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日月如磨蚁 “宋回涯——!” 此起彼伏的喊声激荡在无名涯的山风里,林中群鸟惊飞。 红绿渐次的落木与浅淡灰沉的天色,将高耸险峻的山体绘出道道清瘦的轮廓。 晦暗光色下,打眼望去,草泽林莽中遍布群雄。 日头又沉了一寸。 绝壁断崖前,燃起一道细长白烟。错落的脚步声忽然都往一处去。 各路嘈杂声渐消,紧跟着响起的是刀剑出鞘的铿锵低鸣。 声声精铁清脆的撞击,配着衰微的秋风,无端有种肖似哀乐的怪调。 土路中央泼了道暗红色的血迹,稀稀落落朝着高处蔓延。众人循着踪迹快步追去,终于寻见一熟悉人影,背对着众人跪在树下。 “爹!” 人群中的青年高喊一声,冲上前去,右手刚碰到男人肩膀,尸体上的脑袋便顺势滚了下来。 前排几人仓皇退开两步,待看清那头颅上还狰狞大睁着的双目,终是失态,嘶声怒吼道:“宋回涯——!” “胡门主——!” 不远处,被众人围堵的剑客,就那么姿态随意地坐在路边青石上。瞅着诸人变化莫测的脸色,却是放肆大笑了出来。手中那把血迹斑斑的铁剑,跟着发出轻微的震颤。 众人暴怒呵斥:“宋回涯,你为一己私怨流亡多年,时至今日竟还执迷不悟!” “当初若不是念你师父旧名,我等早已将你诛杀!可你仍不知收敛,暴戾恣睢,无恶不作!这些年犯下过多少深重杀孽。今日我等在此,是为替天行道!” 宋回涯听着诸人冠冕堂皇的讨伐与攻讦,想到自师门落败之后,这十余年间的浮泛飘零,不免觉得好笑。 她剑无离手之时,脚无立锥之地,来去无定,穷荒独行。 奔波一世,多少次死里逃生,只赢得满身滔天恶名。 而这群欺世盗名的磕头虫,东西跳梁,摧眉折腰,反倒登堂入室,朝夕间成了当世英豪了。 宋回涯讥诮道:“这江湖真是荒谬啊。一群庸夫贼子,也敢妄称替天行道?” 她眸色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暮气,身上血污厚重,已分不清原本颜色。只知她也伤重,刀剑挑破的衣衫下有多道愈合又崩裂的伤口。 即便她神色再波澜不惊,也难掩气力不济的虚弱与憔悴,连说话时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饶是如此,诸人对她依旧颇为忌惮,不敢轻易上前。左右相视,反复踯躅,才等到一老者从后方赶来。 追袭奔劳半月,老者亦是疲惫至极,拄着把断剑歪斜地站定,怅然长叹,几次犹豫,方干哑开口:“你师父若是见到你今日模样,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安心。” 宋回涯似是多年未曾听人提过旧事,表情略有些诧异,稍一皱眉后,人也精神了些,轻快笑出了声:“谢门主原来还记得我师父?当年你与我师父并肩同斥奸邪擅权,可是义愤填膺,高称自己殒身不逊的,怎么如今,也成了那些滥官的走狗?是富贵太迷人眼,还是怕死时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不过是个魑魅小人,竟险些走了正道?” 边上的虬髯客勃然大怒,指着她叫:“孽畜!谢前辈给你留两分脸面,你就当真不识好歹?前辈是坦荡君子,设明局请你入瓮,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明知我等拱卫在侧,还敢前来胡……” 几不可闻的一声剑吟,或许只是诸人错觉,却叫虬髯客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回涯的指节顶开一寸剑鞘,见他生生忍得脸红,似笑非笑道:“我下一个想杀的人,原本不是你。怎么,你要先替那个小畜生下去探探路吗?” 虬髯客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侧青年。一时间,数十道眼神都随之转了过去。 青年被看得胆寒,面皮不自觉抽动,虚张声势地悲吼一声,叫道:“谢二叔,我父与您可是生死之交。他为这天下百姓披肝沥胆,不曾有私,却落得这死不瞑目的田地,您要替我父亲报仇啊!宋回涯无法无天,实为武林祸害!” 一浑厚声音冷哼道:“胡老弟莫怕,凭她而今之势,脱困尚且不能,还想当着我等的面杀人?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有道理。”宋回涯风轻云淡地笑道,“好汉,你怎么不出来试试?” 老者说:“宋回涯,你早前是为你师父报仇,我姑且能理解一二。可杨家庄数十条人命,何其无辜?这些年你手上沾染的血债,有多少,你敢说是问心无愧?” “呵,我宋回涯杀的人,从来敢做敢认……”她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一扫这些人的丑恶面貌,又陡然间失了兴致,转言道,“胡狗要杀我时,你们说这是江湖恩怨,与人无尤。我要杀他,便有千百人跳出来,说我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现下难道,是要与我论‘公道’二字?” “我诚不欲杀你。你今日本可以不来,可你杀性太重,我实在饶不得你。”老者浑浊双目微阖,摇头轻叹道,“这江湖不过是潭搅浑了的浊水,人似浮萍,朝不保夕。你难得可以抽身,又何苦非要回来?” 宋回涯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与几点干涸的血渍交错落在脸上,闻言稍扬起下巴,侧目瞥去。 与行之末路的处境截然不同的,是写满嘲弄的神情。 “谢仲初,事已至此,不必如此虚伪。这些年来,你纵容这帮宵小鼠辈对我赶尽杀绝,不也是怕有朝一日,我会真来找你索命吗?” 宋回涯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步。 众人有如惊弓之鸟,身形倏然紧绷。 “世道如乱潮,可我不愿被卷进这滔天洪水里。我偏要做立于浪尖之上的人。” 宋回涯的剑已握不大稳,右手抽出,斜指向下。 长横着的薄刃上映过黄昏寡淡的暮霭。她唇角扬起,笑容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一字一句道:“我要逐流者畏我,兴风者恨我——我要我的剑尖长悬于江海之上;即便我死,尸骨也坦白于日月之间。” 只见她剑尖微微上抬,方才还虚浮的脚步陡然间力逾千钧,提踵迫近,足边荡开一圈浮尘。 ——“我就是要你们日夜难安!” ——“退!” 谢仲初反掌推开青年,脚下趋风而去,挡住迎面击来的长剑。 一时间黄沙若浪,烟波四起。 众人见他出手当先,疾呼两声,跟着冲上前去乱打一气,十八般兵器尽往宋回涯身上招呼。 青年则逆着人流惊恐急退,也顾不得父亲的尸首是不是被人冲撞,首级是不是被人踢下了山。 可纵有百人阻挠,他频频回头,还是能从纷杂交错的身影中看见宋回涯的剑。 剑光起落,如万叠飞浪,死咬在他身后。甚至隐隐要劈开周身那密不透风的杀阵。 不怪江湖上传言,宋回涯的剑,能震云雷、分光明、泄星河! 这样的人,怎么能活?! “杀——我不信这妖孽真不会死!” 众人两眼猩红,杀得已近癫狂。 谢仲初丢下断剑,夺过身边人的朴刀,退至后侧,猛烈斩下。 宋回涯闻声抽剑,拼尽全力抵住刀锋。 刺耳的震声听得人寒毛直立,片刻间刀刃被剑式余劲寸寸震断。 宋回涯左手一抄,五指将迸溅到眼前的碎片拢入手心。剑身去势不改,斜掠而上,削向身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清出一条连着青年的血路。 可这一剑,同样耗尽了她的气力,叫她右手低垂,再难提起。 生死不过一丈之距。 青年霎时停住脚步。 谢仲初觑机拍出一掌,重重打在宋回涯的后脑。 青年面露狰狞,两手执剑反冲上前。 宋回涯眼神涣散,闪避不能,只惊险躲开要害,腹部生生挨了他一剑。 青年还未升起侥幸得手的狂喜,便看着一段碎裂的白刃,甩开成串细碎的血珠,从自己脖颈上划过。随即眼前喷溅出成抹浓烈的红。 “胡老弟——” “贤侄!” 这连番变故,叫众人愕然不已。 白日将没。 宋回涯撑着濒死的身躯,朝旁奋力一跃,投入深崖。随晚风直坠,须臾不见人迹。 虬髯客迅步追去,在岸边探头下望,一抹寒光猝不及防自崖下射来。 纵他迅速抽身后撤,那刀片仍是快一步刺入他眼眶,登时鲜血淋漓。 虬髯客嘶声惨叫,捂着眼睛翻滚在地。 谢仲初难掩黯然,对着烟笼雾罩的山崖凝视良久,不甘又无奈地道:“……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2 万事且浮休 “下雨咯——收麦子咯!” 连日一阵晴天,忽然破开数道口子,豆大的雨点自云层之间瓢泼而下。 街头脚步声仓惶,村人们顾不上遮挡,匆匆朝着四面奔行。 秋风飒戾,卷起满地枯黄,鼓荡着村外那杆破旧的青帘。 挂青帘的是一家行旅歇脚的客栈。 年轻伙计午睡醒来,打着哈欠朝门口一望,立即抄起手边的木棍大步出来,粗暴轰赶正蹲坐在檐角下的小乞丐,没好气地叫骂:“走开,走开!贱皮子,滚别处讨饭去!” 说罢又挂起笑脸,殷勤对着不远处的几名壮汉邀请道:“几位客官,可以进来里边儿避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不碍事的。” 领头的佩刀青年略一颔首,转了步伐,领着同行几人迈过门槛。 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躲闪不及,被抽了一棍,捂着吃痛的胳膊,静静立在雨中。等人都进了屋子,才抬起头,恨恨朝地上“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道:“狗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她泄愤地踹了一脚,转身朝着雨幕深处跑去。 土道延伸处那条环村而过的长河随雨势渐渐漫涨,涛涛北流。 河畔老树枝干上的黄叶被雨水压沉,光秃了一片。 落叶堆埋下的伤者终于被雨水打醒,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抖落身上的残叶,挣扎着想要起身。 女子额前长发散乱,半遮住惨白的脸,近乎发青的皮肤上印着几抹掺血的污痕。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反反复复数次才勉强站稳。 两腿虚软,单薄身形随肆虐的风雨左右摇摆,显得憔悴而狼狈。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寸寸环顾四周,眼神中是无尽的茫然。惶惶而不知所措。 恍惚间,脚步一个趔趄,又重重跌了下去。 她迟钝地抬手支撑,跪倒在地,这才发现地上还横着一把漆黑的铁剑。 她摸索着将剑拾了起来,视线被扑面的雨水打得昏花,只能借着指尖的触感,缓缓念出剑鞘上的三个刻字。 “宋……回……涯……” 每一个音节都被冻得发颤,难以成调。可这三个字却让她莫名的熟悉。气息刚从唇齿间吐出,耳边便似乎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吼: “宋回涯——!受死吧!” “宋回涯,死在你剑下的亡魂,都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 “这天下是大,可容不下一个倒行逆施的宋回涯!今日我等就为这天下除害——!” 紧随而来的是大脑深处密密匝匝的刺痛。 宋回涯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在地。紊乱的内息牵动身上的伤口,逼得她呕出一口鲜血,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她是要死了吗? 宋回涯死死抓住手中剑,压下千头万绪,按紧腹部崩裂的刀口。 剧烈的疼痛与后背的冷雨,叫她即将沉寂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左手在腰间摸索一阵,翻出个没有标识的白色瓷瓶。 宋回涯不确信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但想着一个连剑上都要刻着名字、能在自己身上滚出十多道口子的人,随身携带的多半是伤药。 她全身发冷,仿似血液冻结,只感觉吐出最后一口热气,生机便要彻底消散了,已管不了太多,狠狠心,用牙咬开瓶口,一股脑全吞了下去。 要真是把自己给吃死了,也合该是她短命。 宋回涯闭着眼背靠树干小憩,生怕自己就此睡去,只片刻又竭力起身。不辨方向,顺着山形的坡度朝前踱步。 风雨凄迷,好似无边无际的刀光剑影。 行人拖着支离的病骨,如浮云吹散,缓缓融入山岩林莽交叠间的明暗。 苍凉远景中,依稀可见一座破旧小庙立在荒芜冷落的山腰。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疏。 布满青苔的小路上飞奔来一个矮小身影,避开刺人的分枝乱丛,在台阶前被重重拌了一脚。 面黄肌瘦的小乞丐高声痛呼,回过头看,才发现往日常走的道上,无端多躺了个人。 她捂着膝盖过去瞅了眼,见对方动也不动,想起今日连番不顺心的事,气得破口大骂:“狗东西,敢挡我的路!” 小乞丐囫囵抹去脸上的雨水,蹲下身,伸长了手臂去试地上那人的鼻息。 想是天气太冷,那点渺茫的气息已微不可查,她又小心翼翼拿手背碰了碰对方的脸,只觉冷得像是死人的体温。 见到个曝尸荒野的江湖客,这孩子小小年纪竟不害怕,反大着胆子上前踢了那人一脚,掐着嗓子,学起先前那名客栈伙计的腔调,尖声道:“瞧你这个短命的腌臜泼皮,见了姑奶奶还敢躺着装死?信不信我一脚踢死你?” 她两手叉腰,活灵活现地模仿:“碍人眼的东西,专往贵人脚底下钻,狗都晓得摇尾巴识眼色,你这晦气的赔钱货还净做些叫人不讨喜的事。还不快滚?!” 发泄完心中恶气,小乞丐冷得打了几个喷嚏。她瞪了眼地上尸体,撇着嘴说出最后一句:“晦气!” 话音刚落,地上那死人忽然抬起一只手,扼住她的脚踝。 小乞丐登时被吓得心脏骤停,魂飞出三尺高,本能地跪下磕头,大声告饶:“大侠,英雄!不是我杀的你,做人做鬼都别来找我报仇啊!” 地上的“死人”闭着双眼,出气没有进气多,刀伤纵横的手背上,骨节根根外突,掐得她生疼。 小乞儿哀声求了几句,见对方没有回应,打着哆嗦,使劲去掰对方的手指。 偏偏这人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抓着她的手却坚硬如冷铁,撼动不了半分。小乞丐甚至以为自己是真碰着个什么孤魂野鬼,胆战心惊地与她商量:“女侠,您要是没死,我就带您进庙,再给您请个大夫,成不成?您千万别拉着我上路,我这人讨厌得很,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我们可说好了啊!” 小乞丐胡言乱语了一通,忍着恐惧,半拉半拽的,真将伤者一路拖进了庙里。 待避开这场透骨的寒雨,剑客的手立即滑落下去,可见仅剩一丝残存的意识,在勉力坚持。 小乞丐撒腿逃开丈远,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没敢动作。 漏窗外光线渐明,遮天蔽日的乌云缓慢散去,冷风仍在反复拍打,从空隙里不断灌入。 小乞丐镇定些许,过去顶住门,又用干草将没那什么用的窗子给堵上。 一身湿衣挂在皮肤上,冷得像要结霜,小孩抱着手臂跑了两圈,实在忍受不住,从屋子角落搬出几根柴火,堆到一起,撅着屁股费劲地生火。 “这是我的屋,你知道吗?”小孩粗声粗气地喊道,“这是我捡的柴。你烘我烧的火,赚到了,以后得还我,知道了吗?” 火星飞溅开。纷纷扬扬好似屋外将停的雨点。 小乞丐止了话声,脱掉外层的衣服,铺在地上。即便缩成一团贴得极尽,也感受不到多少热意,恨不能直接钻进火里去。 手边的干柴很快就要烧尽,室内的阴冷没被驱散半分。小乞丐将发木的视线从飘摇火光上移开,挪动了下屁股,拿起细木棍,蹑手蹑脚朝伤者走去。 “女侠?” “……” 她用木棍捅了捅。 “小畜生?” 确认对方这回已是彻底昏死,小孩立马翻找起她身上的东西。 没多少银钱,统共不过几枚铜板。 胸口有个用油纸包裹着的物件,小乞丐欣喜拆开后发现不过是本旧书。 唯一值钱的恐怕是那把瞧不出好赖的长剑。 小乞丐大失所望,又翻找一遍,仍是收获寥寥,心中顿生邪火,手指掐在对方腰侧的伤口上,恶狠狠地道:“狗东西!身上连根毛都没有,也学人出来当大侠?!” 她性情冷酷,不觉自己是在作恶,更不觉眼前人可怜。 小孩把剑藏到隐蔽的石头缝里,抱着书坐回到火堆前,潦草翻了一遍,将书本展开凑到鼻子前,认真嗅了嗅。 没闻见那些读书人说的什么墨香,全是阴冷潮湿的气味。 呵。 果不然,那帮穷书生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小乞丐撕下半页纸,打算丢进火里,想了想,又将它抚平回去,合好书本塞进怀中,侧躺在地。大睁着眼睛,看墙皮上青绿的苔痕。 不一会儿重新坐起来,对着扉页上的字,在地上比划着书写。 写了几遍,她狐疑起身,走到石头后面,抽出长剑,对着上面的字体来来回回看了数遍,觉得这几个让人瞧不懂的图形应当是相同的。 难不成是本剑谱? 小孩远远审视起地上人,眉头一高一低地紧拧。 能被打成这样,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剑谱。 被打成这样都没死,想来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要是够给她换几个肉包、喝两碗热汤,也算是不错了。 小乞丐舔舔嘴角,傻笑了一声。 她抹了把鼻涕,过去擦到剑客的衣服上。撩起对方的碎发,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昏迷的伤者。 ——并不是一眼能叫人印象深刻的长相。五官端秀,线条素净,远不似她以为的那般凶神恶煞。可一道紧贴着下颌轮廓的旧疤,让这人平添了几分生人勿进的锋芒,提醒着外人这确实是一个转战千里的江湖客。 小乞丐看着看着,眼中忽而生出几分怨毒,手掌用力按住她的伤口,直到女人眉宇中露出几分难忍的痛苦,才笑嘻嘻地收回手。 “喂,女侠,他们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长得还算正派,应该要讲规矩吧?那你要是活下来了,这条命可就是我的了。我想要的不多,十两银子……唔,算啦算啦,你这样的穷鬼,十两指定掏不出来,我就大发慈悲,五两不能再少了。” 小乞丐自说自话,低头挽起裤腿,揉着膝盖上的一片青紫说:“你看你绊我一脚,把我磕成这样,不怪我心狠吧?你如果听话呢,我就把你卖给好人家,不定你能过得比现在更舒服。你要是不听话,我把你卖给那个肥猪一样的老秃子。他会打断你的手脚,把你关起来,那你可就不值钱啦!” 她说着上手拍了拍女人的脸,始终得不到回应,才伸了个懒腰,自觉无聊地走了。 等衣服半干、门外雨停,小乞丐将那本书册随意埋进靠墙的土里,轻快跑了出去。 ------------ 3 万事且浮休 此地名为苍石城,与大梁边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着地贫人稀,自古便与“繁华”二字搭不上半条边的关系。 常有因战乱而颠沛离乡的流民途径此地,以致于附近山道上劫掠的匪徒怕是比城里的百姓还多。 有本事的人早早带着家眷朝东南撤逃,剩下的只能继续稀里糊涂地过活——反正如今的大梁,好似到处都泛滥着名为灾祸的野火,哪里都是煎熬。 前些年,朝廷频频遣兵剿匪,这荒疏小城居然有了点太平日子。如今又因为一个无名涯,一夕间闻名于江湖了。 小乞丐打从出生起,便没在城里见过那么多人。空中潮气未散,大街小巷已全是携刀配剑的游侠。 小乞丐是从一个墙边的狗洞里钻进来的,怀里抱着个破碗,沿着街道一路乞讨。 她不敢与人靠得太近,这帮武者下手没有轻重,她不久前刚吃了个大亏,被随意横推一把,差点摔断骨头。 想是外边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她哆嗦着转了半天,才等到一少年给她丢了几枚铜钱。 小孩鞠躬道谢两句,便忙不迭跑去边上的小摊,抛出钱后自己动手抓了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不远处蹲着两名衣衫褴褛的成年花子,见状悻悻咒骂,方起了一半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小乞丐噎得难受,捂着脖子艰难吞咽。米面在口水下化出淡淡的甜味,她眯着眼睛,脸上是少见的天真,远远对着那两人笑了出来。 她还惦念着自己的剑谱,吃过东西,不再饿得发慌,便找了家人多的酒肆,抱腿坐在门口,观察来往的客商。想挑个心善又豪爽的剑客,悄悄卖了自己东西。 敞开的大门内传来几人粗重的嗓门,断断续续重复着同一人的姓名。小孩紧贴住门板,偷听里面的对话。 “宋回涯这次是真死了吗?” “还能有假?谢门主亲自带的人,黑白两道应者如云。宋回涯纵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啊。听说她走投无路,直接从山崖顶上跳下去了。如今连副尸骨都捡不齐。唉,也是一代枭雄,竟死得如此落魄,世事无常啊。” “你这传闻也太虚了些,若真是如此,他们早该散了,何必还将无名涯围个里外三层,连泥土都要翻过一遍。” “不死也难自保了吧,否则以她脾性,哪里会忍气吞声?早出来搅个天翻地覆了!你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安稳喝酒。” 壮汉说着喝了口酒,见同行人眸光晦涩,心神不定,不由打趣一句:“怎么?你也想去无名涯下搜一搜宋回涯的尸体?” 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确实是条发财路。若真叫你给找到了,活的,交给朝廷;死的,交给武林盟。兄弟你可就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年轻剑客大笑道:“哈哈哈!这丧尽天良的富贵,不要也罢!” 壮汉脸色骤沉,压着嗓子警告道:“这话可不兴说。” 年轻剑客看着平易和善,却是个倔脾气,冷笑着说:“怕什么?这两日城里来了多少武林同道,都是来打探消息的。闹到这场面,总该到头了,难不成还想再打一场?谢仲初声望再高,也捂不了天下人的嘴!” 小乞丐听得意动,眼珠转了两圈,兀自盘算起来。 破庙里的女人不知是什么身份,来得突然、伤得巧合,多半与无名涯的风波有些关联。若是自己告发出去,寻得微末线索,是不是也能赚笔赏银? 小孩朝手心哈了口热气,躬着腰背起身,正想进去打听,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喝,随即一张木椅被人掀翻,踹飞出来。 一布衫黑皮青年抄起手边棍棒,指着年轻剑客的鼻头辱骂道:“住嘴!你这泼皮什么来历?为了宋回涯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居然出言辱蔑谢门主!” 年轻剑客本就满心邪火,一言下也被激出戾气,豁然起身,反唇相讥:“是啊!江湖里死十个人,有九个都说是宋回涯杀的!她确实是够厉害,能一日往返三千里。外族进犯我大梁数十年,掘人冢、夷人族,杀得还没有一个宋回涯多。我看连阎王殿都是她建的吧!” 同行壮汉赶忙扯住他衣袖,好声劝他忍下。年轻剑客甩手挥开,高声畅言:“事实如何你我朗然在心,外人听一嘴信两句就罢了,莫把自己也给骗了!” 同行壮汉顿时胆战心惊,手上下了力气,厉声劝止:“嘘——你不要命啦?” 年轻剑客:“我不过说两句实话,怎么了?就冲宋回涯敢接英雄令,孤身西行斩落敌将首级,我就敬她三分。宋回涯在前头出生入死,胡明深在后面暗算偷袭。这里面的公道是非,我长眼睛,还是分得清的!” 壮汉情急之中伸手去捂他的嘴,横推倒拽想将他摁下。青年更快一步,推攘间已将满腔愤慨吐露出来。 “宋回涯要杀胡明深父子,那是人之常情!朝廷再三请不出的英雄好汉们,要讨伐自己人了,倒是一个个都冒出来打抱不平了!” “我就等着看看,若是胡人再出一个用兵如神的大将军,他谢仲初还能不能再找出第二个宋回涯来!哈哈!届时诸位可别又做了缩头乌龟啊!” 年轻剑客一番愤郁谴责,竟逼得酒馆内鸦雀无声。 众人皆停下谈笑,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 小二端着托盘缩进墙角,哭丧着脸,眼神绝望,宛若死了爹娘。 同伴听他言辞狂放毫无顾忌,已是吓得满头虚汗,谦卑抱拳朝四面告罪:“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这兄弟有些喝多了!” 年轻剑客拍了拍被蹭乱的衣领,依旧神态倨傲道:“我没喝多,我只是觉得可悲。宋回涯没死在敌贼的刀枪下,反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我若是胡人,半夜都要笑醒过来拍手叫好!” “说得好!”二楼围栏边上,一青衣少年用力拍掌,“我这次赶来无名涯,就是想看看,偌大江湖,还有没有人敢说句实话!” “宋贼的同伙还不止一个?”持棍青年怒目圆瞪,快要喷出火来,偏又嘴笨,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进嘴,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半晌才气得颤音道,“什么时候,滥杀无辜也能博个侠义的美名了?尔等在这里极尽谄媚,替她开脱,是以为那些死于非命的冤魂尸骨已凉,无从自辩了吗?好啊好啊,你们都是举世的豪杰,只瞧得见那些上等人的荣辱,顾不上寻常百姓的死活。可小爷我自认是块凡尘泥,此生只能与她不共戴天!” 另有一人出列附和:“好在江湖还有谢门主这样的人!谢门主当年也曾单刀赴会,深入敌营,攻成而归,可他生性淡泊,何曾借此邀功?他才是有大仁义者。区区宋回涯,怎配与谢前辈相提并论?” 出声的人多了,七嘴八舌道: “不错,若非宋回涯杀性太过,谢门主怎会绝她生路?千百条阳光道任由她走,可她偏偏要赴这场鸿门宴!” “胡明深要杀她,难道就没有缘由吗?宋回涯剑术比别人高上几分,道理就都成她的了?既是各凭本事,胡明深能说动故友知交前来相助,何尝不是种本事?别说得好像是整个武林要迫害她!” 各种尖酸刻薄的议论声,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铺天笼罩下来。 无力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年轻剑客头脑发热,一时口快:“宋回涯行义诛贼,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敌贼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悬以黄金千两,拜将封侯。谢仲初在胡人那里有这样的声名吗?依我看,人是不是谢仲初所杀,且是两说!” 话音刚落,青年便心生悔意,果然引得群情激愤,一直在旁默不吭声的看客也不认同地皱起眉头。 诸人面色铁青,拍案而起:“自是比不得宋回涯心狠手辣,出手便是屠人满门!枉死在她剑下的那些百姓算什么?难道她杀一个胡人,就可以杀一个汉人吗?” 持棍武者更是暴跳如雷,铁棍卷着风声恶狠狠扫去,出手便是杀招,怒吼道:“竖子狂妄!我当你是要讲道理,原来只为造谣生事!我今日就一棍打烂你的牙,教教你怎么说人话!” 年轻剑客陡然色变,抽剑作挡,叫嚣道:“我怕你不曾?!” 左右同道纷纷出手相助。 看热闹的酒客见真打了起来,赖掉酒钱匆匆跑路。伙计顾不上追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面磕头,一面可怜哭求:“各位好汉们,别打了!去别处吧!我一家老小全靠着这份营生糊口——掌柜的!” 门口的掌柜捂着额头,一口气不顺,直接晕了过去。 店内顷刻乱作一团,黑影交错,难分敌我,不时有桌椅的残骸从门窗里被丢出来。 小乞丐见势不对,矫健蹿出丈远,拍拍屁股,嘴里嘟囔了两句“好险好险”,又骂,“这帮人都是疯子吧!”。不舍离去,爬到对面的一根长柱上,猴似地挂在上面,继续朝里张望。 一群少侠为旁人的虚名争头破血流,小乞丐虽未全完听懂那些道理,却差不多弄清了大概,只觉得他们大为愚蠢,在心里暗暗嗤笑。 为别人争?哪来的本事。 她只在乎自己。 这帮江湖人士个个吝啬得要命,她哭得嗓子冒烟,也不见他们掉半个子儿出来。嘴里谈论的都是天下大事——哪个能叫武林震三震的人死了、世道没落没得救了、百姓们更活不起了。 她觉得这帮人吹出的牛皮,才是大得能扯破了天。 要是真有这样厉害的英雄,来他们这个鸟都不屑落脚的破地方来,见到她这么个可怜的小乞丐,岂不早赏她个十两八两,救她出水火了? 光瞧这群人寒酸的模样,还惊天动地呢,死了连个水花都不会有。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正打到激烈处,一低哑嗓音不知从何处来,犹如惊蛰时的春雷,盖过嘈杂人声,荡在众人头顶。 “住手——!” 小乞丐只当是句废话,岂料酒肆里头的人听见这短短二字,竟当真停下厮杀。 她惊疑一声,眯着眼睛朝下方看去,听见众人对着某处恭敬喊道:“谢前辈!” 混在人群中,谢仲初实在是很不起眼。 他换了身靛青的衣袍,白发萧萧,发尾湿润,肩头还落着山间的残叶,满身风尘仆仆的倦意。 说他是个习武之人,倒更像是个文雅儒士,纵然面带怒容,身上也没有多少外露的锋芒。若非身后还跟着一帮气势汹汹的武士,实难让人相信他是当代武林魁首。 谢仲初赶到门口,看见满地狼藉,怅然轻叹,朝周遭路人拱了拱手,示意众人自行散去。进到室内,扫视一圈,率先奔向受惊失措的店铺伙计。 谢仲初托住伙计的手臂,扶他起身。 伙计额头青肿,一尚未回神。看着他慈善和蔼的面庞,只觉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与他对视片刻,委屈伤心一齐涌上心头,翻江倒海般,跟眼泪一同呛了出来。两腿发软,又要再给他跪下。 谢仲初一双手牢牢将他架住,待他站稳,才温声宽慰道:“小兄弟莫怕,这店里砸坏的一应物件,皆由老夫作赔。我等不请自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你先去一旁稍候,我与他们说两句话。” 伙计哽咽得难以成言,抬袖抹脸,用力点头。 谢仲初弯下腰,摆正就近的一张条凳,才朝众人缓步走去。 持棍青年指着对面,急切想要告状:“谢门主——” “好。” 谢仲初不想听,抬手作挡,微微颔首,阻断了他后面的话。面向年轻剑客,老者神情不见喜怒,亦没有端出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只平心静气地商量道:“小友啊,此地旱霜成灾,少有良田,百姓大多贫寒,终年难剩余粮,谋生不易,几位小友是对老夫心有不忿,何必在此发难?若还有怨气,出去寻个无人的地方,痛快过上两招,当是给老夫一个面子。” 持棍青年飞快道:“不打了。” 年轻剑客低声嘟囔:“又不是我先动的手。” 同行壮汉一把将他拽开,难掩羞愧道:“是、是。我这兄弟别看长得斯文,是个意气之辈,口无遮拦,才闹出误会。谢门主切勿当真。” 谢仲初坦然笑道:“老夫一把年纪,无畏人言,何况世上岂有完人?老夫也想择良言而改之。这位小友心直口快,说上两句,不算什么。只是,老夫姑且多嘴一句,小友往后若要识人,还请亲身见闻之后再行评判,恶语总归伤人,非善也。” 此番态度,任谁也生不出什么怨怼之情。 年轻剑客张了张嘴,心中有股难以纾解的郁气,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最后还是抬手抱拳,认真行礼,好声道了个歉。 气氛一片欢乐祥和,目睹此景的百姓更是对谢仲初的豁达宽仁交口称赞。 小乞丐看得过瘾,从柱子上滑下,夸张做作地感慨了句:“真是个大善人啊!”说完自己捧腹笑个不停。 她晃着手在街上转了两圈,等年轻剑客灰头土脸地从店里出来,立马快步追去,展臂挡在他面前。 “大侠大侠!” ------------ 4 万事且浮休 年轻剑客心事重重,倒没将脾气发泄到她身上,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看也不看,直接扔了过去。 “多谢大侠!”小乞丐扬着笑脸,不停抱拳鞠躬,“大侠真是好心,我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不过小的叫住大侠,不是为了银钱,是想问问侠士,您要不要买剑。顶厉害的宝剑!还有一本剑谱,只等着有缘人哩!” 同行壮汉颇不耐烦,当这丫头是满口胡言,想速速将她打发走。年轻剑客稍作迟疑,好奇问道:“什么剑谱?” 小乞丐环顾四周,神秘地招招手,领着二人到了路边,随意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比划起来。 她写字没有笔顺,全靠囫囵描绘,等她写完二人才认出那具体是什么字。一时间愕然失色,呼吸停滞。 小乞丐抬起头时,二人面色已恢复如常。壮汉伪装得更好一些,他五官本就粗犷,冷厉扫来,自带一股凶相,叫人看不出端倪。年轻剑客唇角僵硬,与她对视时,生硬挤出个笑来,略有几分勉强。 小乞丐最善察言观色,这是她活命的本事,哪里能看不出二人变化?心脏猛然发紧,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思绪百转之际,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不露异样。 她立即用手将地上的字涂抹干净,直到不见痕迹。 年轻剑客与友人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淡声问:“谁给你的剑?” 他不问来由,笃定是别人的东西。 小乞丐笑意殷勤,将原本打过一遍的腹稿咽了回去,手里摸着那块石头,随口胡诌道:“我看您是个好人,就实话告诉你吧。是村里的一个老爷爷。他平时会上山采药,前两天在路边捡了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用处。我说城里大人物多,帮他过来问问。大侠,这东西值钱吗?” 年轻剑客表情凝重默不吭声,想是不善扯谎,同行壮汉已轻蔑道:“这破东西能值什么钱?你自己留着当着宝贝吧!” 说着便要转身,被年轻剑客一把拦下。 “你这人那么着急做什么?”年轻剑客说,“憋了一肚子狗屁闷气,回去也是睡不着。” 壮汉这才不情不愿地留下。 “你是从何处找来的破烂?既然说卖,东西总该拿来给我们看过。”壮汉周身气势威厉,半是震慑,半是质问,“你这小猢狲,该不是在拿我们好玩吧?” 小乞丐佯装害怕,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道:“我藏起来了,那么宝贝的东西,我可不敢随身带着。大侠想看,我马上去拿。” 壮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大掌捏住她肩膀,像是生怕她逃脱。 “罢了,我们随你一起去。”壮汉将她往前一推,“带路。” 小乞丐徘徊不前,一番天人交战后闭着眼睛,鼓足了胆气开口道:“那不成,您要是跟来,我就不去拿了。我只是一不懂事的小孩儿,求大侠您多担待。” 壮汉哂笑:“是怕我们抢你东西?” 小乞丐眸中泪花闪烁,可怜巴巴地望向年轻剑客。恐惧之意三分假、七分真。 剑客不忍道:“那你速去,我们在对面的小巷里等你。” 壮汉有些着急,可周围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他也不好多说,担心引了别人注意。 小乞丐粗糙抹了把泪,抽着鼻子,细声道:“好嘞!” 她小跑两步,又回过头,战战兢兢地恳求:“我、我马上回来,两位大侠可千万别走啊。” 剑客颔首:“去吧。” 小乞丐拐过街角,回头去看,确认两人没有跟来,当即逃命似地开始狂奔。从狗洞钻出城墙,一路不敢停歇。 等她跑回庙中,身上衣服又是半湿。她瘫倒在地急促呼吸,细思之后心悸不已。 屋梁上铺着如霜的月光,漫长夜幕已无声袭来。 受伤的女人还是同先前一样躺在地上,破漏窗户的影子有一半盖着她。小乞丐偏头看着,没由来的一阵恼火。奈何攒不起力气爬过去,只能冲着她龇牙咧嘴地痛骂。 很快这股莫名的情绪便散了,只剩下一种空洞而乏味的冷漠。小乞丐直愣愣地对着房顶,思绪游离,眼皮慢慢合上。 睡着前,她心里想的是:这世上果然没什么好人。 再醒来时,凌冽西风正拍得门板哀鸣不止。 她听见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险以为要在睡梦中被冻死,不敢再阖眼,挣扎着坐了起来。先是抱成一团,忍一会儿只觉更冷,又爬起身,佝偻着背跺脚驱寒。 然而还是没什么大用处,寒气无孔不入,冷得近乎要将她骨头冻住。 分明没到隆冬,不知老天为何要如此残酷。 小乞丐嘴里呢喃数着数,抓起地上的干草塞进衣服里,做着各种看似徒劳无功的努力。 去年她还有一件麻纸衣,出去要饭时被人抢走了。整个冬天,她把自己埋在一堆碎木板下,昏昏沉沉,却奇迹地活了下来。 当时好像就是现在这么冷。 小乞丐跑去窗边。窗外有一棵枯朽的古树,靠着盘曲虬结的根系□□矗立,多年未倒。 她仰起头,望向上方辽阔的夜空。视野中蕴着水气,所见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见一轮月亮孤零地浮在枝头,渺渺星辰惨淡无光。 看得久了,她恍惚以为那片片氤氲的白光是冬日即将飘下的雪。 可是没有雪。 今天或许并没有去年那么冷。 小乞丐的心绪忽然变得很平静。她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还没到来的冬天。因为她更怕冷了。 她贴着墙角蹲下避风,将手揣进怀里取暖,在恶浪似的凄风逐渐平息时,隐约从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中听出了几声细微的呻^吟。 她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庙里其实不止她一人。 小乞丐碎步凑近过去,发现女人面色绯红,触手一碰,果然皮肤滚烫。 她一脚跳开,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地擦着手,尖声道:“喂,狗东西,你可别染了瘟病传染给我啊!死在这儿没人给你下葬的!” 无人应声。 她站在原地惴惴不安,思量许久,决定将人拖出门去。 她可不想跟死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真是要晦气到头了。 小乞丐抱起女人的一条腿,别过脸,嘴里不住碎碎念道:“大侠,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太不争气。大家都求个活路,我收留你半天,已经是那什么,非常尽仁义了。不求你报答保佑,只求你千万别来找我……” 她费劲地拖了两下,地上的人纹丝不动,正觉见鬼地转过脸,却不料直直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 两人互相对视,目不转睛。 小乞丐吞咽了口唾沫。 比起这人已经咽气,显然还是她突兀活过来更为悚怖,小乞丐感觉天都要塌了,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醒了?!” 她松开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再次睁眼去看。 奢望的事情没有发生,纵然夜色幽暗,对方澄澈瞳孔中折射出的清微光线还是令人难以忽视。 她四肢僵直,声线抖如筛糠:“你、你……你是醒了吧?” 宋回涯觉得自骨髓里蹿出一股烈火在灼烧,烧得她全身血液发烫,皮肉割裂刺痛,可内息却比先前山道上沉稳了许多,想是昏迷前吃下去的药物终于起效。 那药很不一般,居然能让她在生死一线间绝处逢生。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鬼门关,又在这小乞丐的脏话中牵回一丝神志。 宋回涯闭了闭眼睛,平静说:“叫你失望了,可惜天不收我。” 小乞丐听她言语,裂成数瓣的魂魄好悬重新塞回到身体里,一步步退去远处,讨好地笑说:“大侠醒了,我开心得很哩。只不过我年纪小,怕黑,才说错话了。” 宋回涯以手肘支撑,坐起来一点,靠到墙上,似笑非笑道:“是吗?刚才不是还在叫我狗东西?现在又改叫大侠了?” 小乞丐脊背微微抽搐,全身肌肉紧绷,没有回话,目光慌乱在地上扫视。 “别找了。”宋回涯捻起一粒石子,夹在两指之间,“就算现在给你一把刀,你也一定死得比我快。不信你试试。” 小乞丐好似被抽走了骨头,虚软滑到地上,带着哭腔祈求道:“大侠不要杀我……我只是嘴坏,从来不敢害人,您放过我吧!” 宋回涯喉咙很干,说话颇为吃力,无暇听她虚伪的哭嚎,问:“我的剑呢?” 小乞丐抽噎着跑去藏剑的角落,将长剑与钱袋抱了出来。要递过去时,犹豫了下,熟稔跪下,两手高举着送到她面前。 宋回涯接过剑横在膝上,看着手里的几枚铜板,沉默片刻,怀疑道:“你没私吞吧?” 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讹个小叫花的,冤屈得哭声都止了,举起右手并指起誓:“天地良心诶,你就是这么穷!” 宋回涯感觉因她一句话,伤口更痛了。 小乞丐说完又开始哀哀低泣,哭诉自己的悔意,看着温驯顺从、人畜无害,是真真切切地痛改前非。 宋回涯只听,并不搭腔,专心研究着手中的兵器。直到小乞丐哭得嗓子干涩,声音变调,眼泪再挤不出两滴,才抬起头,施舍地往她那边瞅了一眼。 小乞丐立即谄媚地笑道:“大侠,您睡了那么久,一定不舒服,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她刚一动,还没来得及起身,带着些微血腥气的剑鞘已贴住她的脖颈。 小乞丐瑟瑟发抖,两手一齐抓着剑鞘,鼻翼翕动,悲痛欲绝,又要落泪。 宋回涯抽回剑,讽刺道:“别装了,吵得我头疼。怪恶心的。” 小乞丐也发现她跟以往见过的那些侠客大为不同,干脆抹了把脸,收起一腔虚情假意。态度浑然一变,扯出个轻浮的笑容,只是依旧不敢将怨气摆在脸上。 ------------ 5 万事且浮休 小乞丐学着江湖人的习惯,两手抱拳朝宋回涯行了个礼。 一板一眼的动作,加上浮夸嬉笑的表情,如何看都像是场诞谩不经的闹剧。 这个油头滑脑,喜好卖弄聪明的小小伶人,带着满脸的谦卑,藏着浓勃的怨悱,字正腔圆地道:“大侠,我就是只可怜虫,您杀了我,不值当。您这样的大人物,难道看见街边有只乱叫的狗,也要过去将它杀死吗?有碍您的君子气度吧?” 宋回涯品了品,听进耳朵的是一腔被精细打磨过的讥诮。 比之刚才苦苦求生的脚下蝼蚁,现在这个敢昂着头看她的黄毛小童,更像是只对生死麻木不仁的凶狠豺狼。 有锋利的爪牙、尖锐的脾性。 以及对世俗的不屑。 宋回涯无端生出些怅惘,好像从她身上看见了某些迷离的影子。只是那感觉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更寻不到根基。 因为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宋回涯紧了紧握剑的手指,声线平缓道:“你不是还要把我给卖了吗?” 小乞丐用力抽了把自己的嘴,笑嘻嘻地告饶:“小的我这张嘴,满口喷粪,您哪能当真?我这就给您磕三个响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说罢利落伏身,“砰砰砰”朝她叩首,听声音确实是虔诚。 宋回涯有一瞬都以为是自己死了,这丫头在拜祖宗坟。 这猴精似的丫头一连磕了五六个响头,始终等不到宋回涯喊停,才自己顿住了。苟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用余光往前瞄。 察觉宋回涯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也不发怵,歪过脑袋,露出破皮的额头,涎皮赖脸地问:“您消气了不?” 宋回涯笑了。 纵然对方一幅堪称无赖的小人做派,她此刻的心情其实也不多恼怒,只是有稍许无奈。 世上多的是贪婪庸鄙的人,只不过他们善于在丑陋面目外披一层金玉外皮,不仅薄恩寡义,还要流芳百世。 相比起来,一个在泥地里打滚,甚至翻不起多少浪的小乞丐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活得更随心所欲、原形毕露而已。 宋回涯说:“我不生气。” 她此刻的神态堪称和颜悦色,可小乞丐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宋回涯观她表情,反问道:“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 小乞丐犹豫一会儿,捂住脖子,小心翼翼地道:“生不生气我不知道,不过是有些害怕。大侠您这样笑眯眯的时候,是不是正想着把我砍瓜切菜一样地剁了?” 宋回涯新鲜道:“怎么?你这么怕我?” 小乞丐有气无力地叹道:“我只是个小孩儿啊。您是个大人,还是个带剑的大人物。我当然怕你了。” “原来你是怕死的。”宋回涯似听了个玩笑,耐人寻味道,“找死的事情却是一件没少做,嘴里更没一句干净。” 小乞丐翻了个白眼:“我还怕吃苦嘞,这贼老天,又不是怕它就能让你多活几日。我不痛快,总要骂人。” 宋回涯摇了摇头,说:“你不怕死。得过且过的人能有多怕死?对你来说,只是活着更好罢了。” 小乞丐没有理会,只觉得他们这些大人物都爱讲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何曾将路边野狗的心思放在心上。小命捏在她手里,也不与她争,阳奉阴违地顺从道:“是,是,您说得对,我这人可有骨气了,最不怕死!” 旁人稍给些好颜色,她便得寸进尺。 宋回涯深谙这等庸人本性,并不介意她话里的讽刺。跟这么个小东西闲扯几句,打发时间,身上的疼痛都不那么难熬了。 宋回涯伸出手,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拽住她的半截衣领。 小乞丐想退又不敢退,寒毛卓竖,只能拼力后仰身体。低下头便看见宋回涯虎口处那道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血腥味在冷天里传得缓慢,宋回涯动作也缓慢,提着她宽敞破衣往上一提,直将血气也灌进她的鼻腔。又拍了拍她的领口,指尖擦着她的脖颈轻轻滑过。 小乞丐第一次切真体会到什么是杀气,屏住呼吸,那点桀骜不驯的野性瞬间跟长腿似跑了个无踪无影。 直将脸都涨红了,才听见宋回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再次蔫成一株正月里的枯草。别人进一步,她立马退一丈。 “女侠要是高兴,叫我贱皮子,狗东西,小杂种都可以。若是觉得都不好听,就叫我喂,那个谁,或者死丫头。” 宋回涯定定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澜。 小乞丐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好像满腹心思被剖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正经了些回道:“我以前是城里一个唱曲儿的老瞎子带着的,他本来想打残了我让我好出去讨饭,又觉得我断了手脚今后不便照顾他,不如再养大点卖了换钱。没下定主意,那老东西就病死了,留下我一个,再没人管我叫什么。那老瞎子以前觉得我叽叽喳喳怪闹腾的,一直叫我小雀儿。” “小雀儿。”宋回涯含糊念了一遍,轻声笑道,“原来是只鸟啊。我还以为是只小狐狸。” 小乞丐没脾气地应道:“那小的以后就叫小狐儿!您说了算!” 宋回涯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放下一直在摩挲剑鞘的手,玩味道:“你这么怕做什么?我即没凶你,也没说现下要杀你。” “瞧您说的。”小乞丐两手按在大腿上搓了搓,瘦弱得似乎能被一只手捞住的身骨佝偻起来,点头哈腰地说,“往后您也不能杀我呀,免得脏了您的剑。” 宋回涯由衷赞扬了句:“小麻雀,你可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小乞丐忙又开始磕头,嘴里连连谦虚:“不敢不敢。” “我不杀你。”宋回涯不再逗她,后仰着头靠在墙上,说了句话给她定神,“我不杀孩子。” 小乞丐将信将疑:“真的吗?” 她现在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凉的。 宋回涯将剑抱在怀里,惨白着脸,闭目调息。 小乞丐观察了会儿,见她不似作伪,当真无心再搭理自己,小幅度地挪动身体,改跪为坐,朝后方缓缓移动。 膝盖跪得酸麻,她隔着衣服揉了揉,当下疼得抽气,眼泪也淌了下来。又将冻得冰凉的脸贴在上面。等好过了些,才重新去瞄对面的剑客。 灰沉的夜色有如望不尽的银河横亘在二人中间,以她的目力,什么也看不清晰。 分明此前都是一个人过,可庙里的这种安静却叫她很不习惯。 大抵是二人间的距离给了她微妙的安全感,小乞丐反反复复抬了几次头,最后试探叫了出来:“大侠?” 宋回涯眼皮半阖,懒散地扫向她。等了片刻不听她出声,才敷衍吐了个字:“说。” 小乞丐飞快问:“你剑上刻的是什么字?” 宋回涯言简意赅地答:“我的名字。” 小乞丐先前还存着一丝侥幸,闻言只觉天昏地暗,知道自己今日坏了件事。若非跑得够快,恐怕小命难保。 ——哪个大侠特娘的会在剑上刻自己的名字啊?怎么?是怕丢吗?! 小乞丐张着嘴欲言又止,不敢对着宋回涯发泄,转头朝着门外的老天爷虔诚叩首,嘴里念念有词。 宋回涯偏过头,奇怪问:“你做什么?” 小乞丐舌尖发苦:“我以前总求着老天爷让我发财,老天爷当我是放屁。想是他终于心情好,记起我来了,一下给我丢了个千两黄金。可惜我福薄,接不住,差点被这富贵砸死。我求求老天爷,还是算了吧,我要口吃的就可以。” 宋回涯静了会儿,问:“什么千两黄金?” 她提起口气:“我洪福齐天,接得住。说说。” 小乞丐:“……” ------------ 6 万事且浮休 小乞丐困惑了。 一块走动的金子,真的会不知道自己是金子吗? 何况能在死水一潭的苍石城里掀起惊涛骇浪、称得上一命千金的,除却宋回涯这种毁誉参半的举世枭雄,还有几个? 可是宋回涯的语气太平淡,小乞丐一时难以分辨她话中的深意,以为是自己猜错,侧过了身,惴惴不安地问:“你……大侠,您认识一个叫宋回涯的人吗?” 宋回涯的五脏六腑如同在经历火烧,血液仿佛快被蒸干了,大脑处于一片混沌。与她讲话时,思绪飘散游离,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顾不上考虑太多。 听她这样问,才明白过来,哦,原来自己是别人的洪福。 她自嘲一笑,涣散的目光稍稍凝结,又一点点暗沉,在寂静中晦涩涌动。拇指按在剑身的刻字上,沿着轮廓来回摩挲,有种难言的,自骨髓深处渗透出的恐惧。 她只知道自己杀过人。 杀过许多人。 却不想连街边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乞丐都曾听过她的恶名。 她不怕险象环生、穷途末路,但真怕自己有一身还不清的血债,罪行累累,无地自容。 怕到她错以为自己正站在一片苍茫无垠的崖顶上,前后左右尽是深渊,无论她低头还是举目,四面皆是堆积成山的尸骸,他们一具具从骨堆里爬出,拽着她的脚踝,要拉着她一起摔个粉身碎骨。 宋回涯猛地打了个寒颤,从那短暂的幻象中惊醒,宛若在阴阳两界中走了一遭。那残留的惶恐反倒将她乱麻不堪的杂绪都压了下去,脑海中一片罕见的清明。 她随手用食指擦了把冷汗,将糊在额头上的碎发扫开,不动声色地询问:“你认识她?” 小乞丐还不解她为何长久沉默,当即惊呼道:“那样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认识?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宋回涯白白在千尺峭峰上坠过一回,闻言气笑了:“那你提她做什么?” “我在城里听到的。”小乞丐丝毫未觉她的恼怒,“街上外来的江湖人都在说。” 她身体前倾,两手合在嘴边,压着嗓子故弄玄虚地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值钱吗?不仅值钱,还值一个大将军!” 宋回涯皱眉,觉得她在鬼扯,问:“为什么?” 小乞丐故作高深,模糊不清地说:“因为她杀的人多吧。” “哦?”宋回涯捧场地表示了下诧异:“有多少?” 小乞丐一板一眼地道:“她杀一个胡人,就要杀一个汉人。” 宋回涯:“??” 小乞丐张开手指示意:“江湖里每死十个人,有九个都是她杀的。” 宋回涯:“……” 小乞丐听她哑然语塞,以为吃瘪,纵然看不见她表情也很是得意,躺在地上大笑着道:“我胡说的!哈哈哈!” 宋回涯手指按在剑柄上,强忍着没有出鞘。 小乞丐笑了一阵,也是乖觉,不等宋回涯出手教训,便扯着长音连连告错求饶。然后将今日酒馆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她记性好,虽说有些文绉绉的词完全听不懂,“那什么”、“那什么”地漏过了讲,可惟妙惟肖得也能传达出个七八分。 当宋回涯听到年轻剑客在众人瞩目中历数她的功绩时,心底冒出的也是同一个想法,不赞同地说:“矜功伐善。” 小乞丐一个字都不懂,掏了掏耳朵问:“什么意思啊?” 宋回涯思索了下,翻出个简单的词:“爱慕虚名。” “那帮人的话,能信个三分就不错了。谁当真谁是傻子。好坏都一样。” 小乞丐没有正形地坐着,两手握住红肿的脚丫,一面说,一面弯腰朝脚上哈气。 “何况什么虚名不虚名的?切真做过的事情怎么能叫虚?你们江湖人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搏一个好听的名头吗?为了当得起‘大侠’这两个字,连命都能送了。虽然我觉着这不是什么正常人能干的事,可凭什么同样的规矩,到了宋回涯那里,就只准有人骂,不准有人夸了?” 她说着顿了顿,才想起来问:“你刚才是说宋回涯,还是那谢什么的老东西?” 宋回涯感觉自己被道理糊了一脸,也是愣住了,眉梢轻挑,更好奇道:“你不喜欢那个谢仲初?” “他是个大好人哩!”小乞丐嘴上这样说,态度却是很鄙夷。 宋回涯惊然发觉自己其实不那么懂这个小孩儿,甚至还因无知生出些许自惭形秽,虚心请教道:“为什么?” 小乞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谁要是在背地里骂我,我恨不能一口唾沫钉死他!除了一种人,我懒得跟他发脾气。” 宋回涯了然:“死人?” “对咯!”小乞丐拍打着脚上的泥土,老气横秋地说,“他根本不是在与人讲道理,只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大善人。我要有他的地位,我比他还能说。我能把自己夸出朵花儿来!不像那个宋回涯,三岁小儿不信的鬼话可以满街地传,有人冒出来说她一句好,便被整间酒馆的客人叫骂着打。你看看,连你听了一两句,都说她是爱慕虚名。” 她抬起头,管不住自己的嘴,顺道着骂了对面的人一句:“你读书读傻了吧?” 宋回涯的脸陷在浓重的阴影里,身形板正,一动不动。小乞丐听她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低声唤道:“小雀儿啊……” 小乞丐心虚,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支吾着道:“我错了。我不是说你。大侠您聪明得很,我没念过书,说的都是很……很什么鄙?很卑鄙的话。我怎么能有你们大人——” “不!”宋回涯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说得很对!” 小乞丐:“……” 宋回涯忍不住又夸道:“小雀儿,虽然你只活了别人指甲盖那么长,可比有些人活一辈子都明白。” 小乞丐受宠若惊,懵道:“谢……谢谢您?” 宋回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断断续续地闷声发笑。 小乞丐觉得略有些瘆人,再次求证:“您……您真不认识宋回涯吗?” 宋回涯停下笑声,换了只抱剑的手,坚毅有力地说:“我若认识她,就该是杀她的人。” 小乞丐听得发笑,仗着视野局限,扮着鬼脸,摇头晃脑地吹捧道:“是是是,女侠您应该是个仗剑江湖、馋凶除恶的大豪杰,威风得很!宋回涯算得了什么?要是被您遇见了,也不过是一阵横七竖八的劈砍,就被逼得跪地求饶!” 她说着两手抱拳,活灵活现地学起来:“大侠啊,求求您放过我,我再也不杀人、不作恶了。我把身上的银子都送给那些没饭吃的小乞丐,以后给您养老送终!您看行不行?!” 说罢立马往屋外跑去,抱头蹲在门口。 可宋回涯没有任何反应,连姿势都没变动,只嫌弃地赏了她一个眼神。 小乞丐待了会儿,自己冷得受不了,又蹑手蹑脚地回来。没挨上一顿打,实在太不习惯,七上八下地问:“大侠,您真不生气啊?” 她瞪大了眼睛,瞎嚎道:“您不会在心里憋着闷气,想等过一阵直接将我打死吧?” “啧。”宋回涯烦不胜烦,“再说一句,我就揍你。” 小乞丐舒心了,捂着胸口笑道:“好嘞!” ……怎有人贱得如此皮痒? 确认了庙里这人真的不会杀她,小乞丐心中大石落定,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想就着先前的梦继续睡一场。 这时她才想起来,这破房子还冷得慌。她两只脚无论怎么搓都冰凉一片,根本酝酿不出半点困意。 辗转反侧数次,小乞丐再次翻身坐起,用气音冲着对面叫魂似地呼喊:“大侠?大侠——!” 宋回涯懒得回应。 小乞丐知道她定然醒了,自顾着问:“大侠,我问你一件事,你别生气。你吃过人肉吗?” “没有。”宋回涯睁开眼睛,“你吃过?” “没有。”小乞丐抓着自己快没知觉的脚,晃动着身体讲述,“不过有一年大雪,城里城外来了好多人,都是从北面逃过来的流民。我听其中一个老叫花说,他们那儿被胡人打进来,百姓全给抓了。那群畜生在街上架了口老大的锅,专挑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一个个扔进去。到了夜里,一群狗东西围着大锅唱曲儿喝酒吃肉。吃不完的还分下去,硬逼着别的百姓吃。直接把那个老叫花吓得半疯了。好不容易到了我们这里,结果半夜发了疯病,哭着跑出去,把自己给冻死了。他说,人肉跟猪肉的味道差不多,膻得很。他才吃了一口,几天的酸水全吐了出来。” 宋回涯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她说完,问了最无关紧要的一句:“你吃过猪肉?” “没有,我不喜欢吃肉哩。”小乞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咧着嘴角道,“你看我这么脏,他们如果要吃我,还得洗半天,应该没事吧。” 她说着安静下来,好似在等着宋回涯的回答。 隔了良久,宋回涯才问:“怎么?你想吓唬我?” 小乞丐打哈哈:“才没有嘞!大侠您见多识广,怎么会被我一个小孩子吓住!我只是随口说说。” 宋回涯问:“你怕胡人吗?” 小乞丐如实说:“怕。” 会吃人的人,在她心里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妖魔了。老叫花死了之后,她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后来将人找了处地方埋了,每日去看,生怕有人将他的尸体刨出来吃了。 “我不怕。”宋回涯的声音还带着丝病弱的嘶哑,可也有种莫名的坚定跟暖意,低低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只想杀绝了他们。” 小乞丐终于不吭声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乞丐以为宋回涯已经睡着,小心挪动了下双腿,想跟着躺下,忽然听她说了句:“你很聪明。” 那么多的口舌争辩里,只抓住了一点——宋回涯憎恨胡人。于是曲折委婉,反复再三地求证。 这一点同宋回涯很像:自己怀疑了的事,便不听别人说,只管自己看。 “可惜还是不够聪明。”宋回涯遗憾道,“否则就不该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这话说得小乞丐毛骨悚然,急于撇清自己:“我不聪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再不乱打听了!” 宋回涯问:“你今日出门去找了什么人?” 小乞丐不假思索道:“我什么人都没找!” “如此最好。”宋回涯唇角上扬,缓声道,“依你所说,天下敬我者有,恨我者有,避我如蛇蝎者也有,都聚在这小小城池之内……” 她尾音渐渐低沉,多出种令人战栗的寒凉,叹息着道:“我确实怕你命格不够硬啊。” 小乞丐先是为她那胁迫一般的语气感到恼恨,心绪几番激荡,最后归于平静,肩膀一垮,生硬笑道:“他们要找的人是宋回涯,跟我又没有关系。” “你记得这话就行。”宋回涯说,“你还那么小,我也希望,你能活得稍微长久些。” 小乞丐垂下头,抱着腿,攥紧漏风的裤脚。 宋回涯说:“你过来。” 小乞丐有些抗拒,直到宋回涯又重复了一遍,才磨磨蹭蹭地朝她走去。 她跪在地上,两手抱头,捂住耳朵。错身避开要害,做好了由着对方打的准备。 可只听见窸窣一阵响动,随即身上一暖,裹了层夹着血腥味的衣袍,被人抱进了怀里。 似有似无的平缓吐息,在她耳边道:“睡吧。” 宋回涯身上滚烫,小乞丐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在从未有过的温暖中迷失,像是酷寒天里接触到了一轮太阳,很快便深睡过去。 · 夜深露重,土道萧索,年轻剑客与一壮汉步履疲惫,不时左顾右盼,精神紧绷。待靠近了路边唯一一间点着灯火的客栈,相继停住,抬手拍门。 伙计两眼惺忪,听见那急如鼓点的敲门声,暗暗叫苦,快步跑来待客。 “二位侠士,是要住店吗?” 壮汉一个个翻看门口的大缸,见无所获,又绕去角落搜寻。 年轻剑客斜倚着大门,昏昏欲睡道:“向你打听个人。” ------------ 7 万事且浮休 同样的话,伙计这两日说得嘴唇都快磨出茧了,半夜被扰了清梦结果又是这一句,心下是极不耐烦,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侠士想打听什么人?若是个佩黑剑的女子,实在是没见过。无名涯离着这里,可还有好几里的山路,二位可以去别处问问。” 壮汉绕了一圈回来,粗声粗气地接过话题:“有没有见过这么高的一个小乞丐?” 他在胸口位置比了一下:“女的,很瘦,皮肤有点黑,脚上穿一双破草鞋,看着非常机灵。” 伙计认真思考了会儿,摇头道:“大侠,如今这年头,吃不起饭的人比比皆是,满街都是叫花子,男女老少都有,咱们开店做生意,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实在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 壮汉碰壁了一整夜,正是心烦意乱,听他这般糊弄,登时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板着脸道:“那小叫花子打小就住在附近,一直在村子跟城里晃荡,你这客栈又没几个生意,见个面熟的小孩儿都记不住?” “侠士,实不相瞒,那些烦人的小叫花,一年到头也不洗次澡,身上恶臭能熏出三里地,在我眼里就如同茅坑边上的苍蝇,见一个我赶一个,怎么会管他们住在哪里?”伙计两手合十,愁苦告罪,“实在是不清楚,对不住,对不住。下次我帮您注意着些,见到那么点大的孩子来,先将她们留着。” 壮汉眯起眼睛,声音放冷了些,提醒道:“早年一个老瞎子常带着她,在你这家客栈里唱曲儿讨生活,你该有印象。” “是吗?”伙计愕然,拍了拍额头,恍然道,“是有那么个人。可那老瞎子好些年没来了。这地方穷得连鬼影都不见几个,他在我们这儿拉个半天曲儿,也挣不到几枚钱,估摸着早去别处发财了。人不挪得死呀。” 壮汉怒形于色,骤然发难,一掌抓向伙计的脖颈。 年轻剑客抬手作拦,以手中长剑将他狠狠推了回去。 伙计倏然色变,仓惶后退,张口想要呼救,壮汉先一步喝道:“站住!” 壮汉提起内劲,箭步上前,五指扼住伙计左肩,同时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了回来。 边上的年轻剑客低吼道:“你做什么!” 壮汉沉沉吐出一口气,控制了情绪,继续说:“别处的乞丐们说,那小叫花得亏了你时常接济,才能小小年纪活到现在,你却说你不认识?谎话连篇,是与她有什么勾当不敢对人言?” 伙计猛力摇头,嘴里发出几声呜咽。 年轻剑客厉声道:“松手!” 壮汉朝伙计使了个眼色,缓缓松开手。 伙计得了自由,也不敢乱动,哭诉道:“什么时候的事?哪个贱皮子在大爷您面前胡说?就算我有这样的好心,店家也不允许啊。客人吃剩的东西都要留给我们这些打杂的吃,实在吃不完要坏了,才丢去后院。这年头谁家银钱不珍贵?小人自己也是饿肚子的多。从牙缝里都挤不出吃食给那个小叫花!我要是敢,早被掌柜的打死了!” 壮汉怒气冲天,五指发力:“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 伙计来不及惨叫,就见寒光一闪,年轻剑客已横过剑身,劈在壮汉的手腕上,强硬逼着对方松开了手。 年轻剑客再难忍受,面色阴沉道:“够了!走吧!” 壮汉深深看了他一眼,理智回拢,收起满身戾气,无声离去。 剑客朝伙计点了点头,小跑着追了上去。 合上门,伙计坐在门槛上又压抑着哭了几声,心中悲戚不已,等缓过劲去,自言自语地骂道:“这贱皮子,是又招惹了什么人。早叫她安分些,别总是自作聪明,还往那帮莽汉手下撞。” 他起身回去,躺在简易搭建的木板床上,再无困意。干脆拿了块抹布,闷头打扫起客栈。 远处长河深流,映出微末波光。 月已西斜,残更将尽,老树的枝叶在青年头顶垂下万重影。 年轻剑客站到壮汉身侧,将手中剑身插进松软泥土,忍了忍,还是出口质问道:“他既坚持不肯说,便是不想惹祸上身,你难不成还要打他一顿?你为何如此燥急?” 壮汉瞥他一眼,话中难掩奚落:“你今日在客栈,若是有现在的容人之量,也不至于同他们打起来。” 年轻剑客自知理亏,在他身边坐下,犹疑道:“唉,旧事不要再提。可是,从不曾听说宋回涯身上带着什么剑谱。不留山的功法秘籍,全在她离山之时被她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依我看,许是那小乞丐真拿你我打趣也不一定。” 壮汉漠然道:“我不信宋回涯真的狠绝至此,将师门历代积累尽数付之一炬。她赴汤蹈火都要为她师父报仇,如何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原来是悄悄留了本真传在身上。” 年轻剑客看着这位陌生友人,觉得他已然魔怔。 壮汉察觉到他的情绪,对此不以为意,只觉他太过天真愚昧,不屑再多照顾。 “那小乞丐生于市井街巷,讨生活的小东西,说句话都要低声下气,活得腻了来你我面前找死?人人皆知宋回涯的剑上有她的名,谢仲初翻遍无名涯都找不出她的尸体,现在看来就是被那小乞丐给捡到了,不会有错。” 他深自懊悔道:“是我当时太心急才将她吓走,早知道给她银钱就好了。多虑反而弄巧成拙。” 年轻剑客颇有些无措,嘴唇嚅嗫着想说点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只能翻出些废话。别人不愿听,他也不善讲。 “宋回涯”这个名号实在是太大了,与之沾上关系,便能一夜间名扬四海。无论他搬出多少道理,旁人都能翻出十倍的理由将其驳倒。 何况连他自己也难不动心。 壮汉思忖良久,焚烧的心火才被夜风压下,见友人还在发愣,无奈叹道:“算了,奔走一日,我也疲累。先回吧。” 二人一前一后,俱是各怀心思,缄口不言。 天色初晓之时,壮汉迂回绕了一圈,再次走进客栈。 · 随着朝阳的滚滚金光越过楼阁照进街巷,嘈杂的声音与白芒的热气在小城的四面八方徐徐升起。 货郎扯着嗓子一路走一路唱,直到途径一处人多的巷口,停步将扁担收了起来。 对角的阴影处坐着一个女人,头上戴着顶斗笠,低低下压,遮挡住整张脸。袖口向上挽起,露出一截带伤的手腕,安静吃着一块胡饼。 货郎古怪瞄了两眼,对方好似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朝他这边转了过来,吓得他赶忙收回视线,专心收拾起竹篓里的东西。 远处传来一阵齐整的马蹄声。 素来僻静的苍石城今日居然又来新客。 走在最前方的几人一身黑色劲装,左手执刀,长发高束。行步间气概威武,昂然飒爽,外露着一股凌人的杀气,令人不觉望而生畏。 偏偏后面坠着一群连衣服都穿不齐整的衙役,生生拖垮了气势。 货郎琢磨着,不像是官府的人。 苍石城的那帮官爷全是花架子、软骨头,满身松垮的皮肉,挨不了一拳。在街上见到习武的侠客,不追上去打躬作揖已算是有骨气了,哪里敢这样挺着胸用鼻孔瞧人。 可后方的衙役又以他们马首是瞻,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低眉敛目,听凭吩咐。 多半是戍边的将爷们。 货郎摇了摇头,将东西往里侧挪,多给他们腾出道。 宋回涯一动不动地坐着。 衣摆扬起的细风从她鼻间扫过,她闻见了一股极浅又极熟悉的味道——同她身上相似的血腥气。 她漫不经意地扫去,果然在几双布鞋的鞋底看见了颜色浓暗的血泥,该是来不及更换便匆促赶了过来。 什么地方能死那么多人?连泥土都给浸透了。 宋回涯擦了擦嘴角,闪身退入暗巷,迂回跟了上去。 那群不顶用的衙役半路被黑衣青年支开,只剩下为首男人领着两名兄弟,走进城中最大的客栈。 角落靠窗的两名书生正在喝茶,发觉大堂内忽然鸦雀无声,顺势看向门口,小声闲聊道: “好大的气派,这米粒大的破地方近日可真是太热闹。再来几个可装不下了,不得互相打起来?” “仗打完了?” 书生嗤笑道:“哪有打完的道理啊?自己人尚在打自己人呢。” 为首将领环视一圈,不顾众人脸上神色,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道:“此地山匪横行,朝廷尚在剿匪。闲杂人等不得逗留。如无要事,速速离去,否则一并以贼子论处。” 他嗓音浑厚,带上内力,一时间有如洪钟在耳边震鸣。 一群江湖人闻声出来查探,稀稀落落地站在二楼阶梯朝下俯视。 黑衣将领阔步上前,朗声重复了一遍:“明日之后,我不想再在苍石城内看见任何一个外来的江湖人。凡敢在街上佩戴兵器者,皆收缴充公。凡无官府公文者,皆缉拿候审。凡有违令反抗者,就地处决!” 一众江湖人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自打来到这座边陲小城,说不上呼风唤雨,那也算是威风凛凛。他们师出有名,且遂心如意,都几日都是飘飘然的,正为自己顺利铲恶锄奸而自满窃喜。随意来个边地小兵,就想对他们指手画脚? 当下便有人不服道:“好生霸道啊。” 后面两位恪尽职守的黑面小将此时终于开口,只是说出的话更不好听,怒瞪着眼直白骂道:“不及尔等无耻。” 那武者稍怔,羞愤欲斥:“你——” 黑面小将二话不说拔刀出鞘,直指他面庞,寸步不让:“我什么?” 武者见左右人纷纷退开,心生怯意,悻悻息声,转身回房,面上有损,只得将台阶踩得“哒哒”作响。 书生顾不上吃茶,一直端着茶碗细听,直到此时才下了定论:“是陆向泽的人。” 他仰起头,将半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大笑道:“痛快啊!” 那黑衣将领旁若无人地在空地上踱了两步,偏头睨向上方,薄唇轻抿道:“谢门主不主动出来,我就要上去请了。” 二楼正中的客房大门应声推开,谢仲初不急不缓地露面,一边沿着楼梯下行,一边生疏有礼道:“昨日睡得晚,小友来时才醒,方才在整理仪容,实在怠慢。” 他看着这位晚辈,只轻轻一颔首,问道:“不知将爷找老夫何事?” 青年唇角上扬,一字一句道:“鄙姓陆,陆向泽。” 四周一阵哗然。 书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溅了对面的好友一身。 友人也顾不上生气,伸长了脖子往前门看,只潦草用袖子擦了擦脸。 一墙之隔的窗户外,背靠着墙面的宋回涯跟着念了一遍。只觉这名字略微耳熟,可看那武将的长相,又十足目生。 “原来是陆将军。”谢仲初拱手问好,不冷不淡地道,“陆将军不在边地,何故来这座小城?” 他瞥过门口那个古板木讷的小将,补充道:“好像也只带了几位兄弟。不怕胡人在此设伏吗?” 陆向泽笑了起来。他线条明朗刚毅,棱角分明,本是大气中正的长相,但刻意地摆出笑容,反而有种邪狞的味道,尤其是他话中杀意极重,叫人听得胆寒。 “不错。先行的骑兵只带了二十来人。谢门主若有信心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无名涯下多添几道游魂。总归我是很期待的,正觉着不爽利,缺些滋味下酒。” ------------ 8 万事且浮休 此话一出,方有所缓和的氛围又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谢仲初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干笑两声,低沉道:“看是老夫年事已高,竟不知道,苍石城里的官司禁治、疏决狱囚,何时成了陆将军的公务了?” “哦。”陆向泽点头道,“你是想将县令叫来,当着你面骂你两句,才肯叫你这帮手下乖乖听话?谢门主喜好挺特殊啊。” 谢仲初眸中精光凌厉,悍然射向对面。 陆向泽全无所谓地道:“有本事,你让人去参我啊。” 后方小将足尖一勾,踢去一张宽椅。陆向泽两腿分开朝上一坐,姿态闲适,一手搭在桌上,比了个高度,嘲弄道:“每日参我的奏章有这么一沓,全是无稽之谈。我打了胜仗心里高兴,怜悯苍石百姓受匪患涂炭,主动带兵前来剿匪,事急从权,清扫几块碍眼的拦路石,合情合理。陛下还是深信我的。” 宋回涯听得意兴阑珊,对他二人恩怨毫无乐趣,正准备离开,又因相邻处传来的几句闲谈停了下来,眼皮抽跳,两腿根生在原地。 “边地战事刚停,正是人困马乏,陆将军便风尘仆仆地赶来苍石城,该不是与谢门主有仇吧?” “顶多瞧不上罢了,哪里能放在眼里。他辛苦奔波这一趟,我看多是为了宋回涯。” 书生端着茶碗移坐到友人身侧,润了润喉,余光瞥向正前,确信那帮江湖人耳朵尚不够长,听不见自己所言,才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民间百姓知之者寥寥,可江湖中早有传闻,陆将军年少时也曾受庇于不留山。不留山人丁凋敝,据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论他几人如今跟宋回涯的关系是好是坏,到底是有过一段同门之谊。” “原来如此!”友人恍然大悟,“难怪,我说这陆向……陆将军少年成名,战功卓著,怎好似不受大用……” 书生肃然瞪他一眼,按着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友人忙放低了声音,自责道:“失态失态。” 宋回涯轻轻靠在墙上。 友人捂着嘴问:“从不曾听闻宋回涯还有朋友。我以为她六亲无靠。杀人太多,只剩满天下的仇敌了。” “可不是,宋回涯自知声名狼藉,主动叛离不留山,与师门撇清关系。这些年无论如何落魄潦倒,都不曾提及故交,称得上是个铁骨铮铮的人。” “若宋回涯真是技不如人,死于江湖恩怨,那也无话可说。毕竟路是她自己选的。可是你看看,这摆明了就是以多欺少。杀一个宋回涯,要用上半个江湖的人,还一个个都高举着大义之旗,不是可笑吗?退一万步说,杀了就算了,漫山遍野地搜尸又是个什么做法?简直欺人太甚!” 好友愤慨附和:“欺人太甚!” 他说完又想起来,狐疑道:“可是,满街巷不都在传,那宋回涯爱滥杀无辜吗?光会讲道上义气的话,我还不如信……” 他话音未落,人群正中的陆向泽忽然掷地有声地接上一句:“我师姐何曾滥杀无辜?” 二人坦然色变,魂魄险飞出躯壳,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桌上东西,一同去拎桌上的茶壶,又两只手一并握着,佯装镇定地给各自倒水。 一众江湖人四面张望,未发现他是在谁人应话。倒是大为惊诧,陆向泽居然敢当众认下宋回涯这个师姐。 陆向泽身后的小将语中带刺道:“谁说的?难不成是谢门主说的?” “小子糊涂,慎言啊!你也想死在无名涯吗?”陆向泽呵斥了一句,意有所指地道,“谢门主深孚众望,刚正不阿,素来以仁德闻名于天下,岂会做这样污人清白的事?只不过在下也很好奇,谢门主为何不替我师姐多解释两句。” 堂间一阵窃窃私语,越发嘈杂,谢仲初抬手示意,声音才渐渐小去。 谢仲初的面上已不见往日慈和,只剩下多年闯荡江湖所积蓄出的威厉,回道:“杨家庄灭门惨案,仵作验伤,证人供词,死者遗言,桩桩件件,皆指向宋回涯。不知还能如何解释。” 陆向泽一掌拍桌,直言正色道:“桩桩件件,该摆出切实的证据来才好。所谓遗言、口证,皆是胡明深的一面之词,他倒是被我师姐杀了,如今死无对证。所谓伤口,光指着剑伤就说是我师姐所杀。原来在谢门主眼中,天下只有我师姐一个用剑好手?” 谢仲初不为所动,只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苦笑说:“陆将军说是,那便是老夫舌灿莲花,也说不通你的。” 陆向泽冷淡挥手:“不必说通我。你们江湖人素来是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的,于是闭目塞听,固执己见,能拿得出什么道理来说服我?倒是有些栽赃到我师姐身上的罪名,即便事后寻得真凶,也被胡明深暗中压下,不得外传。谢门主与那胡明深是刎颈之交,甚至肯为他出生入死,当是知晓内情的吧?怎不怜悯我师姐冤情难昭,还四处说她杀性太重?” 众人不明就里,互相打探。 谢仲初断然反驳道:“并不知晓。不曾听闻过此事。” 陆向泽抚掌大笑:“好好好,就算谢门主一尘不染,这些年江湖上控诉过宋回涯多少罪状,其中有多少是捕风捉影的不经之谈。我想尔等自知。如何说,我师姐对这天下百姓,也是有大功之人。以谢门主您的声名,若愿意出面美言一句,也不至于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捏着莫须有的罪名,要对我师姐除而后快。” 陆向泽摩挲着刀身,仰起头,自下而上,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讥讽,“谢门主这样的无暇君子,该不是觉得,‘可’?” 谢仲初老成持重,怅惋道:“欲加之罪……” 陆向泽赫然起身,截断他话,面向江湖群雄,轻慢地扫过一圈,说道:“我也是同样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若是真有人翻出了我师姐的尸体——” 白光如飞浪甩过,刀锋倏然出鞘,只听得一声巨响,陆向泽身侧的那张四方木桌已被平整削去一个角。 陆向泽执刀转身,留给诸人一个背影,傲然不留情面地道:“那我师姐的江湖名号,就要后继有人了。” 在场豪杰无不觉屈辱羞愤,面色铁青,胸口一股邪火鼓荡膨胀,偏又敢怒不敢言。 陆向泽走出大门,只觉有股视线始终覆在自己背后。走了两步,蓦地回头,杀向客栈边上的窄弄。 一棵桂树越过土墙伸展过来,风徐徐而吹,地上只有几枚尚且青绿的落叶。 宋回涯一手攀着墙面,无声无息地翻身落地,正了正头上斗笠,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师弟?呵。” 她心中五味杂陈,疑团满腹,实不愿就这样糊涂地牵扯进那些捋不清的前尘往事里。只能低下头,孤身萧索地往前走。 出得窄弄,临街一家药铺的木门上贴着张纸,上头写着“招佣者”,说是想请各路好手帮忙上山采药。 宋回涯扫了两眼,抬手揭下。 正午太阳出来,天色逐渐回暖。 苍石城北的主街上,有棵百岁长的古槐树,遮天的树荫挡住了临街的日光,从这里走过,有种格外阴凉的冷意。 小乞丐蹲在明暗交界处,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一个卖包子的摊铺。 不多时,一小童拿着铜钱走出门,从年轻的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包子,乖巧坐到槐树旁的石墩上。 小乞丐舔舔嘴唇,冲上前去凶狠推了一把。 小童跌倒在地,因冬天衣物穿得笨重,在地上滚了半圈,依旧倔强高举着手,护住手中吃食。 他抽了抽鼻子,正要自己起身,小乞丐再次横扑上前,重重压在他身上,抢过他手中东西撒腿狂奔。 还没跑出两步,小童的哭声刚一响起,小乞丐便感觉后颈一紧,随即两脚悬空,整个人倒飞出去。 对方用了巧劲,这一下看似摔得极重,却多是为了惊吓。小乞丐晕头晕脑地爬起来,发现只有手脚磨破了点皮。 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强行带着她转了个身。 宋回涯冷声道:“还他。” 小乞丐眼神阴鸷,心中满是不甘,粗重地喘息,用沾满灰尘的手将馒头揉成一团,然后走到小童身前,蛮横塞进他的怀里。 小童看着那黑乎乎的掌印,直接将东西摔到了地上,扯着嗓子哭嚎道:“我不要!” 附近的住民闻声跑出门来,小乞丐面带挑衅地瞥向宋回涯,后者从腰间摸出一枚钱,递了过去道:“再去买一个。别哭了。” 同妇人道着歉将孩子送走,小乞丐余怒未消,尖酸地道:“大侠,您如此心善,给我也买一个馒头呗。我都好些天没吃过饭啦!” “你不是抢了一个吗?”宋回涯说,“不想吃就饿着。” “吃啊。”小乞丐讪皮讪脸地笑道,“我又不是天上来的神仙,不吃饭就能活得下去。” 她弯腰捡起那个被丢弃的馒头,随意拍了拍,直接一口塞进嘴里,咬了几口,又“呸呸”吐出沙子。全程恶狠狠地盯着宋回涯,像是在咀嚼她的血肉。 宋回涯清楚她的怨恨,无非是觉得不公平,只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小乞丐吞咽下去,眉梢舒展开,笑容满面道:“大侠,我们这些下等人,是不介意什么脏东西的。您要是有看不上眼的东西,尽管打发给我,我不介意!” 若非她眼神里的戾气太过深重,任谁也不会觉得她这表情的背后带着森然的恶意。 宋回涯斜睨着她:“不服气?” 小乞丐强行扯着嘴角,阴恻恻地笑道:“女侠,他有父有母,少吃个馒头,可以叫人再买给他。我不抢他的东西,就活不下去了。您那么慈悲,忍心看着我饿死街头吗?” 宋回涯微笑颔首:“听着是有那么些道理。” 小乞丐:“您说是吧!”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宋回涯笑意微凉,弯下了腰,浅褐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小乞丐不自然扭曲的表情,声线平缓道,“我们都照自己的规矩做事。他遇到你是他倒霉,你遇到我是你倒霉。这有什么不对吗?” 小乞丐的表情再维持不住,眼神中的怒火几乎凝为实质的尖刀,两手死死握拳,似要以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宋回涯掐住她的下巴,声音温柔地道:“若是再让我发现你欺凌弱小,我便十倍更甚地教训你。别同我说你的那些歪道理,我不吃那一套。懂了吗?没本事,就给我忍着。” 小乞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抬起手掌,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擦痕,吹了两口气,将嵌入伤口的沙子拍出去,终于冷静下来。 这丫头满肚子坏水,脑子却很机敏,说谎更是驾轻就熟,不着痕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发脾气的资格,又施展出自己变脸的绝活,态度谄媚而关切地道:“女侠您可能是误会我了,我方才去抢那孩子的东西,其实更多是为了您啊!我见女侠您昨夜病得那么厉害,又饿了好几顿,就想着讨点东西来,让您填饱肚子。” 宋回涯抬手抚在她脑袋上,欣慰赞扬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心善啊。” 小乞丐笑意甜美:“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握紧拳头,“呼呼”在空中打了两下,吹捧道:“等女侠您养好了伤,就又可以去行侠仗义了!” 宋回涯稀奇地说:“你还知道行侠仗义啊?” 小乞丐憨笑道:“大伙儿都这么挂在嘴边,反正是顶好的事情,对吧?” 她说完瞥了眼对街的小摊,宋回涯只当看不见,将右手拎着的一提药抛进小乞丐的怀里,说:“跟我过来。” ------------ 9 万事且浮休 宋回涯带着小乞丐弯弯绕绕,拐进一间废弃的老宅里。 院中篱笆倒塌,杂草丛生。房梁上挂满了蛛网,连同窗户都叫人给拆卸走,同城外的那间破庙寒碜得不相上下。 宋回涯找了个角落坐下,叮嘱道:“你把药煎了,炉子跟水都在院子里。” 说完这句她已经彻底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不再管她。 等宋回涯再次醒来时,破屋还是那个四面漏风的破屋。 出乎意料的是,那桀骜不驯的小乞丐这回竟没走,正安分蹲在中间的空地上烧火,嘴里碎碎念地不知在骂些什么,两手合力朝着她的方向煽风。 烧火的木柴不够干燥,白烟滚滚缭绕,颇为呛人。 浓烈的药味充斥在冷窗冻壁之间,是无处不在的寒风也吹不散的苦涩。 宋回涯闷声轻咳,小乞丐听见动静,当即停了动作,抬头瞥她一眼,见她满头虚汗,呼吸急促,若无其事地调转了位置,把愈发厚重的烟气煽向门口,推卸责任道:“我可不是故意的,女侠!我这辈子生来就没煎过药,已经是很认真给你看火了!” 宋回涯用衣袖捂住口鼻,斜倚着剑,漫不经心地道:“是吗?你如此可怜?” 小乞丐从未如此真诚,苦着脸叫道:“是啊,我可惨嘞!一辈子没走过什么好运!” 宋回涯坐在墙边,寂然无声,想着诸多种种,只觉得万事皆空,太不真实。心绪翻腾间,又抱紧了手中长剑。 小乞丐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从身后摸出自己那个缺口的木碗,本是想直接端过去的,用袖子擦了遍,多嘴问上一句:“你用我的碗吗?” 宋回涯说:“可以。多谢。” “还多谢呢……多新鲜呐。”小乞丐嘟囔着将药倒出来,端到宋回涯面前。眼看着宋回涯仰头要喝,小乞丐半真半假地道:“我在里面下毒了。” 宋回涯瞅她一眼,没理,大口喝完,将碗递了回去。 小乞丐无趣“哼”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开,往对面铺好的杂草堆上一躺,枕着双臂,翘起右腿,长长叹了口气。 宋回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睡过一觉,精神许多,听不见小乞丐聒噪的吵闹,反有些不习惯,主动搭话:“是在记恨我先前骂你?” 小乞丐抽出两根杂草,在手中编织,不走心地回说:“不敢哩。被骂两句算什么?反正我从小就被骂着长大。” 那就是记仇了。 宋回涯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小麻雀,若是有朝一日,有许多人叫喊着想要杀你,而你也杀过许多人,背着许多的麻烦,你会怕吗?” 说完宋回涯便后悔了,觉得自己许是病得不轻,问出这样的问题。 只听小雀儿那边毫不犹豫地答:“那我还怕他们做什么?合该是他们怕我!” 宋回涯笑了笑,感觉嘴里残留的苦药味淡去一点。 “你多大了?” 小乞丐举得手酸,翻了个身,说:“也许有九年那么大,也许只有七年那么大。这得问问生我的那个娘胎了。” 宋回涯沉默了一段时间,才问:“你想学好吗?” “什么叫学好?”小乞丐抬起头,兴冲冲地问,“你要教我学武吗?” 宋回涯失笑说:“先教你学道理。” “学道理有钱吗?没有就不学。”小乞丐道,“我只要有钱了,我就是世上最讲道理的大善人!跟那个什么谢门主一样。” 宋回涯阖上眼睛:“那算了,当我没说。” “别呀!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可我这回救了你,我又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好人了。”小乞丐趴在地上,托着腮朝她看来,笑吟吟地邀功道,“女侠,我对您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吧?” 宋回涯无情点破:“你又不是真心想要救我。你只是没有杀我。不料遇上个比你更狠心的人。你心里头一定后悔得很吧?” 小乞丐觉得没意思,抓起一把干草盖住脑袋,背对着她道:“女侠,我要睡了。命苦啊,只能靠睡着了抵饿。就算病死,也没人会给我煎药。” 她幽怨地喊了几句,等不来宋回涯搭腔,便真的睡着了。 翌日天色未亮,又在一阵沙哑的叫卖声中醒了过来。 她鲜少在城中睡觉,因为总怕睡到半夜会被人叫醒。城里能避雨的空宅,从来轮不到她来夜宿。 若只是别的流民倒也罢了,顶多将她赶走。若是遇上城里的衙役,逃不过一顿毒打。 小乞丐揉了揉眼,看向对面,发现宋回涯也正在看她。不知是刚醒,还是就那么坐了半宿。 小乞丐打起精神,鬼头鬼脑地道:“大侠,您饿不饿?要不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饿。”宋回涯平静说,“但是我没钱。昨日最后一枚钱,给你赔了那个馒头。” 小乞丐笑嘻嘻地挖苦道:“那我去帮您讨饭?您老就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找今日有没有好心人。或者是您洪福齐天,求着老天多下点银子给您,让我也沾沾光。”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用脚将四散的干草归拢,就听宋回涯挑剔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吃别人施舍的东西。” 小乞丐一脸匪夷所思地转过头,对着宋回涯看了良久,确认她不是说笑,才又嘴贱地呛声一句:“那我去客栈酒楼,给你翻一桌的大鱼大肉出来?” 宋回涯摇头,似在认真抉择:“我更不喜欢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小乞丐忍不了了,笑容生硬地问:“那大侠您想吃什么?” 宋回涯笑着说:“馒头,配一碗白粥,最好是再加个鸡蛋。” 小乞丐刚要发火,骂她在发什么疯,宋回涯已指着她道:“你去挣钱。” “我?”小乞丐险些跳脚,鼻翼翕动,高声叫道,“我要是能挣到钱,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做个小叫花啊!” 宋回涯气定神闲地说:“怎么会呢?你再想想。跑腿、送信、找人、采药。总有你能做的事情。” 小乞丐下意识问了句:“只要能挣钱都行?” 宋回涯一眼看破她的计较,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想帮着城里的人找宋回涯?” 小乞丐一阵恍惚,还以为她是要舍己为人了,声音都低了下去:“那我能不能找到她?” 宋回涯春风满面地笑道:“找到她之前,你可能要先满地找自己的头。” 小乞丐:“……” 小乞丐表情变幻莫测,咬紧牙关干笑两声,还是垂死挣扎道:“大侠,您在开玩笑吧?” “我与你一般是不开玩笑的。”宋回涯表情也严肃了些,“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巧,我便是一个。” 她拄着长剑起身,走到小乞丐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不然你帮我做事也可以。我不亏待你,给你出两倍的价钱。” 小乞丐吼道:“你骗谁呢?你不是没钱了吗?!” 宋回涯理所当然地道:“我可以去捡。” “捡?”小乞丐呼吸急促,气笑道,“你那是抢吧?你昨日还不许我抢呢!” 宋回涯平淡说:“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归不了你管。” 小乞丐自觉尝尽人情冷暖,却从没见过如此离谱的人。 宋回涯想管教她,比欺凌她更叫她无从忍受。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惶恐。慌得她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你想教我道理?”小乞丐头脑发胀,一会儿是些难听的脏话,一会儿是些恶毒的诅咒,好歹还有一丝本能的恐惧遏制,最后只顾着喊,“我不需要!” 宋回涯定定看着她,直到她面色趋向惨白,嘴唇颤抖地别开视线,才开口道:“你不是说,如果你有钱,会比谢仲初还要善良吗?怎么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又不需要了?” 小乞丐闷声不语。 宋回涯不再看她,走到门口自顾着道:“城北的孙氏药铺,我与那里的掌柜打过招呼。你去帮着做学徒。做得不好,他可以打你;做得好,他会给你工钱。” 门外透进来的日光照到了小乞丐的一双脚,她看着自己从破洞处露出来的红肿脚趾,怔怔地出神。 以致于耳边宋回涯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我知道你可怜啊,小雀儿,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遇到你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去不去由你自己选。” ------------ 10 万事且浮休 不过只一夜,小城里的江湖人似乎少去大半,或是总算学会了怎么入乡随俗。 沿街走去,甚至不见几个大模大样的地痞,往日凶神恶煞的好汉们,如今一个个收敛了脾气,会走路、会避人了。仿佛神医降世,随手一抹,将他们长在脑袋顶上的眼睛,都安回了眉毛下面。 宋回涯远远跟着小乞丐,看着她出门后,一路心猿意马、徘徊不前,以为她是不会去了。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儿,发现她是绕路去了河边。 小孩蹲在石块上洗了把脸,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的头发,用手指简单梳理了遍。又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犹豫着脱掉鞋踩进水里。 冷水刚没过脚踝,她洗漱的念头便被浇灭了,赶忙跳回岸上,潦草甩干水渍,继续往前走。 见她确实在往药铺的方向去,宋回涯才放心离开。 孙氏药铺离得不远,没了江湖人的捧场,生意骤然间变得惨淡。 小乞丐进去时,一红衣小童正趴在对面的柜台上浅睡,听见脚步声眯着眼睛抬了下头,见到是她,又躺了回去。 小乞丐站在门口踯躅良久,正打不定主意是留下还是离开,一身长衫的老者恰巧掀开厚重帘幕走了出来。 老者一身灰扑扑的棉衣,手上抱着个陶罐,下巴高高扬起,只用眼底的余光上下审视了她一番,似乎很不满意,勉强迁就道:“就是你吧?洗个手,跟我过来。” 小乞丐心生忐忑,已想走了。老者放下陶罐,不管她如何反应,兀自走向后院。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后院还站着三位少年,穿着一样的衣服,正在忙碌。见老者进来,皆放下手中东西,迎上前问好。 老者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傲慢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断气了。他指着水井旁一座小山似的柴根,说:“把外面的皮剥了,放进那边的筐里。后面的事不用你做。” 那不知道是什么草药,差不多手指粗细,还带着泥,该是刚从土里挖出。 小乞丐饥肠辘辘,捂着肚子,想问有没有早饭吃。老头儿斜她一眼,先行说道:“不做事,哪来的饭吃?没力气的话,现下就走吧。” 小乞丐只能闭上嘴,委屈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忙活完,坐着休息会儿,边上的少年又给她扔来一把小锄头,让她去给墙角下的那块小药田松松土。 小乞丐抄起锄头,满脸怒容,是想直接朝着那少年砸过去的。突然想起宋回涯今天早上的那句话,表情变了变,又将手放下来,若无其事地回道:“知道啦!” 少年吓了一大跳,两手护住脑袋敏捷后跳,打算开口喊人,但见她很快冷静下来,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癫,骂道:“你有病啊?” 小乞丐闷头翻刨田里的土,脖颈上青筋暴突,硬生生忍住了没出声。 一直到傍晚,小乞丐累得两手都快举不起来,少年才端了碗饭过来,放在地上,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小乞丐飞速跑过去,端起来一看,发现全是些冷了的剩菜。 有半碗是菜汤,底下泡着几片发黄的叶子,一小团从饭桶上扫下来的米饭,还有几根涨糊了的面条。 老头儿和另外几人应该是已经吃完了,年轻学徒抱着盆脏碗筷放到井水旁,看也没看她,收起晾晒的草药搬去仓库。 小乞丐抱着碗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整理心情,只是忍不住地鼻酸。 这跟打发要饭的没什么分别。最大的不同只在于,她要帮着做事,宋回涯或许还为此求过不少情,甚至给了笔银子。 小乞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抓起面条,塞进嘴里。饿得狠了,也不觉得难吃。仔细将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宋回涯回来了,坐在高处的树干上,垂眸看着小乞丐安静吃完饭,两手捧着碗走到井边。她站了会儿后,沿着回廊过去远远望一眼在前院闲聊的几人。 见没人搭理她,又规规矩矩打了桶水,把堆在盆里的碗筷一并洗了。 她手上该有不少细小的伤口,碰到冷水时一阵阵地刺痛,于是边洗边往手上吹气,直到后面没了知觉,动作反而快了起来。 洗完碗,她吃力地将盆搬到后厨门口,放下袖子,两腿打晃地走过去告诉老者,事情都做完了。 老者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她伸出的双手上,语重心长地教训了句:“嗯,虽然你做事马虎,手脚也笨,但姑且还算听话。今日晚来了一个时辰,扣你一半钱。明日记得早点来。” 小乞丐没有说话,捏紧手中的银钱,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先生皱了皱眉,不悦道:“没有礼貌。” 他拿出算盘,核对今日的账目。不多时,一人裹着身寒意大步从门外走进来,提着袋东西,信手甩在桌案上。 “来了?” 老者掀起眼帘,伸手准备去拿案上的包袱,宋回涯随意一扫,直接将东西推到了地上,里面的草药、果子也从未系紧的布袋里翻滚出来。 “你——”老者指着她鼻头,大发雷霆道,“捡起来!否则这些东西老夫不收——” 宋回涯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摁在了柜面上。不等他起身,左手握着把卷边的匕首,擦着他的脖颈,深深扎进木板半寸深。 老者两手在空中颤抖,惊惧中忘了抵抗,只尖锐喊了两声。 院内几名少年听见动静,抄着扫帚冲进前厅,想要上前阻止,又被宋回涯身上的凶戾气场吓退,僵持在原地,推攘成一团。 宋回涯松开手,眸光冷淡,平静地道:“我对你客气,是给你面子。但不代表谁都能担得起我这份面子。也不代表我是在求着你。明白了吗?” 老者发须皆颤,喉结滚了滚,用力点头。 宋回涯唇色苍白,气息微弱,是以威逼的话语也说得轻声细语,退开一步道:“捡起来。” 老者几乎是站不稳滑下去的,将地上的东西捞进怀里,惊吓过度,老腰却是直不起来了,瘫软在地难以动作。 宋回涯朝边上递了个催促的眼神,少年们怛然失色,终于晓得跑过来帮忙。扶起师父,再囫囵捡起东西。 老者顾不上计算这堆东西的价钱,颤栗着从抽屉里数出十两银子,推了过去。 宋回涯没收,手指烦躁敲动着桌面。 老者吞咽了口唾沫,擦着冷汗,又拿出来五两。 宋回涯缓缓摇了摇头。 老者脚步虚浮,一个踉跄,被后方两名弟子牢牢扶住。 最后又拿出五两。宋回涯终于大发慈悲地一挥右手,取走银钱。 老者只一个眨眼,药铺门口已变得空空荡荡。 胆大少年率先跑出门去,左右看了一圈,要回来禀报。 “你这蠢货,还回来做什么?!”老者气得跺脚,声嘶力竭道,“去报官啊!” · 小乞丐横冲直撞地出了药铺,跑得没力气,才慢慢停下。 残霞连着夕阳,将黄昏时的乱云绘成奔腾的红波。街上的小贩已收起摊铺,仅剩下行人寥寥,清净冷落。 小乞丐伸出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都被汁液染成了黑褐色,指腹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往衣服上蹭了蹭,在心里打着腹稿,想回去找宋回涯商量,明日不要再让她去药铺了。 听别的人说,即便是家世清白的少年,也要先给老先生奉赠礼物,老老实实地干上几年杂活,任劳任怨,才能凭自己本事学到点功夫。 她连字都不认识半个,谁乐意真心实意地教她东西?届时宋回涯走了,别人瞧她碍眼,还是要将她扫地出门。 白费那许多功夫,不如直接把钱给她。 小乞丐摸出腰间的铜钱,捂在掌心,感觉冰冷的金属上多出了自己的体温,痴痴地笑了出来。心头那阵压得她快透不过气的阴霾,跟着消散许多。 她把手揣进怀里,快走了两步,忽然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快!” 两个一袭破衫的叫花子冲过来,一个死死按住她的头,另一个抓着她的手腕,想将钱从她手里抠出来。 小乞丐惨叫着不肯,不顾死活地挣扎,咬住一人的手臂。 男人吃痛,用力揪住她的头发想将她拽开,对着她的脸狠狠抽了两巴掌。 小乞丐还是不松手,竭力扭动着身体,想蜷缩成一团。男人失了耐性,一脚踢了过去,正正踹在她胸口。 小乞丐翻滚两圈,被踢得七晕八素,眼前发黑,听见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大骂道:“这个小杂种疯了吗!为了几个破钱连命都不要了!” “以前见着老子还大哥好、大哥好,是谁教得你这么没了规矩?!你是不是骨头又贱了,存心找打!” 小乞丐半张脸上都是血,不知是磕到了哪一块石头,还是被按在地面的时候蹭伤了,她意志迷离了一阵,睁不开眼睛,却被他一句话陡然敲醒。 是啊。她在跟着宋回涯做什么黄粱大梦? 这笔钱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居然想要留着。 她想在这个世道里活下去,就没有东西能是属于她的。 斗志忽然就熄了,小乞丐睁着一只眼,宛如死狗地躺在地上。手指松开,任由男人拿走那几枚铜钱。 男人尤不解气,摸着手上的牙印,又踢了她一脚:“小杂种!下次再见到我打死你!” 小乞丐疼得抽气,半晌后转了个身,正对着天幕。 天上夜色摇摇欲坠。 晚归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以为她是死了,嫌恶地说了声“晦气”,远远绕开。 小乞丐笑了出来。 等终于蓄起些力气,小乞丐艰难支撑着坐起身。重重叹了口气,拍拍裤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城郊走去。 破宅里亮着盏灯火。宋回涯已经回来了。 小乞丐拐过街角,看见邻居家的小孩儿正站在门口玩耍。屋舍里有妇人恼怒的呼喊,叫他赶紧回家吃饭。 小乞丐嫉恨地看着,心头恶念丛生,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朝那孩子砸了过去。 小孩捂住头,被欺负得嚎啕大哭,回身看清她的脸,哭声一窒,紧跟着是更惨烈的嚎叫,飞也似地逃回家去。 小乞丐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过去将他丢在地上的一个小木人捡起来,准备进屋,一枚石子从屋内^射出,打在她肩膀上。 小乞丐吃痛,一下子跌倒在地。 屋内传来两声压抑着的咳嗽,紧跟着一人走出来,夹着恨其不争的怒火,呵斥道:“我说过,你若是再欺凌弱小,我就十倍更甚地打回来。你以为我是说笑?” 她看清小雀儿脸上的血污,也是愣了一下。 小乞丐面目狰狞地笑,又流了满脸的泪,自觉没出息地抹了一把,怒吼道:“是,从没有人教过我做人的道理!我也不屑得!我就是个小杂种,天生地养,跟路边的狗崽子没什么两样!你为什么要管我!” 她把手里的木人扔到宋回涯的身上,转身跑了出去。 ------------ 11 万事且浮休 城中盏盏昏黄的灯火,照出阡陌纵横的道路。 小孩像是一只晚飞的孤雁,在千家万户的烟火中很快迷失了方向。 被踹过一脚的地方疼得太难受,她慢慢走不动道,也站立不住,扶着身边的土墙,直接躺在了泥地上。 昏迷之际,她感觉周身的冷意莫名被驱散出去,整个人颠簸在温暖的阳光里,身体跟棉絮一样轻。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黑暗过后,冒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萦绕着一股浅淡的草药味,无数繁乱的叶子在她眼前晃动,带过一重重的光影。 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有人围在她身边细碎地讲话,她隐约听见一句:“劳烦您照顾。”,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宋回涯站在医馆门口,衣摆在狂风中鼓荡,脸色白得吓人,手中提着盏将灭未灭的灯。 她偏头看向长街尽处,跃动的烛火照得她眼神凛凛劲厉,冷得透骨。 她沿着脚印细致找过去,来到小乞丐与人厮打的位置,在附近一家家敲门询问。 百姓大多懒得管几个乞儿的闲事,都推说不知情。 拐过巷尾后,宋回涯循着一阵热闹的叫好声走向一间老宅。 几名衣不蔽体的乞丐正围着火堆煮汤取暖,听见宋回涯的问话,里面一名男人转过头,嚣张叫道:“就是老子打的,怎么了?还有人想替她出头啊?” 宋回涯摘下斗笠,唇角轻扬:“哦,是你打的。” 她将斗笠挂在篱笆上,语气很柔和:“省了我一些功夫,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 · 清晨的太阳透过窗格,晒在小孩的脸上。 小孩别过脸,没能躲过这阵光,死拧着眉毛,嘟囔两声,又躺了一会儿,猛然坐起,惊问道:“这是哪里?” 刚问完便在身上闻到了一股药酒味,低头摸向自己的腹部,感觉没那么疼了。 对面的人问道:“醒了?” 小乞丐才发现宋回涯一直坐在对面,想起昨夜的事,绷紧了背,不敢动作。 宋回涯表情古怪道:“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一张嘴整晚上没停下过骂人。连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小乞丐立即扯起笑脸道歉:“对不住啊大侠,我昨天病糊涂了,脑子不好使,把您当成打我的那几个人了。” 她一笑,左半边脸有种皮肉在被拉扯的错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听见宋回涯说:“别摸,上过药了。” 小乞丐当即跪坐在床上,一幅受了大恩的模样,要给宋回涯行大礼。 宋回涯悠然坐着,手中抛着个钱袋,面不改色地道:“不用了,我这人一般是有仇就报。你虽然骂了我半天,可我确实不算什么顶好的人,用卖了你的钱给你看个病,还算舍得。” 小乞丐慌了一瞬,先是不可置信,再看室内的摆设,以为是回到了昨天那家药铺,宋回涯已将她卖在此处做一辈子苦工,当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轮番地往外冒。 宋回涯走到她身前,伸出拳头。 小乞丐瑟缩了下,退到床脚,紧跟着继续咒骂,拿出了今日生明日死的勇猛风范来。 可骂人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她昨日一整天吃的最多的是拳头,吼了几句,已快喘不过气,只能停下歇息。 看着对方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死死抱住脑袋,等了片刻,没等来拳头,只听到宋回涯揶揄的两声笑。 宋回涯说:“伸手。” 小乞丐试探着睁开眼,看见宋回涯的拳头还悬在她面前,迟钝地伸出两手,并掌摊开。 几枚铜钱落在她的掌心,还带着一抹余温。 她茫然抬起头,一脸痴傻地张着嘴。 宋回涯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既然你愿意相信我,我总要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又拍了拍她完好的右脸,好笑道:“挺精神的。你这种人就算进了棺材,阎罗王都要烦得把你踢回来。命大得很。” 宋回涯的身上好像总有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熏得小乞丐迷迷糊糊。宛如醉倒。 等她从那浑噩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笨拙地爬下床,宋回涯早已经出去了。 小乞丐顺着墙边,蹑手蹑脚地从楼道上下去,终于可以确信,这里不是昨日的药铺。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位伤者躺在过道上,哼哼唧唧地呻^吟。 小乞丐快步从两人身边绕过,正要出去,横躺着的两名伤者忽然扯着破锣嗓子大哭起来,叫喊着什么“我错了!”、“姑奶奶饶命”之类的浑话。 担心她跑得太快,其中一个还趴在地上,伸出手想来抓她的脚。 “娘诶!” 小乞丐吓得一声叫。对着两人的脸定睛看了几遍,才认出这俩满头包的可怜货,居然是昨夜那跋扈横行的“大哥”。 因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诡异,小乞丐一脚踢开靠近的手,健步如飞地跑了。 等到了街上,小乞丐才明白过来,乐颠颠地蹦跳打转,差点撞上路人。 她听着店家的叫卖,数了数手里的铜钱,留下一枚,过去买了两个带肉的包子。 她吃了一个,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觉得猪肉并没有老叫花说的那么膻,很香,香得她舌头都要掉了。 看着怀里剩下的一个包子,犹豫半晌,对着面皮小小咬了一口。 等拿到宋回涯眼前的时候,包子只剩下半个。 “喏!”小乞丐伸长了手臂,余光瞄向她,见她没有马上接过,便要收回。 “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 叫她失望的是,宋回涯更快一步地抢过包子。 小乞丐露出自己没长齐的一排牙,笑呵呵地道:“我没刷牙。” 宋回涯无所谓地道:“狗嘴里能主动让出半个包子来,我不嫌弃。” 她用木棍拨弄了下面前的火堆,火上架着口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陶锅,水快要煮沸,正从底部冒着密密匝匝地小泡。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烟也不时地往上冒。宋回涯咳了两声,佝偻起背,左手捂住腰侧。 小乞丐看见她指缝处渗出了新鲜的血。 “你怎么回事啊?”小乞丐局促不安,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旧伤复发,难得有些内疚,“你打一架就不行了,还逞什么能啊?” 宋回涯有气无力地道:“我是去采药了。东西长在山壁上,前两天刚下过雨,苔痕有点滑,我不慎摔了一下。” 小乞丐忙不迭问:“那你的药呢?” 宋回涯:“卖了。” 小乞丐捡起一块废木板,一声不吭地走到宋回涯身侧,将飘向她的烟往远处煽。 她反复思量,以极小的声音,恳切地与她商量道:“我明天不去了,行不?” 宋回涯问:“为什么?” 小乞丐沉默半晌,闷声道:“我吃不了苦。” 宋回涯挥挥手让她停下,舀起一碗菜汤,摆在她面前,了然说:“哦,让人瞧不起了,觉得不甘心。” 小乞丐满脸错愕地抬头看她。 “你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了。”宋回涯说,“一个人蹲在地上哭鼻子。” 小乞丐恼羞成怒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她豁然起身,急赤白脸地骂道:“是那老东西太不要脸!看我年纪小就想着占我便宜!明明是一样地做事,凭什么只给我吃些不要的泔水菜?拿我当狗养!那老东西从头到脚憋不了一个好屁,就是从钱眼儿里钻出来的!” 听她跳脚大骂,宋回涯没有打断,只是等她换气的功夫,用筷子敲了两下碗,提醒道:“吃饭。” 小乞丐再次坐下来,尤忿忿不平,捧起碗再次强调:“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啊?我不会再去了!” 宋回涯只好说:“我已经把钱要回来了。” 小乞丐满意点头:“那就好!” 吃过饭,小乞丐主动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抱到院里清洗。 她揣着冻僵的两手走回屋内,就听宋回涯说:“我要走了。” 世界好像忽然静了下来。 小乞丐表情僵硬地愣在原地,半边身体被风吹得彻凉,才想起来返身关门。 她极缓慢地在干草堆上坐下,抱着两条腿,想问宋回涯要去哪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以为自己飞到了最高处的云顶,回过头发现还是石缝里披着秋霜的一棵野草。 宋回涯斟酌稍许,郑重开口道:“你救过我的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我不说能让你过多富足的生活,起码能给你一口饭。二是你提个条件,我如果能做到,就帮你做了。” 小乞丐盯着自己发黑的指尖,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那不算救命之恩吗?” “从你的角度来说,不算。但从我角度来说,算。”宋回涯说,“如果不是你把我拖进庙里,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恩情。” 小乞丐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微微颤抖,挤出一个不算笑的笑。 “我知道你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也知道你刁钻刻薄,欺天瞒地。我不指望你一夕间改头换面……”宋回涯顿了顿,看着对方一脸憨实的迷惑,又解释了遍,“我知道你不是很好的人,有一堆的坏毛病。不信鬼神也不信人。但是今日你只要跟我走了,往后我不会不管你。” 小乞丐维持着生硬的表情,声音哑得像哭腔,问:“我犯错的话,你会打我吗?” 宋回涯肯定地说:“会。” 又是一阵持久的沉默。 宋回涯说:“你好好想想。” “一百两。”小雀儿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更大声地说,“十两也行。” 宋回涯看着她,点头:“好。” “靠别人不实在呀,银子才实在。跟着你还要学规矩,我学不会的。”小雀儿没心没肺地笑道,“您见过谁家里会养麻雀呢?” 宋回涯看不出情绪地笑道:“有道理。” 她抛出一个钱袋,说:“多的,也给你了。” 小雀儿两手接住,欢喜鞠躬:“谢谢您!” “不用。”宋回涯像是没了与她说话的力气,就地躺下,“我明日就要走了。” 小乞丐捧着钱袋,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呆呆地说:“不多待两日吗?” 宋回涯闭着眼睛道:“城里来了一群人,在到处搜查。我留在这里不安全。” 小乞丐跟着躺下,没一会儿想起来,宋回涯还有一本书被自己埋在破庙里。 仰起头叫了宋回涯两声,不听她应,忽然觉得极其难过,比昨日被抢了钱还要难过。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想告诉宋回涯,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坏。把钱袋塞进草堆下,决定去庙里把书取回来。 ------------ 12 万事且浮休 去破庙的路,小乞丐走过千百回,闭着眼睛也不会丢。 只是这次走得比先前慢,腹部的伤口不时随她登山开始作痛,让她无暇观察路况。走到一半时,她停了下来。 那座旧庙荒废已久,从来罕有人迹,路上杂草丛生。拖宋回涯进庙已是两三日前了,当时她只将杂草往两边拨开,而此时荒路上的草木显然被人用刀清理过,短了一截,还有平整的断口。 小乞丐朝后退了一步,刚一转身,人便从背后被提了起来。 来者满身结实肌肉,小乞丐手肘朝后击打,只感觉打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来不及叫喊,一只手又提前捂住她的嘴。 她张大嘴,用力咬住对方的手指。 “该死!” 壮汉吃痛松开她,冷酷抽去一巴掌。 他的力气比之昨天那几个不入流的叫花子要霸道许多,直打得她右脸浮肿,眼冒金星。 见人晕厥过去,也不怜惜,试探了下她鼻息尚存,还留着口气,便像麻袋一般扛到肩上,果决离开。 一路大步流星,到了某偏僻洞口,壮汉粗蛮将人放下,拎起手边的木桶,想要泼水将人叫醒,身后树丛中意外传来窸窣响动。 壮汉霍然回头,警觉喝道:“谁?!” · 宋回涯昏昏沉沉地醒来,不过只睡了片刻,一阵抵不住地头晕脑胀。 她看向对面,发现小乞丐已经不在。过去整理了下杂物,将有用的器具都摞到一块儿,准备替她搬去破庙。又拆下几根完整的木板,卷了一堆干草,一并带过去。看见地上藏着的钱袋,顺道放进怀里,戴上斗笠,用脚顶开木门,走了出去。 来到破庙后,出乎意料的里头没人。宋回涯在屋外找了一圈,发现一排杂乱的男人足迹,却没有看见小乞丐的新鲜脚印。 她坐在门槛上等了等,再按捺不住,执剑出门。 宋回涯沿着山道往前走,临近河边,想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走了一会儿,远远瞥见河面上飘着个黑点。 宋回涯心神不宁,当即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提起内劲,奔逸而去,身形几个起落,眨眼已至河边。一脚轻点水面,腰身旋拧,长臂下捞,如紫燕低掠,抓住那截衣带,奋力甩向河岸。 刚上手她便心安了一半:挺沉的一块肉,不可能是个孩子。 最后拽上来的,果然是个年轻男子。这人皮肤已被泡得浮肿青白,双手绑缚在后,腿上系着块石头。 宋回涯挽起被水沾湿的衣袖,一拳捶在青年胸口。后者被内力震得吐出两口积水,胸膛微微起伏了下。 宋回涯又“砰砰”加了两拳,等青年开始急促呼吸,才并起两指在他脖颈上轻轻一按。 “还活着,年轻人的体格就是不一样,命比水池里老王八还长。” 宋回涯半蹲在地,抽剑将他身上绳索削断。只一简单动作,眼前便泛出成片雪点。本就气血两虚,因方才那股急火又引得内息紊乱,比地上这青年好不了多少。 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与那青年打探道:“这位朋友,你从哪里来的?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匪徒?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 青年恢复意识,失魂落魄地呓语几声,随即便是嚎啕痛哭,语无伦次地倾诉道:“村外那家客栈的伙计不见了,掌柜的叫骂了一天没找到人,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悄悄跟在他后头,果然见到他要行凶。他反说我优柔寡断,欲进又退,一辈子成了不了什么大器,只能拖他后腿。我与他十多年的交情,他对我最后的手足之情只是,把我绑了扔进河里,叫我自生自灭。还叫我下辈子投胎时先学一件事——江湖险恶,哈哈哈哈!” 宋回涯见他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人跟疯癫了似地举止错乱,理解他此刻脑子里真进了团水,不大走心地安慰道:“吃这一份罪也算是给你长份教训。亲生父母尚不敢全然相信,亲朋手足怎敢随意性命相托?你那兄弟虽然人烂得像坨污泥,可与你说的话倒是没错。所以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姑娘?” 年轻剑客躺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抽不出来,表情一时颓败,一时怨恨,一时悲痛,最后嘴唇哆嗦着,都化成了自暴自弃,哽咽道:“我可能不适合这个江湖。”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合适?”宋回涯不以为然,“杀人不眨眼的,还是两面三刀的?这些人更不适合江湖。他们适合去做贼。” 年轻剑客略略抬起头,以为能从她嘴里听见什么世外高人的真知灼见,脸上悲怆之意退去几分,换成了虔诚的求教。 宋回涯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摇着头道:“我说句实话,你这人吧,武功不算高,天赋不算好,听起来,心肠不够狠,人也不够聪明。太过平平无奇。即便是给你这世上最顶尖的武学功法,再多送你十几年,你也混不出个正经名堂来。” 年轻剑客听得更想哭了,哭丧着道:“前辈,你不要再说了。” 宋回涯见他冷静下来,终于不再打击,正色道:“我看你确实不大适合这江湖。你要是真想做个猛士,向别人彰显自己悍不畏死,不如去当兵,去杀敌,不定还能捞出个功名,回去光宗耀祖。” 年轻剑客嚅嗫着说:“我以前总觉得,沙场没有江湖自由,更没有江湖风光。沙场上死生都太过轻飘飘了。” 宋回涯已是极其努力地克制了,轻轻一声:“呵。” 年轻剑客毫不在意她的嘲讽,四肢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要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我还得回去……此事全因我而起,不能再叫他杀人……” 宋回涯见他一门心思要撞南墙,无奈叫住他:“好汉等等,在你求死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那个问题?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一个小孩儿?一个猴子似的小叫花。” 年轻剑客那缺了跟筋的脑子好似终于接回去了,顿住脚步,一个迅猛回头,目瞪口呆地凝视她良久,随后腰身一软,扑跪到她身前。 · 小乞丐被水淋了一身,哆嗦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尖声惨叫。 “住嘴!”壮汉两眼猩红,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癫狂,大步向前,扼住她的脖颈,质问道,“宋回涯的剑谱呢?” 他的面目比青面獠牙的鬼怪泥像还要狰狞几分,小乞丐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吓得瞳孔颤动,喉咙紧得发不了声,只能不住摇头,妄图朝后逃离。 壮汉揪着她的衣领提起来一点,逼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先前说过的那本剑谱呢?” “我不知道啊。”小乞丐牙关打颤,嘴唇张合,吐出零碎声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他们这样说,想骗点钱。看你们不好惹,又害怕地跑了。” 壮汉吼叫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全是尖锐的鸣响。 她摸向怀里剩下的最后一枚铜板,然而手指无力,让它滚到了地上。因脸上肿起老高,眼睛已经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窄小的缝隙,在地上找那枚铜钱。 发现就在手边后,小雀儿奋不顾身将它抓了起来。 下一刻,壮汉的脚跟着踩了上来。 小雀儿攥紧手心,撕心裂肺地惨叫。 铜钱圆润的弧度似要嵌进她的血肉里。手背被鞋底碾得皮肉模糊。 她的嗓音渐渐嘶哑小去,最后只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疼到神志恍惚时,她想起了破庙里的宋回涯,又想起对她动辄打骂的老瞎子。想起昨晚昏睡时,那仿佛飘在云端的感觉。还想起宋回涯今早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她早该死在去年的那场大雪里。 早知道就拿钱换一件新衣裳了。 壮汉见她不停嘴里在说些什么,俯身去听,没听见小乞丐的声音,倒是身后有一人发问。 “什么剑谱?” 壮汉刚要扭头,便看见一寸剑尖从自己脖颈前刺了出来,剑刃上淌着鲜红的血液,正一滴滴落在他鞋面上。 疼痛迟一步地侵袭,壮汉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几声血泡滚涌的气音。 宋回涯:“去同死人说吧。” 男人应声倒地。宋回涯用衣袖擦干血渍,收剑归鞘,跨过他的尸体朝小乞丐走了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两粒药,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这动作对她来说有些吃力,小雀儿听见了一声闷哼。 她将脑袋搭在宋回涯的肩膀上,跟着她一路颠簸地往山下走。 山间的风凛冽地吹过来,被宋回涯挡在外面。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穿过繁茂的树林时,大片的天光照了下来,透过水光,亮得刺眼。 小乞丐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将宋回涯肩上的衣服打湿大片,到最后两手环着她的脖颈,如同刚出壳的雏鸟,张开嘴肆意大哭。 宋回涯只由着她哭。 这条路蜿蜒曲折,似有半生之远。叶声婆娑,遥遥飘向天涯尽处。 到地方后,宋回涯将她放下来,与她并肩坐在庙前的石阶上。 小乞丐步履蹒跚地走进庙里,从土里挖出一本书,捧在怀里,还给宋回涯。 宋回涯古怪道:“剑谱?” 哪个天才会将师门绝学直接揣身上?是嫌死得不够快? 她觉得自己从前该不是这么蠢的人。 翻开书本扫了两眼,表情越发诡异。 “xx叫我去杀他。这人不及谢老贼聪明。谢老贼从不请我去找打。” 下一行写: “去了。拆了他家牌匾,让他当众跪下给他家老祖宗磕了三个响头。免得他家祖坟里的尸体气得要诈尸。” “今日去谢老贼家中借了一百两。他家可真是富贵逼人,遍地黄金。下次喊梁洗也去。” “罪过,失言了。谢老贼的家财大半取自我不留山,本就该是我的,岂能算借?下次让阿勉一道去取。” “xx的刀真好啊。见不得那废物使那么好的刀,抢走扔海里去了。” “xx虐杀妇孺二十多人,我杀他,与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一群人脑子都不好使。” “胡明深父子,天王老子难保。他谢仲初又算什么东西?” 宋回涯:“……” 中间还夹着许多陌生的人名。有死在她剑下的,还有她要杀的人。 小雀儿凑过脑袋来看,擦擦鼻涕,好奇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宋回涯高深莫测地道:“一些微不足道的江湖经验。” 她手指按着书页,狐疑道:“那傻子脑子被驴踢了?以为这是剑谱。” 小雀儿紧握着双手,不敢说话。 宋回涯翻到最新一页,看见上面写着: “谢仲初,非死不可。” 没了心情。 她刚要合上,从书册之间飘下一张纸。 小乞丐手快,捡起殷勤举到她面前,原是封信。 ------------ 13 万事且浮休 信上写道: “师姐, “天时不宜,胡明深父子不急杀之。谢仲初早得消息,欲召集百多人设伏于苍石。谢以弱相挟,与师姐所言不过恫疑虚喝,纵师姐不至,他亦投鼠忌器,不敢如何施为。 “陆向泽身缠要务,难以抽身,我已向他去信,请他前来相助。万请等候,再行进退。 “征鸿过尽,相别已久,阿勉不日抵京,求见师姐一面。我劝之无用,望师姐早日回信。” 落笔匆匆,字迹飘逸洒脱,未写姓名。 纸上有折痕数道。 · “咳咳——” 晚秋一场大雨,朔风摧残,京城小院中,花木一夜落败,唯余满地苍凉。 是日,宋回涯的回信与死讯一同送至。许是火冷夜寒,魏凌生在书房枯坐半宿,待灯尽天明,便高烧不退,神志昏沉,数日不见转醒。 仆从静默坐于床前,端来热水,小心擦拭他额头冷汗,轻声唤道:“主子,主子?” 塘中荷叶枯残,这两日又有绵绵细雨。 魏凌生困于半梦半醒之际,在水珠滴落的潇潇秋声里,忽然忆起许多陈年旧事。 离开不留山时,宋回涯背着长剑,与他笑着叮嘱道:“往后你行走江湖,不要对旁人说,我是你师姐。” 之后风流云散,人音两疏。再见时,她一身粗浅布衣,也是这样笑道:“师弟需要,师姐总是在的。” “八百里雪山,我也走出来了。只要我宋回涯在,就没人能杀得了我师弟。” “……” 一声惊雷滚落,照亮巍峨城墙下累累遗骨。磅礴骤雨如万壑松涛,人声尽碎。宋回涯苍白手指将剑推进他怀里。 “师弟,天高路远,今后你得学会自己走。师姐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师姐打小不记路,你记得每年代我上山,去给师父师伯上柱香。走吧。” 魏凌生忽然醒了,喉头一阵腥甜,弯腰呕出一口鲜血。 “主子!”仆从痛哭出声,轻拍他的脊背。 魏凌生彻底醒了。视线望向窗边桌案,右手撑在床沿,颤抖不止。不过短短几日,已是形销骨立,见者生哀。 他抽回视线,惨淡笑了出来,看着面前仆从,气息微弱道:“师姐死了。” 仆从抬手抹泪,胡乱安慰:“不会的。宋大侠吉人天相,多少风浪都安稳闯过,哪有那么容易死。” “不算安稳。也是几次死里逃生。”魏凌生目光游离,轻飘飘地落在远处,自顾着轻声道,“她若真要我去相救,我还要踯躅两分,夏启,我是不是太过薄情寡义?” 仆从哽咽不成声道:“主子……” “可她怎么会死了呢?”魏凌生不解颤声道,“她怎么会真的死了吗?她从来都是有办法的。” 魏凌生此刻才惊醒过来,宋回涯,也是个只有一条命的人。 门外小童端来药碗,仆从张了张嘴,只能寡淡地劝道:“主子,您先喝药吧。” 魏凌生靠在床头,似未听见,眸光落在床架的雕纹上,嘴唇无声张合,不知在默念什么,忽又开始凄凉苦笑,浑浑噩噩。直到弯下腰,咳得要背过气去。 仆从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汤药晃动着飞溅在地。 门外一阵骚动,护卫脚步纷乱地围聚而来,大声呼喝,又不敢随意动手,只能抬刀横挡,连连后退。 “站住!” “退下!” “公子请出去!” 来人一身黑衣,头戴假面,面饰上只留眼睛处的孔眼。右手举着块石碑,气势汹汹地从前院杀来。 他大步逼近至魏凌生屋前,将手中墓碑抛落在地。 巨石砸在泥地上,引得地面微微震动。 青年以臂膀撞开众人,脾气暴烈上前,一脚踹开木门。 紧闭数日的门窗骤然打开,冷风凶猛倒灌。屋内浓重的药味跟着飘散出来,闻得青年皱了皱眉。 仆从慌忙起身,挡在魏凌生身前。 青年朝里一看,嗤笑道:“这不是醒了吗?听他们说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病死在床上了。” 仆从听得恼怒,正要解释,被魏凌生挥手打断。 青年冷笑,话更说得狠绝:“你凭什么给我师姐立碑?不如把这晦气留着,早给自己打个棺材。你死了,她都不可能死!” 魏凌生平淡道:“九泉之后的事情,我自己都不关心,就更不牢师弟忧虑了。” 青年喉结滚动,仍是尖刻针对道:“魏凌生,你可别真死了啊。你若在此时死了,那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咒骂着与你陪葬了。” 魏凌生半倚在床,笑意温和,唇角一抹未擦干净的血痕,倒给他添了几分气色,显得精神许多,还同平日一般,操持着种令人厌恶的从容。 “多谢师弟关心,我好得很。这盘好棋方开了个头。我还等着师弟入局,助我落子。” 青年肩膀轻耸又落下,似是怨憎,难以抑制地道:“也是,人是你害死的。若不是你指引师姐去杀胡明深,她怎会一意孤行。你这宏图霸业之后,还能塞得下几分真心?所以,莫装出个什么伤怀的模样,眼下这里,可没人能欣赏你的好戏。” 边上仆从看不过去,插嘴说道:“公子今日来,若只是为了气我主子,还是另挑个时日吧。我家主子大病初愈,该休息了。” “不必你来送客!”男子怒而转身,未曾踏进房门半步,离去前又回头抛下一句,“你不如一辈子苟缩在你的高阁里,做你百岁千秋的美梦吧!只是别再带上我师姐!” 待大门合紧,光线暗去,魏凌生身上复又退去那些神采,眼神死气沉沉。 仆从给他递药,他接过后大口喝尽。嶙峋指节握在瓷碗上,尤为刺目。 仆从伸手准备去接,魏凌生像是迟钝的,终于回味过来那个笑话:“我哪来的百岁千秋啊?” 他将碗摔到地上,左手高悬,静静看着,唇角上扬,有种隐晦而残酷的癫狂:“不过死前,也要拉上那群蝗鼠奸邪,一同埋葬吧。” 仆从拿了扫帚,埋头清扫地上的碎片。不时偏过视线,红着眼睛看向魏凌生。见他不再发呆,而是抬手指向桌案,赶忙过去将桌上一封压着的书信给他取来。 魏凌生展开书信,上面字字句句清晰写道: “师弟,我生来粗浅鄙陋,不像你饱读诗书,我只明白一个道理:逆行风雪当折腰,执剑冲杀当挺身。 “我能卑躬屈身,庇寒士于凋摧之下。 “也有一身傲骨,可顶立于天地之间。 “师弟,我跪得下,站得起。不需你来救。” “主子……” 仆从缓缓蹲下身,思虑再三,担忧地问,“您没事吧?陆将军尚未来信,也许事有转圜呢?” 魏凌生捏着信纸,一瞬不瞬地看,眼神空落落的,唇角肌肉抽动了下,低声讷讷道:“我好得很。” · 日已西沉。 宋回涯的目光游离在渺远余晖之间,悠远遐思。 小乞丐在一旁揭开锅盖,叫道:“大侠,水开了。” 她不顾蒸汽滚烫,舀出一碗热水,打湿洗净的麻布,先递给宋回涯。 宋回涯没接,她便自觉收了回来,擦洗脸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一阵抽气。 宋回涯问:“你想以后我怎么叫你?” 小乞丐乖巧说:“什么都可以!”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宋回涯屈身,用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两个字,“知怯。” “知怯?”小丫头放下湿布跑过来,歪着脑袋念了两遍,将那二字牢牢记在心里,仰头问,“什么意思啊?” 宋回涯拍拍手上灰尘,耐心解释道:“意思是让你做事不要太莽撞。惜命些,可以长命百岁。” “那还不如直接叫百岁呢!”小丫头笑嘻嘻道,“我不过我更喜欢家财万贯,叫万贯也可以!” 宋回涯失笑摇头,提着她的衣领起身,说:“不好听。不过你竟然知道什么叫家财万贯。真是不容易。” “这有什么?我还知道金碧辉煌、雕梁玉栋、荣华富贵!”小丫头摇头晃脑地卖弄,末了又问,“对了师父,那我姓什么呀?” 宋回涯当没察觉她的称呼,面色如常道:“随便挑个你喜欢的。” “我跟着师父您姓呗。”小雀儿说着停顿了一下,用余光忐忑瞄着她,再次试探道,“师父?” 宋回涯说:“我姓宋。” 宋知怯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 “您也姓宋啊,江湖人那么多人都姓宋?”她虚伪地惊叹了声,捡了跟细枝条抓在手上,“唰唰”一顿乱舞,冲上前去,开怀笑道,“好!以后,我就叫宋知怯了!” 她在空地上一通乱跑,累了又转回来,鬼灵精地问:“师父,还没问过您,您叫什么?” 宋回涯倒出水,浇灭火堆,简短道:“你叫我师父就可以。” 宋知怯缠着她追问:“那旁人若是问起我师父是谁,我该怎么答呢?” 宋回涯拿起剑往山下走去,搪塞道:“就说我是你宋知怯的师父。” 宋知怯迈着腿小跑跟上,嘴里静不了片刻,非要拉着宋回涯闲扯:“啊?可他们又不在乎我是谁,说了等是没说啊!” 宋回涯拍拍她的头:“所以你往后出息些。师父就仰仗你的名号了。” 宋知怯嘿嘿笑道:“好勒,那我一定好好习武!成为当代大侠!” 山道上行人隐没于树影,只有声音还在风中盘旋回荡。 “师父?” “师父!!” “闭嘴。” “诶!知道了师父!” ------------ 14 万事且浮休 经过山下一段路时,宋回涯停了下来,按着徒弟的肩膀,让她跪下朝着北面磕三个头。 宋知怯不解其意,还是顺从做了。 她对磕头这件事情颇有心得。跪得端正,拜得流畅,很是庄重。只是一开口又暴露出本性中的不正经来,问:“师父,我在拜什么?” 宋回涯只说:“要走了,再拜一拜这地方。无论如何也是你的故乡。” 宋知怯“哦”了一声,主动说:“那边客栈里有个伙计,以前总是喜欢打骂我。一有客来他便拿着棍子轰赶,我捡点东西吃,他也黑着脸要追出我三地里。” 她晃动着手臂,步伐迈得极大,贴着土道边缘的轨迹,像株随风摆动的蓬草,走得很散漫。 “不过嘛……”宋知怯长长拉着声线,咧嘴笑道,“人还不算坏哩。以后我要是出息了,再回这破村庄来,他只要好声好气地叫我一声宋大侠,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宋知怯开心得忘乎所以,没一会儿便忘了这个话题,又拐到别的地方去。 宋回涯始终没有说话。 临近官道时,二人遇见了一个行尸走肉的妇人,对方身后背着个半大的孩子,脚步踉跄,走得歪歪扭扭。 她深深驼着背,头快低到腰上去,因此与宋回涯临得近了才看见她的身影,两条腿像不会弯曲的木块,一转方向,直愣愣地朝边上倒去。 宋回涯眼明手快扶了一把,触手后发现背上孩子已经没了声息。这样的冷天,皮肉已开始腐朽,想是死了好几日。 宋知怯个子矮,更早看见那双垂落在妇人身前的手。见宋回涯动作就想开口,张了张嘴,还是忍了下来。 她以为像师父这样的好人,会对此流露出慈悲不忍,结果宋回涯依旧是沉默,眼神中也没那种泛滥的怜悯。只是表情很淡,目光若有所思地追着对方背影,好似在看水中的月亮——某种远得不可触及的东西。 “前段时日出去逃难的人,如今陆续都回来了。”宋知怯观察着师父的表情,稚嫩的声音说着极为老成的话,“天底下,世道都一样。出了门才发现,没有我们这些人能去的地方。回来,还能做个饿死的良民。出去,只能做个饿死的流民了。” 宋回涯低低“嗯”了一声。直到对方脚底拖出的那道臃肿影子渐薄远去,才又恢复如常,同徒弟浅笑一下。 宋知怯这时候终于晓得问:“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啊?” “与人有约。”宋回涯说,“若我生还,正月之前,断雁城见。” 这是书上所写。宋回涯想去看看,自己活下来后要去见的第一个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宋知怯踮起脚,只关心一件事,“他有钱吗?” “或许吧。”宋回涯模棱两可地道,“我认识的人里,该少有泛泛之辈。” “有钱人呐?!”宋知怯两眼陡然绽放出明亮光彩,开始幻想起未来的富贵日子,对着山道尽头遥遥而望。 坐到牛车上,她还在不安分地比划:“富贵人家是不是有特别麻烦的礼数?听说他们吃饭都不用自己的手。” 她模拟着各种斟茶的动作,端到宋回涯面前,点着脑袋道:“师父请喝茶!” 被宋回涯点着额头按了下去,才闭上眼睛笑眯眯地躺在干稻草上,嘀咕着睡着了。 车辆的辙印应和着老牛的嘶声,滚滚向前。旧梦被碾碎在扬起的黄尘中,随着两侧延绵后退的山线,留在了萧条平静的城镇里。 骏马喷出长长的鼻息,车辆远远停在青石砖上。曙色熹微中,男人走下车厢。身旁仆从提着灯,小跑至前方为他照明。 上朝的官员已列在殿前等候,见他出现,神色各异,或亲近寒暄,或生疏颔首。短暂骚动过后,复又一派风平浪静。 早朝只草草议了几句,不到半个时辰便提早结束。退朝之后,魏凌生与其余几名重臣一道前往书房。 年轻君王坐在宽敞桌案后,比朝堂上更拘谨两分,先是担忧了两句魏凌生的病情,再正襟危坐,议起正事。 魏凌生主动出声,为陆向泽请功。 上首青年以余光打量下方臣子的脸色,见众人皆低头不言,按着座椅扶手,含混推说再议。 魏凌生不置可否,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两手交予内侍,禀道:“臣还有奏议。请陛下鉴事。” 青年提心吊胆地打开奏折,果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一排人名,顿时看得两眼发黑、呼吸困难。想起了魏凌生请病前留在他这里的一沓奏疏,全被他推脱了下去。今日在厅内重提。 最后书房中,只剩魏凌生一人声音。越说越是气虚,需不时停下咳嗽两声,亦无人敢出声打断。 直到魏凌生从内侍手中端过水杯,边上一直闭目养神的苍鬓男子才睁开眼,状似关切地问:“大夫的身体还吃得消吗?莫要强撑才是。” 魏凌生语气谦恭道:“多谢侍中关心,并无大碍。本是职责所在,岂敢耽误。” 陛下眼神发虚,肩膀微垮,显然心不在此,从头到尾没听进几句。与下方的苍鬓官员对上视线后,更是如坐针毡,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姿势,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魏凌生自顾着说,待将几十名官员都陈述了一遍,躬身行礼请裁。 几位老臣站得腰酸腿软,满脸疲态,见他事毕,悄然松了口气。 青年还是那番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推说魏凌生所奏之事已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审核,再议。 只是这次他说得极其没有底气,深谙魏凌生不能善罢甘休。不知他报复的手段留在何处。 谢仲初这些年能威霸武林,令群雄俯首,哪里能少得了侍中的扶持与提携? 他是不必非杀宋回涯不可的……有切骨之恨的也不在他。 青年瞥一眼苍鬓男子,又看向魏凌生,手心一片虚汗。 岂料魏凌生并无怒色,如常揭过,平静续道:“臣还有一事。” 众人刚松弛下去的肩膀肌肉又再次紧绷起来,感觉足底一阵疼痛。年轻君主亦是喉头发紧。 魏凌生道:“臣想为王御史求情。” 听到是自己能处理的事,年轻君王精神一震,身体前倾了些,笑着与他拉近距离:“哪位王御史?大哥病重修养,什么大事,还需惊动到您?” 魏凌生面不改色道:“监察御史王孝添,前几日不慎失手,无意误杀恒州都督,许平。” “你杀——” 年轻君王脸色猛然大变,脊背朝后靠去,按着桌面就要起身。最后生生忍了下来,脸色还在不断青白变化,唇角紧抿,顶着虚汗在苍鬓男子与魏凌生之间扫视。 苍鬓男子转过头,尾音稍扬道:“哦?是闯进都督府,动刀将人杀死的那种无意吗?” 魏凌生此时脸上才有了些表情,轻笑道:“侍中这话说得荒唐。王御史是在街边酒肆偶遇的许将军。许将军醉酒失言,与友人吹嘘,当众辱骂陛下,盛赞胡人勇猛,堪称大逆不道。王御史与其发生口角争执,好言劝谏,不料反惹恼将军,许将军抽刀欲要当街行凶,王御史自然只能慌乱窜逃。一追一赶间,许将军脚滑,不慎摔了一跤。手中刀刃刺入自己心肺,当场殒命。实乃意外。” 苍鬓男子不住点头,最后问:“那许将军的尸身呢?” 魏凌生遗憾叹息道:“王御史自知罪责难逃,自缚双手,投案认罪。许将军的尸身暂存于府衙,可夜里不知怎么,衙门后院忽然起火,仵作尚未能及时验尸,许将军的尸体便被烧没了。” 苍鬓男子仰起头,怅惘道:“许将军上任不足两年,不想便命丧恒州,可惜啊。” 魏凌生跟着感慨说:“边州便是如此,常有意外。不是谋财之地啊。” “纵火之人逃遁入都督府,府衙官差一路追去,未缉得罪犯,倒意外搜出许将军的诸多罪证。”魏凌生挺起脊背,掷地有声道,“许平贪污冒饷,强占民田,挠政行私,亏恩剥下。竭民之膏血,填求之无厌。本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望陛下念王御史之忠义,减其罪责,从轻发落。” 苍鬓男子气笑道:“好好好!一八品小官,敢杀边州都督,还有御史大夫为之求情!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魏凌生面不改色道:“何不说,是一忠君之臣,杀一奸佞滥官呢?” 苍鬓男子眸中凶光大盛,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侧身睨向魏凌生。 魏凌生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现场陷入一阵死寂,直至一官员出列道:“臣请命,审理此案。” 年轻君主疲惫道:“好,那就劳烦卢尚书。” 已是正午,天空一碧如洗,日光赫赫刺目。 连着冷了几日,今日回温,京师又是一片燥热。 魏凌生走在人群中间,唇色惨白,面容憔悴,与身旁臣子小声交谈。 苍鬓男子不急不缓地走在后头,抚掌笑道:“曾以为王爷与宋回涯是同门情深。是以当年王爷落难之时,宋回涯还曾孤身赴会,千里相送。如今宋回涯尚尸骨不明,王爷便急于立碑。不出一日,就有人替您不平,出手杀人了。倒像是王爷在盼着自己师姐死啊。再真真假假地病上一场,如此不损自己仁义之名,便能铲平眼中祸患。” 魏凌生置若罔闻。 “那位王御史,究竟是个什么高人?能当街与许将军追逐打闹,让他不慎自戕身亡。许平再无能,好歹也是个武将,醉酒后会追不上一个文官?”苍鬓男子唏嘘道,“宋回涯九泉之下若是知晓,自己一条命可换一州都督,还有一位监察御史的前程做添头,不知该作何想法?是欣慰,或是心凉呢?该不会她执意前往无名涯,也是听人指示,一心赴死?” 魏凌生步伐不算稳健,稍稍放缓。边上臣子扯了扯他的衣袖,恨不能架着他快跑上前,以早些脱离这些是非争议。 苍鬓男子身侧一武官接过话头道:“都说江湖最讲快意恩仇,可下官却曾听闻,江湖中也不乏背信弃义之人。为一己私利,手足、亲朋,皆可以化为手中刀刃。那些还不过是井底之蛙,所见不过是碗口之大,争夺不过是蝇头小利。若是他们能窥见庙宇之高,得见天地之阔,什么仁义道德,就都只剩嘴上厉害了。王爷一看便是能成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天下何人不可欺?区区师姐……” 魏凌生忽然止步,转身朝二人走了过去。 边上几名臣子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靠去,各自立在二人身后,等着劝架。 至于打,那是半斤八两,都挨不了两顿揍的。还是罢了。 武将以为他是被踩中痛脚,所以才返身回来,与他对视之后,才发现他目光澄澈,无波无澜,不像是动怒。 魏凌生辨认着方向,抬手指向某处,说道:“我刚出生时,父亲原想给我起名叫凌山,因为大梁北面有一座光寒山,曾是大梁的国土,因先祖战败,割与胡人。胡人可以越过那座山脉,肆意践踏我汉人的国土,而我大梁的兵马,数十年来,前赴后继地埋于荒野,却没有一次能跨过那道山关。” 武将听他讲述,表情不自觉凝重。魏凌生却是唇角带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我出生后满月,大梁刚打了一次败仗。胡人退去后,我父亲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泥土都是红的,风是腥臭的,下脚的每一寸土地里,都染着血、躺着人。 “他发现那座山,比天还要高。可我大梁跨不过去的,又并不只是那座山。 “于是他给我改了名字。” 魏凌生分明文弱,长相、声音、气质,俱是温润,可骨髓深处又有种豪纵疏狂的魄力,乃至是无所顾忌的狠辣,叫他冷下脸时,有股凛然不可犯的威势。 “非死不可求生。即便是踩着无数百姓的尸骨,有朝一日,我也要带着大梁翻过光寒山。”他该是在回答武将先前的那句挖苦,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天道我也敢欺。求权、求财、求名之人,都别挡我的路。” 魏凌生眸光烁亮,瞳孔中似乎盛了一轮大日,睁眼可见青天。 宋知怯抬手挡了下眼睛,清透的瞳孔中映着一间朴素的茅草屋、一圈潦草的篱笆栏,张着嘴,一脸希望破碎的崩溃,肩上包袱滑落在地,问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宋回涯沉吟道:“嗯……可能吧。” 宋知怯说:“那走吧!” 她转身朝来时路走,宋回涯推开竹门,进了小院。 宋知怯跺了跺脚,提起包袱跟了进去。 ------------ 15 万事且浮休 院内只有一个白头老汉,穿着一件麻制的短上衣,一条带着好几个破洞,长度不过脚踝的旧裤子。坐在屋前,专心致志地磨着手中宽刀。 铁片与磨刀石铿铿锵锵地碰撞,老者心神投入,除却二人刚出现时随意瞥来的一眼,再未附赠一个多余的眼神。 宋回涯进到院来,他也没给任何反应。 宋回涯半蹲到他身前,手指迅速拭了下刀身,觉得不过是把极普通的刀,仅是磨得锋利一些而已,与所谓名兵毫无关系,不值得如此宝贝的对待。 老者从一旁的盆里舀了点水,泼到刀片上,拧动手腕转了个方向,复又旁若无人地磨砺。 宋回涯说:“要磨过头了吧。” 老者应是不满有人对他指点,没好气地道:“还活着啊?” 他的关节、指节,都较常人更为粗大,即便是坐着,也可以打量出该是个不算高的人。偏偏一双手脚大得与身高截然不符,瞧着颇为诡异。 手上皮肤偏黑,掌心覆着的老茧厚得能盖过掌纹,手背松弛的皮肤上带着年老的褐斑,真实地暴露着他的年龄。 古怪在,这样阴寒的冬季,他只穿了那么一件单衣,身上竟还有源源不绝的热气在往外冒,坐在冷风里,肌肉上飘着层茫茫的白烟,叫他整个人好似被火点着了一样。 宋回涯暗自审视着他,闻言笑道:“听起来,您似乎不怎么高兴?” 老汉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命长,算得上什么稀奇的事?” 宋回涯见他反应冷淡,觉得二人之间应当没什么深厚交情,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老头儿,为何会让自己在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即便从坟墓里爬出来,都要第一个来见。 “您……”她有理有据地推测道,“是不是欠我银子?” 老汉瞅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磨刀。 片刻后又抬高视线认真看了看她,手上动作停了。拿起挂在腿上的一块麻布,随意擦了把后,在宋回涯脑袋上敲了敲。 跟拍冬瓜似的,听着声儿一本正经地问:“你把自己脑子送给驴踢了?” 宋回涯:“……” 宋知怯已迈着短腿在前院晃了一圈,眼珠朝四面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碰碰杂草,一会儿踢踢桌椅,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抱着包袱旁听许久,此时毫不犹豫地喊:“他骂你呢!师父!他骂你两次了!” 宋回涯抬手一挥,示意她不要插嘴。 宋知怯将手中东西扔到中间的石桌上,颠颠跑到她身后,卷起袖口,两手叉腰,挺胸收腹,龇牙咧嘴,一副十足狗腿,随时可以冲上去咬人的模样。 然而宋回涯只迤迤然找了把木凳坐下,全不将他方才的讥笑放在心上。 她四肢纤长,坐在那矮小的杌凳上,有种施展不开的委屈。宋知怯碎步过去,给她捶背掐肩,殷勤地伺候。又自行端过桌上的茶壶,用路上练习过多次的姿势,给宋回涯倒了杯水。 老者即便再沉得住气,看着这一对师徒,还是觉得有些纳闷。指着宋知怯道:“你买不起衣服?你从哪里找来的徒弟?” 宋回涯头疼道:“你自己问她。” 宋知怯甩了甩衣袖,天真笑道:“不舍得穿嘞!穿上都不敢走路了。等我以后再穿。” 她头上长了疮,宋回涯便给她把头发剪短了。还执着地穿着那身快烂成碎布头的旧衣裳,看着像是从乞丐窝里顺手拎出来的,说不出的寒酸。 老者的话变多了:“你为何心血来潮收了个徒弟?” 他周身气势忽然涨了一层,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可肩背上的肌肉微微绷紧,有种猛兽在凝视猎物时的悍厉,笃定地道:“你不会收徒弟。” 宋知怯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紧紧拽着宋回涯的衣角,怕自己连累了她出招,又松开一些,脚尖朝着门口挪去。 宋回涯若无其事地坐着,与他之间隔着一条长形的磨刀石,思忖片刻,自嘲着道:“许是脑子真的被驴给踢了吧。不记事了。” 老者拾起地上的刀,问:“你没告诉你师弟你还活着?” 宋回涯若有所思,半晌后摇头道:“再想想。” 老者眼皮沉沉下压,带着种令人捉摸不清的情绪,问:“想什么?” 宋回涯极缓慢地道:“想知道我是谁。” 老者起身,将刀拿进屋里,挂到墙上。 宋回涯好奇问:“不磨了?” 只见老者又拎了把新的刀出来。 宋回涯:“……” 宋知怯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骂道:“老东西,你吓死我了!” 老者慢条斯理地坐回去,指腹按着刀背,不咸不淡地道:“新鲜事。” 宋回涯笑说:“您不信啊?” 老者如实道:“不大信。” 他有节奏地磨着刀,像是在整理思绪。 过一会儿,停住动作,又说:“信了。” 这次脊背弯下去许多,频率也快了不少。 宋知怯听得云里雾里,两手抱住了脑袋。 宋回涯原本想问,自己与他约好见面,是为了什么事情。可见他如此反应,总觉不会是什么能叫她满意的答复。摩挲着手指,猜测大抵是亡命之徒彼此间的一些允诺——譬如杀人;譬如寻仇。 于是也按住了不提。 她心中忽而有些凄楚,发觉自己半生都在尸山血海里打滚,鲜有人情。诸多惦念皆剩悲惨,如今的寻访求逐,或许也不过是另一种执迷不悟。 也是。 世人相交不过孤鸿照影,只短短相逢,不会、也不必,做什么热血相酬、肝胆相照的知己。 宋回涯两手按着膝盖,准备起身告辞,才想起来自己徒弟从方才起便没有声响,安静得过于反常。 她回过头,宋知怯还扮着没来得及收起的鬼脸,与她对上视线后,慌乱地将手背到身后。 宋回涯先前没顾得上管她,此时决定翻会儿旧账,稳稳坐着,轻声笑问:“你是不是又骂人了?” 宋知怯头皮发麻,脑筋飞快转动,想着如何解释。 老头儿斜了眼宋知怯,许是看不惯宋回涯此刻这略显寂寥的表情,施舍地说了一句:“你这徒弟与你以前,倒是有几分相似。” 宋知怯乐了,觉得这老头儿不光眼神不好,眼睛估计还是歪的,灿烂笑道:“是啊!我与我师父一样乖巧懂事,聪明灵慧!往后我还要做像我师父那样厉害的大侠!” 老头儿没有理会,看着宋回涯道:“你师父刚收下你时,知晓你本性的人都很是不解,怎么她就收了这么个徒弟?不留山素来崇尚君子之风,到了你师父这一辈,已是人丁凋零。但报出名去,都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想进门学艺的弟子,能从山脚排出三里地去。偏偏他们选了你。而你又不同得堪称惊世骇俗,视仁义为虚伪,视尊严为狗屁,嘴里从没有一句实话。打不过就骗,骗不过就求。还总跟你师父过不去,当着她面也敢冷嘲热讽,说她坏话。” 老者真情实意地点评了一句:“真是明珠上的一点灰,清池里的一块泥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你说我师父?!”宋知怯觉得他简直是在妖言惑众,扯着身前人的衣袖道,“师父,他借着胡说八道故意骂你呢!” 宋回涯听得津津有味,大笑着道:“我以前如此可恶吗?那我师父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不知道。”老头儿回忆起往事,也有种深陷其中难以抽离的恍惚,仿佛在闻一坛浓烈呛喉的酒,嘴里的字字句句都需要再一遍的斟酌,“她提起你时,只会说一句话,说你很是刻苦。别人讲你坏话,她还不高兴。你也确实是天资罕有,又对练剑一事极为勤勉。三五更都在习武,从无懈怠。一两年已抵得过人家一二十年。当时便有人说,不留山怕是要养出个祸害来。不想如今,算是一语成谶。” 宋回涯掰过徒弟肩膀,对着她端详片刻,点头道:“难怪我第一次看到这丫头就觉得面善,不妙不妙啊,我这师门从我开始,根便要歪了。” 老头儿悠然道:“你没有师门了。离开不留山时你一把火烧了书阁,领着两个师弟四处奔波。那座山后来被别人占走,新修了大门与阁楼,依旧用着不留山的名字。你师父与师伯的坟冢尚留在山上,对方没给你拆了。如今他们拜着你们的祖师堂,只是再与你没有关系了。” 不过是三言两语,宋回涯在脑海中构绘想象,从那些文字背后翻出了许多鲜活的影子,百感交集道:“原来如此。我没有师门了啊……” 宋知怯觉得这老头儿心眼坏得很,故意一见面就挑她师父的伤心事,自己还要明里暗里地骂上两句,拿别人的伤口逗乐。委婉催着宋回涯想走:“师父,我们今晚住哪儿啊?” 宋回涯又不想走了,指着老汉道:“叫爷爷。” 宋知怯从善如流,摆出个完美无瑕的笑容,熟稔叫道:“大爷,以后您就是我的亲爷爷!我给您养老送终呗。反正我一个也是送,两个也是送。我哭丧哭得可好啦!” 老汉听着表情有些扭曲。可见她笑意真诚,又不好怀疑她是在咒自己早死。扭头询问宋回涯:“你是怎么忍住了没打死她。” 宋回涯好笑道:“近年来修身养性。脾气好了许多。瞧我这徒弟都觉得眉清目秀,俏皮可爱。” 宋知怯走上前,热情地咧着嘴笑,露出自己缺了一块的门牙,在老者面前直晃悠,简直比他手边的刀还要闪人,说:“爷爷,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您的都会是我的。我现在想吃我后院里的那只鸡!” 老者感觉被她“一家人”三个字折了起码三年寿,面上皱纹堆叠,见了鬼地道:“俏皮可爱?” 这孩子那门牙里漏的风,怕就是宋回涯今日撞的邪。 宋回涯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道:“爷爷如此喜欢你,定然要留你住宿,为师去看看今夜睡在哪个屋。你二人先在这里多亲近亲近。” ------------ 16 万事且浮休 风餐露宿多年,第一次睡上正经的床,哪怕只是冷硬的木板上铺一层干茅草,宋知怯反而睡不着觉了。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才在疲累中酝酿出些许困意,天还蒙蒙亮,又被宋回涯单手拎起来,赶到门口念书。 宋知怯困得睁不开眼,听着后院公鸡的打鸣声,暗暗琢磨着要去将它们的毛都给拔秃了。 可惜老汉也起得早,看出她眼神里的阴狠杀意,寸步不离地盯着,不给她机会。 日头渐高,宋知怯走到开阔的主路上晒太阳,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学着认字。 不多时,对面的屋舍里出来个妇人,身后背着个硕大的竹筐,她两手紧紧裹着衣服,还是止不住地边走边打寒颤。许是背后重物太沉,每一步走得都不够稳当,没出这条街,果不然就脚底打滑,摔了下去。 宋知怯回头看了眼,扔下棍子跑过去,帮着将人扶起。 她美滋滋地想,师父脑袋后边儿多长着一双眼睛,这会儿肯定是看见了,不得夸她日行一善? 那妇人咳得很厉害,张口想说谢谢,岂料呛进一口风,险些背过气去。 宋知怯听着都觉得肺疼。 她离开苍石城后,没多久也开始高烧咳嗽,从宋回涯那里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此时见机,忍不住要朝人显摆,拍着胸脯自信道:“你没钱看病吗?可以上山采点草药啊,很多草药都可以治你的咳嗽,山上遍地都是。我去帮你采也成,只要你……” 她顺口就想说:给我口饭吃吧,话到嘴边紧急拐了个弯儿,改成:“赏我点钱。”。 说完琢磨了下,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莫非她天生就适合做小叫花? 妇人摇摇头,只觉得跟一个孩子没什么好说,含糊道:“这附近没有能让你采药的山,小姑娘不要乱走,赶紧回去吧。” 宋回涯一会儿没看住,就发现自己徒弟的人影不见了。走出前院,远远瞧见她在仰着头跟一路人说话。 这丫头是狗吗?见着个人就跟在对方屁股后头跑了。 宋回涯靠在门边,喊了一声:“宋知怯!” “在呢!师父!” 小姑娘麻溜地飞奔回来。 宋回涯给她抛去一个布袋,吩咐道:“你去城里买点米,你爷爷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宋知怯看了眼里面的钱,又比了下大小,觉得自己能背回来,将袋子挂在腰间,听话道:“好嘞!” 她伸长了脖子朝里探去,憋着坏笑刻意讨嫌道:“爷爷,等我中午买了米,咱们一起炖鸡吃!我把鸡头给您一个人留着!” 说罢小短腿抡得飞快,人跟脱笼的鸟儿一样,转瞬跑没了影。 老汉摆好了磨刀石,又开始他日复一日的枯燥活计,将那丫头的挑衅当成了耳旁风,只漫不经心地提醒了句:“你让她去,定要出事。” 宋回涯说:“那你可真是小瞧她了。我这徒弟,别的本事都没有,唯独保命的功夫最厉害。识眼色得很。” 老汉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见她不信,便没再多说。 断雁城四面环山,山顶尚是青绿,仍带有春夏时的华盛景象。 宋知怯在街上没头没脑地转了两圈,凭自己本事找到了米铺,整了整衣襟,刚要进去,里头的伙计已沉下脸,先行开口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什么地方都敢进?要是敢拿你的脏鞋踩进店里,我今日就打断你的腿!” 宋知怯劈头盖脸挨了顿骂,也不生气,将布袋从腰上解下扔了过去,豪气地道:“装满!” 伙计听着有银钱砸落的声音,面色稍有缓和,问:“你替谁来买米?” 宋知怯一听他这样问,揣着满肚子花花肠子,装傻充愣道:“我不知道。是那边一个小娘子给我袋子,嘱托我来跑个腿。” 伙计拆开布袋查看,不知怎么又生起了气,像是后悔方才多给了她一个好脸色,要加倍地讨回来,粗声粗气地道:“装满?怎么也要一两银子!你这贱种有那钱吗?” 宋知怯挖了挖耳朵,以为是隔着数百里远,听见了村头的老黄狗在叫。 “你说多少?!” 伙计指着她鼻头大骂,口水飞溅:“狗东西,敢来我这里骗饭吃!不要命活了?” 宋知怯心头的火也是蹭蹭蹭地往上冒,伸出手大声道:“还我,我不买了!” 一妇人匆匆从后面上前,捂住宋知怯的嘴,唯唯诺诺地道:“买的买的,她是来帮我买,我实在没力气,提不动东西。您看着能买多少,就给多少吧。求求您了。” 宋知怯仰起头看她,见是早晨刚见过的人,便没有挣扎。 妇人见她懂事,这才松开手。宋知怯顺势躲到她身后。 年轻伙计正欲发作,一手已抄起边上的木棍,但那妇人卑躬屈膝地再三告饶,他寻不到由头,只好将火气咽了回去。暴躁往米袋里舀了半瓢,便扔回桌上。 妇人苦苦哀求道:“再给点吧,家里几张嘴都等着吃饭呢。” 伙计面色不善,听她开口咳嗽,觉得晦气,一副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直接将未束口的米袋扔了过去。 米从袋子里撒出来,散了一地。 妇人赶忙跪下去,两手在地上扫拢,连着黄色的泥土,一并倒进袋子里。 宋知怯以前出来要饭,要跪着。如今拿着钱出来买东西,也要跪着。 前者别人踢她、骂她、辱她,她在心里跟着骂上一句,便觉得事情过去了。 如今这等待遇,有种被人剥了骨头,踩在脚底下的愤恨。强忍着才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妇人快速将米收拾好,提起袋子,抓过宋知怯的手臂带她离开。 到安静处,妇人将米袋塞进她怀里,解释说:“今年收成不好,米确实是卖得贵,一斗要五钱,普通人家哪里吃得起,只有山上的人才好用便宜的价钱买。他没见着腰牌,以为你是想骗他,所以对你凶狠。又看你落魄,存心想刁难你。你回去同家里大人说,下次别自己一个人来了。” 宋知怯双拳紧握,耿耿于怀,闷声道:“所以我说不买了。” 妇人好脾气地说:“钱进了人家手里,不买也拿不回来的。那里头的伙计、掌柜,哪个没有与山上人沾亲带故的关系?你年纪小不懂规矩,千万别去惹他们不快。” 妇人脸上的皱纹深深刻进肉里,有种饱经风霜的愁苦,眸光满是慈爱,像是一潭深邃的、略带浑浊的池水。看着她,总感觉有些不真切,仿佛时不时地在走神。 宋知怯直勾勾地与她对视。妇人眨了眨眼,又从游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说:“你们是外来人?什么都不懂,来断雁城做什么?” 宋知怯歪着头问:“山上人是什么人?” 妇人苦笑道:“山上人就是山上人啊。断雁城是因为断雁门才有的名字,你说什么是山上人?” “哦。”宋知怯不以为意地轻蔑道,“知道的是上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成仙了呢。我呸!” · 宋回涯听着耳边片刻不停的磨刀声,有些烦了,觉得还没完全长好的伤口又开始发痒,连着四野的风都令人积郁。 她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开口问道:“前辈,您与我应该渊源不浅吧?” 老者语调不快,可接话的速度像是急着与她撇清关系:“我与你只寥寥见过三面而已。谈不上渊源二字。” “三次?”宋回涯打探道,“包括这一次?” “不。”老者惜字如金,说完觉得对方不会消停,才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第一次是碰巧路过不留山,与你师伯有些交情,顺道上去打声招呼。结果就见着你了。” 那表情,活像是见到了扫帚星。 宋回涯厚着脸皮道:“之后怎不常来拜访呢?” 老者对她的嫌弃表现得十分直白,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又不嫌命长。” 宋回涯若无其事地笑了两声,追问道:“第二次呢?” 老汉转过头,一双泛黄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她,似要透过她看向渺远的过去,但末了也只是平静地一摆头,说:“第二次,是你来跪着求我,让我帮你去救你师伯。” 宋回涯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险些哂笑出声,到了后半段,又沉思着静默下来,片刻后才问:“您没答应吧?” 老汉“嗯”了一声:“我只答应过你师伯,保住你的命,从没有答应过他,去帮他报仇。他跟你师父都一样,是自己选的路。不留山弟子出师下山,从来生死自负,与人无尤。” 老汉多说了一句:“你问从前也没用。你与以前并无相同。” 宋回涯睁开眼睛,思绪飘飘渺渺、捉摸不定,如同在说一个旁人的事,锋利地贬斥道:“是吗?所以从前的宋回涯,是个只会跟自己人置气,遇着事了,就哭着求别人出手的废物吗?” 老汉磨刀的手停了,转过头多看了她一眼。 模糊的视野、熟悉的面庞,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十四岁的少年跪在坑洼泥泞的屋前,声嘶力竭地,涕泗横流地,一遍遍求他进山。 直至日出天明,才抬起头,怔怔遥望不留山,如同死过一遍,带着新的躯壳,失魂落魄地离去。 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觉得那个孩子太过可怜,忍不住为她申辩道:“那个废物,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宋回涯好奇问:“什么事?” 老汉一字一句道:“活着。” 宋回涯一时间很难从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里读出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命轻的人,不管系在哪里,都像是棵无根的蒲草。活着大抵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她问:“那第三次呢?” 老者态度已经淡了:“你若是想不起来,第三次,就当不存在吧。” 宋回涯点了点头。 几只寒鸦立在空荡荡的枯枝上,凄厉哀鸣。 宋回涯再次开口:“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老者干脆停了下来,眸光发冷,语气生硬,说道:“你继续问下去,就该要后悔了。” 宋回涯果真闭嘴。 老者看着她,没由来地生出股怒气,重声道:“你不如她!” 宋回涯没摸清头脑:“谁?我师父?” “是宋回涯!”老者说,“她什么都不怕,而你,什么都怕!” 宋回涯冤屈道:“我怕什么?” 老者抬手,拍了拍肩,再拍了拍脚边的刀。 宋回涯不敢苟同。 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担责任,怎么去出剑?就凭别人嘴里的两句恩怨? 她无意争吵,觉得气氛太过气死沉沉,干笑着转过话题:“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提起刀,甩手进屋,用脚踹上房门,只冷冰冰丢下一句:“你不必知道!” 宋回涯吃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小声嘀咕道:“这么喜怒无常啊?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我自己的坏话。这老头儿分明也没少骂我啊。” 她站起身来,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徒弟。 买个米而已,怎么能去那么久? ------------ 17 万事且浮休 宋知怯仰起头,遥遥眺望着立于山顶的断雁门。 山峰高处云气蒸腾,遮掩着宛如天宫的巍峨建筑。山腰处还有碧如玉带,千回百转的清川长河。比起他们苍石城那片朴素冷清的山、水,这里的景色更有种珠翠环绕的炫丽与华美。 宋知怯不知该作何形容,隐隐约约记起宋回涯曾随口说过一个词,叫什么钟、什么秀。绞尽脑汁地想,同时在后面帮妇人推着竹筐,助她上山。 因妇人脚程慢,上山的路又铺得崎岖,纵然宋知怯是个上蹿下跳、精力充沛的猴儿,爬了一个来时辰,也跟着出了满身的热汗。 二人艰苦登山时,不时有壮汉扛着货物从旁侧经过。待队伍的最后一人两手空空,悠然闲适地出现,宋知怯立马认了出来——就是今日在米铺刁难自己的那名年轻伙计。 原是上山送米来了。 妇人见伙计先一步去同那守门的弟子搭话,拉着宋知怯原地坐了下来,暂且休息。 她的喘息声像是从古旧风箱里竭力挤出来的,沉闷而短促,偶尔的两声咳嗽,便感觉要将她胸口的气给抽干了,口齿自然也变得模糊不清。 宋知怯主动将耳朵贴了上去,听了两遍,才听懂她是在说:“你先回去吧。今日多谢你了。” 宋知怯瞧一眼天色,也觉得不妙,但并不多害怕,大约这就是她师父说的底气。 她是在做好事哩!宋回涯岂会责罚她? “客气了大娘。” 她换了个姿势,笑嘻嘻地望向山门,一脸看热闹的兴味。 年轻伙计起初还未注意到她二人,大抵是瞥见她们的衣着,已自行将她们从眼中剔除出去。满心满意、全神贯注,都对着那守山的弟子。 尚未靠近,三步外已先弯下腰,一副奴才样,挂着谄媚的笑容,抱拳向对方行礼。得了对方一个几不可察的点头回应。 待那弟子转过身去检查送来的米袋,伙计才顺着背后强烈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宋知怯坐在低处,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露着口白牙,眼神里是一种近乎赤^裸的嘲弄与藐视。 伙计的笑容还有一半挂在脸上,见状面皮抖动了下,竟被一孩童看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扯了扯袖口,将低垂着的脖颈抬起来一点,恶狠狠剐了她一眼。 宋知怯视若无睹,半耷拉着眼皮,眸光闪烁,抬手撕扯着嘴唇上的干皮,肚子里坏水直冒,片刻后,扭头对身旁妇人道:“大娘,你的帕子能借我不?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我用过了。”妇人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将一块方帕拿了出来。 宋知怯两手端正接过,贴着额头擦了擦汗,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可这些动作由她做起来,实是有些不伦不类。 对面的年轻伙计忍俊不禁,肆意笑了两声后鄙夷道:“一个下九流的贱皮子,也学着别人附庸风雅!山里的野猴子,都比你更像个读书人。” 他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斜睨着宋知怯,拿腔捏调地问:“你知道什么叫附庸风雅吗?” 显然对自己会用这个词感到颇为自豪。 宋知怯未如他预料的一般露出窘迫或是难堪的神态,只是将帕子方方正正地叠好了,挂在腰间,一板一眼地打过招呼,转身朝山下走去。 伙计没趣地“啧”了一声。 宋知怯走出一段,见伙计没有跟来,小跑着下行。中途找到一段石阶窄而高的拐角,从怀中摸出一串草珠子结成的手链,扯断细绳洒了几粒在地上,再把手帕盖上去。 做完后,她便去下方找了个位置安静坐着。 少顷,守门弟子清点完今日的货物,给伙计付了银钱。 伙计掂量着袋子的重量,心下不由发沉,笑得发僵的唇角随肌肉抽搐了两下,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与人告辞。背过身,快步到无人处,不死心地多数了两遍,发现起码少了一半,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娘老子的!” 伙计说完立马噤声,嘴唇张合,只敢无声咒骂,走到一半,看见掉在地上的手帕,不由迁怒,一脚重重踩了上去。当即一阵天旋地转,头脚倒了个个儿,顺着石阶往下翻滚,摔了个七荤八素,堪称惨烈,只感觉骨头都跟着裂了几根,久久不能起身。 宋知怯听见哀嚎的惨叫与重物滚落的声音交互响起,捂着嘴得意偷笑。擦了擦泛泪的眼角,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刚走出没两步,后衣领突然一紧,被人悬空拎了起来。 宋知怯顿生惊恐,奋力挣扎,回头见是宋回涯,一瞬间眉梢舒展,惊喜叫道:“师父!” 又见宋回涯面色不善,一点点收起笑容,手足无措起来。 宋回涯将她放下,默不吭声地往山道上走。 宋知怯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哪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嘴边来回打转着一堆话想说。 伙计横躺在地,疼得涕泗横流,狼嚎鬼哭。 宋回涯在他身上点了两个穴位给他止疼,说道:“我帮你叫山底的脚夫上来,送你就医。” 伙计已有些神志不清,胡乱点了点头。 “他……”宋知怯抠着手指,心里发虚,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怪不得我!” 宋回涯置若罔闻,捡起一旁的方帕,拍拍灰尘塞进怀里。 正巧迎面一妇人背着竹筐拾级而下。 宋知怯如同见到再生父母,迫不及待地喊道:“大娘!” 她指着那妇人飞快申诉:“师父,我是为了帮那大娘才一直没回去!不是到这里玩儿来了!” 她迅速朝那妇人奔去,谁知刚到跟前,那女人两眼一翻,就要朝她栽倒过来。 “啊啊啊!” 宋知怯撑不住那么大的人,大叫着跳开一步。好在宋回涯及时捞了一把,拖着对方的腰身,将人在地上放平。 妇人哆嗦着睁开眼睛,嘴里说不出话。 宋回涯说:“你扶她下去。” 听她终于开口,宋知怯当是听了什么天籁,急切应道:“知道了师父!” 宋回涯伸手去接妇人身后的竹筐,第一次拎的时候,竟没直接拎起来。惊疑一声,又用了些力,才将竹筐从妇人背后解下。 筐口铺着层厚重被褥,宋回涯垂眸看着,感觉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腐臭,眉尾轻挑,想将它掀开一角。 衰弱无力的妇人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力气,猛地扑了过来,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按住被褥。 “不要掀开!小心吹风,当心着凉……”妇人神神叨叨地念了两句,后面几个字半吞半吐,囫囵不清,“我自己来吧。谢谢、谢谢姑娘。” 宋回涯单手拎起竹筐,轻松背到身后,温声宽慰道:“不必了,我来就行。知怯,扶着她。” 宋知怯铆着劲儿将人撑起来,用身体拄着她,吃力地道:“大娘,你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不是说去山上找人吗?” 卸下重担,妇人手脚力气回来一些,略略摆正身体,目光还一瞬不瞬地追在竹筐上,反应迟钝地答:“他们不让我进去。” 宋回涯问:“你来找谁?” 来的路上宋知怯已经问过两回,抢答道:“她来找她家郎君。对吧,大娘?” 提及这些问题,妇人的大脑变得浑浑噩噩,像是有些周转不动,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对,我家郎君也是断雁山的脚夫,出去借钱,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 宋知怯也观出些端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大娘你没事儿吧?你撞到头了?” 妇人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痴呆地说:“没有。不疼。” 宋知怯闭嘴了,觉得有些郁闷,才发现自己跟着个疯子晃荡了一个上午。 只是早晨的时候,这妇人分明还没犯这疯症,是能把话说清楚的。怎么一个人在山上待了一会儿,脑子就不正常了? 路上妇人一直在糊里糊涂地说着浑话。临到家门口时,人又奇妙地清醒过来。一脚迈过门槛,一手按着竹门,在原地定定站了会儿,回过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我儿前段时日被人抽了一巴掌,之后就病了。他们以为我儿欺负人,我儿才那么小,平时胆子小跟老鼠似的,怎么会欺负人?他只是见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觉得可怜,才过去扶了一把。那是个我们平日见不到的大人物。我上山,本是想找他问一句,为什么要打我儿?这世上,总该讲点道理吧?” 说完这句,她又开始变得逻辑不清、颠三倒四。 “他才跟这女娃儿差不多大……夜里拽着我的衣服哭,说自己没有犯错,又说对不起我。是我错才对,我不该带他去庙会。” 宋知怯抽了抽鼻子,小心窥觑了眼师父的表情,觉得自己稍稍能够感同身受。 宋回涯推着她进屋,小心将竹筐放下。妇人随着她走,眼神四散游离,声音越来越轻:“他说耳朵疼,耳朵流了好多血,可我们第二日才找人借到钱。喝了药吐了……不,喝了药就好起来了。对,喝完药马上就好了。” 妇人拍了下手,一脸恍然道:“我要去做饭了,二位留下一道吃顿饭吧。” 宋回涯好声推拒道:“不必了。家中还有人。” 说罢牵起徒弟的手,快速出了院门。 走出一丈远,宋知怯按捺不住地回头,发现妇人还倚在门边看着她们,并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 宋知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倒不是害怕,只是有种说不清的寒意。 待拐进自己家门,宋知怯第一时间将门合上,眯着只眼,透过门缝朝女人家张望。 宋回涯走到桌边,表情晦涩,端起昨夜烧的茶水,沉默地喝了两杯。 “师父……” 宋知怯见她这态度不由发怵,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背着手局促站在墙边,视线转了一圈,过去拿起扫帚,两手平举着走过来问:“你要打我不?” 老汉在一旁“呵”地笑了声,说着风凉话:“你师父在这家里没被饿死,都算是你这做徒弟的孝顺。” 宋回涯放下杯子,长长吐出一口气,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 宋知怯两手举得发酸,反省不出问题,支吾着答道:“因为我……欺负人了?” 宋回涯笑了,冷声问:“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小孩由衷地生出股恐惧之意,用力摇头。 宋回涯掏出方帕,放在桌上,声音发寒,气得微微颤抖:“我原本不想告诉你,因为我觉得那事当与你没有关系,既不是你的初心,也无关你的善恶,不必让你背一份生死的孽债。可是我早提醒过你,不要自作聪明,你似乎不曾当真。” 小孩张着嘴,战战兢兢地听。 宋回涯问:“离开苍石城前,我让你对着一个地方磕了三个响头,你以为是为什么?” 宋知怯吓得脸色煞白。老者也觉出不对,收拾了刀,默默进屋,避开战火。 “绑走你的那名江湖客,找到村外的客栈,跟里头的伙计打听你的消息。那伙计以为你闯下大祸,有意为你隐瞒,结果引来武师的杀心。归根究底,他的死,你我都有一份。” 宋回涯见她强忍着哭声,悲伤落泪,情绪稍稍平和,放缓了语速,只是措词依旧严厉。 “宋知怯,江湖就是这样,风急浪恶,不是人人都愿意与你讲道理。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就只能是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一只蚂蚁。他们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你。你以为可以靠着这些小手段,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心里痛快了?可若是今日那个青年,心肠狠绝一些,或是同你一样记仇,非要找个人宣泄。你或许命大,跟在我身边,出不了事。对面那个妇人,就要平白替你遭罪。今日是这样,明日可能是另外的人。你要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我奉劝你,趁早离我远一点!我不想每日跟在你屁股后面,替你帮别人收尸!” 宋知怯跪下抱住她的腿,哭得伤心欲绝:“我错了!我改!我一定改!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没想那么多!” 老者拿着刀走出来,看不过眼,幽幽说了一句:“心情不好,冲一个孩子发什么火?你这本事,比她还不如。” 宋知怯抹着眼泪,泣不成声道:“我师父教育我呢,你别、别管我!” 老者讨了个没趣,气笑道:“没心肝的鬼丫头。” 宋回涯摸了摸徒弟的脑袋,见她是诚心悔过,也是被她哭得心疼,叹道:“起来吧。” 宋知怯还跪着,不肯撒手。宋回涯抬脚挣开,她才慢吞吞地起身。 ------------ 18 万事且浮休 老者瞅着小孩那黏糊糊的劲儿,不知她二人还要折腾多久。拎起米袋,拉着一脸“眼不见为净”的倒霉相转身走了。 等他忙活出来时,院子里一阵烟熏火燎,滚滚的浓烟从角落的位置翻腾着往上冒,宋知怯洗过了脸,正跪在地上,一面被呛得咳嗽,一面不停往火堆里扔着树叶。 老汉额头青筋根根暴突,直觉自己沉淀了几十年的耐性濒临破功,将碗筷重重往石桌上一摆,斥道:“宋回涯,你不管管你徒弟?她是要烧了我这屋?” 宋知怯回过头,怀里抱着一沓刚捡来的落叶,五官狰狞,忍泪吞声,抽噎地道:“我在给我恩人烧点纸钱哩。” 老汉也是服了这对师徒,指着她道:“你那是纸钱?!” 宋知怯可怜巴巴地道:“我又没有真纸钱。本就是心意,何必讲究那么多?” 她一副痛定思痛的悲惨模样,将怀中叶片都抛了进去,紧贴着地,高扯起嗓子哭丧:“大哥,你一路走好了诶,这辈子对不住,下辈子小雀儿一定报答您……” 宋回涯踩灭了火,拽住她的衣服赶她先去吃饭。 宋知怯额头磕得一片青红,两眼更是酸涩水肿,看着桌上的饭菜第一次觉得没什么食欲,扒拉了两口,恹恹问道:“师父,究竟什么是江湖啊?” “江湖?”宋回涯一时间找不出几面好印象,未多思考,轻佻地道,“江湖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人,养着脖子上的脑袋,等着有朝一日摘下来,送给英雄扬名。” 宋知怯还在品味,老者已嗤之以鼻地笑出声道:“口气狂妄,瞧不起江湖啊?” 他将筷子平放在碗口上,目光阴沉,咄咄逼人地道:“见过几个沽名钓誉的人,就觉得自己了解江湖?若是没有这江湖,大梁在动荡的几十年里早亡了。哪里还由你在这里轻嘴薄舌。” 宋知怯觉得他话说得太难听,拍下筷子就要应声。宋回涯抬手将她按住,不急不躁地笑道:“那么请问前辈,您见过的江湖,是什么样的呢?” 老者气急咬牙道:“我何必去找那什么江湖?放眼二十年前,大梁何处不是苦海?光寒山一役后,朝廷上下皆成软脚虾。胡人的兵马打到城里去,刀枪按在百姓的脖子上,大梁的将士连气都不敢喘得更重一些,唯恐惹怒了他们,被牵连更多人。说一句万民涂炭,绝不为过! “是江湖大小门派,不胜其数的青年才俊,学成下山、隐姓埋名,前赴后继地刺杀、剿匪、诛贼,才为这天下闯出了一条血路。” 二十年对宋知怯来说太过久远了,而老者的叙述,与眼下的世事迥然不同。她听得陌生,只觉得是个离奇古怪的话本故事,想象不出彼时的任意场景。 她半趴在桌上,瞠目结舌道:“你说真的啊?” 老者斜眼瞥向宋回涯,问:“你以为不留山,为何要叫不留山?” 宋回涯张开嘴,本想说不知道,临了忽然回忆起她那本书册扉页上写着的一句话,低声诵念:“不留山,不留人,不留生死,不留名。” 那一行小字的字迹与宋回涯的不同,不知是谁人留笔。 “不错,你不留山的名号,便是这样杀出来的。大厦将倾,凡弟子学成入世,绝不挽留。从百年底蕴的名门大派,生生杀到如今只剩下你们这些小猫三两只。你想知道什么是江湖,就带着你徒弟去不留山看看,满山遍地皆是无名坟冢!” 老者闷声发笑,笑声又诡谲似哭。肩背颤动,尽是苦涩。 “武林历代传承,如此多的功法绝学、英才后辈,为何如今失散零落、青黄不接?都在那些年里死绝了。那里头也有你宋回涯的师父、师祖!” 他提及今朝,脸上便浮现出浓勃的悲愤,手指掐在石桌边缘,字字句句深恶痛疾道:“乱世而出、功成而退。生不还乡,死无名姓——那才配得上叫江湖!现在这一帮跳梁小丑算得上什么东西?潜身缩首,乖谬不正。说是豺狼,都配不上野兽的血性。放在当年,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他想问,宋回涯,你师父给你留了一座不留山,而今,不留山呢? 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知道宋回涯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只是太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宋知怯捧着手中的碗,饭已经快凉了,她看着左右两个如山石枯坐的人,不知还该不该吃这口饭。 宋回涯神色黯然,痴痴地坐着,仿佛纠缠于无尽的遐思,原先的那点傲慢与轻视已荡然无存,咬着些欲说还休的离恨别绪,最后简单只说了句:“是吗?” 那为何如今,没人愿意出来,说一声道义了呢?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宋知怯不敢生事,吃完后主动收拾了碗筷,远远绕开二人,跑去后院安静练字。 宋回涯坐在窗前,拿出那本遭她弃置的书册,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遍。掀开眼皮,对着山头来去浮沉的云雾凝望沉思。 光影游转,风流云散。她也移步,悄无声息地走到磨刀老者的身前,递去一把黑色铁剑。 “前辈,能否帮我磨一下剑。” 老者抬起头,与她澄明的双目对视片晌,方如梦初醒,眉梢动了动,擦干净手,肃穆接过长剑。 他抽出剑身,铁刃泛着冷光,锋芒慑人,只是久未出鞘,已有些生锈。 “锵” 石块与剑刃交鸣,发出清越的响声。细小水花飞溅而出,带着如血的锈渍。 老者手指按着铁刃,压低了上身,忽而开口道:“我给自己起名叫钱二两,江湖人也曾叫我北屠刀。不过这两个名字,我都不是很喜欢。” “北屠刀?听起来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啊。”宋回涯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悠然惬意地与他闲聊道,“老爷子,看您如今都差不多金盆洗手了,怎么会又与我这样的麻烦精扯上关系?” “你先前问我,第三次见面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者专注地看着手中剑光,埋头道,“你出钱,买了我一条命。” 宋回涯好奇问:“我花了多少钱?” 钱老胸腔发力,嗓音多出种低沉的厚重感,清晰抛出两个字:“二两。” “还真是如此?”宋回涯吃惊了,身体前倾,怅然叹息,“一条命那么不值钱吗?” 钱老静默稍许,浅淡的语气中夹杂着微末的哀怨,说:“值钱得很。只是这世道太贱了,卖不上什么价。” 宋回涯颔首,乏味道:“也是,所见所闻,全不是什么好事。” 钱老停下动作,左手托住铁剑,对着皓亮的日光检查着锋刃。 宋回涯与他商量:“前辈,您平日若闲着无事,别磨刀了,帮我教教我徒弟呗。” 钱老拿过布帕,顺着剑锋仔细拭去,哂笑道:“那是你的徒弟,我为什么要教她?” 他归剑入鞘,扔进宋回涯的怀中,问:“你为何要收这个徒弟?” 宋回涯看着剑上的刻字,说:“我教徒弟做人,也是在问自己,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钱老说:“现在知道了?” 宋回涯灿然笑道:“是个好管闲事的俗人。” “嗯……比你以前好多了。”钱老继续磨自己的刀,“你以前遇到了闲事,从不乐意去管,只会说一句,‘那你怎么不去死呢?’,气得你师父手中棍子都捏断了几根,不许你随意下山。” 宋回涯刚想顺势胡扯两句,后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钱老黑下脸,当即拎起刀,气势汹汹地朝后院走去。 紧跟着传来宋知怯拙劣的狡辩:“爷爷,没人跟我说话,我只是想跟这只鸡谈谈心!动物是有灵性的!哎哟——” 宋回涯无奈失笑,拄着长剑起身,拿过一旁的斗笠,踱步走向对街的院落。 妇人已清扫过地上的残叶,院中水缸见底,桌上摆着几个空荡的餐盘。 她人在屋里,将孩子从竹筐里抱了出来,平放在床上,解开他的衣服,正用一条打湿的巾帕,给他擦拭四肢。 “娘给你擦擦身子。”妇人坐在床沿,温柔地看着孩子,握住他的手,嘴里小声安抚,“我儿是个爱干净的人,是不是?你乖啊。睡一会儿就起来吃饭了。” 她不敢用力,又抹不去尸体上的黑斑,只能魔怔似反复地擦洗。 宋回涯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残酷地拆穿:“他已经死了。” 妇人充耳不闻,该是视线太过迷离,看不真切,将儿子的手抬得更高了些,凑近眼前,连着指甲一丝不苟地清理。 宋回涯斜倚着门框,兀自道:“你若是想就这样过下去,那便当我今日没来过。可你若真想问这天下一句公道,我可以带你上山。” 她话音未落,妇人已倏然转身,朝她跪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上山!” 她说出这句,再不能自欺欺人,精神骤然崩溃,软倒在地,连头也抬不起来。 她膝行上前,想去抓宋回涯的衣角,抬手只摸了个空,蹭到一片白光。 “求求女侠,我想上山,我真的不明白,我这一家踏实本分,不欺善、不作恶,怎么就因为一个巴掌,落得个家破人亡?”妇人捂着胸口,疼得椎心泣血,“今日我上山,他们说我郎君也死了,我郎君也死了!他只是借了几两给我儿看病的钱。我儿没活,他也死了。可我连他的尸首都看不见。” 宋回涯蹲下身,认真听她说完了,缓声道:“我先同你说清楚,我可以替你出头,但我保不了你的安危。你今日同我上了山,明日、后日,或许就会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妇人激动说:“我不怕!他断雁门何时给我过活路?他是大人物,他是山岳一样的大人物,我们活在山底,甚至不配知道他是谁。可我们难道就活该被当是路边的野狗一样糟践吗?山上的人就是这样的道理吗?是吗?” “你若问我,我会说不是。可他们不是我。”宋回涯和颜悦色地道,“所以你想问个什么公道?你要杀了他吗?” 妇人一时竟有些迷茫,思量片刻,摇头道:“不,我不要他死。我要他三跪九叩,去我儿和郎君坟前祭拜。我要他认错!” “好。”宋回涯应下。抓起斗笠,戴在头上,将女人扶起,问:“如何称呼?” 妇人犹不敢置信,一半重量靠在她身上,恍恍惚惚地答:“二娘。” “好。二娘。”宋回涯松开手,语气柔和而坚毅,“站稳了。走吧。” ------------ 19 万事且浮休 这次今日第二次站在断雁山的石阶上。 日暮时分的橙红霞光落在连绵山峦间,蜿蜒盘曲的小径上流淌着滚滚余晖,如同自云天深处投下的万丈垂影。 脚底踩住的每一步,似乎都在逆着这道倾天而下的磅礴浪潮——越山、攀峰,叩问天高。 天高可问否? 不知是疲累,还是生怯,女人终是停住了。 她半侧着脸,没有看向身后人,只是这一刻,胸中的澎湃意气再次被直入九霄的山海拦了下来。 她踯躅想问:大侠,您形单影只,凭着双拳两腿,能走得到头吗? 宋回涯抬了抬遮住眉眼的斗笠,笑着上前,手掌按在她后背,轻轻一推。 二娘只感觉脚下生风,眨眼间,人已跨过重重台阶,站在山门之外。 她仰起头,望着巨大青石上笔走龙蛇的“断雁”二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而为人的尊严,在这浩大恢弘的气势前,被撑了起来。 守山弟子未听见足声,偏转过视线才发现对面多站了个人,脸上先是一惊再是一怒,指着她斥问道:“怎么又是你?不是让你赶紧滚了吗?若还不识好歹,当真要对你不客气!” “我来带她上山。” 弟子诧异看去,挪开半步,才看见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位从容剑客。 “请问阁下是何人?”弟子被她周身气场震住,以为是不认识的贵客,低下头谦恭问了一句,“前辈可有拜帖?” 宋回涯斜握着剑身,虚靠在肩上,气定神闲地道:“拜帖自然是没有,将你山中管事叫出来,我来找一个人,讨一个公道。” 弟子表情呆愣,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以为是受人戏耍,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猖獗鼠辈,也敢到我断雁门来撒泼放肆!” 他眼尾斜向二娘,凶横道:“你以为找了个帮手?我看你是找了条死路!” 弟子一手按住刀柄,就要抽刀,白刃尚未出鞘,便看见一截黑铁以迅雷之势劈在他的兵器上。 一股莫大的力劲从双臂与腰侧荡来,震得他骨骼发麻,身体刚打了个寒颤,人已倒飞出去。 弟子眩晕地睁开眼,半边身体还在麻痹,面露骇色,慌忙从腰间摸出鸣镝,朝天空射去。 不多时,山顶传来仓促凌乱的钟声。与那阵阵雄浑声浪一道赶来的,是如乌云汇聚的山门弟子。 人潮从四面向着二人涌来。宋回涯甩动着手中长剑,潇洒迈步,温和笑道:“二娘,告诉他们,你来做什么。” 二娘颤颤巍巍地抬脚,穿过高耸的石门,面向来势汹汹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挺着胸膛高声怒吼道:“把我郎君的尸首,还给我!把我儿的命,还给我!都还我!” 宋回涯跟在她身后,清冽的声音激荡而去,语气平和道:“听见了吗?如果听不见的话,我便一路打上山去。砸了你们的牌匾,拆了你们的祖师堂,再和你们好好说一遍。” 周遭顿时骂声一片,沸沸扬扬,震耳欲聋。刀光剑影交错,寒浪叠起,悍然扑杀过来。 “找死!” “哪里来的狗,也敢在门前狂吠!” “断雁门岂是你这样的贱种可闯?!脏了我山门的地!” 二娘耳边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声势吞没,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宋回涯的剑尖抵住她的脊背,泰然自若道:“二娘,只管往前走。我看看谁能拦得住。” 二娘便闭着眼睛朝前走了一步。 宋回涯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所谓山上的大人物,其实离近了看,也没什么好怕的。” 冲杀的宏大阵仗引动地面微微震颤。 二娘以为面前该是千军万马,睁开眼,率先映入的眼帘的只是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那只手惨白得几乎没多少血色,多年习武,青筋与肌肉俱是线条分明地外突,手中握着的剑却是黑得透彻,沉沉如夜,幽冷如霜。 一剑顶去,挡住迎面袭来的刀锋,霎时破开密不透风的杀机。 随即长剑脱手,环着她的脖颈横扫而过,二娘余光觑见那抹残影从她右侧瞬移至左,身形竟比剑光更快,再次抓住飞旋的剑身,足尖稍一点地,长身凌空而起,右腿朝后鞭踢,霸道地从人群正中劈出一条道来。 前排弟子被打得措手不及,被击中的部位虽不是要害,可气血受强劲内息涤荡,一时间手脚脱力,直挺挺地瘫倒,吓得后方同伴方阵大乱, 二娘看着地上哀嚎痛呼的青年,浑身战栗不止,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冲涌着一种热血沸腾的激荡。 那股热流畅通无阻地传向大脑,让她理智一时觉得清醒,一时觉得虚妄。不待厘清,人已大步朝前跑了过去。 一群青年望着她,目光稍有偏移,瞳孔颤动,面上浮出难以掩饰的怖悚。 宋回涯口气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声音清亮若黄钟大吕,盖过对面那阵喧天的嘈杂:“谁若再拦,我的剑,就要出鞘了。” 人群陡然退开数步,一众义愤填膺的年轻弟子,纷纷又喊叫着逃散开来。熙攘中已听不清具体是在鬼叫着什么。 也仍有几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汉,继续抄着刀剑奋勇上前。 宋回涯左手轻按在二娘肩头,身形如鸿雁腾起,夹着剑鞘的两指微松,伴着一声清越剑鸣,剑鞘滑入二娘怀中,寒芒刺向负隅顽抗的青年。 前排弟子再做躲闪已是不及,被那携风雨撼山林似的一剑骇得狼狈不堪,面上惊恐万状,脚下踉跄后退。 待寒光收敛,瞪大了双目看着胸前飙出一道血线,两眼为黑光笼罩,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 宋回涯剑尖悬垂,血珠顺着滚落下来,在石砖上缓缓散开,略带失望道:“不堪一击。自讨苦吃。浪费时间。” 弟子嘴唇哆嗦,抖如筛糠,被身后人扶起时,才意识到宋回涯手下留情,容他在生死线上走会一遭。 宋回涯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朗声笑道:“二娘,不如就去山顶看看。与山脚人间,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大约是见态势濒临崩溃,局面实在操稳不住,总算有人匆匆自山上赶来,伸长了手臂大声喝道:“住手——!都住手!” 弟子们闻声如蒙大赦,再次散开一圈,唯恐避之不及。 宋回涯转着手中兵刃,朝青石块间的缝隙中随意一刺,剑身穿透坚硬的地表,轻巧得像扎入一层松软泥地,直挺挺伫在地上。 那锦衣男子大步流星,从高处阁楼上赶来,见此一幕,眼角微微抽动,两手抱拳,神色郑重地说道:“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何故来我断雁门寻事,有何要求,难道不可相商吗?” 四下人声鼎沸,他回头警告地睨了一眼,周围的窃窃私语才勉强隐去三分。 宋回涯无辜说:“可不是我主动挑事。我分明道过来意,一群虾兵非要赶上前来打上一场,我只好给他们松松筋骨。” 男子强忍着脾气,谦谦有礼地道:“原是弟子们不明缘由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解惑。若是我断雁门的过错,在下做主,自会给阁下一个交代。可阁下今日不给情面闯我山头,伤我门内弟子,也需留个合理解释。” 宋回涯看他一脸阴邪,懒得多说,指向二娘:“苦主在那儿。” 锦衣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一侧,看清二娘面容之后,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又实在回忆不起来。见她短褐穿结,蓬头垢面,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做了个手势,请她开口。 二娘张开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宋回涯提醒说:“是几日前,你儿出了事?” 二娘忙点头,捂着嘴悲怆道:“七日前,我带我儿去逛庙会。我儿见一年幼小童坐在地上抹眼泪,像是与家人走散,便过去将她扶起。给她擦了擦脸,安慰她不要害怕。忽然冲过来一群人,二话不说,给了我儿一巴掌!你们断雁门的人,手劲如何大?我儿直接被打飞出去,满嘴是血,当场晕了。” 锦衣男子听到中间时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又迅速调整过来,垂放在两侧的手改成交握于身前,佯装态度诚恳,面露沉思。 宋回涯眼神淡漠地看着他,男人似有所觉,转过瞳孔与她对视,末了扯起唇角礼貌地笑了笑。 宋回涯同是回了个阴恻恻的笑容。 妇人未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动作,失声痛哭着讲述:“他们明知错怪,也不道歉,反骂我儿低贱,不该靠近,说罢带着人转身便走。当晚回去,我儿就高烧不退,双耳流血。痛苦熬到第二日,我郎君去借到五两银子,带去医馆看病。老先生不在,坐诊的学徒随意扫了一眼,开出五贴药,打发我们回去。才喝过一贴,人就没了……” 她气息短促,只能发出浑浊的轻音,仅离得近的一群弟子能听见个大概,后者忙着与身边人转达,场面又喧闹起来。 男子惋惜长叹,思量许久,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令郎真是……福薄啊。” 二娘只顾着伤心,没觉出他话中意味。 男人亦不在意她的想法,主动侧身对着宋回涯问:“所以阁下是来帮这位娘子讨要诊费?是哪家医馆如此疏忽大意,人命关天,也敢敷衍塞责。在下定然派人前去责罚,命他向这位娘子登门道歉。” 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宋回涯意想不到。太过荒唐,以致于让她笑了出来。 二娘也呆滞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尖叫着道:“我不要钱。这哪里是钱的问题?!” “你不要钱?”男人再次看向二娘,茫然道,“这位娘子不是借钱看的诊?五两银子可不是少数。虽说是那医馆祸害的人命,与我断雁门不算相关,可叶门主向来慈悲,在下便私自做个主,替你免了这笔诊费。” 二娘嘴唇翕动,被他几句强词夺理乱了思绪,又听周围众人不明真相下指指点点地说着长短,只晓得惨白着脸反复重申:“我不要钱,我要人。” “你要什么人?人不是已经死了吗?”男人眉目低敛,表情悲戚,“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二娘强提一口气,凄厉咆哮道:“我家郎君向你山门借钱,几日未还,因我儿病逝,心中苦闷,对着催债道弟子说了句不还,被你们的人劫走痛打!昨日我来询问,门口的那个弟子说,昨日打死一个人,正是我郎君,尸首不知被丢到了何处。他们都死了,我还要钱做什么?你们不如一并杀了我!” 男人面有痛色,似也同情,可开口是一派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门主虽然心善,愿意借钱给一些贫寒人士暂作周转,可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啊!不能因谁可怜,便可以赖账了,那天下岂不乱套?阁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门内弟子看不过出手教训,许是没有轻重,所以不慎将人打伤,实在罪过。” 他说着顿了顿,隐晦询问:“那位郎君身体还好吧?真是被我门中弟子打死的?” 二娘肝肠寸断,仿佛被人生生削了层皮肉,心中已是恨极,奈何嘴笨,一句也说不过,只能求助地看向宋回涯。 宋回涯眸光幽深,带着风雨欲来的晦暗:“不慎打死,尸首总该要有一幅。总不是自己门下弟子犯了错,连交代都没有,直接把尸体都丢了。” 男人低垂着头,俨然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推脱态度:“这个……在下还真是不清楚。稍后着人询问。” 宋回涯没了耐性,说道:“也无事,你省些废话,直接将打人的那几个都叫出来,我自会与他们讲讲道理。就先从喜欢抽人巴掌的那个开始。看你反应,该认得吧?” 男子见二人油盐不进,面上多出几分燥色,看宋回涯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露骨的怒意,压着嗓子道:“莫要得寸进尺!” “这辈子没人教过我这个词。”宋回涯已憋了满肚子邪火,面上却笑得愈发和善,“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满口獠牙胡乱攀咬,看是没什么正经人教过你礼义廉耻。我今日烦心得很,实在不想再听狗叫,你若不想讨打,乖乖滚一边去。” 宋回涯无视他,抽出长剑,甩了道剑光,掷地有声地唤道:“二娘,上山,我带你一个一个认。” 男子斩钉截铁道:“断不可行!” 见宋回涯不做理会,男人侧步拦住她,也厉声道:“即便认出来,阁下恐怕也讨不了什么说法。当日出手教训这贱妇的,不是谁,正是我断雁门的少门主!” 二娘的哭声止了,四面的议论声也停了。 宋回涯抬起头,望向对面男子,看见了他眸中未曾敛去的高傲与怜悯,写着分明的自信,笃定她二人听见这名号,便会知难而退。 妇人的眼神空荡荡的一片,衰微瘦弱的身躯摇了摇,最后只剩满地万念俱灰的绝望。一下子仿佛死了。 “哦。”宋回涯恍然大悟发出一声,笑了出来,“呵。” · 钱老将前院东西潦草收拾了下,过去拽起躲在角落碎碎念的宋知怯,催促说:“你去收拾一下包袱。天黑后你师父不回来,我带你离开。” 宋知怯如遭雷劈,全然忘了先前的恩怨,表情一耷拉,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不是吧老头儿!我真的没有要吃你的鸡,我只是抓着它拔了两根毛,逗着它玩而已。你这就要将我赶走了?我师父回来你可怎么向她交代?爷爷我再也不了!” 钱老嫌她聒噪,耳朵被吵得生茧,觉得是多此一举,干脆自己进了宋回涯的屋。 宋回涯身无长物,来时也不过只带了几件衣服,如今已折叠好摆在床头,此外只有一本卷边的书册,被她随意放在了临窗的桌案上。 钱老拿在手中,随意一翻,书页压着中间的折痕,自行翻动到宋回涯刚读过的部分。 宋知怯还死死挂在他腿上随他走动,见状伸手想要去抢,无奈个子太过矮小,几次扑空,气急道:“你偷看我师父的东西,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我师父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钱老任由她撕咬捶打,入神阅读着上面的记录。 “北屠来信催促,说要独自打上断雁山。那老头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居然担心自己会比我短命?总不是在担心我会死在无名涯吧?” “杀过胡明深父子,我若有命,先西行断雁,杀叶氏,灭其宗门。若当真中道而止,只能请梁洗来相助北屠。” “杀过叶贼,让师弟速来整饬。那破地方,叫北屠说得同鬼蜮一般。” “京师不去,若是有缘,许能在断雁见一面阿勉。不知他如今多高。” “南下,杀谢仲初。” “北行,应约杀高。万险。若是顺道,回不留山。” “师父的玉该是已经修好,十年不曾祭拜,望她不会怪罪。” “……” 她当初该是写写停停,几行字用了彻夜的时间,每段话的末尾都沾着几滴意义不明的墨渍。将此后的事情都给安排了妥当。 要杀谁,去何处,见何人。只是写得不够清楚。叫如今的宋回涯难以信服。 宋知怯见钱老神色凝重,知是要事,不再闹了,站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啊?爷爷?” 钱老往后翻了一页,后面便不算正事了,基本是宋回涯用以消遣的胡话。 “今日周老怪居然骂我,说我怕是长着四条腿,跑得太快,连他都险些要追不上。还说我太怂,白瞎了一身阎王在世似的凶名,为何见人要跑。合该杀穿回去。 “难怪他收不着徒弟,还得靠我,连这浅显道理都不懂。 “他们追不上,气急败坏的是他们,我随处可逃,天地广阔自由逍遥,他们只能追在我屁股后面,沿途听闻着我的英勇事迹,气得捶足顿胸,这还不够威风? “我偶然路过,留给断雁山的三封信贴,够叫叶文茂父子坐卧难安。否则无名涯一役,他们怎会龟缩在家,舍得不来?” “今日听见句蠢话。杀得xxx出城时,街旁有百姓夹道相送。谢老贼义正辞严地指责我,说我到底也不过是为虚名奔碌,现下是不是正在沾沾自喜。 “开心?哈,称颂我的人有多少,骂我的人就有多少。且所谓敬仰转念既忘,讨厌我的却俱是恨不能将我剥皮拆骨的世仇,我要那些虚名做什么?顶不上二两馒头用。 “不过我就喜欢看那帮老东西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说不定每日夜里睡着了都要气醒过来骂我两句。这样一想,哪怕饿肚子我也确实觉得开心。” “想我宋回涯,闯荡江湖十多年,日日三省吾身,总以为已平心静气道行精深,可一遇着这帮蠢货才发现,确实还是有些狂妄。本性难移啊。” “当是我稀得见他们?若是有朝一日,给我机会,穿漂亮衣服,吃美味佳肴,出一身汗,再洗干净了躺在床上。半开着窗子,听外面的三两小曲儿,亦或者鼎沸人声,雨打芭蕉。困倦时想想清风明月,瓦上清霜。一日一夜无所事事,观天下无聊颜色。我也能过得开心得很。” “我也懒得杀人。但我和颜悦色说的话,他们非不信。那我只能杀净这世道,给他们看看。” · 众人瞩目下,宋回涯抬起了剑,风轻云淡道:“所以呢?” 她忽然有点读懂失忆前写下的那些话了。本是看不惯到处充斥的“杀”、“死”二字,看不惯过去的那个宋回涯太过放纵。可而今对着眼前这群衣冠禽兽,莫名有了别样的明悟与感触。 无论是逆行风雪,万里流荡的宋回涯,还是潇洒无碍,今朝可醉的宋回涯,到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样说来,看着那帮汲汲营营,表里不一的小人真相毕露,在背后跳脚怨恨,确实是桩有趣的事。 ------------ 20 万事且浮休 ------------ 21 万事且浮休 ------------ 22 万事且浮休 ------------ 23 万事且浮休 ------------ 24 万事且浮休 ------------ 25 万事且浮休 ------------ 26 万事且浮休 ------------ 27 万事且浮休 ------------ 28 万事且浮休 ------------ 29 鱼目亦笑我 ------------ 30 鱼目亦笑我 ------------ 31 鱼目亦笑我 ------------ 32 鱼目亦笑我 ------------ 33 鱼目亦笑我 ------------ 34 鱼目亦笑我 ------------ 35 鱼目亦笑我 ------------ 36 鱼目亦笑我 ------------ 37 鱼目亦笑我 ------------ 38 鱼目亦笑我 ------------ 39 鱼目亦笑我 ------------ 40 鱼目亦笑我 ------------ 41 鱼目亦笑我 ------------ 42 鱼目亦笑我 ------------ 43 鱼目亦笑我 ------------ 44 鱼目亦笑我 ------------ 45 鱼目亦笑我 ------------ 46 鱼目亦笑我 ------------ 47 鱼目亦笑我 ------------ 48 鱼目亦笑我 ------------ 49 鱼目亦笑我 ------------ 50 鱼目亦笑我 ------------ 51 逢君识光彩 ------------ 52 逢君拾光彩 ------------ 53 逢君拾光彩 ------------ 54 逢君拾光彩 ------------ 55 逢君拾光彩 ------------ 56 逢君拾光彩 ------------ 57 逢君拾光彩 ------------ 58 逢君拾光彩 ------------ 59 逢君拾光彩 ------------ 60 逢君拾光彩 ------------ 61 逢君拾光彩 ------------ 62 逢君拾光彩 ------------ 63 逢君拾光彩 ------------ 64 逢君拾光彩 ------------ 65 逢君拾光彩 ------------ 66 逢君拾光彩 ------------ 67 但去莫复问 ------------ 68 但去莫复问 ------------ 69 但去莫复问 ------------ 70 但去莫复问 ------------ 71 但去莫复问 ------------ 72 但去莫复问 ------------ 73 但去莫复问 ------------ 74 但去莫复问 ------------ 75 但去莫复问 ------------ 76 但去莫复问 ------------ 77 但去莫复问 ------------ 78 但去莫复问 ------------ 79 白云无尽时 ------------ 80 白云无尽时 ------------ 81 白云无尽时 ------------ 82 白云无尽时 ------------ 83 白云无尽时 “ok了,呼,古武者嘛!还真是不简单呢!还好哥的手段多,不知道回去后龙老头会不会被气疯,哈哈哈!”叶冥一想到龙天泽吹胡子瞪眼发怒的表情就想笑。 叶冥没有理会,握起铁拳就发动迅猛的攻势,魔影不甘示弱,也发动攻击,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来来回回碰撞了十几下,叶冥越战越勇,而魔影则是一边倒,每一次碰撞他都被叶冥逼退,直到现在被叶冥一掌拍飞。 杏儿也觉得这瑞主子。今日真是有些奇怪。她今日还特意地拿着一块儿丝巾把嘴巴给围住了。像是怕人认出來似的。 玉芙蓉昨日跑出去玩了一整日,昨晚又不太习惯傅易愠的床榻,自是没休息好,加上今日上午苏云鹤又折腾了一上午,她如何有时间好生休息。 待在七彩圣界之中的时间,是有限的,而且方辰不可能一直待在雷域深渊之中。而错过了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这种遍地都是闪电雷霆,却又能恰好的让自己的身体堪堪可以承受的好地方。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冷紫冰视线扫过地上的那堆东西,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了!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她并不打算真的去看!打开自家儿子给自己带的晚餐,津津有味地吃上了。 安陵清绝登时哑口无言,他又不是笨蛋,岂会听不出南雪钰话里的嘲讽之意,不禁又是心惊,又是恼火,莫非她已经知道什么,不然怎么会一直对他防备着,而且说话夹枪带棒,句句不让? 林淑柔自然不是想放过童然了,只是现在的确离节目录制也没多久时间了。她就算再怎么折腾童然,也犯不上把自己的工作搭进去。 就在江楚寒满头大汗,不住地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首先打破这股沉重气氛的,竟然是眉儿。 两人就给祖先的牌位跪下,随着通赞的命令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拜了天地祖先。 唐旭二人不敢拖延,立刻起床收拾一下,便来到一直在外面等待着的父亲唐峰身边。 但这已经无法阻止众人的欢喜,他们纷纷跳上高台,将两人围住,簇拥着带他倆到了鱼缸的面前。 孙恺赶忙回答:“他怎么能和爹相提并论呢?有您在我心里有底。”孙俊不知道这不是有底是有鬼。 唐旭几人也因为煞气的集中,而变得暂时安全了起来,周围已经没有了煞气。唐旭看了一眼死去的傀儡所变成的黑水,一阵恶心,同时也对煞气的强大和残忍又有了直观的认识。 “云神姐姐,我们是在第五层吗”唐旭有些不懂,自己为什么直接在第五层。 那怕是不能反抗的敌人,真用武器一个个就地杀了,那喷出来的血,敌人的死态,心里上的良知,对于习惯成自然,不能杀人的现代人来说,却是很难下手。 萧若芊不想跟脑子有问题的林紫莹废话,理也不理林紫莹的咒骂,淡淡的从她面前走过,径直想要回到顾叶秋办公室。 周围的众人,此时脸色都是有着不同的变化。雷千霆,雷城雷公之子,天赋极高。一入东元学宫便直接被一名首席长老收入门下,悉心教导。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七等命宫境圆满,说不定,已经突破到了八等命宫境。 “在我面前,玩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吗?”苏牧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旋即一连踏出数步,身上的气势也是随之暴涨。周围的虚空中,隐约可见狂暴的雷弧在疯狂跳跃。 “是。”从大众汽车驾驶座下来的黑西装男走上前,一手提起杰克,一手提起安东王,两个一百多斤的大块头就这么被他提在手中。 可是季元华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就因萧影帝之前说了他一句,就心胸狭窄地胡乱给人安罪名,还咄咄逼人,最后落得那个囧境,又能怪得了谁呢。 “没事,我吃的这么饱,正好活动活动,走吧。”高浩天拿起钥匙拉着她出了门。 我们学校共分新区、综合教学区和旧区三个校区,新校区在北,旧校区在南,而综合教学区则位于两个校区的中间,在学校外面,还有一条依山环校而建的盘山公路,10分钟一班的校车将新旧两个校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淮真在院子后头做功课,一边问刚刚去了店里的云霞,他们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方源把人推开用安全带将人绑住,本就失去了意识的她,不知道怎么解开并开始挣扎起来,方源立刻发动车子往医院赶了过去。 宇豪兴奋的心情感染了童恩,就像一朵正在开放的鲜花遇到阳光雨露的好天气,更加不可阻挡地怒放了。 他不来唐人街,她反倒轻松自在,因为光是想象西泽可能流露的表情,她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可能会活在这种龃龉阴影里。 崇化坊都知道,乙家跟着魏太夫人,去了恭王的温泉别院。现在抓乙罗彦、与恭王过不去? 背包上依然还挂着去年跟乐乐去吃KFC时送的茶犬,那只整整陪伴了乐乐一年的茶犬。轻轻地将它解下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乐乐特有的青苹果香。 “观主,不好了。冯九虚携炼妖炉,带三百高手潜入重华山,二长老被擒,玉皇观已失!”话落已经昏迷,却是不停赶路,以至虚脱。 安妮白了乌恩奇一眼,她如今有了差事,不能再跟着乌恩奇一起闲聊了。 苏梦瑶哭丧着脸,果断放弃了挣扎,因为附近的路况,完全超乎了她的认知,简单来说,打死她也找不到北了。 她的这种行为,作为对手的龙莹莹、战浩等人自然都看在眼里,他们有些奇怪,李玉芸这是要放弃了吗? 此时,在这里的有刚薛仁贵在荆州那里挖来的周瑜,黄忠。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周瑜这时候才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是早已经有了运筹帷幄的味道。 ------------ 84 白云无尽时 楠西觉得自己头顶有个火焰山。忽闪忽闪地冒着热气。滚烫的岩浆随时可能喷发出來。为了不出人命。她强压着内心的怒火。转身走了出去。吃片冰西瓜降降火去。 可这不转不打紧,一扭过头来,话才刚刚说到一半,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悄然送到眼前。 所有的神蚌族长老,都没有去管他们族主,全部怒视紫凌天,大喝道。 “也没什么,就一个母亲死了,没钱可以让她好好安葬的,出来卖身了”,叶破甲也是随意的说道。 “额!系统精灵,这是不是你搞的鬼?”紫凌天脑海里就响起了这一句话,其他就没有了,这也不算任务。 洗干净抹布,端了清水,她开始最后一遍的打扫。不管有没有生意,店面的干净与否都是很重要的。她踩上凳子,伸手到货柜的最高处。 在武会长老宣布的规则中,根本没有不准私斗这条,可见是默认他们这种做法的。 原来那黑龙石像并非黑龙的真身,这黑龙本体要比那石像大得多。 “没想到今天让我见到了一位朱雀圣体。”蓝梦倾元神直接跳了出来,她还是那样的风华绝代,明艳动人,一张仙颜古之少有。 商昊双臂交叉斩出,一道十字青光剑气瞬间与魔手相碰撞,发出轰隆一声爆响。 “没有意义吧?”除开尼克和老师熊薇妮外,那名苏桓未见过的赤魔大师开口道,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熊薇妮。 虽然说,时恒自己本身就是天王境,身上的境界,在跟王野比起来的时候,又强大了一层,可时恒此刻,却是有些兴奋的难以自拔。 而此时的黄黑风正昂首望着天空,脚下是祝无双特别用九州大法升起的高台,高台呈四边形,高一百多米,台面宽五十米,平常是李力观星空大地的地方。 他拐弯抹角污蔑段天用了不清不楚的手段出千,让自己输了一个亿。 “那三公主因为这件事可委屈,你说她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那以摄政王的性子岂不是要对她••••••”谢千澜抿着嘴,无奈的一瞪,作出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 而李力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戳了下自己,到没感觉有什么痛,就是有一股内力在帮自己冲击经脉穴位,不过太弱了。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花,陈朵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拳向自己的打了过来。 她自己显然也知道,所以在学校里她总是避着他,偶有一次他见她被人欺负,替她出了头,没有得到感谢,而是指责。从那之后,他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她,哪怕两人就在一栋教学楼。 出去仍是一片黑暗,只有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投射出他们几人的身影。将夜离未在那片光影中,而是独自倚在角落,隐身于黑暗之中。 言子可在上面蹦蹦跳跳,言子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冰冷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缝,渗出了微笑。那种温柔的眼神就和,墨清逸看墨清然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是独属于兄妹亲情的温柔关怀。 袁四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影子,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影子那里自己的头竟然从身体上掉了下来。 “你来这里干嘛?”宋敬仁嘴唇哆嗦,想起之前被他暴揍过两次,身体本能畏惧的往后退。 他俯首,蜻蜒点水地试探,她并没有抗拒,瞳孔因为慌乱娇羞而微微颤动。 除这些外门弟子外,还有几十个穿着灰衣的弟子,在不远紧张的看着前方的阵法。 而且老爷和夫人都出国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敢帮他求情,再这么争辩下去,三爷的手段,绝对会把他搞得半死不活。 “我父亲为了讨好我妈,找严家定制过花旦头面。”都是唱戏时候戴在头发上的装饰物。 这个时候,匡世勋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即一道五行真火拍过去,驱散了瘦皮猴身上的雪虫,几个健步,将瘦皮猴拖到岩石下面。 顾涛没有敲门的习惯,更没时间等他们缠绵完事,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们下去看看”!秦枫的率先走了下去,这条阶梯非常大,两人走下去,并不显得拥挤。 “放心吧,没什么事”。秦枫轻轻的拍了拍王琳的背,然后走出了别墅。 “你还说我,你比我年纪还大呢,不也哭了。”雪龙王也笑着说道。 两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不远处的阳靖宇,手指着他,充满了不敢置信,以及不甘的神情。 李岩解惑之余,忍不住多看了吴皇后一眼,这是个聪明剔透的人。 袁夫人眉毛竖起来了,看着闭着眼睛没动静的陈老夫人,冲到嘴边的忿然又硬咽了下去。 ------------ 85 白云无尽时 凡是有他在的地方,她必定会躲得远远地。那时,他忙着临峰的事情,根本无暇理这些事情。也许是刻意的忽略,总之,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颜柯有什么交集。 可是叶峰岂会能让他遁走,叶峰忽然使出了“燃血秘术”,血气暴涨,力量飙升。 “你不用想了。我不是m市人”狂狮看了一眼孙平,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 韩雪点头说:“还有梦瑶,她睡着了。”叶冥这才发现趴在床上睡着的李梦瑶,宠溺地摸了摸梦瑶的头,帮她梳理好略微凌乱的头发,脸上带着一丝温柔。 “你还是那样的自信,其实失败的人是你,你斗不过修罗,事到如今,你还在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败,凌峰,你错的太离谱了。”易郁戏谑道。 周凯闻言不住想赵龙和宇子道谢,接着转身就跑害怕宇子就改变了主意。 男人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他终于也有受不了的一天。面对着石头一般的人,他用尽全身的气力还是不能捂热,他也有些气不过了。 买完东西回到姐妹俩的住处,格雷格先把房子好好修了一下,而姐姐珍妮特则带着妹妹在在房子准备晚饭。 “怎么啦?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吃烛光晚餐?”吃完一口,叶薇蓝忍不住笑问。 但那时,她沒有多余的思绪去想,只是抓紧了随身携带的包包,一双眼睛盯着上面的那匹马,看似犹豫不决,其实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 前世海伦在转职海眷者职业之前的基础职业是战士,不过李斯并不清楚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战士的传承。 “哟西!我没看错你,让你的部队做好准备,我会协调海军出动军舰护送你们前去瓜岛。 “刚开始我也不明白,但提到郊游我就想到了春天。”裴有容盯着张元英看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数。 这句话说出来,池迟的语气还是梗了一下,心头也像是被刀戳了似的,疼的厉害。 可很多粉丝并不能也没有参加粉丝见面会的机会,即便参加了见面会的粉丝带出了“裴珠泫认识裴有容”的消息,显然也无法令所有粉丝知道一点。 五分钟后,一个长着湛蓝色大眼睛的宝可梦进入了羽栖邸大厅。它很有礼貌地向碧蓝与雨果招手问好,然后在训练家的身边坐下了。 鉴于日军内部一直有以下克上的传统,松井石根及陆军高层闻之,一时间也颇感为难。 林若瑶看着顾墨阳一副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去跑步的样子,再结合一中午的观察,心下了然。 “宁哥,我们是否把海龙王的宅子和所有家业买下来,听说很便宜,我们以后养兵也用得上”虎子向陈宁建议道。 张_可以感觉到,寒怜地语气冷好几度,刚才谈笑的话语是一种近乎朋友与恋人之间的感觉,而此时的语气,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这可能是这个水蛭大家庭中最失败的一天,这些水蛭在紧紧缠绕着王平撕咬数分钟后,失望地发现,它们那些巨大的吸盘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远处的一辆车子里,陈方平隔着那层钢化玻璃,亦是盯着那名不再只是带着乖巧懂事面具,而终于在卸下心防之后显示的那份柔弱脆弱得真正模样,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老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衣袍,衣袍的右‘胸’边上用金线蒋着一个金‘色’的盾,金盾下面缠绕着蔷薇的橄榄枝,在很多人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神秘的前所未见的兴许是毫无意义的标志。 还好多罗大人正在苦思冥想的推敲着计哉,的一些细节没有去注意那些恶魔领的想法否则的话这些恶魔领恐怕难逃心灵震爆的惩罚。 这精英刀魔放在多罗城堡里除了岩浆毁灭者与莎荷之外就绝无对手了。 “那么,如果催眠意识的能力也同样达到了八阶的话呢?”卫风想了想,认真问道。 莫雨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脸上带着欣喜‘激’动之‘色’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走了进去,心中想着的是换上一套什么衣服呢?连衣裙?不行,去组织的基地怎么能穿裙子呢。 “哼,区区一介贫民也敢跟太师府作对,来人,拿我的手令去营中调五十名好手给我灭了她,去的时候把军服换了,扮作劫匪,别露出马脚。”庞太师恨恨的道。 他来不及逃遁,马上在身躯前凝聚出一个流沙漩涡,不停地旋转,来抵挡神箭的射杀。 李尘沙将对毁灭奥义的领悟融入到暴风银龙枪之中,顿时一股毁灭暴风力量出现在了银色枪头之上。 ------------ 86 白云无尽时 龙天上前了一步,目视着前方的人,“你们确定要与我敌吗?”龙天的身音压的特比的底,如同蚊声一般。 内心中,唐雅馨并不想薛神医送给自己什么礼物,她不想要薛神医的礼物。 密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出一个贝壳的形状,肤色也显得更发的白皙。紧闭的桃花眼此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 乔明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个东西递了过去,是一对指环,一模一样的,她专门找师傅用玉雕的。 所以他一直想拿下这家公司的钢铁材料供应资格,如果能够成功,他的工厂必然能够更上一层楼。仅仅靠这一个大订单,估计就能养活他们全厂。 全网沉默了一分钟,紧接着留言像是山洪海啸一般爆发而出,铺天盖地的席卷全网各个直播间。 花璇玑明白今天是他登基的日子,怎么会有时间来打点这种事,忙伸手让轻歌将喜婆拦下。 身后的姬焱还是如往日一般静静的伫立着,那冷峻的面容依旧没有丝毫表情。然而,那不断闪烁的眸子却恰恰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七天的时间,他们一共得到了圣路降下的十五次灵气,他们现在已经达到地圣九阶了,只要在将下一次灵气,他们就能突破了。 资金的流动、货币的置换,是一道关系到所有领域的经济问题,金融从业者比外行人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能通过数据来分析这些东西流动的趋势和方向、量级。 丁奕懒懒的倚在椅背上,指着自己的大腿……竟然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有没有搞错? 一个是孤独魔尊座下三大圣王之一的右圣,一个是凤舞妖尊的双修伴侣敖广。 “星儿,我没事,我只是做梦没有做够,不想醒来。”冷月轻轻拉住星儿的手,阻止她跑出去。 她强忍着气,带着丫头上了马车,终究不敢有什么不满,现在她只是寿王府一个无品级的侍妾,便是再气恼也只能忍了。 陆青云看了看凤九卿,知道这位王爷恶劣起来那也是无人能阻止的,便只对自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反正他会照看着妹妹,总不能让她被罚吧? “若你愿意,我愿意娶你进府,不过是正妃之位,我也可以许你。”李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轻缓低柔,似是这月夜下徐徐盛放的杏花,蛊惑而诱人的香。 铁盖上面上了锁,那锁极为普通,李龙飞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锁打开。一个地坑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把自己的实力暴露出来,就是给敌人剪掉你羽翼的机会。白木槿从来不喜欢让人看透自己,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倒是那几位陪她一道而来的年轻公主们,华衣盛装,笑盈盈地入了上席,大声说笑着,很是肆意骄纵。 当冯六子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个哭泣的声音马上停止了,房间内变得异常的安静。 “昨日里刚到的,买了许多药材回來。在云西时极为顺利,只是盛都那边前些日子又出了些事,牵扯的整个江南都十分混乱,道长他们也受了些影响,不过好在都是有惊无险,一路平安地回來了。”崔习一一答道。 随着一声重重的声响,雷雨的身体重重的砸在擂台之上,溅起无数的灰尘。 上官傲看着惜如红着的眼睛,想起两人之间的承诺,想起当初为了在一起,多么的不容易,想起他们的甜蜜生活,是的,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在一起就够了,别的真的是无所谓的。 从苏染画身上,西门哲似乎还看到了西门昊的影子,难道这就是她口中的默契? 那么,唯一让他不确定身份,又有印象的可能就是,他看到了躲在花丛后的苏染画的身影,也就是她的这身粉紫色的衣衫。 诗敏,真的忍不住了,肚子真的痛到了极点,她站起来,已经起不起腰了,她需要去医院,一定要去医院,否则她会痛死的。 “是,臣妾遵旨。”白盏凤不情不愿的应道,既然是西门显楚发话了,她也不敢不从,只是这个处置是由西门昊口中说出的,心中大为恼火,在众人面前,母亲被儿子罚了,可真是一个大大的丑闻。 “好,我去上班了,如果,有任何事情,打给我,我一定会來的,诗敏,不要为不爱你的人哭,这样我会很难受的。”杨修杰抱着诗敏说道。 Minions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海生物种,他们致力于服务各种极品大坏蛋,然而,从恐龙到原始人,从埃及王到德古拉到拿破仑,历史上所有极品坏蛋都在他们的服务下领便当了。 晚上天还没有全黑,恒道集团仅剩的几家娱乐场子又没人端了,这次,萧博翰没有采取昨天的忍耐,他要在一次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所以他派出了一组人,让他们进行了一次有力的反击。 葛副市长一面和身边的人开着玩笑,一面就放缓了脚步,装着指指点点的评价着大堂的装修,他不想让华子建看到他,等华子建三人消失在了楼梯顶头之后,他才上了楼梯。 ------------ 87 白云无尽时 邪道子的实力远超姜云,神识也比姜云强大的多,姜云觉得他看到的肯定也比自己多。 凌志远到任之后,常康虽不断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但有时仍禁不住胡乱伸手。 也同样,在体内留下了天命帝子的火种,那只够一次就没有后续的。 陈青阳默默点了点头,本能反应告诉他,这座岛里面,绝不是邪主说的那么简单。 他心中想,真正有才华有实力又肯努力的人,运气果然都不会太差。 他就仿佛与那把剑合为一体,脚踏虚空,在黑土眼里如同一把顶天立地的长剑一般。 洛辛放声大笑,大袖一挥,那握住姜云的巨手顿时消散开来,让姜云直接从空中摔落到了院落之中。 尽管如此,凌志远依然不放心,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公安副局长褚国良的电话。 安邦咬着烟头推开向缺的房门,对方正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翘着二郎腿。 刚刚被拉到深渊上空的江昆仑,赫然已经挣脱开了万法链的束缚,并且一步迈出,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叶风一声不吭,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不只不觉中,已经远离了洪城。 只是胡慈成却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够有这么一次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毕竟自己和万庆春不同,不是人家的亲传弟子,根本无法得到全力栽培。 叶风松了口气,原来宁菁是在开玩笑。但又感觉到,心里有种隐隐的失落感。不管无论如何,宁菁竟然会开玩笑了,那真的是很大的转变了。 “制作一台抽卡机大概需要多少钱?”李牧也听说过这个石头,不过却不清楚市场的行情。 卿宝自然知道他要嘱咐的是什么,就是不让她说出他和晚烟拥抱的事嘛。 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说不上朋友也称得上熟人,想离开你可以说,但别这样一声不响的,连句话都没有,这或许就是不重要吧。 “一会不要害怕,配合我咱们才能顺利出去。”没在多解释什么,苏晨洋随手唤进吴越。 接下来的岁月中,夏沐一边继续赶路修行,一边清理路途上遇到的鸿盟强者,甚至还陆续斩杀了好几名轮回境尊主,不过似乎他们内部也得到了消息,轮回境的尊主都开始躲藏起来,只让一些永恒境的修士行动。 听着他说话越来越露骨,越来越过分,原本想着不管人家的家事的,现在已经不行了。 刘茫话都不说,抡起上古神砖就往夜游神脑袋招呼,一砖就将夜游神也捶懵逼了。 虽然表面看上去还是可以的,但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的勾结,这本不应该是方颖不懂的事情,可是她的过往经历告诉了她,说不定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人会更好。 至于恢复体内雷力,这个吸收炼化普通修者雷劫之力,也是一样能够恢复。 陈玄的内心当中非常的兴奋,神幻法神提升,紧接着非常明显的发现他的修为也提升了很多。 奈丽目光微冷,目光似乎跨越遥远的地域,直接tou zhu在楼兰城的楚风身上。楚风没有作任何理会。 楚凡洗了双手,擦干之后,重新将宋若兰搂在怀里,轻声地问道。 拓跋无疆双拳附近腾起的气旋吹拂开满地碎屑,微微前倾的身体积蓄着恐怖的力量,并在剧烈波动出现的瞬间大踏步往前迈出。 邪空跳跃至黑雾头顶,左掌握着极阳灵力,结合邪皇功法,将此属性的力量激发到极致。 “怎么哭了?哎呀,别哭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浩手忙脚乱起来。自己的手此刻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中不知所谓的挥摆着。 只不过,卫仲道怎么说也是历史上蔡琰的原配,夏轩还是要稍微在意一丢丢的。 她很感谢夏轩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带自己出来玩玩,还保护自己。 琳脸上恐慌密布,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伸手就去扒躺在地上的人,但扒了一圈也没发现露西的身影。 四种神力,已经让自己压制了同等级、或者体质相差不大的对手。 前排的士兵开始避让,因为脚步慌乱,互相碰撞,可是马不停蹄,五人马队旋风一样地冲了过去了,视他们若无物,而不是道格莱斯一厢情愿预想的那样冲过来,将他从敌人手里解救出来。 “这番僧的功夫好毒,毒沙掌的功夫我生平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今日却是吃了亏,不过他也没讨得好去。”王处一冷着脸说道,丘处机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因而王处一并没有强求沈隆叫他师叔。 真要说的话这些异姓王确实掌握着天澜的半壁江山,所以两位亲王所说的并没有错。 在夏轩的主导之下,猪脚李星云的师妹陆林轩还是被冥帝给抓走了。 白契不禁感叹这么久以来的训练都是值得的,他的飞针技术在不久前可是通过了阳朔的考核的,虽然还是没什么威力就是了。 大厅内鸦雀无声,因为木秋云说的没错,江湖与朝堂从未真的区分开过,可是西北莫家,真的是神幽谷得罪的起的存在吗? 这时候来打招呼,怕不是想套近乎吧?先前怎么没这么殷勤?黎天心里这般想道,于是乎直接打断其施法。 “烟雨楼传闻精通占卜预测之术,烟雨评就是他们推算出来的江湖各路高手武功高低的排名,还会给予评语评价,当年在江湖几乎人手一本”江雨禾乌黑眼睛抬头看着仿佛在憧憬着什么。 头散青丝细发,身穿绒绣皁袍,连环铁甲晃寒霄,惯使铜锤神妙。好似北方真武,世间伏怪除妖,云游江海把名标,混世魔王绰号。 ------------ 88 白云无尽时 虽然安吉丽娜的专属能力是无法将复制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但她的这种专属能力强大在可以复制很多不同厉害人的能力并同时运用,这样虽然单个专属能力可能不如真正使用这个能力人的威力大。 关键是这些天哪一天叶天没有上头条,大家一直在议论他,他哪有空去搞其他事情。 这就相当于在脑袋里面事先行走一遍,灵气迅速在体内运转,沿着焚天诀所规定的路线运行着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徐川的双眸缓缓睁开。 但就算如此,短短一刻钟后,东厂军队射出了几万支箭后,活着的厉氏家族武士就不多了,而且全部躲在墙壁之后。 战场上毫无作用,在杜变面前乖巧得如同孙子,当以为杜变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们竟然爆发出如此狠毒的劣根性。 孙猴子接过存折打开一看,是以孙乃正的名头存款八十万元。一个存折一个卡,全国各地哪都可存取,弟想得真周到。 “大家都死了,你是怎么回来的?”李林问道,同时,手指在刘六根的腰轻重不一的点动着,他的力道轻重不一,但是,他发现刘六根根本就没任何反应,这样一来,刘六根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为严峻。 “呼呼、呼呼……”眼皮渐渐垂下,呼吸声也跟着渐渐加重,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世人他要去见周公了。 可……她一打开信封,摊开纸张,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空白。 “诸葛”先生已有一计现于眼前,等到自己实在无法应对之时,她预备试它一试,来个死马当活马医。 老医生想都没有想,很自然的掏出一支烟给王峰点上。这下王峰突然明白了手术室里地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头。 “他们的实力很强,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看着焰灵姬等人,婉罗扫了一眼众人低声说道,邪地的人报复心很强,最近十几年都没什么动静,现在出来,他们也不好得罪。 陈星海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公司的员工正睡得香,任谁被打扰睡眠都会生怨言,侧首向路沁怡看去,征求意见,如果不愿意,惟有送她到公司让保安安排了。 场上两人,相视片刻,竟然有相见恨晚之感。对视片刻,这才对着仙帝及众人一礼,分别退下。 这里到省市的公车是二十分钟一班次,不管有没乘客都得按时发车,不同于镇里,要等够规定人数才发车。 雪豹军区大院,正在路上走着的丁雨涵顿时突然一阵心痛,她听到了两声枪响,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新来参训的队员们正在做打靶训练。 “哎呦”一声惨叫,导购跃了个四肢脸朝天,引来店里、街道一众人惊讶地闻声张望过去。 医院手术室外,一个护士拦下了一直在后面追随着的士兵们,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门梁上的红灯顿时突然亮起,给这些原本心里就忐忑不安的人们又多加了一分紧张。 诺维茨基也有些埋怨自己,他明明清楚孙卓的性格,竟然还去言语挑衅,导致队友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璃雾昕和凌景并排而行,凌景的目光温柔,看着璃雾昕的温柔目光几乎让她嫉妒到疯狂。 宋依依推开门,院子里一切如昨,在月光下透着几分安静,静,静的出奇的感觉,像没有虫鸣的声音一般。 但这天早上后,关宸极并没再给顾萌任何的电话,这让顾萌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却又逐渐的不正常了起来。 虽然听了很多次,早该习惯,但会议室中大部分人还是下意识蹙起眉头,有的甚至捂住耳朵。 “呵,果然是这样。”老王淡淡一笑,一手拎葬月剑,一手提着那被他拆下来的激光射器的顶端,再次化身苍鹰,从上方飘荡而下。 “李梓嫚,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关衍棋绵绵长长的讲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被顾萌牵着鼻子走,不免的恼羞成怒了起来。 兰登依旧面无表情看向他,心下却有些惊讶,这么干脆就认错了? 红颜这一整天都在奔波,这会儿又直接去了养心殿,弘历正坐在殿内发呆,见了她彼此双手交叠,皇帝的手是冷的。 对和敬而言,她既想常常见到母亲,又担心自己碍着皇阿玛来陪伴额娘,于是常常请安后,就拖着红颜去外头玩耍。 楚安乐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这都是她疏忽大意的时候,都是被这些凶兽给抓到了。 “一入地宫,机关自启,六道出口,只有一处可生还。误入其他五个出口,死无葬身之地。 林婶所的,是沐若雪最新研制出来的毒药。药性阴毒霸道。只要有人了毒,马会变成下一个传播源,无论是谁碰到,都会毒,而且再变成下一个传播体。 固执的人总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毛病,他们往往恪守着自己坚信的原则,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改变,可人类毕竟不是坚硬的石头,没有谁真的永远不变。 ------------ 89 白云无尽时 到得最终,李亦杰手中只剩下个空空的剑柄,姿势仍是固有未变,就如对他决心的一个极致讽刺。 我见沈星冷笑了下,就开始打电话了,邹子玉的脸色挺不好的,她看了我一眼,说要我过去那边,她想跟我聊几句。 可惜我和魔音蝠的等级差距太大,如果实力没有这么悬殊,我相信冰剑术的冰冻效果也能触发,让这个嚣张的怪物从天上摔下来摔死。 “你确定?”听到宋思思的话之后,我心里有些吃惊,因为蒋晴晴亲口告诉我,说苏杭市的事情就是她做的,难道,她对我撒了谎? 罐头里装的就是那些病毒。病毒在地球人的体内有两天的潜伏期,两天之后便会爆发。 可是,头一回在江湖上闯荡的华淑琪显然对三峡的水流也不适应。还没到西陵,她就昏头胀脑,和云杉商量上岸。 所有人都呆住了,姬瑶已经如此强大,可是依旧败在韩狼的手中。魔神子韩狼究竟达到怎样的强大?众人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住在楼,上面一楼是武舞她们买下的房子,所以基本上只要楚莎或者武舞来魔都出差,都会来汤臣一品这里休息。 对于拥有着拔山填海力量的万晓来说,他的心态自然是和普通人并不相同。不会把这种仅仅是炫耀身份的外物,放下心上。当然,万晓自然不会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钟灵惊奇的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泉手中的火焰,在她看来只有杂技才能做到这般神奇的变化,所以她才会本能的以为方泉是个表演杂技的。 这个青年明知道对方是神胎境……不,就算是先天巅峰的武者,可是他自己只拥有先天八品的修为,为什么还敢这么义无反顾的跟梅断对上一掌? “先生,看看吧。”那个二皮脸黄牛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了叶奕和康医生这边死活不肯离去了。 这风来的无端,让所有人都意外无比,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出现的异象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几条水流凭空出现,将夜一宫的人全部缠住,想要上天的老人也被一条水流缠住脚踝扯了下来。 没人人能够给你战力参考,也没有人能够预判胜利,更没有人可以掌握生死。 只是眼前一花,眼看就要将拉拉度抓在手里的男人便已经倒飞出去,砰一声摔在墙上。随着他落地,城畔生身后的门也已经关上。 “哎。”会议室瞬间在声音的海洋里爆炸了,叶轻眠低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乌鸦嘴,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没想到满心欢喜的刚踏入紫荆城,就遇上了石雪霓,还且旁边还有一个自己打伤的人,黄鑫顿时心头一凉,反应了过来。 十万兵勇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特别是他们都來自一个地方,那里山高林密,有着同一个部落信仰。 遥远的天际,那巨大的五色雷云光柱,终于缓缓散去,低沉的翻滚的乌云似乎得到了发泄,狂风渐渐止歇,雷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要是肖灵死在了火魔窟,这一环的任务肯定是泡汤了,这一环任务泡汤,前后所有的努力也就白费了。最主要的是,七大使徒缺少任何一个,都将是人界致命的损失。 看着白骨妖蛇庞大的身躯,以及满地闪闪的掉落品,程一鸣一阵恍惚。 然而,她的回答,更是让这俏丫头林月如琢磨不清了。只见她转过脸,不耐烦地道:“这就是我家。”说罢,便向洞内无尽的黑暗之中行去。 三胖向我这边挪了挪脚,故意离宋妮远一点,看来这家伙心里还是恨着宋妮,并没有因为宋妮没死在西海古墓而高兴。 这份独特的声音和略带玩味的口吻,令王平立即就知道了打电话来的人是谁了。 “这怕是仅次于南宫惊云等人的妖孽吧,太强大了。”沈千浪说道。 陈一凡想了想,虽说现在徐副将归自己节制,但他们毕竟还是张令的人马;而重庆府更是张令的老营,如何处置还要请张令下最后的决定。 广汉宫主水灵儿柳眉微微一皱,不明白这个老家伙究竟有何要说,按理说她不应该讨要自己吗?就算不讨要,至少也没有好脸色吧。 “一个星球一半的生命?!”两边的长老们顿时就是一惊,再次争吵起来。 “等下俩姑娘吃完,记得把她们安全送回来。”苏烟说完这话,乐滋滋回厨房去了。 孙昊印了份公告放在了门口,让每个进来的客人都可以看到,何悦芝也发狠心下了血本,称只要能赢福祥,她就拿出五百块的奖金,顺带五张月会员卡。 赵允让对欧阳修的评价表示很遗憾,“不畏浮云遮望眼”都能做出来,教给孩子们的诗能不伦不类? “事实上,你们几个半神世家对我都很不错,所以我决定将老祖留给我的洞府开启,只是这老祖留下来的洞府有规定,只能让地仙境之下的人进来,这不,问题来了。”我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祁凌关上房门,撇了撇嘴,“这二老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突然想起帮我增进同学友谊了?”祁凌笑着摇了摇头。 此刻,邹渲手中拿着的这两张灵卡,自然都是亡魂系的。这是邹渲第一次使用灵卡,老实说,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 90 白云无尽时 若是他还如一往一般对蔷薇严密监视,今日这等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 一路上厉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现在帝雄的兄弟已经完全把这包围了,因为上面的关系,不会有任何人来帮苏州佬,也不会有任何警察来干扰帝雄办事。 “不用,不用,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不象某些人……”有意无意的瞪了程佩佩一眼,意思十分明显:不象你程副主任,专门剥削我们劳动人民。 “还有我。我也知道你跟姐姐是假交手。”陈洛洛连蹦带跳的出现在二人跟前。 顺平嘀嘀咕咕地念叨了许久,把封君扬的情形描述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辰年此刻面上虽还竭力保持着镇定,心中、脑中却皆都已是乱作一团,她面色十分苍白,唯有下唇因之前一直用牙咬着,此刻反而透出艳丽的红,与那黯淡无色的上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你说!我听着呢!”张晓彤的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的笑容,眼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楚翘的身上。如果猜不出,她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让楚翘从这个世界消失。 杨诗敏看到林惜如的样子,拉着林惜如的手,随后直接背起林惜如,让门口跑去。 纤尘不染的白衣,狐裘披风,脸上那半边银白面具遮去了俊雅的面容,身姿挺拔直立崖顶,任由寒风吹起披风和那三千墨发。 干尸手边一口破碎出好几个缺口的碗旁,有着一把断成了三节的长剑,长剑早就锈迹斑斑,似乎整个屋子就是这样的一片寂静中度过了数十年之久。 他们队的人都挺好相处的,一行人就这样走过来倒是无意间拉进了几分距离,到达之前下船的位置时,就连郭少樊都向其中的一个米国队员挥了挥手道别。 不过,这有能怎么样呢?你对本王子做出了不可藐视的事情!你夺走了本王子珍藏了几百年的贞操,本王子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现在只不过是先暂时享受一下被你伺候的感觉。 “这才乖,在睡一会,天还早。”楚墨霖放开她的脚,给好盖好被子后才下床起身穿衣服去锻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几乎这一场的所有参赛国家的选手们都到齐了,元嘉庆看了看,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庞,基本上都是黑色的面孔。 而朱由校想明白的事情,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他提议王化贞去监军朝鲜的事情,朱由校已经决定了。 想了又想,燕鸿最终决定不去管萧旻,反正不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把自己关在里面,心情好了自然就出来了,这里很安全,她也不需要去太过操心。 然而,没想到,今天进宫的时候,竟然主动撞见张国纪了,而张璟也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不知名的白色织物在红色的蛛丝串连下成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只是在床下露出的,缠绕了一圈圈红色的蛛丝,昭示着安婉瑶是捆绑在创床上的。 “我是山阳部落的族长,有责任管理整个部落。你们的家庭只有两个男人,这是实在是太少了!”族长说。 突然,一颗子弹从前方通风口飞了进来,毫无目的的打在沙袋掩体上。 “哎呀,差不多就行了。做熟了就行,管它好不好吃呢!”高丽曼翻了个白眼,强词夺理道。 只不过,对原剧情有着先知先觉优势的墨阳,可是很清楚地知道,在现如今抵达火星的六个班中,起码有三个班,都是别有用心。 见到了寇溪,张瑶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霍娇娇还‘恰到好处’的告诉寇溪,林媛已经结婚但是张瑶这个亲生母亲并没有参加婚礼且一毛不拔的过往。 乾龙大长老坐在首位的龙椅子上,手指点了点金灿灿的龙头,自己曾为他算过一卦。 高岳把唐太太叫到一边,交待她每天坚持把刚才自己问的那几句话,在唐律师的耳边多说几次,不断刺激他的脑神经。一有消息,就马上打电话给他。 以此为底蕴,加上那间距东西方美感的帅气相貌,杰克·莫里森在大学之中,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 天策军团才夺下封魔谷多久?想不到就调转兵刃,挥向了矿洞。如果得不到主力驰援,也只能放弃这块风水宝地。 “三十二个,大部分都是罗马尼亚人,只有七个才是我们丹麦人……你之前乘坐的那艘船是多大的?我估计,现在已经卸完货,重新装好货准备返程了吧?”他回答。 妖皇的气息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人的身上?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不成? 次日一早,刘延庆、杨惟忠与和诜这一路率先开拔,奔往兰沟甸。 滕跃很想说:“我想跟你住在一起”,但又因为心底对方恬存有一丝敬畏,不敢说出来。正在这时,他背后的雪地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就像是有一条隐藏着的导火索即将烧到了尽头。 “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水云烟没有被那些尸体的血腥样子吓到,相当认真地查看着地上那些尸体,然后与记忆中那些凶手的样子对照。 ------------ 91 白云无尽时 夏侯渊点点头,拱手:“皇叔,我们在二个时辰后就要出发,我现在先回去准备了,就不打扰皇叔用餐了!”。 就在专员跟雷炎说话,笑着一分手的时候,这个家伙突然举枪对专员射击,“啪啪!”,连着就是两枪,大有将专员一举击毙的意思。 尽管答应了钱无为,可是,詹台若曦心里还是很不踏实,这一次可跟以前不一样,不只算计师父,连连梦师叔也一起算计了,一个不好怕就无法收场了。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天明,胡万山就感觉身体好像没有了,不知痛苦疲倦,意志力越来越清明。 胡霸天归座,面色一板道:“你的宝贝宠物在谁手里你认不出,哈哈”。 晚七点二十六分,被层层叠叠的丧尸包围的、臭气熏天的落山鸡警察局。 等走出房门时,白夫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儿子隐隐约约好像说了些什么,好儿媳?难不成他已经放下心中的芥蒂了,准备接受微微了吗? 这胖子的确是有些过分,双方原本互不相识,他却突然跳出来无缘无故嘲讽自己,这样的人,他心中也是有所厌恶。 许久后,黄埔玄机恢复冷静,将传音石收进储物戒指里,开始准备挑选返回玄阳城的族人。 “你要保证,一定向我们提供与步兵战车有关的技术。”曹越很严肃地提了要求。 那是什么怪兽?一身白毛,上面却长满了深色斑纹,难道,竟然是白虎? 今天聂青没有穿裙子,一则是怕走光;二是担心万一有异常情况出现的时候,裙子会影响行走。因此她在征求曹越的意见后,和他穿了同色的职业套装。 葛良本就心理紧张,这一个姿势摆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只好翻个身继续装,又担心翻身次数多被人家看穿,暗暗提醒自己,要不还是起来算了? 而李青玉也没有解释什么,沉默地站在一边,任她的那些同伴冲曹越怒吼。 客套话就说到这里了吧,吕蒙认为还是赶紧谈弄死关羽的事要紧。 回答的是张邵苧,这时张邵苧二人才明白为什么葛月英会说自己不在家,其实无非就是想让对方不找自己。 虽然被关羽大败曹仁,又水淹于禁七军,但确实如蒋济所说,他地盘大,兵力多,算不了什么,而且,孙权已经称臣,帮他解了樊城之围。 它钻出巢穴,就看到地上厚厚的一层灰,顿时发狂了,眼睛变得赤红一片,发出一声凄厉而凶残的尖啸。 于是,顾唅晗就便坐到侧面的长沙发榻上,郑雯雯占据了两张椅子中的一张——她还要看歌剧呢,需要个好的角度。杰克随便也在角落里一张单人沙发。 叶朗想着关于这二王子的介绍,心中顿时拔凉拔凉的,面色也难看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当有带头的人动手后,更加多的人都冲过去了,他们无一不是瞄准了那仙器。 林宇在虚脱之际,看见了那一条朴质无华的红色长线,冲破了激光网的封锁,将激光网撕成了碎片,然后撞击在金属色的大门上。 两位武王面无表情,心中却存在疑虑,两位圣者大人真的可以对抗对面的虫子吗? “他除了对不起我之外,好像是一个挺不错的男人。我是继续寻找机会复仇,还是离开这伤心地,远走他乡?”伊莉莎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烦恼。 人族在两大祖师陨落之后,终究因为这一纪元,天地规则有变,再也沒有任何修者能够达到那个纪元所能够达到的高度。 秦天两人看着青儿离去,松了一口气,随即也朝着那边回去,他们也没吃东西呢,又不能逃走,这种级别的妖兽太恐怖了,无论逃到哪里,都肯定会被发现的。 不多一会儿,凤舞和刚好在凤梧宫请安的几名妃嫔都一同到了。凤舞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飞燕将号啕大哭的端雯紧紧护在怀里,而韩芊羽正劈头盖脸地对着飞燕一通乱打。 太皇太后倒是怡然的吃着茶,佟贵妃好性情,极少动脾气,今天大概是戳到她的短处了。 “是。某愿驱去玉床而战之,以呈我大汉之威!哈哈!”潘学忠轻笑着,脸上挂着一副“你懂的”的神情。 “那个,项少,本来不想动您卡里的钱,但是我拼凑了一下,发现钱不够,就挪用了一部分,这个卡,还给您。”温正初双手把卡递了过来。 大厅远处,一片杂乱喧声响彻,四五十名匪众怒喝连连,却依然阻挡不住前方人影的奔袭,不时传出的惨叫呼声,令得余下匪众高呼大叫,难敢靠近。 听闻王爷相留,原本欲要直接离开的徐铭,微一迟疑,便回声应下,作为皇室旁系,其本身便拥有先天境的实力。 ------------ 92 白云无尽时 薛晓妮点点头,随后轻轻一个呼吸,然后一枚青色的珠子缓缓从她嘴里喷吐出来。 就算不能干涉朝政,那也不能毁掉江山呀,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江山是要维护的吗? “祁王,你是东梁皇室子弟,怎能帮着外人对付皇上,你这般可对得起东梁皇室列祖列宗。。”鹰一身体向后退了退,看着沐景祈皱眉说道。 今晚,她一直守在“金碧辉煌”的门口,看到林远爱一出来,便打了电话,让林远爱赶紧回家,她知道林远爱是个口硬心软的孩子,他即便这些年,做了很多叛逆的事,却从没有伤害过人。 锦洋望着手中捏着的胶囊,有些生气,又有些失望,总之心情极为的复杂,很不是滋味。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走在前面的黑猩猩忽然冷笑了两声。李睿还以为这家伙想要说话,哪知道这黑猩猩却连头都没回,直接向着一座别墅走了过去。 “你敢动一下,我就和你一起掉下去!”洛倾月神情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说着他也擦了一下眼角,安慰完云涌,冷暮寒抬起手来,示意手下人退后。 她这明显是被拜幽硫兮惯出来的,平日里,只要她想做的,就会毫无顾忌。 他们是最虚浮的人,却拥有着是最真实的你我他会有的‘性’格和缺陷。 丰玉沉吟着整件事的真实性,但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大石般,艰于呼吸。越来越对自己的身世好奇了起来。至于自己是如何走到擎天他们中间,都不知道何时发生的,他们问了自己什么,也没有记得如何回答。 “没有呀,我都说了不生气了吗,怎么了?”李艺感觉怪怪的,自己有一副生气的样子吗? “诶,我还没吃完呢。”对于夜宁抽走自己餐盘的行为夏筱筱很是不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装作夏琪琪的样子在学校里与他接触了这么久,他竟然真的一点都没有反应。 擎天口中装作对伶舟苍朔所寻之物茫然不知,心中却已经明了灵鬼门之人所寻之物定然是丰玉早前收于体内的那颗黑色圆珠了。既然自己碍于丰玉面子不能杀光吉家人和麻古等阻他去路之人,倒不如借助灵鬼门代劳。 周游不怀疑光哥布局陷害自己,但他真的不想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得罪太多的人,毕竟他现在有老婆也将有孩子,必须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再三。 说着,痛感又再次将他要说出口的话语淹没了,司藤枫没有挺清楚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少晨哥哥,你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穿这个婚纱好不好看?”张欣梦指着时尚杂志一脸害羞地问雷少晨。 最后总算我在紫金城的一栋别院立马找到了林老爷子,我一查看他,他也发现了我警觉起来。 虽然这些议论声并不大,但也足以让陶花听得真切,因为在那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要避讳什么。 然后方云辰像是千年老龟一般,慢腾腾的挪了回去,来到大营数十步之外,找了一副隐蔽的处所开始修炼。 城市的名称是由西班牙国王斐迪南六世所命名。这这座城市90%的人口信仰罗马天主教。 话说为什么是东京武学而不是燕京武学呢?因为经过多年的改良,普遍默认,燕京武学是直接进行武举的地方,而东京武学更多的是勤学苦练之地。 轻羽正要回答,手腕突然被拽紧,原来是林刻!关键时刻,林刻抓住了她,急速扯着她走。 “怎么了?”带土已经走到门口,但见黑绝依旧停留在大厅,随即眼眸微眯,侧脸看向对方。 但是短短几个月间,世情就翻转了个,他召回了李纲,任用了韩世忠,又在八公山上不走了,集结了兵力打的无往不胜的金人北走,然后一步不停,顺着淮河往陪都南阳去了。 暂时击退了夏洛特-玲玲,凯多如同一阵风一般的朝着多弗朗明哥的方向掠了过去。 但是它们的程序中应该有不得伤害人类的底层逻辑,等人体的能量不足供养它们时,就主动进入了休眠状态。 太平盛世,两辽治所长春府府衙所在,居然骑马而来,必然是有大事。 夜千宠的皮肤是很白的,白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所以刚进去的时候,旁边的人还都不怎么敢碰她。 屏幕中央,接到紧急救援通知的克洛森秀搜救AI装模作样抵达现场。 说到吃的,陈绿蓝顿时心虚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头。 卫骁想到当年他考北电,所有人的劝阻,莫名一阵唏嘘感叹,或许,那些长辈希望他去走那条他们铺就的康庄大道,不过是希冀着他的人生更简单一点也更轻松一点。 ------------ 93 白云无尽时 “挑战?”林逸风皱着眉头看向沈龙,他实在是想不到,对方会突然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来。 何璐这么一说,钱诗诗眼中出现惊喜的光芒,何璐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大可以按照何璐的话去做,把自己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 金梓妍从病房出来,看到医院大厅围满了记者,她下意识往旁边躲,生怕别人认出她来,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金梓妍,对于全世界而言,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因为她的尸体,就躺在停尸房。 “八十分。”张倚珊好笑,这徐有悔表现确实好让她意外。她想,付宁有一天会这样上门礼待她父母吗? 司旻气得挑眉,真够可以的,不过一分钟他可以后把薛沁渝虐得外焦里嫩。 “言叶同学,需要游泳教练吗?我游泳可是国家级的水准。”楚河看向了桂言叶,问道。 “好吧,逸风,既然都是朋友,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客气了。”陈明郎倒是也不矫情,冲林逸风点点头道。 “不,你心术不正,我不能将位置传于你。”余金叶大惊,她终于弄明白这些天对方为何天天缠于她身边,原来在打着她的掌执之位。 “付魔头,新娘子是不喝酒,可我敬她的是喜酒,大家说,她要不喝?”新就才笑眯眯。 水牢,听这名字就有点吓人了,带水的囚牢,水都是及腰深,属于历朝中最可怕的牢房,对于武者伤害是巨大的。 “对!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今天我们跟泼猴拼了!”魔礼青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招呼各位兄弟速速准备法器。 等到绕了一大圈之后,李子元才带着部队又绕回了距离之前那场战斗的战场,西北方向不足十华里的一个相当隐蔽的断崖处才停下来。看着这一带自进入八松岭以来极其少见的复杂地形,李子元决定就在这里休息。 说着,多多向丁火伸出手来,握手这是商人间的礼仪,据说他们会在握手的时候,各自出示对于商品的价格,讨价还价之类的,丁火不习惯这样的礼仪,于是他伸出手,在多多的团子头上摸了摸。 江湖上两大刀客的决战,花青衣他们是一定要来看的,当年江南试刀会花青衣就因为没有赶上而觉得遗憾,但是这次他是一定不能错过的。 谢念亦这样问,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就算青儿、蓝儿和紫儿能够杀了红儿,但如果其余三位之中有比她们更优秀的,那她们岂不是还要继续杀人。 “我去了帘‘花’影!”‘花’青衣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不想骗艾香儿,也许是他相信艾香儿可以理解自己吧。 就这样,转眼又是三年过去,叶枫已经十六岁,他的内力早已蜕变为真气,达到了超一流巅峰水准。当然了能达到这样的成就,除了天赋之外,这与他坚持不懈地刻苦修是分不开的。 “谢谢。”白子画这才回应了一声,而这时候的叶刑天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至少今世还有这么多人在意自己,楚鹰、楚洛儿、辜箐,甚至是洛惜也不远千里来救自己。 这个班级太奇怪了,繁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也不在意被全班排斥,只是认真地感受着周边的气息。 很显然,苏承庆感到了不安,而这种不安并不是因为陈浩而起,而是另有他人,陈浩还认为,苏承庆的这种不安,也是最近才有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眼望去,不少稻田已经收割完毕,有些还没有完全成熟,有些成熟了,却没有人收割,看来,留在村里的劳动力已经不多了。 众人纷纷坐定,冷月谷弟子就团上了丰盛的美食,而作为今日新人的冷青和李闪却仍被安排在两个房子分开单独进食。 最后,李凌将迷花鹿交给了荣清,并成功完成了白虎皮的交易。尽管荣清觉得被李凌占了便宜,但他仍然感到非常高兴。 相反,科室的乱象,与一向以好人闻名的苏承庆有关,他不敢得罪人,不想得罪人,不想破坏他好人的人设。 瞬间浑身怒气爆发:“老子有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跟老子说离婚。 我转头一看,道达端着一把AK ,把一梭子子弹全部扫在了王黎身上。 那蛇妖虽然进入他身体了,但蛇妖受了重伤,没有太多妖力去维持村长的身体状况。 看着刘然那即将亲在自己脸上的嘴唇,苏灿直接一脚给刘然踹开。 在这个时代,劲弩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杀伤力最为强大的武器了,特别是守城方使用时。 谁知道易拉罐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之后,掉在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过去,古修族对抗魔族的时候,将其镇压在幽州城西北方的一片密林中。如今能出来,说明有人将其放了出来。 这就是魏无忌,一个只凭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就威压了一个时代的人物。 因为时至今日,通过对方展现出来的种种不凡之处,若是他还轻视对方,那么就是他实在太过愚蠢。 ------------ 94 白云无尽时 康晓东马上拿起一盘切好的芒果块过去,用水果叉叉了一块到纪霏嘴边。 “所以我就去求Zero,求他帮我救克莱因,并把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宇一奇转头看着这个空间仅有的一个标志,悬在中间的十字架。 话还没说完,霍鹰扬的母亲就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兵者无庸人,每一个单独拉出来都是战神一样的存在,可最后却被灭掉。 所以每年出席集会,除了太史家族情况特殊外,其他家族均尽遣精英,为的就是捍卫自己家族的声誉和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么一说,陈希和陈有贵顿时也没了声,好一会儿,陈希才又开口。 尹欣妍面色苍白如纸,右手手腕处有血不断的涌出来,而她的左手,还紧紧抓着那块沾血的碎玻璃。 而此时,峰顶冥雪峰内,寒风暴雪当中,浑身赤果,只着一条红色裤衩的叶逸臣,全身颤抖,原本闪烁着恐怖肉身之力的古铜色身躯,早已经被严寒侵袭得发乌发青。 因为她也不知道,姚萌到底是真是假的想要帮她,而且,她低下头的一瞬间,正好看到了她指给她看的,那些监听器。 晨旭的内心不断地重复金龙的一席话,他脸上的痛苦好像越来越少了。 虽然已见识过临淄城的雄奇壮丽,但此时看着邯郸城那似披着一层肃穆金甲的巍峨巨城,心下仍震动不已。 再往近来,可见每艘商船上都插着三杆大旗,那旗帜在江风中猎猎招展,上面的字也时隐时现。 “当然了,事关你们寨主生死的大事,这还不够重要?”纪凯严肃道。 “东东哥哥!”芳芳穿着睡衣,鞋也没有穿,每次只要东东哭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芳芳都会跟着一起流眼泪,哪怕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也是一样。 此人约三十岁出头,剑眉星目,面容俊逸,虽然久经军旅,却依旧皮肤白皙,全身盔甲鲜明,又跨骑高头大马,看起来卖相极佳,只是对赵皓似乎心存不屑之意,又略略带着几分敌视的意思,只是赵皓却懒得计较这些细节。 眼看已靠近邓龙,赵皓长啸一声,手中的战戟已高高的举起,戟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楼瑞丝毫体会不到顾安歌对自己的杀意,他还在试图说话讨顾安歌的欢心。 向晚推着向可松便走,话说到这份上向可松也不好拒绝,只得拧着眉毛跟着向晚亦步亦趋。 银色光华闪过,萧墨三人瞬间出现在了兵家学宫内的一片树林中。 “你若是同我们一块上台,冒充我们这的人,还有可能不被发现。”敏儿走过来说道。 “傻柱,你咋有脸说这话的,当了冤大头,还要让我夸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了你。 九月红扑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她总算找到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切入口。 他本来觉得,这万年冰魂晶,就算不能杀了这火麒麟,至少,也可以削弱它的力量。 “你自己做个了结还是让本宫帮你?”娴贵妃说这句话时就像是唠家常一样,面上毫无波澜。 孟仁居然能够拿出这么多好东西吗?仅仅只是第一条就非常离谱了。 棒梗听到奶奶把房子卖了本来还挺高兴,一听奶奶卖了四万,心里就有点狐疑,住过的房子能保本就不错了,人家买主又不傻。 而有的人一句话就能说得人浑身舒畅,尤其是在体制,更要谨言慎行,你们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艾莲娜沉着的话语,让大伙也受到感染,紧张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眼看豪猪冲过来了,立刻有三个站士迎上去,其中就包括哈里那个自大的家伙。 “多谢了。”那名长官脸上顿时轻松了不少,也不与何湿衣客气。 庞大的演出场馆被缓慢地,但坚定而且有条不紊地清空,虽然外面还有上万的狂热崇拜者呼喊着米高的名字请求他永不离去,但如同时间不可挽回。 死亡一样不可挽回。 “你们不觉在别人背后说人家是垃圾,很不道德吗?而且还是一起战斗的战友。”葬爱鄙视两个男生。 没想到应该给自己先加上防护的鲁莽家伙足尖猛踢地面向后退去,保住了自己的眼珠,但雪鸮双爪带起的锐风依然在他的脸上无比均匀地留下了一排鲜明的血痕。 青黛懒得跟赵家姐妹虚与委蛇,觑空道了声要去东圊之所。便离席出去透气了。 她分明看见了,心琪那张脸肿的像是生了霉的发面馒头,她生前一定是遭受了莫大的屈辱,才会有轻生之念。 青黛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在王家碰到华韶彦,更没想到五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他竟稔熟地直呼起姓名来了。 唐华一声不吭坐下来,手拿了一个鸡煺,边吃边眼勾勾看着杀破狼。 心里想的却是:昨天那锦衣卫凶神恶煞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抓走了语妍,不是坏事,倒成了好事,当真奇怪。 等我把她脑袋压在了桌子上,她非但没有怂,反而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那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倔强,一副我打她,她更不告诉我的样子。 ------------ 95 白云无尽时 “靠!你是说老子是要被玩死了么?”苍雷顿时有些抓狂的说道。然而这个时候月儿再次来了。 “远翰,妈咪有话要和你说。”提起了勇气,林心遥决定要告诉他。 而且,现在张国际已经除掉,慕容雪应该是没有危险了,所以王峰也不用在时时刻刻的在看着她陪在她的身边了。 看着白昊目露感激复杂目光时,林笑岂会不知后者心情,当下咧嘴一笑,哈哈笑道。 紫雀的经脉,内脏已经被烧毁了四分之一,腹部,一个焦黑的洞口正在不断扩大。她感到了极致的痛苦,被异火焚烧,是灵魂深处的痛苦,她不自由主咬紧了牙,身体也是越来越烫。 “我的工资除了给家里的,都给你了,信用卡你上次透支的,现在还没还,里面哪里还能支出钱来了。”李琼带着一丝委屈道。 陈越由始至终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欣赏着玉罗刹的杰作,没有一丝阻止的意愿也没有一丝丝的同情,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既然有勇气对她陈越用蛊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 “这里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秦叫兽也是相当的好奇,而此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精装少年走了出来,眉宇间有着一丝成熟稳重而且有种博学多才的气质!这不就是皮皮么?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了,很多乡干部都朝食堂走去,今天食堂挂出了牌子,说有肉丸子。 李侍卫道了声是,就想上前。陈越轻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真是官字两把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她缓缓自地上站起,望向明轩的眼神早已结满寒霜:“太子,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何必拿其他人来出气”? 眼神汇聚,接着是涣散,七八人看到自己的一位兄弟正疼的在地上打转。在他捂着耳朵的手指缝里,还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前面到了红绿灯的时候,陈伟踩了刹车,刹车踩到底了,车子却刹不住。 这么一个老汉和整个奢华的大厅是格外的格格不入的,但是他却有坐在这里的资格。 “事情办完了,顺路经过,就上来看看。”程正海拍拍陈伟的肩膀。 总有一天,我会让儿子出来见你的,当然,在你没恢复记忆之前,但是,还是害怕你想起,因为,怕你恨我。 许墨阴测测的笑着对徐良说道,边说着还不断的捏着手指的关节,发出‘咳叭咳叭’的骨头摩擦声。 “都是我的错没能看好少奶奶。可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危急!”苏铁老实回答。 “东哥,前面太多敌人了。我们是不是在车里等一下。等到争斗过后,我们再过去?”姜森问道。 “那倒未必,张爷爷肯定也希望他们家的秘方能够医治更多人,我有办法说服他。”陈伟信心十足。 “我说过,杀你只需要一刀。”熊樟庆甩了甩刀上的鲜血,呵呵而道。 没有谁拖延,打包带好必要的物品,所有人员进入船员专用通道,迅速地朝着C区甲板转移而去。 大明的命脉是大运河,金陵的龙江船厂占尽地利之便,物料购置便利,又兼南方安定,最聚工匠,比之京师工部下辖的清江船厂,那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造的船只自然无可挑剔,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南船都是首选。 “什么?!”清宫猛地抬起头,目光中不可控制的流露出了一丝惊色,亚雷斯塔这句话彻底让他脸上的平静破功。 李公甫一声令下,将她抓起来的时候,她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脸上一连迷茫的看着众人。 此时,一道黑光挟裹着大力,骤然从空中射了下来,深深地扎入了大地之中。 “山选手的钩子,也就那样吧,决赛你钩我哥哥就行了,别冲我钩。”敖轩说道。 光速w摸眼一个四十五度角的眼插在龙坑里,光速摸下去躲掉两个天音波,靠近对面的辅助盲僧,这个盲僧就是没有大招的一个。 “武纯兄这么想就有些偏颇了,能够出人镇使、治安队长,也是掌门信得过我们。再说了,若是人人都在玄山闷头修炼,外面事情何人处理?”蒋桓脸上笑容不便,却深深的看了邹武纯一眼。 奢比尸没有丝毫的焦急,祂很清楚,太阳既然从虞渊落下,却从旸谷升起,那这两者的空间便是相通的。 后来伍仁自然是和墨墨、巧克力一起,来到昆仑仙宫把桃子救了回来。不过也弄清楚了这是一场误会。香子兰本身心地还是善良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桃子也很好。 微笑邪恶地浮起,琅邪忽然拖来一把椅子,盘起一条腿来,在床头绅士一般坐下。 所以这会儿,叶香想起了要带灵灵去见玉心娃娃,她到也有些兴致。说是要一起去。 琅明苦笑,低头,见杨凝冰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流露出破天荒的祈求神色,心一软,轻轻点头。 “我听巫一的。”天尘和巫一的关系比较好,自己又很少有主见,基本都是让巫一拿主意。 “还是欧洲最大电影制片厂的当家人。”薛子宁在一旁继续说着。 “看得出来叔叔也很精通,琉璃只是班门弄斧而已。”赫连琉理灿烂笑道。 纯孝呆愣在那里,很久,一拳打翻了在他耳边呱噪的手下他们还在请示要不要出手追击清明呢,开车离去。 这个时候的琅邪不知道十几分钟后他就将成为闹得满城风雨的钓鱼台风波主角,他也是在这场风波中,真正的浮出水面,进入各个势力的视野。 接近天明的时候他终于回到了郊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陈少明将车丢在了路旁,接下来的路程是用双腿来完成的,全当是使用鲁宁身体的最后锻炼了。 ------------ 96 白云无尽时 “司空大人……”香香在心里暗叹,这位司空大人说话真有礼貌,待人真是客气,哪像连风月那么刻薄。同样都是富二代,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自从莫西北的船爆炸后,鉴于水路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在所有人的一致坚持下,剩余的人全部改走了陆路。 可刹那间,凤倾城便感觉到一股锐利的杀意。她身体一凉,好似刹那间已经被无数的长剑将身体的血肉吞噬殆尽了一般。 定治汉嘴角微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不语地离开了啸傲轩。 因为这个魔兽真的过于凶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对不敢去惹魔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看见你俩终于修成正果,我真的是……特别开心……”霍眠有些哽咽。 霍眠拉住苏御,她知道霍司谦向来诡计多端,而且霍氏大宅肯定是有摄像头的。 “阿东!”傍晚,炊烟升起,孩子们嬉笑着结束了一天地游戏回家,莫西北却拦住了正跑着回家的阿东。 所以她这个会所她是可以放心离开的,其实她这里也有吃点喝的,只是在自己的会所请人家,张莉感觉有点不尊重人家,于是她只能去外面。 旁边,林轩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慕容倾城,沈静秋,也是一脸讶然。 刚刚巡视了一圈返回的乐济,听闻陈武的密使抵达,顾不上吃饭,甚至顾不上换掉身上染血的将盔,就这么一路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洛冰山望向林轩,眼中满是询问的神色,不过她的手依然握在了腰间的长刀。 可惜,这波反击浪潮并没能延续多久,卢免阳叫了个暂停,然后华阳十三中就发现安义一中不单在进攻上近乎无懈可击,就连防守也变得严密起来,让他们再也没办法轻易得分。 所有的矛头,都在针对姜晴而去,她成了整场风波的最终买单者。 设立门槛对,剔除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也能让整个拍卖会更加安全,可以一举多得。 魂帝叹息一声:我感觉地狱道没有了,不然的话,也能够送给你。 手中的戒指做工精细,款式美观,中间镶嵌的那枚丹珠比红玛瑙还要鲜亮明艳,硕大而明耀,煞是好看。水凝烟端详了半晌,也没有看出来这枚戒指和武器有关系。 仔细对比之后,两部电影的宣传,许多人都看到了一家互联网影视公司巨头已经崛起。 “他是我们的合伙人,他的话就是我们的话。”黄中平此刻也开口了,他也有些生气了,没想到这个周雅萍团队居然这样嚣张。 等雀斑战士一动手,索科夫立即明白,对方还真是一番好意。这沙子堆在这里不知多长时间了,没准还淋过雨,气温一下降,就冻得硬邦邦的,雀斑战士先用铁镐把沙子敲开、砸碎,再由自己的同伴把沙子铲进了布袋子里。 王歌这边,警局的事情处理完没几天,孟飞那边的合作也有了消息,一个高规格的谈判团队即将到达枫城。 九宫:分神霄宫、青霄宫、碧霄宫、丹霄宫、景霄宫、玉霄宫、振霄宫、太霄宫、紫霄宫九重境,于雷劫中证道,由九位九宫修炼体系开创者遗留在各界的意志降劫。九宫境成,增寿九百年。 她的同事摇了摇头,这么外国的名字,如果听到过肯定印象很深刻,不过还真没听说过。 青渊一眼看去,只见那青色匹练的原形却是一口青色长刀,但是刀身却通体透明,如同水晶一般,上面流动着青色光晕,散发出凛冽的刀意锋芒。 “你当时知道那个叫阮为民的,就是从这个方向走的吗?”穆大爷停住脚步,再次确认道。 按现在的任务奖励推算,他只要破解出已画好的五副图,还童币基本就已经够用了,所以才没有急于一时。 不过你们那是商业级的产品,如果跟军用级的产品比当然还是有区别的。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这种想法占据了他的头脑,这就是他脑海中的理想生活,即使自己的父亲反对,他也要来昆明完成学业。 这些人饿的太狠了,猛然吃下许多马肉,很容易撑破肚子的,喝烈酒可以帮助消化、缓解胃部的压力,对于性寒的马肉,也有中和的作用。 安迪自然马上想到了查理兹是不想大家在一起太尴尬,毕竟他们两人并不是夫妻。 “可你是否想过你这般为他们遮掩意味着什么?”他眯起眼睛,唇角微勾。 所以外界对于这场订婚仪式的好奇和关注度可想而知,一大早,长岛庄园正门的马路对面就被各家媒体直播车和摄像机所占据,记者更是多不胜数。 车站候车大厅里林立着十几名武装跟随者。何超也在其中。他们是整个团队里忠诚度最高的普通人,也是等待着得到注射免疫药剂,成为核心成员的那批人。 ------------ 97 白云无尽时 第三个叫做宫钰鑫,这位可就是大有来头了,视帝,影帝全被他收入名下,与影帝季风并称为双影帝。 不过别说手下了,就是他孙龙,别说贸然打听,就是再往前靠近,他也不敢。 刚才看到罗富平的第一眼,王恙观其面相已经将此人的虚实给看了个明明白白,根本就不需要虎狮的多此一举。 虽然王恙并没有相关的知识,也没有买过水晶的经历,但王恙买东西就是图一个随心随性。 “砰!咔!”巨大的撞击声,与木头破裂的声音在这一刻搅和在一起。 秦尘也是微微诧异,不过他也不在意,这陈经理这么做,算是明智之举。 “你,你不杀我们?”玲花满脸惊讶,都没敢接唐亮递过去的饭盒。 吃完饭以后,许轻跟他们讲明天要去试戏的事情,便各自回房睡觉了。 吃的正香时,旁边的一桌几人的议论声传入了耳中,顾北专注听着。 看着重新拾回信心的唐三,唐昊的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家崽子,虽说不待见却也不能不关心他的安危。 学院内组织了一些高阶巫师去寻找黑巫师诡异死亡的秘密,可是短时间内恐怕还没有消息送回来。史蒂芬倒是觉得这件事情跟虚大师此次出行有联系,可能两者的源头都是一样,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发现。 何飞说那好吧,你和我保持联系,随时把你们那边的情况告诉我。 多种干扰之下,谢夜雨一直杀到了晚上,都没有成功过一次。倒是体内的魔气量,又缓缓的恢复了一些。 高明说你知道我没管吗?我去你们家,你爸你妈根本不让我进门!怎么说我也是乔乔爸爸,她病了我都不能去看看她,你们这样做就一点没觉得过分吗? 这股禁忌一般的力量,泰瑞只能在那种特殊的状态下才能施展,乃是底牌中的底牌。 作为目前五环高塔最有可能在近期晋级为传奇的巫师,奥拉丁将代表五环高塔常驻银顶城。 知道他们要来,赵天福提前已经将炕烧得滚热,猪羊都已经备好,这都是张长弓提前让人捎信过来让他准备的,过年就得有个过年的气氛。 这种法则力量有可能帮助史蒂芬彻底杀死上古邪物,至于能不能对死兆之星有用还得试过才知道。 唐利川看了她一眼,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阿真正滔滔不绝问他南下会到哪些地方能不能带上她一同去玩玩。妙天堂那方大约已经冷静了下来,而那件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后续了。 这些信息谢夜雨在前一天的晚上,都已经通过私人终端联上艾塔星的信息服务中心查询过了。 在他的正前方莫名其的有一口井,井口延伸出一根竹竿,这人握着竹竿的末端,看起来就像是在井里钓鱼一样。 妙素素非常清楚这几人的修为,如果不是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可能能够走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老鸨,后者脸色微红,避开了妙素素的视线。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酒肉把兴致烘托到了极致。调笑声,聊天声,喝骂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原本死寂一片的荒地树林变得热闹非凡。 狠话谁都会说,可说来有什么用。两者对战,过多的废话,多半就是为了扰乱其心神,以言语激怒对方,让其在争斗中不能平心静气。而现在两边都是道机扎实之辈,那样的言语显然不能达到目的,徒浪费时间而已。 独道境,他敢说第一,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反驳丝毫。就算是数百年前的天才人物,他也有信心虐杀。除非对方真的掌握了大道之力,乃至达到了道尊层次。 这岛屿竟然整个被一座雄伟的城堡圈起来。每隔着数十丈,便有一队穿着制式灵甲的修士守卫,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几许之深。未曾进入其中,便感到一股滔天的杀意和威压传来。 本来禁制一解,那两仙身上光芒冲天而去,差点就将两菩萨给倾翻在地。而两仙吼叫发泄之后,连一句话都会说,直接用拳头招呼,欲至那里那个菩萨于死地。 当然这些跟李辉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这卷轴中记载的那种诡异的遁术,和收敛气息的功法。 接着人影一晃,李辉已经出现在方才那紫芒消失的地方,眉头紧皱,眼中露出几分迷惘。 阿香本来在看着两个少爷,听到明镜叫她赶紧跑下去。明台明凡两人看阿香走了,瞪着对方。 他每到一处发生过战事,或者将来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都要仔细观察地形,多次上过虎安山,的确对这一带很熟悉。 ------------ 98 白云无尽时 不过好在这第一位顾客也没有太计较这些,而是只想尝一尝那碗看上去就好吃的凉面。 走了没多远,看到街边一家客栈,好大的三间门脸,廊下挂着一溜灯笼,门口几个伙计穿着干净整齐的细棉布衣裳,笑容可掬的对着路人微笑。 咦,带了这些好东西,三梅赶紧出来有粮食还有鸡,赶紧去厨房做饭,嘿还有酒,我可是好久没有喝过酒了”赵大贵见到袁永成几人带来的东西,立马眼睛晶亮,笑哈哈的搓着手道。 一间欧式古风客厅中,目标人物约翰·沃格鲍姆博士被床单绑在了椅子上,李维就坐在他的面前翻看着从沃特公司带出的各种国会议员丑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毕竟如今情况不明,他们一时间还根本没有搞清楚,秦云他们这么做的具体目的,哪怕有心想叛逃截教,但却也不敢直接答应。 袁永安正色道“不管爹怎么安排,儿子都是没有意见,不管分家不分家,我们兄弟绝对不会离心这点爹您放心。 对于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刘醒早就有了准备,现在得到这个回答一下子就笑了。 顾翡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苦苦钻研秦英的棋路,几乎是废寝忘食的下棋,努力提高技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奶,这屋回头也上锁,家里平日里吃用您把持着,日后我有这宝贝咱不会再缺粮食,再挨饿了。我还有好多种子呢,明年开春后,咱们就多种一些粮食,神仙给的种子肯定能多打粮食。 枕溪没明白她的意思,她侧眼去看林岫,林岫按了铃,说让她自己去看菜单。 陈诗雨一声惊疑,我们已经来到了这个极寒之地的末尾,难道说,那个关于圣器的传说只是一个骗人的谎话吗? 看到老板的回答还算老实,美刀也清楚他说的那些人是指逃离魍魉国的蛮族人。于是点头说:“这是你们客栈的东西吗?”说着指向窗户下面的东西。 陈诗雨催马上前,扬手一击玄冰剑气落下,劈得一众骷髅惨嚎不已。 还有一年自己就及笄了,到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嫁到皇宫去的,自己就算有多么的向往着自由,可命中注定是要成为被关起来的金丝雀,成全自己不变的命运。 听到保密,倒是吸引了一丝丝碧兰的注意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需要我多说什么,约翰大叔、凭窗听雨和神许愿等人肯定都已经急了,要不是我在任务里不能联系外面的话,这些人不吵着要跟雨晴合体才怪了。 “……对!所以三皇子才有这样的想法,想必这个计划还是行得通的。”柳浩成在里面说道,说完看向自己的父亲。 当我再听到叶天命说我还有另外一半任务的时候,我也是忍不住表现的有那么几分诧异和不解。 而融雪宝石则只能给陈诗晴了,她比闪烁更加需要高深的魔法力。 “走,去看看。”银雪见正房内灯光微弱,好奇心大盛,壮着胆子向走了过去。 不过坐在墙头上的时候,龙叼还不忘投给陈大志一个事后千万不要忘了兄弟的眼神。 “好了,尼尔,你的好意我知道,我会认真处理,绝对不会让自己和你一样的!”司马森笑着。 “这位大哥,俺不是你们世子府的,俺们是武德侯府的。”周博应道。 “你等一下,我给你看张照片,看看我们说的是不是相同的人。”陈峰突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然后,他拿出了范钥音姐弟的合照,让刘伟观看,虽然两人离得有点儿远,可是以变异者拿变态的眼力,还是可以看到清楚的。 周博一怔,这话说的,自己多傻似的,忙打断她:“是,是,是,你把你家郎君我想得也太不济了!这侯府委实污脏不堪……,所以,才更是奇怪……”想想在侯府的那些日子,周博更觉得恶心,更不愿意多说此事了。 陆银雪木木的任景丹拉着前行,离刑房越来越远,感觉心都被挖空了一般。 银雪并未出声,但脸上神情却更冷峻了许多,双手更是下意识的轻抚在腹部上,如青葱般的指尖更是轻微颤抖起来。 自从高敬宗纳郑诗诗为妾以后,籍芸娘再也没有在江淮都督府里出现过。 若是有人在外面观察,会惊奇地发现此地并没有他们的踪影,仿佛自人世间消失了似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但是王倩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赶紧给她打电话,但是电话却关机了。 我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又咳嗽了两声,听起来倒是真的像生病的样子。 北澜来叶梳理着麒麟的毛发,她有意无意的提到了佣兵团,在心底盘算着如何赚钱。 “气息越来越浓了,看来就在楼上。”男人抬头朝307的阳台望去,眼神中闪过一抹胸有成竹的神色。 赵三平魂不守舍地走过来,蹲下身,将右手食指抵在萧聪的眉心上,余者皆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老道士的脸,满眼希冀,似乎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数不清的雷光对着这片战场无情扫射,山河破碎天崩地裂,萧聪他们沐浴其中,酣畅淋漓,虽然也不好受,但却要比对手们强上百倍,毕竟他们无有死伤,而对面揽月境以下的修灵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死的差不多了。 粉丝们天天都在呼吁,让她去参加年会,如果真的不去,也不太好,可以去的话,还是要去一下的吧。 眼看着那人的表情,从不屑到疑问,又从疑问到震惊,陆君勋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一脸玩味地笑着看着眼前的林风。 ------------ 99 白云无尽时 均士魅三人已升至高空,围住了木子云,那头猪直接变成了神器,并被扛在颛王旭肩头。 解决了问题之后,看看还有时间,余金田求冉月请他吃点东西,再找地方洗漱剪头发,不然他这样去片场,还不被人笑话死。 海伦唱片现在不过刚刚起步,手头的钱也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又如何竞争得过新亚娱乐呢? “我没事,你爷爷那边,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就不要去打扰了。”吴姨说完,跨出门,强忍着痛苦,嘴角憋出一丝血渍。 “奔驰耶。”俞美夕很给面子的上前摸了摸,装成很惊讶的样子说道。 可能是王泽的力气太大了,只是这么一抓,顿时把朱青青给拉的往回撞在王泽的胸口,姑娘的脸顿时撞在王泽胸口上。 “咳”虎子有些尴尬,沉沉地叫了声木子云,结果木子云依旧在打鼾,虎子脸上尴尬笑着,挠着头,身子向门后挪了挪。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只是秦明的一个跳板而已,他想要借这机会多认识些人多认识一些节目,吸取一些经验。他这次配合公司之后秦明的名气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网上的粉丝也开始疯狂起来。 体表在行动间,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一层层水浪,当枝条捆缚而来,擦掠过初炎皇者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一点点的作用:全部都被这水浪的主动弹起,导向了其他的方向。 “啥?”木子云愣了下,低头一看,白帕子竟变成了红帕子,额呀,我给忘了。木子云赶紧扔掉帕子,朝着后面跑去。 肥胖少年只觉得在这不一会儿的时间体内的灵力少了将近一半儿,他将双手舞地更加厉害,只见那比母猪一般还要臃肿的身子犹如波浪一般乱荡,看起来当真是好似一头母猪在跳舞。 江团团想哭,不带自家老娘这样坑人的,呜呜,她要去告状,可跟谁呢,爹和几个哥哥去了京城。 他越是保持中立,才越能保薛家长盛不衰,所以两面的人他都不讨好,也都不得罪。 其实现在叶天除了他不知道叫什么,来自哪里,又干了什么,别的他还是清楚的,而且他是修真者和修魔者他也记得,他现在只是把以前所有的人或事给忘记了,而且,他没发现自己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 听见儿子的哭喊,张爱红更着急了,于是她挥着那根树枝跑上前,正要往儿子身上抡时,忽然听见儿子笑了,不禁傻眼了。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们,在这个时候纷纷停住了脚步。在他们的面前,近千个长相狰狞的血红色恶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终于在叶天缓解眼睛的不适,展现在叶天眼前的是一座豪华的宫殿,而这座殿堂与前世那些宗门很是相似。 王弘所挑的这条路,不但偏僻,还是条近道。不过二个时辰不到,陈容的视野中,便出现了南阳城的城墙。 吻着她的时候,凤驰依然是闭着双眼,不过接吻这种事情他早已驾轻就熟,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做得非常好。 整人的法子他有的是,不动手就能让她吓破胆,只要她敢点头,他便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折磨。 黎明时分,阳光只刚刚转至地球这一侧,正是人们起床迎接新的一天之时。 许仙笑着点点头,到了后花园,远远便瞧见一道淡白色的身影立于其上,虽然看不清楚,但仿佛也在对自己微笑着。 怒为悦己者容,可惜,心中想的人,却已然为了自己,悲愤之下,生死不知。她默然无语,只是机械地梳理着秀发,阵阵的酸痛折磨着她。 此刻的华山并不像后世那奇险,想来那应该是日后刘沉香救母的时候劈出来的。 不过这种禁制,对于萧邪,却起不到什么作用,毕竟萧邪的实力,可是远超大帝强者。 被埃瑞克粗暴地用一条绿灯幻化成的能量手臂抓了下来,原子骷髅以狗啃泥的姿势脸着地砸落,圆滚滚的骷髅脑袋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和他头型相符的圆坑。 两方的目的可以说是差不多的,而且信心的来源也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就是对于自己国家的武者有足够的自信。 陈寒目光冷冷的打量着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竟然比他身边那四名保镖更加厉害,而且看样子应该不是那种很专心修炼的,好像还有些叛逆的阶段,京城就是京城,连这样的公子哥都有身手好的。 冰封万里魔法技能卡:出至魔法世界,冰系禁咒,法神使用的魔法,能够一瞬间冰冻方圆万里的范围。 尹俊枫转身,看到是自己的哥哥,顿时一阵心伤,扑进尹俊枫的怀里抽泣起来。尹俊枫低着头,也不阻止,任凭尹俊璐在他的怀里抽泣。 到了地方一看,张羽几人还真是吓了一跳。只见这里人头涌动,来的人,真是不少。村子里的人本来就少,大家又经常各忙各的,最近一段更是整日待在家里,所以,他们几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 当然,如果它们要作恶的话,夜灵也是不允许的,尤其是伤害无辜的百姓。若真有那一天,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它们,只是……她不希望会有那一天。 便美美吃了顿早饭,这才踏着晨色,在八娘和苍耳的护送下,悄悄出了泉州城。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杜依依还来不及开口,已经泡完了澡的宁萧就推门走了进来。 站在千泉花园的废墟上,听完奉剑和阿丝兰娜的汇报,林扬只觉得一阵蛋疼,他只离开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也未免太寸了,之前整整三年这帮兽人都在干啥? ------------ 100 白云无尽时 每次来,他总会带很多名贵药材及补品,总是借口因为他邀请众人狩猎,才会让扶苏受伤,所以自己心中愧疚。 绝大部分的武者,都是第一次见到双生武魂,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震惊。 但是他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的野猪堆,要叫玉锦绣看一看。 陈凡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不亦乐乎,他现在就苦于无法催动仙魂,无法发挥出实力来,眼下这几个妖王被他唬得团团转。 顾倾之这话一出,顾老爷子的脸色比吃了粑粑还难看,老脸拉的老长。 只听惊雷一闪,那两人对掌之后,俱是浑身大颤,胸口一闷,鲜血喷出。 顾倾之抬起胳膊,想要伸到袖子里,可试了几次,发现衣服好像瘦了很多。 喵姐拿着自己的手机,意味深长地瞥了程雨风一眼,转去了休息室。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是进去救你了吗?”秦宿之云里雾里,封洛婵去救封月蓉,她没出现,反倒封月蓉却出来了。 身形一转,一行人消失在原地,如风般的身影落在周奇等人眼中,成了最刺眼的一颗钉。 “好,那你就来看看,我是怎么收拾你的,现在,本局长宣布,因为我局发现你有知情不报的嫌疑,需要把你关起来,在局子里,你就好好反省吧,那里更加适合你。”赵寿狞笑着说道。 贺兰瑶这几日也老老实实地陪着龙绍炎,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王爷王妃是决计没有出过府门的。当然不知道的地方,也就不说了。 “大概是去了王府领份例钱了。马上就过年了,王府那边是要派发各房的份例了。”菈威笑着道。 “真真说桂华宫里这段时间甚是热闹,你另一个堂姐已经因故被接回家去,所以这一个格外的仔细,倒也躲过了不少明枪暗箭,今儿她到御花园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有告诉你吗?”张眷反问道。 “你饿吗?”毛乐言自动忽视他的问题,转头问他,活动了大半夜,她觉得肚子开始打鼓了。 “杨杰,你来了!怎么不事先对我说一声?”闫娇忽然第一眼就看见了杨杰,又惊又喜地说道。 在农村,有些人很怕这个的,他们是真的信了,前面来的这个,一定是鬼,自天而降,还有那恐怖的鬼声音,那鬼衣服,不是鬼又是什么? 景王骇然,刘渐说的事情,他从不知道。他之前对先帝还存着怨恨,如今,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弃他,那么,他让刘渐当皇帝,一定是有他的意思了。 在大多数人眼中,棕熊的威胁是在是太大了,他们生活在熊瞎子的注视下,会很不安稳的。 沐雪死抿下唇,她不会自杀,就算她的死能让他赔命,她也不会自杀!何况正如他所说的,哪怕他亲手杀了她,对他而言,都不会有印象。 “这种东西,盟主能找到么?”陈毓祥并不回答赵恒的问题,晃了晃手上的晶石微笑道。 此时的星月并不知道,他的意识之中正在上演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若水干脆的转过头不再说话,却在这时发现魏丹脸上一些不自然的变化。 “额,少罗嗦!”陵南有些脸红的说道。闻言所有人都会心一笑。 乌萨深吸一口气,憋红的双眼慢慢恢复,望着飞速逃窜的巨狼,和背上那个神一般的人族修者,他平静了,微微伸出双手,对准那一人一狼。 果然,那几人见到叶翔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刚才说的话,竟然还要进入里面的模样,一时间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而无名和常虎都没有预料到,巨大的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乌家和冷家的反应如此剧烈,竟然派出大罗境强者来杀他们;更加没有想到,乌家和冷家,会因为杀他们而暂时合作。 一看之下,大家大失所望,五人副本任务需要20级才能进入,十人副本任务更是需要25级才能进入,除了若水和邵寒,其他人都连进入五人副本的资格都没有。 大家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决定先给全厂职工普调一次工资,工资待遇上去了,自然口碑就会好,那个时候招工就水到渠成了,而且还能招来比较像样的职工。 要不是十架几乎等同无敌的利刃G2在天空中不断斩落妄图突击战线的敌军,战线只怕早已奔溃。 你爱的人,不需要为你披荆斩棘,你爱的人,只需要站在那,好好的,颜向暖就开心了。 “咕咚!”楚慕玥咽了一口口水,心跳骤然加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有一些被拖累的,被那些倒飞出去的人给撞到,也是跌倒在地上,但,却是比那些被慕踹到的人伤势要好一些。 “既然还没结婚,那他就是人身自由的,他也有自己选择爱情的权利。”没有结婚,就不算是违法,有了爱情的结晶也是正常的,准备结婚也是名正言顺。 他已经及时的闭合了身躯连通神海的通道,更有神噬的严防死守,肉身受些侵袭还可以忍受,如果被这尸气钻进神海,影响到自己此刻的魔识,那也许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后果。 在现在林天旭全力发动的情况下,余下的魔族长老,就算是魔化之后,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怨灵再次疯狂的撞击包裹着他的血霾,因为血霾是由颜向暖控制,而颜向暖的力量终究太是太弱,最后导致血霾也没能发挥出原本的巨大力量,甚至连血霾的十分之一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 颜向暖笑着,随即扭头迈开步伐走到靳蔚墨身旁,看着之前她在化去那些煞气和阴气时,跑出来试图捣乱的沈富贵,现在正被靳蔚墨钳制在地上,一副很是不甘心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 101 白云无尽时 面对中校的责问,在场的人一片心虚,就连萧云杰这样利舌如箭的人物,一时间也瞠目结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不是因为翠虚猜想到了林鸳的事情,毕竟此事疑点重重,不傻都能想得到,他只是觉得翠虚刨根问底,已然有些没有分寸。 “别说了。”他的讽刺就像一把刀,凌厉地插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有些恼羞成怒。 温南淮是主动找上来的,他是个计算机好手,也算是个情报专家。 她手指伸入乳沟,从里边扯出一根项链,项链底端是个恶鬼铜雕。 江悠悠再次上线,以同样的方式甩上一个视频,这次为了浏览量,附赠上抽奖,一时间网友们都沸腾了。 现在他们新的竞赛科目就是,比赛吃饺子,除非再次有人吃到了子弹壳,否则一只饺子也不许吐,看哪个班先把饺子吃完,哪个班就是最后的优胜者。 有人被挤,转头正欲说些狠话,却看到身后光头汉子高大身躯,赶忙让开身形,同时安抚自己内心,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便是那俊杰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铜钱,可是再次盯着店员的脸还是把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只是,真的做完一切后,听着姑娘们发自肺腑的感谢,他也不知为什么,心情都轻松几分。 虎豹家现在已经是人心惶惶,先是贞贞在虎家被杀,在接着虎豹也被杀,现在十八娘也被杀,凶手还涉及到虎蛇,现在很多的下人都纷纷去辞职,在也不敢在这个凶宅停留一刻。 还困在阵中的两大善尸,感觉到大阵威力骤然提升数倍不止,不禁一阵心惊轻呼佛号。此时幸亏不是针对他们,否则就算全力固守,恐怕也难以幸免。 玉皇大帝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受道教、佛教的夹板气,一心想钳制两教掌握实权。 不管是自家还是向伯家,鱼的存量都够几天吃的,当然,这主要是周青云那天用弓箭射鱼的成果,一时间也不太着急,不过,当初和向伯谈好的拜师条件就是要捕鱼,这个事不能不重视。 中间虽然有佛道相争,但事情的发展,果然还是如同他所知的历史一样。 那刘强之前吃了很多东西,体型却变得十分的胖,跑起来却一点不慢,整个身子像没有骨头一样,连滚带爬的飞速前进。 英俊修士骂骂咧咧的也一拍腰间的如意囊,从如意囊中冲出一道白光,这白光的光芒,若论单纯的耀眼程度可胜过那个黑衣大汉的红色手镯发出的光芒。 冲击造成的气团消散,练体分身重现出现在眼前。而此时再看,地藏王菩萨不由得眉头一皱。 比斗开始,恶尸猖狂大笑,不管不顾,就这么径直冲向燃灯佛祖。 她有些明白,秦朗一直在努力的补偿她,她想要什么,只要稍稍的暗示,秦朗都会替她去做,就好比今天提起的工作,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就只能一股脑的把他能给她的,统统都搬到她的面前。 萧沉雪的身子一僵,都不敢转身看阡妩,心中莫名的多了一抹难受,难受至极,他的吻对她来说是会让她感到难受至极的么? 在确定南笙宫邪是真的以僵尸的状态活过来后,鬼鬼他们也激动的赶紧上前围在他身上,看着他和他说着话。 他朝着莫华裴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握成拳头,想要直接打在莫华裴身上。 玉面黑发,眉入发鬓,双眸澄澈如泉,薄唇淡粉,一身清华如踏月而行的谪仙,那双眸内偶尔晃过的波澜,又深邃得让人不敢忽视,不可轻易靠近。 秋佳宜担忧的看着一旁沉默中带着愤怒的男子,迟疑的叫了一句。 她除了演演戏,损失几个太监,剩下的都是摄政王的人在动手,空手套白狼,她却成了大赢家,天下间还有比这跟厉害的计谋么? 轰炸机轮番轰炸之后上千武装人员陆续登陆,手持冲锋枪冲入了这块战场,而同时在刚刚被夷为平地的地面下突然打开无数个通道口,子弹飞射出来,双方正面开始交战。 不管盛凌耀怎么追问怎么试探,白蜜一直坚持说不知道秋佳宜在哪里,说没有与自己联系过。 和柳玉娇一样阴沉着一张脸的,还有那坐在下首的南宫玉睿。因为找了这么就,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那传说中的彼岸花。 在这里,紫辰他们因为一件破开了禁制,所以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在听到紫辰他们要去城池的时候,清韵才会显得那么惊讶。 丁娅沫虽然觉的补偿一个男人的说法实在太天方夜谭,但依然肯定地回答:“好,我一定全力助你。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丁娅沫肯定地回答。 这木灵好像真的能听懂赵福昕的话,变成了一块玉佩,写着:吉祥如意,四个大字,赵福昕将其挂在了腰间。 古三通非常的震惊,因为古家历史上,的确有超级天才觉醒血脉,结果暴毙而亡,都以为是走火入魔,难道是邪魂所谓? 端志安意有所指的话,让端穆瑶凝神静听后,顿时脸上绽放出笑容,“爹,我知道了!”说完,端穆瑶脚步有些匆忙的就奔着内室走去,她可要好好打扮打扮,这样才能让流年哥哥对她刮目相看。 ------------ 102 南风吹归心 那些黑衣刺客这一招做得太绝了,龙辰原本在国公府已经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但是现在濮阳王被杀,而且濮阳王之前还得到太子授意,让随从杨庆对付杨妄,所以这一切的矛头再次指向龙辰。 丁太夫人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着紧,忽然间有些上不来气儿:“你拿不拿出解药来?!”她肯定自己是中了奇怪的毒,为了活命逼到彩羽的面前。 皇后马上明白过来,抿了抿嘴却没有开口;她更愿意来个渔翁得力,因为萧家她眼下不想和其撕破了脸。 此刻,直到徐元兴和燕无双被山庄内的弟子给抬了进去,两人的脸色才稍稍一松。因为,他们真怕被黑白之光入体的徐元兴,会在他们面前突然发生什么意外。 “什么?”这次不仅仅是老者就是卓一帆和卓颖妍也长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已经逐渐蜕变出来的新生幻龙。 看看皇帝和太后的脸色,紫萱心中一动没有抢先开口辩白她没有害过钱天佑,而是沉默的立在原地。 李采薇有了金乌,用不了黑水玄蛇,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能得到这逆天的兽魂。 在这虚空之中呆了三日时间,火麒麟伤势大好,不仅如此,它本身实力也竟然奇迹般的达到了八阶气仙的地步。 “唉,都是怕得罪了宴会的主办方呗”叶心语也发出一阵感叹,好像也讨厌了这样的生活。 后来,我一个起来坐在酒店的窗户前抽烟,静静地看着香港的夜景,那璀璨的灯火,那儿时我幻想中的香港,那些港台片里的香港。而现在站在这里,却感受的似乎是与以前任何时候想像的都不同的。 这对于虚弱的身体,是不能够承受的,一旦度过一段时间,林凡必定会虚弱很久,连续服用三次恢复丹药,刺激身体焕发过来,必定对于身体,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感受着林毅散发出的森寒杀气,再一看被他一拳砸得穿墙而飞的山魈。 “风少,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萧狂一边背着风笑狂奔,一边自信的问道。 果然没出林毅所料,魔王逍战风此次还真跑去搬救兵去了,此次偷袭人族大营的行动,由碧眼九尾狐全权负责。 与此同时,他穿了一件绿色的战甲,当见到武十三这伙人的时候,瞬间就跳下来,这动作和电影里面的僵尸片十分的相似。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身负三位圣人的传承,又在丹道一途上的造诣碾压丹皇,如此变态的少年放眼整个星空古路,都屈指可数。 虽然是他先取走了牌子,不过看在灯芯里他照顾我也算体贴,我好心放他一马。 “果然,咱们来的刚刚好,这个张天才渡到一彩神罚,咱们过去看看吧。”萧狂玩味的笑了笑,直接朝着神罚气息的方向飞去。 无论是弄塌凝望崖,还是过三关斩五将,一举斩杀三十六头魔将。乃至秦明会战,林毅以一敌九,力战秦风学院九大精英弟子而大获全胜。 “菲儿,你去捕抓一些血脉兽来吧,二罚之境的学院去找些实木架火。”张峰这时直接冲着张菲和众人喊道。 这里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奢侈的飨宴,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里面的人,灵魂正一格一格被剥离。 边走边逛,走过好几条街道,当来到这一条街道时,李天阳发现在街道旁的一个角落里,正一帮人围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好戏。 遇上这样的白莲花,要么是劫后重生,要么就是万劫不复,成为终生噩梦。 自己在梦中欲血奋战,保卫泰南,自己待泰南如命一般,难道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吗?不解的缘份,作孽的因果,只是因为楚逸晨这个犯罪嫌疑人吗? 以为慕凡会生气的骂自己的宁怡轩没有想到,慕凡不仅没有骂自己,而且还向自己道歉,这让宁怡轩感到非常的意外,所以,听到慕凡这么说后,宁怡轩心中多了一丝愧疚。 没过两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梓欣不理会,但对方似乎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个一个电话地打。 不久前东海大学内清虚兽破土而出,那双魔宗的八石真人死后,留下了一处密藏。 想到和绿萝分开,任须臾的心突然象被刀剜了般疼痛,他多么希望每天拥着绿萝缠绵爱恋呀!可惜,自己怎么也舍不得绿萝再为自己皱眉掉泪。 当她抬头偷偷看向对面时,前方的一排人,除了云祁晗,面上皆露出惊艳的神情,其中以云祁晗身旁的炎力尤甚。 丁鹏扔掉畸形的半截树身,蜈蚣木的精华不在这里,而是在刚才被他握住的树心部位,毒囊就在那里。 毕竟这些弟子自身都认命了,郑长老又何必强出头?反正这些仙石总归还是花在十二峰上,只不过享用的人不同罢了。 “原来是姗姗姑娘,来,姗姗姑娘,请用茶!”君一笑打蛇随棍上,说话的功夫,投桃报李的给玉姗斟好了茶。 “好,既然你都是这么说了,那么我现在就认真好了,说真的,我现在也是对这样的一战十分的期待了!”长安笑道。 “思怡,你干嘛那么激动,我又没说你背叛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慕诗颖掩饰住眼底的冰冷,换上一副笑意满满的脸看向身侧的梁思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