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早上八点半,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周城最奢华的写字楼里,已经有源源不断的俊男靓女开始打卡上班了。 纪瑞一身小羊睡衣,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脚步轻快地走到前台:“我今天能见到谢总吗?” 前台姑娘职业微笑:“您好,谢总的行程我也不太清楚,这边可以先帮您预约。” “你三天前就说要帮我预约。”纪瑞提醒。 前台:“是的,我这边可以帮您预约。” 纪瑞:“……” 对视片刻,前台笑得更加职业。 “行,你先约着吧。”纪瑞叹了声气,从桌子上抓了把免费提供的零食,顺便问一句,“能帮我倒杯水吗?” 前台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帮她倒了一杯。 纪瑞一手抓着零食,一手端着水,扭头去巨大落地窗前的休息区坐着了。 她这边一走,前台就又来了一个女生,压低声音问:“她还没放弃呢?” “没有。”前台保持微笑。 女生啧啧称奇:“这个女孩到底什么来历,不会真是总裁的侄女吧?她身上那件睡衣好像是ADS的,这个牌子可不便宜,少说也得五位数。” “什么侄女,总裁还不到三十,哪来这么大的侄女,梦女还差不多。”前台远远看一眼纪瑞,白绒绒的睡衣上印着小羊图案,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和满是精英的写字楼格格不入。 她盯着看了片刻,面露嫌弃,“ADS是做西服的,她这件一看就是假货,连饭都吃不起了,天天蹭我们的零食,怎么可能买得起名牌。” 女生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悄悄打量纪瑞。 虽然两人偷窥得很隐秘,但纪瑞还是察觉到了,那种三分的鄙夷两分同情的视线……她咬了一口小面包,忧愁地看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世事无常啊! 三天前的夜晚,她还在大伯送给自己的别墅里过二十一岁生日,一家人全都在等她吹蜡烛,结果她上楼拿个饮料的功夫,就穿越到了二十二年前。 二十二年前,距离自己出生还有一年,没带手机,也没带钱,还找不到这个时代的爸妈,漫无目的地游荡大半夜后,她无意间来到了这个商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叔—— 谢渊。 关于这个小叔叔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一来是因为父母每次提起他都三缄其口,二来则是因为他在她出生前一天就神秘失踪了,留下的影像资料更是少得可怜,要不是她十二岁时无意间从家里翻出一张照片,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她只知道小叔叔跟爸妈是好朋友,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却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立下遗嘱,指定她为他名下全部财产的继承人,她此刻所在的这座写字楼,就是庞大的遗产份额之一。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眼下她举目无亲,也只好厚着脸皮来找他了。相信一个大方到可以把全部财产送给朋友女儿的人,一定是一个温暖的、善良的、正义的人,不会对她这个非亲非故凭空出现的便宜侄女袖手旁观的。 纪瑞想起照片上那张清俊的脸,正要再去前台碰碰运气,结果刚一起身,就察觉到大厅里的气氛诡异的变了,闲聊的人各自散去,每个手持冰美式的职场精英步履更加匆匆,就连前台姑娘的微笑也更加职业。 作为一个经常陪着总裁爸爸上班的孝顺女儿,纪瑞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的原因—— 肯定是老板来了! 她下意识看向旋转门,果然透过不断转圈的玻璃门看到一辆加长汽车,保镖列队站在两侧,司机戴着白手套绕到后门,躬着身子将车门打开。 所有人的严阵以待下,一支精致的手杖轻轻落在了地上,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从车里出来了。 出现了! 她那温暖的、善良的、正义的小叔叔出现了! 旋转门的速度倏然慢了下来,矜贵的男人拄着手杖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大厅里。纪瑞先是被他比照片上还漂亮的脸恍了一下神,接着便看向他的左脚。 她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十六岁时出过一场车祸,左脚落下了残疾,看他现在走路跟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也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 在一片‘谢总好’的声音里,纪瑞有三秒钟走神,反应过来时一抬头,便对上了谢渊冷淡疏离的眼眸。 她刚才盯着他的脚看得肆无忌惮,谢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察觉到了,此刻四目相对,他神情愈发冷肃,结果被他盯着的人突然笑成一朵花:“小……” “谢总!” 有人越过她,朝着谢渊飞扑而去,纪瑞的‘叔叔’二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什么情绪都被打断了。 那人在快靠近谢渊时被保镖按在了地上,一时间痛哭流涕:“谢总我错了,我不该泄露项目预算,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谢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老婆就快生了,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正是上班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虽然知道老板的热闹不能看,但不少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似远若近地在周围徘徊,一个个的耳朵恨不得都支棱起来,哪还有半点职场精英的样子。 谢渊的注意力从纪瑞身上收了回来,看着脸贴着地痛哭的前员工,示意保镖把人放开。 保镖对视一眼照做了,却警惕地守在旁边,防止他再次飞扑。 那人还算识相,从地上起来后就老老实实不再靠近了,只是擦着眼泪狼狈求情:“谢总,我真不是故意泄密的,求你看在我为谢氏工作十几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 “你这次害谢氏损失将近六千万,如果我留下你,对其他被你害得损失一季度奖金的员工怎么交代?”谢渊说完,眼底闪过一丝悲悯,“谢氏是不能留你了,这样吧,我给宏意的老总打个电话,你去那边面试新职位吧。” 这是什么圣父品性!害了公司连累同事,还能获得总裁的推荐去其他大公司上班!她的小叔叔真是太善良、太温暖、太正义了!纪瑞眼睛亮晶晶,恨不得当场认亲。 对于谢渊的大度,在场的员工无不动容,那人也有点震惊:“真、真的?” “嗯,去吧,”谢渊说完,朝他伸出手,“把谢氏的工牌给我。” “好,好……”那人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得晕晕乎乎,赶紧把工牌奉上。 谢渊本来要接的,结果注意到上面都是他的眼泪,又突然把手缩了回去,旁边的秘书主动接了过来。谢渊温和一笑,绕过那人往专属电梯去了。 纪瑞所在位置恰好在专属电梯附近,一看到他朝自己这边来了,顿时有些小激动,刚往前迎了一步,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秘书低声问他:“谢总,真要推荐他去宏意上班吗?” “我推荐他去死。”谢渊面无表情。 纪瑞刚准备好的花朵一样的微笑突然僵在脸上。 两人擦肩,谢渊狭长微挑的眼眸睨了她一眼,问秘书:“公司安保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放?” 纪瑞:“……”这个牛鬼蛇神,说的应该不是刚才那人吧? 等她回过神时,谢渊已经上了电梯,两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四目相对,谢渊握着手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纪瑞:“……” 电梯门关上,安保很快来了,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畜无害的、穿着小羊睡衣的小姑娘,他正要开口劝说,纪瑞深沉地抬手制止:“不用说了,我这就出去。” 安保松一口气:“谢谢你的配合。” 纪瑞一言不发往外走,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安保叹了声气,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三月初的周城还有些凉,离开了四季恒温的办公楼,纪瑞身上的睡衣就不够用了,她四下看了一圈,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一直盯着谢氏写字楼的大门。 虽然她这个小叔叔不怎么温暖善良正义,但如今能帮她找爸妈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刚才错失了说话的机会,那她就在这里等着,等他从楼里出来,再好好跟他聊聊。 纪瑞下定了决心,便一直坐在落地窗前等着,咖啡厅里甜品的香味和咖啡香融合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冲刷她的味蕾,她默默咽了下口水,假装一点也不饿。 从早上到晚上,纪瑞坐了将近八个小时,咖啡厅的店员终于忍不住过来了:“女士,你要点些什么吗?” “不点东西,就不能坐这里吗?”纪瑞眼巴巴地问。 她长了一双狗狗眼,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挺气人的,但可怜起来也是真的可怜,至少店员顿时就心软了:“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你一天没吃饭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其实不饿。”纪瑞说罢,肚子咕噜一声响。 店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扭头去柜台拿了一杯牛奶和一块蛋糕。 “我请你吃的。”她笑着说。 纪瑞眼圈一红:“谢谢你,等我跟爸妈相认了,让他们给你买套房。” 她在这里待一整天了,听到了店员跟同事关于房价的抱怨。 “……谢谢啊。”店员无语又好笑。 一杯牛奶一块蛋糕下肚,纪瑞复活了,继续盯着写字楼的方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下班时间已过,楼里陆陆续续出来不少人,很快又冷清下来。店员给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化了,咖啡厅也到了下班时间,纪瑞从咖啡厅里出来,被外面的冷风懂得一激灵,赶紧跑到写字楼前避风。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了,纪瑞又冷又饿,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旋转门突然开启,她下意识看去,便看到谢渊在一众人的簇拥里出现了。 “小叔叔!”这一次她不再犹豫,当即跳起来朝他挥手。 谢渊听到声音扭头,与她对视一眼后面无表情往前走。 纪瑞:“……” 短暂的无语后,她赶紧追过去,但谨记早上那人被保镖按在地上的教训,不敢靠得太近。 “小叔叔!我是纪瑞,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褚臣吧,他是我爸,那个大明星叶添雨是我妈,我知道这件事很匪夷所思,但事实上我就是二十二年后穿越回来的,一年后你会神秘失踪,失踪前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一个还没出生的小婴儿,我……” 保镖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听到她这番言论眼神都没变一下,反倒是早上跟着谢渊那个秘书,闻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右手默默伸进兜里,随时准备打给精神病院。 相比他们,谢渊更直接点,停下脚步问她:“你爸姓褚,你妈姓叶,你姓纪?” 见他肯停下跟自己说话,纪瑞连忙回答:“我爸随我奶奶姓,我随爷爷姓。” “嗯,合理,”谢渊点了点头,“你是二十二年后穿越来的?” 纪瑞:“对。” “一年后我会失踪,然后把财产留给你?”谢渊的视线落在她的小羊睡衣上。 纪瑞再次点头:“没错。” 谢渊不说话了,沉默与她对视。 寒风凛冽,纪瑞抖了一下:“小叔叔,你相信我吗?” “我可以信,”谢渊斟酌开口,“那你作为我的遗产继承人,可以帮我个忙吗?” ……她是来找他帮忙的,怎么变成要帮他忙的那个了?纪瑞无言片刻,确定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那这个显然不怎么温柔善良正义的小叔叔,也不会帮她了。 沉默片刻,纪瑞点头:“你说。” 谢渊抬起手杖,戳了戳对面装修豪华的商场:“那是我竞争对手的商场,三天后正式开业。” 纪瑞秒懂。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谢渊委以重任。 纪瑞深沉点头,并朝他伸出手:“小叔叔,我现在没饭吃,也没地方住,你能先资助我一点吗?” “要多少?” “先给个……十万?”纪瑞谨慎提出一个不大的额度。 谢渊扭头就走。 “五万!三万!不行就一万!”纪瑞见他头也不回,顿时急了,“我又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货币膨胀程度,你总得给够我三天的饭钱吧!” 谢渊停下脚步,纪瑞赶紧追上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叔叔……” 谢渊看一眼秘书,秘书也不知道该给多少,索性随便从钱包里捏了一点,厚度大概在一千块钱左右。 谢渊从这一千块钱里抽出一张给她。 “……就一百?”纪瑞怀疑人生,“小叔叔你别骗我,虽然我刚穿越过来,但也知道买个加肠的煎饼果子还得十五呢。” “要不要?”谢渊语气和煦,跟早上和前员工说话时一模一样。 纪瑞立刻接过钱:“那么小叔叔,我们说好了哦,我只要帮了你,你就得帮我联系爸妈。” 谢渊扫了她一眼,狭长上挑的眼眸晦暗不明。 “好。” 他轻启薄唇,答应一声后扭头上了车。 秘书紧跟其后,坐到副驾驶后问:“谢总,我感觉刚才那个女孩脑子好像不太好,真不用报警吗?” “没必要。”谢渊淡漠地看向车窗外,纪瑞捧着一百块钱,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个小神经病而已,能惹出什么事来。”谢渊缓缓开口,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随着汽车的启动,纪瑞的身影渐渐缩小,然后彻底消失在车窗上,谢渊也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 五天后,又是一个大晴天。 谢渊处理完最后一份合同,也才下午三点多,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盯着楼下流动的马路看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面的商场怎么突然延迟开业了?” “您还记得几天前那个小神经病吗?”正在给他泡咖啡的秘书问。 谢渊回头:“她怎么了?” “开业当天,她用人家剪彩的红绸,绑走了商场唯一的发财树。”秘书回答。 谢渊:“……” ------------ 2 第 2 章 诡异的沉默之后,秘书推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震惊吧谢总,我也很震惊。” 谢渊一秒收回情绪:“就因为丢了一棵发财树延迟开业?” “那可不是一般的发财树,是李亦骋花重金找大师开过光的,据说只要开业当天摆在一楼大厅,就能保商场十年繁荣,结果开业当天被偷了,大师说就这么开业不吉利,李亦骋只能先找树。”秘书解释。 谢渊嘲讽:“什么大师,骗子还差不多,李亦骋要是把搞封建迷信的心思花在工作上,商业版图也不会只有谢氏的三分之一……发财树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了,但也错过了吉时,只能再算一个吉日推迟开业,”秘书把咖啡递给他,又推了一下眼镜,“现在李亦骋因为这件事,已经成业内的笑柄。” “那个小神经病呢?”谢渊有点好奇,“李亦骋能放过她?” “法治社会,他除了报警还能做什么,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亦骋真要较真,小神经病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秘书回答。 谢渊眉头微挑:“所以他较真了?” “他较真了,但是警局查不到小神经病任何信息,她还坚称自己是二十二年后穿越回来的,请警局帮她找爸爸妈妈,警局怀疑她精神状态有问题,又查不到她的身份,只能暂时把她安置在城南的青山医院,准备先调查清楚她是谁再说。” 青山医院,周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谢渊表情逐渐微妙:“关几天了?” “两天。”秘书回答。 谢渊默默开始喝咖啡,秘书耐心等待。 一杯咖啡喝完,谢渊把杯子放下:“走吧。” “去哪?”秘书不解。 谢渊扫了他一眼:“不去找小神经病,怎么对得起你收集这么多信息。” “都是我应该做的。”秘书顿时不装了。 谢渊轻嗤一声径直往外走,秘书给司机发个信息,也赶紧跟了过去。 作为周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青山医院分为三个区,一区只有门诊和心理咨询,二区收治各种严重到伤人伤己的病患,三区则关着各类犯下刑事案件的病患,平时由公安派人值班。 纪瑞作为一个只偷过发财树的‘犯罪分子’,由于没有伤人行为,案子本身又还没定性,所以被特许住在二区的单间里。 夜幕降临,房间里的灯自动亮了,纪瑞盘腿坐在床上,等护士一把饭送过来,就立刻开动了。 “慢点吃,不够了还有。”护士提醒。 “谢谢护士姐姐。”纪瑞捧着碗道谢。 她的眼睛圆圆的,皮肤又白透,看着比真实年龄还要小几岁,嫩生生的讨人喜欢,护士和善地笑笑,心里却惋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心智不全。 纪瑞没留意她的情绪,看到她离开还说了声再见,然后专心解决碗里的香肠,正吃得认真时,房门突然又打开了,护士去而复返:“纪瑞。” “嗯?”纪瑞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的谢渊。 纪瑞愣了愣,突然嗷呜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泪眼婆娑地扑向谢渊:“小!叔!叔!” 护士眼疾手快地让开,谢渊猝不及防直面小神经病,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扑到了他怀里。 “呜呜呜小叔叔,我以为你不来接我了!”纪瑞嚎啕,就是不见眼泪。 谢渊一只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勉强将戳在自己西装上的硅胶勺子丢到地上,又掏出纸巾擦掉衣服上的米粒,这才慢慢开口:“撒手。” 纪瑞立刻松开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真哭了?”谢渊发现她眼睛有点红,眉头微扬有点欠揍。 纪瑞吸了一下鼻子,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护士就笑了笑:“刚才这个帅哥说是你亲戚,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看你这么激动,应该是真的了。” “这是我小叔叔。”纪瑞给护士姐姐介绍。 “你们家基因真好,男孩女孩都漂亮。”护士夸了一句,又道,“按理说你现在不能被探视,但特殊情况特殊办理,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吧。” 说罢,她就先离开了。 纪瑞立刻扭头走到床边,把没吃完的饭和小桌板都收起来,又殷勤地拍了拍床:“小叔叔,还有……” 她看向秘书。 “叫我蒋格就好。”秘书开口。 “蒋叔叔。”纪瑞从善如流。 今年刚满三十岁的蒋格嘴角抽了抽。 “坐,都请坐。”纪瑞殷勤让座。 结果这俩人谁都没坐。 纪瑞也不在意,直接问谢渊:“小叔叔,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我只是来看看你。”谢渊回答。 纪瑞:“然后呢?” “看完了,我也该走了,”谢渊说着,视线在她没吃完的猪肉白菜焖饭上扫了一眼,“你继续。” 纪瑞:“……” 谢渊说来看看,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说完那句继续就开始往外走,蒋格推了一下眼镜,抢先一步开了房门。 谢渊一只脚已经迈到门外,身后突然传来纪瑞幽幽的声音:“小叔叔是准备食言吗?” 谢渊停下,平静回头:“食什么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纪瑞一脸乖巧:“五天前,谢氏集团总部门口,小叔叔答应只要我帮了你,你就会带我去找爸妈。” “有这事儿?”谢渊不解,似乎真忘了。 纪瑞:“您可以回去调监控。” “那个位置的监控可没有声音。”谢渊提醒。 纪瑞眨了眨眼:“能拍视频就够了呀,当时小叔叔可是亲手给我一百块钱呢。” 谢渊眯起狭长的眼眸,手杖圆润的柄头被白炽灯一照,泛着幽幽的微光。 “我又不认识商场老板,怎么收了小叔叔的钱之后,就突然跑去偷发财树了呢?”纪瑞叹气,“这件事往严重了说就是盗窃,也不知道执行者和教唆者谁的罪更重。” 谢渊已经很多年没被威胁过了,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只给了你一百,哪个正常人会为了一百块钱……”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安静了。 纪瑞扬起唇角,真诚反问:“我如果是正常人,会被送到这里吗?” 谢渊:“……” 漫长的沉默之后,蒋格主动开口:“谢总,都是小事,只要商场那边撤案,这件事就解决了。” 谢渊眯着眼眸,静静盯着纪瑞,纪瑞默默与他对视,可怜兮兮的。 片刻之后,谢渊扫了蒋格一眼,蒋格立刻出门打电话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纪瑞讨好地把没吃完的饭端到谢渊面前:“小叔叔,你吃饭。” 谢渊看了眼精神病院寡淡的伙食,目光又一次落在她脸上。 纪瑞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 “你吃吧。”一片安静中,谢渊缓缓开口,倒没有因为她的威胁生气。 纪瑞立刻放下碗,受气包一样站在他旁边。 谢渊无视她的表演,随意靠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 十分钟后,蒋格一脸为难地进来了。 “他提了什么条件?”谢渊问。 蒋格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后天亲自登门道歉,并参加新商场的剪彩仪式。” 谢渊扫了一眼纪瑞,纪瑞立刻站直了,乖巧地笑笑。 “嗯。”谢渊勉强答应。 蒋格立刻又出去一趟,这回只用了五分钟就回来了:“他让我们现在去警局办手续。” 谢渊起身就往外走,纪瑞赶紧跟上,却被蒋格拦下。 “纪……” “纪瑞。”纪瑞赶紧道。 “纪小姐,”蒋格微笑,“抱歉,案子还没撤销,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我跟你们一起去销案。”纪瑞回答。 蒋格无奈:“这不符合程序,案子撤销之前,我们带不走你。” 纪瑞立刻看向渐渐走远的谢渊:“小叔叔,你会回来接我的吧?” 谢渊停步回眸,冷淡的眼神让纪瑞有些心凉。 案子一撤销,她就没有东西可以威胁他了,他肯不肯带她走就全凭良心了……不巧的是,她这位小叔叔好像不怎么有良心。 “那、那你不肯带我走的话,可以帮我联系一下爸妈吗?我知道穿越这件事匪夷所思,但只要他们见到我,就肯定会相信我的。”纪瑞退而求其次。 谢渊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外走了。 路灯照在走廊窗户的铁网上,格格道道的阴影落在他高大的背影上,他走得很慢,但仍能看出左脚与常人不同,纪瑞就看着他越来越远,忍不住又想追,却被蒋格再次拦住。 “纪小姐,请不要为难我。”蒋格叹气。 纪瑞心里着急,只能对着谢渊的背影大喊:“我爸妈要是不在周城,就请你联系一下我爷爷,他叫纪富民是风扬科技的董事长,你是我爸的好朋友应该知道他的!” 谢渊的脚步一停,下一秒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纪瑞彻底老实下来,蒋格见她不再追,说了声抱歉就匆匆离开了。 走廊再次空空荡荡,好像没人来过。 两个小时后,护士提醒纪瑞可以离开了。 “报案人说你只是恶作剧,本身没有偷盗的主观意识,现在已经撤案了,你不用再留下接受调查,也不用担心会留下案底了,”护士一脸欣慰地把她送到医院大门口,还往她兜里塞了几个小面包,这才四下张望,“你小叔叔呢,怎么没在外面等着?” 纪瑞撇了撇嘴,没说话。 护士看一眼手机:“哟,十六床该吃药了,你……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应该没问题吧?” “您去忙吧。”纪瑞回答。 护士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跑一边叮嘱:“你别乱跑啊,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家里人来接你!” 纪瑞乖乖摆手道别,等她的身影一消失,不由得叹了声气。 青山医院建在郊区,四周只有大片的农田和树林,已经是夜晚时间,稀稀拉拉的路灯亮着惨白的光,照得四周鬼影重重。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但夜晚还是冷得厉害,纪瑞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睡衣蹲在路灯下,拿着随便捡来的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一边戳一边思考,自己如果现在折回医院,好心的护士姐姐们会不会再收留她一晚。 ……算了,不回去了,回去还得解释为什么小叔叔不来接她。 纪瑞叹了声气,更加用力地戳地上的坑。 咚——咚——咚—— 声音虽然轻悄,但也不是她的小木棍能发出的声音吧?纪瑞面露不解,下一秒烤漆精致的手杖便落在了她刚刚戳过的地方。 纪瑞倏然睁圆了眼睛,好半天才试探地抬头。 路灯惨白的光落下,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小小的光晕,他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宛若救世主降临。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走?”谢渊居高临下,不紧不慢地问。 ------------ 3 第 3 章 纪瑞还有点发懵。 谢渊耐心耗尽,拄着手杖转身离开,纪瑞终于回过神来,跳起来追上去:“走走走,小叔叔等等我!” 谢渊听着身后闹哄哄的动静,唇角勾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他就这么把纪瑞带回了家。 “哇——没想到这座宅子现在这么新,喷泉的瓷砖竟然是白色的,我一直以为是黄的!咦,这个雕塑原来是长颈鹿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剩个身子,当时还以为是狍子,小叔叔你知道什么是狍子吧,就是一种特别傻的动物……” 纪瑞快乐地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又跟着谢渊进了屋,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傻乐什么。 蒋格默默挪步到谢渊身边,问:“需要叫医生吗?她看起来好像犯病了。” 谢渊面无表情:“叫医生太麻烦,还是送回精神病院吧。” 蒋格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边俩人嘀嘀咕咕,那边纪瑞已经把客厅逛了一圈,眼睛晶亮地跑到谢渊面前:“小叔叔,我饿了。” “哦。”谢渊应声。 纪瑞:“……”然后呢? 蒋格微笑:“我们还没到家的时候,厨师就已经准备好了食物,纪小姐不如去厨房看看?” “谢谢蒋叔叔。”纪瑞眼睛一亮。 “我其实也没那么……”老。可惜蒋格话没说完,纪瑞就已经跑走了。 他无言看向谢渊,眼镜略微滑落了些也不知道。 “你长得挺显老的。”每到这个时候,谢渊都格外真诚。 不管什么时候,跟老板顶嘴都是职场大忌,看在每个月大六位数的工资上……蒋格微笑转移话题:“我好像没有告诉纪小姐厨房在哪。” “她刚才在一楼转了八百遍,如果还是找不到厨房在哪,你可以连夜送她回精神病院。”谢渊说着,径直到沙发上坐下。 蒋格推了推眼镜,绕到他对面问:“谢总,您真打算收留她?” “不行?”谢渊反问。 “倒不是不行,谢氏家大业大,多养一口人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来历不明,连警局都没查到她的身份,你贸然收留,万一惹上麻烦就不好了,而且她这里……”蒋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含蓄地没说下半句。 谢渊神色淡漠,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风扬科技那个智能机器人的项目,我很感兴趣。” 蒋格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失笑:“您觉得她认识风扬科技的董事长?容我提醒一句,纪老今年才五十五岁,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孙女,而且他叫纪风波,不叫什么纪富民……” “改了。”谢渊打断他。 蒋格一顿:“什么?” “上个月,李亦骋那货为了争取机器人的项目,给纪风波介绍了一个大师,大师说他名字不好,这么多年才大起大落,结果还真把他说动了,直接把名字改成了纪富民,”谢渊扫了他一眼,“因为牵一发动全身,手续上比较麻烦,所以这件事暂时保密,只有李亦骋和少数的几个纪家人知道,如果不是李亦骋跟我嘚瑟,我也不会知道。” 只有李亦骋和少数几个纪家人知道的事,小神经病却知道,而且她还恰好姓纪……蒋格神色正经了些:“难怪你会帮她。” “不然呢?”谢渊面露嘲讽,“我是那种随便在路边捡垃圾的人吗?” 蒋格:“……”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渊眯起眼睛。 蒋格一脸无辜地转移话题:“……那接下来怎么办,带着她去见纪老?” “先确定她的身份,”谢渊不经意地看一眼楼梯口的方向,“如果她继续胡说,那就把她扔大马路上去。” 蒋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微笑:“既然谢总已经有想法了,那我就只管执行就好,天色不早了,谢总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谢渊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蒋格头也不回地滚了。 客厅里再次静了下来,谢渊捏了捏眉心,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还不出来?” 纪瑞端着一盘小蛋糕,磨磨蹭蹭从楼梯后面出来了。 “偷听技术有待提高。”谢渊半睁着眼,对她评价一句。 纪瑞撇了撇嘴:“你说那么大声,不就是故意让我听见嘛。” “所以,可以说实话了?”谢渊问。 纪瑞点了点头,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从二十二年后穿越过来的,纪富民是我亲爷爷。” 谢渊:“……” “你不信的话,可以拔他两根头发跟我做亲子鉴定。”纪瑞认真道。 谢渊面无表情:“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纪老一个秃子,我怎么拔他的头发?” “秃……”纪瑞睁大眼睛,“他明明说在我出生前有一头茂密的头发,是我小时候总是闹腾,才把他给气秃了……合着是骗我的?!” 谢渊:“呵。” “那、那没有头发可拔,腋毛总行吧?再不济腿毛也行,或者你找机会扎他一下取点血?”纪瑞说着,看到他拿起手机开始拨号,顿时狐疑地问,“你干什么?” “叫蒋格回来,把你丢出去。”谢渊头也不抬。 纪瑞赶紧扑过去抢手机,结果预判失误,直接趴在了谢渊膝上,谢渊将手机高举过头顶,眼神冷淡地看着她。 电话接通,手机里传出蒋格的声音:“谢总?” “我真没撒谎,”纪瑞可怜兮兮抱着他的膝盖,“你带我去见褚臣和叶添雨,一切都明白了。”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褚臣和叶添雨。”谢渊缓缓开口。 “啊……你们现在还没认识吗?”纪瑞先是惊讶,再一想也有可能,毕竟爸妈也没说过他们具体是什么时间认识的,但肯定是在她出生前,“那、那你们现在不认识,叶添雨的名字你总听过吧,她可是大明星,超一线很火的!” “没听说过。”谢渊只回她四个字。 纪瑞茫然一秒,就听到谢渊又说了一句,“纪老也没有随母姓的儿子。” “不可能!我爸是家里老三,他确实随我奶奶姓!”纪瑞当即否认。 蒋格:“喂,谢总,有事吗?” 纪瑞眉头紧皱:“我真没骗你。” 语气真诚,模样可怜,不像在撒谎。 谢渊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可是纪老就一儿一女,没有第三个孩子。” 纪瑞如遭雷劈。 手机里蒋格还在喂喂喂,谢渊却突然失了兴致,推开她站起身,拄着手杖慢悠悠往楼梯口走,一边走一边说:“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们也没必要交流下去了,明天一早,你就……” “三楼书房靠墙的桌子后面,有一个十几寸宽的暗格,里面放着你十几岁读书时的照片,还有两个篮球比赛的奖杯。”纪瑞突然开口。 谢渊停下脚步,神色不明地看向她。 纪瑞揉了揉眼睛,抬头与他对视:“暗格是直接封死的,说明你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就没打算再拿出来,对不起啊小叔叔,我十二岁那年不懂事,愣是给拆开了,不过现在这个时间,你的暗格应该是完好的,你可以去看看。” 这种事,只需要上楼把桌子挪开就可以验证了,她也没必要撒谎。 手机还在通话中,蒋格:“喂喂喂,谢总你还在吗?纪小姐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谢渊把电话挂了。 车开到一半停在路边的蒋格,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自我怀疑:他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谢家老宅里,纪瑞一脸乖巧:“虽然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间的爷爷只有两个孩子,但是小叔叔,我真没骗你。” 谢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抬脚往楼上走去。 手杖敲在实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纪瑞听着响动逐渐远去,然后消失铺了地毯的三楼走廊里。 她叹了声气,抱着双膝靠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谢渊好像没给自己安排住的地方。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八点十分,谢渊关掉闹钟,一边听早间新闻,一边起床洗澡,然后像平时一样按部就班到一楼餐厅吃饭。 只是今天家里多个外人,到底和平时不太一样。 谢渊刚到餐厅,就看到管家和两个佣人都挤在厨房门口,正伸着脑袋往里看,本该给他准备早饭的厨师,却委屈地在厨房外面站着,看到他来了立刻点头问好:“少爷。” 管家和佣人同时回头:“少爷。” “看什么呢?”谢渊蹙眉。 管家连忙上前:“少爷,您昨晚带人回来了?” 谢渊猜到厨房里是谁了。 “她在干什么?”他听着厨房传来的乒乓声问。 管家:“给您做早饭。” 谢渊:“?” “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了。”管家补充。 话音未落,纪瑞就端着盘子出来了,笑眯眯跟谢渊打招呼:“小叔叔,我给你做了三明治!” 谢渊随意看了一眼,三明治卖相不错,有鸡蛋火腿和番茄,就是做这么点东西花了一小时,未免太离谱了。 “快来尝尝。”纪瑞已经在餐桌前坐下了。 谢渊也不跟她客气,坐下后拿起半块尝了尝。 “怎么样?”纪瑞一脸期待。 谢渊:“还可以。”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纪瑞捧脸。 谢渊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故意忙活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小叔叔你真是好人,愿意收留突逢大变的我,你放心,等我跟爷爷相认,一定劝他跟你签合同,我们一起赚钱。”纪瑞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倒是知道我想要什么。”谢渊睨了她一眼,继续吃三明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只有两个孩子,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你在,爷爷也在,就连三楼的暗格都在,那这里就不可能是什么平行世界,只要找到爷爷问清楚,就能知道我爸妈是怎么回事了,”纪瑞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豆浆,“所以小叔叔,你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谢渊回答。 纪瑞一噎:“你不愿意,我怎么证实自己的身份?我不证实身份,还怎么给你和爷爷牵线搭桥?” “相比不能牵线搭桥,我更怕自己被纪老当成神经病永远拒之门外,所以在你提供更加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所言非虚之前,我不会带你去见纪老,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谢渊把两块三明治全吃了,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让你留下,已经是我善心大发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纪瑞一脸看透他的表情,“我已经想好怎么证明了。” 谢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发表高见。 “我妈说过,我爸是在四月的一场冰雹雨里对她一见钟情的,我刚才问过管家伯伯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最多只有七天,而现在是三月十九,我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如果四月份下冰雹的话,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没撒谎?”纪瑞抱臂询问。 谢渊提醒:“周城上次下冰雹,好像在十年前。” “我知道。”纪瑞扬起下巴。 她这么笃定,谢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思索片刻后开口:“行,大不了被你骗吃骗喝一个月。” 言外之意,就是答应收留她了。 纪瑞顿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谢渊对她好人的评价不置可否,见她还在哼哼唧唧,就多嘴问一句:“你的三明治呢?” “我就做了两块,都给你吃了,”纪瑞揉了揉眼睛,“没事,我随便凑合点就好。” 谢渊眼尾微挑,想说谢家还不至于缺她一口三明治,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纪瑞就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大肘子。 他:“……你就是这么凑合的?” “光吃肉太腻了,我让厨师帮我烤了饼,等会儿做个简易肉夹馍,”纪瑞说着看他一眼,“小叔叔,你该去上班了。” 谢渊盯着她看了许久,冷呵:“你最好是没有撒谎,否则……” 纪瑞乖乖放下筷子,秒变小可怜:“小叔叔,我真没骗你。” 谢渊睨了她一眼,拄着手杖离开了。 纪瑞乖乖目送他离开,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抹了一把脸扭头问厨师:“我的饼好了吗?” 厨师:“……”这姑娘是学变脸的吧。 ------------ 4 第 4 章 饼是半成品,放电饼铛里烤一烤就好了,纪瑞捧着简易版的肉夹馍,咬一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厨师本来对一个陌生人指使他做饭还颇有微词,一看到她吃的这么香,顿时有种价值得到认可的感觉。 “豆浆要吗?厨房还有一碗。”他主动问。 纪瑞脸颊鼓鼓囊囊,捧着半个肉夹馍问:“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厨师立刻去盛了豆浆给她。 “谢谢厨师先生。”纪瑞点头道谢,再看管家和佣人还在厨房门口站着,就主动招呼,“管家伯伯,你们也来吃点呀。” “纪小姐你自己吃就行。”管家连忙回应,顺便示意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纪瑞见他们不肯,也就不勉强了,等慢悠悠地吃完两个饼,见管家还在观察自己,就笑眯眯道:“您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 “纪小姐客气了,”管家嘴上客气,但还是到她对面坐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刚才叫少爷……小叔叔?” 他对他们刚才的对话云里雾里,唯一记住的就是纪瑞叫谢渊小叔叔,本来以为自家少爷突然开窍找女朋友了,现在看好像不是。 “对,他是我小叔叔。”纪瑞承认。 管家更不解了:“恕我冒昧,我在谢家工作也有几十年了,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纪瑞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又不是傻子,不可能逢人就说自己穿越的事,于是想了想道:“您可以理解为……远房亲戚。” “他往上数五辈我都熟,你多远?”管家问。 纪瑞眨了眨眼睛:“第六辈?” 管家无语:“那不就是陌生人?” “话不能这么说,小叔叔肯收留我,还让我住在家里,就说明我在他心里,不止是陌生人那么简单。”纪瑞一本正经。 管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道不是你跟少爷谈了条件?虽然我没听懂你们谈的内容,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只能在这里住一个月吧?” “我肯定能做到,”纪瑞起身伸了伸懒腰,“所以这一个月,请管家伯伯对我像春天一样温暖,等我以后跟爸妈团聚,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罢,她扭头往楼上走。 管家赶紧跟上:“你要去哪?” “回房间睡觉。”纪瑞回答。 管家:“……少爷给你安排房间了?” “没有,我自己找了一个。” 管家:“……”还挺会给自己安排。 管家一路跟过去,确定她住的是二楼普通客房后,就放心下楼了。 纪瑞就这么住下了。 自从谢渊当家以后,除了管家和几个看着他长大的佣人,老宅就没有再留宿过其他人了。谢渊都想好了,纪瑞一旦扰乱他的正常生活,他就把人赶到三环那边的公寓去。 结果没想到她还挺识趣,除了每天早上和他一起早饭,其他时间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谢渊一连四天跟她同住一片屋檐下,都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 直到第五天的清晨。 “小叔叔,喝粥。”纪瑞热情地给他盛了碗粥。 谢渊看一眼她身上的小羊睡衣,又看一眼她身上的小羊睡衣,终于忍无可忍:“你多久没换衣服了?” “嗯?”纪瑞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睡衣,上面还有上次吃牛排时溅上的油点,“我每天都洗的,洗完烘干不耽误第二天继续穿,小叔叔你放心,我很讲卫生的。” 谢渊扯了一下唇角,垂下眼眸开始喝粥。 纪瑞见状,立刻剥了个茶叶蛋递给他,谢渊扫了她一眼,她讨好地笑了笑。 一顿饭结束,谢渊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扭头交代管家:“给她买几件换洗衣物,把她身上那套装进垃圾袋丢到护城河里去,别再让我看见它。” 管家笑笑,还没开口说话,纪瑞已经欢快地站了起来:“谢谢小叔叔!” “小票别扔,如果一个月后证实她在撒谎,就起诉她还钱。”谢渊又丢下一句,慢悠悠离开了。 他这句话过分冷血,管家轻咳一声,正要帮他圆一圆,纪瑞就一脸感动地凑了过来:“小叔叔还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呢。” “他可能……他不是……算了。”管家放弃解释。 纪瑞返回餐桌又简单吃了几口,便赶紧推着管家出门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穿越到这里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除了前三天露宿街头,之后几乎一直待在有屋顶的地方,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放放风,她巴不得多去几个地方,好好看一看二十二年前的世界。 “这里以前竟然是城中村?这么破旧,谁能想到以后会是周城最豪华的娱乐商业街!” “哇这个电子屏的3d技术……还真是拙劣啊!” “这个店!这个店我以前吃过,说是开了三十多年的老店,我当时以为是吹牛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趴在车窗上自言自语,一个人也热闹得很,管家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觉得很有意思,偶尔还附和两句。 应纪瑞的要求,加长大奔在市中心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名叫诚然百货的商场门前。 “这是周城最好的商场,里面东西比较全,纪小姐需要什么就自己挑,我只负责刷卡。”管家亮出谢渊的副卡。 纪瑞眼睛一亮:“不限制额度吗?” 管家故作为难:“如果你要买下整个商场,额度可能不太够。” 纪瑞听出他在开玩笑,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我没那么不懂事。”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懂事,也可能是真的对这些奢侈品不感兴趣,纪瑞从一楼逛到七楼,再从七楼逛回一楼,一件衣服也没有买,反而在潮玩店买了个塑料鸭子。正当她打算再从一楼继续逛起时,年过半百的管家受不了了。 “要不……您自己逛?”他决定向年轻人逛街的劲头投降。 纪瑞点了点头,接过副卡给管家买了杯芋泥波波奶茶:“您去休息区等我吧。” 管家答应一声,捧着奶茶去了休息区。找个位置坐下后,他看一眼还没开封的奶茶,本来对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接过来也只是出于礼貌,但走了这么久还真有点渴,于是戳开喝了一口……好喝! 纪瑞一个人又逛了两圈,最后钻进了一个奢牌店,越过那些包包径直来到服装区,随便拿了几件让SA给自己包起来。 SA看看她小羊睡衣上的油点子,迟疑一瞬后还是拿起衣服去了柜台。 “她身上那件衣服是假货吧?”同事低声问。 SA也低下头:“废话,ADS什么时候出过睡衣系列?” “那你还给她拿衣服?” “万一是监察微服私访呢?”SA又瞄了纪瑞一眼,见她正专心吃店里摆着的小蛋糕,其他顾客异样的眼神对她来说好像不存在,“你把经理叫来,万一有什么事还能及时汇报。” “好。”同事赶紧答应一声。 纪瑞不知道她们在嘀咕什么,吃饱喝足后见东西都快包好了,便慢悠悠走到柜台前掏出副卡。 SA见她这么坦然,一边接过副卡,一边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正准备刷卡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等一下。” 纪瑞和SA同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套裙扎着高马尾的女人走了过来。 “经理。”SA立刻打招呼。 女人点了点头,将副卡从SA手里抽走,仔细检查后微笑看向纪瑞:“这种副卡是黑棋银行特别推出的套卡,据我所知整个周城就只有谢氏总裁有一张,而他的那张卡上还特别做了烫金处理,和您这张一模一样,请问您是从哪得到的这张卡?” “我偷的。”纪瑞回答。 女人:“……” 店里其他人:“……” “说这么多,中心思想不就是这个么,既然这么怀疑,不如报警好了。”纪瑞摊摊手。 女人的微笑险些没维持住:“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报警吧,让警察枪毙我这个副卡盗窃犯。”纪瑞从柜台拿了个糖吃。 虽然不是周末,但店里的顾客也不少,此刻听到动静都纷纷往这边看,结果就看到纪瑞靠在柜台上专心吃糖……虽然她打扮奇怪,但如果真是小偷,现在也不会这么坦然吧? 这么一想,众人同为顾客,对没有证据就怀疑客人的女人顿时生出许多反感,还有两个正义的姐姐,当场表示要女人道歉。 女人压力倏然增大,知道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肯定会对品牌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微笑解释:“各位别着急,副卡主人是我多年好友,我也只是出于对好友的关心才多问两句,绝对没有冒犯这位客人的意思。” 原来她跟副卡的主人认识啊,那……众人又纷纷看向纪瑞。 纪瑞拿起一块雪花酥:“这个好吃,还有吗?” 众人:“……” 诡异的安静后,女人继续微笑:“这位小姐,您还没有解释……” “纪小姐,衣服挑好了吗?”管家突然出现,并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看到他先是一愣,又赶紧上前打招呼:“钟叔,您怎么有空来了?” “哟,是赵小姐啊,”管家假笑,“真是好久不见了。” 女人也笑笑,正要开口说话,纪瑞就问了句:“管家伯伯,你们认识啊?” 女人听到她对管家的称呼,眼神顿时变了变。 “认识,”管家点头,跟她说话时语气和蔼得多,“纪小姐,结过账了吗?” “还没呢。”纪瑞笑眯眯看向女人。 “实在抱歉钟叔,我刚才看这位小姐拿着谢渊的副卡,就多问了几句……”女人尴尬地笑笑,眼神又控制不住地打量纪瑞。 纪瑞:“谢渊是我小叔叔。” “小叔……原来是叔叔啊!”女人怔愣之后,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对不住啊小妹妹,我刚才也是关心则乱,才耽误了结账,这样吧,你这些东西都由我买单,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管家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开口拒绝,纪瑞就不好意思上了:“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女人快速把东西装好递给她,“我跟谢渊是朋友,你不用有负担。” 纪瑞接过袋子,一脸真诚:“刚才的雪花酥……” 女人:“……” 十分钟后,纪瑞拎着几袋子衣服和五斤雪花酥,开开心心上了电梯。 管家怒其不争:“她污蔑你是小偷,你就这么算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管家伯伯,”纪瑞满怀都是东西,被训了心情也不受影响,“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十几万了,那个赵小姐什么来历,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管家冷哼一声:“远航船业的大小姐,这点账单对她来说算什么。” 纪瑞恍然:“原来是大小姐下凡历练。” 管家忍不住看她一眼:“你以后离她远点。” “为什么?”纪瑞八卦,“伯伯你好像不太喜欢她。” “我应该喜欢她吗?”管家冷哼一声,“以前整天缠着少爷,赶都赶不走,谢家车祸之后就突然单方面断联不说,少爷找上门借钱的时候,她竟然拒绝了。” 谢家的那场车祸,纪瑞也知道一些,谢家三口人当时都在车上,最后只有十六岁的谢渊活了下来,谢氏集团的股票动荡跳水,资金链也因为其他资本的围猎有了巨大缺口,只剩下一个人的谢家岌岌可危。 “其实以谢家当时的情况,她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借钱这种事吧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借也是正常,咱也没必要记恨吧。”电梯到了一楼,纪瑞抱着东西往外走。 管家立刻瞪了她一眼:“不借就不借,但转头就把谢氏继承人登门借钱的消息放出去,害得谢氏员工人心浮动,还趁机挖走了我们的供应商,是不是就过分了?!她倒是借这事儿一跃成为赵家最重视的闺女,可怜我家少爷双亲刚刚离世,好不容易放下骄傲去求人,却只换来这么个结果……” 管家话还没说完,纪瑞突然朝着大门的反方向走去。 管家忙问:“你去哪?!” “找商场监管部门,投诉那个姓赵的。”纪瑞头也不回。 管家:“……” 交代完管家带纪瑞买衣服的事后,谢渊就开始忙一个并购案,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了,飞到另一个城市谈完合同细节,再飞回来处理总部的诸多事宜,一直忙到凌晨才回家。 由于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和纪瑞的作息时间完美错开,俩人从那天早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又是一个晚归的深夜,谢渊一进家门,就随手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接着整个人都倒下去,一脸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等明天签完合同,就可以休息一下了。”蒋格掩唇打了个哈欠,金丝眼镜都遮不住黑眼圈。 谢渊眼睫动了动,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管家端着牛奶过来时,就看到两人各占一个沙发,谁也没有说话。 他笑了笑,把牛奶递过来:“太晚了,就不给你们准备茶和咖啡了,蒋秘书也喝杯牛奶吧。” 蒋格赶紧坐直身体,伸手把奶接过来。 谢渊慵懒地半睁着眼睛,接过牛奶后喝了一口,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好甜。” 话音未落,蒋格也喝了一口,险些没咽下去。 管家一看到二人反应,哎呀一声道:“不好意思,这是瑞瑞的甜牛奶,我拿错了。” 谢渊顿了顿:“瑞瑞?” 管家笑呵呵解释:“就是纪小姐,她说叫瑞瑞更亲切一点。” “……谢总,你不会是忘了家里还有个人吧?”作为跟了他多年的秘书,蒋格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谢渊面无表情:“我没那么健忘。” 真的?蒋格怀疑地看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李亦骋的秘书昨天跟我联系了,说他们李总这周日有空,想请你去夜色喝一杯。” “我跟他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起喝酒了?”谢渊皱了皱眉,心情不太美妙,“他这么久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他转性了,不打算再计较发财树的事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 “去之前别忘了先吃醒酒药。”蒋格一脸同情。李亦骋可是个混不吝的,才不管他在商界的地位和身份,好不容易抓到他一点把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加班加了这么久,还得应付额外的人和事,谢渊更烦了,一抬头对上管家的视线,便顺口问一句:“她这几天怎么样,还安分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管家秒回:“安分安分……就是休息不太好。” “马上就到四月了,她撒的那些谎快圆不上了,休息得好才怪。”想到罪魁祸首也在寝食难安,谢渊神情缓和一些。 管家一脸莫名:“什么谎?跟四月有什么关系?瑞瑞最近忙着熬夜追剧,所以才睡不好。” 谢渊:“……” 短暂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起身,拄着手杖往楼上去了。 “我怎么感觉少爷更生气了?”管家不解。 蒋格同情地看一眼谢渊的背影:“罪魁祸首吃好喝好还有闲工夫追剧,他累死累活每天牛马一样还得去给她擦屁股,不生气才怪。” 管家没听懂,刚要追问,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拐走了:“……少爷刚才好像在二楼拐弯了吧。” “好像是,”蒋格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在吊灯的照耀下泛出浅浅的光,“好了,现在我该同情另一个了。” 管家:“……” ------------ 5 第 5 章 自从谢渊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以后,纪瑞就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放弃了做早饭表孝心的计划,每天捧着管家伯伯自掏腰包给她买的手机追剧,光视频网站的会员都办了三个—— 当然,她在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也没银行卡,办不了手机卡,只能让管家伯伯代充。 今天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纪瑞洗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澡,换上普普通通的睡衣,下决心放弃熬夜睡一个普普通通的早觉。 结果刚关上灯,敲门声就响了。 纪瑞只好又把灯打开,跳下床跑去开门。 “小叔叔?”她看到外面的人,脸上难掩惊喜,“你回来啦!” “我好像每天都回来。”谢渊神色淡淡。 纪瑞笑嘻嘻靠在门边:“是哦,有几次我都听到你回来的动静了,但是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去找你。” 是怕打扰他休息,还是怕耽误自己追剧?谢渊都懒得拆穿她:“周日有空吗?” “有,”纪瑞不明所以,“我每天都有空。” 谢渊扫了她一眼:“行,等着吧,那天带你去个地方。” 纪瑞眨了眨眼睛:“去哪里?” 谢渊玩味地笑笑,扭头走了。 因为他这一笑,纪瑞接连忐忑了几天,终于熬到了周日晚上。 不知道谢渊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纪瑞蹲在衣帽间里研究半天,最后在不多的选择里挑了一条中规中矩的连衣裙,绑了个蝴蝶结高马尾。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她还是第一次不穿睡衣出现在人前,管家顿时眼睛一亮:“瑞瑞小姐真是太漂亮了!” “谢谢管家伯伯,”纪瑞不好意思地笑笑,蹦蹦跳跳到谢渊面前,“小叔叔,穿这件可以吗?” 谢渊不置可否,倒是旁边的蒋格拿出一个购物袋:“裙子很漂亮,只是不好意思纪小姐,谢总给你另外准备了衣服。” “小叔叔也太贴心了!”纪瑞一脸感动,接过衣服就跑屋里换去了,丝毫没注意到蒋格同情的目光。 五分钟后,纪瑞开开心心出来了:“小叔叔,我们是要去运动吗?” 谢渊没有回答,拄着手杖往外走去。 没听到答案,纪瑞撇了撇嘴,一回头就对上了管家微妙的眼神。 “我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吗?”纪瑞斟酌开口。 “没什么不对,”蒋格推着她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等、等一下……” 纪瑞稀里糊涂地被他推着往外走,直到走进亮着路灯的院子里,才渐渐有点心慌。 “蒋叔,”看着前面走路时身形微微不稳的谢渊,纪瑞压低声音问,“小叔叔待会儿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扔了吧?” “叫哥。”蒋格纠正。 纪瑞利索改口:“哥!” “不会。”这是对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 纪瑞闻言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蒋格继续道:“但比那个还糟。” “……什么意思?”纪瑞没松完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蒋格推了一下眼镜:“你很快就知道了。” 纪瑞:“……” 本来就忐忑,跟他聊几句后更忐忑了。好在纪瑞没有忐忑太久,大长脸的大奔就停在了酒吧一条街上。 “穿运动服……上酒吧?”纪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点怀疑人生。 谢渊:“嗯,这个年代流行这个。” “……少唬我,要真流行这个你干嘛不穿运动服?”纪瑞一秒拆穿。 谢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狭长的眼眸隐有波光,随意地扫了她一眼。 纪瑞默默咽了下口水,捧脸:“小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谢渊直接无视她的吹捧,抄起手杖下车了。 “祝你好运。”蒋格稳坐副驾驶。 一只脚已经迈到车门外的纪瑞顿了顿:“你不下来吗?” “我还没吃晚饭,去附近吃碗拉面。”蒋格回答。 我也想吃拉面……纪瑞扯了一下唇角,老老实实下车了。 不管是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娱乐一条街永远是一个城市最纸醉金迷的地方,才晚上八点多,大街上已经停满了各种豪车,成群结队的俊男靓女嬉闹笑骂,时不时还会生出一点小冲突。 而一片热闹中,谢渊还穿着白天去开会的西装,里面的衬衣依然板正挺立,只克制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他就站在巨大的灯牌下,手里的紫檀手杖泛着幽幽的光,明明才二十七岁,却像一个旧时代的绅士,不经意间被遗落在过去的时光里。 纪瑞三两步跳到他面前:“小叔叔,我们去哪?” “等着,”谢渊垂眸看向她,“有人来接。” 纪瑞答应一声,老老实实等着了。 一分钟过去了,谢渊:“走吧。” “去哪?”纪瑞四下张望,找来接他们的人。 谢渊:“回家。” 纪瑞:“?” 刚稀里糊涂地跟着走了几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个人,对着谢渊点头哈腰:“谢总,谢总真是好久不见,李总等候您多时了。” 谢渊冷眼:“带路。” “是是是,这边请。”那人赶紧去前面带路。 纪瑞跟着往酒吧里走,一进门就险些被巨大的音量轰个跟头,再看谢渊也是眉头紧蹙,显然是不喜欢这种地方。她眨了眨眼,默默蹭到谢渊身侧,谢渊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随意睨了她一眼。 她讨好笑笑,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警告。 进了门,穿过热闹的散座,又经过一个个包间,最后乘上电梯,等电梯门再次开启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三楼,耳边总算清净不少。 带路的人领着他们一直往前走,快到最后一个包间时,对谢渊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溜小跑先进了屋。 “靠,不是跟你说要多晾他一会儿吗?你怎么现在带他进来了?” 屋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纪瑞下意识看向谢渊,谢渊却是一脸淡定。 “不带进来不行呀,谢总当时都要走了……” “才等几分钟啊就没耐心了,还登门道歉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登什么门?道什么歉?纪瑞隐约想到了什么,却还有些迷糊。 “走吧。”谢渊先一步推门进去,纪瑞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纪瑞就看到了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理着寸头,双目如鹰,鼻梁高挺,一身的混不吝气质…… “李叔!”纪瑞突然激动。 一屋子二世祖,因为她这一嗓门全都愣住了,正在唱歌的人也下意识按了暂停,一时间屋里寂静落针可闻。 李亦骋看见谢渊来了,正要开口讥讽两句,结果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一脸莫名地反问:“你谁啊?” “李叔呜呜……”穿越以后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纪瑞眼角都快红了。 谢渊淡定薅着她的衣领,把她薅回去:“见笑了。” “你等会儿……”李亦骋突然起身,一米八五左右的大高个就算站在谢渊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她不会就是那个偷我发财树的人吧!” “你没见过她?”谢渊反问。 李亦骋想起那天的事就气恼:“公关部报的警,我当时忙着处理烂摊子,哪有功夫管一个小贼!” “哦,就是她。”谢渊淡定承认。 李亦骋:“……” 纪瑞干笑,已经知道谢渊带自己干什么来了:“不好意思啊李叔,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商场。” “你叫谁叔?”李亦骋炸毛,“老子有那么老吗?” “认识一下,这是我侄女,你要是不想让她叫你叔,叫哥也行。”谢渊再次插话。 纪瑞从善如流:“哥!” “草,你们占谁便宜呢,”李亦骋黑脸,这才想起正事,“谢渊,既然是你侄女偷我的发财树,害我推迟快一个月才开业,损失了几百万的营业额,我不管是不是你指使的,这账算到你头上你也不亏吧?” “我给你补上。”谢渊站累了,绕过茶几到沙发上坐下,顺便使唤旁边的二世祖给他倒杯水。 李亦骋眯起眼睛,警告地看向二世祖,大有他敢照做就把他一脚踹出去的意思。 二世祖心里叫苦不迭,本来就李家和谢家哪个都惹不起,要不是李亦骋为了多找几个人看谢渊的笑话,点名道姓让他过来,自家跟李家又有项目在合作,他根本就不会冒着得罪谢渊的风险过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成了这两位爷打擂台的目标了。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求救地看向其他二世祖,其他二世祖还他一个同情的目光,然后各自望天,假装无事发生。 ……看来今天必须得罪一个了。他牙一咬心一横,正要干点什么,纪瑞突然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谢渊倒了杯水。 “小叔叔,喝水。”纪瑞一脸乖巧。 什么叫仙女下凡!什么叫普度众生!要不是场地不合适身份不合适年龄不合适,二世祖都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没在倒水的事上较出个高低,李亦骋啧了一声,一只脚踩在了茶几上,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稀罕那点钱?谢渊,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你如果还这么嚣张,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你秘书给我打电话求撤案的那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网站的头条上。” “你还录音了?够无耻啊。”谢渊抬眸。 李亦骋勾唇,颇有点亦正亦邪的气质:“对付你这种无耻的人,就得无耻一点。” 谢渊轻嗤一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吧,你要我怎么道歉?” 李亦骋看到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气得牙痒痒,但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当即笑了一声,直起身退后两步拍了拍手。 房门突然开了,七八个服务员鱼贯而入,很快就在茶几上摆了二十多个杯子,每个杯子里都倒满了洋酒。 纪瑞看到这阵势,眼皮顿时跳了跳。 “喝吧,”李亦骋抬起下颌示意,“喝完了,后天再去给我剪个彩,咱们这事就了了。” “这么多酒,会把人喝坏的。”纪瑞眉头皱了起来。 李亦骋勾唇:“心疼了啊小妹妹,这才哪到哪,你小叔叔能喝着呢。” “再能喝也不行,这太多了,把人喝出毛病了,还怎么给你剪彩。”纪瑞不高兴了,遇到亲人的欣喜也散个干净。 李亦骋没兴趣跟小孩讨价还价,直接看向谢渊:“能喝吗?” “能。”谢渊轻启薄唇。 纪瑞急了:“小叔……” “做错了事,就得认。”谢渊说着,端起一杯酒。 纪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身边最多的就是二世祖,年轻气盛时闹出多大事的都有,此刻一看谢渊也跟着胡闹,当即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 “小叔叔你不能喝!”她严肃阻止。 谢渊:“我不喝。” 纪瑞:“……啥?” 李亦骋也皱起眉头:“谢渊你什么意思?” “我能喝,但我不喝。”谢渊无视李亦骋,好整以暇地扯开纪瑞的手,顺便把酒杯塞到她手里,把跟李亦骋说过的话又说一遍,“做错了事,得认。” 纪瑞:“……” 其他人:“……” 楼下大厅里劲爆的音乐声还断断续续从门缝里挤进来,门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在一众石化的人里,纪瑞艰难开口:“你让……我喝?” “不然呢?”谢渊扬眉,“我明天还要去总部开会,不能喝酒。” 纪瑞:“……” 其他人:“……” 更诡异的安静后,李亦骋炸了:“谢渊你还是不是人,你让你侄女喝酒?!” 其他人被他这么一吼,也跟着反应过来,纪瑞刚才帮过的二世祖也赶紧道:“是呀谢总,这这这不太合适吧,你侄女还是高中生吧,这还穿着校服呢,明天周一还得上学……” “不合适不合适,小姑娘哪会喝酒。” “谢总还是别开玩笑了。” 众人七嘴八舌,谢渊却一脸平静,等他们都闭嘴后才慢悠悠道:“不能因为她是未成年,就把她做的错事一笔带过,我今天如果帮她承担了处罚,那她下次再犯怎么办?” 校服、未成年、高中生……纪瑞眨了眨眼睛,谢渊平静和她对视。 三秒之后,她红着眼圈接过酒杯:“小叔叔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我该受到惩罚。小叔叔,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不要把我赶出去,我爸妈现在不管我,爷爷也不要我,如果你也要把我赶出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皮肤白皙素面朝天,一双漂亮的眼眸泪盈盈的,在场的人都自认够狼心狗肺了,可看到她这么可怜的样子,都有些不落忍。 纪瑞哽咽一声,端着杯子来到李亦骋面前:“李总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因为贪玩就绑架你的发财树,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着话,她就要把酒一饮而尽,结果手刚动了动,李亦骋就不耐烦地把杯子夺走了。 “敬什么敬,我李亦骋再畜生,也不至于为难你一个未成年。”李亦骋不耐烦地看了谢渊一眼。 纪瑞无措地看向谢渊:“小叔叔……” “别叫我,跟李总要那段音频。”谢畜生不为所动。 “李总……”纪受气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亦骋骂了一声脏话,当着他们的面把音频删干净了。 “行了,这事儿算结束了,谢渊你要是敢再为难她,小心我告你虐待未成年!”李亦骋咬牙威胁。 谢渊淡然起身,拄着手杖不紧不慢往外走,经过纪瑞身边时冷淡开口:“还不走?” “走,这就走。”纪瑞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看向李亦骋,“谢谢李总。” “赶紧回去吧,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跟我说。”李亦骋皱眉道。 纪瑞点了点头,乖乖跟着谢渊离开了。 这俩人走了之后,屋里再次热闹起来,纷纷指责谢渊拉一个未成年高中生来平事儿的行为不地道,简直是禽兽不如,李亦骋冷笑一声,反问他们:“这么多话,刚才怎么不说?” 众人讪讪,赶紧把话题扯开了。 李亦骋扯了一下唇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渊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侄女? 酒吧里氛围热烈,音乐声也震得人心脏发麻,纪瑞亦步亦趋跟在谢渊身后,一出酒吧大门就立刻控诉:“小叔叔你也太不地道了!拉着我来挡事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脑子一糊涂没配合好,咱俩还能平安出来吗?” “这点事都配合不好,我还要你干什么?”谢渊反问。 纪瑞表示不认同:“你思想有问题,哪有养孩子养得这么功利的。” 谢渊懒得理她,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车,索性掏出手机要给蒋格打电话,结果手机一片漆黑。 没电了。 他抬眸看向纪瑞。 “干嘛?”纪瑞歪头。 “手机。” 纪瑞:“我没带。” 谢渊:“……” “我没这个年代的身份证,办不了电话卡,平时只能联WiFi用,所以没带出来。”纪瑞解释。 谢渊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没有撒谎后,面无表情把自己的手机装回口袋。 “蒋叔去吃拉面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纪瑞又道。 谢渊扫了她一眼,表示听到了。 大概是没想到他们俩这么快就能脱身,蒋哥这顿拉面吃得格外久,夜色越来越深,名叫‘夜色’的酒吧也越来越火爆,不管是旧时光的绅士谢渊少爷,还是一身高中校服的纪瑞小姐,都是外貌足够亮眼的存在,两人站了半个小时,搭讪的人都来了五六波。 “他这个月的奖金别想要了。”谢渊面无表情地靠在酒吧门口的石狮子上,西装上蹭了一层灰。 纪瑞看一眼他的西装,突然跑回了酒吧里,谢渊眼眸微动,对她要去干什么并不感兴趣。 两分钟后,她拖着两把椅子回来了。 “小叔叔,我们坐着等吧!”纪瑞发现他在看自己,当即元气满满道。 谢渊眉头微皱,薄唇也抿成了凌厉的线,显然心情非常不好,纪瑞仿佛没看出他的情绪,热情满满地拉着他坐下了。 虽然坐在酒吧门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柔软的有靠背的椅子,还是有效地让谢渊眉间的川字淡了不少。 “小叔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李叔吗?”纪瑞主动搭话。 谢渊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手杖柄头:“你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了,认识个李亦骋有什么可奇怪的,怎么,他也是你叔?” “嗯,一个暴脾气怪叔叔,以前总是欺负我,没想到年轻的时候更浑。”纪瑞回答。 谢渊对她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事不感兴趣,垂着眼眸没再接话,纪瑞也不在意,自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累了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理自己了,顿时有点不满:“小叔叔,你都不能稍微敷衍我一下吗?一个人说话很累的。” “那就闭嘴。”谢渊面无表情,被她吵得头疼。 “不行,人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了,”纪瑞在旁边哼哼唧唧,“聊聊啊聊聊啊,你想聊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谢渊抬眸。 见他肯理自己了,纪瑞立刻点头:“什么都行!” “行,”谢渊把手杖放平在自己的双膝上,双手交叠心平气和,“那我们就聊聊你最近一个星期每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去诚然百货投诉赵小雨的事。” 纪瑞:“……” ------------ 6 第 6 章 酒吧门口,人来人往,两人坐在椅子上四目相对,仿佛自带结界和周围嘈杂的环境彻底隔绝。 三秒之后,纪瑞跳了起来:“那女的跟你告状了?!” “你天天去投诉,投诉得人家班都上不成了,人家还不能跟我告个状?”谢渊反问。 纪瑞义愤填膺:“她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偷你的卡,我投诉一下怎么了?” “她不是给你赔偿了?”谢渊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纪瑞理直气壮:“那又怎么了,你看那些罪犯,哪个不是先赔钱再坐牢的,她以为帮我买了单就万事大吉了?” 谢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纪瑞装不下去了,哼哼唧唧揪住他的袖子:“她把你借钱的消息放出去后,谢氏产生了多少损失?” 谢渊眼眸微动:“管家告诉你的?” “损失多少嘛?”纪瑞开始抠他的袖扣。 谢渊:“两个厂子,两三千万。” “……我还是投诉少了。”纪瑞深吸一口气。 两个厂子对现在的谢渊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而言,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幸亏他熬过来了,否则……纪瑞打个冷颤,想起那些生意失败从高楼跃下的人。 谢渊看着她脸上不似作伪的后怕,突然来了几分兴趣:“怎么,怕我没熬过去,你就没遗产继承了?” 他可还记得纪瑞说过,自己会把全部财产留给她的事。 纪瑞轻哼一声:“对呀,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她害你就等于害我,我反击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突然又揪着不放,会显得我们谢家太过小气。”谢渊翘着二郎腿,慵懒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 纪瑞摸了摸鼻子:“那你当时报复了吗?” “是我自己决策失误,不小心暴露了谢氏的真实情况,与人无尤为什么要报复?”谢渊眉头微挑,黑色的瞳孔在纷乱的灯光下,泛着一点淡淡的柔光。 纪瑞:“……你有这么大方?” 谢渊一顿,发现她还在抠自己的袖扣玩,立刻面无表情把袖子扯了回来。 “我就是这么大方,做生意做到最后,讲究的就是一个人品,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和气生财与人为善才是正理,”他淡淡开口,“我已经跟诚然百货那边打过招呼了,你之前的投诉全都撤销,你以后也别找人家麻烦了,听到没有?” 纪瑞看着他周身泛起的正义善良之光,愣了半天才讷讷点头:“知、知道了。” 蒋格赶过来时,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了,他和纪瑞交换一个眼神,意识到他们已经等很久了,于是在谢渊开口之前主动道:“谢总,车坏了,我跟司机去修车了。” “不是吃拉面?”谢渊慢条斯理反问。 蒋格:“……” 纪瑞无辜望天。 美好的一天,以蒋秘书被扣了三个月奖金画上句点。 纪瑞回家后第一件事,先跑去厨房吃两块蛋挞,庆祝自己没被扫地出门,吃完后又去了储物间一趟。 二十分钟后,谢渊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刚冲完澡出来,听到敲门声皱了皱眉,随便套上浴袍就去开门了—— 门外没人,地上倒是有一盆热水,旁边还贴心地写了小字条:小叔叔,泡泡脚睡得会更香哦。 谢渊神色淡淡,随意地看了眼自己因为刚才长久站立有些红肿的左脚脚踝。 一夜无话。 纪瑞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已经是八点半了,她慢悠悠起床,慢悠悠洗漱,再慢悠悠来到一楼餐厅……然后就看到谢渊正坐在那里吃早饭。 “小叔叔?”她一脸惊奇地到他对面坐下,“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又没什么事,为什么要去上班?”谢渊反问。 纪瑞:“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总部开会吗?” “高管会议,晚上七点开。”谢渊回答。 纪瑞恍然,接过管家送来的早餐,非亲非故的叔侄俩时隔多日,终于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纪瑞吃到一半,谢渊起身往楼上走,她咬一口面包问:“小叔叔去哪?” “睡回笼觉。”谢渊头也不回。 纪瑞答应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结果下一秒管家就笑眯眯坐到了她对面。 “今天还去投诉吗?”他问。纪瑞刚住下时,他还对她有点警惕心,但自从她听了少爷的往事毫不犹豫去报仇后,他就觉得这姑娘能处,也就跟她亲近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有共同的敌人才能迅速拉近关系。 不知道管家内心想法的纪瑞撇了撇嘴:“不去了,小叔叔不让我去。” “那女的找少爷告状了?!”管家和她昨天的反应一模一样,“投诉不都是匿名的吗?她为什么知道是你投诉的,不会是动用私权调监控了吧。” 纪瑞笑笑没说话,管家却叹了声气:“算了,反正这种投诉也就对真正的打工人有用,对她那种千金小姐跟挠痒痒差不多,不去就不去了。” 纪瑞看到他满脸遗憾的样子,突然想起小叔叔昨晚教育她要与人为善时的光辉形象,不由得多嘴问一句:“当初他们那样坑小叔叔,小叔叔就一点都没报复?” “少爷那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报复,而且他总说那种情形换了是他,肯定也会找机会吞并对方资产,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思自己。”管家回答。 小叔叔竟然是真的善良且正义!纪瑞肃然起敬。 “不过他后来腾出手来,就找了八个职业打假人,从远航集团的消防安全、环保卫生、劳务合同等十几个角度反复投诉了一年,还接连抢了他们五六个大单子,直到赵小雨她爸痛哭流泣求上门来,这件事才算了。” 纪瑞:“……” “这样一说,你们叔侄俩的手段好像差不多,”管家沉思,“这就是血脉亲情的力量吗?” “……不不不,我跟他比还是差远了。”纪瑞赶紧摆手,坚决和谢渊划清关系。 谢渊到晚上才去公司开会,所以有一整天的时间休息,也就是这一整天,让他亲眼目睹了某人是怎么在登堂入室之后,过上了自己盼了很多年的退休生活。 他睡完回笼觉已经是十点,一下楼就看到纪瑞躺在沙发上,一边吃橘子一边追剧,等他去厨房泡了杯奶出来,她手里的橘子已经变成了芒果。 吃完水果吃午饭,吃完午饭睡午觉,睡醒就接着追剧,直到傍晚时分才慢悠悠起来,去花园里摘了朵玫瑰花。 “小叔叔,已经五点了,你怎么还没出门?”纪瑞回到客厅看到他还在,于是和煦地打招呼。 谢渊默默看着她,神情明灭不定。 纪瑞站直了些,把花递给他:“……我专程去花园摘的,送给你的。”其实是想摆在自己屋里的。 谢渊的视线落在玫瑰花上:“接下来要做什么?” “吃饭,看一集电视剧,再泡个澡,躺床上继续追剧。”纪瑞简单说一下自己的生活计划,并真心感慨,“每天时间都不够用。” 谢渊沉默一秒:“去换衣服,跟我去公司。” “去公司干嘛?”纪瑞不解。 谢渊抬眸,眼神漫不经心:“不是等着继承我的遗产?不好好学习企业管理,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心理不平衡就直说,干嘛打着为我好的旗帜,你又不信我是穿越回来的。”纪瑞吐槽。 谢渊摊手:“你也可以不去。” “去去去,不去的话又该把我扫地出门了。”纪瑞一边抱怨,一边回楼上换了昨天没穿出门的连衣裙。 谢渊不瞎,看得出又是昨天那条,一时间眉头蹙起:“谢家要破产了?” 纪瑞听出他的意思,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给小叔叔省钱,没敢多买嘛。” “卡在管家那里,该刷就刷,”谢渊说着扫了她一眼,“反正最后如果证实你撒谎了,花多少就得给我还回来。” 呵,该挂路灯的资本家。 纪瑞乖巧一笑:“知道了。” 叔侄俩友好交谈完,就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今天厨房做了小羊排,黄油煎烤再佐以迷迭香,纪瑞吃得心满意足,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输出,听得厨师一直咧着嘴,又多给她做了两块蛋挞。 谢渊冷眼旁观,等到餐厅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才淡淡开口:“狗腿。” 纪瑞嘿嘿一笑:“我妈说了,做人要圆融,好听话儿又不要钱,多说几句就能得到实惠,干嘛不做呢,更何况厨师先生做的饭本来就好吃嘛。” “赶紧吃,要走了。”谢渊睨了她一眼。 纪瑞连连答应,把最后一块蛋挞也塞进嘴里。 说是要走了,他吃完饭还去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身衣裳,等出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结果还是不慌不忙,特意绕了条远路去三环外买杯咖啡,等到公司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看着他进入会议室,纪瑞拉了拉旁边整理资料的蒋格:“蒋……哥,小叔叔这么迟到没问题吗?虽然是公司老大,可太嚣张也不太好吧。 “哦,他平时不这样,”蒋格头也不抬,“主要是今天是跟公司的原始股东开会,那些人你也知道的,思想落后话还特别多,明明早就不参与公司管理了,还要每个月都来一趟公司听报告,事事都要反驳几句,谢总看见他们就烦,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 “既然这么不喜欢,干嘛不稀释他们的股权,直接取消例会?”纪瑞抱臂。 蒋格把资料准备好,扭头看了她一眼:“谢氏尾大不掉,稀释起来比较麻烦,更何况他们也不影响决策,就是太爱说话,彰显一下存在感,每个月忍三小时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复杂化。” “好了瑞瑞小姐,你去找助理要办公室的WiFi密码,然后去沙发上追剧吧,我也要进去了。” 蒋格说着话,就已经进了会议室。 纪瑞摸摸自己离了网络就变成板砖的手机,一边寻思没有身份证明该怎么办手机卡,一边往助理室走,结果刚走到门口,漂亮的助理姐姐就出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助理笑了笑:“你好,请问有事吗?” “……你要出去?”纪瑞问WiFi的话到嘴边又改了。 助理点头:“去楼下买会议茶点,瑞瑞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多买一些。” “给小叔叔和股东准备的茶点?现在会议都开始了,怎么没提前准备?”纪瑞好奇。 助理:“股东们喜欢喜东街永和记的现烤糕点,还要喝鲜榨果汁,每次都是会议开始后我们再去买,买完回来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他们也刚好开会开累了,休息十分钟吃点东西再继续。” “……这些人还挺难搞。”纪瑞乐了。 助理苦笑:“我们只是跑个腿买点东西,不算什么的,谢总和蒋秘书要听他们念叨三小时才累呢。” 纪瑞撇了撇嘴,见她又要往外走,突然拦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助理迟疑。 “闲着也是闲着,陪漂亮姐姐出公差咯。”纪瑞笑嘻嘻推着她往外走,助理哭笑不得,也就随她去了。 谢氏的原始股东会议,算是从爷爷辈就开始的老传统,一连几十年都是这么过的,算是谢氏特色文化之一。 现在,谢渊坐在长形办公桌的尽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现场进行从他爷爷那辈就开始的例会。 蒋格解释完一个项目,身心俱疲地来到他面前:“谢总,下个项目你来吧,我快不行了。” “加钱。”谢渊抬眸。 蒋格:“这不是钱的问题……” 谢渊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 蒋格心一横:“谢总,我去了!” 谢渊面露同情,并认真考虑下次会议要不要买个隐蔽式的耳塞,彻底把事都交给蒋格。 毕竟他花钱了么,不压榨白不压榨。 可怜的蒋秘书不知道资本家老板内心想法,还在兢兢业业解释每一个项目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这么接连说了一个小时,总算到了茶点时间,他也有气无力地回到谢渊身边。 “不行了谢总,你就是把总裁的位置都给我,我也不能继续了。”蒋格声音沙哑,金丝眼镜都往下掉了。 谢渊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开口说话,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的糕点是永和记新品,而且是刚刚出炉,所以略微耽误了点时间。”助理说着,把东西分发到各个股东的桌上。 蒋格一眼看出自己和谢渊的东西和其他人的不同,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助理低声道:“这些茶点都是纪小姐决定的,我只负责买单。” 谢渊听到她的话,眉头略微挑了一下。 茶点时间,世界稍微清净了一下,蒋格尝尝面前的糕点和果汁,扭头对谢渊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你的不特别,但他们的特别。”谢渊示意他往前看。 蒋格看过去,恰好和一个股东对视,股东立刻露出友好的笑容,以及被饮品染得黢黑的牙,另一个正在吃糕点的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乐出了声,然后就暴露了绿舌头。 蒋格:“……” 一墙之隔的助理办公室内,纪瑞和几个漂亮姐姐吃着糕点聊着天,连手机都不想玩了。 热聊之中,有人迟疑开口:“瑞瑞,你确定这么做没问题吗?” “糕点是在他们喜欢的那家买的,果汁也是鲜榨的,东西全都符合他们的要求,能有什么问题?”纪瑞说完,突然有些感慨,“加了双倍抹茶的糕点和桑葚蓝莓汁,简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 7 第 7 章 托双倍抹茶糕点和桑葚蓝莓汁的福,会议室里除了谢渊和蒋格,每个人都拥有了黑牙和绿舌头,于是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会议里,谢渊和蒋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直到会议结束,蒋格仍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月一次的酷刑,就这么结束了?”他对刚才的安静仍然回味无穷。 谢渊扫了他一眼:“你要是喜欢,可以再来一次。” “谢总一起吗?”蒋格反问。 老板和秘书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小叔叔!” 谢渊眼皮跳了一下,纪瑞也跳了出来:“小叔叔,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你想做别的?”介于因为她的机灵,自己少受了一个半小时的折磨,谢渊难得好说话。 纪瑞点头:“我想和助理姐姐们去吃宵夜。” 几个助理都在探头探脑,谢渊一个眼神看过去,立刻都站直了:“谢总。” “谢总好。” “今天不行,太晚了。”谢渊收回视线。 纪瑞一脸期待:“你担心我?” “我不想等你。”谢渊回答。 纪瑞扯了一下唇角:“不晚的不晚的,小叔叔你先回去,我吃完打车回。” 谢渊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她。 纪瑞双手捧脸,眼睛亮晶晶地和他对视。 三秒之后,谢渊拄着手杖离开了。 纪瑞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正思考要不要叫住他,蒋格突然开口:“谢总这是答应了。” “谢谢小叔叔!”纪瑞开心挥手,虽然谢渊没有回头看。 蒋格笑了一声,觉得她还挺好玩:“但别回去太晚,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到底不安全。” “知道了蒋哥。”纪瑞敷衍。 蒋格交代完就去追谢渊了,只是小跑两步又想到什么,于是突然折回来,从钱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给她:“没钱怎么打车?” “这不好吧……”纪瑞面上迟疑,手却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你找小叔叔报销。” “不用,就当给你今天的奖励了。”蒋格说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便离开了。 纪瑞捻了捻现金的厚度,扭头跟助理姐姐们说:“今天我请客!” 助理姐姐们立刻捧场鼓掌。 难得出一趟门,又交了新朋友,本来该多玩一会儿的,但还是十点多就到家了。 谢渊还没睡,看到她从外面回来,眼底还闪过一丝惊讶:“这么早回来?” “嗯,吃完饭就回来了,”纪瑞说着,拉着他到沙发前坐下,“这些都是我觉得好吃的,又给你带了一份,你放心,都是刚做的,没有我们的剩饭。” 说着话,把打包的烧烤都摆在了桌子上。 谢渊随意地扫了一眼,矜贵开口:“我对这些垃圾食品不感兴趣。” “别装啊小叔叔,就连世界首富都拒绝不了小烧烤,更何况咱只是周城前三。”纪瑞献上烤鱿鱼。 谢渊又矜贵了三秒,勉为其难把东西接过去了。 “味道一般。”他评价道。 纪瑞等他吃完一串,又立刻给递一串:“不会吧,我觉得很好吃啊,这家到我那个年代的时候都开成全国连锁了,全靠味道取胜。” “你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谢渊又接过一串。 纪瑞表示认同:“那小叔叔改天带我去吃点好的,让我长长见识。” “我没那么多时间,”谢渊说着,又问,“谁给你出的车费?” “我自己……严格来说是蒋哥,他给了我好多钱,今天单也是我买的。”纪瑞回答。 谢渊啧了一声:“你收别人钱收得挺理直气壮啊。” “蒋哥是你的人,可不是什么别人,我爸身边的人也经常给我零花钱,之后我爸再贴补回去不就行了,没必要算太清的,”纪瑞说罢,还不忘提醒他,“蒋哥那么好,你就别扣他奖金了。” 她还记着昨天蒋格因为一碗拉面被罚三个月奖金的事。 谢渊懒得提今天蒋格从自己这儿掏走几倍三个月奖金的事,拄着手杖就往楼上走。 纪瑞:“不吃了吗?” “味道一般,为什么要吃?”谢渊留下一句话,就矜贵地离开了。 纪瑞对他不能欣赏美食表示遗憾,正要把剩下的打扫了,却发现只剩两片土豆和一根青椒。 她:“……”小叔叔的嘴简直比他的心还硬。 和漂亮姐姐们聊天吃饭的感觉实在太好,纪瑞翌日一大早,就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等着了。 谢渊扫了她一眼,当没看见。 纪瑞存不住气了,朝他挥了挥手:“小叔叔,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 “我没瞎。”她穿的是不是睡衣还是能看出来的。 纪瑞高兴了:“我今天也想跟你一起去上班。” “不行。”谢渊拒绝。 纪瑞睁大眼睛:“为什么?” “我今天要去给李亦骋剪裁,没空哄孩子。”谢渊又看她一眼,觉得用‘孩子’来形容这么大一姑娘有点偏颇,但也懒得更正了。 纪瑞讨好地笑笑:“我就待在你办公室里,绝不给你添麻烦。” 谢渊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刚要伸手去拿手杖,纪瑞就抢先一步拿起来,狗腿地递到他手上。 “表现不错。”谢渊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纪瑞眼睛一亮:“那……” “不行。” 纪瑞:“……” 早上八点半,纪瑞在死缠烂打了二十分钟后,如愿坐进了谢渊的大奔里。可惜坐上车了也不老实,一会儿抠抠安全带,一会儿摸摸挡光板,最后扭头问谢渊:“小叔叔,你如今也算周城最有钱的人了吧,怎么不给自己买辆豪车。” 副驾驶上的蒋格眼眸微动。 “多豪的豪车?”面对她弱智的问题,谢渊眼皮都懒得抬。 纪瑞想了想:“至少像我爸那辆赫声,全球也就五十辆。” 其实两百来万的车已经算是顶好的了,但跟他的财富相比又有点过于低调,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谢渊喉间溢出一声轻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纪瑞不明所以,老实地缩了缩脖子。 一路无话到了集团门口,保镖绕到后面打开车门,谢渊先一步下车,蒋格扭头看向纪瑞:“谢总这辆车是改装过的,最大限度地保障车内人的安全,改装费都能买十辆同款了。” 纪瑞愣了愣,再看谢渊已经走远,她顾不上回应蒋格,便赶紧追了上去。 纪瑞一路小跑追上谢渊,气儿都还没喘匀就说了句:“其实我爸那辆车可丑了,暴发户气质,我还是喜欢小叔叔的,低调内敛又贵气,一看就知道车主人格调很高。” 谢渊闻言,神色淡淡地看了蒋格一眼,蒋格一脸无辜望天。 早上九点钟,明亮的写字楼大厅里人来人往,连空气里飘着咖啡的味道。 前台姑娘正整理今天的到访名单,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从桌子上拿了几个公司准备的免费薄荷糖。 她下意识抬头,下一秒就对上了纪瑞笑眯眯的脸。 “早上好啊。”纪瑞挥手打招呼。 前台姑娘满头黑线,正要问她怎么又来了,蒋秘书就过来了:“怎么突然拐弯了?” “给小叔叔拿几块糖,”纪瑞说着,给了他一块,“提提神。” 蒋格失笑:“赶紧走了,别掉队。” “好。”纪瑞答应一声,赶紧跟着他上了总裁专用电梯,谢渊被她挤到一边,顿时皱起了眉头,却也没有把人推出去。 前台姑娘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和她交好的同事好奇地凑过来:“你怎么了?” “……见鬼了。” 同事一个激灵,警惕地四下张望:“哪里,哪里!” 纪瑞如愿来了谢渊办公室,结果昨天晚上还都很有空的新朋友们,今天早上就突然忙了起来,谢渊和蒋格到办公室后不久,更是直接离开了,她只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追剧。 追了两集电视剧,手机也没电了,纪瑞突然有点无聊,只能趴在落地窗上看风景。 今天李亦骋的商场开业,楼下能看见的地方都铺满了红毯,到处都是庆贺的条幅和花篮,纪瑞试图从攒动的人头里找出谢渊,一时间看得格外认真。 助理之一的周姐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她整个人都快镶在玻璃上了,顿时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去凑热闹,就直接去呗。” “可小叔叔没说让我去。”纪瑞回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周姐:“可他也没说不让你去。” 她四十出头,算是助理里的老大,在总部颇能说得上话,纪瑞一听立刻跳起来,欢快地往外跑。 “慢点,我得帮你刷电梯卡。”周姐无奈,赶紧追了过去。 李总财大气粗,新商场还没剪裁,外面就站了十来个漂亮小姑娘,人手一个篮子见人就发进口零食,纪瑞走了几步远,就收了一堆吃的,她的衣服没兜,也不想一直抱着,只好先挤进商场找个清净地方坐下,一口一个小零食地解决着。 李亦骋正准备上台,走到一半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饿死鬼一样蹲在角落里吃东西。他神情微妙地动了动,抽空往那边走了几步。 纪瑞正努力解决小零食,突然一片阴影盖下,她迷茫抬头,就对上了李亦骋危险的眼神。 “今天星期二,你怎么没去上学?”他沉声问。 纪瑞张了张嘴,突然呛到了,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两眼泪汪汪。 李亦骋赶紧蹲下,伸手给她拍背:“别急,有话慢慢说,是不是你小叔叔又虐待你了?” “他……我……”纪瑞擦了擦生理性泪水,结果眼睛都揉红了。 吉时已经到了,助理又催了三次,李亦骋只好站起身来,让助理把她带到办公室去,自己则匆匆跑上舞台讲话。 讲完话,开始剪彩,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鱼贯上台了,谢渊被安排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李总刚才忙什么呢,助理三请五请才过来,就不怕自己耽误了吉时,要再等一个月才开业?”自家分公司开业都没剪过彩的谢渊,对这次的被迫抛头露面很不满,一上台便凉凉嘲讽。 李亦骋冷淡看他一眼:“畜生。” 谢渊:“?” ------------ 8 第 8 章 “禽兽。” “恶棍。” “无耻之徒。” “你够了啊,”谢渊握紧剪子,面无表情,“再骂一句,这把剪子就戳进你的心脏。” “你以为我会怕?”李亦骋挑衅。 谢渊:“血溅当场,大凶之兆,你那发财树也挡不住。” 李亦骋顿时面露警惕:“你敢!” 谢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李亦骋轻咳一声,暂时不招惹他了,等时间一到,两人同时抄起剪刀,把拦在身前的红绸剪断开来,用力程度让旁边的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他们下一秒就把剪刀扎进对方的脖子。 好在剪彩还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礼花声中,主持人笑着提醒:“谢总,李总,看这里!” 李亦骋搭上谢渊的肩,谢渊比出一个大拇指,两人同时微笑。 咔嚓。 摄影师拍下两位商圈新贵兄友弟恭的照片。 下了台,李亦骋擦了擦手,皱着眉头提醒助理:“刚才那主持人哪找的,以后别让她来了,老子的主场,竟然先叫谢渊,不知道谁该是绝对C位吗?” “好的李总。”助理恭敬答应。 李亦骋:“那个未成年呢?” “已经送到办公室了。” 李亦骋应了一声,挂着笑应酬去了。 一个小时后,商场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纪瑞因为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太无聊,刚从桌子上摸了块小面包,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噎,顿时有点呼吸不畅。 这一幕落在李亦骋眼中,就成了谢渊不给她吃饭的铁证。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啧了一声,上前给她倒了杯水。 纪瑞喝完水才舒服一点:“谢谢李叔。” 年方二十七的李亦骋因为她对自己的称呼,表情微妙一瞬,对上她泪盈盈的眼睛又皱起眉头:“谢渊平时不让你吃饭?” 纪瑞干笑,偷偷瞄一眼他的脸色,纠结说实话还是撒谎。 “果然如此,”李亦骋把她的纠结当默认,顿时冷笑一声,“谢渊是要破产了吗,饭不给吃学不给上,我骂他两句他还不高兴了。” “你骂他了?”纪瑞睁圆了眼睛。 李亦骋斜了她一眼:“不该骂?” 纪瑞张了张嘴,为难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哪样,总不会是你们一起做戏给我看吧?”今天开业,李亦骋没时间跟她聊天,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反问。 年轻的李亦骋比中老年李叔更跋扈更锐利,寸头鹰眼,笑起来透着几分邪性,像是那种随时会打孩子的人……纪瑞轻咳一声:“李叔是个好人,那我肯定不会骗李叔的。” 李亦骋得到满意的答案,就立刻往外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再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吃什么?”纪瑞问。 李亦骋:“你想吃什么?” “吃火锅吧!”纪瑞兴致勃勃,小叔叔才二十七,活得像七十二,平时饮食要多清淡有多清淡,连带着她也淡得要命,她早就想吃火锅了。 “可怜的孩子,也就这点追求了,”李亦骋啧了一声,“等着吧,一会儿就去。” “谢谢李叔!” 纪瑞开心了,等他走了之后又去找办公室秘书借了个充电器,连了WiFi给管家发消息:伯伯,你帮我告诉小叔叔一声,中午吃饭不用等我! 管家过了十分钟才回:你不是跟少爷去公司了吗? 纪瑞:是呀,但是我刚刚出来玩了。 管家:那为什么不直接跟少爷说,还要我转达? 纪瑞:我没他微信。 管家无语三秒,顺手截图给谢渊发了消息。 谢渊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消息扬了扬眉,抬头告诉蒋格:“午饭不用订她的份儿。” 蒋格双手交叠:“谢总打算饿她一顿,以报纡尊降贵给李亦骋剪彩之仇?” “她出去玩了,不吃盒饭。”谢渊微笑。 蒋格推了一下眼镜:“好的。” “趁现在没事,不如我们聊聊在你这个秘书心里,我这个老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谢渊继续微笑。 蒋格无辜望天:“瑞瑞小姐不在,谢总都没那么开心了。” “……少学电视剧里那些秘书说话。” 商场办公室里,纪瑞看着面前的自热锅,沉默了。 李亦骋咳了一声:“我以为午宴能溜的,谁知道不能,你先吃这个凑合一下,晚上我再带你去吃火锅。” “谁要吃这个!”纪瑞怒。 李亦骋大怒:“你一个小流浪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纪瑞气哼哼就往外走,李亦骋一把拦住:“干嘛去?” “回对面,找小叔叔!”期待落空的纪瑞很生气。 李亦骋瞪眼:“找什么小叔叔,他连饭都不给你吃!” “也好过你给的自热锅!” “没饭吃比自热锅好?!”李亦骋音调都高了。 纪瑞:“是!” 李亦骋:“……” 短暂的沉默后,他真心道:“其实是因为你太讨人厌,谢渊才虐待你吧?” 纪瑞捂住心口,受伤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开玩笑的。”李亦骋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 纪瑞眼圈一红就要掉眼泪。 “都说是开玩笑……”李亦骋难得手足无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行行行,去吃火锅总可以吧!” “那午宴怎么办?”门口等着的助理忙问,生怕他会冲动。 “随便怎么办,我不去他们还不吃饭了?”李亦骋不耐烦,显然已经冲动。 纪瑞:“我没事的李叔,你先去忙正事,忙完我们再去吃火锅。” 李亦骋:“……” “怎么了?”纪瑞歪头。 李亦骋狐疑:“你被夺舍了,还是精神分裂?”怎么突然就不闹了? “因为李叔的道歉态度很好。”纪瑞一本正经。 李亦骋:“……” 助理趁着两人都消停了,赶紧把李亦骋带走。 一直到了餐厅,李亦骋还在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跟她道歉了?” 助理轻咳一声:“张总来了。” “哥!”李亦骋秒挂笑脸,投入了应酬的海洋。 纪瑞到底还是没吃自热锅,一直等到了两点多,终于把好骗的李叔给等回来了。 李亦骋知道她一直没走,可一看到她还是有点莫名:“你不用上学吗?” “不用。”纪瑞顺口回答。 李亦骋不解:“为什么?” “因为……”纪瑞眨了眨眼,“小叔叔没给我交学费?” “靠,禽兽不如!”李亦骋骂了一句,示意她跟自己走。 纪瑞知道要去吃火锅了,立刻开开心心跟上,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去了地下车库,直奔另一家商场的火锅店。 “为什么不直接在这里吃?”纪瑞好奇。 李亦骋漫不经心地单手扶着方向盘:“因为熟人太多。” 纪瑞恍然,在他一个猛冲后默默系紧安全带。 跑车轰鸣,震得整个地下车库的灯都亮了,蒋格抽完一支烟,愉悦地回到楼上。 “谢总,你小侄女可能叛变了。”他说。 谢渊:“?” 李亦骋说的火锅店在十公里外,加上路上堵车,等到地方时已经三点了,纪瑞饿得前胸贴后背,拿到菜单还是乖乖递给李亦骋。 “叔叔你点。” 李亦骋无语:“能别叫我叔叔吗?都把我叫老了。” “叫哥也不好吧,”纪瑞为难,“我叫谢渊叔叔,叫你哥哥,那你不就比他矮了一辈。” 相比被叫老了,李亦骋更在乎的是…… “那还是叫叔吧。”他决定道。 纪瑞闻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李亦骋随便点了些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纪瑞轻咳:“就是觉得年轻的李叔比年纪大以后还好玩。” “说得好像你见过我年纪大的样子一样。”李亦骋不当回事。 不是饭点,店里就他们这一桌,锅底和菜很快就送了上来。铺满牛油和辣椒的锅底渐渐烧开,熬出香醇辛辣的味道,李亦骋本来午宴上吃过饭了,但这会儿还是被勾起了食欲,于是拿起筷子和她一起吃。 桌上的菜和肉很快下去了一半,李亦骋也提前放下了筷子,看纪瑞还在埋头苦吃,就好奇问一句:“你之前说你爸妈不管你,爷爷也不要你是怎么回事?” “……李叔,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提我的伤心事吗?”纪瑞嘴里叼着一根青菜。 李亦骋扯了一下唇角,示意她继续吃。 纪瑞慢腾腾把青菜吃完,试探地问一句:“李叔,你认识一个叫褚臣的人吗?” “谁啊?”李亦骋一脸莫名。 纪瑞:“……没事。” 老妈的名字她就不问了,这几天她一直在网上搜,也没搜到哪个一线明星叫叶添雨的。 她就不明白了,爷爷、小叔叔、李叔都在,甚至她还查过大伯和姑姑的名字,每一个都真实存在这个世界,偏偏就只有爸妈好像不存在一样。 实在是太古怪了,但她现在没钱没身份证处处受限,想查也难得很。 李亦骋看着刚才还吃得开心的小姑娘突然消沉,一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你快吃,不够就再点。” 纪瑞顿了顿,抬头看向他:“李叔。” “嗯。”李亦骋坐直了。 纪瑞:“吃完饭能带我去骑马吗?我好久没骑过了。” “……行。” 吃完饭骑马,骑完马逛街,逛完街继续吃饭,纪瑞同学捏准了她家李叔叔心软的毛病,一下午玩得肆意且尽兴,回去时还意犹未尽。 “李叔你真是太好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正义最温暖的好人,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谢谢你!”纪瑞抱着一堆购物袋,一路上快把李亦骋夸成一朵花了。 李亦骋对马屁精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被夸得挺开心。 跑车最终停在了谢氏总部门前,纪瑞大包小包地下了车,刚跟他说完再见,一回头眼睛都睁大了:“小、小叔叔……” 李亦骋察觉到不对,当即下了车。 “哟,这不是谢总吗?”他看到谢渊后眉头微挑,眼底满是挑衅,“这是要下班了?” “来接孩子。”谢渊说着,抬眸看向纪瑞。 纪瑞赶紧过去,才走两步就被李亦骋拉住了。 “这时候想起孩子了,早干嘛去了?”李亦骋冷笑,“谢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呢,连个未成年都欺负,不对你以前就是这么无耻,要不也不会对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纪瑞好奇:“对你怎么?” “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李亦骋凶巴巴。 纪瑞倒抽一口冷气:“……始乱终弃?” 谢渊:“……” 李亦骋:“……” ------------ 9 第 9 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戛然而止,纪瑞干笑:“开个玩笑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亦骋照她后脑勺拍了一下。 纪瑞惊恐地捂住脑袋:“别动手啊。” “这算什么动手。”李亦骋无语,随即意识到偏题了,又问一句,“你满十六了吧?” “……满了。”纪瑞心想她这个年纪装装未成年也就算了,说自己未满十六就有点过分了。 李亦骋得了肯定的答案,当即挑衅谢渊:“听见没有,她已经满十六了,可以自己做主了,今天开始她就跟着我了,我给她找最好的学校,一天三顿饭管饱,保证不像某些人一样动不动虐待人。” “你要收养我?”纪瑞震惊。 李亦骋对她的用词一阵无语:“那叫收留。”别说他不可能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就算他要收养,法律也不允许啊! 谢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意味不明地落在纪瑞脸上:“这就是你今天非要跟来的原因?” 纪瑞顿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李亦骋就抢先开口了:“什么原因不原因的,你不会是在吓唬她吧?那个纪……” “纪瑞。”纪瑞连忙自报家门。 “纪瑞,你告诉他,不会跟他回去了!”李亦骋挺直腰杆。 纪瑞为难地看了谢渊一眼,谢渊神色平静,眼底却隐约有危险的光闪烁。 纪瑞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啊,我不能跟你走……” 谢渊眯起狭长的眼眸,李亦骋也得意地笑。 “……李叔。” 李亦骋笑不出来了,迷茫地看向勉强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小姑娘讪讪一笑,眼神漂浮。 “你这句话……是跟我说?”李亦骋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渊冷笑一声,见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就直接转身走了。 “还愣着干嘛?”他坐在车里淡声提醒。 纪瑞连忙答应一声就要离开,李亦骋却揪着她命运的后脖颈不肯放开。 “你要跟他走?”李亦骋仍然不敢置信。 纪瑞吸了一下鼻子,无辜道:“对不起啊李叔,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们有机会再一起吃饭骑马呀,你的马术实在是太帅了,我超喜欢!” 说着话,从李亦骋手里挣脱,一溜烟跑上了车。 李亦骋下意识追了两步,谢渊的声音幽幽响起:“李总再这么纠缠,可就不体面了。” “你是不是拿什么东西威胁她了?”李亦骋皱眉,“谢渊你是没什么良心,但触犯法律的事最好不要做,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你。” 谢渊懒得跟傻子说话,直接让司机开车离开。 纪瑞从倒车镜里看着李亦骋的身影越来越远,剥了个水果糖叹气:“李叔真好。” “好怎么不跟他走?”谢渊睨了她一眼。 纪瑞嘿嘿一笑,把购物袋全都丢到地上,隔着扶手去挽他的胳膊,谢渊嫌弃地抽出胳膊,又被她第二次挽住,一来二去也懒得折腾了,就这么任由她挽着。 “我又不傻,李叔再好,那也只是一个对我很好的叔叔,你可是我的亲人,在找到爸爸妈妈之前,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纪瑞小猫一样靠在他肩膀上,画面太温情,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一眼。 谢渊:“你是想等着我死了,好继承我的财产吧。” “……在我表孝心的时候,你能别扫兴吗?”纪瑞仰头,“我都想好久了,老天既然让我穿越了,我就不能白来一趟,一定要帮你避免所有危险元素,让你寿终正寝才行。” “我要是寿终正寝,你还怎么继承我的遗产?”谢渊低头看向她。 “我活得比你久一点不就好了。”纪瑞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大奔疾驰在公路上,路两边的灯光飞速在两人脸上闪过,照得同样漂亮的两张脸如艺术品一般,可惜两人聊的话题实在是诡异,平白降低了这份美感。 “还有,小叔叔,”纪瑞突然开始兴师问罪,“你刚才说这就是我非要跟来的原因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觉得我好心陪你上班,是为了搭上李叔离开你吧?我们都一起住多久了,你还这么不相信我,真是让我太心寒了,还有你下楼堵我是什么意思,为了抓我现行?” 她说前几句的时候,谢渊还没什么表情,等说到最后一句,谢渊神情逐渐微妙:“你觉得我下楼就是为了抓你?” “难道不是?”纪瑞反问。 “你想多了,我只是正常下班恰好遇上而已,”谢渊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她的脑袋把她戳回自己的位置,“更何况我为什么要抓你,你愿意去就去,把这段时间花我的钱双倍还回来就行。” “……这么大度?”纪瑞狐疑。 谢渊:“我这个人一向大度。” “你会把我不是未成年且是个黑户的事告诉李叔吧。”纪瑞接话。 谢渊:“……” “呵,果然。”纪瑞哼哼一声,埋头扒拉她那堆东西。 谢家大宅在郊区,路上不堵的情况下也要走上一段时间,谢渊一边忍受旁边窸窸窣窣的购物袋摩擦声,一边思索要不要找个路口把制造噪音的家伙扔下去,正想得认真时,一只盒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给你的。”她说。 打开的盒子里,放了一对金色的袖扣。 “我今天逛街的时候,感觉这个很适合你,”纪瑞说着,把其中一只翻过来给他看细节,“这下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元宝,招财进宝日进斗金,多吉利。” “……以后少跟李亦骋玩。”学什么不好,学他那些封建迷信。 纪瑞被训了也不介意,伸着脑袋把他袖子上的那对给解了,把自己买的换了上去。谢渊靠着座椅懒得拒绝,只是在她换的时候幽幽提醒:“我那对应该比你的贵。” “心意无价,小叔叔你要谈钱可就俗了。”纪瑞给他换好了,又把旧的那对装进盒子里放好。 光影之中,谢渊的袖口笔挺,金色的袖扣泛着亮亮的光泽,仿佛河面上太阳晒出的波光。 纪瑞跟着小叔叔上了一天班之后,接下来好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再没有提过要跟他出门的事,谢渊对此不置可否,倒是管家心生好奇,还特意来问她为什么不出去了。 “我怕再遇上李叔,他要是因为我跟小叔叔打起来就不好了。”纪瑞咔嚓咔嚓,一时有些忧愁,“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红颜祸水。” 管家看着穿着睡衣嗑瓜子的小姑娘,心想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所偏差。 “对了,”纪瑞想起什么,唤回了管家出走的神志,“我以前都不知道李叔和小叔叔认识,现在么……感觉他们俩还挺熟,听李叔的意思,小叔叔是不是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怎么可能!少爷温暖又善良,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管家想也不想地反驳。 纪瑞:“……” 两人四目相对,管家坚定的眼神好像要入党。 纪瑞咳了一声,觉得他好像对小叔叔的定位有点偏差。 “不过他们俩从小学就一个班,以前关系确实很好,谢家出事后,李少也没少帮忙,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人突然闹掰了,”管家叹了声气,也抓了一把瓜子,“估计是李少干了什么事,惹少爷不高兴了。” 纪瑞无言以对,只能在他看过来寻求认同时强行转移话题:“……总之我最近是不打算出门了,伯伯你不是想在花园里种点青菜吗?要不我来帮你吧。” 管家闻言笑了:“你除了会捣乱还会干什么,老老实实待着吧。”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多去厨房转转,厨师已经买好了这周日家宴要用的食材,你要是有喜欢的可以让他提前给你做。” 纪瑞一顿:“什么家宴?谢家不就只剩小叔叔自己……哦现在还有我,我来陪他了。” “就是几个不怎么重要的亲戚,吃完饭就走了,你到时候要是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吃,就提前出去躲清静,到晚上再回来。”管家似乎很不喜欢那些人,提起来就忍不住皱眉。 纪瑞纳罕:“都是些什么亲戚啊?” “少爷的大伯一家。” “小叔叔的大伯?小叔叔的爸爸不是独生子吗?他从哪又冒出个大伯……”纪瑞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私生……” “想什么呢,又不是少爷的亲大伯,”管家失笑,“严格来说这人是老爷子堂兄弟的儿子,我们老爷子顾念亲情,每个月的月中和月末都会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慢慢的也就成谢家传统了,从前先生还在的时候,都是他来招待,他那次车祸离世以后,每月两次的家宴就由少爷负责了。” “懂了,就像每个月一次的原始股东大会一样,谢家独特的人文关怀。”纪瑞恍然。 管家点头:“差不多。” “所以管家伯伯是不喜欢这个老传统,才会连带着那些人也不喜欢。”纪瑞继续道。 “我不喜欢他们,跟什么老传统可没关系,”管家冷笑,“实在是这家人太差劲,老爷子和先生管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巴结,结果谢家一出事,他们非但不帮忙,还妄图以亲戚的名义接管少爷和集团,幸好他们不是直系血亲,少爷也已经年满十六,法律上有足够的自主权,那家人这才没得逞。” “……都这样了,小叔叔还让他们来家里吃饭?”纪瑞震惊。 管家面露惆怅:“所以说少爷太心软呢,他们上门求求情,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其实想想也是,他还是个孩子呢,渴望有亲人一起吃饭也是正常。” 纪瑞:“……”伯伯你相信我,别人可能正常,但他绝对不正常。 “阿嚏!” 正给谢渊递资料的蒋格突然打了个喷嚏。 谢渊立刻收回手,默默戴上口罩。 ……死资本家。蒋格微笑:“谢总放心,我没感冒,也不会传染。” 谢渊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给你一天假,好透了再回来。” “我真没事……” “带薪。” “谢谢谢总。”蒋格资料一放,扭头就走。 ------------ 10 第 10 章 转眼就到了周日,上午十点半,一辆豪车缓缓驶入谢家大宅,停在了院子里的客人专用车位上。 车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的黄毛从车上下来,看到院子里扫地的女生后吹了一声口哨:“谢渊艳福不浅啊,找的保洁都这么漂亮。” “你那张嘴能不能少胡说八道,真想拿针给你缝上。”紧接着下来的是烫了大波浪的美女,听到他的话顿时皱紧眉头。 黄毛满不在乎:“又没当着谢渊的面说,别这么敏感行不行?” 卷发美女冷笑一声:“你以为不当着他的面说他就不知道了?这里可是谢宅,你知道有多少监控盯着吗?” “……不至于吧,”黄毛扯了一下唇角,四下张望一圈后没看到摄像头,声音却还是低了下来,“谢渊没这么变态吧。” “他变不变态,你心里不清楚?”卷发美女看一眼气派的宅子,眼底闪过一丝厌弃,“待会儿进去之后说话小心点,别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让爹妈给你擦屁股。” “所以说我就不乐意来……”黄毛嘟囔一句,余光瞥见卷发美女抬手要打自己,连忙护住脸道,“知道了姐!我不会乱说话的。” 卷发美女斜了他一眼,这才放下手。 黄毛撇了撇嘴,又一次看向扫帚挥得风生水起的小保洁。 才三月下旬,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铺了石材的地面其实不脏,除了一些被风吹落的桃花瓣,就只有看不见的灰尘了。 黄毛盯着小保洁看了半天,突然颇有兴致地问卷发美女:“姐,你说我给她十倍工资,她愿意跟我走吗?” 卷发美女随意扫了一眼他说的女生,轻嗤:“你可以试试。” “会不会不太尊重人啊?”黄毛故作为难。 卷发美女面无表情:“这种底层人能有什么尊严,无非是价码问题。” 黄毛表示认同,正要再说什么,又一辆豪车驶了进来,直接停在了两姐弟的车旁,车上很快下来一对中年男女。 “爸,妈。”黄毛二人打招呼。 中年男眉头紧皱:“怎么还没进去?” “这不是在等你们吗?”黄毛忙道,说完忍不住抱怨一句,“我才不想一个人面对谢渊那张死鱼脸。” “谢丘……”卷发美女威胁开口。 黄毛缩了缩脖子,可怜地看向中年男女。 中年女顿时心疼了,把他拉到身边护着:“你总教训他干什么,好好一个男孩子,被你训得都快没男子气概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男子气概,”卷发美女白了他们一眼,“我现在不提醒他,等会儿他又在谢渊面前说错话怎么办?” “什么叫说错话,这是家庭聚会,不是什么上级见下级,偶尔说错话怎么了?”中年女不高兴。 卷发美女冷笑一声:“有这种坐牢一样的家庭聚会?” 中年女噎了噎,正要反驳什么,中年男突然开口:“说话小声点,也不避着点人。” “怕什么,谁敢跟谢渊嚼舌根子,我就让她滚出谢家,”中年女看了卖力扫地的小保洁一眼,顿时面露嫌弃,“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谢渊找这种女人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瑞瑞!”管家突然在门廊下喊人。 “我在!”小保洁举手,欢快地朝他跑去。 一家四口:“……” “哟,谢明先生你们到了啊。”管家接过纪瑞手里的扫把,微笑点头。 中年男咳了一声,带着老婆孩子上前寒暄:“钟老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谢明先生呢?”管家反问。 中年男也赶紧客气两句,寒暄之后委婉地看一眼他身后的纪瑞:“这位是……” “是少爷的侄女。”管家回答。 中年男愣了愣:“我怎么不知道阿渊还有个侄女?” “谢明先生一个月才来谢家两次,不知道也正常,”管家说着,笑呵呵摸了摸纪瑞的头,“我们瑞瑞小姐是最近才来家里住的。” 纪瑞乖巧点头:“谢爷爷好。” “你……好。”谢明尴尬回应,“既然是家里的客人,怎么会在外面扫地。” “小孩子精力旺盛,晚上还总是熬夜,少爷让她每天早上起来打扫打扫院子,纠正一下作息。”管家代为解释。 纪瑞伸手:“今天的工钱。” 管家熟练地掏出二百块钱,显然不是第一次给了。 纪瑞欢呼一声,把钱揣进兜里。 “奶奶好,姑姑叔叔好。”纪瑞继续打招呼,每叫一个人,对方脸上都会浮现尴尬的神色,尤其是黄毛,想到自己刚才那些轻薄的言语,脸都快憋成酱红色了。 管家察觉到这里面有事,笑着对纪瑞道:“少爷还没起,你去叫叫他。” 纪瑞答应一声往屋里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管家说:“瑞瑞小姐活泼了点,刚才没有冒犯到各位吧。” “没有没有……”那一家人赶紧回应。 “没有就好,毕竟少爷疼她,就算她冒犯你们,你们也只能忍着。” 一家四口:“……”那你还问什么问。 纪瑞听得可乐,脚步轻快地上了三楼。 自从搬进谢家,她几乎没来过三楼,但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谢渊房间,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小叔叔开门,家里来客人啦。” 无人应答。 “你还没睡醒吗?”纪瑞看一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不应该啊,管家伯伯让我喊你起床呢,赶紧开门。” 还是没人理她。 纪瑞摸摸鼻子要走,走之前手欠地按了一下门把手。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她眨了眨眼睛,小小声:“小叔叔?” 屋里静悄悄的,仿佛没人。 “……你不说话我可进去了啊,我真进去了啊。”纪瑞又补两句,见还是没人理自己,果断开门进屋了。 自己第一次来这间房是十二岁那年,满屋的家具都盖了白布,虽然有保洁定时来清理,但太阳一晒,还是能看见屋里的浮尘。 相比那个时候,此刻的房间整洁、干净,泛着淡淡的熏香味,虽然窗帘遮去了大半光亮,但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的生机。 真好啊。 纪瑞出神地打量房间里的一切,沙发上搭着的外套、茶几上的文件,床头柜上没喝完的水,还有床上随意掀开的被子……嗯?只有被子? 纪瑞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头找人,结果一脑袋撞在坚实的胸膛上,嗷呜一声被弹到地上。谢渊手都伸出去了,却没有拉住人,只能抱臂站在原地。 “你干嘛吓我?”纪瑞坐在地毯上,睁着圆眼睛控诉。 谢渊一身休闲装,没有拄手杖,额发也垂到眼眸上,看着比平时温和一些。 可惜说出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经允许就跑进我房间?”他后退一步,不拄拐时左脚明显有些使不上力,身形也微微一晃。 “管家伯伯让我来的。”纪瑞立刻搬出帮手。 谢渊不上当:“他让你不经允许进我屋了?” 纪瑞反驳不了,突然往地上一躺。 谢渊眼皮一跳:“你干什么?” “吵不过你,非暴力不合作。”纪瑞回答。 谢渊:“……” 纪瑞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打定主意他不服软就不起来,结果躺了半天,一句话也没等到,反而听到了纸张翻页的声响。 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谢渊坐在沙发上,正低着头看文件。 ……完蛋,被晾着了。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但依然源源不断地冒着凉气,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时不时的翻页声。 文件看到最后一页,谢渊在下面签上名字,丢到一边换本新的,脑袋上突然落了条毛巾。 “不是非暴力不合作吗?”钢笔在骨节分明的手里转个圈,谢渊头也不抬地问。 纪瑞嘿嘿一笑,殷勤地帮他擦头发:“我才发现小叔叔的头发是湿的,刚才是去洗澡了吗?难怪没看见你呢。” 谢渊懒得理她。 纪瑞帮他把头发擦个半干,又低头闻了闻:“小叔叔的洗发水真香!” 谢渊慵懒开口:“乱闻什么,跟你很熟吗?” “当然很熟,”纪瑞绕到沙发前,跪坐在地上给他捶腿,“我可是你唯一的遗产继承人呢,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可比我爸对我好多了。” 谢渊一顿,垂眸看向她:“他的钱不给你?” “给啊,但大部分还是给我妈了,我也就占个百分之三十左右,不像小叔叔,什么都给我了。”纪瑞越说越觉得小叔叔最好,亲亲热热挽上他的胳膊。 谢渊面无表情:“哦。” “我知道你不相信……”纪瑞还想再说什么,房门突然轻轻地动了一下,两人同时扭头看去。 纪瑞:“风吹的?” “恒温系统,哪来的风?”谢渊反问。 纪瑞点头:“那就是有人偷听,会是谁呢……” 谢渊扯了一下唇角,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几份文件要处理。” “该吃午饭了。”纪瑞提醒。 谢渊抬眸扫了她一眼:“你很饿?” “也没有。”纪瑞乖乖回答。早餐吃得本来就晚,厨师先生非要她多吃一块蛋糕,导致她现在还有点撑。 “不饿还催什么,回屋里待着去,到饭点就叫你了。”谢渊转着钢笔头也不抬。 纪瑞懂了,直接回屋躺着了。 猜到中午这顿饭不会太早,她直接点开一部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结果电影都看完了,还迟迟没等到放饭的消息。 ……他们不会趁她不在,已经吃完了吧?纪瑞怀疑三秒,正准备给管家发消息问问情况,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出来吃饭。” 是谢渊。 纪瑞当即从床上跳下来,穿上拖鞋就跑了出去,谢渊本以为要再敲两下门,结果手刚抬起来,门就已经开了,小神经病眼睛亮晶晶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渊抬起的手顺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纪瑞顿时从开心到惊恐,他唇角勾起一点弧度,转身就往外走。 “……打孩子也是家庭暴力的一种,要上法庭的。”纪瑞没什么底气地嘟囔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下楼了。 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客厅里等着的一家四口一个比一个脸黑,只有黄毛在看到一起下楼的两人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渊哥还真是贵人事忙,我们都来这么久了,到现在才见到你。” “谢丘。”卷发美女皱眉叫了他一声,黄毛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忙,让你们久等了。”谢渊面色平静。 谢明忙摆手:“没事没事,本来就是一家人吃吃饭,晚一点也没什么。” “是呀是呀,没什么的。”卷发美女也跟着笑。 纪瑞的视线从这一家四口上一一扫过,心里把他们的脸和身份一一对上。 谢明就是小叔叔的便宜大伯,剩下那三个分别是他的老婆孙芳娟,儿子谢丘和女儿谢盈盈。 既然主家没意见,客人也没意见,那这一顿迟来的午饭总算可以吃了。因为有外人在,就没有用厨房门口的小餐厅,而是去了专门待客用的餐厅,纪瑞还是第一次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正中央的长桌。 谢明一家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俨然轻车熟路,纪瑞见谢渊附近的位置上都坐了人,想了想就自己搬把椅子,凑到谢渊旁边坐下。 “幸好够宽敞。”她对自己的位置很满意,绕到尽头拿了套餐具。 那边一家四口看到她的举动都愣了愣,再看谢渊面色如常,似乎对她这种失礼的行为并不计较。 想起管家说过谢渊很宠他这个小侄女,谢明忍不住问:“这位瑞瑞小姐……是你外婆那边的人吗?” “渊哥不是早就跟外婆闹掰了吗,怎么会让那边的亲戚在家里长住。”黄毛谢丘插嘴。 他亲姐谢盈盈立刻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渊哥什么时候跟外婆家闹掰了?” “他说得没错,确实不来往了。”谢渊面色平静。 谢丘本来被训了还有点不高兴,闻言立刻挺直腰板,旁边的孙芳娟赶紧安慰地拍拍儿子的手。 “不是你外婆家的孩子,那是……”谢明不解。 谢渊不语,只是静静切自己的牛排。 谢明面露尴尬,正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谢丘突然嘲道:“爸你管那么多干嘛,谁家的孩子重要吗?渊哥喜欢就行。” 谢渊听出他言语里的意味深长,突然停下刀叉冷淡地看向他,谢丘被他清冷的眼风扫过,顿时一个激灵,下一句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渊哥你看我干嘛,不会是心虚吧?” 这下不止谢渊听出了他的意思,纪瑞也听出来了。她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扭头跟谢渊说:“小叔叔,早上我在院子里扫地,这姐弟俩说你是变态。” 谢丘:“……” 谢盈盈:“……” “那个黄毛,”纪瑞指了指谢丘的方向,“说要给我十倍工资,让我跟着他,黄毛他妈还说我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说你不像话。” 黄毛:“……” 黄毛他妈:“……” ------------ 11 第 11 章 一家四口在知道纪瑞身份的时候,想过他们说坏话的这把大刀会落下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落下来。 她是小学生吗?懂不懂人情世故,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当面告状?! 寂静无声中,谢渊放下刀叉,银器和瓷器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明连忙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动作太大,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长音。 “那什么……阿渊,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呢。”他陪着笑脸,忍不住擦汗。 孙芳娟也跟着站起来:“是呀是呀,都是误会,我当时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呢,可能是骂别人的话被她听见了,她就以为是在说她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可能这么说一个小姑娘。” 谢丘看不惯爸妈谄媚的模样,顿时皱起眉头:“爸,妈,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没骨气,明明他们也不干……” “不什么不?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谢盈盈一巴掌拍在谢丘脑袋上,黑着脸让他闭嘴。 谢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亲姐姐,一时间虽然憋屈,但还是老实闭嘴了,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谢明和孙芳娟站起来后就没有敢再坐下。 气氛有些冷凝,连纪瑞吃甜品的动作都放轻了,谢渊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重新拿起刀叉分割还带着血丝的牛肉。 肉被利落切开,锋利的叉子直直扎进泛红的肉里,谢明眼皮一跳,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许久,谢渊才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罚站的二人:“怎么站起来了,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谢明连忙拉着孙芳娟坐下,“谢家的饭菜怎么会不合胃口,我这一天天的就惦记这口了。” “那就多吃一点。”谢渊微笑,轻轻揭过他们骂人的事。 纪瑞告状纯粹是图个开心,也没打算让小叔叔给自己主持公道,闻言该吃吃该喝喝,还趁谢渊不注意,偷偷把他的甜品顺走了。 一顿饭吃得仿佛死了人,谢明和孙芳娟几次想开口,都被谢盈盈用眼神堵住了。纪瑞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研究这几个人,发现一家四口也就谢盈盈自己有点心眼。 但也不多,不然就不会在谢家的地盘,顺着蠢弟弟的话编排谢家的人了。 迟来的午饭一直吃到快五点才结束,谢明试探地提出告辞,谢渊奇怪地看他一眼:“晚饭还没吃呢,大伯急什么。” “不急,我一点都不急。”谢明干笑。 谢渊扬了扬唇角,没什么笑意地拄着手杖就离开了。纪瑞跟这一家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见他走了也赶紧要跟,结果刚走两步就被谢丘拦住了。 “聊聊?”他笑得阴沉,显然还在记恨刚才她害他们一家出丑的事。 纪瑞一脸冷淡:“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说着话,她就要绕过他,谢丘却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时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聊的话,你可是会后悔的,”谢丘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刚才在三楼跟谢渊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瑞顿了顿,抬眸与他对视:“刚才的风是你啊。” “聊吗?”谢丘放开她,让她自己选择。 纪瑞沉默了。 谢明几人注意到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以为谢丘在找纪瑞麻烦,正要开口劝阻时,就看到纪瑞点了点头。 谢丘登时笑了,漫不经心地跟家人摆摆手:“放心吧,我们就说说话。” 他说完就主动往外走去,纪瑞默默在后面跟上。 五分钟后,一楼客用洗手间门前的走廊上。 纪瑞抱臂靠着墙,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黄毛:“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屋子聊?选在洗手间门口是什么癖好?” “你愿意去洗手间里聊?”谢丘反问。 纪瑞一脸膈应:“谁要跟你一起去洗手间?” “那不就得了,”谢丘脸上闪过一丝怨恨,“谢渊不准我们家进谢宅任何一间屋子,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场地可用。” “这样啊,”纪瑞一脸同情,“他都这么欺负你们了,你们还每个月来吃饭,到底是有多馋啊?” “谁稀罕他谢渊的饭!要不是他拿我家公司作威胁,我们不来就各种找麻烦,我们才不会眼巴巴地来谢家受羞辱!”谢丘冷笑。 纪瑞无语:“他为什么要用威胁的手段叫你们来家里吃饭?” “心理变态呗,”谢丘轻嗤,“你看过宫斗剧没有,他就跟里面的老太监差不多,自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就看不惯我们这种……” “你找我是要聊什么?”纪瑞打断他。 “聊吃饭的事。”谢丘想起正事。 纪瑞:“……”可以啊小伙子,在洗手间门口聊吃饭,品味果然独特。 “你去跟谢渊说,让他取消家宴,以后也不能因为这件事为难我们。”谢丘懒得绕圈子,直截了当地提要求。 纪瑞觉得他莫名其妙:“凭什么让我去说?” “你还装傻?刚才你跟谢渊在沙发上那点事儿,我可都看见了,”谢丘面露不屑,“平时连个女伴都没有的男人,竟然跟自己侄女搞上了,要是消息传出去,也不知道谢氏的股价会跌多少,那些老古董股东会不会找他谢渊的麻烦。” 纪瑞眼皮一跳,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聊聊’了。 见她不说话,谢丘放缓了语气:“你放心,只要你能说服他取消家宴,这件事我可以烂在肚子里,以后随你们怎么乱来,绝对不往外说一个字。” 神经病。纪瑞无语地看着他,却还是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只要你能说服他,之后三年我都不会再回来,按我的记性,三年时间足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谢丘说起自己记性差的事还颇为得意。 纪瑞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现在就去,我他妈一顿饭都不想在这儿吃了。”谢丘把路让出来,冷沉沉盯着她。 纪瑞无言片刻,乖顺地低着头离开了。 洗手间门前很快就只剩下谢丘一人,他长舒一口气,心情愉悦地靠在墙上掏出烟盒,正准备点一根烟庆祝一下一家人脱离苦海,一抬头就看到本该上楼说服谢渊的纪瑞,拿了条围巾出现在和他隔了一整个客厅的对面。 谢丘:“?” 他呆滞地叼着没点燃的烟,看着纪瑞拖着一把椅子到门廊下,踩着椅子把手里的围巾一扔……咻,围巾利落地挂在门上,她把围巾打了个死结,然后把脑袋伸了进去。 谢丘:“……” “瑞瑞!” 刚进门的管家一声惊叫,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谢丘整个人傻在原地,嘴里的烟掉了也不知道。 瑞瑞小姐要上吊的事一瞬间传遍整个谢家,等谢渊从楼上下来时,纪瑞正委屈兮兮地坐在沙发上,管家气红了脸,叉着腰跟谢明一家理论。 “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们瑞瑞年纪就大了?用这么恶毒的谣言攻击一个小姑娘,简直是丧尽天良!要我说就该报警把他抓起来,让你们公司的门户网上都挂道歉信!” “钟老你消消气,你千万别生气了,这混小子脑子不清醒,我这个当爹的一定好好教训他!” “你们要是好好教训,也不至于长成现在这副德行!我就说赖瓜秧子结不出什么好果来,他这种流氓习性真不知道随了谁!” “你什么意思……”谢丘一听暗讽他爸了,蹿起来就要找管家算账,谢盈盈和孙芳娟赶紧拦住他。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啊?”管家瞪眼,梗着脖子要往前,“来来来你打你打,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地步。” 纪瑞赶紧去拉他,但因为力气太小被扽着往前走了两步,余光瞧见谢渊下楼了,赶紧跟他打招呼:“小叔叔快来,谢丘要打管家伯伯!” 那边一家四口面色一僵。 “小姑娘别胡说哈哈,谢丘怎么敢打长辈呢。”谢明干笑着擦了擦汗。 谢渊面色平静地走过来,原本挡在路中间的谢盈盈赶紧拉着谢丘到一边去。 一片安静中,谢渊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纪瑞脸上:“怎么回事?” 纪瑞立刻把谢丘威胁她的事说了出来,当说到他怀疑他们叔侄俩不清白时,谢丘冷哼了一声,气得谢盈盈脸色铁青伸手就要揍,孙芳娟见状赶紧把儿子拉到身后。 “就是这样,”纪瑞呜咽一声捂住脸,“小叔叔,他这样侮辱我们的关系,我真的不想活了!” “不至于不至于,一点小事,怎么能寻死呢。”孙芳娟赶紧劝。 “一点小事,”谢渊眉眼沉静,无视那边演得格外投入的某人,“也不知道在大伯母眼里,什么才是大事。” “你够……”谢丘张嘴就要反驳,却被孙芳娟捂住了嘴。 “我设家宴,不过是尊重爷爷和父亲在世时的习惯,既然大伯你们这么不情愿,以后不办了就是。”谢渊握着手杖,轻轻敲击着地面。 谢明忙道:“怎么会不习惯呢,谢家肯照拂亲戚,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是呀,我们心里很感激呢。”谢盈盈也赶紧赔笑。 谢丘看到自家人这么窝囊就冒火,扯开孙芳娟的手冷笑道:“你们够了吧,他办家宴到底是照拂亲戚还是刻意侮辱我们,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谢丘!”谢明呵斥。 “我真是受够了!” 谢丘猛地朝前走了两步,纪瑞下意识挡在谢渊前面,谢渊眼眸微动,握着的手杖无声落在地上。 “我真是受够了,”谢丘因为忌惮大厅内多出来的保镖,停在了距离谢渊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是,我爸以前是想接管谢氏,但当时你爹妈死了,你也未成年,我爸妈是好心想帮你一把才会这么做,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因此记恨上我爸,每个月拿这个狗屁家宴折磨我们,我告诉你,老子七月就去英国留学了,你别想我像我姐一样,国外上学还要每个月飞回来参加这个破家宴!” “谢丘!你胡说什么!”谢明呵斥。 谢家出事时,谢丘才几岁大的孩子,关于过去那些恩怨,全从自家长辈口中得知。 谢渊勾唇:“原来你听到的是这个版本。” 谢明忙道:“阿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就是……” “爸!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谢丘怒了,“我们又不靠他吃饭,凭什么要受他威胁,从今以后我们不来了他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他在周城能一手遮天……” 啪! 清脆的一巴掌,谢丘半边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整个人都陷入不可置信中。 “小丘!”孙芳娟心疼地扶住谢丘,看向谢明的眼神里充满抱怨,却又不敢吱声。 谢明深吸一口气:“滚,你给我滚!” 谢丘眼睛泛红,黑着脸直接离开了,孙芳娟担心他出事,赶紧拉着谢盈盈去追。谢明看也不看他们,苦笑着跟谢渊赔不是:“谢丘年纪小,也缺管教,阿渊你是哥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你也走吧,今天的晚餐,我没心情吃了。”谢渊平静赶客。 谢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叹了声气扭头离开了。 刚才还热闹的大厅,转瞬之间静了下来,谢渊垂着眼眸站在原地,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气氛不太对劲,纪瑞也不敢演了,揉了揉眼睛正要逃走,一抬头对上管家期盼的眼神。 她:“?” 管家眉毛动动,不断示意她去安慰一下,纪瑞无辜摊手,心想她也爱莫能助啊,管家才不管这个,一直示意她去哄人。 纪瑞无奈,只好走到谢渊面前:“小叔叔。” 谢渊抬眸,眼神淡漠。 纪瑞咽了下口水:“你知道谢丘刚才跑走的时候变成什么了吗?” 谢渊静静看着她,没有接话的意思。 “变成了什么?”管家负责化解僵住的空气。 纪瑞:“变成了谢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管家:“……” 空气好像更加僵硬了,并且迅速凝固砸开地板坠入更深的地心,已经到了管家都救不了的地步。 在绝望的寂静之中,谢渊缓缓开口:“这个烂梗,准备很久了吧。” “……嗯。” ------------ 12 第 12 章 虽然梗又烂又冷,但好在还算有点用,谢渊轻描淡写地扫了纪瑞一眼,转身往楼上去了。 纪瑞和管家并排站着,默默目送他的身影沿着楼梯缓慢往上移动,直到彻底消失在拐角处,二人才同时舒了一口气。 “小叔叔腿脚不方便,为什么不在家里装部电梯?”纪瑞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 管家也继续看着同样的方向:“少爷念旧,不喜欢家里有太多变化。” “这算不算是一种强迫症?”纪瑞问。 管家扭头看她,纪瑞也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管家:“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健康最……” “……喝杯奶茶暖暖胃吧。”纪瑞强行打断施法。 管家:“外卖还是自己煮?” “有速溶的,凑合喝两口得了。”纪瑞提议。 管家想想觉得也可以,两人便一个烧水一个拿杯子,配合着沏了两大杯奶茶。 热腾腾的奶茶泡好了,纪瑞和管家各自占据一张沙发,一人端着一杯慢慢啜。 “那家人走后,家里空气都清新了。”管家感慨。 纪瑞不懂:“既然这么讨厌他们上门,干嘛不劝劝小叔叔,让他直接取消家宴?” “我为什么要劝他?”管家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知道那些人对他做过什么吗?” “知道呀,伯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纪瑞点头。 管家扯了一下唇角:“那一家子笑面虎,以前老爷子和先生在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演,就差把少爷当亲儿子看了,结果一出事,他们不仅不帮忙,还试图用抢少爷监护权的方式谋取谢氏产业,这事现在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当时差点把少爷给逼死,我可怜的少爷刚没了爸妈……” 他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手里的奶茶也不再香甜。 纪瑞赶紧凑过去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说一切都过去了。 管家看着甜甜的小姑娘,叹息着擦了擦眼角:“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既然动了歪心思,就得付出代价,一个月两次的家宴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外地出差,都得给我风雨无阻全员出席,否则……” 管家咬了咬牙,剩下的话没有说。 纪瑞盯着他看了片刻,恍然:“所以你也知道小叔叔让他们来参加家宴是刻意报复啊。” 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少爷顾念亲情,才会花时间延续家里的老传统,合着不是他真实想法,说出来就是为了唬弄她。 当然,她也没信就是了。 管家没想到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轻咳一声就要转移话题,好在厨师及时出现,一脸苦恼地问:“那几个人怎么说走就走,晚餐做了那么多可怎么办啊。” 很显然,一直忙着做饭的厨师先生,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 管家立刻站起来:“没事,瑞瑞可以多吃点。” “可我不饿。”纪瑞举手。 “不饿也要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不要让我失望啊。”管家说着,就拉她往小餐厅走。 纪瑞连连抗议,却还是被按在了厨房门口的餐桌上。虽然肚子还有些发撑,但看着圆圆的大理石转桌,她还是感慨道:“还是这里吃饭更有家的感觉。” 刚才在那个大会客餐厅吃饭,总感觉像在参加什么商务会议。 “那你赶紧开始吃吧。”管家笑眯眯招呼。 纪瑞看着面前突然多出的饭菜,顿时头大如斗……一个多小时前才吃完午饭啊! 面对管家和厨师期待的目光,纪瑞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盘子往外推了推:“厨师先生也来点?” 刚吃过的厨师:“啊,突然想起还有个汤没好。” 纪瑞幽怨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又扭头看向旁边的管家。 “你吃,我老人家肠胃不好,就不陪你一起了。”管家立刻摘清自己。 “肠胃不好就少喝两杯奶茶吧,”纪瑞吐槽一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那一家子为什么会乖乖听话?难道真像谢丘说的一样,用他们家公司作要挟?” “他们家那个小破公司,有什么资格让少爷费心?”管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少爷那么善良,怎么可能那种会用下作手段威胁人。” 纪瑞面无表情看着他,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真的,”管家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初心不改,“你跟少爷相处这么久,难道没发现他很善良?” “说实话,没发现。”纪瑞一脸真诚。 管家:“……他比较内秀。” “哈,可能吧。”纪瑞识趣转移话题,“所以小叔叔没用他们家公司作威胁,他们为什么还这么配合?一个月来吃两次饭不算什么大事,但真坚持起来也不容易,我刚才听谢丘的意思,他姐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得回来?” 要是周边国家还好,如果隔着大洋,那每次来回的路程都要耗费不少时间,要是再赶上个头疼脑热考试开会……啧,这跟定期坐牢有什么区别? “少爷真没威胁他们,只是说如果他们全家如果有任何一次缺任何一人,那这家宴就终止了,”管家轻哼,“他们家那个公司是做建材承包的,算是中间商,那些生意全靠人脉往来,这些年的生意大头,全是谢氏的合作伙伴赏的,真要是终止家宴,叫人知道他们跟谢家没一毛钱的关系,你看谁还卖他们这个面子。” 纪瑞恍然:“合着还想靠谢家吃饭啊,那还装什么受害者。” “所以啊,我说少爷心善,你还不相信,”管家轻哼,“少爷看在两家过去几十年的情谊上,不仅没对他们赶尽杀绝,还让他们继续扒着吸血,让他们一个月来请两次安也不行?他们要真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 “没错!”纪瑞表示认同,并随手戳了个葡萄吃,“只是这样一来小叔叔也不自由了吧,他们要来,他不得在家等着?” “他们也配?少爷有空了就见见他们,没空他们就自己吃,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专门腾出时间来。”管家轻哼。 纪瑞半边脸被圆圆的葡萄撑得鼓了起来,闻言啧了一声:“不愧是小叔叔。” 管家好多年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了,今天一提起就想起谢渊当初可怜的模样,十分钟里眼圈就红了八次。纪瑞努力解决盘子里的小羊排,一抬头就看到他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脸,一时间欲言又止。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 管家看向她:“什么?”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怕伯伯生气,不说吧我又憋得难受。”纪瑞一脸无辜。 管家失笑:“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怎么说呢……伯伯,您与其花时间可怜小叔叔这个年纪轻轻就实现财富自由的资本家,不如可怜可怜五十岁还要当全职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自己。” 管家:“……” “是,我知道小叔叔有一段时间很可怜,爸妈去世,亲人朋友双背叛,公司也风雨飘摇,但一切都过去了呀,他今天戴的那块表价格三百多万,而这样的表摆了一整个柜台,其他奢侈品就更不用说了,”纪瑞叹气,“相比其他一辈子奔波劳碌、生了病都没钱治的普通人,他其实真的不需要谁去可怜他。” 管家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直觉纪瑞在偷换概念,可偏偏被她诡异的视角攻击得脑子发懵,以至于悲伤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想酝酿都酝酿不起来了。 “我……我先去休息了,你慢慢吃。”管家稀里糊涂地站起来,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当即点头问好,“少爷。” 纪瑞闻声扭头,就看到谢渊正朝这边走来。 他没有拄手杖,拖鞋走在地板上近乎无声,他们俩才迟迟没有发现他。 “小叔叔这套休闲服,好像三万多呢。”纪瑞小小声,飞快地说一句。 管家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谢渊缓步走到餐桌前坐下,随手拿了块可颂:“刚才聊什么呢。” “什么都没聊,”纪瑞眨了眨眼睛,低头不去看他,“小叔叔,你不拄手杖的话,走路会不会很辛苦?” 自从谢渊车祸之后,他的左脚就好像成了所有人的禁忌,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医生以外的人问他旧伤的情况。 厨师本来端着汤要出来的,结果听到纪瑞的声音又吓得缩了回去,趴在厨房门上支棱起耳朵。 一片安静中,谢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正在努力吃饭的她。 他静默片刻,道:“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稳。” 纪瑞想起他刚才走过来时是有点跛,于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小叔叔你在家不拄手杖就算了,出门的时候还是要的,不然摔倒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不等谢渊回应,便匆匆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小叔叔你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谢渊一顿:“不吃了?” 纪瑞背对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楼梯上。 厨师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风平浪静后才端着汤出来,结果就看到谢渊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 “她回房间了。”谢渊见他面露疑惑,就缓缓开口解释。 厨师顿时遗憾地啊了一声:“她今晚吃太多东西了,我特意熬了促消化的汤,不喝一碗的话估计夜里会难受。” 谢渊看了一眼纪瑞盘子里剩的小羊排,伸手接过他托盘里的汤盅:“我给她送过去。” 厨师愣住了,等回过神时,谢渊已经端着汤盅往楼上去了。 纪瑞刚来谢家的时候,住的是二楼最小的一个客房,住了两天确定自己不会被赶走后,就悄悄往大一点的那个挪,发现谢渊没有反对,就又挪了一个更好的,如今这个更好卧室房门轻掩,谢渊一只手端着汤,另一只手握住门把,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一条小缝。 然后就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啜泣声。 她在哭。 谢渊推门的手突然停下了。 走廊里亮着落日一样柔软的光线,谢渊静静站在门口,垂下的眼睫在脸上倒映出小小的阴影。他没有进门,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这一刻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好像真实存在,又好像只是他的幻觉。有一个人,在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板的地方低低地哭,他好像也知道她哭的原因。 哭声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渐渐停歇,谢渊松开门把正要离开,房门下一秒突然开了,双眼红肿脸颊湿漉漉的纪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纪瑞显然也没想到他在外面,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刚才还跟管家说不要可怜我,现在就哭成这样?”谢渊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纪瑞眼底瞬间又盈起泪光,轻哼一声别开脸:“我就知道你偷听我们讲话了。” 谢渊静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脸看。 纪瑞被他盯着看,有点难为情,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我要是……要是能穿越到更早之前就好了,我、我一定要阻止那场车祸,即便阻止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说不下去了。 谢渊静静站着,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睛带来的潮湿,他觉得有点奇妙,又感觉不太理解,站了很久很久之后,没有端汤的手尝试着抬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汤要冷了。”他说。 纪瑞胡乱擦了擦眼睛,眼睛肿得更厉害了。 谢渊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道:“虽然你今天为我哭了一场,但如果四月没有下冰雹,我一样是要把你赶出去的。” 纪瑞:“……” ------------ 13 第 13 章 ------------ 14 第 14 章 ------------ 15 第 15 章 ------------ 16 第 16 章 ------------ 17 第 17 章 ------------ 18 第 18 章 ------------ 19 第 19 章 ------------ 20 第 20 章 ------------ 21 第 21 章 ------------ 22 第 22 章 ------------ 23 第 23 章 ------------ 24 第 24 章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 32 第 32 章 ------------ 33 第 33 章 ------------ 34 第 34 章 ------------ 35 第 35 章 ------------ 36 第 36 章 ------------ 37 第 37 章 ------------ 38 第 38 章 ------------ 39 第 39 章 ------------ 40 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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