边都可能会被秋后算账,那最好就干脆哪边都不帮。 而且未央宫卫本身的职责就是护卫未央宫,只要未央宫没有异常,他们就没有主动出击的理由和权力,即便是未央宫卫尉也不过就是个统领,除非有人用另外一半虎符来调兵。况且田蚡又以皇帝的名义禁止他们行动,因此也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会主动站出来与皇帝的旨意对抗,而后再心甘情愿掺合到这趟生死未知的浑水中去。 只要未央宫稳住,田蚡就有信心把长乐宫压制下去。他的本意是只围不攻。长乐宫卫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且退无可退,宫内又有窦太后在,投鼠忌器,必然不会主动挑起冲突。因此只要北军不动,双方就可处于僵持状态。 田蚡也还没有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他怕两军如果爆发冲突,后果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极有可能会被人趁『乱』捡个大便宜。而且如果攻打长乐宫,他也怕朝野大『乱』,如果关键时刻北军军心动摇,不再听从天子节杖的号令,他可能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田蚡此次『逼』宫,二字原则:稳,快 他要借助北军『逼』宫的威势尽快强迫窦太后下诏归政,并且同时发动朝野舆论,让倾向于他的大臣上书奏请皇帝同时下诏,此后政令皆出未央宫,废止东宫参政。最后再将失势的窦太后软禁于未央宫内,让王太后入主东宫,接掌长乐宫调兵虎符。 只要窦太后一倒,诸窦皆不足为患。诸窦手中没有一个人手握兵权,连窦婴此时也只是个文官,底下只有几百家丁。到那时,他再以皇帝名义宣布平『乱』结束,北军归营,撤换长乐宫卫尉,犒赏北军将士。 他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上,皇帝在他手中。以皇帝名义行事,绝对称不上判『乱』,只能算作是平『乱』。 田蚡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哩叭啦震天响,仿佛窦太后老死深宫已是眼前之事。 田蚡也没有疏漏一件事情,他信不过未央宫卫尉李广,生怕到时候李广察觉有异,倒戈相向,那局面就要不可收拾,所以田蚡决定先下手为强。 田胜在北军大营调兵的同时,皇帝的上谕也到了未央宫卫尉李广处,而后不到半个时辰,李广已被软禁在未央宫的麒麟殿,不得外出。至此,未央宫卫群龙无首,即便窦太后用虎符来调兵,都无从调起。 王太后这个皇帝的亲娘自然是一切皇帝诏命的幕后『操』盘手,她已经被绑在了田蚡这驾马车上,横冲直撞也只能由它去了。 酉时末刻 北军三万大军在田胜天子节杖的召领下分四路围『逼』长乐宫,长乐宫卫早已警觉,东宫卫尉程不识急报窦太后。 窦太后听了消息,面沉似水,先发急诏给未央宫,通报有人作『乱』,令卫尉李广全力护皇帝驾。窦太后还不知道北营大军是谁调遣而来,她对宁成素无好感,因此有几分怀疑是宁成暗中勾结『乱』臣贼子,犯上作『乱』,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通知未央宫。 紧接着,窦太后下令,打开长乐宫武库,尽起长乐宫卫,调集东宫御厩车马,据守长乐宫四门。 接着又急发诏命,令丞相统领九卿署衙兵丁,长安城门卫速速护卫两宫,又令在京王侯公卿尽起家丁,戮力杀贼。 窦太后虽然经历过不少朝局变幻,但是今日之事,其凶险紧急即便是她也没有遇到过。她以为是有人要夺大汉朝的江山,岂料这些人全部都是针对她一个瞎老太太而来。 长乐宫长秋殿,灯火通明,一众宫女内侍全都站立在大殿两旁,窦太后神『色』凝重,白发高束,正坐榻上。 这时,东宫卫尉程不识疾步入殿,禀道:“回太皇太后,未央宫大门紧闭,坚壁不出,长乐四门皆被围,我们与外面已经断绝了联系。” 窦太后闻言一惊,道:“什么?未央宫大门紧闭?阁道难道被封了吗?”程不识道:“正是,阁道全部被封,长乐已无法与未央往来。”窦太后脸『色』铁青道:“『乱』臣贼子,竟然已经早有谋划,隔绝两宫,看样子是要各个击破。”程不识道:“太皇太后,未央宫有李广将军,情势应该不会很坏,长乐已经被围,还请太皇太后主持大局。” 窦太后怒道:“哀家要亲自到宫门口去,我要问问宁成这个贼子,刘家有什么对不起他,他要如此犯上作『乱』,他背后仗的究竟是谁的势!” 程不识赶忙跪倒:“太皇太后,千万不可以千金之躯贸然处险地,贼人既然敢犯上作『乱』,便已经丧失了人伦大德,太皇太后万不可与畜牲去论理。” 窦太后道:“长乐宫卫还能坚持多久?”程不识道:“说来奇怪,北军只是围住四门,却未攻打。长乐宫卫有一万五千人,叛军估计在三四万,我们还不至于马上落败。只要坚持到城内城外的援军到达,两宫之围即可解。” 窦太后道:“只围不打?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要哀家的『性』命吗?” 宫门外,千万火把,人叫马嘶,两军对垒,都没有动手,却互相扯着嗓子在谩骂。北军的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竟然胆敢挟持太皇太后,见爷爷来了,还不快快伏诛。”长乐宫卫听得火冒三丈,骂道:“扯你娘的臊,明明是你们犯上作『乱』,打上门来,还敢说我们是『乱』臣贼子。看爷爷平了你们,诛灭你的九族。” 田胜手持天子节杖约束北军,令北军不得攻打长乐宫,长乐宫卫因为出于劣势,也不主动出击,一切按照田蚡所想的僵在当地。而那位酷吏中尉早已被田胜安排的亲信架了开去,软禁起来。中尉只是代皇帝统领北军,如果天子或者天子使臣出面,中尉即被暂时夺了军权。 长秋殿,一个兵士急匆匆地迈步入殿,也顾不了那么多规矩,跪下就道:“太皇太后,叛军传来谈判条件。”窦太后怒道:“谈什么谈!『乱』臣贼子如何配与哀家谈条件。”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五章 长乐之围(上) 孝景皇帝后三年,春三月辛亥,戌时中刻 长乐之围已近一个时辰,双方军士仍是互相攻讦谩骂不已,也已经暴发一些零星的冲突。 未央宫,皇后殿 王太后一脸沉重,在殿内走走停停。未央宫卫已经封锁全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未央宫。长乐宫那边究竟发生了,在兵士之间传得已是沸沸扬扬,但普通宫女内侍以及后宫姬妾都还蒙在鼓里。 王太后知道此事只宜快,不宜慢,日久生变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长乐宫外,田胜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次派人送进去谈判书,北军的兵士对此一无所知,仍是在那起劲地勤王护驾,口头上讨伐『乱』臣贼子。 长秋殿内,窦太后脸『色』铁青,叛军传进来的谈判书,她已经让内侍读了。内侍读完的时候面『色』已是蜡黄,差点『尿』在裤裆里。 里面说:“太皇太后春秋已高,辅佐二帝数十载,劳苦功高。值此功高年迈之际,理应奉养天年,归政于皇帝,含饴弄孙,尽享天伦。” 窦太后此时似乎已经有点明白了过来,这次北军『逼』宫可能只是针对她而来。『逼』她归政于皇帝的可能正是皇帝本人,怪不得未央宫会封闭长乐与未央之间所有的阁道,坚壁不出;又怪不得一向忠于皇帝的宁成会带着三四万北军南下威『逼』长乐。 窦太后唤过程不识,黯然道:“你登上高台,去看看未央宫方向情势如何。”程不识依言而去,片刻之后脸『色』惨白地回来,颤声道:“回太皇太后,未央宫方向,安静、安静如往昔。”显然程不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叛军只围长乐,不困未央,这只能说明叛军其实并非叛军,而是未央宫指使而来。 未央所代表的就是皇帝或者王太后,随便其中任何一人主使,今夜之事都是如天大事。程不识此时也有些惊慌了,若是『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他绝对不惧,誓要与长乐宫共存亡,可现在情势陡转,竟成了东宫与西宫之间的生死搏斗。 他作为臣子,显然一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半晌,窦太后长叹一声,道:“程将军,你有何看法阿。”程不识颤声道:“回太皇太后,臣,臣不知。”窦太后叹道:“是啊,你怎么能知道呢,连我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阿。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狗,它怎么就变成狼了呢。” 此时在未央宫内,也正有一人登上高台,此人眼望着长乐宫方向星星点点的火把,听着随风而来,隐隐约约的马嘶人喊声,良久,在黑夜中长叹了一口气。返身下台而去。 这人疾步穿过重重宫殿,所到之处,宫女内侍纷纷跪地请安。穿过长长的甬道,这人走进了皇后殿内,宫女们正要通报,此人手一压,让她们噤声。 王太后听到脚步声,回转头来,本能地一颤道:“彻儿,你怎么来了。”此人正是刘彻。 刘彻道:“母亲安好。”王太后心虚,不敢看刘彻脸『色』,回转身子道:“好,一切都好。”刘彻道:“儿子不知道母亲为何要这么做。”王太后惊道:“什么?”刘彻道:“为何今晚要特地叫一个美貌的宫女去侍寝,为何又说今晚东宫传旨不用过去请安。” 王太后努力压制心头的慌『乱』,道:“你是天子,天底下的美貌女子尽是你的。有什么好奇怪的,东宫宣的旨意,我只是告诉你而已,我哪知道为什么。” 刘彻冷笑道:“母后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阿,什么事情都想瞒着我。”王太后转身怒道:“你什么意思。”刘彻道:“母后不必恼怒,今晚这事,若是能如母后所愿,儿子便恭喜母后,若是不能如母后所愿,那儿子也无可奈何了。” 王太后惊怒交集道:“你什么意思,哀家有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刘彻道:“长乐宫究竟出了什么事,母后只怕比我清楚。”王太后怒道:“哀家不清楚!” 刘彻冷然道:“发兵围长乐,母后原来不知情?”王太后闻言浑身一颤,默然半晌,滴泪长叹道:“彻儿,娘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刘彻道:“儿子知道。”王太后原以为刘彻定然要驳斥他一通,不料刘彻却口气和缓地说他知道,当下惊异道:“彻儿,你什么意思。” 刘彻冷笑了一下,道:“母后,你也太小看皇祖母了,她这么多年,在宫闱之中『摸』爬滚打,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就凭你与两个不成器的舅舅也想扳倒她?你以为一支北军就能把她难住?若是这样,她这些年不是白过了吗。” 王太后眼中泛泪,道:“彻儿,母亲也全都是为了你,这才冒然行动,你舅舅又眼看要被她下狱,母亲实在是害怕你将来在她手上过不了好日子,才冒险出此一着。” 刘彻道:“那母亲为何不告诉我?”王太后道:“母亲原是怕你年纪小,承受不了这些。”刘彻道:“母可想过没有,此事若是败了,会有多大牵累。”王太后默然无语。刘彻道:“莫说舅舅要被杀,就是你和我也不会好过。” 王太后仍是默然,殿内沉寂非常。 良久,刘彻长叹一声,道:“酉时初,舅舅去北营调兵的时候,我已经严令长安四城门卫戍不得擅动,九卿也已被我节制。” 王太后瞪大眼睛,好像听不懂刘彻说的话。 刘彻又道:“酉时中,我派人持玺,前去号令北军其余五万人马整装待发,听我调遣; 未央宫卫,在舅舅之后我也追加了旨意,封锁未央长乐之间的阁道,紧闭长秋等四门。 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以及窦氏列侯,已被五千北军及廷尉所部软禁在府邸。” 王太后当下听红了眼睛,又惊又喜,上前猛摇着刘彻的肩膀道:“彻儿,彻儿,这是真的吗,这都是真的吗。”刘彻脸『色』青灰,叹道:“是。” 王太后瞬间狂喜,仰面哈哈大笑出声,道:“好,好,好儿子,好儿子,不愧是为娘的好儿子,先帝最得意的子孙。好,哈哈,哈哈哈,高祖的子孙。娘生你的时候就说你是高皇帝托梦,果然有高皇帝的样子,哈哈,好,你怎么会甘心听她一个瞎老太太差遣,好!哈哈哈。” 王太后几乎已近歇斯底里,她万没有想到刘彻已经悄然『插』手其中。她倒也不想想,若不是皇帝站在她这一边,暗中出手,就凭田蚡这点匹夫之勇和这点谋略,能把长乐宫围得和个铁桶似的?窦太后能一下子就坐困围城? 这么久了,九卿衙门,长安四城门守卫没有一个前来搅和,三公列侯半个也没出现,长安大街上连个家丁的身影都没有。 刘彻看着几乎发狂的王太后,冷冷道:“若此事成了,还请母后不要为难皇祖母。”王太后笑道:“这是自然,她再怎么说也是哀家的婆婆。只要她愿意安居未央宫,从此不再指手画脚,我又何必与一个瞎老太太过不去。”顿了顿,王太后又道:“彻儿,你舅舅知道不知道。” 刘彻道:“没有,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母后你也不要说。”王太后闻言细细一想,脸『色』立转惨白。刘彻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若是此事败了,田蚡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就是挡箭牌和替死鬼,而且死得心甘情愿,凛然大义。因为他直到死,都还会认为他那个宝贝外甥刘彻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 王太后生平第一次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极为陌生,似乎根本不是她天天呼唤的那个彘儿和彻儿。 ----------------------- 第二更,谢票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五章 长乐之围(中) 戌时末 夜已渐渐深沉,整座长安城除了长乐宫方向之外,都呈现出一片异样的沉静。所有的人家,上至公侯,下至平民,俱都紧闭大门。加之汉代禁止夜行,白日喧嚣热闹的大街上也已是空无一人。 人心趋利避害,眼前有利就削尖脑袋去钻,一旦察觉风头不对,又立刻头退身退,置身事外。平日里位高权重的公卿,此时因为对局势把握不住,又没有接到明确的旨意,是以个个聚集家丁武士,据守府邸,相机而动。 能够有所作为的也都已被刘彻调北军及廷尉所部兵丁软禁。 只是海网捞鱼,总会有一两个疏漏,若是那鱼儿本来就机灵,大网张开之前,就已逃之夭夭,那再大的网也无济于事。 长安城东,黑沉沉的一条小巷之中,狗吠声急,一群甲胄在身之人穿巷疾速前行,他们不走大街,专穿后巷。除了脚步声以及甲胄轻微的嚓嚓声之外,再听不到任何人声。汉代禁止夜行, 这列疾行之人,为首的乃是一位中年长须男子,头束高冠,腰佩长剑。因为长途的疾行,额头上已经冒出大滴的汗珠,冠斜带松,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一行人直奔长安城南,霸城门而去。 亥时初 长安城东南,霸城门,城门早已关闭多时。黑夜中,凭着火把的光亮,守城的士卒望见一行人正在疾速靠近,连忙高声喝道:“来者何人,城门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城。” 为首的中年人以大袖拂去额上大汗,沉声道:“噤声,我乃大将军魏其侯,有紧急公务,要见霸城门校尉。” 长安城四方十二门,置十二城门校尉,下辖十二城门司马,十二城门侯。门侯主管城门启闭时刻,校尉作为军职,统领城门卫戍。 城上士卒自然知道魏其侯的大名,当下也不敢再呵斥,其中一人已经跑去进署衙通报城门校尉。霸城门校尉署衙由一片颇为气派的楼阁连成,规模不输其他九卿署衙。 片刻,士卒出来道:“校尉大人说了,此时不方便见大将军,大将军有什么公务,还请明日再来。”魏其闻言也不生气,仍是沉着脸道:“你去跟他说,老夫有旨意要宣。” 士卒赶忙又跑了进去,不一会,霸城门校尉王烈出迎,见了魏其侯拱手下拜,道:“霸城门校尉王烈见过大将军。” 窦婴道:“王校尉好大的架子阿,老夫请你请不动,非要听到有旨意才肯『露』面,当年随着老夫平『乱』之时,老夫倒没瞧出来你是如此忠于天子之人。” 孝景皇帝前三年,吴楚叛『乱』的时候,窦婴以大将军职镇守荥阳,这霸城门校尉王烈当时就是他手底下的一名亲兵。因此,窦婴算是他的老上司。 王烈赶忙又拜道:“非是属下怠慢大将军,实是属下今夜有令在身,不便见客。且大将军深夜来此,若没有诏命在身,属下也不敢随便就让大将军进校尉署衙。” 窦婴冷哼了一声,道:“好,你既不念旧情,老夫也懒得再跟你罗嗦,你我先进署衙,老夫宣完旨意,马上就走。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自去做你的天子校尉。” 王烈为窦婴属下日久,且窦婴一直位高权重,又隐然为窦氏外戚的首领人物,积威极深。在军旅之中待过的人都知道,老上司和老部下的关系极难改变和割断。景帝年间,太尉周亚夫虽然交出军权多年,但是以布衣之身,也几乎可以说是在军中一呼百应,风光无两。许多掌兵的将军,当年不过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亲兵,小跟班而已。 窦婴的情况也差不多,因此王烈听窦婴这么说,当下便有些惶恐。他作为窦婴的老属下,这些年的职位晋迁如此之快,从一个小小的亲兵,十几年间就做到了秩比两千石的城门校尉,其中自然不能说没有窦婴的原因在。 王烈赶忙重重拜下,道:“属下该死,怠慢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窦婴面不改『色』,道:“免了,你还愿意看老夫几分薄面,可见还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进去吧,老夫要宣旨了。” 王烈再不敢怠慢,在前领着窦婴往里走,转头看见窦婴身后的几十名甲胄之士,脸『露』难『色』,道:“大将军,这些人,恐怕不宜随同进去。”窦婴闻言厉声喝道:“大胆,老夫乃是为宣天子旨意而来,尔何敢逐我护卫乎!” 王烈见窦婴盛怒,加之天子护卫也确实不能斥退,便不敢再多违拗,嘱咐了城门士卒几句,领着窦婴往署衙内走去。 到了署衙大堂,窦婴环顾四周围立的城门士卒,道:“此乃上谕,无关人等,皆退下。”众士卒闻言都看向王烈,王烈踌躇半晌,道:“大将军,非是属下故意冲撞大将军,此乃朝廷规矩,属下不敢因私废公,还请大将军体谅。” 窦婴怒道:“王烈,老夫说的话你不听是吗?”王烈躬身道:“恕难从命。”窦婴怒极反笑,道:“好,王校尉,你翅膀硬了,便不把老夫这个不带兵的大将军放在眼里。如此,就休怪老夫与你恩断义绝。” 窦婴也不再多言,展开绢帛,道:“上谕。”王烈赶忙跪下道:“臣王烈。”窦婴道:“上谕,急令霸城门校尉王烈,即刻点起所部城门戍卫兵马,交由大将军窦婴接掌,不得稍误。” 王烈闻言,略微一迟疑,先谢恩,而后站起身来道:“大将军,天子黄昏之前,已有诏谕,令我等约束所部兵马,不得擅动。怎么会这么快就又下旨意。” 窦婴道:“怎么,你怀疑旨意有假吗?”王烈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奇怪,还请大将军把旨意拿给属下过目,若是确实无误,属下立刻交出手中兵马,由大将军掌管。” 窦婴怒道:“王烈你什么意思?”王烈道:“属下只是想确认一下,若有冲撞大将军之处,还请大将军恕罪。”窦婴闻言,脸『色』陡转铁青,王烈虽目视地下,看起来却也是打定了主意不退让。 良久,窦婴朗声笑道:“好,王校尉果然是忠于皇上,老夫佩服。算了,你冲撞老夫,老夫也不计较。王校尉拿过去看吧,看完了自然就一切都清楚了。” 王烈松了一口气,谢道:“谢大将军体恤。”说着,上前躬身就要接上谕。 窦婴嘴角微微牵动,双手平举上谕,王烈躬身正要接过,窦婴陡然后撤,暴喝一声:“斩!” 窦婴身后的两个武士迅即手起刀落,王烈还未反应过来,王首级已被砍落在地,鲜血急喷而出,溅了窦婴一身。 旁边城门士卒见此急变,纷纷发一身喊,持兵而上,窦婴带来的武士立时纷纷抽出兵器,眼见就要杀起来。 窦婴满身血污,站立中央,大声喝道:“住手!” 众人被他一喝,皆都滞了一滞。只见窦婴满身血红,神『色』青厉,双目暴瞪,手按腰间长剑。窦婴是做过大将军之人,自然有一股旁人无法匹敌的威势,加之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双目圆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杀神,这些普通兵士哪见过如此威势,因此俱都停了下来。 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大将军一怒,也是势不可挡,先声夺人。 窦婴紧接着厉喝道:“王烈不遵上谕,僭越犯上,意图谋反,已被我依皇命格杀。若再有人与他同党,即视同谋逆,本将得先斩后奏,诛尽三族!” 刚才还脸『色』狰狞的城门卫戍,皆被窦婴威势吓住。而且王烈一死,这些人就是群龙无首,加上他们根本就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窦婴以皇命为自己加持,这些普通的城门卫又有几个有胆量和他去对抗。 片刻,城门卫中已有一人放下手中兵器。兵器当啷落地之声,如巨木撞颓墙,其余门卫的心理防线立时土崩瓦解,纷纷效法,抛下手中兵器。为首的一个城门卫跪下道:“属下愿效忠皇上,听命大将军。”余下众人也赶忙都跪下,道:“属下愿听命大将军。” 窦婴闻言,心中万斤的石头终于落地。当下也不迟疑,喝道:“传本大将军令,尽起霸城门守卫,调集本门所有车马,随本将杀奔长乐宫,平定叛『乱』,护太皇太后驾。今夜所有救驾之人,为将者封侯,士卒黄金百斤,爵一级!” ----------------------- 第一更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五章 长乐之围(下) 九卿之首,太常,南皮侯窦彭祖此时正坐困南皮侯府,来回踱步,焦虑异常。黄昏时分,天子诏命后面跟着数百北军及廷尉部属,将南皮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武士道:“皇上有令,南皮侯府上下,擅自出入者,斩。” 全府的妻妾女眷都被南皮侯安置到了后院,只剩下他和他的几个儿子,以及一些无用的下人留在前宅。府内的家丁当然早已被缴了械,尽数关了起来。 此时的窦彭祖已经『乱』了方寸,他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要包围他的府邸,若说要抓人,却又不是,只是让他这么着出去不得。窦彭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来软禁他的,而软禁他的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图谋。他只是不知道,这个更大图谋对准的究竟是谁。 窦彭祖被困了将近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暴躁不堪,他屡次对着围在府门外的兵丁大声询问,可是那些人就跟泥塑的偶人一样根本就不搭理他。 窦彭祖正无可奈何,垂头叹气之时,门外远远地传来喝令之声,瞬时,刚才还安静如常的府门外响起了震天的喊杀之声。窦彭祖初时大惊,转而又强自镇定下来,他毕竟是身为九卿之首的汉廷重臣,好歹也见过些场面。此时眼见着局势变糟,他倒反而不似先前一般暴躁不安。 是生是死,都随他去了,既然天子要诛杀他,窦彭祖也觉得没什么好惧怕的,惧怕也没有用。当下,窦彭祖整了整衣冠,昂首迈步出门,端坐主厅榻席之上。他的几个儿子却尽是鼠辈,纷纷惊叫道:“父亲,你做什么!”虽然口中叫唤,身子却是越来越往后缩,最后居然转头扔下父亲,跑进内宅,看样子是打算和女眷待在一起了。 外面厮杀了半日,窦彭祖微闭双目,一脸沉重地跪坐在榻席上。陡然,一群满脸血污的兵士喊叫着冲进主厅而来。窦彭祖微启双目道:“老夫在此,动手吧。” 闻言,一个兵士疾步走过来,却不是举刀,而是抱拳跪下,道:“可是太常窦大人。”窦彭祖一脸讶异之『色』,道:“正是老夫。”那个兵士赶忙道:“请大人速随我去见一个人。” 窦彭祖道:“谁?”兵士道:“他不肯说,我们也不知道,大将军命他率八百城门卫前来解大人的围。”窦彭祖赶忙起身,道:“大将军?谁是大将军?”兵士道:“魏其侯爷。” 窦彭祖脸『色』瞬间转喜道:“是大哥?好,好,老夫这就随你去。”他此时也顾不得怀疑来人的身分,反正要杀早就可以杀了,何必还要编个谎话来骗他。 窦彭祖随着兵士快步走到前院。平时遍植佳树,清淡典雅的前庭,此时已是血污一片,两列兵士高举火把站立两旁,府门前一个身着甲胄,面容俊秀的年轻人手按佩剑,昂然站立当地。 窦彭祖上下仔细打量了半晌,觉得此人看着眼熟,但是一时又想不出来名字。那位俊秀的年轻人看着窦彭祖的神『色』,哈哈一笑道:“侯爷,算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 窦彭祖闻言再费力一想,突然忆起那个当年在未央宫前殿上文采飞扬,艺压百官的少年来。只是事隔三年,他的面容已经有些改变,加上甲胄在身,窦彭祖一时有些认不出来。 窦彭祖当下朗声笑道:“哈哈,原来是长沙小王爷阿。老夫多谢小王爷搭救。” 这个身着甲胄,渊停岳峙之人正是刘平。 刘平先见一礼,而后收敛颜『色』,道:“太常大人,今夜事况紧急。”当下低声将北军围长乐之事,大致告知了窦彭祖,窦彭祖闻言自是大惊。 刘平又道:“请太常大人,立刻赶往太常寺,调集太常寺所有衙署兵丁。另外,持太皇太后诏命,调集九卿所属兵丁,有不从者,就地格杀。一旦聚集九卿所属部众,即率军速往长乐宫。” 窦彭祖神『色』一紧,道:“臣遵命。”刘平又道:“大人保重。” 说罢二人匆匆别过。窦彭祖急领数百兵丁以及百余家丁策马往太常寺而去。 刘平此时也已翻身上马,昂然坐定马背,挥鞭一指,喝道:“速往北军大营。” 至此,田蚡与田胜出面主导的一场『逼』宫大戏,情势已然急转直下,如脱缰野马一般,冲撞着大汉刚刚繁华富贵起来的前景,也冲撞着天下臣民一甲子以来所享有的太平。 而此时,围困长乐的北军亦已开始攻打长乐四门。 长乐宫外,三万北军在丧失了耐心的田胜召领下,开始以巨木撞击长乐宫四门。互相谩骂了数个时辰的双方到底失去了耐心和克制,终于刀兵相见,大打出手。 加上飞骑回报田胜,东面三城门卫戍万余人已经朝长乐宫扑来,田胜用脚想也知道这些人是与他为敌而来。因此当下再也不管田蚡如何交待,直接下令攻打四门,若是能够赶在腹背受敌之前,将长乐攻破,抓住窦太后,不怕到时候敌军不退。 刚开始的时候,田胜还未丧失理智,一切依照田蚡的命令而行,此时却因为情势急转直下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北军在他手上,若是再多熬一些时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到时候听不听他的都很难说。 好在长乐宫历经六十年来不时修缮,宫墙高大厚实,宫门坚固异常。门内的长乐宫卫拼死以各种坚固之物阻挡在宫门内。一时倒也还撑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不少北军兵丁攀墙而入,一万余人的长乐宫卫分守四面,占据高出,箭矢刀剑齐发,尽力围堵,一时双方呈拉锯状态。 北军虽然人多,但是长乐宫卫自知处死地,无路可退,且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在平『乱』,因此士气高涨。长乐宫斗到后来,连内侍都已纷纷加入战团,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内侍,打杀起来倒也凶狠得紧。 就撑得这么一段时间,窦婴已然率领三门城卫逾万人到了长乐宫前,双方刚一接触,立刻刀兵相见,瞬间已是伏尸满地。长乐宫卫见有强援来到,士气大涨,当下也不再一味退守,纷纷占据宫阙等高处,箭矢如雨而下。 北军腹背受敌,田胜居中调度,两面对敌,赖北军将士训练有素,倒也勉力撑了下来。杀到现在,其实三方都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要杀,究竟杀对了还是杀错了,只是都知道今夜如果不是踏着别人的尸体走出去,就该别人踏着自己的身体走出去。 而且三方都认为自己是在戮力杀贼,起码军心都还未动摇。北军这些年势力坐大,早已不把南军放在眼里,因此虽然田胜只以假言欺之,却都还认为自己是天子理所当然的护卫,杀得起劲。 正胶着间,过不多时,太常窦彭祖率着九卿衙署兵丁数千人以及窦氏列侯诸官手下的家丁数千人,合计约万人,也杀到了,至此情势已经有些不可控制,三方都杀红了眼,窦彭祖也不多言,直接喝令兵丁投入战争。 虽然这些署衙兵丁并不如正规军一样训练有素,但毕竟算是生力军,三方合起来将近四万人,又呈现合围之势,北军三面受敌,因此情势立刻转为有利于长乐宫方向。加之城门卫乃是以窦婴这样有大战经验的大将指挥,进攻防守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北军却只是一个勇夫田胜在那主持调度,虽然北军其余的中层军官也颇有谋略,奈何互相之间没有办法协作,只能各自为战。 杀了片刻,北军渐渐已呈现不支之势,慢慢往中间收缩。到此时北军经过三方面的攻击,颓势已现。由于被合围,退无可退,进又无可进,当下军心开始动摇,登时谣言四起。 正在此时,窦婴身着重甲,登临战车,高喊道:“田胜逆贼,你用假节杖调遣北军,挟持皇上,威『逼』长乐宫,大逆不道,还不速速束手伏诛!”,他这一喊,旁边的城门卫也都开始喊道:“田胜逆贼,你拿的是假节杖!”有些口德不好的已经开始问候田胜的祖宗,又骂道:“田胜你拿支烧火棍也想造反!” 听城门卫这方这么一发喊,北军果然就有很多人回头去望田胜手中的节杖。此时纯赤『色』的节杖仍在田胜手中握着,田胜见北军众人回望,心下大惊,知道这些人已经开始怀疑。若是不能稳住北军军心,让他们相信这是货真价实的节杖,那今天就死无葬身之地。要知道两军搏杀,尤其是势均力敌之时,拼到最后就是比士气,比军心。 士气军心一旦松懈动摇,便如黄河决口,一发而不可收拾,所谓兵败如山倒是也。 说起来,天子节杖也就一些地位比较高的将官见过,其它的人也只知道大致是个什么模样,应该是纯赤『色』什么的,说见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田胜当下喊道:“窦婴逆贼,太皇太后是你的族亲,历来待你不薄,你居然串通叛臣,要置太皇太后于死地。想必是在记恨她老人家当年革除你门籍之事吧!” 他这一喊,北军的人又有几分信了他,窦婴当年因为反对立梁王为皇太子而得罪窦太后,窦太后一怒之下把他赶出了窦家门籍,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窦婴也不和他纠缠,又喊道:“田胜逆贼,你以假节杖调遣汉军,还不幡然悔悟,只等着下狱族诛吧!”城门卫与窦彭祖的手下众人随即鼓噪。 田胜终究是个勇夫,再也沉不住气,回喊道:“窦婴老贼,你看清楚了,这不是天子节杖是什么?!”主帅之间拼吵,手下兵丁倒缓和了下来。 正自吵嚷间,一直安静得有些诡秘的未央宫方向突然人声大作,马嘶人叫,地面震动,正是未央宫卫出动。包括长乐宫卫,三城门卫,还有北军皆都不知祸福,这半天打下来,众人已经完全分不清楚谁该是敌,谁该是友。 一时之间,形势僵在当地,三方都暂停了打斗,眼望着未央宫卫到了跟前。忽然,未央宫卫尽都往两旁散开,一驾宫驾驶了出来,停稳在当地。 一人从车中走了出来,昂然站在车首,道:“不是。” ---------------------------------------------------- 今日第二更,请大家对这一章多提意见,恩,然后继续支持 看的人多,压力也大阿,更新也慢,主要是想写好。 另外,回答一下为什么每天到了晚上就不能回答留言。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们的白天是我的晚上,时区刚好相对, 而我又喜欢睡懒觉,因此。。。。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六章 纾困解难(上)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炸雷,震得众人尤其是北军数万周身血污,精疲力尽的将士心神欲裂。 暮春的长安城,微风轻扬,带了三分杨柳气息,温婉轻柔地穿街过巷。到了长乐宫前却似乎被此地的杀气所感染,立时撕却温柔面纱,裹挟着阵阵杀伐之意从众人身旁拂卷而过,惹起一身寒战。 片刻如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呆立的将军中有一人丢下手中兵器,惨然下跪,伏首拜道:“皇上!”,话音里带着恐惧与求助。如催枯拉朽,又如大河决堤,瞬间众人哗啦啦一片跟着皆都跪了下去,拜道:“皇上!” 众人皆拜了下去,兀自站立之人就显得扎眼得很。宫墙前,田胜手持节杖,双目圆瞪,满脸死灰,跨坐马上,望向刘彻; 窦婴重甲在身,登临战车,手持长剑,脸上血污泥污一片,染血的长须微微拂动,脸『色』凝重,半晌跪下道:“皇上。” 整个长乐宫外适才还如修罗地狱场,杀声震天,此时却已是鸦雀无声,沉静如佛之寂灭。 刘彻长叹一声,道:“田胜,束手吧。”田胜置若罔闻,兀自跨坐马上,双眼望向刘彻,似不相信,又似相信。脸上不见喜怒,也不见惊惧。 此时,长乐宫阙上传来一句苍老而无情感的声音,“皇上来了。”,一列武士挡在宫阙最前方,武士身后,一个老『妇』手拄玄黑螭首长杖,雪白的头发挽起一个垂云髻,银丝微微散『乱』,随风轻舞,面『色』平淡。正是窦太后由侍从搀扶着登临长乐宫阙。 底下跪拜的众人顿时纷纷震动,北军是真正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肝胆欲裂,而其余三方却是在庆幸,好歹窦太后尚且安然无恙。 刘彻远远拜倒:“孙儿拜见皇祖母,孙儿来迟,祖母恕罪。” 窦太后面无表情,道:“你来了就好。”半晌,都是没人说话。 刘彻立起身来,长叹一声,道:“皇祖母想如何处理?” 窦太后默然不语,片刻,道:“都退了吧。” 刘彻躬身道:“遵皇祖母命。” 转而面无表情,沉声对底下跪拜的数万将士,道:“太皇太后口谕,朕诏命,北军士卒以上,所有有职者,就地格杀,不赦。其余皆不咎。未央,长乐将官暂掌北军,即刻归营。” “将田胜拘押,下廷尉论罪。赏长乐宫卫爵一级。清平,宣平,霸城三城门卫由魏其侯暂时节制,速速回戍东城门。其余所有士卒兵丁,立回所部。” 说完,又转身对窦太后远拜,朗声道:“皇祖母可觉处分得当?”窦太后仍是面无表情,道:“好。” 底下跪着的北军士卒闻言,心中顿时巨石落地,长出大气,几乎想雀跃而起。当下再也不敢再多想什么,为了保住『性』命,纷纷群起击杀北军为将为官之人,只可怜这些人拚杀了半天,最后却皆都死在自己人手里。 田胜也已被人从马上揪了下来,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而后,北军在两宫将官的统领下慢慢归营。众人仍是保持警惕,等北军尽数离开之后,窦婴才遥遥拜了刘彻与窦太后一下,回身喝道:“回戍。”窦彭祖也收拢底下兵丁家丁依次回所属衙署。 只有长乐宫卫和未央宫卫都还没有动,留在当地。 长乐宫四周四五万人,慢慢退却,足足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些将士都觉得今晚似乎做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大梦,不知何所为,何所往,何所归。 等众人都退走,已是子时初。喧嚣了一个晚上的长乐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留下未央宫卫和长乐宫卫对视当场。刘彻和窦太后也都还在原地,全然不顾夜凉风起。 良久,窦太后道:“皇帝回去吧,明日还要朝议。”其神『色』淡定得就像长乐宫墙之外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安静,那一场拼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刘彻默然,道:“皇祖母恕罪。”说完一躬身,退回车内去了。卫尉李广拜完窦太后之后,转身喝令未央宫卫原路返回。窦太后等未央宫卫全都走了,轻声对程不识道:“收兵吧。” 转身又对远处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道:“你随哀家去长秋殿吧。”男子微一躬身,随在窦太后身后,正是刘平。 长秋殿内,虽然已是夜深时分,却仍是灯火通明,内侍宫女侍立两旁。窦太后斜倚榻上,她是六十多岁之人,年老体弱,这么一晚的折腾几乎已经快要把她累倒。 殿下左右分别跪坐着程不识和刘平。 程不识先开口问道:“臣有一事不明,请太皇太后明示。”窦太后道:“讲吧。”程不识道:“为何太皇太后不做主,要交给皇上。”程不识此时已经认为此事可能是由刘彻主使而为,因此言语之下对刘彻已经不放心。 窦太后默然半晌,开口道:“底下这些人究竟会听谁的?”程不识闻言一惊,才忽然觉得刚才刘彻来了以后的情势可能比四军混战还要来得凶险。 刘彻带来的万余未央宫卫,如果往正面想,可以说是以天子身份来平『乱』的,可如果反过去想,这万余人也可瞬间听从刘彻的号令,倒戈变成攻打东宫的生力军。 若是适才窦太后公然斥责刘彻,怒言对刘彻的怀疑,让原本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原委的众军清楚明白地知道这可能是东西两宫之间的生死斗。把东宫和刘彻根本对立起来,把刘彻『逼』到无处可退,那所有在场的人到时候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攻东宫,要么杀皇帝,谁也别想有什么折中的做法,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此一来,非但冲突再次爆发,而且因为脸皮已经撕破,互相之间更不可能再有顾忌,自然是全力施为,调集一切可能调集的人马,到时可能整座长安城都要陷于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无论最后谁赢了,或者干脆两败俱伤,对于朝局以及国本都是巨大的创痛。到时候就不只长安震动,可能天下都要震动。作为窦太后这样的人,她自然不愿意看到江山社稷动摇,刘彻也绝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还要提防有人渔翁得利。 因此两位心机深沉,所谋为天下之人,迫于眼前的时势,俱都很明智地各自退让一步,这一点上,窦太后和刘彻是有默契的。 智者能人之间,即使为敌,也往往会有默契存在,为了更大的利益,可能都会暂时退让。不似乡间匹夫一样,一味地挑衅对方,非要杀到两个人都躺在棺材板上,断腿断脚才算完。 刘彻之所以决定以平『乱』的名义出现而不是追加兵力继续『逼』宫,其中有一个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便是刘平。 要知道,即便在长乐宫的三万北军全部覆灭,只要刘彻下狠心,把整装待发的其余五万北军调集到长乐宫下,那窦婴和窦彭祖率领的这一群疲弱之兵,哪里还能敌得过。 因此,窦太后和刘平最重视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些北军,而是按而未发的其余五万北军。这些北军若是听刘彻的调遣,杀到长乐宫来,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一途。 是以,刘平冒大险,先解了窦彭祖之围,令长乐宫的局势能够稍微稳定,不至于瞬间变天。而后即率领手下其余士卒直奔北军大营,务必要抢在北军出营之前将其节制住。 一阵急行,一路之上都没有碰到南下的北军士卒,刘平慢慢地也稍微放了些心。等刘平率众到了北军大营之外,远远地望见北军方向没有什么异动,可见来得还不算晚。 北军大营守卫见得数百人靠近大营,自然是大为紧张,一边呵斥,一边齐齐出营,其中已有一人飞奔而去通报中丞。今晚已经来了两批人,这些守卫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刘平翻身下马,稳步上前,张口即道:“太皇太后诏命,中尉接旨。”守卫的士卒此时已经不轻易相信来人,便问道:“你是谁,有何凭证。” 刘平也不耐烦和他多罗嗦,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一方印玺,喝道:“太皇太后诏书,东宫印玺在此,尔等速令中尉接旨,否则以抗旨论处”。 当下守卫的士卒也不敢再强硬,其中一个道:“中尉受天子诏命,率军护驾,此时不在营内。”刘平已经猜到中尉此时九成不在,这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前文已说过,宁成此人只认准皇帝一人,窦太后又素来嫌弃他。此前已有田胜以天子名义前来调兵,后又有刘彻使节持玺,号令全军整装听命。此时若是再以窦太后的名义而来,所宣旨意和皇帝命令只要稍有抵触,这个宁成可能就不会照办。 因此,刘平心下又放了几分心,喝道:“如此,让中丞及校尉来接旨,速去。” 片刻之后,中丞及北军几个校尉赶到了北营门外,跪下听宣,刘平朗声读完窦太后的旨意。 这一道旨意声『色』俱厉,倒也并不要求北军发兵,这一点窦太后是比较明智的,她只严旨喝令北军不得出营,任何人没有两宫并发的旨意不得发兵。窦太后这一道旨意实是考虑到情势之后才下的决定。 若是调北军出营,首先调不调得动就说不定,再者,若是未央已经先有旨意调北军兵,二旨冲突之下,北军究竟听命于谁,也很难确定。若是等出了营又『乱』起来,那就不可约束了。因此,窦太后反其道而行,下旨北军不得出营,这和田蚡处理未央宫卫几乎可以说是类似。 北军众人自然是乐得置身事外,既然太皇太后严旨不让出兵,那就干脆不出兵,到时候自然也是谁也怪罪不了。如果两宫旨意并发,北军再出兵,那就绝对再无后顾之忧。 亥时中,也就是长乐混战开始的之时,皇帝使节果然就到了北军大营之外,手持皇帝诏命和印玺,要求调五万北军出营。北军中丞和校尉毕恭毕敬地接过旨意,回身说要去点兵。 可等中丞和校尉一进了大营,北军大营之门便立即关闭,坚壁不出。任使者在外面如何喝骂威胁,北军众将士都只当耳旁风。 至此,刘平已将北军其余部众稳住。 窦太后在刘平之外,又趁『乱』以一只飞骑,从隐蔽处杀出长乐宫。怀揣甘泉宫卫的调兵虎符以及东宫诏命,经由窦婴控制的东三门飞奔出长安城。先调长安城外騊马余、橐泉、大宛、果马等四御厩车马,而后疾赴甘泉山,令甘泉宫卫尉发兵救驾。不过这一着并不能救急,甘泉宫去长安二百余里,等甘泉卫尉发兵到了,也该次日了。显然窦太后也做好了长期的打算。 刘彻听使者回报说北军紧闭营门不出,当下也有些着了慌。他如果不能调动北军,又不能立刻攻下长乐宫的话,时间拖得越长就对东宫越有利。 此时大汉朝几乎所有的虎符都还握在窦太后手中。如果时间拖下去,让窦太后腾出手来,派兵杀出重围,一道道虎符地去发兵,到时候别说其余九城门卫会首先回扑,就是城外甘泉宫的数万宫卫也将急赴长安。对于需要虎符才能调动的军队而言,一直都是认符不认人,连皇帝也不例外。 到时候局面可以说就要完全不可收拾。因此,刘彻急速思量了片刻,立时起身,喝道:“李广何在?” ---------------------------------- 多收藏,多推荐,谢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六章 纾困解难(中) ------------------------------------------ 明日封面推荐,谢大家支持 ------------------------------------------ 片刻之后,李广即被内侍带着从麒麟殿赶到宣室殿来。李广也不敢问为何之前皇上要将他软禁在麒麟殿内,跪在殿下,等着刘彻发话。 刘彻道:“李将军,朕的调遣你可听?”李广赶忙躬身道:“皇上圣命,臣无所不从。”刘彻点头道:“好,你立刻传令,调集未央宫卫,随朕赶赴长乐,平定叛『乱』。”虽然刘彻没有调未央宫卫的虎符在手,可是李广却也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加之刘彻是以天子身份平『乱』,因此李广也不敢拘泥这些规矩,当下拜伏道:“臣遵命。” 刘彻正在未央宫号令调度之时,王太后已经听到了风声,当下魂不守舍地惊惶而来。王太后奔到殿内,疾疾喝退内侍。哑着嗓子,颤声道:“彻儿,彻儿,你想干什么?阿?你想干什么?!”刘彻看了一样王太后,平静道:“母后不必惊惶,请安坐殿内,等儿子平『乱』之后,再来请安。” 王太后红着眼睛,咬牙怒道:“你平谁?你平谁?!你难道要平我,平你的亲舅舅吗?”刘彻道:“母后不要再糊涂了,田蚡田胜只是叛臣,朕和他们叛『乱』没有关系,母后和他们也没有关系。此事是他们二人意图谋反。” 王太后听了,惊骇莫名,呆立当地,转而哭道:“彻儿,你不能啊。你不能为了咱们,把你两个舅舅至于死地。他们还不是为了你吗?阿?”刘彻冷然道:“母后还是要认清时势,此事已『露』败相,儿子若是不及时作为,可能不只他们两个要死而已。” 王太后急道:“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还有胜算,还有。你可以发上谕,你可以集结死囚,你可以调集平民,你可以让未央宫卫听你的。你能打得过的呀。”刘彻道:“因为我们一家,而连累长安城内百姓,连累天下臣民,朕做不了。母后不要说了,朕意已定,母后先请回宫。” 王太后说的这个,其实刘彻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如果做到这一步,可能就只能称为负隅顽抗,即便再厮杀几日,靠这群乌合之众,对抗越来越多的正规军,终不免一败。而且到那时,可能下场就已完全不能由自己安排了。 刘彻自然没有蠢到玩尽一切本钱的地步,当下也不管王太后,迈步出殿,率军往长乐而去,留下王太后瘫坐在地。 之后,就发生了适才的一幕。 刘彻以皇帝的身份,借平『乱』的名义,在紧要关头出现,轻而易举地占据道德高位。今晚所有在场的军官将士,以及所有听到消息的百官列侯,都会因此而知道是皇帝陛下出面,才使众军停止攻杀,并将田胜这个以假节杖调遣北军的叛臣一举拿下。平息了大汉朝自开国以来最严重的『逼』宫大『乱』,护卫了长乐宫太皇太后的安全,护卫了大汉的国本和江山社稷。 而之前所有的诏命,当然都是田蚡田胜二人矫诏而为。田胜之所以能用假节杖调动北军,一方面是田胜矫诏,还有一方面就是中尉宁成意图谋反,与田蚡田胜狼狈为『奸』,互相勾结,妄图挟持皇帝,擒住太后,颠覆刘姓天下的江山。 但是,当然,这只是一般臣民所想。窦太后,刘平,窦婴,程不识等人不会相信这些,他们虽然没有抓到刘彻的把柄,但是心中都有不小的怀疑。尤其是窦太后,她在叛军还未能合围长乐的时候,就连发三道诏命,调遣城门卫,调遣九卿兵丁,可最后一道也没能传达出去。 长安东城门与南城门,离长乐宫如此之近,当夜喊杀声震天,却足足有将近一个时辰无人调兵前来护驾。要说田蚡田胜能够矫诏,持节杖调动北军,窦太后信,毕竟军队历来就是认物不认人。 可要说这二人能够节制住十二城门卫,节制住三公九卿以及窦氏外戚,窦太后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普天之下能有这个能力的,不出三人,她自己,皇帝,还有王太后。其中尤以皇帝的可能『性』为大。 然而,即便这几人,心里有天大的怀疑,但是普通的臣民,对于此事却又根本不是这样认识。刘彻凭借最后反戈一击,已经成功树立了一个有为君主的模样。以至于窦太后在最后也不得不审时度势,退让下来,只让北军退兵即作罢。 不过,刘彻最后这一举动,也等于是为了自保,而丢弃了与窦太后争斗的本钱。东宫经此一役,必然要开始总揽大权,田氏王氏外戚不用说已经倒了,就是在军队里,恐怕窦太后也要重新安『插』人手,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北军。 春三月壬子 未央宫朝议 经过一夜的动『荡』不安,长安已经满城皆是谣言。汉代信息极为不畅,一里之外发生的事情传到耳朵里可能就已经走样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喧闹了一夜,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因此更是传扬得没了边。有居心叵测之人干脆说匈奴人昨夜已经攻了进来,大汉此时已经易主。 这些昨晚还躲在府邸,疑惧不安的王侯公卿早就炸开了锅,四处探查消息,在朝议之前等待的时候已是议论纷纷。唯有知情的几个人反而闭目养神,三公九卿皆都静默不语。而九卿之中,太仆连廷因为不愿意交出手中掌管的兵丁及御厩车马,已被窦彭祖格杀。 大臣们正在前殿下面的广场吵闹间。内侍行到云阶上,朗声宣道:“百官入朝,趋!”。当下吵闹的众官赶忙噤声,文官自丞相以下西乡,武官自大将军以下东乡,分列两班,趋入大殿。 众官跪坐定之后,窦太后,王太后,和刘彻也分别坐定。王太后一脸灰白,垂首看地,刘彻一脸沉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而窦太后则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窦太后道:“皇帝,你先说吧。”刘彻转身一躬,转而朗声对大臣们道:“昨夜,田蚡田胜二人,谋逆篡国,矫诏擅兵,围『逼』长乐。赖祖宗盛德,太皇太后圣明,将士们效命,朕已平定此『乱』。二贼已被拘押。”殿下众臣闻言,当下不顾规矩,轰然相顾。知情的这些人却个个气定神闲,安坐当地。 刘彻抬手一压,转头对皇帝内侍黄平道:“宣谕。” 黄平展开手中绢帛,朗声道:“武安田蚡,周阳田胜,窃国篡位,图谋不轨,矫诏擅兵,盗持节杖,私擅六玺,欺瞒朕躬,兵围长乐,禁锢三公,节制九卿。致,紫微蒙尘,帝都震动,流血百里,伏尸数万。忠义之士死不得所,功劳之军竟染污名。其罪大恶极,朕一言无以蔽,其丧心病狂,朕百思不得解。经法司会审,廷尉推问,以大汉律,诏曰,夺田蚡,田胜爵,赐田蚡、田胜腰斩,罚没家产,抄斩满门。” 王太后听到最后,尽管尽力克制,还是不免浑身颤抖,眼眶含泪。下跪众臣自然也都不敢出声。 刘彻此诏,只抄斩田蚡田胜满门,而没有族诛,乃是因为对待外戚,只要宫中还有人在,一般不太采取族诛的方式,此时王太后还在位,族诛乃是过当之罪。 黄平念完之后,窦太后道:“皇帝处分得当。”王太后僵坐不语。 窦太后又道:“哀家另有旨意。”转头对内侍道:“宣吧。” 窦太后的旨意,先将中尉宁成下令处死,他因为没有个当太后的好姐姐,所以没那么好命,被夷灭三族。而后,窦太后将当夜所有出营围『逼』长乐的北军,尽数发往雁门守边,终生不赦。 刘彻对这一条颇为错愕,他当初赦免北军士卒的时候,窦太后并没有反对。不过这也很清楚,如果昨晚窦太后就要处置这些人,未必不会『逼』得狗急跳墙。 接着,旨意让中尉由程不识接掌,此后北军调动必须虎符,与南军无异,又撤换八个城门校尉。最后,窦太后斥责众臣昨晚龟缩在府邸之内,不勤王事,枉为人臣,因此,在京二千石皆罚俸一年,上表请罪。 窦太后这一道旨完成基本的人事撤换,又斥责众臣,让众臣惊恐,实是声威并进,既要揽实权,也要立声威。 内侍宣完之后,窦太后转头道:“皇帝有什么意见吗?”,刘彻道:“皇祖母所为极当,孙儿没什么意见。”窦太后点点头,对底下跪着的众臣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众臣亦不许以此事为由告发。” 说完,窦太后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王太后赶忙上去跟着,窦太后察觉到王太后跟随,倒也没有阻止,径自走了出去。 ------------ 第二十六章 纾困解难(下) 春三月癸丑,长乐之围的后日,春和日暖,天地清明 长乐宫长秋殿 窦太后端坐榻席之上,略往下,左右首分跪刘平和窦婴。再往下,殿中跪坐着一溜的文武大臣。 内侍正在一旁读着一堆奏表,“臣某某惶恐,。。。。” 窦太后脸『色』平静听着这些大臣们的奏表。底下众臣如果念到了自己名字,就叩首一拜,脸『露』慷慨之『色』。 内侍最后一个字落音之后,窦太后道:“都念完了?”内侍道:“回太皇太后,一共四十三道奏表,全都念完了。” 窦太后道:“好,哀家知道了,都退了吧。”众臣闻言一惊,道:“这。。。”,当先一人拜下道:“太皇太后,臣等的意思,还请太皇太后圣裁。” 窦太后道:“哀家自然会给你们答复,先都退了吧。”众臣也不好再多纠缠,纷纷退了出去。 窦太后对内侍道:“你们也都下去吧。”内侍闻言也皆都徐徐退了出去。 良久,窦太后问道:“大臣们的奏表,二位都听见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窦婴道:“臣惶恐,臣不议君,臣不敢妄言。” 窦太后道:“哀家恕你无罪,讲。” 窦婴一躬身道:“臣以为上这些奏表的人,太皇太后应传令训斥,罚俸一年。”窦太后道:“哦?怎么讲?” 窦婴又是一躬身,问道:“姑母自认与高祖比,何如?” 窦太后闻言笑道:“你想学曹参?好,哀家依着你。”顿了顿,道:“高皇帝斩白蛇而得天下,除暴秦而兴皇汉,哀家断断不如。” 窦婴躬身道:“姑母圣明。臣再问,姑母自认比吕太后,何如?”窦太后默想了片刻道:“吕太后『乱』世辅高祖,治世佐孝惠,以女子之身,临朝称制八年。哀家不如。” 窦婴道:“姑母圣明。臣三问,窦氏比吕氏,何如?”窦太后仍是微笑,道:“吕氏四王六侯,拜相为将,节制南北二军,号令百万;窦氏三人为侯,最出息的就是你窦婴,手上也只有几百家丁,你说说哀家认为如何?” 窦婴拜道:“圣明无过姑母。有此三不如,那些上奏表之人,姑母难道不应该传令训斥,罚俸一年吗?”窦太后笑道:“好,还是魏其想得通透。” 这些大臣上的四十三道奏表所为不是他事,正是劝窦太后临朝称制。 窦太后又对刘平道:“长沙王子怎么想?你是刘家的人,想必更是反对吧?”刘平躬身道:“回太皇太后,臣反对,但是臣并非以刘姓皇族的私利来考虑,而是以刘氏,窦氏,以及天下的利益来考虑。” 窦太后道:“讲讲看。”刘平道:“窦大人说的三不如。臣深以为是。请太皇太后恕臣直言之罪。”窦太后道:“讲吧。” 刘平道:“当年,高皇帝意属赵王如意,思忖良久,几废太子。然而,及见到商山四皓站在太子身后,便打消了这个主意,至驾崩不再言废立之事。这是因为高皇帝已经看到了太子背后的实力,知道太子羽翼丰满,若是冒行废立,恐将动摇社稷。” “吕太后称制,乃是因为孝惠无后(无嫡子),江山无主,新君幼弱。然而,因为王诸吕,贬诸刘,违逆天下人的心意,致使吕氏一门虽四人为王,六人为侯,权倾天下,终不免满门覆灭。若非诸功勋故旧尚在,天下已大『乱』。”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还请太皇太后明鉴。” 窦太后闻言不禁点头。 刘平以孝惠喻刘彻,指出刘彻此时非但已是太子,而且已登大位,九五之尊,天下民心所向,羽翼早已非丰满可以形容。即便是功高盖世的高祖面对羽翼丰满的太子,也不得不审时度势,割舍爱姬爱子,成全江山社稷,至死不再提废立之事。 又以吕太后喻窦太后,指出即便吕太后称制也只是在孝惠无后这样的情况下才提出来。而当今皇上非但不年幼,而且也不暗弱,并没有太后称制的条件。若勉力而为,只怕要招来天下人的反对。 最后以吕氏覆灭的旧事,指出即便像吕氏这样,看起来已经如此不可一世,最终仍是不免灭族之祸。而且若非当时还有一群能够安天下的老臣在,天下可能已经大『乱』。 这三点,自然就是告诉窦太后,既然窦太后知道有前面的三不如,那么高祖和吕后以及吕氏都办不到的事情,窦太后和窦氏也绝对办不到。如果勉力去做,只怕诸窦的下场会和诸吕一样,恐怕还要更糟。而且因为此时已经没有那些安天下的老臣在,天下可能在窦太后死后就要陷于大『乱』。 窦太后点头道:“你们说的好。” 窦太后又道:“今后再有人劝哀家称制,即是陷哀家于不义,一律免官。” 窦婴和刘平皆都拜道:“太皇太后圣明。” 窦太后笑道:“平王子此次协助魏其侯,冒险入北军大营,解了长乐之围,平定大『乱』,功劳卓著。又难得地能够居功不傲,事事以天下为考虑。此前奏请推封阿武子嗣的事情,哀家还没有特地谢你,这次又立下平『乱』的功劳,可让哀家怎生赏赐你阿?” 刘平闻言,自然是要推辞一番。 窦太后道:“唉,赏功罚过,这才是治理天下最基本的原则。有过的哀家严罚,有功的哀家也要重赏。如此才能扬善弃恶,引领风气。” 窦太后想了想,道:“你啊,也别回你那个长沙国了,留在长安,做个朝廷的大臣。也好过你担个王子的虚名,没有正经事做。” 刘平本想说自己还在临湘有一摊子事情做,可又不太好将这些事情都告诉窦太后,况且这也算是个绝好的机会。经过平『乱』一事,刘平的所谋也已更进了一层。 窦太后对窦婴道:“魏其侯看,朝中有什么职司,可让平王子做的?” 窦婴想了想,道:“经此平『乱』一事,臣见平王子颇有谋略胆识,做文臣恐怕有些屈才,既然程不识将军已任中尉,臣看,不妨就让平王子接掌东宫卫尉。卫尉位列九卿,也对得齐平王子的身份。” 窦太后想了想,道:“好,哀家也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程不识将军调走了,哀家正发愁。如此甚好。平王子觉得如何啊?” 刘平拜道:“臣谢太皇太后。”窦太后道:“明日朝议宣旨。” 刘发寝宫内,刘发捻须沉思,半晌道:“平儿,寡人仍是不放心你留在此地,寡人还是去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你随寡人回临湘去。朝中之事,太过诡谲,寡人不放心。”刘平道:“父王体恤儿臣,儿臣自然是感激莫名。不过,儿臣认为,此事未必不是个好的机缘,毕竟儿臣也不愿意一世坐吃享乐。” 刘发道:“有寡人在,你坐吃享乐又怎么。别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还过不了,你却嫌弃。”刘平躬身道:“还请父王成全。” 刘发愣了愣,良久道:“好,寡人先依了你。你也大了,寡人也不好再天天看着你。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常常回临湘去看看你的母亲。寡人不想让你母亲和你祖母一样,日日受思念之苦。” 刘平听到母亲,心下不禁黯然,道:“这是自然,儿臣必不会有亏于孝道。” 刘发又压低嗓子道:“若是有事,立即通知我们在长安的线报,寡人到时必不会袖手旁观。切记。”刘平闻言,心下感动,点头谢过刘发。 ------------ 第二十七章 窦后临朝(上) --------------------------------------------------------------------- 三江榜下了,以后还是请大家多支持,争取成牛书,呵呵,这周分类封面推荐 最近的『逼』宫章节,采取的是『插』叙,倒叙,旁叙等写法 呵呵,所以会比较考验大家耐心,不过到此章应该就可以明了 --------------------------------------------------------------------- 长乐之『乱』,因细微小事而起,各种政治因素参杂其中,又佐以田蚡的愚蠢狂妄,最终演变成一场大的动『乱』。尽管刘彻仍然暂时保住了皇位,经此一役,刚刚培植起来的势力也几乎消灭殆尽,唯一可以就近依托的北军也已被程不识这个死忠于东宫之人接管。窦太后虽然一时尚未言及废立,但是刘彻也已颇有朝不保夕之感。 不过,若是当日没有人去坏田蚡的事,此事最终怕也难见分晓,究竟鹿死谁手,还未能有定数。 坏事者,刘平,窦婴也。 当晚一切变化的起因就在于刘平和窦婴格杀王烈,继而挟威势调集东三城门兵马,释放九卿之首的窦彭祖,调集九卿所部,杀赴长乐宫平『乱』。 而这也都是拜田蚡所赐。若不是他不敢一开始就攻打东宫,刘平和窦婴恐怕也来不及救驾。但凡要谋逆,又要瞻前顾后的,几乎都不会有好下场。所谓非常事需非常人做,没有十足的狠辣果敢,最好不要学人造反。优柔寡断,思前想后,最终只能进退失据,功败垂成。 却说,当晚刘平在哪里?窦婴率着甲胄之士赶赴霸城门的时候,他正混在这一群甲胄之士之中。先前他所穿的乃是皇族服饰,如果以这副模样和窦婴一块赶去霸城门,只怕王烈当下就要起疑心,从来天子宣诏也不会让一个皇族随行。因此他只有穿上了士卒的甲胄,混在这几十人中,以掩人耳目。 而他又是如何与窦婴凑到一块去的? 长乐宫被围紧之后,四周已是泼水不进,他纵使飞天也恐难进入。因此,自然,他是在长乐被围之前就进到了长乐宫。 春三月辛亥,长乐之围的当天,酉时初。 刘平正在宫中闲步,平抑自己不知为何而不宁的心绪。宫内守卫看清楚他的皇室服仪之后,也纷纷行礼,不加阻拦。不知觉见,刘平已经走到了两宫之间的阁道处。 未央长乐两宫之间,虽然分位长安东西,却以阁道相连,外砌高墙。这样即使宫内人往来于两宫之间,宫外的平民百姓也看不见,也只有这样才符合皇室的威仪,不然就要天天看见宫里的人在大街上到处走动。 刘平踏步走在阁道上,来来回回踱步,正凝神静思,忽见未央宫方向跑来一列武士。武士到了跟前,对着阁道的守卫喝道:“皇上有令,封闭阁道大门,任何人不许出入。尔等撤防,由皇上另派武士把守。”那些守卫道了一声喏,皆都退了回去。 一些正在往未央宫方向走的宫女内侍也尽数被喝退了回去。士卒看刘平服饰乃是皇室规制,倒也不敢怠慢,赶忙跑上前来,请道:“君侯,皇上有令,阁道即刻封闭,您是哪宫中人,属下护卫您回宫去。” 刘平正要说是未央宫,突然心下又觉得有异。 这些士卒为何如此匆忙地封闭未央长乐之间的阁道,未央长乐两宫之间的阁道每天晚上都要紧闭大门,何至于今晚要特地宣旨,既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又要换上另外一群武士守卫?这难道是在人为隔断两宫之间的联系? 刘平再一细想,加上今天一天都心绪不宁,当下便有些留了个心眼。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几乎敢确定此事并不简单。如果说要将未央宫和长乐宫隔断的话,那到底是什么目的?是要不利于未央宫,还是不利于长乐宫,还是另有他图。 当下,刘平道:“太皇太后有事召见,我要往长乐而去。” 他之所以不打算回未央,而是去长乐,乃是因为他担心一旦回到未央,只怕立刻就要坐困围城。两宫的卫士,只有未央宫卫急急下令封闭阁道,远处长乐宫方向却没有什么动静,相对正常。 况且,若是真的有事,未央宫内实在也不是个好的去处,刘平对刘彻以及王太后几乎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他对那个赦了他的老太太倒还存有几分好感。 并且刘平清楚知道,西汉这个年代,真正能管事的,是东宫那位老太太,其余人,即便有心怕都无力。他目前虽不知道此事究竟为何,但是不管有什么事,他先通报窦太后,都比通报别人要来得有用许多。 因此,当下,刘平抬步急往长乐而去。长乐守卫的士卒通报了一阵,刘平等得心焦异常。等到窦太后召见他的时候,程不识已经急报窦太后,而窦太后也已知道未央长乐之间阁道封闭的消息。 怪只怪那些头脑迟钝的士卒对未央宫方面匆匆关闭阁道一事没有足够的警惕与认识。 事态紧急,刘平赶忙告知了窦太后未央宫卫的可疑之举。窦太后此时仍是拿不准,未央宫卫为何这么做,难道说未央宫卫尉李广参与了叛『乱』? 若想不坐困围城,任人宰割,只有趁此时北军还未完全合围长乐宫之际,派人急速出宫,前往城内调兵。 既然未央宫卫举动有异常,窦太后自然也不能以虎符去调来这支离长乐最近的军队,况且窦太后此时仍然认为未央宫也被围了,也危在旦夕。 除此之外,城内最近的兵马,有北军,十二城门卫,以及各个衙署的兵丁,以及所有官宦府中的家丁。 北军正是围困长乐之军,窦太后此时更是怀疑宁成谋反,哪里还会去调北军,给宁成一个更好的借口『逼』宫。 因此只有十二城门卫,衙署兵丁,还有家丁可调,也能在最短时间之内赶到,其余城外的兵马都是远水不救近火。 在宫外,窦太后最能信任,本身也能胜任救驾任务的,便只有窦婴一人。窦婴无论怎么反对立梁王为太子,他对窦太后,都是忠诚的,这点窦太后也清楚,只不过这些年窦太后总给他脸『色』看而已。且窦婴做过大将军,统领过数十万大军镇守荥阳,对抗攻势凌厉的七国叛军,因此由他来带兵自是最为合适不过。 因此,窦太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派人去通知窦婴,凭借窦婴大将军的能力,调遣城内兵马回护长乐宫。 然而派谁去通知窦婴,却无疑又是个问题。 窦太后正急切间,刘平道:“臣愿效命太皇太后驾前。”窦太后闻言望向刘平。她因为梁王一事对刘平有好感,但是这并不足以让窦太后信任刘平。 窦太后轻易不会信任他人,这也与她多年身处宫闱有关,若非有这份提防心,她也恐怕活不到今天。 但是,窦太后转念一想,这宫内,除了程不识,她还能相信谁?普通的兵士内侍,她几乎连名字都还不知道。难道要她派宫女去通知窦婴? 况且,去通知窦婴之人,身份必须要够,不然,只怕窦婴也要生疑。东宫怎么会派一个马夫或者士卒来通报一个大将军调兵杀赴长乐? 当下,窦太后也只有拿出政治家的气魄来,此处的局势已经不能再糟,况且她毕竟也对刘平有些好感。关键是,她此时还认为此次叛『乱』是有人造反,根本不知道是未央在背后主使。因此她也不相信,身为皇族,父亲又还在未央宫内待着的刘平会是参与叛『乱』之人。 况且,刘平久居长沙国,来长安也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串通谋反?宁成恐怕连刘平是谁也还不知道。 退一万步讲,即便刘平是叛『乱』之人,那他跑来长乐干什么?难道算准了窦太后要派他去通报窦婴?即便窦太后派他去通报窦婴了,他又能干什么?凭借手中的一支飞骑与整个大将军府对抗? 窦太后脑中,电光火石走了这么一圈,当下也不再迟疑,下令刘平率领数百勇猛兵士,由长乐宫的隐蔽处出宫,急赴窦婴府邸。另外交给刘平东宫印玺和诏书一份,禁制北军异动。不过窦太后仍是留了一手,她并未交出虎符,这样即便刘平参与叛『乱』,也不会有大碍。 她自然还是一切寄希望于窦婴。 刘平依令由兵士护卫着,由北军合围的缺口杀出长乐宫,一路飞奔大将军府而去。 刘平奔到窦婴府邸,事况紧急,二人当下议定,先去调城门卫。城门卫人数众多,军力充足,其余都是些散兵游勇,不能立时安定住局势。而十二城门,以东南的霸城门、复盎门离长乐宫与窦婴府邸最近。而最后选定霸城门为突破口,就是因为王烈乃是窦婴旧部一项。 窦婴决定,若是王烈爽快交出兵权,自然一切都好说,若是王烈稍有犹豫,左右便听他号令,立即格杀。那道上谕自然就是假的,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多规矩了。 不久,皇帝调来软禁窦婴的军队已经杀到了府门外。还好窦婴已有所安排,当下连忙和刘平率着剩下的卫士从后门仓皇而出。 这之后就是长乐之围当夜的景况。可以说,刘平是夜乃是不自觉地站到了与刘彻对立一面,毕竟,他也不知道此事是刘彻,田蚡,田胜所为。他刚开始的想法和窦太后几乎也差不多,认为有人叛『乱』。 不过,刘平这一次无心的选边站,却可以说是完全正确。 如果没有他帮助窦太后平『乱』,田蚡恐怕就要『逼』宫成功。到时候,田蚡第一个要清算的恐怕就是去东宫告他状的那三个藩王。没有那三藩告状,田蚡怎么会被窦太后下旨处分,如果没有被处分,他又何必狗急跳墙? 到那时,田蚡挟『逼』宫成功的威势,统领北军南军,辖制三公九卿,皇帝太后为他撑腰,三王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当年吕太后能够『逼』杀三个赵王,王太后也未必不能『逼』杀长沙,江都,胶东三王。 冥冥之中,自有天佑,刘平事后不禁又有些感激那个老鬼判官。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七章 窦后临朝(中) ---------------------- 狂点吧,呵呵,回点击榜 ---------------------- 春三月丙辰,长沙王驾之国。临行,刘发特地与刘平密谈了数个时辰,仔仔细细交待了一番,尽管刘平一一答应,刘发却仍是不免心下惴惴。 平『乱』之事,既然东宫已经发明谕,赏赐刘平,又将其擢拔为东宫卫尉,也就等于昭告天下,这次平『乱』,首功之一,乃是刘平。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自然刘彻也十分清楚。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刘发对他这个弟弟也还是有些了解的。 刘彻此人,能力绝对不差,但脾『性』却未免过于强势。任何想爬到他头上去的人,恐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刘嫖在刘彻刚登皇位之后,认为她自己是把刘彻推上帝位的第一功臣,加之又是皇帝的丈母娘,一时之间恃功自傲,一个劲地向皇帝要这个要那个。史书载:窦太主恃功,求请无厌,上患之。连丈母娘想要在他头上敲点好处,刘彻都不耐烦,不乐意,就更别说其余刘姓皇族了。 因此,刘发对刘平留在长安实是甚为不放心,毕竟窦太后年事已高,再能活几年实在是个未知数。别看现在刘彻已被整得灰头土脸,只要东宫一死,立刻就是树倒猢狲散。原先依附在东宫这棵大树上,明里暗里反对皇帝的人,为了身家『性』命,富贵前程,都将立时改换门庭,屈膝投降,爬着去『舔』刘彻的脚趾头。 而刘平那时候即便想学这些人那般奴颜卑膝,以刘彻的『性』格,恐怕也不会领情,毕竟正是刘平坏了他天大的好事,差点让他被废。 因此,说刘发是忧心忡忡地离开长安,也不为过。 不过,以刘发的『性』格,让他想到干脆更进一步,废了刘彻,一劳永逸,他也做不出来。 这一切的打算,还得由刘平自己来拿。 此时的刘平,心里也正自不安。武帝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虽然还未锋芒毕『露』,但是武帝此人,正是年纪越大,越是刚愎自用。权势越大,御下也越是严厉,且生『性』喜怒无常,多疑寡恩。 终其一生,废陈皇后、抄斩窦婴满门、『逼』退田蚡、设置内朝,架空三公九卿、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死大权总揽于一身。晚年因为江充及胡巫之言,以巫蛊之祸『逼』得太子刘据发兵造反,兵败之后,迫皇后卫子夫『自杀』,刘据此后也死于追捕之中,谥号曰“戾太子”。 戾者,曲也,从犬出户下。 谥法曰: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属恶谥,作为父亲,冤杀儿子之后,还追授恶谥,其为人不能不成为狠辣。 临到生命尽头,又以母壮子幼的原由,无故而幽禁刘弗陵母,钩弋夫人于云阳宫,致其忧闷而死。 这些人里面,窦婴是刘彻的表叔;陈皇后,卫皇后,钩弋夫人均是他的姬妾,且卫皇后和钩弋夫人又都曾经宠冠一时;刘据更是他的儿子。这些人武帝都能杀,那刘平又算什么? 田蚡、田胜此次不是就被刘彻毫不容情地拿来做替死鬼了吗? 虽然刘平此次不得已的选边站,机缘巧合,化解了眼前的灾难,不至于立刻就被田蚡清算,但是无疑也因此埋下了另一个祸患。 刘平心里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窦太后还能在世约莫六年。六年之后,若是刘彻还能总揽天下大权,而刘平到时候又没有任何可以牵制他的力量,那只怕下场不会比田蚡好。刘发和周妃到时候也一定会大受牵连,这自然不是刘平所乐见的。 而这一切,刘平早在平『乱』之后的第二日就已思量清楚。他之所以不想回临湘,而是要留在长安,借此良机,积极参与朝政,就是因为他已看清楚了前路。此次如果仍是回到临湘去,继续行商,拱手将这六年的机会让与刘彻。那六年之后,刘平也唯有任人宰割一途。 他可还不想这么快又去见判官,让老鬼得意嘲弄一番。 情势所迫,刘平即便想再置身事外,只怕别人也要不愿意。既然不能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恐怕也只有全力施为,这样即便败了也不至于枉却这一生。身不由己,正是此谓。 春三月辛酉 窦太后下诏,以窦婴为丞相。 此后汉廷几乎所有旨意,虽然仍以皇帝的名义下发,但是事前却都要经过窦太后的同意,只有东宫印玺盖了上去,这道旨意才能生效。 窦太后此时在事实上,已经临朝听政,只是没有在名义上宣示出来,晓谕天下,算是给刘氏还有窦氏都留一条后路。 不过,刘彻也没有就此束手。他虽然可能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但是皇帝这个称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本钱。有多少人,就是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地,听从皇帝的号令。说他们被洗脑了也好,说他们忠君也罢,总之皇帝的号召力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淡化的。 东周,周室衰败如此,楚子问鼎,仍是被其他诸侯国视为大逆不道。王孙满说:“在德不在鼎。”。天子被视为天命所系,天命不改,天子就仍是天子,道德正义的化身。 而刘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乃是发上谕,加封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从窦太后姓,赐尊号窦太主。旨意送到东宫核准的时候,窦太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长乐大『乱』之后,窦太后即怀疑刘嫖与未央有所串通,因此特地把她召到长乐宫来,严厉训斥了一番。刘嫖自出生还没见过母后如此震怒,当下泪眼婆娑,喊天叫屈。窦太后因为所生的,只剩此一女,又素来疼爱刘嫖,因此,只是训斥了一番,最后也没有追究惩办。 不过,窦太后仍是有些提防刘嫖与未央宫之间的联系。她自然有些怀疑,刘彻尊封刘嫖的背后,是为拉拢刘嫖,为自己树立一个有力的靠山,借力保住皇位。 因此,窦太后为了这么一道旨意,竟也犹豫再三。好几日之后,才勉强同意。同意之后,窦太后接着又把刘嫖找来,告诉她:“以后没有哀家的准许,不得再私自往未央宫去,毕竟你也是个公主,嫁出去为人『妇』的,天天在未央宫里厮混,不合礼仪规制。”刘嫖当然也只有听命的份。况且刘嫖此人好慕虚荣,有窦太主的封号,实是前朝历代公主所未有过的荣光,她心下得意,也就不会因窦太后的训斥而沮丧。 刘彻此举,抓住窦太后与刘嫖之间母女情深的软肋,上尊号拉拢刘嫖。而事实证明,刘嫖从此也更为坚定地维护这个女婿的地位。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毕竟窦太后年事已高,还能依靠几年?如果刘彻的皇位保不住,将来无论谁继位,她都不可能再如今日风光,甚至还有可能树倒根断,自己随着刘彻的倒下也要被挖出来。到那时,这窦太主也就算正式做到头了。因此刘彻此举,不温不火,却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魏其侯窦婴府 主厅之内,二人端坐榻上,此时已是三月末,暮春初夏时节,气候渐渐转热,这几日更是有些反常,热得难当。 左首跪坐一人,正是窦婴。窦婴满面春风,气『色』甚好,开口道:“平王子这几日,初掌卫尉一职,一切可还顺当?”对面坐的人自是刘平。 刘平道:“蒙大人推荐,卫尉一职,也还算得心应手。”窦婴笑道:“还是平王子天资聪颖,谋略机智,否则老夫即便推荐了,也难以做得下去啊。”刘平自是谦逊了一番。 良久,二人皆默然,各想心事。 窦婴先将侍立的众人,皆都喝退。而后缓缓开口道:“平王子,老夫是个带过兵的人,虽然现下为文臣,却也不喜拐弯抹角。” 刘平道:“丞相尽请直言。”窦婴一捋长须,道:“老夫认为,平王子和老夫现下的情形,正如二人同乘一驾战车。一人驾辕,一人杀敌。驾辕之人老练,杀敌之人勇猛,若是通力合作,定能无往而不利。可若是互生嫌隙,或者各自为政,就好比战车碌碌前行,谁想先跳下去,都将断臂折膀,而后被他人马踏命丧。而留在车上的那人,也因为失去另一人的辅助,难以独当,必被『乱』兵击杀。老夫此喻,平王子可还觉得恰切?” 刘平点头微笑,道:“丞相说的不错。你我二人正是同舟共济,同车为战之势。” 窦婴道:“好,难得平王子也是个爽快人,那老夫就直说了。” 刘平道:“晚辈洗耳恭听。”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七章 窦后临朝(下) 窦婴道:“此次平『乱』,皇室宗亲,外戚贵族,满朝文武,论首功,不自谦地说,有老夫一个,还有一个,便是平王子殿下。” “蒙太皇太后垂恩,老夫得以拜相,平王子也以藩王子的身份,直接擢拔卫尉,位列九卿,已属无前例之举,可见深得东宫信赖。” “旁人看起来,你我二人这次是因功受赏,从此大概便要青云平步,权倾朝野。不瞒平王子说,老夫也做如是想。不过,天地分阴阳,万事有得失。你我二人虽有今日的荣宠富贵,若不能居安思危,却恐将不得善终。《左传》有云,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天下如此,一国如此,一家如此,个人也如此。” “平王子睿智,不用老夫说,也应该知道此次平『乱』,未央与长乐之间,只能取其一。平王子当夜或许是无心而为,可老夫却是只能全力助东宫。东宫乃是我窦氏一门的树干所在,树干若倒了,枝叶何存?且田蚡当年曾在老夫门下陪酒,侍奉老夫如子侄辈。老夫当时却仍未赏识提拔他,甚至故意冷落他。无它,乃是因为看出此人富贵之后,必要反噬。” “因此,如若当夜老夫不助东宫,此刻恐怕便已不能和平王子对坐矣。助了东宫,灭了田氏,匡正了大汉的社稷。这是得的一面,可却犯了王太后,甚至也犯了皇上。姑母经此一事,又立刻收揽朝政大权,所有政令皆出长乐,未央此时几乎已成摆设。皇上不能说没有怨气。这便是失的一面” “老夫观皇上,虽年少,却气盛,假以时日,必不甘心久居人下。且,说句犯上的话,姑母春秋已高,而皇上却春秋正盛,不出意外,东宫必然早去。到那时,以皇上的『性』格,如若总揽大权,挟天子之威,记恨这几年的窝囊情状,必要清算总帐。东宫已薨,且是大汉的太后,皇上想必也不敢如何。但是,你我二人,说起来,正是坏事的首恶,若非我们调遣霸城门兵马,释放九卿,此时的情形应已是完全相反。” “所以,到时候皇上必然要追究我们的罪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们不论如何小心,也终究会有把柄落在人手。到时候一旦落了口实,皇上旧账新帐一起算,恐怕我们就要吃不消。” “而且,老夫至今已可算是窦氏族亲的代表,剪除非己类的外戚,历来是有为之君必须做的一件事情,老夫也自然首当其冲。陈皇后,依老夫看,已不足以影响皇上的决断。而平王子更是皇室宗亲,先帝亲孙,老夫不说,平王子也该知道这个身份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以,你我二人若不想任人宰割,便要有所作为。” 说完,窦婴顿了顿,看刘平的反应。 刘平道:“丞相所言有理,我也正是做如是想。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窦婴笑了笑,道:“臣不议君,东宫与西宫之间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不好去参与。老夫认为,我们当前所能做的,除了丰满羽翼,静观其变之外,其余皆为死路。犹如二人搏杀,虽然并非势均力敌,但是如若实力稍弱的一方能够强大到让对方不得不忌惮三分,把情势『逼』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那只要对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便不会妄动,实力稍弱的一方便也足可自保。” 刘平微笑道:“丞相所言,极是。” 窦婴的意思是,不能全指望着废帝不废帝,这毕竟是两宫之间的事情。如果一门心思倾注在废帝上,半点也不积攒自己本身的实力。结果却又没有废成,等窦太后撒手一去,那时候就将死无葬身之所。所以他的策略便是,壮大实力,静观其变,废则可进,不废则保自身不败。 窦婴接着脸『色』一肃,道:“如此,平王子可愿与老夫共进退?”刘平神『色』也是一肃,道:“古语虽云,君子不党,但大丈夫做事,本就不可拘泥教条陈规。我这些天来也一直在思虑此事。若是我一人受罪倒也还罢,只是恐将连累父王与母亲。大人既有此意,刘平无不从。” 刘平自忖凭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扫除后顾之忧。满朝之中,唯一因为平『乱』一事,同样得罪了未央宫的便是窦婴,程不识二人。既然此次,窦婴有意相邀结盟,刘平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反过来,窦婴也是做如是想。 刘平又道:“若要有所作为,不外两途,用人与做事。用人即是积聚力量。得天下者,无一不是知人善任。《曾子》云: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若是不能用人,其他一切便是妄谈。” “做事,就是要有所为。人好比城池,做事有如道路。道路贯通,城池之间才得以往来,才得以互通有无,壮大发展。” 窦婴击掌道:“正是如此。” 刘平笑道:“既然丞相同意,我这就有一个思量了很久的人选。此人上马为将,能定『乱』,下马为相,能治国。文韬武略,虽不比姜尚,却也是个不可多得之人才。” 窦婴道:“哦?平王子说的是谁?” 刘平道:“丞相定然也认识,前梁国大夫,韩安国。” 窦婴闻言笑道:“哦,韩安国的大名,老夫自然知道。此人通熟法家,精研韩非,又杂采众家之长,倒果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当年,先帝和梁孝王之间因立太子之事而生龃龉,便是此人从中调和。老夫那时候,便不如他有本事,为了反对立梁王,硬生生地跑去与姑母抵触,结果被逐出门籍。他却是太后,先帝两边都讨得好处,还把事情给办成了,老夫在谋略上,确实比他不如阿。” 刘平见窦婴言语直爽,毫不避讳地说别人比他强,因此又生了几分好感。 刘平道:“此人非但辩才了得,依我看,谋略兵法也是精通。此时,他正不得意,丞相若能提携他一把,他必然会全力以报。” 窦婴道:“哦?他怎么了?”刘平道:“因小过,丢了官,回老家去了。”窦婴道:“哦,如此,倒是天助我也。像这样的人,若非对他有提携之恩,轻易还真是不能让他倾力相助。” 刘平道:“正是。”窦婴笑道:“好,平王子果然不是凡人,老夫没看走眼。老夫过几日就向皇上和东宫推荐此人。如若天下之士皆能为我所用,老夫何所惧哉?” 二人又细细说了些旁的事情,刘平便告辞了。 刘平之所以完全信得过窦婴,一是因为他比别人都清楚窦婴的为人,二是他也清楚窦婴的能力。朝中大臣,要说有本事的,要么还未出生,要么已经故去。窦婴是一个难得地既有大将军身份,又有丞相身份,所谓文武兼备的能人。加之他又是个颇有古君子风的贤德之人,所以刘平自然是把他视作最可同盟之人。更何况,天赐机缘,让窦婴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刘平所担心的也正是窦婴目前所担心的。 虽然窦婴无法知道武帝后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以他多年识人的老道,也自然能够预料个几分。刘彻到目前为止,一点暗弱之主的气息都没有,相反,虽处逆境,却能安之若素,仍然气宇轩昂,正是一代有为之主的特征。 但凡有为之主,无非开疆拓土,集中皇权,翦除异己,弹压权臣这几点。窦婴和刘平与其中三项有关,想躲都躲不过。除非自愿贬为庶民,回家种田,或许还能活得下去。 既为丈夫,便不能碌碌为匹夫,这是窦婴和刘平共通之处。 春三月壬戌 窦婴向皇帝与东宫推荐韩安国,窦太后因为知道韩安国之前就是梁王的旧人,当年又曾经调和景帝和梁王之间的嫌隙,因此对他也颇有好感,当下就准了窦婴的建议,下旨让韩安国进京。 春三月丙寅,窦太后下诏,废止儒生议政 夏四月甲戌,刘彻以万石君石奋之子石庆为太仆,接任因平『乱』而被窦彭祖格杀的连廷 夏四月庚辰,韩安国由东城门入长安,拜见完皇上,窦太后之后,第一个便去了窦婴的府邸。 ------------------------------------------------ 冲榜,点收推 ------------------------------------------------ ------------ 第二十八章 伺机而动(上) 窦婴府邸,主厅。 一张宽大的叠扇屏风之后,三人对坐,上首窦婴,左首刘平,右首韩安国。 侍者将菜肴备上之后,窦婴即一抬手,道:“平王子,韩大人,请。”二人推辞了一番,皆都依言起箸,略略夹了些吃食。显然三人的兴致都并不在佳肴美酒上。 窦婴先打了个哈哈,道:“如今已是初夏时节,气候渐转炎暑,韩大人一路远来长安,辛苦了。” 韩安国放下手中竹箸,谢道:“蒙丞相提携,韩某才能从家乡闭塞之地,重回长安帝都。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事情,韩某不敢言苦。” 窦婴笑道:“真正推荐你的,乃是平王子殿下,老夫也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刘平闻言微微一笑,韩安国又赶忙对刘平一礼,道:“平王子殿下知遇之恩,韩某自当结草以报。” 刘平摆摆手,道:“大人客气了,我向丞相推荐大人,也是因为大人本身乃是难得的良材。因小过而使珠玉蒙尘,未免太过可惜,因此才向丞相提及。况且大人声名著于朝堂,重回庙堂自是迟早之事。某不敢居提携之功。” 韩安国仍是谢道:“韩某不敢做如是想。” 再说了片刻,慢慢地就转到了平『乱』一事上,韩安国自然也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吹捧了刘平与窦婴一番。韩安国素来行事稳重,因此只说些虚话应景,半天也不谈正经的事情与法子。 窦婴有些不耐,当下神『色』一肃,转换颜面,道:“韩大人谋略深远,智计百出,今日却一味地拿奉承的话来灌老夫,显然是并不愿意与老夫坦诚相待,真心相与。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打扰大人。” 韩安国闻言,赶忙离席道:“丞相何出此言,韩某受丞相提携之恩,才能重登庙堂,怎敢不坦诚相待,真心相交阿。” 窦婴道:“既如此,韩大人睿智,怎会不知祸福相倚之理。现下的情形,对于你这样的智者而言,自已是昭然若揭。” 韩安国闻言,沉『吟』半晌,道:“韩某清楚丞相所言何意。不过韩某认为此事终须从长计议,急不在一时。不过,若是丞相不嫌弃,韩某有两个建议,丞相可以参考。” 窦婴道:“韩大人请讲。” 韩安国道:“昔周室强盛,天子手掌生杀予夺之权。因宫室华美,而公开斥责晋侯,因荒『淫』田游,而公然烹杀齐公。诸侯虽为一国之君,却仍不免任人宰割。” “后周室衰微,诸侯强盛,桓王以天子之尊兴兵伐郑,庄公非但不惧,反而陈兵布阵,以下犯上,大败周军,箭中天子之肩;楚子观兵周郊,问九鼎轻重,天子非但不怒,反而惶恐难安。” “因此,天子,诸侯无常势,强者为王。是以,名义究竟如何,实际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依实力。实力若盛,则虽无天子之名,亦得天子之实。周室之所以衰败四百余年,终究还能与其他六雄一齐灭于秦手,不是无人能够灭它,乃是没有人愿意去灭它。周国小地贫,灭了不增膏腴之地,不增控弦猛士,反将遭来天下的忌恨与反对,无一利而有百害。因此,智者不贪无益之名。” “此是其一。其二,实力多寡,如何评判。韩某认为,周室的情形毕竟已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如今汉承秦制,以郡县治天下。诸侯的旧例不可循。不过有一条,却恐怕是亘古不变,颠扑不破的真理,那就是:兵。” “兵之多寡,决定实力强弱。其余一切皆是兵的附庸,国强然后富,则能横行天下;国富然后强,却无非是给天下人提供一块待宰割的肥肉,命运恐比贫弱之国还要次之。” “国如此,个人也是如此。君侯若想保得富贵,其余皆可弃,唯有一条不可弃,即是兵。近看诸吕覆灭的旧事,若非吕禄蠢笨,交出北军兵权,即使齐王发兵,鹿死谁手却不可知。丧了兵权,一切便是虚的,看起来或是横行一时,但是却如树木中空,疾风之下,必逃不过覆灭一途。” “韩某这两个建议,还请丞相三思。” 刘平当先拍案道:“好,韩大人果然是计谋之士,这两个建议,我以为甚善。”窦婴微笑着捋须道:“韩大人所言极是,老夫钦佩。” 韩安国的建议,总结两点,不争无益之名,要夺死生之道。而死生之道,即是兵权。 窦婴此时对韩安国也是起了几分敬意,暗道刘平果然没看错人,此人有大才,可以当大用。 窦婴接着道:“那以大人之意,何以掌兵呢?”窦婴的意思是说,太平盛世的,如何才能让兵权抓在大臣手里呢。 刘平先道:“借力。” 韩安国道:“平王子所言极是。正是借力。太平之世,大臣掌兵,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覆灭的征兆。狡兔已死,猎狗若仍龇牙咧嘴,不是自找被烹煮的下场吗?因此,只有借力。” 刘平笑道:“韩大人自然是指借匈奴之力了?” 韩安国点头道:“正是。不过,此事还需良机,目前时机也不甚成熟,我大汉的势力仍是不足以『荡』平匈奴。冒然挑衅,恐遭祸患。因此,丞相还需少安毋躁。此时,一时也还不至于变生肘腋之间。北军控制在程将军手里,南军有一半在平王子手中,当可保眼前无虞。日后可待良机,相机而动,毕其功于一役。” 刘平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我等万不可因私人之利,不顾国家兴亡。目前若冒然挑衅匈奴,恐遗祸天下。” 窦婴也点头道:“对匈奴用兵乃是影响国运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岂可因个人小利而妄为。” 三人虽为自己谋身,却也都是谋国之士,并非为了自身而不择手段之人。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过得舒坦,哪还管天下人死活,屈膝事外,自认儿皇帝的有,穷兵黩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也有,若让后世评论,二者皆非善类,皆属等而下之之人。 不过刘平心中也暗暗订下了个期限,那自然是要在刘彻揽权之前。若能手握兵权,开疆拓土,有益于皇汉,那便称不上是与刘彻在做对。自保之余,更能有利于天下,为何不做?刘彻做得,刘平做不得? 不料,机会倒来得比刘平所想的还要早了几年。 数日之后,皇帝任命韩安国为北地都尉。 过了几月,秋八月,经刘平建议,皇帝又调韩安国回京,任右内史,掌治京师。韩安国毕竟是能人,上任伊始,就使京师治安与风气为之一新,刘彻即便知道他是窦婴的人,此时也对韩安国颇为信任。 秋十月乙卯,刘平受韩安国相邀,去韩安国的府邸赴宴。这些月下来,他们三人隐然已成联盟之势。窦婴以丞相之尊,『插』手朝廷人事,布局人脉,刘平和韩安国则隐为谋划,其中刘平又在军中施为,以卫尉之尊,树立军中威信。三人虽未明言,却已有共同进退的默契。 ------------ 第二十八章 伺机而动(中) ---------------------------- 圣诞快乐,谢支持 ---------------------------- 二人在榻席上对坐饮酒。韩安国是个难得的既有城府,又能大度之人,刘平对他也颇有好感,因此一时之间言谈甚欢。 安国此人,治学博杂,当世几乎无出其右者。这其中,自然也包含房中术。因今日是闲谈,所以主宾皆都比较随意,韩安国一高兴,就跟刘平谈起了房中术一道。 刘平倒也并不避讳,便和韩安国说了起来,韩安国听得也甚是惊讶,刘平所知的实是有些超出他的所想。 正说到高兴处,府中的下人前来通报,说有故人来访。韩安国问道:“谁啊?”下人道:“他不肯说,只说是个故人。”韩安国微微一皱眉头,想了想,道:“好,让他进来吧。” 韩安国又对刘平告了个罪,说出去一下,片刻即回,随即起身走了出去。显然他并不想让来人知道刘平也在他府中,这和韩安国生『性』谨慎多虑也有关。 片刻之后,韩安国回到屋内来,刘平还未问,韩安国自己先一笑,道:“什么故人,只有数面之缘而已,不说出来,恐怕是担心老夫不见他。”刘平也笑道:“大人富贵了,自然就有人上门来攀交情,此乃常情。” 韩安国道:“这个人,倒似乎也不必攀附韩某,他自己的官位前程也不会小。”刘平听他这么说,倒起了兴趣,道:“哦?此人是什么背景?”韩安国道:“窦太主是他的亲戚。” 刘平闻言略一想,不禁微微皱眉,当下问道:“可是姓辛?”韩安国诧异道:“哦?原来平王子认识他?早知如此,倒要多留他一留了。”刘平哼道:“不必,我也不过是知道他而已。他以前曾经在临湘任郡守。” 韩安国道:“哦,韩某倒不知有这一节。”刘平道:“他怎么来京了?”韩安国道:“他是新任的大农丞。” 刘平道:“哦?谁的意思?”韩安国道:“想必是窦太主使了些力,况且他也还算个官声不错之人。”刘平道:“我看未必,大人以后与其来往,还是提防些好。”韩安国也不问为什么,谢道:“谢平王子提醒。” 次年正月 刘彻征得东宫同意,发诏命,以“建元”为年号纪年,此年称建元元年,开以年号纪年的先河。 二月,大赦天下。 制三铢钱以为流通。 这一年之内,窦太后继续总揽大权,刘彻仍是有名无实。 此年,刘彻已萌生向儒生靠拢的迹象。时时召请儒生谈论古今治国之道,其中又以儒生董仲舒为其中佼佼者。后又设董仲舒为江都王刘非的国相,一方面教化桀骜不驯的刘非,一方面也不温不火地提高儒生的地位。 此外,刘彻因为不能干预朝政,所以就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做些动作,一来满足一下做帝王的虚荣心,二来也是排遣一下郁闷的心情。他毕竟也还只有十七岁,正是好动的时候,一年之内都干待着不能管事,也实在要憋屈坏了。 因此刘彻和底下的一帮人,这一年,闹哄哄着要改历法,改服『色』,又要议立明堂。此时的汉廷,经过景帝十几年的明贬暗提,已经有了一部分极力倡导儒道的大臣,这些人坚持以儒道为尊,撺掇着刘彻改这改那,一时间也好不热闹。 不过窦太后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她也不想让皇帝穷极生变,只要这些事情不妨碍国家的根本就无妨。况且刘彻毕竟也是她的亲孙,这一年来刘彻又放低身段,收起先前所有的抱负,日日问安,事事经过祖母,尽量讨好窦太后。窦太后年高心软,倒也不想把他『逼』到十分,因此一概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刘彻去闹。在她眼里,这些事情都带点过家家的成分,小孩子闹着玩罢了。只要不闹到国家的事情去,闹就闹吧。 窦婴仍为丞相,日日府门前车马停驻,前来拜望的京官外官络绎不绝,都想巴结讨好一下这个权倾朝野的魏其侯爷,丞相大人。 刘平由窦太后下诏,取代李广,兼任两宫卫尉,李广另任甘泉宫卫尉。实际上,此举也是窦太后有意要稍稍贬抑一下李广,做为一个细微的教训。不过李广将才难得,窦太后也不想就此把他压下去,因此名义上只是做了个平级的调任。 自此,城内南军皆在刘平之手。 经过一年的历练,刘平也已深谙带兵之道,加之见识过人,因此卫尉一职做得也属得心应手。 他身份特殊,既是宗亲,又是九卿,因此,前来巴结逢迎之人也颇为不少,惹得刘平也有些烦不胜烦。 而临湘城内的事务,刘平也只得托付给了钱运益,不过仍是间断『性』地过问一番。钱运益经手这些产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刘平也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一番,做个虚名的东家而已。 韩安国因为治理京师有方,皇帝和东宫都大加赞赏,加上窦婴和刘平从旁协助,冬十月,皇帝下诏,以韩安国任御史大夫,掌副丞相,位列三公。 至此,三人已是二人列三公,统率百官;一人列九卿,手掌南军数万兵马;几人因为东宫的关系,又与北军中尉程不识相善,因此可以说是一时风光无两。连带着刘发在藩王中的地位也颇有些提高。 不过地位越高,权势越大,几人却也是越为小心谨慎,谋划深远。 建元元年,这个年号纪元史上的第一年,对于刘平而言,倒也还算一帆风顺,太平自在。 而这一年之后,刘平也已年满二十。经窦太后做主,由皇室宗亲长辈主持,建元元年冬至大节之后,刘平行冠礼,象征着正式成年。刘发从远处临湘发来书信,言语之中慈爱呵护有加,而周妃自然是在寝宫内垂泪了半晌。 建元二年,多事的一年,充斥着风liu韵事与刀兵战争,随着新桃换旧符,正式拉开帷幕。 夏四月,淮南王刘安迫不及待地携带着新编撰成集的巨著《鸿烈》,入京敬献朝拜。《鸿烈》一书从孝景皇帝年间即开始编著,经由淮南王本人以及他门下延揽的博学之士,费时数年而终得以成书。《鸿烈》以道家为根本,杂取众长,其内容之广博,道义讲述之精深,可称得上是不可多得,鸿篇巨著。 刘安此人,学术修养在汉室宗亲里是个难得之人,若非与刘平使心计,刘平倒也还愿意与他往来切磋。但是此时,刘平却已对刘安殊无好感。 长乐宫内,苑中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凉棚,窦太后端坐其间,神『色』凝注,正在听内侍诵读《鸿烈》一书的《要略》一卷。 内侍最后一个字音刚落,窦太后便拍了拍漆案,点头道:“好,好。传刘安来,哀家要跟他说说这部书。” ------------ 第十八章 伺机而动(下) 过不多时,刘安即奉诏到了长乐宫内,窦太后跟前。刘嫖此时也正倚坐在窦太后身旁。 刘安先拜到:“臣刘安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圣安。臣拜见窦太主,窦太主安。”窦太后闻言,一抬手,道:“好,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淮南王这本书,哀家听了些,写得很是不错,写了多长时间?” 刘安道:“回太皇太后,微臣集合手下门客,从孝景皇帝在位之时即开始编撰,花费约四年时间,终于在今年年初集为一书。” 窦太后点头笑道:“好,淮南王有心了。盛世,文治武功都不能缺,哀家看,淮南王这部《鸿烈》,可称得上是本朝煌煌文治的重要一部分。当可传于后世,百代流芳阿。” 刘安伏首道:“太皇太后过誉了。微臣虽为此书殚精竭虑,但终不免有些疏漏与不当,还请太皇太后垂恩指正。” 窦太后道:“哀家一个老太太,读的书也没你多,谈不上指正。不过这本书哀家是要好好看看。这样,既然你这个著者都在,哀家也就不必白费功夫去寻找别人注解。你要是国中没有什么急事,这些天就留在长安,给哀家讲解一下此书。” 刘安喜道:“蒙太皇太后抬爱,臣定当全力以赴。” 窦太后点头道:“好。”说罢顿了顿,想了片刻,道:“这些天,长安热得有些出奇,哀家在这宫中呆着也实在有些憋气。既然要听淮南王讲书,不如就寻个僻静舒爽的所在。待在这里,哀家听你讲的心情也先自坏了一半。” 刘嫖在一旁道:“如此,娘倒不如就去甘泉宫避避暑,反正每年都要去那待上一阵,早些晚些都要去。女儿这几日也正热得没法,顺便跟您老人家透透气去。” 窦太后笑道:“什么事都少不了你。哀家也正是这个意思,就去甘泉宫待几天,避避暑气,再听淮南王讲讲书,享几天清福。这老骨头还能撑几天啊。” 刘安道:“太皇太后千岁。”窦太后笑道:“别拿这些虚话来应景。千岁,千岁不成老妖精了。年纪大了,不挪窝,徒惹人烦。” 窦太后这句话似是意有所指,刘安当下微笑一下,不再言声。 后日,窦太后即移驾甘泉宫避暑,听刘安讲书。去的时候令刘平率两宫部分宫卫随行护驾,又将两宫卫尉的调动大权暂时交与窦婴,以防有变。 窦太后虽然人在甘泉,但是朝中动向每日都有快马呈报甘泉宫,因此朝中事务还是一体由她处理。不过朝议的时候她已不能出席,且因为甘泉宫离长安约三百里,快马来回也需将近一昼夜,所以消息也难免有些迟误。 甘泉宫占地广大,气候凉爽,广有山泉佳树。炎暑时节,在长安城内的烦闷到此地皆都为之一减。汉朝诸帝,不少都在甘泉宫避暑,这里也俨然已成为了另一个政治中心。 淮南王所学广博,又亲手编撰《鸿烈》,因此讲解起来几乎可说是无人能及。窦太后时常在他讲书之时,与之讨论,或赞赏,或指正,听得陶陶然。 加之长安气候这一个月来,渐入盛暑时节,越发地炎热。窦太后年高体弱,畏寒怕热,因此就在甘泉宫长待了下来。看她的意思,恐怕是要待到秋凉时节才肯回转长安。 窦太后移驾甘泉宫的第十天,夏五月,甲辰。 未央宫宣室殿 廷尉赵绾,拜伏在殿下。 赵绾在孝景后三年,刘彻初即位时任御史大夫,建元初年因窦太后属意韩安国,调韩安国任御史大夫顶替了赵绾的位子。赵绾因为一向无过,窦太后虽不喜欢他,却也没有大加贬斥,只是令其改任廷尉,爵位俸禄不变。 刘彻据坐榻上,沉着脸道:“杀了人,你还不知道怎么办?你这廷尉怎么当的?” 赵绾拜伏道:“回陛下,杀人偿命,臣自然知道。不过,这。。。” 刘彻阴沉着脸道:“这什么,这是窦家的人是不是?” 赵绾道:“臣惶恐。” 刘彻怒气满布脸上,却久未发作,反而慢慢压了下去,良久,道:“既然是窦家的人犯法,就交给窦家的人去管。窦婴不是丞相吗,他是百官之首,又是窦家的大哥。就交给他办,朕倒要看看他拿朝廷法度当回事,还是拿他窦家人的利益当回事。” 赵绾心头一松,道:“臣遵命。” 窦婴府邸。 窦婴与窦彭祖相对而坐,二人脸『色』均是不善。 窦婴沉声道:“我窦家和皇上之间是什么态势,你应该也很清楚。当晚平『乱』之人,有你也有我。为此事,田蚡田胜被诛杀,天子参与朝廷大事的能力被削夺殆尽。” 窦彭祖道:“小弟清楚。小弟管教无方,致使大哥为难。” 窦婴道:“此事,你教我怎么办?杀人偿命,说到天边都是这个理。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等每日去甘泉宫的人到了那,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必然也要震怒。” 窦彭祖求道:“小弟也不敢十分为难大哥,只求能免犬子一死。我一定从今日起,严加管束,不许他再出府一步。此子虽然不肖,却是家母和拙荆最宠爱的一个儿子,若是,若是,我怕家母和拙荆都要吃不消。” 窦婴沉着脸道:“若依法处理,虽然婶娘和弟媳会受些痛楚,却是为窦家几百口人好。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办,这件事,事关人命,且已落人口实,昭然于天下。皇上又将处置的权力交给我,我若不能秉公办理,皇上不换掉我,老太太恐怕也要换了我。” 窦彭祖闻言,眼神一黯,道:“大哥权倾朝野,这点事情也不肯成全小弟吗?”窦婴冷道:“此事不是权倾朝野就能遮盖过去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若为此事徇私,非但百官不服,百姓也会不服。独夫的罪名,可能就要扣在老太太和老夫头上。天下,还有比丧失人心更可怕的事吗?” 窦彭祖知道劝不动了,脸『色』灰白,拜了一拜,道:“小弟告退。”窦婴嗯了一声。 两日之后,窦彭祖之子以杀人罪下廷尉,议死。 窦太后听了,只说:“知道了。”,就不再提此事。 未央宫宣室殿内 赵绾喜道:“皇上圣明,此事终究不因是诸窦子弟而坏了朝廷法度。”刘彻冷哼道:“你身为廷尉,本因依法行事,怎能因为是诸窦子弟就徇私?今后若有此类情形,你自己决断即可,不必上报朕和东宫。窦家的人怎么了,刘家的人犯法都要追究,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赵绾道:“臣惭愧。对贵戚执法,臣不是不敢,实是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贵戚成日闲在长安城内,也不做事,又骄横成『性』,日久自然要生出些『乱』子来。” 刘彻闻言,沉『吟』半晌,怒道:“是该收拾一下这些贵戚了。朝中大事朕管不了,这些事情朕若还不能管,干脆退位算了。” 顿了一下,刘彻接到:“你刚才不是说这些贵戚都闲在长安城内没事情做吗?他们留在这干什么?给朕,给大汉朝添『乱』吗?全都赶出去,好好的有封地不待,都扎在这京城,添出一大堆的『乱』子来。祖母不管,朕管。” 刘彻又道:“下令,京中有封地的贵戚,全都限令十天之内之国,否则一律剥夺封地,干脆哪都别去了。” 赵绾道:“这。。这是不是要请示一下甘泉宫。” 刘彻一拍几案,怒道:“放肆!朕说的话不够,还要请示什么甘泉宫。这点小事,朕若是还不能做主,做这皇帝做什么?摆设吗?”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甲) --------------------------------------------------------------------- 二十九章分几部分,等写完了,也就该开第二卷了,请大家继续支持。 --------------------------------------------------------------------- 当日,长安城内,所有应该之国的贵戚府门前都张贴上了一张朝廷的布告,喝令这些贵戚立即之国,否则一律除国议罪。 布告一出,满城哗然。 长安城乃是帝都,经过一甲子的经营,繁华富贵远超大汉其他所有城池。而列侯的封国,多数只是一些偏僻贫穷的县,离长安数千里地,城池矮旧破烂,可说是要什么没什么。这些侯爷们自然是乐于在长安这个逍遥所在寻欢作乐,谁又愿意去那种穷乡僻壤过苦日子。况且列侯不少还是迎娶公主为妻才得以封侯的,莫说他们不想走,那些公主从小生长长安,就更是十万分不想去那种鬼地方了。 况且只有在长安,天子脚下,才能时时探查到朝廷政治的动向,才能结交权贵,得以长保富贵前景。 因此,所有的贵戚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去。 所谓法不责众,况且这些众还是列侯贵戚,他们打算就对这张布告充耳不闻,死扛下去,皇帝总不能因为这个全都处罚他们。 三日过后,半个贵戚也没有出城之国,甚至连收拾行装,准备车驾的姿态都没有做出来,该玩的玩,该乐的乐。 这副情状传到了刘彻耳里,刘彻不禁暴怒。这正说明,他的权威『性』已经受到了莫大的质疑,朝廷大政左右不了也还罢了,如今就连这些贵戚也公然对抗他的命令,充耳不闻,连姿态也不肯放低。这不是藐视他是什么? 刘彻立刻下令廷尉赵绾,将平时就嚣张骄横的几个贵戚全都逮捕入狱,议不敬抗旨之罪。另下严旨,将十日期限改为七日,若限期内不之国,一律下狱拷问。 顿时,满城更是哗然。这些贵戚们愿以为扛上两日,皇帝必会知难而退,岂料刘彻非但不服软,反而更强硬,杀鸡儆猴,并追加严令。这些贵戚,平时就都是些无用的草包,凭借本身的地位为所欲为。可一旦遇强,就立刻不知所措,惶惶恐恐,无以为计。 可若让他们就此离开长安,到那些穷乡僻壤去待着,又皆都不甘心。 当下,所能想到的就是去告状,告到哪里去,自然是窦太后处。 于是刘彻下严旨的当日,一群贵戚就凑在一起合议,而后齐齐奔出长安,乘车驾往甘泉宫而去。他们自然认为皇帝是在由着『性』子胡闹,必须让东宫好好管管。 甘泉宫,一张宽大的榻席上,窦太后怡然端坐,后面是满山的佳树,身侧是潺潺的流水,盛暑之时,能有这么一个消暑解热的地方,当真是皇家才能有的尊荣。 窦太后身边坐着刘嫖,下首的另一张小些的榻席上跪坐着刘安,身边堆着一叠的书简,手捧一简,正在边诵读,边讲解。这十几日下来,断断续续,《鸿烈》一书已经讲解了数篇。 淮南王正说到《时则训》:“制度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权”一段,窦太后也听得正自点头。 一个内侍疾行到榻前道:“太皇太后,宫外有一群贵戚,吵嚷着要拜见您。”窦太后头也不转,道:“哀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让他们都回去,不要闹了。” 内侍闻言去了,窦太后对刘安道:“你接着讲。” 不一会,内侍又跑了回来,脸『露』难『色』,道:“太皇太后,他们说要您给他们做主,赖在那里,不走。”窦太后眉头微微一皱,想了半刻,道:“让他们进来吧,寒天暑日的,跑个几百里路也怪难为他们的。” 内侍闻言赶忙去了。窦太后道:“淮南王,今日先到这吧。哀家躲到这里来,还是不得片刻清静。” 片刻之后,一群贵戚蜂拥而来,个个不修仪容,冠斜带松,也不知道是长途而来所致,还是故意打扮成这副狼狈模样来讨人怜惜。 刘嫖见了这群人,先笑道:“娘,这群人可不像是群侯爷,倒像群村夫。” 说话间,贵戚们已经到了跟前,纷纷长哭一声,跪倒在地,一个个抹鼻涕擦眼泪,极尽可怜之能事。 窦太后虽未看见,但也听见了,当下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嗔道:“都停了!什么样子,一群侯爷,大呼小叫,哭天抹泪的,和『妇』人一样。让人笑话。” 当先富平侯,贾离拜道:“太皇太后,可要为臣下做主啊。皇上要『逼』我们死啊。”窦太后眉头一皱道:“不要胡说,让你们之国也是为你们好,什么要你们死。” 贾离道:“太皇太后,皇上把一些贵戚已经抓进廷尉署去拷打了,臣下若是三日之内不离开长安,皇上就要把我们也都抓进去。”窦太后道:“你们依了皇帝就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听皇帝的话,抓进去治罪也是该当的。” 贾离一窒,旁边当为侯,董奉道:“太皇太后,我们这些人,都是先帝封的侯,都是立有战功的阿。”言语之下已是在表功。 窦太后闻言一拍漆案,道:“放肆!立功封侯的又不止你们这些人。多少王爷都要待在封地,他们立的功不比你们小?当初连梁王,哀家想让他来,都碍于朝廷法度,至死不能得见。你们这些人难道比梁王还功高吗?你们是打下了大汉的江山,还是抵御过吴楚的叛『乱』?” “皇帝就是皇帝,你们怎么敢不听他的。无视皇帝就是无视哀家,不要再说了,统统回去,限期内离开长安,违者下狱。” 这些刚才还哭着的贵戚也都被窦太后吓住了,当下也只得爬起来,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未央宫宣室 刘彻看起来神『色』甚欢,对底下拜伏的赵绾,王臧二人道:“这些贵戚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地听朕的话,离开长安。” 赵绾先道:“皇上天威,贵戚们怎敢抗拒。”王臧在一旁接道:“皇上,此事,臣认为是一个信号。” 刘彻道:“哦?什么?”王臧先看了看旁边的内侍,刘彻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内侍们唱了一声喏,退了出去,闭上殿门。 王臧接道:“先前皇上仁慈,不视朝事,不治贵戚,这些人就都依附在东宫这棵大树下,作威作福,骄横『淫』逸,为非作歹。且在诏令发布之初,拒不执行,藐视圣上。” “可皇上一旦强硬起来,抓了几个为首之人,这些人就只能乖乖听令。而之前窦彭祖的儿子杀人犯法,陛下下旨让窦婴办理,尽管他权倾朝野,官封丞相,也不敢徇私,议了死罪。” “这正说明了,天子的权威是不可置疑和不可动摇的。当年,齐威王初即位时,政令不通,诸侯来犯,可是齐威王一飞即冲天,一鸣即惊人,下定决心,数月之内就扭转乾坤,齐国面貌大新,诸侯来朝。” “所以,臣认为,天子只有不愿为,没有不能为。臣伏请陛下圣鉴。” 刘彻脸『色』一肃,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赵绾在旁接道:“皇上,天子是什么人?天子乃是承天命,代天巡狩天下之人,有无上的权威和能力。陛下为孝景皇帝七年所立的太子,孝景皇帝后三年继位称帝。享有绝对的正统。但是,这些年,恕臣直言,陛下却没有能够为天子之所为。” 刘彻脸『色』转阴,道:“朕自然清楚。” 王臧道:“臣妄言,自孝景皇帝后三年,建元元年,到今,近三年之内,朝廷政令皆出东宫。陛下虽有天子之名,却不得行天子之实。这恐怕于陛下不利,也于天下臣民不利。” “陛下若不能早日临朝听政,恐将有伤天下臣民殷殷望英主之意。” 刘彻仍是冷然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赵绾和王臧对视一眼,当下赵绾低声道:“臣私下已经联络了一些大臣,这些大臣都主张独尊孔孟,罢黜百家,对于东宫实行的政策也多有不满,对皇上不能亲理朝政,也颇有不忿。” 王臧接道:“如今,正是一个兵不血刃就能让陛下亲政的良机。若能抓住,东宫到时候也只有被迫接受。” 刘彻闻言,神『色』大动,趋前道:“什么机会?” 赵绾道:“东宫这些日子虽能决断朝事,可是却移驾甘泉宫。甘泉宫与长安相距约三百里,快马也需一日才能到达。并且朝议,东宫也无法列席。因此,臣下想。” 王臧抢道:“臣下想,借朝议之时,以我们所联络的大臣联名上奏表,奏请陛下亲政,从此东宫不再临朝听政。陛下即予准奏,发明谕昭告天下。这样,造成既成的事实,东宫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到那时,除非东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与陛下翻脸,否则也将无计可施。到时候天下人心所向,东宫又能怎么样?” 刘彻闻言,已是不禁点头。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乙) 赵绾道:“此事,还请皇上圣裁,臣等自当戮力而为。” 刘彻沉『吟』半晌,默然不语。 王臧见状急道:“皇上,请您以天下百姓为体念,早日临朝听政,脱离东宫的牵绊。” 刘彻仍是默然,片刻之后,狠声道:“今日之事,不许透『露』任何风声。对三公九卿也都要严密封锁消息。”顿了顿,道:“你们所私下联络的大臣都有谁?” 王臧回道:“回陛下,秩比千石以上的有郎中丞赵友,廷尉正监彭伤,将作大匠宁安,左内史常昱,主爵都尉谭连,詹事邰通,大农丞辛博。这些人,臣下认为都是靠得住的,其余的虽也表示了对陛下的忠心,但是或官位低,或值得观察。” 刘彻道:“这些人当真都可靠?” 赵绾道:“回陛下,这些人都是与微臣还有王大人从年轻时候就相知的儒林俊杰。赵友,彭伤二人现任臣和王大人的属官,日日相交。宁安,谭连,常昱,辛博,邰通等人更是与微臣二人同列恩师申公之门,份属同门。” 刘彻道:“好,如此,你们二人今日就速与这些人密谈,拟好一份奏表。明日朝议,当众奏上,朕即予照准。发上谕,昭告天下。” 王臧,赵绾二人闻言,大喜道:“陛下圣明。天下苍生得福矣。” 刘彻冷然道:“也是该挪挪地方了。日后的事情,要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大汉朝的天子。” 王臧,赵绾又拜伏在地。 随后,二人即退出殿去,急匆匆地走了。 刘彻端坐榻上,嘴角微微牵动,看得出是激动,也看得出是紧张。 此时是建元二年,夏五月,庚戌,辰时初。 大农丞辛博府邸,他于建元元年,经窦太主刘嫖推荐于东宫驾前,由临湘太守转任大农丞。 后宅,辛博夫『妇』居住的卧室内。 辛博正压低嗓子怒喝:“『妇』人之见!”,他的妻子陈氏也丝毫不惧,昂首道:“你能有什么见识,我是『妇』人之见?你若不是靠着我娘家,你能从临湘,这么快就升迁到长安来,做这个天下人都巴望的肥缺?” 辛博仍是不敢高声,喝道:“一事归一事,你不要『乱』牵扯。”陈氏闻言,双膝一弯,坐在榻上,说:“好,一事归一事,我问你,窦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要跟他们对着干?若不是我嫂嫂,你能有今日?!” 辛博赶忙要来掩她的嘴,低声喝道:“你这个愚『妇』,我好意与你商量,你怎么一味相缠,谁说要对付窦家了!你要再敢胡说,当心被灭族。” 陈氏仍是不惧,冷笑道:“哼,我看,要被灭族的恐怕是你。窦家倒了,有你什么好?我嫂子糊涂,帮着外人斗自家人,你也糊涂。你以为窦家倒了,你就能靠上另一棵大树,做你的春秋大梦!” 辛博怒道:“住嘴,今日之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若是敢泄『露』半点风声,我杀了你。” 陈氏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辛博拂袖而出。 辛博刚走,陈氏即唤下人道:“让瑶儿过来。” 不多时,一个举止高傲,形容媚艳的年轻女子便走了进来,这正是三年前在临湘城中纵仆行凶的辛瑶。数年过去,容貌虽未大变,却已是有些成熟的模样在里面,只是气『性』却更甚于往日。 陈氏一见辛瑶进来,即立刻道:“瑶儿,你速去请一个人来。”辛瑶正要撒娇,见母亲神『色』严厉,大不同于往日,因收敛神『色』,道:“母亲说的是谁?” 陈氏一招手,辛瑶即附耳上去,边听边点头。说完,陈氏催道:“快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辛瑶赶忙匆匆忙忙地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辛瑶即领着一位妙龄女子从府邸后门进来,一路上与那女子说笑,二人显是十分相熟。 到了陈氏的屋门前,来的那位妙龄女子先笑道:“辛夫人,有什么事情啊,这么着急把我叫来?”等得正心焦的陈氏见了来人,赶忙起身,道:“臣妾拜见陵翁主。” 来的正是刘陵。 刘陵笑道:“陈夫人何必如此多礼,说起来,我们都是亲戚,你辈分还比我高呢。” 陈氏却无心说笑,当下把不情愿的辛瑶给赶了出去,而后赶忙行回榻前,坐定凑前低声道:“陵翁主,有件十万火急之事,必须求你帮忙,要马上告知窦家的人。” 刘陵闻言也赶忙收敛颜『色』,道:“夫人请讲。” 陈氏因凑到刘陵耳前细细说了起来。刘陵脸『色』瞬间呆住,陈氏刚一说完,刘陵就即起身,急促道:“我这就去,多谢夫人相告。” 说完转身急行而去。 陈氏默然坐于榻上,半晌自言自语道:“你想死,我还不想陪你一块死。” 刘陵出了辛博的府邸后门,急忙登上了马车,帘子一放,喝道:“速去丞相府!” 窦婴府邸 窦婴额冒汗珠,手紧抓腰间佩剑,在屋内来回踱步,焦虑非常。 门外,窦彭祖全然不顾九卿的身份,徒步奔了进来,边跑边扶头上歪落的侯冠。 窦婴赶忙迎了上去,二人一起急走回屋内,窦婴还未坐定,即道:“此事,我已派人持我手令,乘快马出城,告知甘泉宫,最迟黄昏能到。找你来就是为了商量在城内的事情,平王子随驾在甘泉宫,韩安国又去了黄河督察水患。” 窦彭祖道:“大哥无论如何要拦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窦婴道:“我不知道吗?可是我怎么拦?!我难道能够不让皇上举行朝议吗?” 窦彭祖一时愣住,片刻低声道:“大哥手上不是还有两宫的宫卫吗?”窦婴道:“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可我只有管兵的权力,没有调兵的权力。现在所有城内军队都要虎符才能发动。经过上次的长乐平『乱』一事,那些带兵之人更是铁了心肠,只认符不认人。莫说老夫,就是皇上都难调动。” 窦彭祖一时也有些慌了,道:“大哥,那。。。”窦婴道:“宫卫不会听我的去与皇帝做对。你别忘了,我只是个丞相,我不是东宫!皇上也不是田蚡!” 二人一时僵住,窦婴叹口气道:“老夫只能约束城内兵马不听任何人的调遣,保住一份胜算。另外,就只能看东宫什么时候能赶回来了。” 窦彭祖道:“大哥,我们尽量拖,拖到东宫赶回来,就一切都好办了。” 窦婴道:“也只有这样了。我会联合一些信得过的人,在朝议上拖延时间。你速派一只太常寺的兵丁,前去接驾,若有人阻拦,先斩后奏。” 窦彭祖依言,退了出去,疾步返身而去。 窦婴一拍漆案,朗声道:“备车,老夫要去中尉府。” 此时已是巳时中。 戌时中,天『色』渐晚,长安城二百余里外,甘泉山甘泉宫内。因为晚来风凉,窦太后已经移驾到了殿内,正和刘嫖,刘安二人说些闲话。 而刘平正在宫门处巡查甘泉宫岗哨。远远地就看见一人一骑飞奔而来,甘泉宫卫立即喝道:“何人大胆闯禁地!”来的人嘶声高喊:“丞相手令!” 刘平闻言立刻转身,走到门外,喝道:“速去接他过来。”两旁的卫士闻言赶忙奔上前去,而远来之人此时也已是精疲力尽,跨下良驹也已口吐白沫,浑身汗如雨下。刚到得跟前,来人即溜下马来,萎顿在地,而那匹快马也已倒地抽搐不止,显然这一路催得太急,连这等上好的马匹都已承受不住。 宫卫将来人架了过来,来人费力从怀中掏出一块撕下来的绢帛,喘气道:“丞相手令。急报太皇太后。” 刘平伸手扯过绢帛,对宫卫说:“扶他下去。”随即飞步往窦太后歇息的殿内而去。 殿内,气氛早已是另外一副模样,刘嫖刘安俱都已经站了起来,侍立殿下。窦太后也已是满面阴云。 刘嫖先壮起胆子,道:“娘,您,您且莫生气。”窦太后闻言立刻打破沉默,大声喝道:“你住嘴!”,转而对刘平说:“刘平,速备车驾,哀家要连夜赶回长安!你们两人留在这里,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离开甘泉宫。”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丙) 甘泉山下,修有专门供皇室与长安往来的大道,比那些一般的道路都要平整宽阔许多。 大道上,夜『色』之中,一列身着甲胄的人马手持火把,正在疾速往前策马狂奔,远望去,宛如一条飞腾的火龙。队伍当中一驾高大的马车由四匹上好良驹拉着,混在人群当中碌碌地往长安方向奔去。刘平与李广二人策马伴在窦太后的车驾旁,刘平不时喝令队伍加紧速度,又要照顾窦太后的车驾安全,忙中不『乱』。窦太后端坐马车之中,虽然一路颠簸非常,却不时开口道:“再快点,不必顾虑哀家。” 一行人快速往长安方向而去,刘平掐算着时间,应该能够顺利在明天朝议之前到达长安,因此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此事的危急,他又怎会不知道。若得逞,东宫恐怕要就此被架空,刘彻一旦大权独揽,他和窦婴等人也只能束手就缚,整个长沙一脉也必然要大受牵连。 自己的舅舅都能说杀就杀,别的人又算什么?长沙王这个兄长又算什么? 因此,此事对刘平来说也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就或许能扫除后顾之忧,至少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失败,就是一败涂地,本钱丧尽。刘彻的『性』格,刘平恐怕比窦太后还要清楚三分。 队伍正按照刘平的预想速度飞快前进,忽然前军猛然停住,马匹长嘶,立起前身来。后边马匹立时收不住脚,冲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窦太后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形,在车内急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刘平回到:“臣这就去查问,请太皇太后安坐。”说罢,急急催马上前,到了队伍的前方。 远远地,刘平的脸『色』就已是越来越难看。前方的兵士见刘平过来,纷纷围了上来,嚷道:“大人,有人意欲阻挡我军前行。” 而队伍的正前方,路上,赫然正是一垛巨木横立当场,将整个道路尽数封死。刘平心下暗惊,这些人果真是要大动干戈了,居然派出人马事先将巨木砍断,堆放在路上,意图阻挡车驾前行。 窦太后的车驾由四马拉乘,非大路不得通行。而道路两旁树木杂生,莫说过不了如此宽大的马车,就是勉强通行,也要陷在泥中,动弹不得。 而前面探查之人此时也策马奔了回来,急禀道:“大人,前方还有不少处都是如此。” 刘平顿时脸『色』铁青,喝道:“前队五百人,立刻下马,速去将所有巨木移开。”而后转身策马到了窦太后车驾旁,禀道:“太皇太后,恐怕有人意欲阻挡鸾驾回京,已事先在道路上设下巨木挡路。臣虽已命兵丁五百速速前去搬开,可队伍行进的速度恐将放缓,延误时机。” 窦太后闻言,微微惊讶,转而面沉似水,道:“如此,便怪不得哀家了。”说罢,由宫女搀扶出车,从左袖中掏出一块青铜右虎符,沉声道:“卫尉刘平。”刘平翻身下马,一躬身抱拳道:“臣在。”窦太后道:“这是长安西安门城门卫八千七百兵丁的调兵右虎符,哀家令你持此虎符,速往长安,尽发西安城门卫,得便宜行事。” 刘平喏了一声,接过西安门虎符。窦太后随即又从右袖中拿出另外两块纯金虎符,道:“这是未央宫卫一万八千兵丁与长乐宫卫一万五千兵丁的调兵右虎符,哀家令你持此虎符,节制两宫卫士,得便宜行事。” 刘平又道了一声喏,神『色』肃然接过两宫卫虎符。 西安门是长安城比较特殊的一门,它位于长安西城墙,而使其特殊的一点就是西安门离未央宫只有十几丈,未央宫的西墙和西安门几乎就是比邻而立。长安十二城门中,西安门是到未央宫最近的一道城门,从西安门就已可以看到未央宫的前殿。 而两宫的左虎符此时正在卫尉刘平手中,只是若无右虎符,他也无法调遣宫卫。而窦太后之所以要将西安城门卫的虎符也交给刘平,乃是为了以防万一。 虽然无虎符不能调兵,但窦太后仍然担心刘彻以天子之名,此时或许已经节制住了两宫的宫卫。刘平如果冒然前去调遣宫卫,又没有另外一支军队支持,恐将有变。 从瞬息之间,窦太后就从左右袖中掏出这三块虎符,就可知窦太后在离开甘泉宫的时候就已先想一步,防备万一。 刘平领过虎符,也不多带人,只点了五十兵丁,其余全部交由随行的甘泉宫卫尉李广统领,护卫窦太后鸾驾。刘平带着这五十兵丁绕开大路,从大道旁边的小道急奔前行。 夏五月,辛亥,寅时初 丞相窦婴府 窦婴一夜未眠,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洗漱更衣,换上朝服。 窦婴显是有些心神不宁,下人刚在他襟前多抚平了一下,窦婴即不耐烦道:“都下去,都下去。” 他此时的心里已是忐忑不安,朝议在一个时辰之后就要举行,而此时还未有确切的消息从窦太后处传来,窦彭祖派去接应的人也都还没有传回消息。究竟窦太后有没有收到他派人送去的消息?还是说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若是让朝议就此进行下去,后果会是如何? 窦婴越想越是不宁,到最后连伸手去捋袖口时都有些颤抖。 他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了。 听天由命吧。 窦婴长叹一声,道:“备车,去宫里。” 寅时末 未央宫内,前殿外的广场,已经百官云集。这盛夏时节,早晨的时光最是舒爽,东方似亮未亮,轻风徐拂。人站在偌大的广场上,更是没有半点烦闷之意,正是一日之计在于晨。 窦婴来了之后,众人皆都上来见礼道:“丞相大人安好。”窦婴一一点头回礼,轮到赵绾与王臧二人,窦婴脸『色』也未变,仍是道:“赵大人,王大人,安好?” 赵,王二人终究不如窦婴有城府,脸『色』微微尴尬道:“下官不敢劳丞相惦记。一切安好。”窦婴也不和他们多说,转身自去与别人说话,可深衣内,却已是冒了一股的冷汗。 正说话间,一个内侍行到云阶上,大声嚷道:“文武排班!” 百官顿时止住口中话语,鸦雀无声,按品级班次站立好,窦婴眼往前看,片刻,不禁又是闭目长出一口气。 卯时 又一个内侍宣道:“今日朝议,趋!” 百官皆都趋步入殿而去。 众人跪坐定了,刘彻才从后面出来,满朝的大臣轰然山呼万岁。 刘彻看起来,神气很不错,虽然能看出来也是彻夜未眠,但颜『色』却是昂扬的。 群臣拜见之后,刘彻默然半晌,陡然开声道:“群臣今日有何奏议?”说罢,眼神已经望向了赵绾王臧。赵绾正要出班奏事,窦婴浑身微微一颤,赶忙抢先迈步而出,道:“臣有奏议。” 刘彻微微一皱眉,但还是说到:“丞相请讲。” 窦婴道:“启奏陛下,黄河水患,自上月泛滥,至此已近一月。万顷良田被毁,沿岸灾民今年生计恐将无着。御史大夫韩安国奏请皇上调拨国库粮食,郡府官仓,赈济灾民。” 刘彻不耐烦道:“准奏。”又道:“还有什么奏议吗?”窦婴赶忙又道:“陛下,调拨国库粮食,以及郡府官仓,都是大事。如果监督不善,即将以养赃,而非以济民。因此臣请陛下圣裁,调派人手,挑选专门的官员人等,以保证赈灾大事,能够有力有效进行。” 刘彻又道:“准卿奏。”窦婴随即问到:“陛下可否给臣明示,臣回去也好拟定人员名单,再奏请圣裁。” 刘彻已是有些不耐烦,道:“就调大农令属官前去,另派御史员前去监督看管。责令沿岸诸郡县太守不得中饱私囊,违者论以大罪,坐实者一律腰斩。” 又道:“还有什么可奏议的?” 窦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无奈只得退了回去,窦彭祖正要出班,刘彻先道:“窦彭祖且稍等,让赵绾把要奏的事情说完也不迟。” 当下,赵绾出班拜道:“臣有关乎天下社稷之事要奏请皇上。”刘彻脸『露』喜『色』,道:“好,讲。” 赵绾随即道:“臣奏请皇上临朝亲政,行天子之实,以天子之尊抚育万民。此后,太皇太后不得再参与朝政决断,奉养东宫,颐养天年。” 赵绾话音刚落,群臣轰然,窦婴骇然当地,心道,到底还是来不及阿。 随着赵绾的话,郎中令王臧,郎中丞赵友,廷尉正监彭伤,将作大匠宁安,左内史常昱,主爵都尉谭连,詹事邰通,大农丞辛博等人纷纷出班,跪道:“臣附议。” 当下,又有更多的大臣见风使舵,出班拜道:“臣附议。”剩下未出班的纷纷面面相觑,神『色』不安。 刘彻正要说话,窦婴也出班,跪道:“陛下,臣以为赵绾此议万万不可。”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丁) 刘彻眉头紧皱,隐忍着不发作,阴沉着脸问到:“丞相何意阿?” 窦婴抗声道:“臣以为赵绾所言乃是意在挑拨皇上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非但不能稳固江山社稷,发而将置大汉于内『乱』虚耗。此等妄议,臣请陛下,立即降罪责罚倡议之人,以昭示陛下的英明与仁孝。” 刘彻仍是沉声问道:“哦?窦丞相这么看?” 窦婴道:“臣乃是以江山社稷为体念,还请陛下恕臣言语不敬之罪。” 刘彻闻言猛一拍漆案,道:“窦婴!朝堂之上,你竟公然口出虚伪之言。你以江山社稷为体念?!朕看你是以私人的利益为体念。朕乃天子,临朝亲政乃是天经地义之道,你却说这会将大汉陷于内『乱』和虚耗之中?如此放肆,妄言议君,僭越犯上,你还敢以忠臣自居?!” 窦婴仍是不惧,形势到了眼前,他也没有多少退路,如果拦不住,将来一样是没有好下场。因此当下抗声道:“臣惶恐,臣万万不敢怀疑陛下的英明,也不敢妄言议君。只是伏请圣上以天下苍生为体念,不要听信迂腐儒生的挑拨之言,如此则万民幸甚,宗庙幸甚。” 说着,窦婴拜伏在地。随后太常窦彭祖,中尉程不识,武强侯庄青翟,以及其余数臣,纷纷出班,拜伏在地,道:“臣伏请陛下三思。” 刘彻已经气得脸『色』有些铁青,当下也不再与他们纠缠,直接对内侍道:“宣谕。” 窦婴闻言,浑身一颤,脊背冒汗,抬头望向刘彻,而刘彻却不看他,眼往前看,杀机尽现。 赵绾王臧二人当即面『露』喜『色』,大功告成即在眼前。 内侍展开绢帛,朗声宣道:“上谕~,先帝驾崩,朕以渺身,承继大统。御宇三载,赖太皇太后襄助,抚育天下,教化万民,四夷来朝,不堕皇威,然则,。。。。。” 众臣各怀心思,听着内侍的这道看似平淡,充满祖孙温情,实则诡谲难测的上谕,或惊或喜。而听在窦婴心头,字字如惊雷,震得他心神几裂。 “今,太皇太后春秋已高,朕实不忍再见政务劳烦,日日催折凤体,庶事繁多,夜夜忧累东宫。太皇太后,本当以天下养,朕若不能颐养奉安,反以朝务相累,此其何以为尽孝,此其何以为典范。朕心何忍,朕意何安。故,诏曰,即日起。。。” 众臣的心此时也都提调到了嗓子眼上,却忽听一人朗声道:“且慢。”刘彻闻言错愕不已,而宣谕的内侍也住了嘴,一众人都望向殿外。却见刘平身着甲胄,披挂站立殿外,身后的宫卫也纷纷手握长兵,全神戒备。显然,刘平已将未央宫卫悄无声息地节制住了,而这一切还要得益于他的卫尉身份。 窦婴一见刘平,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脑中立时一阵晕眩,朝服里,已是汗透了全身。 刘彻顿时起身喝道:“刘平,你竟胆敢造反!” 刘平闻言躬身道:“陛下,臣万万不敢,臣乃是奉太皇太后旨意,护卫未央宫,以防有『乱』臣贼子不利于陛下。” 刘彻怒喝道:“你速速退走,不经传召,私带甲兵入殿,就不怕朕抄斩你满门吗。”刘平闻言仍是一躬身道:“请陛下恕臣冒犯之罪,此乃太皇太后懿旨,臣不敢不从,还请陛下少安毋躁,待太皇太后鸾驾回京,臣自当负荆请罪于陛下驾前,听凭陛下发落。” 刘彻又惊又怒,喝道:“你!。。”。当下跌坐榻上。他惊的是,甘泉宫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怒的是,刘平虽然满口谢罪不敢,态度却是丝毫也不退让,而他竟然没有办法能够制得住刘平。 刘彻满眼杀机扫过殿下众臣,众人皆垂首,不敢与他对视。 赵绾,王臧此时已然立起身来,对殿外喝道:“左右,将大不敬之人刘平速速拿下。”兵士们恍若不闻,赵绾趋前再喝道:“将谋逆之人刘平拿下,封侯赏万金。”兵士们仍是岿然不动。 赵绾此举也属不自量力,他一个廷尉怎能指示未央宫卫抓他们的顶头上司,何况刘平还有虎符在身。而且刘平此时若是不将平日最信任的卫士带在身后,他也未免太笨了些。刘平昂然道:“赵大人还请少安毋躁,静候鸾驾回京。” 赵绾气得浑身『乱』颤,无奈之下,长叹一声,折回殿内,颓然跪倒在地。 殿内刚才还附议赵绾王臧二人的大臣,此时都惊惧不安,伏在地上簌簌发抖,偌大的一个前殿,百官众军,都无一人说话,死寂一片。 刘彻瞪目愣坐于榻上,已是有些『乱』了方寸。 过不多时,殿外士卒传道:“太皇太后驾到!”,眼见着一驾宽大的马车由四匹周身泥泞的御马拉着由未央宫门奔入殿前广场。 驾车之人一声喝,四马驻立,刘平降阶而迎。马车帘子一卷,神『色』疲惫之极的窦太后由侍女搀扶着从车内颤巍巍走了出来,兵士们见了纷纷拜倒在地,口呼:“太皇太后圣安。” 窦太后也不开口,由侍女搀着,手柱玄黑的螭首长杖,稳步迈上台阶。 等窦太后到了前殿大门处,众臣也皆拜伏请安,赵绾王臧面如死灰,也只得颤声请安。刘彻面无表情,离开御榻,上前道:“孙儿请皇祖母安。” 窦太后轻声道:“都起来吧。”说罢继续往殿上走去,缓缓坐定之后。窦太后问:“皇帝,哀家来迟了没有?”刘彻默然不语,半晌道:“没有。” 窦太后道:“哦,好,那刚才说到哪了,接着说吧。”刘彻道:“请皇祖母恕罪。”窦太后道:“恕什么罪,接着议事吧,刚才说到哪了。”刘彻面『色』阴沉,颓然坐于榻上,半晌道:“接着念吧。” 内侍满手是汗,颤抖着再展开绢帛,『舔』了『舔』苍白的嘴唇,念道:“自,自即日,即日起。朝政大事均由朕一体决断,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再临朝,退居长乐宫,以奉养,奉养天年,以享天伦,天伦之,之乐。特此,昭告天下四方,万民。” 念罢,内侍几乎已经要『尿』在裤裆内,满脸青灰绝望看向刘彻和窦太后。 窦太后道:“念完了?”内侍道:“喏,念,念完了。”窦太后半晌不语,殿内又回复死寂一片。 窦太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哀家要感谢皇帝阿。”刘彻面无表情道:“孙儿不敢。”窦太后道:“你毕竟还体念哀家是你的祖母,没有要把哀家赶出长乐宫去,这一点,哀家还是要领你的情。” 转而,窦太后沉声道:“赵绾,王臧二人,假托清名,蛊『惑』皇帝,实则私下大肆收受外官贿赂,结党营私,妄议朝政,图谋不轨。将二人带下去,交由丞相窦婴审理,从严发落。” 赵,王二人去冠,颤声拜伏道:“谢太皇太后。”,随即便被兵士架了出去,而刘彻也只能拿眼望着。 等二人出了殿,窦太后道:“都散了吧。”说罢起身,由侍女搀着往殿外走去,又道:“彻儿,随哀家到长乐宫去。” 众臣或惊或喜,皆都拜道:“臣恭送太皇太后,皇上。” 长乐宫,长秋殿内 窦太后斜坐榻上,刘彻跪坐在对面。 窦太后先叹了口气,道:“人老了,真是没用了。这么一夜的折腾,路上差点就背过气去。”刘彻道:“孙儿不孝。” 窦太后道:“有人不想让哀家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主意?”刘彻道:“不是。” 窦太后点点头道:“哀家也觉得不是,你虽说『性』格强硬,却并不歹毒。还不至于派人挡了哀家的路,又派兵来夜袭哀家的车仗。若不是刘平把大部分的宫卫都留给哀家,又有李广将军在侧保护,加上窦彭祖派来的接应人马,哀家恐怕就已回不来了。”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戊) 刘彻闻言微惊,拜道:“此事绝非孙儿所为。” 窦太后点头道:“哀家也相信不是你的指使。你能想着让哀家继续在长乐宫里居住,可见并不想赶尽杀绝,又怎会派人去乘夜袭杀哀家。” 刘彻神情木然,道:“孙儿不孝。” 窦太后长叹一声道:“天底下的事情,急不得。急了反而就不是你的。先下手为强,可先下手也会遭殃。急了,就要出错,就要被人反噬。” 顿了顿,窦太后又道:“若不是你当年暗地里助着田蚡围了长乐宫,哀家也不至于把你晾在那,不让你管事。田家倒了,并不意味着你就倒了。哀家再强横,也不过就是个『妇』道人家,还早就瞎了眼睛,这刘家的天下终归还是你们姓刘的。哀家当年就跟你说过,这天下,不姓窦,不姓田,不姓王,只姓刘。你终究还是信不过哀家啊。” “前些日子,你要闹,哀家也由着你去闹。那些贵戚本来也都该赶回去。哀家年纪大了,耳根子软,经不起那些人三天两头地磨,就一时纵容了他们。你把他们赶走,哀家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你是对的。可是你却理解错了哀家的意思。” “做皇帝的人,要能包容天下,要能忍非常之事。似你这般突击猛进,又没有足够的基础,怎能不碰得满头包?” 窦太后接着叹了一声,道:“你啊,这次实在是伤了哀家的心了。不管那些杀哀家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你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哀家是你宏图伟业的一个绊脚石,不搬开不行。” “哀家倒不是非要赖着不走,哀家都这把年纪了,随时一甩手就去见先帝了,又能再管几年。只是说实话,哀家信不过你,也信不过你手底下的这帮儒生。这帮人只会空口说大话,谈到治国的理论一套又一套,可做起事来,却是一无是处。一切都要尊孔孟,把其他的学问都看作异类杂说,批得一无是处,这便是霸道,而绝非王道。这恐怕也并非孔孟的本意。” “加之你年纪虽轻,行事却殊为狠辣,当年为了不让哀家抓住你的把柄,主动出手,把两个舅舅都亲手杀了,把你母亲也软禁在皇后殿内将近三年。哀家说句公道话,他们还不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你。这些,都不是为人君所应该有的品德。育万民要如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必须时时呵护照顾,体念他们的苦楚,以民之意为天子之意,不妄杀,不多疑,以仁德教化天下,而不是以酷法钳制天下。” “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不顾黎民的死活,看起来是有为的表现,实际却已是落了下乘。终究不是个明君圣主的所为。” “可是连自己的至亲之人,你都轻易下得去手。哀家不敢想,数年之后,你一旦大权独揽,将会对天下百姓,诸藩列侯,满朝文武如何。你或许能够是个有为之主,但是哀家却担心,这些作为都将要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大汉一甲子的积蓄,也不够你折腾多少年。这一点,你和文皇帝,景皇帝都差得太大了。” “哀家说的这些话,你自己想想,也不要怪哀家。你能想着给哀家留条生路,哀家也不会把你『逼』到绝境。这几日你先待在长乐宫,等过些日子,哀家再决定你的去处。毕竟你是哀家的孙子,先帝的儿子,别人下得了狠心,哀家却不能。” 刘彻脸『色』灰白,呆坐半晌,拜伏道:“谢皇祖母。” 窦太后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哀家要歇会了。” 而此时的长安城内,贵戚官宦之中,已是炸开了锅。窦婴府门前车马喧闹不已,而府邸大门却是终日紧闭,任由百官在外面等候,窦婴只是闭门不出。 一连几日,朝议都中止,两宫守卫森严,所有人不得其门而入,连从甘泉宫赶回来的刘嫖刘安二人也被挡了驾,悻悻而归。而越是如此,百官就越是不安。先前附议了赵绾,王臧二人的大臣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有几个惯常见风使舵的,此时已经哭叫着去长乐宫门外跪着请罪,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显然是人都已看出来,皇帝的位子这次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夏五月甲寅 御史大夫韩安国从黄河水患处急急返回了长安,刚进长安城,连御史大夫府都没有进,就直奔窦婴的府邸。此时窦婴的府邸外面仍然是百官云集,比朝议时候还要热闹几分。 这些人一见韩安国从马车中『露』了面,赶忙一窝蜂似地拥了上来,七嘴八舌道:“韩大人,您来了就好,请代为通报丞相大人一声啊。我等在这里已经候了好几天了。一定要丞相大人见我等一面啊。” 韩安国道:“各位大人请先行回府,不要在此处吵闹,有失大臣的风范。”那些人哪里肯听,仍是围在那里不肯走。 此时,窦婴府门稍开,走出一人,躬身道:“丞相请韩大人入府商谈。”韩安国闻言抬脚走进窦婴府,而其他人仍然被轰然关闭的大门挡在了外边。 韩安国被下人引着到了后宅一个清静的精舍中。窦婴此时正坐在舍内的榻席上,见了韩安国,站起身来道:“韩大人一路辛苦。”韩安国摆摆手道:“韩某这点事情和丞相大人比,实是一粟比沧海。” 窦婴道:“韩大人,治理水患可有些成效了?”韩安国叹了口气道:“经过一个月的治理,沿岸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不过仍是饥民遍地,路有饿殍,水有浮尸,惨不忍睹。今年的水患真是数十年不遇阿。” 窦婴叹道:“天灾正是应了人祸阿。”韩安国道:“那事,丞相大人怎么看?”窦婴捋须道:“老夫看,东宫这次恐怕已是立了废立之意,之所以这些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可能是在考虑人选。为防走漏消息,引起朝野震『荡』。” 韩安国点头道:“韩某也做如是想。韩某听说,东宫回驾长安的时候,居然有一支人马前去突袭,意欲袭杀太皇太后于城外。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讲情面的余地。不管这是不是出于皇帝的意思,东宫恐怕都不会再容忍下去。所谓有一便有二。” 窦婴道:“正是,上次之事,东宫没有抓住皇帝的把柄。这次,却是抓实了,百官也都是见证。” 窦婴又叹道:“虽然如此一来,老夫便无后顾之忧,但终究是一番动『乱』,恐将有伤国本阿。”韩安国摇头道:“在东宫看来,恐怕是长痛不如短痛。” 窦婴道:“韩大人,你认为谁有可能是东宫属意的人选?” 韩安国道:“丞相以为呢?”窦婴道:“当然还是刘姓的皇族。不过,人选吗,老夫也不敢肯定,毕竟先帝留下来的子嗣众多,个个都有法统。” 韩安国闻言当下侃侃道:“先帝有子十四。除当今皇上,为王者十三。临江王阏于早薨,废太子刘荣已薨,胶西王端无德,且好娈童。中山王胜好酒及声『色』,朝野广有非议。广川王越病央,不能视事。常山王舜骄奢『淫』逸,屡次犯禁。要说算得上声名还不错的,只有四王,江都王,河间王,胶东王和长沙王。” “河间王德,好儒服,日与儒生往来,言必称孔孟,此乃东宫之大忌。江都王非,虽有将才,却生『性』倨傲骄奢,做个将军或许还可以,但为帝却是远远不足。胶东王寄虽无恶名,却是个勇夫,无智无谋,『性』情暴烈,治一国尚且不能,何以治天下?长沙王发,生『性』散淡仁厚,但资质却只能称中等。且长沙王正处盛年,难以驾驭,相信也不会是东宫属意的人选。” 窦婴愣了一愣道:“这么说,先帝子嗣竟然没有一个可继位的?” 韩安国点了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 窦婴略微一想,陡然坐直身子,惊道:“不会是淮南王吧?” 淮南王刘安歇息处 刘安父女对坐,刘陵娇笑道:“父王,这次您给女儿记几等功阿?”。刘安朗声笑道:“陵儿,你已经富贵双全了,你还要寡人给你记的什么功阿。” 刘陵不依道:“父王赏罚不明,这次若不是女儿把消息告诉给窦婴那个老匹夫,情势对我们淮南一脉,能像今天这样好吗?” 刘安笑道:“好,寡人承你的情。你小心些,若是全天下都知道你这么聪明能干,那上门提亲之人恐怕就要踏破门槛了。寡人可还没准备把你嫁给别人阿。” 刘陵也笑道:“父王也不必说别的。若是父王此次能够顺势再进一步,女儿到时候也不要别的,只是,刘嫖这个婆娘现在有的,女儿将来都要双倍。” 刘安笑道:“这都还是没影的事情,你讨赏讨得倒快。”刘陵笑道:“若不是父王,还能有谁,先帝的那些子孙,不肖无德的倒有七八个,剩下那几个也都是些无用之人,成不了大气候。勉强扶上去,恐怕还要坏了汉家的天下。只有父王,无论学问德行和智谋,在诸王之中,又有谁能够比得了?” 刘安闻言,微笑不语。 刘陵又道:“况且太皇太后对父王也一向青睐有加,对您最近编撰的这部书又赞赏不已。女儿看那,不过就是眼前之事罢了。” 刘安笑道:“好了,一切都还未定,不要说得太早。”可刘安的心里,却也已是深以为然,暗自得意。 窦婴府邸 韩安国笑道:“丞相何必如此激动,你难道不喜淮南王吗?” 窦婴怫然道:“此人和老夫不可能走到一条路上去。但凡父亲因人而死,还能屈身侍人的,要么就是个无用的废人,要么就是隐忍不发,另有所图。” 韩安国道:“丞相高见,淮南王此人,或许所谋的确深远。但是既然丞相能看出来,东宫也没有道理看不出来。况且,太皇太后是文皇帝的皇后,而刘安却是淮南厉王刘长这一脉的后代,两支已经生有嫌隙。且若是以淮南王为继位之人,就等于从此断了文皇帝这一脉的正统『性』。以后所有的皇帝都将认刘长为宗。这样,作为文皇帝皇后的东宫,就会因此而无颜去见文皇帝和景皇帝的在天之灵。” “是以,此番刘安恐怕也只是空自欢喜一场罢了。” 窦婴沉思半晌,趋前低声道:“如此,依韩大人看,会不会竟是平王子?”。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己) 韩安国也不回答,捋须先问到:“丞相希望如此吗?”窦婴良久不语,最后道:“不瞒韩大人,老夫也不清楚。”韩安国微微一笑,道:“丞相是不是担心昔日的同盟,一旦登上大位,恐将变成最大的敌人?” 窦婴点头道:“韩大人通透,老夫正是有此担心。老夫若与平王子同为人臣,自然可同进退,老夫如今的权势当然也正是平王子最好的助益。可若是平王子继了大位,那么老夫手中的权势立时就要成为他君临天下的最大绊脚石和眼中钉。自古,狡兔死,走狗烹。老夫手握大权,但凡有为的君主,又无不忌讳权臣。老夫到时候即便想退,恐怕也不能够了。” “而平王子,依老夫看又绝非暗弱之人。届时或能心存善念,存活老夫的『性』命,但终究又是一个险关。韩信和彭越或许就将成为老夫的前事之师阿。” 韩安国微微笑道:“韩某以为,丞相多虑了。”窦婴道:“愿闻其详。”韩安国道:“若平王子继位,他为人仁厚,生『性』平准,丞相或许保不住泼天的富贵,却并无『性』命之忧。韩某倒认为,平王子继位对丞相您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韩某说丞相多虑,却并非指此而言。依韩某看,平王子虽然两次护驾有功,深得东宫的信赖和宠幸,定然不日就将更进一步。但他的出生恐怕已决定他这次不太可能承继大统。” 窦婴坐直身子,道:“哦?为何?” 韩安国悠然道:“平王子乃是太皇太后的曾孙一辈。他的父王长沙王上尚在,若是平王子继位,长沙王上将处何位?上何尊号?是否能效仿高皇帝例?纲常伦理如何叙?是以君臣礼,还是以父子礼?这是其一。” “其二,就算长沙王上自己愿意不图这个虚名,仍旧称藩王。然则,天下做儿子的有几个能不受父亲的影响?是父子亲还是曾祖孙亲?到时候是东宫的话管用,还是长沙王上的话管用?” “其三,照平王子的辈分,若是承继大统,窦太皇太后依序还要再往上一级。到时候唐娘娘便等同太皇太后,平王子的母亲等同皇太后。而长沙王上的正姬相应也要上尊号。待平王子大婚,其妻也就是皇后,最好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与窦氏联姻。” “丞相想想,到时候朝中会有多少家外戚?加上窦家,至少已有四族。四族利益相互牵扯,盘根错节,必然要纷争不休。无论出于江山社稷的稳定,还是出于窦氏一门的利益考虑,东宫恐怕都不会容许这么多外戚一起出现,分一杯羹。” “其四,也是重要的一点。先帝所余诸子十余人,个个都是平王子的叔伯,其余诸王,甚至还是平王子的叔伯祖,他们能服气这个年刚弱冠,又出身藩王子,而非太子的新君吗?东宫在世时或许还弹压得住,可一旦有个山陵崩,这些王上会不会仍旧那么老实?到时候会不会出现诸王叛『乱』相争的大『乱』局面,并因此动摇社稷?” “由此四件,韩某认为,太皇太后的曾孙一辈,不只平王子,其余也无人能有机会。” 窦婴闻言,点头道:“韩大人所言有理。”又摇首道:“如此,老夫倒糊涂了,那究竟能是谁?” 韩安国呵呵轻笑,微微捋须,道:“说了半天,丞相怎么把他给忘了。” 窦婴思忖片刻,陡然坐直身子道:“你是说他?..”韩安国颔首道:“正是。” 窦婴沉『吟』道:“韩大人,难道说,竟有可能是梁王一脉?” 韩安国笑道:“那又有何不可阿?丞相大人,若果真是那样,下官劝您,这次可不要再冒然反对了,否则东宫恐怕又要将您逐出门墙阿。” 窦婴沉声道:“难道说,东宫真的会有这个意思?” 韩安国点头道:“韩某一路上左思右想,想来想去,这都是一个无法排除的可能。大人可还记得,孝景皇帝前七年之时,太皇太后就曾经力主立梁王为嗣,最后因先帝不答允和当时朝中几个重臣,包括丞相您极力反对,才作罢。可太皇太后想立梁王为嗣,却不是一朝一夕啊。现在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时机,太皇太后很有可能要借此一偿心愿。” “先帝和梁王同为她的亲子,论其亲疏来,梁王还要亲一些。如果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恐怕当年她就想让文皇帝立梁王为太子。这才有后来建议先帝立梁王为嗣一事。且梁王一脉,同出自文皇帝,和当今皇上同辈。纲常辈分,外戚等诸般顾虑都不存在。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梁王刘买,仁厚有德,颇类其祖,因此,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窦婴听了,已是有几分相信,半晌,叹道:“老夫愧对先帝阿。” 韩安国道:“这也只是韩某的揣度,最终的人选仍在东宫一念之间。” 长乐宫,长秋殿 窦太后斜坐于上首,刘平对坐于下首。这几日下来,窦太后的形容已有些憔悴,面容微微现出倦意,显然是思虑过度的缘故。 窦太后先懒懒地开口道:“刘平阿,你是刘家的人,你说说,哀家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啊?先帝会不会怪罪哀家?” 刘平道:“臣不敢妄议,不过太皇太后也是以江山社稷为念,先帝在天之灵,也必是体谅的。” 窦太后道:“唉,你也拿话来捧。说哀家以江山社稷为念,这是不假。哀家是担心皇帝这个脾『性』,行事冲撞狠辣,将来会把大汉的江山给折腾坏了。六十年的休养生息,才有今日的局面,靠的也就是历代皇帝的平和仁德之心。可彻儿,年纪虽轻,却看得出来绝非此类君主。” “不过,要说哀家没有私心,那也是哄人的。你们也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暗地里肯定也在说我这个瞎老婆子尽顾着娘家人了。” 刘平道:“臣不敢。” 窦太后也不点破,接着说:“护短,是人之常情,何况哀家还是个女人,难免就要护着自己娘家的那些人。不希望他们因我而起,又因我而灭。不求百年的富贵,可总得要给他们留个活路才行吧?若现在是景皇帝坐在未央宫内,哀家大可不必担这个心。可惜啊,天不假年那。皇帝能杀他舅舅,就能杀他表亲,这个哀家一点也不怀疑。何况窦婴还跟他作过对。” 刘平道:“太皇太后,常言道,情势不由人,您也不必自责。” 窦太后默然不语,半晌道:“你说说看,淮南王此人怎么样?” 刘平闻言一惊,当下道:“臣认为淮南王叔祖是一个难得的学者,不过。”窦太后道:“不过什么。”刘平道:“淮南王做学者自是一等一,不过若是再进一步,臣认为恐将遗祸子孙。” 窦太后道:“怎么说。”刘平道:“治国需真本事,空谈无以治国。且淮南王虽然学问精深,做人,恕臣直言,却有些过于钻营,喜好投机取巧,并无帝王风度。且他虽然一味示人以清静散淡,无欲无求,一举一动却常常是有的放矢。这未免就有失坦『荡』。” 窦太后闻言,点点头道:“难得你年轻轻的,还有识人的本事。刘安这些年来巴结哀家,哀家也不是没看出来。不过单这些,倒也没什么。哀家最担心的,就是他可能心有隐恨,忍而不发。淮南厉王刘长的死,哀家亲身经历过,连文皇帝知道了都伤心不已,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更可想而知。” “刘濞当年造反,部分也是因为一直记恨先帝少年时候砸死吴国太子之事。杀父杀子,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刘濞的反应到也算是正常。相反,淮南王的反应就有些不正常了。这些年来,他只字不提厉王之死,对朝廷也没有微词。这些,都让哀家生疑。” 刘平自然清楚这些,不过这些话他却不能说,只能让窦太后自己说,自己想。 窦太后接着道:“说起来,他恐怕是个危险人物阿。” 刘平道:“浊者自浊,太皇太后不必忧虑,刘安究竟如何,总有一天要大白天下的。” 窦太后点点头,半晌又道:“你先下去吧,哀家要歇息会了。” 夏五月辛酉 中断十天的朝议终于重新举行。百官接到宫内的通报,纷纷震动。他们皆都知道,恐怕今天就有非同寻常的事情要宣布。 寅时初,百官齐聚前殿广场 卯时初,百官入殿,朝议开始。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庚) 庚者,更也,天下之事,过中而将变之时,然后革而人信之矣。 未央宫,前殿高大巍峨,东方一轮新日喷薄而出,殿宇的檐面上尽都撒上一笼金『色』,宛如粼粼波光,浮动流转。 殿内,众臣颤簌着拜伏地下,一个内侍正在朗声宣旨,而御榻上却已经不见了皇帝的身影,只有旁边一张宽榻上端坐着神『色』安然的窦太后。 内侍念道:“孝景皇帝,天不假年,早弃臣民。皇帝为嗣,万方鼓舞,海内侧望。帝天资虽佳,奈何举止轻佻,唐突失德,不法祖宗,不重社稷,不孝太后,不教臣民。既无帝范,有忝大位。兹废帝为胶东王,居玉堂殿。” 众臣皆都拜伏在地,不敢言声,此时已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于大殿上方,压得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心神欲裂。废帝这样的大事,即便是这些老于朝廷政争的人,也都觉兹事体大,心下惶恐难安。 只有到这样的情境下,这些贵戚显宦才深深体会到,自己的命运不过是地位更高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轻易逆转的,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窦太后轻声道:“宣第二道旨意吧。” 若说刚才众臣是惊惧,此刻就是惊疑了。废旧立新,这自然是要宣布新的大汉皇帝了。因此暗地里都在纷纷揣测谁将是新君,俱是一颗心提调到了嗓子眼上,当然是皆都希望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刘姓皇族能够登临大位。将来也好随风扶摇,直上九重天。 刚才那个内侍退了下去,内侍首领黄平站出前来,从一个锦盒中,拿出一卷华丽的绢帛,徐徐展开。满殿一片死寂,众臣虽拜伏在地,眼睛却全都尽力往殿上看去。旨意的头几个字一蹦出来,一切就都将尘埃落定了。 黄平悠然道:“长沙王发,圣德昭著,规矩肃然;仁和冲忍,言雅行端;休身美誉,天下咸闻;宜承洪业,为万世帝统;宜继宗庙,立千秋君范。兹请奉长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体天承命,以慰黎庶生灵之望。” 众臣不管心中怎么想,立时皆都跪直身子,而后拜伏在地,口呼:“万岁。”如此三跪九叩,朝御榻虚位朝贺新主临朝。 刘平此时也正在群臣之中,随着众臣趋拜行礼,心中脑中却是轰然作响,一片『迷』惘。父王?皇帝? 群臣拜完了,窦太后道:“二谕即日昭告天下。丞相窦婴,御史大夫韩安国,太常窦彭祖,太仆石庆,宗政刘来,统领所属兵丁,并北军一万人,即日出京,速往长沙国都临湘,请迎新君入京临朝。不得稍误。” 被点到的三公九卿皆都拜道:“臣遵命。” 窦太后又道:“此次行废立之事,哀家日夜不能眠,终日不思食,甚感愧对先帝,愧对祖宗。费三年之功却没有将胶东王教导成为一个圣明的君主,以致有伤社稷国本,这都是哀家的过失。” 群臣皆都拜下道:“臣等惶恐,臣等万死。” 窦太后接道:“为了大汉江山社稷永固,为了大汉国祚永续绵延,为了天下亿兆生民的福祉安康,哀家痛下决断,废胶东王,立新帝。因此,哀家希望诸位臣工体念哀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意。此后,一体不党不私,不贪不黩,戮力效忠于皇帝,效命于大汉的江山社稷。如此则宗庙幸甚,皇帝幸甚,哀家幸甚。” 群臣拜伏道:“臣万死不敢稍违,太皇太后圣明著于天下。” 窦太后道:“今日朝议到此,等皇帝到了长安,再行登极大典。传令诸藩列侯,即日起奉诏进京入朝。有晚于皇帝入京者,一律夺爵下狱,议大不敬罪。” 群臣又是一番叩拜。窦太后起身缓缓离开前殿,群臣伏在地上直到窦太后离开才纷纷站立起身。 窦婴侧首对韩安国道:“韩大人,您也有失策之时阿。”韩安国道:“唉,韩某谋身,太皇太后谋国,不可相提并论那,韩某惭愧,惭愧啊。” 先前与长沙王有些来往的大臣现在都喜不自禁,而先前怠慢了长沙王,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他的,现在却不免犯开了嘀咕。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临朝,人事变动是免不了的,这自然又是升亲降疏。 而刘平此时兀自站立在地,众臣等反应过来,看见刘平,赶忙慌不迭地跑了过来,这个道:“平王子殿下,金安。”那个道:“老臣见过平王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刘平却也无心和他们应酬,拨开人群,迈步出殿而去。 窦婴和韩安国俱是神『色』大定。长沙王的进位,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可算是莫大的喜讯。且不说长沙王的宽厚仁德,在他手下为臣,大可不必日日胆战心惊。就说他们二人与刘平的关系,这两年多来,也是日渐深笃。 而且两位老谋深算之人,甚至已经想到了平王子如果想要将来继承大统的话,那一番争夺,恐怕也离不开他们二人的协助。 如此一来,非但眼前阴云一扫而光,就算是窦太后去了,他们二人依仗刘平,也起码能够再富贵数十年。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当下,二人也不管其他众臣如何,昂然迈步出殿而去。 刘平此时的心中,却是诸般感情杂陈。刘发进位皇帝,那他就是皇子,封王也只是指日可待之事。但是,皇子毕竟不同于王子,所谋所想的又完全是另外一番境地。就像当年他私用刘发的王玺去喝令辛博放人,那时身为王子做了无什么大碍,可若身为皇子,仍然这么做,却恐怕就要人头落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被赋予新的意义。 长乐宫,长秋殿内 窦太后微笑不语,刘平对坐下首 窦太后先打破沉默,道:“你可是有些惊讶?”刘平道:“是。” 窦太后道:“哀家看多数人都和你一样,都有些惊讶。”刘平道:“臣代父王,哦,父皇,谢太皇太后。”窦太后摆手道:“谢哀家干什么。” 顿了一下,窦太后又道:“天子不是个寻常的位子,一坐上去就要成为孤家寡人,如果贤明,那全天下都是你的臣民,效忠于你,听命于你。可若是昏黯残暴,那全天下都将是你的敌人。这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哀家选择,乃是慎之又慎。” 刘平道:“请太皇太后赐教。” 窦太后道:“先帝诸子,不肖者居多,哀家也不能一一管束,这是哀家的过失。稍微有些贤名的只有三人,河间王,江都王和你父皇。” “河间王崇尚儒道,这一点比胶东王尤甚,日常交结儒生,哀家不认为他能够承继祖宗的治国之道。江都王虽不贪不暴,却为人倨傲,轻易不肯听从别人意见。君王若是不能纳谏听言,日子久了,不是个昏君,就是个暴君,成不了圣君明主,天下也要被他牵累。” 窦太后叹了口气,接道:““哀家也不是没有想过阿武的那五个儿子。哀家从心里上确实要亲近梁王一些。不过天下不是哀家的私产,也不能随着哀家的意思『乱』来。梁王五子,虽皆为王,但乃是五分梁国所致。梁国虽大,五分之后,各国却都极为狭小。” “因此,五王势力均都太过弱小,和先帝十余子相比,无论人数还是势力上都处劣势。哀家若勉力把梁王之子推上去,哀家的心愿是遂了,却恐怕要在身死之后引起天下大『乱』。扪心自问,作为先帝的儿子,谁又愿意看着这天下到了别人的手中去。而五王势力太弱,又不足以与维护新君,与其余诸王抗衡。帝室内斗,绝非苍生之福。” 刘平闻言,拜道:“太皇太后以天下为体念,臣感佩莫名。” 窦太后似是要倾诉这些天来无法对人说出来的心思,当下又接到:“淮南王正如你所说,有识无谋,为人欠坦『荡』,无帝范。且哀家也担心他心怀隐恨,若为帝,恐怕就要翻出老账。哀家的十余个孙子恐怕从此就要没有好日子过。这样哀家又怎有脸面去见文皇帝和先帝。” “其余诸王或因血缘太疏,或因能力太弱,皆不足以践祚为帝。” 刘平道:“那父皇?” 窦太后道:“你父皇,虽然资质未必上佳,但是生『性』却是先帝诸子中最为仁厚谦让的。而且他本身并没有那些儒道之间的顽固偏见,你自然也清楚,你父皇的学问是博杂的,虽然没有像淮南王一样文名卓著,但八成却是因为他不喜张扬之故。” “哀家年纪大了,生怕儿孙们将来会遭殃,现在哀家活着还能护着,死了却管不了了。你父皇的『性』格,在维护兄弟这一项,最像景皇帝。哀家相信,他即便在哀家死后,也不会催折先帝和哀家的子孙。” “大汉承平日久,所需的乃是守成之君,而非治『乱』之君。虽然大汉仍有外患内忧,但哀家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一一翦除。内安则外宁。你父皇或许能力不及高祖,文皇帝和景皇帝,但是,哀家始终认为,大治即是不治。垂拱而治,才是最好的统治。”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事皆以自然为本,为君者只要顺应天意,加以引导则可,干预太甚,即会有干天道,有伤天和。表面上看起来轰轰烈烈,盛极一时,却恐怕是昙花一现,以损百代之利而成一时之盛,实为饮鸩止渴之举。” “哀家正是相信你父皇能有此德,才最终选定了他继承大汉的江山。” 刘平拜道:“太皇太后思虑深远,臣感佩。” 窦太后笑道:“你啊,将来也别急着去做你的藩王,哀家会跟你父皇说,仍是留在这宫里,历练历练,顺便哀家也做主把大婚给你办了。” 刘平谢道:“臣谢太皇太后体恤。” ---------------------------- 谢大家支持 ----------------------------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十九章 废帝(辛) 芳华欲与鸿雁翔,朱颜何因泣罗帐。浮云卷霭,明月流光,秋风依依潜华屋,夜雨零零澹碧窗。长袖薄衿深夜凉,娇姿妍态对镜伤。缺君空谷无回音,无妾玉阶似水凉。挥玉指,扬金觞,十三弦柱雁行斜,为君遥奏汉月关。 “贱妾新近谱得一曲,敬献殿下驾前,粗鄙疏漏处,伏望殿下恕罪。” 平阳公主府邸 琴音绕梁,歌舞曼妙,一众歌伎舞伎正于殿下长舒广袖,莲步轻摇,极尽婉约曼丽之能事。 殿上左首跪坐平阳公主,右首跪坐的却正是刘平。平阳公主脸泛微笑,双目注视殿下的歌舞,余光却是不住地瞟向刘平。刘平声『色』不动,心下却也已有些讶异。 等最后一声琴音落了,刘平先击掌道:“好,怪道孔仲尼说三月不识肉味,这琴音果然是雅音之最。” 平阳公主笑道:“平皇子是个风雅之人,自然识得其中妙处,这一帮歌舞伎,我也是费了一些时间调教。冒然搅了平皇子的清静,还请见谅。” 刘平因也笑道:“大姑哪里的话,侄儿也不过就是略知一二,只怕还要对不住大姑的这番美意。”平阳公主微笑不语,顿了一下,又道:“今日这曲,乃是当间这个女子谱写的,我听着也确实不错,倒难为她一个女儿家的,竟也能通音律。” 刘平道:“哦?那倒是难得,既然如此,大姑何不赏她一赏。”平阳公主闻言,顿时脸泛喜『色』,道:“子夫,还不谢平皇子殿下赏?” 当中的那个女子闻言拜倒:“贱妾卫子夫,拜谢殿下赏。” 这琴音曼妙,十指如青葱的绝『色』佳人便是平阳公主府的歌伎卫子夫。本该有朝一日宠冠后宫的绝『色』卫子夫,本该有朝一日为了儿子,对抗武帝的血『性』卫子夫,此时正芳华难遮地拜伏在殿下,这让刘平也颇有些震动。 好在刘平倒也并非当年的那个生嫩小子,当下一抬手,道:“不必了,你自己谱的曲子,受赏也是该当的。”平阳公主见状笑道:“平皇子有所不知,这个女子阿,是我从左近的大户人家挑选过来的,又费数年之功精心调教。平日里就聪慧异常,加之出身也不是贫贱人家,所以我也是只把她当半个姐妹看,从来不曾轻贱了她。” 平阳公主的意思是要打消刘平对卫子夫出身的顾虑。 刘平笑道:“大姑仁德,待下宽厚,是她们的福气了。”平阳公主见刘平半日也不上道,不禁已是微微有些着急,当下道:“平皇子看,这女子怎样?若是不嫌弃的话,平皇子不如就收她到你的府邸,也好日日侍奉驾前。” 刘平笑道:“侄儿怎敢夺大姑之美?”平阳公主闻言,脸『色』一滞,转而浅笑一声,道:“平皇子可是不相信我的手段,看不起我手底下出来的人?”刘平摆手道:“这怎么会,大姑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无不可,侄儿并没有那个意思。”平阳公主即道:“既然如此,大姑我做主,把这女子送与你做个歌舞伎。这点小礼,平皇子若是不肯收下,恐怕就是看不起我了?” 刘平闻言,心下也是微动,笑了一声,道:“如此,谢大姑了。”平阳公主立刻脸『色』转霁,笑道:“好,子夫,快快谢过殿下的赏识。” 卫子夫又是盈盈一拜,道:“谢殿下不弃之恩,子夫衔环以报。”刘平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当下平阳公主一挥手,道:“你们先都退下去。”一众人等闻言,轻提罗裙,姗姗退去。 等这些歌舞伎一走,平阳公主陡然收起笑脸,起身离席,走到殿下,将头上首饰全部卸下,披发跪伏在地。 刘平被她此举惊得一呆,赶忙过去相扶,道:“大姑,这是为何,还请速起。”平阳公主散发垂泪道:“我只求平皇子一件事情,若能蒙你体谅答允,平阳定然感恩不尽,全力以报。” 刘平道:“大姑有话尽管讲,万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平阳公主闻言才站起身来,缓缓道:“我是彻儿的亲姐姐,自小就知道他的脾『性』,是蛮横了些,做事也一贯地唐突。父皇母后当年如何教导,他都不听。只顾一味由着『性』子来。这才闯下了今天的大祸,让宗庙蒙羞,让祖宗蒙羞。” “他如今也得了应有的惩罚,终究他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以往有什么对不住平皇子和皇上之处,还请平皇子不要再予计较。我不敢求别的,只求平皇子能放他一马,不要赶尽杀绝。如此,我就是死了,也记着平皇子的大恩,将来不至于没有脸面去见父皇了。” 刘平道:“哎,大姑,此话怎讲,谁也不会那么做的,您尽管放心便是。” 平阳公主泣道:“平皇子能这么说,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自古被废的君主,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只不过,我是彻儿的亲姐姐,眼看着他前路凶险,我却在这府邸逍遥自在,实是不忍。父皇已经驾崩,母后也已被软禁三年,南宫,隆虑还有我,都是『妇』道人家,做不了什么主。因此,一切都还请平皇子高抬贵手,他已经这样了,您就让他在玉堂殿终老吧。” 平阳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刘平也有些被平阳的姐弟情深所动,也有些感慨这世事的变幻。且他本『性』甚为仁厚,不好杀戮,若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至于妄动杀机。因此,当下道:“这事您不必担心,胶东王再怎么说都是先帝的儿子,又曾经为帝,父皇仁厚敦睦,不会再对他如何的。您放心便是。” 平阳公主这才缓缓止住泣声,道:“如此,谢过平皇子了。” 刘平笑道:“大姑这酒宴,真是折杀侄儿了,送了一个绝『色』的卫子夫,又纾尊降贵地为胶东王求情。” 言下之意,正是暗指平阳公主献卫子夫的本意在于替刘彻求情。 平阳公主脸微红道:“平皇子英武睿智,天下的美貌女子尽可得,卫子夫也不过是大姑的一点心意罢了。”刘平道:“好,长者赐,不敢辞,如此侄儿谢过大姑了。”平阳公主喜道:“正是如此,日后还请殿下常来这平阳府坐坐,大姑定然竭力款待,绝不堕了你的兴致。” 大农丞,辛博府后宅 辛博手拿长剑,脸上满布阴云,杀气腾腾,剑尖所指的正是他的夫人陈氏,而辛瑶正伏在陈夫人身上,哀哭不已。 陈氏脸『色』苍白,却仍是不惧,道:“姓辛的,你有胆就杀了我。”辛博手急急颤抖,半晌,恨然道:“你这个该死的蠢『妇』,杀头的事情你居然也敢往外说!我说你『妇』人之见,你还满心的不服。现在好了,你接着闹啊,闹去阿。” 接着低声怒喝道:“闹到人家当了皇帝!我看你将来死都不知道该怎么死。你知道你这个宝贝女儿当年怎么冒犯平皇子的吗?你知道吗?!我看你这个婆娘就是该死。现在连带老夫也要被你拉下水,本来大好的事情,被你这个该死的婆娘闹到如今的下场。你靠窦家,你靠去阿。现在连你嫂子都不行了,你靠谁去?你指望东宫为你说话吗?阿?!” 说着,辛博已是痛心不已,明明是大好的富贵前程,居然被这个蠢婆娘折腾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当年为王的时候,刘发无权无势,辛博在他手下虽然为太守,却也没有与刘发多往来。一年多的太守做下来,唯一让辛家和长沙王宫联系起来的,居然就是那么一件大不敬之事。今非昔比,若是刘发愿意,弹个指头,他们辛家就要家破人亡。辛博自在朝议上听到“长沙王法发”四个字之后,就几乎已是惊骇欲死。今后怎么办?辛博已是苦思不得解。 夏六月庚午,到京的诸藩列侯,三公九卿率领在京所有六百石以上官员,尽出长安,在城外百里之处,候迎皇帝御驾。整个长安城内,净街清道,守卫森严。 刘平位于迎候队伍的首位,站在烈日之下,不禁已是有些隔世之感。日后的事情,该如何做,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恐怕都已不是那么简单。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卷 皇汉 ------------ 第一章 新君践祚(上) ------------------------------------------- 开第二卷拉,然后刚才突然发现被强推了,喜 谢大家支持,谢! ------------------------------------------- 建元二年,夏,六月,甲戌 帝行登极大典,太常窦彭祖奏请改元,帝意不允。 尊母唐姬为皇太后,赦天下。 丙子,以庸为齐王,以平为吴王,皆不之国。不置皇后,以梅氏为梅姬,以周氏为周姬,其余皆以为美人。 徙故胶东王刘寄为济北王,兼领胶东故地。胶东王彻改居广渠阁。 长乐宫,长秋殿内,窦太后斜倚于榻上,下首对坐的正是刘发。 窦太后道:“皇帝,这几日,可都还适应?”刘发道:“谢皇祖母体恤,赖诸臣协力,一切都还妥当。”窦太后笑道:“哀家看,至少还有几件事没有妥当?”刘发微惊道:“请皇祖母赐教。” 窦太后道:“其一,皇后未置。” 刘发闻言微松口气,道:“这,孙儿觉得皇后母仪天下,统率后宫,不同于藩王的正姬,宜慎之又慎,不可草率。”窦太后闻言笑道:“哀家知道你什么心思。算了,这个哀家也管不了。说你像先帝,你还真像足了。他当年也是把皇后位子一空就是那么些年,哀家怎么劝都不听。算了,这个是你的枕边事,哀家不管。第二件,哀家却要管管。” 刘发道:“请太皇太后明示。” 窦太后道:“吴王多大了?”刘发道:“平儿去年行冠礼之后,二十了。” 窦太后点头道:“加冠之后即为成人,理所当然就要大婚。吴王年轻才俊,也不能没有个家室,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有这个责任啊。”刘发微笑道:“孙儿正有此意,不知道皇祖母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窦太后笑道:“哀家毕竟是隔了几代,你这个做父亲的做主最好。” 虽然窦太后如此说,可刘发却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只是窦太后不便自己说出来而已,因此当下脑子搜寻着与诸窦子弟有关的人选。 半晌,刘发道:“丞相窦婴的孙女,素闻有德,形态端庄,举止有仪,皇祖母看如何?”窦太后道:“这个女孩子,哀家倒也听说过,是个淑德俭让之人,今年好像十七岁了吧。再说说,还有谁,总得好好挑挑才是。” 刘发又道:“章武侯窦广国的曾孙女,也是颇有『妇』德,又出自章武侯这样的贤明有礼之人的门第,人品定然上佳。” 窦太后道:“这倒也是。她今年十六了吧?” 刘发道:“正是,配平儿倒正刚好。”窦太后笑道:“哎呀,这可做了难了,究竟挑谁,还真是难办了。”刘发道:“听凭皇祖母做主。” 窦太后想了半晌,道:“我看还是窦婴的孙女吧,那女孩子更好些。”刘发微笑道:“如此,便依了皇祖母的意思。”窦太后道:“好,哎,你说哀家这命怎么那么长,『操』心完了儿子,『操』心孙子,『操』心完了孙子吧,连曾孙子都要管。要是再活上几年阿,就活生生成了个说媒的老婆子了。”窦太后既然开起了玩笑,可见心情已是不错。 窦太后又道:“哀家还有件事情,问问你,你也不用在意,这事,你自己做主,哀家不会管。”刘发道:“请皇祖母明示。”窦太后道:“太子之位,你有没有人选了?”刘发默然半晌,道:“还没有。” 窦太后点头道:“也好,慢慢来。太子之位,大概是天下最难坐的。早立有早立的好,却也有早立的坏。早立能够早点安定天下民心,却也容易树立一个箭靶。三人成虎,本来好好一个孩子,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成年累月地说,恐怕就要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到那时,空自伤了父子感情,还动摇江山社稷。你以后要小心这一点。不要因为那些『奸』臣的谗言,坏了父子之情。” 刘发道:“孙儿谨记。” 窦太后道:“这事你是皇帝,你来定,哀家也不好说三道四。不过,哀家有个建议,就是,立贤立德立能。你要没有拿定主意,就过些年再说。这个太子最终还是要合你的意,不然天下难安。”刘发道:“谢皇祖母教诲。” 可窦太后的意思,却是暗地里在指向一个人,而刘发也并非听不出来,此人正是刘平。今天老太太亲自过问刘平大婚之事,将窦婴的孙女指婚给刘平,又说立贤立德立能,就是不说立嫡立长。这意思,刘发又怎么能听不出来。只是,太子之位,正如窦太后所说,早立有早立的好,也有早立的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立一个太子,就等于给反对之人立了一个站在明处的攻击对象,到时候必然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再坚定的父子之情,恐怕也要受侵蚀,最后甚至反目成仇,不是父杀子,就是子弑父。所以立太子,是做皇帝的一门学问,立得好,立得是时候,那就万事无忧,否则,就将遗『乱』天下。 而事实上,朝中此时也已经开始分化。以窦婴,韩安国,以及诸窦贵戚为首的一方逐渐归拢在刘平羽翼之下,势力强大;而朝中与窦婴对抗的势力,同情废帝,希望看到两虎争斗,趁机火中取栗的势力,得罪过刘平的势力,却或有意,或被迫,都渐渐跑到了刘平的对立面,尽力寻求与刘庸交结上的机会,势力也不容小觑。 刘发出于保护太子,平衡势力的需要,一直不立皇后,也不立太子,如此一来,朝中势力倒也没有什么公开的斗争,只有暗中的较劲,一时倒也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天下万方,以大汉最为富庶,文明也最为昌盛,自三皇五帝至如今,历代圣主明君教化万民,圣人先贤口传身教,亿兆黎庶百姓劈荆斩棘,开荒拓土,才有这繁华无边的景象。 而大汉四周广有夷狄,皆文明不昌,饮食不精,伦理不明。茹『毛』饮血,长幼不序,尊卑不彰。而真正对汉廷安定有至深威胁的便是北方的匈奴所部。匈奴先民为夏之遗族,据《山海经.大荒北经》载:犬戎与夏人同祖,皆出于黄帝。 夏桀覆灭之后,其后人北迁,避居偏僻荒凉之地,渐与中原异俗。此后,中国即称其匈奴。 匈奴论土地,人口,生产能力和富庶程度,皆不足汉之一郡,然而能够长期困扰中原的王朝,袭扰不断,乃是因为人『性』野蛮彪悍,加之居无定所,攻无所攻,守无可守。 因此汉击匈奴,如击人之影,徒费其功;匈奴袭汉,如袭人之肋,痛入骨髓。当年以高皇帝平定天下之赫赫天威,也有白登之耻,赖陈平巧计才得脱。高后临朝称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对匈奴却也自称老『妇』。文皇帝,景皇帝数十年来也是奉行小打大和的政策,不与匈奴全面对抗。 因此,匈奴有如汉之顽疾,若以虎狼之『药』猛攻,恐将伤己元气,若以温和良补之『药』将养,又恐将压制不住,一朝被病反噬,便要殒命归西。 所以,当时汉廷的对外政策,皆都以对匈奴的政策为中心。景帝年间,内则藩王,外则匈奴。而到建元年间,藩王之患大部已去,唯一的外患:匈奴,就因此愈益凸现出来。朝中不少靠战功出身的列侯将军,已经上疏奏请,议对匈奴用兵之事。 距帝都长安数千里之外,匈奴中央王庭。 单于主帐之中,此时正是吵闹非常,一群匈奴的贵族列坐帐中,帐下燃起火堆,上灼野味,肉香扑鼻,油烟缭绕,浑然不似中原的富贵太平气象。 主座之上,一个身材高大非常,头戴单于冠,手持单于权杖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上,微笑看着底下这些人闹腾,丝毫不以为意。 而帐下所坐的只有一人的服饰体型和容貌与众人迥异,虽然一样地大啖野物,举止却还是有些差异,仿佛受汉地风俗影响甚深。此时也正在哈哈大笑着,与帐中贵族吵骂。 主座之上端坐的,正是匈奴此时的大单于,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朗声道:“好了,先不要吃了。本单于有事要听听你们的意见。”众人闻言,放下酒肉,道:“大单于说吧。” 军臣单于道:“中行说,你先说。你们大汉这次又换新主子了,诏书也到了本大单于这,你看看究竟怎么回复阿?” ------------ 第一章 新君践祚(中) 那个容貌看似汉人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嘿嘿冷笑道:“大单于说这是奴婢的汉朝,这是对奴婢莫大的羞辱。奴婢是匈奴人,敬仰的是天空飞翔万里的雄鹰,是草原上奔腾的骏马,是大匈奴无所畏惧的铁骑壮士,而不是那些虚情假意,满口仁义道德的懦夫。” 军臣单于大笑道:“好,本单于收回刚才的话,中行说,你说说该怎么回复那些懦夫们的皇帝?” 中行说笑道:“汉朝,三年换了两个皇帝,幕后『操』纵的不过就是一个瞎老太婆。大单于统领大匈奴的时候,汉朝的文皇帝还在世,大单于跟他讲讲客气倒还可以。现在的皇帝,只不过是文皇帝的孙子,大单于无论资格,辈分,还是尊贵都远比他高。对待这个新皇帝,大单于不必客气。” 军臣单于道:“匈汉来往数十年,历来平等,如果国书写得不够谨慎,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 中行说还未答话,帐下一个匈奴贵族已经大声道:“大单于,你怎么倒担心起汉人来了。这些汉人,和我大匈奴打了六十多年,什么时候赢过,大单于你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大单于,给那些汉人的皇帝回信,已经是给足他们面子了,还客气个屁。” 另外一个贵族朗声笑道:“哈哈哈,我看大单于是被阏氏的美貌给『迷』住了,忘了大匈奴男儿的血『性』直爽,倒学那些汉人,也讲起客气,礼仪来了。这些东西,能强壮马匹吗?能使大匈奴的人口增多吗?能用来祭祀日月大神吗?” 中行说笑道:“左大都尉所言极是。中国虽自称有礼仪,有廉耻,可是君臣之间互相猜忌,连亲属之间,只要关系一旦疏远了,都开始互相杀戮。这有什么好学的?而我大匈奴,就没有那些啰嗦虚伪的东西,大单于和我们之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关系简单,上下就如一体,这才是可以使国家长久强盛的方法。汉人的虚伪那一套,大单于不学也罢。” 军臣单于道:“哈哈,好,本单于听你们的。” 中行说道:“正是,大单于就告诉这个新皇帝,以后还是要记着每年多多送来美酒绢帛,数量要丰足,质量要尽善,否则,就让他等着来年秋高马肥的时候,大匈奴的铁骑南下横扫他的边郡,践踏他的庄稼,杀戮他的百姓,到时候就让他给他的子民收尸吧。” 众贵族闻言皆是放声大笑,志得意满。 中行说本是大汉燕地的阉人,孝文皇帝在位时,令他随汉朝的宗室翁主前往匈奴和亲。他刚开始不愿意,借故推辞,孝文皇帝不依,强令他随行,有人说是因为他得罪了窦太后,所以才被强令前往匈奴。 中行说满怀怨恨地出发,临行说,“必我也,为汉患者!”,听到的人也懒得理他,由他胡说去。而到了匈奴之后,这个阉人果然就愤而投靠了匈奴,而且凭借汉人的精明,逢迎和智谋,很快就得到了老上单于的赏识。从此之后他就开始为匈奴出谋划策,屡屡与汉朝作对。 因为他熟知汉朝内部的情况和对外的政策,所以对汉朝的一举一动都有深刻独到的认识,成为匈奴内部一个不可多得的谋士和战略参谋者。老上单于故去之后,军臣单于继位,对中行说也是一样地信任,而中行说出于对大汉满怀的怨恨,也更加不遗余力地为匈奴谋划侵略汉朝的策略方针。 建元二年,秋七月,匈奴使节奉军臣单于命,携带国书,率领使团到了长安,朝贺新君的登极。 匈奴人入贺已经不是第一次,三年前废帝即位的时候,匈奴人也曾经派出使团来朝贺。而且帝都之中的百姓,在天子脚下生活,眼界也都比小地方来的人要广些。因此虽然匈奴使团奇装异服,一路从长安北城门行来,路上却并未有百姓围观,只是远远地指点一番。有些人拿大袖掩着脸,正在偷笑这蛮邦来的人生得果然是粗鄙异常。 未央宫,前殿 百官云集殿内,显然因为匈奴使节不同于朝鲜,西域等小国的使节,是以汉廷对待起来也要隆重许多。是日,皇帝亲自会集百官,接见匈奴的大单于使节。 使节率领使团一行,一路从未央宫门昂然而入,旁边列队的未央宫卫泥塑一般,也不去看他。到了阶下,使节正要再往上走,两旁宫卫长兵一架,挡在路前。使节也知道汉廷的规矩如此,虽然心下不满,却也只好驻足在阶下,等候传报。宫谒随即一路传禀上去道:“匈奴使节觐见!” 过不多时,殿内即传道:“大汉皇帝陛下传匈奴单于使节觐见。” 宫卫这才收回了长兵,使节拾阶而上,进得前殿去了。 殿内百官站立在地,皇帝还未出现。匈奴使节干等了片刻,才有内侍传道:“皇上驾到。”随即众臣拜伏下去,口呼万岁。而匈奴使节自然是兀自站立在当地,不跪也不拜。 朝臣们虽然见识过匈奴人的这副模样,但还是纷纷心生不满,有的人不禁已是冷哼出声,拿眼去瞪那个五大三粗的匈奴胡人。 刘发缓步走到御榻前,道:“众卿免礼。”众臣一番拜谢之后,跪坐在了殿下。而匈奴使节仍是站在殿中,一副倨傲的神『色』。刘发眉头微微一皱,半晌道:“使节一路远行,辛苦了。” 匈奴使节道:“皇帝陛下登基,大单于差遣本使来给皇帝陛下转达大单于的祝贺之意。”刘发道:“也请使节转告朕对单于的感谢之意。”匈奴使节道:“谢皇帝陛下。我这里有一封大单于的国书,要交给皇帝陛下。”刘发道:“呈上来。” 内侍下阶将国书转呈给了刘发,刘发展开了细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一收绢帛道:“匈奴今年可是有饥荒?”匈奴使节一愣,道:“我大匈奴蒙日月大神的垂恩,年年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怎么会有饥荒。” 刘发沉声道:“那为何,此次国书中索取的赠礼竟如此之多?朕看,单于怕是写错了吧。”说着,脸『色』已是十分的不悦。 匈奴使节昂然道:“回皇帝陛下,大单于没有写错,这就是大匈奴向贵国今年索要的物资,还请皇帝陛下看在两国交谊的份上,一律照准,否则恐将有伤两国世谊。” 刘发还未说话,刘庸当即出班怒喝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使节,斗胆对皇上出言不逊,还不快快谢罪。”使节正要再辩,转眼看满朝的文武均都怒目而视,一众武将更是眼如铜铃,胡须『乱』颤,当下也不敢太放肆,一躬身道:“本使不识大汉的法度,若有无礼之处,还请皇帝陛下见谅。” 刘发冷然道:“单于这恐怕不是本着两国来往交结的目的,而是想要讹诈吧?” 使节闻言,仍是昂然道:“大单于说了,皇帝陛下不给也行。若是皇帝陛下不肯赠送,那大单于就只好劳累一番,自己来取。到时候还请皇帝陛下恕不请自来之罪。” 意思自然是,如若不给,就只好派兵掠夺,杀戮一番。 刘发脸『色』微沉,道:“使节先回驿馆休息,朕还要和诸位大臣们商议,稍后自有旨意。”使节一躬身,道:“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留下一众大臣吹须瞪眼。 等使节走了,刘发道:“齐王,吴王,丞相,御史大夫,大行令,中尉,随朕到宣室议事。”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一章 新君践祚(下) 汉廷此时因为已不置太尉,所以三公之中只余丞相和御史大夫,大行令掌外夷事,中尉程不识是窦太后的人,又是带兵的将军,所以也列席廷议。 刘发端坐宣室上首,开口道:“这是匈奴人的国书,你们几位先传看一下。看完了再议。”说着,把一卷竹简交给内侍,由内侍转递给下首跪坐的诸大臣。 自窦婴起,几位重臣看了竹简之后,俱是眉头紧皱,神『色』不悦。韩安国即便涵养功夫极好,也不免有些动容。待程不识看完之后,刘庸当先道:“父皇,匈奴人无礼放肆,言语不敬,儿臣以为,这是对我大汉的亵du与藐视,应予惩罚。” 窦婴沉声道:“匈奴人无君无父,没有纲常,伦理崩坏,历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礼仪。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大单于也不是第一次,以前的国书上就经常有这样的狂妄语句。臣看,陛下倒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些。” “不过,这一次匈奴人求请无度,索要的物资乃是往年的一倍,还要另派公主和亲,以示汉匈交好,这不免就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刘发道:“韩爱卿,你怎么看?” 韩安国奏请道:“皇上圣明。汉匈之间的往来,历来是以和亲岁奉为基础。自高皇帝白登之围之后,和亲和岁奉就已经成为大汉对待匈奴的国策。这一政策,虽不能说是上上之策,却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一甲子以来,汉匈之间没有大战,大汉得以修养生息六十年,得以有今天富庶稳定的局面。因此,臣以为,皇上还是应该继续奉行这一国策。不要冒然因此事而开战端。” 大行令王恢道:“陛下,臣常与外夷交结,这些胡人,历来不遵守规矩,说话出尔反尔,不讲信誉。他们只要内部一有天灾和饥荒,就要想尽办法南下掠夺,而且往往杀戮无度,荼毒生灵。和约往往数年之后就要被撕毁,匈奴的铁骑也照样要**边郡的百姓。” “这一次,匈奴人求请更甚于往年,但是和平所能持续的时间却不会太长。臣以为,与其以大汉的物资养匈奴,事后又让他毁约,倒不如,一鼓作气,发兵征伐,以期震慑匈奴,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为我朝争得主动。” 刘发点了点头,又道:“平儿,你怎么看?” 刘平微一躬身道:“匈奴人求请无度,贪得无厌,这是长久以来,大家就都知道的。但是之所以历代先帝还要奉行和亲的政策,以和亲来换取和平,这其中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匈奴人迫于天灾和内部本身的需求,经常南下袭扰大汉的边境,掳掠抢夺物资人口。这一部分是由于匈奴人的凶残本『性』所致,一部分也确实是他们为了部族的生存所采取的长期战略。” “匈奴人口稀少,土地贫瘠,生产落后,却能于中国之侧立足数百年,军力强盛而始终不受大汉的约束,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匈奴在日常的用度上与大汉迥异。他们的生存不仰赖大汉的物产,他们的吃穿皆不需要大汉的补给。” “但是经过历代先帝的岁奉与和亲,汉匈之间的贸易往来剧增,现在匈奴人内部吃粟米,喜爱汉朝丝绸的已不在少数。因此,和亲与岁奉之策,虽然也属无奈之举,却并非一味地服软规避。若能在社会结构上彻底地改变匈奴人的习惯,使其完全依赖或者高度依赖大汉,那么或许就能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此是从长远来看,若从眼前看,匈奴人兵马强壮,行动速度极快,没有需要退守的城池和农田。大汉的军队远赴数千里,却不能击中要害,徒费其功。而且深入敌人腹地,远途奔袭,正是兵家大忌。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极,力不能起鸿『毛』。现在大汉的军队一发动,就需要大量的补给,远袭不但速度缓慢,而且容易被人断了补给,将疲惫困厄之军隔绝在荒漠之中。因此,以目前大汉的军事能力而言,不宜擅开战端。” “是以,儿臣认为,此事还需审慎考虑。” 刘发闻言不禁点头道:“平儿所言有理。和亲和岁奉也并非就是无的放矢,一味求和。如若要和匈奴开战,就应该有万全的准备,仓促发动战争,又没有克敌制胜的能力,徒费民力,徒耗国家元气。” “匈奴人请求无度也罢,贪得无厌也好,总之,天下之事,仍应放眼长量,不能图一时之快,泄一时之愤。朕以为,此次,还是照旧奉行和亲岁奉的政策。匈奴人要的,朕意照准。” 几位大臣皆都拜伏道:“皇上圣明。” 刘发道:“将今日廷议的结果拟个奏表,呈太皇太后览,而后以太皇太后的旨意为准。” 众臣道:“喏。” 未央宫,梅姬所居的绮兰殿内 刘庸跪坐于榻前,梅姬坐于榻上 梅姬道:“庸儿,听说你今天在朝堂上为了你父皇,公开斥责胡人的使节,可是真的?”刘庸道:“是有此一事,母亲有何赐教?” 梅姬道:“正是要如此。你这些年尽顾着看你那些书,一味地藏在里面,却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变了颜『色』。”刘庸道:“母亲何意?” 梅姬不悦道:“何意?你难道不清楚吗?我本是正室,周姬不过是个侧室,若不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陛下早就把她给忘了。可现在倒好,她和我一边大了!我问你,这是为何?” 刘庸道:“父皇的圣意,儿子怎敢妄自揣度。”梅姬怒道:“我真不知道当初一心约束你读书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怎么到今天,你这副全无心机的模样。这难道还不明白吗?阿?” “如果你父皇得意的是你,母亲能到今天和周姬平起平坐这样的地步吗?母亲封不了皇后,太子又一直悬而未决,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若是皇上属意于你,世子升太子,王后升皇后,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吗?” 刘庸道:“儿子不孝。” 梅姬怒道:“你不要一副没有出息的模样。若是真要孝顺我,就拿出精神来,去跟那个人争一争!这些年,他们娘俩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了。他更是数年都不来向我请安。若是让他登了太子位,将来做了皇帝,我的日子能好过得了吗?他这样有权谋之心的人,能轻易放过你吗?” 刘庸默然半晌,道:“儿子知道,母亲少安毋躁。” 梅姬低声道:“现在朝中愿意向你靠拢的大臣不在少数,你只要释出一些善意,他们就会立刻鼎力相助于你。皇子不比王子阿,庸儿,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后来,就要丢了身家『性』命!” 刘庸仍是面无表情,道:“儿子知道了,母亲请放心。” 其实刘庸并非梅姬所认为的那样,这些年来一直与世无争,心态平和。作为长沙王的长子,却数年来没有得到父王的重视,宫中朝中的事情,刘发也都是找刘平去商议,每每都是等事情决断了,刘庸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种滋味本就不好受。 之前在潜邸之时,刘庸还并未十分在意这些,毕竟一来他已经被立为世子,所求不多。二来刘平既然已经明言,其志不在长沙王位,且这些年来也没有任何求取王嗣的动作,刘庸也就不太在意父王到底是重视谁。他本身『性』格也甚为寡淡,不喜与人争夺,只要自己能够有世子的地位,刘平即便是更上一层楼,他也不会去嫉妒眼红。 但是,现在的情势却起了莫大的变化。这世间所能求得的最高的位子,无非就是帝位。刘平或许志不在长沙王位,不会与刘庸争夺世子位,但是太子位呢?将来的帝位呢?刘平还能像当年在未央宫说的那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和兄长吗?刘平这些年在长安的经营和努力,难道会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刘发还未称帝时,刘平在朝中的经营或许还能解释为是为了提高长沙一脉在朝中的影响,让长沙一脉的富贵永续。但现在既然刘发已经称帝,从此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那么刘平多年经营的势力也不会就此散了,定然要转为其他的目的服务。这个目的,刘庸可不敢担保就不是太子位,不是帝位。 加之入京之后,梅姬与一帮反对窦婴刘平的大臣也经常明里暗里地提醒他作为长子,如果不能被立为太子的危险『性』。刘庸虽是个忠厚之人,却不是个笨人,他治学为人都不比别人迟钝,所以这几个月下来,实际也已经慢慢地有了些心思与警惕。兄弟之间,很难再说像之前那样无龃龉成见了。 未央宫绮兰殿 梅姬正大发雷霆,哑声喝道:“这个窦老婆娘,给先帝送女人也就算了,居然还送到了皇上这里,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怒的不是别人,正是窦太主。窦太主自废帝之后,也渐渐收敛了些气焰,于是重新拾起了当年的老营生,为皇帝介绍美貌的女子。这一两个月来,已经介绍了一连串到宫里来,刘发不知是碍于窦太后的面子,还是本身也喜欢美人充斥后宫,竟是照单全收,一时之间,后宫的新宠如雨后春笋。 本来刘发就已经很少到梅姬这来,加上这些新来的年轻姬妾,个个美艳动人,因此这几十天来,竟是连绮兰殿的门也懒得进。这怎能不让梅姬恼怒非常。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章 革故鼎新(上) 建元二年,秋七月,刘平因受封吴王,不宜再以藩王身份兼领卫尉,统率两宫宫卫。窦太后诏令,甘泉宫卫尉李广迁未央宫卫尉,长乐宫卫尉由章武侯窦广国长子,丞相长史窦津徙任。 在领卫尉的这几年中,刘平已清楚意识到手握中央禁卫军的重要『性』。自他为两宫卫尉以来,日常便与这些宫卫厮混相交,数年下来,积威日深。若非如此,建元二年六月的废帝也不会如此顺利。那时即便他手握虎符,若是没有平日里在宫卫当中树立起相当的威信,培植起众多的亲信,可能仍是要功败垂成。说到底,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孝景后三年的长乐之围,窦婴率数十兵丁,无节无诏更无虎符,仅以大将军之威,凭借十几年前带兵镇守荥阳得来的威信和部属,斩王烈,慑众军,成功调动三城门卫戍,缓解了长乐的危局。 因此,掌握亲卫军对于身处高位之人来说,乃是最为重要之事。其余军队皆是鞭长莫及,远水难解近渴。这一点,刘平自是清楚非常。 此番南军兵权被收回,由李广,窦津接任,一方面是因为刘平的身份变化,一方面也是窦太后出于平衡权力的需要。虽然刘发,刘平等人对窦太后十分的尊敬,事事皆都经过东宫,而窦太后也对刘平比较信任。但是出于一个老于宫闱政争的人与生俱来所有的谨慎与敏感,窦太后还是决定要收回两宫宫卫的统领权。毕竟一旦有变,反应最迅速的就是未央长乐这两只军队。 但是,出于自身安全和势力的考虑,刘平却不想就此丧失这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建元二年,秋八月,刘平以帝常微行,未央宫卫调动不便,不能机动随行护卫御驾故,奏请挑选西北六郡良家子弟善骑『射』者,设期门军,掌宫廷禁卫,置期门仆『射』统领,属郎中令,兵丁五千。 刘发随即照准,奏表到了窦太后那,窦太后微一犹豫也即予照准。 此时汉廷南北二军势力庞大,做为皇帝贴身近卫军的郎卫所拥有的兵丁与南北军相比则十分薄弱,既不利于皇帝权力的加强,也不利于皇帝本身的安全。当年若是刘彻能够早日加强郎中令所属禁卫人马的势力,或许未央宫卫也就不那么容易能把那场至关重要的朝议给生生阻断。而且若能壮大皇帝的贴身禁卫军,也是对南北军的一种牵制。历来,政治讲究平衡,是以,窦太后也并未阻拦此议。 秋九月,以周姬弟周允为御史中丞,属御史大夫,领御史员。以梅姬弟梅苞为太中大夫,以许昌为廷尉。 梅姬对这一安排颇有不忿。虽然御史中丞和太中大夫同为秩比千石,但御史中丞为御史大夫属官,领数十名御史员,接受公卿们的奏事,管理推荐和弹劾官员的奏表,掌有实权,且因其上司是三公之一,所以往往前程也要好一些。而太中大夫却只掌议论,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属官,无论实权还是名分,或是前程上,说出去都不如前者。梅姬不高兴也是自然的。 这一日,未央宫后宫 两个新进得宠的美人正在闲聊。这二人都是拜窦太主所荐,于七月入宫,因为生得年轻美貌,几个月下来即已十分得宠,封为美人。 这位窦太主在他弟弟孝景皇帝在位的时候,就经常四处去搜罗美貌的年轻女子,送给景帝充实后宫,借以讨好她的弟弟。这次,因为新君即位,她又刚好就是废帝的丈母娘。当初把阿娇嫁过去,还以为从此就靠上了撑天大树,富贵无边,岂料一夜之间变了天,从此皇帝丈母娘的这个身份非但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跟个冤魂似地让她寝食难安。因此,这些月来,刘嫖心里一直不得劲,生怕有朝一日皇帝要找她的晦气,到时候就恐怕富贵不保。 为了在窦太后身后仍能保得富贵和地位,刘嫖便又故技重施,做起了这保媒拉纤的营生。若是这些女子将来能够后来居上,把梅姬周姬这两个年老『色』衰的后宫给比下去,甚至尊为中宫,那自然是最好。即便不能,刘发也应该不会对她窦太主下狠手。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看着枕边的妙人,又怎能狠下心去对保媒拉纤之人下手呢。 这两个美人便是这些女子中的佼佼者,最早承欢,也最受宠爱。 左边的李美人笑道:“皇上昨日又到姐姐那去了,都连着第四天了,这满后宫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嫉妒眼红呢。却不知姐姐什么时候能为皇上生下个龙子啊?” 右边的付美人因笑道:“我把你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小贱婢,皇上去你那还去少了吗?就光知道说我,也不知道那一群老太婆现在有多恨你呢,却还有闲心来管我被人嫉妒眼红。” 李美人咯咯笑着,低声道:“不瞒姐姐您说,那群乡土地方来的老婆子,可真是没有几个有姿『色』的,也好意思称美人。”说着,不禁抖颤着双肩,捂着嘴笑了起来。 付美人也笑着,却低声嗔道:“小心点,不要胡说。被听去了,有你好受的。别的还好说,左右也不过都是些美人,无子无嗣的,不怕她们。要是被那两个老婆子听去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李美人吐了吐舌头,道:“哼,怕她们?”嘴上说不怕,声音却已经小了下来,顿了一下,李美人又低声道:“我倒是听说,那个梅老婆子才是真正凶的。她宫里的宫女就常来找我殿里的宫女诉苦,有一回让我看见了,还骂了她们一通。说是经常摔碗砸案的,活生生一个母老虎。也不知道皇上当年怎么看上她的。”说着又咯咯笑了起来。 正说得热闹间,忽听后面有些响动,二人转脸过去看,一看之下,笑容顿敛,面『色』陡转煞白。 “皇上当年怎么看上我的?”梅姬脸『色』阴沉立在当地,冷然问到。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却都一脸的幸灾乐祸,显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位美人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跪了下去,道:“贱妾,贱妾,贱妾不是那个意思。” 梅姬冷笑一声,道:“哦?不是那个意思?母老虎,梅老婆子,原来都不是在说我这个老太婆?那两位美人在说谁呢?” 两位美人当下也不敢再抵赖,皆都拜伏在地,泣道:“贱妾无知无心,冒犯了梅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梅姬冷声道:“中宫位虚,我既然最年长,就要替皇上管家。你们二人,背后妄议后宫,搬弄是非。宫闱之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整日勾心斗角,连累皇上不能一心一意治天下。你们二人自己说,该不该当罚?” 两位美人只顾泣着,道:“请娘娘恕罪。” 梅姬也不理,道:“去把大长秋叫来。” 两个美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哀求道:“娘娘恕罪!”说着去抱梅姬的脚,梅姬一脚踹开。 过不多时,大长秋跑来了,道:“娘娘有何示下?” 梅姬道:“你让永巷丞来,把这两个搬弄是非,无礼犯上的贱人,囚禁在永巷,等候皇上处理。”大长秋道:“这。。。”梅姬怒道:“我说的话不作数吗?赶紧去!”说罢转身走了,留下两个美人跪在当地哭泣不已。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二章 革故鼎新(中) 次日,朝议过后,刘平没有回府,与窦婴等人说了会话之后,便即告辞,转身去了宣室,面见刘发,呈奏些下情。 内侍通禀之后,刘平即迈步入殿而去。刚迈过帘帐,却见地上扔了一地的竹简,一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眶含泪,正趴在地上收拾。刘发脸『色』不豫地坐在榻上,见刘平进来,缓缓开口道:“平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刘平道:“儿臣是想跟父皇商讨一下期门军的事情。这几日,儿臣看,期门之中的卫士已颇有骄奢之气,也屡屡有犯禁之举,儿臣以为,此非期门禁卫所当有的品『性』,应当严厉惩治。” 刘发道:“好。”说着转眼看到那个少年人,不禁又是喝道:“怎么收拾了半天还没收拾好,朕要你何用!”那少年闻言更是有些憋不住的委屈,边哭边加快收拾竹简。 刘平见父皇今日如此盛怒,先微微一笑,道:“父皇可是有些什么不顺心之事?”刘发微微一怔,转而道:“唉,不说也罢。”顿了顿,又对那个少年喝道:“你先下去,在外面候着,朕待会再处罚你。”少年闻言站起身来,含泪退了出去。 刘平微笑道:“父皇还要注意龙体才是,干什么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刘发叹道:“朕也不是冲他去。只是今日在气头上,这孩子往日倒都还挺机灵的。”刘平道:“什么事让父皇震怒?” 刘发道:“算了,后宫之事,不说也罢,还是说说期门军的事情。”刘平也不好再问,当下和刘发商讨起整顿期门军之事。期门军做为皇帝的贴身侍卫,本身又是从六郡之中的良家所选取而来的骑『射』健儿,因此难免渐渐地就有些骄气。刘平及时发现,当然就要出手整顿这支禁卫军队,所谓骄兵必败。刘发自也是赞成。 父子君臣二人说了约半个时辰,刘平即起身告退。 出得殿外,却见刚才那个少年正站在那,眼泪虽然干了,看着却还是颇为委屈可怜。刘平一时起了玩心,走上前道:“你怎么惹皇上生气了?”那个少年闻言赶忙拜了下来道:“回吴王殿下,臣愚笨,失手将陛下案上的书简给碰了下来,陛下这才震怒。” 刘平听了又觉得这个少年果然是有几分机灵,虽然因为年少而喜怒形诸『色』,脸现委屈之『色』,但是说起话来,却已是老成得体,没有丝毫的怨气。这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实属难得,想想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天高地厚,整日惹祸生事呢。 刘平不由得又对这个少年有了些好感,微笑道:“哦,回头你给皇上好好赔个罪,皇上便能饶恕你。”顿了一下,刘平又道:“你什么时候入宫的?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少年仍是垂首,禀道:“回吴王殿下,臣是今年七月入的宫,蒙陛下恩宠,任为侍中,吴王殿下要务繁忙,没见过臣也是该当的。” 刘平道:“哦?小小年纪就做到侍中了?那你是哪家贵戚的孩子啊?”少年回到:“回殿下,臣并非贵戚人家的子孙,臣乃是洛阳桑家的子弟。” 刘平闻言,心中微微一震,当下也不『露』声『色』,道:“洛阳桑家?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道:“回殿下,臣姓桑,名弘羊。”刘平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将来的大理财家,这会子却正站在殿外抹眼泪。当下笑道:“好,我知道你了。我去帮你跟父皇说说情,让他不要责罚你,你看可还好?” 桑弘羊究竟年少,顿时展颜道:“谢殿下大恩,臣无以为报,感激不尽。”刘平道:“不用多礼,将来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随我进去吧,皇上还等着你收拾书简呢。” 因为刘平说情,加之刘发本身也不是冲着桑弘羊发的脾气,所以就也没有再责罚他。桑弘羊因为刘平竟以吴王之尊帮他说情,所以心里十分感激,日后只要刘平到宣室来,他都要深深一礼。而刘平因为知道此人不是个平常人,也常常回以点头微笑。 而刘发此番震怒,正是因为昨日梅姬自作主张将李,付二美人囚禁于永巷之故。 李,付二美人是刘发称帝之后所最宠爱的两个姬妾,时常加以宠幸。这次梅姬这么做,自然是大大地拂了刘发的意。 而且说起来,梅姬此举不无僭越之嫌。大长秋乃是皇后的近侍首领,规制上,只负责宣达皇后的旨意,永巷丞是大长秋的属官,理所当然也归皇后管辖。而梅姬虽然曾经是长沙王的正室,但此时却并没有皇后的名分。而申斥惩罚后宫姬妾,这更是皇后中宫才能行使的权力,别的姬妾即便是宠冠后宫,也绝不能这么做。 等刘发知道二美人被囚禁在永巷受罪之时,宫门各处已经落了门棍。若是为了两个姬妾在夜里开启各宫门,这传扬出去,既坏了祖宗规矩,恐怕又要落下皇帝重『色』的名声。刘发虽然心疼这两个美人,又气恨梅姬的无礼举动,也只好这一夜都随它去了。 因此,昨夜刘发就宿在了周姬的兰林殿,而周姬知道此事之后居然也帮着梅姬说话,这不禁让刘发更是有些气闷。这二姬虽然年老『色』衰,但是却是两个儿子的母亲,刘发也还没有糊涂到为了几个女人,而坏了皇家的安定。因此虽然气闷,却也只好按捺下去。直到今日清早,宫中各门开启之后,才传旨意去释放了那两个美人。 而这两位昨日还娇美如花的美人,一夜过去却已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看样子是被仲秋的夜凉给冻坏了。 经过此事,刘发出于政治的需要,便也将这两个美人冷落了下来,这二人也算是自食其果。但凡年轻得意的,大多都要忘形。真正能够宠辱不惊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梅姬为了此事,甚为得意,从此更时常以皇后自居,管束后宫的年轻姬妾。刘发虽极为不满,却也不好当面呵斥梅姬,毕竟少年夫妻,数十年的感情仍在,且齐王刘庸可能也要吃心。因此,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随她管去,只要不过分,刘发倒也乐得有个人能够管理一下后宫的杂事。只不过从此就越发冷了去绮兰殿的意。 只是窦太主知道以后,却没有那么轻易就将此事放过,她心道,栗姬这个婆娘已经够不识相了,却不料又来了个比她还要不识相的。 窦太主此时正是不得意的时候,眼见着一个以前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藩王姬,现在居然也敢爬到她的头上去作威作福,曲里拐弯地给她难看,这让刘嫖这样高傲惯了的人实在有些受不了。因此,少不得,又是旁敲侧击地在老太太跟前说些酸话。窦太后本来就对这个孙媳『妇』没什么感觉,被刘嫖这么一说,不禁又更少了几分好感。 九月末,长安的气候已转寒冷,两宫冬季大办的事情也提到了议程上。自然,还是和往年一样,由长沙富商钱运益代办。 自从刘发称帝之后,长沙举国的富商皆都额首称庆,以他们与刘平的交情,吴王殿下当年就是他们的座上宾,这天底下哪还有人能够与他们相比。只怕继长安,洛阳,吴地的商帮之后,长沙的商帮也将要兴起,来分天下一杯羹了。 因此,为了表示长沙的商人对皇帝陛下的敬贺之意,当然也为了借皇帝陛下的光,使以后长沙商人能够生意通四海,财源广天下。长沙的商人公推钱运益为代表,借两宫冬季大办的机会,进京朝贺皇上,顺便也结交一些显贵,打通商路。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显贵又哪会用正眼去看他们这些从远藩而来的富商。可现在情形却大不同,如果他们知道了钱运益和刘发及刘平的关系之后,只怕这些显贵都还要纾尊降贵,纷纷登门拜访。这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钱运益到的当日,刘平便接待了他,二人一别数年,想到之前在临湘的种种情状,如今二人却在长安城中对坐饮酒,而钱运益眼前的这个人也赫然已从平王子变成了吴王殿下。所谓白云苍狗,世事变幻无端是也。 刘平问了一下临湘内的产业,又问候了一下一众的老友,便留钱运益在长安多歇两天,钱运益自然也乐得有这么好的一个交结机会。果然风声刚一放出去,钱运益临时驻脚的府邸就成了个热闹的所在。 不但长安的巨商大贾纷纷登门结交,便是很多贵戚也以各种名义到了钱运益的府邸。进去的时候还是陌生人,出来的时候却几乎已经是称兄道弟。钱运益老于此道,而且深知其中有莫大的好处,因此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是甘之如饴。 建元二年,冬十月,未央宫朝议 御史台三御史当殿参劾大农丞辛博,风闻言事,说他在建元二年夏的黄河水患中,督导调配不力,致使沿岸饥民无法及时得到官仓的赈济,饿死者无可计数,劾请罢免辛博。 刘发即下令大农令罗著及廷尉署会同调查。 坐实之后,免去辛博大农丞之职,贬为会稽郡丞,秩六百石。 新的大农丞,不是别人,正是上个月刚到长安的钱运益。而这个主意,自然是刘平出的,他让钱运益在京多住两天,也无非是为了省去钱运益接到任命之后的往来奔波之苦。 ------------ 第二章 革故鼎新(下) 建元二年,冬,十一月,窦太后并皇帝下诏,吴王刘平大婚,赐窦婴孙女窦珺,以为吴王妃。 大婚的当日,窦太后和刘发都高兴非常,两宫平素里便皆都喜爱刘平。加之这门亲事本身乃是窦太后牵头的,她俨然就是此次大婚的媒人。但凡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喜好为人说媒拉纤,就连太皇太后也不能例外。因此,眼见着自己说合的这对才子佳人,又都是她的子孙后辈,能够从此双宿双fei,窦太后哪里能不欣喜。 因此,当日,未央长乐接连传旨,赏下黄金钱帛,奴婢车马无数。满朝文武见两宫如此恩宠,更是铆足了劲地要借机与刘平交结一二。当日,几乎所有有些地位的在京官宦贵戚和名士巨贾,皆都流水介奔往刘平府邸前去贺拜,府门前,一整日都是车马来往不息,热闹非常。 窦婴以吴王妃祖父的身份,又是百官之首,第一个便到了刘平的府邸,刘平出府相迎。 窦婴今日看起来神『色』殊为愉悦,一身的锦簇新衣,不染一尘,满面春风。刚下得马车来,便立刻与出迎的刘平相对施礼。一番礼数过后,窦婴即朗声大笑道:“哎呀,老夫真是何德何能阿,能跟吴王殿下攀上亲。这真是无匹的荣耀啊。老夫这孙女,德薄才疏,今后还要请殿下多多体谅,容忍才是啊。”说虽是这么说,窦婴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定然是个有淑德,能持家的端庄女子。 刘平自刘发告诉他窦太后赐婚之事以后,倒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安然接受。毕竟他在这里过了也有二十年,早已入乡随俗。在这个年代,皇族官宦人家的正妻无不都是长辈包办,哪来的自由恋爱一说。若冒然自己去找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来充作正室,对于平常人来说或许也没什么,但是对于皇室来说,恐怕仍是大大的不当之举。 况且窦珺在贵戚人家的年轻女子中,素来便颇有贤淑之名,长相也是上上之选,虽娇而不骄,算得上是个上好的人选。因此,刘平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此事也就定了下来。 于是,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依照古礼,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五礼之后,到了今日,便正式行“亲迎”之礼,等此礼完了,六礼齐备,这门亲事才算真正结成。 宾客们在刘平府邸热闹了一整日,平素里在朝中与刘平有怨隙的大臣们也尽量展颜欢笑,做足了人情。毕竟台面上的功夫是不能少的,私底下要斗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而刘平今日也几乎把京中所有有名有号的人都见了个遍,朝堂上的大臣自不必说,便是不少赋闲在家的列侯以及年高德劭,早已退居府邸,不问世事的老臣也见了好些个。 宁钟领着府里的内侍宫人往来穿梭地伺候着这些贵宾,而刘平则与一众地位尊崇的显贵在主厅端坐叙话。 刘平今日因为是大婚,所以自然也是穿戴得颇为精神,两相映衬之下,更显丰姿神采。 在座的有丞相魏其侯窦婴,御史大夫韩安国,太常南皮侯窦彭祖,廷尉柏至侯许昌,大行令王恢,大农令罗著,大农丞钱运益以及受窦婴邀而来的淮阳太守灌夫。 灌夫为人豪爽,作战极为勇猛,曾经负伤十余处仍求战,忠勇之名闻于天下。此次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刘平,因为窦婴的关系,所以灌夫对刘平也颇有亲近之意。只是其人好酒,醉后即发酒疯,口出放肆之言。窦婴虽然屡屡劝导,他仍是不改本『性』。 果然,在座一众人都是微酌,他却是一觞接一觞地豪饮。过不多时,便有些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韩安国道:“殿下,如今能与丞相大人结亲,实是朝中之幸阿。”窦婴闻言,捋须微笑。灌夫大声道:“今后,今后君侯和殿下攀上了亲,谁还敢不听殿下的?谁还敢不听君侯的?灌某看,殿下,殿下再进一步,指日可待。到时候若能用得上灌某的,殿下吩咐就是,灌某蒙石矢,赴汤火,绝不含糊!”说着又是饮尽觞中美酒。 大喜的日子,大家不便斥责他,也都碍着窦婴的面子,毕竟灌夫与窦婴历来相善。当下窦婴道:“灌夫,不要胡说,你不要再喝了。”说着就让左右把灌夫给送了回去。而后窦婴离席谢罪道:“还请殿下恕灌夫酒后失仪之罪。” 刘平笑道:“无妨,灌夫本来生『性』豪爽。只是丞相以后还是要多多约束他一下才是。此人若能善为使用,收敛脾『性』,便是个将才。若是放纵了,恐怕就要授人以柄,遭人陷害。”窦婴谢道:“臣谢殿下指点。” 刘平心下也有些暗笑,道:“怪不得田蚡要受不了这个灌夫,果然说起话来直来直去,还好今日在座的没有大哥的亲信,否则有他好受的。” 这小小的『插』曲也就此揭过,众人接着饮酒叙话。 黄昏时候,亲迎的车仗从刘平府邸浩浩『荡』『荡』地出发。婚者,娶妻以昏时也。 车仗当先便是刘平的车驾,后面迤逦随着众多的车马,载着与刘平相熟的众多年轻贵戚子弟与府邸内的亲近随从,一路兴致盎然。再往后便是一长列的马车,皆饰以彩绸,驮载着繁多的礼物:绢帛,钱缗,黄金,漆器,多不胜数。队伍再往后便是数百人的宫女奴婢,个个垂首而行。这一列的亲迎车驾,前后绵延数百丈,气派非常。 到得窦婴府邸,女方的亲友也已齐聚府门前。赐婚皇子对于他们来说乃是无比荣耀之事,因此,即便是窦氏这样的豪门大族,也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已邀集了窦氏族亲,此时也已在府内热闹了一整日,只等着亲迎的车驾到来。 过不多时,窦珺即从府内由侍女托着长裙尾,迈着莲步走出门来。大家一番迎送大礼之后,窦珺即乘上备下的车驾,窦婴及其子站立府门前,颔首微笑相送。 两方队伍这才回转往刘平府邸行去,迎亲与送亲的队伍和在一起,更是人马众多,男方的聘礼和女方的嫁妆加在一起,几乎占了半条街。鼓乐齐奏跟随在队伍的最后,比来时还要热闹几分。 刘平此时心中也颇有些醉然,毕竟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三大幸事之一。今日圆了此事,也算是正式宣告着成家立业,不复往日的闲散情状。 队伍行了好一阵,才回到刘平的府邸。此时府门前已经架起了一面大鼓。刘平当先下车,面带微笑站立在府门前,双手接过礼官递过来的绢带。另一端展了开去,却足有数十丈之长,交于远处刚从车驾上下来的窦珺手中。窦珺垂首,脸面微红,刘平微笑着看着前面这位年轻的妻子,转身往府内走去。顿时,鼓声隆隆,刘平牵着绢带,绢带的另一段慢步走着窦珺,数十名侍女走在当中将绢带托起,另几位侍女走在最后,将窦珺的长裙尾托着,一路缓缓往府内走去。 至此,便算是六礼齐毕,刘平从此为人夫,而窦珺从此也便为人『妇』。 装饰一新的新房内,华烛曳曳,通明一片。刘平微笑不语,看着坐在榻前的窦珺,窦珺初为人『妇』,不免有些娇羞矜持,只端坐不语。刘平看得不禁有些沉醉,半晌道:“今日礼仪繁多,小姐劳累了。”窦珺闻言不禁一笑,缓启朱唇,轻声道:“夫君怎么还称呼妾为小姐,既然媒妁有言,父母有命,三书六礼齐备,妾从此便是您的妻了。” 刘平笑道:“是了,是我糊涂了,那,夫人劳累了。”窦珺本也不是沉闷之人,因此一言二语下来,便少了些矜持,说话也多了起来。烛光之下,窦珺面带绯『色』,周身皆是簇新的红『色』锦衣,衬得更是花容月貌。看得刘平也不禁暗叹,当下轻笑道:“夫人果真是有闭月羞花之貌。” 窦珺愣了愣,道:“夫君说什么?”刘平忽然想起,此时还没这个典故,当下笑道:“我说,你啊,就算明月见了你也要躲起来,不敢『露』面,即使繁花见了你也要低头,不敢媲美阿。” 这个典在后世用得有些烂俗,可在窦珺听来却十分新鲜耐听,当下脸『色』飞红,心下暗喜。自古女为悦己者容,这为人『妇』的能够在新婚之夜就得到丈夫的绝口夸赞,自然是欣喜异常。 二人又细细说了些体己话,眼见红烛过半,夜已深沉,也便慢慢住了嘴中言语。刘平便与窦珺宽衣解带,而窦珺自是满面羞红,不敢稍动,浑身都有些颤簌。这娇羞之态,看得刘平不禁又是有些沉醉。这之后自是云雨初试,一夜无话。 次日,刘平仍是很早便起来洗漱更衣,辞别新『妇』之后,便去宫内问安。刘发特允他三日不朝,是以今日他并没有去列席朝议。 先到未央宫宣室,迈过帷帐,便见刘发微笑着端坐榻上。刘平上前拜过之后,刘发即笑着开口道:“朕当年为长沙王时,你还年少,整日里就跟一些纨绔子弟相厮混。朕当时就想早点给你娶一门妻室,也好约束你一番。后来你心『性』大变,朕也便觉得大丈夫理应先立业,后成家。现在,朕的心愿算是实现了,呵呵。好。” 刘平微笑道:“儿臣幸不负父皇眷顾。”刘发道:“从今往后,你们要夫『妇』恩爱,敦睦家室。如此,你才能一心在外为政。”刘平道:“谢父皇指教。”刘发笑道:“你不用在朕这耽误时间了,你母亲昨日一整日喜得无可无不可,就想见见新媳『妇』。奈何皇家规矩,不同于平常人家。过些日子,你再把珺儿带来给你母亲看看吧。你快去见见你母亲,朕看她怕是一夜都没怎么安睡。”刘平道:“谢父皇体恤,儿臣告退。”刘发微笑点头。 出得殿去,殿外站着的正是桑弘羊。桑弘羊见了刘平,当下拜道:“臣贺喜殿下新婚大喜。”刘平微一笑道:“好,你小小年纪,礼数倒周全。若不是你年少,昨日就也邀请了你。”桑弘羊一听,心里很高兴,当下更对这吴王殿下有了十分的好感。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三章 佳人难自弃(上) 未央宫后宫,兰林殿,刘平和母亲周姬正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 周姬一身新衣,满脸愉悦之『色』,笑道:“平儿,母亲这一世亏得生了你,要不然哪能有如今,恐怕早被遗忘在了长沙王宫哪个角落。如今竟也做婆婆了。”说着,已是笑出了声。 刘平笑道:“母亲洪福齐天,儿子只有沾母亲的光,哪有母亲沾儿子光的说法。今天这些不是你本就该当得的吗。”周姬笑着点头,又道:“新媳『妇』怎么样?”刘平道:“一切都好。”周姬道:“那就好,娶个好媳『妇』,你今后才能一心一意地在朝中做事。若是回到家就气闷,这日子怎能舒心?”刘平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的。” 周姬又道:“你去过绮兰殿没有?”刘平道:“没有。”周姬叹道:“你要没事,就去看看她。我看梅娘娘这些日子也是气闷得紧。前些日子,后宫两个美人在背后嚼她的舌头,被她听着了,大发脾气,也不等皇上吩咐,就把那两个美人给囚在了永巷,整一夜。你父皇到我这来的时候,气得脸『色』都变了。我看不过去,帮她说了两句,好在皇上也没气恼我。后宫这些年轻姬妾有时候也是放肆了些,背后说人,且说得那么难听,为娘的听见了恐怕也要生气。” 刘平道:“母亲仁厚。” 周姬道:“依我说啊,梅娘娘也是想不开。你说,都我们这把年纪了,快四十岁的人了,哪里还能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女孩比?我们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哪能不知道年轻姬妾受宠后的那份骄气。熬到我们这个年纪啊,指望就该从丈夫身上移到儿子身上去,只盼着儿子能够出息,就行了。皇上毕竟是皇上,总不能让他天天和我们这几个老婆子过。” 刘平拜道:“母亲深明大义,明理通透。”周姬道:“呵呵,我啊,这辈子到现在也没什么好再贪求的,生了你这个儿子,昨天又得了个媳『妇』,将来再抱上个大胖孙子,就真的是心满意足了。旁的东西,我也懒得去争,争来争去,伤了和气,伤了身体。所以这些天,后宫的这些事也一律都是梅娘娘在管着。” 刘平深知母亲历来是个知足常乐之人,并不一味贪求富贵恩宠,当下也笑道:“母亲真正快成神仙了,难为您想得那么通透,多少男子都没你明白。”周姬笑道:“你要不给我赶紧生个大胖孙子,我才不做那神仙去。养儿盼孙,这才是齐人之福。”刘平不禁又是一笑。 最后,刘平不免还是正『色』道:“母亲,后宫之事,复杂多变,您还是要万事小心些为好。不能得罪的人还是不要去碰她。”周姬点点头,道:“为娘省得,你放心吧。” 绮兰殿 梅姬与他弟弟梅苞在殿中对坐。 梅苞道:“昨日吴王大婚,热闹得很。”梅姬懒懒道:“东宫,皇上都下了旨意,赏了如山的礼物,怎能不热闹。”梅苞道:“姐姐这些日子,劳累了。”梅姬道:“后宫这些人,有几个能守规矩的,仗着皇上宠爱,放肆得都没了边,我再不管管,怎么得了。” 梅苞道:“皇上什么看法?”梅姬道:“我看皇上也没什么不同意的,他不置皇后,我替他把事情给做了,又不图他的名份,还要怎么样?”梅苞叹道:“姐姐你还是一味地要强,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气的。统率后宫本就是皇后才能做的,你这么做,皇上不是要误会你有争皇后位的意思吗?” 梅姬微怒,道:“提到这个,我就一肚子火。我做长沙王正室多少年了,到现在却连个皇后的名份都没有。还让后宫那些贱人在背后说我的不是。”梅苞道:“姐姐不要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皇后位会是你的。” 梅苞又道:“不过,昨日,在婚宴上,灌夫那个老匹夫公然宣称他要为吴王进位效命,倒着实可恨。找个机会要治他一治。”梅姬一愣,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露』了个面就回来了吗?” 梅苞微笑不语,梅姬略一想,坐直身子,低声惊道:“吴王身边有你的人?”梅苞赶忙嘘道:“姐姐,不要喧嚷,此事事关机密,你千万不可宣扬。”梅姬坐回身去,半晌道:“小心点,『露』馅了就糟了。”梅苞道:“姐姐放心,此人是个游侠,最重义气,可以信得过。” 梅姬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冬十二月,一个颇为寒冷的夜晚,刘平在府内宴请韩安国,钱运益二人。 韩安国因为所学博杂,所以不拘什么门道,他都略通。加上他五月督察黄河水患之时,时常和大农令署衙的官员来往,所以也对大农令署衙的事务比较熟悉。钱运益作为新任的大农丞,刘平也是有意想替他在朝中拓展些人脉,韩安国自是一个好的人选。所以借机让二人热络一下。 三人言谈甚欢,喝到高兴处,刘平便想让底下的歌舞伎来助助兴。传令下去之后,片刻之内,便有一班家养的歌舞伎缓步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拜伏道:“贱妾待命于殿下,各位大人驾前。”赫然正是卫子夫。 刘平心里微微一震,暗自悔道:“这些日子,一味地忙,竟然把卫子夫给忘了个干净。”当下笑道:“好,这些日子,寡人太忙,也没什么机会听听你的琴音,今日两位大人都在这,又都是风雅之人,子夫何不就弹奏一曲新作,让二人大人点评点评。” 卫子夫拜道:“喏。” 说罢端坐在地,抚琴弄音,一众歌舞伎随着琴音而舞,婉转曼妙,颇为醉人。等琴音落了,韩安国当先笑道:“王上,藏了这么一班好的歌伎舞伎,却从来不曾让臣下见过,可是有意要藏私阿?”钱运益也笑道:“王上从何处觅来这些人,钱某倒也想学学。冬日里能有这么一班歌舞伎,再暖暖地温上一觞酒,美哉乐哉阿。” 刘平笑道:“惭愧,这班歌舞伎乃是平阳大姑前些日子赠送与寡人的,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朝务私务,一时未能想起来,真是明珠蒙尘啊。”这话有几分倒也说给卫子夫听的。 当下,卫子夫又接连弹奏了好几曲,曲曲动人心弦,听得三人也是陶陶然。酒酣兴尽之后,韩安国与钱运益即告辞,刘平送二人出门去的时候,对卫子夫道:“你先在这候着。”卫子夫面『露』喜『色』,道:“喏。” 送完二人,刘平返回殿内来,卫子夫仍垂首跪坐于殿下。刘平坐定之后,道:“子夫,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卫子夫闻言颤了一下,拜伏道:“贱妾不敢。” 刘平道:“你在平阳公主府多少年了?”其实他清楚子夫的来历,只不过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卫子夫道:“回殿下,贱妾自出生就在平阳公主府,贱妾的母亲是平阳侯的侍女。” 这自然是刘平知道的,而这和之前平阳公主自己说的又不一样。平阳估计也是生怕刘平如果知道卫子夫的真实出生会嫌弃她,所以才编了个谎说是左近的大户人家子女。 刘平道:“你母亲只你一女吗?”卫子夫道:“回殿下,贱妾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另外还有一个弟弟。”刘平笑道:“好,寡人知道了。” 卫子夫见刘平不再说话,眼见着得宠无望,心中不禁有些哀然。她到刘平府已近半年,至此才见到刘平第二面,更别说得幸了。而这一次之后,又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再见一次,只怕今后再也没什么机会了。因此当下伤心垂泪,拜伏道:“殿下,子夫有个请求。”刘平微微惊讶,道:“好,说吧。”。卫子夫泣道:“殿下若是嫌弃子夫,还请这就赐子夫出府,让贱妾自去讨口饭吃,也好过在府中吃闲食,让别人笑话。” 卫子夫这一哭,直如雨打梨花,泪珠直滚而下。美人带泪,妖娆更添三分,刘平本就不嫌弃她,当下道:“寡人不是此意,你不必伤心,起来吧。”卫子夫这才缓缓收了泪,站起身来。 是夜,卫子夫侍寝。 次日,清早,刘平从朝议回来,唤过卫子夫,道:“子夫,今日寡人要去平阳大姑府拜访,你既是平阳府的旧人,便也随同寡人前去吧。”卫子夫盈盈一拜,道:“喏。”,一夜承欢,卫子夫的气『色』也已好了许多。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三章 佳人难自弃(下) ---------------------------------------- 书友群号:26285618,大家加去 ---------------------------------------- 二人乘着王驾,一路往平阳公主府而去。平阳公主已经得了通报,阖府上下打扫整理一阵,专一等着刘平大驾。 车马到了平阳府门前,平阳公主已经等候在外,见了刘平即上前施了一礼。等看着马车上下来的第二个人,平阳公主却是不禁呆了一呆,转而脸『色』大悦,笑道:“吴王殿下真是疼惜美人阿,来我这,还把子夫给带上。”平阳公主心下自是高兴,毕竟她当初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刘平能与卫子夫同乘一车,可见卫子夫已然受宠得幸。 卫子夫上前深深施了一礼,道:“奴婢拜见长公主。”平阳立刻上前扶到:“子夫多礼了。你既跟了吴王殿下,此后也就不可再自称奴婢。”卫子夫依言微笑着站起身来。 刘平笑道:“侄儿此番来拜见大姑,子夫又是你府里的旧人,自然要带她过来拜望。”平阳笑道:“好了,不必在这门口站着了,寒天风大。”转头对门前侍立的一个高大俊秀的年轻人道:“卫青,将吴王殿下的车驾好生安顿开去,今日天冷风大,我要留吴王殿下多坐一会。” 刘平闻言看了过去,心道:“这便是卫青了。” 卫青一躬身道:“喏。”卫青虽为一介骑奴,属等而下之之人,浑身所着的也只是些粗麻旧衣裳,躬身而立,但看着仍是不掩眉宇之间的英气,珠玉终不因覆盖其上的尘土而失『色』。刘平今日本意就是冲着卫青而来的,当下也就更在意了几分。 二人随着平阳一路走进府去。此时的殿内已经生起了数个暖炉,一室的暖意,与殿外有天壤之别。 三人坐着说了些闲话。平阳公主道:“子夫,你离开这也有近半年了,你母亲和姐妹们想必也甚为思念你,待会你让卫青带着你,去见见你母亲她们。” 卫子夫赶忙离席拜谢道:“谢公主大恩。”平阳微笑点头。刘平道:“大姑待下人倒真是宽厚。”平阳公主笑道:“这也要看是谁了。子夫她母亲是府内的老人了,在这做事几十年,一直勤恳。子夫又是个聪明美貌的女子,如今更得了殿下的恩宠,这大姑哪敢怠慢阿。” 刘平笑道:“如此,谢大姑赏侄儿的薄面了。”平阳又道:“说到子夫她母亲,我倒想起件事情来。”说着,又转头对卫子夫道:“你母亲阿,前些日子到我这来哭了半天。”卫子夫闻言道:“奴婢惶恐,不知母亲因何烦扰公主?” 平阳公主道:“为了你姐姐的事。倒瞒了我足有一年。”说着,神『色』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卫子夫闻言,浑身一颤,拜道:“公主恕罪,姐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本也不敢劳烦公主,所以就没有告诉公主。请公主恕罪。” 平阳公主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转而对刘平笑道:“子夫的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地就和一个小吏好上了。瞒着府里人把孩子生了下来,也没敢告诉我,一出生就把那孩子交给那男的养。不料这男的倒着实是个无用之人,养了快一年,怕了,生怕别人知道他和我府里的女仆私通,要去告他,生生地把孩子就给送了回来。” “子夫她母亲眼见着瞒不过了,才跑到我这哭了半天,求我让这孩子在这过下去。看着可怜,我也就应了。”卫子夫当下道:“谢公主厚恩。” 刘平神『色』不动,道:“大姑仁厚。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平阳公主一愣,她本来只是把这件事当作闲话说说,却不料刘平竟会对一个女奴的私生子感兴趣,想了想,她认定刘平是看在卫子夫的面子上才过问此事,因此当下更认为卫子夫已经完全虏获了刘平的心。 平阳因展颜笑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了,你得问问子夫。” 卫子夫道:“回殿下,这孩子就一个小名,还没能取正经的名字。这孩子该生没福,母亲前些日子带信来说,孩子自送回来以后就一直病病殃殃的,带不带得大都难说,所以也就不特地取了。” 在众人眼里,这孩子莫说带不大,即便带大了又能怎么样,将来还不是注定要在平阳府终身为奴,等成年了再随便取个名字都不为迟。 刘平对子夫笑道:“如此,寡人给取个名字,你看可还好?”卫子夫一愣,转而笑道:“子夫何敢劳动殿下屈尊。”刘平摆摆手道:“无妨。你刚才说这孩子一直病病殃殃的,寡人看,就取个名字冲一冲,他姓什么?” 平阳公主见刘平有兴致,便也凑趣道:“那个小吏,听子夫母亲说是姓霍。”刘平笑道:“那就叫霍去病吧,你们听着,可还妥当?” 闻言,卫子夫早已是感激不尽,哪还敢说不妥,当下拜道:“谢殿下洪恩,子夫替母亲,姐姐谢殿下。”平阳公主也笑道:“能劳动殿下给他取名字,可见这孩子福泽不浅,说不定将来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哪。” 平阳公主今日殊为高兴,她见刘平居然屈尊,亲自给一个奴婢的儿子取名字,可见对卫子夫已是隆宠非常。她作为废帝的姐姐,将来的宝有一半都押在了刘平身上,若是卫子夫能够固宠,她作为媒人和子夫的旧主,自然就能保得富贵。说不定也能让她弟弟连带着也稍微好过一些。 刘平自然也不能说破这些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当下也是微笑不语。 在座三人因为俱是高兴,所以絮絮地说了半日,临近午时。平阳公主摆下丰盛宴席,又唤来一个新的家养班子,表演百戏,热闹非常。平阳当日竭尽全力款待刘平,只为了不堕他的兴致。 临到黄昏,二人才兴尽告辞。平阳将二人送到门口,刘平此时已是微醉,看着在门外牵着车驾,昂然而立的卫青。刘平笑道:“大姑果然是眼光极佳之人,连个骑奴都生得威风凛凛,气宇不凡。” 平阳公主笑道:“他是子夫的弟弟,你得说子夫的母亲会生,生得这一双好儿女。”刘平有意要调侃平阳公主,当下道:“既然大姑将子夫赠与侄儿了,索『性』便将这骑奴也赠与寡人吧,也好让他们姐弟在一起有个照应。寡人也不会亏待了他。” 平阳公主闻言,脸『色』大急,她心下当然舍不得,可又不好拂逆了刘平之意,一时之间愣在当地,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刘平看了会,哈哈笑道:“算了,大姑定是舍不得,侄儿也不好夺人之美。看大姑的面子,回头我给他在宫里说个差事做做,就算作是对大姑的回礼。” 当下,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皆都大喜过望,赶忙施礼相谢。卫青闻言也走了过来,拜下道:“奴婢谢殿下大恩。”刘平微一笑,抬手道:“不必多礼,日后在朝内好好做事便是。”卫青恭敬道:“喏。谨遵殿下之命。” 刘平今日如愿,心情大好,借着微醉之意,笑道:“如此,侄儿告辞了,大姑珍重。” 刘平自建元二年六月,刘发登基之后,在半年的时间内,借着稍稍稳定些的朝政局势,又依托窦太后和刘发对他的信任。建期门军,联姻窦氏,培植钱运益,结纳桑弘羊,宠幸卫子夫,拉拢平阳公主,如今又将卫青和霍去病二人归入麾下。虽然霍去病此时仍是襁褓之中的婴孩,但刘平看重的却是其将来所能起到的作用。毕竟人要有远虑,才能无近忧。 年尾之时,天寒地冻,大雪盈门,即使白天,路上也鲜有行人。满城的屋宇宫阙皆都一片雪白,远望着甚为出尘气派。 长安城中一个豪华的宅第内,宅后一栋考究的精舍,大雪覆盖檐面,檐面上停了几只不畏寒的鸟雀,唧唧咋咋地,正恬然享受着冬季午时的暖日。 精舍内,一对男女拥着锦被,安卧榻上,榻下衣裙零落,满室春guang乍收,显是刚刚做完了好事。 女的身材姣好,『露』在被外的香肩光滑如凝脂。男的这位却是一脸的英武,鼻直口方的,看起来颇有些豪气。 只听那个女人笑道:“小女倒不知你不但在人前威武,在人后也威武得紧啊。”男的闻言,一捏她的鼻子,朗声笑道:“那是,若是没有这点本事,又怎能降得住你这个见多识广的陵翁主啊。” ------------ 第四章 天灾人祸(上) ------------------------------------------------ 书友群(谢“孤云/moon”书友提供):26285618 书友群(谢“哭泣之末日风暴”):46811581 随便加哪个 要票,要收藏,呵呵 ------------------------------------------------ 这个娇笑着的女子便是淮南王之女刘陵。这宅子也是她在长安数个落脚地中的一个,平日并不张扬,连府门都甚少开启,外人看着还以为里面住的是个深居简出的老儒生。 刘陵一翻身,把背冲给那位男子,佯怒道:“你这是在嫌弃我了?”那位男子赶忙趴了过去,边拿手顺着刘陵的头发,眼睛顺着刘陵的身子往下看去,边嘿嘿轻笑道:“哪里的话,能够和名满长安的陵翁主有肌肤之亲,实乃三生得幸阿,小人怎敢嫌弃你呢。”说着,双手又已是不老实起来。 刘陵一翻身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拢了拢头发,嗔笑道:“好了,你老娘累了。”那位男子闻言也是赤身坐了起来,笑道:“好,小人伺候您穿衣?” 刘陵咯咯笑道:“看你这副模样,说起去,谁又能相信这便是平日里行侠仗义的郭解郭大侠阿?”郭解笑道:“平日里是平日里,在陵翁主这里,老虎也要变成猫了。” 刘陵穿好衣服,斜倚榻上,悠悠道:“你别尽拿话来捧我,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没有?”。郭解笑了笑,也站起来穿衣,道:“这是自然,我这一趟来长安不就是跟翁主你通报吗?要不然我跑到这个官府衙役云集的地方来做什么?” 刘陵微一浅笑,道:“天底下能抓住你郭大侠的官府还没开设呢。你少拿这个来表功。” 刘陵又道:“这个人可靠吗?”,郭解道:“放心,这个人,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甚为器重。和我也是生死之交,即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出卖朋友。”刘陵道:“天底下的人,真正能够舍弃生命保住同党的能有多少?你还是要好好考验他一下,然后再想办法动手。” 郭解道:“翁主要不要和他认识一下。”刘陵立即道:“不必,我不想被搅进去。你也少给我打歪主意,我脱不了身,你也跑不了。” 郭解拉长声道:“行~~~~~,一切都依陵翁主的。” 刘陵又笑道:“你办事我倒是放心。对了,上次那件事情的人,都灭口了没有?”郭解微一迟疑,道:“都灭了。” 只是刘陵是心思何等锐利之人,郭解这微一迟疑,她便起了疑心,当下起身,脸若冰霜道:“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郭解嗫嚅了片刻,道:“还有一个,此人是我最信得过的一个兄弟之一,出生入死多少年,不会有事的。”说的时候底气却是不足。 刘陵闻言,低声怒喝道:“不行!什么人都不行,就算你亲爹也不行。赶快按我说的,了断了此事,要是透『露』出半点风声去,你我三族不保!你还想在这跟我逍遥快活?” 郭解还要犹豫,刘陵见状冷哼一声,怒道:“郭解,我看你是活腻了,以前杀人不眨眼,现在却学得这么好心肠?你应该知道企图袭杀东宫是什么罪名!” 郭解当下也不敢再犹豫,道:“好,郭某一时『妇』人之仁,我会立刻让人把这件事办了,翁主请放心。”刘陵仍是怒气未消,道:“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糊涂。这件事情,牵扯岂同小可?传出半点风声去,就要天下大『乱』。”说着,又低下声音,道:“现在被关着的这位,九成九就是因为你被废的,你居然还敢留着个把柄在世上,你有几个脑袋给人砍的?” 郭解赶忙又陪笑道:“唉,郭某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请翁主见谅,今夜我就让人把事给办了。” 刘陵冷道:“最好是这样。还有,这次的这个人,将来不管事成事败,都要立刻格杀。你若再敢不听我的,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郭解轻笑道:“好了,我的翁主大人,你凶起来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说着就去扶刘陵的腰。刘陵撑不住笑道:“别来这一套。”郭解凑上前,轻声道:“小人好不容易才一亲芳泽,翁主就多赏小人一些吧。”说着已把刘陵推dao在了榻上,刘陵低声笑骂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都这副德『性』,上到藩王,下到你这样的地痞无赖。” 郭解谄笑道:“那是那些皇子皇孙好啊,还是我这样的地痞无赖好啊?”刘陵也不答言,只顾咯咯笑着。 二人谈论的正是建元二年,夏五月的那场废帝之事。那夜,窦太后车驾在回京路上被一队人马突袭,来得迅速而毫无征兆,似乎早已在当地埋伏。与宫卫战了片刻,眼见不敌,这些兵丁忽又全都退走。李广因为生怕是敌军调虎离山之计,也不敢派人去追杀,当时也只有加强队伍两翼护卫,加快行军速度。 因此这一队人马的来历竟成了谜团,查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窦太后也不想把它按在刘彻身上,有些答案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些。若是查来查去,真的是刘彻做的,窦太后想不杀他,恐怕都没理由了。她毕竟年高心软,因此就将此事压下不查,只是满城之中自已是谣言四起。可惜刘彻在此事之后即被废,否则他应该是最想查清此事之人。 而当日这一队人马正是郭解组织少数游侠,由他们带领手下数百死士组成的。他们的目的并非要袭杀窦太后,而是想要嫁祸给刘彻,给当日已经不妙的情形增添几分诡异和血腥,更坚定窦太后废除刘彻的决心。毕竟敢于袭杀太皇太后,除了皇帝,也没有什么人了。况且当日派人去砍伐巨木,阻挡窦太后车驾的还真的就是赵绾,王臧等人。 郭解听命于谁?自然是刘陵,当日得到这个消息最早的除了陈氏,便是她。刘陵从窦婴府邸回去之后,仍觉得此事不足以造成她所要的结果,因此立刻又找来在京逗留的郭解,提及淮南王之前对他的厚恩,又许以美『色』。刘陵自然清楚郭解想得到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郭解此人,为游侠数十年,行事狠辣非常。年轻时候杀人不眨眼,等稍微年长了一些,虽然也行侠义之道,却仍不改心狠手辣。他为人重义轻财,但凡对他有恩之人,不计钱财名利,一定竭力相报。这也成就了他的赫赫侠义之名。 早年,郭解杀人,被官府发令缉捕,辗转远遁避祸到了淮南国,碰巧遇上了淮南王府的郎中,剑客雷被,因此而被引见给了淮南王。淮南王甘冒藏匿要犯之罪,将郭解纳于王宫中,待以上宾之礼。大赦之后,郭解离开淮南王宫,却仍念念不忘刘安的大恩,誓言相报。 由此,刘陵才能差遣得动他。游侠等人的『性』格,大抵都是如此,否则也当不得起这个侠字。不过,郭解重义之外,却未免仍有些贪『色』。刘陵凭借『色』,义,这两个全然不能搭在一起的字眼,玩弄郭解于股掌之中,而郭解也是心甘情愿,效命于美人裙下。 窦太后立刘发为帝之后,淮南王与刘陵均是错愕不已。刘安勉强留在长安讲了几天《鸿烈》,窦太后那时也没有心思听这些,因此刘安随即匆匆告辞之国,走的时候不免有些失望与怨怒。而刘陵仍是留在长安,明着收敛行径,深居简出,暗地里所为却并未稍减。刘平有心要早点铲除她,一时却也未能找到把柄,无处下手。 转瞬,刘发登基的第一年已过,时间转到了建元三年,一个史载人吃人的年份。 建元三年,春,黄河决口,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黄河沿岸,十余郡,数万顷良田皆被毁。沿岸村庄土地都被洪水冲刷一空,人畜皆不能免。一整年的收成也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数以十万计的灾民彷徨逃奔于黄河沿岸,哭嚎顿首,无计可施,饿死者无可计数。稍微有口气的人,吃尽了所有可吃的东西,最后为了生存,也完全不顾人『性』,将饿死者烹煮而食。甚至有些还未断气,奄奄一息在地之人,也被扔入大瓮之中,活活烹杀以为食。 至为可怕的是,有些壮年男子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集结起来,四处猎杀落单的灾民,不拘老幼『妇』孺,一律杀死烹食。 如此大的天灾,自然是震动朝野。各郡县求朝廷拨粮赈灾的奏章高高堆在刘发的几案上,看得刘发头疼不已。 这一日朝议,群臣礼毕。 刘发道:“诸位臣工,黄河年年泛滥,今年的灾情还要甚于往年。沿岸郡县纷纷奏请朝廷拨粮赈灾。诸位现在就商量出个法子来,究竟派哪些要员下去,如何监督赈灾粮钱的发放,最后又该如何安抚受灾的郡县百姓。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处理好,国本动摇,社稷受损。诸位臣工,此番定要戮力而为,绝不可因私而废公,否则严惩不怠!” 众臣皆拜伏道:“臣万死不敢稍违!”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四章 天灾人祸(中) 当日朝议,最终拟定了个章程,以大农令罗著及大农丞钱运益负责赈灾钱粮的调拨,由御史府下派御史员监察,另由丞相府督派属员下各郡县纠察。 刘发同时诏令天下厉行节约,严禁浪费粟谷,减少酒的酿造,减少需要繁复工艺的商品产出,废止奢靡之风。且从皇室内部着手,削减对后宫、皇室宗亲的赏赐,裁撤两宫过度的采办,又令后宫姬妾,所有人都要上织机,亲手织麻。 治河约一月有余,始得将灾情稍稍控制住,刘发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日,齐王刘庸生辰将至,这是他为王之后在长安的头一个生辰。刘发因为皇后太子之事,对他也颇为歉疚,因此下诏大庆。又为了调和一下二子之间明面暗里的争斗,缓和朝野气氛,刘发特意令吴王刘平以弟弟的身份礼宾,代皇帝置办庆生事宜,拟定宾客人选。 刘庸与刘平这半年来,除了朝议之外,甚少碰面,远不如当初热络。倒不是刘平不去拜望刘庸,只是刘庸屡次以各种理由推托。久而久之,刘平也知道刘庸心中已生嫌隙。无奈之下,也只有在年节庆典这样的时候不请自去,到了刘庸府门外再行通报。 既然刘发有意调和,那刘庸刘平二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表面上也都有意抓住这个机会,希望能够稍借此稍微缓和一下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好不让有心人趁隙而入。毕竟刘发春秋正盛,又一直没有丝毫立太子的意思,所以现在也还没有到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因此,刘平欣然应允,刘庸也上表谢恩,感激涕零,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相。 刘平既然答允了此事,也就使上了十二万分的气力。连日里让下人去城内城外访求来最好的百戏班子,歌舞班子,又亲自拟定宾客名帖,早早下贴相邀。因为知道刘庸喜好搜集书籍,刘平又特意让手下人去四处访查,耗费时力,最终得以从一个京城名士手中,以重金购得一部晁错当年从伏生处手抄来的《尚书》秘本。 晁错当年被文皇帝派去向伏生习治《尚书》,亲手抄得一本秘藏于家中。晁错被腰斩于东市之后,家产被罚没,因为统计的时候凌『乱』不堪,那些抄家之人也不知道这秘本的珍贵,辗转之间就流传到了民间。 刘庸既为藩王,所缺自然非金非玉,因此刘平这个贺礼算得上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与心思。 由于刘平的尽力『操』办,刘庸的这个生辰算得上是风光无两。在京的显贵公侯,名士巨商皆都登门贺拜,满朝文武自窦婴以下也皆送以厚礼。而众多的贺礼之中,刘平的那部秘本《尚书》果然最受刘庸的喜爱。刘庸一见刘平送上的这部书简,立刻眼前一亮,朗声大笑,走上前去,搂着刘平的肩膀,直呼:好兄弟。实是难得的亲热。 人皆有所好,投其所好就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因此,当日,刘庸不管心里如何想,却是一整日都与刘平同席而坐,招待宾客,不时交头接耳,相对大笑。席中有些素闻二王不和的赋闲列侯老臣,见了他们这副模样,也都把以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当作谣言狗屁,认定二王从一开始就是亲情笃厚,心无嫌隙。 刘发也算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一整日的喧嚣过后,刘平已是有些醉意,辞别刘庸之后,即回了府邸。他心中也暗自高兴与大哥的关系有所缓解,借着这个东风,日后还是要多去与大哥交结交结。 因为酒喝多了些,刘平回到家,衣服也未曾脱,倒在榻上,和衣而卧,片刻之间就沉沉睡去。 睡梦之间,刘平『迷』糊着听到有人在唤他,使劲睁了睁眼睛,眼前之人正是妻子窦珺。刘平笑了笑道:“今日酒喝多了些,就这么睡了吧,不用宽衣了。”翻身又待要睡。窦珺在旁边神『色』焦急道:“夫君快起来,祖父派人来,急着要见你,这深更半夜的,怕是有什么要事。” 刘平听到祖父二字,顿时酒意醒了一半。虽然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此刻肯定已是夜深,这么晚了,窦婴还派人来,必是紧急之事。 刘平当下翻身而起,道:“来人在哪里。”说着,略略整了整衣冠,窦珺道:“在主厅。”刘平道:“好,我去去就回,你先自己歇息吧。” 前厅,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正站在地上躬身等候。刘平迈步而入,道:“这位大人,深夜来此,有何公务吗?”那位官员赶忙拜道:“臣白齐,拜见王上。” 刘平抬了抬手,坐定在榻上,道:“丞相派你来的?”白齐道:“正是。丞相有紧急事况要告知王上。”刘平神『色』一紧,道:“何事?”白齐道:“请王上恕罪。”说着,俯身凑前,低声道:“丞相让臣下来告诉殿下,齐王殿下遇刺。” 刘平闻言大惊,心中猛的一扯,立刻站起身来道:“什么?齐王现在如何?”白齐躬身道:“大幸,齐王殿下只被击中左肩,未伤及要害。”刘平微松了一口气,沉声道:“通报宫里没有?”白齐道:“丞相派人去了,不过此时宫门已闭,不得与外界往来。可能明日宫门开启之后,才能报知皇上,太皇太后。” 刘平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刺客抓住了没有?”,白齐道:“今日筵席结束之后不久,齐王殿下即遇刺。刺客还未等抓住,就即自刎而死。齐王府的人急报廷尉与丞相,此时刺客的尸体正在廷尉署,由专员勘验。” 刘平怒道:“刺客怎么进去的?!齐王府内外这么多士兵把守,居然还让一个刺客给溜进去?!”白齐闻言,神『色』一紧,沉『吟』片刻,低声道:“丞相大人正是让臣下提醒殿下这一点,刺客看来并非后来溜进去的。”说着,白齐脸『色』已是有些苍白。 刘平闻言,心头猛地一颤,道:“难道说刺客事先就在府内藏匿?”此时,刘平的心里也已是模模糊糊有些不安。白齐道:“丞相大人说,以齐王府的守卫来看,旁人绝无可能在筵席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进入府内,恐怕,恐怕。。。。” 刘平闻言沉声道:“恐怕是筵席之时,堂而皇之经过府门,进入齐王府的,对不对?”白齐见刘平神『色』不善,当下颤声道:“丞相大人让臣下提醒殿下,可能有人是要这么认为。”窦婴说的有人自然是朝中的大臣,甚至包括刘发。 刘平此时已知事态严重。这看起来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王府的检查疏漏,守卫不够严密,刺客是悄然溜进去的。另一种,便是有人会怀疑的,刺客是堂而皇之进入齐王府的。若是如此,那可能正是今日筵席被邀之人。而今日的宾客名单,全是由刘平亲手拟定。筵席上的大小事宜也是由他下令安排。而这样,在森严的守卫与检查下,刺客才能够进入齐王府,而后又趁着人多,藏匿在偏僻之处,再等夜深伺机刺杀刘庸。 莫说第一种可能『性』甚小,若是齐王府随便就能让人溜进去,那齐王恐怕早就没命了。就算是有可能,在现在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又有多少人想去相信这种可能? 齐王和吴王在朝中的势力分化对立,这几乎是人所共知。连刘发也是因为清楚二子之间有这些纷争,才特意借此机会调和。齐王若死,吴王便是全天下最大的得益者,这几乎是七八岁的小孩也能推测出来的必然事实。 况且,这一次参加筵席的人,全由刘平拟定。百戏,歌舞等助兴的班子也是由刘平挑选入府。他若是要在其中做点手脚,岂不是太容易了? 尽管按常理来说,刘平完全不必傻到去这么做,可人心的揣测却不会为他考虑得那么周到。他们只知道齐王死了,谁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且,刘发目前只有这二子,即便刘平明明白白地告诉刘发,齐王是他派人杀的,刘发又能怎么样?废了他?那将来的天下让谁坐,让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人来坐吗?还是等老了之后,被一群侄儿们像囚死齐桓公一样,把他晾在冷宫生蛆? 刘平既然能抓住刘发这个把柄,为何不能铤而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朝中究竟有多少人会这么想?恐怕不在少数。尤其是某些希望混水『摸』鱼之人,他们即便心里不相信是刘平所为,也会纷纷鼓噪,制造『乱』象。 登时,刘平有些心『乱』如麻。当下对白齐道:“你转告丞相,务必让廷尉署尽速侦破此人的身份与来历。明日朝议之前,我会派人将此事通报父皇和太皇太后。” 白齐躬身道:“喏,如此,臣下告退。” 刘平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后宅。 屋内,窦珺还未歇下,见刘平脸『色』沉重地进来,赶忙起身道:“夫君,祖父深夜差人来有什么事吗?”刘平叹了一声,把事情大致告诉了窦珺。 窦珺初时也吃了一惊,沉『吟』了半晌,道:“那夫君要不要连夜去看望一下齐王殿下。”刘平摆摆手,道:“欲盖弥彰。去不得,去了反而要添事。明早再说吧。” ------------ 第四章 天灾人祸(下) --------------------------------------- 书友群(谢“孤云/moon”书友提供):26285618 书友群(谢“哭泣之末日风暴”):46811581 ------------------------------------------- 次日子时刚过,刘发便得到了宫外的急报,齐王,吴王,丞相府,廷尉署皆都等宫门一开启,便递上了急奏。 刘发脸『色』沉重,思忖良久,转而对内侍道:“罢朝议,朕要去探望齐王,摆驾。” 在未央宫前殿外等候的群臣此时也纷纷知道了昨夜齐王遇刺一事,却都不敢讨论,反而肃静异常地站在当地,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用说,他们已经有些怀疑到了刘平的头上,因此才不敢当着刘平的面谈论此事。刘平神『色』凝重,站在班列之首,也不去与窦婴等人交谈。 片刻之后,宫谒出来朗声道:“皇上口谕,今日罢朝议,众臣请回。”刘平听得微微一惊,转而转身往宫外走去。 刘庸虽未被刺中要害,但是伤口甚大,伤势也不轻,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看得刘发也不禁哀然。当下怒意顿生,把齐王府的府卫叫了过来,喝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奴婢!若是齐王有什么好歹,朕便要你们偿命!”吓得府卫顿首请罪不已。刘庸却还勉力挣扎道:“父皇不必责怪他们,是儿臣一时疏忽所致。” 刘发道:“你不要『乱』动。这件事情,朕会替你做主。”刘庸细声道:“儿臣谢父皇,父皇不可因儿臣而责罚无过之人。”刘发点点头道:“好,你好生将养,这些日子就不用参加朝议了。朕过些日子再来探望你。” 刘庸被人扶起来拜了一拜,又颓然躺回榻上去。 未央宫宣室 梅姬正跪在地上抹眼泪,泣道:“陛下,这是有歹人要庸儿的命啊,陛下,您一定要为庸儿做主啊。”刘发温言劝道:“这是自然,庸儿是朕的儿子,朕当然要替他做主。”梅姬仍是哭道:“陛下,朝里朝外有多少人都盼着庸儿死啊,您可不能将这些人就这么放过了。” 刘发闻言,有些不耐,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不要胡说。这件事情朕已经让窦婴和许昌去彻查了,你先回去吧。” 梅姬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道:“谢陛下”,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殿外内侍报道:“陛下,梅大人觐见。”刘发微一迟疑,道:“让他进来。” 梅苞从殿外趋步而入,拜下施礼过后,刘发问:“有什么事吗?”梅苞垂首道:“陛下,臣请问您,您有几个儿子?”刘发神『色』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梅苞道:“请陛下恕臣唐突之罪。还请陛下先回答臣的问题。” 刘发强忍不快,道:“两个,你有什么话直说。” 梅苞顿首道:“陛下,可是天下人都认为陛下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吴王殿下。”刘发一拍几案,怒道:“放肆!你敢这么和朕说话!” 梅苞颤声道:“陛下,天下人只知有吴王,而不知有齐王者,众矣!齐王殿下此次遇刺,并非意外啊。” 刘发闻言,压下怒气,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梅苞脸『色』沉痛,道:“陛下,齐王殿下虽为皇子,但是生『性』仁和平淡,不好与人争执,这陛下想必也是清楚的。”刘发道:“朕自然知道。” 梅苞道:“陛下圣明。但是,齐王殿下的仁和低调,却成了某些人不敬殿下的依仗阿。他们因为知道齐王宽仁,而不敬不礼,甚至不屑齐王殿下已久矣阿,陛下。” 刘发闻言,动容,道:“此话怎讲?”梅苞赶紧接道:“陛下,臣虽为齐王殿下的娘舅,但此时却也是以一个臣子的立场来说话。齐王殿下自受封之日起,朝中大臣见风使舵者纷纷依附在吴王殿下的门下。挑拨陛下的两位皇子之间的关系。” “这尚不算什么。那些势利之人,因为看着齐王殿下寡言少语,很少在朝堂上与人争辩,又看着陛下对齐王不甚召见,便以为齐王不被陛下宠爱,以为陛下厚吴王而轻齐王。” 刘发闻言,微有些尴尬,道:“胡说!朕的儿子,朕一体看待,有什么厚,有什么轻的。” 梅苞顿首道:“陛下圣明,臣也正是如此想的。因此臣从未相信过这些谣言。但是,朝中有些大臣,妄自揣度圣意,为了一己私利,待吴王如父母,弃齐王如敝履。” 刘发又是动容,道:“何人敢尔!” 梅苞道:“陛下。您可知道,长安城中的官宦贵戚,看到吴王殿下的车驾是如何一番情状吗?他们是下车躬身退立在道路两旁,人马垂首,以目恭送吴王殿下,直到车驾远离,才敢重新登车。” “可是,他们对齐王殿下呢。即使齐王殿下的车驾已经到了跟前,他们也只不过是要求骑奴稍稍让出一些道路来,马不停,车不驻,人也不下来。” “请问陛下,这难道是臣子应执之礼吗?” 刘发闻言,顿时有些恼怒,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梅苞道:“臣句句不敢虚言。这还是暗地里看不起齐王的人。朝中甚至还有明着不把齐王殿下放在眼里之人,到处宣扬,以为睿智,以为有远见。” 刘发今日正在心疼刘庸,为帝将近一年以来也颇觉亏待了这个老实忠厚的长子。现在刘庸人还面无血『色』地躺在病榻上,梅苞又在这说朝中竟然有人看不起刘庸,倨傲到连臣子之礼都不尽。 刘发越想越怒,冷然道:“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 梅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正是灌夫这个匹夫。灌夫依仗朝中权臣,近些年来大肆结交豪强,与颖川当地官府勾结一起,横行无忌,武断乡曲。前些日,在吴王殿下大婚之日,他便当众口出对齐王殿下不屑之言。在座有的大臣气不过,暗地里告知了臣下。臣下听了虽然气愤万分,却也拿他无法。” 刘发冷着脸,道:“他说什么了?” 梅苞道:“臣不敢说。”刘发喝道:“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梅苞道:“灌夫说,齐王殿下如敝履不足贵,可贵者吴王殿下也,就连陛下这帝位。。。”刘发听到这,神『色』已经冷若冰霜,沉声道:“说下去。”梅苞故作惶恐,道:“就连陛下这帝位也是吴王殿下争来的。将来大统不传给吴王又传给谁?”说完,拜伏在地下,不再言语。 刘发听完了,也不做喜怒之『色』,面沉似水,半晌,道:“你先回去。” 梅苞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不再画蛇添足,顿首而退。 刘发仍是默然端坐当地,沉『吟』不语。 要说刘发全信了梅苞之言,这却也不是。刘发还没老糊涂,还能分清楚是非。但是梅苞所言,也确实捅到了刘发心底最不安的一处。 事实上,刘发这帝位确实有几分是刘平争来的。没有刘平,只怕连窦太后都已经倒了,刘彻此时也不会被囚禁在广渠阁,而是君临天下。而他这个得罪了田蚡,得罪了王太后,又无权无势的藩王,能不能继续做那个太平王爷都很难说,哪还能入京称帝,南面为尊? 但是,为帝之人,又哪里有人会愿意承认这个帝位是靠别人给自己争取来的?不论功臣还是贵戚,都不过是朕的仆人,朕的子民,何敢因功而倨傲,甚至功高盖主?即便儿子也不能例外。 刘发或许不相信梅苞说的是真的,但是既然梅苞能这么说,就说明确实有人会这么想,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会不会都认为这天下是吴王给争来的,根本就没有齐王什么事。既然天下因吴王而有,理所当然也该传于吴王,甚至连刘发这个皇帝,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过渡。 刘发正是想到了这些,才面『色』沉重,不发一言的。 为帝与为王,心态实际已经差得太远了。 刘发静坐了半日,开口对旁边的侍中道:“拟诏。”这侍中正是桑弘羊,桑弘羊趋前跪在案下,摊开一卷竹简,道:“陛下请讲。” 刘发冷然道:“淮阳太守灌夫,为臣不敬君上,不执臣礼。言语失德,举止僭越。勾结恶僚,横霸乡里。既失臣德,有忝君恩。兹,即免去所任太守职,下廷尉署,严加推问。” 等桑弘羊写完,刘发又道:“传朕口谕,丞相,御史大夫,九卿,还有吴王,到宣室见朕,廷议。” ------------ 第五章 消弭无形(上) --------------------------------------- 书友群(谢“孤云/moon”书友提供):26285618 书友群(谢“哭泣之末日风暴”):46811581 ------------------------------------------- 众臣遵上谕,急急赶到了宣室,神『色』各异,心里都揣测皇上今天要说些什么。众臣刚刚跪坐定,刘发还未开口议事,殿外就有内侍禀道:“皇上,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刘发也不敢怠慢,当下喝令群臣在宣室外等候,自己则迈步往东宫而去。窦太后要说的事情,大概也是跟齐王被刺有关,不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刘发也把握不住。 长秋殿内,窦太后正斜躺在外殿的榻上。虽然此时天气已经转热,窦太后仍是穿了不少的衣物,显是体弱怕风畏凉之故。一年过去,窦太后华发更增,精神也似乎差了不少。人到老年,每一刻钟都在衰老,一年前还健步如飞,第二年可能就要驾鹤西去。 建元三年一开春,窦太后即染了风寒,虽经御医精心调理,也没能好彻底,之后便一直时好时坏。现在借着暑气回升,才慢慢地止住了久咳之症,稍微回复了些精神。 刘发入得殿来,拜下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窦太后闻言,招手让侍女将其扶起来坐着。坐定之后,窦太后才缓缓开口道:“哀家老了,规矩就顾不上了,皇帝不要见怪。” 刘发赶忙道:“孙儿何敢。” 窦太后点点头道:“人老了觉浅,睡不着,子时刚过,就醒来在榻上坐着。所以大臣们递进来的奏报,哀家可能比皇帝还先知道。” 刘发道:“请皇祖母垂训。” 窦太后道:“你打算怎么办?” 刘发微微踌躇了一下,道:“孙儿已经拟了草诏,将灌夫下狱,还没有来得及送呈给皇祖母。一切还是以皇祖母的意思为准,然后再拟正式的上谕。” 窦太后道:“灌夫?他怎么了?” 刘发道:“有大臣弹劾他藐视齐王,并且口出忤逆之言。”窦太后道:“你是说齐王被大臣们冷落看不起了?”刘发道:“皇祖母圣明,正是如此。庸儿一贯老实宽仁,有些不臣之人,就借此僭越不礼。” 窦太后点头道:“灌夫是个带头的?”刘发道:“倒也并非带头,只是其言行可恶之极。孙儿觉得不惩罚不足以明法度。”窦太后道:“哪个大臣弹劾的?” 刘发闻言愣了一愣,想说实话,又生怕窦太后不悦,不说实话,又怕窦太后生疑,最后还是说到:“是太中大夫,梅苞。” 窦太后闻言,点点头,道:“怪不得,原来是他。”刘发心知窦太后因为梅苞的身份特殊,已经有些怀疑梅苞是在挑拨离间,妄言指斥。为了打消窦太后的怀疑,刘发道:“回皇祖母,梅苞所言虽然不能全信,但也证实了朝中确实有些大臣是这么想的。作为臣下,依附皇子,结党谋私利,甚至因为有了倚仗,而产生不臣之心,这不是社稷之福阿。” 窦太后闻言,半晌不语,过了会才道:“哀家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事。你当皇帝也有一年了吧。” 刘发道:“回皇祖母,将满一年。”窦太后点头道:“本来这件事情,哀家也不想管,也不便管,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要给些建议才行。”刘发赶忙道:“皇祖母请讲。” 窦太后缓缓道:“哀家现在的身子骨,你也看见了,有一气没一气的。睡不好,也吃不下,前几月咳了一阵,现在才渐渐好了些。哀家也是七十岁的人了,算得上高寿。要走随时就能走。就算不走,也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管不了事。” 刘发赶忙又道:“皇祖母福寿绵延,不会的。”窦太后摆摆手道:“所以,哀家也生怕此时再不跟你说这个事,以后就要说不上了。” “去年,你刚称帝的时候,皇后不置,太子不立,哀家认为是可以的。一来,皇后立起来,就不能轻易废,废了不但伤皇室的体面,还要伤及你和皇子的父子之情。二来,这是你的家事,哀家也不好管。” “太子呢,不立有不立的好。不过,当日的情形和现在比,恐怕已经不一样了。” 刘发神『色』肃然道:“请皇祖母明示。” 窦太后点点头道:“你为帝这一年,天下人心已定。但是因为太子未定,所以仍是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这一次齐王被刺,不论到底是谁干的,依哀家看都是想要制造『乱』局,离间兄弟父子。”显然窦太后已经认定不是刘平所为。 “哀家也听说了,吴王和齐王表面上和气,各自门下的大臣却是互相在拆台。久而久之,并非朝廷之福。如果他们争得不厉害,哀家也赞同你先把这太子位空着,再等个几年,再细细考察一番。可是现在的情形,才刚一年,你也春秋正盛,就已经见了刀光,见了血了。不论这事是谁做的,总之已经不是表面上说说好话,就能过去的事了。” 窦太后说了这一阵,竟已是有些累了,当下强打精神,接道:“一年的时间也已经够了,足够看出人心所向。这位子再空下去,恐怕就要引起更大的纷争。” “哀家看,你这两个儿子都是好的。如果斗下去,谁将来被斗倒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结束了这场争斗,趁着还未大动干戈,趁着父子兄弟之间的情谊还未被那些小人『奸』臣所蒙蔽,做个决断,安定天下人的心,也断了那些『乱』臣贼子的妄念。” “有些事情到了后来,即使你是皇帝,恐怕也会控制不了。这一次的事情,哀家觉得你也应该警醒。早前,哀家就曾经跟你说,将来一定要提防小人来离间你们父子君臣之间的关系。一次两次你还能抗得过去,多了你就不自觉地要听信这些谗言了。” “哀家的意思,你自己再想想。选太子不比选世子,你要慎重。” 刘发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窦太后这些话有点醒的作用。适才梅苞转述灌夫的话,已经把他说得有些动摇了。二十余年来都甚少怀疑刘平的他,竟然也轻而易举地就被说动。假以时日,如果两旁的佞臣轮番进言,后果不难想象。另一方面,也是觉得窦太后意有所指,让他不禁有些愧然。 当即,刘发道:“孙儿会照皇祖母的意思去仔细考虑。” 窦太后点了点头,又道:“齐王被刺,是大事,不管什么人,只要查实了,都不能放过。不过,哀家的意思,此事不要再大张旗鼓地查,让丞相府和廷尉署找个替死之人,对外就说案子结了,暗地里再派人去查。这种事情,明面上是查不出所以然来的。” 刘发神『色』大动,感佩道:“谢皇祖母指教。” 窦太后又叹了口气道:“你做父亲的心思,哀家清楚。灌夫不管有没有说那忤逆之言,总之是空『穴』不来风,梅苞也不会没有来由地胡说一气。这样的人,留着是个祸害,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今后,所有敢藐视齐王,不以臣礼相待的,一律比照灌夫办理。要让他们都知道,齐王就是齐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敢不尊重他。” 刘发道:“遵皇祖母命。” 窦太后沉默了半晌,又道:“此事究竟牵涉重大,若不能给朝中某些人一个交代,恐怕也要出『乱』子。找个替死之人,也只能瞒一般的人。若是齐王以为你故意将此事草草处理,哀家怕他将来会有怨气,朝中别的大臣也不见得能服气。” “这样吧,既然灌夫是窦婴的人,是他冒犯了齐王。窦婴身为丞相,百官之首,又让齐王在京城重地遇刺,失察。两者,窦婴皆难辞其咎。拟个诏,免了窦婴的丞相,让韩安国接替吧。他是我窦家的人,我不说,你也不好去办。” 刘发谢道:“皇祖母深明大义,考虑周全深远,孙儿谨遵皇祖母命。” 窦太后此举,也正是做某种意义上的交换与妥协。如若不然,刘发即便现在按她的意思办了,将来也不一定能够遵从,还是得让刘发心平气和地,理『性』地去考虑此事。总之还是那句话,这太子还是得合刘发的意。毕竟窦太后自己也知道,她在人世已是来日无多。 刘发回到宣室之后,众臣仍是站立在殿外。刘发让他们进去之后,即道:“你们都回去吧,平儿留下。”众人依言告退。 刘平仍是跪坐在当地,垂首聆训。刘发道:“平儿,昨日之事,朕心里自有分寸,你不必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刘平感激道:“谢父皇。” 刘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半晌之后,道:“你先回去吧。去看看你哥哥。” 刘平道:“谢父皇。” 五日后朝议,太常窦彭祖奏请皇帝,依照祖宗之例,应让藩王尽快之国,群臣附议。 这实际上是在侧面奏请立太子,只有太子才能得以继续留在长安。刘发总不能把两个儿子都派到外藩去,一旦宫内有变,传召都将来不及。所以历代汉帝也都是将非太子的人选,早早地就安排到外藩去。刘发当年就是十几岁便被封到了长沙国。 刘发以齐王被刺一事,严厉责斥长安左右内史,罢其职。又以灌夫事并齐王遇刺事,责斥百官之首的窦婴,罢窦婴丞相职。以韩安国为丞相,以廷尉许昌为御史大夫。以赵禹为廷尉,诏令下狱推问灌夫。 灌夫因为历来在乡里横行霸道,多行不法,所以当地的乡民一得到朝廷灌夫倒了的消息,就纷纷跑到郡县府去,一时之间,告他与他家族状的人不计其数。廷尉署皆都一一并案。 最后,灌夫以妄言,忤逆,勾结恶宦,鱼肉乡里,议死罪,族诛。 建元三年,夏六月,刘发登基一年大庆之时。群臣奏议,刘发当殿下诏,立吴王刘平为太子,赐齐王刘庸之国,得享故齐地与故胶东地,计约四十余城。以汲黯为太子少傅。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五章 消弭无形(中) 未央宫北,太*,一众黄门内侍及宫女正上下奔走,忙个不休。空了好几年的太*,眼见着又要有新主入住,给这座现在看起来跟冷宫无甚区别的所在增添兴旺的人气。皇帝也专门拨派了更多的宫侍前来充斥太*,以体现太子的尊崇。 册立太子乃是国之大庆,群臣也皆都要上贺表。因此,一时间,汉廷上下都颇为热闹。 吴王府和齐王府都在闹腾着要搬出去,可是两相比照之下,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吴王府内的宫女内侍,大部分都直接随着太子驾给调到太*去。虽然对他们而言,在吴王府和在太*都仍是一样要做事,但是做事也分给谁做事。 而齐王府的下人多数都要随着齐王之国,离开这繁华富贵的长安城,当然也没几个人能高兴得起来。 未央宫绮兰殿 梅姬独坐垂泪,适才刘庸已经过来辞别,梅姬眼看着儿子要远行,将来又不知道还能再见上几次,因此伤心非常。 旁边一个得宠的侍女温言劝道:“娘娘,陛下想念殿下,也必然会时时召殿下回京的,您或许再过一两月就又能见到殿下了。”梅姬闻言,哭着怒道:“胡说,齐地远在大海之滨,离长安几千里地,来回都要数月,我怎么能常常见到庸儿呢。”说着又是哀哀哭了起来。 半晌,梅姬又哭道:“说他想念庸儿,我看天底下最不把庸儿当回事的就是他。厚此薄彼,看见人家帮他争来个皇位,就恨不得把天下都交出去。” 那侍女赶忙低声劝道:“娘娘慎言。”梅姬怒道:“慎言什么慎言。我跟了他几十年,临了好处都让别人得了。我得着什么了?现在连我儿子都见不上面了,我活着干什么啊。”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侍女闻言,趋前道:“娘娘,奴婢倒也替您不平呢。奴婢自在临湘就跟着您到现在,看样子,此时倒还不如在临湘的时候呢。”梅姬闻言勃然大怒,低声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婆娘,生了这么一个不孝之子。这几年又不知道在东宫那怎么奉承邀宠,蒙蔽圣听。要不然怎么至于把我的庸儿给赶到齐地去。” 梅姬自刘发下诏册立刘平为太子之日即恼怒异常,当日在绮兰殿无端端地把十来个宫女狠命责罚了一通。今日眼见着儿子又要远去之国,更是伤心愤恨不已。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受得了这个委屈,只是现在也仍是不知该如何发泄这满腔的怒火,刘发已数月不登她的门了。 忙活了数日之后,刘平正式搬进了太*,窦珺也随着晋封为太子妃。卫青则被擢为太子舍人,负责太*宿卫。 这一日,灌夫被腰斩于东市,家人数百也被尽数处斩。消息回报到窦婴府,窦婴面『色』灰白,默然不语半晌,转而叹道:“唉,老夫无能啊。” 而此时的太*内,刘平也正坐于殿内,凝神沉思。 灌夫虽横行乡里,豪霸一方。但他的为人相对于某些『奸』诈阿谀之辈来说要好出太多。灌夫为人,不畏强不欺弱,往往是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他要故意去找茬冒犯;而身份地位很低的百姓、士卒,他倒反而恭恭敬敬,不摆丝毫的架子。他的家族为祸乡里,也不见得都是他纵容所致。颖川虽为灌氏聚居之地,但灌夫四处为官,早已多年不在其地居住。族人打着他的旗号去为非作歹,也是有的。 而灌夫作为一个将军来说,作战勇猛,待士卒也甚为宽厚,并非一个只会搬弄是非的无能之辈。此次灌夫被斩,也只能说是一个平息朝野不满的牺牲品。死不得其所。 为此,刘平甚觉可惜与憾然。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点让刘平左思右想,都不能明白。灌夫被议死罪,第一条就是妄言。灌夫案发到现在,给人的印象就是灌夫是一个为害百姓的豪强,也确实有很多颖川当地的乡民状告灌氏家族的种种不法之事。但是妄言一罪却是从何说起?而且还被当成首罪。难道说灌夫当面冲撞了皇帝? 事实上,当日梅苞对刘发说的那番话,对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本来当日廷议的时候,刘发要说,还未开始,就被窦太后给叫了去。在这之后就是下诏将灌夫下狱,而后没有多少日子便议了死罪。 新任的廷尉赵禹,又是个只认法令,不认人情之人。赵禹生『性』孤傲非常,一心奉公,不与公卿往来。素来和窦婴,刘平也没有什么交往,在朝中谁也不依附。因此,灌夫一案的审讯情况,刘平无从得知。 闹到今日,灌夫都被杀了,除了梅苞和刘发知道,还有窦太后隐约知道一部分之外,竟再没有人知道灌夫是因为在刘平的婚宴上口出狂言,而后被梅苞蓄意栽赃,才使刘发动了杀他的意思,窦太后也为了更大的利益,顺水推舟。谁让他刚巧碰上这么一个需要政治牺牲品的时候呢。 另外,灌夫一案的起因是什么?刘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惩办灌夫?是有人把他为害乡里的事告到皇帝那了,还是另有原因? 想了半日,刘平对殿下侍立的内侍道:“去把侍中桑弘羊请来。” 片刻之后,桑弘羊即到了太*,深深一拜,道:“臣桑弘羊拜见太子殿下。”刘平微笑道:“起来吧,寡人请你来,是有事相问。”桑弘羊道:“殿下请讲。” 刘平收敛笑容,道:“齐王五月庚申遇刺,当日皇上罢朝议,后又急传大臣去宣室廷议。五日之后,乙丑日下的诏命,将灌夫下狱,又革了窦婴的丞相。寡人想问问,这五日,侍中内都有谁在宣室当值?尤其是庚申日。” 桑弘羊躬身道:“回殿下,五月,从甲寅到癸亥,十日之内都是由臣和李广将军之子李当户轮值。庚申日,正是臣轮值,因为那日齐王殿下遇刺,所以臣记得很清楚。” 刘平微喜,急道:“如此,当日皇上可有接到什么奏表,或者有什么人去觐见了皇上。” 桑弘羊犹豫了一下,刘平脸『色』陡转,沉声道:“怎么,你不想告诉寡人?”桑弘羊赶忙一礼,道:“回殿下,臣不敢欺瞒。当日,陛下从齐王府回来之后,梅娘娘见了陛下,没说多少话。而后,梅大人觐见了陛下,说了些话,陛下震怒,把臣叫过去拟诏。” 刘平心里已有些明白,道:“拟的什么诏?”桑弘羊也不敢隐瞒,道:“将灌夫下狱。” 刘平一听,顿时了然,灌夫之死,十有八九便是因为梅苞在见刘发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当下,刘平又问:“梅大人说了些什么?” 桑弘羊躬身道:“臣不敢欺瞒殿下,陛下和梅大人议事的时候,臣等按规矩,没有传召是不能入殿的。所以臣那时正在殿外候着,并未听到梅大人说的什么。” 刘平微微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此事不要和别人再说起。”桑弘羊躬身而退。 想了片刻,刘平对内侍道:“去廷尉署。” 廷尉秩位中二千石,九卿之中列于中等,但却权位甚重。其掌理天下刑狱,得逮捕,囚禁和议处获罪的诸王及大臣。另又主管朝廷律令的修订事宜。因此,一般为帝之人都喜用死忠酷峻之人为廷尉,以实现对皇权的巩固。 赵禹正是这么一个人,他曾为丞相周亚夫的属官,但周亚夫认为此人甚为“贼深”,因此一直贬抑不用。 此次侦办灌夫一案,赵禹也充分发挥了他政坛孤鸟的特『性』。自始至终,案情的进展,他都只向刘发一人报告。窦婴不知道派了多少人,轮番打点了多少次,套交情送大礼,软硬并施,都没能让他『露』一点口风,直到议处灌夫死罪。因此,窦婴才哀叹自己无能。 廷尉署极为高大,主殿修筑在数十层台阶之上,两旁各有两个阙楼。若是有罪之人,到了这主殿的阶下,只怕就已被这气势给吓得破了胆,再等廷尉署的酷吏们把刑具摆上一两样来,哪还有不从实招来的。而且是廷尉署想让你怎么招,就得怎么招,否则随时瘐毙于廷尉大狱。上到王侯,下到公卿,进了这门,出去的不多,不脱层皮的更少。 此时,廷尉赵禹从署内急走而出,降阶迎道:“臣赵禹拜见太子殿下。” 『绿『色』小说网』网 www.lvsexs.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绿『色』小说网』! ------------ 第五章 消弭无形(下) 刘平笑道:“赵大人不必多礼。”赵禹即躬身道:“请太殿下殿内奉坐。” 刘平依言随着赵禹往殿内走去。到得后殿,刘平坐于上首,赵禹拜坐于下首。赵禹先开口问道:“殿下屈尊前来敝署,有何垂训?” 刘平素闻此人不好迎来送往,也不喜虚礼客套。当下也就不和他去说一些废话,徒惹他不耐。 刘平笑了笑,即开口道:“大人为廷尉不过数月,便办了灌夫一族的大案,手段雷厉风行,平复了颍川乡民数十年来的怨恨,为皇上赢得了一方百姓的拥戴。并且寡人听说,大人所写治狱书之严谨娴熟,古今无可出其右者,看来,赵大人任廷尉一职,实是颇为称当。” 赵禹脸上不见喜色,拜道:“殿下谬赞,臣不过是食君禄,尽臣事罢了,这些也都是臣的本职所在。” 刘平点点头道:“好,那寡人要就治狱一事,考较一下赵大人,你可愿意?”赵禹身为法吏多年,写出来的治狱书,所依据的法令,所援引的旧例,所枚举的犯行都无不严谨有据,历来也颇为人所称道赞赏。所以赵禹对自己治狱的能力还是颇为自负的。 当下,赵禹道:“臣无不遵从。” 刘平道:“别的案年深日久,大人一时也难想起来,就拿灌夫这案来说吧。”赵禹一听,微微一愣,随即回到:“一切依殿下之命。” 刘平缓缓开口道:“灌夫所议何罪?” 赵禹气定神闲道:“灌夫议处妄议,不臣,大不敬,不法乡里,贪墨,不举,不察七罪。” 刘平道:“所依何据?” 赵禹缓缓道:“太大夫梅苞劾其当众以臣议君,唐突失德,僭越无礼,诽谤皇上,妄议朝政,蛊惑人心。依《汉律》议妄议,不臣,大不敬三罪。颍川太守转呈颍川乡民状诉三百四十五份,具陈灌氏一族强夺私田,殴杀奴婢,偷漏租税,私藏军械,勾结恶僚,坐实者,二百一十八桩,依《汉律》盗法,杂法,议不法乡里,贪墨罪。灌夫为颍川灌氏之长,族人多行不法,不见其干预,亦不见其诉官,依《汉律》贼法,议不举,不察二罪。” 刘平点头道:“好,赵大人有据有依,寡人佩服。”刘平微微一笑,又道:“妄议,不臣,大不敬三罪,梅苞因何时何地何事劾奏。” 赵禹微一惊,有心想要不答,当下道:“此非臣下所能言之事。”刘平闻言,脸色陡转冰冷,冷然道:“那好,赵大人,请问太大夫掌何职?”赵禹道:“掌议论。”心下却不知刘平为何多此一问。 刘平接着道:“依汉律,何官何职可得风闻言事。”赵禹回道:“御史府御史员,监郡御史,监察诸御史,以及丞相府所暂派的纠察使。”刘平又道:“除以上官职,其余以风闻劾奏大臣,而又查无实据者,当何罪?” 赵禹已有些明白过来,当下略显慌乱,道:“议诽谤,构陷,失德罪。”刘平拍拍手道:“赵大人果然多年为法吏,律法比寡人要熟悉得多。那太大夫又该当何罪?” 赵禹拜道:“请殿下明察,太大夫并非妄言,其所言有实据,皇上诏命有明言,臣不过是依照皇上的诏命办案。”刘平冷哼道:“何谓有实据?可有二千石附议?可有刀笔吏记录?” 赵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太殿下今天恐怕就是来找碴的,当下也有些惶恐,毕竟太说起来就是将来的皇上,他即便不结交王侯公卿,对于太却是不敢不从。因咂了咂嘴唇,道:“太大夫梅苞劾举灌夫于太殿下婚宴上口出妄言议君,其具体内容,下臣也不得而知。不过皇上既然已经采信,臣也不敢驳斥。” 刘平闻言,心下大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哦,原来如此,那是寡人的不是了。既然太大夫所言有据,父皇也已采信,赵大人如此议罪就是再恰当不过了。赵大人真是国之栋梁,君之良臣阿。” 赵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已被刘平套去什么重要的话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的这个性,门下连半个食客也没有,日常也不和人交结。办案的消息十分灵通,政争的消息却闭塞得很。刘平大婚时,他去露了个面就走了,众官因为和他不相熟,也无人留他。因此他哪知道,灌夫当日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旁边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连听到的人过几天也都忘了,太大夫梅苞怎么能知道?赵禹倒还以为此话乃是灌夫喝醉了酒,当着大家嚷嚷出来的。 不管如何,赵禹仍是谢道:“谢太殿下。” 刘平强自压住心头惊异,起身道:“好,今日寡人受教了,日后还请赵大人多多指教。”赵禹道:“臣不敢,臣自当竭尽所能。”刘平摆摆手道:“寡人告辞了,不耽误大人你办事。”说着,迈步走出廷尉府衙去了。 刘平在车驾上一路沉思,回到太宫,坐定之后,他唤过内侍来,道:“去叫卫青来。”内侍依言而去,半个时辰后,卫青即迈步走了进来,边行边礼道:“臣卫青,拜见太殿下。” 刘平将左右皆都屏退之后,道:“寡人找你来有件事情要说一下”,卫青见刘平郑重其事地将左右闲杂人等皆都喝退了,当下也觉事关机密,回道:“殿下请吩咐。” 刘平低声道:“此处怕是有奸细。”接着又细细地跟卫青说了半晌,卫青依言,退了出去。 刘平这太位一坐,少不得朝有的大臣就要见风使舵。不少佞幸之臣,为了取悦太,谋取长久的富贵前程,迫不及待地也想要表现一番。 这几日,刘发已经接到了不少朝臣们奏请议立皇后的奏表,说的无非也都是,太已立,母以贵,且宫位虚,不利于理顺后宫秩序,也不合乎于臣民们殷切盼望皇后母仪天下之心。刘发皆都留置不批,放在了一边。 这些大臣们邀功心切,等了几日,上了几次奏表,都如同石沉大海,当下也沉不住气了。这么好的一个表功的机会,万一被他人先抢去了怎么行。 这一日的朝议 刘发刚道:“诸位臣工有什么要奏议的?”,当下就有右内史李冉出班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刘发看见是他,当下就想起来这几日上奏表上得最起劲的便是此人。刘发有心想不让他说,可又碍于朝廷规矩,当下也只有冷冷道:“讲吧。” 李冉道:“陛下,太已立,天下却未定,所独缺者,宫皇后也。所谓天地乾坤,阴阳相辅。陛下御宇一年有余,海内思定,唯因阴阳不得理,宫位虚,始有遗憾。因此,臣请陛下,为天下臣民计,为后宫安定计,速立皇后,以安海内人之心。” 说着拜伏在地。 其余一些大臣也赶忙出班,跪地道:“臣附议。” 刘发见这么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表功那副模样,不禁有些又恼又笑,当下道:“好了,朕知道了,此事缓议,你们先退下吧。”跪在地上的众臣闻言皆是一愣,他们原以为刘发会就着台阶往下走,岂料他竟然一口回绝。 正彷徨无计间,一个人沉声道:“陛下,臣附议。”一看,竟是御史大夫许昌,刚才那些人的分量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重。 刘发对那些人能够随口敷衍,对于三公之一的许昌却不能不慎重对待。当下刘发开口道:“许大人,这是朕的家事,还请许大人不要插手。”许昌拜道:“立后虽为陛下家事,却也是国事。臣不管陛下的家事,却要管国事。宫位空,容易让后宫不安,后宫不安,则容易让朝局不安,朝局不安,则天下不安。陛下春秋正盛,后宫姬妾众多,如果没有皇后居管理,日久怕要生乱那。” 刘发一愣神,接着一拍几案怒道:“放肆,朕的后宫岂是你这个大臣能管的,休要再说。”说着,一转身,竟是拂袖而去。刘发这一半是在生气,一半也是在躲。御史大夫都说话了,如果一大批臣接着附议的话,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刘平站在阶下,却也是暗怪这些人多事。刘发一直觉得亏欠刘庸母,因此想把皇后之位暂时拖一拖,拖到不得已再立皇后。现在众大臣在朝议上当众奏明,若是传到梅姬耳里去,后宫才是要真正的不安。 ------------ 第二卷 皇汉 第六章 发兵闽越(上)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六章 发兵闽越(中)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六章 发兵闽越(下)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七章 计安东南(上)[订阅、月票]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七章 计安东南(下)[订阅之,月票之]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八章 宫闱之变(上)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八章 宫闱之变(中)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八章 宫闱之变(下)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九章 图谋(上)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九章 图谋(中)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九章 图谋(下)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十章 巫蛊(上)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十章 巫蛊(中) 图 ------------ 第二卷 皇汉 第十章 巫蛊-朝鲜(下)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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