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电我 ------------ 1 春日愿望 《春日愿望》文/初厘 2024.1.10晋江文学城首发 - 回到京北一周,宣芋脑子还是昏沉,严重怀疑高反的劲还没过。 等电梯间隙查阅消息,略过几个未读消息99+的群,点开范老师的聊天框。有学生进了派出所,她陪女儿在邻省比赛赶不回来,拜托宣芋去一趟。 看到地址,好不容易压下的高反似乎又上来了,两眼一黑。竟然在最偏僻的开溪区,车程近一小时,周末傍晚车流量大,权衡之下选择地铁出行。 自从考上研究生,也做了一年兼职辅导员,大事小事见了不少,承受能力比大多数人强,心中有了预期,闹到局子不会是小事,然而了解情况后,她还是震惊到了。 宣芋在虚掩的门外和办案民警了解情况,调解室里女同学情绪激动地控诉对面男生,长廊回荡尖锐哭喊声。 得知是感情纠纷,对峙时双方动手互殴惊动隔壁领居报警。民警已经询问过,在证据充足情况下,男生承认自己罪行。 宣芋可以先把女生带走,后续有进度警察这边会通知他们再过来。 把女生保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宣芋先带女生去医院处理蹭到的伤,再去吃晚餐。 宣芋出门给她买饮料,顺便把目前情况汇报给范老师。 回到餐厅,宣芋把热饮递过去,和她说:“吃饱了我送你回学校,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范老师会去派出所处理你的事。” 女生看到递过来的热饮,含着饭咀嚼两下,看着宣芋眨巴眼睛,因为消毒水被弄得眼睛通红,头一低,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没忍住哭出声:“小宣老师,为什么你比我男朋友对我都好啊……” 其他用餐的客人好奇看过来,宣芋起身急声安慰:“别哭啊,已经没事了,有事可以和我说。” 面对长相温柔的兼职辅导员,女生放下心理防备,眼泪更凶了,吞完一口饭,抽噎着,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对他这么好我这么爱他,他说要创业我把积蓄都给他,他忙我就乖乖等着,不闹脾气,等他联系我,他一生病我就着急跑上跑下照顾他……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女生咽呜哭了会儿,断断续续说:“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就知道他想和我分手,但我不甘心,我就想试探他,故意找人和他示好,没想到他真的看上了别人!” 本就不舒服,哭声刺得头疼,宣芋强撑出淡定,面上收了点儿温意,严肃说:“你也知道他对你不好,以后多对自己好一点儿。” “对啊,我都知道,我就是不甘心,做了一堆傻事……”女生拼命往上看,眼泪止不住流。 宣芋不知道能劝些什么,默默递上纸巾,明白她此刻最需要的是把负面情绪宣泄出来。 因为女孩状态不佳,他们打的回的学校。 宣芋上车后一直在处理公务,刚接到一个紧急任务。 女生静静观察了会儿,才刚哭完一场,开口声音还是抽抽嗒嗒的:“老师,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傻?” 宣芋放下手机,终是忍不住语重心长说:“是,但是经过这件事希望你能好起来,经历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女生擦眼泪:“老师你真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家里说,我怕被骂。” 宣芋看了眼妆都哭花了的女生,想到年纪相仿的妹妹,从包里拿过湿纸巾给她,温和说:“我不说,范老师也不会说的。哭过今晚你要处理好后面的事,不能总受委屈。” 女生点了点头,保证不会做傻事了。 车内安静下来,宣芋靠着后座,头疼欲裂的感觉愈发严重,降了些车窗透风,晚风让她憋在心口的浊气消散了些。 女生情绪稳定下来,看着旁边漂亮的老师。 松松垮垮地扎了个低丸子头,额边碎发凌乱,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她的好看。 空间寂静不由得想要聊些心里话拉近距离,女生傻气问道:“老师,你有为感情做过什么傻事吗?” 宣芋一顿,下意识地想到些事,车飞快跑过两个路灯的距离,才才回神,笑了笑:“先休息吧,改天再聊。” 女生乖巧点头坐好。 几分钟后,宣芋感受到肩头一重,垂下眼,女生已经睡着了,抬手护住她可能往前倒的身子。 车子往前开,她的思绪飘飞,从头到脚进入一种冰冷的麻痹状态,寒意朝四肢扩散,耳边似有嗡嗡噪音。 看着长长的街道,人潮的喧闹隔绝在玻璃外。 她竟因为一个问题晃了神。 复杂的情绪淤堵在心口,掩盖悄然升起的落寞。 理所应当地把突然低落的心情归结为没有缓过来的高原反应。 - 把女生送回宿舍,宣芋回行政楼处理一个明天要下发通知的紧急材料。 学院行政楼前后两栋,每栋十二层,大院独自一层,小院是两两共层,宣芋所在的外语院是大院,独自坐享A栋的九楼。 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加班,见到她进门,苏老师抬头说了句来啦,接着低头忙事情。 在靠近门口的工位坐下,宣芋来不及喘口气便开始忙活,把范老师转过来的评优材料根据需要全部改好,再按照指示转给学生会成员,组织开展上学年的评优事前工作。 楼下一阵闹哄声,苏老师接完水,拿着保温杯站在窗边看不远处的大型会议室说:“小宣,今天有大使进校园的活动,你没去啊?” 宣芋身子偏向说话的苏老师,眼睛还黏在电脑文件上:“啊?什么活动?” 苏老师嗔笑:“你也是外语院的研究生,你们念外语的不都很关注和外交部有关的活动?别人争破头脑要一个进场名额,你怎么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念语言在大家的眼里大多数未来是想要进部里工作,宣芋是例外,她早已失去这个资格。最近开学忙的事多,硕士论文的开题迫在眉睫,也挪不出多余的注意力。 “是嘛,我给忙忘了。”宣芋不在意地笑了笑。 苏老师问:“我们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都贴着,明天还有一天活动,我和校会打个招呼,你跟着去?” 宣芋婉拒好意:“不了,明天我和范姐给学生会成员开评优事前会议。” “你真是这几年招过最满意的兼职辅导员,完全能顶俩,毕业了还没定下工作可以试试本校的辅导员招聘。”苏老师忙完手里的事,絮絮叨叨聊起来。 说完一圈又绕到活动上,她刷着内部教师群:“听说和秦司过来的还有一个帅哥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硕士学历,驻外三年,目前就任翻译司。才二十九岁就有如此出色的履历,未来可期啊。” 宣芋一心二用,没冷着苏老师,好脾气笑回:“是吗?挺厉害的。” 苏老师捧着手机兴奋说:“有老师认出来了,叫……郁闻晏。” 自我肯定一遍:“没错!叫郁闻晏。” 正想回话的宣芋拿着笔的手一顿,把苏老师的话默念一遍,在最后三个字停下,脑子闪过一片雪花。 找不到信号了。 苏老师回想起什么:“我记得这号人,上学时可是学校有名的人物,他读研的时候你是本科吧,应该听说过,可有风头了,实力也真的是强,一路保送到硕士。” 宣芋想像往常一样简单回句话,却被多年未曾听到的名字堵住喉咙,重得出不了声,把剩下的工作拷进U盘回家处理,匆匆离去,像极了落逃。 摁下电梯下行键,宣芋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回身走近公告栏。 角落里一张白纸写了今天的活动,跳过冗长的内容,目光将落在出席人员最后一个名字时,身后的电梯抵达声响起,从笼罩而来的酸涩里抽离,转身走到门前。 当无事发生就好了,宣芋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电梯门打开,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领导级别人物,应该是从十楼的校长办公室下来,宣芋有意乘坐下一趟,抬起头准备友好示意。 意外地,对上一双锋利的眼,她僵直了身体。刻意无视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但还是烫到了她的心口。 这一刻,这么久以来所做的努力全白费了。 完全没有假想过的再遇,他们就面对面站着,隔着一道门,仿佛置身在多年前糟糕透顶的夜晚。 糟糕的还有她,如同五年前一般狼狈不堪。平价的运动休闲装,奔波下来已经乱糟的发型,掩盖不掉的倦容,疲于应付工作和学习,少了许多精神气儿,活得还是那么糟糕。 而他光鲜亮丽,意气风发,和记忆中的痞劲外显的少年不一样了。一身深色得体的西装,和新闻里的外交官一样,干练精英做派,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势。 四目相对,她强压着眼底浮现的窘迫,郁闻晏神情平静,淡漠之色偏多,脸庞轮廓凌厉分明,周身的冷峻感难以忽视,他轻描淡写略过她的那一眼就像在看陌生人。 谁也没有动,几秒后门缓缓合上。 宣芋绷紧的手指节发白,掌心沁出冷汗。心想着,这副寡淡的态度,他早已经忘了她吧。 电梯门在快要合上时再次打开。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郁闻晏抬着的手正放在摁钮上,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唇角的笑若有似无。 他……是故意的吧? “小宣,是你啊!”几个热络交谈的大人物里有外院院长,认出了她。 此刻大家都回身看了她,院长招呼着她上来。 不想被郁闻晏看出她的窘迫,礼貌回应:“院长好。” “宣芋是我们学院研二在读学生,也是我们学院的兼职辅导员。”外院院长笑着向大家介绍宣芋,毕竟是自己学院的优秀学生,都想帮一把。 自然地套近话说:“也是我们闻晏的学妹。” 郁闻晏语调平缓,自然地和辈分大上一圈的领导打交道:“我学妹?” 外院院长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你辅修的老师就是她的硕导,可以说是师兄妹了,杨教授收的学生少,你应该知道。” “是吗?”郁闻晏轻哂,“没听说过。” 氛围瞬间有些尴尬。 应该是不体面的分手让他对她摆出这副近乎薄凉的态度。 宣芋作为前一段感情不占理的那方张了张口,最终粉饰太平,垂着眼没应任何话。 他早厌烦了她,没必要。 院长老练地笑着打圆场,大家都在等着,宣芋只能强装淡定上了电梯。 郁闻晏往后退一步,空出位置,宣芋背身站在他面前,几乎要相贴。 她前他后,这般暧昧的姿势。 他们也曾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逼仄空间内接吻、浴室花洒下勾缠、昏暗卧室里温存。 她站好,电梯下行失重感激起高反后遗症,胸口堵得头疼缺氧,酸涩铺满心底,嗓子吊上千金重物,一切都在下坠的。她也是。 身体糟糕的情况令她后悔偏信网上说的: 如果要忘掉一个人旧地重游覆盖记忆就好了。 无厘头的,她傻傻地照做了。从云都坐绿皮火车返程那晚,各种嘈杂声令她失眠。出到走廊,在昏暗的车厢瞥见一个和他很像的侧影,那瞬间,曾经在一起的三年记忆令她如溺海濒死,难以呼吸。 盘旋在心头一整晚的问题有了答案。 有为感情做过傻事吗? ……有的。 ------------ 2 春日愿望 新进来一号人,还是小辈,话题立马围上宣芋。她微微侧身对着后面说话提问的教授,以示礼貌。 教授打趣说:“宣芋我知道,就是学生都在说的最美辅导员,在我们学生里可有名气了。” 往往比起实力,大家最先注意到的是她这张脸,脸小五官占比多,留白少,标准浓淡相宜系长相,不笑时带些攻击性,和外显的性子相反,她性子温和有亲和力,极好说话。 院长乐呵笑着:“是啊,研究生平时都忙,她还能腾出时间来做兼职辅导员,而且很尽职尽责。” 宣芋场面话说得不算圆滑,只是柔和笑着听大佬们聊天。 话到一半,院长提出明天活动她跟着来,宣芋笑容微僵,又不好当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最后笑着嗯了声。 耳边传来一道很浅的嗤笑声。 浅到只有她能听到。 宣芋知道郁闻晏的讥讽是什么意思,没在一起前他们就互相看不上对方的为人处事方式。 他说她虚伪,她说他轴。 对彼此没一句好话。 就是这样互相爱刺对方的两人在一起了,认识的朋友没一个信,以为他们又在换法子恶心对方。 尽管外头议论纷杂,他们关起门打得火热,好了整整三年。 宣芋对他的态度早习惯了,不以为意,也不需要他赞同她的为人处事方式。 从前不会,现在也一样。 下到一楼,门一打开,宣芋摁下开门键让后面的人先走,郁闻晏走到另一边门,手挡在门缝上防止门合上。 人全部下去,宣芋静站几秒,他没动,松开摁键先一步离开,路过他时,听到他轻飘吐出一句“做派倒是老样子”。 宣芋停步微微偏身,他收回手抄到兜里,好像刚才绅士做派的人并不是他。 他阔步跟上前面的教授院长们,她心情发闷,讥讽的话听在耳里特别不舒服。 初见只顾着再见前任窘迫,忘了他们互相看不惯对方才是常态。从价值观念到为人处事,甚至到骰子猜大小都会反着来。 他们天生就该是冤家,真不知道那三年是她魔怔了还是他神智不清了,勾勾缠缠搅在一起。 大厅里,院长稍微留了步,站等她:“小宣,你过来会儿。” 宣芋收回思绪,快步流星上前。 院长说:“小宣,活动明天10点开始,你和我一起参加。” 院长亲自带着和加入校会作为工作人员参加活动性质完全不同,接触到的、收获到的也完全不一样,以往她不会拒绝,但…… 瞄了眼不远处男人挺拔的身影,私人定制的老绅士款西装完美藏住他对人对事多是散漫的真实面目,倒也有几分欺骗人的儒雅持重。 宣芋挪回目光说:“年度评优事前准备会议需要我配合范老师开展,可能……” “没事,我来说,让小胡配合。”院长拍了拍宣芋的肩膀,笑眯眯说,“把握好机会。” 小胡是另一位兼职辅导员,比宣芋早来一年,如今研三。 宣芋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历经千辛万苦考上研,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人脉资源。想了想,没必要因为前任错过积攒资源的机会。 她应了下来,借口从另一个路道走。 出到门外,飕飕冷风刮过,宣芋拉紧身上单薄的卫衣,心想着要把压箱底的冬装拿出来了,又想到搬家的事,白天温度还行,不是特冷,还是搬了家再拿出来吧,省事。 - 宣芋在大学城房租最便宜的地方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和妹妹陈写宁住一起。 回到家她坐在客厅沙发休息,结果睡着了,还是陈写宁叫醒她。 睁开眼,视线模糊,额头的筋扯得生疼,隐约看到陈写宁背着她捣弄东西,有容器撞击的细碎声, 宣芋坐起来,陈写宁回身,长得甜津津,表情却是冷的,语调平平:“你怎么回事?发了低烧。今早还好好的。” 宣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感觉稍烫一些,没什么不一样:“是吗?不会吧?” 陈写宁把药放在她掌心:“我看你是忙傻了,不知道身体什么情况。” 掌心是一颗蓝白药丸,她丝毫不怀疑医学生妹妹给拿的药,吞下,大口喝水,若无其事道:“估计是高原反应。” 陈写宁把药箱放好:“拉倒吧你,回来一周了还高原反应。” 宣芋笑着,奈何笑得难看,浪费高颜值,陈写宁看不下去,撵她去洗澡睡觉。 宣芋洗好澡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出到客厅,陈写宁盘腿坐在几桌旁看厚厚的“蓝色生死恋”。 注意到声响,陈写宁抬了抬脸上的眼镜,凌厉扫过去一眼,警告道:“进了房间就睡觉,别瞎折腾了。” 宣芋笑:“好,听陈医生的。” 陈写宁捏着笔,把想了几天的事说了:“姐,学校不是给你提供宿舍?你住那吧。我马上到博士阶段了,按照条件能申请单间宿舍。” 一年租期已到,房东前两天来了消息,下个月有新住户要搬进来,让她们两周内前搬离。 四年前,父母双亲意外去世,只剩两姐妹相依为命,宣芋为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辛苦劳累,一直看在眼里,也心疼,不想姐姐太劳累。 “毕业呢?”宣芋走到沙发后面。 陈写宁:“也是要做住院医的,住医院就好。” “胡思乱想。”宣芋声音冷了几分。 两姐妹性子差别大,宣芋性子温和些,陈写宁也就长着一张偏幼态的娃娃脸,其实人比手术刀反射的寒光还冷。 平日相处宣芋多是迁就陈写宁,听她的管。大事上宣芋不会含糊,拿主意较多。 宣芋顺手把东西放到搬家用的纸箱子,一面说:“我住宿舍,你住医院,放假怎么办?过节怎么办?过年怎么办?连一个落脚的家也没有,像什么话。你别想太多,我们还没穷到吃不起饭住不起房,基本生活能保证,就是花销上不像以前宽裕。” 最近她一直在看房源,想要离大学近、宽敞、租金在可承受范围内的住房,所以才迟迟没定下来。 陈写宁犹豫不言。 “你好好念书,姐姐能担得起。”宣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外婆有给我们留一笔钱,长期租个不错的房子不是问题。” 宣芋想的很简单,怎么也得有个家。 “好!”陈写宁笑了笑,“我听姐的。” 宣芋嘱咐她早些睡,别看太晚,陈写宁抱着书回房挑灯夜战。 进了房间后,宣芋悄悄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把翻译到一半的视频翻出来,接着弄。 因为翻译的是冷门语言,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能支撑房租和日用开支,还能给妹妹一笔生活费。 就是时间不够用,小语种的单子也相对较少。 宣芋在大学读的是冷门小语种,专业还是郁闻晏帮填的。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前一晚荒唐一整夜,她体力不支地窝在床最里面补觉,郁闻晏把她揪出来查成绩。宣芋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闭着眼把考生信息告诉他。 郁闻晏查到成绩,她得知考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睡意全无,愣愣坐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分数上不了外交大学的国际关系专业了…… 宣芋丧着脸说怎么办,郁闻晏乐了,逗着她说就这么想和他一个学校。 宣芋不搭话了,开始看其他学校历年分数线。郁闻晏翻开从学校领回来的厚重招生指南,指着专业那栏,让她填京北大学。 羊绒毛毯往下滑,漏出宣芋一侧肩膀,锁骨吻痕斑斑,她差点不顾形象站起来,惊呼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的分数冲京北大学有风险。 郁闻晏把她扯怀里,顺着毛哄道:“你想学语言,这个分数虽然京北大学的热门语言难上,但冷门语种可以试试。入学后可以转专业,也可以二外选修。” “首志愿可以冲一冲,不行我们报其他学校。” 宣芋听着有理,近年开展多边贸易后,冷门语种也有一定的就业优势。 郁闻晏还给了另一个理由,京北大就在外交大隔壁,见面容易。 不仅选了京北大学,服从调剂也勾选了,那会就两个念头。 一个是先上去吧,实在不喜欢再努力换专业。 一个是离郁闻晏近点儿,能常常碰面。 录取结果出来,宣芋如愿考上京北大学,主修选了冷门小语种,二外选了英语。 确实选得没错,郁闻晏混蛋归混蛋,在正经事上给予她人生经验总是朝着正确道路走。 大学期间在他近乎地狱模式的陪考下,她拿下了两门语言的资格证书,后来在她生活最窘迫的两年,靠着这些接了几次翻译,报酬可观,解了燃眉之急。 如今也一样。 宣芋翻完视频,时钟已经指到“2”,急忙关掉电脑躺好,可不想因为生病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习惯性地并腿屈起,面向着外面的床位,摸出手机登陆进了学校的论坛。 有人分享今天大使进校园的活动图。 多数镜头聚焦在前面领导人,郁闻晏跟随在后,出镜的多是侧颜,考究的西装露出白色的衬衫领子,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下面的讨论全是关于他的。 【郁学长不仅帅还牛,本人有幸见过他和温学长在校的比赛,配合打得天衣无缝,被帅到心跳骤停。】 【郁学长超厉害,他驻外地区的外交工作难度系数超级大,他能从随员做到三秘,魄力可想而知。】 【完全是我理想中的外交官,呜呜呜。】 【郁神吗?那可真的太牛了,他大四那场联合国模拟大赛核心磋商的发言逻辑清晰,主笔的决议草案文书结构清晰严整,现在还是我们学习的范本。】 【我朋友的表哥是他那圈子的人,外家是京北有底蕴的书香大家族,妈妈是集团总裁的话事人,爸爸是大学教授,学长有钱有才,高知出身。】 私生活总是会被人第一时间关注到,这层楼的回复已经超过一百条。 聊着聊着,说到了郁闻晏在校的事。 【有没有以前学生时代的照片啊,从今天开始拜一拜,保佑我顺利上岸魔法部。】 【图我有!清晰神图!从不知名校友那继承的。】 【擦?谁拍的图啊?他冲镜头笑得也太好看了吧,我怎么磕到了?】 有人发出一张图,和如今成功的高干精英不同,照片上黑色冲锋衣的郁闻晏少年感多些,戴着墨镜,站姿随意,一边手抄着兜,冲镜头笑得痞帅。格格不入的是另一边手上拿着一个链条包,紧握着,指节修长,冷沁白皙,凸起的脉络如身后的青山,起伏蜿蜒。 手上拿的是她的包。 这张照片是他们去云都游玩时她给拍的。 她很喜欢站在山峦前薄雾的氛围感,夸了好几次帅,可能难得听到她说好话,他当天就用图发了条朋友圈,应该是被人保存传开的。 画质和今天一样清晰,她深藏的记忆也是。 仿佛发生在昨日—— 他牵着她走过长长的陡路,阳光铺满甘海子,遇上日照金山。 记忆帧帧回拉。 她再也没有办法无视从云都回来后压抑在心底纷乱情绪。 不管过了多久,她依旧会因为他思潮起伏。 写宁说得对。 一周了,哪还有什么高原反应。 宣芋叹了口气,拉下通知栏才发现有一条不小心无视掉的消息。 院长助理给她留言:【小宣,明早我要临时出差,麻烦你和外交部那边的工作人员对接好行程了。】 下一条消息是联系人名片分享。 微信号熟悉得她一眼便认出。 ——是郁闻晏。 ------------ 3 春日愿望 良久,宣芋摁下申请添加对方为好友,心里默念个人情感不能带到工作。 她礼貌地输入添加留言,先是抱歉深夜打扰,再解释原因,把仅可输入50个字利用好,确认无误摁下发送。 不到三秒—— 系统弹出“对方拒绝你的添加”。 宣芋愣住。 卡机短短几秒,也接受这个现实。郁闻晏估计以为她借工作由头加他好友,完全符合他做事向来果断的性子。 为确保能联系上对面,宣芋给院长助理留言,希望能直接给号码,她电联对方。 房门敲响,宣芋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略微心虚:“怎么了?” 陈写宁:“我进去了?” 宣芋躺好,确认不会被看出偷偷加班,才说:“进来吧。” 陈写宁拧开门,客厅的光跑进一小块,进门后虚掩好,走到床边:“再测一次体温。” 宣芋接过陈写宁递来的体温计:“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你说了不算。”陈写宁把手收到卫衣口袋里,淡然地站在旁边,扫了眼屋内,蹙了下眉,往床尾方向的书桌靠近,用手背摸了下台灯,灯罩有残余热度。 果然猜得没错,又熬夜工作。 目睹陈写宁一连串动作,宣芋不敢出声,假装不知情偏开头。 陈写宁靠墙站好,心有无奈,到口的重话还是不说了,明白姐姐的不容易。 五分钟后,陈写宁拧开床头灯,光度调至最暗,担心刺到宣芋的眼睛,看完体温计,用酒精棉片擦拭干净:“37度4,低烧。” 宣芋讶异:“还低烧啊?完全没感觉。” 陈写宁瞥了眼粗枝大叶的姐姐:“等你有感觉就高烧了。” 宣芋心虚,拉紧被子不说话,心里有些担忧。 忧的是九点钟的活动怎么办? 陈写宁不用问就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自从家里的担子落在姐姐肩上,她脑子里除了怎么赚钱就是怎么省钱。 “还有什么症状?”陈写宁把体温计放到兜里。 宣芋:“前两天嗓子发痒,以为是热水喝少了。” 陈写宁:“先休息吧,给我留门,晚上再给你测一次。” “好。”宣芋保证,“这次一定好好睡觉!” 等陈写宁走了,可能放松后药效终于上来,宣芋陷入沉睡。 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黏腻腻的,昨晚睡得太沉,没感觉到暴了次汗,如今舒服多了,也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了。 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抓起手机看消息。 院长助理给她回了消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去问情况了,那边临时换了对接人,我把她的微信和电话一起给你。】 宣芋看到新推来的名片,莫名的,感到隐隐失落,但也只是一小会,很快无视掉异样情绪,添加对方聊正事。 陈写宁在宣芋忙着回复消息时来的,不出声打扰,抱手靠在门沿,等她回完消息叮嘱:“已经退烧了,这几天的饮食还需要注意,你身体还虚着。” “嗯嗯,好的。”宣芋分心回答,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陈写宁把早餐做好,先一步回学校,准备到医院轮转的事。 对方是部办的工作人员,为人热情,宣芋很快确定好行程,报备给学院和院长,起床洗澡吃早餐,赶在八点四十多分抵达学校。 更换对接人员后,在上午的分享会也没看到郁闻晏,估计也不会再碰见了。 上午的行程快要结束,宣芋出到会议厅联系中午用餐事宜,部办的小妹妹也在打电话。 听到她说:“辛苦了,临时会议开了三小时,高强度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要自己开车了,我已经联系好后勤派车,等会儿在会议厅外等晏哥,我把车辆信息和司机号码给你。” 宣芋放下电话,和林怡璐对视上,掩饰她的失礼,忙说:“还有人要过来?中午用餐需要加个位置么?” 林怡璐笑笑:“嗯,我们这边还有人,麻烦小宣老师了。” 宣芋没有再另外加位置,凌晨那条被拒绝添加的信息缠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借口处理事情逃掉了中午的用餐。 - 简单用完午餐,回到行政楼,范老师看到宣芋,仿佛见到救星。 范老师苦笑着:“你来啊,我可头疼死了,别说把通知下发给学生了,简单和学生会几个学生干部说明,他们就提出一堆问题。” 宣芋主动说:“范姐,我帮你整理问题吧。” 范老师连说好,宣芋打开好电脑在学生会群里收集问题,汇总好后写成一份文件,针对问题写了详细解答,发送成功后压着点赶回下午活动的会场。 宣芋快步跑到距离会场一百米处,停下脚步,微喘着气平复呼吸,随手把低马尾重新扎好。 旁边黑色车辆后座的门推开,她猝不及防地和下车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郁闻晏手里拿着折叠成平方状的灰色领带,指节压在上面,脉络如树藤蔓延往雪白的衬衫袖子里生长。 他长腿一伸,低着头从车里出来,站好,能看到西裤有细微的折痕,衣扣随意解开一颗,西装也没规矩扣好,头发微微凌乱,脸色微白,难掩恹色。 林怡璐从前面的车子下来,笑说:“晏哥今天挺累的,挺住哈,最后一场活动了。” 他轻瞥一眼对面简约衬衫衣裙的女人,最后看向林怡璐的方向,不咸不淡‘嗯’了声,把领带快速打好,平整的倒三角形,没有急着顶上领口,松松挂着,扣好外套,表情还是没变,显得整个人散漫惫懒。 别人或许不知道,宣芋看一眼便知道他哪是累到了,分明是起床气。 郁闻晏起床必须要三个闹钟才能叫醒,不管睡多久,醒后的十分钟内千万不要和他说话,起床气很重,虽然不会闹脾气,但脸色特别臭,靠得太近容易被中伤到。 他曾说智商和自己睡眠时长是成正比的,这也是学生时代他偷懒的正当理由。别人怕树大招风,他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保送了也大摇大摆去学校上课,老师觉得他的行为是在“扰乱军心”,但撵也撵不走。 宣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林怡璐和她先进门。 坐在等候室,宣芋抬手看第二次表,在郁闻晏进门时,正好过去十三分钟,他神色自若许多,回到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下午的行程是参观校园,也能借此和学生互动。 校和院领导陪着,她身为后勤不需要往前凑,现场来人又多,她便落后几步,走在边缘。 林怡璐和她一个心理,都跟在后面。 跟在领导身边的郁闻晏突然离开现场,在旁边接了个电话。 林怡璐感叹:“晏哥挺忙的,本来今天的活动应该是叙哥来的,应该是最近家里有事,腾不出太多时间。” 意识到自己又犯嘀咕了,宣芋也不认识她说的是谁,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随便念念。” 郁闻晏来顶温择叙的缺也不奇怪,他们学生时代就是要好的朋友。 宣芋面不露色,当成不知情,微微一笑,不多说其他。 郁闻晏挂完电话找来林怡璐:“可能有事要先离开,晚餐就不必安排了。” 林怡璐拽了下宣芋的袖子:“小宣老师正好在,麻烦你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 宣芋敛眸:“嗯,我等会安排。” 说完事郁闻晏也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林怡璐突然冒出一句:“晏哥你怎么回事?宣老师这样的大美女,你说不对接就不对接,也幸好我今天有空,要不然就耽误了。还有,你的微信也加不上,是设置了什么?” 他们交谈声压得很低,站得近的宣芋还是听到了,因为这句话神经一下子紧绷住。 郁闻晏撩来一眼:“不需要验证就能加,加不上可能在黑名单。” 看来她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了。 他的回答过分直白,林怡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晏哥,小点儿声!说话注意些!” 宣芋装成没听到他们的闲聊,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林怡璐今天临时跟活动是因为郁闻晏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胃里的涩酸感冒到嗓子眼,她的手指往里蜷了蜷,克制失态。 人群突然变挤,宣芋看向前面,担心发生拥挤事件,林怡璐反应更快,直接上前帮保安的忙,一下子空出个位,旁边一挤压,穿着五厘米高跟鞋的她踉跄往空处倒,就要扑空,手腕被环住,四根有力的手指压住她脉搏。 郁闻晏拉住了她。 鼻尖碰到结实的胳膊,涩感瞬间爆出,生理泪水涌满眼底。 撞进鼻尖的还有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宣芋抬头,只见他的侧颜。 郁闻晏开口维护现场秩序,好像扶她只是顺手的事,只是为了减少工作麻烦。 站好后,宣芋拉回手,郁闻晏才看过来,她颔首低眉:“谢谢。” 郁闻晏没搭理,穿过人群,重新回到领导身边。 - 晚上的饭局宣芋逃不开,院领导让她一定去,想着郁闻晏也不在,去也没事。 大家入座后没多久,宣芋身边的位置拉开,郁闻晏落座,她微微诧异。 坐在首位的领导问出了宣芋心里的问题:“小林呢?你不是要先走?” “家里暂时没事了。小林有急文要处理,先回去了。”郁闻晏落座,语调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工作忙碌,随行人员随时调换,大家也习以为常。 人齐了,晚餐正式开始。 主要是领导们在聊天,宣芋负责和服务员确定上菜,有眼色地给大家介绍菜,看氛围说话。 接着是少不了的介绍环节,宣芋早打好腹稿,轮到她站起来大方说了几句话,院领导很喜欢她,夸奖道:“小宣是我们学院的优等生,成绩也好,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有机会考到部里的话,还麻烦大家多多照顾。” 宣芋顺着话说谢。 可能是活动结束了,大家聊天的话题也轻松许多。 “小宣有男朋友没有啊?”有人开玩笑说,“这不是有机会吗?和我们这边的年轻人互相认识认识,同领域话题多,可以交流。” 在坐的年轻人且未婚的也就宣芋和郁闻晏。 目光全落过来,没有人不爱听八卦。 她一时尴尬住,身边的郁闻晏仿佛局外人,淡然处之。 院领导:“有吧,经常来接你的男生对吧。” 宣芋更尴尬了,正要解释,郁闻晏笑道:“秦司,你下次问也别直接在大家面前问,人姑娘和男友好着,生活也滋润,这样搞得我很尴尬的。” 语气不像尴尬,反讽倒是有。 姑娘已经有对象了,几人乐呵呵来回说几句,话题算过去了。 宣芋坐下来安静吃饭,瞄到郁闻晏碗里的菜少得可怜,又看了眼今天的菜,都是口味浓的硬菜。 忘了这位大少爷挑食,不吃葱,淡口。 见其他人聊得正欢,她转了桌,小声说:“这道排骨能吃。” 不怎么动筷的郁闻晏夹了旁边的菜,无视掉她的话。 宣芋就没再说过话了,他嫌弃她,不愿意搭理,她也不会找不自在。 差不多十点,饭局终于结束。 宣芋联系好车辆把大家分别送走,嘱咐司机一定要送到家,回身看到远处抽烟的郁闻晏,回头,站在路边帮他等车。 过了会儿郁闻晏回来,宣芋余光瞥见被他拿在手上,和他格格不入的绅士灰西装外套。 “郁闻晏。”宣芋闷了一天的话说出了口,“我们再见面也没必要这样吧。” “这样?哪样?”郁闻晏嗤笑,“宣芋你出社会几年了?还这么单纯。被甩了,我还要给你好脸色?” 宣芋凝眉,看着他:“如果你对我当初的做法不满,我道歉。” 郁闻晏收起笑,冷冷看着她,薄唇抿了下,眉间的愁绪淡了些,正要开口,一道喇叭声打破他们之间沉重的氛围。 车窗降下来,男人对宣芋温和笑说:“小芋,走了。” 郁闻晏看清男人容貌,想到饭局上院领导提及常来接她的男生,嘲讪道:“徐向杭?绕了圈你们还是在一起了,看来当年是我耽误了你们。” ------------ 4 春日愿望 宣芋那一点儿愧疚的心理因为郁闻晏的冷嘲热讽全部消散,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上了副驾。 徐向杭透过玻璃前窗琢磨郁闻晏的心情,奈何他站在暗区,看不清,仅能猜出他心情不算太好,又转头瞧了眼宣芋的表情,哈哈笑问:“他是不是误会咱俩是一对了?” 宣芋回想郁闻晏的语气,烦得要死:“闭嘴!” 徐向杭还在看,宣芋推他一下:“开车!” “要不要我去解释?”徐向杭问。 宣芋躁怒:“不需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徐向杭还是贱嗖嗖的,说道:“郁闻晏年初调任回来,这才没多久你们就碰见,啧——谁能比你们有缘分。” “不开是吧?那你下车吧。”宣芋冷哼,“你高中不是和郁闻晏挺好的?现在也挺好的吧,连他年初调任回来你都知道。” 徐向杭嬉皮笑脸:“大二那会儿你连夜跑去隔壁市找我,我俩一起闹进局子,回来是不是还和他吵架了?” 宣芋靠进凳子,抱着手:“是啊。和我玩一起,看他是先听你解释还是给你一拳头。” 徐向杭回想到高中狂妄恣意的郁闻晏,爱惜小命,划分界限说:“不接受脏水啊,我和他就是前后辈,没什么深交情。我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年底就要结婚了,别诬陷我。” 宣芋差点儿翻白眼,徐向杭妥妥墙头草行为。 为了保住一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徐向杭开车载着宣芋直接从郁闻晏身边略过,留下一串车尾气。 郁闻晏看着宣芋头也不回地离开,烦躁地拧紧手里的外套,给周劲打电话,问他今晚约在哪。 对方调侃:“哟,闲了?郁外交官终于想起兄弟了。” 郁闻晏心情不好:“你阴气重?” 说他阴阳怪气。 周劲正经了些:“今晚在陈哥刚买的四合院暖屋,直接来就好。” 郁闻晏挂断电话,车还没到,又到吸烟区抽了根烟,才才冷静下来。 刚坐上车,郁闻晏接到亲妹的电话。 两口子吵架了,要他去调停。 这边安慰妹妹马上到,那边拒了好友的约,靠在车背上,摁了摁山根,视线糊了几秒,晃过宣芋的背影,决绝得熟悉,曾在他脑海里上演千千遍。 ——和甩他那天,一模一样。 他有追上去问为什么要分手,她逃避交流,一言不发地推开他上了车,那以后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分得干脆,杳无音讯。 从往事回神,他眸光一沉。 在宣芋说出那声抱歉,他就不该心怀期待。 - 车子在红绿灯停下,徐向杭看了眼宣芋,堪堪能见到她的侧颜。 他们分手后,没听她再提及有关郁闻晏的任何事,再见面估计心情也不好。 但作为损友就是没眼力见,他问:“要不要我调头回去?” 宣芋敛净眼底浑浊的光,再眨眼,恢复如初:“别试探了,没想过回头。” 徐向杭随着车载音乐的鼓点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点头。 细想一下,分手四年还真的没见过宣芋有失恋难受的表现,独身一人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你俩高中认识那会儿就不对付,就当现在的关系回到以前了。”徐向杭宽慰,“挺唏嘘的,你俩竟然好了三年。” 宣芋习惯好友仿佛瞧见太阳西边升起的语气评价她和郁闻晏的关系。 徐向杭关心问:“再见面够呛的,没给你使绊子吧?” 宣芋不屑一嗤:“如你所见,他和以前一样人模狗样。不对,以前是狗模狗样,现在倒是会装点门面,装个绅士,面子活更是得心应手,背地里嘴里没一句话是能听的。假。假死了!” 徐向杭咂舌。 这话不好接。 宣芋或许不知道她在外人眼里和郁闻晏是差不多的一类脾气,表面温温和和小白花,实则脾气有点儿躁,一旦被惹毛,谁都别好过,幸好她包容度比较高,没真炸过几次。 这样看来,果然同类相斥,两人没能有个好结果。 “不说他了,小酥还等着我们。”宣芋恼完,心底的气也消了,不想再陷在再遇郁闻晏的混乱思绪中,转了话题。 提到未婚妻,徐向杭笑眯眯:“对啊,为了能和你时间对上,她把试婚纱的时间特地挪到这个点。” 宣芋看了眼显示屏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京北时间23点15分。 拥有钞能力的好友也挺好的,她忙,时间配合不了他们的约,他们也能用钱解决好。 车子停在西郊的别墅区。 才进门,李酥酥冲过来拉住宣芋的手,整个人容光焕发,蹦蹦跳跳:“小宣,我穿这身敬酒怎么样?” 一字肩丝绸缎子的长裙,很衬李酥酥,宣芋认同点头:“我看行。” “你怎么和徐向杭一样啊!”李酥酥拉着她进门,“我们再看其他套!” 宣芋陪着徐向杭坐在沙发上,前面拉了帘子,准新娘在后面换衣。 场面略微诡异,别人都是新郎陪着试,到他们这儿,是亲友加新郎的组合。 三人从初一入学就玩一块儿,也不知道哪天起,两人有了超过友情的情感,她也是大二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起初担心她会介意,宣芋倒觉得很好,两个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性子她都知道,都是很好的人,在一起是好事。 知道的契机很狗血。 听到在外地上学的李酥酥被人欺负,徐向杭连夜拉着她过去撑腰,背地里帮出了口恶气,动静不小,闹到了局子里。 在郁闻晏打电话给她时,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来龙去脉,又答应好友要保密,她支支吾吾的,只说和徐向杭在外地办事,被郁闻晏质疑是不是朋友优先于他,宣芋不想做认为无聊的选择题,继续打太极,聊不到两句话吵了起来。 虽然不是他们交往吵过最凶的一次架,但他们冷战了近半个月。 帘子拉开,宣芋的视线被一袭白婚纱的李酥酥吸引住,回过神。 李酥酥站在矮台上,拉着裙摆满怀期待看着他们,徐向杭笑着迎上去花样夸她,宣芋站在旁边看着,挂着笑,被他们之间融洽美好的氛围感染。 婚纱试到十二点半宣芋才离开。 坐在车上,好友牵着手在门口送别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夜色朦胧,窗户上倒影的女人面色凝重。 宣芋想。 这样关系的两人才该成为爱人吧。 从初中开始,徐向杭就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李酥酥,互相鼓励互相陪伴走过整个学生时代。 而她,一开始和郁闻晏就是冤家路窄。 初中时期的宣芋学习成绩一般,热爱所有学习以外的事,同级为本校高中部直升名额努力备考,而她在初中部学生会挥洒汗水,奉献热情。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学生会活动室在同一层,几次初一值日的学妹提及每轮到高中部负责打扫过道时,都是脏兮兮的,没有扫过的痕迹,交涉无果后,年少气盛的宣芋看不下去,急冲冲推开隔壁教室大门。 宣芋怕后劲不足,进去就一通怼,甩去最后一句:“你们高年级是不是欺负人”。 吓得身后初三的学姐捂住她嘴巴,劝道:“宣芋!别说了……是郁闻晏。” 宣芋知道郁闻晏是谁,高中部的名人,性子招摇,学习成绩好,脸帅多金。 气头上哪儿有这么多情绪管理,音量还升了一个,她喊道:“郁闻晏就能欺负低级生吗?” 坐在窗边懒懒晒着太阳的郁闻晏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抬起头,错愕几秒,很快调笑说:“你这架势比较像郁闻晏被低级生逮着乱骂一通。” 宣芋没空扯皮子:“你们高中部不按照安排打扫公共区域,我就告诉老师!” 只是借地儿偷个懒的郁闻晏无缘无故挨了顿骂,懒散地撑着下巴,冷倦道:“我不是学生会的,找错人了。” 气急的宣芋较起真劲,反问:“你不是高中部的,不可以转告?” 郁闻晏转头面向宣芋,撩了一眼,气势压人。 对上眼神,宣芋冷静下来:“你们要遵守安排……我们都替你们扫了三个月。” 郁闻晏‘哦’了一声,语气淡得宣芋的火气又上来了些。 他放下漫画书,站起身。 高二的郁闻晏身高直逼185,本来平视的宣芋被迫仰头,变成了仰视。 这样的感觉令她很不快,面露不喜。 身后的学姐预感不妙,以为嘴架要变成动手,瑟瑟发抖扯着宣芋的衣角:“宣芋,我们走吧……” 宣芋不吃硬的,和郁闻晏杠上了,站着不动,非要他给一个说法。 郁闻晏没看她们,冲楼下喊:“老唐,忙完了没?再不来你们学生会的骂全我一个人挨了。” 听到下面的负责人回应,说明他真的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宣芋有些儿不好意思。 心中火气平息,心想着他也不是学生会的人,是她错怪了,还是道个歉吧。 她正酝酿中。 郁闻晏拿起凳子上外套,迈着长腿过来,走到宣芋旁边,停下来,乜了眼,笑说:“初二的?” 宣芋穿着蓝白色校服,样式是初中部的,一眼就能认出。 “宣芋。”郁闻晏第一次叫她名字,咬字清晰,低磁好听。 宣芋看向他,瞳孔有细微的变化,微滞。 和她同色系校服外套松松垮垮提在他手上,拍了拍,放到胳膊弯里,漫不经心道:“记住了。” 初二的宣芋,郁闻晏记住了。 她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哪是记住了。 应该是:仇,他记住了。 极其不愉快的初见面开启了在郁闻晏高三毕业前,他们持续近两年的互掐日常。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宣芋和徐家的司机道过谢下车,拖着疲惫身子上电梯,站在角落,腿肚子发抖,脚跟仿佛被钉进地板,酸疼感源源不断冒出来,左右挪动缓解。 微信里,唐复淙发来消息。 【周五一个国际展会外宾的随从翻译,报酬不错,急单,接吗?】 说到赚钱,宣芋站直身子,确认周五没课也没工作安排,毫不犹豫回:【接,给资料!】 这一整天下来,终于有件舒心事了。 ------------ 5 春日愿望 宣芋进家门时,陈写宁正抱着电脑写论文,抬头说了句回来了,低头继续敲键盘。 商定好三天随从翻译的价格,宣芋拉开陈写宁对面的凳子坐下。 陈写宁放下手上的工作,关心问:“怎么了?” 宣芋打开相册,把手机推过去:“和中介看了两天的房,相中这两套,你看看。” 陈写宁反复划拉,对比户型优势,没有特别中意的:“现在住的小区没有空房了?” “是有两套空的,但房型不太好,打算租京北大学附属医院附近。”宣芋点开和中介的聊天记录,把几段视频转发给陈写宁,“你再看看这几套。” 陈写宁神色凝重:“不需要迁就我。” 这段时间陈写宁在学校的附属医院轮转,多数时间住在医院,房子租近医院回家能多些休息时间,不用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 宣芋放下手机:“没有迁就你,本来附属医院就在大学城附近,租的房子离你和我的学校都近。” 陈写宁想了会儿,说了好:“明天我再给你反馈。” 宣芋也累了,不打扰陈写宁学习,嘱咐早些睡,回房间洗澡后躺下休息。 入睡对于宣芋来说是件略微困难的事,昨天虽然睡的时间短,但因为药效睡得很沉,睡眠质量高,睡得舒服,现在躺着脑子里转的还是租房的事。 看房到租房程序繁琐,和中介确定好意向的房,一天要看几套,有时候眼花缭乱也定不下一套,时间也浪费了。再有和房东协商房价格外耗费心力。 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对比意向的几套房源的好坏,睡意浅浅袭来。 忘记倒扣的手机屏幕一闪,她清醒过来,担心学院有紧急事件,坐起身抓过手机查看。 确定不是学校的事,她松了口气,打开唐复淙发来的几条消息。 唐复淙:【陪的外宾资料还有会议的相关资料发你邮箱,会场有专门的翻译,你多数时间角色还是做地陪。证件我这边统一办理。】 唐复淙:【快毕业了,考虑进我公司?你这个语种还真的没招到两个,偏偏偶尔还会有单。】 看到这宣芋笑了声。 大少爷开公司,家里父母支持,客源都是那边介绍过来的,生意也算是温火,她不过是跟着沾光,知道她经济情况后特意把能接的单都介绍过来。 宣芋:【还没具体想法。】 几乎每次碰见或聊天,唐复淙都问她要不要毕业后继续回公司上班。 唐复淙:【想考外交部?】 他不是第一个这样觉得的,几乎每个人都以为她的目标是进外交部。考进外交部确实曾是她的奋斗目标,但现在已经遥不可及了。 宣芋:【想要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校园生活,顺利毕业再说吧。】 唐复淙感到好笑,她一天睡五小时,每天咖啡不离手是享受校园生活? 没拆穿宣芋,他转问了别的事。 唐复淙【郁闻晏回国了,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转到下一个话题,主人公还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宣芋停下动作,阅读视线触碰到那个名字移动变缓,面上平静地点开输入框:【知道。】 唐复淙:【国际会议他们那边也会去,估计会碰上他。可以吧?】 宣芋:【我们见过了,你不用担心。】 宣芋又玩笑说:【你弄错了吧,你应该去问他要不要把手上的单子介绍给宣芋。】 唐复淙是郁闻晏高中同学,那会儿他们是铁哥们。他也是学生会成员,作为学妹的宣芋仅是认识他,还是通过郁闻晏认识的。 唐复淙:【你俩对我来说没差。】 宣芋盯着这句话,心中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冒出来,想问,又觉得算了。 徒增烦恼。 以前不信别人对他们的评价,怎么分了手倒去在意这些。 考完试才后悔没复习,太事后诸葛了。 放下手机,宣芋想到很久远的事。 和郁闻晏结仇并不是因为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而是许许多多细碎的不愉快堆积起来。 攒够了,忽然某天心底冒出一个声音: 嗯,郁闻晏这货她是记住了。 宣芋初中学习成绩不好,班级垫底,时常被叫家长,父母亲都宠着她,老师训完回到家,爸妈也没说一句重话,逐渐养出一些恶习。 那个年纪班里的女生都在看言情小说,宣芋多是看悬疑鬼怪类文,偶然被李酥酥安利了一本言情小说,因为下午轮到后桌的同学借,再排到她要等到下个月,不知道结局心痒难耐,便上课偷偷看。眼尖的班主任当场抓获,让她下课去办公室,并把书收缴。 书被拿走的那刻,不止宣芋倒吸一口凉气,后面排队等着看的几个同学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 精神粮食没了…… 下课后,班主任留下解答同学们的问题,宣芋先去办公室等着。 她低着头进门,心虚地不敢张望,慢吞吞挪动,去到工位上,和坐在班主任位置上的郁闻晏眼神碰得个正着。 对上漫不经心的黑眸,宣芋瞪圆眼睛,又因为犯了错才来这儿的,脸一下子憋红。 对比她,郁闻晏可不要太悠哉。 抱着手,长腿撑着地,左右转动椅子,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若不是穿着校服,还以为他是老师。 这段时间宣芋最烦见到郁闻晏,上上周她负责打扫学生会办公室,出门倒垃圾次次遇到他,才知道他加入了学生会,还故意选到和她同一周值日。 一定是找她麻烦的! 宣芋不想和他有牵扯,转开脸。 郁闻晏五指灵活旋着钢笔,笑得痞气,装出一副学长的姿态:“宣芋学妹,好巧。” 宣芋双手插兜,装聋作哑。 有什么巧的?上课开小差被叫办公室算什么好事? 郁闻晏看人的目光太直接,笑容太欠扁,宣芋不爽说:“来受训,值得开心吗?” 郁闻晏目光变得怪异:“训?” 他还没说完话,贾老师走进门,笑呵呵的:“闻晏你来啦?” 郁闻晏站起身,礼貌说:“贾老师好,您找我有事?” 贾老师笑着走上来,拍了拍他肩膀:“恭喜你啊,保送的事定下来了。周五的班会想邀请你到班里给学弟学妹分享学习经验,你看怎么样?” 比郁闻晏反应还快,宣芋脸微红,把半张脸往校服衣领里缩。 人家来受夸的,受训的是她。 师生和睦聊了近五分钟,宣芋在一旁盯着脚尖发呆,实在是正对着她的郁闻晏表情过分耀眼,显得刻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班主任拍了拍郁闻晏的肩膀,“快上课了,你回去吧,这儿离高中部有段距离。” 郁闻晏客套几句便走了。 班主任转身就变了个表情,恨铁不成钢:“宣芋啊,说你什么好啊。” 班主任把收缴到的书丢在桌面。 宣芋默默听训,手脚摆放老实,连路过的郁闻晏都要在内心感叹一句她也可以这么安静乖巧? 在拿到保送资格的郁闻晏衬托下,上课开小差看小说的宣芋像个坏学生,不敢再看他,有些底气不足。 傲不起来了。 老师苦口婆心劝宣芋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到学习上,接下来一个学年的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都要作为参考,决定能不能直升本校高中部。 宣芋被宠得不知事情严重性,反正父母亲也说了,升不了本校就去家附近的三中上学。 听老师这些劝,她也就是点头说好做个样子。 眼下令她苦恼的是书上缴了,后面排队等看的同学估计要“追杀”她。 宣芋出了办公室转角的楼梯道,懊恼地揉乱头发,额头撞了下墙,小小声地惨叫一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愣站在阶梯上的郁闻晏打了照面。 她立马站好,局促地抓了抓头发,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郁闻晏走过她旁边,正要松口气,他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酷拽校草是白狐狸》?” 一阵酥麻电流窜遍宣芋全身,背后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冒出来,她偏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人不是有病吧!这么羞耻的书名为什么要念出来!! “宣芋学妹喜欢这个?”郁闻晏笑问。 恶意没有,但绝对是故意的。 宣芋板着脸:“有意见?” 郁闻晏手撑在扶梯上,宣芋被堵到角落,笑着说:“尊重个人喜好。正好周五去参加你们班的班会,我们可以交换书单。” 这记笑容别人看是阳光开朗大帅哥,她看在眼里就是欠揍毒舌男。 宣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直接推开郁闻晏,朝的不是身子,而是朝脸推过去。郁闻晏都懵了下,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身子往后仰,细碎微微遮住眉心的刘海变得凌乱。 想都不想,她转身就跑,回到班里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就差要以头抢地。 朝郁闻晏动手,她是活腻了啊! 到了周五,宣芋整场班会都是低着头的,怂怂地找个角落坐好,假装写数学试卷,不敢抬头看讲台上发言的郁闻晏。 他的演讲风趣幽默,男生憧憬他丰富的经历,女生折服他个人魅力,班里热热闹闹的,氛围良好,只有宣芋盼着早点下课回家。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猫着腰从后门出去,还是被郁闻晏抓到了。 第一反应是护住脑袋,怕他要报头袭之仇。 郁闻晏看着女孩迷惑性动作,几秒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哑然失笑。担心松开手她转身就跑,单手从nike白色斜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 书用崭新的书皮包好,并不知道是什么。 宣芋警惕瞥他几眼,接过后翻开,发现是老师上缴的那本书。 挺贴心的,还帮包好了,看不出是言情小说,以为是课本。 “下次别上课看。”郁闻晏说。 宣芋难以置信,怯生生说:“你有什么目的?” 郁闻晏嗤笑出声:“就不能是好心?” 单纯的宣芋就要信了,正美滋滋把书收下,郁闻晏路过她拍了拍肩膀:“下周高中部学生会的值日轮到我,交给你了。” 宣芋捧着书傻在原地。 报复!一定是报复! 绕了一大圈还是耿耿于怀那件事。 但因为书被上缴,其他等书的同学私下有小意见,没有在她面前说而已,书能拿回来是最好的。 她大口呼吸,胸膛缓慢平复,告诉自己不气不气,过了这件事她还是坚不可摧的宣芋。 回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男人,宣芋后牙槽咬紧,心里暗暗发誓。 郁闻晏是吧,这货她记下了! - 宣芋研究生的日常除了忙还是忙,开不完的组会,参加不完的座谈会,还要兼顾辅导员的工作。 周六早上她去到会展中心集合,亲自给她送工作证的唐复淙吓了一跳:“你又熬夜了?” “嗯,昨晚接了一个小单,翻得有些久。”宣芋摸了下眼底,“没遮好?” 唐复淙看着眼前装扮干练的女人,摇头说道:“眼神出卖了你。” 宣芋把资料塞给他,掏出眼药水。 唐复淙看到资料上密密麻麻的备注,心想她还真的是拼命:“你哪里是享受校园生活,不如说是半工半读,这么累怎么非要读研?” 本来在公司上班好好的,才不到半年,宣芋突然和他说考上了研究生,要去读书。 仿佛有了执念,不管他怎么劝怎么说,毕竟她家庭变故后,她肩上担子重,工作是最适合她的,加上他们的关系,有项目一定会重用她。 好话说了一箩筐,宣芋都坚持要去读研,上一次这么固执还是在和郁闻晏分手时。 宣芋知道唐复淙又想劝她,故作苦恼地长叹气:“这年头找工作难,我这专业就业更难,考公都只能选三不限岗位。想安定一些去教书,语种又太冷门,出台新政策后非师范专业不招收,其他对口的工作更难找。我倒是可以去偏远地方工作,但我不放心写宁一个人在京北。” 她读冷门语种去做翻译也不是不行,偶然一次撞见唐复淙把她介绍给客户,看完她的简历,没有人愿意聘用,担心不够专业。 冷门也有坏处,单子量少,比她优秀的人可以全部接走。虽然有专业证,但她欠缺学历和阅历,顾客不信任当然不会选她,能接的都是小单,境遇变得尴尬起来。 她不是只会祷告机会降临的性子,忽然会来某个单子非她不可,借此大展身手,从此一路青云。 在宣芋世界里,她坚信的是不能等机会降临,要主动去争取,所以为了破解尴尬的境遇,她考了研,把握好校园资源努力提升自己。 唐复淙正要说话,郁闻晏从大门走出来,略过他们一眼,持着电话继续往前走,说话的语速略快,应该是在处理突发事件。 宣芋整理衣领的动作顿了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接着继续若无其事整理丝巾。 唐复淙眼神追着郁闻晏的背影,示意她:“先进去。” 宣芋了然,知道他们老同学要叙旧。 “宣芋。” 刚走到旋转门前,郁闻晏叫住她。 ------------ 6 春日愿望 宣芋回头时,郁闻晏已经快步走到唐复淙身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唐复淙神色变得比郁闻晏还凝重。 一直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最后她还是站在原地等。 唐复淙看了眼宣芋,转头问:“行吗?” 郁闻晏勾唇笑,低声说了句话,宣芋听不清,只见他拍了唐复淙的肩膀,走前说:“安排吧,等会儿把信息发给你。” 转身时郁闻晏才朝宣芋这边看一眼,平淡无痕,没有任何感觉。 或许是她的错觉,还感觉到些许不乐意。 旧情人多次碰面,不满也是正常的。 电话再次响起,他快速接起往外赶。 唐复淙走过来,宣芋问:“怎么了?” “一份文件临时要修改,他还要去见大使忙不过来,想让你帮忙翻。”唐复淙说,“当然了,我要收费。” 宣芋才明白刚才唐复淙问的那句‘行吗’是说她能否胜任这份工作。 “什么文件?”宣芋和唐复淙过安检进到会场后台。 唐复淙:“大概可以理解为参会行程安排,临时增加利尼语版本,要在明天下发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宣芋有些受宠若惊:“我来翻正式文件郁闻晏也放心?” 唐复淙:“他说你的专业证是他看着考下来的,这点儿也做不好,可以换份工作了。” 宣芋捏紧工作证的绳子。 话很毒,是郁闻晏能说出来的。说得也让人挠心挠肺,说他夸她,嘲讽的意味丝毫不少,说不夸,他也肯定了她的专业程度。 “下午沃克的女儿才到,我把信息发你手机。”唐复淙还有别的事,嘱咐完便走了。 宣芋去到专门休息室,手机显示邮箱收到新邮件。 放下背包,她打开文件仔细翻阅。 书面翻译对宣芋没有任何难度,需要格外注意的是在正经场合使用的词语和表达。粗翻一遍后继续精细,差不多就到中午了,还有一小部分在去机场的路上接着弄。 车子微微颠簸,宣芋晕车脑子发疼,嚼了片口香糖提神。 文件要得急,只能赶紧完成好,尽量空出能返工的时间。 途中李酥酥给她打来电话,宣芋上了蓝牙耳机,眼睛不离开屏幕,默读着句子。 “怎么了?”宣芋问,“吵架了?需要我去调停?” 李酥酥嗔道:“给你打电话就是要你做和事佬么?” 宣芋停顿了下。 两位好友还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三人友谊在他们恋爱后,她就成了夹心饼干。每次吵架都找上她,劝完这边劝哪边,有这么一瞬间,宣芋想着以后去街道办做协调工作也不是不行,耐性全是被他们磨练出来的。 “有事快说,我在忙工作。”宣芋修改完成最后一个词,摁下保存。 李酥酥主页是做藏品投资的,闲时开了间咖啡厅,正坐在店内的角落位置,捧着平板涂鸦,说道:“晚上要不要来我这儿,我研究了新品,试一试?” 宣芋:“今晚不行,有工作。” 不能确定这一版翻译能否能让对方满意,明早之前要定稿,今晚必须空出时间,随时加班。 李酥酥感慨道:“小宣,好扎心啊,当年一起做学渣,高中你去了火箭班,大学考上京北大学,转眼你就研究生了,再过几年是不是要叫Dr.xuan?” 宣芋想到组会上提交选题后,导师眉间蹙起的高山,心虚得很:“先祈求我顺利毕业吧。” 李酥酥咳了咳,隐隐不安问:“听徐向杭说,你和郁闻晏碰见了?” 不意外李酥酥会知道,徐向杭最藏不住事,估计早就倒干净了。 “嗯,是不是还和你说我们吵起来了。”宣芋随口调侃。 李酥酥:“对啊,他说你气得差点一个大嘴巴子抽郁闻晏。” 宣芋:“……” 有点儿明白谣言都是怎么来的了。 那晚他们最多眼神不善,不至于要动手。 “小宣,其实郁闻晏人……还行的。”李酥酥的语气里满是试探。 宣芋没有太大反应,她接着说:“你初三那会儿给你一对一补课,要不你恐怕考不上高中部。他高考毕业后把他的高中笔记送给你,基础知识不扎实的你仿佛得到了通关秘籍,成绩一路飙升。还有高考毕业去贵都旅游那会儿,要不是他,我俩可能要露宿街头了。”李酥酥说完好话,立马澄清,“我客观评价而已啊!我绝对绝对向着你。” 宣芋也陷入回忆,少有人和她去说郁闻晏的好,以为他们都只记得他俩怎么不对付。 其实,她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啊…… 就因为明白他的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好,以至于分开后走不出来。 但不能后悔,所以不敢回头去深想太多曾经。 “看来他曾经给你不少好处。”宣芋回过神,笑着调侃。 李酥酥诶了声,“没有你,我哪里有这些好处。” 宣芋明白好友来电是什么意思:“放心好了,我没事。” “等你结束了,来试试我的新品。”李酥酥盛情邀请。 眼看要到目的地,宣芋说了句回聊,把保存好的文件上传到邮件附件,下车后转用手机输入对方邮箱。 输入完「xywy」她停下脚步,眼皮子泛酸,过分熟悉的记忆袭来。 郁闻晏大四,宣芋大一,两人刚交往。宣芋第一次接触小组作业就成了怨种,其他人不放心上,一点儿都没做,眼看着就到上交截止时间,她为了绩点不得不熬夜赶制。郁闻晏知道后说她烂好心,让她也不做了。 宣芋想先完成再清算其他的,一个人做了作业,郁闻晏看她一个人急得满脸苦色,拿她没办法,陪着一起做了。 两人熬了一整晚才完成好。 作业上交需要通过邮箱发送,宣芋进入邮箱页面默认的是郁闻晏常登陆的那个。 她看了一串英文和数字,问道:“xywy什么意思?郁闻晏?不对啊,这个x是什么?” 熬了一整晚,刚洗好澡出来的郁闻晏听到她这句话急匆匆跑过去,抢夺鼠标,一手搭在凳子上,把宣芋过去背对电脑。 突然这么一下,她抓着扶手心有余悸,不满扯住他的白T恤:“喂,姓郁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亏心事了?” “别乱污蔑人。”郁闻晏退出登录,才把凳子转回来,“赶紧把作业发给老师。” 宣芋登录自己的邮箱发送完作业,还惦记着邮箱的事,主要是郁闻晏反应太大,很难不在意。 她跑到楼下,也不管郁闻晏在做早餐,爬到他背上,抱住他脖子,在耳边阴恻恻说:“老实交代!” 郁闻晏怕她摔下来,空出一只手背过去拖住她身子,微微弓身子,平衡重心。 “说啊!”宣芋扯他领子。 郁闻晏压住她的手,笑说:“你不是聪明吗?自己想。” “你不是骂我笨吗?告诉我啊!”宣芋才不管,耍赖要他说。 郁闻晏:“宣芋郁闻晏的意思。” 宣芋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两人同用了一个「y」。 “不说话了?”郁闻晏转过脸,眼神淡漠,少爷脾气拽了起来。 宣芋自己都没察觉得知邮箱含义后她笑得多开心。心里甜滋滋的,嘴上还是傲气说:“早点儿说不就好了,非要引发家庭矛盾。” 说完感到不妙,从他背上溜下来,慢慢挪向门边,郁闻晏熄火追上,两手交叉抓住衣角,往上一提把衣服脱掉,把宣芋拦腰抱起。 宣芋立马求饶:“哥哥肚子饿了,先吃东西好不好。” “这个时候知道叫哥哥了,陪你忙活了一晚,也该给点甜头了吧。”郁闻晏感觉沙发太小,把人抱起来往二楼卧室走去。 那天的细节宣芋已记得不多,难忘的只有令人痛苦的小组作业和郁闻晏磨人的时长。 接机处的大门打开,宣芋吐了口混气,摁下发送文件,收好手机,举起提前准备好的接机牌。 宣芋接待的是外宾的女儿,叫碧黛。 因为父亲来华国参加国际贸易论坛,她正好放假跟着过来游玩。 沃克是吕圣利尼亚当地有名的富商,游玩的预算没有上限,宣芋做游玩规划也就大胆了些,把当地的名胜风景和美食全部列了一份发给碧黛,任她挑选。 到酒店短暂休整后,几人在附近一家美食店用餐,她顺便给碧黛介绍三天的行程。 碧黛是个热情外向的女孩,宣芋和她很快熟络起来,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到会场的后台休息室。 明天是会议的第一天,会展中心灯光通明,所有部门都在做最后的确认。 宣芋去到休息室门口,遇到郁闻晏,他单穿着一件黑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小胳膊,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蓝色的工作牌绳随着走动的动作摇晃。一旦进入忙碌状态他就会收起漫不经心的作态,周身的清冷感浓重,不好靠近。 典型的工作和生活两个样。 看他的样子应该忙了一整天。 宣芋站着不动,没有打招呼的打算。 “宣芋,翻完了?”郁闻晏也直接略过打招呼,说了事。 宣芋点头:“完了。” 郁闻晏又翻了页文件,宣芋猜到是在检查她今天中午发过去的文件,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回到当初备考高级利尼语时,他每天给她听写,等待批改的间隙总是战战兢兢的。 “你过来。”郁闻晏笔唰唰地在文件上写,手背的青筋明显,是时常出入健身房才能达到的力量感。 宣芋心一紧,心想是不是哪里翻错了? “我和淙哥说一声。”宣芋掏出手机要给唐复淙发消息。 郁闻晏声音冷了些,打断道:“可能会弄到很晚。” 宣芋停下动作,改说:“那我给淙哥打电话说吧。” 她往走廊另一边走,有意避开他。 郁闻晏看她回避而略显匆忙的背影,抿了下唇。 淙哥淙哥……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以前不是直呼大名? 唐复淙不是说宣芋就是在他那偶尔接接单子?怎么做什么都要一五一十地汇报?当年都不见得宣芋这么积极地给他汇报行程。 兀地冒出一堆想法,压下心里生出的怪异滋味,转身进了屋。 ------------ 7 春日愿望 走廊落地玻璃窗前,宣芋远眺着,持着电话静等对面的人回答。 会展中心前的广场霓虹灯和城市的夜灯如豆般连成一片,孤寂街道上红绿灯在跳闪,天边浅浅一道乳白包围着这座繁华城。 黑夜更寂寥。 电话里唐复淙沉默一小会儿,带了点儿笑意问:“单独和他对接不会有压力吧?” 宣芋回头看了眼已经没有人的走廊,倒是坦诚:“有啊。” 只说了有,没解释为什么。 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用释怀的语气去表述对郁闻晏的想法。 “小宣。”唐复淙顿了一下,声线平冷,“你没想过复合吗?” 宣芋心脏猛地收缩,血液快速流过四肢,喉咙酸酸重重的,仿佛患上一场久久才痊愈的感冒,后遗症还在,迟迟好不了,鼻音浓重到所有人都能看出端倪。 “不想。” 郁闻晏不会想,她更不能想。 唐复淙下意识想要替好友说句话,分手后除了他们,最受折磨的是他,被迫陪着郁闻晏黑夜颠倒的日子实在不敢回想。 又想起郁闻晏警告他不准在宣芋面前提起分手后的事,他笑了笑:“不好意思,不该问你这些。” 宣芋故意提高语调,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我先忙了。” “嗯,不方便或者觉得为难的事找我解决。”唐复淙挺担心两人相处状态。 宣芋倒还好,最不可控的因素是郁闻晏。 宣芋挂完电话又站了几分钟,收好手机回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推开探头说了声打扰。 后台的办公室是临时搭建的,有一个办事大厅这么大,几个部门在这临时办公,来往的工作人员还是很多,在里面丝毫没察觉到快晚上十一点了。 角落圆形会议桌的林怡璐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站起身挥了下手,叫过宣芋:“小宣老师,在这里!” 宣芋瞄到坐在旁边位置的郁闻晏,他还在审查文件。 宣芋走到位置上,林怡璐指了郁闻晏另一边的空位:“小宣老师你暂时坐那儿。” 宣芋从另一边绕到工位上,拉开凳子,坐下前往外挪动几厘米。 凳脚在厚重的地毯上划拉出闷闷的声响,郁闻晏斜乜一眼,用笔盖那头在文件上戳了戳,一下一下,显出他的几分不耐。 刻意地远离有点心虚,这道声音弄得她心脏发麻。 宣芋坐好,不知道能做什么,静静等待他看文件。 一百平的会议厅临时改成工作点,天花板的灯映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加上忙碌氛围,压根没感觉出已是深夜。 宣芋不知道干些什么,看完灯又开始看墙壁的装饰。 郁闻晏一目十行过着文件,她也不方便出声打扰,做好心理准备,今晚可能要加班到深夜,不着急出声催促。 一个抱着文件的女生走过来,把其中两份递给林怡璐,注意到郁闻晏旁边坐着生面孔,问:“你们单位来的新人?” 林怡璐翻阅文件内容,确认无误归类到手边的一大沓文件里,和善笑着介绍:“这是京北大学外院的宣老师,有个急文帮忙翻译。” “在京北大学教书?”女生好奇宣芋是哪号人物。 宣芋谦逊站起来说:“我是京北大学研二的学生。” 女生了然,也不奇怪林怡璐张口就称呼对方老师,现在行行业业遇到一个人就叫老师,老师这个称呼早也没什么含金量了。 女生端上笑问:“这次是大型国际会议,不和专业的翻译公司合作吗?” 体制内的人说话都喜欢绕一圈,宣芋听出话里的意思,觉得她一个在读研究生专业度不够,但人家也没明着点出来,她笑着装没听明白。 郁闻晏抬头凝视眼前送文件的女生,忽然从高集中的工作中抽身,眉宇间疏离淡漠还没散尽,虽是笑着说话,但给人距离感很重:“人是我找的,我认专业度,不认公司虚名。” 女生噎了下,没想到郁闻晏会突然搭话。 这几日工作有接触打过几次招呼,他都礼貌性回应,忘了同事说的,他可不像绝对大多温和的外交官,看着有几分懒倦不着调,但话总带着冷厉的锋芒。 没回国前郁闻晏负责地区的外交事务特别棘手,国情尤其复杂,他过去没多久完美适应,处理得游刃有余,面上总是一副痞荡样,实则做事雷厉风行,如今取得的建交成果都有他的参与。 女生讪笑装傻,没接话,赶着去给另外的单位发文件。 林怡璐察觉到微妙的氛围,立马接着说:“我去看招待会结束没有,等会儿给晏哥消息。” 说完立马跑走。 圆桌上只剩下宣芋和郁闻晏。 她坐下来,指甲不停地划着掌心,顺着右手掌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那句不咸不淡口吻说出的话。 意外他对她的肯定,也是她鲜少收到的肯定。 郁闻晏打断她的思绪,把文件递到她面前:“有些表述需要改,用词要更准确更官方些,都批注好了,你先弄。” 宣芋接过来,大概翻阅,旁边有红色笔修改的痕迹,一秒认出是郁闻晏的笔记。 “你改的?”宣芋意外。 郁闻晏漫不经心掀开眼皮,合上钢笔:“有问题?” 宣芋犹豫该不该说有问题,大学期间他陪她考资格证,从初级到高级,坚持每天给她听写,他脑子好使,学得快,很快就掌握了复杂的知识点,还能和她对话练习,但没有系统学过利尼语。 “嗯,有。”宣芋对上他那双幽深察觉不出深意的黑眸。 郁闻晏瞄了眼她紧绷的下颔线,嗤笑:“宣芋,这些年生活过得挺好,脾气是一点没变?” 这些年宣芋生活一团糟,挺过许多不容易才走到现在,她对上一段感情确实理亏,唯独听不得他嘲讽这点儿。 她眉头紧蹙,呛回去:“郁先生的生活才过得滋润吧,悉国的蓝楹花迷了眼,性子还是这么倨傲,听不了否定的话?” 郁闻晏听完这句呛人的狠话,用鼻音声轻轻哼了下。 两人间的氛围剑弩拔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吵起来。 这时林怡璐从门口探出头,着急说:“晏哥,招待会已经结束了,蓝司在等你。” 说完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们……” “嗯,马上来。”郁闻晏拿过放在靠背上的外套穿上,扣上一颗,快步离开。 中途停下,转头对宣芋说:“有问题可以不改。” 听得宣芋心底的气又上来了。 就他有脾气吗?她就不能表达质疑吗? 站在中央的林怡璐往门那边看看,又看看宣芋,抱歉一笑:“是不是晏哥说了重话?宣老师你千万别放心里,他说话就是这样。” 林怡璐是把郁闻晏当成自己人才说这些维护的话,也让宣芋清醒过来,她和他在外人眼里就是陌生人,没有任何关系,更没人知道他们的曾经。 “没说什么,简单聊了两句,就问问他悉国的蓝楹花是不是开得很漂亮。”宣芋低头整理文件,掩藏多余的情绪。 林怡璐迷茫‘啊’了声,疑惑说:“什么蓝楹花?” 宣芋:“听说郁先生回国前是在悉国驻外。” “啊?!”林怡璐惊讶说,“宣老师你听谁说的?那人记错了吧。晏哥在吕圣利尼亚驻外三年,哪有什么花花草草赏,你问他沙漠草原还差不多。” 宣芋愣住,握笔的手一软,不受控地在空白处拉出一条长长的黑痕。 郁闻晏没去悉国? 她记得他去的就是悉国啊,考上外交部后有内部消息说要派他到悉国,他还问俩人异国了怎么办。她完全没多想,上头一定有考量,郁闻晏这样优秀的人才,派去大国历练很正常。 这么多年过去,没特意去打听他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最后是去了哪,只是先入为主了。 换任何地方她最多是讶异一下,但吕圣利尼亚…… 她很难不多想。 几年前选专业时,她在几门冷门语种里摇摆不定,为求保险选了最冷的利尼语,苦恼说两国来往少,该不会毕业就失业吧。 郁闻晏说少就代表可能性,不行就去那边驻外,加强两国的往来,怎么也要创造机会让她有用武之地。 年少气盛放的话全当哄她开心才说的,也不求真的兑现承诺,可他是真的去了吕圣利尼亚驻外。 不是空话。 玩笑话全部当真的,也真的去做了。 “单位安排的?”宣芋嗓音低低的,涩感冒尖。 林怡璐摇头:“我才来两年,听其他人说是晏哥自己申请去的。具体情况不知道,属于内部机密了。” 宣芋没再问,说是内部机密不好再深究。 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对他多冒犯,多了些愧疚感。 她打开电脑,按照郁闻晏的要求修改文件。 看着熟悉的笔记,心底的多愁伤感跑出来。 初三那年,直升高中部名单公布,没有她的名字。年纪小,思想不太成熟,三观也在塑造阶段,身边的两个好友成绩一般但也压线过了,忽然不想去市三中了,执拗又幼稚,就想直升港定的高中部,其他学校都不要。 最容易的直升都做不到,靠着中考录取更难了,宣芋愁得茶饭不思。 某天下午她窝在学生会办公室发呆,郁闻晏找来,以为又是准备出损招让她包圆他值日的事,没有心情和他掰扯,互呛不到两句,宣芋恹恹地趴桌上。 得知她烦的是什么,郁闻晏拉开凳子坐她旁边,因为桌凳偏矮,长腿局促地屈放。 盯着她看会儿,他随性不羁说:“现在学不就行了?” 宣芋扁嘴,瓮声瓮气:“我基础差短时间内提升成绩很难的,自学更难,也不会有人愿意教我。” 郁闻晏快速接话,不带任何一点儿犹豫:“我教。” 宣芋傻傻地眨眼,以为是玩笑话。 简单有力的两个字不是空话,郁闻晏每天课后给她补课,他亲自梳理的资料比市面的课外辅导教材还好用,真的把她辅导考上高中部。 后来不仅教会她学习课本知识,更教会她想要什么就去努力去争取,不能坐以待毙,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得越来越优秀。 他们恋爱谈得不愉快,不可否认的是,那段岁月里郁闻晏教会她许多,是她成长路上最好的领路人。 - 宣芋修改完,又翻看专业书核对一遍,修改郁闻晏指出的问题,用词更官方。 再对比第一版,她的表述确实还不够正式。 翻修一遍,差不多十二点半了,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完,她没有郁闻晏的联系方式,好友添加还停留在上次的被拒绝,只能通过邮箱把文件发送给他。收拾好东西,再把窗户和灯关好。 一个小时前唐复淙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情况如何了。 刚把大门关好,空出手准备回复。 “回去了?”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一道声音吓了宣芋一跳,她攥紧手机贴上墙,她转头看到是郁闻晏,松了口气。 郁闻晏也愣了下,滑动手机,放轻语气继续说:“文件过了,审核好就下印,后续……” 宣芋手机震动,她打断:“我先给淙哥回个电话,等会儿。” 郁闻晏扯了扯唇角。 淙哥淙哥,又是淙哥。 上次是徐向杭,这次是唐复淙,她总是优先顾及别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而他永远被她排在最后。 郁闻晏微微抬下巴,淡淡的,还有些懒调:“宣芋,离开我这些年身边围着你打转的还是这些男人啊?” ------------ 8 春日愿望 郁闻晏逞口舌之快,懊恼几秒,心想着话都说了,解释多掉面,输气势的事他绝对不干,便敛起多余的神色,肩微塌,淡淡然地站着。 走廊的灯在他身后,挡住直射来的光线,宣芋站在他的影子里,仰着头,奈何太昏黑,瞧不清,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有几分急切地想去读懂她的表情。 “刚才的话……” “嗯,你说得没错。” 她闷声打断,语速飞快,生怕暴露发颤的尾音。 宣芋眼尾发红,低下头,耳后刘海落下遮住眼底的红色,心底汩汩冒出来的酸苦吃掉声音。 她的回应完全在郁闻晏意料之外。 可能习惯互呛对方,她突然变得良顺,他倒成了最无措的那个。 “不早了,我先走了,如果有问题你和唐复淙联系。”宣芋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朝电梯快步走去,连摁两次下楼键,没有亮起来,生怕后面的男人有其他动静,慌忙地又摁一次。 电梯正好到,她进去后先摁关门才摁下1楼。 门一紧闭好,上半身摔靠在墙上,强忍的难受如泄洪,侵蚀理智。 并不是因为他故意嘲弄的话,她的思绪还陷在他去了吕圣利尼亚驻外。 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却在充满未知危险的国家度过三年。 为什么啊…… 电梯抵达一楼,宣芋走出来。 碰巧的,另一边电梯门打开,郁闻晏出现,还是原先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天黑了,送你。”郁闻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唐复淙交代的。” 宣芋转身走向大门,背对着他,为了不暴露此刻的失态,她走在他面前,克制颤抖的声线:“我约了车。” 本要走到她身旁的郁闻晏改迈小步。 他不甘站在身后,想追上,生生忍下,看着她的身影,像极了分手那天追她下楼,所有的光落在她身上,一条明暗线隔在中间,他怎么也跨不出暗区。 他沉默站身后,陪着她等车。 “对不起,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郁闻晏望着她,风拨乱的头发落在单薄肩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坠落。 宣芋没回头,‘嗯’了一声:“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过分客气的语气放在任何一段关系都是正常的,在他们这儿显得尤为不符。 他们以前争吵是怎样的? 宣芋大概会追着他跑,开始还能骂骂骂咧咧,后面撑着腰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喊他等等。 跑了几公里后冷静下来,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大口喝着饮料,继续辩论到底是谁的错。 而现在。 又是沉默。 原来再相见他们之间是这样的啊…… 宣芋攥紧托特包,望着空旷的街道,心底有疑惑,几次张口吐不出一个音。 以什么身份问?想得到什么回答? 或者是,她……还在期待什么? 早过了痴心妄想的年纪,她理智地压抑所有的感性,反复告诉自己没必要钻牛角尖了。 车子抵达,师傅亲自下来开门,笑问:“两位是吗?” 宣芋先一步自己拉开后门,坐进去:“就我一个。” 全程再无其他交流,郁闻晏看车子远去,此刻的心情比分手那晚还糟糕。 当时他还有期待,或许她只是一时气话,他明天再找她,说不定就和好了。 而现在,他再清楚不过,意识到他们之间就是结束了。 兜里电话震动许久才发现有来电,出会议后忘记关掉静音模式,差点错过。 来电显示唐复淙,郁闻晏接到耳边:“刚上车,估计半小时后到家。” 一接通就报备宣芋的行踪,唐复淙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问:“你下班了?” 郁闻晏收回视线,走回办公室:“今晚估计要熬。” 国际会议外人单单看到的是会议的举办,其实许多没有确定下来的外交工作都需要私下做,因为难得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国家工作人员,动作不能太大,以免生出其他事端,有时候趁着间隙和对方接洽都是正常的。 他面上是来参会,实际还在跟进一项保密工作,要在会议期间取得一些进展,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唐复淙知晓郁闻晏的工作性质,不多深问:“你多注意身体吧,上周碰到你外婆,她老人家说你回来后就没去看过她。” “老太太坏我名声啊,我上周末一直住她那。”郁闻晏声音满是疲惫。 唐复淙笑了声,转而问关心的话题:“对宣芋你到底什么想法,想复合?” 今天在门口,宣芋没注意到,他倒是没错过郁闻晏的眼神,一开始注意到宣芋,视线就没离开过她,余光也全是她,提出合作完全是意料之中。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郁闻晏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含糊其辞,接下单子的顺水人情是唐复淙故意做的。 “她不想。”郁闻晏进电梯后,烦躁地扯开领带。 唐复淙正要调侃,郁闻晏又说:“应该结束了。” “郁闻晏你……和她聊过吗?”唐复淙问,“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她知道吗?” 郁闻晏拽声道:“卖惨啊?老子不干。” 谈心的氛围瞬间被他这句痞话弄没了,唐复淙翻白眼。 懒得再扯嘴皮子,唐复淙说:“等会儿收到她到家的消息再回你。” 郁闻晏只说了句挂了。 唐复淙听着嘟嘟声忍下吐槽,当事人这么无所谓,他操的是哪门子闲心! - 回到隔壁酒店,洗好澡后郁闻晏随便乱擦一把头发,坐下来准备继续看会议材料。 屏幕下方微信没有红点提示未读消息数,蹉跎片刻,郁闻晏投入工作之前点开和唐复淙的聊天框:【睡了?】 唐复淙隔了几秒才回:【没睡,还有事吗?】 郁闻晏:【?】 唐复淙:【都是大老爷们这么关心我睡不睡?】 男人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唐复淙从高中就看得明明白白,装吧装吧,谁不会啊。 郁闻晏关掉对话框,旁边的资料一字不入脑,又点开唐复淙的头像,问道:【她呢?】 唐复淙秒回一段语音。 点开,嬉皮笑脸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 “你前女友刚到家,很安全,郁外交官可以专心搞事业了吧。” 郁闻晏:【有病?】 唐复淙:【谁有病你不清楚?】 几秒后唐复淙撤回,郁闻晏还是看到了。 兴奋上头说错了话,唐复淙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聊了,早点休息。】 郁闻晏正经回:【谢了,你也早点休息。】 唐复淙受不了突变的氛围,直接放手机躺下,他们俩人的感情他怎么还跟着愁、跟着急,一定是高中留下的坏毛病。 不管了,睡觉要紧! ------------ 9 春日愿望 宣芋回完唐复淙消息,着手安排明天的行程。 正忙着,微信弹出一则消息,发消息的是同门师姐。 虽然是师姐,但两人年纪一样,话题较多,关系也就比其他同门要好一些。 孟清也:【你论文看了吗?】 本来有些困的宣芋猛然清醒:【打算看来着。】 孟清也:【我打听到小杨回国了,不出意外……】 宣芋:【马上看!!!】 不知道其他师门的组会是怎么安排,他们师门非同一般,导师喜欢搞‘突袭’。 突然取消组会,突然通知开会,每次组会都是急匆匆的。 孟清也瞌睡虫跑出来了:【他好像有个会要去参加,这两天做完就好了。啊!我再打一局游戏吧。】 宣芋也不敢再耽误,快速把行程确认好,放在邮箱定时发送,睡五个小时后起来继续忙。 如果没猜错,导师去的会和她去的会是同一个,结束时间是一致的,会议地点又在京北,不能保证他突然兴起晚上把他们叫去开会。 以防万一,宣芋还是提前把手头的论文看完,给后面ppt制作匀些时间。 计划五小时,宣芋只睡了四小时不到,闭上眼睛全是昨晚和郁闻晏的对话,心里一团乱。 从房间出来走到中岛台,宣芋早起脚步虚浮,左右摇晃。 陈写宁正在泡咖啡,瞧见宣芋的脸色,拿起旁边的马克杯,问她:“又熬夜?” “没熬,只是没睡好。”宣芋着手准备早餐。 陈写宁把人摁到凳子上:“我来就好。” 宣芋闲不下来,拿出电脑精读文献。 陈写宁用全麦面包做了三明治,切半时用刀比划了几次,被宣芋瞄到,她说:“我们俩姐妹还没穷到吃个三明治需要互相谦让。” “我是食量小。”陈写宁勾唇笑了下。 长得倒是可爱甜美,但笑得特别不自然,像是小孩学大人走路,极其不熟练。 宣芋拿过刀,沿着对角线切,拿过其中一半,塞嘴里,大口咀嚼,以此来提神,坐下继续看论文。 陈写宁拿过剩下一半,坐在宣芋对面,电脑上是导师给的手术案例。 早上时间飞快划过,七点半一到,宣芋保存好笔记,回房换一身干练的日常穿搭。 因为不是会议工作人员,她主要任务是带碧黛游玩,简单的T恤搭配阔腿高腰裤,穿上风衣把袖子挽起,顺手扎好低马尾,再上一个简单的淡妆,急匆匆出门赶地铁。 开幕的大会全体参加,宣芋跟着唐复淙,他有意带她认识一些合作伙伴。她就跟在身后,必要时说几句调节氛围,其他时间多听多看少说。 开始前,宣芋去了趟厕所,回到会场时看到“小黑屋”,也就是会场最后方现场同传工作时所待的小屋子。 屋子前一个女人拉住郁闻晏,两人不知在争论什么。 宣芋站定几秒,选择悄声离开。 才有动作被叫住。 “小宣?” 叫她的是和郁闻晏拉扯的女人。 宣芋不得不转身迎上去,见到女人容貌讶异几秒:“学姐?” 大波浪卷的女人开心地小跑上去拉住宣芋:“学妹是你啊!我们四年没见了。” 宣芋:“是啊,你也来参会?” 舒夏瑶是宣芋本科时期的兼职辅导员,也是直系学姐,关系一直不错。 舒夏瑶指了指黑色的小箱子:“来打工,准确说是来救场的。” 说完,舒夏瑶拉着宣芋过来,底气十足说:“你来正好啊,给我评评理,他昨天临时联系我来做同传,我连夜恶补一沓厚厚的材料,结果开场前问一个发言稿,他说没有,是机密。” 舒夏瑶扯人的力气大,宣芋还没站稳,差一点儿撞到郁闻晏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虚扶了下。 宣芋看向他。 郁闻晏今天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马甲和外套,比昨天正式多了。 宣芋并不了解他们在争什么,看向郁闻晏,等他解释。 舒夏瑶略带玩笑的口吻抱怨:“你对象干的好事,你也不管管。” 在听到‘你对象’三个字,两人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同样微妙的表情。 大学时期两人交往的事只有身边亲近的亲朋好友知道,舒夏瑶是其一。毕业后联系仅限于微信,多数聊专业,没聊过感情近况,所以舒夏瑶认知还停留在宣芋大一时期,她和郁闻晏刚交往不久,除去争吵,勉强算得到别人眼里的恩爱。 一时间,宣芋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舒夏瑶太能说,性子自来熟,完全不给宣芋打断的机会:“反正我也是要翻,什么机密不机密的,赶紧给个稿子,心里很没底的好吧。” 郁闻晏只好低声解释:“发言稿还在修,没定。” 领导的发言稿最后一刻才定下来是常事,这样的事内部知道就好,对外都是其他说辞,所以他才说是机密,不方便给。 “两方都没定下来?”舒夏瑶极少遇到此类情况。 郁闻晏点头。 舒夏瑶叉腰,吐了口气:“天……早知道当初不干口译了,每天玩的全是心跳。” “到中场,领导估计会自由发挥演讲,有稿没稿是一样的。”郁闻晏给了一个最没用的安慰。 这话不假,舒夏瑶上次去一场会议,发言结束后突然乱入一段她和搭档都听不懂的语言,两人慌乱地四处找工作人员,后来才知道是国家习俗问题,结束发言后会说一小段祷告。 “行吧……反正材料也看得差不多了。”舒夏瑶要先去准备,走前拍拍宣芋的胳膊,“有空一起吃个饭,他请。” 舒夏瑶指了指郁闻晏。 放在以前她可没这个胆子,但对方是学妹的对象,她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还有救场之情,蹭顿饭不过分。 宣芋从头到尾没说上话,舒夏瑶一走,她不想和郁闻晏独处,留下一句先走了,转身离开。 郁闻晏才随着她转身,林怡璐从后台急切跑来:“晏哥!来了!来了!稿子来了!你们赶紧看看。” 郁闻晏只能先审核材料,他负责的这项工作不能出岔子。 回到唐复淙身旁,宣芋回头看了眼,郁闻晏走进箱子,和舒夏瑶对稿子,讨论细节。 “怎么了?”唐复淙顺着看过去,以为他们又起冲突了。 宣芋双手插到风衣袋子里:“没,遇到学姐去打了招呼。” 二十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宣芋随着唐复淙入座。 宣芋特地调试到利尼语频道,舒夏瑶一人担下两边的翻译,工作量庞大,她功底深厚,应付自如,中间一段脱离逻辑的自由演讲也能快速跟上,翻译全对。 听完一场发言,宣芋对舒夏瑶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是给郁闻晏临时救场,请顿饭完全值。 后半场的会议冗长,宣芋差点儿睡过去,为了不出糗打算悄摸摸看文献。 打开平板,微信软件右上角红点里的数字把她惊醒。 来自孟清也的消息轰炸。 【图片】 【宣宣,你认识郁闻晏?】 【一定是你!我的天啊!】 【郁闻晏一头白发也太帅了吧,日系病娇感被他狠狠拿捏住了!!】 【你快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吃瓜人迫不及待了!!!】 【宣芋,你快说句话啊!!!!】 也不知道孟清也从哪里弄来的照片,有些模糊,估计传过好几手。 上面有六个人,宣芋和郁闻晏并排站着,穿着同色系的港定校服,郁闻晏染着一头惹眼的白发,笑得肆意张扬,宣芋身上的校服宽大不合身,但笑得比他还开心。 两人站在中央,几人都往中间挤,生怕没能入镜,他们的胳膊被迫紧紧贴在一起。 学生时代的照片令宣芋心神错乱,指腹贴着屏幕不小心上滑,页面返回主屏幕。 屏幕的壁纸和孟清也发来的照片一模一样,但像素更清晰,少男少女的笑更有那个夏天独特的清涩感。 ------------ 10 春日愿望 校运会举办三天,宣芋听了三天广播,伏案写数学试卷,实则心猿意马,脑子里想的全是绿茵草地红色赛道。 手臂被钢笔轻敲一下,侧耳一道懒洋洋的男声说道:“专心,六分之二还能化简,计算结果要化到最小。” 宣芋心不在焉地写下答案,试卷被抽过去,这时她的注意力完全回来了。 郁闻晏往凳子里一靠,批阅刚写的卷子,她的心高高悬起,等待批改分数。 郁闻晏修长手指捏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快速扫过解题步骤,在旁边打了个勾,宣芋眼睛微微发亮,他瞥了一眼,在勾上面画上一点,她又生出恹恹的表情。 勾上有一点说明这题解得不够完美。 “你图形题的弱项是做不出最省力的辅助线,写得吃力。解题一旦复杂就会浪费时间,导致后面其他大题分到的时间不够。”郁闻晏在空白处写下‘-1’。 “我会改的。”宣芋老老实实说。 三个月前俩人达成了休战协议,郁闻晏给她辅导功课。 在他的辅导下,她的数学已经能勉强考进一百分。 前期提分空间大,肉眼可见的进步也就快些,到后期突破就难了,遇到瓶颈期,分数一直卡在优秀线边缘。 逐渐地,宣芋对数学不可抑制地生出厌烦的心理。 郁闻晏抬眼扫过女孩白净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的,一看就是在开小差,沉声问道:“在想什么?” 此时走廊几人女孩跑过,蹦蹦跳跳地讨论校运会的趣事,打断他们。 “马上到趣味比赛了,一定不能错过现场。” “每年都有新糗事,当然不能错过。” “听说闭幕式讲话的是高三一班温择叙,好期待啊!” …… 宣芋耳朵竖起,余光不停地追随远去的几个女孩。 郁闻晏大手摁在宣芋随着奔跑人群转动的脑袋,拖着懒调缓声问道:“看什么?” “我……”宣芋被压着头,被迫看着眼前的俊脸,一记散漫的挑眉给她会心一击,深邃的黑眸投来的炙热令她耳热的微妙感渐渐明显,心脏鼓动频率混乱。 也不知道郁闻晏突然抽什么风,上个月突然染了一头白毛,本就是轻傲性子,搭上这个发色,显得他整个人特别不好惹,再加上平常那副松散少爷样,浑身透着一股蔫坏的痞劲。 但,脸在江山在。 少年身量修长单薄,有种日系美男的病娇感,倒是格外适合他。 就是刚来学校那会儿老师急得叫来家长,优等生郁闻晏被罚站了一天。他不愿意染回来,干脆就按照老师说的回家呆着,反正成功保送了,老师也不愿意他来学校“扰乱军心”。 他每天只在课外活动时间来学校给她补课,多数在校外咖啡厅,最近校运会进出管理轻松才来的教室。 “你什么?”郁闻晏脸毫无预兆地凑近。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热、湿缠。 宣芋唇角微动,缩了缩肩膀,不好意思往后靠,差点摔下凳子。 郁闻晏手往下,揽住她的肩膀把人稳住。 “我……想去看温择叙闭幕式演讲!”宣芋压下他的手,掩饰尴尬说道。 其实想去趣味比赛看乐子,每年校运会也就这个活动好玩些。但正处在中考冲刺阶段,如果郁闻晏知道她玩心这么重,估计要发飙,为了保住小命才借口说想去看优等生温择叙的演讲。 在港定提起高三优秀学生会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不仅成绩优秀,而且样样拔尖的温择叙。 一个就是除了成绩好,其他方面都让老师头疼的郁闻晏。 当然是前者更招人喜欢,性子温和还乐于助人,是大家都喜欢的模范学长。 “看他?”郁闻晏眼底一片黑沉,轻蔑轻笑了声,“他有什么好看的?” “就……向他学习。”宣芋琢磨着郁闻晏的心思。 看郁闻晏的反应,摆出这么臭的表情,难道他们不合?据她所知他们并不认识啊! 郁闻晏掏出新试卷,平铺在她面前:“会学坏的。” 当一个人能做到对所有人都儒雅绅士,要么是真性情,要么是裹着糖衣炮弹的伪君子。 不幸的,温择叙是后者,可不是什么好人。 宣芋‘啊’了声,不理解他什么意思。 郁闻晏靠回去,大剌剌坐着,拿起旁边的漫画书,严肃说:“继续,把这套卷写完再说。” 宣芋看着崭新的卷子,无奈长叹气。 为了顺利考上高中本部,努力学吧! 宣芋重新拿起笔,埋头刷卷,直到操场的广播声结束,才把卷子写完,惴惴不安地等待郁闻晏批改。 最后看到110,她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如释重负。 郁闻晏看她这样,笑说:“继续保持。” 宣芋默默转了头,不敢去看他耀眼的笑容,心跳漏了拍。 不知何时,已到落日时分,窗外天光云影渐散,学生会教室只有他们俩,安静到她只能听到钟声和她的心跳。 很多人都说郁闻晏染了白毛后像街头的混头小子,她没好意思说他无攻击性笑时像极了雪白漂亮的猫猫,有点儿想揉一把,但傲气如他,绝对不允许同类做出凌驾在他尊严之上的举动。 宣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但,很想很想揉一把…… 打住! 被突起的想法吓到,她把脸埋到胳膊里。 “你们在这儿啊!”唐复淙走进门,手里拿着一部相机。 身后跟来几个平时和郁闻晏玩得好的朋友,他们笑着和宣芋打招呼,一口一个学妹好。 宣芋变得紧张局促起来,郁闻晏让她收拾东西,问他们:“成群结队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们大神辅导的学妹。”一个女生挪揄笑说,“上次让你讲道题都没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讲初中题了。” 郁闻晏护着宣芋:“我乐意,少管。” “惹,晏哥,这话听得怎么不太对劲呀。” “我也才知道晏哥的理想……”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来当八婆的,见好就收啊。”唐复淙拦下要调侃的众好友,万一学妹脸皮薄跑了怎么办,估计这位少爷会炸毛。 “马上要毕业了,你难得来学校,拍几张照留念。”唐复淙说。 郁闻晏不喜欢拍照,心想,矫情死了,毕业就毕业,又不是不见面了,拍什么照。 唐复淙拿准郁闻晏在想什么,在他回绝前叫过宣芋,“学妹也一起。” 宣芋刚背好书包:“需要我帮忙拍吗?” “走了。”郁闻晏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拍。 他把她书包拿下来放在凳子上,说:“拍照去。” 唐复淙见起到效果,笑得格外灿烂,赶紧招呼大家去教学楼前的大榕树合影。 宣芋跟着他们下楼,几人都围着郁闻晏,和他说笑打闹,聊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 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年,站在身后的宣芋目光紧随,他好像有这样的魅力,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 初中时代开始,宣芋觉得他就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有令人敬佩的优点,也有令人不爽极了的缺点,在她这段青春里是最鲜活的存在。 不知觉地,一直在身后追随,渴望关注又胆怯止步。 到了楼底,郁闻晏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拿出抄兜的手,招了下:“宣芋,跟上。” 宣芋愣愣地‘哦’了声,快速跟上。 走出教学楼,她一脚踏入浓稠的落日余晖里,朝着他跑去,斑驳的光影在他们之间闪动,恍如希冀。 郁闻晏从白包里拿出一件校服,抛到宣芋怀里:“外面冷,穿着。” 宣芋才反应过来走得太匆忙,忘了拿外套。 天立马要暗下,来不及再上去拿,胡乱套上,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宽宽垮挎,上面清新的洗衣液香味萦绕。 一时间,心乱如麻。 去到大榕树前,郁闻晏看了眼,大家都穿着外套。 宣芋也注意到,正要脱下来,他摆手示意不需要,临时和路过高三男生借了件外套。 走回原地,郁闻晏把一脸迷茫的宣芋拉到身边,叫了唐复淙的名字:“赶紧的。” 唐复淙把借外套的男生拉过来,给他讲解怎么用相机,快门是哪个。 “我……也拍吗?”宣芋问,不是他们几个高三好友一起拍合照留念? 郁闻晏:“嗯。” 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没有其余的话,唐复淙正好跑回来:“准备一下啊,马上开拍。” 宣芋只能和大家一起看着相机。 几个好友挤在一起,身旁的学姐亲密贴过来,宣芋被挤到另一边,和郁闻晏胳膊相贴,他的体温传来,和校服的淡香混合在一起。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有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听得不明晰。 “看镜头!” “我数321,一起说毕业快乐。” “来,3——2——1——” 快门声把少女的爱慕装到了照片里,永久留存。 …… 那日所有的回忆如夏风热烈,校服上他传递来的余温绵长,搅动她的心池至今。 宣芋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点开和孟清也的聊天框。 好久好久,她压下千言万语,只回复:【嗯,是我。】 孟清也:【我的天啊!你们是……】 互动如此亲昵,他们仿佛有一层谁也进不去的光圈和周边的人隔开,弥漫的氛围都不一样。但她不敢胡乱猜测,毕竟同学一年也没听说宣芋有男朋友,她每天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是争分夺秒的,哪还有时间留给谈恋爱。 宣芋:【他是我学长。】 回答点到为止,已经分手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再多提。 提及往事无非两点,忘不掉过去,过得很糟糕。 思及此,宣芋自嘲地笑了笑,快要两样都占了。 会议接近尾声,宣芋和唐复淙说句先忙了,出到场馆外等约好的司机,准备陪碧黛四处游玩。 走在路上,宣芋查看消息,孟清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未回复消息,她先问了心里疑惑的事:【照片你是哪看到的?】 孟清也:【无聊逛学校论坛看到的。】 孟清也发来一个链接,是上次活动叠的高楼,有人爆出新照片后,讨论又多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洛阳铲,翻出了郁闻晏大学时期比赛的热议贴。 他好像永远有这样的魅力,即使毕业了,关于他的传闻只多不少。 宣芋:【贴子看就好,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真实性无可保证。】 孟清也正吃瓜上头:【你怎么知道?】 宣芋打字有点儿心虚:【有朋友认识温择叙。】 追根究底也不算撒谎,高中时期温择叙和郁闻晏并不认识,大学后凑巧选了同一专业,分在同一个班级,那以后两人的往来多了起来,她也通过郁闻晏认识温择叙,但仅是打招呼的关系,原因是两个不太对付,虽然他们话里话外嫌弃对方,实则是最惺惺相惜的好友。 她说有朋友认识温择叙,孟清也立马信了:【听你的,外面就看个乐子。话说你的论文看完了么?】 话题又绕回了论文,宣芋太阳穴隐隐作痛,心想最近的安排是不是太满了,下周末睡上两天回个血。 - 会议持续三天,宣芋在外跑了三天,当导游要不停地解说,嗓子有点儿疼,含了两颗胖大海也无济于事,晚宴就沉默地吃着饭看唐复淙社交。 唐复淙用公筷给她夹菜,说:“大好机会怎么不去social?” 宣芋喝了口雪梨汁:“我这个咖位,谁会搭理我?” 唐复淙:“我带你去?” 宣芋摇头,她的social能力仅限于和宾客讨论饭菜怎么样、小蛋糕好不好吃、饮料好不好喝等一系列吃货相关的话题,主要是嗓子不舒服,社交的欲望也不是很强烈。 发呆间隙,余光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把头埋起来。 “怎么了?”唐复淙东张西望,不知道她在避着谁。 “我导儿……”宣芋一动不敢动,很是认真地吃东西。 唐复淙不解:“看到导师不打招呼?论文没写完?” 宣芋点头:“开题被驳回几次了。如果碰见他肯定会问我进展程度,这就算了,还会问我怎么不去social。” 也不敢聊太多,宣芋乖巧不说话,不想引起注意,他们导师可有活力了,真碰到,他能拉凳子坐在她旁边唠到晚宴结束。 杯觥交杂,宣芋远远眺见主桌上的男人,得体地深灰色西装,礼仪挑不出毛病,面面俱到,同外宾们侃侃而谈。 几国外交官坐在一起笑谈,转着桌,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在彼此的菜单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估计是在签名,留做本次会议的纪念。 “要继续读博吗?”唐复淙问。 宣芋收回目光:“再看吧。” 唐复淙笑:“你学语言我一直以为未来发展方向是口译或者考进外交部。” “口译以前倒是有想过但太难了,对比这两天跟会交传的学姐我还差一大截。我研究生方向也是笔译。”宣芋顿了下,“经历这几年还是偏向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宣芋也没再深说所谓的稳定大概是哪些方面。 唐复淙不太认同宣芋的想法,但这是她个人选择,他选择尊重。 “还是挺感慨的,以前总梦想成为怎样的人,最后却在从事别的职业。”宣芋喝了口饮料,略带惆怅地叹口气。 唐复淙认同,曾经他也心比天高,后来觉得享受当下的安逸也不错,“仔细回想,身边一圈人只有郁闻晏说到做到,真的成了外交官。” “嗯。”宣芋莞尔一笑,笑看过去时,和郁闻晏四目相对,匆匆挪开,假装不经意一瞥,关注的焦点并不是他。 而他的目光过于炙热,宣芋想忽略都难。 “话说你们当年吵得挺厉害的,怎么就和解了?”唐复淙问。 或许是宴会氛围正好,多年老友喝了几杯便聊得多起来。 宣芋倒了新的果汁润喉,晓得他是想听八卦,盈盈一笑:“让你失望了,没有什么大波折的经历。” “以你们不对付的程度,不是救过对方的命,我还真的想不通怎么能和好。”唐复淙打趣说,“是不是在贵都救济过你,就放下私人恩怨了。” 应该是了,回来不到一周他们就交往了。 “你们都这样想?还早一些。”宣芋回想:“就是某一天在小学部看到他,提着一个粉色书包跟在郁清身后,婆婆妈妈地嘱咐注意事项,我觉得这样的妹奴,坏不到哪。”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估计没有相信在很早前她对郁闻晏就放下偏见。 “这样啊……”唐复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和他听到的另一个版本完全不一样。 “不聊他,吃东西吧。”宣芋主动给唐复淙夹菜,讨好笑说,“领导,最近有笔译的活推荐一下我。” 唐复淙好笑接下:“有求于人你倒也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明白话里话嘛。”宣芋开玩笑说道,“适合的就推荐给我,你不用特别照顾。” “知道了。”唐复淙知道宣芋在顾及什么,也不想他在公司给她开后门,引得手下员工对他不满。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宣芋先走一步,明天要搬家,陈写宁一个人收拾屋子忙不过来。 拒绝了唐复淙送回家,快步出会场,在卫生间稍修整,出到酒店的大堂。 转弯处撞到两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交谈,外面花园的喷泉的灯光映出他们的容貌,认出其中一人是郁闻晏。 他也注意到她,正准备若无其事走过,他不顾正在谈正事,叫住她:“宣芋,三分钟。” 说完继续交代工作招待外宾的注意事项。 他向来说话言简意赅,意思是让她等三分钟。 知道他有话要说,可以直接无视走掉,她还是停了步,不是在期待什么发生。 或许可以聊聊,没必要如此僵持着。 一塌糊涂的过去……他们也都该放下了。 ------------ 11 春日愿望 宣芋站在转角,侧着身子,余光能看到郁闻晏时不时往这边觑一眼,好似怕她会落荒而逃,要盯好。 微信上陈写宁不停发来消息,问她什么东西装到哪个箱子,宣芋一一回复。 退回主屏幕,屏保的照片令她失了神。 好久好久,从去云都开始就在纠结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决断。 进入壁纸设置,换成了系统默认图片。退回页面,熄灭掉屏幕,看着上面倒映的脸,毫无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的她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疲倦缠着眉心,总少一些儿精神气,却无能为力改变。 宣芋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收好。 也想清楚了,她该释怀过去了。 昏长的走廊,仅仅一道光迸射进来,郁闻晏站立于那,身姿挺拔,因今晚是重要场合,梳了背头,最是散漫的人,偏穿着最绅士设计的中宽平驳领黑色暗条纹西装,藏着狼尾巴,端庄持重地与人打交道。 “晏哥,一定要写讲话稿吗?蓝司一般都是不带稿子讲话的。”男生有些头疼说,写讲话稿最是能锻炼人也是最折磨人。 听语气,和郁闻晏交谈的男生应该是他的下属。 郁闻晏用笔快速在稿子上面修改:“领导要不要稿是他们的事,写稿是我们的工作。讲话稿不仅是发言要用的,稿子也能给蓝司心里有个底。你回去再修一遍,我过完稿子后再发给蓝司的秘书,尽量赶在特使磋商之前弄出来。” 男生瓮声瓮气说好,郁闻晏批改时间长,越等下去越心虚。 等待修改结果的模样,像极了宣芋当年等郁闻晏改试卷。 男生问:“晏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郁闻晏还在写,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写得有点儿不痛不痒了。前期工作努力这么久,难得碰到好契机,磋商上了一个级别,总要谈出点儿东西。越是敏感的问题越是不能回避,免得别人觉得我们不在意。一定要提,但提及也要有技巧,阐述自己的立场,不要得罪对方。你们可能觉得有些外交令辞看似官方且没有新意,但就是要反复提到,这些话也是最能表明我们立场和态度。” “好的好的。”男生听到后面有些入迷,不停地点头,笔头也没有闲着,全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不仅是男生,宣芋也听得入迷几分。 工作中的郁闻晏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大为不同,但各有魅力。 “好了,去忙吧。”郁闻晏说完把批改好的文件夹放到男生怀里,疾步往宣芋的方向走去。 男生目光追随上,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故意挑选最远的路离开走廊。 早在郁闻晏叫住宣芋时,他便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女生长得漂亮有气质,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看着温温柔柔的,郁闻晏那紧张得怕人逃走的急切样藏都藏不住。 难道是在追求人家女孩? 最近听单位的同期说郁闻晏大学时被人甩过,从此断情绝爱,一直单身至今,也不知道八卦是真是假,不管真假,看样子是有新欢了。 一过转角,男生带着满腹疑惑掏出手机在同事小群发起聊天。 一个人想不通,还得是一群人聊聊才能得出结论。 宣芋没错过男生八卦的小眼神,很快,走向她的郁闻晏占据所有视线,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郁闻晏迎面走来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快要贴上墙面。 “还有事吗?”她问。 郁闻晏看清她的有意避让,说道:“我送你回去。” 宣芋猛然抬头,瞳孔微微扩散,不解地看着他。 叫住她就是为她送她回家? “唐复淙……”以为又是唐复淙闲操心的嘱咐。 郁闻晏不爽她提及其他,打断说:“我要送的,他没说。走吧。” 说完他转身先走往大堂走。 宣芋叫住他:“这儿说就好。” 郁闻晏停步回身。 宣芋和他无声地对视着,好像和他再再遇后,从没有这样平静地和他面对面。 她往着他的方向走,每跨一步,又一次坚定内心的想法。 伤口有腐肉,再怎么敷药也是不可愈合的伤,只有忍痛刮掉,结出新痂,才能真正的愈合。 “这两天谢谢你。”宣芋道谢的语气生疏。 郁闻晏不习惯她这样,脸色渐沉。 “其实我们每次见面说话也没必要夹枪带棒的。”宣芋扯出一记微笑,不想事情谈崩,毕竟这位少爷稍不顺遂就会转身走人。 郁闻晏抿唇,冷了几分:“什么意思?” 宣芋被他看得心底发怵,语速飞快地表明心底的想法:“过去的事情和你说一声抱歉,我们能不能放下成见,毕竟以后都在一个圈子里。” 但我会尽量避开你。 最后的话她没说出口,在心里默默补充完整。 “和解?”郁闻晏听明白宣芋的意思。 宣芋点头:“我们……” “就这些?”工作后收敛许多,情绪不喜显于面的郁闻晏被她这话激得愠怒,“对我,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宣芋迷茫,是不满意她的道歉? “我也不想淙哥夹在我们之间难办……”宣芋话到后面渐渐没声,郁闻晏眼底黑沉,带着些许哀怨的情绪吓愣她。 又是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郁闻晏艰涩开口问:“宣芋,再见面后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 “我……”宣芋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胸腔里涌起一阵酸,吊着嗓子,说不出一个字。 “就只有急着和我说撇干净关系的话?”郁闻晏音量不可抑制地拔高一个度。 讨厌她一旦遇到不能回答的问题便缩起来,回避所有的情感,不管好坏,一律关起心门远离。 他抬起要去推她的手僵在半空。 还是下不了狠心。 “算了。”郁闻晏丢在这句话转身利落走掉。 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宣芋硬生生把虎口扣红,指甲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郁闻晏走到一半停下来,过了会儿,他说:“走了,送你。” 宣芋心底的天平摇摆了,难以抉择。 她跟上郁闻晏的步伐,思绪混乱。 走到门口,郁闻晏低头回消息,宣芋站在门的另一边。 他们隔着一道大门,互不搭话。 她不敢多问,心里还在想刚才的对话。 她……应该说什么? 或许郁闻晏希望她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车窗降下,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晏哥,按照你的要求开了辆低调的车来了,什么吩咐啊?” 郁闻晏看了眼车,低调是低调,过于奢华。 走上前,郁闻晏拉开后座的门:“帮我送个人。” 周劲‘啊’了声:“那个美女?你怎么不自己送?” 献殷勤这件事不该亲自上? “她不愿意和我独处。”郁闻晏回头看了眼宣芋,压低声音接着说:“路上别乱找她搭话,她不习惯应付陌生人。到了告诉我一声。” 周劲眼睛亮闪闪的,闻到八卦味儿,什么时候郁闻晏这么照顾人了,还这么周到! “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周劲笑呵呵的。 交代完话,郁闻晏用手护着,压在门顶边缘,叫过宣芋:“宣芋。” 宣芋走过来,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越过郁闻晏,低身就坐上了车。 车子开离酒店,她本就不好受,这会儿更愧疚了。 可能她的那些话真的说得太过分了,着急和他撇干净,郁闻晏才特地找人送她。 已经全然忘了,他找她是有话要说。 不过现在说不说都没意义了,她也表明了态度。很清楚郁闻晏的性子,一旦划清界限,以后也只会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陌生人…… 也可以吧,总比憎恶对方好。 车厢里的气压越来越低,前座的周劲以为是错觉,本来是想打探的,瞧见上车后女孩垂着脑袋兴致不高的样子,就作罢了。 他还是有眼力见的,万一这俩人真的有点儿什么,也得给郁闻晏拉点好感分。 宣芋到小区门口下,和周劲道谢,他和她客气了几句话然后便走了,没有提什么令她难以回答的话题。 车子一拐入正道,周劲带上蓝牙耳机给郁闻晏拨去电话。 对面一接起,周劲劈里啪啦一通说:“人我给你安全送到了,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接到你电话后,我把今晚的局拒了,按照你的要求不开那些花里胡哨的车,还按照你的要求挑了辆安全性能杠杠的车来的。兄弟我够义气了吧。” 周劲音量大,呱噪吵得耳朵不舒服,郁闻晏把电话拿离耳边,淡声说:“前任。” 周劲吹了声口哨:“这就是让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分手后喝醉酒就给妹妹打电话诉苦的前任?” “周——劲!”郁闻晏装不下去温和做派,露出原型,“你给我闭嘴!谁和你说我喝醉酒给郁清打电话?是不是温择叙?” 周劲嘁了声,反正人不在他面前,随便口嗨:“还需要说?你那点儿事,我们几个谁不知道?” 周劲事通过温择叙认识的郁闻晏,那会儿他早分手去驻外了,曾经的恋情也只听过一些传闻。 “准备追回来?”周劲问。 郁闻晏已经平静下来,想到她今晚那副不愿和他多待一秒的脸色,自嘲说:“人家刚和我说要和解,别老揪着过去不放,我再凑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周劲哪见过高傲狂妄的郁闻晏这个样子,见好就收,不问了,弄不好破防了,今晚酩酊大醉又给亲妹妹打电话。 - 宣芋和陈写宁前后忙碌三天,把家里东西归置装箱好,定了第二天上门搬家服务。 新租的房子在医院附近的职工小区,房子有些年头,但各类设施完好齐全,走十分钟就到医院,距离地铁站近,三个站到学校。 房子是陈写宁前几天去谈下来的,房东是一位好说话的老护士,退休后搬去和儿子媳妇住,给他们带孩子。听说她是医学生,租金给他们便宜了两百。她们各方面都很满意新租的房子,签了一年的合同。 搬完东西,宣芋叉腰环顾屋子,长吁一口气,盘算着明早再把今晚用的生活用品收拾好,就可以了。 陈写宁一手拿着一杯热水,递给宣芋。 宣芋接过来一口喝完:“最近轮转到哪个科室了?” 她抬手拿走陈写宁头发上的碎屑,瞄到她眼白有红血丝,明显没睡够。 陈写宁:“急诊科。” “那是挺累的,你还有课题要写。”宣芋放下杯子,“你先去睡觉,我来做晚餐。” 陈写宁看了眼时钟,20:18,说道:“今晚点外卖吧,不做了。” 这三天她们姐妹俩都是谁有空谁来忙搬家的事,几乎没怎么休息,宣芋精神状态比她好不了多少。 “好!”宣芋起身笑说,“走吧,外面吃去。” 陈写宁跟着起身回房拿外套。 上地铁前,宣芋先在小程序排了号,到时也差不多轮到她们。 姐妹俩各忙各的,陈写宁在做后天要讲的病例分析,宣芋处理学院综测的琐碎问题。 因为有辅导员老家有事请假回家了,她和小胡临时接手负责一个年级,正好是一年级新生,对许多问题不理解,每次打开手机群消息都是99+,主要由学生会干部负责,有些拿不准的问题需要她定夺。 处理完学院事务,师姐在群里说周末要加班帮老师校对出版书籍,宣芋也分到了任务,回复了收到。 “姐。”陈写宁瞥到宣芋手机一拍下来的红点点,“下学年兼职辅导员就不做了吧,专心读研。” 宣芋没多想拒绝道:“还是挺不错的,忙碌也是一阵子,不是一直这么忙。” 陈写宁说:“赚得也不多。” 据她所知,兼职辅导员一个月才有1200元的工资,研究生补贴一个月1800元,宣芋忙碌一个月下来才赚了3000元,如果单算个人开支凑合是没问题的,但是还有房租,养着她这个小拖油瓶,宣芋不说她也知道,肯定是另外接了兼职来维持家里的开支。 “这不是赚不赚的问题。”宣芋对自家妹妹坦诚说,“是一个好机会,比别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多,对我以后学习和工作都有帮助。” “实在不行,以后我养你。”陈写宁搂住宣芋的胳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你身子板这么薄,风一吹就倒了。” 宣芋拍了拍陈写宁的手背:“别想太多,我好着呢。” 陈写宁仰着脸,从她这个角度近距离看宣芋,能看到她脸上浅短的软毛,五官大,留白少,属于是大气明艳美女长相。先入为主,外人下意识都会以为宣芋性子和外表一致是个爽朗的性子,恰好相反,她谨小慎微,因为压在肩膀的担子重,为了做事能顺利,所以努力做出一副圆滑劲。 “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陈写宁感慨说。 宣芋笑:“哪不一样了?” “变好看了!”陈写宁笑着打趣圆过去。 自从父母双亲去世后,姐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无忧无虑,总是挂着一道天真烂漫的笑,做事有冲劲,现在也有,但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她做了每件事都是为了生存。 虽是如此,她确实变得比以前更优秀了。 过去的事在她心里是根刺,宣芋也一样,所以还是不提那些话题好。 宣芋吃到一半走了,说是一年级男生宿舍两人跳舞玩闹,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尾巴骨,疼得直不了腰,舍友刚叫了救护车去医院,她得去看看情况。 只来得及喝完一碗粥,交代陈写宁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便急匆匆跑出去。 陈写宁见怪不怪,读大学这几年除了在医院见过奇葩原因来医院就医,就数宣芋做辅导员后听说的奇葩事最多。 她留下来结账,临走前给宣芋打包一份饭菜。 宣芋打车到的医院,去到急诊,宿舍三个一米八的男生眼泪汪汪地握着彼此的手,见到她来,一副终于找到家长的哭丧样。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反而还在说笑话,苦中作乐。 站在他们旁边,宣芋都要仰着头看人,心里默默叹气,去把手续跑了,然后通知家长。 和医生确认只是损伤到,多加休息就好,她松了口气,回禀苏老师后,把几人安全送回宿舍。 事情过完没一天,宣芋半夜十一点接到电话,说是她代理班级有个男生因为诈骗进了派出所,让她去保人。 陈写宁还在打扫新家客厅,宣芋飞快冲出去,都没来得及问句话,瞧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大概也明白是班里的学生出事,要她去善后。 宣芋坐最后一班地铁去到派出所所在城区,上到地面后反而迷路了,按着导航走,过了会儿提醒已偏航,左右转着手机,实在找不准方向。 十月初深夜风刮得厉害,宣芋拉紧身上的外套,正要找人问路,看到前面路边停了辆车。 车子开着窗户,她刚走上前,车窗升了上去,往前开出去一段路,她停在原地愣了几秒,感觉奇奇怪怪的。 商场外早没人活动了,宣芋左右看着,心想着打车算了,她的方向感过于差,不适合自己看导航。 刚打开打车软件,前面开出去十米不到的车子倒退,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落下。 郁闻晏坐在主驾驶上,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棉服,一股散漫不经心的慵懒劲,开口嗓音清冷,说道:“上车。” ------------ 12 春日愿望 夜风寂寥盘旋,远处路口跳转到黄灯,晃闪三下,红灯亮起,右边车子横向穿过,十字路口开启新180秒红绿灯轮转,他们的时间随之静止。 他的语气太过熟悉,触及到那些以为早已不在意的过去。 在看向郁闻晏的两个红绿灯跳转里,宣芋不合时宜地想到以前他们吵架的场景。 和很多情侣一样,总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争辩。 冬季暴雪,她犯懒窝在有暖气的宿舍,不愿意挪动,郁闻晏连发十条消息催她从被窝里出来,去图书馆学习。 枕边的手机震得她睡意全无,抓起打字,力度差点儿要把屏幕敲碎。 宣芋:【郁闻晏你研究生保送到我们学校就是故意折磨我的吧!生产队的驴都没有你能干!看看外面的天气,出门找罪受吗?】 哥哥:【距离考试还有五天,下来去图书馆背书。】 宣芋能想象郁闻晏是什么表情说这句话,装死不回复。 哥哥:【是谁昨天哭天抢地要挂科了,今天一定从早学到晚?】 宣芋扁嘴:【你是魔鬼吗?每天就盯着我学习!】 到底是男朋友还是一对一私教? 两分钟后,郁闻晏回复:【我去图书馆了,你继续睡。】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冷淡,直戳她心窝子。 她再回复,对面也没再有消息,宣芋躺得不安宁,下床洗漱。 吃完午餐,她开始学习,坐在书桌前如坐针毡,怎么也学不进去,脑子里全在想郁闻晏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又坚持在书桌前坐了半小时,一个单词没背下,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收拾好东西,鼓足勇气打开宿舍门,走进冰天雪地里,冒雪直奔图书馆。 刚走出宿舍楼她就后悔了,冷死了,干嘛为了那点儿良心受冻,他郁闻晏爱咋咋地,本来就是一场赌约,这恋爱大不了不谈了! 走了五分钟,终于出宿舍区,在她就要退缩时,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前面凉亭,看清是郁闻晏。 他侧过身,掸干净身上的落雪。 宣芋心想他不是去图书馆了么,怎么返回宿舍区? 今早微信上闹得有些僵,宣芋不好意思上前,打算找个地方观察会儿。 兜里的手机震动,她忍着冷拿出来,抬头瞧了眼,凉亭里的郁闻晏正好在打字。 打开微信,确实是他发来的消息。 哥哥:【下楼。】 哥哥:【我接你过去。】 瞧见这条消息,宣芋的心直冒酸泡泡。 他俩脾气挺像的,每次生气就甩手走人,郁闻晏只是单纯气不过,而她会因为争吵变得不好意思再理会对方,逃避回应。用酥酥的话来说是回避型依恋,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装出不在意,生疏客套,导致关系越来越僵硬。 但,每次郁闻晏总会最先回头找她,愿意做第一个说软话的。 宣芋回了句马上下楼,然后拉紧帽子,戴好口罩,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才有动作。两人的恋爱谈得低调,仅有身边的好友知道,在学校很少碰面,多数约会在学校外或者是郁闻晏的公寓,她也不想出风头,起先是想着低调,后来就习惯了。 她小跑向郁闻晏,停在十米的雕塑后。 掐准好时间,她进到凉亭。 两人对视几眼,谁也没开口说话,郁闻晏走在前面,宣芋迅速跟上。 高个子的好处在极端天气尤为凸显,躲在郁闻晏身后,宣芋感觉风雪的阻力少了,也没这么冷了。 过了会儿,郁闻晏回身走到宣芋后面。 猝不及防地,吃了口冷风,冻得她发抖。 她心里吐槽道:好的,大少爷心里还有气,吵架的事没翻篇。 宣芋小脾气又被勾出来,她学着他站到他身后,心想幼稚的赌气行为谁不会! 她才站在他身后,他又往后站,两人倒着走,距离图书馆越来越远。 狂风狠狠一刮,宣芋冷得发抖,准备伺机而动再躲到他身后,这次就贴着他,不让他再躲开,绝对不能吃亏! 才要动身时,忽然被单手搂住腰,郁闻晏贴到她耳边,悄声说:“休战。没人看,抱会儿。” 宣芋羞得低下了头,把围巾往上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郁闻晏把她圈到怀里,身体暖乎起来。 “不生气?”她问。 郁闻晏笑声低低沉沉的,“气啊。” “那你还从图书馆折返回来接我。”宣芋仰头瞪他一眼。 郁闻晏:“我不来就真的要冷战了。” “我脾气有这么烂?”宣芋轻拍他小臂表示不满。 郁闻晏哼了声:“宣芋,我脾气有多烂你脾气就有多烂,没点儿数?” “是啊,我脾气烂,别跟我谈啊!”宣芋抱着手,摆出抗拒的姿势。 郁闻晏把她帽兜拉上,外面有圈白绒绒的毛,显得她巴掌脸更是小。他搂紧一些,笑说:“不好归不好,我会先回头找你,但你也要顺着说点儿好话。” “再说了,犟点儿好,出门在外没人敢欺负你。” 他的这番话直戳她的最软处,特有脾气的一个人却愿意为她先低头。 宣芋身子放松了些:“唔,知道了。” “那还不抱我。”郁闻晏用手捏了她脸一下,冷得她差点儿跳起来。 “冷死了!”宣芋又狠狠剐他一眼。 郁闻晏把她环紧。 宣芋早放下那点儿别扭,拉起他的围巾挡住帅脸,警防被人看见,双手搂住他的腰,靠进怀里,脸颊窝到宽大又柔软的羽绒服里,身子暖和起来。 拉扯的几分钟,雪地里是他们凌乱的脚印。 宣芋就在想,其实下雪天去图书馆也不是难事,当然,前提是得有个人挡风遮雪。 … “上车。”郁闻晏目视着前方,又说了一次。 他和以前交往时吵架一样,最先说出缓和氛围的话,好像那天在酒店会议室外长廊,他们只是拌了几句,并有闹出什么难堪的事。 宣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办法顺着去说好话。 郁闻晏淡然说:“你不是去派出所?” “你也是?”宣芋惊讶。 郁闻晏一脸极其不愿意地说:“进去的是我外甥,我去保人。” 想到外甥因为刷单诈骗进了派出所,他就觉得头疼。这么低端的诈骗手段,也会被诓骗,真不想承认是他们文家教出来的。 宣芋意外:“你知道……” 简单想一下就能明白,学生出事肯定会打电话给辅导员,他也知道她是外语学院的兼职辅导员,这个点儿出现在偏远的城区,肯定是去派出所的。 犹豫几秒,宣芋上了车,不敢耽误时间。 车子开往前,正好跳转完180秒遇上绿灯,直行通过十字路口。 去到派出所,听到几个年轻人的哀嚎声,宣芋担心出事,跑到前台和值班警察说:“我是文和昶的辅导员,想问问他现在在哪?” “麻烦您稍等会儿,里面正在问话了解情况。”警察翻看材料。 宣芋:“人没事吧?” 首先要确认没有人身危险,范老师还等着她汇报情况,听说已经惊动了团委书记。 警察:“有点儿棘手,有人指控他是主犯,所以我们也联系了他家长。” 宣芋还想继续问,郁闻晏接过话:“我是文和昶的舅舅,我们在大厅等着,有情况麻烦通知一声。” 宣芋没见到人,也没问到情况,被郁闻晏带到大厅的休息处,她急得有些上火:“得问清楚啊,如果他是主犯这可不是小事,会记录到档案里,学校那边还会给处分,以后找工作也困难。” “警察说了在问话。”郁闻晏语气随意,仿佛置身事外,“你着急也问不到情况。”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到宣芋,压低声音说:“如果被处分,政审有问题会错失很多工作机会!” 郁闻晏神情严肃了些,感觉宣芋的反应有些应激。 “我会处理的,责任不需要你承担。”郁闻晏只以为她是担心没办法给学校领导交代。 “责任?现在我是在想责任吗?郁闻晏你总是这样。”她是担心学校那边不好交代,但进门到现在她担心的是处分影响到学生的前途。 宣芋忍无可忍驳断他的话:“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全是不痛不痒的,总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固执地坚持你所想,所作所为从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 郁闻晏嗤了声:“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也是,当年你也没少指着鼻子骂我轴。” 宣芋这几年少动肝火,嚷完这一长句话脑子有些眩晕:“是啊,你也没少骂我虚伪,我俩就没看顺眼过对方。” “刚交往就可以甩了我,你是找虐,和我谈三年?”郁闻晏冷眼盯着她,向前一步,把她逼得后退一步。 宣芋瞪圆眼睛,他的话绞得咽喉和肺部作疼,偏开脸躲开他的直视,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中断了不理智的对话。 郁闻晏心生烦躁。 又是这样!宣芋处理所有问题干净利落,唯独面对感情,她总选择逃避,有时候会觉得她是真的不在意,才能摆出漠然的表情。 “不说了。”宣芋声音细小到快要听不到。 她的漠然给火浇了把油,郁闻晏下巴微抬,下颔线紧绷,清冷道:“这些话忍了四年,真是委屈你了。” “够了。”宣芋看着他,强迫自己无动于衷,“如果我让你感到厌恶,以后我会避开你。” 她从逼仄的角落逃开,手腕被他攥住,扯到面前,踉跄几下,差点扑倒,又硬生生被扯回。 生疼的感觉直冲脑门,宣芋脸色变白。 “宣芋,你的心捂不热吗?”郁闻晏差点儿脱口而出问一句说句真心话很难吗,回想到她刚才的指责,说不出了。 可能他也很自以为是,在上一段感情的表现令她失望,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宣芋自觉理亏,认了:“嗯。” 难以挣脱的无力感扑来,郁闻晏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警局,结束不理智的对话。 宣芋木讷地站了十多分钟,又去前台问了一次情况,不安地坐在大堂的休息区等候。 附近有几家酒吧,晚上酒醉闹事的人不少,大堂里吵吵闹闹,前排一个醉汉和朋友扭在一起,声泪俱下说着生活的不公,在地板上打滚,警察怎么也扯不开。 眼见又有几个人被扣押回来,宣芋想出门避一避。 宣芋站起身子,郁闻晏出现在大门,扫了大堂两眼,阔步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隔断要靠近这边的醉汉。 站了几秒,她也坐了下来。 隔着五指的距离,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苦橙味,还多了些浓烈的尼古丁味,不知掉出门打发了几根烟,看来气得不轻。 穿休闲服的郁闻晏更让她熟悉,喜欢休闲极简的街头混搭日系风,在比赛一类正式场合也不会穿着过分板正的黑西装和白衬衫,较喜欢不张扬的轻熟风。 习惯也和过去一样,他能控制情绪的收放,不轻易生气,再怎么怒,打发几根烟也冷静了下来。 夜晚的派出所喧闹嘈杂,与白日脱轨,离奇古怪的案情不断,人来人往,他们安静并肩坐在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都收起了刺,依旧隔着遥远的距离。 他们之间横着的是四年的旧疾。 已无药可救。 警察走来问文和昶的家长在吗,郁闻晏站了起来,宣芋跟着进去了解情况。 在警察几次询问下,案件的来龙去脉全部弄清楚,文和昶先前是被骗刷单,了解到他急需用钱,介绍他赌几局,风险大也赚得多,还保证给他内部消息稳赚,可惜文和昶身上没几个钱,又怕贷款被家里知道会被骂,就没入局。后来缺钱听信主犯帮忙宣传有提成,他就帮忙转发小广告,但他身边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和千金,没人需要,一单都没做成,所以一直不知道是骗局,也是别人被骗之后查线索到他这里被一起带到派出所才后知后觉是场骗局。 确定人没事也不会留有案底,宣芋松了口气。 宣芋近来处理学生闹出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知道原委后还在组织语言,怎么和团委书记汇报比较好。 郁闻晏签完字把文和昶带到走廊,无语说:“刷单子本就是错的,你怎么还傻傻往里跳?你缺钱吗?” “我的卡被我妈停了,手头有点儿紧。”文和昶一身白色抓绒卫衣有几块灰色污渍,站在郁闻晏面前怂得像一只玩了一身泥巴回家被训的小狗。 郁闻晏看了眼在走廊尽头等待的宣芋,小声骂道:“也幸好手头没钱,别人从你身上捞不到油水,要不然就是往里面搭几百万了。” 文和昶无辜说:“绫绫想要一个新包包,快到她生日了,我想给她买,才想着赚点儿钱。” 他口中的绫绫是上大学就谈的女友,每次提及就是送女生喜欢的包包和化妆品,这小子压根没意识到别人把他当提款机。 “舅舅,我错了,能不能别和我妈说。”文和昶问。 郁闻晏知道自家表姐是个暴脾气,今天的事要被知道,文和昶的卡直接被永久停了。 郁闻晏:“你妈那边自己去说,你先想想怎么交代学校这边。” 文和昶弱弱说了句好,迈步向走廊尽头,郁闻晏又把他叫回来交代了几句话,他看向宣芋,头被拍了一下。 “叫你别看她!表现得太明显了!”郁闻晏服了,文家精英堆里怎么出了一个傻窝瓜。 文和昶摸了摸打疼的地方:“舅舅为什么不直接说……” “麻烦是我惹出来的?”郁闻晏反问。 文和昶翁声:“我知道了。” 慢步挪到宣芋面前,一米八五的高大个在宣芋面前把头压得低低的,不停地道歉,她还得仰着头看人。 高个子给矮个子弯腰道歉,场面有点儿滑稽和幽默。 文和昶又说了次对不起,眼里似乎有层水光。 宣芋吓得立马宽慰眼前可怜兮兮的男大学生:“有惊无险是好事,我回去会和书记解释清楚,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事就找老师。” “谢谢小宣老师!”文和昶一出门就被舅舅训,听着宣芋抚慰人心的软话,感动得吸了吸鼻子。 宣芋被他的反应吓到:“好了好了,早点回家。” 文和昶看了郁闻晏一眼,才问:“宣老师,我们送你回家吧。” 宣芋也跟着看向郁闻晏,大概明白是谁交代他说送她了。 不远处的郁闻晏无语到,背过身去。 这外甥生怕宣芋不知道是他提出送她。 宣芋收回目光,正要礼貌道谢拒绝,旁边的小会议室门推开,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到她讶异说:“小芋,你怎么在这里?” “旭尧哥?”宣芋说,“我来处理学生的事,刚结束。” 董旭尧笑说:“我也刚结束。最近正想去找你,送你回家?” 宣芋说好,对着文和昶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 “走吧,我们车上说。”宣芋和董旭尧一同出了派出所。 文和昶迷茫地目送宣芋和董旭尧出门,两人有说有笑的,看得出交情很好。 倏然地,他感觉周身的气温骤降,有点儿冷嗖嗖的,转头看到舅舅,吓了一跳。 郁闻晏:“他是谁?” 文和昶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感觉舅舅整个人阴恻恻的。 文和昶老实说:“听班里的同学说是宣老师的对象,在外面餐厅碰到他们几次。” “怎么了舅舅?”文和昶不理解舅舅,要送宣老师回家不让明说是他提的,现在还追问宣老师的私事,是怎么了? 郁闻晏一言不发地出了门,步子略急。 文和昶挠了挠脑袋,想不明白,就感觉挺不对劲的,难道舅舅对宣老师有意思? ------------ 13 春日愿望 郁闻晏沉默地开着车,车厢内氛围沉重,除了导航声音,死一般寂静。 坐在副驾驶上的文和昶时不时摸摸手,看看窗外风景,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哪句话惹到握着方向盘,掌握生死的舅舅。 文和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小心翼翼说:“他应该只是小宣老师的朋友。” 郁闻晏表情冷硬,不答话。 “虽然呢……他常来我们学校接送小宣老师,也被同学们看到几次。”文和昶掌心搓着裤子,握紧全是虚汗。 郁闻晏眉心跳了下:“接送?” 宣芋能耐啊,接送她的男人多到都能轮班了。 文和昶不敢吱声,上次听到这语气还是在舅舅接受采访不满记者误导性提问。那天的访谈,他用尽多年的良好修养才硬生生克制住脾气。 “他是谁?”郁闻晏面上装出漫不经心,拇指死死抵在方向盘上,白了一圈。 文和昶:“好像是个律师,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车子突然降速,靠边停好。 郁闻晏摁开他的安全带,淡漠说道:“下去,自己打电话叫管家来接。” 文和昶就这样被丢在路边,一脸迷茫地抱着书包,看着跑远的车有苦说不出。 马上就到家了……怎么还把他赶下车,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被丢下车了? 文和昶自我怀疑问:“我是不是应该说知道?可我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啊?真是奇怪……” 郁闻晏开着车子赶回市中心,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呼了唐复淙。 几声铃响后接通。 “怎么了,郁大少爷?”唐复淙出差刚到家,累得不想睁开眼。 郁闻晏端肃问:“你给宣芋介绍了律师?” “律师?什么律师?”唐复淙坐起来,“我没听说过她认识什么律师。” “没事了。”郁闻晏抬手准备扯掉耳机。 唐复淙急声打断:“啧!你小子是见不得她身边有其他人啊?不是说不在意吗?瞧见有陌生面孔围着她打转就着急是吧,郁闻晏啊,你就是改不掉……” “她是不是碰上了不得不找律师的事?。”郁闻晏放缓车速,语气理智得不能再理智。 唐复淙顿住,没想到郁闻晏第一反应是担心,安静了会儿,笑说:“你想多了。” 郁闻晏:“宣芋交友圈比较固定,玩得好的多是学生时代认识的朋友。” 唐复淙反问:“郁闻晏你怎么能保证分开的这些年她没有变化?和你分手后,她变得爱社交了,爱交友了,各行各业都有认识人呢?” “嗯,你说的没错。”郁闻晏挂了电话,扯下蓝牙耳机丢到副驾驶上。 电话另一头的唐复淙愣住,就是想要激一下郁闻晏,怎么反应这么大?! 车缓缓降速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郁闻晏拍了一下方向盘,吐出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浊气,灯光照射进黑暗,没有落点,看不清太远的路,他瞬间没了要去的目的地。 - 车子停在小区单元楼下,宣芋收拾好东西,拉开车门,礼貌地和董旭尧道谢。 “这次太匆忙,下次请你吃饭。”董旭尧温和笑说。 宣芋扯出一记笑:“有机会一定。” 在她转身要走,董旭尧沉吟片刻,忍不住表明心意,叫住她:“小芋你也别着急拒绝我。” 董旭尧暗示过几次对她有意思,宣芋全都装傻糊弄过去,这次也一样,毕竟他帮过自己,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旭尧哥,谢谢你。”宣芋看着他,犹豫了会儿,明确表示:“我目前状态不太适合开始一段新恋情,我暂时也没想法。” 董旭尧笑着说:“那说明我还有机会。不好意思,说了让你困扰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吧。” 宣芋临走前客气地说了声谢,下车离开,步子越来越快。 进到家门,陈写宁推开阳台的门进来,面上表情不冷不热,问道:“董旭尧送你回来的?” “嗯,在派出所碰到的。”宣芋脱外套挂到架子上。 陈写宁目不转睛看着宣芋,斟酌用词:“其实董旭尧人也不错。” “你知道什么?”宣芋笑。 “我知道他想追你。”陈写宁给宣芋倒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宣芋转而问:“你觉得我们适合?” “不适合。”陈写宁不做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宣芋:“外婆都说他人好,值得相处,也可以考虑。” 陈写宁把水放到宣芋手里,“可我姐不喜欢啊,不喜欢就是不合适。” “这么绝对啊?”宣芋完全不在意关于董旭尧的事了,倒是好奇亲妹妹的想法。 陈写宁坐在矮茶几上,和宣芋面对面:“你要是想恋爱了,董旭尧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们家现在没有人催婚,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些。而且,姐你喜欢的是……” “怎么不说了?”宣芋望着妹妹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 陈写宁不说了,怕触及宣芋的伤心事。 “你的箱子我放到房间了,赶紧去整理好睡觉。”陈写宁手放到衣服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宣芋对着她背影说:“你放心好了,姐姐真结婚了也把你带上。” 陈写宁关门前面无表情地哼一声:“我没这么孩子气。少操心我,有时间就多睡会儿。” 宣芋笑笑,把水喝完回房间收拾东西。 搬进出租屋时,陈写宁主动要住侧卧,主卧让给宣芋。 老小区房间宽,家具放好还有一大片空间,箱子就放在中央。 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件男式黑色的皮夹克,几年前的款式,布料干净,看不出有年头了,可见得主人保管的用心程度。 衣服是郁闻晏的。 她留下也是巧合。某天去他家留宿,第二天降温,送她回校前,他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给她套上,宣芋发现男士宽外套穿起来挺舒服的,想留下,他也喜欢她穿他衣服,打着交换衣服穿的名义,拿走了她一件oversize的复古卫衣。 她一直留着皮夹克,分手后也没丢掉,收起来放到了衣柜最深处。 摸了摸冰凉顺滑的布料,她把衣服用塑料袋子裹好,放到衣柜的角落,再把冬天要穿的衣服放置整齐。 洗好澡躺下,孟清也给她打来电话,宣芋接到耳边:“怎么了?” “小杨问你这周有时间吗?”孟清也声音有些含糊,估计在敷面膜,嘴巴不能张开。 宣芋翻出日程表,新的一周安排的工作还算少:“一三五我要值班,周五晚上学院有晚会,安排我和范老师参加,其他时间都是空的。” “太难得了,你竟然这么闲。”孟清也调侃说。 宣芋:“羡慕吗?交换一下?” 孟清也满意目前悠闲的生活节奏,连忙拒绝:“可别了,你也知道我下定决心考研是被某不良企业加班文化吓到,连夜辞职回校埋头苦念书,就为了再读几年书,学历高一些好就业。” “知道了,说吧,小杨怎么了?”宣芋想到有份文件没看,坐到书桌前,打开扩音。 孟清也说起打电话的原因,语气惆怅:“小杨最近在做一个项目,需要顾问。周二下午想要我们陪他一起去拜访一个教授,听说他儿子在吕圣利尼亚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很是了解,正好最近空闲下来,看能不能请他来组里帮忙。” “老杨介绍的?”宣芋笑说,“小杨只喜欢年轻人的聚会,走访老教授不像他的作风。” 孟清也打了一记响指,乐道:“猜对了,教授是老杨的多年好友,还是一个诗会的同好,逼着小杨帮他走人情,小杨太摆了,想着我们能帮衬一二。” 她们口中老杨是导师小杨的父亲,也是京北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的教授,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学者。 “然后找上了最闲的你,但是因为你场面功夫做得太烂,所以最后找上了我。”宣芋接话,“我们师门可真行,算上小杨五个人,摆烂的就有四个人。” 她这样的半吊子在师门里算是劳模了。 孟清也嘿嘿傻笑:“你也别说出来嘛,我的面子不打紧,小杨可要面子了。” “这个嘛……”宣芋故意拖长音调。 孟清也:“小杨说这是好事,你毕业论文不正好研究那边的文化,也有着落了不是?” 事关毕业大计,宣芋心动了,再延迟下去怕是要延毕了:“行,把时间地点发我。” 周二中午结束组会,宣芋去了趟辅导员办公室处理下发的通知,赶在下午三点去到理工大学的职工小区和孟清也汇合。 孟清也清点礼品,抱怨说:“小杨,东西也太多了吧……” 杨致跟着叹气:“都是我家老头子点名要买来送的。” “又不是过年,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孟清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余光瞄到宣芋,挥手叫她过来。 宣芋过来帮忙分东西。 杨致:“老头子魔怔了,听说有个教授和这个教授好之后,孩子婚姻大事都解决了。” 孟清也闻到八卦的气息,凑近问:“哦!所以今天我们是来求娶教授的另一个女儿?” “没女儿了,只有一个儿子。”杨致推开她,“少开你导师的玩笑,好好做事。学学人家小宣,人沉稳话少。” 宣芋默默搬运礼品,不是她话少,是孟清也已经帮她问了,听着就好。 站在教室家门口,杨致才稍稍打起精神,嘱咐两个学生:“等会进门就点头哈腰喊教授好。” “知道了,赶紧的。”孟清也快要提不动袋子了。 杨致深吸一口气,摁下门铃。 响了几声后,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黑色的头发里有几缕银丝,身上有着属于学者的温润气质。 “郁叔好!”杨致立马从奄奄一息变成热情晚辈。 男人笑笑,拍着杨致肩膀夸他长高了变帅了,像极了许久才见一面寒暄的亲戚。 “这是我两个学生,今天一起来拜访您。”杨致让出位置,宣芋和孟清也恭敬地叫教授好。 郁荆志瞳孔扩大,直愣愣地看着宣芋,欲言又止。 视线交汇,宣芋认出男人,呼吸都顿住了。 此时,身后一道不爽的男声响起。 “爸,你给清清打扫婚房怎么把我房间的旧衣服全部清掉了?家里除了这件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郁闻晏走到门边,扯着黑色卫衣领子,头发略微凌乱,穿得不是很习惯。 在看到门外的宣芋,脸色变得更黑沉。 孟清也眨了眨眼睛,凑到宣芋耳边,小声问:“这件衣服我记得你衣柜也有一件,是情……侣装?” 没记错的话,这套衣服是某牌子几年前主推的情侣款。 空间凝滞几秒。 忽然的,郁闻晏大掌一把抓住衣服,挡住前面的图案,转身快步回了房间,‘嘭’声刺耳传遍整个屋子,房门紧紧关上。 状况外的三人面面相觑,氛围尴尬。 撞到前任穿交往时买的情侣装的宣芋更尴尬,悄悄偏开头,装成不知情。 ------------ 14 春日愿望 ------------ 15 春日愿望 ------------ 16 春日愿望 ------------ 17 春日愿望 ------------ 18 春日愿望 ------------ 19 春日愿望 ------------ 20 春日愿望 ------------ 21 春日愿望 ------------ 22 春日愿望 ------------ 23 春日愿望 ------------ 24 春日愿望 ------------ 25 春日愿望 ------------ 26 春日愿望 ------------ 27 春日愿望 ------------ 28 春日愿望 ------------ 29 春日愿望 ------------ 30 春日愿望 ------------ 31 春日愿望 ------------ 32 春日愿望 ------------ 33 春日愿望 ------------ 34 春日愿望 ------------ 35 春日愿望 ------------ 36 春日愿望 ------------ 37 春日愿望 ------------ 38 春日愿望 ------------ 39 春日愿望 ------------ 40 春日愿望 ------------ 41 春日愿望 ------------ 42 春日愿望 ------------ 43 春日愿望 ------------ 44 春日愿望 ------------ 45 春日愿望 ------------ 46 春日愿望 ------------ 47 春日愿望 ------------ 48 春日愿望 ------------ 49 春日愿望 ------------ 50 春日愿望 ------------ 51 春日愿望 ------------ 52 春日愿望 ------------ 53 春日愿望 ------------ 54 春日愿望 ------------ 55 春日愿望 ------------ 56 春日愿望 ------------ 57 春日愿望 ------------ 58 春日愿望 ------------ 59 春日愿望 ------------ 60 春日愿望 ------------ 61 春日愿望 ------------ 62 春日愿望 ------------ 63 春日愿望 ------------ 64 春日愿望 ------------ 65 春日愿望 ------------ 66 春日愿望 ------------ 67 春日愿望 ------------ 68 春日愿望 ------------ 69 春日愿望 ------------ 70 春日愿望 ------------ 71 春日愿望 ------------ 72 春日愿望 ------------ 73 春日愿望 ------------ 74 春日愿望 ------------ 75 春日愿望 ------------ 76 陈写宁x季珩 ------------ 77 陈写宁x季珩 ------------ 78 陈写宁x季珩 ------------ 79 春日愿望 ------------ 80 春日愿望 ------------ 81 春日愿望 ------------ 82 春日愿望* ------------ 83 春日愿望 ------------ 84 春日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