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初夏正是清爽时候,但是今年的天气异常怪异,才刚进入五月,那烈日当头,却是不要钱一般往下挥洒温度,那烈日就悬挂在半边,灼热而红霞,染红了山脚稚嫩的脸蛋 一个个小崽子满头大汗,红脸瞪眼,双手叉腰,站在山脚对峙 这些个孩子年纪不大,五短身材,大多干干瘦瘦,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打满了补丁,脚上或是光着,或是踩着简陋的草鞋,就这样鼎足而立,站在两边,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阵容 还有那带头的 左边小少年个子比周围人高出半截,脸色泛黄,有些干瘦,眼睛不大,这会儿死死瞪着面前的人,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恐吓 “阮小花,这是我先到的,是我的” 他个头高,身边跟着四个差不多的男孩,个头都比对面高一些,几个人站在一起,衬托得对面的小萝卜头们越发弱小无助 对于大人来说有些滑稽,但是对于小崽子而言,这些个小哥哥们那是相当可怕了,好几个小崽子脸上已经露出几分怯意,不由自主往后后退一步 但是,最前面的小崽子挺着胸膛,抬着下巴,瞪着大眼睛,像是那昂首挺胸的大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甚至往前一步 “是我先看到先过来的,是我的” 她双手叉腰,矮了大半个头,也是瞪着大眼睛,抬起脑袋,理直气壮,因着年纪小,声音还有些软绵绵的小奶音,但是却相当的宏亮 “刘二娃我才不怕你,你要是敢抢我东西,我就” 小花花睁着大眼睛,眼珠子黑黝黝的像是两颗灵动的黑宝石,眼角一颗小黑痣,更是添加几分狡黠,比起对面的刘二娃几个,她皮肤白皙细嫩,在一众脏兮兮泛黑的小崽子白得格外显眼,脸上也多了几分肉 就连衣服,虽然是不出众的灰色,但是胸口处也多了两只鲜艳的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她呼吸而张扬着翅膀,就如同她张扬地点着下巴,骄傲补充 “我让我妈揍你” 刘二娃:…… 不讲武德啊不讲武德 都说,大人有大人的处事,小崽子有小崽子的规矩 小孩子打闹找大人,那是犯了他们小崽子的规矩,会被嫌弃的 但是 小花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她后面本来心生怯意的小弟小妹们也恢复了底气,可见,花花妈妈的威力相当大了 刘二娃和他的兄弟们对视了几眼,一个个苦大仇深看着对面这群五短身材的小不点,眼神凶神恶煞 然后悻悻然退场 不怪他们怂,纯纯是对面不讲武德,拉出一个更不讲武德,让他们小孩子闻之色变的人物 小花她妈 他们不是怂,他们是权衡利弊,大崽不和小崽子一般见识,他们只是不屑这点东西 罢了 呸,臭崽子,几个人在心里咬牙切齿的离开 这边,大获全胜的小崽子发出欢呼声 “小花你好棒” “好多好多,我们快摘” “谁摘到就是谁的” …… 不用多说,小花已经眼疾手快来到最大的一处,摘下三朵鸡枞了 哦耶 小花看着比比自己两个巴掌还大的鸡枞,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继续攻陷下一朵,最后成功成为收获最多的小崽子 一共摘了八朵鸡枞 再加上之前的,她总共就有三十二朵啦 一分钱十朵,她总共就 小花眼珠子溜溜转着,然后看向其他脸红红捏着鸡枞的小崽子 他们虽然收获不比她,但是大家上蹿下跳一天了,这会儿雨水将过,这些菇就跟那春笋一样冒头,可是收获不少 小花把自己的东西收好,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脸,正正经经地看向他们 “你们要不要换糖,半篮子换一颗糖” !!! “换” 小崽子们想也不想的就点了点头 能换糖的事,哪有小崽子能拒绝哦,让他们想想,他们上一次吃糖 那得都是过年了 看着一个个兴奋得小崽子,小花花也露出白白牙齿 半篮子少说也有二十朵,她能换两分钱,能换四颗糖,而她,只用出一颗糖,还赚三颗 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崽子啊,小花花喜滋滋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带着一小串尾巴往家里跑 他们这边地处西南川蜀,山多水多,到处都是山坡,绿油油的林中小道被踩得结结实实,几个孩子熟门熟路就爬山往家里跑 他们这个年纪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自己跑着玩了,不过大人也并不放心 几个人一溜串跑着,路上总会遇到这个的哥哥那个的姐姐,一群小不点在大孩子注视下鬼鬼祟祟跑回花花家 那是一个有些偏的大院子,就在山脚的位置,周围就他们一家房子,最近的人家也要走过一百米的田坎去到对面 对于乡下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偏远了 青石板从远处一路蔓延,一直落到了小道底下 哒哒哒 小崽子们踩在青石板上,总算是远离了湿濡的泥泞,走上了干爽的石路,两边还有不少青草,他们伸出脚丫子路过顺便擦一擦,带走脚底的黄泥 这石板路规整而悠长,一路通到了一个小院子,坝子由更平整的大块的石板堆成,两边长着些青苔,上面却是干干净净,外面围着一圈木头栅栏,小门由竹片编织,错落着花纹,格外的好看 打开竹编的栅栏,小崽子们一溜串跑了进来,然后凑到一起,一个个把背篓放到一起 他们年纪小,背的背篓是芦苇编制的,像是草席一般的背篼,说是背篓,用背袋更为妥当 此刻正是雨后找菇时节,他们的收获都不小 花花满意地看着最后堆了一大脚盆的鸡枞蘑菇还有夹杂着的木耳野果,哒哒哒跑回房间,然后拉开最边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掏出四颗硬糖 “好啦” 一手交菇一手交糖,交易完成,两方都心满意足,然后挥手告别 他们这些个小崽子得回去找哥哥姐姐了,自己是溜达不起来的 人一散开,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花花一个崽了,她 发出咯咯的鹅叫声 “咯咯咯咯咯咯” 小花花像是小陀螺一样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两根朝天辫仿若要冲上云霄,随着她嚣张的笑声,门前桃树枝上的麻雀一个哆嗦纷纷起飞,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过花花也没笑太久,掏出一个糖往嘴里塞了,她就撩了撩袖子,露出两根白嫩藕节一般的胳膊,撅着屁股,开始使劲把装了菇的盆往一边推 不是她力气太小,纯粹是,这个盆太扎实,属于一盆传三代那种,她小崽子都能在里面泡澡了,那叫一个重 花花废了吃奶的劲可算把盆推了 两米远 那可是两个花花的距离呢,等搬完了,她一张白净的小脸变得通红,手上也勒出了几条印子,不过她完全不在意,抬着一边的小板凳放到水缸边上,就拿瓜瓢打水浸泡这些全是泥巴的鸡枞 她,超级勤快的小宝宝一个呢 ** 等到太阳晃晃悠悠下山,天色带上了几分昏黄,大队的人陆陆续续下工,家家户户的烟囱上冒起了白烟 秦言带着自己大女儿忙碌了一天,可算是回家了 她们家在一处低洼处,周围皆是小山破,中间四通八达全是水田,一块块水田由田坎分隔成无数小块,前后左右全是路 她们走的另一边田坎,四面都是汪着水的水田,那一块一块的正育着苗,也育着农家一整年的希望 “今年不好搞了” 秦言走在前面,她皮肤白皙,五官秾艳,身材高挑,在普遍偏矮的南方都接近一米七,比好些男人家都高,虽然年近四十,但是身材丰腴,更多的是成熟的性感,不客气的说,她在公社里可比一般小年轻受欢迎多了 她一双桃花眼明亮,这会儿瞅着地里的秧苗皱着眉头 “那边小堰塘的水都放下来了,水还是少了些,这还没正式入夏” “今年雨水也少,地里菜籽看着都没有去年好” 她的后面,是她的大女儿阮丹青,不比秦言的艳丽明媚,她五官浅淡,眼睛不大鼻梁不挺,眉毛不浓,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但是组在一起,确实格外耐看 尤其是眉尖一颗小痣,更是引人注目 像是清谈山泉,乍一喝不觉,事后却难以忘怀 她此刻也皱着眉头,母女俩看着这田,都带着些迫切,齐齐说道 “得多准备些东西” 都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她们在这方面格外敏感,即便预感错了,那也是不碍事的 吃的总归不会浪费 两个人一边低低交谈着,一边朝着家里走去 才走到院子底下,她们就看到自家厨房冒起的白烟,还有院子里显眼的木盆 木盆里满是大朵小朵的鸡枞,这玩意儿就如雨后春笋,那是闻着气就冒出头的玩意儿,在乡下很常见,但是这么多还是少见的 鸡枞味道鲜美,无需什么多余的作料,清汤下锅,蘸上一筷子猪油,那味道便如同鲜肉一般,唇齿留香,要是能在其中放入几片嫩肉就更别说了,那是连汤带渣都能被吃得干干净净的 母女俩紧皱的眉头松了几分,心里纷纷多了几分欣慰 难得啊 怀揣着这欣慰,母女俩加快了步伐,即便是重重的背篼也不妨碍,她们三两步回到院子 然后 母女俩面无表情地看着厨房里在灶台前垫着脚的小崽子 “阮花花”秦言眼皮一跳,上前就把某个进化成小花猫的小崽子拎了起来,眉头一横,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你干嘛呢” “哎呀” 花花捂着屁股,稳稳站在平地上,两条朝天辫一晃一晃的,眼珠珠黑黝黝水汪汪,声音也软乎乎的 “我煮饭哒” “你个小崽崽煮什么饭?烧到手怎么办?钻到锅里怎么办?哈戳戳憨包包,一边玩去” 秦言口吐芬芳,没好气地拍小崽子脑袋上,再看着她的成功 旺旺的柴灶,半开的大半锅水 又是骄傲又是后怕 “你妈就那么一个优点,你个小崽子怎么还没学到?烫到手没有?”秦言道 花花缩了缩自己的小指尖,然后,非常坚定地摇了摇脑袋 她是超厉害的崽,才不会被这点小挫折打倒 “婆,你刚才说,我妈啥子优点?” 自己的疼痛固然难以忘记,但是妈妈的八卦更令崽向往,花花睁大了眼睛好奇 “你妈啊” 秦言没有说话,反倒是一边的阮丹青伸手放在花花脑袋上揉了揉,然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声音清清冷冷,像是落地的玉珠 “最大的优点,识时务有眼色,能躲懒就躲懒,一看到活跑得比兔儿都快。走吧,我带你去擦药,你还小,不需要烧火” 什么食物不失误的花花不懂,她挺挺胸口,雄赳赳的 “我不小啦,花花都五岁啦” “四岁,你上个月才满四岁,五岁还早,烧火啊,再怎么也得七八岁去了” 阮丹青找出了家里放着治烫伤的老药,味就小小一瓶,黄黄的看着有些破旧,味道很是刺鼻,但是治疗烫伤非常有用 至于原料,不说也罢 花花皱着眉头,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小模样嫌弃得不得了了,但是还是乖乖上药,她小崽子其实也是识时务的 “你妈老汉去哪了?” 给小崽子上好了药,阮丹青又给小崽子拉了拉歪了的朝天辫,有些纳闷她一个人在家 虽然说,她妹和妹夫两个都是不靠谱的,但是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崽,那偷懒都是一起的,还真很少把人扔一边 “妈老汉啊” 花花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擦了药酒的手指,白嫩嫩的小手上红意相当显眼,更别提这味道了 她小崽子掉厕所都没这个味道 “他们回姥姥姥爷家打秋千去了” 打秋千? 阮丹青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嘴角一抽 “打个屁的秋千,是回去打秋风是了吧?”秦言大步走了出来,接了她的话茬,眉眼一横,骂骂咧咧 “我日他们仙人板板的两个憨批,一点批脸都不要了,老子一jio杆给他们两个瓜娃子踹墙上去……” 花花,花花缩缩脑袋,悄悄跑到阮丹青后面躲着,眼瞅着自己婆身上的颜色从一开始的粉红色一路变红,最后周身红得和边上的太阳一样一般,冒着火气,也不过转瞬之间 她瑟瑟发抖 好,好凶啊 她奶是她见过变得最快的大人了 ------------ 2 第 2 章 他们这边叫庙儿沟 川蜀是个大盆地,多丘陵多小溪,他们这边也不例外,各家就喜欢用沟啊,梯啊,什么堰塘来当地名 沟沟就说明这边在山底下,有山有水,虽然,那水可能也就只是一个小水沟 但是四通八达,前后左右,那都是能过人的 小花花从山头跑回来,秦言母女俩从田坎走回来,那边竹林处还有一条大路 这会儿正有一对小夫妻慢慢悠悠地穿过竹林 为什么说是小夫妻呢? 就这蜜里调油,那一人过小路上都牵着手的小模样,那不是小夫妻也没法解释了 两个人走在山水之间,头上竹叶晃动,窸窸窣窣带着清香,好山好水更是显得小两口好人才 男人看着二十上下,白面秀眉,一双桃花眼盈盈亮亮,穿着浅绿色短打,衣袖胸口处绣着竹叶青鸟,人看着都多了几分清潇 旁边女人看着年岁大差不差,柳叶眉弯弯,鹅蛋脸流畅,一双杏眸弯弯,仿若淬着星光,细腻的小手紧握着粗粝大手,小腿蹦蹦跳跳,周身都是活跃的气氛 “小树哥,我们两个赚翻啦”阮冬青眉眼弯弯,一想到今天的收获,小脸通红,闪烁着狡黠的光 “等到中秋我们再回去,我哥他们人多,家里肯定多好东西” 面对自己媳妇儿‘算计’夫家,男人不仅没有不悦的,更是眉飞色舞,看着比她还要兴奋 “他们人多,又没分家,家里头东西多” “还有香皂,还是我招人疼,这玩意儿去买好贵哦”阮冬青喜滋滋地捏着票 他们今个回去可是大丰收了,猪肉,鸡蛋,白糖,核桃,就连香皂都有了呢 而他们付出的东西,就只是几个无关紧用的木材,还有放了很久的土布 赚翻啦 “必须的,我媳妇儿那是最招人的”陶桉树凑过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般,随即眼神飘忽,喜滋滋的又多了几分不自然 “小树哥” 阮冬青的脸蛋也立马通红,跟红苹果一般,诱得人想要咬上一口 两个人就这样陷入粉红泡泡的沉默中,一个低着头红着脸,一个抬着头飘着眼,就这样小手拉着,一前一后朝着家里走去 远远的,就能看到他们家的小屋子 这会儿太阳已经挂在山顶上了,厨房冒着白烟,院子里还有人影晃动,一切都彰显着 火辣椒回家啦 本来还甜甜蜜蜜悠悠闲闲的小夫妻俩个下意识松开手,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立马整理整理衣服,理了理头发,挺直胸口,慢哒慢哒朝着家里走去,带着几分视死如归 “哟,这哪家的叫花子过来了?小丹,去拿碗猪食出来”秦言冷笑一声,抬着下巴,睥睨着二人 “这清明要到了,咱也得给你老汉攒攒福气” 阮丹青坐在一边,小心洗着盆里的鸡枞,这些数量太多了,晚上吃一顿,剩下的撕开拿去晾晒,收着以后慢慢吃 听到秦言的话,她抿了抿嘴角偷偷乐了乐,声音轻轻柔柔,补充 “好嘞,那红薯还没放糠,这下热着正香” “姐,你也欺负人啊”” 阮冬青幽怨地看着她,踩着小步子跑了过来,嘟囔 “哪个有你能欺负人?花花才多大?你喊她烧火煮饭,你缺不缺德?”阮丹青晲了晲她,带着些埋怨 “都烫到手了” “什么?”阮冬青立马急了,跑过去拉着小花花上下扒拉,最后目光放在她包着的手指上,可心疼了 “瓜娃子,哪个喊你烧火的?你不是和他们出去耍吗?” “我没耍哦”这话说的,花花立马瞪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声音软乎乎地反驳 “我去干活老,捡菇菇,吃菜菜,这里,这里,都是我捡的” 花花骄傲地抬着脑袋,说大话是半点也不心虚的 她换的也是她的 “行行行,你捡,哪个喊你烧火的?你是不是瓜?瓜娃子才主动干活” 阮冬青心疼地看着自家崽红红的小手,小嘴叭叭的 “咳咳” 旁边咳嗽声传来,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地抬起头,对上旁边的秦言和阮丹青两人面无表情的脸,心虚地小声嘟囔 “你还小嘛,小娃娃不用太能干” 阮冬青惆怅,阮冬青担心 她家崽崽,那是一点没继承她和小树哥的优良品质,看着脑瓜子不太聪明啊 这做人啊,哪能喜欢干活呢?不太行 “你以为哪个都和你这废物东西一样?别给我教坏娃儿” “莫得用的东西,又给我跑过去要东西了?还要不要点脸了?屋里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一天天吃吃吃,我看你们两个胎神吃西北风差不多,丢人现眼” …… 花花就蹲在小板凳上,看着自己婆的颜色一瞬间又爆红了,怂兮兮地缩着脑袋,干活的动作都端正了几分 相比之下,正处于秦言疾风细雨的芬芳之下的阮冬青和陶桉树小两口就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夫妻俩眼珠子一转,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看着在干活的几人 “我上午绣的画还没有收针,莫戳到花花老,我去收老”阮冬青开溜 “我编的篮子还差一点,还有一会天黑,明天赶场,我赶紧搞出来明天拿去街上卖老”陶桉树把背篼推向前让她们自己看着办,然后果断开溜 “这里头有肉” 秦言没说话,看着这两个没得用的废物渣渣,眼皮子都懒得抬了,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鸡枞洗好,放到一边的篮子里面 “丹丹去把这些烧个汤,多放点油还有油渣,那点肉我看是五花肉,再弄个烧白下饭,我一会儿拿去给你幺公公,顺便问下后头怎么搞,这个天不得了” “要得,那我再掐把小青菜炒,拌个黄瓜,四季豆也好了,焖一些到饭里头” “可以,你看到办”秦言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恬静就跟丹青画一样的大闺女,欣慰得有些感叹,“还好有你哦” 没有细说,但是阮丹青懂她的意思 还好有她啊,不然就她小妹那两口子,她妈得愁死 她抿嘴笑了笑,宽慰道 “也不是,幺妹还有妹夫两个有手艺的嘛” 就是不太靠谱 秦言翻了个白眼,对这话是半点不信的,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有这么个又懒又馋的小闺女,自己靠不住就算了,找了个对象也半斤八量,饭都煮不熟的,真自己过了那得饿死 秦言的表情过于明显了,阮丹青又笑了笑,然后去收拾饭菜了 她自小跟着秦言一起学厨,也是练了一手的好基本功,这些年母女俩主要就靠着在各个公社里接办宴席为生,日子也是过得风风火火的 她是不觉得煮饭有什么的,甚至很喜欢煮饭,那种把普普通通的饭菜弄得飘香,被人满意地吃下肚子的感觉,那可太好不过了 不过人的性格那是各不相同的,作为大姐的阮丹青一手好的厨艺,勤劳温柔人人夸赞,作为幺妹的阮冬青就是打小让人一言难尽,这会儿人正关着房门躺在床上,一脸感叹 “还是躺着舒服啊,你那边啥子都好,就是太远了,走过去得两个多小时呢” “乖乖我们下次坐车去”陶桉树躺在她的旁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带着同样的感叹 两个天造地设不分上下的懒东西歪过脑袋,看着对方漂亮的脸蛋,没一会儿又黏黏糊糊抱做一团,至于什么刺绣什么竹筐的 早就干完了,干完了活才能早点玩耍啊,这拖拖拉拉一天的,玩也玩不好,还要挨骂,他们才不敢这种事咧 真的是 懒得很有想法了 ** 晚饭简单而又丰盛 简单是就是些自家种的山里摘的小菜,日常得不能再日常了,丰盛则是,今天的菜里有肉有油渣,就连猪油都用得比平时多了一勺了 主食是大米饭,虽有有些细碎,但是松软合适,最底下还有满满半锅的四季豆,乍一开锅就散出满满的香气 大碗鸡枞菌汤,里面放了猪油油渣,香气扑鼻,虽然是菌类,但是闻着就带着满满鲜香,入口滋滑,暖到心底,随随便便都能喝个两大碗 当然,最让人眼馋的,那肯定还是那一碗烧白,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薄片,油滋滋软糯糯,又铺垫在自家腌制的腌菜上方,冲淡了油腻,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入口那咸滑开胃,让人不由咽了咽口水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些,快端回去”庄婆婆看着这一篮子的菜还有腌菜,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如花,手上还是推辞着,佯装生气道 “说到还是气,那两个瓜娃子又跑回去那头拿东西,想到给他们两个瓜娃子吃就觉得浪费,还是给嬢嬢你们吃到,这过几天要栽秧子老,要把身体照顾好哦”秦言脸上挂着笑,把装着菜的篮子又塞了过去 两个人就在这里你推我攘了起来 小花花站在一边,歪着小脑瓜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溢出了疑惑,不太明白,为什么庄婆婆的颜色明明是高兴的黄色,但是看着却是生气的样子 就像她婆,这会儿是笑着的,但是颜色也是偏蓝色,说明并不开心 她瞅瞅这个瞅瞅哪个,最后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朝天辫,老气横生地叹了口气 大人真的好复杂哦 ------------ 3 第 3 章 小花花有个特殊的能力,她能在人的身上看到各种颜色 各种颜色代表的心情又不一样,虽然有时候是不太准确的,但是大致上 蓝色代表不开心,颜色越深越不开心 黄色是开心,最经常出现在小孩子的身上 红色是生气,也是小花花最害怕的颜色,她婆每天都要闪一回,每每都是最标准的正红色 这三种颜色是最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颜色,比如黑色 小花花见的不多,但是每次也看不出个什么 她年纪小,弄不明白这些,也分辨不出这些颜色的好坏,有人带着红色给她分糖,也有人带着黄色给她白眼,还有人带着蓝色大笑 花花只知道,大人真的好复杂啊,哪像他们小孩子,笑就是黄色,哭就是蓝色,生气就变红,很好掌握的 除了小崽子,她最了解的就是自家人的颜色了 婆是暴躁的红色,姑姑是平静的没有颜色,她爸爸妈妈是灿烂的黄色,很少改变,天天亮着都挺晃眼的,导致小花花总是瞪着眼睛,瞪着瞪着,眼睛倒是越发明亮了 她这会儿站在一边,看着像是个小灯泡一样,两根朝天编上面绑着五颜六色的发呆,大眼睛白脸蛋,乖乖巧巧,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 “祖祖”眼看着秦言两人还在拉扯,颜色也变来变去看得眼花,花花揉了揉大眼睛,歪着脑袋,软乎乎喊人 “吃莽莽,我捡咧” “哎,花儿你那么能干啊”庄婆婆看向小崽子,手上动作一顿 “那可不是,能干得很,捡老一大堆回来。”这推来推去的秦言心都推累了,见着空隙赶紧把东西塞她手里,并迅速转移起了话题 “幺妈,幺爹在不在?我找他有事” “在哦,咋个不在嘛,一天天焦得脑壳都大老,阮咩咩阮咩咩,快出来,言娃子找你”眼看着东西推攘环节结束,庄婆婆也不继续了,回头就扯着嗓子喊人 “来老来老,你个老太婆莫喊,都说了莫那么喊我,老子叫阮太阳”身后屋子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 “太阳个屁,那是羊子,你个哈戳戳以为改老名字我就记不到?羊子咩咩叫,你以前去我家提亲就是那么说咧”庄婆婆呸了一下 “你,你个老不羞咧”阮咩咩,不,应该是阮太阳走了出来,瞪了瞪自家老婆子 他长得很高,穿着深蓝色衣服,头发黑白相间,虽然马上就六十了,但是精神头看着却是格外的好,他就是庙儿沟的沟长(bushi) 村支书 他是抗战老兵,当年在战争中伤了右手落下残疾,建国后就回到了老家,当上了村支书,这些年带着合作社,弄了几个小作坊,还搞了几个鱼塘,发展得红红火火的,不说在大队上,就是在公社里也很有威望 夫妻俩十来岁就结了婚,到现在几十年都过去了,感情是非常好的,不过性格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就比如,他这会儿的颜色就是有些恼怒的蓝色,颜色不是很深,但是明显也不太高兴了 “过来就过来,带啥子东西?闵娃子不在了老子也是你幺爹,次次来都提东西,这是把我当外人啊?” “哪有,这就是些小菜,花花娃摘咧,你个幺祖祖那不是得尝一下哦?这烧白也就两片,你跟幺妈一人一片,总不能我在那悄悄咪咪吃肉你吃红苕噻?”秦言笑着说道 “我就是把你当亲幺爹才有点吃的拿过来的嘛,这要是我外人你看我得不得干?” 这话说得熨贴,阮太阳的神色松缓了几分 “这次就算了,下次莫带东西老,我们有得吃,你们娘母几个自己留到”说完他看向在旁边乖乖站着的小花花,脸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容 “哎哟,这些鸡枞还是花儿摘的啊?我们花儿那么厉害啊” “我超级厉害了哦”花花立马骄傲地抬起了下巴,拍拍胸口,“幺祖祖我摘了特别多,等我下次摘了再给你送过来” “得行得行,花花娃厉害,跟你爷爷一个样”阮太阳说着又忍不住感叹,“过几天闵娃子过生,闵娃子媳妇,东西那些准备好没得?今年子怕要多烧一些过去,他满四十咯” 秦言脸上依旧带着笑,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身上却染了几分蓝色 花花揉了揉脸蛋,哒哒走过去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知道闵娃子就是她爷爷,已经去天上摘星星好多年了,每次大家说到他,她婆都会不开心 准确点说,应该是难过 她这爷爷可太不行了,摘个星星这么多年都摘不到,花花暗暗嫌弃 小小软软的手像是棉花糖一样,放在手里让人都不敢使劲,秦言轻轻捏了捏,低头看向这长得和爷爷五分像的小崽子,心里有些暖 他们家小崽子啊,乖巧可爱又贴心,最是贴心不过了 “放心吧幺爹,都准备起老,到时候还要给他倒杯小酒喝一喝”秦言郁结心情散开,笑了笑开玩笑道,“给他多倒一些,再给他烧副牌,喊他在底下跟那些个战友朋友打打小牌” “嘿,那这小子要把裤子都输老,他那破手气,就没赢过,我给他放水都不得行”阮太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着说着又感叹 “但是他人能干,以前干活厉害,上了战场也厉害,那一年啊,要不是他拉老我一把,就没得我这个老骨头了哦” “那是幺爹你有这个运,他这能干不能干的,还不是地里头躺到?”秦言叹了口气,知道这老头一回忆起阮闵就没完没了,直接说道 “幺爹我和丹丹今天过田坎,看到田里面水少得很,今年子这天气干得很,怕是要找水哦” 说起这事,阮太阳也回忆过往不起来了,那一张老脸也皱了起来,带着些愁苦 “就是啊,今年子这个天看到都不得了,等后面怕是要缺水哦” 这边主食就是大米和红薯,红薯已经种下去了,这眼看着也是蔫了,秧苗才育起来呢,也不见水,后面眼看着影响产量,真是看着就焦得头发都开始掉了 乡下人一年到头就靠这点粮食生存,这看似少的是产量,但是实际上少的是大伙的幸福,这一碗半碗饭的,那就是一顿两顿饿肚子,更别说这但凡天灾就不会只影响这点吃的 秦言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们家的地不多,也不是靠种地吃饭,但是这一但缺粮,对她们的影响可不小 缺粮时候买粮食只会更贵,更甚至买不到,就一年还好,要是来个两年三年的,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好了你莫急,这还没入夏,还不一定,我们这下也在想法子预防,有情况会通知你们了。言娃子你放心,幺爹自己饿肚子都不会让你们饿到咧”阮太阳保证道 “那饿到我也不能饿到幺爹噻,放心,我会早点准备咧,就是想到有点焦,这莫得水恼火,到时候那边沟子又要卡我们的水,麻烦得很”秦言叹气 这公社里每年都会因为水的问题发生几起村战,打死人也是有的 “那是哦,我再想想法子到时候跟她们好好商量一下,主要还是看住那些憨包包,闹起来不得了哦”阮太阳头疼,这村支书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们还没吃饭吧?快回去吃饭老,等下冷老还不好吃老,你个娃儿后面再送东西过来,我真的生气老” “晓得晓得,那我走老”秦言说着牵着鱼鱼离开了,她过来主要就是问一下心里有个数,顺便,这该送的东西还是得送 这有些恩情,放着放着那就没了,还是得走动着,她们娘母几个在村里没什么根基,这不打好关系日子可不好过 这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啊,单打独斗总是要出事的咧 这不,她们刚一离开,这后边庄婆婆就垮下了脸,冷笑一下,阴阳怪气,“哦豁,饿到你的肚子都不得饿到你侄媳妇哦,干脆给我一起饿到算老,她们还能多饱个几分” “你个婆娘”阮太阳梗着脖子,瞪眼道,“闵娃子可是救老我的命,再说了人言言哪次过来没给你拿东西?我脸皮都烧得慌” “那你哪年头不是大包小包给她们送东西?给那崽崽娃的红包比给你孙子都多,那么亲近,干脆跟她们一起过就算老”说着庄婆婆气就来了,眼睛都红了几分 “老子一天天在屋里头担惊受怕给你带娃儿带孙儿,老了还要跟你一起饿肚子,呸,哪个乐意跟你过一起过” “哎你啷个老嘛,我就那么一说,再说,哪个说要喊你饿肚子老?这家里头那么多娃娃,饿哪个都不得饿你”阮太阳有些头疼,跟在人的身后絮絮叨叨 “呵呵”庄婆婆冷笑,一句话不说,自己回到房间,那是饭也不吃了,就坐着生闷气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阮太阳无可奈何,赶走家里小的,凑到门口,红着老脸,低着声音 “哎呀,你个老婆子就是,我晓得得你这些年过得苦,都是我的错,但是你也晓得几个女娃娃咧,家里桉树还那个批样子,这我要是不关照点,纳闷对得起闵娃子嘛” “我又不懂这些,这些年家里这些都是你安排咧,现在你这个样子,喊我啷个办嘛” 里面无动于衷,那边,一家子叹着脑袋看着他公公/老汉低着脑袋,憋着气,最后低声说着 “行老行老,我就是那么说,不是家里娃儿舍不得饿到,是我舍不得你饿到,可不可以老嘛?真的是,那么大年纪了,好意思啊你……”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庄婆婆抬着下巴出来,看着自家老头子,轻哼一声 “算你良心还没被狗咬起跑,吃饭,我才不是某些瓜娃子喜欢饿肚子” 阮太阳:…… 这有完没完了? 饭桌上,秦言送来的菌汤还有烧白备受欢迎,一直到碗底都用饭蹭了一遍,大家这才开动其他的菜 没办法,是在是太香了啊,明明就是这个菜,明明都是这才料,她们弄出来就是没这个味咧 庄婆子看着又忍不住不舒服了起来,看着自己孤零零的菜,再看看一个个失落没吃的模样,放下碗筷,阴阳怪气起来 “哟,怎么不把碗塞嘴里面?要不干脆去她们家吃算老” 众人讪讪,还有那小崽子眼睛一亮,端起碗就想要舔两口 啪一下,一筷子就打了过来 “给老子有点吃相,你是叫花子咩?”庄婆子恨铁不成,瞪了瞪这些个不成器的子孙,“赶紧给我吃,不许剩下,老三婆娘,你明天煮饭,给我煮三个鸡蛋,我明天去街上买点肉,到时候拿过去喊言言弄” “再买点米面回来,今年这个天哦,不早点买到时候真莫得吃,这一个个只晓得吃的东西……” ------------ 4 第 4 章 赶场,是这个时候大伙最热衷的事情 有事没事,得空还是去街上走两圈的,虽然东西不一定能买,但是热闹还是能凑两下 庙儿沟所在的东溪镇是个小型的镇子,走过去也就一条街的大小,买卖的东西说不上多,所以有时间,她们更乐意去更远一些的隔壁护林镇赶场,走路也就多半个多小时,但是卖的东西花样可多了不少 就是得早早去 花花睡得正香呢,脸上有些酥酥麻麻的,她下意识伸手拍了一下 蚊子别跑 一只蚊子打死了还有另一只蚊子,在不厌其烦的骚扰下,花花最终没忍住睁开了眼睛,气呼呼地瞪着 “妈妈坏” “嘿,你个小不点,快起来了,还去不去赶场了?不去我可自己先去了”阮冬青轻哼一声,作势转身离开 “不嘛不嘛,我要去”花花立马清醒了起来,一把扑过去抱住阮冬青的腰,手脚并用抱着她,让她拖着自己走 四岁多的孩子,不大不小,还是有点重量了 “懒娃娃” 阮冬青翻了个大白眼,呲着呀艰难把这小崽子拖了出去,然后就给人按在了凳子上,拍拍她晃来晃去的小脑袋,从兜里掏出发绳发夹还有梳子就开始动作了起来 此刻天还黑着,只有外面煤油灯散着淡淡光芒,映衬着她的手越发的纤细白皙,宛如白玉一般不带半点瑕疵,指甲盖修剪得整整齐齐,带着粉意,就这样穿梭在小崽子乌黑的头发丝里,没一会儿就将其分股编好,最后在脑袋上挽了两个辫子团子 小崽子明显还有些没有睡醒,坐在小凳子上,再感受着脑袋上的按摩感,很快就昏昏欲睡了起来,小鸡啄米搬点着小脑袋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带着凉意的毛巾扑到脸上,然后是用力的揉搓 花花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皱着脸蛋,伸手拍了拍,软绵绵道 “疼啊” “不痛不痛,幺幺,我轻点” 陶桉树嘿嘿一笑,放轻了动作,给她脸蛋脖子耳朵后面全部擦了一遍,又去湿水给她再擦一遍,然后还不等人休息一下,一只牙刷又往人嘴里塞 “来,张嘴” “左刷刷右刷刷上刷刷下刷刷” “花花要刷牙,不刷牙会臭,虫牙变黑黑,黑黑掉光光” …… “擦不会唔”花花鼓着嘴艰难反驳,一口的牙粉味呛进嘴里,她赶紧老老实实闭嘴 等到后面阮冬青给她编好头发了,她这里洗脸刷牙也都弄好了,小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些心满意足,然后异口同声 “我要快一点” “你要快一点” 至于被当做偷懒神器的小花花,鼓了鼓有些酸的腮帮子,再揉了揉自己被用力擦得通红的脸蛋,瞅着她爸妈身上的粉红色,习惯性地瘪了瘪嘴,然后下了凳子哒哒哒跑去厨房里了 哦粉红色,这也是个特殊的颜色,就是那种 每次看到都会想要抖一抖的 花花跑到厨房,抱住正在灶台前面烧火的秦言蹭了蹭,拧着小眉头,呲着自己的小白牙,软乎乎告状 “牙牙疼” “我看看”秦言瞅了两下,果然最左边牙龈上有个小缺口,她把人抱在腿上,转头冲着院子里就吼了起来 “你们两个胎神,二百五,当花花是你们手头咧活?懒得日龙垮壳咧,一样样来会死啊?” 外面,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缩着脑袋,看着那边愤怒的秦言,还有委屈巴巴的小闺女,眼神飘忽,很是心虚 这不是,弄习惯了嘛 这样多省时间啊 这梳头发洗脸刷牙分开来那得小半小时了,一起弄就十分钟搞定,多好啊 秦言简直没眼看,狠狠瞪了瞪这懒眯日眼的女儿女婿,搓搓鱼鱼的小脸蛋 “真是歹竹出好笋,就是可怜我们小花花哦,遇到那么不靠谱的妈老汉,莫得事,婆会帮到我们花花咧” “好咧”花花坐在秦言大腿上,蹭了蹭她的肩膀,软绵绵的,“花花最喜欢婆老” “哎哟,婆也最喜欢我们花花老” 祖孙俩就坐在一起烧着火,关系好得不得了 拜不靠谱的爸妈所赐,在花花心里,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婆,其次是温柔会做饭的姑姑,再后面才是那对不靠谱的爸妈 这俩没有先后,一样的不靠谱 ** 乡下的条件不好,早餐也就是简简单单煮了几个红薯吃 不过因为今天要去赶场,所以秦言还弄了好些个卤菜卤蛋,打算到时候背着去一起买了 这素菜一毛钱一斤,鸡蛋六分钱一个,都是去掉成本一样赚一半,最简单快捷的就是卤鸡蛋了,二十个卤鸡蛋赚六毛钱,二十几斤素菜赚个五毛钱,一块钱不多不少,已经够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的日用了 这里的日用指的是火柴煤油针线针线 这个卤菜是秦言准备的,弄着很是简单,卤料都是之前熬出来的,现在就是看着火候 阮丹青自然也不会闲着,她准备的是这边最盛行的凉粉,这边惯常吃的是白凉粉,还有红薯凉粉,但是后者要麻烦很多,熬制的时候必须一直搅拌,味道也更为嫩一些 她两种都准备了起来,白凉粉五斤,红薯凉粉五斤,一斤能出个五碗,一碗五分钱,粉加上佐料这些成本在两三分钱,算下来也差不多赚一块钱 别小看这些钱,这鸡蛋粗粮也就三分钱的时候,这相当于是一天赚三十个鸡蛋,或三十斤粮食了,这要是能天天弄那可得不少钱了 但是不行 “都记住不要太打眼了,这些东西明眼人都算的出来,赚点小钱改善生活没人会说什么,但是惹人惦记上了麻烦就大了” 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小路上,秦言走在最前面,叮嘱着几个孩子,然后眉眼一横 “尤其是你们俩,听到没?” “听到听到,我哪有这么不靠谱嘛”阮冬青轻哼一下,“我就是来玩的” 陶桉树在一边点头,作为家里的上门女婿,他大部分时候就是心虚的小鹌鹑,偷懒归偷懒,对于秦言那是怕得不得了 没办法,有心里阴影了 “就是玩的我才担心”秦言加大了声音,横着她,怒道,“你再给我乱花钱,回去我就给你的小金库收了” 阮冬青飘忽着眼睛,刚想说收就收,秦言又道 “还有你的,再乱来你们俩以后都给我把钱全部上交” 阮冬青不敢应了,吐了吐舌头,轻咳一下 “好嘛好嘛,我晓得老,我今天就只用,一块钱行吧?” 两个败家子 “三个人一起一块钱”秦言冷笑,“拿三毛钱过来,我一会儿给花花买东西” 夫妻俩:…… 痛苦 七毛钱能干啥啊 但是在秦言的眼刀子下,他们还是蔫巴巴把钱递了出去,并且还想要挣扎一下 “花花小,哪里用得到那么多?我们二天再给她买噻”她道 “钱”秦言不为所动 “我吃糖糖吃果果”花花也伸出小手,软乎乎的强调,“花花也要花钱” 小叛徒 夫妻俩咬牙看着这小崽子,最后艰难地给出了钱,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一半,全程蔫着脑袋走在后面 就是这样,小花花这回头一看,这俩还是通黄的 真是晃眼睛咧 ** 四五月份的天六点出头就开始微亮了,但是这个时候,街上好的摊位早就被占了,后面来的人只有挑挑拣拣找一个差不多的地盘待着 这位置可太影响生意了 这护林镇在十里八乡都是大镇,这赶场天人尤其的多,光是买东西的集市都分了两个,更别说各种小摊贩了,简直是热闹得不行 花花他们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完了,街上人来人往的,剩余的空地不多,但是她们也不着急,继续按照之前的节奏走着,随便找了个宽敞的空地就搭下了摊子 说是摊子,其实也就是一张油布,然后把要卖的从背篼里拿了出来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不,她们摊子还没摆好呢,就有人看着凑了过来 “老秦,小丹,你们可算是来了” “快快快,给我捡一斤的卤菜,再要两个卤蛋,家里头那些个娃娃崽吵到要吃” “我要两份凉粉,一样混一点,多点辣的” …… 这镇子大就代表着发展好,发展好就意味着有钱有工作有家底都人多,这种一毛五分的,不说每天消费,这一场吃一次还是舍得打 这一开卖,秦言阮丹青母女俩个就忙了起来,捡东西分装递人,相比之下,阮冬青和陶桉树这夫妻俩就是慢悠慢悠地收钱,这对比起来别提多明显了 “妹儿,给我一样来一斤的,辣少一些,多点醋” 阮丹青卖的是凉粉,这玩意儿说起来也麻烦,要给碗收碗,家里的碗筷是免费用,吃完了还,还有一种就是竹碗,里外打磨过,可以用一段时间,用这个就要收两分钱都碗筷费用 两样买的人基本是对半分,毕竟竹碗可以用一段时间,看着也好看 但是要说最方便的,那肯定就是这种买大份的,用袋子一包就好了 “大姐,东西没那么多了,米凉粉还够,红苕凉粉只有八两的样子老,多点米凉粉要不要得?我给你多添点”阮丹青笑着看向来人 她生得白净,因为气候问题,这边的人大多白净,她在其中更是佼佼者,柳叶眉,杏仁眼,鹅蛋脸,五官清浅但是越看越好看,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衣服,蹲在那里卖着东西,也让人不由多看几眼 个头就更别说了,好些个男人都没她高了 “那你可得给我多添点,料也多放一些”女人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切丝切细点,不然不入味,但是也别碎了” “大姐,这分量有些多,切细了等你拿回去肯定会碎的,你看这样,你自己拿回去切,我给你少一分钱行吗?”阮丹青继续笑,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那不行,我又不缺这一分钱,我买这么多,你自己想法子”女人双手抱在胸前,继续说着 阮丹青脸色不变,还是笑着,阮冬青可就没这好脾气了,眉头一竖,可是不乐意了 “爱买不买,我们也不缺卖” “冬冬”阮丹青有些无奈,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这客人,轻声细语,“那大姐你看,这些东西也就两斤半的样子,你包圆了,我们去你家里帮你切好怎么样?这样也不会散” “姐”阮冬青不乐意 “莫闹”阮丹青摇了摇头,让她别说话了,这做生意嘛,那就是这样的,虽然东西不缺卖,但是总不能说一有不合心意的就不卖,一来就吵起来,那干脆也别干了 “算了,都包起来吧,我自己回去弄”那女人直接给了钱,拿着东西就走了,看着又是格外爽利 “什么人啊,奇奇怪怪的”阮冬青撇嘴 阮丹青微微蹙了蹙眉,回头和秦言对视了一眼,母女俩都没有说话,但是还是把这事给记了下来 确实有些奇怪了,还是少有人买这么多 至于全程最闲的小花花,这会儿手头还有半块米凉粉,中间掏出个洞放着料,一口一口吃得手爪爪小脸蛋都花噜噜的 她歪了歪脑袋,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黑哒? ------------ 5 第 5 章 秦言一家子在镇上还是很有名气的 她们早些年就开始接各种宴席,一手好厨艺在镇上颇受认可,这出门带的东西不少,但是没一会儿就卖完了,弄好了,她们就开始收拾残局了 这弄脏的碗筷,地上的油布,周围的垃圾 弄好了,她们齐齐看向了,那边坐在小板凳上面悠悠闲闲你拍一我拍二的小俩口,简直是一言难尽 这小夫妻俩,一个穿着绿纹格子布拉吉,喜滋滋美洋洋拍拍手,一个穿着白衬衣绿裤子,乐悠悠带清闲,一个比一个洋盘,一个赛一个懒散 “咳,花花啊,来擦擦嘴擦擦手” 察觉到不善的目光,阮冬青放下手,拿出手绢给自己的脏闺女擦了擦,表示,她也是没有闲着的 陶桉树,那就厚脸皮一笑,然后拎起一边的五六个背篼 “妈,丹姐,我和冬冬去把这些背篼送过去” “去去去,莫给我乱跑,看到都烦”秦言嫌弃地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心里强调 亲闺女亲闺女,亲女婿亲女婿 陶桉树厚脸皮再笑了笑,然后拉着一边的阮冬青就跑,跑得那是比兔子还快,完全没想到带自己的崽一起走的,简直是看着都心塞 “我这辈子真是倒大霉”心理暗示最终还是没成功,秦言幽幽看着这俩废物玩意儿的背影,“惯孩子一时开心,事后倒霉一辈子,都怪你老汉秧到” 阮丹青抿嘴笑了笑,柳叶眉弯弯,温柔又恬雅 “妈你莫想那么多,小妹跟妹夫这样也可以老,她们都有手艺嘛,搞得到吃,又莫得啥子大的坏习惯。你要这种想,她们懒点归懒点,总比满娃子他们那些打牌的好噻?” “也就这点好老,但是就这两个好吃鬼,花的可不比别个打牌的少”秦言心塞 “吃好喝好身体好嘛”阮丹青宽慰她,“而且她们还小嘛” “小个屁,娃儿都这么大老”秦言话一说出来就更心塞了 就是啊,这两玩意儿孩子都满四岁了,他们明年也才二十岁,想想都是脑壳痛 这个年头结婚早的人真不少,但是大多也是十六七岁,晚一些在家里帮忙二十五六结婚的也不少,就他俩,这十四岁就结婚了,在乡底下那多少也得是个早婚的 不能想不能想,这越想头就越疼了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秦言顶着燃烧的焰火一般旺盛的红色,揉了揉脑袋,牵着花花的小手,“花花想吃啥子?” “糖葫芦”花花眨着大眼睛,伸手指向那边拿着糖葫芦的老爷子 那糖葫芦又圆又大又红,上面淋着麦芽糖,酸酸甜甜,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走吧,我们去买” 秦言摸摸小崽子的脑袋,拉着小崽子就过去买 两分钱一串,不算贵也不便宜,这山楂便宜,麦芽糖就是自家弄的,这两分钱都能买个小鸡蛋了,好在分量大,满满八个红彤彤的糖葫芦,泛着糖光,不时还有嗅着气味来的蜜蜂 这时候正是蜜蜂出没的好时节 看着自己胳膊长的糖葫芦,花花大眼睛弯弯,咽了咽口水,但是没有直接吃,而是先递给了秦言,见她不吃又递给姑姑 “花花先吃,一会儿签子长了戳到你,只能吃四个哦,吃多了小心牙齿”阮冬青眉眼弯弯,温柔似水,光是看着,真看不出来是做大厨的人 “好哒”花花乖乖点头,嗷呜一口一颗直接塞进嘴,大大的山楂塞满的嘴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食物的小松鼠一样,一脸的餍足 酸酸甜甜,她们小崽子最喜欢了 ** 赶场的人很多,街上东西也多 瓜子花生炒黄豆,爆米花米花卷红薯干,面条米线包子油果子…… 那吃的可不要太多,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就算花花吃不了很多,最后还是各种东西都买了一些装了一大袋子的吃的 除了吃的,这街上还有各种编织袋扇子背篓簸箕等日常用品,草鞋布鞋土布鞋垫,米酒包谷酒柠檬酒…… 街上的路说不上多宽敞,但是东西那是摆满了的,来来往往的人可多了 作为乡下人,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工作没什么工资,但是长久以来都有些小手艺,家里养着些牲畜,能赚些小钱供家里开支,条件好点有多余的,也能让孩子去识几个字 这读书可不便宜,一学期两块钱,买书又要几毛钱,所以好些人家会在读完之后把书又卖出去,本来就买的便宜二手书,卖出去不说亏不了几分,有时候还能赚点呢 秦言带着闺女孙女在街上转着呢,在一堆摊子中就看到了书摊子,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眼睛 “走,过去看看” 她大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上面各种书籍,大多有些残破,但是里面内容还好,有写得密密麻麻的,也有干干净净宛如白纸的 除了课本,还有课外的书籍,甚至还有五颜六色的连环画 毫不意外的,小花花蹲在连环画旁边翻了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上面的图画,至于字嘛,虽然不认识但是不打紧 “婆”她抬头看向秦言,大眼睛像是两块黑宝石,在阳光下闪耀明亮,声音也软软糯糯,脸蛋上有些小肉,“要这个” “等哈,我先看哈” 秦言也跟着蹲了下来,就在小崽子旁边,在上面找找看看,可算是找到小学一年级的书 一年级上,语文 她翻开书,然后脸色逐渐严肃了下来,又翻开旁边的数学,再翻开一本故事书 “婆,这是啥子呀”花花凑过小脑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圈圈圆圆,脑瓜子也开始嗡嗡的了 不,不认识呐 “崽啊”秦言猛的关上书,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崽子,眉头紧锁,然后语重心长,“婆都差点搞忘记了,你还是个文盲崽啊,等明年你也要去读书老,我们先回去提前学一学” “啊?”花花茫然,花花震惊,花花不可思议 “我还小哒?” “不小老,要是在以前,别个两三岁就开始启蒙老,你现在还晚老些老”秦言深吸一口气,有些懊恼自己这才想起读书的事 这一步晚步步晚,小崽子读书的事情得安排上了 “这个这个这个……”秦言痛定思痛,大手一挥,就指指点点挥洒江山,点了十来本外壳看起来还不错的书 “这些都要了” 花花继续震惊 等等,她小崽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啊 不说她,阮冬丹青也沉默了,看着这一大堆书中很明显的《家猪的产后护理》《黄大仙大战蟒蛇精》《打胜战就看它》…… 忘了,不只是小崽子是个文盲崽,她这老母亲也是文盲呢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也跟着蹲了下来,开始在这堆书里面挑挑拣拣 什么养猪养羊的先放一边,还有这密密麻麻的医术,花儿一个文盲崽哪里用得到哦,还有这 封面一个字都没有的,空空荡荡,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鬼画符,阮丹青也不认识,但是,这里面好多图片,大枪小枪手榴弹的 她沉默了一下,转头对上家里小崽子茫然的小眼神,看着她软乎乎的小模样 嗯,这个也不是不能有,她把手里的书直接塞给花花 “就这些” 阮丹青挑挑拣拣一番,又找了基本连环画出来,最后凑了十六本,就结账了 因为是二手书,还有瑕疵,厚的就是五分钱一本,薄的三分钱,五本厚的,十本薄的,一共五毛五 “你们买的多,我再送你们一本,看完了记得再来找我买,这些书我可都是大老远从城里弄回来的,品类绝对比书店还多”卖书的老头子乐得露出缺了的牙,可是开心了 这往常一天卖个一毛两毛就是好的了,这一次五毛多,那真是赚大了 咳咳,这些都是他两分钱一斤从回收站买回来的 “好,下次书你多带点连环画,我肯定买,不过得要没看过的” 阮丹青笑着把钱递过去,今天赚一天的钱就搭进去一半了,她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掏了钱就把书放后面的背篼里 “放我这里,你那边还有碗,重”秦言摇头 “不重,我背得动”阮丹青笑道 “重不重的我还不知道?分一半 过来,我还没老到背不动东西”秦言道 “我,我也抱”花花举起小手,那是相当勤快贴心的小宝宝了 “好好,我们花儿真懂事,你抱这个”秦言笑眯眯地低头,从里面抽了一本最小的连环画递给她 小孩子可以不干活,但是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完全不用干活,不然 前车之鉴还在那前面买吃的呢 祖孙三代一人分点东西,又继续在街上逛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逛到一处佐料店的时候,阮丹青皱了皱眉头,不露痕迹地回头看了看,又看到那之前买了很多凉粉的大姐在那边站着,旁边还站着几个人 几个人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她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等到东西都买好了,她们这才开始返程,这会儿,也不过八点钟 至于早就离开的小俩口两个 不说也罢 看着他们一家子离开的背影,卖书老头的目光有些羡慕 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可没人帮他分担东西哦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赚了不少钱了 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赚到钱,但是能赚一点是一点,不过下次,就得换个镇子卖了,鸡蛋也不能塞一个篮子里,买东西的地点也得多 一次赚个一毛两毛的,加起来也够过日子咯 老头其实是城里老头,专门去外面回收废品,然后找出有用的出去买,城里不算好卖,在乡下还是很不错的 他带的东西也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背起东西坐上了进城的客车,回到了他自己破烂的小家 刚一进去,咔擦几声,伴随着严肃的声音响起 “站住别动” 卖书老头颤颤巍巍举起了老手,两条腿跟着打颤,哆哆嗦嗦 “我,我,我坦白,昨天隔壁凶婆娘少老的玉米饼确实是我偷咧” “……” ------------ 6 第 6 章 “花儿,花儿,你婆在不在?” 傍晚时候,花花正蹲在一块青石板上面,和自己的小伙伴玩着捡石子 她的小伙伴都是四五岁的年纪,就是隔壁这一山洼的小崽子,小芳、小兰和小艳,几家相聚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属于站在家门口都能看到对面,大人也放心他们几个小的自己玩 听到自己的名字,花花歪过脑袋看了过去,顶着两根花里胡哨的双马尾辫子,带着个编着小花的小草帽,穿着浅黄色的短袖短裤小草鞋,白白嫩嫩,在一群夏天晒黑的小伙伴里格外显眼 “幺祖祖?你啷个来老?” 花花声音软乎乎的,她顺势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小手,哒哒哒跑了过去,像是田边散养着行走的小黄鸭 “我婆在屋头” “哟,花儿这身衣服好好看,还有这草帽,都是你妈老汉给你弄的吧?”庄婆婆有些稀奇地看着花花这一身,别提多好看了 他们这些人一般买衣服很少买到这种亮色的,大多都是乡下的土布,要么就是黑白灰的城里布,不过阮冬青就不一样了,她人就是干一行的 听说以前打小就跟着一个快瞎了眼的老师傅学刺绣针织这些,手艺好的不得了,还会弄那些复杂的纺织机染色,手艺好得不得了,就是 懒 外人出钱都买不到一匹的,也就他们自家人,还有他们这些关系好的人家,一年半载能得到几尺料子,至于多的 问就是懒 简直就是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自家人身上新衣服也少,她一天天除了作坊的任务,就是在外面晃悠的,少有干活加班的,倒是对待自己崽子,虽然很多时候也不靠谱,但是很是用心,头发那是每天不重样的,各种小首饰也多,衣服不说不重样,但是隔段时间就有新花样 “好看,妈妈咧,老汉咧”花花虽然和自己奶奶天下第一好,但是也超喜欢自己爸爸妈妈咧,听到庄婆婆夸自己的衣服,高高兴兴给她转了一圈 “走,我带祖祖回去” “要得,花儿好能干哦”庄婆婆继续夸她 他们家属于人丁兴旺的家族,底下四儿一女,在下面的孙子外孙一堆,每天被吵得脑袋都大了,还是很稀罕女娃娃的 她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手里提了个大篮子,里面放着密密麻麻的荔枝,一个个有李子那般大小,表皮通红,看着像是红灯笼一般,挂在碧绿的枝叶上面,红绿相间,半遮半掩,初夏的清爽便扑面而来 “家里头的荔枝开始熟老,比去年子还要甜,这些你们留到吃”庄婆婆把篮子里的荔枝倒进一边的背篓里面 陶桉树是木匠,她们家里别的不说,竹筐木盆柜子凳子这些是绝对不缺的 “超级甜” 花花就站在一边,兜里装得满满当当,一手抓着一个,嘴里塞着一个,奶白的荔枝肉汁液饱满,味道甜腻,但是又带着几分独有的香甜,小崽子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一张脸被汁水糊得花噜噜的,活是一只小花猫,还不忘为美食证声 “你个小花猫,脏死了”秦言又好气又好笑,这今天刚换的衣服,又泡汤了 “这荔枝贵得很,幺妈你们留到拿出去卖塞,拿这么多过来” “再贵也没得全部卖咧塞,这日子还要过,再说老,多老也卖不起价,你幺爹说一半卖,一半自己留到”庄婆子笑呵呵的,这会儿身上是开心的黄色了,发自内心的给 这荔枝树可是他们家里当初花大价钱,足足十块钱买回来的,可是心疼死人,但是好在这几年下来卖果子也把价格赚回来了 这边一般多桃李多梨橘,因为盛产价格也不高,一两分钱一斤,而且收购得少还不好卖,每年赚不了两个钱 这荔枝树品种好,挑拣出来好的能卖出一毛钱,差一点点也能三分钱,因为本地少,每年有多少能卖多少,是他们家每年的一大收入了 “那就谢谢幺妈老,对老,我们今天弄老凉虾,幺妈你端一盆回去,不吃放明天也坏老”秦言没有拒绝,转而从屋子里端了一盆能分十来碗的凉虾出来,笑道 “我就不留幺妈你耍老,这井里头放老,晚点回去就不凉快老” “这个安逸,你幺爹他们最喜欢喝老,其他人都做不出你这个味”庄婆婆高兴 庄婆婆最喜欢秦言的就是这一点了,她不会白拿东西,不然就这家里每年给这些东西出去,她再怎么也会闹起来。虽然知道家里没有男人的苦,但是这世道谁不苦了? 这真金白银粮食吃食才是真的 她不介意照拂家里老头亲人,但是总不能自家饿着肚子来吧? 秦言这样最好,她还是很喜欢这个能干后生的 “那个,言言啊” 庄婆婆犹豫了起来,再斟酌要不要说 “咋个老?幺妈你说就是老”秦言继续笑 她也挺喜欢庄婆婆这个幺妈的,虽然是长辈、虽然心里有些小计较小九九,但是她平日不会仗着长辈身份指手画脚或者算计什么东西,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那个我就是说哈,你莫跟你幺爹说”庄婆婆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说道,“闵娃子走老也好多年了,家里丹丹冬冬也大了,你还那么年轻,想不想再找一个?” 秦言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皱了皱眉 “哪个跟幺妈你说啥子老?” “说的倒是多,不过以前的我觉得都不行,这个我觉得还可以,家里头条件好,人有工作,比你小个两岁,底下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男娃娃在部队里面,女娃娃也结婚老,也是有工作咧,我觉得看的成”庄婆婆叹了口气 “你幺爹那个人,他重情,跟闵娃子关系也好,巴不得你帮他守寡一辈子,但是啷个说呢,你到底还年轻,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过……” 听着庄婆婆说自己年轻,秦言有些走神,她不由想到很多年以前,那会儿她也还是个小姑娘,家里两个孩子也还小,那人也还在家中,被帮着她照顾孩子洗衣煮饭 那时候战火纷飞,在很长的纠结之后,那人还是去参了军,从此以后,他们就过上了聚少离多,基本上见不到面的日子,再后来,就是战争终于结束,他也随着不在的消息 那会儿她其实也年轻,三十出头,在乡下是个非常受欢迎的年纪 那些年日子艰难,不管是大人孩子,去世的概率都太高了,鳏夫寡妇孤儿处处皆是,不管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幸福,大多都会重新组建家庭 她始终是一个人 一开始找上门的人还很多,这些年过去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事情了,秦言回想到了以前的种种,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 “不了,我一个人挺好的,现在两个娃娃都长大了,该是我享福的时候了”秦言扯了扯嘴角,说出最让庄婆婆无力反驳的理由 “这再结婚,不管别个条件有多好,那都好不到我这,我又不哈,自己娃儿不带,跑去帮别个带” 庄婆婆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这守寡的苦,谁守谁知道,这孩子终究是孩子,和丈夫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看嘛,我反正也不劝你,你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不过要是有啥子想法也莫憋到,你幺爹那个人,有些话你听到就当屁话就好” 秦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满心的愁绪被打断 他们这边确实重男轻女,应该说没有哪个地方是不重的,但是相对而言又好了很多。这方女娃娃多彪悍,遭罪的多,但是当家的也多,庄婆婆就是典型后者 还有传言,当初阮太阳这个丈夫在外面没个消息的,她差点就带着孩子改嫁了,后面赶巧阮太阳回乡,再晚几天那确实是老婆孩子都没了 就这,庄婆婆在家依旧硬起气,你敢提这事我就敢嫁,给阮太阳憋的经常碎碎念 简直就是女中典范 “我晓得,我自己也觉得挺好咧,丹丹能干,我一天天好耍得很,顶多带带花儿,这要是结婚了,那日子好不好过晓不得,还得多管个男咧”秦言笑 “那也是,男人家是有些烦,一天天批活不干,屋头扫把倒地了,都直接踩两jio过去咧,洗个衣服跟要死了一样,要不是还能赚点钱,真不如我一个人还清静些”庄婆婆惆怅 男人啊,真的是废物娄娄 秦言又笑着搭了话,听着庄婆婆吐槽家里老头各种不叠被子、不洗脚、不沾碗筷、说大话……心情莫名的有些好,又有些羡慕 她啊,现在连吐槽的点都找不到了,记忆中的那人,已经早就模糊了起来 不过人要是能活到现在,那也是个帅老头 “婆,吃荔枝”花花再次牵上她手,把手里最大的荔枝剥好皮递了过去,露出白白的小米呀,歪着小脑袋,软乎乎的 “莫伤心,花花在” “嗯,婆没伤心,婆就是在想,荔枝吃多老容易上火,你怕是要少吃点哦”秦言吃着剥好的荔枝若有所思 ??? 花花骤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婆,安慰的心消失殆尽,瞬间由急切顶替,焦急辩解 “不,不会,我可以吃” “吃是可以吃,吃多老不得行的嘛,先放到,一天最多吃五颗”秦言说着,伸手顺便把花花兜里的荔枝也给掏了三颗出来,给她留了两颗 嗯,刚才吃了三颗,再吃两颗就够了 “不,不嘛”花花小嘴瘪了下来,小模样委屈巴巴,伸手拉住秦言的裤子 “啧,好吃鬼”秦言翻了个白眼,但是看着小崽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确实有些心软 小孩子嘛,喜欢吃点好吃的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 “吃多老要上火,先放到,我明天拿荔枝给你搞点别的吃”拍拍小崽子的脑袋,秦言最终还是残忍地把荔枝给连背篼一起端走了,绝对不给小崽子偷吃的可乘之机 给花花委屈的啊,可怜巴巴拿着自己两个小荔枝去墙角当蘑菇去了 一个荔枝,两个荔枝,三个荔枝 哦没有三个 一个荔枝,两个荔枝,莫得荔枝 呜呜 花花委屈巴巴,拿着跟小木棍就在泥地上画起了圈圈,一只手画,一只手欠欠地拔起了野草,所到之处,那是寸草不生的 玩着玩着,她又忘记最开始的委屈,开始专心致志地拔起了面前的一颗重量级野草,上面叶子看着平平无奇,但是草根很深,是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她,小花花绝对不能输 她拔,她拔草,她 “小娃娃,这边是阮丹青家里不?” 花花一个没注意,一屁股摔到地上,抬起脑袋看着来人,一身花衣服,耳边带着朵红花,嘴巴抹得通红跟沾了血似的 “不是” 她确定以及肯定地摇了摇脑袋 她们家没有这个名,她姑姑叫丹丹小丹,才不是啥子软蛋咧 ------------ 7 第 7 章 春媒婆是虎林镇里数一数二的媒婆,用她的话说,那到了她的手里,就没有不成的事 这次也一样 一接到委托和礼品,她就风风火火带着人往庙儿沟过来了 三天之内,她就得把这桩婚事给搞定,这可是她夸下海口的,那必须不能出任何错,一点点瑕疵都是对她媒婆事业的侮辱 哪知道好事多磨,她这刚到庙儿沟大队就遭遇到了一重打击 “小娃娃,阮丹青是不是你屋头的人?”春媒婆扯出大大的笑容再次问了一遍,她自觉和煦又温和 但是那脸上两坨过于明显的红圈,那红的宛如刚摸了鲜血一般的嘴唇,张开嘴牙齿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红意,再配上这花衣服大红花花 “哇” 刚才还在这里拔草玩的小花花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地,再一看,那张血盆大口都快要到自己面前,那一口感觉能把自己脑袋给咬了 小花花一个大叫,拿起手边的野草碎土往前一扬,再猛的站起来往前一撞,顶着飞扬的两条长辫子就飞速跑开 “婆,婆,救命啊,有妖怪要捉我” “花儿” 那前面听到动静的秦言等人立马跑了出来,就看到那底下自家小崽子跟见鬼了似的吧嗒吧嗒飞奔回来,然后宛如小皮球一般在一群人里面精准锁定秦言,冲进她的怀里 “婆,婆,好吓人哦” 一边长着双臂等待自家闺女的小夫妻两个默默收回胳膊,看看天看看地,嗯,毕竟是他们妈,小崽子黏她也是正常的 绝对不是因为他们靠不住的原因 “她还要找软蛋,婆,她是不是在骂我哦”花花一张脸跑得通红,仰着小脑袋叭叭告状,可是委屈了 那边被沙迷了眼睛还被推得一屁股摔倒在地,艰难爬起跟了过来的春媒婆揉着通红的眼睛,有些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生怕被误会了 这真要是被误会成人贩子了,她这媒婆事业也别干了,能不能走出这个沟沟都说不定 “没有,没有的事,我是镇子上的春媒婆,过来找阮丹青说亲咧,阮丹青,丹青,不是骂你”春媒婆赶紧解释 就花花身上这一身,正常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绝对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崽 院子里,秦言等人眉头一皱,看向春媒婆的目光充满了狐疑 她本就画的一脸红的,现在揉了半天脸,一张脸红白斑驳的,眼睛更是有些红肿,那嘴上的口红拉到耳根处,看着,秦言几个都沉默了下来 “你先进来洗把脸算老” 这个样子,有些伤眼 花花还有些不乐意,她觉得这个人不像是好人,躲在秦言后面,瘪着小嘴,咕噜噜说着 “还说不是骂我,阮丹青软蛋青,软蛋,软” “小崽崽你还是莫说话老”软蛋本丹阮丹青哭笑不得,伸手捏着花花的脸蛋,敲敲她的小脑瓜子,无奈道 “阮丹青,阮,阮小花的阮,丹青,你姑姑我,听到没得?” “啊”花花嘴巴张成o样,揪揪自己的长辫子,看了阮丹青好久,才恍然,“原来是这样子啊” “不然咧?去跟别个道歉”阮丹青拍拍她的脑袋 “好嘛好嘛”花花挠了挠脑外,看着那边还在洗脸洗眼睛的春媒婆,好孩子敢作敢当,吧嗒吧嗒跑过去,软乎乎道歉 “不好意思咯嬢嬢,我以为你是坏人” “你个小娃娃凶的咯,凶点好凶点好,凶点不得被欺负”春媒婆擦擦脸上的水,可算是睁得开眼睛了 “妹儿啊,我可算是找到你屋头老,我来这可是大喜事,你家丹丹啊,被镇子上的人看上老,我跟你说,那个男娃儿又高又帅,还在城里头有工作,那个条件是好得不得了啊……” 虽然之前有点小失误,但是春媒婆那可是经验最丰富的媒婆,那收拾好了心情就洋着热情的笑容,精准找到当家人秦言,开始吹起了那想要说亲的人家 “别个屋头日子好得好,就姐弟两个,姐姐在身上工作,弟娃在城里头工作,一个月工资三十多,更莫说还有城里户口老” “那娃儿能干地很,高中学历,长得又高又瘦,精神得很,脾气还好,会说话。他妈不在了,老汉身体也硬朗得很,自己也搞得到吃” “你们就说这个条件够不够好?就我们镇上真真找不出比这个还要合适的人家老,人又好家庭又好还离家近……” 春媒婆话里话外,就差把男方给夸到天上去了 “姐,听她吹吧”阮冬青悄悄摸摸走到她姐旁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公社里的帅哥每一个我都知道,没有符合这条件的” 这真要是这么帅又性格好又能干还在城里有工作,吃饱了才到乡下找对象啊 不是说她姐不好,就是现实就是这样,城里找城里,乡下找乡下,能找城里找城里,找不到才找乡下,这可是关系户口口粮的 乡下人和城里人结婚了,一样是乡下户口,日子可不好过 “你啊”阮丹青睨了睨这妹妹,戳戳她的脑门,没好气道,“过日子长相哪有这么重要?这最重要的是人成熟勤快能干会照顾人有孝心” “姐,你应该不是在内涵我吧?”陶桉树眼巴巴凑了过来,不可置信 “我是在明示”阮丹青嫌弃 “我小树哥哥多好啊,姐你不许嫌弃他”阮冬青搂着陶桉树的手为他打抱不平,振振有词,“我小树哥哥又高又帅性格好会说话会照顾我,人踏实又有手艺会赚钱,他哪里不好了?” “勤快?”阮丹青微微一笑 “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这么一点点小小瑕疵而已,姐你要求不要太高了”阮冬青改口 “所以你的要求也别太高”阮丹青睨她 “你就绕我话吧”阮冬青蔫吧下来,不可置信,“姐你不会真有想法吧?我觉得不太行” “哪里不行了?”阮丹青道 “哪,哪,反正就不太行”阮冬青道 “我今年多少岁了?”阮丹青继续 “二十二”阮冬青瘪嘴 “我以后不嫁人了?”阮丹青挑眉 “也不是不可以,我养你啊”阮冬青继续瘪嘴 “好意思,你养我还是我养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娃娃一样”阮丹青戳她 “我本来也是小娃娃嘛”阮冬青嘟囔,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直到低头对上了花花清澈的大眼睛 “花花是娃娃崽”花花确定地点着小脑瓜子 “花花是小娃娃,花花是妈妈的小宝贝”阮冬青被自家崽崽萌到了,一把把她抱起来亲了两口,蹭蹭脑袋 “骗子”花花鼓着小嘴嘟囔,才不信这个话 “嘿,小鬼灵精,就是小宝贝小宝贝小宝贝……” 阮冬青说着就抱着花花在院子里打闹了起来,没两下陶桉树也凑过去和她俩一起玩,一家三口真是货真价实的 没有年龄差 没有代沟 和旁边还在说的春媒婆秦言形成鲜明对比,惹得春媒婆都看两这俩好几眼,眼中的惊异实在是很难藏,毕竟,这么一眼看去就不靠谱幼稚的当爸妈的还真不多 秦言就当没看见,有这么对糟心的女儿女婿,她早就习惯了 “秦妹子,你看这事成不成?成我就回去回了他们,到时候让两个年轻人看一看,合适就定下来了。我和你说,这事得抓紧,这么好的对象可不好找,错过了就没这个店了”春媒婆继续说着,巧舌如簧,就想今天把事情定下来了 “是啊,错过了就没这么店了”秦言若有所思,在春媒婆欣喜的目光中,道,“这么要紧的事情,不能着急” 春媒婆欣喜的神情顿住,声音骤然拉长 “你说撒子?不急?这啷个不急,别个条件那么好” “我家丹丹也不错啊,莫着急莫着急,丹丹,去给你春嬢嬢拿点荔枝出来,还有凉虾,这大热天咧喝两口安逸的很”秦言嘱咐了一番,看着春媒婆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些惆怅,还有真挚 “春姐姐啊,这真不能怪我,也不是说怀疑你,而是啊,你不晓得” “不晓得啥子?”春媒婆急了 “我这娃儿啊,以前也不少人过来介绍,就是吧”秦言叹气 “就是啥子?” “又高又俊”秦言望天 “不到一米七,脸比扑克牌还方”阮冬青抱着花花过来探头 “能干孝顺”秦言继续 “他妈说东不往西,他妈洗脚他端盆” “会持家会攒钱”秦言道 “脚上袜子破个洞,缝吧缝吧当摇裤儿” “脾气好耐心好” “别个打他当踢球,一声不吭龟儿子” ……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就说起了以前的那些往事,那简直是一说一把辛酸泪的,要不是这一个个介绍的没一个靠谱的,阮丹青也不会等到现在二十二了还没个对象的 也只有这种时候,秦言才会觉得,她这小闺女早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的,好歹日子也起气走了 “春大姐,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慎重点?”说完,秦言看向已经瞠目结舌的春媒婆,很是唏嘘,“也不是说啥子,但是吧,你自己也是媒婆,你晓得咧” “我不是我莫得我不干这种事”春媒婆连忙三连否认,感受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信任危机 “我那都是按照条件来咧,绝对不掺假,我来之前都打听过老咧,那娃娃是真的又高又帅,快一米八老,工作也是真的哈,那人不得差” “你看,姐,这真是这种,那你有啥子好急咧?我们又不是哈咧是不是?这处对象是大事情,总得给我们时间嘛”秦言语重心长 春媒婆一噎 这话说的,她要是再着急,就是她说的假话了? “你们是不急,但是别个急哦,这个条件好得很,以前是以为他们要找城里人,现在可以找乡下咧老,别个妹儿把人抢走老你们只有干瞪眼”她再次强调着人很抢手 “哎呀,要往好处想嘛” 秦言没有直接应下也没有拒绝,又拉着人说了好些贴心话,瓜子花生都抓出来摆着吃,又留着人吃了晚饭,把春媒婆招待得舒舒服服的,心里也没有了介意 这年头,媒婆可是很吃香很有面的,把人得罪了,那婚事真的不好找了,三言两语就能给人搅和了 等到人吃饱喝足走了,秦言这才冲着阮丹青他们几个招了招手 “不着急,我们先看看,树你明天去镇子上打听打听” “哎,保准给他摇裤儿都打听出来”陶桉树难得被委以重任,那是非常兴奋了 当然更兴奋的是,去打听就意味着不用干活了 “我,我也去,妈妈,我也去”阮冬青也凑了过来,眨巴眨巴大眼睛,嘻嘻哈哈,“我认得的人也多,我也去打听,这可是大事情,马虎不得” 秦言一巴掌拍了过去,冷笑一下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嘿嘿,晓得晓得,妈你放心嘛”知道妥了,阮丹青也兴奋起来,比起干活,她最喜欢干这种耍耍事了 见她们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了下来,阮丹青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挂着轻柔的笑容,坐在那里边像是一副静态画 但是花花发现,身上向来没什么颜色的姑姑身上,染上了刺眼的蓝色 她在不开心 花花有些迷茫 ------------ 8 第 8 章 赶场天的护林镇很是热闹,平时就差了不少 他们这边经济发展一般,镇上没几个厂和场,除了少部分的工人,就只有粮站、回收站、供销社、饭店这些工作人员是正经工作,每个月可以领工资,大部分人依旧是靠着务农为生的,还有弄些小手艺开店 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村里乡里好上很多,尤其是这边是大镇 现在是1958年,从建国开始就在打地主分土地,他们这边一直到前几年才彻底结束分土地的事,各家按照人口这些分了地,靠自己过日子 这几年一直在弄一化三改造,村里乡里联合弄了各种关于养殖种植业的合作社,反正种地,对他们来说区别不大 他们庙儿沟的弄得还挺好的,这两年村里也有些钱,但是有的地方就弄得不太行,这个还是得看管理人员了 像是影响最大的,就是镇上这些开店面的人了,以前私营的东西,现在公私合营了,自己一半国家一半,他们这些店主有没有不适应他们不清楚 阮冬青自己是很不适应的,因为 公私合营以后开始用票了啊 她没有粮票,这玩意儿要村里发,家里的都在她妈那里,他们手头就只有现钱,虽然也能用,但是有些好东西就不能买了 像什么红烧肉、水煮肉片、回锅肉这些就要票,应该说是优先供应有票的人 那这些稀缺物没票基本买不到了 简直是馋死个人了 “不怕,我们去肉摊买两斤肉回去让妈弄,外面的没妈弄的好吃”看着阮冬青眼巴巴嘴馋吃不到东西的样子,陶桉树连忙安慰她 “分量还多一些” “可是,买回去会挨骂吧?”阮冬青有些心虚 两斤肉啊,现在一块二一斤,算下来就是两块多了,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他们夫妻俩现在在公社的木房和布房工作,一个月工资也才十五块钱,再加上点外块,一个月顶天了也就二十,再上交一半,平日又大手大脚的 “不怕,到时候我顶着,让妈骂我就是了”陶桉树拍拍胸口保证 “小树哥哥”阮冬青感动得眼泪汪汪 夫妻俩很快又冒起了粉红泡泡 “妈,妈,老汉,老汉” 以至于,花花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听到,她皱着小眉头,瞪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 “我、饿、了” “哦哦,乖乖饿老啊”陶桉树揉了揉她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两条地瓜干递给她,“先吃到垫垫肚子,我们等下去吃面条” “我要吃荤面”花花赶紧说道 和自己婆一起出来的时候花花就是个乖宝宝,听话懂事又可爱,能省钱就省钱。但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嘛 能、花、就、花 她不花他们也都花了,这是不靠谱的爸妈两枚 “好好好,吃肉嘎嘎”阮冬青对于小崽子的‘任性’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们夫妻俩有钱,花钱也是从来不会算的,基本上就是有多少花多少 夫妻俩一人牵着花花的一只手,就这样走在街上,然后来到这边最大的面馆 他们这边吧,那是吃啥都不挑的,面也行、米也行,这家面馆在镇上开了几十年了,从一开始一家小摊贩,到现在拥有一间门面 “王大哥,来三碗二两荤面”陶桉树熟练点餐 “三碗二两?小崽崽娃怕吃不了那么多哦”王大哥一边聊天,一边熟练地开始煮面 为了味道更好,他都是一碗一碗地煮 “莫得事,吃不完我们吃”陶桉树道 “你们先想吃就自己点嘛,还拿我说话”花花撇嘴,小脑袋趴在桌子上面,晃着脚丫子,一边吐槽,一边掐着手指,觉得他们果然不靠谱 “三份二两,你们直接点两份三两还要划算些” “哦哟,你那么会算哦?”阮冬青来了兴趣,对着自家小崽子兴冲冲道,“那你算下能省好多钱,省下咧就都给你” “王哥,改成两份三两咧” “好,要得”王哥也不介意,乐呵呵改分量,凑热闹地看向花花这边 “这个,二两的是一毛,三两是一毛二,三个二两是三毛,两个三两是两毛四钱,省六分钱咧”花花软乎乎地说着,然后振振有词 “你们好浪费,一点都不节约” “哦哟,来给你,六分钱”阮冬青爽快地把中间差四分钱递给小崽子,然后乐悠悠看着她高兴的小模样,添道 “那你就莫吃肉老哦,二两三两的肉都是一样咧,三碗就是三份肉,两碗就莫得你咧份老哦” 花花傻眼,伴着手指又算了算,闻着那边传过来的香味,吸了吸鼻子,停止胸口,逞强道 “不吃就不吃,我买肉回去找喊婆给我煮,六分钱可以买好多好多肉老” “憨包包,六分钱就够你塞个牙缝”阮冬青嘻嘻哈哈,看着自家蔫吧下去的小崽子,那也是半点不心疼的,笑嘻嘻的说着 “你晓得嘎嘎好多钱一斤不?九毛钱” 等到面上了,她拿着筷子从碗里面给花花挑了好些白面,倒了汤,一点肉都不带给的 花花气鼓鼓地鼓着嘴,低着脑袋生着闷气 坏妈妈 “是不是在心里头骂我?” 一大块肉放到花花碗里,接着又是一块肉,最后在她碗里堆成了个小山包 “坏娃娃,快吃你咧”阮冬青逗弄完了崽子,到底还是亲妈,哪能看着自家崽子吃素自己吃肉哦,给她凑得满满的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你们也要吃哦”花花瞅了瞅他们的碗里,还有些肉,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吃起了面 和她婆煮的不是一个味,但是依旧超好吃咧 花花虽然人小,但是那胃口是一点都不小的,夫妻俩一人分了些面给她,那也得一两了,她连带着汤汤水水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哦哟,这肚子小小的,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呀”阮冬青吃得要快一些,吃完就看着小崽子吃,然后伸手摸着她的小肚子,还是没有很圆,这崽子吃东西不显肚子 “肚肚里”花花呼啦啦喝汤,汤里放了好些辣椒,她喝两口就辣得吸口气,又忍不住继续喝 打小就有川妹子的风范 等到吃完了,花花脸蛋通红,小嘴红红,额头上都多了好些汗,阮冬青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 “吃慢点嘛” “好吃”花花眼睛亮亮的 “那你说是你婆弄的好吃还是这个好吃?”阮冬青逗她 “婆弄咧”花花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她看来,秦言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煮饭最好吃的人,当然,也是全世界最凶的人 “王哥,听到没得?你这个手艺怕是还要再提一提哦”陶桉树在一边乐呵呵笑,然后打趣面馆老板 “提,等你下次来我再给你多放点肉,保证香得不得了”王哥哈哈大笑,明显和陶桉树很熟了,他经常过来这边的 “那要得塞,过两天我就又过来” 吃完了饭,陶桉树擦擦嘴,开始正经起来,着手他们这次过来的正事了 “哥我跟你打听个人,贺成军你晓得不?听说是在城里当工人的嘛,他还有个姐姐也是有工作咧” “嘿,我在这摆摊几十年老,哪能不晓得他?厉害得很哦,以前是高中生,自己考到城里去当工人老,都好些年老,听说工资还多高咧,工作都好多年老,再撇也有三十,比我们镇上好多老” “咋个,你想打听些啥子?就我俩都关系,我肯定不得藏到”王哥豪爽地说着 这年头,集体观念很强,像王哥属于镇上的,那贺成军也是镇上人,要是外地人来打探,那他肯定不会说得很清楚的 所以现在婚嫁也不兴太远,远了不方便回家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很难提前弄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嘿嘿,啥子都想打听一下,好咧坏咧,尤其是坏咧地方,这前两天有媒婆跑我们屋里头,王哥你懂咧” 陶桉树找这王哥打听消息,一是他做面几十年了,这来往人吃饭聊天的,他知道的消息可比普通人多,二就是这人嘴严,不是那种喜欢在外面乱吹牛传话的 那些小二流子消息也灵通,但是传来传去不好听 “哦哟,懂懂懂,这可是好消息咧”王哥秒懂,这会儿也没人吃面,端了茶水,直接过来和她们坐在一起,就开始聊了起来 “这个人啊,我还是有接触咧,他家里头条件好,他爸是粮站里面当官咧,姐姐也在里面是上班,神气得很,人也经得起事,和家里面关系好得很” “贺成军这娃儿,以前读书时候就喜欢来我这里吃面,高高瘦瘦多斯文一个人咧,脾气多好,有礼貌,成绩也好,多聪明咧。后面去城里工作了,过来咧就少了,以前好多人想介绍给他哦,都是些有工作的妹仔,别个都没看起” 王哥说得有些上头了了,说完才想起这也是相看的,乐呵呵又道 “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啦,现在在城里头待久啦,晓得还是我们乡下妹儿能干勤快” 听罢,陶桉树和阮冬青对视一眼,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站得住脚,这城里待久了,才会更知道城里的好,知道城里户口的方便 “那王哥,他们家里人你感觉咋个样?” “还行吧,他那个姐姐还是有些凶哦,老汉的话反正当领导的都那个样,哪能好看得起我们这些人哦”王哥感叹了一下,又道 “不过我觉得这娃儿还是可以” “那有没有啥子坏习惯咧?爱不爱干净?喜不喜欢打牌喝酒?”陶桉树继续问 “那没听说过哦,他家里头管得严……”王哥仔细想了想,像这种混的好的人,在镇上还是很有名气的,经常有人聊到,但是也没听说过什么 “哦不对” “啥子不对?”陶桉树和阮冬青来了精神,睁大眼睛看向王哥,看得他挠了挠脑袋,犹豫了很久,还是说着 “我就是听了那么一嘴,就一嘴,都没得人信,应该是乱说咧” “没得事,你说,我们自己看”陶桉树道 “好嘛,就是他前几天不是回来一次吗?我听到黑娃在那里吹牛,说别个欠老他钱,当时好多人都笑他。就黑娃呢个批样子,还借给别个钱,他不欠别个就好老”王哥摇了摇头,只觉得这话是胡说的 这些个二流子小混混,平时吹牛诋毁人多了去了,听听就好了 陶桉树和阮冬青两个若有所思,又问了几句,然后拉着花花就又跑远了 “嘿,这俩娃儿”看着他们背影,王哥忍不住摇了摇头,也有些唏嘘 想到他们说的事情,还是觉得很合适,贺成军这种好条件的人在乡下可不多,像阮丹青这种长得好能干性子还好的,那也不多 合适,真的合适啊 “老板,给我们一人来碗三两的荤面,多加辣” 不过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很快就又有两个人坐了过来,两个都是一米八的大个,一个戴着银丝眼镜,制服齐整,手上拿着本蓝皮书本,儒雅又斯文。另一个一个年纪轻些,看着桀骜恣意,脚搭在桌凳上面,年轻气盛 王哥立马热情招待他们 “好咧,要肥肠还是肉臊子” “肥肠吧” “要得,你们两个小伙子都是外乡来的啊?” “是,过来找人咧,老板,你这店子开了很多年老吧?跟你打听两个人,是一对小夫妻,长得乖得很,个头很高,感情很好,喜欢赶场,应该叫什么书的,家里头条件也好……” ??? 王哥:有点耳熟 ------------ 9 第 9 章 对于们亲事,阮冬青本就充满了怀疑(bushi) 其实是反对 别看她一天天懒迷日眼的,什么事都推给她姐,但是这人非常黏着姐姐的,两个人本来年纪也就差了三岁,打小一起长大,感情那是非常好了 她虽然结婚了,但是住在家里没啥区别,她姐要是嫁了,是真不一样了 再加上她一个自由恋爱的人,对于相亲这种老古板那是相当不看好的,她姐这么优秀的人,没人配得上!!! 为了她姐不嫁人(的幸福),她绝对得调查得清清楚楚 但是很不幸,在镇上问了好些认识的人,明察暗访,得出的结论都是差不多的 大家都觉得贺成军是个能干人,哪哪都不错,简直是丈母娘眼中的金龟婿,万千少女的梦中情夫,值得一嫁 至于什么喝酒打牌,没听说过,人正正经经的,简直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丈夫人选 也不奇怪,他们镇上有工作能赚钱还是适龄的人就这么些,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的,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相当好的婚嫁对象了 至于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毛病,哎呀,这夫妻嘛,不就是要相互体谅的吗?这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忍一忍,忍一忍,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个鬼啊 阮冬青完全不能忍 打探了大半天了,就得到这么个‘噩耗’,阮冬青蔫巴巴坐在路边的石块上面,双手撑着下巴,浑身没什么劲了 “小树哥啊”她一脑袋搭在旁边的肩膀上,有气无力,“我咋感觉不对咧,姐这次不会真的就嫁人老吧?不安逸” “只是打听一下,合不合适还不是要姐姐看老才晓得?再说老,哪个说我们就打听完老?”陶桉树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这时候看着还有些样子了 “走,我带你去那边打听打听,这找好人打听不一定对,但是找烂人肯定莫得错” 陶桉树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弯下了腰,脸上咧出灿烂的笑容,细碎的头发随着微风摆动,一双桃花眼熠着微光,看起来好看得不得了 他这人说不上勤快,性格也说不上强硬,品行也说不上多好,但是长相是一等一的好,对阮冬青也是一等一的好 “来,小树哥哥带你去” 他逆着光,朝着阮冬青伸出了手,整个人仿若发光一般,阮冬青怔愣几下,然后狠狠点头,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眼波盈盈,脸蛋泛红,宛如春日桃花一般艳红 你看我,我看你 粉红泡泡再次扬起 老夫老妻的小两口牵着手忽然不敢对视,带着些羞涩的,一步一步 一步两步 一步三步 总算是想起 “花儿” 崽子呢,崽子呢? 崽子正坐在石头上面,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不靠谱的爸妈 “我要回去跟婆说,你们不管我”花花生气了,气呼呼瞪着他们 “你们太过分老” 夫妻俩讪讪,又赶紧凑过来哄着这脾气大的小崽子 什么乖乖软软哦,那都是假的,这小崽子不得了的,一点都不好惹 ** 乡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老实肯干的人,也从来不缺能干人,只是机会太少太少了,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很多老实能干,也只能在地里发挥余地 但是乡下也从来不缺烂人 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吃喝嫖赌 和这些人比起来,只是懒得不喜欢干活的陶桉树简直就是那地里白净清爽的小白菜,其他人,就是那叶子芯子都黄了蔫了发黑腐烂的老菜帮子 这些人自有一个圈子,也自有秘密基地,尤其是赌博的小地方 毕竟,这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打,被公安找到就算了,这要是被自家人跑过来掀了摊子,那他们还要不要面子了? 这打牌的秘密基地很隐蔽,外面还有专门的人把手,一旦有人过来 “哎,桉树啊,你啷个过来了?”守门的黑虎乐了,“怎么的,你也想打两盘?” “耍哈,耍哈,我家冬冬有点稀奇,带她来看哈”陶桉树和黑虎很是熟悉 虽然说他不参与哪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这些人超有意思都好吧,一起吹牛可比和村里那些正经人有意思多了 而且这些人有些是烂到根子了,大部分其实也只是普通小毛病,还是能处一处的 “我儿豁?你确定你带进去了,老辈子不得过来掀我摊子?”黑虎踌躇 这个老辈子指的就是秦言,她辈分大,像黑虎这种备份小的,大多这么叫,就像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要是叫花花这个小崽子花儿婆,那也太尴尬了 “你们自己过来就算了,把花花老辈子带过来搞啥子?”对着花花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经常干坏事的黑虎都有些尴尬了,再兜里摸了摸,掏出块不知道是谁抵的花生糖,单独包装好的,巴掌大一片 “老辈子吃” 花花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向了自己爸爸妈妈,见他们点了点头,这才双手把东西接了过来,声音软绵绵的 “谢谢孙孙” 黑虎:…… 阮冬青陶桉树夫妻俩望天 这小崽子记性真好啊 花花就不知道这些尴尬了,她在村子里辈分大咧,已经习惯有各种年纪大的孙子孙女侄子侄女了,和人打了招呼,就一只手捏着那边花生糖,跟着这不靠谱的夫妻俩进了里面 刚入大门,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就扑面而来,紧接着是响亮带着激动的声音 “出这个,这个” “靠,你小子怎么有这个牌” “赢了” …… 十来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围城一团,看着最里面的桌子,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那叫一个激动,声音刺得花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那是相当乌烟瘴气了 “哦豁,花儿不怕,老汉给你捂耳朵”里面乱糟糟的,陶桉树把花花抱在了怀里,捂住她的耳朵,然后带着人挤到里面去了 他眼就看到之前王哥提过的黑娃,这会儿黑着脸在坐在桌子上,一看就是打牌输了的 黑娃叫黑娃也很简单,他们这边的人普遍偏白,他打小长得黑,叫着叫着就是这个名了 “黑娃黑娃,快出来问你个事”陶桉树喊人 “问个屁,边去”黑娃黑着脸,把牌一扔,加大声音,“再来” “哎”眼看着这些人又要开始了,陶桉树一屁股占了前面的位置,道,“我来我来,这把打老你跟我去摆龙门阵塞” 黑娃脸色本来有些阴沉的,但是看到陶桉树坐了过来,神色一动,和旁边的对视一眼,皆带上几分异样 “你确定要打?我们打的可是五毛钱不封哦” 这种算的话,一局输赢怎么也得几块钱 “莫得问题,就是五毛钱嘛,打老你等下要跟我说事噻” 陶桉树乐呵呵笑着,他长得白皙,更是少有下地时候,又注重打扮,在这一群邋遢无所谓形象的赌友里,就像是一堆竹笋苗里窜出的小青竹,别提多无辜又单纯了 黑娃几个眼神对视起来,带着赌友的默契,然后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直接开打 这五毛钱不封顶的,哪可能只是五毛钱的事哦 “等哈”陶桉树突然开口,在众人不耐烦中,像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带着些清澈的愚蠢 “让我来洗牌嘛,我还是第一次打牌,听说有新手运” “那你怕是要多打几盘哦”黑娃爽快把牌递了过去,周围人也是议论纷纷,仿佛已经看到这人把底裤都输光的模样了,但是没人提醒他,全都是看热闹的 这些打牌的人啊,那都是一个带一个,一点点带起来的,指望他们有良心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们看来输钱都不是事,这以前就有人想要带着陶桉树打牌,毕竟他有工资,但是奈何他头上是村支书,还有个秦言这么个凶丈母娘等着,这人自己也是个愣头青只知道吃吃喝喝不上当 现在主动送上门了,那可没有放过的道理 黑娃等人打了这么多年了,那都是有默契的人,你一个眼神我一个眼神,你一张牌我一张牌,一个个就看着对面的陶桉树从一开始清澈的愚蠢到紧张到焦急到 “哎,我这个牌,是不是赢老?”陶桉树眨巴眨巴大眼睛 黑娃几个:…… “好多钱来着?五块钱,不封顶,刚才是十二块老,再翻个倍,二十四块?”陶桉树乐呵呵的,转头看向一边紧张兮兮的阮冬青还有小崽子 “冬冬,我再打几盘都可以给你买个自行车老” “真哒?”阮冬青眼睛一亮,随机又纠结了起来,“不过还是算老,万一输老咧?” “输啥子,桉树第一局都这么好,后面肯定赢,我们再来几把”黑娃几个咬牙说道,脸上青筋都快冒起了 丢人丢大了,本来想坑人结果自己吃大亏,不赢回来真不要面子了 “好啊”陶桉树仿佛也忘了自己一开始的话,陷入赚钱的兴奋中,意识不到赌博的可怕 一把接一把,很快,他就陷入了赌博的陷阱 原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现实中,黑娃等打牌的包括所有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陶桉树再桌子上那几沓钱 瞠目结舌 不可置信 就算是新手运,也不能好成这样吧? “好了好了不打了,没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陶桉树把手里的牌一扔,在黑娃几个阴沉的脸色下,从里面掏出一块钱,然后把牌钱往前面一推,十分洒脱地起身往外走 “这块钱拿去给花花买糖吃,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黑娃,走,摆龙门阵去” 众人脸色骤然变了 那可不是一块两块,那里面得好几十上百了吧? 黑娃作为输得最多的人,目光深深地看着陶桉树,深吸一口气,在其他人踌躇的目光下,抓了一把钱跟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在门口开开心心的一家三口 “爸爸爸爸你好厉害” “小树哥你也太凶老” “嘿嘿,一般一般,运气好”陶桉树满脸得瑟 “说吧”黑娃深吸一口气,狠狠抽了支烟,走了过来,道,“摆撒子” “贺成军你晓得吧?他欠你钱?”陶桉树开门见山,“不应该塞,别个自己有工作” “他啊”黑娃神情深邃了一些,又吸了口烟,呼了出去 “臭臭”花花捏着鼻子,嫌弃得很 “……小崽崽娃懂撒子?”黑娃嘴上说着,手上快速掐了烟,刚才的深邃也没有了,没好气道,“你们打听他搞撒子?” “你管我们咧哦,说就是老,我都跟你打牌老”陶桉树摆了摆手 “啧”黑娃听着这话就更没好气了,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道,“爱说不说,他欠我钱是真咧,打牌打输老不找我借找哪个借?去县城里打牌镇子也就我了,而且吧,这个人不得行” “哪里不得行?”阮冬青有些急切 “哪里不得行?”黑娃哼了一下,眼神逐渐猥琐了起来,道,“你说哪里不得行?” “你不讲我啷个晓得,你”阮冬青不乐意 “好老好老”陶桉树瞬间懂了,嘴角一抽,拉开自家媳妇,然后给了黑娃一脚,没好气道,“我日你先人板板咧,给老子好好说话” “切,爱信不信,我就晓得这么多,你去城里头打听打听就晓得老,这龟儿子一天打牌打得大,输老晓不得多少钱老”黑娃甩了甩腿,然后把手里的钱直接塞到陶桉树怀里 “这些给你,莫说老子们坑你,你小子鬼奸咧,故意来坑我们的吧?别个讲你手脚快得很,听说以前,是在赌场长大咧,莫不是真的哦?”黑娃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陶桉树,觉得有些人不可貌相 “运气好运气好”陶桉树嘿嘿一笑,就当没听到这个话,打听到消息,就拉着阮冬青和花花离开这里了 倒是阮冬青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了还在埋怨 “撒子撒子不得行哦,都不讲清楚点,撒子人哦” “就是那个不得行”陶桉树挠挠脑袋,尴尬道 “哪个那个?”阮冬青懵 “那个那个”陶桉树眼神示意 “那个……啊?” 刷一下,阮冬青脸颊又红了起来,声音宛如蚊蚁,低下脑袋不好意思了起来 陶桉树也转过了脑袋看着那边的蓝天白云,耳尖有些发红 花花看着再次冒出来的粉红泡泡,面无表情,小手成爪,小小年纪,已经感受到了成年狗的狗 好酸 ------------ 10 第 10 章 黑娃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像他们这种在普通人眼中的二流子,和贺成军他们这种成功人士向来是有壁的,就像面铺老板王哥说的那样,指不定就是污蔑别人 也有这样的可能 但是秦言还是在春媒婆第二次过来的时候直接回绝了这件事 “这可要不得,秦妹儿你要想清楚哦,镇上可再也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人了,不说别咧,就我手头晓得的这些个年轻男娃娃,没得一个比得上这个咧”春媒婆心里咯噔一下,继续劝说 在她看来,这件事那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这丹丹要是跟他结了婚,以后就是城里人老,指不定到时候还能找到个工作”春媒婆继续劝 “姐啊”秦言满脸愁容,欲言又止地看着春媒婆,随即身后又探出阮冬青的脑瓜子,看得春媒婆心里咯噔咯噔的,再次想起之前被她们俩唱双簧二人转支配的恐惧 “又,又啷个老嘛” “也莫得啥子,这些事也说不准,就是吧”秦言继续欲言又止 “就是啥子你说”春媒婆心里咯噔咯噔,觉得自己的媒婆生涯真的遇上大事情了,这明明是个大好事,但是怎么哪哪都不顺呢? “那个啊”秦言刚起了头,又深深叹了口气,给春媒婆急得恨不得替她说了,这才再次开口,神色惆怅 “我找人打听老,他们说这个人不得行” “不得行?别个从小成绩就好,在城里也有工作,一个月那么多钱,啷个不得行老?”春媒婆又急又气,“你不得应就不得应,也莫一天天唬我塞,我忙得很,要不是别个就是看中你家丹丹老,我早就介绍给别个老” “不是这个不得行,是那个不行”秦言继续忧愁 她其实觉得贺成军条件还是可以的,如果没有这一茬的话 “那个是哪个,那个”春媒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咻一下把脑袋探到了秦言的旁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细了几分 “真的不得行?不会吧?看起来多巴适一娃儿”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阮冬青开口了 “晓得东东晓不得西西”陶桉树跟着接头,鬼鬼祟祟,压着声音比了个手势,“我问老好几个人,好多人都说,他那个咪滴点大个” 阮冬青在一边点着红脑袋 “真咧?”春媒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你莫框我哦” “我框你啥子?我找他那些个同学打听咧”陶桉树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道,“他们虽然晓不得,但是都说,从来没看到过他一起上厕所,你就是有没有问题?” 春媒婆迟疑 这问题是有点大 “万一别个爱干净咧?”这也不好说,外面厕所就是脏 “我也这么讲咧,但是别个说他袜子都可以穿一个月咧,你觉得有那么爱干净?”陶桉树对于黑娃的话是半信半疑的,鉴于也不好冤枉别人 毕竟,这行不行的可是大事 他还是去找了好些人打听的,就差去城里了 但是秦言没让,她觉得没什么好打听的咧,这事宁愿错过,也不踩坑。说到底,她还是觉得自家闺女值得更好,她还是想给她找个工作再看 “春姐姐啊,你就说我啷个办?”秦言拉着春媒婆的手,虽然长得年轻,但是看着就是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人,一脸愁容 “你就说这个事哪个敢试?万一是真的咧?我家丹丹这么好,有一点点风险也舍不得啊” “你啊”她的心情春媒婆还是很能理解的,就是自己的事业感觉要滑铁卢了啊,但是想说什么,良心又放不下 “万一,万一就是假的咧?要不,当面问下?”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对了,这真问了,就算不是,这亲事也不成了,还闹得不好看,她也跟着惆怅地叹气 “而且他好像还打牌,这个我没去问,但是真真假假去城里一打听肯定打得到咧,反正吧,我这边就算老,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秦言叹气,看着春媒婆说不上高兴的模样,又意有所指道 “我们丹丹这个对象也不好找啊,乡底下还是种田的多,我想到哪天还是给人送到城头去,也一直莫得机会,也是焦人啊” 春媒婆懂了,知道这事也没希望了,她手头介绍其他的也不行了 人家家里条件好着呢 她来之前也打听过这一家子,据说以前都是在城里干活的,建国后才回到村里上,手头都有手艺,每年不说多了,赚的也不比工人差,有只有两个闺女,这个钱肯定是给她们留的 “缘分还不到,就丹丹这个模样这个厉害,对象好找得很嘛,急不得”春媒婆也不想得罪她们,这多认识人多条路嘛,尤其是她们经常上门做席,认识的人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她介绍点客户了 两边都秉持着和气的想法,和和气气把这件事给过了 等到春媒婆一走,秦言就变了脸色,一张脸黑沉沉的,冷笑起来 “我日他仙人板板的龟儿子,敢算计我们屋头,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子龟孙样子,狗日的胎神,真当我们好惹得很。” “呸,那个打脑壳的哈麻批,搞他龟儿子咧”阮冬青立马跟上,声音清清脆脆,骂人也是相当在行 “弄他,黑心背时东西,找人给他说出去,我看他还想找啥子对象”陶桉树脸色也很不好看 阮丹青可不只是他大姨子那么简单,那也是相当于和他一起长大的,当亲姐看待的,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必须打回去 这贺家打的什么主意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好好城里户口不找城里人找乡下人,这不就是想着乡下闺女好拿捏? 还专门找阮丹青这种一看脾气就好的,家里还全都是女人孩子‘不管用’的上门女婿,这主意是真打的好啊 “kao他”花花也在一边握起了小拳头,虽然听是听不懂的,但是必须同仇敌忾,谁欺负姑姑就是欺负她小花花 阮丹青在一边看着她们,心里有些滚烫,不仅不生气不说,甚至还笑了出来 “笑笑笑只晓得笑,滴点脾气都没得,没得我在,以后被欺负老都晓不得”秦言没好气道 她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脾气好过头了,小女儿性子恍得没法,真没哪个能让她完全放下心的,真是想想就愁,这等她以后不在了这可怎么办哦 “这不是也没事嘛?不应这事就成老,不过还是得给别个晓得,不然以后又去祸害别个人家老”阮丹青担心的是这个 这年头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骗婚的人都多了去了,但是大部分婚一结,那苦只要往肚子里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家里一样的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秦言被这事气得够呛,要不是还有理智,当时知道贺家打什么注意的时候,她就直接打上去了 真是日他仙人板板的龟儿子 弄不死他 ** 这边,贺家还在家里等着春媒婆的上门 “等你结婚老以后,好好过日子,莫出去打牌老晓不晓得?”贺红没好气地看着低着头的贺成军,那是又气又心疼 “你看看你,这么些年钱没存到不说,还欠一屁股债,你啷个过日子?等人娶回来老,她搞点小手艺,你自己赚点,一起把小日子过得美美的” “我们屋头就你一个男娃娃,你自己你也晓得,你要懂事,这个根总不能断在你这里塞?眼睛一闭,娃儿一有老,那都是一样咧” “听到没得?” 贺成军低着头,他一米八差一点,在普遍偏矮的南方个头是相当够看了,人白白净净清清瘦瘦的,脸上戴着个眼镜,自带一股读书气,外表看着确实相当不错 这会儿听着贺红的话,他眼中阴霾闪过,双拳捏在腿边,青筋暴起,一看就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 贺红有些心软了,走了过来坐在他的旁边,伸手握着他的手,苦口婆心 “军啊,姐晓得你苦,但是你也要懂事啊,你看,我们屋头就你一个娃儿,你现在这种情况,以后老老啷个办?你看老汉,他手头的钱都自己捏到,你要是不干,他自己找个婆娘,再生个娃儿,那哪有我们的份?” “你想哈妈妈,再想想你自己,总归都那个样,也无所谓老塞?到时候媳妇儿是你的,娃儿也是你的,是不是?” “军儿啊,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娃,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以前小时候我是啷个带你咧?那个女人我是啷个弄起走咧?要是再来一个,你自己好好想” 贺成军低着头,捏着拳头的手都有些发抖,肩膀也弯了下来,好半天,点了点头,嗫嗫道 “晓得老” ------------ 11 第 11 章 “花儿,在搞撒子?” “我在画枪杆杆” 屋檐下面,花花半跪在凳子上面,趴着脑袋拿着蜡笔画来画去,听到有人的声音头都不回一下,继续专注地画着话 “哇” “这个是啥子?” “好安逸哦” …… 几个小脑袋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一脸惊奇地看着花花手中的蜡笔 有颜色的 有颜色哎 对于这些平日连铅笔都没碰过的小崽子来说,这可太惊奇了,一个个很快就趴在桌子上面,眼睛发亮地看着这新奇玩意儿 “好啦,快看” 也没让她们等太久,花花很快就画好了手头的画,高高兴兴地递给自己的小伙伴看 上面是一把长款的枪支,比起镇上安保队佩戴的枪支看起来更威风咧 “哇哇”小芳几个继续震惊,然后纷纷夸她 “你好厉害啊花花” “好好看哦,我再看一下” “我,我可以耍一哈不” 呃,小孩子能有什么小心思呢?她们就是想要跟着玩一下,花花也非常大方地撕了纸张给他们画,然后自己也跟着继续画了起来 枪杆杆画好了,要画拿着枪的人了 花花画得很是认真,睁着大眼睛,肉肉的脸蛋鼓起,一只手按着本子,一只手拿着蜡笔,姿势很是标准,一点一点从头到脚开始画起了小人儿 几个小崽子沉迷在画画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 “花儿花儿” “芳芳兰兰艳艳你们也在啊” 一直到那边阮丹青戴着草帽背着背篼一身泥地走了回来 “大孃”花花立马放下手中的画就冲她跑了过去 “哎,莫挨到我,脏的很”阮丹青后退了两步,伸手擦了擦汗水,冲着小崽子笑道,“乖乖去一边耍,我冲个脚” “我打水”花花哒哒哒就跑到那边水缸的位置,拿起瓜瓢给她打水,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阮丹青,别提多乖巧了 “好嘛,花儿真乖”阮丹青把脏背篼放下,笑着走了过来,让花花给她倒着水冲了冲手,然后拿过了瓜瓢 “乖乖一边去耍,嬢嬢自己来” “要得”花花‘帮’到了阮丹青,高兴得眼睛弯弯,就站在一边看着阮丹青冲裤腿上的泥,等到好了,她又吧嗒吧嗒跑到那边挂毛巾的线上,踮着脚取了阮丹青的毛巾 “擦汗汗” “好,擦汗汗”阮丹青笑着接过,又拍拍花花的脑袋,夸了她几句,让她和小伙伴好好玩,就去厨房里面弄饭了 今天是栽秧子的时候 这边水稻都是一开始撒在一块专门的育苗田里面,等到苗苗长出来以后,再重新移栽进水里面 他们家田地不算多,但是还是有两亩,她们两个人种起来还是有些费功夫的 比起田地,她们家更多的是山地,虽然比起田多的人家是亏的,但是却是最适合她们家的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阮丹青就回来煮饭了,打算等一会儿过了正午最晒的时候再去,到时候晚上加点班就好 “嬢嬢,婆咧”花花还在外面徘徊,踏着小步子,扶着门柱探进脑袋,软绵绵道,“我去找婆” “你婆马上就回来老,你莫过去,田坎脏得很”阮丹青烧着火道 “那我帮你烧火”花花又道 “一边耍去”阮丹青无奈 一到这种时候,家里的小崽子就跟那小蜜蜂似的整天嗡嗡嗡的 说到蜜蜂 “乖乖你去看看蜂箱里头东西有没有蜂蜜老?等过两个月花儿就可以吃蜂蜜咯”她赶小崽子走 “好咧” 花花眼睛迅速亮了亮,跑出去叫上小伙伴就跑去屋子后面的小偏房去,这里就是用柱子石片简单搭建起来的小屋子,上面用茅草搭建,里面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五箱蜂箱,上面还用碳写着各自的名字 小蜜蜂嗡嗡嗡,花花小心翼翼凑过脑袋,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有咯,有咯,又有蜂蜜吃老!!!” 听着外边花花高兴的小声音,阮丹青笑了起来,把火加好了,往水里放了一瓢水,就开始淘米了 这还是和阮冬青那个懒货学的,先烧火再淘米,比起先淘好米再烧火,要快好几分钟呢 懒人也还是有懒人的好的 阮丹青笑了起来,轻轻哼着歌儿,淘好米,加了火,拿上篮子去自留地摘了正嫩着的豇豆,又拿了两根苦瓜打算炒蛋,黄瓜凉拌,白菜煮汤,没什么荤腥,但是也是三菜一汤了 她动作麻利,纤细但多是厚茧的手择菜清洗一气呵成,穿梭在碧绿菜色、透明水波之中,格外好看 “妈卖麻批的狗杂种,我日他仙人板板……” 怒骂声打断了阮丹青的悠然,也打断了那边跟着小蜜蜂嗡嗡飞的花花们,几个小崽子瑟瑟发抖,悄悄咪咪,探出脑袋 红的 通红啊 花花一把抱住旁边的兰兰,然后迅速躲到三个小伙伴后面,张开小手一手抓着芳芳一手抓着艳艳,然后小脑袋从兰兰背后冒了出来,警惕而又好奇地看着那边骂天骂地骂祖宗的秦言 “狗日的瘟商,搞你妈卖麻批的塞炮眼的杂种,日你祖宗十八辈子的莽子,说说说你先人的说,麻卖批,阮丹青莫煮饭老,走,走护林去,看老子不弄死那个龟儿子,铲不死他个短命鬼” 说着她气冲冲走到那边拿上砍刀往背篼一放,又火急火燎走到厨房后面,站在柴堆面前仔仔细细 挑选了一根手臂粗,前边细节后边粗,梗梗多,形似狼牙棒,一看就很疼的木棍 “看我kao不死他” “……啷个老,气成这样子,快喝口水”阮丹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走了过来,给她递了杯子温开水 “姐你都不晓得,就是贺家那些个日龙包” 阮冬青和陶桉树是跟着一起走回来的,两个人平时都在那边作坊里上班,在地里顶多打个下手,现在还不算忙碌时候,他们就是能躲懒就躲懒的 这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两个人明显也是跑着过来的,脸上冒着汗,气得脸都是红的 “我们今天在那边干活,翠嬢嬢跑过来恭喜我们,说啥子你跟城里工人定亲老这种大喜事都不跟他们说一说的,我说个屁的喜tm的事”阮冬青气得有些喘不过起来,长长吸了口气,情绪这才好了一点点,继续 “这狗日的在乱说,外面还晓不得传成啥子样老,传个铲铲的传” 听完前因后果,阮丹青愣了一下,人也有些懵,这什么跟什么啊,但是看着她们担心的模样,很快又无奈地笑了笑,宽慰她们 “好了好了,都是假咧东西,传也都传老,着急也莫得用嘛,你们莫把自己气到老” 这反应,真不愧是她了 从阮冬青开骂开始,花花就跑了过来,仰着脑袋听她们说话,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肯定是有人欺负她嬢嬢老,看她妈老汉都变红老 她嬢嬢,呃,闪了个蓝色,又莫得颜色了,那是真淡定得很了 “不急个屁”秦言没好气地瞪了瞪这大闺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呸,她才不是太监 “走,去镇上找他们去,我日他的仙人板板狗杂种……” “狗杂种”软乎乎的声音跟着应和 秦言骂到嘴边的话停了下来,所有人低头,对着花花同仇敌忾的小脸蛋,倒吸一口凉气 “不许骂人,小龟崽崽,哪个教你咧?” 花花没说话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一脸单纯和无辜 啥子骂人哦,这是骂人吗? “沃日她妈”秦言下意识爆粗口,然后在众人眼神下停下,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火没处发,烧得慌,摆了摆手 “走,干架去” 靠,不发就不发,攒着一起来 花花:??? 她婆咋更红了哦 ** 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时候,护林镇上人来人往,有工作没工作,回家吃饭 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待着,一部分条件好的或者单身无压力的人就下个馆子吃碗面吃个粉,弄个小炒,坐在一起摆个龙门阵 要说起今天新出的热闹,那绝对得是贺家的事了 “你晓得不?贺家那个在城里头工作的娃娃跟个乡下女娃娃定亲老,真是奇老个怪老” “霍,那你晓得不,说的是街上经常卖凉粉那个妹儿,就是两个人乖得很的妹儿搞一条龙那个” “我儿豁?靠,贺成军那小子有福气啊” …… 在这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年头,大家最喜欢的就是摆龙门阵了,东家长西家短,这地方消息传递不方便,但是哪家有什么稀罕事,第二天传遍全村都得是村头情报部门的不给力 更别说这种人为的别有用心传出来的消息了 面馆里面,王哥听着食客说起这个,那是煮面都顿了一下,很是震惊 “你们说的是庙儿沟那个?就是街上母女一个卖卤菜一个卖凉粉,乖得很那个?” “是那个塞,咋个,王老板你也认得她们啊?”说着的人笑了起来 王哥惊奇,哎哟这才多久,前几天才来打听呢,这就成事了,他回头可得让桉树那小子出出血,这么大喜事不得散点糖啊 “熟,熟得不得了,这娃儿也是我看到长大的,从小就长得乖,性格也乖,又能干,要不是哪能嫁到城里头去哦” 在他们看来,嫁到城里去真是天大的好事咧 “我也记得这女娃娃长得乖” “我觉得她妹儿还要乖些” “我其实觉得她妈更乖” …… 这些人说着说着,就着母女三人谁最乖争论了起来,仿若三人就是镇上最漂亮的人一般 “哎,说得我都好奇有多好看老” 在角落里的桌子边上,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搭了搭脚,桀骜的眉眼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好奇劲 “我们川妹仔好看咧多老去,被夸咧肯定不一般” “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了?”旁边的男人长得清俊,带着银丝眼睛,瞥了瞥旁边的人,警告道,“给我老实点,不然回去就写报告” “又拿这个威胁我”少年人撇了撇嘴,但是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眼睛都能看花的报告,又不得不低头,老实了几分 “找老这么久老,也不差这点时间,要我说就直接找这边负责人问,我们几个啷个找嘛” “事关重大,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没人重视,那资料就是破书,重视了,被有心人发现就糟糕了”清俊男人敲了敲大男孩的脑袋,有些无奈 “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就认真点,这种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 少年翻了个白眼,但是也没有反驳,看着老实了下来,思考这事得从哪里开头 实在是,进展太不顺利了 “等等,那个” “哎,就是她们的嘛” “她们搞撒子去?看到啷个像是要干架?” …… 突然,周围再次喧嚣了起来,本来还在说话的人一个个降低声音,又探头探脑看像路边,看着这气势汹汹大步走着的一家五口 你看我,我看你 “跟上跟上”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面馆立马空了下来,少年瞠目结舌,正想问问面馆老板什么个情况呢,就见到那面馆老板也把面一放,门一关,跟着凑了上去,走了一截才想起还有这几个食客,毫不犹豫地嘱咐了两句就跑了 “你们慢慢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少年心里抓耳挠腮的痒,又想起刚才男人的提醒,把话憋了回去,故作镇定地强调,“乡下人真是八卦,我才不想去看” 却不想身旁男人迅速起身,抬腿就走,只给他留下个背影还有尾声 “行,那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什么个情况” 少年:??? ------------ 12 第 12 章 “红啊,你们家军儿真的定亲老?” “定老” “啷个找个乡下妹儿哦,我以前说咧布场那个妹儿别个还有工作你都不干” “没得法啊,拐不过他的嘛,而且都这个样老,莫法嘛” “你是说?” “没有没有,我啥子都没说哦,快吃瓜子,大家耍你们的,莫想多老” …… 贺家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定亲可是大事情,镇子里盯着贺成军的人可不少,一听这个消息,那是得过来打听打听 这一打听,心都凉了半截 截胡,这是截胡啊,她们守了这么多年的金饽饽,被人给端走啦 可恶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配合上贺红‘无意’的话,很快就把真相给猜出来了 凭子上位 这还是乡下人霍得开脸啊,这一些条件好的心里鄙视,还有些想高攀的在心里掐着大腿,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这要脸不要脸,有日子才有脸呢 贺红把这些人的神情收入眼帘,面上还是爽利的笑,心里则是带着些怨气,真是给脸不要脸的,他们家能看上这么一个乡下人已经是给她脸了,竟然还敢拒绝 她本来不想做得这么难看的,但是一想到一个乡下人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拿捏自家,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好好的面子给了不接着,那就别要了 贺红有意无意说着贬低的话,让其他人更觉得这婚事是乡下人别有用心高攀,在心里对其的评价一降再降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看起来啷个乖咧,结果搞这一出” …… 就站在贺家院子里讨论得正是火热的时候,贺家大门砰一下砸到墙上,给所有人吓得打了个哆嗦,纷纷看了过去,对上一双异常愤怒宛如母狮子一般的眸子 “贺红贺成军你们两个批娃给老子滚出来,不要脸的东西,定你妈祖宗十八代的亲,也不看看自己是撒子东西,今天不给老子掰扯清楚,给你们屋头都砸老” 贺红心里一个咯噔 在她看来,阮家拒绝春媒婆,就是为了拿乔,不然,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她弟?别说乡下,就是他们镇上那都是随便挑人 既然她们要拿乔,她就不给机会,直接把消息说出去,她们又能怎样?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哎哟,是亲家嬢嬢啊,这是啷个老?快进来喝杯水,有撒子我们好好说嘛,这以后都是一家人的,别弄得不好看” 贺红到底是从小就有算计的人,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心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走过来 “亲个屁,给老子爬一边去”秦言看着这人厚颜无耻的样子,冷笑一下,不说别的,直接丢掉背篼,拿着棍子就动起手来 “老子打死你个憨铲铲黑心鬼,亲你妈的亲,不要批脸,老子啥子时候答应你家提亲老?跟我耍心眼,你以为我是那种老封建哈麻批,外头听两句话就脚杆耙老?” “我呸,我家娃儿就算一辈子蹲家里头,也不得说给你们这些黑心东西……” 秦言拿着棍子啪啪啪就是打人,一边打人一边把事情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看着周围人瞠目结舌 不知道是该瞠目结舌贺家被拒绝,还是瞠目结舌她们被拒绝了还传消息,这,这不是逼婚吗? 图个啥? “也不好说,别个娃娃会赚钱咧,她要是摆个摊摊儿天天卖,一年子找不少钱” “还长的乖,性格好得很,以前好多人提亲哦” “那,那也不至于吧?军娃子别个是城里人有城里工作啊” “那哪个晓得咯” …… “不是,你们都不去拉架吗?” 眼看着其他人又就着这事情聊了起来,人群里,跟着人跑过来艰难挤进来的桀骜少年磕着瓜子,可是开了眼界 好耍,乡下果然好耍啊 “就让她们这样打?没人管吗?”他好奇 他自小在城里长大,周围的人都是要面子的,平日斗斗嘴就差不多了,这动手的可太少了,尤其是听着这骂人的话 大开眼界啊,原来话还能这么用啊 “哎,她们屋头的人咧?贺成军咧?”有人纳闷 这种打架嘛,一般都是先自家人拉扯,实在扯不下去了,其他人再来劝一劝,一般都是德高望重有声望有能力的人掺合,普通人嘛,只要不闹得太大了,就看个热闹 吵个架而已嘛,多大点事啊 “你们再说那个吗?”年轻人是才过来这边的,也不熟悉这些人,只能凭借猜测,给他们指了指另一边 好家伙 贺成军也被按着打呢 两个长相异常出众的小夫妻,你一拳我一脚的,一点都不觉得二对一有什么不对 “打死你个龟儿子,不要脸的东西” “日你妈铲铲的瘟商,狗日咧欺负我姐,弄你狗日的” 陶桉树别看平日不咋干活的,但是他可是木匠啊,木匠,那是经常抬木头敲敲打打的,那力气真不小,更别说他个头比起贺成军高了一个头,手上还早有准备的拿着棍子工具,直接给人打了个出其不意 阮冬青就,挠死你挠死你,踹不死你也要疼死你 场面何止那叫一个混乱啊 至于剩下的当事人阮丹青,这会儿正茫然地抱着花花站在角落上,眼睛红红,眼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淌,像是山间的百合花,温柔又让人垂怜 这是外人看到的,至于本人 “大孃,我眼睛痛”花花抬着脑袋看向阮丹青,一只手揉着眼睛,揉的红彤彤的,看起来可可怜怜的 “我眼睛也痛”阮丹青还在懵逼状态中,伸手摸了摸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该死的幺妹,给她眼睛抹辣椒干啥子 哎呀妈呀,火辣辣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根本关注不了其他人在干什么啊 于是家里最淡定沉稳的人一开始就被糊了眼睛,留下几个暴脾气冲动的,还有一群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混战继续 “……” 一直到春媒婆知道消息后匆匆赶来,这才终止了这场混战 “看看看个屁的看,赶紧给我把人拉开老,一群脑壳长屁股底下的,拉人拉人”春媒婆在镇上还是很有声望的,很快就召集起了些人,过来把秦言她们分开了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秦妹子,莫冲动啊,冲动要挨雷劈”春媒婆拉住秦言 “要挨也是这些莫得良心的人挨,老子怕她哦,弄不死她”秦言擦了擦头上的汗,手上还拿着棍子,指着贺红,本事娇艳的牡丹,在这一刻更像是长刺的玫瑰 “春姐,你说,你是媒婆,前两天我是不是跟你说的不合适?这不合适的不成的事,怎么说着就定上了?呸,这事想娶婆娘娶不到就强娶啊,你以为还是以前旧社会,有点子钱就了不起可以抢婆娘啊?” “我呸,别个土匪还枪杆杆硬,就你这个孬米日眼的小白脸,有多远滚他妈多远” 春媒婆在一边听得心肝儿颤,早在之前就听说过这秦言不好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年轻的时候那是屋子门前出现条公狗都要踹两脚的,泼辣得不成样子 但是这之前还也还好,她还觉得是谣言,现在看传言可能是八九不离十了 “哎呀,我晓得我晓得,你当时是拒绝老这件事咧”春媒婆赶紧宽慰她,心里忧伤自己的媒婆事业是真的遇到大坎了啊 不好跨 “我也是才晓得这件事,有可能是意外别个误会老咧?不一定是贺红这娃儿说咧,你说是不是啊,贺红娃儿?” 春媒婆看向被乱棍打得狼狈不堪,一脸痛色的贺红,虽然是询问,但是她也知道,多半就是贺家干的好事了 贺红这人啊,在镇上也是有名的人,十三四岁的时候亲妈去世,后面一直在家带着贺成军,从十四岁到二十七岁,等人到了城里找到工作了,这才嫁人 平日就是歪得很的,当年她老汉娶后老婆,娶一个被赶起跑,娶两个也被赶起跑,要说她没出力,想想也不可能 但是春媒婆觉得,这以前再是歪,现在人都分两边了,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的,贺成军还是个好的结婚对象的 前提是没有那些事 这什么滴点大什么赌的,她也只是听秦言她们说,这不能确定的消息,她也不好得罪人,就回的人说不合适,秦言还是希望闺女嫁近一点,家里有兄弟婆婆帮衬的,当时说的好好的 哪知道这贺家真不是省油的灯,春媒婆对她们的感官也刷刷下降,深深怀疑,她们确实就如同秦言说的那样,这是踩着她来骗婚啊 她春媒婆干了四十多年的媒婆了,那都是正正经经牵线的,可不干这些骗婚的龌龊事 你情我愿是一回事,故意藏着骗婚 奇耻大辱 “贺红娃子啊,你说话塞,我昨天是跟你说的好好的,这事不成吧?”春媒婆想着自己的媒婆信誉差点就没了,神色也逐渐不好看了起来 “这结婚,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结两家欢喜和睦,相亲说亲不管成功不成功,那也是要和和气气的,你们这搞的是撒子东西?” “这要都是你们这样子,那以后还找啥子对象?直接跟以前土匪一样,我看上哪个就直接嫁娶哪个老,还有没有点哈数?” 贺红脸色就跟难看了,狠狠地看向这边的秦言还有阮丹青,她这辈子,就算是最难的时候,被那死女人折磨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狼狈过,全身上下就挨了打发痛,就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 “春媒婆,你昨天可不是啷个跟我们说的吧?你说还成,有些犹豫,那不就是也看上老咧?我说两句还不得行哦,啷个那么大的面子那么大咧脸” “贺红娃子,这话能那么说?”春媒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我那么说是为了给你们留点脸,我说不合适,我再给你们找人,夸你两句还真觉得你们家娃娃是肉嘎嘎人人爱啊” “个头不高,心还大,不是我踏血你,你看看你别个小树,又高又帅,同样是当女婿,你们屋头这个站到别个身边不害臊啊?” “别个妹儿个把好长得好性格好有手艺会赚钱咧,凭撒子就一定看得上你们屋头哦,真是点脸都不要。这找对象,那都是有爱好咧,有的喜欢条件好的有点喜欢帅的,有的就喜欢会干活路咧,有点喜欢长得好咧”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莫拿个萝卜当白菜,搞不好还是个萝卜头,啥也不是” 春媒婆可不是那些个小姑娘,她这当了几十年媒婆的人,真当她是豆腐那就找错人了,给人一通教训,最后对着凑热闹的老老少少们解释 “误会,都是误会” “没定亲,大家散了散了” …… 就光看几家人的反应,这件事都是非常清楚了,就是贺家一头子热,人家不同意还散布谣言 阮家是无辜的 但是 “哟嚯,贺成军这娃娃都看不上,你们家丹丹是想嫁啥子大官哦”知道归知道,也不妨碍有些人趁机起哄踩一脚 这也是谣言最险恶的存在,它随便出现,澄清却得花大半辈子甚至一辈子都洗不掉 秦言脸色一边,眉毛一横,张嘴就要朝着那边骂了过去 “啊”却突然一声惨叫声响起,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去,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边,白白净净的贺成军突然掉下来的裤子,还有大红色的摇裤儿 低下白白净净、点点滴滴的小萝卜头 那,那个 谁说的看不上他就得看上大官的? 在场的所有男人,同一时间诡异地默契升起自己也行的想法 在同一时间,阮丹青第一时间视线一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神情迷茫又懵懂,不由颤了颤眼睫,带着窸窸窣窣的轻颤传到大手主人那边,酥酥麻麻的,痒到了心尖一般,随即是温和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 “别看,脏眼睛” ------------ 13 第 13 章 阮丹青迷茫 阮丹青懵逼 阮丹青从春媒婆说亲到家里去打听到拒绝到被造谣,整个过程其实都有些懵的 对于结婚,她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抵抗的,不同于打小没心没肺的阮冬青,她年纪要大上几岁,知道秦言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也见惯了周围大小男人的无能和不靠谱,还有周围人对于男性无限的容忍和夸奖,都让她打心底里抗拒结婚 虽然很多时候都嫌弃陶桉树不靠谱,但是阮丹青也知道,像他这种虽然懒虽然孩子气但是护着媳妇儿的奇葩其实没几个,她妹妹妹夫一家过得好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待在家里,可以照顾妈妈,可以照顾妹妹崽崽,挺好的 不过只能自己想想,这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了,阮丹青从没表现出来,只是对于家里人都想法听之任之,她一个人能过好,结婚也不会差,反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就这个发展就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阮丹青全程处于迷茫状态,当然,也有可能是糊在脸上的辣椒糊住她眼睛都同时也打了打她的脑壳,一点都思考不了的 她眼前被遮住大半,除了漆黑的手心还有透出的光芒,什么都看不到,大手直接遮住了她整张脸,没有丝毫碰到,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温热,与此同时,身后也想是多了堵墙一般,遮住了大半的太阳 啊 阮丹青迷茫地颤了颤眼睫,听着外面的哄闹声,嘲笑、起哄、尖叫、崩溃,乱成一片,她这里却宛如隔了一片,像是处在两个地方一般 “抱歉”轻柔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把手敲打在锅边的轻慢 随着声音响起,阮丹青眼前的大手挪开,眼前视线重新恢复,乱糟糟的一脸,就像她心头一般,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想刚好与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她赶紧退开一步,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身后的人很高,正转头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胸膛,穿着白色的衬衣,上面松散着两颗纽扣,露出小片锁骨,里面还挂着块木质配饰 往上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 眼眸深邃带笑,银丝眼镜戴在高挺的鼻梁上面,一双乌眉偏狭,嘴角噙着笑,整个人带着几分儒雅又有几分潇洒,手袖轻轻往上,露出佩戴的外国货手表,站在这里,带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存在感 “是我不好意思才是,抱歉,刚才的场面有些伤眼,我突兀了一些,希望你别介意。”他口中说着标准得宛如收音机里的出来的普通话,笑着说道 “对了,我叫原墨,高原的原,墨水的墨” “呃你好”阮丹青抿了抿嘴,又往后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说着川渝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的又有些不习惯的用普通话说着,“我叫阮丹青,带耳朵的阮,丹青画的丹青” “你的名字真好听,梦中未必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①”原墨念了句诗,眉眼带笑,儒雅风流,他垂眸看着阮丹青光洁额头,还有眉间一点,他眼眸深了深 “不像我的,我妈当初嫌弃我爸没读过书,想要我多读点书多点墨水,就取了墨” “你个哪个”花花探出脑袋瞅着他,大大眼睛大大的疑惑,软糯糯的,“你说话好奇怪哦” “你好啊,小朋友”原墨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外地人,不会说这边的话” “哦”花花恍然,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明白,但是懂不懂的,反正应声就是了,她歪歪脑袋看着他身上的粉红颜色,迷迷茫茫地揪了揪自己的辫子 不懂,完全不懂 阮丹青则是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不去看人,就好像是陌生人,虽然确实也是陌生人 “墨哥,墨哥,你咋跑这边来了?”就在这时候,之前的年轻人兴冲冲跑了过来,眉飞色舞的带着少年人的活泼,遮盖了几分眉眼的桀骜 “你看到没?刚才那人,哟嚯就那么一” 原墨眉头一皱,一脚踹了过去 “嗷,你踢我干啥?”小少年疼得发出狗叫声 “这是我学生汪晋,有些毛躁,你别介意”原墨说道 阮丹青迟疑了一下,冲着这一看也不是乡下人的汪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不说话了 “哎”汪晋却是才注意到阮丹青,然后立马眼睛一亮,像是小狗崽一样摇头晃尾地凑了上来,热情得不得了,操着一口川渝开口 “姐姐你好啊,我叫汪晋,你可以喊我旺旺” 虽然口音和本地有点区别,但是同是方言,阮丹青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微微弯了弯眼角,就算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未着任何粉饰,依旧透露出几分淡雅恬静 “旺旺你好呀”她笑 汪晋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直了,嘴角不自觉上扬,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下,眼神飘飘 “姐姐,你好多岁啊,我今年十七岁,我觉得结婚年龄不是问题,我” “你个屁,撒开撒开,哪儿来的哈戳戳,离我姐姐远点,哪个是你姐姐哦” 说是迟那是快,刚才还在那边的阮冬青就跟长了什么雷达似的,咻地一下就走了过来,把阮丹青王后面一拉,瞪着大眼睛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 人模狗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阮冬青警惕了起来 “他们是外地来咧”花花从阮丹青怀里冒出脑袋,给自己妈妈介绍,“汪汪,墨水” 说着,她停了一下,思考思考,然后瞅着这俩,挠了挠脑瓜子 “一汪墨水,妈,我们屋头是不是有墨水哦” “有啊,红墨水蓝墨水黑墨水都有” 阮冬青成功被自家崽子带偏,看着崽崽软乎乎的小模样,凑过去亲了两口,喜滋滋道,“等回去妈妈教我们乖乖认字,我们学钢笔字哦” “好哦”花花兴奋地拍拍手,从怀里拿出自己一直藏着的话本,“我才画老画,妈妈我给你看” “好啊”阮冬青高高兴兴答应,然后立马觉得不对,轻咳一声,拍拍她的脑袋,“等哈来,妈妈先跟这两个墨水摆个龙门阵” 两个墨水:…… “你们两个墨水” “莫闹”阮丹青拍拍她的肩膀,嗔了她一眼,无奈道,“乖乖一边去,那么大个人老莫跟娃娃崽一样,不好意思,我妹儿有点瓜,你们就当没听到” 说完,她按住瞪眼否认自己瓜的妹妹,扬起笑容,过去拉住不依不饶还想要搞点事情的亲妈 “妈,回去老,花儿都饿老” “饿老”花花举手手,鼓了鼓小嘴,嘟嘟道,“肚肚都饿扁了,咕咕叫” 秦言神色收了收,看着那边哭天嚎的贺红,没有半点共鸣后悔的,这人心思狠的很,现在哭着看着可怜,但凡今天这是换个人家,以后哭的那就是对方了 “所以说,今天这个事你们都晓得是啷个回事老塞?我回去要是晓得哪个乱说,你们屋头自己也有兄弟姊妹娃娃崽,反正你们说我也说,老子爱人是为了新中国成立莫得咧,老子是烈士家属,老子啷个都不怕,大不了一根枪杆杆一起走” 秦言严肃着脸,怒目看着人群里有些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那几些个二流子 “莫给老子嘻嘻哈哈觉得自己光棍一个,哪个晓得你们是不是兔儿爷,一天天大晚上在外面带到,晓得你们再搞些啥子乱七八糟的交易” 二流子们:…… “你” “我撒子哦,就啷个过,走老”秦言抬着脑袋,睥睨这些人,迈着脚高贵地离开 呵,小日龙包们,老子走过的桥都比你们吃过的盐巴多 造谣谁不会嘛?看谁膈应谁 成功的,秦言最后的一句话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些婆娘们目光不自觉看向了这些个大小光棍们,说起来,好像里面确实没几个是结了婚的啊,天天厮混到一起,一起一个床的…… 那目光,就跟聚光灯一样扫射着这群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光着屁股都不怕看的人,他们 我日!#¥~% 今日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镇上的打牌现象明显减少,他们开始 避嫌了 真是日!E$~@#% 他们二流子招谁惹谁了啊 ------------ 14 第 14 章 事情怎么会这么样? 面馆简陋的桌子上面,花花一只手撑着下巴,作出沉思的模样,看着对面刚认识的墨水们,还有四周密密麻麻的刚才一起凑热闹的人们 简而言之就是,刚才所有人都忙着去凑热闹了,结果通通错过了午饭时间,热闹一完,就都跑来吃饭了 面馆里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就连外面都是等着好些人,就等着他们吃完接着吃,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就是想要待在这里继续听着一手八卦 不过那就想多了,秦言才没这么闲,今天忙了一上午都插秧,又走了一小时的路,还打了一架,吵了一架,再是铁打的人都得叫个累,更别说是她还没吃饭呢 这会儿那是话都不想说了,就等着面了,就连对旁边两个陌生的年轻小伙也没有了打量的心情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啊,秦言在心里感叹,这要是年轻时候碰上这么‘嫩白菜’,那多少得多问两嘴的 阮丹青就更别说了,她自觉和这俩人都不认识,虽然刚才有点点小意外发生,让她心里微微悸动了一下,但是,更多的还是警惕 她可是见过这些个城里‘少爷’有多会玩儿的 阮冬青则是警惕地坐在阮丹青旁边,瞪着眼睛像是夜晚藏着的猫猫,警惕地看着这俩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好在她有爪牙,眼珠子往旁边一转,脑袋一点 收到 陶桉树点了点脑袋,朝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身子一转,手就搭在旁边桌的原墨肩膀上,哥俩好的嬉笑 “兄弟伙是哪的人?以前没见过啊” “我是沪市的人,陪我这学生过来找亲人”原墨面不改色地说着,道,“是他以前走丢的哥哥,听说有人说在这边看到长得像的人,我们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那有得找哦”陶桉树表示理解,那些年外面乱的很,走丢人真的是再常见不过了,他感叹 “我当初就走丢过,过了好多年才被找回去” “那你真幸运,很多人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原墨发自内心地觉得,虽然走丢亲人只是他的借口 “确实,要不是找到屋里头了,都晓不得是他们把我卖了咧”陶桉树乐呵呵地说着 原墨神色顿了顿,话噎在嘴边不上不下,感觉安慰也不好,不安慰也不好了,反倒是陶桉树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难过伤心的,甚至还伸手拍拍原墨反过来安慰人 “哎呀这是撒子表情哦,都哪百年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再说,要不是卖了我他们说不定还就饿死了,我也没得现在的手艺” “小树哥哥”阮冬青眼泪汪汪地握住他的手,可是心疼了,“没得事,以后有我,我肯定跟你一辈子” “冬冬”陶桉树也眼泪汪汪 小夫妻俩眼泪汪汪,牵着对方的手,深情对视,一往情深 “行老给我老实点,一天天咧屁话多” 秦言一言难尽,不是她冷漠没爱心,纯粹是再凄苦的故事,你听个一百上千遍的,真的很难同情了 面上的很快,也不知道是因为老主顾的原因,还是因为今天给人看了一天八卦,今天的量格外多 秦言大口扒了几口面,狠狠喝了一口汤,滚烫的热量从喉咙一路下滑到肚子里,带着酸酸辣辣的刺激味蕾,让人只觉得神清气爽,还能再吃两碗 吃完,秦言总算是有劲说话了,擦了擦嘴,看向旁边这新鲜冒出来的两颗小白菜 “你们俩个是过来找人咧?”她道 “是的,阿姨”原墨字正腔圆,听得秦言怪不自在的 这年头,还真没几个说普通话的人 “喊我嬢嬢吧,阿姨不阿姨的奇奇怪怪咧。有没有啥子线索?身上有啥子胎记没得?有什么信物没得?撒子时候走丢咧,当时几岁……”她噼里啪啦地就一通问 原墨也是面不改色,嘴角带笑,一条一条地回答她,很是温和清雅 但是这二十年前的事了,人刚出生没多久就走丢了,还是意外的,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特点,唯一的线索就是 “有个长辈之前来这边,说看到个跟和旺旺很像的人在这边出现,年纪也差不多,我们就过来看看” “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不好找哦”秦言感叹,“不过你们都个把高,要是长得高咧,那这头人就不是很多,你们多问问应该得行,不过也真不一定是” “嗯,我们做好了心里准备的” …… 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主要还是秦言说 她在问外面城里的情况 “大部分人安安稳稳的,也有一些坏分子企图破坏和平,但是大面上日子比起以前好多了,不说顿顿吃饱,但是也不像前些年那样饿死人了,文艺活动也多,我听他们说,过段时间就有文工团的同志过来这边慰问演出”原墨道 “慰问?” “表演?” 阮冬青和陶桉树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立马凑过了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俩 “真的咩?” “呃,应该是真的,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在县城了,说是会找些镇子表演,这边镇子大,应该也快过来了”原墨迟疑了一下,视线飘过,就看到旁边本来淡定的阮丹青脸上也带上几分意动,思绪一转,斩钉截铁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在镇上表演,运气好还会去乡下” “好耶”阮冬青和陶桉树开心了,他俩就喜欢热闹了,更别说是这种表演了,那可是文工团呢,它们也只有小时候在城里的时候见过,真的很热闹了 他们俩性子开朗活泼好动,整天又无忧无虑的,这种开心的模样很是能感染人,让原墨这段时间以来的沉重忧虑都散去大半,他扬了扬嘴角,视线却不自觉地看向在旁边的阮丹青身上 比起这妹妹妹夫,她性子恬静很多,听到这消息这会儿也带着几分笑,正侧着头和花花解释什么是文工团 跑了一天的头发有些松垮,几缕发丝侧身落下,搭在脸上脖子上,侧脸鼻梁弯弯,五官小巧淡雅,杏眸不大不小,恬静淡雅,眉间一点青痣,像是书卷中走出来的仕女 “……她们过来会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过年时候那种吗?噼噼啪啪”花花手舞足蹈地展示了一下 唢呐和锣鼓 他们这边过年结婚死人都会出现这些,最热闹的就是舞龙和杂耍了,每每有人表演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阮丹青笑了出来,眼角弯弯,声音轻柔 “会比那更热闹,乐器也会更多,还会有表演节目,像是,电影那种” “哦电影,我看过电影,地道战,噼噼啪啪”花花说着翻开自己的话,展示出里面的木仓,指着它表演噼噼啪啪的打仗,奶声奶气软糯糯的又满满气势 “打死狗日的鬼子” “……” 说的很好,但还是别说话了 原墨看着这一家子相处,忍不住笑了笑,目光从花花手上的画册移开,又挪到了一看就是当家做主的最大的秦言身上 说实话,秦言看着很是年轻,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看着她们母女三个,只会觉得是姐妹三人,风格迥异 一个火辣,一个恬雅,一个活泼 “你们两个年轻娃儿自己耍,我们回去栽秧子去老”吃完饭,秦言冲着原墨两个说道 “栽秧子?”原墨好奇,“是什么秧子?” “栽秧子就是栽谷子,就是水稻,我们这边田多,都是水稻”秦言说着摇了摇头,也有些忧虑了起来,“不过今年这个天啊,晒得很,不好关水啊,后头难搞” “这边没有水库吗?”原墨皱了皱眉 “有啊,多大个水库,但是挑起来也老火啊,也只有水库底下的还可以放水,我们这些高头咧不得行” 秦言忧愁,这年头粮食产量本来也说不上高,本来刚刚够吃的粮食还要上缴公粮,一年到头也就拴着裤腰带过日子了 “这样啊”原墨不太懂这些地里的事,也不懂这天气什么的,但是看着这一家子说到这都忧虑的样子,也知道情况肯定说不上好,他思索了一下,手指点了点桌面,问道 “这边有抽水机吗?” “那是啥子?” 秦言几人面面相觑,头一回觉得,自己真的挺土包子了 ------------ 15 第 15 章 “老师啊,你怎么会想到跟过来啊” “你忘了我们过来的目的了?” “哎呀呀呀,你,你莫不是被迷了眼睛吧?” …… 房间里面,汪晋有些凌乱地看着自己老师,抓耳挠腮最后狠狠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给自己弄成了鸡窝头,完全理解不了原墨的做法 “老师啊,我知道你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光棍想找媳妇的心,但是正事要紧啊,就算是老房子着火,也不能忘了任务啊” “首先”偏偏,被他说着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在床边整理着被子,动作不慌不忙,把床单铺得一丝不苟,这才转身看向汪晋,依旧带着不慌不乱 “谁和你说我今年三十几了?” “啊,他们和我说的你比我大十来岁,我都十七了”汪晋下意识回答了起来,然后崩溃抓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今年二十九” “有什么差别吗???”汪晋不明白,汪晋震惊,汪晋怀疑自己老师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汪晋 汪晋脑袋上挨了一榔头 “坐”原墨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嘴角带着笑,伸手扶了扶眼睛,明明是坐着的气势却没有半点被压着,游刃有余地说着 “我们来理一理现在的线索,倒数第一汪” 倒数第一·汪:…… “我那是偏科,我数理满分”他狡辩 “外文零分”原墨敲了敲床,道,“说线索” “行吧,线索就是,上个月,凌工手中的机密文件无辜失踪,经过严密的排查,是被家里熊孩子给拿出去卖钱了,连带着他妈的各种设计册还有各种珍贵书籍原件” 汪晋说着也是打了个寒颤 “这叫一个熊孩子引发的事故,那小子现在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听说当时人被吊在军区门口的大树上用鞭子打,现在每天半夜都会做噩梦惊醒,真的太惨了” 熊孩子总是容易同情熊孩子的 “说正经的”原墨揉了揉头,事发之前,谁都没想到篓子会被一个熊孩子捅出来,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群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东西在当天就被收购进了回收站,然后被四处运走,多日追踪最后线索来到了县城一个无儿无女靠回收东西赚差价的老头身上,但是” “谁家七十多岁老头一天跑一个地方啊,这半个月以来,光是县城周边的镇子都去了十来个,卖了几百本书” 汪晋深吸一口气,带着深深的悲愤 “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他自己都不记得卖给哪些人了,那些资料找不回来就只有全部报废,重新开始研究” 也不是说不能想出来,但是原件找不回来万一落到坏分子手中,泄密了之后肯定无法使用,这对于他们军区来说是个沉重打击 “护林镇这边还要一点,时间近,这老头也是当天卖的,据他所说,只有两拨人买了书,一个,是一家三口祖孙三代,还有是两个年轻小俩口,前者出手大方,但是穿的衣服一般般。后者长得很好看,性子跳脱,出手大方,穿的特别鲜亮” “这怎么找?” 汪晋简直是头都大了,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继续被关在军区里,也不出来吃这个苦 镇上的条件真的是,晚上睡觉还要小心耗子咬脚丫子 那叫一个凄凉啊 “你把这两个线索合一下”原墨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命苦,那么多乖巧可爱听话正经的学生,结果分给他的就这么一个冲动跳脱偏科没耐心的刺头 “合一下,合一下”汪晋有些迷茫,“三个人两个人,五个人,三女一男一小孩,长得高……” “不会吧?” ** “我觉得这俩人不对” 在同一时间,阮家的院子里面,陶桉树手杵着下巴,在院子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思考来思考去,这样说道 其他人:…… “你们不知道,我那会儿去付钱的时候,王哥偷偷和我说,这俩前两天刚来的时候就在打听人了,说是一对小夫妻,长得好个头高皮肤白出手大方,这不就是说的我和冬冬吗?这边还有哪家小俩口有我们那么高咧? “所以” 陶桉树说着说着脸色逐渐严肃了下来,那脸一肃唇一抿,还挺有气势的,让其他人都停下了才想,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就见他斩钉截铁,下了最后的结论 “所以,他们要找到那个走丢多年的哥哥就是我” ??? 秦言一口凉水直接喷了出去,就连阮丹青被这大转折惊的差点被口水呛住,就连最小树哥哥推的阮冬青也忍不住抬头望天,眼神飘忽 她小树哥哥啊,有点时候像天空一样广阔(?)非常可靠,有时候又像上面的白云一样飘忽不定的啊 “你们不觉得吗?你们看,那条旺旺,和我都是高个头,长得都有模有样的,仔细看是有几分相似啊。我就说,就我哥那些个歪瓜裂枣的和我一点都不像,这样也不奇怪当初家里那么多崽子就卖我一个了啊” 陶桉树拍了拍手,脸上出现了几分兴奋 “原来我是他们捡的孩子啊” “……你清醒点,你可是当初你们村子稳婆看着接生的”秦言深吸一口气,简直是没话说了 “你以为你在书里哦,还狸猫换太子是吧?一天天活路不干,想东想西咧,都是闲得慌” “那可说不定啊”陶桉树的激动被泼灭半分,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我觉得很有可能啊,人有多大胆心就多大想,那不然他们卖我干嘛?按道理来说,那要卖人也卖撇兮兮那种,难不成他们是哈咧?” “你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年头,长得好看的卖的贵些?一个顶俩,你说是你你选择卖一个还是卖两个?”秦言翻白眼 “我一个都不卖”陶桉树嘀咕两下,像个阴暗的小蘑菇一样,跑过去抱住自家崽子,亲亲她的小脸蛋,声音带着喟叹 “别个给爸爸好多钱爸爸都不卖我们花儿” “不卖”花花声音响亮,软糯糯的软到人心坎里面了 “别个给花花钱花花也不卖爸爸” “哎,还是花花好,爸爸最爱我们花花了”陶桉树感动得抱着人又亲了两口 “花花也爱爸爸”花花搂着他的脖子,弯着眼睛,笑嘻嘻的哄他 父女俩看得其他人很是无语,但是到底没人再说什么 以前那个时代啊,那是真的特别乱,不说活好了,能活下来的,已经战胜了很多人了 不好说,不好说啊 但是 “陶桉树你个龟儿子莫给我把娃儿往天上扔”眼看着那边陶桉树越来越得劲,秦言实在是忍无可忍,最后还是脑袋冒烟一般大吼起来 有的人吧,就是欠骂 …… 在一片吵吵闹闹声之中,从旁边的小道上走来了两个人,看着院子里面打打闹闹的一家子,原墨和汪晋都有些迟疑要不要等会儿再来了 偏偏,正在挨锤的陶桉树看到这找上门的两人,咻的一下眼睛亮了起来,那跟兔子一样窜了过来,然后在两人面前紧急刹车,在所有人一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牵住了汪晋的手,一双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 “你们是来找我的吧?” “呃” 汪晋被他看得有些迟疑,下意识往后找老师寻求帮助,就发现原墨已经离他两步远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偏偏陶桉树看着他眼睛格外明亮,亮的汪晋觉得自己拒绝他就是犯了天大的错 “……是倒是是” “我就知道” 陶桉树捏了捏拳头,放开了汪晋的手,然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深深吸了口气,桃花眼中忧伤又欣喜,看得汪晋直打寒颤、手足无措、毛骨悚然、孤立无援啊 “那,那个”汪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了,想直接说来意,就见陶桉树已经是下了重大决定一般 “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啊,作为你的哥哥,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来,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他掏出一个,编织的草蚂蚱递到一脸懵逼的汪晋手上,语重心长 “礼轻情意重” “你呢?咱妈让你来找我都没让你带点什么东西的吗?没有礼物也不带点钱的?我知道,肯定是他们也没想到我真的就在这里对不对?没关系的 虽然我被你们弄丢几十年,虽然我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虽然我几次三番死里逃生,被送戏班被拐赌场被小混混毒打被丢去挖坟给,但是” “我不怪你们,我” “我怪,我怪,我错了我错了”汪晋这辈子就被遇到过这么癫狂的事情,平时的小刺头小霸王这会儿就跟小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有哥哥,我是独生子” 眼看着再不说话,自己亲爸亲妈亲爷亲姥亲家产都得分一半出去了,汪晋大声说道 “我们是来找书的,找书,找人只是借口,你真不是我哥,我是独生子,我家三代单传……” **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一切都一切,就是源自于 “就这?” 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以后,一群人围着桌子上的基本没有标名字的笔记本,面面相觑 原墨和汪晋各自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然后对了一下数量种类 “对了的” “就是这些” “一样没少” …… 两个人也没想到这个任务完成的会这么顺利,在来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这段时间心血毁于一旦的准备 但是还好 机缘巧合的,这一家子分了两拨人,一波打算带孩子学子,一波打算学点新花样都老婆孩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籍里慧眼识珠地把仅剩的几本书都带了回来 让他们一通好找 但是好在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我们没人看过这些”秦言干脆利落地把书,“是重要东西就放好,你们那边也太恍了,这种东西都会弄丢” 原墨和汪晋心里都有几分尴尬,确实,谁想到这种惨案的发生,一开始竟然因为几个熊孩子 “太感谢了,这些资料对我们确实很重要,等到回去以后,我会像领导申请奖励,不知道你们有哪方面需求?”原墨神情轻松了不少,嘴角带着笑,真挚又陈恳地看向秦言 他穿着墨绿色的中山外套,身材高大,整个人清隽又儒雅,带着和乡下格格不入的斯文 是城市里的,用书本学识家底培养出来的翩翩公子 秦言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见过很多这类的人,这是乡下养不出来的人,这个时候的乡下,粗鲁、野蛮、排外,人们永远在为生计算计,根本没机会去想其他的东西 它或许也是淳朴、勤劳、勃勃生机,但是不会和斯文沾边 秦言看着原墨,又看向他旁边站着的汪晋,即便是另一个性格,他也是一眼到底的自信朝气,是对生活充满底气,对未来有方向的人 在旁边,她的小女婿陶桉树也站在旁边,他个头高长相俊穿得好,不能说差,但是不会有他们这种气定神闲,积极的进取心,她眸子微动 “需求?我想给我大闺女在城里找个工作,这个需求可以吗?我可以出钱” ------------ 16 第 16 章 乌龙,大大的乌龙 陶桉树像个没有骨头的虫子一样阴暗地躺在那边摇椅上,让这大中午的太阳暴晒,都晒不净那股子阴暗幽怨 汪晋心里很是不安,有种自己是个负心汉辜负了人的感觉,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然后搓了搓自己的隔壁,忐忑不安地看向其他人 “他这样没事吗?” 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往那边看了一眼都觉得伤心,嫌弃地朝着旁边的阮冬青指了指,没好气道 “把人给我带屋子里去,伤眼睛” 阮冬青早就想过去了,在这里跟坐在刺疙瘩上面一样挪来挪去,看一眼这个看回去,再看一眼这个看回去,现在得了令,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吧嗒吧嗒就跑了过去,心疼地拉起了阴暗小蘑菇往屋子里走 这俩一走,外面就清静了下来 “继续吃,不管那两个,一天不骂皮痒的”秦言继续招待着原墨和汪晋两个 鉴于这俩的军人身份,还有后续的奖励,秦言毫不犹豫地就了这俩人吃饭,继续打探着消息 “你们是哪个军区的啊?离这边远不远?” “我们是林南军区的,距离这边不算远,三百多公里,基本上当天就能到”原墨耐心地给秦言解释着 “军区人员调动比较多,经常会有位置空出来,一般都会分给军区家属,这两个月刚好是军区人员调动比较多,工作岗位也多一些,比平时好进” “这样的话,在里面一般都有些什么工作?”秦言对这事还是很上心的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家闺女去城里面比较好 就这几年来看,她这大闺女这婚姻路就不太顺啊,这出现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的。她去城里好歹有份正经工作,在乡下这样接散活,到底还差了一些,她们也不敢太抓眼了,到底就这么几个女人家 这要是去军区的话,军区好啊,里面安全还靠谱,光是一想,那里面光棍呸呸是年轻人肯定不少 “妈”阮丹青抿了抿嘴,垂了垂眸,声音轻轻的,道,“我觉得在这边可以,那边太远了” “哪儿远了?一天就到了”秦言不在意这个 “说的是一天,但是那要车子完全赶到,不然去市里是一天,转过来又是一天,光是来回都要四天”阮丹青说着,杏眸轻轻一瞪,看向原墨的目光带着几分恼 她本是淡雅恬静的性子,这一轻恼,倒是显得多了几分鲜活,像是林中活过来的铃兰,晃了晃叶子 原墨神情顿了一下,不由笑了出来,然后发觉过于突兀,又赶紧转移话题补充道 “其实还好,军区里介绍给家属的活都属于比较宽松的,想要探亲请假也不难,毕竟都有家人老人,等站住脚跟了也可以想办法再把其他亲人带过去” 这个站稳脚跟就不比细说了 想要在军区站稳脚跟,那肯定得有里面的亲朋,最准确点来说,是对象 “军区里面没结婚的能干人应该挺多的吧?”这个话题秦言喜欢,但是兴趣刚起又有些没了兴致,“我丈夫也是军人,不过早些年就没了” “军人也分了很多种的,像上战场真枪实弹保家卫国的危险性肯定不小,为了保卫祖国人民值得尊敬”原墨正色地夸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要还有万千后勤部队,也有像我们这种技术类搞研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军区里面,每天都可以回家,为国家奉献和照顾小家两不误” “哦”秦言不接这个话茬 都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上赶着的人 那也看看再说 “那你先回去帮我看看能不能进去,我家丹丹煮饭手艺好,可以在食堂帮忙,她拿了初中结业证,教书也可以,其他的也能学。能免费进去最好,要是需要出钱什么的也可以,墨啊,嬢嬢看好你” 秦言语重心长 “你们都是能干人啊” “嬢嬢你们放心吧,你们这次帮着追回了资料,立了大功,我回去就找领导申请。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岗位,你们最优先哪一个,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军区……” 阮丹青坐在一边,看着这俩才见没两次的人相谈甚欢,抿住了嘴,低低垂着眸子,睫翳轻轻晃动,低头轻思,眉间小痣清婉静谧,整个人看着 很蓝 蓝蓝的大孃 蓝的彻彻底底的大孃 她时常弯弯的嘴角倒着弯了,眼尾也有分下拉,端坐在那里,看着都像是蔫了的小白菜 这个形象一般只会出现在她不靠谱的妈妈头上,花花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个模样的阮丹青,揪了揪并成小圈圈的麻花辫,伸手拍拍阮丹青放在腿上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时候安慰就对了 虽然这个安慰,用处不大 阮丹青勉勉强强的,依旧像是雨打了的小白菜,一直到原墨和汪晋两个人带着东资料还有她们签字的记录要走了,她还是这个模样 沉默不语,蔫了吧唧,看向他们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幽怨几分闹 汪晋浑然不觉,只觉得这个姐姐好淡定,都要有工作了还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等到走远了还在和原墨感叹 “师傅啊,这个姐姐脾气真的好好啊,我觉得她合适去当老师,笑的也好好看哦” 原墨轻轻瞥了瞥这个缺心眼的,觉得果然还是不能往外面放,阮丹青那是笑吗?那是冷笑啊 不过想到她气恼又碍于家里不得不憋着的模样,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双手抱在胸前,好一副自得意满怡然自若,再瞥了瞥旁边朝气蓬勃碎碎念念表示姐弟恋挺好的汪晋,轻轻一脚横放前面 “走快点” 只留下汪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迷茫无助又倒霉 ** 他们这一走,事情算是落定了下来 这事情来的突然,但是又来得刚刚好 “行了,人都走了,莫垮到脸,别个是巴不得去城里头,你还反到来”秦言瞥了瞥小白菜一样的阮丹青,有些无语 “又不是出个省撒子咧,一天就到老” “要两天”阮丹青微微鼓了鼓嘴,难得带上了几分孩子气,脑袋往后面椅背上一靠,眼神有些放空 “好远哦,年把只回得到一次” 秦言顿了一下,随即洒脱道 “那有撒子嘛?女大当嫁,嫁人老都是这个回事,你就是在镇子上,那也是几个月回的到一次咧,到时候你回不来,我还可以找你撒” “又不是外省那种,这点点距离,不算啥子” “远哦”阮丹青难过,但是她不说 她就是个内敛的人,从小就知道懂事听话,有什么都自己解决,不给家里添麻烦 像这些年介绍的对象不少,她基本都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他们觉得合适的,就看一看,虽然最后光在秦言那一关就没人过得了 “你说,我招赘”阮丹青偏了偏头 “想都莫想”秦言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脸上带着些严肃,道,“你好生给我过日子,远点就远点,这招赘咧有几个好咧?” 刚从阴暗蘑菇状态里爬出来的陶桉树心里又挨了一箭,继续幽幽怨怨了起来 “都是上门女婿苦啊,我这心里哭得跟小苦瓜似的,婆家不是婆家,娘家不是娘家啊” “滚一边去”秦言道 “好咧” 陶桉树滚走,滚之前顺便抱走自家软软糯糯啥也不懂跟着凑热闹的小崽子一起 秦言没个好气的,觉得自己才是命苦的哪个,深深叹了口气,坐到了阮丹青的旁边,神情也忧愁 “这要是你老汉在啊,我真没得那么担心” 这个年头,家里有男人和没男人,真的太不一样了 这外面主事的普遍都是男人,你一个女人家根本掺合不进去,更别说她们这一家三口女人家,本来长相又出众,家里没个看护,没个亲人的,在外面日子根本没法过 也是这样,她在丈夫去世以后直接带着两个越发出落的孩子回到了村子里,有丈夫留下的情谊在,还有这些血缘在,村子里怎么都比城里安全 不然就凭她们娘三个手艺在身,在城里日子舒服多了 让阮丹青一个人去城里,秦言也是迟疑的,但是她闺女大好一个人,总不能真就在乡下随便找个人就过了吧?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她现在也大了,在城里有个工作,找个有工作的正正经经的人,日子普普通通过着也好。这是她之前的预想 但是现在,比起城里,去军区肯定是更好的,那个环境就不一样,人选也更多,甚至于,好多军人都是自个在军区,就这小俩口过日子多好,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还刚好有这么一茬莫名其妙的功劳 “反正这次你得去,等到小墨那边谈好了,你就过去”秦言下定论,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等过两天去给你老汉烧纸的时候,我们就去跟他讲这好消息,他在底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俩个” 阮丹青嘴张了张嘴,看着秦言的样子也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干脆又继续耷拉着脑袋当小白菜了 这模样,看得姐控阮冬青不忍心,嘻嘻哈哈抱着小崽子跑了过来 “妈,姐也可以不嫁人,以后我和花儿养她” “滚”秦言眼神都没给一个 “好咧”阮冬青灰溜溜滚人 ------------ 17 第 17 章 四月初六,阮闵的生日 他的具体忌日无从得知,只是传来他牺牲的消息,在那以后,庙儿沟的山里就多了一座空心的坟墓,里面仅有一件墓主人经常穿的 黑色裤衩子 其他的东西不多,秦言也舍不得扔,反正自己找回来嘛,什么都比不上裤衩子贴身,认路应该也好认一些 好在,除了她以外无人知道这个,不然多少说不准得闹个鬼 言归正传,除了在这一点上不太好说,墓地其他方面秦言还是弄得很用心的 坟墓不是普通人那种一小块石碑,而是用石块搭建起的石板墓,方方正正,上面写着阮闵的名字还有身份信息,前面小台子上还有剩下的蜡烛和香,那是清明节的时候烧的 每逢清明、生日、中元、中秋、重阳、国庆日、冬至、新年这些个大日子秦言都会来给他烧纸 “闵啊闵啊”秦言一张张给他撕着香纸,看着这已经立着快十年但是依旧干干净净崭新齐整的墓碑,心生感叹 “你都不晓得你一年子要花好多钱” ? “香纸,蜡烛,金元宝,有时候还要跟你搞点小酒,一次几毛钱一次几毛钱咧,一年都要几块钱” “哎哟,你看看我们一天天给你烧这些,你在底下都晓不得多有钱,都可以讨个一二三四一年一个婆娘老,啧啧,这日子好过还是你好过啊” 秦言说着摇了摇脑袋,看着远方的白云,都觉得有几分人样了 “我和丹丹冬冬过得都好好咧,家里平平安安日子也过得去,你在下头莫得啥子好担心咧。今天过来啊,一个是祝你四十岁生日快乐,另一个就是我们丹丹,她过段时间就要去城里工作老,你得好好保佑保佑她” “丹儿过来跟你爸说会儿话” 阮丹青蹲在旁边跟着她一起烧的纸,听着秦言的话,眼睛有些微红 不同于比她小三岁的阮冬青,阮丹青对爸爸阮闵的印象是很深刻的,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带她出去看戏让她坐肩膀上,记得她被欺负了他带着她去找场子,记得她摔跤了他是如何轻声细语的哄她,记得…… 她记得很多,爸爸在她的记忆中是个很好很温和很爱笑的人 但是已经过去好多好多年了,他走的那会儿她才六岁,现在已经十六年过去了,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她十岁那年,他说到了最后的时候,等他下次回来他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没有下次了 阮丹青眼睛微红着,细心地一张张撕开纸,一点点放在火上烧,直到烧成了灰烬,然后散入火焰之中,等到人散了再被风吹散 “爸爸”她想说的东西很多,却没想一开口就是下意识的告状 “我不想去那边” “……”秦言忍不住瞪了瞪这孩子,一到正经事上面了都是熊孩子 阮丹青没敢看她,这话一说出口了,后面的就跟上了油一样,顺溜着就出来了 “那边好远哦,来回要四五天,我去老大半年才能回来一趟,到时候都不可以来看你老” “莫得事,我跟冬冬还有你女婿你孙女花儿都在这边”秦言也烧纸,和‘阮闵’解释 “我也只有一两年咧才可以看到妈妹儿花儿她们”阮丹青继续‘告状’ “我们到时候可以去看她,轮到去,月月都可以见到”秦言继续 “还是好远哦,我要是被欺负老身边都莫得人,等他们过来老黄花菜都凉老”阮丹青道 “做人想法要积极一点,受欺负在哪里都要受欺负,所以要雄起”秦言道 ……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反正都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好了”最后,纸都烧得差不多了,秦言拍了拍手,拿着棍子搅和最后的残渣,让其燃烧得更快,低头自言自语 “老头子啊,记得保佑你闺女啊,听到她刚才说的没有?你这下跑得快,哪个敢欺负她,你晚上就去找他们去,吓不死他们” 意思就是,反正阮丹青去军区的事就这么定了,以后在那边找对象结婚也这么定了 阮丹青眼睛微红,紧紧抿着嘴,低着脑袋没说话,难得地和秦言斗起了气,没有说话了 秦言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无奈,别看她这大闺女平时脾气好好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但是真论起倔来,还是得是她,跟她爹一个模样 倒是小的那个平日看着就不成样子,懒懒散散,又懒又馋的,但是最是不记事,上一秒才挨了打,下一秒一颗糖就能哄得喜笑颜开的 这么说起来,秦言总算是想起哪里有点不对了 阮冬青那破孩子呢? 她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这坟墓是在山坡处,四周都是林木,正对着前方是一片长满野草的山坡,每日可以看到太阳东升,可以看到那沟底下的田坎小河,也能看到那错落在竹林野木之间的她们家的房子 因此,这里的地理位置风景是相当好的 现在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野草花束疯长,绿油油的草坡上面小花白紫交加,两边交接处月季摇摆,黄的紫的花的蝴蝶绕着花朵炫耀美丽的翅膀,朴实的蜻蜓像是小兵清点树木,红点的金龟子也来凑个热闹…… 这在乡下人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的 但是有的人总是不一样的,比如说阮丹青和陶桉树小俩口 这俩打小一个跟着学刺绣打画,一个跟着学木匠编工,在各种颜色细节把控上非比寻常,也更擅长发现美。这不,这俩一过来了,就沉浸在这美丽的画面中,手牵着手躺在草坡上,看着朝阳蝴蝶,晃着手儿,那惬意的小模样 是相当欠儿了啊 “阮丹青陶桉树你们两个瘟商给我滚过来磕头!!!”秦言怒吼 正沉浸在甜甜蜜蜜氛围里的阮冬青和陶桉树瞬间回到现实之中,两人非常默契地一把放开对方的手,一个蹦跶直接起身,摸摸头发,理理衣服,然后麻溜地嬉皮笑脸地滚了过来 “来了来了” “爸在呢爸在呢,妈别生气” …… 两个人不正经归不正经,正经起来还是靠谱,走过来结结实实地就冲着阮闵的坟磕了两个响头,然后凭借这话唠本性,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打破了秦言和阮丹青的僵局 “爸啊,保佑我姐工作顺利啊”阮冬青虔诚,亮着眼睛 “我在镇子也挺好咧”阮丹青抿嘴 “一个更比一个好,军区钱多帅哥多,姐你还年轻你不多”阮冬青嘿嘿一笑,作为已婚妇人眼神暧昧 “……去了你就看不到我了”阮丹青心塞,她还期待这娃儿跟她一边呢 “你这话说咧,你是去军区又不是去西天取经,多大点事啊,你已经是大人了,胆子要大一点,想象要积极一点,日子才能美一点” …… 阮丹青能和秦言说那些忧虑,能和她表示自己的意愿,虽然得不到统一,但是好歹秦言能理解她的担忧 阮冬青就别想了,天生乐观派小脑袋一个,明天的事是明天的,今天的快乐是今天的,什么忧虑什么担忧不存在的,直接给阮丹青噎的无话可说,狠狠瞪了瞪她 小没良心的憨包包 阮冬青浑然不觉,还在那里畅想起了等她姐去军区工作以后的美好日子 这样,她以后请假的借口就又多了一个啦,能去的地方也多了 让她算算,到时候她姐过去她得去一趟,等后面她姐过生日她再去一趟,还有什么中秋、重阳、新年,哎呀,那假期可太多了啊 到时候她去一次,她妈去一次,她去一次,她再去一次 嘿嘿 她去肯定得带上她小树哥哥还有小崽子,就是不知道小崽子坐车会不会晕了,应该是不至于的,她们家就没有晕车的,小崽子又听话,不过也不好说,她妈也不一定会让她们带崽子出门 说起来也是心塞,谁家孩子不让当父母的亲自带哦 怪她当初太年轻,一不小心没有经受住小崽子的魔音哭泣,就把孩子让给她妈照顾了,现在让孩子一时爽,把孩子‘抢回来’可就太难了 呜呜 不过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可以去上学了 太快了一点 …… 就短短一会儿,阮冬青的思绪已经从阮丹青工作到自己出门,再到当初小崽子出生时候的可怕,那时候都她年纪也小,说是小孩子也不为过,胆大包天的和青梅竹马的陶桉树偷尝禁果有了孩子,早早结婚生了孩子 现在想起秦言当初愤怒的模样,阮冬青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真说起这些 “花儿呢?”阮冬青弱弱地抬起头,心虚又抱有侥幸 秦言默默地看向她,再看向陶桉树,面无表情 “不是你们牵到吗?” “不是,你们看着吗?”陶桉树也缩缩脖子 一家子你看我我看你,八目相对四顾无言 沉默良久 “花儿” “花花” “幺幺” “花崽崽” …… 一家子四散开来,一边找人一边大喊,心里慌的脚杆杆都有些晃了 人呢人呢 她们那么大一个崽子呢? 一群人着重往四周的崖边边,还有一个以前留下的地窖里看,都没看到人,还没听到人的回声,可是给人急的啊,纷纷就要往回跑 “等下”还是阮丹青冷静一些,她蹙着眉,眼神中带着些担忧,道,“我记得我刚才烧纸的时候还看到花儿咧” “我也看到了啊,但是人呢?”秦言快急死了 这平日出门她们是放心小崽子一个人在家的,但是今天来的这边有些偏了,坡也高,她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小崽子不应该走远点才对 “等哈,我记得就在这边”阮丹青心里也急,但是她知道花花很听话很乖,不会跑远的,正常来说 她绕着建好的坟转了一圈,再转一转,还是没看到人 “不对” 这下不用阮丹青了,秦言都发现不对了,她眯了眯眼睛,然后左右看了看,再凑近听了听,几个人视线交错,顺着细微的声响寻了过去,就到了后面的小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小坑,上面还放着些稻草,看起来平平无奇的 但是定睛一看 那露在外面的衣服角角是格外的眼熟啊,还有那呼呼的小呼噜,一群担心得心都快停了的大人咬牙切齿 “小坏蛋” “坏家伙” …… 小家伙还沉浸在梦乡里面,睡得脸蛋红红,小呼噜呼呼的,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时不时咬着牙,小眉毛拧成绳子,小手砰砰的,但是她太小啦,啪一下就被打了回来,花花不服气还想要继续上前,就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呼吸不了啦 “呼” “呼呼” 花花使劲憋着气想要找回场子,憋着气,憋着憋着,眼前一亮,对上了熟悉的脸,她啊呜一下,手忙脚乱直接搂住秦言的脖子,叽叽咕咕一阵子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哒哒哒啪啪啪乱七八糟的梦,好一会儿差不多了,她使劲捏着小手,气呼呼大喊 “不好了婆,我梦到爷爷那个死鬼要娶小老婆了” 秦言:??? 秦言:!!! 秦言:微笑微笑微笑 ------------ 18 第 18 章 ------------ 19 第 19 章 ------------ 20 第 20 章 ------------ 21 第 21 章 ------------ 22 第 22 章 ------------ 23 第 23 章 ------------ 24 第 24 章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 32 第 32 章 ------------ 33 第 33 章 ------------ 34 第 34 章 ------------ 35 第 35 章 ------------ 36 第 36 章 ------------ 37 第 37 章 ------------ 38 第 38 章 ------------ 39 第 39 章 ------------ 40 第 40 章 ------------ 41 第 41 章 ------------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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