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第一甲 建安当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不知过了多少年,总之不是去年,也不是前年,要更久…… 当时的我还小,对时间和历法没概念,脑袋里词汇量也很少。我不识字,据爹说村里以前是有个小学塾的,后来教书先生跑了。爹觉得那先生应该是投黄巾军去了,黄巾军的口号说得多好啊,不识字的爹都觉得好,那先生是有学问的人,肯定会更加觉得好。我对黄巾军也没概念,只是经常听爹念叨多了就把那句歌谣记熟了。我觉得那应该是句歌谣,听着比“千里草,十日卜”好听。我曾问爹什么时候是甲子?因为到那个时候就天下大吉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全名,爹说本来想请教书先生给取个大名,没想到那先生在我出生前就跑了。我只知道自己的乳名,村里的长老说男子汉应该要有自己的大名。我就问爹啥时能给我取个大名,他说能活下去等到世道太平了才值得在乎有无大名。 在村子被烧毁后,在见着尸横遍野从害怕到麻木后,爹决定带着我到汝南城里投黄巾军。饿肚子等了两天后终于见到了传说已久的黄巾军,他们旗号上写着什么字我们不认识,但他们头上裹着的黄巾让我们确定那就是黄巾军。爹在道旁远远地就挥舞双手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欣喜无比,我也高兴的跟着喊,我是替他高兴,同时也在想他参军了我怎么办。 黄巾军队伍根本没做停留,绝尘而去。爹很失落,我却依旧高兴着。没多久又来了支军队,在城外就开始四处抓人。我们想逃没能逃走,他们抓着爹,爹大喊“我还有孩子,我得活着,求你们放了我吧”。一个骑在马上的头目说“抓你就是给你活命的机会,加入我们去打仗有饭吃,饿不死”。一下子抓了很多人,爹也放弃了挣扎,只求他们先给我口吃的,说孩子已经两天没吃的了。高坐在马背上的头目哼了一声,深看了我一眼,从怀里抛出一块馍,我居然接住了并且看清楚了那块馍从空中落下来的轨迹,很清楚。 我与爹都流泪了,我鼓起勇气问“你们要把我爹带去哪?”那人答“我们在追击黄巾余孽,他们往颍川方向跑了。”那头目又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个孩子傻乎乎跟着喊什么黄巾军口号,黄巾之乱都十几年了,当初的头目悉数死掉了,现在只剩些余孽全是秋后蚂蚱。”我与爹听着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我们还以为黄巾军仍红红火火。我再问“那到了颍川之后你们接着再去哪?我还小,无法参军,但我想一直跟在我爹的队伍后面,你们去哪我去哪。”“你这小孩……,皇上已经被反贼赶出了长安,目前在逃难路上,剿灭了这拨黄巾余孽后,我军要去勤王救驾。皇上都在逃命,他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也快逃命去吧。”说罢头目就调转马头挥鞭起跑。我隔着十几步距离大喊道“你们是那支部队?以后我好去打听你们的下落!”头目指着不远处的军旗道“看到那个曹字了吗?我们是兖州牧曹操大人的军队。”当那一股飞尘淹没爹的背影后,我开始跟着往颍川方向的流民群走。 一路上白骨尸骸混杂散落道旁及荒野,车马痕迹和足迹杂乱叠加的官道上时不时遇到泥土被渗透成浅暗红色的路段,有的路段车轮坑里仍积满着血水,腥臭无比,不得不从荒野草地上绕行。有时走着走着天黑了,有时走着走着天又亮了,人已疲惫加麻木到不会去数到底过了多少个日夜。路上总能遇到飞禽走兽,有时遇到溪流还能用衣服捞鱼,那时候的野外生态密度是一路上能让人活着的天赐生机。不能跟随人太多的群体逃难,因为容易成为军队和盗匪袭杀的目标,也不能跟随人太少的群体,容易被同路人袭杀,更不能落单,因为要防止成为猛兽的目标。就这样我竟然真能一路从汝南走到了颍川。到了颍川曹操的军队早已走了许久,只余一部分留守颍川。我问了一个又一个军人,没有一个回答说见过我爹的,许多连都不回答。我留心每一个所看到的军人,也没有一个是我爹。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大名呢…… 生逢乱世,经历和见到了太多生离死别,泪水或许是干了。我只是默默的走出了颍川城,在城外的芳草斜阳里呆坐看着无数被车轮碾压、人马践踏的小草,似乎与它们没多大分别,在没饿死或是被杀死之前,就是熬着活着,什么时候车轮碾压过来或是马蹄践踏过来,就认命默默的受着,受得住就继续扭曲的活着,受不住死了也就死了。 不知呆坐了多久,我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朵朵还是那么会变化那么美那么熟悉,跟记事起觉得最快乐的日子里看到的白云仍然一样,天也仍是那么蓝…… 一个声音响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那个头顶发髻,髻上横插一支木簪的人,他的须髯很美,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眼神,那是一种我没见到过的温和。 我问“现在是甲子年吗?” 他道“现在是乙亥年。” “那你知道什么时候到甲子年吗?”我继续问。 他动了几下手指道“你关心甲子年?原因何在?” 我答“我想知道到时会不会真的有天下大吉。” 他莞尔一笑“此番下山除魔卫道,不曾想竟是能这小儿让我得以一笑。凡尘俗事贫道不理,由得太平道说去。我只需告知你,甲子年是天干地支历法轮回之始年,是为大忌之年,非大吉之年。12年前黄巾起事之年正是甲子年,你现在回看,觉得那是大吉之年还是大灾之年啊?” “不曾想,那句口号原来骗了我爹和我那么多年。”我轻叹了一声,然后苦笑。 “你学得很快,不曾想这三个字是第一次听到然后学了就用吧?” “以前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的确是第一次听到。我刚才在城里听说皇帝陛下在逃命路上被曹操将军救驾了,现在他安全了,还改了新年号,你知道叫什么吗?” “献帝今年改元建安,此时山下是建安元年。” “建安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天下大吉的意思?” “意思即建立建设一个安定太平的天下,字面上是个很好的年号。” 我看着这个很温和的人认真的说道“你刚才问我名字,我现在有名字了,以后我的名字就叫建安。” “有趣!一个之前没有大名的孩子,竟然以当今年号为名,这在山下是要避讳的事。不过你随我上山修道,倒是无妨。道士无妨。”他抚须哈哈一笑道。 此后千年,每每忆起建安当年与师父初见相逢这一幕,是我觉得人间亦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之伊始。 ------------ 第2章 第一甲 在山中 山中所吸的第一口空气直透心脾,可弥散至四肢百骸,在呼气时亦有气从浑身毛孔缓出之感,仿佛每次呼吸身体都得到一次洗涤。山中花树呈现各种不曾见过的美,各种飞禽走兽直令人心旷神怡。山中白云在你看之时会回视于你且各有不同表现,有慵懒、有闲适、有瞄你一眼就不再理你。 “师父,我视力突然变得很好了,我以前从没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晰过。”我兴奋的说道。 师父道“不是你视力变好了,是山上灵气比山下浓郁太多所致”。 我道“这是仙境吗?” 师父道“尚未算仙境,不过对山下凡俗人而言,可相当于仙境。” 我道“不太明白。” 师父道“这里属于洞天。另外还有福地。两者皆超然于凡尘以外。福地相当于一个微型人间,那里有人间该有的一切,只是没有灾祸,百姓不容易老且长寿。生活在那里面的百姓和有灵生命可谓很有福气,所以称为福地。” 我道“那洞天呢?是不是比福地更好更难得?” 师父道“是的,洞天相当于一方私家不对外的小天地,哪位仙人或山门有德有能获得该洞天的使用权,则可在其间自主营造这方小天地里的一切。比如这方天地里什么时候呈现哪个季节呈现多久,温度高低的调节,各种动植物、山水形胜的摆置装点,皆可调可控。就像人间帝王建造自己的宫殿、员外建造自己的庄园一样,但凭实力和喜的啊好。洞天里灵气宝贵,一般来说没有老百姓,只有修行人。若洞天之主愿意放置老百姓在里面繁衍生息,能生活在洞天里的百姓将幸福之极。” 我道“那为什么只是有使用权?能使用多久呢?房东是谁?” 师父道“天地间除了道之外,哪有什么是永恒的。就算一万年万万年不也是有个尽头吗?至于洞天福地的房东嘛,自然是老天爷咯。” 我道“那老天爷有名字吧?” 师父道“为师微末,不能知老天爷有没有名字,或者老天爷是否像凡人和仙人一样需要有个名字。连老君这样的天人都不知道老天爷叫什么名字,他只是很恭敬的给老天爷加了个名----道,道即老天爷。而道愿意与德亲近,所以我们无论修仙还是做人,都需好好修德、积德。” 我问道“师父你算仙人了吗?” 师父道“算地仙,尚未天仙。成天仙除了要修仙,也需功德圆满。所以世间多有修行修真人行走。我们师门这一脉比较独特,我们的山门不在凡尘俗世山头,属于世外修仙门派,通常世外门人除了颠倒乾坤的至危至暗时刻不会有法旨允许入世。” 我道轻叹一声道“那我以后没法再入世间咯。” 师父莞尔一笑道“我们这一脉比较独特。需要山中修行一甲子,世上游历一甲子。交替往复如此这般修行。到你该入世间行走时,不待满一甲子六十年都不许回山。” 我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为什么世外道门中我们这一脉如此独特?” 师父道“这就要从上古时期讲起了。三皇五帝时代以及后来的大虞王朝和大夏王朝时,人间是人神共居的状态,当然也包括妖精鬼怪一起共居。到商汤代夏后,天上人间已分隔,不再是畅通无阻,著名的历山也在那时消失于人间。但是天上仍然有门径往来人间,部分仙人选择继续留在人间。我们这一派的祖师爷就是当时选择留在人间的仙人之一,分得了这座洞天。而商朝时仍然有人间得道高人可以在必要时上天汇报。” 我急忙问道“所以现在也还是一样,如果需要的话师父你仍然可以飞上天去是吗?” 师父道“现在怎么能跟商代时比,都不能与秦始皇一统六合前比。你以为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会糊涂到让徐福去找不存在的三山求仙丹吗?(在渤海以东海上的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只不过三山在秦始皇起心动念时也如历山一般消失于人间了。现在唯有修成天仙才可破碎虚空飞升上天。” 我问道“商朝时是不是有发生了什么大变化?” 师父道“是的,博弈斗争无处不在,时时俱在,当今山下西方佛教不就到我华夏抢地盘与信众来了吗。商代夏后,上天的有两派,留在人间的亦有两派,在商朝管理人间500年后,天上人间多方势力终究还是以各自在人间的势力为棋子,在神州这块大棋盘上开启棋局分胜负。详细过程就不与你说了,不可说,亦非只言片语可全。总之,分胜负后决定人间彻底让人族自理。原本留在人间或是仍想留在人间的仙人多被封了神职上天,除零星漏网的仙人仍蛰伏隐藏不再入世外,神仙即使领法旨下凡也不能再像上古那般真身降临,只能是以化身降临人间。人间只余修仙之人。在尘世间的道门修行人,道法再高仍然是人,有肉身就终会灭,但得道之人真灵不散可在离世后继续修行。那些凤毛麟角的得道高人在人间修行圆满后可以尸解或兵解成仙,甚至有肉神成圣直接白日飞升的。严格意义上而言,如师父,仍然介于仙与人之间。” 我道“最后这句不太明白,师父可否解惑?” 师父道“好!有个员外有片大庄园,他挖了很多个池塘养鱼。有个鱼塘很大放养了很多鱼,各种鱼皆有,还混养了虾,沉了几牛车粪肥入塘,水面上洒了些干草,安排个长工在鱼塘旁搭棚看护管理。另有一个小塘,员外觉得在小池塘里搭座假山布景会让庄园一隅增色添彩几分。于是精心打造,从水源地泉眼处引清泉入池,养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锦鲤,安排细心的婢女日常投料护理小池塘。你觉得大小池塘里的鱼感受会一样吗?养出的鱼质感会一样吗?” 我道“大池塘如人间,小池塘如洞天福地。自是不一样。” 师父道“嗯。那你觉得养鱼人会时刻关注鱼塘里鱼群的情况吗?” 我道“大池塘即使水面犯浑也是正常可接受的情况,长工虽专职也不须时刻盯着水里的鱼,只要没发生大动静,比如有人投石入水或是万鱼跃出水面,他都可以在旁喝酒或打盹,只要不擅离职守即可。婢女嘛,肯定需要比长工用心许多,即便不是时刻盯着,也需时不时关注水质是否变化,锦鲤们安否,尽量不使锦鲤翻肚皮漂于水面。毕竟那是园里一道风景,员外自己或宾客会偶尔驻足观赏。” 师父道“嗯。且不说福地里幸福的锦鲤们。你觉得什么情况下长工会巡查或出手打理鱼塘?” 我道“每天早午晚看一眼是必须,若无明显变化不巡查。即便水面浮起几条死鱼,也仅是关注一下未必会有处理动作。只有连续多天一直有死鱼浮出或大面积出现死鱼时,才会开启巡查找原因。查看是水质出现什么异常变化还是鱼塘被投毒。” 师父点点头道“若是有水兽悄悄潜入塘底,在塘里大开杀戒,水面无异常的情况呢?” 我道“那就的确不是能马上引起长工注意的了,嗯,此时若是能有一些鱼跃出水面给长工报信,池塘里的灾难就会早些得到关注及处理。” 师父道“所以,人间还是需要有能上达天听的修行人在世间行走。从天灾人祸发生到引起关注,再到观察判断认为有必要出手干预,有可能是一天或几天或一段时间。” 我道“是此理,天上一天,世上一年。” 师父道“嗯,外来水兽入池塘,不发现则已,发现了肯定是会处理的。但若是池塘里原有的鱼经年后进化或异化为喜欢吃小鱼的大鱼呢?说说看。” 我道“这……就要持续观察一段时间了,肯定不宜一发现就出手干预。杀生杀生,有杀自有生,鱼塘里可以出现新品种的鱼,而且是大鱼,丰富了品种,兼且大鱼追小鱼逃的过程中,众小鱼儿中或许会有在奔命中跃升等级的,这对整个池塘鱼群未必不是好事。当然,如果那吃小鱼的大鱼食量惊人,很快把池塘里的鱼吃掉一半或大半就该出手干预了,消灭之或单独饲养之。如果该大鱼不只是嗜杀小鱼,不是为了吃饱养活自己,那就又另当别论了,无需等到其吃掉一半的鱼,越早出手越好。嗯,关注到有进化或异化鱼出现也是需要时间的。” 师父笑道“孺子可教。所以在有了经验后,知道池塘里有可能会悄然混入水兽或是养出异化鱼,长工会主动投几尾鱼入池作为其耳目,也会允许良性进化到够等级的小鱼儿上达天听。” 我道“对鱼而言,长工就是鱼儿们的老天爷。水面上就是天上。” 师父道“长工对鱼儿们来说就是神仙般的存在,山庄员外可视为鱼儿们的老天爷。员外和长工婢女也存在于他们的那一方天地当中。真正的最大的老天爷依然是道,天道。众生灵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喝的水、赖以存活且的天地空间,这一切的一切,你以为是本就该摆在那里等着渺小的你生生世世的吗?若非老天爷开辟打造,安有天上天下,安得芸芸众生与万籁来此世间游。给了能够让生命存在的天地,又给了万物以生命,还在天地间这个巨大池塘里撒下了无数食料,难道还须老天爷把食料一口口的喂到嘴里才算是有恩于万物吗?得此生命,若不能好好地做好自己,于天地间挣命争渡,这样的人不容于天地间,当不赖天。老天爷给了万物生命即天生,让万物在天地间都能通过自食其力找到吃食即天养。老天爷已经都做到这份上了,万物当自谋生自承生灭,无论是自认为最高等的人族,还是草木抑或狗畜,都需遵守该法则。所以老君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乃正解。佛家有云众生平等,亦同此理。老天爷视角的确如此。于大智慧而言,道佛亦有可互参互鉴之处。” 我向师父行了一礼道“弟子谢过师父传道解惑。” 师父道“我们现在来看那个有假山的精美小池塘。锦鲤本比普通鱼有灵性,日久生情后婢女开始投一些能开启灵智的食料入池,渐渐地,有一天有一条锦鲤不满足于跃出水面一刹那又落回水里,该锦鲤多次尝试后终于成功跳跃至假山的一处平台上,婢女很惊喜,开始与这条锦鲤直接对话。为了能更久的待在岸上,这条锦鲤渐渐长出了双脚四脚,学会了在岸上呼吸。接下来陆续出现第二条第三条这样的进化锦鲤。员外和婢女都很开心,此时再不会把他们只是视为鱼儿。但是,只有他们能彻底离开池塘,可以长时间待在岸上行走才会被视为山庄里的陆上生命。最后如果能化为人形,哪怕仍保留有一些鱼的特征,至此才会被山庄里和山庄外的人们视同为人。” “弟子明白了。”我再次行礼谢过师父。 师父再度莞尔,手轻抚我顶,头顶上瞬成一发髻,有一枚与师父一样的木簪子。 山中不知年,经过初修行后,整个人已脱胎换骨,愈发开窍明悟。 我问师父何时可以下山入世间行走,师父说他早已修满世间行走功德,建安元年是下山处理一件世间门派解决不了的棘手事情。原本我还有个师兄,在西汉时已开始世间行走。在王莽篡汉的时候介于过深,受到了惩戒。导致需要做些调整才能继续在世间行走。我们这一脉已将近四甲子两百多年没有在世间行走了。 师父说我入山修行时间没多久,修为尚浅,仍需在山中再修行一甲子。 有天我修行课业完毕坐在峰顶看白云许久,心中念及还要再等六十年后才能重见人间烟火,就在那时我接收到师父的心声留言。 师父告诉我,我们这一脉有个商朝时同枝的亲近法脉,只是在周朝时按祖师爷的意思分别各修一枝。有些功法心法需要请那一脉的同门传予我,与我们自身的功法心法两相结合才能重启世间行走修行。师父已亲自入世与我叫师叔的那位同门会晤过,特许我下山一趟拜访那位师叔。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我依然爱着我的人间,即使我的记忆都是不堪回首的童年见闻。但那些岁月里仍然有触到过与父母亲朋间的美好与温暖,那些美好的部分会在记忆里一直美好着,不会被其他的不美好掩盖。 ------------ 第3章 第一甲 师叔徐庶 山中无岁月,不知世上年。 感觉仿似仅仅不久前,此时世上已是曹魏太和四年、东吴黄龙二年、蜀汉建兴八年。建安年号在十年前就已不再沿用。汉献帝已经很努力了,建安年号使用了整整二十五年,但仍是没能等到我再返世间时。 爹,你如今又何在? 彭城,郊野十里坡道左,师父告知我今日在此等候我的师叔,他名唤徐庶。 这位师叔即便在神魔乱舞、智星将星云集的三国时代也是璀璨一星,更像是一颗划破黑夜长空的流星。师父说今天的初见即是我对这位师叔的拜见,亦是送别,他要离世修仙去了。师叔是颍川人,当时我不知为何他不把人世告别一站选在出生地家乡。那样我或许有足够时间趁机在颍川寻一下爹的踪迹,或是顺道回一下汝南看看我童年的村庄有没有在战火后重建。 师父说我将会在未时能等到师叔,此时已未时正,他应该快出现了。下山前我刚知道,师叔曾随大名士水镜先生司马徽在襄阳修习,一起修习的还有诸葛亮和庞统。水镜先生是位大有来历的地仙。徐庶的前世才是我的师门师叔,但得道修行人无宿世轮回迷障,我们之间是跨世亦可相认的。师叔于建安六年在新野道中投奔刘备,建安十二年因母亲被曹操绑架不得不辞别刘备救母,辞别之际感念刘备深情厚谊,回马折返推荐诸葛亮,才有了刘备三顾茅庐后天下起卧龙。 坡道上两位风采翩然出尘的人出现在视线里,我的视力已非常人可理解,只一眼凭知觉即知两人中谁是我师叔。我们率先对着徐庶鞠躬行道门稽首礼,口称师叔。师叔还一礼后介绍他身边的同伴是他的同乡兼挚交石韬石广元。石广元之名我在山中亦是有闻,我对石广元行礼称前辈,他亦还以一礼。 徐庶道“建安,哈哈,很有趣的好名。可惜师叔此生在曹营无争无名,此时亦欲归山续伴三清座下修道,不然或许能引荐你与献帝一见。” 我道“师侄谢过师叔抬爱之意。已归三清为弟子,皇帝见与不见俱无憾。师侄道法尚微,师叔若允,愿求一事。” 徐庶道“我知你所求。说起来,你我可算同病相怜,试问世上有情人谁人不念父母亲恩。你知我为老母而辞别刘皇叔,最后老母责我忠孝不懂分,最终不但没救得老母反累老母自尽以教我。那种痛非言语可述与他人,亦不能设身处地而通。痛固痛矣,但痛过之后亦有所悟。老母生我育我已是此生大恩,我愿以身用命换我母得安好,她趁我不备自尽,我无法阻拦,万般无奈。但这何尝不是我母用命在助我度我,经此一痛得悟一层,我母之恩更重,我欠我母更多。人生就是一场场的选择与取舍。取一些需舍掉另一些,舍了某一些才能取得另一些。” 我道“谢师叔开释,理我已明,但心中终究意难平。” 徐庶道“知易行难,尤其涉及人间真情之事。我们道家讲的太上忘情,并不是要你做个无情无感觉知觉之辈,而是望修行修心忘俗情。普通人只有一世记忆,转世入轮回后已不知前世,有些人作恶太多甚至不能再转世入轮回。不强求俗人忘俗情,但修道之人或是明悟之人当能悟得到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那只是这一世肉体的终结,这一世的功与过都不会随着肉体的终结而消散。生于神州大地的华夏人世世代代都有许多人能明悟这个道理,所以华夏正人贪生不怕死,但有机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出生天,当必须舍身救护至亲至爱和族群时也能当死则死。这信念和精气神是华夏每临危难总能撑过去不灭种族的立身之本,也是被上天眷顾的根源所在。” 我道“何其有幸,得豁然开朗。” 徐庶道“你爹已入轮回,有缘你们还会在某一世再遇。届时你道行高深了,自会知道更多。很多普通老百姓说不出刚才那番道理,可能听了也不够明白,世代都有人不明白但仍觉得值得如此这般效仿先人奉道。是优良传统代代薪火相传在起作用。比如清明节上坟扫墓祭祖。敏锐的人在清明祭祖之后运势会变好,这可能是你的墓中祖上庇佑到作为子孙的你。也可能是你前世前几世的后裔在你前世的墓前烧纸供奉,祝愿你在另一边过得安好。比如你此生姓李,张家的后辈子孙在张家老祖墓前跪拜供奉祝愿,假如墓中那个张家老祖转世成了今生的你,那么那些供奉祝福的能量就会落到转世后的你身上。” 我道“华夏老祖宗智慧,优良传统代代相传秉持之,是为福报。” 徐庶没有说话,抚须凝眸对我一笑。 我初时有点诧异,很快觉得异样,刚一说话“师叔,这是……” 我话还没说完,石韬在旁边笑着说道“还不快谢过你师叔,刚才那凝眸一笑已把心法传予你了。” 我立即再度拜谢“多谢师叔传法之恩。” 徐庶轻轻一托我双臂让我站直“心法需要心传,如水从一心壶倒入另一心壶中。心法不落纸笔,所以即使门派秘笈被外人所得,若无心法相传,光读秘笈亦不能习得全法最高境。道法玄之又玄吧?” 我道“玄之又玄,太玄了。” 徐庶道“与你讲了那许多,现在明白入世修行的意义和玄机了吧。” 我道“明白了,一定秉持师门道脉,在世间好生修行,游历修心。” 徐庶一揖道“建安,就此别过,后会或许有期。” 我深深弯腰行道门稽首礼道“拜别师叔,祝愿师叔早登仙途。愿有再见之期。” 我又向石韬行了一礼道“今日幸遇前辈,愿有再见之期。” 石韬回礼道“有缘有缘,可再会,哈哈。” 之后,三人按三足鼎立位置同时低头一揖。 当我抬起头时,已不见他们二人影踪,不觉已是夕阳欲下,夕阳映照下的黄沙古道秋风舞黄草,分外美。 师叔轻托我双臂那一下,又给我传了些他在三国年间的故事画面,到此刻才被激活,可由我在脑海里随意调取翻阅。我除了童年经历战火颠沛流离那几年,此后山中修行没有看到烽火三国的刀光剑影和鼓角争鸣。师叔分享他的三国记忆于我,是份宝贵的见面礼。 原来三国时期谋士智力那么出彩,武将战力那么匪夷所思,据说是天上特殊事件造成人间的连锁反应。多个战力惊人的妖王联合多股势力围攻天庭,南天门等各天庭往人间的出入口封闭了。没有了天庭的管理约束,天下的妖魔鬼怪纷纷入世作乱,或附身控制一些人或带着修为强行投胎入世。妖王围攻天庭时间有不短,换算成人间的时间就是七八十年的三国时期了。天庭派在人间出差的神仙回不了天上交差,有隐居的有耐不住寂寞直接参与人间这场大型真人实景游戏的。 各个方外势力看好天庭最终能平乱,想在没有治安官管理的混乱时期出份力参与维持秩序,将来好凭功劳讨封赏或是将功抵过。刘备是文王转世身具龙气,确实是要来救正统汉祚的。关羽来自南海龙宫,武器名字青龙偃月刀已经表明了他的来历。张飞是杀神白起转世。这就是为何关张两位盖世猛人在见到城门口卖草鞋的落魄刘备时愿意拜为大哥誓死追随。不然一个无法自证汉室宗亲身份的落魄摊贩,再会忽悠也忽不了关张服低卖命。所以徐庶发愿要寻找真龙天子,助其一统天下,让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然后在新野自荐于刘备帐下。 曹操是青蟒修行多年化为青蛟后转世入局的,所以天生对青龙转世的关羽心生仰慕和亲敬。关羽执意离开曹营去寻刘备,曹操手下谋士力劝如果留不住就杀了,杀人如麻且生性多疑的曹操仍然力排众议放关羽离开。既是不忍杀也是不敢杀关羽。 赵子龙是和氏璧器灵转世,长坂坡救阿斗之时,曹操几十万大军围着他,赵子龙武力再如何超凡入圣,肉身也挡不住万箭齐发。曹操怕伤了和氏璧器灵受天谴,下令不准放箭给了武力超凡的赵子龙突围的一丝机会,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一丝可能性而已。因为几十万人就算站着不动让赵云一人一枪刺几十万次,那也超出了猛人的体力极限。原因是阿斗也是神仙下凡,相当于就是报了个私人定制豪华游,就是来一边躺平一边观道体验的,一下凡没多久就眼看要游戏结束了,果断的拼命给赵云加能量,每当赵云和白马快力竭时就能量加满。成就了长坂坡救少主的赵云千古美名。赵云的确是做到了,但后世一千多年里的千百场大战里再没听说有谁能重演一场百万军中单枪匹马突围。 孙权父亲孙坚是江东猛虎转世,母亲是东海龙宫龙女转世,所以龙虎配生出的孙权天生异相,紫须碧眼黄发。东吴紧靠东海,因为有地利有龙宫背后支持,是三国中能坚持最久最后被灭的国家。 师叔的记忆分享太精彩,值得细品。三十甲子的故事还很长,我们慢慢讲,顺叙、倒叙、插叙,想到哪讲哪。 师叔徐庶的正史记载约是公元230年离世。人间万事细入毛,能被正史记载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完整的,后朝编写前朝历史,又怎么可能都是真相。从魏晋一直到清朝,一千多年里,几度有徐庶显灵于世的传说,直至康熙年间才飞升。清人的野史记录康熙年间有樵夫在山中遇到了徐庶,见证了飞升时刻。 野史是否可信,看客各凭心意随意对号入座“真”阵营席位或“假”阵营席位。我只讲故事。 试问三国这么多名人和能人异士,民间野史为何不多传几个其他三国名人修行成仙的事?却特别传了徐庶修行成仙的事迹? 见仁见智听故事,各位看官接着看。 ------------ 第4章 第三十甲 公元1970年,比沈从文描写的《边城》还要再边一点的南方小城,我修行的第三十个甲子,这一甲子是在世间行走。 我完成下山后的第一次大小周天打座,每次从灵气浓郁的洞天山上下山入世,都会经历一回空气中灵气变稀薄的短暂不适应。修行了1800年,我已是好高高人。 本来以为只需一个呼吸即可调整适应过来,不曾想这个时代的灵气已几近于无,耗了我几个呼吸的功夫才适应过来,同时也顺便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基本面貌。就如高明中医把脉一会就能明了对方的身体全面状况。 这是一片很大的森林。不是原始森林,没有粗大的树木,更无百年以上的老树。整片森林树木大小基本差不多,这是在原本荒芜的山头上大规模集中种植的人造林,这个时代的特色。 “美国同古巴断交…滋滋…法国公众投票同意阿尔及利亚独立…滋滋…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百十米外一个青年男人在树林里贴耳摆弄着收音机。我了解到这个时代把这叫做偷听敌台。吸引我注意的是,在那人几十米外有个清瘦小青年在树下看书,此时已是薄暮黄昏,森林里的光线不宜看书的。我也了解了那是因为几年前开始的一场文字狱,这在历史上不算稀罕事,不过确实会吓坏读书人。我与那个收工后躲在树林里的青年有宿缘,但我跟他那个十多年后才出生的儿子更有宿缘。所以,我先去办几桩其他的事,等他儿子出生后我会再来这个边城。 十几年功夫,于我不算久。之前十几年去做了什么容后再插叙。 我再次来到了这个小县城,在县医院产房外的走廊上,我不想有人注意到我就不会被人注意到。十几年前那个躲在树林里看书没放弃大学梦的青年终是没能熬到恢复高考,留在了小城,三十出头才结婚,此时即将初为人父。他儿子出生后,母子被安排到了一个有十张床的大型房间,夫妻俩围着刚出生的孩子都喜笑颜开。妻子说想吃碗馄饨让男人去买,男人环顾四周,悄悄告诉妻子他注意到这间房里就他们儿子一个男娃,其他的都是女娃,现在社会上重男轻女要紧,怕儿子被别人掉包了,说等丈母娘从家里赶来了他再去买馄饨。 这小孩一周岁时就会说话了,周围人觉得不相信,因为他们的小孩多是两岁后会说话,有户人家的孩子是到五岁了才开口说话。男人是个有文化有见识的人,总之这事让夫妻俩高兴得不得了。我在孩子身上附了一粒心神种子后就离开了,无论离多远我都能看到他所看、听到他所听、包括他的心声。这小孩在两岁多就开始记事,天生聪颖,常能帮大人在家中找到他们忘了放在哪个角落的小东西。 他们住的家属大院有十几户人家,小孩子十来个,有两个与小孩同龄,其余都比他大。小孩聪明更顽皮还胆大,林场工人为把山上砍伐的木头省时省力送至山下,找了个坡度适宜的坡面,铲除坡面上的树和草,然后直接从山上一根根横着仍木头滚下山。 久而久之坡面的小石头都被碾平或碾飞,较大的石头也被磨去了棱角变光滑。在那个父母放养小孩在院子里自己玩的八十年代末,有一天这小孩突发奇想怂恿一群孩子跟他一起爬到坡顶,打算在屁股下垫块油毛毡把光秃秃的斜坡当成滑滑梯玩耍。爬山去的过程中孩子们都很兴奋,但到了坡顶往下看时,大几十米的长度连年纪最大的孩子看了都有点犹豫不前。 小孩亲身示范,坐在油毛毡上作势欲滑,挥手叫大伙一起参与。叫了好一会还是无人敢响应,我也在看小孩到底敢不敢,我不干预,这就是我想看的。就类似抓周,在人天真充沛未失之际,看其最本真的想法和驱动方向,这次要看小孩是否有足够的天真判断力辨识此举危险与否,也要看小孩是否勇敢去做,莽夫那是莽撞是蠢不是勇敢。这小孩在四岁不到的年纪,驾着油毛毡就往斜坡下冲,小心翼翼的掌控着平衡和方向,欢呼着到达坡底。 当小孩爬到坡顶开始玩第二次时,年纪大和胆大些的孩子们终于加入到这场欢乐里了。欢声笑语响彻山坡和山谷。那时大陆正在播放香港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那会正好播放到华山论剑的剧情,然后孩子们把那片山坡叫做滑山,时常在滑山下来后在坡底玩分边打架游戏。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孩被寄放在乡下外婆家几天,没有小伙伴一起玩,没有电视可以看,哭闹回家不凑效后,小孩开始翻箱倒柜找小人书看。 小孩的妈妈是大姐,小孩在孙辈中最大,当时只有他一个孙辈,所以根本就找不到小人书。最后小孩无意中翻到了他姨初中时的课本,其中一本有不少插图配图,图画风格跟小人书差不多,那是当时外婆家里小孩唯一愿意翻看的一本书,他还不识字,遇到感兴趣的图画就会找大人问图画旁边的字是什么意思,然后记住。小孩没问课本封面两字是什么字,因为封面破旧没图画。后来他知道那是历史课本。 这又是一次抓周,这次之后,我决定以我的方式陪伴这小孩十年成长。于是我到小城林场的小学做了份打杂的工作,负责看看大门,敲敲钟,按按上下课电铃。八十年代末的中小学,还有敲钟的习惯,比如午休时间快结束,即将上课十分钟倒计时提醒,就是敲钟。其实就是一截铁轨悬吊起来当作钟。 别问我怎么得到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的,我想要哪样的工作难吗? 很快比小孩大一岁的几个小孩都来入学了。我知道用不了几天以小孩的性格他肯定会到学校来,因为院里就剩下他和另外两个同龄的小孩,光跟他们玩不够意思。果然才几天,小孩跟着那几个大他一两岁的孩子们一起来上学了,上课铃声一响那几个孩子就跟大家一样跑回了教室,下课铃声一响他们就冲出教室,小孩会逆流奔跑着与他们几个在人群中快速汇合,然后一起玩耍。 又没几天,我在我那间一楼转角的小小工作间,一边翘着二郎腿扇蒲扇一边看着这小孩走走停停朝我的房间靠近。小孩到了门口开始躲在门外,等了一会故意发出点动静,再等了一会双手扒着门边露头到眼部即停,往里看着我。直到我说了句谁呀,他才扭扭捏捏的走进来问我能不能以后不要那么快打上课铃,然后要是能早点打下课铃就最好了。 犹是我这活了1800多年的老怪,见惯各种众生万象世间百态,在那一刹也如长辈看晚辈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世间的各种真情流露,恰是让无数神仙异人守护者觉得人间还值得守护的缘由之一。 这小孩,跨越久远,我们终是再遇上了。 让我为你护道引航一程。 ------------ 第5章 第一甲 初见即重逢 第二天,小孩已经熟门熟路的来我房间玩耍了,还嘴很甜的叫我建安伯。 小孩说“建安伯,你真有1800多岁了?西游记里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500年已经够久的了,那你不是比孙悟空年纪还老?” 我道“我跟孙大圣不能比,他应该是战国时期到秦始皇时期那段出生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及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我应该差不多刚好出生。” 小孩说“哇!你能出生在大闹天宫的时候啊,那电视里给被压在五行山的孙悟空喂桃子的小孩是你吗?” 我道“我那时只是个普通小孩,跟你这么大时,我还在到处逃命,那时见得最多的是杀人和死人。” 小孩说“噫,好吓人。那你没见过孙悟空,你怎么知道你出生那时正好是他在大闹天宫然后被压在五指山的时候?” 我道“孙悟空被压了500年后被唐僧救出,然后唐太宗在他们出发西天取经前与唐僧结为兄弟,从唐朝贞观年间往前推500年,大约是东汉末年。” 小孩说“原来真的有孙悟空啊,我就说嘛,孙悟空这么厉害,我这么喜欢他,肯定是真的。但你是假的,我爸说你是吹牛的,哪有人能活1800岁啊,就算有,那人一定小心翼翼跟谁都不说,你随便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了。” 我道“因为你不是别人啊,你这么不一样对不对?再说了,我就算说出真话,太过惊世骇俗,你们听了我的真话也不会相信的。那我怕啥。如果你不相信我真有1800岁,那你喜欢的孙悟空也不可能是真的咯,对吗?” 小孩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为了孙悟空,我就先相信你吧。那你能跟我讲讲以前的故事吗?从你开始修行时开始,你童年时见到杀人死人的那种故事不要听。” 我道“那就从我获得完整心法后回山开始第一个甲子的修行时说起吧。那是东吴黄龙二年,用你们现在使用的公元历法算,是公元230年。我就不跟你讲山中如何修行的事了,对你来说既深奥难懂又枯燥乏味,有些也属不可泄漏。因为我们这一法脉需要世间修行,所以在山中我们都会了解到每年人间发生了哪些大事和哪些特别的小事。你们的电视会播放每日新闻,我们在山中也有电视而且比电视更具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孩说“哇,想听想听,你快说。” 我接着道“东吴孙权派了卫温和诸葛直这两员大将出海去寻找夷洲和亶洲。夷洲也就是今天的台湾岛。亶洲是一座能联通仙界某个入口的海岛,在春秋战国时仍有大陆渔民可上岛在岛上市集交易,有时还会有仙人和鲛人到市集上交易。后来秦始皇为求长生,派徐福出海求仙丹,当时徐福的目的地也包含有亶洲。海上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都在那个时候消失了,亶洲也是在那时候一起消失了。所以孙权不可能找得到亶洲。卫温和诸葛直的船队倒是登上了台湾岛,孙权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搜刮金银财宝和有用的物产材料,更重要的是抓岛民回到东吴补充人口变成战士等等。于是卫温和诸葛直在岛上与岛民免不了打仗,虽然最后是打赢了,但是也付出了不小代价,加上海岛烟瘴毒雾以及岛民用巫术对他们进行的诅咒,他们也损失了半数士兵。一年后船队飘洋过海回到东吴时,上岸时由于全程水土不服加上船上已扩散的瘟疫,俘虏死了大半,只剩几千人,东吴带去的士兵前后也死了大半。得到的几千俘虏跟东吴损失的人力物力钱财相比,这一趟是亏大本了。卫温和诸葛直两人被孙权杀了。其实他们俩还有很多文武大臣一开始都劝孙权不要这么做,会得不偿失。但是孙权下了命令他们只能执行。” 小孩说“原来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人去台湾了。不过这两人好惨啊,不想去又不得不去,去了回来还要被杀。” 我在围棋盘上下了颗子道“这就是局了,他们入了局,不去就是抗命直接死,去了没弄好回来仍然难逃一死。这样的局叫死局,他们步入了死局。你知道什么是局吗?” 小孩看着棋盘又看了看我说“这棋盘就是局?这颗子落在了棋盘里就算是入局了?” 我点头道“孺子可教。” 我接着用手比划了棋盘四条边界道“一旦入了局,首先要搞清楚这个局的边界在哪,有个估量知道这个局有多少空间可以供你辗转腾挪。” 小孩说“现在棋盘上很空啊,这颗子大把空间。” 我抖搂了一手戏法以不那么惊世骇俗的速度在棋盘上落了很多子,把原先那颗子团团围住“那现在呢?” 小孩说“这。。。这是你耍赖,刚才明明没这么多子的。” 我道“所以入局之后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是弄明白,你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比如我现在是下棋的人,你这颗棋子还没来得及高兴有那么一大片空间可辗转腾挪,我翻收覆手间就可以让你被一大片棋子包围。路途的艰难险阻,岛上的激烈抵抗、朝中等着看笑话的各种势力、心情变化不定的君主,这一系列未知因素都会成为一颗颗随时砸在棋盘上的落子。你现在有个概念就好,不指望你在刚启蒙的年纪就能知道得透彻。能不能遇到启蒙那是命,遇到后,人生终须自渡自悟。” 小孩迟疑的点了点头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徐福他也回去找秦始皇了吗?然后呢?” 我道“你能想到这么问就很好。徐福一去不复返,徐福是修为很高的人,不是卫温和诸葛直可比。” 小孩说“他们还是太笨了。” 我道“他们未必没有想到过就待在台湾岛不回东吴。但是他们两个将领既然能带兵抵达台湾,孙权就也能再派其他人带兵来剿灭他们。徐福本来就是到海外寻找虚无缥缈的仙山,秦始皇也不知道仙山在哪,更不知道徐福到底去了哪。没法派兵去找麻烦。情况不一样。” 小孩说“所以,孙权派人去台湾这个局就是个死局,谁去谁死,谁被迫入局谁倒霉咯。” 我道“万里有个一,任何事没有绝对,死局也藏着一线生机。在局中无解的,如果能设法避开不被迫入局就是那一线生机所在。” 小孩说“皇帝要你去,谁又能不去呢?” 我道“也是在三国时就有一个很聪明的人做到了,曹操给他下命令,他看得通透,如果一去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他自己用牛车在家里碾断了双腿,制造出意外事故的假相,让曹操知道他不得不在家卧床治疗双腿。那个人叫司马懿。” 小孩说“这么厉害的人啊,这人是谁?” 我道“你肯定知道诸葛亮吧。” 小孩说“诸葛亮谁不知道啊,我爸给我讲三国故事时经常说到他,他是最聪明的人。” “司马懿是诸葛亮一生最强的对手。以后慢慢再跟你说他和其他人的故事。说到诸葛亮,公元234年,曹魏青龙二年蜀汉建兴十二年孙吴嘉禾三年,诸葛亮逝于五丈原。也就是今天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境内。”我在墙上的中国地图上指道。 小孩说“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外面世界这么大啊?对了,你见过诸葛亮吗?” 我道“你应该历史地理都要同时学习,你的人生精神世界才能丰富。我没机会见过诸葛亮,但我的师叔跟诸葛亮很熟,他跟我分享了很多有关诸葛亮的事。 周朝兴起之前,传说有凤凰鸣叫于岐山,古代一旦有凤凰出现就是大吉和盛世的象征。那时民间都认为是周文王的德政获得了上天的认可,特嘉奖凤凰现世于西岐。相当于你在幼儿园表现得非常好,特给你奖励一朵大红花。后来周文王从西岐起兵伐商得了天下。周文王的丞相姜子牙给了他极大的帮助。一千多年后姜子牙转世成了三国时的诸葛亮。而文王转世成了刘备,所以诸葛亮不选强大的曹操,而选择了辅佐当时弱小的刘备,也只有周文王转世的刘备能三顾茅庐请得动姜子牙转世的诸葛亮。诸葛亮为蜀汉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令人敬佩倾佩。诸葛亮最终离世是在当年周文王起兵的岐山,一千多年前岐山是姜子牙随文王起兵的起点,一千多年后两个老搭档再世成为搭档征战天下,不曾想刘备逝于白帝城后诸葛亮那一世的落幕终点竟恰好是前世的起点。天道轮回、尘世戏剧,令人不胜唏嘘。” 小孩也奶声奶气的跟着感叹一声,然后问“建安伯,你懂的好多,你的故事真好听,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呢。然后呢?” 小孩刚问完,我就按下了下课电铃“然后,你就该去找你的小伙伴玩耍咯。” 小孩果然笑嘻嘻的转身跑出门去了,余我满脸笑意的看着他的背影。 ------------ 第6章 第一甲 阿斗与七步诗 这次我特地晚些按上课铃,让小孩与小伙伴们多玩一会,就算几个戴有手表的老师也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大家习惯性等待上课铃声,就像坐车的人经常不记路一样,因为不需要自己去记。 多数人也是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平凡人的人生,也是平凡人的小幸福。 我动了动手指头,一阵铃声还没响完小孩已经飞速冲进了我的房间,比他的小伙伴们跑回教室速度还快。我没使用任何法术也做到了勾勾手指头就能让这小孩按我意愿来到我身边,百无聊赖中我也微微感到了一丝乐趣。 处于资源调配位置上的人略施心计就能展现出一些法术效果,也难怪凡俗人会在权力面前迷失。 我能按铃叫来小孩是因为我输出了高质量的精神食粮,以故事糖果的方式让他津津有味的品尝,若在之前我按多少次铃小孩也不会往我这跑来。 小孩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不说话就是笑,我能感觉到他比他的小伙伴们更渴望继续上课。 教育的本质不是灌输,而是通过为师者的分享唤起聆听者的种子萌芽。萌芽之后这小孩是什么样的种子就会长成那颗种子对应的有其个性特质的大树,此即树人。 教书易,树人难。 小孩等了一会终是先开口了“然后呢?诸葛亮死后还有什么故事吗?” 我道“再伟大的人,死后的故事就是还活着的人来编写咯。很多文人喜欢评价古人,因为死人是没法在世间反驳他们的。你说呢?” 小孩想了会说“我爸爸说阿斗把诸葛亮叫相父,对他言听计从很是尊重呢,诸葛亮死后阿斗肯定会帮他说好话吧?” 我道“蜀国的军士和百姓得知诸葛亮病故的消息,异常悲痛,纷纷在路边祭奠他。百姓要求修庙供奉,刚开始阿斗没有同意。大臣们提议在成都建立诸葛亮庙寺,阿斗也不答应。阿斗还下令抄了诸葛亮的家,结果诸葛亮用他的一身廉洁毫无贪污让阿斗无话可说。 几年后阿斗才同意选在沔阳修建诸葛亮庙。沔城镇的诸葛武侯祠原为诸葛亮岳父黄承彦的私家官邸,诸葛亮曾在此读书三个月,并娶黄承彦之女黄月英为妻。” 小孩问“这是为什么啊?” 我道“说明阿斗心里并不像他口头上那么尊敬他的相父呗。 这就叫口服心不服。 也说明阿斗并不像外界传说的是个傻乎乎的人,他只是装傻,其实心里一切都明明白白计算记账着呢。诸葛亮那么聪明厉害,阿斗知道斗不过他更离不开他,所以阿斗采用了装傻享乐的策略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但小孩子心思嘛,被管久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诸葛亮死后他就不用继续压制自己的心思了嘛。” 小孩问“那这么说来,人人都说扶不上墙的阿斗其实是个聪明人咯?真的吗?” 我道“阿斗何止是聪明,简直是大智若愚。 蜀国被灭国他被抓到魏国,魏国的实际掌控者司马昭在考虑要不要杀他时故意在宴席上问他魏国好不好,他乐呵呵的说好着呢,再问他思不思念蜀国时,他没心没肺的吃得满嘴是油说这里比在蜀国快活没人管也不用操心任何事就是吃喝玩乐可好了。 蜀国旧臣悄悄教阿斗达感情牌哭请回蜀国,于是阿斗用没有一滴眼泪的假哭改口请求司马昭允许他回蜀国,并且在司马昭识破后傻乎乎的承认这番话是旧臣教他说的,这一来二去,阿斗用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多疑的司马昭,司马昭觉得阿斗构成不了威胁杀他反而要被天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直到司马昭死了6年后刘禅才在64岁时离世,64岁在三国那个动不动就死人的时代算长寿的。” 小孩问“当聪明的皇帝想杀人时是不是只有大智若愚才能骗过皇帝?” 我道“也不尽然。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说当力量有百倍千倍足够强大时,你就算有十倍的技巧也要被那强大的力量降服。智慧无疑也是种力量,当智慧很强很强时也可以在君王面前求得活命。” 小孩问“真的吗?那然后呢?有这样的故事吗?快说给我听。” 我道“你知道曹操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曹丕一个叫曹植吗?” 小孩说“我知道曹冲,我看过曹冲称象的动画片,他可聪明了。” 我道“嗯,曹操有很多儿子,最喜欢的是曹冲,可惜他夭折了。之后曹操最喜欢的儿子的曹植,他很聪明很有才华,很会写诗。曹丕其实也很会写诗,只是不如曹植那样的天才,但曹丕比曹植大,古代有传位于大儿子的传统,曹植和曹丕争夺位子,最终还是曹丕得了位子。 当王后的曹丕就决定杀了曹植,把曹植骗到宫殿上,逼迫他在七步之内以兄弟情为内容作诗但是诗中不能出行兄弟二字,如果七步内作不出诗或者诗不好,那曹植有才华的名声就是欺君之罪,当杀。” 小孩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道“世间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曹丕这时候拳头大他就是可以不讲理不公平,这是个死局。就算是聪明人在生死面前的巨大压力之下也不可能在七步之内作出诗来,这得是能快速压下心慌有急智的大天才才能吟出七步诗。” 小孩点头说“嗯,这样看来曹植的确是大天才。难怪能用大智力在活下来。” 我道“光是走七步的时间内作出诗来,可破不了这个死局啊。曹丕也是聪明人,岂能不知道曹植是大天才很有可能七步内作得了诗,所以他加了一条,如果诗做得不好,曹植还是要被杀。至于诗做得好不好,还不是全凭曹丕说了算。想不想知道这首诗啊?” 小孩用力的点头,眼神中充满肯定和期待。 我念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小孩让我再念一遍,他跟着沉吟然后沉默想了一会说“这首诗只能算一般好吧,我爸爸和奶奶教我背的唐诗有好几首比这首诗更好啊。当然,能在七步内作出这样的诗实在已经太厉害了。” 我道“这首诗不需要在那一刻让天下人觉得很好,只要在那一刻能打动甚至感动曹丕才能破局活命。这首诗的故事内容是以他们两兄弟小时候的深刻记忆为背景。 那一年他们的父亲曹操压上全部家当以两万兵力去跟袁绍十一万兵力打官渡之战,许昌城里能收的粮食大部分都收了,多数人不觉得曹操能以少胜多打赢,当时人心惶惶随时有可能后方动乱,曹操的正室夫人带着还是孩子的曹丕和曹植亲自到城外设粥铺,给粮食不足的百姓剥豆施豆粥,他们自己也跟着百姓一起喝稀粥表示曹操的家人与百姓们同舟共济不离不弃,这一举动稳定住了后方。 也让年少的曹丕和曹植这两个千金之子第一次体验到民间疾苦以及父母创业的艰辛不易,他们全程深有感触,动了真情。当时寒冬,物资搬运一空的许昌城也缺柴,煮豆粥用的就是豆萁。那时候兄弟俩两小无猜手足情深。 曹植用他的盖世才华把这个让他们俩都感触至深的共同回忆展现在了七步诗里,搅动了已是孤家寡人掩埋感情的曹丕深藏于心底的兄弟真情翻涌浮出心头。曹丕被这首诗感动了,即使自己的理性仍在怂恿自己杀曹植,但人终究是有感情恻隐的。曹植能在七步之内看清这个死局的破局关键所在,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把脑海里可运用的有效资源整合出这么一首击破曹丕心理防御的诗,这才是神级作诗。 当然,曹植也无百分百把握曹丕在听了诗后一定会放过他,最后那两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也是随时可能死掉之前感情流露有感而发。” 小孩深深震撼张大了嘴巴,好久才说“曹植真的是神级天才,也只有他了。” 我道“曹植大才,后世诗人无不景仰。你背的唐诗多是七言诗,主要就是后世诗界在向七步诗致敬,不然按照中国传统古音宫商角徵羽只有五音的特征,以五言诗为主更契合音律起伏韵味。” 小孩又问“你修行的第一甲子里世上还发生了哪些值得说的事呢?” 我道“诸葛亮去世的同一年,也就是公元234年,汉朝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也去世了。他比我没大几岁,可以算同龄人,我恰好是用他的年号给自己取名的,所以汉献帝值得我说说。你要听吗?” 小孩说“听啊,当然要听,我现在对跟你有关的都想听。” 我道“汉献帝一生也是命运多舛,似乎每个王朝的末代皇帝都注定辉煌不了,有的是确实没本事,有的是生不逢时。汉献帝没有机会让人看出他多有本事,所以有无本事不好说,但生不逢时是肯定的了。虽然与汉献帝没见过,但是于我而言,对他有特殊关注,所以在汉献帝去世55年之后,也就是公元289年,我修行即将满第一甲子的那一年,我已掌握小降真术,即入梦术,隐身术、白日神游术。 我特地元神出窍去通知汉献帝玄孙刘阿知两年后大乱将至,最终他率家族两千余人东渡日本定居,被倭奴国国王赐号东汉使主。是今天日本原田、高桥、大藏、江上、秋月、波多江等家族的共同祖先。” 小孩说“你终于说到你修行的法术了,故事都是大致讲讲没有学习展开,呃,虽然仍然很好听很吸引我。” 我道“我的第一个甲子主要是在山中修行,这阶段相关的山下故事都不是我亲自参与是听来的,你要怎么详细,后续甲子的故事详细的茫茫多。” 小孩说“那你用法术去通知汉献帝后代的事你能详细讲讲吗?” 我道“到了放学时间了,你该回家吃饭了。明天再来接受故事教育。哈哈。” 小孩一把抢着按响了下课铃,开心极了。 ------------ 第7章 第一甲 故事大王 第二天早上还没打上课铃,小孩就一溜烟的冲进了我的小房间,还分给了我一颗糖。看着拿在我手里的这颗糖,这一颗糖所化的区区寸草心确实可以演化成不输三春晖之效。 这是小孩听我讲了那么多故事和道理的回响,我甘之如饴。 小孩说“建安伯,你快说说是怎么在梦里说服汉献帝子孙让他们相信你移居日本的。” 我道“你知道古代皇帝对有功勋之人封爵位的等级划分吗?最高封王,然后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有着明朝诸葛亮之称的刘伯温被朱元璋封的就是伯爵,叫做诚意伯。你听了我两天故事,就给我封了个建安伯,你说还要听多少天才给我封王啊?哈哈。” 小孩说“电视里不是只有皇帝的兄弟或亲人才能封王吗?你又不是我的亲戚,我也能给你封王吗?” 我道“皇帝的兄弟亲人那是按血统封王,我刚才讲的是对功勋极大的人即便没有皇家血统,也是可以被封王的,那种叫异姓王。一字王最尊贵,比如帮刘邦打天下得天下的韩信就曾被封齐王,二字王次之,比如打开国门放满清入关夺取明朝江山的吴三桂就被清朝封为平西王。” 小孩说“韩信?吴三桂?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道“不急,以后你会在我的故事里慢慢知道很多人,包括在历史书上不曾被记载的人。” 小孩说“那你还是先说是怎么在梦里说服汉献帝子孙让他们相信你移居日本的吧。” 我道“我修行小成后,可以元神出窍,可以直接进入到汉献帝玄孙刘阿知的梦里。让他曾经连续一个月梦到我,每晚的梦都不重样但是又有连续性,就像在他的梦里播放了三十集电视连续剧一样。第一集时他肯定是不相信的,第五集时他是半信半疑的,第十集时他在梦里是相信了,但是醒来之后依然觉得半信半疑,第二十集时即使醒来他也已经开始相信但还是有疑惑,第三十集时他已经深信不疑。” 小孩说“真的啊?那这三十集梦中电视剧情节你都说说呗。” 我道“这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那也是我修行经历还不够之时介入的红尘因果。人谁能无私呢,神仙亦有私。你记住就行了。只有天道才是真正无私的运转着。” 小孩说“真的通过托梦的方式就能让刘阿知相信吗?我也经常梦到我在梦里会飞啊,可我清楚的知道我在生活中是不会飞的。” 我道“托梦取信当然只是第一阶段,还需在现实中跟他接触,在现实中当面跟他确认印证梦中所述,他才会真的相信。” 小孩说“可是那会你在山中修行不能下山啊,你怎么做到跟他在现实中接触呢?” 我道“修行小成时,除了可以元神出窍神游千里,还修成了阳神身外身。” 小孩说“什么是阳神?” 我道“你看西游记里孙悟空是不是可以变出很多个自己啊?那些变出来的孙悟空都是会挥舞金箍棒会代表孙悟空去战斗看得见摸得着的,并不是一股青烟状态的元神。 阳神就是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看得见摸得着的你的分身,分身跟真人几乎没区别,可以在世间行走说话做事,分身所见所做的一切你这个在千里之外的本尊都能知道,并且这个阳神分身完全由你这个本尊控制。 阳神是可以在大白天像常人一样在太阳下行走的,所以叫阳神。炼出阳神比炼出阴神难多了。” 小孩说“哇,好厉害啊,要是我也能有个分身就好了,让分身代表我去练写字,我只管到处去玩耍。” 我道“所以,当我的阳神身外身出现在刘阿知面前时,后面的事情就很容易了,他很快就在现实生活中完全相信,然后举家坐大船搬到日本。日本一直只是个远在海外的岛国,对我华夏神州大地向往拜服,那个时候的日本天皇对于汉朝皇家正统血脉的刘阿知一家奉若上宾,给予他们封地和很高的待遇。” 小孩问“日本皇帝为什么这么看中汉朝皇族血脉呢?” 我道“我华夏叫神州大地,我华夏人叫龙的传人,不是随口说说的。华夏人的祖先就是神,是众多人种当中血脉最好的。如果一片果园里桔子树结出的全是苦桔子,你觉得怎样才能种出甜桔子来?” 小孩想了想说“是不是买些肥料堆到土里会有用?我外婆家就有小果园,我知道我外公曾到街上买过肥料,他说对种果树有帮助。” 我道“肥料也就是化学肥料,是现代的科技产品,古代可没有化肥。改善土壤肥料成分治标不治本,治本的方法,当然是弄些能结出甜桔子的种子回来播种在果园里,才更能确保种出能结甜桔子的果树。 汉朝皇室血脉进入到日本,一代代下来,日本岛国上的人种质量会得到改变提升。” 小孩说“原来如此,那刘阿知的后代还能算中国人吗?” 我道“国家是一个概念,种族又是另一个概念。在有人类分各种种族的时候很长的岁月里是没有国家出现的。 未来如果地球大一统或者跟外星人有了联系有了往来时,只有星球概念,也就没有了国家的概念了。 比如900年前岳飞抗金是当时的民族英雄,毫无疑问,可是后来金国所在的地方也并入了中国,在今天看来金国的后代也属于中国人了,其实也没有纯正的金国人了,早就跟汉人通婚混血了不知多少代了。 同样的,今天的汉人也混入了多种血脉基因,跟古汉人的基因不完全相同,但是只要含有汉人的种子就仍属于汉人,其他少数民族里也混有汉人种子,就算不称呼他们为汉人,他们也是中国人嘛。其实不必过于纠结纠缠概念性的东西,汉献帝有一支血脉后裔在日本得以延续下去就是告慰了汉献帝在天之灵了。 几十年前日本鬼子打进我国,杀了很多人,这几代人该恨仍然要恨也可以恨。假如再过几代或几十代,中国远远强于日本,被他们富在深山有远亲来攀亲戚,日本变成中国的一个省,到那个时候的人们把日本省的人也当成新的中国人,也不奇怪啊。” 小孩叹了口气说“历史一久一说开来,原来这么不简单又神奇啊。我以前没这样听过历史故事。还有吗?这种类型的故事再说说呗。” 我道“你听说过杞人忧天的成语故事吗?” 小孩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我道“杞人忧天出自战国时列子记载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小诸侯国杞国人老是担忧天会塌下来。早在夏朝的时候杞国就已经存在了,那里集中生活着大禹的直系后裔,在夏朝时属于皇族。 到商朝灭了夏后,商朝国君成汤依然允许夏朝的皇族后裔集中生活在杞国里。到了周朝的时候,也同样允许夏朝的皇族后裔集中生活在杞国里。 所以杞人一直延续奉行着夏朝时的传统和代代相传的知识及故事。在上古传说里,发生过很多场神战,神都是会飞天遁地的,法力强大,曾经出现过天塌地陷的战争场面。 在夏朝时仍然有很多人见证过这样的场面代代相传流传于杞人当中,所以杞人很害怕再方式天塌下来的大事件。 但是生活在周朝末年的其他人与秉持夏朝传统习俗的杞人是习相远的,周朝其他人的祖祖辈辈是没有天塌下来的故事流传下来的,没人相信更无法理解杞人的担忧。 就像有个人被毒蛇咬过差点死掉,捡回一条命后对那份痛苦记忆深刻,看见像蛇形状的绳子都会被吓到,而他的儿子孙子也会在他不断的分享教育下一听到蛇就会下意识的紧张。 其他没有被蛇咬过的人是无法理解那个人及其子孙表现出来的反应的。 只会觉得怕蛇的那一家子是傻的疯癫的。 战国时人们无法理解杞人忧天的心理反应,大约也是这样。 在我们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还有很多类似杞人忧天的事件,要么淹没在历史长河里无法再找到再翻出,要么没有被后人记录在书籍里或者那本记录有某件事的书籍没有能够流传下去后世不知道曾经有过那本书。 历史书不可能记录下全部的历史面貌,会一代代一朝朝的有着不同面貌的呈现。” 小孩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要么是被震惊到了,要么是在艰难的消化这些东西。 我继续道“我讲的只是故事,你就当成故事听吧。以后你考试时可不要把我说的这些故事作为答案填到试卷里哦,试卷都有标准答案,凡是跟标准答案不一样的都是要判错不得分的哦。” 小孩用力的点点头。 我道“活了几十年的普通老爷爷能跟你讲几十年前没有被记录在书上的故事,那些故事有老爷爷们直接经历的也有他们间接听说的。如果要听几十年前的故事,你可以找到很多人去打听。 我是个活了1800年的超级老爷爷,你可能没那么幸运再找到其他的千年老怪跟你讲这1800年里的故事。 我第一甲子的故事多是间接听来的,细节不够多可能还有点枯燥,但你如果不听这第一甲子的故事,后续甲子里精彩的故事你就听不到全貌。所以,你还要继续耐心听吗?” 小孩大声说“要要要,当然要听啊,故事就得听全了。建安伯你太会讲故事了,而且你的故事很好听很特别。刚才你说我只封了你个伯爵,你嫌官小,那我现在封你个王,嗯,就封你为故事大王吧。” 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莞尔一笑,情不自禁想起了1800多年前师父也曾对我时不时露出类似的笑脸。 人有记忆真好,人若没了记忆,何以存在过?感谢老天爷在造人时让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形式保有记忆。凡是过往,酸甜苦辣咸,都有被记住且能应景忆起的意义。 ------------ 第8章 第一甲 佛与道,礼与信 今天中午小孩直接让小伙伴带话给家里说在学校跟我吃午饭不回家吃了。 我把我的食堂饭菜让小孩吃,小孩似乎已经相信我是可以辟谷的老神仙了,其实我知道他更多的是在试探看看我不吃饭是不是真能顶得住,这小滑头。 我继续道“公元241年,也就是我正式修行的第一甲第12个年头,吴分兵四路大举攻魏。真正值得提起的是这一年里的另外一件事。 印度高僧康僧会来到建业,也就是今天的南京。由于康僧会汉学修养较高,其译注词趣雅瞻,义旨微密,文中亦多有老庄名词典故,是印度佛教在中国逐渐汉化的先驱。” 小孩说“这有什么值得讲的呢?奇怪了。” 我道“佛教以及相关的佛学知识是从西边古印度传入中国的,是外来的宗教思想。” 小孩说“我知道,唐僧西天取经去的就是西边的印度。” 我道“没错。唐僧是中国人主动去印度取经,在唐僧之前,早在秦始皇时期就已经有天竺和尚什利方来到中国了,那时还不具备马上在中国传播外来宗教思想的条件,所以知道这个天竺和尚的人不多。 到了东汉时洛阳建了中国第一座佛门寺庙白马寺,比唐僧取经早了560多年。 在三国时期佛教依然是个没多少中国人知道的外来宗教,佛教想要传进中国,必须要有了解佛教思想和知识的人,能够把古印度语描写的不容易看懂的佛经翻译成中文,然后才有可能在中国传播吸引信徒。 这就要求第一个做这事的人具备很高超的跨语言翻译能力。这个印度和尚康僧会就是这么一个人。讲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就不得不讲讲他。” 小孩说“可是我只想听故事,不想了解佛教啊。” 我道“你很喜欢看西游记吧?孙悟空大闹天宫,道祖之一的太上老君都拿孙悟空没办法,但是佛教的如来佛祖降伏了孙悟空,观音菩萨也在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路上一路指导和帮助他们,唐僧去西天佛教的总部取经,你说西游记是不是站在佛教的角度讲的故事?你想不想多了解些西游记的背景故事和知识?” 小孩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了解了。可是翻译是什么啊?为什么你说这么重要?” 我道“翻译就是不但要把不同的语言转变成同一种语言,而且还要用对方能理解的词句来说出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是随便一个能够说两种语言的人都能做好翻译的,高水平的翻译讲究信雅达,就是要求所翻译信息的意思能够文雅漂亮的传达给对方听懂。翻译的真谛,在于三个字,信雅达。” 小孩说“之前不太懂,现在懂了许多,能举个例子吗?” 我道“当然可以。你知道梁祝的故事吗?” 小孩说“这谁不知道啊,梁祝的故事还被改编成戏剧呢,我奶奶就喜欢听。” 我道“知道那就好。周总理请外国领导人看京剧梁祝,中国翻译用英文跟外国人翻译描述了半天他们仍然不太明白这是怎样一个故事。 周总理就让翻译人员告诉外国人请他们看的是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么一说外国人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在他们国家几乎人人都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讲的是什么。很显然,周总理的翻译水平就比翻译人员高许多,因为他既懂我国文学又懂西方文学,而且能够灵活借用运用外国人熟悉的典故。” 小孩说“这下我就懂了,请继续讲吧。” 我道“印度人也是世界上的聪明人,他们借用了中国国教道教的各种知名典故和名词来翻译佛教的内容,取了些巧,这样中国人就能更快速的了解和理解。比如建了一座佛教寺庙,中国老百姓就会好奇这个建筑物里面是什么,庙里最厉害的大和尚出来接待老百姓时,怎么向老百姓介绍这个大和尚呢? 于是就借用了道家的一个词语----方丈。” 小孩说“庙里最大的和尚不是一直都叫方丈的吗?” 我道“是啊,你现在是听习惯了。蛮多人可能都不知道方丈原本是海外三座仙山之一。在佛教传进中国的早期,那时的老百姓都知道方丈是一座仙山的名字,一听庙里大和尚来自方丈那座仙山的,那不就是神仙一般的超凡存在吗,瞬间就肃然起敬。 借用方丈这个道家名词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很多。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以道载佛得到了高效高速的发展,然后佛学也确实有其可取之处,能够治愈凡人心灵的诸多痛苦,慢慢地信众就逐渐多了起来。 直到唐朝唐太宗经历了地府还魂后开始大力支持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既用皇室金库命令尉迟恭在开封修建大相国寺。唐太宗在那场感觉真实至极的地府还魂“梦”中曾许诺还阳后报恩还情,所以他为了让唐僧更加坚定取经信念并且不会一去不复还,他又与唐僧结拜兄弟请他无论多艰难困苦都要设法从天竺取回真经。不然一个盛世帝王怎会与一个和尚结拜兄弟。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比美人恩更难消受的是贵人恩,尤其是帝王恩。唐僧本就是使命所在,唐太宗这一降恩结拜,是从唐太宗自己的角度去尽人事,唐僧也定不会负唐皇所托。 唐太宗离世后几十年又让武则天得了皇位成为女皇,因为唐朝国教是道教,武则天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统就大力扶持佛教为其造势,佛教在武则天当女皇那几十年又再一次得到了大力发展。 这之后才真正打下了佛教在中国的根深蒂固基础。关于这个话题就不必展开得很详细,你有所了解就行了。我们还是以听故事为主。” 小孩说“好的好的,了解一下对以后听故事有帮助就可以了。” 我道“也是在康僧会到建业的同一年。东晋一位知名画家曹不兴开始画佛,为之后中国造佛像提供了图纸。他画佛像,用笔迅速,顷刻之间完成一幅结构极为复杂的作品,而头部手足,胸臆肩背,均不失尺度,十分协调。曹不兴是中国古代画佛第一人,后世很多画家和寺庙参照他的图纸。 一年后,孙权于赤乌五年(公元242年)为孝敬其母而建造龙华寺,是按佛经中弥勒菩萨于龙华树下成佛的记载而取名。 龙华寺位于今天的上海,那时那个位置还是东海入海口的滩涂地带,人烟稀少,东吴的第一座寺庙选在这个位置,可见东海龙宫是亲佛的。 三国中东吴最先信佛,为后来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埋了伏笔。 也是这一年,孙皓出世,三国时期吴国末代皇帝,公元264-280年在位。他是孙权之孙,孙和之子。在位初期虽施行过明政,但不久即沉溺酒色,专于杀戮,变得昏庸暴虐。280年,吴国被西晋所灭,孙皓投降西晋,被封为归命侯。这是后话了。” 小孩问“然后呢?那一年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道“也不是年年都有值得说的特别的事。接下来就得是再过5年,直到公元247年,潘岳出世,就是后来著名的潘安,西晋时河南人氏,表字安仁,小字檀奴,西晋文学家。” “潘安是何许人也?”小孩调皮的学着我的口吻问道。 我道“一千多年来,中国人形容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就用貌似潘安来形容他。潘安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之一。” 小孩说“那你快说说这个美男子的故事吧。” 我道“潘安这时才刚出生,此处提一下即可,容我先把接下来发生的大事再讲讲。等以后我单独讲一集古代美男子的故事,我跟潘安是认识的,有故事跟你分享。” 我继续道“在潘安出生的两年后,司马懿设局杀了曹爽,自此曹魏政权归司马家。司马懿趁曹爽跟随魏帝出城祭祀,发动兵变控制了都城,又派侍中许允、尚书陈泰、曹爽之亲信殿中校尉尹大目对曹爽说只是免他的官而已,并对洛水起誓不杀曹爽。 曹爽并非是个有大才大志的人,眼看大势已去为了保住洛阳城里的家人,拒绝了手下谋士先逃命再聚拢兵力攻打司马懿的提议。 曹爽随司马懿入城后没多久就被司马懿杀掉并灭族了。” 小孩说“司马懿说话不算话,曹爽怎么就会相信他的誓言呢?” 我道“今天你们觉得就算是誓言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能随便相信,但古人是很看中且相信誓言的。那时的中国人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是发誓的誓言都是有无形约束力的,违背誓言是要受到惩罚的。 今天结婚需要民政部门颁发盖章结婚证,古代结婚只需拜过天地在山海间盟誓愿意结为夫妻即是正式夫妻了。 在古代,誓言的约束力远大于一张纸。 司马懿并非不知誓言约束,而是利大于弊的取舍。他隐忍半生谋划几十年,他想在老死前为司马家得天下扫平障碍,他利用了当时大家还愿意相信誓言这一规则,骗取了曹爽的信任,司马懿清楚誓言有约束力,但他作为立誓者宁愿违约也要以兵不血刃的方式最快最高效的方式完成了政变。 这是司马懿的取舍,可惜曹爽是个无能之辈,看不明白这一切,软弱的心存侥幸觉得没有万一。 即使双方的约定的确能有约束力,但若对方愿意承担违约的代价,也不得不防。 在生死存亡面前,所谓万全之策就是要有连万一的情况也能防住的策略,不然就不能叫万全之策,最多叫九千九百九十九全之策。” 小孩认真的点头说“哇,懂了。那司马懿违背了诺言后来怎么样了?” 我道“这事之后不到两年司马懿就死了,司马家得了江山后过了25年,司马懿的后人就开始自相残杀,后代当皇帝的也多有被杀死之人。一百多年里生灵涂炭,天下百姓跟着陪葬的不计其数。” 小孩说“百姓好可怜,为什么会这样?” 我道“历史的造就以及走向主要是由立于潮头的那小批弄潮儿在多念之间决定的。就像动物园里决定猴山秩序是战争还是和平的,是那几只够格争夺猴王位置的猴子,其他猴子都是被潮水裹挟的水滴,潮头往哪推水滴就被裹挟着往哪走。所以后世诗人有感而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小孩问“为什么会这样呢?老百姓注定都苦的吗?” 我道“百姓也不是注定都苦,曾几何时,战争跟百姓都没有关系。在西周时,老百姓是不能参军不用死在战场上的,军队都是由王公贵族世家门阀子弟执戈持剑驾战车。 那时的战争讲究仁义道德礼乐,交战前要先下战书约定时间地点摆开阵势对敌。因为连士兵都是贵族子弟,打赢的不会赶尽杀绝、打输的也不会全军覆没,不会波及百姓。” 小孩说“真的吗?简直不敢相信。” 我道“说个现在人听起来更不敢相信的真实战例。东周早期,宋国和楚国在商丘的泓河畔约战,楚军缓缓渡河前进,宋襄公的哥哥劝他趁楚军还在河中时发起攻击定能轻易获胜,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说那样有损宋国仁义之师的威名。 楚军渡河后有一段整军混乱期,宋襄公的哥哥再次建议他趁乱出击依然有取胜机会,宋襄公再度坚持维护宋国仁义之师的形象气质。最后双方公平对战,宋国战败,宋襄公大腿中了一箭。宋国人都埋怨国君没有抓住战机袭击敌人,导致大败。 这位国君躺在榻上,他的伤势很严重,但他仍然鼓起劲,振振有词地辩解道,君子不会再攻击已经负伤的士兵,也不会俘虏老人和小孩。还说上古的时候,君王都不会仗着地势险要阻击敌人。说自己虽然只是亡了国的商朝的后裔,但也不会忘掉这些代代相传的作战规则,去攻击还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 小孩说“啊!这宋襄公怎么会这么傻啊,打败了是亡国丢命的事啊,还讲什么规则啊。” 我道“讲规则是一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上古君子风范,今人领略不到,无法体会则无法想象。 在一场约定好规则的比赛中,违反规则的人肯定是能占到一些便宜的,但你以为不遵守约定的规则影响到的仅仅只是比赛双方吗? 一场篮球赛,有一方抱着球横冲直撞,到篮下骑在队友肩上扣篮,观众是不是要嘘声退票,一直如此就没人来看篮球赛了。坏了规则,旁观的观众也是会受影响的。 宋襄公的事发生在东周的春秋时期,上层人仍然有人愿意讲规则,那是当时的百姓之福。那时的战争都以正义为底线,交战时有交战之礼,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就不能过火,就不能趁被征伐的诸侯国动乱之机夺取人家的地盘,平乱完毕后必须还给人家。 也不能对“有罪”的诸侯国一棍子打死,要给人家以改过白新的机会,给人家以出路,而不是亡国灭种,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战争不是以消灭敌国、掠夺土地和人口为目的。在这种大环境下,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之”,是在为诸侯树榜样。 殊不知,宋襄公的这一场战争表现,又为当时的老百姓赢得了几十年不被波及的太平日子。 那几十年就是当时很多老百姓的一辈子了。好多人享受了一世太平。 之后就是百姓被抓壮丁当兵,百姓杀百姓杀得无节制的战国时代了。后世无知百姓听说了这个故事,笑话宋襄公两千多年,却不知道那每一声笑声当中都藏着多少条百姓枉死的苦命。” 小孩说“你说的听得我觉得好悲哀,生活在西周时代的人也蛮好的。” 我道“生于哪个时代不能选择,至少看起来不能选择,但是生而为人后你要做什么样的人你还是可以选择的。 你依然可以在这个时代选择做一个君子,做好自己就很难能可贵了,若能影响十个人那就是蛮厉害的人物了,若能影响一个时代,那你将是时代的伟人。” 小孩说“可是君子在西周时可以活得受人尊敬,在现在的时代会不会到处碰壁被人笑他傻呢?” 我道“我一直说佛家有可取的智慧,借用佛家的一句话,没有智慧的慈悲和没有慈悲的智慧,在世间都是枷锁。你好好记住消化这句话,君子不等于傻子。” 小孩说“记住了,也懂了。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事吗?” 我道“250年,左思出世(约250年─305年)字太冲,临淄人,西晋文学家。是太康时期最杰出的作家,其《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造成“洛阳纸贵”。因为人人抢着买纸去抄写左思那篇三都赋。等到我们顺时讲到他出场时再来品读这篇赋。 另外,在252年,孙权薨世。东吴改是年为神凤年,大赦。 大赦之后的第二年,东吴太傅诸葛恪伐魏,兵败而回,被孙峻所杀,夷三族,诸葛恪被杀后,苇席裹身,投之建业城南之石子岗,后为原部吏收葬。 诸葛瑾的儿子,东吴的功勋元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富贵荣华转眼从云端跌落泥潭。” ------------ 第9章 第一甲 帝心与姜维 我接着道“260年,魏文帝曹丕之孙曹芳被司马师废掉,身为宗室的曹髦被立为新君。 司马家以为这是个好傀儡,谁知曹髦对司马氏兄弟的专横跋扈十分不满。 那句流传千古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是经他之口说出的。 有意思吧?不久后曹髦率领宫人讨伐司马昭;然而此次行动却被司马昭知晓,在司马昭心腹贾充的指使下,曹髦被武士成济所弑,年仅20岁。 何止人生如戏,历史也如戏,人生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历史也有其周期律很多雷同事件一直在不时的上演着。 曾几何时,曹家老祖曹操挟持汉献帝,汉献帝也曾心有不甘割衣带为纸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写了分衣带诏让人带出宫昭告天下群雄前来勤王,被曹操提前知晓杀了很多人,但一代枭雄曹操有智慧有底线,他没有直接杀汉献帝而是杀了汉献帝的伏皇后警告他。 风水轮流转,角色互换,此时轮到了曹家后代帝王被新时期的权臣如此这般杀害。不到百年,也轮到司马家的后代帝王又被新时期的权臣生杀予夺。 常令世人感叹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然知易行难,我亦不能免俗。也曾在某一世当过一回皇帝。” 小孩说“啊?你还当过皇帝啊?快说说当皇帝什么感觉?” 我道“那感觉就是你没当过皇帝你不懂的感觉。” 小孩说“你这不是耍赖吗,我一个小孩在现代怎么可能当皇帝,就是没当过不懂才问你这自己说当过的人嘛。” 我道“有点不想回首,等我想说的时候吧。现在你听的故事还太少,就像果子还没熟就太早摘下来,肯定不是最入味的时候。” 小孩说“你是修仙的人,为什么要涉足凡尘这么深去当皇帝啊?这个总可以现在说吧。” 我道“我们这一脉本就有一半功夫需要在世间修行,世间修行最核心最本质的就是体验。每一世我体验的主题都不一样,可以多样。我还曾化身过动物植物器物,另眼看世人和世界。” 小孩说“哇,好期待你的那些经历故事呢。你快按你的意思接着讲吧。” 我道“261年,蜀汉后主追谥赵云为顺平侯,此时赵子龙已故32年。距建安十三年(208年)秋长坂坡救阿斗,已过53年。” 小孩说“我记得,前面讲过诸葛亮死后阿斗迟迟不肯给他建庙。赵子龙可是在长坂坡救过阿斗命的啊,没有赵子龙就没有阿斗这一生。为什么他要过了32年才追封赵子龙啊?” 我知道小孩家的墙上挂有一幅赵云长坂坡救少主的画报。 那是小孩的爸爸在小城新华书店买的,小孩的爸爸在小学毕业时的五十年代就已经看了三国演义原著,若干三国画报中他独爱赵云的忠勇。 我也知道小孩曾问过他画中银枪白马的人是谁,他告诉他儿子那是三国时的大英雄赵子龙。所以小孩只说赵子龙,不说赵云。我又给小孩讲了赵云能在几十万曹军当中救出阿斗的背景故事。(详见第3章) 小孩说“这些当皇帝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感觉好无情啊。你说也当过皇帝,你应该懂吧?” 我道“人心难测,帝王是人上人中的人上人,更难测。帝王者,一旦失了敬畏心,就容易无边膨胀,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时就会表现出喜怒无常,动则杀人。除了曹操这种少数王者敢亲自杀人,多数皇帝是没胆亲自去见证血淋淋的,但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还能眼不见心不惊,这样的话他身边的人就比较容易死。 很多普通的皇帝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尽量减少去跟外界产生心灵连接感应,最是无情帝王家又不是说说的。 当才能志向都不够的时候,不躲在自己世界里就会很心累,普通人可以逼一逼自己,都已经当上皇帝了谁还愿意逼自己呢。” 小孩点点头说“嗯,还真是没当过皇帝真不懂呢。” 我道“我们旁观者看着,赵云对阿斗那是救命之恩,赵云自己想必也认为那是自己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不敢以恩公自居,他那是对刘备尽忠,阿斗是受益者。 在阿斗看来,这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只是赵云做得很不错,赵云当时拼命救了阿斗,襁褓里的阿斗何尝不是在拼命给赵云灌输真气力量救他助他得成天下大名。 阿斗自然是对赵云念一份恩,但没有普通人看待救命之恩那么大那么重。皇帝心中不愿装太多事,直到几十年后的某一夜某一刻心中有闲隙,醉卧美人膝也骤觉百无聊赖,手持酒壶眼望明月千里,感觉万般皆为过眼云烟时,那情那景触发了心底沉积的往昔记忆泛起,赵云长坂坡救主两人联手杀出重围逃生又历历在目于眼前。 那一刻他是真想念赵云了,真情流露,于是继续动动上下嘴唇命人追加哀荣于赵云。吩咐完之后他就退出了那片刻的真情流露状态,重新躲回他的逍遥小世界去了。只留你们这些旁观者在那或唏嘘感慨或鸣不平。” 小孩有点惊呆了,只是张着嘴却没有说什么。 我继续道“施恩不望报。施恩是单向的,并没有规定你对某某施了恩一定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回报。 施恩或行善肯定是正面的,只是于天道而言,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施恩行善本不该图报,若是为了图报那就是在做买卖了,那你直接做买卖去好了,若是为了博得一个名声而行善,那是伪善。 遇上讲良心的人你有心施恩后得到了他的回报,或者是精心策划包装的伪善也确实在特定群体内得到了名声,那都是施与者和受益者之间的行为结果,天道不记录你的有心行善,如果你遇人不淑或策划失效,没有得到期望的回报或名声,也不该赖天道。 很多颠倒迷离之人不知道这点,就口口相传说什么好心没好报,说什么苍天无眼。阿斗陷落在曹操大军包围中,赵云不去救,刘备也不可能会怪赵云什么,赵云去救是出于对刘备这个主公的忠义,不是图回报才去救的,他去的时候也没把握就能救出阿斗,只是不去救于心不安,是去尽人事。 这就是不望报的施恩,无心机的行善,天道会记录这样的行为与功德,你会从你的功德中得到回馈安排,也许是给你一个机会,也许是让你躲过一场灾祸。 积攒在世间的分数终归是过眼烟云,把自己做好了,积攒在上天的分数是可以在生生世世里流转的。” 小孩认真的说“谢故事老师教我。” 我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继续道“262年,姜维第十一次北伐,也是最后一次北伐,饮恨依旧。姜维因连年征战,师劳功微,遭到汉主刘禅等人猜忌,不敢兵归成都,驻扎于成都之外的蜀地。” 小孩说“这么多次啊?诸葛亮才六次北伐。姜维比诸葛亮更爱蜀国吗?我如果跟一个小孩打架,连输那么多次我肯定早就不打了。” 我道“姜维原属魏国人,后因诸葛亮投降到了蜀国,他怎么可能比诸葛亮更爱蜀国呢。他忠的是诸葛亮,而诸葛亮一生为蜀国鞠躬尽瘁,他是为了替诸葛亮实现未能完成的夙愿在坚持不懈。如果不是诸葛亮,换个人来他是不会投降蜀国的。” 小孩说“他为什么会对诸葛亮这么忠呢?诸葛亮魅力怎么那么大?” 我道“诸葛亮固然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但光凭魅力是做不到在短短时间内让姜维如此效忠的。诸葛亮在世时效忠不算什么,诸葛亮死后还能让姜维矢志不渝的追随和效忠,这非朝夕之功可得啊。” 小孩说“对啊,那诸葛亮是怎么做到的呢?然后呢?” 我道“诸葛亮是姜子牙转世,姜维也是神仙转世的啊。姜维的神仙身份得叫姜子牙师叔。诸葛亮点醒了姜维,他们的师门关系那可就久了,隔世相认后的姜维对诸葛亮那是全心效忠心无旁骛的。 常言道死后无颜面对谁谁谁,那可不是说说的,人世间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在人间以外的世界还是要见面的,所以必须要做到在世间时尽了全力才有颜面再见诸葛亮。 俗话说君子一诺千金,姜维何止君子,堪称一诺千古。这样连续十一次竭尽全力坚持不放弃的践行自己的承诺,在后世一千多年里实属罕见了。” 小孩说“幸亏听了你的故事,不然我觉得姜维也就是三国后期里矮个子当中的一个稍微有点高的人物。没想到这么值得尊敬啊。” 我道“诸葛亮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姜维虽各方面比不了诸葛亮,但是在精神气节上可以说也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维最后一次北伐失败后的第二年,蜀汉被魏国的钟会和邓艾联手灭国。亡国后姜维向钟会投降,与钟会虚与委蛇用隐忍与计谋挑拨离间钟会与邓艾的关系,在取得钟会的支持下,成功让司马昭怀疑邓艾要谋反,趁机伙同钟会在蜀地拿下邓艾。如果邓艾不反抗,则将计就计将他处死,如果邓爱反抗,则坐实了邓艾有谋反之罪。 钟会觉得有道理,便差人按计划行事。邓艾父子二人被杀。 姜维见机行事,又劝钟会谋反。最后魏军自相残杀,钟会和姜维都死于乱军之中。 姜维用计谋“兑子”了钟会与邓艾,虽无法帮蜀国复国,但在蜀国已彻底亡了之后,能用计杀死灭蜀国的两个罪魁祸首,消耗掉魏国许多兵力,堪称完美谢幕。 姜维还传下了枪法流传至隋唐,修习姜维枪法的罗成在隋唐战阵中大放异彩。论武功,姜维在神魔乱舞的三国时期只能算二流水平,也侧面说明了三国时的武力值远非隋唐时可比。” 小孩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越来越喜欢姜维了。以后你要详细跟我讲隋唐时的故事。” 我道“故事还有很多年可讲,只要你有耐心总会听到的。 姜维可以说给人间立了个好榜样,虽然一般人很难达到这种神仙转世之人的壮举和风采,但这个榜样实实在在的立在了人间。 人们做不到但可以努力去看齐,一代代人只要肯读史书的总有一些人能从史书里看得到这个榜样,仰慕之,效仿之。 然后一代代人在灾难与危机面前总会有人能发出辉光,给这个民族带来希望。” ------------ 第10章 第一甲 嵇康 又日新,日日新,我一直在讲老故事,但小孩一直在新听中成长。 我道“公元262年,我第一甲子山中修行已近尾声,发生了一件我在下山前比较关注的事,我甚至破天荒为这山下事问过我师父,此后几年就没觉再有值得关注的事。” 小孩急忙问道“那是件什么事呢?快说来听听。好不好玩?” 我道“不好玩,很不好玩,如果可以,希望没有发生这件事。 这一年,司马昭杀了嵇康。从此广陵散绝唱世间。” 小孩问“嵇康?不是三国演义里的人吧?怎么没听说过。值得你这样说一定是个非凡的人物吧?” 我道“属于三国后期时代的人物,但他实际是个出尘之人却不知为何入了世,还被迫浸染了红尘。在争雄天下的烽火三国里,他既不属于文臣也不属于武将,所以你不知道。但的确是个非凡的人。他的才华很高还很全面,琴棋书画都精通,擅赋文,能谱曲。具有这样特征的人物历朝历代都有,关键的他还很美,是个美出人们想象的美男子。美可以形容很多事物,比如风景,但用在人身上通常形容女子居多。你想一个男人的容貌被形容为美,而且清楚的描述他不是美得像个美女,这种美放在男人身上也不突兀不违和,那是令人赏心悦目细看心旷神怡的容貌。” 小孩说“你一个山上神仙中人,怎么会这么关注一个山下人?而且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赞赏另一个男人的美貌怪怪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说了我们这一脉是需要关注山下事的,在山中也能收到各种消息和画面,就像你看射雕英雄传和霍元甲电视剧差不多,如果那部电视剧好看,你看着看着也会喜欢欣赏剧中人物一样,你哪里见过那些香港明星啊,但这不影响你喜欢欣赏他们。而且嵇康的那种美不是凡俗美,他曾不修边幅赤脚批发行走于山中薄雾间,被砍柴樵夫遇到觉得自己见到了仙人,后来才知道那是嵇康这个人。嵇康的美是出尘之美,人间难得几回见的,不一样的。” 小孩说“你这么一讲我就懂了。你跟他见过吧?认识吧?” 我道“正是因为没见过没能认识,所以才至今思来仍有几分感触啊。我原以为再过几年待到我可以下山世间行走时,可以去跟他喝酒清谈一番的。不曾想我还没下山他就已死于司马昭之手。” 小孩问“司马昭为什么要杀他呢?” 我道“嵇康是一颗夜明珠,人见人爱,乱世百年长如夜,任谁见之都仿佛看到了与四周漆黑截然不同的亮光,舒适到心生亲近。但嵇康只纯粹又纯洁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按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式不扰人的生活着。奈何他在竹林深处结庐不想扰人,但美丽会引人觊觎,遇到他以及知道他的人会慕名前来骚扰他。 嵇康的我行我素不为世俗拘泥,总是让来人碰壁觉得不被尊重。你就想象吧,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就在一片翠色欲滴中打铁,这画面简直太违和了,但偏偏嵇康自己对打铁爱得深沉。即便他的行为举止与世俗格格不入到让人奇怪,但他实在是个出尘脱俗的美男子,才华也横溢藏不住。连公主都对他倾心不已。 娶了公主没多久,嵇康就辞官带着公主归隐山林了。嵇康自己不愿意做官,更不愿意和权贵打交道,虽然认同世人对于钱权名利的追求,但是嵇康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这一点最后也是害惨了嵇康,导致嵇康因为一句话就丢掉了性命。” 小孩问“是什么话让这样一个人间难得一见的非凡人物丢了性命?” 我道“这就跟之前提过的一个人有关了。钟会是前宰相钟繇之子,出生好自身也天资聪颖,在司马昭独揽大权时也是被司马昭重视的心腹之一。 钟会也仰慕嵇康前去拜访,嵇康只顾与友人打铁,把位高权重的钟会晾在一边不予理睬。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做法,按古代礼仪上门是客,待客场面话还是要有几句过个场的。 但那些都是俗礼,嵇康是个心思简单纯净的人,他认为钟会既不是他邀请来的也不是朋友,不该停下他正在专注着的打铁一事,他把打铁这一爱好视为挚友,此时他正在待客这位挚友,不应该为了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停下与挚友的交流怠慢了挚友。 虽然觉得不请自来的钟会有所打扰,但嵇康觉得他愿意站在那里就站着吧,不会出言赶他走,因为嵇康爱自由也尊重别人的自由。嵇康的这种心境和处事态度在上古时代,甚至在春秋以前的时代里,都是可以做到自适以及令人舒适的。 但在三国末期的魏晋之交,位高权重的钟会怎理会得到嵇康那种超然的纯洁,在钟会看来嵇康这完全属于傲公卿慢王侯的山野之狂。钟会被晾到失去了耐心后愤然拂袖而去。 这时候嵇康就对他的生气感到奇怪了,嵇康觉得一没邀请他来二没赶他走一切都是他在自便,嵇康不明白钟会有什么好生气的,于是心绪简单纯直的他就开口问钟会为什么要来这里现在又因为什么而生气离去。 钟会恨恨地说了句,他是为了见嵇康带着期望交友而来,来见了之后发现嵇康是个傲慢无礼之人带着失望离去。 嵇康听后不再说什么,他不是个愿意解释的人。嵇康认为话到此即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却不知这个大世界终究不是他的小世界,他以为的无妨却已在钟会心中埋下了杀心。” 小孩说“然后呢?那个钟会回去后就这样杀了嵇康?” 我道“你说的那叫莫须有杀人,那还要再等八百年到南宋时才发生。魏晋的汉人权贵,个人心术心胸不论,行事杀人还是要点脸的,他们受的家国教育仍然有古风教化影响,就算想杀也要找个师出有名的理由。 嵇康还是有几个朋友的,他的赤子之心对朋友很赤诚,可以不权衡利弊得失为朋友仗义执言。” 小孩问“所以,后来是不是他朋友发生了什么事嵇康去仗义执言了才惹的祸?” 我点头道“确实如此。嵇康有个朋友的老婆被亲哥哥奸污了,那个朋友的哥哥是司马昭身边的官员,反诬告那个朋友不孝。古代很重孝道,不孝是可以治罪的且以后仕途无望。嵇康就站出来为朋友仗义执言,官司一路打到司马昭那里。 司马昭也曾多次征召过嵇康,都被嵇康拒绝了。司马昭和钟会都被嵇康得罪过。嵇康本佳人,奈何生在那个战乱四起尔虞我诈的年代,不是嵇康不美于世,是那个年代煞了风景。” 小孩说“好可惜啊,官司到了司马昭那,然后呢?” 我道“钟会对司马昭说,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这话的意思是把嵇康比作诸葛亮一般的人物,其实嵇康和诸葛亮根本不是一类人,钟会知道司马昭的爸爸司马懿一生最怕最敬的对手是诸葛亮,当年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人衣服讥讽他不敢出寨对敌,此时把嵇康比做诸葛亮更容易激起司马昭的杀心。 司马昭这样的枭雄人物,对于不能为其所用的棋子是愿意弃除的。这心理被聪明的钟会把握得很好。于是嵇康和他那个打官司的朋友被以目无法纪罪一起押赴刑场处斩。 嵇康要被诛杀时,洛阳城里的太学生三千人联名上疏,请求宽恕嵇康,甚至有的甘愿陪同嵇康一起入狱。但是这些活动反而增加司马昭的恐慌,对嵇康的影响力更加忌惮。这些太学生的家族都是比较显赫的官宦世家或者地方豪强。嵇康太学得到太学生们如此支持,这对司马昭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从各方面看,司马昭坚持处死嵇康,都是从自己面临的政治形势和政治利益出发的选择。如果没有太学生联名请求这一出,嵇康肯向司马昭服软的话,是不会被杀的。 但如果嵇康会服软的话那他就不是嵇康了。在临刑之前,为酬三千太学生的真情,嵇康临时借了把瑶琴,于刑场为三千名送行学生弹奏了一曲《广陵散》。曲毕一叹息,留给世上最后一句话:广陵散从此绝矣。然后淡定从容如既往的谢世而去。” 我顿了一下道“广陵散是古曲,是以战国时聂政刺杀韩王的故事为背景创作的琴曲。因为杀的是诸侯国一国之君,这首曲被政权禁止,渐渐在烽烟岁月里失传。 嵇康琴艺和音律天赋皆超凡,他的来历也非凡,在他外出游玩时夜不能寐,深夜户外抚琴吸引了一个老灵魂,那老灵魂把广陵散曲谱传给了他并叮嘱不许再传他人。因为此曲人间不配再听闻。一如上古时期时常现世的凤凰麒麟已不再入浊世一般。 只许嵇康配弹奏。所以嵇康的外甥一直想学广陵散都没被允许。绝世的好曲配上嵇康绝世的琴艺在将死之前的倾情弹奏,迸发呈现了一曲回响天地间的人间绝唱。我等山中客亦收听得到。嵇康之后,世上再无广陵散。 后世所现皆非原版,更非嵇康亲抚版。” 小孩说“好羡慕当年你听到了,后来嵇康还有再转世吗?” 我道“嵇康这样只应天上有不知为何落凡尘的人物,我当时还专门去请教师父关于嵇康的来历。这样的人物现世只一回,嵇康的一切,都是世间绝唱,难复在。” 小孩问“那他是什么来历?” 我道“师父没说透。人在濒死前会有短暂的回光返照,久卧不起的病人也能突然站起走动大口吃饭,状态比没有生病前都还要好。这是造物主给生命在出厂设置时隐含的一场离世前的谢幕礼,非奸恶之辈、有功德之人方可触发这样的回光返照,算是善终的一种。 世道也隐约类似人体生命,会在世道恶化久了之后即将进一步恶化之前,出现回光返照的征兆。世道的征兆有很多种,比较少见的是回光返照应运而生一个生命现世,既给世人一个榜样让人们看到知道还可以做人做成那个样子,同时也警示世人如果这样美好的人都不能被容于世,那么如此那般的世道和世人是不值得被救赎的。” 小孩目瞪口呆,然后说“司马昭不该杀嵇康啊。姜维用计要了钟会的命,算不算为嵇康报仇了?” 我道“姜维跟嵇康不认识,天道循环昭彰而已。司马昭在杀了嵇康三年后也死了,不算长寿。” 小孩跟着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魏晋出美男,堪称美男之最的时代,还有潘安以及被看杀的卫玠。这两个人容后再提。” 小孩嘟囔着说“又是这样,就知道。” 我道“司马昭死后他儿子司马炎篡位称帝,建立晋朝,分兵权于诸王以防将来权臣篡位。司马昭死后6年,阿斗也老死了,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阿斗以善终的方式游戏了人间一趟。真正的以一颗看客心演剧中人,而且在剧中演技精彩,堪称影帝。” 我接着道“阿斗死后9年,也就是公元280年,西晋灭了东吴。将近百年的三国大时代谢幕。公元285年,陈寿撰成《三国志》,这是史书,直到元末明初罗贯中以三国志为参考写成了小说《三国演义》,就是你和很多人看读爱看的三国故事。” 小孩问“你跟我讲了很多三国演义里没有说的故事,三国到这里就结束了吧。然后呢?” 我道“然后?然后我就要开始第二甲子的入世修行了。我亲自经历的有细节的故事就要来了。” 小孩高兴得跳起来拍手说“太好了,终于等到了。那快说吧。” 我轻敲了小孩一下脑袋道“快,你快回家吧。明天星期天,学校不上课。也让我休息一天。” ------------ 第11章 第二甲 司马衷走一个 新一周的早上是小孩替我按响上课铃的,他很乐意且享受替我干这活,我也乐得翘二郎腿慢悠悠的喝盖碗茶。 我跟小孩说,第二甲的故事我将通过回忆自述的方式讲给他听。他觉得很有必要插嘴时我再停下来跟他讲解,要求他以听为主,能听懂理解多少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一种缘法。小孩欣然同意。 西晋太熙元年,黄历庚戌年,后世公元纪元290年,我辞别师父下山入世行走。 师父没有多的嘱咐,只让我一切随心随悟行走,没有是非对错准绳参照,一甲子回山后天道自会计算功德与过失因果。师门会为我在洞天山中祖师堂点燃一盏本命灯,即便在世间遇到修为比我高之敌,在世间神形俱灭,师门用秘法也能让再山中重新活过来。 只要师门在,我就恒在。 但尽可能避免用秘法复活,于大道有损。大胆行走,小心惜命。 山中不知年,不觉久,再入山下尘世方觉从建安元年开始上山修行至今已94年那么久了。 我的年龄在世间已是长寿高龄老者了,可我那时仍是一颗少年心青年模样。 我隐身飞行来到颍川城外,仰望天上白云,天和云都还跟建安当年一样,脚下草地似乎也没啥变化,只是不知道在这百年间这片草地见证了多少生离死别及颠沛流离。 福灵心至,仿佛看到建安元年那个不知道明天何在的孩童看了现在的自己一眼,辗转百年,当年的自己与当下的自己瞬间重合,那时的起点成为了新一世的起点。 我已经知道我的心第一站要去哪了。当年以汉献帝的年号为名,却不曾得见那时皇帝。于是我决定去看看或见见当下刚登基不久的晋惠帝司马衷。 都城,洛阳城头。 洛水之北为阳,汉朝的东都,我这个生于东汉末年的人总算是第一次来到了东汉的都城。这座华夏名城古都已有2000多年历史,我刚过百年的岁数在这座古都面前其实渺小。 这念头一起,我就上了世间行走的第一课了。我一步跨出十步的距离,以此步速慢慢徜徉洛阳城,未免惊世骇俗惹来不必要的打扰,我捏了个隐身诀不留形迹。半个时辰后就踱到了皇宫阊阖门前。 我微一皱眉,果然见到皇城有一堵无形阵法护墙。这主要是防阴物妖邪闯入。还嵌套叠加了一个让普通飞鸟也会感应到绕开皇城的阵法,主要是防止天上的鸟屎砸中九五至尊失了体面。 这些山中典籍都有载录。我是肉身隐身进入,阵法没有一丝波动。这也是历来皇家特别忌讳在宫中有人偷偷施行巫祝之术的原因,因为阴邪之法不太可能是阴邪物自身冲破闯入皇宫不被发现,一旦发生了那几乎都是宫中人亲身携带入宫后再偷偷从法器里释放出来的,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携带以及指使施法之人都是欺君,被视为背叛不忠,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心思行为。 我来到正殿太极殿,此时已华灯初上,惠帝司马衷并没有勤政的继续在大殿或旁侧小殿议事或批奏章。我飞上太极殿殿顶正脊,此处是皇宫及全洛阳除各种塔之外的最高处。 突然感到百米外的殿顶檐角处有目光在盯着我,顺眼望去是一只黄狗大小体型却有点似鼠的动物。很明显它能看见隐身的我。 任何法术都分等级和极限,所谓隐身的初等级只需让常人肉眼看不到即达到隐身功效。用现代西方科学思维即身上控光不反射可见光即可。红外光紫外光肉眼都已经看不到,红外之外和紫外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种光线。 我回了一道目光给那神兽并做了个噤声手诀,那神兽就安静的趴下继续巡视别处了。我也很快发现了司马衷正在后宫的灵芝池里游泳。 我瞬移来到池边,终于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人间皇帝。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是三头六臂,那都是俗人调侃某种初见时的蹩脚挤兑说辞。眼前的这位皇帝除了呈现心宽体胖的富态外,并没有任何气宇轩昂人中龙凤之姿,跟嵇康就更不能比了。 眼前这位竟然是在灵芝池中裸泳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览无余了,我竟还有俗人心,看来确实需要入世修行。听说汉献帝的父亲灵帝就很爱在池中裸泳,三国时没少被人诟病荒淫。这晋惠帝也有相同癖好啊。看着眼前人和景我居然无声笑了。 于是我用心声问道“你喜欢裸泳?” 司马衷立即回道“嘿,大胆,你自己在家洗澡时还穿衣服洗的啊?” 我道“嗯,有道理。只是我房间可没这么大的池子,我在木桶里沐浴时也不穿衣,到温泉里洗时看情况。” 司马衷道“你跟朕能比吗?朕的宫殿比你家大了不知几何,有这么大的池子不足为奇,再说这上好的灵芝池汤穿衣洗澡岂不是有碍吸收暴殄天物。”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下山入世修行的必要性和意义,我之前有些人云亦云的想当然了,觉得汉灵帝裸泳就是荒淫。至少不能仅凭此点就断言荒淫,至于灵帝与众妃子在池里办事,那其实跟老百姓在自己家中行房中事本质上没啥分别。那都是羡慕嫉妒皇帝有三宫六院大池子而产生的恨,哪个老百姓有那皇帝命多半也会那样过生活。 我还在沉思之时,司马衷突然大声喊到“谁?是谁?护驾,快护驾!” 我没让他看到我,他的叫喊声也没让传到其他耳中。很快一群太监宫女跪伏在池周不敢说话,只见他们的陛下在拍打着池水动着嘴巴。一个太监头目颤颤巍巍的问道“陛下,可是有吩咐?” 我马上把法术撤掉。只听司马衷大声问道“刚才为何不回话?刚才可有闲杂人到灵芝池附近,你们可曾听到他与朕的对话?” 众人回答“不曾听到,并无闲杂人靠近。” 司马衷语气转缓和道“奇怪,难道是朕幻听了?” 说完后他再游了一会就摆驾回寝宫了。我继续隐身远观他,待到他宠幸妃子时,我就四处漫游皇宫去了,非礼勿视嘛。所幸惠帝没让我等太久就进入了梦乡。我等的就是他入睡后入梦跟他现身交流。 在梦境里我把司马衷拉到太极殿顶屋脊上坐谈,嗯,就那么并排坐在殿顶上。 我问他“既然都裸泳了,为什么不叫几个爱妃一起戏水,呃,怎么说呢,侍泳或者侍浴?”人在梦境里是不容易意识到在梦中的,对骤然发生的陌生人对话也不会感到突兀,不会意识到违和。能意识到的都是灵觉较高的人,当真正意识到是在梦中时是梦也就快醒了。 他答道“诶,你说这个我就来兴致了,哪能不想,谁不想啊,唉,这不是皇后太彪悍了嘛,朕是有贼心没贼胆啊。呵呵。” 我听得也有些忍俊不禁,这是个秉性纯良的皇帝,肯定不会是雄主,但也不会是昏君,更不会是暴君。 于是我幻出两个酒葫芦,左手递给他一个示意他要不要喝一个。梦里卸下武装和心防的他笑呵呵的两手接过说道“那感情好。” 司马衷刚要仰头喝一口,心头瞬间起一念,觉得他那么胖怎么坐在这么高的屋顶上,随时可能从眼前斜面的瓦片上滑跌下去,危险。我马上给他递了个心声“你虽胖,但是一直坐得蛮稳的,不然你也坐不稳那么多年的太子位,将来你还能坐蛮多年龙椅呢。” 他一听立马觉得坐得稳稳的了,然后说“对啊,知我者……诶,你叫什么来着?” 我继续问他道“世人说你幼时曾问随从那呱呱叫的蛤蟆是官家的还是私人家的,可有此事?大家都觉得你问这个问题好痴傻。” 他答道“确有此事。教我读书的先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我都知道了,我是皇室太子嘛,但是没说那些动物是不是也归属于我。有时正好被呱呱叫的蛤蟆吸引了注意力,没教过的不懂就问嘛,跟动物又没法交流,尤其那些野生的动物,又不像牛马鸡鸭鹅一样养在家里有明确归属,似乎它们也不会因为我是太子就听我的话,那我肯定要问清楚的嘛。随从说蛤蟆在官家园子里就是官家的,在私人宅子里就是私人的。我觉得说得有道理,你总不能不让老百姓在野外抓蛤蟆吧。” 我喝了一口酒道“能有这番理解和想法,谁说你傻了。” 他也喝了一口酒道“嗨,还真以为我傻啊,我那是装傻,那是吓怕了,从记事起就见到了听到了许多宫内宫外杀人的事,一人一人的杀,一批一批的杀,一茬又一茬的。莫说小时候了,现在想想都还怕。” 他又灌了一口酒,两手后撑看着天上月,那晚的月亮特别明亮,夜空繁星点点也特别的好看。他在梦境里看到的就是那晚一模一样的真实天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是说回小时候吧,小时候父皇和老师没少跟我将前朝以及以前的帝王故事,我从小就已经清楚的知道即使做到了皇帝也有可能会被杀,而且皇帝被杀也是会死的。以前被杀死的皇帝也不少,我是真怕呀,哪能不怕。我知道父皇一直看不上我,他常跟我说扶不起的阿斗的故事。 说多了,我竟很羡慕甚至佩服阿斗,我觉得山阳公阿斗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通过装痴扮傻在那杀人如麻的三国时代活了下来,而且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后的活了那么久。 我不傻,但也不是聪明绝顶之人,我觉得别的帝王我学不来,我想学着像山阳公那样的帝王。” 我们互相对看了一眼,然后我跟他碰了一下酒葫芦,我喝了一口,他也跟着喝了一口。 然后他说“我没什么朋友,生于帝王家,什么都是被安排的,我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的扮演着痴傻。你没有其他人一样的唯唯诺诺惺惺作态,你与众不同,我觉得你懂我,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我也双手后撑看着天上星月说道“愿洗耳恭听。” 司马衷说道“我十岁那年,也就是问蛤蟆是官家的还是私家的那一年,我派心腹随从悄悄去拜访了山阳公,表达了我想向他学习请教之意。 兴许是风烛残年的山阳公感到了大限将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加之我司马家毕竟是善待了他让他依旧锦衣玉食的得以善终。 或者还能加一条,我是能懂他的晚辈,也有着同样生于帝王家的命运,牵动了山阳公的恻隐之心。 他最终给了我一些真言真传,他可能只传了几成,我又比较愚笨只学得了几分。但也许够我在这乱世活下去了吧。” 他又跟我碰了一下酒葫芦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山阳公给我传了什么真传吗?” 我道“不必知道,那是你与阿斗之间的恩缘。” 他哈哈一笑道“你就算问我也不会说的,你以为我真的傻啊?哈哈,你的确与众不同,我都有点想跟你斩鸡头烧黄纸结义兄弟了。” 我也忍俊不禁,然后哈哈大笑道“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不虚此行,来,再走一个。” 司马衷又喝了一口道“这小小酒葫芦还挺能装的嘛,喝了这么几大口还有。” 我道“既然这么开心,再聊聊你那个著名的何不食肉糜呗。” 他一拍大腿道“嗨,这事闹的,那些人就是瞎搞,可劲的毁我。殿上臣子报告天下有灾荒,百姓饥不裹腹。那郊野那么多野兽,埋伏用木棍都可以把傻狍子等敲晕,有些河段密密麻麻的鱼虾,一水瓢下去就能捞上来。 这些我到郊外打猎时都亲自玩过,我这也是给我的子民们出主意啊。没粮食时就不能吃肉糜先顶着过度一下吗?” 我道“我幼时逃难,从汝南一直走到颍川的路上就干过这些事。你是个能接地气的皇帝。” 他道“我也听说了朝野有人拿我的好心好意做文章,我也不是不可以出手制止,但防民之口何必呢,我也乐得让他人给我置办件痴傻的外衣。你说我是不是在耍他们,嘿嘿。” 突然一声大喝“何方高人,道友何不现身一见!” ------------ 第12章 第二甲 太极殿斗法 这一声仿如晴空霹雳,划破了梦境,司马衷瞬间消失在殿顶屋脊,于寝宫龙床上被吓醒。近侍太监宫女立刻乱作一团,跪伏问安。 一个道士手持拂尘悬浮在太极殿屋脊前十步之外,隔壁屋顶上前后站着两只神兽,我刚进皇宫时见到的那只神兽站在后方,站在前方的那只神兽略大只点。 我知道,在道士眼中屋顶上是一片空空如也。我在隐身术之外设置了一个微型结界就是防止神兽能看到我,然后肉身坐在屋顶上元神出窍造,复制一个与皇宫天地一模一样的梦境后,把入梦的司马衷拉到我造的梦境里,以元神跟他灵魂交流。让他这场梦无限接近真实是我想要的效果。 看来道士是带着神兽一直在找我,应该是我刚才真情流露与司马衷走一个时心防产生了松动和波动,让道士终于找到了端倪。 终是我还不够熟练。 我撤去了结界,道士看到了我才敢飘然落在屋顶檐角处。他在打量我没马上开口说话。我看着不远处那两只神兽。 前面那只略大的沉着警惕但不敢妄动,后面那只看到我的目光后微微颤抖想趴在屋檐上又勉强硬撑着。 我对那只神兽道“身为守护神兽,你职责所在,无妨,不用紧张。这是你家长辈吗?怎么称呼?” 后面那只神兽松了口气,干脆趴下望月。 前面那只神兽沉着依旧但松了一分警惕。 那道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此神兽名唤不通,一只已寿近500年,另一只是其祖已寿过千年。” 我道“哦,不通?此种神兽因是守护专用吧,能看破隐身术还寿元悠久,有它们的守护什么都通不过,有它们在通常就是此路不通的意思吧?” 道士道“这位道友精通多种高明术法,应当是世外高人吧,此神兽源自上古,唯我们这不出世的小派能养能驯,世上知道此兽的人寥寥。它们的最主要任务之一是要防五通,即便天生隐形的五通在它们眼中也要遁形。是以名唤不通。” 我道“五通我倒是知道,你说的应当不是佛教所云的天眼通他心通等五通修为,而是有灵万物中在太阳光下也不会显形看不到的存在,但可以通过触觉触碰得到,往其身上泼水泼沙粒可以看得到水和沙被分流出人形,当水或沙流尽时又复看不到了。” 道人道“道友所言正是。起初,不通小兽发现你时一下子又没了动静,我就感到奇怪,这样的情况我修道百年未遇到过,于是我用心声问小兽是不是发现了五通,它摇头,再问就沉默不语了,这愈发让我肯定事有异常。直到我请出兽祖,它才不得不从实招来。奈何道友道行实在是高,我带着祖兽搜寻数十遍都差点没能发现你。刚才陛下在寝宫惊醒,想来与道友有关吧?” 我道“你们不是不出世的门派吗?这么古道热肠啊?” 道人笑道“实不相瞒,我派是皇极派,从文王得天下后开始,千百年来只负责世间一件事,负责保护世间人皇。我们只认身份不认人,无论谁家坐江山是哪位皇子九死一生登基为帝,我派都会保护皇帝免受非人的伤害,至于人间的篡位弑君什么的,那是人间事,我们不过问。谁当上皇帝我们护谁,我派奉天行事,不理凡俗其他事。我派是有一项入世任务的不出世门派。” 我点头一笑道“能理解。所有来自非人的伤害你们都管?” 道士道“非也。普通阴邪妖物皇宫阵法即可处理,处理不了的有钦天监的尘世道人去处理,他们处理不了的我们再酌情决定处理与否,取决于是否危及皇帝。” 我道“所以皇宫里只有皇帝和钦天监能接触到你们和神兽?” 道士道“历代皇帝在传位时都会告诉新皇帝我们的存在以及如何向我们求救,老皇帝来不及亲口跟新皇帝说的时候,我们会在皇帝登基后主动现身让其知道。至于钦天监,唯有监正可以与我们心声联系,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不能以道友相论的,无需见面。动静极大的情况,无需监正联系我们亦会关注。神兽速度极快也擅于隐藏,宫里就算偶尔有人得见也是一道残影,只会觉得是眼花了。” 道士说完笑而不语的抚须看着我,见我也只是笑笑。 他终是开口道“道友问了这许多问题贫道都一一解答了,可否也让贫道知道一下来历和来意?贫道道号无尘。” 说完朝是打了个道门稽首。 我站起来也回了个道门稽首,我道“多谢道友解惑,道友愿意对我这不速之客解答这么多,是怕万一留不住我而我又溜得太早不好交代吧?” 无尘讪讪一笑道“道友心思缜密目光如炬,贫道观道友亦是我正派中人,有超然之气,心生亲近故而愿意多讲几句。职责所在,还是请道友解释清楚避免误会比较好。” 我道“我没有恶意,我这就离去。道友可放心。” 无尘道“自董卓入洛阳那一次之后,曹魏年间没有需要我出手的事件。如此,说不得就要与道友说声请了。” 我一笑,伸出左手道“请。” 那只祖兽立即就如一记奔雷般朝我扑了过来,我疾速踏罡步一旋身剑指于空中化了个大圆,正好如口袋一样把祖兽装了进去,就在祖兽凭空消失的瞬间。 无尘挥出一记拂尘,拂尘数百条丝线炸开每一条丝线带起一把风刀迎风见涨,从我背后铺天盖地袭来。我瞬移到一侧回掌往上一托,带着一把把风刀往上窜,紧跟着手掌四指向下与拇指向上一闭合,那些风刀就消失无形了。 无尘不可置信的一楞,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时,我就以更快速度朝其一掌推出,他的那数百把风刀就尽数朝其射去。无尘立即后飘快速挥舞拂尘意图打散风刀,但后飘距离太大太快,还没来得及打散所有风刀脚已触地,不得已又后退了两步才完全打散风刀。 我也跟着飘然落地。无尘马上掐诀作出防御姿势。 我挥手作了个打住手势,说道“承让。” 我环顾了六合八方一周后学着无尘的开场白道“何方高人,道友何不现身一见!” 无尘道“道友如何就确定还另有他人?” 我道“你找我找了许久,捡了我的破绽才找到,你没有十足把握留住我,你一直在说我们我们,可见贵门派不可能只派你一人护卫皇帝。聊了那么久我一直没能发现皇宫甚至洛阳城内外任何一个角落还藏有比你厉害的高人。小兽能找来祖兽,道友应该也有师门长辈有空间捷径可快速到此救场吧?我此刻随时就可能离去了,我想贵派高人应该是已经到捷径门口就等开门了。” 无尘道“看来道友也是个愿意多说话之人,哈哈。” “徒儿,他只是在回你刚才答疑的礼。”声毕,虚空中开了道门缝,门缝消失后一个龟背高额的老道现身了。 老道说“看来这位道友还是坚持要再打一场吧。” 我道“依我看你们多半仍然坚持要留下我吧。” 老道笑说“这位道友是个明白人。请。” 我道“长者先请。” 话一说完,黑夜就完全无光了。说话的功夫就悄无声息被老道装到他的自制空间里,一下山就遇到如此劲敌,这开局是鼓励还是磨砺呢。 我有点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可比造梦境难,果然还是藏龙卧虎。我尝试用神驰物外之法仍是元神也出不去,我的法力还不够强。我跟着用掌心雷轰击“天幕”,轰不破,但有波动。 防御再强也无非是没有遇到更强的力量而已,于是我豁尽全力用双掌齐发掌心雷,这次天幕有了明显反应。强度暂时不够,那就数量来凑。我连发了十数掌,还能没有能打破的迹象。 但是老道的声音响起了“小友,你修行还浅,省点灵力吧。” 我道“你紧张了,如果被我打破了,对你影响损害估计也不小吧。” 老道说“且看你灵力耗尽前会不会出现一道裂痕。” 我不再理会老道,在明显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口舌之争无益。已可以确定连续的雷法攻击是有效的,只是可能需要成千上万掌。我自身法力不够,我可以向天地和师门借法。我试了几种借法手段都联系不到外界,老道不简单,看来他在设计这个禁制空间时把各种可以向外借法的手段都有针对性的防堵住了。他只可能在他已知的借法手段里进行防堵,如果是他未知的手段,他将防不胜防。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斗法亦同此理。 我原本担心使用师门秘法如果遇到有识之士,有可能会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到我师门来历。当下情形,不得不用了。 我选了一种秘法开始借法,一下子明显感觉到我的借法心念即便隔着一层“天幕”,外面也有一条送法通道想要突破天幕与我的借法心念连通。 老道立即问“你在用什么秘法?” 没时间纠缠,我立即换了一种较强的秘法,一下子就很霸道的突破了天幕连通了送法通道。接着就是漫天掌影与不计其数的掌心雷轰击天幕。 老道着急了,立刻以法相进入禁制空间,之前他是把我困住觉得都不必出手,现在明显是开始要认真与我对攻斗法了。老道使出火法对战我的雷法,起初双方打得有来有往,时间长了,老道有点跟不上如此极速的灵力消耗。 老道开口道“年轻人你这作弊做得挺舒适啊。” 我道“你道龄长,我可没说你仗着道龄长欺负我啊。我这一招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老道说“哼,不与你拼拳了,接下来就怕你扛不住。”老道说完就掐诀挪移来一座山砸来,这是虚相,若老道能搬来真山那就不用打了。 若是虚相之山扛不住的话神魂就会被压制动弹不得,同样也不用打了。我先分出一只手托举虚山,继续用另一只手对他雷法攻击,老道法相直接跳到山相上往下压,我不得不两手使尽全力托举。 老道悠哉的说“我就近搬来的洛阳北邙山分量够重吧?洛阳百里内没有比这神位更高的山了,滋味如何?” 我道“不比拳比力了?要是我也会搬山呢?” 说完我使出神驰物外之法进行观想,到洛阳几百里外搬来了中岳嵩山虚相,把北邙山虚相撞散再接着压在老道头上。 老道一惊道“竟然能搬来中岳,还真是低估了你。” 说完只见老道法相又幻化出四只手,轮番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过一会连续飞来了四座大山虚相,围着中岳转了几圈后竟同气连枝般的五座山同时朝我压迫过来。直接被压在五座山之下。 老道得意的笑道“年纪轻轻竟能逼得我使出绝招之一,你虽败犹荣。我这五岳镇,五百年来有机会见到的高人寥寥无几,你足以自豪了,滋味不好受吧?” 我咬牙缓缓道“你竟能观想搬来五岳,没想到你竟看过五岳真形图,不然绝无可能观想出五岳虚相,贵派底蕴不浅啊。只是现在应该还没分胜负吧。” 老道问“哦?如此情况你还有招能翻盘?我把五岳都抢先搬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在世间还能找到什么山来破阵。” 老道话刚说完就见另一个我从五岳阵旁侧闪现出来,开始掐诀念词。 老道说道“你竟修炼出了阳神身外身,不足百年道龄竟身藏如此多神通。你很让我意外啊,我愈发好奇你来自何门何派了。” 只见一座仙气缭绕的大山飞来冲击老道的五岳镇。 老道惊呼道“这是蓬莱仙山。你……” 老道话没说完又一座仙气缭绕的大山飞来冲击五岳镇。 老道有点不可置信的问“这……是瀛洲仙山?” 我道“你刚才不是说没有比五岳更高位的山了吗?” 老道说“我年轻时曾到过蓬莱,不曾去过瀛洲,贵门派底蕴深厚,竟然连海外三座仙山的真形图都藏有。三山镇五岳,倒是可以轻易破解我的五岳镇。可惜,方丈仙山之名已被佛门借用,你是道门弟子,你可无法通过观想搬来方丈仙山。” 我道“我道有个大胆的想法,打算一试,你且看好了。”我的阳神身外身继续掐诀并开始打坐。不一会,一座巨大的山形虚相砸向五岳镇。两座仙山加上这座巨山瞬间让五岳镇虚相消散。 老道受冲击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说“这是……上古虞舜时期著名的厉山?传说在夏朝末年因夏桀无道已于人间消失,你竟然能观想出山相,贵派至少拥有厉山真形图拓本。贵门派在夏朝时就已存在,而且在当时还够格拥有厉山真形图,贵派祖师开山时定在夏朝之前的上古时代,那时代能够开山立派的大能基本都是仙人啊。” 我道“你怎么猜我管不着,但我不可以透露师门来历。”说完我与阳神身外身重新合为一体。 突然我就出现在了太极殿外的广场上,几番斗法,不觉外面已是清晨。 无尘赶忙去问老道“师尊,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真能破开你的禁制空间?我从没见过您这般神情,弟子惶恐。” 我道“无尘道友勿忧。论修为我还胜不了令师,我是沾了师门光取了点巧才破了一个大招。令师还有绝招未出,我已豁尽全力,再斗下去我恐招架不住了。是令师自己撤掉的禁制空间,也让我见识到了人外有人。” 老道抚须一笑说“道友过谦,你也让我见识到了山外有山。” 老道转对无尘说“徒儿,为师已确定这位道友之超然,他绝无可能加害皇帝,他只是行走天下游历人间以观道。今后只管任其来去自如,不可阻拦。” 无尘道“谨遵师尊法旨。” 老道对我打了个道门稽首说“道友年纪轻轻,天资非凡,活学活用,悟性奇高,让老道我想到了一位惊鸿一瞥的故人。贫道忘机子,欢迎道友将来得闲到我皇极派小洞天作客。” 我回了一个稽首礼道“在下建安,不打不相识,此番由衷感谢忘机前辈赐教,让我受益进步。” “皇上驾到!”突然大声唱诺响起。 ------------ 第13章 第二甲 周处故里 只见惠帝司马衷一路小跑来到我们面前,打量着我问道“真的是你?你是真的?” 无尘道长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司马衷道“朕昨晚与他在太极殿顶喝酒交谈,太畅快了,恨不得与他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可是在朕聊得不亦乐乎时听到一声吼我却突然不知如何就飞到了床上。内侍们说朕是恶梦惊醒了,可朕怎么记得那不是梦。我后来又睡着了,也做了梦,可是那后来的梦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之前的真实感。朕看天亮了就赶紧过来探个究竟。眼前这位就是朕梦里那位,无尘道长快跟朕说说这是为何?” 无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师父忘机子道“陛下,那的确只是一场梦,陛下与这位建安道友应该是在梦境里交谈喝酒过。” 司马衷道“朕就说嘛…诶,不对,你这位朋友难道是也跟我做了同一个梦吗?”无尘道“我想应该是建安道友入陛下梦中了,这是一种神通,修为到了我们的境界没有睡觉一说,只消打坐片刻即精神抖擞,即便睡着了也是无梦的,不存在做同一个梦的情况。” 司马衷道“哎呀,道长你和钦天监不是护卫朕不受侵扰的吗?他怎么能入朕梦中,要是朕在梦中遇到危险当如何?” 无尘道“我们是护卫陛下的生命不受非人侵害,凡人做梦乃常事,可用外物和阵法减少惊梦,但无法完全避免的,做梦是入睡后灵魂出窍防不胜防的。但是普通的梦即便是噩梦也最多是受点惊,不会对生命造成什么伤害的。若有阴物妖邪异人能突破我们的层层守卫,我们定会立即知晓前来护驾。” 司马衷道“可你们为何让他进来又为何让他随意进入朕的梦中?” 无尘一时语塞道“这……” 忘机子道“皇帝宽心,我们担保建安道友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之念,以他的超然和来历,根本不屑于做那样的事。仅是入梦与你交流一场,你若介怀于此,贫道可以代劳抹除有关这场梦的记忆。” 司马衷赶忙道“别别别,这是场难得的好梦,诶,无尘道长,未请教,这位是?” 无尘道“这是我师尊忘机子,平常不直接理世事,此次……是因为建安道友来作客了,师尊才来相陪的。” 司马衷立即对忘机子拱手作揖道“仙长,朕这厢有礼了。” 忘机子对着司马衷点头一笑,没有说什么。似他这般地仙,只是出于门派宿命保护历代帝王于幕后,无尘是看护幼儿的幼儿园保镖,他则相当于幼儿园园长,看待普通帝王自然不会像普通人看见帝王那般。 司马衷刚准备跟我说话,我先说了句“完璧归赵。” 剑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祖兽闪电般一跃而出,立即转身龇牙。 忘机子一声轻咳,祖兽回首面露喜悦,一闪来到忘机子身边磨蹭,忘机子伸手抚摸说道“这是贵客,是友非敌。”然后对我道“老离自武帝年间遇着东方朔被拘了一次后,近五百年未遇被拘禁的状况,一时没控住性子。” 我道“怪不得前辈一出手就直接拘住我,老离当可心理平衡了。哈哈。” 司马衷再按捺不住说道“这位先生好啊,他们已经确定你的身份无忧,那真是太好了,不知朕可以跟你斩鸡头烧黄纸做那畅快弟兄吗?哈哈。” (小孩在旁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插话问古代就已经流行叫不认识的男人作先生了吗?我告诉他今天社会上对不熟悉的男人叫先生,算是一种比较客气的说法,是参照西方人的口头习惯,把Mr翻译成先生。实际上先生这个词早在我们的古汉语里,最初是对道门中人的专属尊称。因为道门中人可保留前世记忆,十八岁的道士也可能比八十岁的老人先生于这个世间,所以用先生尊称他们。在古代先生是个很高级别的尊称,一般人不能叫先生。后来权贵家的千金以能嫁给道门的入世弟子为荣,那么当千金面提及她夫婿时通常说“你先生”会让她更高兴更有面子。之后呢,也扩展开用来形容有学问的人,比如教书先生,比如很有学问的女人也可成为先生。后来讲平等了,民国开始老百姓就喜欢把以前想用不能用的称谓用于民间了,渐渐地人们就忘了这个词是来自古代中国而且是很高的尊称。) 我道“我乃红尘过客,世间逍遥客,这次离开皇宫后也许就不再来了,缘法有定数,不能多也不能少,求之不可得。我们那场交谈畅饮很愉快。” 司马衷忙道“幸得遇先生,朕是真心想与先生结交,祈盼先生能玉成。朕平常实是没一个人能放心谈心的,朕实是孤家寡人啊,但朕也委实是人啊,也想能有个聊得来的朋友。”说完他有些泫然欲泣状。 他最后那句话和姿态也略煽动了我恻隐,难得的这是个有着纯纯赤子心的皇帝。 于是我道“我这一去可能不再来,既如此,我留一粒心神种子与你心,无论何时何地,你起心动念我都能听到你的心声,我不一定都回复,但若回复你也听得见我的心声,如此可好?” 司马衷大喜道“好好好,简直太好。不知先生接下来意欲何往啊?” 我道“我想去看看周处这个人,你知道你的这个臣民吗?我打算去他当年杀虎屠蛟的地方看看。” 司马衷道“朕在东宫幼时就听说过他的故事,据说他能斩虎屠龙,不知真假,先生既然如此说,想来是真的了。可惜朕无法自由出宫,不然真想跟先生一同前往。唉,可惜啊。哎呀,周处此刻已是朝臣,我把他召进宫来?先生在此多盘桓些日子也不用去找他故里了,如何?” 我道“最美的事物最好去到其原生环境里去欣赏才得见其最美样子。比如一条好看的鱼,需到它生活的江河湖海里看它而不是到鱼缸里,幽兰在空谷里最美而不是在花盆里。人亦同此理。” 司马衷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我若贸然召周处入宫也未必是恩宠,皇后和皇叔祖等恐我发展势力反而害了他也不一定。” 我道“陛下若想与我行方便,可赐我块金牌也能让我少使些神通行事。” 司马衷开心道“固所愿也。”立即吩咐身边黄门郎去拿金牌来。 我道“陛下虽不能往,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周初的吗?” 司马衷想了想道“请代朕告诉他,朕希望他今后为我大晋,有猛虎处杀猛虎,有蛟龙处斩蛟龙。”说完从速跑而来的黄门手中接过金牌双手递给我。 我作揖对着惠帝、忘机子和无尘各点了一下道声“就此别过。” 周处,字子隐,本是东吴吴郡阳羡(今江苏宜兴)人,鄱阳太守周鲂之子。年少时纵情肆欲,为祸乡里,后来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功业更胜乃父,留下“周处除三害”的传说。 “三四十年前,咱这里有三害,南山猛虎和长桥蛟龙还有周处,其中周处的祸害最大。” “我爷爷说因为老虎三天两头吃人吃牲畜,蛟龙时常搞得房塌水淹庄稼,但有时一个月都没动静,不似那纨绔周处天天每个时辰都要为非作歹。所以三害以周处这祸害最大。” “我听说当年周处杀虎没费多少功夫,但是杀蛟龙整整在河里打了三天三夜,一直追出了几十里之外同归于尽了。” “没有没有,我听奶奶说曾见他回到阳羡城,发呆了半晌然后悄悄的出城了。只是当时全城都顾着庆祝,他浑身是伤,血泥沾身衣衫褴褛,大家都没注意到他回来。”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各自给我讲着故事,人手一块我从洛阳城带出来的美味糕点,他们从没尝过,小孩们争相表现,希望对得起手中糕点,更希望满足我的要求后能再有糕点赏给他们再吃。 我道“带我去长桥看看。” 来到长桥河边,看着眼前赤水河只现微澜无大波涛,若非这里曾发生过斩蛟事件,除了当地人谁会想到时清时稠的河水下面真有蛟龙呢。我蹲下把指头伸到河水里一会,再舔了舔手指上的河水。 别看小孩们刚才叽叽喳喳,此刻真到了河边既紧张又兴奋。他们都是没亲身经历过当年事件的孩子,我看其中一个孩子跑到一个钓鱼翁跟前说悄悄话,应该是祖孙二人。有些话还是要问问当年人。 我问钓鱼老翁道“老丈,当年的蛟龙确定死了吗?这几十年有没有闹再过蛟?” 老翁答道“没再闹过蛟,但见过当年那场三日斩蛟的人,都对这条河仍心存敬畏,轻易不下河游泳,年轻人劝不动倒是经常下河,我们也只能吓唬一下孩子们,别看他们有时听了故事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和不服气想探究,等他们看了十几年都没见河里有啥也长大胆子大了,就不会听我们老人的话咯。” 我问“那这么多年河里就没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有没有死过和失踪过人?”老翁道“偶尔有鸭啊鹅啊失踪,河边淹死人哪条河没有啊,不是什么异常事。你说失踪,几十年里倒是有数人失踪过,还有水牛失踪过。即便我不愿意下河,那主要是小时候被吓怕了,但不觉得那些失踪有什么异常的,水上讨活计的,几十年里失踪几个人不算什么稀罕事。” 我道“你们当年有亲眼见到蛟龙尸体吗?” 老翁道“这倒没见过。周处和蛟龙打了三天三夜,互相追逐,时浮时沉,渐渐的就离开了这个河段,我当时比这孩子大不了多少,跟大伙追了几里地仍然看不到任何踪迹就回家了。当年有一些胆大的大人据说一直追了几十里观看。都说久久没看到蛟龙和周处浮出水面,血水倒是散了一大片水域。那批追到最后的人基本都已不在了,我倒知道一个快入土的还在。你要找他聊聊?” 我道“不必了。天黑后可以会打雷下雨,你们早点回家收衣服别出门。” 夜晚我再次来到赤水河边,拿出一枚古铜钱绑在一只脸盆大小的老鳖后腿上。 念了几句,即把老鳖抛进水里。我没有回头说道“老丈,不是叫你晚上别出门吗?这是童心未泯好奇心仍不减当年啊。” 老翁没说话,他扶着一个更老的缓缓走过来,他们都身披蓑衣手拿鱼竿,应该是以夜钓为借口出的门。那更老的说道“你刚才那枚古钱比一般的五铢钱大,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十二铢的半两钱吧,这是秦时的老物件啊。你是准备用古钱鞭龙吗?” 我道“老人家活得久,见识大,连鞭龙都知道。” 老翁问“那为什么要绑古钱在老鳖腿上呢?我听说过往井里沉铁牌鞭龙的。” 我道“井小,直接沉铁牌即可,你们这条河大啊,直接在河边扔铁牌,龙要是懒点躲到几十里百里外,你可鞭不到龙啊。” 老翁大惊问旁边老者“老叔,咱们这还有龙?当年周处没能真正杀死那蛟?” 老者一声长叹道“这也是困扰了我一生的疑问,当年我们追到周处和蛟龙双双沉河的河段时守了好久都没看到尸体。过了几天,我们几个人不放心,带着干粮又在那蹲守了几天,过了半月还沿着水流方向往前又找了几十里,依然没看到尸体。终究只是大家愿意相信蛟被周处杀死了,毕竟没人能确定到底杀死没有。” 我笑道“现在你们就要见到了。” 老翁喃喃道“怎么突然听到了风声,可我的皮肤没感觉到有风啊。” 我道“你听到的是声音,只是这个声音不是由风发出的,这叫吟。” 老翁问“莫非这就是龙吟?” 我道“准确的说叫蛟吟,蛇化蛟是道大坎,蛟化龙是道更大的坎,除了天生的龙种,哪有这么容易成龙。” 老翁又问“龙吟为何这么轻?当年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叫声,那个吓人啊。” 我道“老鳖游得太慢,那蛟又想继续藏匿,从远处边赶边躲,等下希望你能比当年胆子大哦。” 说完看到两个老人明显有些发抖了。我掐了一个诀说声“疾!” 只见一道道浪起,狂风突然大作,一道水柱跃起,一声吟啸还没来得及传开就紧跟着一道闪电炸响,轰一声,很快云层中又劈下闪电,暴雨骤至,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我这边上可有两位老相识看客呢,你这示威吓到了客人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接着我对那老翁道“老丈,借你鱼竿一用。”他把鱼竿交给我时还没意识到在这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里依然能清晰听到我的说话。 我持竿一挥,鱼线鱼钩斜上飞出,我再向下一拉扯,一道黑影快速坠入河里,之后我轻轻提竿往岸边扯。一道水浪横切江面分水而来。 老翁惊呼“老叔,快看,若隐若现于水面的是蛟龙头。”此时风雨已停歇。 那蛟龙忽然猛力往水利沉,我回头跟两个老人道“看我三息内把蛟龙溜到岸边钓出。”蛟龙已快被拉出水面,只见它一躬身拼命往后拽的同时大张其口,两息后江面水位下降一尺,离岸三十米处露出一大块暗礁,蛟龙急忙盘踞在那块大礁石上借以抗拒被拉到岸边。蛟龙已露出全身,身长不到二十米,身体已经像龙,但头介于龙蛇之间,尾巴像一面被斜拉长的大钝角三角旗,与龙尾相去甚远。 我道“你这蛟型还不够漂亮啊,还没到成年蛟龙形态,不过两息让江水下降一尺的本领还不赖。”我收了鱼竿,蛟龙想逃回水里却发现下不了礁石,在那着急乱扭动翻腾。 我问两个老人道“仔细看一下,这是不是几十年前那只蛟。” 两人都仔细端详了一会,对望了一眼后都确定是当年那只蛟。 我轻轻一跃落在礁石上,那蛟轻吟一声蜷缩成一团。我单掌抚住蛟的额头,那地方叫尺木,是龙和蛟能御空飞行的关键所在。 我收回手掌道“当年情况我已知晓,你还太小,放你去吧,叫你家长辈来。一炷香内不来,我就再把你揪出来抽你蛟筋。 别存侥幸心理,我远不如哪吒,但你也远不如三太子。” ------------ 第14章 第二甲 渭河老蛟 我飞回岸边,水位恢复,礁石又重新藏于水下成为暗礁。 两个老渔翁对蛟龙仍在河里甚感惊恐,央求我无论如何救救这里的百姓,我说几十年下来不是没有再闹过蛟,老百姓不也这样太平的过了几十年吗。两人仍是下跪相求,说以前不知道蛟龙尚在则已,现在知道了才觉得后怕不已,这几十年全靠老天保佑了。 我道“是老天让天赋异禀的周处生于斯长于斯,是周处豁出了性命在保佑他的家乡。你们应该感谢他,给他立祠。没有他当年的拼命搏杀,这几十年你们想有太平日子?蛟龙会不继续作怪?” 老者道“先生是说立生祠吗?周处还活着,在为朝廷效力。” 我心想原来你们并非不知道周处的后续,只是想按照大家心中最美好的理想活着----营造出周处已经与蛟龙同归于尽三害尽除的想象,一直活在这份想象里。 俗人愚昧,不可强言智,那一刻我不想多说“不急,再等几年你们再立祠吧。” 这时候,水面急剧上涨三尺,夜光下水下有个巨影在游动。 老翁惊恐颤声道“看到……水面下那大大的黑影了吗?你看那眼睛咋恁大……龙……是龙头。” 两个老人看得隐约,我却看得真切,一条超过百米,比当今整列火车还略大的水生物,头已约等于龙形眼睛如一口锅般大小。 透水传来一道产生回响的声音“风大……”瞬间把两个老人吓晕了过去。 “就不怕闪了舌头?”那道声音继续道。 我与那龙隔水对视了一眼,龙影突然消失了,跟着水面下降,江心上长出一座小岛屿,其上亭台楼阁水气缭绕,各种海草水草以及沉水植物在屿上点缀飘摇,一位白发白须老人出现在亭子里自斟了一杯酒。 我飘然飞落在亭子里,环顾了四周后对老人道“不以真身待客,是准备先礼?还是久未有客到访想先聊几句解解闷后再决定讲文还是讲武?” 白首老人抬眼一望,眼有精光射出,这招神目如电很具火候,不过对我没什么影响。老人拿起酒杯抬头喝了一口道“这位仙师少侠请坐。” 我落座后老人给我推了只酒杯到跟前,然后说道“仙师打了小的又点名唤来我这老的,老蛟我却怕打了小的引来老的。所以先独酌一口闷酒再与仙师摆龙门阵。” 我看着酒杯道“你这是想让我跟着喝口闷酒也尝尝被喝闷酒的滋味?” 老蛟笑道“我与小儿心神相连,道门修行有成之人能降住条不成器的雏蛟,稀松平常事。你身上沾有那么点忘机子的气息,忘机子是世外高人了,你们应该刚交过手不久,能有资格跟他动手,那就有资格见我。于是我来了。但你要见我而威胁我儿那句话说大了,我本想先教训你一下,当我看到你身上有蓬莱瀛洲和厉山的残影气象时,我才知道你狂有狂的资本,是我招惹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实在心里一惊,这老蛟好犀利的察觉本领啊。是个厉害角色。 老蛟也微微一笑道“少侠别不服气,你才百年,我已几十个百年了,况且蛟龙属天生本就善察入微,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有其能量残余,无非捕捉得到与否。大神通者一念就可打扫干净,你修行尚浅也不必妄自菲薄。似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就做不到发现不了你身上的这些蛛丝马迹。” 我道“你有至少三千年道行了吧,与周处相斗那小蛟至多五百年道行,我还以为你是他老祖呢。” 老蛟哈哈一笑道“不要以你们人类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蛟龙属嘛。虽然你们也奉行拳头大者道理大,但是你们还奉行许多其他的道理,比如法家的墨家的儒家的等等,我们就只奉行拳头大和血脉正统这两个道理。你们的皇帝后宫娶多了会被人诟病,关键是受身体所限那么多后宫也无法真正雨露均沾。我们就没那么多顾虑限制,越强大就越容易交配就越多子多孙。所以你们的皇帝喜欢自称为龙嘛,人类跟龙没有直接的血脉关联,长得完全就不一样嘛,为什么你们的皇帝一边称天之子一边以龙自居?你道为何?” 我道“愿闻其详。” 老蛟道“那是寓意,希望皇帝能像龙族一样多多交配多多繁衍子孙,确保皇室总有优质种子可选,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多少比十里挑一的强点吧。想法是美好的,但你们的历代皇家又怕子孙自相残杀,所以定下了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的规矩。这哪还是百里挑一了。只有三皇五帝时期的人皇是按照万里挑一的方式挑选传承皇位于个人血脉之外,那时他们都视华夏人种为共同血脉,无所谓接位的是谁家的孩子。我是服那时候的人族和人皇的。” 老蛟继续道“我于你们人族黄帝时期已得蛟形,那时幼小低微,每日想着的都是怎么藏好点活下来,又趁强者不注意时偷偷裹腹和修行。我出生成长在云梦泽,那时大地多是泽国,烟瘴缭绕,是我们最快乐美好的时代。后来天降大洪水,我们这些水族别提多自在了。但我们的自在快乐却是人族的不快乐,也是该人族当兴,你们华夏人即是神的后裔又总有大能之士力挽狂澜引领潮头。万物众灵不让路不服气不行啊,眼看着人族在治水,众妖族水族从刚开始的抗拒到被制伏,很多强大的存在要么被灭掉或收走了,要么选择归顺大禹帮助治水。也是在那样的背景下,我这原先东躲西藏的小虾米,也以成年蛟龙姿态追随大禹治水,得了份上古功德。” 我道“你说人族是万物众灵之天选,你们这类修行有成的蛟龙不也一直在江河大海里称王称霸,沿岸人类不也怕得对你们下跪供奉吗?” 老蛟道“少侠还是年轻啊,要比较就得全面比比全面嘛。你拿芸芸众生的凡人与修行有成的蛟龙比,那肯定是强弱显然高下立判的啊。蛇千难万难才有万一的机会化蛟,遑论化龙,凡人一直也有修炼成仙的途径,虽然现在成仙的数量和质量不能跟上古时代相比,但是依然有机会和通道嘛。人身难得,因为人身好修行,你们天生就被赐予了一副人身,是上天的眷顾族类。我们蛟,即便龙,在人类修成的神仙面前不也得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嘛。你那蛟龙与神仙比,你拿蛇与凡人比,孰强孰弱孰为贵,岂不一目了然?” 我点头致意道“有道理,几千年的修行与见识阅历非我短短时日能及,真知灼见都是值得尊敬的,受教。” 老蛟拎起酒壶往我面前的杯里倒了杯酒道“来,尝尝这款上古时期存下来的老酒,恰好正是用舜王在厉山耕植播下的粮种后代粮食所酿。我水宫里所藏亦不多也。” 我笑道“如此说来,这酒我是有缘喝之,不喝我自己都不答应了,这不算闷酒了吧?” 老蛟也跟自己续了一杯道“那哪能,心情不好独自喝的叫闷酒。现在心情好了,一起喝的就是好酒。” 我道“缘法,沾光了。” 老蛟举杯道“你是沾事情之机缘巧合,沾的是贵师门之光。但请满饮此杯。” 我一手举杯另一手以掌托杯底道了声“请”,然后一饮而尽。 老蛟道“仙师此番究竟所为何来?总不至于是为清除赤水河蛟患而来吧?这种事世俗道门中的高人也有能做到的,你可是世外高人啊。” 我道“下山时也漫无目的,有点仿似尘世抓周一般,随心想到哪就去哪看看。周处的故事我在山中时也有耳闻,没有耗法细算,但感到他即将凋谢,故来看看。” 老蛟回了句“愿闻其详”,然后又给我倒了杯酒。那一刻我看到了老蛟三千年浮沉历练出来的从容与滴水不漏,这份从容背后一定饱含许多悲喜险恶、生死攸关时刻。 我继续道“我触摸河水又尝了尝确定河中仍有蛟龙痕迹,我就猜想有可能仍然是当年那条蛟,手按令公子额头那一刻,我读取了他的相关记忆。于是我想找你聊聊,只是没想到可以如此云淡风轻换下了原本会有的刀光剑影。当浮一大白。”我仰头又干了一杯。 老蛟也喝了一杯道“山中寂寞,水中又何尝不寂寞。老夫已很久很久没这样与人对饮了。你虽不自上古而来,但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曾经一起随大禹治水的旧友,他跟你一样也来自仙人留在人间的道脉山门。周伐商那场人神共战后我就再感应不到他的痕迹了,那一场陨落了很多高手,不知他是飞升了还是……飞升了。” 老蛟继续道“几十年前我那不成器的幼子与周处双双战死了。之前我不相信没有道法的血肉之躯凡人能屠蛟,我出手慢了。那周处真是天赋异禀得异乎寻常啊。” 我道“所以你出手复活了小蛟?” 老蛟道“是的,此事怪他不听老蛟言与人为恶太过太久,当有此劫。亦怪我掉以轻心了,养不教,护不周,皆父之过。当年参与治水我于这方人间是有一份功德的,于是我献出部分功德以换天地允我复活小蛟。周处以中阴身回城游荡,他有大功德在身,冥府没有马上拘他允他游荡几天道别。当我施法完成小蛟复活之时,阴差恰准备要拘走周处,中阴身的周处感应到小蛟复活气息,奋力反抗誓要再去屠蛟以竞全功。冥府本是安排了好差事给有功德在身的周处,等着他去赴任的。周处这一闹让老夫与冥府又添了一笔糊涂账。不得已,我又再拿出一部分功德与冥府协商一个折衷方案。由我施法复活周处给他延寿几十年,抹去周处神魂的这一小段记忆,让他的神魂记忆中没有返回赤水河闹着再要与小蛟拼命这一段,继续从城中游荡观看百姓庆祝除三害开始。” 我道“然后呢?” (这一句“然后呢”一出,听故事的小孩立即在旁笑出声来说我学他。我也楞了一下,不确定1700年前的对话里的确是问了这句然后呢,还是听多了小孩的口头禅后在追忆复述时情不自禁的加入了这句“然后呢”。) 老蛟道“然后在我跟冥府协商之际,周处的中阴身在失望伤心和自责懊悔的情绪交织刺激下,竟然离开家乡直接到建康去找陆氏兄弟诉苦去了。我跟冥府谈妥后立即驾云抢先落在建康陆府。陆机是东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之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昔陆逊时多有神通与长江东海水族首领往来,所以当代陆氏家主陆机对我的来意甚为配合。这也是为什么周处来到时只见到了陆云没有见到陆机的原因。我与陆机谈妥后,立即施法调来已修复好的周处肉身,他就在与陆云谈话时原地复活了。此事只有陆氏兄弟知晓,周处自己并不知。” 我感慨道“老先生倒是费了几番心思,有心了。” 老蛟道“皆是缘法所致,不敢以有心自居。之后周处就在陆云的勉励和建议下,投身军伍。再之后的事老夫就不知了。说着这壶酒不觉已饮尽,少侠可愿移驾到老夫水宫中再饮?” 我道“谢过老先生好意,我此行主要任务是世间行走,待将来回山中修行有成时择日再去登门拜访。不过想来老先生的水宫当不逊龙宫吧,有点期待哦。” 老蛟道“那哪能跟龙宫相比,岂敢,哈哈。” 我道“以你的道行完全可以化龙而去了,为何不走那一步了?” 老蛟道“上古时代,大地泽国,处处易见飞龙。后来龙族不再现于人间,我们这些次于龙的蛟族才在人间真正有了一席之地。以前的大水域水君都是龙君。老夫熬了那么多年才媳妇熬成婆,哪怕只是猴子称大王也得自在。我在这渭河千年岂不快哉。” 我问道“当年姜太公渭水垂钓时,你可有被钓出水面啊。” 老蛟连忙摆手道“那哪能,那哪能。姜太公那可是昆仑山上下来的神仙人物,小蛟我躲得远远的,况且那时渭河有龙为水君,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嘿嘿。” 我问道“似你这般从云梦泽或震泽等大泽辗转到江河里的老先生还有多少?” 老蛟追忆道“不多了,十数条当有吧。其余的不便透露,那条钱塘江老蛟比我略早些许年岁,曾是一起闯荡云梦泽的小伙伴。不过将来你若遇到他千计别提我渭河老蛟,只会适得其反。哈哈。” 我微微一笑没有问缘由,我起身作揖道了声“告辞”。 老蛟也起身作揖道“我会让小儿离开这条河好生潜心修行,以后周处祠庙立起来应当也没有其他水蛟够胆来此闹腾,百姓可享河道太平了。 岸上那两位老头,老夫会让他们觉得只是梦一场,就不劳少侠善后了。后会有期。” 我道“后会有期。” ------------ 第15章 第二甲 龙虎豪杰周处 我从华州(今陕西渭南一带)缓缓行,本想一路游历慢慢再到洛阳去见周处,但因其他事搁置了,此事后表。 当我再准备去见周处时已是元康七年(公元297年),我从司马衷那听说朝廷派周处作为夏侯骏的先锋发兵泾阳平氐人齐万年之叛。 通过司马衷时常的心声留言,我还知道了元康元年(291)皇后贾南风杀二王后专权,八王不服,蠢蠢欲动。朝局波诡云谲。周处在朝廷因耿直忠正得罪了司马肜等王公权臣,被架到火上派往边关平叛。 我抢先一步来到泾阳梁山之巅,环顾四周原野,见郑国渠蜿蜒其间,黄土尘道穿行山包绿草中。山南山北两支人马正各携烟尘靠近,也许明天,最多后天这里将再现幼时逃难所见场景,所幸的是这次只有金戈铁马伴血溅沙场,应该没有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山南那支队伍烟尘量明显小于山北这支,山北这支直接驻扎在梁山下。山南那支驻扎得远离梁山。营盘位置定下后,我来到周处的军帐等着他的到来。不多久听到十数人脚步声伴随谩骂声渐近。 “将军,夏侯骏这不是摆明你去送死吗?这是变着法的制造机会公报私仇。” “我等愿意誓死追随将军,丈夫死国死则死已,但这种摆明去送死的有何意义?若为战略牵制消耗叛军,有这样五千对七万的战略吗?” “就是,朝中多是夏侯这等奸佞宵小,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真是岂有此理。” 周处道“尔等都不必再说,本将心中有数,我绝不会带着五千有生力量和儿郎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去自取灭亡。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朝讨逆首战,全军覆没给叛军送个大捷提振士气,于我朝却是耻辱。”话说完一众人就掀帘入帐了。 周处道“你是何人?怎么没有通报就出现在本将帐中?卫兵是干什么吃?来人!” 我道“不必责罚卫兵,也不必声张。”说完我亮出了司马衷给我的金牌。 一众人抱拳单膝跪地,周处道“恭迎钦差。” 我道“我也不是钦差,这牌金牌是为方便行事向皇帝陛下讨来的。” 周处道“见金牌如见陛下,钦差但请吩咐。” 我道“可否先请退左右,容我与将军单独叙话?” 周处一挥手,一众将领立即转身鱼贯而出。 我道“几年前我曾到过将军当年杀虎屠蛟的故里,今天特来此与你一叙。” 周处道“俱往矣,已是少壮时不堪回首的往事,钦差见笑了。” 我道“你我交谈盏茶功夫不耽误行军打仗,将军请坐。” 周处坐下后道“如此末将遵命即是,钦差想问什么?” 我道“故里乡亲仍有人念着将军当年除害之功,也有人在全城庆祝时见到了当时惨淡回城的将军,并传了两代人说与后人听。” 周处道“这……该从何说起,唉,当年回城所见那一幕幕,以及后来去建业拜会陆氏兄弟,时常午夜梦回,每每思来总觉得如一场梦般恍惚。” 周处这一感慨,心一松,我弹出一粒心神种子进入其心境内,一瞬间与他一起如翻书般一页页回看了当年城中所见一幕幕。 落日余晖里赤水镇,三里时可听到炮竹鞭炮声声,两里时还听到鞭炮声里还夹杂着锣鼓声,一里时欢声笑语可闻。 周处听着热血又澎湃了,虽然身体依旧挤不出什么新力气,一高兴心一松就情不自禁停下脚本在道旁歇息,他也想跟着跟着大伙一起欢呼,可惜连大呼的力气也欠奉。 当他走进镇里时,镇口的那几户人家都家中无人全集中到前面去集体欢庆了。他继续拖着疲惫的身躯往人群中靠拢,外围有一群小孩拿着花灯在追逐嬉戏,他跟他们招手打招呼,那几个跑过他身边的小孩没理睬他,他也不以为意,他觉得孩子们太开心了心无旁骛。 一个较小的小女孩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他跟小女孩挥手笑道“大老虎和大恶蛟都被我杀了,你开不开心啊?”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看着他问“你是周处吗?” 周处乐坏了道“是啊,除了我谁还有那么大本事能杀死老虎和蛟龙呀,可不就是我吗?” 小女孩比刚才更害怕了,双手抱着一只鲤鱼花灯护在自己胸前身体有写颤抖。周处道“呵呵,放心,叔叔不会抢你的花灯,叔叔是今后大英雄了,大英雄是不会欺负弱小的了。” 小女孩听了后哇地一声边哭边跑喊道“大害周处回来了。” 周处摸了摸脸上干涸的血迹和结痂,看着浑身的伤痕和褴褛的衣衫,尴尬一笑,自己这样子哪个小孩子看到了不害怕呢。小女孩那一声喊引起了一部分外围的百姓回头望来,七嘴八舌的问“哪里?哪里?周处在哪里?” 周处与大家挥手道“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回来了,快给我些水洗洗脸。不,先拿些吃喝的给我,我已经没力气接受你们的欢呼歌颂了。” 外围的人都对他不理不睬,内里的人也渐渐冲出大喊“周处在哪?别吓我,他真还活着回来了?” 周处听了怒吼一声“你们都瞎了吗?为你们除害的大英雄就站在这,我不洗脸你们就装做认不出我了吗?” 全场渐渐安静,几个老者排开人群走出来问道“刚才是谁说周处回来了的?” 周处看到了当初跟他说三害的那个老者,他还清晰的记得当老者听说他愿意去为民除害时的那个激动高兴样。周处对着他说“大爷,你看看我,我没有食言,你说如果我能除害将是造福一方的大英雄。我做到了!” 那老者大声说“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不要恐慌,老天保佑,周处除了两害,他自己也死了,我们这里是三害尽除啊。你们谁看到周处了?有吗?” 大伙异口同声的高喊“没有,我们都没看到他。” 然后继续锣鼓喧天载歌载舞。周处愤怒的想抓身旁的人发现他们轻易的从自己手中挣脱走开了,他挥舞拳头想打人,发现没有人像曾经那样喊痛。他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天怒吼,吼着吼着慢慢的抱头痛哭起来。 他恨这些得救的人忘恩负义,他恨自己愚蠢的为这些人豁出性命去除害。他一路喃喃自语的问自己为这样一群人这样做值得吗? 周处看了看我说道“我之前是三害之一,哪怕他们认为我是最大一害,可我已经为他们除了两害,我已经用行动证明我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了。我对他们施了那么大的恩,他们是不是可以原谅我曾经的过错? 就算他们仍然痛恨以前的我,我不做大英雄好了,就算他们认为我跟蛟龙同归于尽了,那我也是为了他们而死的啊,他们为什么要庆祝我的死亡,他们当中哪怕有一人为我的死掉一滴泪,我也不会那么伤心。 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将功赎罪。直到我天黑走出赤水镇,看到一盏盏花灯亮起,点缀黑夜,很美,即便我伤心难过,那种美依然是美的。 于是,我就没有那么失望了,这世间终究是有美好值得我们去守护。也许功过不能相抵吧,我需要为我以往的过错承担惩罚。想通了这些,好了许多,但仍心有迷惘,于是我决定去当时的建康城找陆氏兄弟求教。” 我问道“后来你又是怎么想到加入军旅走仕途以求内心出路的呢?” 周处道“陆云开解了我。他说古人朝闻道夕可死,他让我当自己在斩蛟龙时已经死过一回后现在又活过来了。未得道,但已闻道,只要立了志,仍旧前途不可限。 我本吴郡阳羡人,因为害乡里为乡亲所不容,浪迹到了华州,在赤水镇幡然醒悟。经此一事,顿感浮生若梦,经陆云一语仿佛又重活于世。我突然有了思乡之念,甚至连华州一并思念。阳羡是我乡,华州亦是我乡。 思乡之小者为思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思乡之大者为念及天下之一国一世。这方天地让我得存于世,天下何处不我乡。于是我决定用我这一身过人勇武报效国家,为更多人除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法,你说这一切有没有注定?” 我道“能不能听到遇到经历过一些事情,这是注定,听到遇到经理过后是会突然醒悟还是继续执迷不悟,仍然还是注定。你能在赤水镇遇到点你的人,您舍生取义杀猛虎斩蛟龙,经得住误解背叛还能悟到更大更多并起而行之,这都是属于你的注定。你若没醒悟,你是另外一个样子的你,你最终成就了醒悟后的今天的你。” 周处听完起身抱拳行了一礼。 这时帐外来报,说宰相司马肜命令周处进军讨贼,着周处与振武将军卢播、雍州刺史解系前往六陌进攻齐万年。 周处道“钦差,此番不再是孤军奋战,我没有理由拒不执行军令了。夏侯骏以为指挥不动我就请宰相司马肜亲自下令,只要不是无畏的牺牲,不是送死谋杀局,为朝廷作战,某从来身先士卒。来人,点兵点将。” 没多久,司马肜派人督促周处赶快出战,此时有副将来报“启禀先锋,我部士兵还没吃饭,马上出战恐事倍功半。” 周处道“军令如山,军情紧急,即刻出发,路上加快脚步争取赢得点时间在阵前快速吃上几口。” 我道“我有武功在身,我与你同去,一旁观战。” 周处本想劝,但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金牌也就同意了。 摆开阵势双方对阵互冲厮杀了几场,齐万年军队的人数优势很快把周处的先锋部队包围住了,这时候周处这位龙虎豪杰的武勇就明显体现了出来。 近他身的敌军都被砍瓜切菜般无一合之敌,他领兵所到之处都能很快冲杀出一条血路。奈何敌军数量太多重重包围,始终冲不出包围圈,不得已收拢剩余队伍形成一个背靠背拒守阵。 周处在马上举刀高喊道“兄弟们,我们坚持住,在援兵到来前多杀一个算一个。” 探子浑身浴血来报“将军,援兵被司马肜下令转移了,没有援兵来救我们了。” 此言一出,周处身边的将校和亲兵立即炸锅了“他司马肜这是在自毁长城吗?如果各路援兵能来个里应外合,尚有机会啊!” “这祸国殃民的奸相,寒了我们将士之心啊!” “将军你武勇过人,当世吕布,我们保你杀出生天吧。当机立断啊!” 周处道“肃静,丈夫许国,战场瞬息万变,既上了战场就应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许扩散言论影响军心。” 我道“奸臣误国,谋害忠良,将军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可安天命了。冲出去吧,能活一人算一人,保住有用身,方能再报国。” 周处道“好!卫队,保护好钦差。传我将令,援兵被阻,已赶不及救我们了,接下来全靠我们自救了,大家跟我突围,能冲出一个算一个,冲不出的则能杀一个算一个。冲呀!杀!” 我不宜介入世间因果事件太深,我不杀凡人,刀枪箭矢都近不了我身。周处是六旬朝臣被司马肜摆上台任先锋的,所以这一群晋兵里有许多士兵是第一次经历战场厮杀的,其中也包括我这个“世外高人”,我见过厮杀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从未亲自置身其间参与战场厮杀。 如此近距离的观道体验,初次下山的我虽然无险,但当时的一颗道心也几快不稳,看着同边的鲜活生命一个个血肉不完整的逝去,骨肉炸裂的声音、血液飙溅的声音、将士叫喊声战马嘶鸣声、金铁撞击声,混杂着沙场血腥味、死亡弥漫的氛围,时间稍久点唯有麻木的冲杀劈砍才能熬得下去。 很快周处五千人的部队只余几百人,聚守在一个土坡上,将士们合围成圈一致对外,血染征衣的周处骑马立在最外围最正面的位置上,倒持的大关刀血水如柱顺着刀尖往下滴。一脸杀气腾腾的周处部已杀敌过万,正是这原因为他们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齐万年军直面周处的部队已不敢再冒死进攻,不得不后军换前军生力军替换被杀破胆的队伍。 我骑马来到周处身旁,他关心的问道“钦差没伤着吧?今番怕是护不了你周全了。” 我道“将军若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先生,我也不是什么钦差。你看我在乱军中浑身没一点伤,我不是普通人,我可以护你单骑杀出去,只是带不了这许多兄弟。如何?” 周处抱拳道“某已看出先生的不凡。末将实在舍不下这一帮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 周处仰天长叹道“想我周处一生彪悍,龙虎都奈何不得我,却没想到是死于自己人的肮脏之手。我这一生怎么一直都在经历背叛,功过不能相抵,我愿用我这一身热血洗刷我犯过的过错。” 我施了一记道法在周处心里,他浑身一震呆呆地看了我一阵,想说点什么却又始终没能说出口。 我道“没错,你已死过一回了,你是有功德的人,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护你冲出去。其他几百弟兄,我无法沾那么多世间因果。” 周处仰天长啸,声震沙场,手下将士立即握紧刀枪准备拼命,敌军吓得又乱了一点阵脚。 周处道“罢罢罢,恩恩怨怨,真真假假,如梦似幻。我有些失望,有些不甘,但我既然选择成为如此的我,俯仰天地,无愧我心。朝堂的勾心斗角奸人得势,我且不管他。 胡人自两汉时期就一直侵扰我中华,战战和和不计其数,今番既然让我遇到了,若我偷生冲得出去,奸相不知还有多少颠倒黑白的手段继续定我罪,而且朝廷上下也会对奸相的所作所为的不了了之。 我愿舍此残身多杀残贼,让朝廷上下对司马肜的所作所为敢怒也敢言,为国除害,更重要的是我这样的大臣平叛战死沙场更能警醒朝廷上下对胡人的防范之心。” 我感慨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将军丹心,可敬可歌。我在拿到金牌之时曾问陛下可有什么话带给你,他有一句话托我说与将军听。” 周处立即下马抱拳单膝跪地道“请先生传陛下口谕为我等儿郎送行!” 周处残部众将士齐齐抱拳单膝跪地道“请先生传陛下口谕为我等儿郎送行!” 我运气让声音响彻沙场道“周处将军及一干大晋儿郎们听仔细了,皇上有言,请周处将军率众将士为大晋有蛟龙处斩蛟龙!” 周处听完颤颤巍巍转身对着洛阳方向叩首,叩首那一瞬除了我没人看到他已泪流满面。众将士都在等着周处站起下令,周处站起时却张大了嘴,嘴唇上下微动,面部表情扭曲,泪水呈四条细水柱如雨下,蜿蜒满面。 周处颤声道“想不到真正懂我的人会是陛下,满朝上下还误以为他是扶不起是的阿斗。多谢先生带来陛下的口谕,让我这一身是胆的人可以哭着出世又能哭着离世。我改过自新后一生遍尝背叛,那滋味真会让英雄泪流啊。请先生转告陛下,我周处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背叛不负国家。” 语毕,周处跃马举刀高喊道“弟兄们,随我周处杀贼!杀!”几百人马扬起漫天烟尘杀入敌阵。我心声给晋惠帝司马衷留言直播了这一场景,看得他拍案而起握拳振奋泪流满面。 战报传回洛阳后,晋廷追赠周处为平西将军,赐他百万钱,安葬之地一顷,京城的地五十亩为宅第,又赐给他皇家的近田五顷。 惠帝司马衷诏书说:“周处母亲年纪大,外加是远方之人,我每每怜悯,要供给她医药酒米,赐她寿终。” 当时潘安奉诏作《关中诗》道:“周处殉军令,滋润黄铖斧。其人吊已亡,贞节能称举。” 西戎校尉阎瓒也上诗说:“周处全臣节,美名不能已。身虽遭覆没,载名为良史。” 赤水河畔和周处故乡宜兴都为其立祠,代代纪念这位天赋异禀又忠勇的龙虎豪杰。 ------------ 第16章 第二甲 司马家的好人 司马衷给我发来心声留言问对于平叛齐万年下一步有什么建议吗。 读到这条留言时我正躺在一辆载满禾杆草的牛车上数着星星有几颗。第一次经历那样的杀场,我有点不适,想找点无聊又干净的事来消弭不适。地上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悲欢喜乐,那时的天空总是干净清澈透明一尘不染,所以白天我喜欢看天上的云彩,晚上喜欢看夜空的星月。 “年轻人,你数了几颗星了?”驾牛车的老农轻挥了一鞭后问道。 第一次下山没有任何指南,完全凭自己去撞缘去随心触发一些机缘剧情体验感悟,周处战死后一时没想好要去哪,就想放任自己化作一只天地间蝼蚁一粒凡尘尘埃,随缘走到哪是哪。在山野道旁拦了一辆暮归的牛车,在老农看着我清瘦的样子不像劫道的但仍有犹豫时,我微一皱眉让他错觉我很神似他儿时要好的玩伴,他心一软就同意载我一程。 我道“快数到一千了吧,差不多。” 老农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看你瘦弱的身形和气质倒像个读书人,可看你这一身装扮,哪个读书人没个书箱没个书童,还晚上在野地随意拦车的就不怕我是劫道的?胆子也忒肥了,这样看就不像读书人了。说你是庄稼人吧,那是埋汰了咱庄稼人,这么清瘦的麦子能挑几石?” 我道“老伯你这一番话真是说得我茅塞顿开啊,哎呀,我刚才数到第几颗了?被你这一打断我又得重数了。” 老农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说你什么好,你看你还数星星,比俺们村口蹲大树下那几个懒汉还没出息,他们没事就数今天见到了几个娘儿们谁家小媳妇的屁股蛋儿大,他们数完后好歹还能躲被窝里自个偷着乐一下,你数这天上星星有啥用?还能当饭吃不成?” 我叹了口气道“老伯,数星星数得明白的人还真能当饭吃,别说吃饭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吃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 老农道“嘿,你还真是个读书人啊,说一堆我听不懂但听着又感觉挺有学问的话。话说你到底要去哪?我该在哪里放下你?” 我继续躺看星空笑道“你这车去哪我就去哪,要不我跟你回村也去做点有出息的事情?” 老农无奈道“你……罢罢罢,谁让你长得像我的发小,他十五岁被抓丁当兵后三十年没消息了。唉!” 我没有回复司马衷消息,经常性,一贯如此,换别的皇帝早就自尊心碎了一地或者被激出怒火了。司马衷还是一如既往的经常发消息,比如6年前皇后贾南风宫廷政变废杀皇太后开始明着把持朝政,司马衷很担心她发狠了连自己也做掉。 那段日子,他战战兢兢都不敢去灵芝池裸泳了,早晚都去皇后寝宫名为看望实则请安,开心得像个小孩一样,总是对皇后说身边最亲近的人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有自己人在朝堂把控,他就不用害怕其他王爷们有什么图谋了,吃饭睡觉都比从前香了,每天就是想来看望和感谢皇后。 读到这些留言时我知道司马衷能安全度过宫斗。 我躺在老农家牛棚上看小狐狸精从村边坟包附近洞穴钻出拜月时,司马衷发来心声说他那一天真在龙椅上伴着后党与王党的争吵声睡着了,他补充了一句平时多是装睡。 我在田埂上看一个光棍懒汉在月下尾随女鬼被鬼打墙踩在牛粪堆上团团转时,司马衷发来心声说有宫女求他放出宫不然马上就要被皇后灭口了,司马衷说他马上表现出想宠幸那宫女的样子,宫女立即宽衣求他宠幸,他作出准备开弓的姿态突然停下来说“哎呀,万一皇后知道朕宠幸了你,你也一样是活不了啊”,宫女听了就是一个劲的哭,说自己咋那么命苦就进了宫,她真的都没注意听皇后和别人在说什么,她只是端茶盘路过,司马衷说他也一样是生在宫中的命还说他也想只是路过。 最后他带着贴身太监偷偷在芳林园放了只蛤蟆出宫,给那只蛤蟆取了跟宫女一样的名字。 我在看到小狐狸偷借走老农几副碗筷把他把一块田悄悄翻土耕好时,告诉老农不用惊讶只管偷个浮生半日闲,老农淡定的说有啥惊讶的,说一看就知道是某种大仙回礼做的好事。 然后论到我惊讶了,看来无狐不成村的说法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时司马衷又发来留言说他在进午膳前宠幸了一个才人,因为他怀疑午膳被动了手脚,他已经信不过身边试毒的人,他以宠幸为名让那才人试菜,试了没事后他就顺便让这次宠幸变得有名有实,他很开心还打算分享宠幸细节。 这时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我久违的回复,叫他打住。 老农与我坐在村口大树下乘凉,老农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睡我家牛棚顶?给你另外打个简陋小屋不好吗?” 我道“因为你新铺在牛棚顶的禾杆草就是那晚我们一起拉回来的那车,它们陪我数过星星,我跟它们比较熟。” 老农哭笑不得道“你也太能扯了,这都哪跟哪啊,欸,话说清楚啊,那车草可不是我们一起拉的啊,是我自个拉的,你就一蹭车的,好意思。” 我道“年轻人,你这辈子命不太好哦,你看你难得偷闲躲懒半天,村口蹲了这久都没见一个好看点的小媳妇走过路过让你多看几眼屁股蛋。” 老农道“哈哈,你真是有趣,没见过谁自己嘲笑自己还说得这么有趣的,是不是读书多了就会这样?” 我道“我说的年轻人是你,我已过百岁了,你对我来说是年轻人。” 老农道“你是不是昨晚睡牛棚顶风大着凉了?脑子没烧糊涂吧,咋说起了胡话?”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你要是真会相信我说的,我反而还不敢说了。” 老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道“一个会看相会算命的人,嗯,还会数星星。” 老农道“你是看我今天闲得慌,没事想逗我笑吧。要不要吼一嗓子把小媳妇们叫出来让你多看看?省得你闲的,一天到晚尽整这些胡说八道。” 我道“今天是应该多看几眼村里的小媳妇们,因为下辈子不一定还会遇到。我还是叫你老伯吧,叫你年轻人你会觉得我占你便宜,而我不介意在这辈子让你再占一回便宜,只是下辈子如果遇到喊你年轻人记得要答应。” 老农看了看我,然后一惊站起道“你一直在胡说八道,来历也不明,你不会说的是真的吧?” 我道“你觉得我初看像你发小,我若不知道你发小的样子,如何变幻得让你觉得像呢。那晚你发小的残魂曾跟了你一段,最后烟消云散。他已战死很多年了,留恋尘世不入轮回通常是会日渐消散的,他知道你命快到了,想在消散前再看一眼。” 老农道“真的吗?我突然愿意相信是真的了。你是那种修道神仙吧?能救我吗?” 我道“我有点小本事,离神仙还远呢。救不了,我不是救世主,我也是这天地间的沧海一粟。” 老农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救救我?你比我有本事,你应该可以的,我求你了。” 我道“别求,人生终须自渡。老天爷保佑的,那是因你做得好你的福报和积德给的,不是求能求得的。” 老农想跪下我托住了他道“你看到鸡鸭鹅猪牛羊被关在笼子里,屠户一只只的抓出来宰了送上席,你觉得你能救吗?你真去拼命那屠户未必打得过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救?你恻隐心大发上前用武或用钱救了一只两只,可你又能救得了多少只?就算是救世主救世也难免经历烽火岁月后才能迎来盛世太平。” 老农带哭腔道“救不了全部,那就救我一个好不好?就我一个,咱们有缘,求你救救我吧。” 我道“乱世百年,战乱纷纷,这是全民共业,是时代的原因,本不关你事,但你投生在乱世里就是你的宿命,这就关你的事了,你的累世修行若够,通常是不会投生于乱世的。” 老农道“那我现在马上携家带口逃离总行吧?”说完老农就马上往家跑。 我本想告诉他没用的,逃不掉的,但是千古艰难惟一死,几人能坦然面对。 老农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妻儿硬生生拉扯到村口,惊动了其他村民笑骂他疯了。 老农一家终是走出了村口。我把自己隐身起来,依然坐在村口树下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没多久,只见老农一人血淋淋被押回了村。是齐万年的氐人部队,胡人把进村烧杀掳掠抢物资叫打草谷。 除了为首几人是骑马,进村的多是步兵,手中的长刀一把把明晃晃的带着杀气从村口我面前经过,少数在外面种庄稼的村民看到了惊叫奔逃,多数在屋里的村民这一刻还仍被蒙在鼓里,享受着最后一点点宁静平和。 我悄然打开心声给司马衷传递,他可以选择要不要知道这一切,他选择要。 各种哭喊声砍杀声人声畜声……,我闭住了我的听觉,一百年前在我小时候也曾听过见过,那时我觉得我不用体验了吧。一盘散沙的青壮老弱参杂的老百姓,面对见过血生死之间洗涤过的职业军队,除了哭哑哭干泪,好像也做不了其他太多。果然跟以前一样开始烧屋了,懒得一间间搜屋,也为防止有村民玩移动捉迷藏躲回已搜过的房屋成为漏网之鱼。 我撤去隐身法,来到老农旁边问他“家里人呢?” 老农边哭边恨恨的说“那些畜生抓到我老伴直接就想做那畜生事,老伴誓死不从咬舌了,孩子去拼命死了,我也拼命但被打倒带回村了,他们怎么不连我直接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我道“当死亡逃不过时,能得好死就少许多痛苦,也是不幸中的一种小幸。” 话刚说完我就被胡人发现,冲过来把我按住捆住。 老农看了道“原来你不是不救我,你也没有逃走的本事。” 我道“我只会看相算命。” 老农道“嗯,你还会数星星。” 我听了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认命了,看开了一些之后,在这种时刻都学会了平常学不会的玩笑。” 老农愕然,然后接着小声抽泣,因为已经哭哑了。老农说还是会怕死。 胡人军队在陆续把男人和小孩押送到村边几块田地上。 我对老农道“我救不了你,一会为你求个好死,再舍身陪你走一趟刑场。这样会不会少怕一点了?” 老农点点头然后泪水更多了,在无声呜咽,我知道他那夹杂有感动的泪水。 接着女人们被扎堆带到了旁边一块田上。 老农看到女人们衣衫不整的后来到,停止了哭泣,啐了一口道“这些杀千刀的畜生。” 我道“就怕等下他们会先杀村民千刀。” 喜欢在村口蹲守小媳妇的那几个懒汉还是有血性的,在镰刀斧头锄头与胡人一番对攻后终是被寡不敌众砍得浑身是血。胡人拆了牛棚临时弄了几个木架子搬到田地上,把那几人绑在木架上开始一刀一刀的割,惨叫声和惊恐尖叫声让全场人都颤栗。 胡人们得意的欢呼大笑。 老农不忍看但没法不听,他痛苦的问道“没想到死还真的分得好死和不得好死。你真能为我求得好死?” 我道“我能适当变幻面目让你觉得像你发小,就能用类似的方法蛊惑引他们直接杀过来给你个痛快的。我还会一道松绑诀,可以松掉绳索,然后抢一把武器跟他们拼命,肯定打不过,然后死掉。你选哪种?” 那些杀千刀的胡人还在对那几人一刀刀的割杀着,既惨烈又凄厉,很多女人孩子都吓尿了。老农再也受不了大叫了一声,迎来了一顿拳打脚踢。 老农从地上慢慢撑起,喘着说“请帮我松绑,我要跟他们拼了。这样活着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和我的绳子应声松开,我对他说道“下辈子记得去读点书,换个活法。” 他说道“我们下辈子还会见吗?” 我沉默了一下道“应该是会的,我能认出你,但你下辈子不一定能遇到,也许下下辈子,下几辈子总会遇到的。” 老农最后说了一句“你这辈子本事不够大,下辈子或者下几辈子争取有大本事,到时能救则出手救多点人。如果我要有那本事我干。” 我看了看老农道“如果条件允许,到时我试试。” 然后我和老农大喝一声冲向胡人士兵开始抢刀搏杀,骚动了一阵很快又平息了。我施了个障眼法,老农临死前看着一起倒在地上的我,痛苦中夹杂着一丝微笑,老农是真的完结了他的这一生。 我不能太多干涉人间因果,老农命该此亡,我能做的是尽量让他得好死,让他少经历些人间地狱般的痛苦。接下来发生了更恐怖令人发指的一幕。恐怖到哪怕仅是在旁看到也是经历了可怕的痛苦。 胡人要把人烤了当军粮。 这在三国时曹操手下将领就干过这样的事,但那时是先杀后做成干粮,这会胡人用的是大刀长矛顶着村民往篝火堆里活烤,退后者会撞到刀尖。 非我族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五胡乱华的序幕由齐万年拉开,数年后真正进入的五胡乱华时代,堪称华夏历史至暗时刻。 司马衷已吓得不敢再接收下去,我也不愿意再描述复述了。 我对司马衷心声问道“都看到听到了吧?皇帝能做点什么就尽量做点吧。” 司马衷心声道“怎会有这样的人间地狱景象,太恐怖了,也太令朕愤怒了。” 我心声道“人间不是地狱,人心有地狱,那些人心画面如地狱的人一旦成势得势,就会把他们心里的画面释放出来,给人间带来地狱。” 司马衷心声道“我一定用我的办法尽一切可能尽快灭掉齐万年一伙。” 第二年齐万年的叛乱被彻底剿灭。 期间,司马衷数次颁诏赐予孤寡、年高者财帛、粮食,这一系列诏令,都是在百姓刚刚遭遇兵乱时候下发的! 司马衷把这一系列事情第一时间与我分享,我回复他道“你是司马家难得一见的好人皇帝”。 晋元康九年(299)末,也是在平定齐万年的同一年,贾后将皇太子司马遹废为庶人,又将他毒死,以便自己长期专权,这一举动,给赵王司马伦发动兵变制造了借口。赵王伦发兵进攻洛阳,斩杀贾后及其亲党,自封为相国,独揽朝政,其他七位司马家的王爷纷纷起兵,皇族夺权混战就此开始,这场混战史称“八王之乱”。 两年后司马伦篡位称帝,奉司马衷为太上皇。司马伦是司马懿妾室所生,论辈分司马衷要叫司马伦叔祖,现在司马伦称帝把侄孙当成太上皇,这是中华五千年历史中有且仅有的一次闹剧。 当司马衷跟我心声分享消息时,我忍俊不禁的回了他一句“恭喜,你现在跟司马懿同辈了,可以称你老祖一声大哥了。” 司马衷大呼救命道“是个人都无法忍受一个孙辈骑在自己头上当爹啊,完了完了。” 如果司马衷不被认为痴傻,司马伦就会像杀专权的皇后贾南风一样立即杀掉司马衷。可以说司马衷一向来的良好表现记录暂时救了他一命,司马伦杀他是早晚的事。 司马衷也明白这一点,每晚的晚安都当成永诀,每日的早安都当成新生。司马衷行善有福命还没到,仅两个月后司马伦就被五王联合起兵打败,被淮陵王司马漼所杀。 司马衷复位继续当皇帝。 之后几年就是司马家的各个王爷们你杀我我杀你,但是每个王爷无论谁打赢都仍然让司马衷当皇帝。演变到后来司马衷被挟持于长安洛阳之间,再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最苦的时候只能吃粗米。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日(公元307年),洛阳,显阳殿。 司马衷正在打瞌睡。 内侍高声唱道“东海王到。” 司马衷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站起。 笑眯眯的对着司马越说“岂敢让东海王亲自送膳。” 司马越笑着道“这是一道名菜,且由陛下亲自发明的,我必须亲自来送。” 司马衷憨笑道“东海王说笑了,朕何曾发明过菜肴啊。” 司马越一挥手,内侍立即送上食盒。放置于几上,打开后只有一块肉饼。 司马衷倒吸一口凉气,故作镇定的问道“皇叔这是……?” 司马越哈哈一笑道“陛下,何不食肉糜。” 说完吩咐内侍伺候司马衷吃肉饼,拂袖出门而去。 司马衷跌坐在塌旁,呆滞流泪。 司马衷知道命数已到,希望我能再用神通安排他入梦出宫神游。收到心声后我极速飞到皇宫,施法让司马衷立即入睡,内侍和宫女以为他被吓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派人请御医去了。 我道“陛下想去哪走走?” 司马衷道“时间有限,就请先生带我出宫到街面上走走吧。” 我们瞬间来到皇宫正大门外的铜驼街,这是洛阳城的主干道大街。 司马衷环顾四周,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感慨道“朕在洛阳住了这么多年,竟至死方有机会好好看一看洛阳的繁华景色。” 我道“你是个好人,可惜不得善终。” 司马衷道“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能苟存性命至今,实已不易。只是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朕可以退位的嘛,为什么不能像对待山阳公一样对待朕?” 我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你看看司马家已死了多少皇亲?你的善良也得到了回报和奖励。你是靠着司马家的血脉和祖荫当上了皇帝,享受了荣华富贵,同时也不得不为司马家种下的种种罪孽和违誓买单。权利和义务并存,不能光享受权力却不为祖上尽义务。司马家自司马懿洛水起誓又违誓开始,历代所作所为注定了子孙后代难得善终。你这也是在替司马家祖上还债啊。奈若何?” 司马衷点点头道“多谢先生开示。明天的早安这次是说不了了,估计他们马上就要弄醒我逼我吃毒肉饼了。等不及说晚安了,不知该说句什么好?先生何以教我?” 我再看了眼司马衷,拱手作揖道“别了。” 司马衷很认真的拱手作揖,说道“别了。” 这位在当时以及后世史书上记载的痴傻皇帝,在那个风雨如晦的烽火乱世里,绽放出了人性的光辉,极为难得。 ------------ 第17章 第二甲 五马渡江 公元304年匈奴人建“汉”,公元306年氐人建“成”,开启了各民族在中原建国的热潮。 可叹此时汉人朝廷坐拥江山的司马家族还在专注于亲人之间的互相残杀,根本无暇顾及胡人蚕食中原的燎原火势。 公元307年晋惠帝司马衷被毒杀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司马炽被司马越扶上了皇位,改元永嘉。一如当年汉献帝改元建安,并没有因一个年号如愿建立安定祥和的天下,永嘉字面意思展现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实际上却开启了一个动荡煎熬的大时代。 公元307年,西晋永嘉元年,琅琊王府外明月高悬,分外皎洁,月光洒下把侍卫们的影子映在王府青石板上,拉得很长,王府各处屋顶檐角上的石制骑鹤仙人及一众神兽雕像也在月光熠熠生辉。 但是月光没能映出隐身于屋顶的我。 屋内琅琊王司马睿由坐立不安到来回踱步,焦躁的问客座上的军师兼密友王导道“按脚程计算按理应该到了的啊,不会生什么变故了吧?” 王导道“殿下宽心,此事智珠在握。于东海王只有利而无害。” 司马睿道“可是,此次奏请只有大成功和大失败两种后果,这般请求不开口则已,开口了若被驳回,那就意味着孤失去了东海王的信任转为对孤猜忌了。” 王导道“即便东海王担心我们在江东得以壮大,他也不可能放弃发展这块胜则为后勤败则为退路的战略区域,他没有比殿下更合适的人选可委任了。这是阳谋,无论他怎么想都不会拒绝的。”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后琅琊王府门前一声嘶鸣,武将快速跃下马跑进了王府,顾及礼仪立即又改跑为快走,佩刀鞘敲击在铠甲上一声声传进殿堂内。司马睿往前走了几步,王导也跟着站起。 武将一跨过殿堂门槛就高声跪报道“禀殿下,朝廷已同意你南迁出镇建业,宣旨官已携圣旨入城了。” 司马睿以拳击掌道“太好了,茂弘,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过江。” 与司马衷最后一次入梦交谈后,我把原先附在司马衷心上的心神种子转附到守卫洛阳宫的那只不通小兽心上。小兽很乐意,祖兽老离也表示同意。 所以几日前司马越在朝堂之上代表皇帝同意司马睿出镇建业的奏请时,我就第一时间知晓了。 司马睿曾在两年前于司马越兵败逃跑时,跟惠帝司马衷一起被遗弃被俘。司马衷曾短暂与堂弟司马睿被一起关在狱中,有了生平唯一一次交流,司马衷跟我提及过此事,但没说具体聊了什么。主要是知道自己平常太爱留言,渐渐的也会挑重点讲了。 关于司马睿,司马衷只评价了一句“此人与朕都是会演的另类,朕是在装痴扮傻,他是在扮演平平无奇,你不特别注意都不会注意到他,这些王爷们杀来杀去,说不定最后渔翁得利的会是此人。” 后来司马睿果然能在别人忽略他的情况下越狱脱身逃回封地。 这就让我觉得值得来看看他究竟何许人也。 浦口,长江北岸,过了江对面就是曾经东吴孙家盘踞了近百年的建业城。 长江下游从九江(柴桑)到南京这段河段呈朝向东北方的走向,这段长江东面的地区古称江东,后称江左(站在地图北面往南君临天下看,江的东面即左侧),后世把这一地区再缩小点又称为江南。江南地区在后世的富庶自不必言,此时的江东地区已然富裕。 与司马睿一同过江的还有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一共五个司马王爷共同过去治理江东。 司马睿在浦口北岸眺望建业城对着身边的王导说道“东海王老辣,到底留了一手,共派五王过江东,防我独大。茂弘,你怎么看?” 王导笑道“无妨,楚汉争天时,先入关中者为王。此番大好机会,殿下须当仁不让。江东大好地方,富甲天下,朝廷若能平得了各处乱,先入江东者可以据长江天堑守江东分庭抗礼。若朝廷平不了乱,江东就是可以割据的太平乡,最多我们做回三国时的东吴,徐徐图天下。” 司马睿道“江东士族都谈好了吗?其他四王已派人乘小船过江去接洽各大家族了。” 王导道“他们实则已迟了,我半年前已开始多次接洽江东士族了。初步意向已达成,他们只不过是仍需亲自面见殿下后才会落子押宝。哈哈。” 王导继续道“江东势力目前主要是东吴遗留势力,有个号称“五俊”的团体。如果取得了这“五俊”的支持,基本上就能控制住整个江南地域。这“五俊”都是什么人呢?第一个,贺循是孙策时代名将贺齐的后代,家族之中世代为官为将。第二个,顾荣是孙权时代丞相顾雍的后代,世代为官,文学上与陆机、陆云兄弟齐名。第三个,薛兼是东吴孙权时代名臣薛综的后代,世代为官,后来跟司马越也混过一段时间。第四个,纪瞻是孙休时代尚书令纪亮的后代,家族之中世代为官为将。第五个,闵鸿是东吴末帝孙皓的尚书,文学家。” 我在那一刻在王导身上仿佛看到了素未谋面的诸葛亮的几分风采,也意识到了原来真正厉害的角色是这王导。 此时,江北岸人马辎重汹涌,原本有序,只因五王都想抢先过江早日先落桩,大家同此想导致谁先到达江北其余王就闻风追赶而来。 场面可谓熙熙攘攘又汹涌。 琅琊王氏举族迁徙是对江东押上了重注,依附在王氏周遭生存发展的中小家族以及上千民户,在大树底下乘凉久了,现在大树不是倾倒是连根拔起移植他乡,他们也只能跟着大树走,舍不得几代人在树上搭好的窝,倒不见得依附族户们有多高远的见识知道趋吉避凶。 我从北方过来,见到交战区的惨烈场景,为这些不明就里却选择跟着大世家门阀南渡的人庆幸,很快他们就会后知后觉发现做了正确的选择。 可以说这些与大世家有关系的小门小户共享了大世家的大智慧,算是他们祖上积德留下来的无形遗产财富。 人群中我还发现了不少有道行修为的人,危难动荡面前对有本事的人而言也是种机会,展露本领的门槛比太平时低了。我也想到了接近王导的路径身份。 是以书上有言:愿君生逢激荡时。 五艘司马王旗楼船引领着大小船只次第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对岸建业城的驻守文武早已列队迎候,各种旌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司马睿的车驾到达建业城中的新王府入住后,稍事整顿,两天后就见王导坐进马车百骑卫兵开道离开王府。 车马队伍最终抵达会稽郡山阴县,停于贺府门前。 贺府大开仪门,江东士族领袖贺循携众人亲自于门外迎接到访的王导,二人携手进府。来到花厅奉茶时共六人落座,贺循向王导逐一介绍,正是江东五俊其余四位顾荣、薛兼、纪瞻、闵鸿。我在旁看到这局面,想必这就是王导半年来多次派人到江东接洽士族的成果了。 下人跟六人分别倒完酒放置好佳肴果酿后关门退出。不透光的角落里几个老鬼飘然落座在各角落空位上,他们看不到我,我打量了一会觉得应该是贺府的祖上。看来这场会议重大到连家族祖宗都关注了,这场会晤应该是一场进退定调局。有好戏看了。 贺循率先举杯开口道“欢迎司马大人茂弘公大驾光临寒舍,请代我等江东士族向琅琊王殿下转达欢迎之情。” 贺循说完,另外四人也跟着举杯附和。 王导举杯道“我家世代久居琅琊,今番虽是第一次来到江东会稽,但久慕各位江东名士久矣。多番书信往来人员互访,今日终于可与诸位当面畅饮畅谈,幸甚至哉。请!” “请!”“请!”“请!”“请!”“请!”六人纷纷喝干杯中酒。 贺循率先开口问道“琅琊王殿下此次都带来了什么?” 王导到“殿下全家,我琅琊王氏全族都来了这够了吗?” 此言一出,五俊表情各异。 王导道“若还带来了各位家族上下的前程以及恩泽子孙后代的稻粱谋,够未?” 贺循道“老夫已垂垂老矣,已不剩前程,儿孙自有儿孙福,远离是非漩涡纵然淡了前程也是一种福啊。” 王导道“那我们就先来说说为子孙做稻粱谋吧。八王之乱持续了十几年才刚过去,事实上仍然余波未平。一直没怎么直接波及江东,现在江东成为我朝唯一净土,接下来会不会被波及呢?在外,胡人叛乱四起,若是朝廷不能平乱,若是朝廷因内乱抵挡不住各路胡人军队的来袭,战火势必蔓延波及到江东。于内,若是朝廷守不住,各方势力退守割据江东,江东战火亦起。若是朝廷能平乱,东海王腾出手来拿回江东,也有可能导致战起。” 闵鸿问道“那当如何?” 顾荣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想来无论哪种情况,琅琊王和茂弘公都已胸有成竹了。” 王导道“然也,但是再胸有成竹也怕万一,若能得到江东士族的全力支持,方能万无一失。” 纪瞻道“愿闻其详。” 王导道“无论发生以上哪种情况,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都不会太多。唯有发展壮大,把防御做到最大程度,整个江东上下一心,有人重做三国时吴侯所做之事,江东自成一体,可防御可动员,才能在有敌来犯时以不变应万变稳坐钓鱼船。胡人来了打退他们,不让他们突进江东,护佑江东子弟百姓太平,在域内无战火的情况下发展壮大徐图中原,收复失地收疆复土,各位以及家中子弟封侯拜相。当江东足够强大时,朝廷也会思考得失不会硬拿回江东控制权,可避免内战。” 薛兼道“怎么看得利最大的还是琅琊王,我们作壁上观不参与东海王与琅琊王之间的博弈更稳妥些吧,胡人如果真打到江东了,我们再出钱出力抗战。” 王导道“此言差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胡人如果能打到江东说明举朝廷之力亦已抵挡不住,到时各位再出钱出力抵抗还来得及吗?扛得住吗?当今形势,我们已经是同在一条船上了,须得同舟共济早做准备以策万全才是。” 贺循道“茂弘公有何章程,但请直言。” 王导道“殿下施政举措,望各位引领江东士族全力配合及支持,这样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打造铁桶江东,恢复江东群龙有首的状态。考虑到还有朝廷和东海王等不确定因素,暂时不强求各位下重注押全宝。即便还做不到全力配合支持,也请务必做到完全不阻碍及给予应有的支持。” 五人沉吟交头接耳后都道“可行”。 闵鸿问道“为子孙作稻粱谋,茂弘公讲解得精彩入理。那敢问士族前程怎讲?” 王导看着贺循道“那就需贺先生领衔各位及江东才俊加入殿下麾下效力。然后我这有一份官职空缺名单,各位可以商量分别推荐哪家的哪位俊彦担任。” 贺循道“我家历代入朝为官,我曾祖在建安元年被举孝廉在孙策麾下任职,为东吴效力终老,世代功勋,到我父亲时官至中书令,兢兢业业,最后却落得个惨死于暴君之手的下场。至今思来仍悲痛不已,伴君如伴虎,老夫以及族人实在不想再去伴君,再让自己和后人经历那种悲痛。” 贺循说完,那几个贺家老鬼频频点头,其中一个抚须而笑,猜想他应该就是贺循的曾祖贺齐。 王导道“我琅琊王氏源自助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大将军王翦,我家老祖功劳不比各位祖上更高?我家历朝历代有多人为官,也有被枉杀冤死之人,试问哪个绵延百年千年的家族没有呢?不伴君就真安全了?你若伴君,老虎只有君主一人,你若是个不能伴君的平民,你和你的子孙走出门会遇到很多各种各样的老虎,你就算闭门家中坐,一个县令也能化身老虎闯进来让你们破家灭门。就算为子孙后人计,也需投到殿下麾下为官啊。你们不带头,想谋份前程的年轻人怕被人诟病,错失机会,你们一带头,何愁江东子弟才俊不人人争一份前程。你们须为他们创造机会。” 听完王导的游说之辞,贺循还在沉默思考,其余人等已暗自点头认同。 我趁机给贺齐递了个心声道“这么巧,建安元年也是你的人生大年份啊。” 贺齐一惊呼道“谁?你是谁?怎么连我都看不见你,何方高人?”语毕其余几个老鬼也被惊动,但凡人仍然听不到老鬼们的任何动静。 我在贺齐身侧现身让老鬼们看到,说道“贫道也是建安元年随师父入山修行的。” 贺齐带着众老鬼作揖,然后说道“如此说来,仙师已修行了一百一十一年了,失敬失敬。” 我道“贺老先生当年应该是在赤壁之战前见到过诸葛亮舌战江东群雄的场景吧,觉得王导比之诸葛亮风采如何?” 贺齐道“那不能比,比不了。当年老夫就在现场,孔明先生的神人风采,世间何处再寻。我一直对周瑜大都督的风采深为钦佩,觉得已经是人间第一流了,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能更胜大都督一筹之人。这王导虽说不能及孔明先生,但谈吐间也确有几分孔明先生的风采。仙师可也曾见过诸葛孔明?” 我道“很遗憾,不曾得见过。但我师叔与诸葛亮交情极深,跟我分享了关于他的许多事。” 贺齐道“敢问令师叔是哪位高人?” 我道“徐庶。” 贺齐道“没想到是徐元直啊,确实是三国时的高人啊,可惜了,到了曹营后没继续暂放异彩。说起赤壁之战,我江东还要感谢他呢。当年庞统献连环计,曹操愿意接见名声未显的庞统以及最后采纳了连环计,多亏了徐庶从旁背书。” 我道“当年相关的人皆已离开,三国也已作古。有些话倒适合与你这位当年人说上一说。火烧连环船,此计如此漏洞,一般人发现不了则罢,聪明绝顶如庞统若在设计时发现不了这个漏洞,那他也就不是凤雏了。” 贺齐一惊道“啊?你这么一说确实也合理,莫非另有隐情?” 我点头道“的确有隐情。庞统在设计连环计时发现了漏洞也想出了堵住漏洞的方案,就是在船身上遍涂防火漆让火烧不起来。” 贺齐及几个老鬼都齐拍大腿道“哎呀,好险。” 我道“庞统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如果东吴比曹魏值得帮,他就不告诉曹操这个漏洞。如果曹魏比东吴值得帮,他就告诉曹操如何补上这个漏洞,那么连环战船就不怕火攻所向披靡了。曹操爱才,比孙权会笼络人心,我师叔徐庶看出庞统有点心动了,最后仍是靠徐庶做通了庞统的思想工作。才有了赤壁之战后来的走向,才有了三足鼎立的继续。徐庶到了曹营也在关键时刻暗放异彩。” 贺齐唏嘘道“原来如此,若不是今天遇到仙师岂能得知徐庶对我东吴亦有恩义。琅琊王和王导既能得仙师暗中护持,仙师放心,我会托梦与贺循,着他出山辅佐琅琊王。” 我急忙道“并非你所想,我只是旁观一下这场密谈。我不站边的。” 贺齐一愣,然后立即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道“哦,老夫懂了,我懂,仙师是世外高人嘛,不能明确表示立场的,不可说,哈哈。” 我道“不能这样来理解吧,唉。” 贺齐仍旧是心照不宣的表情,笑而不语。 之后,王导代表司马睿与江东五俊达成同盟一致。贺循将动身前往建业亲身为司马睿效力几年,司马睿举行一次巡游见面会,琅琊王氏和江东士族在街市上集体行跪拜礼。这一系列举措很快让整个江东对司马睿归心,司马睿也凭此一马当先且遥遥领先与其余四位司马王爷。 后来民间渐渐流传出了“五马过江,一马成龙”的谚语。 第二年,西晋永嘉二年,匈奴人刘渊建立前赵政权称皇帝,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少数民族成功控制中原建立政权。朝野震动,舆论哗然。 王导建议司马睿在江东制造凝聚汉人团结的事件,增加汉人凝聚力,为朝廷缓解压力。与江东士族商量后,决定祭祀孙权,同时把被孙峻杀掉的孙权女儿鲁育公主尸骸找出重新厚葬。当年孙峻把鲁育公主杀掉后抛尸石子冈,一处乱葬岗。 事后几个忠心宫人悄悄把鲁育公主尸骸埋达土里堆了个无碑小坟包,不使其曝尸荒野。几十年后那里枯骨和坟包扎堆,江东士族费尽人力找到了一个仍活着的当年老宫人,老宫人到石子冈看了很多遍也找不到哪个是公主的坟包。因为这事必须当着公众的面进行且要能合情合理证明找出来的就是公主的尸骸,不是敷衍做戏欺骗民众。 方能达到预期的舆论效果。 采集各种行之有效的建议后,最终方案是找两位道法通玄的道士各搭一座草庐,相距百米以上互不见面,分别观察石子冈上的孤魂野鬼,确定哪个鬼魂是公主以及她进入哪个坟包后,两位道士分别单独向监察官描述公主服饰样式颜色以及指出那座坟包所在,只有当两位道士所言皆完全相同时,才着人挖开那座坟包。最后由那个当年参与埋葬公主的老宫人确认尸骸服饰样式颜色是否正确。 为进一步取信于民,取信于江东士族,由闵鸿负责代表江东士族选定一位道士。由王导负责选定另外一位道士。 闵鸿很快根据士族们的推荐选定了刚从山西河东郡举家避难到江东的郭璞。 郭璞的卜算和道法修为已经通过各地的故事传说小有名声,大家都觉得选对了人。 王导日理万机,无暇理会找人这种小事,但是整件事又意义重大,他也不得不上心,一边安排人寻找筛选,一边求助于贺循。 是夜贺循又梦见了他曾祖贺齐,贺齐在梦中举荐了我并告知密会当天与我交谈的情况,还把大致样貌告知了贺循。 贺循对梦深信不疑,于是跟王导说起。王导准备张榜寻找时,我觉得这是个以后不用隐身就可留在王导身边观道的契机,于是现身抖露了一手法术,让两人深信不疑。 就这样我与郭璞两人分别在夜间于搭好的石子岗草庐里观察寻找。 所谓观察寻找那是做给边上的监察官看的,因为凡俗人只能按其能理解的方式来理解,解释起来既难又累。总之,我很快就在鬼群中确定哪个是公主了。年纪三十余岁,头上着青色锦缎束头发,紫白色的夹裳,脚穿丹绨丝履。 打坐了一会后,我告诉了监察官是哪个坟包并且描述了服饰样式颜色。 然后我走到老宫人身边说道“你当初参与埋她,全了主仆之义,积德添寿了。马上你们主仆又能再见上一面了。” 老宫人听得激动涕零道“当时与伙伴几个冒死埋了公主也没想能得其他什么,没想到风烛残年还能再见公主一面。先生,她仍是当年去时的面貌吧?” 我点头道“仍如当年样,你们做了件于她于你们都有意义的好事。” 这时郭璞也与他那个草庐的监察官一起聚拢了过来。两个监察官核对一致,老宫人看了纸上的服饰描述也确认正确,相关人等就带着老宫人去挖坟准备厚葬公主事宜去了。 我与郭璞相互打了个道门稽首礼,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山下同道中人。 (小孩又忍不住问“郭璞很厉害很有名吗?” 我道“很厉害,后来很有名,是某派的祖师爷。” 小孩问“那可以讲讲他的故事吗?” 我道“之后会有单章专讲他的故事的。”) ------------ 第18章 第二甲 永嘉南渡(1) 公元304年至公元439年(西晋永兴元年至北魏统一),南至今淮河,北至阴山,西至葱岭,东至海,东北至鸭绿江下游以北,西南至澜沧江以东,相继建立了十六个分裂割据政权。 即西晋永兴年建立的成(巴氐)、汉(匈奴),西晋亡后建立的前赵(匈奴)、后赵(羯)、前凉(汉)、前燕(鲜卑)、前秦(氐)、后秦(羌)、后燕(鲜卑)、西秦(鲜卑)、后凉(氐)、北凉(匈奴)、南凉(鲜卑)、南燕(鲜卑)、西凉(汉)、夏(匈奴)、北燕(汉)。 南方仍是司马氏政权,历史称东晋,北方则较为混乱,政权分割交替,且多为少数民族政权,所以历史称五胡十六国。 五胡乱华的至暗时代,人间地狱,修行界称之为鬼治时代。 永嘉三年(309年),天下大旱,黄河、洛水、长江、汉江水位皆浅到可直接踩水涉河,人祸连年又发天灾,自古国将亡的征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幽、并、司、冀、秦、雍六州接着又发生大蝗灾,蝗灾大到庄稼被啃食完仍不够蝗虫进食,继而连草木、牛马毛都被过境蝗虫群啃尽。 那时的百姓基本都不识字,但是基本都有信仰,信天地鬼神信祖祖辈辈传说,灾区百姓早已觉得乱世将再变得更乱,只是舍不得自己一辈子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那些家底,不忍抛下逃离。 这一年,看着各种将亡的征兆,已经大大动摇了坚守原地的意志。旱灾只要是河水未干对人的影响还不算大,无非是多走几里路去打水平常少喝点水,这些对人来说都可以克服,旱灾对庄稼的丰产影响极大,水分不足了,庄稼枯死大面积减产,这个对人来说才是要命的。 对农民影响最大最直接。 旱灾之上再加上大蝗灾,原本还可以三餐变两顿或一日一顿的农民一点余粮都不剩了,这也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迫使广大北方农民下决心逃荒迁移。 司马睿在江东祭祀前朝君主,费心厚葬前朝公主,此事在王导和江东士族有心运作之下已传开。江东成了百姓逃荒迁徙的热门目的地。中华广大,远离江东的汉中及以西等地百姓多选择往蜀地迁徙。 很多北方流民需要举家作决定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建业城,王府里,司马睿和王导同坐于榻上,召集一众文武幕僚商议应对北方流民潮事宜,我也被赐予了一席之地。 此时还没在民间传开“王马共天下”这句谚语,民谚通常可信不会空穴来风,但也通常滞后于时事。 看到两人坐在一起时,我知道司马睿也是个聪明人,在没有更加实在的东西可以给予王导前先给其名与虚荣,反正血统上司马睿仍是皇家血统仍是江东之主,先安抚住王氏这只自己离不开又暂不能如臂使指的老虎。 何止是伴君如伴虎,君王势弱权臣势强时君王亦有伴虎之感。 曹操是不屑与汉献帝坐一起的,汉献帝也不敢邀请曹操与他坐一起,因为强弱悬殊太多。司马睿与王导和王敦为首的琅琊王氏间此时是主稍弱势从稍强势,主从之间仍能通过有艺术的处理手段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司马睿相当于驯兽员手中有鞭,王导王敦相当于老虎,如果老虎不顾一切强力反扑,驯兽员是打不过的,但老虎不是丛林里的野生老虎,从小在马戏团的环境里熏陶成长的老虎对驯兽员的身份还是认可并且忌惮的,不想动不动挨鞭子,也不想挨了几鞭子就不顾一切反扑。 传达出王马共天下的信息,是司马睿在这种情况下的一种聪明手段。人性皆以自私为基谋生存发展,两人同塌是自保抱团的一种共生关系。 司马睿道“今有北方大量流民欲往江东而来,我们应该防范还是开门接纳?” 王导道“殿下,江东发展需要兵源需要民夫需要赋税,此时正是天下归心的大好时机,若拒绝了流民进入,以后的流民就不会往江东来了,只会跑到别的王侯属地。” 司马睿道“可是流民众多,不易管理,若安排施食赈济恐耗资甚巨,若不予安置必为祸江东。如何是好?” 王导道“赤地千里,千山万水,身无分文的穷苦百姓一路上穿州过府,要过官府、匪盗、自相残杀、山水险恶等诸多关隘,能全身到达江东的恐十不及一。并非想象的巨量,无妨,殿下勿忧。” 贺循道“些许流民,我富庶江东自能消化接纳,我们将向天下传达江东欢迎百姓前来避难,丰我人口。” 一众江东士族纷纷附议。 王导道“今番是天灾所致的流民迁徙,来的仅是人力,流民不携带财力影响力,我观人祸随时纷起,届时待到攻城略地烧杀四起,城中的世家大户纷纷逃难时才是大好收成。世家大户带有巨资甚至私兵,有士子才俊人望,到了江东必需重新购地建房,为子弟谋取一官半职,殿下府库可以充盈,他们重新开张家业雇佣仆从也可让广大流民得以安置有口饭吃。” 司马睿大喜道“茂弘言之有理,就依茂弘之意办。” 王导一番话也让我的世间行走多了一番新视角领悟。治国与持家大不同,需要经略智慧,赈灾慈善更需大智慧,终是少数贵族富户才有能力且更懂如何带动引领共度时艰,民众数量虽众,但个体能力有限,不能引领成势,只能跟从成事。 司马睿在王导的辅佐下又走对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后续的崛起剧情已大致可想象,此地暂时不再值得我继续留下观察了。 我想去看一看百姓们千里过多重关的情景,或许另有所遇所悟。 于是我向司马睿和王导辞行道“众多百姓千里过多重关,还有一重关未提及但却是百姓亦需面对的。” 王导立即道“先生请讲。” 我道“千里路多为荒山野岭古道边,精怪鬼魅亦会伺机袭扰蛊惑百姓,这一关恐也会加剧流民的损陨,让能到江东者减质减量。我欲往一探,护持一二,多引导些百姓到江东来。” 我确实也认为当时乱世江东是避难第一选择,能到江东来的百姓活下去的可能性会比待在别的地方高。 所以没有选择不辞而别。 王导对司马睿道“殿下,先生所言极是,涉及精怪鬼魅事宜,非先生此等高人前往不可。愿祈一块令牌与先生便宜行事。” 司马睿道“正合孤意,来人,赐令牌与先生,除调兵外,见令牌如见本王。” 王导的马车一路送我到城外三里亭,道“先生早去早回。” 我道“贫道方外中人,闲云野鹤,不值得大司马如此。” 王导道“先生世外高人,我的门客中不乏各种奇人异士道法高明之人,他们看不透先生但都说先生有仙灵气息。历朝历代战争中都有术士在背后施法助战以及对阵,是为冥战。陈平就是负责帮汉高祖打冥战的高人,汉初三杰在明,陈平在暗。还望今后江东有危难困难之时先生可以援手相助。” 我道“如果是与术士冥战,不直接对凡人施法,我或可酌情相助。郭璞可以与我心声联系,有危机时可联系我,如果值得出手我会来找你。” 王导拱手道“多谢先生。可惜我原希望先生和郭璞都可留于身边襄助,我那将军堂兄王敦向我索要你们二位中的一位,我有私心,把郭璞送到了堂兄麾下。却算不到先生是青云之上的大鹏,非我能留住。早知道就不把让给堂兄了。哈哈。” 我们互道一声告辞,我瞬移离去。 北地,冀州大地上旷野和各州县城外都分布着很多流民队伍,又情不自禁想起建安当年流亡的那一年。眼前场面比三国时更难,当年我们还是可以进城的,现在流民不许进城,依附于城郭外的流民还被州兵盘剥。走不动道了的老弱,饿肚子了的青壮,都在乞求进城或乞讨吃食。 “让让,让一让,这位军爷请让我们进城吧,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有庄子有不少田产有许多佃户的,我们有钱,请让我们进城买点东西就走。”一个壮汉嚷道,后面一辆朴素马车前站着一个乡绅和几个仆从。 一个士兵说道“有钱?有多少钱?让我看看,别光说说。” 壮汉一愣随即明白,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笑道“军爷,请你吃壶酒。行个方便。” 士兵收下后问“不是说有钱吗?就这几个子叫有钱?来我搜看到底多有钱。”说着就动手要搜身,壮汉一滑步手一拨道“军爷若嫌少,我可以再多给几个铜钱,都离家逃难了的,哪能多有钱啊。” 士兵进一步逼近道“竟敢耍我,没钱敢来我面前说自己有钱。”士兵抽刀就劈,壮汉一个侧身避过后一个侧踢士兵腰部,士兵摔倒在地大怒喊到“伍长,弟兄们,来抓强盗啊。” 只听一声声清脆的佩刀出鞘声,十数个铠甲兵持刀聚拢过来。 壮汉见势不妙急忙跑到乡绅面前道“老爷,祸事了,我们赶紧先撤吧。” 乡绅转身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士兵们已冲到面前,为首的伍长直接一刀砍向壮汉。壮汉一滑步闪身侧过,伍长也一跨步挥臂刀锋仍然追着壮汉脖子砍来,壮汉无奈只能矮身双手交叉快速格挡住伍长持刀的手腕。伍长一脚把壮汉蹬了出去,壮汉趁机后退几步脱离刀锋攻击范围。还没站稳背后两股劲风响起,壮汉急忙回身肘击撞开了偷袭的其中一人,但另一把刀已经劈在壮汉背上划了一道六七寸的口子,顿时溅血。 壮汉大怒左手擒拿住那个砍他的士兵拽到身前,右手猛抡一个肘击撞断了士兵鼻梁骨,士兵倒飞出去,落地时还脱了几颗牙。壮汉夺刀后正欲上前砍那个士兵,伍长一刀又迎面劈来,壮汉急忙挥臂以刀架住来刀,双方同时起脚蹬向对方。壮汉退了一步,伍长退了三步。 伍长怒道“还是个练家子,但你惹错人了。弟兄们,一起上,砍死他。” 已经躲上马车的乡绅喊道“柱子,民不可与官斗,咱们快撤。” 伍长急喊“快拦住马车,别让钱财跑了。” 几个士兵立即追着马车各砍了一刀,响得马车里女眷大哭大叫。 乡绅另外几个仆从从马车底抽出刀棍就要与士兵厮打。 城墙下已被刚才那一系列见血打斗引起了骚乱,惊慌的流民开始盲目四蹿。城头将领高喊“维护秩序!” 乡绅一伙趁乱急速逃走。一骑隔着百米左右距离始终缓缓吊在马车后面。一时好奇,我也跟了上去。 在一处流民扎堆的外围马车停下,车上女眷下车给壮汉包扎背上伤口。 夫人模样的女眷焦急道“你可是我们这些人里身手最好的了,如今伤成这样恐半个月内都不能动手了。这可如何是好,阿福快拿刀伤药来给柱子敷上。” 仆从应声而来。 壮汉柱子哎哟了几声后对着年轻女子道“有劳小姐了,刚才让小姐受惊了,罪该万死。” 年轻女子包扎完毕一声不吭的低头跑回马车里了。 自这小姐下马车后,百米外那一骑视线就没离开过这小姐。 小姐上车后,那人拿起酒囊喝了一口。 这是一拨比底层流民高一个等级的乡间大户人家,他们走到现在才有一人受了伤,很多流民不知已死已散了多少人。流民可看总体风景,我打算跟着这户人家走一段细看看。 一路上倒也是有小妖小精怪注视着人类的大迁徙,骗骗吃食、讨个口彩、作弄戏耍。也有鬼魂晚间混迹人群或报恩或报仇。更有枯骨死人堆里直接起僵尸的情况,有的僵尸咬人,有种僵尸喜欢在人于野外睡着时鼻孔对着鼻孔吸阳气修行。 跟睡觉挂蚊帐一样,有条件的人家一般尽量不在野外露天睡觉,就算不得已有辆马车有顶帐子也胜过露宿荒野。但流民们基本只能露宿荒野,能跋涉到城墙脚下过夜的睡得也相对安稳点,这也是为什么流民愿意在城墙下扎堆的原因之一。这些事都太小,留给世俗山门的道家弟子去处理修功德。 古语云: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总需给各方面人都留有挣积分的空间。 壮汉因为有伤,可与车夫并排坐在驾马位的木板上,多载一个人,马车也比平常慢了。 壮汉跳下马车在车窗旁隔着帘子说道“老爷夫人,适才阿福打听到往前东南方向约5里处有处临时搭建的野外市集,这眼看就要太阳落山了,俺不坐马车了,让马车赶一赶,争取在天黑前赶到那市集落脚可好?” 乡绅道“连吃了几天干粮,大人都熬不住了,何况小孩,若有集市咱们就绕点路赶去买口热乎的吃也是值的。” 车里传出一声小女孩的欢呼声“太好了,可以买好吃的了。” 再次看到野外市集的绽放出的那袅袅炊烟,乡绅一家都热泪盈眶。 那小姐第一次开口道“夕阳晚霞搭配炊烟才是人间本来的模样。” 虽然我已山中修行百年,但道人也仍是个人,我远未达到师父的地仙境界,这话我听着心暖喜欢。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小姐,确实挺好看的,还有内秀。 在乡绅一行人进入集市在一家店里坐下点餐时,那一骑单骑才来到市集篱笆外寻一棵树把马栓好,绳子在打了个死结。 这个落魄酸儒样的男人,身材修长文弱清秀,估摸是个寒士。 寒士走向旁侧一个手持烧火棍倚靠在篱笆墙的满脸烟熏火燎邋遢汉子,从怀里摸出两颗花生米递出道“你是这里的帮厨吗?此刻正是晚饭时间为何得闲在外面看夕阳呢?” 烧火棍汉子一把抢过两颗花生米往嘴里送,然后又吐出一颗继续握在手中,才开始边嚼花生边说“都怪外面这夕阳太美了呗,小媳妇都没这么美。” 寒士有点微微皱眉但还是忍住了看着汉子没说什么,也掏出几颗花生送入嘴里。 烧火棍汉子瞬间积极的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此处其实叫恶人集。是一个马匪恶霸搭建的,里面除了厨子,掌柜小二等一干人全是马匪扮的,吃食要价极高,不肯给钱的他们立即翻脸打杀,遇到富人那就尾随出门后劫杀,至于吃喝住店时丢失东西就更是常事了。” 寒士笑道“可你看着没有匪气啊?告诉我这些就不怕走漏了风声?” 烧火棍汉子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问题还得两颗花生才行。” 寒士又拿出一颗花生两指拈着,眼睛淡定的盯着汉子一动不动。 汉子一咬牙道“算球,一颗就一颗,不跟死人计较。” 一把抢过花生米握在手里后道“马匪们是在做局吸引有钱财的人来此,不得不扮演伺候人的角色,等到了可以一锅端的时刻,杀人越货后他们不得找人继续伺候他们饮食吗?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当初也是随着老爷被骗来此的,因为我本就是个厨子,烧菜拿手,他们留我一命。我也想明白了,就我这样也流亡不到江东,死在荒野里还不如在此偷生也好。” 烧火棍汉子又吃了颗花生道“至于跟你说,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你觉得一会他们杀人后会留活口出去乱说坏他们好事吗?嘿嘿。” 寒士道“所以刚才进去那驾马车是你放消息吸引来的吗?又立了一功哦。” 烧火棍汉子道“就我长这样的我出去拉客人家敢信吗?再说我也不愿意去做这些缺德事。所以我都不愿意在他们杀猪宰羊时待在里面,我也尽量不看那些肥猪两脚羊的脸,以免完事后进去打扫时看到他们前后对比的脸,我会做噩梦。” 寒士道“那糟了,我让你看到我的脸了,等下会不会吓到你呢?” 烧火棍汉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寒士道“你是真傻还是真不怕死?算球,你赶紧走吧,趁他们现在注意力还在已经进去的人身上,他们还要再等等看今晚能不能多来些客人,你还有点机会或许能逃走。滚吧,不过你逃不逃得了都算我救你一命,刚才我要两颗花生你能不能再补一颗给我?” 寒士抛给他一颗花生。 从马匹行囊里抽出一把布条包裹的剑,边走进恶人集边道“一颗花生换一条命,这买卖划算,你还算个人,今晚你没事。” ------------ 第19章 第二甲 永嘉南渡(2) 我也现身走进恶人集找了张能看到乡绅一家的最角落空桌坐下。 一个黝黑小二立即过来笑眯眯的问“客官,来点什么?” 我道“给我一壶酒即可。” 小儿道“不来点吃的?客观我们店里的烤羊肉那可是一绝,你在别的地方保证吃不到这味。”我听得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二继续道“客官这是不信我说的?整个烤全羊如何?” 我道“如此荒野,食材不好弄吧,得多少钱一只呢?” 小二哼了一声道“本店都是吃后结账再付钱的,看你也不像吃得起的,等着,给你拿酒去。” 寒士只是在集市厨房附近的小溪引水池里灌了两袋水,被另一个小二过来问要钱。 寒士道“咋的?连溪水都要钱?” 小二道“咋就不要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酸儒,酒囊不买酒却拿来装水。” 寒士二话不说笑眯眯的掏出几枚铜钱给小二。 小二说了声穷鬼就走开了。 一个斗笠下胡子拉碴的刀客在我对面坐下,喊道“小二来一坛酒。” 刚才那黝黑小二跑过来问道“客官,吃羊肉吗?” 江湖客把刀往地面一顿震出响道“我不吃实心肉,吩咐你什么就做什么,哪恁多废话。” 小二着实被吓了一跳,急忙走开去跟掌柜说了几句话,然后给江湖客拿来一坛酒一只海碗。顺带连我点的一壶酒也拿来了。 我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江湖客往上轻拨一下斗笠抬眼看着我道“全场就朋友你闻着没异味,拼桌不介意吧?” 我道“逃难路上能有此一处野集已是难得,我孤身一人岂敢独占一张资源稀缺的桌子。我还是沾了大侠的光酒才上得这么快的呢,哈哈。” 江湖客倒了一碗酒道“想必你也看出来这是一处黑店了,这张桌子和凳子都被打烂修补过多次了,没点马步力量坐不稳这瘸脚凳子。所以他们被他们放置在最角落,你若坐不稳他们连酒都懒得给你上,反正一会要杀,那不是浪费他们的酒水吗。” 我道“我是误打误撞进来才后知后觉知道的,大侠既然早已知晓为何还进来凑热闹?” 江湖客喝了一大口又呸了一口道“几个酒囊里的酒都喝完两天了,要不是馋酒了谁稀罕喝他们这种掺水的假酒。也骑累了,来歇歇脚顺便随缘赚点小钱。” 我道“哦?莫非大侠也是专门开路种树的绿林好汉?来抢同行生意了?” 江湖客碗往桌上一放盯着我看了几眼才道“适才看你觉得挺顺眼,比那酸儒剑客顺眼多了,说话咋恁不中听呢?他们也配跟我同行,他们是杀人抢钱害命,我是收钱救人保命。我赚的是义财。” 我举杯笑道“好个义财,当走一个”。江湖客拿碗与我酒杯碰了一下。 乡绅一行一人一碗面已在吃着,一大盘羊肉也热气腾腾的端上桌了。 夫人夹起一块肉到壮汉碗里道“柱子多吃几块,早点恢复。”壮汉连声道谢,偷看了小姐一眼又埋头大吃起来。 寒士在外面关切又焦急的看着那小姐,想上前欲言又止。 江湖客看了道“一身轻功很有火候,想来剑术当不弱,却是个为情所困的痴儿。” “这小雨伞真好看啊”一个小孩欢声叫道。一把将乡绅桌上的半尺长花布玩具雨伞抢到手上。 乡绅的小女儿马上急得叫道“那是我的小雨伞,娘,那人抢我的东西。” “我们就是看看,玩一下,也不打紧吧”一个老妈子急忙把抢雨伞的小孩抱在怀里说道,满眼都是怀中的小孩。 乡绅夫人看了一眼乡绅,乡绅道“出门在外,与人为善,让那小孩玩会吧,一会拿回来就是。” 话刚说完乡绅小女儿就一副想哭的样子。 没一会,小女儿吃饱了就央求夫人帮要回心爱的小雨伞,却没想到那小孩很喜欢不肯还。 那老妈子依旧眼里只有小孩,对站在一旁索要小雨伞的夫人不发一言。 乡绅小女儿看到这情形哇地一声就哭了。 乡绅无奈只得到邻桌拱手道“这位夫人,小孩不懂事,请你规劝把小女的爱伞归还。我们已经吃饱要走了。” 老妈子依然只是看着怀里的小孩缓缓道“我家孙儿喜欢,我也是没办法啊。” 说完老妈子的儿子和随从刚好从外面马车上整理完毕走进店里。 乡绅叹了口气正想跟老妈子的儿子说话,被抢伞的小女儿以为拿不回来了,委屈的哭得更大声了。 乡绅又叹了口气道“我本不介意做个好人让你们不经我们同意就拿去把玩,但如果这代价是让我宝贝女儿哭泣的话,这好人不做也罢。” 说完一把从小孩手中抢回花布小雨伞拿去安抚小女儿。 老妈子怀里的小孩立即大喊大闹在怀里挣扎,老妈子一拍桌子马上命令随从去教训乡绅。两边人就在店里动起手来,老妈子的随从人数略多身手也明显比乡绅的人好。 很快除了壮汉还是站着的,阿福等另外三人已经被打倒在地。 壮汉愤愤地道“要不是我背上有伤,就凭你们几个。”壮汉背上又开始渗血了。 老妈子哼了一声道“你要真有本事也不会被人砍伤了。” 老妈子儿子冷眼旁观没说话。 当壮汉再想动手时,十几个店小二拿刀围住了两伙人,集市内店外还有二三十人全都拿着刀虎视眈眈。 寒士已经提着布裹剑靠近乡绅小姐附近。 掌柜的缓缓背着手走过来。 掌柜道“本店开门做生意,为的是给南来北往逃难的大户人家行个方便。你们这么一打闹惊跑了本店其他客人,还有这被打坏的凳子杯盏,该怎么赔偿啊?” 乡绅拱手说“掌柜你也看到了,我们是被寻事被打的一方,闹事的是他们,我方打坏的东西我赔。你说个价。” 老妈子道“我们家世不便说,若不是为躲天灾和将起的战乱也不会来到这里与他们遇到。你找他们赔好了。” 寒士听完目光如电盯着老妈子,一只手缓缓开始解开裹剑布。 掌柜哈哈一笑道“好,万事只要肯花钱都好商量。你们两家把所有钱财都拿出来我再看看够不够赔的。” “你们这是抢劫,是黑店啊。”所有客人哗然想逃。 掌柜的大喝道“拦住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走,敢再妄动的直接杀。” 店里乱作一团,女眷和小孩们开始抱团哭泣,寒士趁乱走到小姐身边低声道“璇儿莫怕,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各家各户各护各,店里店外已经开始厮杀,一阵骚动死了几个客人后全场又再次安静下来。 老妈子的儿子亮出一块令牌道“各位好汉,我们自幽州来,途经宝地,不愿影响好汉们的买卖,请容许我们离开,我们愿留百两银子酬谢,我保证事后绝不追究。我们只是过路客。” 掌柜道“啥令牌在此处都不好使,你都没有军马护卫的,说这些干啥。” 众马匪齐声大笑。店外篱笆墙里已经有马匪开始对马车翻箱倒柜了,店里马匪小二们开始对客人逐个搜身。 老妈子被踹翻在地头发披散,发簪珠花都已被抢走,仍紧抱着哭泣的孙儿瑟瑟发抖。老妈子儿子的令牌被抢走,锦缎外衣和披风都被剥掉。 几个马匪争抢想来搜乡绅小姐的身时被寒士用剑柄砸翻在地。 面对众多持刀马匪不敢动弹的壮汉忍着背上流血的疼痛关心道“小姐你没事吧”。乡绅示意他别说话,大家紧挨在一起,夫人躲在乡绅身后不敢睁眼看。 当搜到江湖客时那个马匪直接被他突然快速抽刀劈死,顺手又把最近的一个马匪一把抓过来一刀抹了脖子。 掌柜和马匪们纷纷后退远离我们那一桌。 我对江湖客微微点头举杯对他顺带为我制造出的清静空间表达表谢意。 江湖客又喝了一大口酒后把海碗往地上一砸,拿刀指着掌柜大声道“你们这些个菜鸟贼匪,有没有藏有真正的好酒,谁帮我拿一坛来,我饶他不死。” 然后真有几个马匪想去搬酒。 掌柜见状快速到柜台抽出一把斩马刀喝道“都是过惯刀口舔血日子的汉子,就这么怕死吗?好虎架不住群狼,我们有五十人,死了俩还剩四十八把刀,怕他一把刀不成。” 江湖客像听了笑话般笑道“刚才一刀一个,四十八个毛贼,无非我再多出四十八刀好了,至于你这个小贼头,我多出几刀就是。” 马匪们叫得凶,一时间没人敢先上前动手。 江湖客对所有人道“我干的是收钱保命的买卖,收了谁的钱我就保谁的命。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收到江湖朋友飞鸽传书,前赵将领石勒已经攻下冀州杀了冀州刺史王斌。羯人和匈奴人的部队随时可能杀到这里。我不仗着武功乱杀人,只要这些毛贼不自己来找死,我就准备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逃难客人连同马匪都惊慌了。 马匪掌柜抢先道“不如我们把这些人所有的钱财平分了如何?” 一听此话,很多人纷纷跪求江湖客别答应,他们愿意出钱请求保护。 江湖客道“滚,你们也配跟我合作。我向来独来独往,有所为有所不为。” 寒士喝了一声彩,然后朝我看来。 老妈子开口道“这位义士,我们愿出百里银子请你保护我们一家子。” 江湖客怒道“滚!似你这这种人就不该活着,我不杀你就算你运气好的了。” 马匪掌柜立即狠劈一记斩马刀把那老妈子斩了,然后喊道“来啊,把这没有得到保护的一家子都砍了。” 马匪们蜂拥而上。其他人立即像躲避祸事般远离那一家子,老妈子的儿子立即冲到江湖客跟前跪下抱住他大腿求救。 所以他成了他们那一家子里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人。 马匪掌柜拖着淌血的斩马刀靠近,望向江湖客看他什么意思。 老妈子儿子哀嚎道“这位义士,大侠,我愿把黄金百两全部送于你,求救命啊。”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马匪们更是高声欢呼,没想到他们即将可以得到那么多钱。 江湖客道“我不是什么钱都赚,但是百两黄金能做很多事帮很多人,我虽然讨厌那个老妈子为人作派,不过刚才你一言不发没有直接参与,算你捡了条命吧。去把黄金拿来。” 马匪掌柜咬牙道“那可是百两黄金,我们弟兄刀口舔血只为财,你该不会一人独吞吧?” 江湖客豪横道“你若以为你的斩马刀好使,你尽管出刀试试。” 众马匪纷纷叫喊要抢黄金,但没一人敢先上前。 马匪掌柜大怒道“你们这些兔崽子一个个喊得凶却不敢上前拼命,难道让我替你们去试刀蹚路啊?我早已派人禀报大头领,等他来了再做定夺。” 说完怒不可揭的掌柜就朝乡绅挥动斩马刀,变生仓促,那小姐和夫人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柄剑就格挡开了斩马刀。 寒士挡在乡绅面前手中宝剑缓缓出鞘。 乡绅受惊后带着哭腔道“多谢侠士救命,啊……竟是你?” 乡绅夫人赶紧道“谢过周公子救了老爷一命,请公子保护我们一家。” 说完推了推小姐示意她快说话。 小姐咬了咬嘴唇用袖子抹了一下梨花带雨的面庞,上前施了个万福道“望周公子能相救璇儿一家。” 壮汉柱子刚想说话,只听乡绅拂袖怒道“老夫不需要他周家人救。” 乡绅转头对江湖客拜了一拜道“请大侠出手救我一家。” 江湖客指着拿来一大包黄金的那人道“我刚才保他一人收了一百两黄金,你出多少钱请我保你啊?” 说完拿着我的酒壶对嘴嘬了一口。我哑然一笑,这莽夫粗中有细啊。 寒士和掌柜马匪各看了一眼坐在江湖客身后的我。 乡绅继续对江湖客道“大侠,老夫没有那么多家财,我把全部家财奉送给你可否?” 江湖客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赚这钱,但你放着眼前便宜女婿不用白不用,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那小姐埋怨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把当年对周家老爷子的怒气撒在他身上吗?” 掌柜马匪一挥手道“既是大侠不出手保他们,给我围起来准备杀。” 寒士剑指掌柜道“那位大侠出手杀两人你们就不敢动了,这是一定要我也先杀两人才能善了是吗?” 掌柜一刀猛劈,寒士一剑挑开刀锋转身寻了个招式缝隙,待掌柜刀势变老一个飘然身法递出一剑挑破他肩头衣服。掌柜大怒舞了一招名曰水泼不进的刀招跨步向寒士撞去,寒士一闪出现在他身后快速抖了个剑花。掌柜停下来时背后已经衣衫褴褛但每一剑都没伤及皮肤,出剑的分寸拿捏之精准让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但平常作恶霸道惯了的他今晚接二连三吃瘪,早已怒火万丈,喊了声“大家一起上,宰了他。” 几十个马匪开始围攻寒士,只见他上下腾挪,左突右支,险象环生中总能找到漏洞空隙避开,剑若游龙满场飞舞,割得几十个马匪没有一人衣衫是完好的。 江湖客忍不住叫了声好,然后对我道“这酸儒心太软,全是仗着轻功好,杀力一般,但落剑准确力道精准倒是值得喝彩。” 我道“他这是君子剑,他应该从没杀过人,不想杀人,尽量不想见血。” 眼看拿不下寒士还输了场面,掌柜大喊道“不要围杀他了,目标杀那一家人,看他能救得了谁。” 说完率先朝乡绅杀去。 寒士一个空中筋斗飞落在乡绅和掌柜之间,几剑把掌柜手臂割伤。其余马匪已经开始袭杀,寒士护了小姐还得回护乡绅,想去救阿福时夫人抱着小女儿又危在旦夕,飞剑去救夫人的时候,阿福已经被马匪杀了。 寒士使出浑身解数疲于奔命也只能勉强护住小姐和她父母,还被掌柜背后偷袭砍伤左臂,幸亏他身法好回身及时才没被斩马刀砍深伤到骨头。 寒士大吼一声用剑使出一招大关刀的群战杀招----夜战八方,砍飞一个后退不及的马匪持刀手臂后,怒声剑指掌柜道“我一直对你留手,你竟如此不讲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专杀你,五招之内我让你身首相离加个透心凉!” 掌柜马匪是真怕了,说道“好,我们之间算扯平了。” 掌柜挥手聚拢马匪转身准备去杀其他人,那些人纷纷自报身价求江湖客出手相救。 江湖客大喝一声“好,你们的单我都接了。毛贼们不想死的快快离开,我的刀又要饮血了。” 众马匪赶忙散开,掌柜气得直跺脚。 “是谁口气这么大啊,敢来我恶人集逞强。” 一股劲风中一个黑衣劲装大汉飞身进入店里。 看清斗笠江湖客后道“我当是谁,果然是你,我猜的也是你。” 话毕,又有二十匹马冲进恶人集篱笆院内,另有三十匹马因为院内快塞满了停在大门外,五十个马匪纷纷下马集中到店内外。 我想这人应该就是那个烧火棍口中的恶霸了。 我对江湖客道“哟,来了个厉害的,还带了这么多帮手,似乎你的老相识?” 江湖客哈哈笑道“反正单打独斗不是我对手,每次都靠很多毛贼帮忙,毛贼死他不死。冤家路窄呗。” 黑衣恶霸对着江湖客道“你这么狂还总是千里单骑,你咋还没死呢?” 江湖客哈哈笑道“或许是因为我长得贼好看?所以贼都死了我都还活着。” 恶霸呸了一声道“就你那邋遢的大胡子样,幸亏你戴个斗笠担心自己丑死了别人。” 江湖客道“废话少说,既然你来了,这事怎么了,划个道吧。” 恶霸大笑道“还需要划道吗?我有一百个杀人如麻的兄弟在此,我拖住你一盏茶功夫,足够这里所有人都死透了,你能救得了谁?拿人钱财又救不了人,那你拿的可就是跟我们一样的不义之财咯。哈哈。” 江湖客道“你带了一百个帮手,我就不能找两个帮手了?” 恶霸道“你少诈我,你向来独来独往,你那少数几个江湖朋友一个都不在场。” 江湖客指着寒士道“问问你那个废物掌柜,这个酸儒是不是剑术超群。” 恶霸看了眼掌柜的衣服和手上的伤,掌柜用力点点头。 恶霸哼了一声废物。 恶霸道“五十到一百招内我能杀了这小子,兴许他能用轻功逃走。你就算一招杀一人也未必能在这段时间内杀光我的兄弟。然后我利用时间差杀了这些人,你一样救不了。所以,你身后那个看着文弱的人是你的另一个帮手咯?” 恶霸问掌柜道“那个人身手怎么样?” 掌柜答道“一直没出过手,看不出来。” 恶霸又骂了句废物。 江湖客大笑道“你的废物不敢出手试探,要不你自己出手试试嘛。我可以让开,不过你要是死了那就别说是我骗你去死的。哈哈。” 说完江湖客真就让开了,还伸出右手对恶霸做了个“请”的手势。 ------------ 第20章 第二甲 永嘉南渡(3) 全场都看着我和恶霸,恶霸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冲我劈出他的九环鬼头大刀。 只见恶霸把我眼前桌子劈了个粉碎,我仍坐在凳子上,他举刀准备再劈却停住了。 江湖客拍手鼓掌道“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接着砍啊,别停啊。” 恶霸哼了一声退回到原来位置,江湖客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寒士张大了嘴巴。 刚才恶霸刀快劈到时我连人带凳子横移了两尺,在恶霸惊讶于我速度之快马上变招也横移看过来时,我又连人带凳子回到了原位。 恶霸刀速很快,一眨眼功夫不到他已完成砍碎桌子再横砍空气的动作。 别人连恶霸的两个动作都来不及看清,我的动作只有恶霸本人和旁边的江湖客看清了,寒士看了个大概,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江湖客道“我第一次见杀人如麻的恶霸只劈桌子不伤人的,他可能转性吃斋信佛了。” 我道“就算不伤人打坏了桌子椅子也不好啊,主人家也会要他赔钱的啊,哦,差点忘了他刚好就是这家店的店主,你说这账该怎么算呢?” 江湖客乐坏了道“对啊,恶霸,这账怎么算呢?” 恶霸道“这位朋友没说要不要帮你,他如果说要帮你,我今天带兄弟们撤走就是了,他如果不帮你,这账四六分,你借我的地盘我设的局发财,必须分我。” 江湖客看着我道“大侠?说句话嘛,我宁愿分你一半也不愿分给他四成。” 我道“我只是个看客。你们自行商量。” 江湖客道“果然高深莫测,我是不给钱的我不救,你这是给钱的也不救啊,跟我一样冷酷啊。哈哈。” 恶霸看着我道“那可以请你先离开吗?你在这坐着我们终究不能安心谈买卖。我承你一个人情,今后需要我做什么你说话。” 我道“戏没看完,看客不愿意走。你们聊你们的。” 众人都在嘟囔说怎能见死不救,那小姐也道“为何不能发发慈悲。” 我指了指江湖客道“关键点在他,不在我这旁观者,他如果肯分钱,你们就都得救。” 恶霸道“那我改主意了,五五分,不然你一定救不了所有人。” 江湖客再度拿刀在手道“那就来一场厮杀吧。” 众人都哭喊着跪求江湖客分一半钱给恶霸,说就算一半钱也已经很多了。 那小姐也准备下跪被寒士一把托住了。烧火棍汉子站在马匪一侧的角落里,走和留他都害怕,那表情像极了便秘的样子。 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场众生百态。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阵阵马蹄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 恶霸吩咐马匪去看看情况,很快回报大约有三百骑官兵相距已不足一里地了。 恶霸恨声道“怎么会惊动官兵,赶紧撤。” 说完带领马匪们纷纷准备上马逃走。 江湖客看了看我道“你早听到马蹄声在靠近了是不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贪财害人害己啊。” 所有人都准备仓皇逃走,江湖客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那个拿出百两黄金保命的士族子弟也留了下来战战兢兢的站在江湖客背后。 江湖客问道“你怎么不逃?” 士族子弟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待在你身边才最安全。” 江湖客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他娘的倒是想得明白啊,你就不怕我把黄金退给你?” 吓得士族子弟赶紧跪下磕头道“不要,不要,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大侠不能退啊。” 江湖客无奈看了看我,我对他一笑,他捂脸叹气。 很快外面一阵杂乱的人声马声,恶霸一伙及众人又被逼退回到了篱笆墙内。 一百匹马把恶人集塞得满满的,有些逃难客人没能挤进来,在外面一边拆篱笆一边哭喊着让他们进来。 恶霸大喊道“快别让他们拆,下马用马堵住外围,能延缓一刻算一刻。” 外面马上传来十数声惨叫声,接着一阵胡语响起,大致意思是快快投降把马把钱把姑娘交出来。 江湖客担心我听不懂还翻译了一遍。 恶霸带着掌柜走进来坐下,其余人想进来被恶霸让马匪挡住了。 寒士要进来恶霸挥手示意放行,寒士坚持要把小姐带进来。 恶霸率先开口道“眼下凶险,大家必须联手携力方有活下去的机会。你们意下如何?” 江湖客道“那当然,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有用嘛。你那一百个毛贼组织好杀掉一百个以上的胡兵没问题吧?” 掌柜马匪道“没跟胡人交战过,他们应该比汉兵凶悍,不过弟兄们玩命起来至少一换一没什么问题。” 江湖客道“那就还剩两百骑,你我一人杀一百?加上酸儒还有一些杂鱼帮忙。” 恶霸道“你一个独狼逍遥客,从没与官军对阵过,有大刀长矛有弓箭的骑兵岂是那么好杀的。我可没本事杀一百会结阵的骑兵。这位高人该为自己出手了吧这次?” 我笑道“我依然只是旁观看客。我不宜参与。” 恶霸重重一拳又打烂一张桌子道“我生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江湖客笑道“你这不就见到了吗?他身法那么非凡,他自顾自逃出去应该没问题。他不参与,我料到了。” 寒士叹了口气道“书上有个词叫超然物外,我今天相信有人能做到了。” 小姐弱弱的问道“胡兵为何还不进攻也不射箭?” 恶霸瞪了一眼道“问点对事情有帮助的有用问题,现在不是学习知识的时候。” 寒士柔情的看着小姐道“因为院子里那一百匹马值钱,对军队来说乱世里人命如草芥,没有马值钱。” 江湖客道“小子为了一段不被接纳的儿女情有可能把命葬送在这,值得吗?” 寒士道“一切都是命数吧,冥冥中自有安排。我能部分理解这位高人超然物外的心态,他的通透境界应该比他的武功还要高才能如此吧。” 院外再次响起喊话声,这次用的是汉语“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石勒将军麾下的骑兵,这次我们百夫长知道这个市集是马匪窝据点,特来为你们除害。里面不是马匪的百姓请配合我们把篱笆拆了,把马匪的马赶出来,放开一条通道,我们马上进来剿匪解救你们。” 恶霸一拍大腿站起来跟掌柜马匪说道“快出去制止那些百姓配合胡人,制止不住就杀了,然后带领弟兄们藏在马群后面出去袭杀胡人,不然等马群被牵引出去后他们就会先射几轮箭雨,到时没地方躲的兄弟就连交手厮杀的机会都没有就白白被射死了。” 小姐听完吓得扑倒在寒士怀里,寒士抱着小姐道“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我爷爷没被牵连处斩前在朝中当官,因为给老家县令回了一封信随口多提了一句土地边界的事,被曲意想拍马屁的县令制造了冤案让你爷爷被拷打枉死狱中。两家结了两代人的仇,却又偏偏让我从洛阳迁回老家时遇见了你。今晚该我家还你家了,该我用无声的语言表达对你的爱意了。” 江湖客道“就这么点破事,至于把你们两个相爱的鸳鸯变得这么苦情吗?唉。” 小姐哭得更加厉害了,紧紧抱住寒士道“爹再反对我也一定要嫁给你。” 寒士安慰她道“今晚敌我双方的实力和形势对比,还是有点机会让你我都活着的。” 小姐还想再说什么,寒士按住了她的嘴唇说道“不必说,我都知道。” 寒士出去把乡绅夫妇和小女儿带了进来,把他们和小姐都安置在我旁边的角落里堆砌几张桌椅让他们躲在后面。然后对我躬身行了一礼,我点头回礼。 寒士和江湖客恶霸都走到店外看形势变化去了。 小姐突然跃出桌椅墙后向门口走去,寒士焦急道“快藏好,随时会攻进来的。” 小姐对三人施了个万福道“马匪好汉们战力或许能一换一胡人骑兵,但并非一对一的公平对战,而是三百骑打一百无马的马匪,其实做不到一换一的。” 恶霸惊道“你怎么想得到的?刚才还在问无用的问题。那怎么办?” 小姐道“也是突然想到,仿佛心里有个声音让我想到了。三位高手应该趁一百马匪开始与胡人短兵相接前,偷袭杀入打乱胡兵阵脚,待藏在马后的马匪突然加入就能成为一支奇兵,三位牵制住两百骑兵,让一百马匪偷袭被分割出来的一百骑兵,就有机会全歼那一百骑兵,或许还能再多杀些骑兵。剩下不足两百骑时,三位尽快逃回院内店里利用物品掩护与他们周旋厮杀。” 恶霸与江湖客齐声道“妙”然后立即施展轻功飞出。 寒士回首柔情一笑说道“藏好,等我回来”,也一跃飞出。 掌柜带领马匪们半蹲躬身跟在被往外牵引的马匹身后,眼看就要走出辕门外了,既紧张又有点兴奋。 突见头顶飞过两道身影立即在胡人骑兵阵型里炸开了锅,人马声沸反盈天,又一道身影飞落入胡骑另外一个角落,有战马溅血跃起把胡兵摔下,有战马断脚带兵翻滚在地。三道身影上下翻飞穿梭在胡骑里,血雨四落。 掌柜马匪振奋高呼“弟兄们,杀呀!能上马的上马厮杀,来不及上马的砍马脚在地上杀!” 被三道身影吸引注意力的胡骑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有二三十马匪跨上马从身后冲杀了过来。 胡骑策马回身,还没举刀枪刺的时候已被第一波马匪撞飞或砍中。现场乱成一片,喊杀连天。院内店内能躲能找物品遮挡的地方几乎都挤满了人。 每个人都紧张到颤栗,喊杀声中没了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 三道人影陆续飞回店内,再没有可遮掩躲藏的地方,三人分散站立在店内,浑身是血,难辨敌血或己血。江湖客和恶霸胸膛一直在大幅起伏,寒士气喘吁吁以剑驻地缓缓走到小姐一家藏身处前站立。 一阵箭雨急射落入,躲藏在院内的人很快死了许多。只见掌柜马匪带着七八个马匪在第一阵箭雨停歇的间隙挥舞刀锋冲进店内。然后全部瘫软在地上。 恶霸忙问道“你怎么样?就只剩这些个弟兄了吗?” 掌柜喘气道“暂时死不了,哈哈,痛快。” 恶霸问“你们大约杀了多少胡兵?” 掌柜道“估摸着该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之间,没想到弟兄们如此勇猛。” 掌柜坐起身吐了口血道“胡骑也不过如此,呵呵,大头领弟兄们没给你丢脸。” 恶霸道“好样的,我的弟兄都是好样的。” 又一阵箭雨射进来,比刚才更密集,更持久。 恶霸档在掌柜身前,江湖客、寒士都把刀剑挥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藏于院内店外的人全都被射死了,店内的屋顶已经被击破了很多,店内也被射死了一些人,包括两个马匪。 江湖客道“他娘的,第一次挥刀挥到手臂都酸了。” 恶霸往地上一坐道“他们冲进来时的厮杀才是最凶险的时刻,是生是死就看能否挺过这一关了,且让我歇歇。” 小姐关心的问寒士“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寒士已坐在地上无力说话,只是回眸惨然一笑,然后开始打坐调息了。 恶人集辕门两侧的篱笆墙已被全部拆除,胡骑开始结阵准备冲进来了。 百夫长举刀一声令下,马踏恶人集的冲锋开始。 这一场生死搏杀,在江湖客和恶霸合力刺杀百夫长以及杀死百骑后落幕了。 两人已经完全脱力靠墙瘫坐着。 寒士后来已无力参战,只是死守在小姐一家身前,来一个刺一剑,精打细算每一丁点气力。 还活着的几十个人全部对三人三跪九叩,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恶霸啐了口血道“我杀人杀了几十年,命运竟然会安排我做了回所谓的好人。其实我开始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后来是想为全部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寒士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他们确实是因你而得到了活命。施恩可以不望报,但受恩者不能不感激承记。若不是有两位高手在,我豁出命也救不了璇儿一家,请分别受我一拜。”说完便拜。 江湖客道“你这酸儒,都已经一起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了的,还说这些干啥。” 寒士道“不说我心难安。” 恶霸良久才对江湖客道“如果世间多是他这样的人,我想或许我也愿意做个好人了吧。” 江湖客问我道“戏精彩吗?现在看完是不是就到了该说后会有期的时候了?” 我道“还未到时候,还有戏。” 三人异口同声道“怎么还有?” 江湖客道“真是没完了,还让不让人活。” 恶霸喃喃道“最后跑走了那小几十骑,我就担心会引来附近大军,但是实在已无力追杀了。” 那些三跪九叩的人们纷纷把之前被马匪抢走的财物哄抢回来,也分不清谁拿到了谁家的,然后作鸟兽散。 有的人把手上抢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放在地上,朝着江湖客三人的方向再磕了一个头。有的人跑了几步后又停转也有样学样的对着江湖客三人也磕了个头,但是没有留下任何财物。 有的抢到能抢着的财物后头也不回的跑了,跑得贼快。 江湖客以拳锤地恨恨道“这群没良心的白眼狼,之前怎么没让他们死于马匪和胡人刀下。” 恶霸闭眼调息道“我杀多了这样的人,不是看着穷苦弱小可怜的人就是好人。” 寒士叹气道“两位机关算尽一场空。我能理解那些退还了一部分财物的人们,毕竟本来那就是他们的全部身家性命,不得已交出,现在有机会拿回,也是为了生存。另外那些人的做法我亦不耻,不当人子。似乎又多了一点理解这位世外高人不出手救他们的原因。” 江湖客把地上剩下的财物分成三份,给了恶霸和寒士一份,寒士想推辞被拒绝了。他们怕胡人搬救兵回来报复,匆匆离开了。 在恶人集外不远处看到那个出百两黄金的士族子弟被杀死在路边,手里还死死抱着包裹黄金的布包,布包里空空如也已被血染湿染黑。 百两黄金确实花出去了,但终究没能保住他的命。 初阳似血,江湖客、恶霸、寒士和乡绅一家各自分道奔命天涯。 那一刻的三人都不知道这一次的命运交织,还余着日后名满天下的重逢。 这一系列的所见,死生浮沉,一天一夜之漫长,却也不过是永嘉南渡这个大背景事件里的一支小插曲。 太多的大小插曲和各种音符,在永嘉南渡这个历史戏台上奏响和鸣,余音绕梁。 ------------ 第21章 第二甲 永嘉南渡(4) 永嘉四年(310年),晋军连续败阵,晋朝元气大伤,刘曜趁机进攻洛阳。 当时洛阳大饥荒,很快攻破洛阳城,晋怀帝司马炽从华林园门出,准备逃往长安,途中被汉兵俘获。太子司马诠、吴王晏、竟陵王楙以及曹馥、阎丘冲、刘默等大臣都被汉兵所杀,士兵死者三万余人,晋诸陵被掘,宫庙官府化为灰烬,洛阳城也被完全烧毁。 通过留在小兽身上的心神种子传回那些声像画面,东都洛阳在经历三国时董卓烧毁后,曹魏重建后魏晋延用了不到百年又再一次被战火烧毁。 怀帝被俘后,豫州刺史阎鼎与雍州刺史贾疋等人又拥立武帝之孙司马邺为帝,都于长安。 无尘不得不带着小兽和老离悄悄跟到长安继续履行门派职责。 为避新帝司马邺讳,司马睿把建业城改名为建康。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晋朝的官民实在无法忍受,出现了中原大地上大规模的南逃高峰,史称“永嘉南渡”。 尤其是各个世家门阀纷纷举家前往江东,这些人都是穿锦衣戴冠巾的,故又称衣冠南渡。 这是中华历史上第一次衣冠南渡。 选择南渡的人群最多,此外,中原的百姓们要么结坞自保留在原地,要么北走辽西,要么西奔张掖凉州。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并称为南渡四大侨姓。 留在北方的士族无疑要少很多存在感。当时留在北方的士族可以分为关东和关陇两大集团,正好与后来的东西魏,北齐与北周相对应,其中关东士族以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为第一等。这些士族虽说没有南渡士族那般仙气飘渺,可是胜在务实,注重家族经济的发展,热衷在北朝出将入相,光大门楣。清河崔氏在这个时期名气最大,可以追溯到鼎鼎有名的姜太公。 历经东晋南北朝后,弘农杨氏后人建立了隋朝,陇西李氏后人建立了唐朝。 大地苍茫,车马纵横,朱漆箱金漆柜配红妆蜿蜒十里,金戈铁马随行。 衣冠南渡与老百姓和乡绅大户的南渡相比,即便同是在逃避战乱的大背景下,情形也大不同。 豫州葛陂(河南新蔡),关津渡。 人马车声喧天,渡口水陆装卸一片繁忙。 一队甲士围隔出一片空地,一只箱子上反铺了张白玉棋盘,两个婢女一人摆盘一人煎茶,一个白袍公子在一张马扎上坐下,另外两个婢女一人手扶撑地华盖一人手托着公子的披风衣角。一个华服小厮在公子近侧,双手交叠于身前头低垂背微弓。另一个劲装大汉站在稍远的后侧,双手交叠于身后,不时环顾四周。 我掷了粒心神种子附在公子身上,于附件一处小丘顶打坐周天吐息。 白袍公子端起婢女刚斟的茶盏品了一口问道“长安过来的船应该到附近了,再去打探,找到了催促快停靠过来。” 华服小厮躬身到与公子耳朵齐平处道“公子如允阿也小赌怡情,我赌两盏茶内表少爷的船定在此靠岸。” 白袍公子道“赌注为何?” 华服小厮道“公子说是什么即是什么。” 公子看小厮如此成竹在胸想来已是打探掌控清楚了每个细节,懒得跟他赌。转而对劲装大汉道“沿途各处暗桩务必勿使断线,估摸追杀就在这两日了。不知这一回合他们又要用何出其不意的形式。” 劲装大汉躬身抱拳道“公子放心,螳螂想捕蝉,黄雀已在后。” 一艘楼船领着几艘货船在甲士围成的空地旁靠岸,舢板架好,一个蓝袍公子带着几个随从走道白袍公子对面坐下,迫不及待的在茶几上展开了一张羊皮图与白袍公子耳语了几句。 白袍公子看着这位他露出些赞许的笑意。 蓝袍公子朗声笑道“表兄,自你打小随姨父迁往洛阳后,我们可是几年才得见一次啊,此番两家同往江东,咱可一定要择同一城为邻,朝夕相见才行啊。” 白袍公子抿了一口茶道“做邻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至于在建康还是会稽落户,就不是你我老公小辈能左右的了。” 蓝袍公子接过婢女献茶抿了一口道“那落户建康还是有希望的吧?” 白袍公子道“不好说,江东士族本已甚多,除了早已谋全局拔得头筹的琅琊王氏外,我们这些南下的世家,没有哪家敢说一定能在各种角逐竞争中在建康争得一席之地。依我看,若是能选会稽暂离目前炙手可热的建康是非窝,更好。” 蓝袍公子道“我还是想去建康,长安虽是古都,但已经很久很久不是都城了,终究差点意思。” 白袍公子笑道“新帝不是刚在长安登基吗?这不已经又是都城了吗?你们要不是走得快了点,说不定小姨父现在也被就近委以重任了吧。” 蓝袍公子哭笑不得道“表兄别说笑了,长安现在都已被围住了。谁知道能撑多久,诏令勤王各路诸侯也是做做样子,琅琊王都还在建康按兵不动呢。” 白袍公子道“东西交割装卸完毕我们就尽快分头动身吧,早一日顺利送达江东就能帮家中多争得一分先机和胜算。你押水路看起来没有陆路凶险,但是我们在水路的势力布局也弱,我增调一队影卫沿途暗中支援你。” 蓝袍公子道“就说两家里还是表兄对我最好,哈哈。从洛阳一路行来袭扰不少吧?表兄大才,未来家主,智珠在握,定是无惊也无险。” 白袍公子道“你小子打小就爱夸大其词,到了江东后离开了我们祖辈的根基地,须知踏实点行事言语。世家间有仇的报仇,无仇的趁乱杀人越货夺宝,反正死在路上的只能吃哑巴亏,就算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这官司也没处打,能活着到江东立足的,日后再各自慢慢算账。此外还要提防内鬼串通外敌使绊子,哪可能无惊无险。” 蓝袍公子急道“怎么?莫非你那同父异母庶出的大哥想趁机暗害你?还是其他几房想吃掉你们大房?家里人不好明着厮杀,要不要我派些我的人给你使唤?都是生脸。” 白袍公子道“不必。没有证据的事就烂肚子里,有证据的也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我们各自出发吧,路上自己保重,江东见。” 又行百里,白袍公子一行一路上就遇到了四次花样不同的伏击刺杀,明面上护卫私兵和押运货物约损失了一成。 实际上,预先安排在各路的暗桩和一路暗中随行的影卫损失惨重。 小厮阿也问道“公子,前面是一处洛阳沦陷后才临时搭建的荒野市集,明面上是供南渡人群吃住歇脚的,实际上是某两个世家联合支持的大匪帮开的黑店。天色已晚,我们要在此扎营还是再赶一段路避开这个乌烟瘴气之地?” 白袍公子道“绕开这处黑店,再走三十里驻防过夜,不必扎营,今晚我就睡马车里。另外派探子密切关注那黑店的情况,随时报来。” 小厮一声诺即去照办。 到达驻地后,一个橙袍公子骑马来到白袍公子马车旁边的篝火堆匆匆下马,他问道“兄长,今晚为何不能扎营?此次南行没有一辆豪华马车,睡车里不舒服。” 白袍公子道“七弟,说得好听点叫衣冠南渡,实际上我们是逃难到南方,不是郊游踏春。” 橙袍公子嘟囔道“跟以往郊游也差不多啊,就是路途太长了,好在每百里的风光各有不同,不至于太过无趣。就算时不时有敌人骚扰,但是也近不了身。要不兄长派一队甲士与我,让我到刚才路过的那处集市逛逛可好?” 白袍公子道“净胡闹,老实回你马车待着去,夜里不许给我乱跑。” 橙袍公子去不了集市,我却决定去那处黑店集市看看,因为看到有熟人到那了。 我走进这个更大的恶人集,一年前在冀州恶人集的一幕幕仿似昨天。 我走进店里依然找个角落坐下,这次没有斗笠客问我介不介意拼桌,却换成了我笑问道“不介意拼个桌吧?” 江湖客推了推斗笠又惊又喜道“哎呀,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江湖客道“对对,就是这句,哈哈。” 我又道“或者,怎么又是你?” 江湖客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这句话也对。你这次又是来看什么戏到这里的?是好的戏还是坏的戏?我有没有危险?” 我道“不可说,但你可猜,或者干脆赌把大的立刻走。” 江湖客急得嗖的站了起来,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然后又坐下来轻声道“大侠,你比我更大侠行了吧,看在咱们也算共患过难的份上,你就给我透露一下呗。” 我道“我的确可以预知一部分未来,但我通常不会去推演,这不符我的修行。提前知道答案的戏就没那么扣人心弦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待这里是福是祸。” 江湖客道“那这就为难了,我盯着那边那桌世家子一段时间了,绝对是大买卖,贼有钱,仇家一路追杀他,他也杀过比他弱的世家子队伍,几番争斗下来他身边的好手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三脚猫,再有仇家来杀他就是我收保护费的时候了。” 我道“还在干这买卖?上次得了一票钱就不干点别的?” 江湖客道“上次经历过生死,我一时也有点厌倦江湖饭,也尝试过想找个有趣点的州县开个铺子做点营生。可是我的铺子才刚开张还没学会这么做生意,那里又沦陷了,直接让我的银钱打水漂了。他娘的。我可能也就吃江湖饭最擅长。” 江湖客给我倒了杯酒,我喝了一口然后笑道“又有熟人来了。” 不一会,一个锦袍玉带的世家子在一队彪悍大汉的开路护卫下挤掉了正中央一桌人,掌柜赶紧带着几个小二亲自过来赔笑招呼。 恶霸戴了副面具跟在那公子身边。 江湖客道“这家伙怎么给人做起了护卫?明明看到我们了也不过来打个照面。白共生死一场。” 我道“他现在不再是自己说了算,他选的主子在那呢。以前他是马匪,现在才算是所谓的人在江湖吧。” 锦袍公子刚坐下,江湖客盯着的那个绿袍公子立刻带着随从过来敬酒道“袁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我真是有幸啊。” 话刚说完,绿袍公子立刻被恶霸出手勒住刀架脖子上。 绿袍公子随从刚反应过来准备相救时,锦袍公子的随从已抢先出手攻击。 一阵厮杀后绿袍公子的随从都被杀了。 绿袍公子战战兢兢的道“袁公子,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是为何啊?” 锦袍公子道“你前日杀了一个人,虽说只是我的一条狗,但我杀得,你杀不得。” 绿袍公子急叫道“他不如我才会被我所杀嘛,请你别为了一条已死的狗动怒,我可以做你的狗替代他。请留我命为你做条更好的狗。” 恶霸很厌恶的捏住了绿袍公子喉咙他瞬间喊叫不出。 锦袍公子道“你懂什么,他家依附我家已久,还有事需要他们继续效力,我说不得只好借你人头给他报仇给他家施恩了。” 恶霸眼神询问,锦袍公子喝了口酒点了点头。 恶霸手用力一捏绿袍公子就断气了。 很快就有随从手起刀落把头包好装到一个锦盒里提在手上。 江湖客激动的拍案而起骂道“去你大爷的恶霸,老子的生意就让你给搅黄了,你都不让大爷我先问他一声要不要花钱保命就给杀了。哇呀呀呀。” 锦袍公子问道“认识?功夫跟你比如何?” 恶霸道“不熟,功夫与我不相上下。” 锦袍公子起身让随从伺候系上披风,说道“让他们几个试一下他身手,愿意给我做狗就收了,不愿意就给我杀了。” 说完带着一半人出门骑马走了。 一个劲装大汉走到江湖客面前道“我家公子赏你口饭吃,问你愿不愿做我们公子的狗?” 江湖客指着那大汉又指了指恶霸道“所以你们所有为那公子效力的都是一条狗咯?我听不懂狗话,你不配跟我说话。” 大汉听了怒道“找死,纳命来。”刀还没挥出就已被江湖客抢先一个铁肩靠撞飞,然后又在倒飞过程中被追上捏住脖子单手举起。 大汉发出沉闷的吼吼声软绵绵的任江湖客捏举着。 江湖客看着恶霸道“大爷我第一次看到有狗学人说话,送死前还主动嚷嚷着要把命纳出来。真是吃屎多了脑袋里装的都是大便。” 说完一把捏死大汉。 恶霸被奚落得满脸通红,气得把头瞥向一边不看江湖客。 其余的劲装大汉群起攻向江湖客,江湖客爆喝一声空手入白刃击飞冲在最前的两人,然后快速倒飞回酒桌旁拿佩刀。 恶霸大喝一声“不想死的快停手退下。”这时江湖客已抽刀在手。 江湖客哼道“你刚才的话也包括我吗?” 恶霸也哼道“你少继续恶心我。” 恶霸走上前跟那些大汉说了声滚。 一个个噤若寒蝉的退回到刚才的桌子旁,然后踢打小二嚷着要喝酒。 恶霸坐下对着我抱拳道“久违了高人,今天又是来看戏的?” 我笑道“你俩问了相同的问题,算不算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呸了一声,接着都哈哈大笑。 掌柜恭敬的给恶霸上了壶真酒后火速逃回柜台,我和江湖客都盯着他等他交代。 恶霸叹气苦笑道“这店比我之前那家大多了,我没那本事开。去年那点钱财不经花,经历了那场生死转换,我想换种生活。三百胡骑就差点要了我们三个高手和一百悍匪的命,我算是明白了,朝廷权贵才是最强大的,我想找个手下有很多兵马的靠山。就这样。” 江湖客瞪眼道“就这?你搅黄了我盯了很久的生意,就只是这样?” 恶霸道“这不是事情撞在一起了嘛,我也是奇了怪了,你我以前是冤家,但互相都杀不死对方,后来也算生死与共过,我也觉得咱们可以算生死之交了,谁想今天一见面又搞得好像冤家一样。你那一顿奚落也让我受尽了窝囊气。” 恶霸继续对我说道“我对你是佩服的,但是看到你我真怕又有什么难关生死大戏,能不能给说说?” 江湖客在旁像看戏一样在乐。 我道“刚才我跟他说过了,我没去演算接下来这里发生什么。你们害怕可以马上离开。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不过该是你的,无论福祸你很难躲掉。除非你在福祸到来前做了什么很特别的事。” 恶霸道“既然如此,那就痛快喝顿酒再说吧。” 三人碰了一大杯。 又来了几十个劲装大汉,江湖客道“这是想找回场子?” 恶霸道“喝酒吧,都是我让人调来的,我现在也胆小了。这不是怕有什么意外嘛。这些人都不是弱手,比我以前那些马匪兄弟身手都强。可惜我能调动的人手就这么多,不然我就多调点过来了。” 江湖客嘲笑道“你小子胆子真是不行了。”说完窗外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乡绅。 恶霸和江湖客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果然寒士也跟着乡绅一家走进了店里,后头还跟着那个烧火棍汉子。 恶霸蔫了似的问江湖客“你现在怕不怕?怕了没有?” 江湖客也欲哭无泪的捂脸说道“怕了,现在我也怕了,哪有那么多巧合。” 寒士和乡绅一家看到我们高兴的过来见礼,恶霸让掌柜给乡绅一家另外安排了一桌,寒士在我们这桌坐下。 寒士主动解释道“我们费尽艰辛到了建康北岸,人多船少,在浦口江岸露宿等了半月都没门路上得了船,反倒被各种牙子骗去了不少钱。璇儿一家没有官身,钱财也不多,我又是个破落户。与许多人一样,我们也只能在北岸花钱请人搭棚边住边等。其间,有往来官吏和公子垂涎璇儿美色,先是想花钱买璇儿,不成就来抢。逼得我不得不动手杀人救回璇儿,然后我们就被通缉,不能再留在北岸等船过江。听说也有许多人留在北地或逃往西蜀,我们就决定北上看看哪里适合留下。路上遇到了烧火棍汉子,他需要人保护,璇儿家也没钱再雇帮工,就带着他一起逃难了。就在刚才路过一个大家族的休息驻地时,喊有个世家子看到了璇儿想追过来,幸好有事被人硬叫回去了。” 恶霸吩咐掌柜给上了两桌丰盛的酒菜,然后说道“放开了吃,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一切。” 江湖客道“你这么快胆子又恢复了?” 寒士不解问道“两位似乎话里有话,究竟为何?” 江湖客道“我认可的朋友不多,恶霸估计就更少,但我们都当你是朋友,他乡偶遇本该开怀畅饮的,可是上次恶人集活下来的人都在这一个时辰内全部聚集在此处了,你说哪有这么多偶然。怕又是一场生死关要闯啊。唉。” 恶霸呸了一声道“净胡说瞎猜想。就这么多巧合不行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你为什么不马上走?” 江湖客道“你刚才说了我想说的。” 恶霸白了他一眼。 不一会,小二神色慌张的跑进来跟掌柜耳语了一句,掌柜吓得赶紧跑来跟恶霸说道“卫士长,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怎么办?跑吗?” 恶霸喊了一声集合,瞬间飞出窗外骑上马准备走。 江湖客骂道“又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说完对我和寒士一抱拳也飞出了窗外。 寒士紧张的问道“先生,我知道你不是凡俗之辈,能指点一条明路吗?” 我道“他们都问过了,没有答案。速速尽人事安天命吧。” 寒士果断带着乡绅一家出门,让烧火棍驾马车,他自己还抢了一匹马骑上。 冲得最快的恶霸一行在辕门外被两百骑兵围住,这两百骑的战斗力远胜去年石勒麾下百夫长那三百骑。恶霸一行被挡住了去路冲不过去。 恶霸一发狠施展轻功飞跃想冲出去,有十几人也学着用轻功逃脱。 两百骑自如分成大小两股,小股回马挽弓激射,每骑各射三支箭后只剩恶霸还活着,几个起落狂逃,小股队伍分出十骑继续用骑射术追杀恶霸,其余人调转马头重新加入大股队伍。 很快约六十骑劲装大汉被逼回了荒野市集。 然后掌柜带领小二们送来盾牌和弓箭,对那集市外的骑兵射了一轮箭雨。双方展开互射,骑兵的箭雨更密集准确,但掌柜与小二们手有盾牌而骑兵们没有。 反而骑兵死了二十余骑,小二死了十来个。紧接着六十个劲装大汉仰射了六十支火箭,骑兵死了几骑,但被火烧到的有约三十骑,骑兵开始后撤五十米继续结阵远远围着。那被火烧到滚下马的三十骑都被集市内的又一波密集箭雨射死。 恶霸从市集侧后方跃过篱笆墙又飞落回来。 一落地就说道“有大军,约五千人,旗号是个刘字。” 江湖客道“都是骑兵吗?” 恶霸道“步兵约四千骑兵约一千,应该是胡人没错了。” 江湖客道“幸好不全是骑兵。我刚才就是被门口的骑兵赶回来的。” 恶霸道“就算五千步兵,也足够我们这些人被全歼了。” 寒士道“眼前这些全是快马轻骑兵,看来这次是为了追求速度连盾牌都不配。” 恶霸问掌柜道“还有多少羽箭?刚才大约射死了多少骑?” 掌柜回道“还有一半的储量,刚才那几轮大约共射死五十骑。” 恶霸和江湖客都说了声“完了”。 除了劲装大汉和掌柜小二们,其他人听了都哭成了一团。寒士又在安慰瘫软在他怀里的小姐。 恶霸叫上江湖客和我进店喝酒去,他这回是真的听天由命了。 江湖客坐下后问恶霸道“你刚才说得豪气,跑得最快也是你。你之前陪我们喝酒没有及时走是不是不能走?” 恶霸喝了一杯道“是,袁公子当这么多人面杀了一个世家子,在场的目击者都不能留活口。这家店本来也是要干杀人越货勾当的。” 江湖客呸了一声道“还假模假样说把我们当生死兄弟,心里都想杀干净。” 恶霸道“这次可能闯不过去了,我说的话你可以信。我的计划是让七十个大汉拖住你,然后我和掌柜他们快速杀光那些人,寒士要护着乡绅一家不敢轻易出手的。只要我不和大汉们联手,你依然可以自如离开,或者跟我同享富贵。然后我再对高人出手,让袁公子的人都看到高人超凡的身手,然后我会告诉他们寒士一家是跟着高人一起的,我主动让路,他们绝没有人敢不让寒士一家离开。” 江湖客哼了声道“以前没看出来你脑子这么好使啊,好,信了你。” 恶霸道“那你为什么留下来喝酒不马上离开?我当时一直想你快离开。” 江湖客道“我他娘的是真想跟你们几个痛快喝顿酒,我傻还不行吗。” 恶霸开怀大笑,然后江湖客也高兴的大笑。 两人在这一刻都已真正的置生死于度外了。 真的假不了,我喜欢看到这样真性情的人在至情至性时的状态,人间好风景。 我端起酒跟他们喝了一碗。 ------------ 第22章 第二甲 永嘉南渡(5) 外面马蹄声踏步声引起了大地的微微震动,号角声分不同节奏响起。 江湖客道“这是要进攻了吧?” 恶霸道“杀到面前再看能杀多少算多少吧。” 我道“胡人那是在整军,不过发起进攻也快了。” 寒士一脸决然的冲进来站在我们桌前深呼吸了两下后下跪磕头。 江湖客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寒士继续跪着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也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汉家气节。可我过不了我的心关,我无法看璇儿死,即便是我先死我也不能看她死。” 江湖客道“上一次你为什么没求?这次为什么又要求?我们也想有人能来救,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行。但是我们不会去求。” 寒士道“上一次我觉得还有一丝隐约的希望,所以我没有开口求先生相救,反而我比你们更能理解他。很难描述,玄之又玄,但是我就是能理解。” 我道“你有悟性有灵根,既然能玄之又玄的理解,为什么还是要求呢?” 寒士道“人最怕是没了希望,这一次外面是五千胡人军队,我不怕为爱人牺牲,但是我牺牲了也无济于事,完全无济于事,这次情形我真的绝望了。一会胡人杀进来,我拼到死也就罢了,不罢也已由不得我。若没有遇到先生你在这里,我也只能那样了。” 寒士说到此处已经情难自控的泪水决堤。 寒士顿了顿哽咽继续道“可先生你毕竟在这啊,我们做不到的事,你可以做到,你出手会给我们带来希望,不像我们这么多人靠自己的力量只能绝望。都说尽人事安天命,我如果不来求你,放弃了这个唯一的希望,我就不算真正尽到了我能做的人事,只有尽了一切能尝试的人事后,才可以安天命。我求先生了,求求你。” 说完寒士一直不停的磕头,口中一直念叨着“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幕看得恶霸和江湖客都动容了。 外面的人们也纷纷冲进来磕头求救,挤不进来的就在店外的院内跪地磕头。 江湖客道“先生,要不你若是可以救救他们你就考虑一下答应吧。” 我道“你们都不明白,我能超凡也是天道当中的安排,我曾经差点也死在兵荒马乱之中,我那时也已经认命了。是天道的安排,让我有了奇遇。我能带着一些超凡本领来世间行走,师门已经明确了我不能过多介入因果,我只是个观道的看客。我在天道中也是微如一粒尘沙,我也有我的法则需要恪守。 请别为难我,我看着这一幕确实也很动容,但你们这样做多少有点以人多即是正理来绑架我逼我就范的意味。 我如果这次隐身旁观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要求了呢。” 江湖客道“这……先生说的也有理,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没有逼迫你就范的意思。” 我道“我的修为还远没到能看懂看明因果的境界,从黄帝与蚩尤大战以来,几千年里生死了多少人,就是从三国至今连年战争又死了多少人,那一场场里若有对比,你们不是人数最多的一次,也不是最艰难险恶的一次,几千年里多少人都在顺应承受了,我也有点不知所云了。 这也是我入世修行不断问心的一个修习体悟过程。因为看不懂因果,我作为看客,不能乱插手凡人间的因果,我若救了你们谁又能知将来你们当中有没有大奸大恶危害人间之人? 那我乱介入干预,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寒士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道“先生越说我越觉得明悟,但是你毕竟是在这里啊,毕竟没有隐身旁观,也许这也是天道的一种冥冥安排呢,让我能求得到。对不起先生,很对不起先生,请允许我继续求,请容我尽了我的人事。” 寒士早已磕的头破血流,全凭意志和内力在支撑,只剩下这么一个信念在自我驱动着。 寒士的血从他磕头的地方蜿蜒流到了我的脚下,当时我进一步动容了。 我叹了口气道“你至诚至纯的请求,你的血能从好巧不巧的正好流到我的脚下,或许真如你所言,也许是天意如此。 你触动了我,来,快请起。我出去跟胡人谈谈。” 说罢我把寒士搀扶了起来。 众人感激涕零又响起了激动的欢呼,连江湖客喝恶霸都湿了眼眶。 我道“大家请安静,我不是救世主,也做不了,我是被寒士给触动了,此刻我也相信自有天意。” 说完我瞬移来到辕门外的胡人军队阵前。 我用对方五千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平声道“请你们军中主将叙话。” 全场顿时安静了,军阵中间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道“我们将军乃大赵国刘曜大将军麾下的悍将,你是何人?” 我道“我是路过的,喝顿酒就被你们五千人马围着了,区区一处野集两百骑就足以拿下,何劳将军亲率五千大军兴师动众?” 对方道“我们匈奴骑兵骁勇彪悍,50骑就可以踏平此地,我们刘将军正行军听闻陈郡袁氏的嫡子之一在此地露面。顺便前来缉拿。还不速速把人绑好献上?” 野集内一片哗然。 我依旧用穿透嘈杂声也能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道“那位袁公子已离开许久,你们可以派人进来搜。里面所有财务都归你们,不能让将军白走一趟。这些都是平民,就放条生路吧,如何?” 那将军亲自高声开口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要求?那个什么袁公子站我面前我也不认识,没那功夫去搜去辨识,凡是贵公子模样的都先抓起来带走,慢慢拷打然后找认识的人来识别,再通知袁氏拿大价钱来赎人。其余人全杀了,里面的钱财不也全部归我。哈哈哈。要不是看你似乎还有点能耐,我都懒得说这么多。做我的随军参谋怎么样?” 我道“你若抓得住我可以谈,若五千人都抓不住我又凭什么让我做你的参谋呢?” 那将军还没说话,最早到达的那一百五十骑快马轻骑已经策马对我进行攻击抓捕。我凝神用目光扫视了一百五十匹快马一遍,众马纷纷急停下然后畏惧倒退,任凭骑兵们怎么驾驭鞭打都是嘶鸣着后退。 胡人阵中再次响起嘹亮传话声“先生果然好本事,你可自行离开。” 我道“将军可愿放过这些人?” 那将军怒喊道“不可能。” 话音刚落,我就疾速冲入阵中一把捏住了那将军的脖子,然后带着他一飞冲天,吓得他在口中大喊“啊!好高。” 然后又极速降落,吓得他情不自禁紧闭双眼张大嘴面目皱成一团。 到了地上仍在惊恐的啊啊大喊。 我道“你觉得你刚才已经死了几回了?” 那将军睁开眼喘息了一会道“两……两回?” 我道“可是你只有一条命,怎么够死两回呢?” 我继续道“要不你放一人我就带你这样死而复生一回,一命换一命,这样你把他们放了是不是就不亏了?” 那将军惊恐道“不要,不要,刚才那样的飞上飞下我再也不要经历了。” 我道“那你现在可以撤兵放了他们吗?” 那将军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是神人,要我命你就拿去吧,你能轻易杀了我,却未必能一人打赢我五千人马。昔有诸葛亮七擒孟获才使之服。你敢不敢放我回阵中,待我率五千人马与你战一场?你若赢了才听你的。” 我道“好,如你所愿。” 那将军赶紧跑回阵中,亲卫立即迁马来接,很快五千人就变换阵型把那将军重重护卫起来。 辕门内所有人都在高声欢呼“先生威武!”“先生必胜!”“天佑我等!” “先生果然好本领。” 一道心声在我心湖里响起,我竟一直未察觉到附近有高人隐藏。 一道烟型扭动渐渐幻化出一个身影,戎装铠甲手提长枪胯下一匹枣红烈马,浑身烟雾缭绕。 我打了个道门稽首问道“可是冥府鬼将?” 鬼将道“正是。我领得任务于此时分率阴兵来此地接收一众亡魂,时辰本已到,现在却没有一个亡魂,该当如何是好?” 我道“无量天尊!我本想……” 鬼将道“刚才你对众人所言我都听全了,所以我认为你值得一叙。你虽未成仙,但也不可以凡人视之,尤其你来自世外仙山,非凡尘道士,不该插手介入人间因果啊。道理你都是明白的,此次你要做好事,却坏了我的事,我此番拘不到亡魂,回去该如何交代呢?” 我抱拳道“我以为或许皆是天意,不然将军如何解释适才寒士磕头流血会蜿蜒流至我脚下呢?” 鬼将抚须道“嗯,这个本将也解释不了。那我回去就如实汇报,我会注明这个细节。至于地府记不记账,你的师门护不护你,天道认为你的所为究竟当赏当罚,那你就自求多福,然后安天命咯。”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小道也是初次下山历练,师父没告知明确具体的条条框框,这或许也是我们这一脉被允许天下行走的修心炼心过程吧。既然那一刻选择相信那是天意,又决定做了,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连累了将军跑空趟,此情以后当如何还是好?” 鬼将哈哈一笑道“其人诚心正意,将来你若修为更上层楼可以自由到地府作客时,可以喝一杯,交个朋友。我姓霍,西汉武帝时期生人。你生于东汉末年,同属汉朝。在光阴长河里,也可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乡吧。” 我再次打了个道门稽首道“原来是霍将军,不知与霍去病将军可有关联?” 霍将军笑道“正是,与霍去病大将军是族亲,当年曾随大将军一起征讨匈奴,封狼居胥。至今思来,仍感壮怀激烈。今天你在匈奴的刀锋下救了汉人,职责以外,我个人是很感慨欣慰的。” 说完一抱拳就消失不见了,我对着刚才位置抱拳。 当我回过神来,匈奴大军以绝尘而去,只余几百人马在眼前。 江湖客在旁道“先生刚才在想什么事?匈奴那个姓刘的在等你回话,等了一会看你没回应就撤了,跑得贼快。” 寒士再次当面叩谢起身后说道“先生,那匈奴将军作势本欲与你一战,见你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可能是觉得没有半点胜算,他就果断撤了。临走前还跟你道别。但你没理他,哈哈。”看得出寒士心情很好。 我问道“那为何还留了眼前这几百胡人依旧跃跃欲试的样子?” 恶霸补充道“这些胡人不是匈奴,是羯人,约有七八百人。原是隶属于石勒军团的兵,估计是在某场战争中吃了败仗失散的游兵散俑,被那姓刘的陆续归拢于旗下。虽然石勒与刘曜同属于刘渊麾下大将,传闻两人以及两个集团不和由来已久。” 我道“所以那姓刘的决定撤兵后这些羯人不愿听指挥了,姓刘的也懒得理这些半路捡来的石勒残部?” 江湖客道“对对,就是这样,姓刘的还想借你手收拾这群非匈奴的胡人,哈哈。这些羯人听说了去年我们在恶霸的恶人集灭了羯人三百骑的事,对这样的野集他们说看到了就觉得是羯人的耻辱,说见一处就要踏平一处报仇解恨。你说这么多事咋就总是巧合加巧合呢。” 我道“刚才我不是在想事情,是被警告了,没法跟你们解释,你们不必知道得太多。这事我破例为之,也已尽了我的人事了。接下来这七八百羯人,我不能再出手了。” 寒士呆了一呆道“任机关算尽,终究逃不过天意啊。先生放心,晚生识得道理,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让先生为难了。只是白累了先生破例介入因果,唉,我真恨自己无能。” 江湖客好爽说道“去年就算该死没死一回了,刚才又赚了一回。咱们不是有七八十个能打的吗,再加上咱三个高手,就跟这七八百游兵散俑死磕呗,不一定就完全没有一丝机会。” 恶霸想反驳江湖客太乐观,开口时却改了口说道“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我拍了拍寒士肩膀道“你还有可以继续尽人事的地方,不是求我,是去求那个在你们来到这处野集前想追着你的璇儿说话的公子。” 寒士道“去求那个登徒子?他对璇儿垂涎……” 我道“他家驻地配有一千私兵,幸亏会隐匿,刚才没被姓刘的五千大军发现三十里外有这个家族临时驻地。我等超凡之人不能出手的话,任何世间高手都没办法,这七八百胡人军队唯有数量相当的军队可解围。要不要尽这人事,你想好,取舍好。时间不多。” 寒士瘫软在地,捂着心口表情痛苦。 我试着用心声喊了声“霍将军?” 等了一会收到个心声“不是我,也许又是天意吧。既然天意让这几百胡人留下准备厮杀,劝你别再插手,可一不可二。你告知的那一线生机,寒士能否把握住搬来救兵,就看他们的命数吧。” 我心声回道“我不会再出手了,我再帮寒士诈胡人一盏茶时间,待他动身出发,我就回店里角落坐下不再站在胡人面前。” 寒士是个明白人,起身对我深深一揖,立即施展轻功来到乡绅一家身边。 寒士把大致情况跟他们说了,然后道“璇儿,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你托付给那个曾尝试想追出跟你说话的公子,他如果愿意为了你动用家族私兵,就有希望解围得活。” 璇儿道“我不愿意嫁给别人,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死在一起也行。” 寒士仰天一叹道“我又何尝愿意你嫁给别人,而且那样的世家最讲究门当户对,他就算愿意为了你,多半也只能是作妾。” 说到这寒士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璇儿抱着寒士的后背泣不成声。 乡绅夫人扯着乡绅袖子道“老爷,你快发话啊,这么多人的命就剩这最后一点希望了。儿女情长就先放一旁吧”。 乡绅夫人对寒士和璇儿跪下道“我代大家求你们了,对不起你俩,求你们了。” 璇儿再忍不住变得放声大哭,其他人不解的看着这一家人,议论纷纷。 寒士边哭边苦笑道“呵呵,亏我刚才那么不要脸的跪求先生,还自以为问心无太多愧。 现在被人反过来求我去做一件我很不愿意做的事时,才能体会到那有多么的为难,这种被绑架被逼迫的感受真不好受。 我刚才太对不起先生了……” 璇儿道“要不我们就死在一起吧,我们只是蝼蚁,用不着那么伟大,好不好?” 寒士道“事非亲历不知难。之前我求先生相救时说,我只要璇儿你能活着我一切都能抛下及舍弃。现在想来那会可能仍有一丝自以为我能,现在我必须完完全全为了让你活着抛下一切了,包括抛下你,只要你能活着。 现在这个彻底的决定,不再是只为你,也为了我自己不欺我心。如果我刚才求先生可以不顾一切的求他,现在轮到我自己求我自己时,我却不能做到不顾一切的自求,我就欺心了。” 璇儿道“璇儿何德何能今生能得你如此相待……,那个公子在几年前我曾与他见过。你别误会,没有私情。当时他或许是游猎离队迷路了,到我家庄上菜园子里偷黄瓜。被我与小翠发现了,我们认为是贼就大喊抓贼,当我看清他脸和服饰时觉得他不是贼,就让他摘两个黄瓜后赶快走别被抓。 他当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告诉他。 你把这事与他说了。路过他家驻地时他看到了能追出来,也许是还记得的。” 寒士转身看着璇儿,把她发髻上的朱钗拔下来问道“你几年前见他时带的是这支朱钗吗?” 璇儿点头道“我一直戴着这支朱钗,这是我最喜欢的,没换过。” 寒士紧紧把璇儿抱在怀里,璇儿也抱紧了他。 寒士深吸一口气后略推开璇儿,最后再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别了。”然后一跃飞出篱笆墙外,开始施展轻功全力起落飞奔。 江湖客和恶霸回头望着寒士离去的身影,江湖客道“难为他了”。 恶霸道“为情而卷入这场永嘉南渡的颠沛流离中,生死漩涡里,最后又不得不亲手斩情,心都碎了吧。如果还能活下来,咱三人结伴浪迹天涯去吧。” 我微微叹了口气,下山入世修行才会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风景,不虚此行。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胡人军队,转身走进辕门里到店内角落坐下。 胡人看我转身,马上开始逼近。恶霸和江湖客开始在辕门内组织劲装大汉和小二们准备迎战。胡人头目一看这架势反而叫停了进逼,然后吩咐士兵先把篱笆墙拆了。 两盏茶过后,胡人终是开始进攻了,场面情形跟去年恶人集那场差别不大,只是这次七八百胡人只有一百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兵。 袁公子养的私家护卫单打独斗能力和配合团战能力都很出色。 虽然铁三角少了寒士这一角,也算是在死伤大半的情况下撑到了援兵到来。 恶霸特地丰富掌柜和小二们尽量保护乡绅一家周全,尤其是小姐必须用命去护卫她安全。 就在掌柜和小二快死光时,恶霸不得不亲自带着几个劲装大汉边厮杀边分心护卫小姐之时。 就在这时橙袍公子骑着他的名马一马当先从胡人最薄弱处突进战场,一边挥剑一边大喊小姐名字。 几十个橙袍公子护卫因为马力追赶不上,迟了一会才加入战斗,这些人不恋战,一心只想尽快聚拢在公子身边保护他。 之后才是五百人私兵从背后狠狠捅了胡人部队一刀子。 此时大家才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白袍公子带着另外五百骑,骑马立在一里外的土坡上关注着这边的战况。 寒士脸色苍白的骑马立于旁侧十米开外。 橙袍公子把璇儿拉上马同乘一骑在几十名护卫护持下冲出了包围圈。 胡人立即分出小股士兵去拦截追击,世家私兵们立即重点剿灭那拨想去拦截追击的小股胡人。 私兵与胡人人数已经相当,打得难分难解,平分秋色。 橙袍公子脱离包围圈达到安全距离后,白袍公子道“此时情形已经有望大胜,值得我们投入另外五百私兵加入战斗了。快出击,越快越好,以最小战损赢得最大战果。” 一声令下,另外五百私兵人马吼叫着冲出,胡人见状已经开始吹起撤退号角。 白袍公子仰天哈哈大笑道“胡人已经怂了,有此次南渡途中的意外大胜,建康看来是要有我家一席之地了。我的会稽可能是去不成了,但这买卖划算。” 一切尘埃落定,野集已成一片废墟,我和江湖客及恶霸在等着疾驰而来的寒士过来汇合。 寒士一下马就想下跪,我赶紧托住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寒士笑道“在先生面前,我愿视膝下黄金如粪土。” 我听了哈哈一笑,平常一本正经的寒士会开玩笑了,说明心关已过,只是心伤可能要很久后才能慢慢疗愈。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问他怎么搬到的救兵。 寒士与江湖客恶霸两人分别拥抱,互道感谢救命之恩。 江湖客道“今后跟我们一起闯江湖吧,我要用一江湖的景色治愈你的心伤。” 寒士笑道“从没这么期待过。” 恶霸道“咱三人的组合总得起个让人难忘的名吧,那是行走江湖的招牌。” 寒士想了一下道“咱相识以及共患难于这场永嘉南渡里,一路风尘,接下来还要风尘仆仆,就叫风尘三侠吧。” 江湖客与恶霸齐声说了声好。 三人左右手互相揽肩哈哈大笑。 我道“好个风尘三侠,我想这一百年的江湖里都会因你们的名字而精彩。 三位大侠,别了,后会若有期,我是赞成的。哈哈。” 大家互相抱拳作别。 永嘉南渡的一幕幕,终是落幕了。 我的回忆里只想保留这几场故事作为代表。 晚霞在天,归去斜阳正浓。 ------------ 第23章 第二甲 初遇冥战(上) 我继续四处游历,朝发冀州暮至青州,看完幽州又看并州。 曾看到鲜卑兵烧杀后大量掳掠妇女,被王师追击时鲜卑军得知“敢有挟藏匿妇女者斩”的警告,于是鲜卑兵把八千妇女沉于易水(河北易县)中以示他们并没有掳掠妇女。 也曾在宁夏南部大安定郡一带看到诸郡百姓饥馑,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无一二。 被乱世乱象裹挟的还包括各种残兵,打了败仗后四处逃散,主将死了没有拿主意的主心骨了,自己逃回大本营多半也要因打败仗而被处死。被抓壮丁被迫当兵的就不愿意再回去送死,自行组队游荡欺负百姓,兼并别的游兵散俑壮大队伍。他们游荡缺乏两室时,一路杀人混杂牛马肉食之。 这样的部队被称为乞活军。 永嘉五年(311年),东海王司马越带着十几万部队和官吏以扫灭胡人为名北上,意图丢下新帝保存自己实力,司马越病死于行军途中。 十几万将士加附庸的百姓队伍,一下子群龙无首。 被石勒和王弥王彰趁机围剿于宁平城,因为晋军没有了主帅,被彪悍的胡人军队屠杀和烧烤吃掉已经放弃抵抗的汉族军民百姓高达二十多万人。 晋廷再无可战的军事力量。 一下子雄踞江东的司马睿变成了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头上再无司马越压制,司马睿和王导的宏图霸业终于得到了龙归大海的施展机会。 司马睿成了晋廷的无冕之王,居幕后和身侧的一手策划的王导家族,在王马共天下的局面中把琅琊王氏的影响力推上了家族史的最高峰。 作为王翦的后裔一支。琅琊王氏家族里更是男女齐发力,此后共出了8个皇后,20个驸马,15个一品大员,150个五品以上高官。 王导托郭璞用心声带话,激动不已的表示江东即将腾飞,希望我能回去襄助,共展宏图。 我没有对此回应,继续随意游历。 第二年(312年)春,石勒突然开始在葛陂(河南新蔡)修建壁垒,并让民工制造大量船舰,有向建康进攻的架势。 司马睿听说石勒要攻击他的消息以后,立即调集大规模江南部队往寿春(淮南寿县)集合,准备和石勒决战。 此时再次收到郭璞传来的心声,石勒携北方的道家宗门和民间奇人异事已率先发动了冥战,希望我能前往相助代表汉人的司马睿势力。 离开建业时王导相送一路,曾应承若是有必要会助力冥战。 冥战,顾名思义,即交战双方各自使用人力以外的力量攻击对方,提前布好局方便己方人力军队稍后借助阵局杀力倍增事半功倍,或者出手破坏掉对方的布局让其原本设计好的后手消弥。通常是双方术士各显神通、术法叠加的团战。 我在山中修行时听说过冥战,师父提过一句曾有同门师兄帮助过王莽打冥战,介入过深。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冥战,没想到第一次下山就有机会遇上了,不试试岂不错过体验。 冥战是可打的,因为是对术士出手,但是依然要控制好因果边界,边界该怎么定义,这也是我入世修行需要去摸索探索的课程。 寿春城郊,距淮河南岸3里地的一处军营中军帐里。 帐内已分两排坐了几十个道人,道袍服饰各异,也有不穿道袍不修边幅的异人。郭璞引我到一张考前的桌前席地而坐,他坐我旁边。 郭璞给我轻声介绍他认识的几个人。 郭璞轻声道“这位与我年纪看着相当的是葛洪,曾做过朝廷命官,后隐居修道,道法极高,王辅国将军这次居然能把他也请回来。 那两位身着道袍的是两天师府父子,鹤发童颜手持拂尘的是当世第五代天师张昭成真人,世俗道众魁首,道法通玄,旁边的是他儿子张椒,已得真传。 另一位仙风道骨的真人是许逊,太康年间曾任旌阳令,因预知八王之乱,在乱起时挂印辞官避世修行,如今已道法通玄,这些年在鄱阳湖斩蛟治水。 呃,我有幸与许真人是忘年交。” 我看着郭璞竖起大拇指笑道“郭兄厉害。” 感觉到许真人对我俩投来一道目光,我看着他微笑打了个稽首,他微笑点头致意。 “郭小友几次提起道友。前些年我曾在一处湖上偶遇徐庶先生,他说起有位师侄应该已开始入世修行,想来应该是道友吧?”许真人的心声响起道。 我回以心声道“正是在下,师父说世间多高人,今日得见真人不虚此行。请问我师叔一切可好?” 许真人心声道“一面匆匆,我辈修行人最能自适,令师叔甚好。” 我用心声致谢。 郭璞也一同点头微笑致意。 此战被司马睿任命为扬威将军的纪瞻走进大帐,有的道人站起行礼,有的道人坐着打了个稽首。纪瞻对众人抱拳道“感谢各位前来相助,今天主持会议的另有其人,请各位别喊出他的名字和职务,以免帐外知晓。” 接着一个披着斗篷用帽遮脸的人走到上首主位上露出真容,正是王导。 大家默默行礼,王导对着众人作揖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比粮草更先行的是军情和冥战,石勒或威或逼利诱的各路高人已抵达淮河北岸。感谢各位千里赴戎机,护持江东,为我汉人谋明天。王某拜托了!” 说完鞠躬深深一揖,众人都站起还礼。 王导坐下后对着我和几人点头致意后与纪瞻一起开始分派任务。 纪瞻询问各人需要军队提供哪些方面的支持,交流完毕后各自散去。 走出中军帐后郭璞道“建安兄还没分到任务,并不在意,果然世外高人风范。” 我道“又不只我一人没明确任务,王导算无遗策,他没马上说就是不宜当众说,或许还要征求那几个高人的意见后再定。” 郭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哈哈,高人,这边请。” 来到另外一处隐蔽军帐,果然刚才郭璞介绍过的那几位都在帐内,还有一位不修边幅的异士。 王导过来双手握住我的双手道“多谢先生前来相助,不然有一个棘手之处我们还真缺少适宜应对的大高手。” 我笑道“我只负责对付术士或非人,不会用法术对世人直接出手。” 王导道“那是自然,人与人的对决,自有纪将军他们负责。” 纪瞻在旁附和保证。 王导道“那么请本次执阵法令旗的张天师向各位讲解各自的任务和对手情况。” 张天师把几大高手的任务都讲解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建安先生的这个任务比较特别,因为要对付北方的治水高手。由于石勒部队不擅水战,而江东水军一直闻名天下,可以说水军水战是敌人最没把握的,所以他们在渡河水战这一环节此次是进行了最大的冥战加持。他们找来了许多治水门派和高手,很难预计他们会用哪些方法出招。淮河水战是他们的初试锋芒,如果挡不住,接下来他们就会把经验和办法用在横渡长江攻打建康的战斗上。” 纪瞻叹气道“可惜东海龙宫只认孙吴,孙权帝驾崩后东海龙宫就与东吴断了往来。不然任他来多少北方治水高手咱在水上也不惧,当年曹操赤壁之战也不是没尝试过用冥战加持水军,曹操在长江冥战上都直接放弃了念想,不得不以阳间力量谋长江。” 张天师继续道“许真人擅治水,可惜另有任务非他出马不可,分身乏术。我们其余几人并不擅长水法,其余专修水法的不是大高手去了也白搭。所以我们只能让王辅国将军去伤脑筋了,他保举了你。不知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向纪将军提出。” 我无奈笑道“我也不擅水法,我更擅长的是雷法。既然决议已定,我且尽力一试。待见到对方出招摸底后再视情况决定需要什么支持吧。” 纪瞻叫来水军副将道“从即刻起,你听从先生调遣,需要什么全力支持。” 水军副将道“末将领命!” 淮河畔,我手掌探入河水后对副将道“眼前河段里有蛟龙出没过的痕迹,而且还是两条,通常一条蛟龙就能霸住一条江,但是可确定此刻水里并无蛟龙,奇怪。可有什么情报分享?” 副将道“回先生,此前曾有两个道士在此设坛作法与对方比斗,河水短时暴涨,巨浪精准击坏法坛,道士被卷入水后,水里发生了激烈搏斗,但最终两个道士都没能再从水里出来。两个道士是分两次来次斗法的,后一个道士明显比前一个强些。” 副将补充道“哦,对了,还有就是夜里曾有过浑身湿漉漉的水鬼兵团登岸与我们的士兵作战。战斗力不见得有多强,但士兵们都被吓得战斗力大打折扣,怎么督战也没用。后来郭璞先生让我们准备鸡血狗血猪血以及蒜汁,朝水鬼兵团或泼或洒,确实有效。发现散落了一地豆子,少部分水鬼钻回水里消失不见了。” 我道“撒豆成兵是高阶幻术,这是郭璞兄的拿手好戏,他自然知道怎么破解。他曾用撒豆成兵术从某太守手里赚来一个美貌婢女做妾。哈哈。” 副将道“郭先生用道术赚得美妾之事我也有耳闻。刚才所说,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我道“河水短时暴涨已经精准控制浪头攻击,是蛟龙在河里作祟所致。看来这两条蛟龙不是驻江龙,应是对方高手豢养的。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河里有蛟龙痕迹而此刻河中并无蛟龙了。水鬼混搭撒豆成兵术,这个不难破解,没啥好说的。” 副将道“先生高见。” 我道“现在对方还没来,派人密切观察,一有异动你喊一声我就到了。” 副将道“诺!” 夜里一声高亢的马嘶,然后一声接一声,惹得江东阵营里的战马齐声应和,拴着的战马蠢蠢欲动纷纷想挣脱,巡逻的骑兵们被战马们带着循声而去朝向淮河边,不听驾驭。 我出现在副将身旁,看见一匹硕大的灰马在河边与营区间折返奔驰,副将问道“先生,这是幻术吗?我马上让人准备泼鸡血狗血。” 我道“这不是幻术,是匹妖马。古时龙族尚显于人间时,若龙与水边的骏马交配则母马生下的龙马,是可以出入水陆的。通常这种马在海里居多,所以也叫他们海马,神骏非凡,匹匹都是千里马,且能在水里潜游,春秋时还曾吸引世家子去海边诱捕。后来渐渐绝迹。估计随龙族隐匿到别界去了。留在人间的那种龙马渐渐与妖物杂交沦为妖马。” 副将道“可有办法抓住妖马或者阻止他扰乱战马?” 我一飞冲天挥袖起风,风过处战马皆停止了狂热与奔跑。那妖马一惊就化作一道虹光往河里钻,我击出一个掌心雷追击到妖马入水处,激起几米水花。我飞身来到那处河边。突然风雨交加,河水暴涨。我扫视两遍后,双掌连发十数个掌心雷,一声响亮悠长的清吟声带起一条水柱从水面竖立直上,随即一道霹雳朝我激射而来。我一个瞬移出现在半空运指作剑,伴诀舞动,然后一拉扯朝岸边副将卫队不远处狠力一砸。一条几十米的蛟龙在其砸出的大坑里像被网缠住的鱼一样扭曲挣扎,越挣扎缠得越紧。 一个粗犷的黑汉从河里蹿出站立在波浪之上,嗡声道“好手段,竟来了个有本事的。” 副将和卫队士兵们惊呼一声“夜叉”。 我道“嗯,缺把叉子,不然还真有点像。” 那黑汉哼了一声后从水浪中凝练出一把三叉戟。 我看了一时忍俊不禁,笑道“好不容易能化形,口中横骨刚化去话还没能说清晰,第一理想就是去龙宫当保安吗?你看你那夜叉样。” 黑汉哇呀呀的挥舞带电三叉戟攻来,我一把想把他扯过来捏住,没想到他的蛮力还不小,在扭动抗拒,于是我另只手一拳轰出,把他打到对岸山壁上。 一个头带斗笠身穿蓑衣的汉子接着夜叉黑汉一个水遁术消失不见了。 我飞回手按着那条已放弃挣扎的蛟龙额头,知道了这是一条雌蛟,修行未到千年还化不了形,刚才那黑汉是其道侣,一条一千多年的黑蛟。 雄蛟是那蓑衣汉门派的镇派灵兽,雌蛟不属于那个门派,纯粹是被雄蛟寻找到养在外的道侣,这次带她一起来执行任务的,所以雌蛟识海里没有那蓑衣汉的信息。 我想还是需要入水一趟探个究竟。 突然又是一声马嘶鸣,妖马跃出水面,接着一匹匹跟妖马个头形状差不多的马从水面跃出,背上都驮着手持各种武器的鬼兵,开始冲击沿岸军队,吓得江东士兵无法作战。 副将飞跑过来道“先生,这是捅到妖马窝了吗?怎么办?” 我道“是水幻术,只有那匹妖马是真的,小看了这妖马的道行,待我把它擒住。” 我一动身,那妖马就果断的施展水遁术逃匿。 我打开天眼把河里和两岸看了个遍,仍是没有发现。 看来要么河里另有结界,要么根本就不是藏在河里,入河只是妖马、蓑衣汉和黑蛟的烟雾弹。相当于河水是廊道,他们确实走进了廊道,然后进入廊道的某个隐秘暗门后再多次转弯藏匿。 说到底终究还是我修为不够,要是师父亲来,哪有找不出拿不下的。还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回山后要加倍修行。 妖马一消失,它那些河水所化的分身也跟着通通消失了,那些骑在水马上的鬼兵们都被那个不修边幅的异人给收到葫芦里了。 我们互相稽首见礼。 异人道“我擅长驭鬼、摄鬼,此处棘手,他们派我来帮你压阵,不是我的意思。勿怪我多此一举啊,要怪怪他们。” 我哈哈一笑道“那就只能怪我没法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咯,对方的诡异的确像泥鳅一般滑溜溜的。” 异人道“要我说,此处换谁来独自解决都不易解决。他们一开始也曾推举过我来负责,我看了看直接拒绝了。还是你拿个主意吧,接下来怎么弄?” 我道“如今不得不亲自下水一探究竟了。” 异人道“好,我也能下水,我陪你一探,水里鬼物交给我,妖物你来。” 我道“道友应该也不擅水法吧?此去可能需要在水里闭气相当一段时间哦。” 异人道“我可以在水里呼吸。你用什么法门?”说完他就脱衣赤裸上身,从裤子里扯出一根肉管含在口里。 副将看了吓了一跳。 我道“原来道友是炼内丹的,丹成九转,据说炼到第八转时,肚脐会重新变为婴儿时的脐带,每隔一段时间体内就会有丹火焚身之感,如果修行地不在冰山雪洞里,就需要沉到水底借水压制丹火,在水里口含脐带可内循环呼吸。恭喜道友结成金丹在望。” 副将一副瞬间明白的表情。 异人道“结成金丹客,方算登堂入室。最后第九转也是最难的,但愿托道友吉言。” 我道“好,我们入水吧,我在水里可以不呼吸亦无妨。” 两人一起潜入水里。 ------------ 第24章 第二甲 初遇冥战(下) 我与异人潜到水底后,很快就凭空蹿出许多的水鬼和行尸围攻上来。 我都不需做什么,全部被异人快速收拾了,水里行尸也像被点穴一样随着他指一指定住一个个。 有些晚一步刚冒头的水鬼和行尸见状纷纷鸟兽散,场面滑稽。 我与异人心声交流道“多留意水底河床的石头水草什么的,估计藏有暗门另有空间。” 大约半个时辰被我找到了暗门,我挪开埋于泥沙下的巨大石头后,出现了一个洞穴,并没有产生水流漩涡,说明河底洞穴早已灌满水,长期与河水保持连通状态。我率先进入,异人跟后游入。洞穴较深且蜿蜒曲折,一盏茶功夫后,水压渐重,异人不擅水,潜游得开始缓慢吃力。我问他还撑得住吗,他很确定的点头。 我朝他轻击一掌,用风诀以气吹开他身周的地下水,他便可像在陆地上一般自如行走。 我们就保持这样的状态携手前行了几盏茶功夫,突然撞到了一层结界。 正当我准备动手破结界时,结界突然打开一道门,一股巨大吸力猝不及防把我和异人吸扯了进去。 然后许多异形水草把我和异人像包粽子一样快速捆住了。我才发现这结界里又运用不了灵力了,连思绪都受影响变得恍惚了一些,所以刚才有些猝不及防,但一瞬间我就恢复了清醒。 蓑衣汉大笑道“陆上确实不敌你,但是你非要闯到我说了算的结界里来,哈哈哈,可有带见面礼啊?” 这家伙在水里依然可以开口说话且能任意传声,到底是玩水法的。 我看着异人心声道“你可有自保的办法?我破掉这里脱困需要一段时间。” 异人心声道“龙入浅滩被虾戏,虎入深潭也同样被虾戏啊,唉。我有一套如封似闭法门可自保,但之后我就帮不了道友了,可能还要拖累劳驾道友唤醒我开门退法。河里还有很多隐匿的水鬼,在我完全醒来前我帮不了你,对不住。”我道“道友放心自保即是,后续的事我来处理,无非是用哪种方法及时间长短罢了。” 蓑衣汉误会道“你的意思是礼物就是这邋遢汉子?气煞我也。” 异人对蓑衣汉发了道心声“你以为你不邋遢,也不看看自己那糟蹋样。” 说完就见异人闭眼无缝,嘴巴鼻孔耳孔全部如封似闭,整个人浑身无孔。 蓑衣汉试着击打伤害异人,确发现他像结了层无形的茧一般,无法伤害。 黑蛟道“这种法门我在一千五百年修行里曾见过几次,暂时别浪费力气在这个比较弱的邋遢汉子身上了。让我先报了刚才那一拳之仇。” 黑蛟对我展开了各种攻击都无济于事。 蓑衣汉道“你道龄千年又如何,哼,连他这是阳神身外身都看不出来吗?净瞎浪费力气。” 黑蛟怒道“你刚才就看得出来吗?还不是我浪费了一番气力后你才马后炮的。哼!若不是你拿着你祖师的法令牌硬逼我,我需要理你这后辈吗?我与我娘子原本自在逍遥好好的。” 蓑衣汉笑道“有本事你无视祖师爷的令牌啊。你知道什么,自古黄河治水的统领北方,长江治水的统领南方。咱黄河被称为母亲河,历史更悠久,第一次遇到胡人把汉人挤出了中原,又逢江东失去了东海龙宫的支持,我不趁此机会借助胡人势力一统南北更待何时。 你跟那些老家伙们一样古板,说什么同气连枝不要踩过界。统一了我派当魁首,南北不还是一样同气连枝吗?而且更加亲密无间。” 我笑道“富贵险中求,你这汉子,平常喜欢趴赌桌吧?而且应该还是赌运不怎么好的那种,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诺,那黑夜叉就刚赔了夫人。” 黑蛟听了怒道“快把我娘子放了,不然我……” 我笑道“要不你先把蓑衣邋遢汉打晕把我放了,我带你去找你夫人?” 蓑衣汉子道“你这黑厮不会说人话就少说话,灭得掉本尊,阳神身外身自然也就灭了,不然就你我的道行别妄想毁得了别人阳神。趁此机会我们赶快出去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璞擅长卜算,扮演总协调人的角色,可四处走动支应。 他焦急的赶来问副将“他们俩入水快两个时辰了吧,有什么动静吗?不会怎么了吧?” 我哈哈一笑出现在郭璞身边道“郭兄,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呢嘛,勿忧。” 副将不可置信的道“先生,刚刚你明明下水了啊,我们一直盯着河段,你从哪里出来的?那位异人呢?” 郭璞道“入水的应该是建安兄的阳神身外身,隐藏手段真多啊,哈哈,下一步如何破局想必也有良策了吧?” 我道“郭兄过奖,阳神都被困住了,实在当不得如此谬赞。我曾被一个更厉害的结界困住过,不过这次我不打算再费劲使用上次的方法破局。我已经向两位更厉害的世外高人求助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上次欠的债这么快就能还了?这是怕利滚利吗?”鬼将霍将军的心声响起。 我拱手对某个方位抱拳道“感谢霍将军应邀来相助,今次河里漏网的水鬼多多,不但能还债和利息,还有许多就当赠礼了。” 霍将军道“哼,本事还欠点,嘴皮子功夫倒是已臻化境了啊。你可知道多少道人排队跪求都求不到我亲自带队出趟差,而且这些自三国时期的水鬼之所以能漏网至今自是有原因的,我也不费事跟你解释秘闻。这趟债是可以清了,你就说吧,这人情该算多大。” 副将只看到我对着空气动嘴唇,郭璞已经对霍将军打了个道门稽首问好。 霍将军对郭璞赞许的点点头。 我笑道“入世二十几年,我也开窍了,朋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适时请托,今后若我修行够看了,霍将军但请吩咐。自当承记。” 我又打了个道门稽首。 霍将军哈哈一笑道“弟兄们,开战。抓得越多得赏越多。” 接着就见水面仿佛被煮沸了一般,一道道黑烟仿似绳索把一只只水鬼套住扯出水面。 有一大股逃脱的水鬼和一小股敢于集结冲锋的水鬼,都被霍将军带领着阴兵们冲击凿阵抓捕,霍将军挥舞一杆长枪如入无人之境。 可想见当年在西汉北征战场的雄姿英发。 很快就扫清此次石勒冥战高手设法调集到的水鬼,霍将军道了声告辞,带着阴兵消失了。 我和郭璞一起鞠躬作揖一礼。 郭璞道“这一局对方的驭鬼的术士可谓是完败退场了。” 我笑道“的确不公平,哈哈。” 郭璞也笑道“天下哪有绝对的公平,能请来高手帮忙怎么就不是本事了。那匹妖马打算怎么捕捉?” 我道“渭河前辈,看了一场戏,是否也该露脸登场了。哈哈。” 伴随着一声洪亮的爽朗笑声,一位皓发老翁捋须现身淮河江面上方,缓步走到江岸我们身前。 郭璞一惊又打了个稽首,副将也看到了赶忙也跟着抱拳鞠躬。 老者朝郭璞拱拱手回礼,直接略过副将对我笑着道“刚承了个人情,现在又要承我水宫人情,没有压力吧?哈哈。” 我道“前辈肯来就是给了面子,有面子的事,心情大好,压力也就没有了。” 渭河老蛟道“啧啧,这嘴皮子道行,我看跟老夫一样也得有个三千年道行才修得出来。我得喊声道友了,哈哈。” 我道“我依然称前辈,咱各论各的。哈哈。” 渭河老蛟心情大好,大袖一挥打破蓑衣汉和黑蛟的水遁隐身术。 两者被水淋湿后现出身形,急忙退到河中央准备潜入水里,却发现水面仿似地面般钻不进去。 渭河老蛟指着蓑衣汉道“你看看,人家高门子弟比你门派不知高多少,对待我这老蛟多么谦逊有礼,你再看看你自己,吃着祖师爷的剩饭对这黑蛟完全不懂以礼相待,你又没有压制它的过人本事,你说你们的合作能愉快吗?真是。” 黑蛟看到老蛟颤抖不已,既有激动又有害怕。 渭河老蛟转头假装才刚看到被我困住的雌蛟大喜道“咝,好漂亮的小娘子啊,要不跟了老夫吧,回我水宫吃香喝辣的,岂不比跟那黑厮吃苦受罪强多?如何?小娘子只要点头,我这就请我道友松了你的绑。嘿嘿。” 雌蛟默不作声,黑蛟敢怒不敢言,然后雌蛟干脆闭目装睡。 郭璞问道“建安兄,这位是?” 我道“渭河龙君,道龄之长,我得叫声前辈。前辈这位是郭璞。” 郭璞对老蛟道“建安兄的朋友都是超凡之辈,见识了见识了,幸会。” 老蛟道“你不也超凡了,你也是他朋友啊。” 郭璞哑然,然后尴尬一笑。 我道“郭兄,前辈说的是将来,将来你怎么就不超凡了,就笑纳吧”。 郭璞开怀一笑,再次向老蛟拱手道谢。 老蛟看着我道“尽抬举我,什么龙君,龙族隐匿于世后,才轮到我们蛟族在江河里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话说我帮你出手没问题,但我们蛟龙之属各有领域地盘,这条黑蛟无所谓,打了就打了,只是这淮河水君跟我渭河是平级,井水不犯河水。贸然踩过界,我是不怕麻烦,你超然世外亦不怕,会不会事后这老小子告状给他们江东惹来麻烦?” 我对郭璞笑道“郭兄,你看前辈这说话水平,明明只关心会不会给他造成麻烦,顺带考虑一下我,却说得是在为你们考虑一样。那就请受益者代为回答一下呗?哈哈。” 郭璞笑道“学到了。前辈放心,南方诸多水域的封正和水神祠庙历来归江东有司负责。孙吴王朝之后,我们暂时与部分水神断了些往来,但江东影响力仍在,我们也请不到淮河水君,也没法问为何允许别人在淮河江东段这样搞事。但若过后论起来,自有我江东接过来,写青词打官司我们有擅长的人。” 老蛟捋须笑道“如此甚好,哈哈,那淮河的,你可听到了,之前你置之不理,我现在出手就跟你没啥关系了啊,包括一切相关宝贝。嘿嘿。” 说完渭河老蛟就开始施法,只见一道比水桶还粗的巨型霹雳凭空朝河面劈下。 爆起一声巨响,直接把某处河水炸出一个巨桶状的无水区,跟着一条聚水化成的水龙吟啸一声往无水区桶底的那个洞穴入口飞速钻入。 过一会后刚才水龙钻入的位置突然出现一个急速旋转的大漩涡,然后轰的一声像喷泉一般喷出一道巨型水柱,我的阳神身外身和进入如封似闭状态的异人分别端坐在水柱之上。 我的阳神站起,一手挽着异人飞落在河岸上。阳神立即对老蛟抱拳行礼道声感谢,然后手指轻点异人的百会穴、眉心和人中,说道“道友可以开门了。” 说完阳神身外身走过来与我合为一体。 还立在河中央水面的黑蛟道“厉害,厉害,上古族类以前只听闻,未曾得见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渭河老蛟道“这蓑衣汉的门派有点年头和来历,你这黑厮能修到化人形也还算行,但你与他门派曾经的祖师爷还没解契,你自行决定和处理,若你自由了,愿来我水宫当个看家护院的,我给你配把好看的叉子,法宝级真货,不是你手上那种水幻化的水货。” 渭河老蛟看着那蓑衣汉道“至于你这汉子,不够看,看你师门和黄河里那帮老家伙面子,怎么处理你看我道友的意思吧。你若有什么宝物可以赶紧献给他求个宽大处理。” 话其实是对我说的,老蛟的人情练达,我又学到了个中真味。 蓑衣汉没接老蛟的话,对着我问道“你说实话,其实是不是不请帮手你也有办法破局?” 我看着他笑而不语。 蓑衣汉叹气道“我明白了,我以为我已经够世家子的了,真是人外有人,派外有派啊。江东怎么能请到你出手的。我认了,也罢了。宝贝已经献出在秘洞里,有本事你们自己拿,那头……妖马,你们若有本事拘住也是个宝贝。我可以走了吗?” 我笑道“我个人不索要你任何宝物,前辈辛苦一趟要点是应该的。你走吧。” 蓑衣汉子转身就向北岸踏水走去,黑蛟对他哼了一声,然后对我抱拳道“仙师可否放了我娘子?” 我看了眼老蛟,老蛟心领神会笑道“道友放吧,就当是看我面子放的,让老夫也英雄救美一回。嘿嘿。” 我念诀收了法术,雌蛟一跃想入水,却被老蛟一把抓到了身边盘着。 老蛟笑道“小娘子忒没礼貌了,老夫救了你,不感谢救命之恩招呼不打就要走了吗?” 黑蛟急道“老前辈,怎可夺人所爱?” 渭河老蛟瞪道“够胆你再叫一遍?老夫可以自称老夫,你敢再乱叫声老试试?这位小娘子当初难道就不是你强迫她抢来的吗?我先带回水宫替你照顾几年,待你来帮我看家护院了就赐还给你。” 黑蛟听了欲哭无泪,一咬牙道“前辈,我拿一位更漂亮的娘子跟你换回我娘子行不行?” 渭河老蛟道“怎么个漂亮法?也是蛟龙吗?” 黑蛟道“不是蛟龙,是只千年的雉鸡,已快可以化形了,入水可变大蛤。龙配凤,凤族也隐匿世间后,这难得一见的千年雉精也可与咱蛟龙做个龙凤配。” 渭河老蛟道“哦?在哪?有这等好事,你为什么不自己配了却来便宜我?” 黑蛟道“实不相瞒,这也是我帮那蓑衣汉的条件之一,但是没帮他统一南北水就不是我的了,我与他师门有结契又不能硬抢了,嘿嘿。那雉精被我用秘法藏在这片水域附近,本来要作为一个秘密武器必要时使用的。那汉子虽然师出名门,但论水域秘法终究不及我们蛟龙的先天优势,所以他才一步步踩水过河拖时间,想等你们走后再不露痕迹的让我放出还给他。哈哈。” 蓑衣汉听到这大怒道“你这黑厮,背信弃义,敢尔?” 黑蛟也怒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可能失去娘子吗?我原本逍遥自在都是因为你。有本事你帮我救回我娘子啊,你可以吗?” 说完不管不顾施法撤去秘法。 渭河老蛟扫了一遍问道“雉鸡精呢?你撤了秘法也没看到啊?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黑蛟道“我岂敢耍前辈,定是那汉子提前用心声跟雉精沟通让她一撤秘法就藏匿了。” 老蛟立即另用秘法寻找,找不到后问我“道友秘法应该不少,应该有我没掌握过的秘法,若能帮我找到,人情打个折计算,嘿嘿。” 我道“所谓巢居知风,穴居知雨。我刚好知道几种风类密法,我只帮你找出,姻缘你们自行谈。” 老蛟道“甚好,道友请快施法。哈哈。” 我念诀掐指,一会风起,仅一会大家就感觉不到风动却能听见风声越来越响。 接着一声强有力的振翅风声伴随一声清吟,一只比孔雀还大羽毛靓丽斑斓的飞禽冲天飞起。瞬间一声接近龙吟的声音响起,老蛟以蛟身快速飞向云霄。 黑蛟赶紧飞到雌蛟身边安慰几句后立即用秘法把她藏起来。 蓑衣汉子气得捶胸顿足,又不敢跟黑蛟动手。 约摸两盏茶功夫过后,老蛟携着雉精一齐飞回。笑眯眯的对我拱手道谢。 我笑道“前辈这是成功谈妥了?” 老蛟心情大好笑道“那是,老夫也是阅人无数,家资丰厚,出手焉有不成功之理。嘿嘿。” 黑蛟笑嘻嘻的讨好道“恭喜前辈又得佳偶。” 渭河老蛟道“你娘子我可还你了,要对她好点,要是待她不好,她跑来找我你可就别想再失而复得了啊。” 黑蛟连声说道“一定,一定,绝不让她去给前辈添麻烦。” 老蛟也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见外啥。” 郭璞听得忍俊不禁,然后问道“那匹妖马怎么处理?” 老蛟道“我嗅过气息,那不是一匹真正的妖马。那蓑衣汉手上的嘛,多半是跟水相关的,不然就是入水可另外化形的。” 黑蛟道“前辈说得没错,是只入水会化为马,在陆上也能化马的河狸精。” 渭河老蛟道“知道来路那就好办了,刚才道友说穴居知雨。该是我回礼道友了。没猜错的话,你们水底那个秘洞就是那河狸帮挖的吧?你可没这么好的打洞本事啊。” 黑蛟欲为自己辩解,一想就打消了念头,然后点头称是。 天空突然下起了密集暴雨,而且雨线会多方位摆动甚至转弯,很快妖马在雨中遁形,利用水遁法刚一消失就又被雨线给勾出来了。 老蛟飞身捕捉住,妖马化为一硕大河狸。老蛟对河狸施了道水法咒,河狸无法逃遁后把河狸交给我。 老蛟道“道友世间行走还无坐骑,送予道友,必要时骑着也有排面嘛。” 老蛟心声传了我施咒解咒法。 我在空气中划了个圆,像在太极殿斗法时装老兽老离一样,把河狸妖马收了进去。 我对老蛟抱拳道“多谢前辈厚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前辈处事滴水不漏还精彩纷呈,学到了。哈哈。”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 第25章 第二甲 长安城头月 经此一战,可谓是把石勒冥战团队的水法对攻体系彻底打垮了。 其他方面的冥战对攻互有往来,携淮河水法斗法大胜之势也搅动了双方冥战团队对比的新气象,不久后江东在冥战上已经压倒石勒的团队。经研究协商后,江东方面一致同意扩大水法攻击战果,群策群力推动暴雨术削弱石勒的地面部队。 这场暴雨来的突然,来的猛烈,并且经久不衰。整整三个月,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个月还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石勒之兵都是北兵,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所以军队开始出现疫病。 这个疫病非常厉害,厉害到几天的功夫便弄死了石勒一大半的士兵,让石勒损失极为惨重。所以军队士气低迷,谁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同时,一众士兵又听说了寿春正在大规模集结士兵的消息,所以非常害怕,士气更是降到了冰点。 最终石勒在谋士张宾的谋划下,成功撤离战场,江东部队忌惮石勒部队的悍勇没有追击。 常规作战上江东部队不能算打赢了,因为除了冥战,没怎么大打,但江东在这次对战上终究是赢了,而石勒进攻建康的计划失败了。 江东化解了危机,迎来了几年宝贵的发展和太平时期。 建兴四年(316年),关中饥谨、人相食、白骨敞野,人们存者无一二。 晋阳重镇不攻而破。匈奴军大肆烧杀抢掠,晋阳几成废墟。 刘曜率匈奴兵攻入长安,杀西晋南阳王司马模。 晋愍帝司马邺按照春秋战国时亡国之君投降的礼仪,袒露上身,口含玉璧,乘羊拉小车,带着棺木,出城投降。 无尘让小兽传递心声,邀我到长安一叙,因为他们门派只护卫汉统江山的帝王,要离开长安了。 我与无尘还有小兽就在长安城头看着愍帝惶恐不安的坐在羊拉小车上,颤抖中尽量使身体远离不碰到身后的棺木。老兽老离对这种场景见惯了,觉得是最窝囊无趣的场景,没有出现在城头上。 小兽心声道“这个皇帝有点可怜,不像那些凭一己之力祸国殃民最后折腾到王国的。这个皇帝有点无辜的,更像替罪羊。” 无尘看着小兽和蔼的笑着摸摸它的头,就像大人摸小孩一样。 无尘道“小兽虽然寿元极长,但它现在的阶段依然是孩童心性,喜欢这个样子。” 我道“嗯,赤子之心,能守住天真不失,怎么看都是道美丽的风景。” 无尘道“道友下山游历已26年了吧,我们也26年未见了。定是见尽了多种多样的红尘景,再看眼前景作何感想?” 我道“此刻惶恐无助坐在羊车上的愍帝,恍惚间仿似一只替罪羊。这一切不是他的过错,但却是他的事。亡国了,皇帝是必须被盯死以及天涯追杀的。他是皇帝,选择了出城投降的方式,台上这独角戏就只能由他亲自出演。” 无尘笑道“红尘沾染久了,是不是容易生出人生如戏的出离感?” 我竟然情不自禁叹口气道“红尘接触久了,多是陷入这万丈红尘中难自拔,要么就是生出份出离感保持几分清醒不迷醉。 但是你别说,那种醉感还是蛮迷人缠人的,所以不少世间高人会选择保持几分清醒几分醉。我们修真之人自然不去沉迷这种醉。作为体验,这些年我有浅尝辄止过,所以知道。道友要不要试试?” 无尘道“还是算了,我派身在红尘却一直不涉红尘,还是清静点好。今天与道友好好在城头看一看论一论长安,做点以往没做过的事,足矣。” 我道“皇帝看是雄才来当还是庸才来当,无论哪种才皇帝这位置都不好当。” 无尘笑道“倒是见多了皇帝,但于我大约就像一边看道经一边留意鱼缸里的那尾锦鲤,我只要确保没有外来的东西钻进鱼缸里伤害那条锦鲤即可,至于鱼缸里发生的事,我有时会看,更多的时候都不看。所以,愿闻道友高见。” 我道“皇帝那个宝座上有大法宝,按理那法宝是留给皇帝的,但若是个庸才做了皇帝,他不一定拿得起那个法宝,那就产生不了法宝威慑他人又荣耀自身的效果。如果庸才皇帝比较幸运,边上贤良之臣压得过不臣之辈,那么在贤良之臣的帮助下,庸才皇帝也是有可能拿得起那法宝的。法宝在手的皇帝才是九五之尊,才可指点江山。大家害怕的信服的是皇帝宝座上才可能接触得到的那法宝,而不是坐在宝座上的那个人。如果不臣之辈太强甚至还悠久,那法宝都有可能已被从宝座上窃走了,庸才坐在宝座上就只能甘当傀儡。雄才在宝座上要破局翻盘抢回法宝也非一朝一夕的易事,那就要看这个雄才皇帝究竟有多雄以及愿意助他的贤臣们究竟有多贤了。” 无尘道“那司马邺这个临时皇帝算庸才还是雄才?” 我道“很不幸,他的继位就是刚才比喻的最恶劣的那种形式,宝座上的法宝早已被不臣之辈窃取还几经转手。” 无尘道“嗯,八王之乱。” 我道“又加上五湖乱华,在长安登基的五年期间,长安一直处于被围攻割裂的状态,司马越又带走了晋廷能打仗的本钱,组后便宜了石勒,司马越连灵柩都被石勒给毁了。愍帝多次下诏请各路王爷勤王,无人奉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已没有机会让愍帝施展才华,没有机会看出他是庸才或雄才,唯结果论,自然是把他归到庸才皇帝系列里。 长安是座历史名城啊,愍帝这五年困守孤城,都不能算困兽犹斗,只是把他摆到神坛上吸引胡人火力,毕竟攻破敌国都城俘虏敌国皇帝,对胡人来说是件很有面子很值得宣传造势的大事件。晋廷诸王和各势力,既无实力也不敢突破重重包围封锁打到长安来救驾。 晋廷上下都知道长安迟早会被攻破,新帝和新都城只是晋廷的一块遮羞布。 长安没被拿下来前大家都可以自欺欺人的说皇帝还在朝廷还在,若是胡人俘虏或杀了愍帝,接下来的新帝不但没有篡位的坏名声还能得个受任于危难之际的好名声。 实际上各王各势力都在蓄力角力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无尘无奈道“这愍帝确实太难了。” 我道“皇帝哪有好当的,都是看人挑水不觉累。老百姓的视角和理解,往往背离真相太远,可听说过有老百姓认为皇帝是拿金粪勺舀粪浇庄稼的?还说如果等哪天他要是当了皇帝就让全村的粪便只许他一个人舀,不许别人跟他抢。” 无尘忍俊不禁道“竟还有此等相去万里的认为?哈哈。那如果雄才拿到法宝是不是就什么局都能破了?” 我道“也不尽然,还是要看那皇帝雄到什么程度。当一个王朝版图够大人口够多时,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总不缺才华横溢之士,也就意味着不会缺少好的谋略。可是见仁见智不同人的想出的谋略往往不同,同一件事上,既有进的好谋略也有退的好谋略。 有时很难看出究竟是进好还是退好,所以最后只能落到皇帝身上由他定夺。这时候皇帝的才智和性情如何,是否善断,就会影响趋势走向和结果呈现。中华大地非蛮夷番外之邦可比,是不缺谋的,缺的是断。 这一个断字,就拉开了各个皇帝之间的差距。” 无尘打了个稽首道“听建安道友一席话,当真是豁然开朗,不曾想细思起来其间学问天地能有如此广大。” 小兽也在竖起耳朵听,像是第一次听到某类新故事一般的新鲜。 我道“几千年历史的帝王庸才终究比雄才的多,但这么多年雄才大略的帝王其实不少。他们都很强大,有时战胜或破局是通过消灭敌人来做到的。这样最简单快速嘛。但是孤家寡人的帝王周遭都可以是敌人,包括他自己也经常是自己的敌人,但哪个帝王能做到消灭自己呢? 雄主对付别人不难,难的是对付自己。帝王是雄主的王朝,归根结底,成也帝王,败也帝王。” 无尘道“好一句雄主王朝,成也帝王败也帝王。所以,在王朝内至高无上无人敢问责的帝王,也会亡国。” 我道“嗯,王朝内无人敢问责他,就算有人敢冒死问责也没能力做得到。但是王朝外还有其他王朝,自己王朝内也会分裂衍生出可分庭抗礼的王朝。地上之外,还有天上。皇帝在其王朝内无人敢定其错与罪,并不表示他在天道法则内不会被问责。 愍帝司马邺现在就被问责了,但他是代其祖受过,谁叫他是司马家的子孙,而且还是被摆到帝位上的子孙。 命也,债也。” 无尘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求活是人性是本能,愍帝现在求了,这场面很受辱啊,忍辱之后他能求得到活吗?” 我道“世间能有几个阿斗啊,道友明明知道结果的。春天该播种耕耘的时候没做该做的事,到了秋天去求丰收,能求得到吗?帝位开城投降终究难逃一死,不过是忍辱能多活多久而已。 司马衷也求了,也活了很久,但最终仍是不得善终。作为皇帝该求的是千万不要让事情发展演变到兵临城下的局面。” 小兽问道“那为什么投降的皇帝蛮多并没有马上被赐死,往往能活几年甚至更久?” 我道“那是战胜国皇帝人上人的心理在作祟。皇帝常年接受人们跪拜山呼万岁,做人上人已经习以为常,刚当皇帝时的新鲜感一过很难有什么能刺激出快乐的了。能羞辱精神折磨一个同为皇帝的同类,那不比戏耍普通人更高级更容易刺激出快乐?猛兽捕到猎物后有时会先戏耍玩乐一番才进食。” 小兽听后用力点点头,表示对这一点特能理解。 愍帝已经被匈奴人接受投降,作为俘虏押解回宫,只是长安城里的皇宫即将被匈奴皇帝刘聪接手。 我问无尘道“无尘道友,长安建成之初缘何取名长安?可有故事?” 无尘笑道“我门派守护长安皇宫几百年,还真可以与你略讲几分故事。哈哈。” 我道“愿闻其详。” 小兽这时就开始耷拉耳朵闭目养神起来了。 无尘道“取名长安的寓意就是字面意思,祈愿长治久安。此地最早是西周初,文王在沣水西岸建了座祭祀用途的丰京,武王又接着在沣水东岸建了座行政用途的镐京。那是长安这片深具王气的土地上的第一座都城,合称丰镐京。西周以前的上古时期这里有没有大城,不得而知。道友亦知上古时期历史有太多断代及被抹除的。” 无尘顿了顿继续道“《史记》中写到:“汉长安,秦咸阳也。”准确说,汉长安是秦咸阳的一部分,秦咸阳城不设城墙,极大,秦始皇灭一国就把一国都城在咸阳北原复制重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战略重点由战争转向经济文化建设,秦王朝开始对咸阳城市建设的布局进行调整,总结并继承前人的经验,把“象天法地”作为城市设计的指导思想,并将其赋予新的、具有实际意义的内涵,使咸阳的整体布局与天象呈现出一一对应的关系。 营室对应阿房宫,阁道对应横桥,天汉对应渭水,紫宫对应咸阳宫。与星象位置对应的还有城中的市井、手工业区、商业区等。就这一点而言,秦所设计的咸阳城是对其前代城市规划思想的发展。 这里是秦始皇的兄弟长安君的封地,因此被称为“长安”。 汉初,高祖刘邦下诏,相国萧何主持营造都城长安,开启了汉帝国的宏大基业。故事其实要从当年刘邦击败项羽后说起,娄敬建议定都关中,但群臣大多是从东方而来,纷纷反对。 刘邦征询张良,张良说,东周虽然比秦晋两世好,但雒邑城郭仅数百里,田地太薄,四面都是平地,容易遭受到攻击。反观关中有函谷关、陇蜀的沃野千里,南边有巴蜀的富庶,北边有胡人畜牧的便利,可以在三面防守,并向东方牵制诸侯,只要握住渭水通运京师,当东方有变,就可以顺流而下。正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张良也认为娄敬说的有理。 于是刘邦决意定都长安,并拜娄敬为郎中,赐刘姓。长安成为汉朝都城,中华西都,要感谢张良帮说了话。 汉长安由高祖刘邦命萧何始建,至汉惠帝时才全部建成。你我如今站立的城头即是汉惠帝时期的,哈哈。 后来汉武帝又继续扩建完善汉长安城,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 一直沿用到王莽篡汉时被焚毁。师尊和老离都曾在汉长安宫城内轮值驻守过很久,遗憾我亦未曾见过汉时长安城的模样。我加入门派修行小成能来轮值时已是东汉了,我在洛阳一直待得比较久。” 我笑道“所以道友是第一次到长安吧?” 无尘也笑道“说起来就巧了,你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汉献帝曾被董卓从洛阳挟持到长安当过几年天子。我那时跟着到长安待了几年。后来献帝才被曹操挟持到许昌改元建安。” 我无奈一笑道“每每忆起建安当年事,总觉仿似昨天。此刻站在古都城头听道友纵观千百年叙来,骤觉建安元年原来也已是老黄历了。” 无尘道“所以道友是第一次到长安吧?” 我道“跟道友一样,都是第二次。” 无尘笑道“哦?有故事?” 我道“西晋元康二年(292年),当时45岁的潘安沿着洛阳到长安的古道,来到了长安城,正式就任长安令。我因第一甲子还在山中修行,没能见到令我听之神往的嵇康子,甚为遗憾。所以那年当我听说潘安因附庸宫变成功的贾皇后侄子贾谧得任长安令,我就在去往长安的道旁有心制造了一场偶遇。 潘安确实美丰仪、出尘姿,但未及仙。他的美很美,他的才华也很高,但才貌仍属人间流,达不到传说中嵇康那样的丰神气质。进长安那一路,连各种有灵众生亦被他一路吸引、随行护持。 潘安到长安后四处仿古迹,作辞赋。我也趁机看了看长安景色。潘安容貌跟嵇康应该是在伯仲间,连最后的结局都相似,都是被斩于刑场。 临刑时的表现就跟嵇康无法比了,嵇康至死超凡脱俗,潘安终究是个凡人。若不拿嵇康珠玉在前来比较,潘安也当得起人中龙凤。” 无尘笑道“果然需要借助些外力才能勾出彼此故事。贫道不喝酒,今晚就借长安城头月色与道友一醉了。哈哈。” 我亦笑道“不觉就在城头小半天了,今晚长安月甚美。我们下城头到城里走走吧。下次再来长安不知是何时咯。” 无尘道“也好,去走走。长安仍有王气在,会再做都城的,只不知是何年。” 一队匈奴巡城士兵经过墙角处惊起了一群在草丛里捉迷藏的小孩。孩子们四处逃散,士兵呼喝欲抓。 我一把按住领队头目道“何必为难几个玩耍的孩子,将来还要他们参与扶救天下,他们还要经历很多,且让他们在今晚的月色下撒会野吧。” 那匈奴头目回身正想抽刀,看着我突然像看到了他阔别已经的老父亲,等他回过神时我与隐身的无尘已经走开了。 他拍了下自己脑袋后大喝士兵们归队别追了。 一个孩子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到我问道“叔叔,后面那些胡人是你劝走的吗?我刚才发现东西丢了边跑边回头,看到你拍着那胡人肩膀说了句话。” 我道“我是在找他问路呢,我刚到长安路不熟。你是长安人吗?路熟不熟?” 那孩子道“不是长安人,我们是一路逃难过来的,今天大家都躲在远处看皇上投降,小伙伴们居然能亲眼看到皇上,我们太高兴了,就是没想到难得第一次看到皇上却是光膀子的,我还没见过龙袍呢。后来我们就趁乱溜进城玩了。” 我笑道“你跑回来是找东西的吗?丢了什么?” 那孩子道“是一个小泥人,几个月前在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地方的集市上看到了,可喜欢了,我求我爹给我买一个,我爹说兵荒马乱的年月吃都吃不饱哪有钱买小玩意。之后我就哭了,爹就打了我屁股,我哭得更响了。” 我道“然后你爹就宁可不吃饭也给你买了小泥人?” 那孩子道“才不是我爹买的呢,我爹哪有钱,我那时其实就是闹闹情绪,没想着真要他给我买,我就想哭出来,哭出来后可能我就能不惦记那小玩意了。没想到后来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来问我和我爹怎么回事,然后他说帮我买,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做一件救人的好事。我肯定立马答应啊。” 我问道“那书生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那孩子道“他没说名字,不过我记得他的样子。” 我笑笑点点头走开了。 没走多远听到那孩子在背后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他没说名字,但是他们三人上马时有个带斗笠的大汉说了声,他们叫风尘三侠。” 孩子手上拿着在草丛里找回的小泥人,月光洒在他和他手上的小泥人身上,在城墙角附近的青石板道上映出了影子,人和物还有影子都沐浴在月光里。 我回过头微微一笑继续漫步前行。 那孩子并不知道我与他一样都曾见过相同的那三个人,一如今晚行走在长安城里的人们并不知道古往今来多少人曾与他们一样,沐浴过相同的月光。 世易时移人有变,月华古今仍照人。 天上还是那同一轮明月,在明月眼中看来,也许同一处大地上的今时人和古时人是在重叠交错而不自知的。 就如迎面擦肩而过的两群人,互相不会留意和在意各自的影子在地面上交错重叠。 ------------ 第26章 第二甲 郭璞建温州 晋愍帝在长安投降被俘的第二年,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建康即位称帝,重建晋政权,年号建武,史称东晋。 下诏旌表吴地的高贤名德,葛洪因前次于国有功,赐爵关内侯,食句容二百户。葛洪上书坚决辞谢,司马睿不准,葛洪只好承命。 十一月,刘聪出猎,让投降的晋愍帝充任车骑将军,穿上军服手持画戟作为先导。众人聚集观望,晋朝遗老有的潸然泪下。于是刘粲劝说刘聪趁早除掉晋愍帝。 十二月,刘聪派人将晋愍帝杀害。 北方各国及原西晋反对势力为打击新成立的东晋朝廷,开始在民间四处散播司马睿非司马懿的后裔血脉,以质疑东晋皇帝的合法性。 曹操时曾做梦看到三马食槽,有术士为曹操解梦说有三个姓名中有马字的人将窃取曹家天下。曹操当时怀疑司马懿父子三人,曾想杀了,但被司马懿以聪明才智躲过,后来果然应验了三马食槽的传说。 流言说,到了司马懿晚年时得一谶语----牛将代马,刚好有个叫牛金的将军,司马懿吸取前车之鉴,宁枉勿纵,直接把牛金杀了。几十年后,司马睿的父亲老琅琊王府上进来了一个叫牛金的下人,据传这个叫牛金的人跟琅琊王妃私通生下了司马睿,老琅琊王蒙在鼓里。 该流言诛心,不管真假都对刚成立的东晋朝廷有影响。为转移舆论注意力,彰显司马睿东晋第一任皇帝的明君风范,开始在南方各处兴建新城以容纳永嘉南渡而来的北方移民。以期让人们感念司马睿给他们提供了安身立命之所。 于是在这一背景下,公元318年,东晋在一块中原人看来天高皇帝远的土地上建成了一座城市,即今天南宁市区的地方设立了晋兴郡。晋兴,取晋朝中兴的意思,可谓用心良苦,虽然天未遂人愿,但南宁有了它最早的名字,成了中原迁徙者和土著骆越人共同的家园。晋兴这个名字到后世隋朝时废止,在唐代改名邕州,这就是南宁简称邕的来历。为什么叫邕呢,邕字下部的邑字是城市的意思,上面的三笔据说代表在这里汇聚的三条河流,三条江河汇聚的城市,是南宁自古未变的特征。 322年,东晋大将军王敦在武昌起兵,王敦之乱爆发。 擅长卜算的郭璞此时身为王敦身边的左臂右膀,最会躲避天灾人祸的他,当初为躲避八王之乱率先举家南迁江东。如今预料到王敦的叛乱注定失败且不合天心民意,于是主动谋求外派去督建温州城。因为郭璞展示出了在卜算和风水堪舆方面的过人天赋和惊人才华,成功被任命为兴建温州城的督造负责人。 郭璞邀我到温州城工地一叙,心声留言说事关重大,请一定前往。于是永昌二年,公元323年,我应约来到。 温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中国沿海九个港口之一,不过该港口以往并未建成大城。东晋朝廷选址始建温州城,设立永嘉郡,寓以容纳永嘉南渡而来之家族百姓。 我在一处位于中心地带的初建阁楼上找到了一边手拿罗盘观望一边在沙盘上指指点点的郭璞。 郭璞命人在阁楼雅间摆好茶点,我一盏茶没喝完他就屏退左右过来与我对坐饮茶。 郭璞道“就知道建安兄一定会来送我这一程的,只不知会是在今天。” 我道“郭兄担此大任,我送与不送都会前程似锦吧。” 郭璞道“生死有命,一切皆有定数。” 我顿了一下,喝口茶道“会在何时?似郭兄这般对一切定数洞若观火,好抑或不好?” 郭璞笑道“明年此时。” 我轻叹道“何其匆匆。后知后觉谓匆匆,先知先觉更匆匆。” 郭璞哈哈大笑道“建安兄透达妙解。能洞若观火寻常人后知后觉的命数,其实该算是好,因为可以掌握远近之分寸,避免被卷入不必要的他人漩涡之中。但是,能洞若观火自己命运的定数,个中滋味唯看各人心性与修心如何了。” 我道“郭兄合道卜算,早已通透豁达、堪破生死。安慰的话,说来无意义,我能做点什么?” 郭璞道“我看不透建安兄,你身上有仙灵气,师门超然。一个人知道得越多,烦恼也会越多,无非是压不压得住,消化得快不快。与建安兄相处让我找到了平凡人交友的快乐,而这一点于我恰恰很难得,弥足珍贵。建安兄无需做其他,陪我在温州待段时日,叙叙旧谈谈人生,即是送我一程了。” 我道“固所愿也,乐意之至。”两人各自端茶一敬而尽。 我与郭璞骑着马丈量永嘉城,他的马有点不敢与我收服的那匹灰色妖马并肩而行,于是我落后他一个马身让他的马先行看不到那匹灰马。 我们身后一路跟着数辆牛车,驮着各种铜质石质镇物。郭璞一路不时选点命人埋下镇物,然后设坛作法,相当于给镇物画龙点睛。 我道“常听说大户人家建宅常在地基屋顶和房梁立柱内埋放镇物,以祈鸿基永驻。今番跟着看郭兄建城也算是开了眼界。建城与建宅的讲究差别大吗?” 郭璞笑道“确有类似之处,但差别讲究大着呢。普通人家的大宅需要先跟官府取得地契吧,然后建房时还要考虑跟左邻右舍的空间距离、关系平衡,还需有前瞻性能想到未来房前屋后会否有环境格局变化,若有变化如何防止风水外泄或被破,等等。个人住宅是小,一城是大,只会需要沟通和考虑的更多更复杂。比如一座城的左邻右舍,除了其他城,还包括周边崇山峻岭江河湖海,需要与城隍土地沟通好,更需要上达天听求赐气运。好的城池风水是可以护佑城中居民的,有的条件允许的可以护佑数代甚至数十代人。” 我道“那郭璞兄精心打造的永嘉城可护佑几代人呢?” 郭璞轻叹口气道“约两代人之后,永嘉城里仍然会遭遇大面积生灵涂炭。处此乱世,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唉,非是不能打造一个完美之城,而是条件不许。这只是一个安置移民彰显天子恩泽的新城,注定了经费成本代价不可能做到像建都城一般,就算排除万难自筹另想办法,建得过度完美过度美好了,那是犯忌讳的,会遭朝廷猜忌,钦天监总有高人能看出的。” 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处在郭兄位上不知建城思量难。” 郭璞仰天望道“此城是我此生能够参与决策建造的唯一城了,怎能不尽心尽力。士农工商,匠心为后世居民谋稻梁。永嘉城风水分几重,真正的侧重在于商字,让此城民众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即是最好。即便有高人历代勘察也未必能真留意到,就算真留意到了,此城都已只求最末一个商字,相信后世朝廷高人们也会高抬贵手看破不点破。此外,天无绝人之路,我依上天好生之德,让无论何故,都有一线生机,灯火不灭。” 我点头对他笑道“郭兄用心良苦,此城得真永嘉。期待你的匠心手段。” 永嘉城快建成时,民众俱见有一只白鹿衔花跨城而过,所到之处一片鸟语花香、祥云腾飞,故又名“鹿城”。 城郭外,骄阳灿烂,山花漫途迎。 郭璞捧了一把沙土装入绣袋中,贴身小厮利索的放进行囊内递到马车前。一双白皙玉手掀开车帘一角把行囊接入马车里。 我笑道“车里想必就是郭兄当年躲避八王之乱途径庐江时,于庐江太守府上使用撒豆成兵之术制造异象,诈得太守相信异象与此美婢有关而匆忙将婢低价卖出府,然后正中郭兄下怀顺势抱得美人归的那位爱妾吧。哈哈。” 郭璞抚须哈哈大笑道“人生如大梦,不得对自己好点?不然时候到了万般带不走。我相中的这位美人因此也得以逃过了庐江屠城之劫,胡太守即便贵为太守也没能逃过于城中的命中注定。一切皆缘法定数啊。” 小厮忍不住插嘴道“我家大人为永嘉城呕心沥血所作所为,日后怕是得此荫庇乘凉的后世人无几人知晓今日事。唉。” 郭璞笑道“才说了万般带不走,计较纠结这些作甚?人生天地间,所作所为就算沧桑变幻后都没人知道了,这方天地也会知道。积攒于浮世的名和利都是浮名及浮财,能闻达于天地才是恒久远。若能闻达于天地,就总会有后世人无意中或不经意间会知道。” 我道“世事往往求之而不得,不求反而有可能得。天地造人,人性是有缺的,很多缺陷,我们所处的世界亦有缺,顺着有缺的人性在这有缺的世界行事,不是天道想看到的。顺着人性行事当然令自己舒适了,有时若能适当反着人性做些不丧失良知的事,可能天道才会施加动力助你一二。即反者道之动。” 小厮嘟囔道“这位先生说的大道理,老爷也常说。但大道理…...” 我笑道“但大道理不能当饭吃,没法帮你赚到当天的饭钱,对吗?” 小厮连声道“对对,对极了。这样说就比大道理有意思多了。” 郭璞白了小厮一眼道“所以你是个俗人啊,俗人就喜欢听俗话,只喜欢听自己能理解和认可的话,心里若容不下其他的言语,听了之后不能唤起自己的思考感悟,永远没有改变,走到哪都还是那个俗人,轮回多少世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俗着。可以甘当一个俗人,但当了俗人就别一边甘当俗人又一边怨天尤人。你这么俗,老天爷和仙人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 我道“大道理是需要用一生来收益的,不该要求听了马上帮你变成饭吃。” 小厮喏喏道“先生你这么一讲,我觉得比刚才更听得进去了。” 我道“我看是因为被你家老爷批评了后才更听得进去的吧。” 说完我与郭璞都哈哈大笑。 小厮道“你们两位比我高明这么多,这样笑我,我还真就想较个真求个明白。大道理说了,能给举个通俗易懂例子吗?” 我笑道“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够日常够通俗易懂了吗?” 小厮点头道“够了够了,这话不识字的人可能都懂,呵呵。” 我道“你跋山涉水到深山里去找那个富人认远亲,连个不识字的人都愿意认这门远亲,但是你问过那个藏在深山里躲避远亲来认亲戚的富人是否愿意吗?” 小厮道“这……这也不是举例子吧?” 郭璞在旁哈哈笑道“建安兄见笑,勿怪,我也时常被这小厮弄得哭笑不得。” 我微微一笑继续道“黄帝的儿子少昊的长子帝喾是孔子的远祖。少昊的第五子发明了弓箭被黄帝赐姓张,是张良的远祖。所以儒圣曲阜孔家和龙虎山天师府张家都是黄帝和少昊的后人。你说孔家现在会跟张家认这门远远亲吗?” 小厮道“应该不会认吧,炎黄子孙这么多,几千年前的亲戚怎么认啊。” 我道“孔家现在已经是八百年世家,龙虎山张家此时不足三百年世家,现在是认不了亲戚的。等一千年以后,一个是一千八百年世家,一个是一千三百年世家,黄帝后代茫茫多,当只有这两家是延续了一千多年且一直拥有影响力的世家时,这门亲戚就认得了。当然,仅限两家每一代的家主之间认世代恩亲。当你配得上时,不用求也容易自然发生。还配不上时,求亦不得。” 小厮恭敬作揖行礼道“这回懂了,多谢先生解惑。” 小厮继续问道“知道容易做到难,先生懂这么多道理,都能一一做到吗?” 我道“尚未,还无法一一做到。所以我还没成仙。” 说完郭璞与我又很有默契的哈哈大笑。 郭璞打了个道门稽首道“就此别过,不必再送。” 我也打了个道门稽首道“别了。” 郭璞完成永嘉城的建造后就回荆州向王敦复命去了。 王敦让郭璞起卦算他能不能造反成功,郭璞如实回答必定会失败。已经很不高兴的王敦又让郭璞算一算王敦的寿数,郭璞依旧如实回答说造反失败后不久就死。 怒不可揭的王敦问道“那你能不能算出你什么时候死?” 郭璞算了算后道“就在今日午后。” 暴怒的王敦立即让人把郭璞押到玄武湖畔处死。 郭璞临刑时,问行刑人往哪里去,回答说:“在南冈头。” 郭璞说:“一定是在两棵柏树之下。” 走到那里,果然有两棵柏树。 郭璞又说:“树上应该有个喜鹊巢。” 大家都找不到,郭璞叫人再仔细寻找,果然在树枝间找到了,被密集的树枝遮蔽着。 当初,郭璞在司马睿出镇建业之初曾经过越城,途遇一人,郭璞叫他的名字,将衣服送给他,那人不接受, 郭璞说:“只管拿去,以后你自会明白。” 那人接受后离去。到这时果然是那个叫山宗的人行刑。 山宗问道“先生真神人也,当初可是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 郭璞道“伸缩都是一刀,只盼壮士给个痛快好好相送一程,不枉当初赠衣之谊。你是奉命行事,我是命如此,需借这一刀尸解成仙。” 王敦果然在两个月后兵败愤懑而亡。 郭璞一生的诗文著作多达百卷以上,其中对先秦时期成书的《尔雅》花了十八年时间重新进行了注解。山海经、易经等诸多古籍所用文字和意思久远,后人往往难以正解原意,《尔雅》是一部先秦时期专门对四书五经等古籍进行注解的词典,传到汉朝时又已经让人对尔雅这本先秦词典难以完全理解。 郭璞在这方面的天赋造诣过人,重新注解,对于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人传续上古学问,功不可没。 以当时通行的方言名称,解释了古老的动、植物名称,并为它注音、作图,使《尔雅》成为历代研究本草的重要参考书。而郭璞开创的动、植物图示分类法,也为唐代以后的所有大型本草著作所沿用。 郭璞还是中国风水学鼻祖,其所著《葬经》,一直被后世学习沿用。 ------------ 第27章 第二甲 虎君人屠 虎丘在苏州阊门外山塘街。春秋时期吴王阊闾葬此,后有虎踞其上,故称虎丘。 王导的孙子,司徒王珣、司空王珉分别娶了谢万和谢安的女儿。后来王谢两家争夺权力,互相交恶。谢安让自家的两个女孩解除了婚姻。 王珣和王珉在苏州虎丘建有别业,咸和二年(327),二人因崇佛而舍宅为寺,取名虎丘山寺,分东西二刹。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天竺僧人慧理和尚,由中原云游入浙,至武林(即今杭州)见有一峰而叹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遂于峰前建寺,名曰灵隐寺。 东汉时洛阳建白马寺,因佛教是外国宗教,汉朝时不许汉人信佛进庙,中原寺庙主要是给西域人开展宗教信仰活动的场所。当然也没明令说进庙信佛的汉人会被怎么处罚。 继建康之外,中国南方陆续开始出现佛寺,佛踪现东南。 东晋新建郡县城池也仍在继续。 成和六年,公元331年南海郡新设立了一个县,因地处广州东面,境内盛产莞草,后于唐757年正式命名为东莞。 同年,在南海郡东部析置东冠郡。直到后来东晋义熙九年(公元413年)分东官置义安郡。这义安便是潮州的前身。“潮州”一名出现在隋朝初年,隋文帝开皇十年(公元590年),全国撤郡设州,义安郡属循州之义安县,是年,升立州,因地临南海取“潮水往复之意”,首命名“潮州”,义安县为州治。 再过几年,我开始注意到一个人,晋明帝司马绍女婿桓温,咸康元年(335年),23岁的他出任琅琊太守。王导琅琊王氏的老家,桓温并没有趁机与王家交好。 听说北方胡人控制的地盘上已允许大面积信仰佛教,而且一位杀人如麻、嗜杀成性的新君还是忠实狂热的佛教信徒。于是我决定前往赵国看个究竟。 建武元年,东都洛阳。 洛阳还是洛阳,但宫殿已不是下山之初看司马衷裸泳的那个宫殿了。 人物皆非。 石虎名义上是石勒的堂侄,实际上无血源关系。是石勒父亲收养的一个孩子,很得石勒母亲宠爱,因年龄差,后来称石勒为叔。石虎去年篡位后刚把石勒的儿子们杀了个干净,原本继承了石勒皇位的石弘亲自拿着玉玺去求石虎接受禅让,但石虎没答应这种方式。石虎没有立即称帝,而是效仿石勒先自称大赵天王。 但已经立了儿子石邃为太子。 我隐身坐在太武帝殿顶看着传闻中的人屠石虎在宫中四处晃荡,确实像只老虎入了人群,走到哪都惊吓一大片人,偏偏这些人还不敢表现出惊呼声。但浑身颤抖,能伏地不说话的尽可能不说话,说话还得尽量表现得不因恐惧而结巴,不然随时可能触怒石虎身死当场。 一声佛号,一道身影飞上殿顶道“敢问是何方高人隐身进入皇宫窥视天王?” 我有点惊讶道“没想到胡人皇帝也有得道高人守护,大和尚这是个人行为还是门派行为?” 那金缎僧袍的和尚道“老衲自23年前通过郭将军与石勒大王结识后一直与石家结缘至今,我如今门下弟子甚众,皆护持石虎天王。分不清是个人行为还是门派行为。” 我道“自称老衲不称贫僧,能识破我隐身术,可以元神出窍,你可是天竺来的佛图澄?” 佛图澄道“正是老衲。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呢?” 我道“我是过路的,好奇这个杀人如麻的人屠石虎为何会信仰慈悲为怀教人放下屠刀的天竺佛教。特来看看,看完就走。” 佛图澄道“老衲就是在劝石虎天王放下屠刀,他若不信我佛,只会杀戮更大,死人更多。老衲从天竺来是为救中原众生而来。檀越已看到还是现在就走吧。” 我笑道“我看戏喜欢看完,去留不由人。大师若信我不会伤害石虎,大可袖手旁观。” 佛图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我并不知道阁下是否不打诳语。” 我道“我道家人也是出家人。佛家在中土传法没少借用中华道家术语典故作类比翻译。大师当能明白。” 佛图澄念了声阿弥陀佛后,不再言语,但态度坚决且明显。 我道“看来大师还是要坚持手底下见真章啊。45年前我曾在洛阳宫殿与道门高人斗法,不曾想时过境迁,再来此却还要跟佛门高人斗法。听说大师擅鞭龙求雨?” 佛图澄道“老衲对阁下一无所知,阁下对老衲似乎所知不少啊。也是,佛家跨界到中土弘法,被道家盯着也是情理当中。” 我道“道佛之间,佛门进入中土,棋盘在人间,棋手却非人间得道高人,充其量大师也只是颗棋子。我可能连棋子都不是。关于道佛之间,我岂敢置喙,也不会专盯着进入中土的佛门中人。只不过天竺来到中土的高僧本就不多,又显了神通成为王侯座上宾的就更少了。想不知道也不易。” 佛图澄道“阁下言之有理。但还是请阁下离开皇宫吧。老衲也不欲与道门高人斗法。”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道“大师说23年前就已经结识石勒,那时石勒应该正在葛陂摆军阵要与司马睿开战。那场冥战破了石勒冥战部队的水法,而且趁势下了三个月的大雨,硬生生让石勒无功而返。大师那时可参加了那场冥战啊?” 佛图澄有些意外问道“阁下特意提了鞭龙求雨一事,敢问可是破了黄河蓑衣人的那位神秘人物?” 我微微一笑,道了声“无量天尊”。 佛图澄唱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既是当初互相不曾谋面的高人,如道友允许老衲跟在一旁,道友自便行走观看便是。” 我笑道“无妨,不影响我观道。还能聊聊天,挺好。” 石虎强征了一万名年轻女子在宫殿里,一千名宫中近卫骑兵皆为身姿婀娜的女兵。面对女人骄奢淫逸,面对男人穷凶极恶。 宫中女子要求珠光宝气,裙摆宽松绝不能有宽衣障碍,要能表演杂耍取悦于他,总之兴致来了让宫女们干点什么就得会点什么,不然就是严惩责罚。 石虎正在花园里一边左拥右抱享受着莺莺燕燕们的环绕,一边指着两排美女半裸着做出各种高难度杂耍软功动作。 “诶诶诶,腿再开大点,再翘高点,欸,对了,保持,保持着啊,哈哈哈。” 莺莺燕燕们也软语赔笑,一片附和。 贴身太监一路小跑到近前跪地行走了几步后呈上两道奏折,不远处伏跪着几个大臣。石虎把奏折递给他任命的女尚书,一边揉捏着女尚书,一边听她用欲死欲仙的腔调念着奏折内容,女尚书越不能好好念奏折石虎就笑得越开心。 听完后石虎大喝道“说了多少次了,如此小事也来汇报,找死吗?什么叫嫌疑,既有嫌疑还啰嗦什么,杀。什么叫惩罚,惩罚就是杀。” 再听女尚书念完另一封奏折后又骂道“运往邺城的大铜钟掉进黄河里也要请示吗?你们脑袋长来是让我砍的吗?不会动脑想办法把铜钟从黄河里捞出来吗?缺水手吗?缺牛吗?先杀几个办事不力的人让所有人打起精神,你们几个的脑袋先寄存在脖子上,不能顺利把洛阳的物件送到邺城,全杀了。滚。” 那几个大臣吓得后背都湿了,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我看着佛图澄道“这就是你选中的崇佛扬佛之人?你要感化这样的人难度极大啊。简直丢尽我华夏人君之脸。非我族类,不知礼义。他应该是虎妖转世的羯人,对否?” 佛图澄道“你们华夏人有句古话:万事开头难。道友可尝试去天竺宣扬道教看看即可知其难。石虎檀越确实是暴虐嗜杀之辈,但他是一国之君,他能助我佛门在中土弘法,他纵是再凶恶十倍百倍,老衲亦愿往矣。比起佛祖为弘佛法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待在石虎身边算是容易多了。” 佛图澄顿了顿继续道“道友可以说石虎是胡人不是汉人,但不能说他不是华夏人。据我所知,商周之前有虞夏,在大夏朝时匈奴等胡人祖先仍是夏朝子民,更遑论大虞朝时期。毫无疑问汉人是炎黄之后,是炎黄后裔正统,但若以华夏而言,胡人和黎民也当属华夏人。道友道法如此高,师门定是有历史传承的门派,应该比我这番邦胡僧清楚吧?” 我哑然失笑道“能代表天竺佛门来中土弘法的高僧的确非比寻常。说道胡人与华夏的关系,适才的确是我狭隘了。就以中土二字跟你说吧。华夏的确包含但不限于中土,我个人也更喜欢华夏这个称谓,那是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 不曾想你这天竺胡僧对我们研究了解得如此之深,把我们的语言和文化历史了掌握得这么多。” 佛图澄笑道“你们华夏的孙子兵法说的,知己知彼。” 此时太子石邃在东宫与附庸他的臣属们宴饮。 石邃喝了一樽酒后环视众人道“我决定造反,你们可敢跟我一起反?” 众人吓得急忙离席爬到桌前朝着石邃的方向磕头跪拜。 “殿下已贵为太子,皇位迟早是你的,实不必以身犯险啊。” “天王威武无敌,不可冒险啊。” “举国威服于天王,我等毫无胜算啊,事败恐诛九族啊。” 众人哭喊纷纷。 石邃怒喝一声道“够了,一群只会吃喝的酒囊饭袋。没有一个是有胆的。” 众人只顾不停磕头,不敢再出言。 石邃又道“不敢造父王的反,那随我去杀了我那个有可能威胁我太子地位的兄弟。这要是有谁还不敢相随效命,即刻杀了。备马,出发。” 石邃领着几百名随从骑马醉醺醺摇摇晃晃的出了皇宫。 石虎喜怒无常动不动杀人,对太子宠爱无度,廷尉看到太子根本不敢阻拦。 一行人一路来到了城门外,已有胆小怕事的惊吓过度再也支撑不住摔下马来。 就跟一滴水掉进了滚烫油锅一般,众人立即跟着炸锅。 全都下马跪地哭喊着求石邃饶命,众人都知道若参与杀了另一位王子,太子石邃或许没事,但太子府的臣属附庸们及族人全都会被石虎处死。 就在哭求声一片时,石邃也因醉酒趴在了马背上。 众人赶忙趁机把他连人带马送回东宫。 这出闹剧就这样不了了之。 看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佛图澄道“跟在一个神经病身边,今晚也不过是那些个想攀龙附凤的庸人们的日常吧?每天惊吓连连。哈哈。” 佛图澄道“太子暴戾成性,恃宠而骄,确实比石虎天王更难伺候。更荒唐离经叛道的事也没有他不敢做的。” 我笑道“依我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是头恶虎,儿子是头疯虎。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森林里幼虎长大了都是离开巢穴独自占个山头生活的。现在老虎变人了,非要学人组建家庭生活在一起,不斗才怪。” 佛图澄默然,唱了声阿弥陀佛。 我道“佛门中人无话可说却又想化解尴尬,或者不得不有所表态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是不是就用一声阿弥陀佛回应?就有点类似我们打个哈哈。” 佛图澄听着一愣后,笑道“哈哈。” 第二天太子石邃又开始宴请各种宾客,把太子府的美人全部叫到殿上让大家看看东宫的美人之美之多,然后让众人评选出最美者。 选出后让人把最美的女子头砍了,洗干净后装在盘子里送给在座宾客一一传阅细端详。 直接让一些宾客现场呕吐,呕吐者被拖下去或杀或杖责。 两件事被报到石虎那里,石虎杀了几十个那晚跟随太子出城意图谋杀另一位王子的随从。对于石邃拿美人头当玩物一事,一笑置之,觉得奏报之人小题大做,赏一顿杖责。 之后太子石邃谋反还杀了一直想杀的兄弟,石虎大怒,杀光了太子身边人包括太子的生母,他认为太子的母亲没有教育好太子。独独仍然不舍得杀掉太子。 直到过了一个白天后,才改变主意在当晚杀了石邃。改立石宣为太子。 我道“历朝历代暴君一直有,汉人皇帝中也不乏暴君。但石虎这样的胡人在汉地祸乱,确实看着令人憎恶。现在我所说的非我族类是指他是虎精转世为人,他骨子里仍然是头老虎,老虎杀人,或许跟常人杀鸡的感觉类似吧。君子远庖厨,不会杀鸡,但善良的农妇也会在家中来客时娴熟的杀鸡而无良心负担。 嗯,这虎君人屠亦如此,杀人完全没有良心负担。他就不是个人。” 佛图澄道“所以道友现在可以理解老衲多一些了吧,老衲是在设法感化一头猛虎。明知他是猛虎,我也需推行我佛之法感化他。” 我摇头道“我只是站在旁观的角度点评这虎君的心态,理解并不表示可接受。其实,我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放这只老虎入世,而且还让他成为一国之君。众生的罪如此之重吗?要经历这样的世道。” 佛图澄又唱了声阿弥陀佛道“冥冥中自有因果牵引,生于乱世的众生也是因因果而来,或许是自身因果,或许是代为偿债赎罪之因果。总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老衲在世间或许勉强能算高僧,在天地间也只是一颗芥子而已,也不能看清明了一切因果。当不明因果时,不予置喙。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啊。” 我点头道“这番话我认同。有些事我们说不出为什么,但该做的事总得有人去做。”说完我对佛图澄打了个道门稽首。 他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佛图澄道“道友是个看得透能讲理的。下棋的高阶力量既然给了我佛门进入中土弘法的机会。我等为佛奉道卫道的先驱人岂敢不尽心尽力,承受误解责骂都是平常事了。不过道友与世俗人不一样,与道友交谈令人舒适。要不到我精舍论道畅谈,如何?” 我道“大师的确不凡,气氛也比初时融洽了许多,但我只想观道,我愿意进一步接触了解佛门高人,但最好能是我族类汉人。这毕竟是外来教义,我是道门中人,还是想等汉人以汉人的文化背景和精神气节充分了解佛法后,我再详细了解佛家奥妙。将来会有佛法修为达到大师境界的汉人出现吗?” 佛图澄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那就希望道友届时慢慢与汉家高僧交谈。我此行中土的任务快完成了,时不我待,老衲怕是等不到汉家高僧出现的那天。此串念珠请道友收好,将来遇到那人时转赠予他。同为我佛弟子,他会明白的,见到念珠也定会与道友敞开心扉。阿弥陀佛。” 我接过那串念珠,说道“多谢大师厚意,一定转达。” 我顿了顿继续道“大师说时不我待,想必是不久后就离开虎君身侧了吧,他们父子是否气数也将尽了?” 佛图澄道“报应不爽。石虎杀人如麻,但对老衲极为尊敬,毕竟助我在赵国境内建了八百九十三座寺庙。罪过是罪过,功德也是功德。老衲会尽力劝他放下屠刀或少举屠刀。他的气数命数终究看他自渡。” 我道“没想到一下子在北方已建了这么多寺庙。这虎君人屠并非真的多信佛,他尊敬大师实际上是在尊敬强者。据闻,当年石勒时期,石虎儿子石斌好端端的突然暴毙,然后是大师你帮石虎儿子起死回生的。这一切估计从头到尾都是大师的计策戏法吧?当然,大师的本领毋庸置疑。在石虎眼中大师是强者,信大师可得好处。为了得到好处,为了交好强者他愿意做让大师高兴的事。” 佛图澄道“贵国也是最擅用计策计谋的国度,那是智慧之花,不然也不会把孙子兵法奉为至宝。哈哈。” 我道“嗯,为求全有时不得不委屈自己行非常之事。” 佛图澄道“道友说得好啊,深谙贵国国学方可有此悟言。观音菩萨在天竺佛教里是男身,到了中土,起初不许汉人进庙信佛,只能在民间逐家逐户慢慢布道弘法,初时信徒多是妇女居多,在家中设佛堂供菩萨像晨昏奉香,若是被家中男主看到妻子在神秘的拜一尊男像,那还了得?于是传入中土的观音菩萨像化为女身。用中土的话应该怎么说?” 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又道“为酬宏愿可忍辱能负重。” 我再道“路漫漫,吾辈行不止。” 佛图澄双手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与道友恨相逢晚。” 我笑道“自汉代以来,在中土,道佛早已有建有渊源。方丈之外,大师刚言及的观音菩萨,在中土与道门元始天尊座下十二真仙之一的慈航真人实为同一仙。葛洪在武林西湖畔的宝石山上新建有一座道观,观里仍设有慈航殿。今番幸会大师,愿大师多劝那虎君少杀人。” 佛图澄道“分所应当,善哉,善哉。” 随后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石虎迁都邺城后颁发进攻东晋的诏令:“被征调的士卒每五人出车一辆,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备者斩首。”本已贫困交加的民众典卖子女供给军需,仍然不能凑齐,许多人在路边树上上吊自尽,各处道旁远近可见悬尸惨象。 石虎在太武殿宴赏群臣,有一百多只白雁停栖在马道的南面,石虎让人射雁,都没射中。当时各州军队会集起来已有一百多万人。 太史令赵揽秘密地对石虎说:“白雁停栖庭院,是宫室将要空寂无人的征兆,不适宜向南进发。” 石虎信了,于是改为驾临宣武观,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南征就此作罢。 石虎后悔立石宣为太子,想改立石韬。石宣于是派人杀了石韬。经过逼问,石宣全部招供。石虎悲痛欲绝,拿着杀害石韬的刀箭,跪在地上舔上面的血。 把石宣囚禁在仓库中,用铁环穿透他的下巴颏,石宣的哀鸣嚎叫声震动宫殿。制作数斗的木槽,混和羹饭,以喂猪狗的方法喂石宣泄愤。 佛图澄劝石虎说:“石宣、石韬都是陛下的儿子,如今如果为了石韬被杀而再杀了石宣,这便是祸上加祸了。陛下如果能对他施以仁慈宽恕,福祚的气运尚可延长;如果一定要杀了他,石宣当化为彗星而横扫邺宫。” 愤怒悲痛至极的石虎没有听从劝说。 至此,佛图澄带着弟子离开了邺宫,石虎苦留不得。 石虎命令在邺城之北堆上柴草,上面架设横杆,横杆的末端安置辘轳,绕上绳子,把梯子倚靠在柴堆上,将石宣押到下边,又让石韬所宠爱的宦官郝稚、刘霸揪着石宣的头发,拽着石宣的舌头,拉他登上梯子;郝稚把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用辘轳绞上去。 刘霸砍断石宣的手脚,挖出他的眼睛,刺穿他的肠子,使他被伤害的程度和石韬一样。然后又在柴堆四周点火,浓烟烈焰冲天而起。 石虎则跟随昭仪官以下数千人登上中台观看。火灭以后,又取来灰烬分别放在通向各个城门的十字大路当中。 还杀掉了石宣的妻儿九人。石宣的小儿子刚刚几岁,石虎平素非常喜爱他,意欲赦免,但手下的大臣们却不同意,从石虎怀里抢过来杀掉了。当时小孩拽着石虎的衣服大叫大闹,以至于连腰带都拽断了,石虎也因此得了大病。 随后把石宣的母亲杜氏贬为庶人。又杀掉了石宣周围的三百人,太监五十人,全都是车裂以后抛尸于漳河中。石宣居住的太子东宫被改作饲养猪场。东宫卫士一万多人全都被流放戍卫凉州。 石虎改立石世为太子。 第二年石虎正式称帝,不久后病亡。 ------------ 第28章 第二甲 高句丽悲歌(上) 东晋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庚戌年。 石虎死后仅一年,冉闵(石虎养子之子,河南汉人)在这一年大杀石虎部族羯人。 当时河北、山西、山东、河南、安徽、江苏、湖北北部、陕西的汉人都纷纷起兵,仅邺都一地被杀的胡人就高达二十几万。甚至远在陇西的麻秋收到冉闵的“讨胡檄文”后,都杀掉所部胡人响应。 冉闵一时声势大振,随后将后赵末帝石鉴击杀,并杀石虎二十八孙,尽灭石氏。 冉闵自登皇位,改元永兴,国号大魏,史称冉魏。 收到这个消息时,我已在神州大地的东北角高句丽国境内一年多了。 王导已在十年前离世,晋成帝参用天子之礼隆重厚葬了王导,极尽哀荣。 那时我在外游历,没有去送行,就像没有为郭璞最后一刻送行一样,佛图澄在前年圆寂谢世我也没有去。 这一年是我第一次下山游历的第六十年,年末我即将回山继续修行。 我的一甲子涵盖了很多所遇之人的一生,他们也许会投生再来,但终归是逝去了,而我只是完成了一次世间游历,修仙之途依然路漫漫。 说没有一点因故人离去的黯然神伤那一定是假话,但很快就压下去了。以后还会有很多甲子要遇很多人,总不能太容易去感伤。 但是即便不去想,心底仍会有淡淡惆怅在静谧时偶尔涌上心头。 不知这会不会对修仙途有影响,影响几何? 某天我突发奇想,想去个冰天雪地未曾去过的角落待两年。 于是去年我来到鲜卑慕容氏雄踞的辽西地带。 《汉书》有记载,在春秋战国时期活跃于北方一古老的游牧民族称为东胡。西汉时匈奴冒顿单于称霸漠北攻灭东胡国,东胡族人分散逃窜,分化为乌桓、鲜卑二支。退守到鲜卑山依山而居的这支东胡此后自称为鲜卑族。慕容氏是鲜卑族的大姓氏,另外的鲜卑大姓还有宇文氏、拓跋氏。 和龙宫,是东晋策封的前燕王慕容皝建的。 据说前几年燕国龙山出现黑龙、白龙在云中打架,头碰头至龙角脱落才离去。燕王慕容皝亲自以太牢祭祀,在境内发布赦令,将所居新宫殿命名为和龙宫。 燕国都城也改城龙城(今辽宁朝阳)。 在山中修行时,时不时得见洞天内的龙于云中飞舞穿行。下山后还没见到过龙,蛟倒是见过了好几条。 两条龙跑来这么边远的冰天雪地里打架,中原和江东自诩繁华地带的人们无缘得见龙,边远苦寒地带的人们却有幸目睹了。 说明神州哪个角落都有各自的风景和精彩故事,只是以前不曾到过不知或忽略了。 燕国的封地很大,南与东晋交接于淮河,燕国在幽州往北还有一片东北角地带,对中原人尤其是江东人而言那实在是太偏了。但燕国最边远地带的东端以东还有着一个国家,名唤高句丽。 其实在来辽西之前我是听说过高句丽的,只是该国一直作为中国主王朝的附属国存在,群雄逐鹿中原从没把他算上,中国百姓关心天下事也没怎么顺带关心这个附庸国。 真正让我对高句丽起了兴趣,是在长白山北麓遇到的一个成天醉醺醺的鲜卑老汉戏说的燕国征高句丽的故事。 老汉是个猎户,也姓慕容,常年进长白山打猎采参为生。在林海下深可及膝的雪地上,老汉与一头斑斓猛虎遇到上。老汉手握钢叉捏得骨节作响,但原本面前那一股股呼哧呼哧的“热气”渐渐消失不现。 老虎看到站在老汉身后的我,犹豫不前。 老汉憋不住了又喘口气,左手往腰臀上想摸箭矢,一紧张却把酒囊给扯在了手上。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老虎昂地一声转身就跑,老汉吓得站不稳跌坐在雪地上。 回头开口第一句就说道“我说你这人是咋滴,咋就喜欢不声不响往人背后杵不吱声呢?” 我笑道“老汉真是好胆啊,见着老虎不思跑,还敢拿酒喝。这份气定神闲,啧啧。” 老汉道“那是,你不打听打听,我慕容冬可是长白山岭一带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猎手。老虎见了我都得掂量掂量。” 我道“哦?那刚才为何吓得跌倒在地?” 慕容冬道“我……那不是被你突然出现在背后吓的吗” 我道“没想到我比老虎还可怕,看来这森林之王得是我。哈哈。” 慕容冬道“你知道个啥,你是从背后来的,人吓人吓死个人,知道不?” 说完又赶紧抢在我说话前说道“我看你小子不像我们鲜卑人吧,打外地哪来的啊?” 我随口一说道“江东。” 慕容冬拍了下大腿道“哎呀,哎呀,那可是东晋皇上和士族们待的暖地方啊。听说江东的风都是暖的温柔的,你大老远跑这干啥?” 我笑道“我想感受一下冰天雪地最冷能多冷,顺便想看看这边有什么有趣的。” 慕容冬喝了口酒吧唧一下嘴巴抖了抖身子道“这地最不缺的就是冷,没啥好说的,最有趣的莫过于我慕容家大王派我鲜卑健儿动不动征高句丽。嘿嘿。” 我道“哦?打仗也能算有趣的事?” 慕容冬忍不住又嘿嘿笑道“咱大燕征高句丽跟你们中原人那种打仗他不一样,嘿嘿,你不懂。” 我道“那是咋个不一样的有趣法?给说说吧。” 慕容冬道“话说前些年,我慕容部准备进攻宇文部,但因恐高句丽背后袭击,所以燕王慕容皝派慕容恪先取高句丽,后攻宇文。所以,又发动了对高句丽的战争。” 我道“又?你们经常打高句丽?” 慕容冬道“那可不,这高句丽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在哪建国不好,偏偏在我鲜卑勇士的隔壁建国。那不是找打吗?没事咱就欺负高句丽去,每次回来都大有收获,金银珠宝牛羊啥的自不在话下,关键是次次都能抢些小娘子带回来,嘿嘿。虽然基本都是被燕王和各部头领将军们瓜分了,但是在高句丽抢人时,在押回大燕的一路上,嘿嘿,弟兄们可有艳福了。老汉我年轻时也常参战,真是回味无穷啊。” 我有点愕然道“人家也没惹你们,反正你们就是时不时找个理由去欺负他们?” 慕容冬道“你们汉人的世界我不懂,我们胡人就是在血与火的武力对战中世世代代活下来的,这世界不就是欺负人或被人欺负吗?” 我无奈道“虽然不该这么说,但这一两百年来好像的确是如此,这是怪象乱象。要不你还是继续说说你们怎么征高句丽的吧。” 慕容冬道“欸,这就对了嘛,说那些大道理干啥,说征高句丽我就来兴趣了,保你听得也觉得有趣。 话说前几年,二殿下慕容恪领命后,兵分两路,攻高句丽重兵把守的北面防线为虚,二殿下带一支轻骑绕道攻击高句丽南苏城为实。他们那些棒子哪懂我们华夏的兵法啊,很快就攻陷南苏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从高句丽境内从南往北一路打他们北面防线的后背,与我们大燕的另一路军队前后夹攻,他们的防御一下子溃败。高句丽国王落荒而逃。哈哈哈。” 我道“有趣就是这样?” 慕容冬又喝了口酒道“急啥,这不还没说完呢。然后我们大军将高句丽历代积累下来的金银全部搜刮一空,虏走了高句丽百姓五万多口,另外加上故国原王的生母周氏以及一众妃嫔都被我们掳走了。我们还顺便把故国原王的父王好攘王的墓给掘了。最后一把火烧了高句丽皇宫,并将他们都城丸都城再次变为平地。留下驻防部队而返。哈哈哈。” 我叹了口气道“被你说得我都有点想笑了。唉,再次,又,连挖人国王祖坟都是顺便。你们这种快乐是他们的血泪换来的,真的觉得有趣吗?” 慕容冬道“有趣,咋不有趣了?这次可是连他们太后和王妃们都掳来了,听说她们那个娇美啊,肤白啊,吹弹可破啥的,哎呀,光是想想就得劲。肯定被燕王和勋贵们都天天那啥了。你想啊老虎借猪,就算不杀,那猪在老虎那里还能好了去?哈哈哈。” 慕容冬哈哈大笑突然听到几下响动,他赶紧停下来道“附近估计有猎物,待我去看看,你别乱跑。” 过了一会他空手而归,气愤道“也不知哪来的声音,白跑一趟,我看了方圆几百米内除了刚才那老虎留下的足迹再无新增足迹。真是奇怪了。” 我道“在你说把高句丽皇宫一把火烧了的时候就有过一声很轻微的响动,看来那会你光顾着笑,没听到。” 慕容冬继续道“嗨,管他呢。咱继续说。” 我惊讶道“还有?还没完?这高句丽摊上你们鲜卑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慕容冬哈哈大笑道“半年后高句丽王向燕王称臣,燕王将他父亲的尸体归还,但仍留他母亲为人质。这还没完,高句丽重建都城,国王再次搬入后才四个月,哈哈,又,又再一次被我们征伐烧毁。哈哈哈,哎呀,太逗乐了,不能说,一说就乐得停不下来。他们被欺负死了偏偏还不能咋的。哈哈。” 突然几声爆喝,从雪地里和树上分别跳出几个人。他们身上裹着白布再堆上雪,刚才的确不易发现他们。纷纷抽刀搭箭指着慕容老汉和我,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但意思很明显是刚才老汉的话激怒了他们。 我问慕容冬道“他们说的是高句丽话吧?你听得懂吗?” 慕容冬道“没错,是棒子话。我能听懂。他们要围攻我们了,我一会护不了你。” ------------ 第29章 第二甲 高句丽悲歌(中) 话刚说完那几人就抽刀杀了过来。三人围攻我,两人围攻老汉。 三把刀锋怎么挥舞都总是离我差了一尺,二十几个回合下来,老汉占了钢叉长度的便宜没有吃亏,但已气喘吁吁体力不知。 那三人见拿我不下就转去围攻老汉,老汉欲哭无泪道“你们咋净打我一个。” 其中一个高句丽人用生硬的汉语道“刚才说坏话的只有你,笑得最不要脸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 慕容冬想祸水东引朝我这边靠拢,被高句丽人阻断了。 慕容冬只能大声呼救“那年轻人,救我啊,我都是为了给你讲故事才遭的恨啊。” 确实有点这方面因果,救他一个人无妨。于是我闪身进入包围圈抢过老汉的钢叉。一招夜战八方逼退了五个高句丽人。 那个会说汉语的道“你不跑反而冲进来救他。值得吗?” 我道“你们怎么恨鲜卑人,怎么报复我不管。这一场我得保他一命。过后你们再杀他,我不管。” 五人再度联手围杀过来,我用钢叉轻易绞脱了他们的刀。 慕容冬递过来他的酒囊道“小兄弟好身手,整口烧刀子,热乎热乎。” 我笑道“没事,我知道你护不了我,所以我护你一次,不用谢。故事不能白听。” 对方有人鼓劲吹了一声指哨,把刀捡起后拉开距离,挡住了下山去路。 我笑道“老汉,看来护你一次还不够啊。你要不也整个响哨叫人来。不然对方帮手来了可能护不了你哦。” 老汉点点头赶紧双手更伸一指入嘴,吹了声比高句丽人更响的哨子。 跟着就是一声虎啸震得树上簌簌落了些残雪。 很快刚才那只老虎驼着一个身穿狐尾围脖斗篷的女子来到了近前。 几个高句丽人与她用高句丽话交谈了几句。我用上了读心术,了解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原来高句丽人在长白山老林子里设伏想抓一个准备到此打猎的慕容氏贵公子。怕露馅,决定把我们灭口就地掩埋雪地里。 那女子开口道“这个参与过到高句丽烧杀掳掠的鲜卑人死有余辜,剁碎了喂虎。你这个汉人算是无辜的,但命不好,给你个痛快,留个全尸。”说汉语流利不磕绊但音准不行,口音有点重。 慕容冬立即下跪求饶。 我笑道“你不是吹哨叫人了吗,多久能到。” 慕容冬站起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这深山老林子的,哪有啥救兵啊,我诈他们的。” 那女子笑道“死到临头还玩花样,你们这些中国人。你们没有救兵,我们的帮手马上就到了。”果然又来了十几个劲装大汉。 慕容冬愁眉苦脸道“完了,好虎架不住群狼,何况对方还有一头虎。指望不上你了。唉,这小娘们耳朵忒灵了,这么小声都听得到。” 我道“她懂读唇语。” 那女子道“身手不错,脑子也不错。可惜了,上。” 二十个大汉围杀了过来。我撤得飞快,大汉们根本追不上。 慕容冬跺脚哭道“汉人没义气啊,溜得贼快。” 我隔着几十米喊道“那女的,我轻功好,你们抓不住我的,逃了我一个,你们杀了他也达不到灭口效果。” 那女子立即放出猛虎扑来。我闪身一跃钢叉拍在老虎屁股上。老虎怒了,辗转腾挪猛力扑来。扑一次被打一钢叉屁股,如此反复几次后老虎不再进攻了,只是呲牙低吼。 那女子无奈召回老虎,说道“没时间跟你纠缠。好,把这讨厌的鲜卑人捆了。如果你待在我指定的视线范围内不离开泄露我们行踪,我就不杀他。” 后来他们很顺利的把那个慕容公子一行引入到圈套里,他们还有十几个埋伏在陷阱四周的好手,在老虎和几十名大汉的配合下成功抓住了慕容公子,剿杀了几十名随从。 然后押着慕容公子和慕容冬快速往高句丽境内撤退,女子骑着老虎,我就在旁边跟着他们一伙前行。 慕容公子被塞着嘴巴,慕容冬嚷嚷着跑不动了要歇会。我突然一跃落到老虎背上,老虎刚想发怒,被我又用钢叉拍了一下屁股就老实了。 那女子怒道“男女授受不亲,拥有几千年文明的华夏汉人不懂礼仪吗?” 我道“你这老虎身体有两米长,我又没碰到你,何来授受?跑不动了,没骑过老虎,想感受一下。” 那女子继续怒道“你……无耻之徒,你明明轻功那么好。” 我道“能省力谁愿意用力在这林海雪原上跑,谁跑去。” 那女子气得不再说话,骑着老虎朝老汉屁股追去,吓得老汉赶紧死命奔跑。 大汉们看得哈哈大笑。 来到高句丽境内一处河畔林子,那女子示意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很快接应的人赶着一辆牛车过来了。 那女子道“把那公子再捆好押到牛车上,一些不必须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放上去。” 转头对我道“还有你,下去,可以在牛车挤挤。” 我一跃下虎,那女子也下虎歇息。 突然老虎猛地朝牛扑了过去,还没等那女子喝止,老虎已经一口锁喉咬断黄牛的脖子。黄牛哀叫几声摔倒在地,老虎前爪按住扭头猛力撕咬起来。 那女子无奈的叹气道“我的山君饿了,这一路也确实辛苦它了。让它吃吧。” 我道“嗯,让它吃吧,一会还要继续驮你我呢,没力气怎么行。” 那女子没好气的道“我原想在此地放了你俩的,哼,现在计划被打乱了。” 慕容冬急忙道“别介啊,姑奶奶,咱还按原计划执行吧,高抬贵手。” 一大汉问那女子道“现在牛没了,这车怎么拉?” 那女子指着老汉道“让这杀千刀的老东西拉车。” 老汉慕容冬嚷嚷着抗议,被刀架脖子后就老实不敢出声了。 众人快速吃了点干粮,没有分给老汉和我,然后就又开始出发了。 老汉跑了一路没东西吃,实在没力气拉车了,想把慕容公子踹下车,慕容公子养尊处优惯了早已走不动道,蜷缩在车上任老汉踹了几脚就是不挪窝。 老汉无奈,只能改为推车。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压地,两脚用力蹬地,一步一步推车向前,时不时还需借助腰力皱眉往前顶。 老汉叫苦道“你大爷的,老子也姓慕容,论辈分可能还是你大爷,你小子咋就好意思让我老人家推车呢,我咋这么倒霉。你倒是快下车啊。” 那女子挥了一鞭抽在老汉身上骂道“我们高句丽的百姓们就不倒霉了?我们好端端的,时常被你们欺负虐杀侮辱,那时候你想过他们的感受了吗?” 老汉哎哟几声后再不敢说话了。 突然一阵箭雨穿林射来,大汉头目一边高喊戒备一边把牛车侧翻挡住慕容公子。接着数十人飞钩挂树从高空荡秋千一般荡过来,从高往低射出箭雨。逼得大汉们挥刀密舞押着慕容公子往林外河畔撤退。 林外两侧有两队蒙面人配合林中追出的蒙面人,呈三面包围把高句丽女子一行人往河边逼。双方开始短兵相接,互有死伤。 那头山君猛虎比一般老虎雄壮,开始逞威一下子就让对方死伤了五六个人,虎啸声震撼当场。忽然响起一阵笛声,林中和河边草丛中钻出许多蛇对女子一方进行攻击。多条蛇悍不畏死的缠咬猛虎的周身和四肢,老虎又疼又怒冲入河里浅水处翻滚拍打自身。 一个巨大水花炸起,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一口叼住虎背猛力就往河水深处拉去。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女子大喊着冲入河要救老虎,众大汉不得不分出几人来配合保护她。 又一道更大的水花从河中炸起,只见巨蟒缠卷着老虎双双腾跃出水面。老虎獠牙已完全咬入巨蟒身体,两只前爪对着巨蟒七寸猛抓,巨蟒身上瞬间数条寸许深的血痕。巨蟒吃痛松口仰头嘶叫,同时把老虎勒绞得更紧了,老虎骨骼被勒得咔嚓作响也松口叫了一声痛苦的“昂”。然后巨蟒老虎双双再跌入水里。 那女子把出随身的宝石匕首也跟着潜入了水里。 只见水面波动剧烈,然后河水很快被大面积染红。岸上打斗的双方也情不自禁分了一会神后接着继续厮杀。 没多久,巨蟒一个摆尾把那女子拍出水面往河边倒飞过来。我顺手一把接住那女子,巨蟒钻出水面发狠了张着血盆大口朝女子扑来。我掷出钢叉扎入巨蟒脖子部位把它打得一偏,巨大的身体砸在了女子身侧的河岸上。 又一阵笛声响起,许多蛇纷纷往林子里循声钻去,巨蟒挣扎着也往林子里快速游动钻去。老虎浑身留着血浮出水面,缓缓往岸边游来。 大汉们死了过半,受伤倒地的很多,还能站着的没几个。蒙面人们把慕容公子抢到手后丢下半数尸体不恋战的快速离去。 那女子挣扎着走到上岸的老虎身旁抱住老虎说了几句话,头与虎头摩挲了几下后,老虎往林子深处蹒跚地钻去,回头看了女子三次。 女子刚瘫坐在地,就来了一队约五十骑猎户装扮的人,把受伤在地的大汉都杀了,几个还能勉强站着的没跑多远也都被杀了。 那些假猎人想对我动手,被俘的女子大喊了几句后,那些人没再对我动手,把我也绑了与女子一起关进装猛兽的大铁笼子里,由两匹马拉着前行。 女子率先打破沉默道“他们是百济国的朝廷鹰犬,跟我们一样想要拿慕容公子作文章。 不同的是我们想拿慕容公子换回太后,他们想破坏这个计划并且拿慕容公子讨好燕国。” ------------ 第30章 第二甲 高句丽悲歌(下) 我问道“百济国?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在哪里?” 女子无奈苦笑道“是个比高句丽还要偏远的地方,在我家乡半岛的最南端,靠着海了。比高句丽还要远离华夏大陆。呵呵,就知道你们不会知道的。华夏可能也就戍边的燕国与他们有些往来。” 我道“你似乎很重要?他们要活捉你也是想要跟高句丽交换点什么吧?” 女子沉默了一会道“算了,都不知道你我能否最终保得住命,告诉你也无所谓了。我是被慕容家掳到燕国做人质的太后的干女儿。我不是皇族,我是朝鲜族人。” 我道“目前的国王是朝鲜族吗?高句丽什么族最强大?类似华夏之汉族。” 那女子道“高句丽的民族成分复杂,初期以你们中国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扶余人为主,建国者为扶余王子朱蒙,也可算华夏众多民族的一员吧。可惜时过境迁,现在华夏汉族连胡人都不认为是华夏人了。后来随着高句丽对外的扩张,国内的民族成分愈发复杂,融入了不少契丹人、靺鞨人、汉人、古朝鲜人以及三韩人。在百济国三韩人比较多。” 过了一会女子又说道“原本我不理会男人们的世界,虽然我看着我的国人们在水深火热中遭受了许多许多来自华夏的欺负和痛苦。但他们把太后都给掳走侮辱后,我觉得我必须为我的国家做点什么了。好不容易精心策划了这次跨国抓捕,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还赔上了大伙的性命。我真没用。”说完就控制不住的埋头膝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后她问道“我对中华文化学习得还不够,我这遭遇用你们的话应该怎么形容呢?” 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女子道“我真的还要多读书,我喜欢华夏的文化和文学。谢谢你。我叫李美珍。你叫什么?” 我道“建安。” 李美珍道“就叫建安?没有姓吗?” 我道“太久忘了。华夏汉人就是我的姓氏。” 李美珍道“我记住了。” 夜晚车行经一个村庄停了下来,百济人进村去索要水和食物,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李美珍叹了口气道“你看那些可怜的村民。我们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泪史,被华夏欺负的血泪史。我很幸运,有机会读书,这在我们国家很难得。你知道吗?我们连文字都是用的华夏汉字。华夏的文化好美好美,比如诗经。先秦诸子百家的典籍,各种超越的思想和智慧,真的让我手不释卷爱不释手。可是,可偏偏也是拥有这样文化传承的国家,对我的国家一次次的欺辱。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坏人要是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她狂喊了几声后再一次泪流满面。 我道“那是鲜卑人干的,胡人中的一支。历史上我们汉人也没少被他们欺负。” 李美珍大声道“可那些人是不是生活在你们的国土上?你们承认山海关外那片燕国也是你们华夏的国土吗?他们不是汉人,但对我们来说都是你们华夏人。” 我等她情绪略平稳后继续道“你说得没错,那片土地是我们的国土。虽然汉人不愿承认他们,但追根溯源,他们的先祖的确也曾是夏朝子民。” 李美珍道“承认了吧?那你怎么说?我恨你们!”她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无奈叹了口气道“再教你个华夏词语吧,恨屋及乌。我们有句老话,一种米养百样人。同一家养出来的亲兄弟姐妹都会不一样。还是要用多种角度区分看问题较为全面。求同存异,和而不同。” 李美珍道“可我就是心有不甘,意难平。你们是施暴者不是受害者,当然可以……” 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李美珍点头道“对,就是。又跟你学了一句话,真是讨厌。” 我道“人性是善恶同体的,再恶之人也有因某人某事在某一刻心软的可能,我就见到过这样的恶霸,再善的人也有可能在某一刻因某人某事闪过想杀人的念头,比如这次你们不就杀人了吗。所以不能指望于他人对你行善不作恶。你们的人在雪地里偷听时,那慕容老汉倒是总结了句话糙理不糙的话。” 李美珍问道“是什么话?” 我道“现如今这世道不是欺负人就是被欺负。其实,在我的国家战乱已持续了近两百年,尤其是这六十年里,好多地方被杀得十不存一。受苦受难的又何止你们高句丽一国。上古三皇五帝时期是禅让制,挑选最优秀的最具胸怀的人为王,那时或许有好日子。在西周以前连打仗都是贵族士族的事,不裹挟老百姓,谁当王了老百姓继续给谁交税服他的管。后来人杀人,世道都变了。当你指望不了别人时,就多多指望自己吧。你恨我这个华夏人有何用呢?你若能设法让高句丽变强大,强大了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们了,那时你们可以选择不去欺负别人。” 李美珍在铁笼里因为站不起来,以跪坐姿势对我施了个万福道“受教,谢谢你解惑。” 李美珍坐下继续道“我已经在做了,虽然这次失败了,但我决定了,即便身为女子,我也要为我的国家尽我全力,不遗余力。” 我笑道“豪言壮语易说,身体力行难做。会很辛苦的哦,而且付出了还不一定能成。” 李美珍认真的点头道“嗯,我意已决。其实我也有私心。我们高句丽也有华夏人种,不同朝代国土疆域各异,我们也曾在华夏疆域之内,我们连文字都是用的汉字,其他方面受华夏影响的就更多了。为什么燕国疆域可以算华夏,华夏也没有放弃长城山海关外的土地?而我们高句丽却没有被视为华夏,我们这片半岛却没有被华夏重视,甚至很多华人都不知道高句丽在哪,更不用说新罗百济这样更偏远的小国。”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李美珍继续道“因为我们与华夏之间隔了一个燕国。” 我笑道“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隔一个人就隔了老远的心灵距离,隔一国那就更是隔了千山万水。” 李美珍道“对,没错。所以我一定要设法让高句丽变强大。燕国欺负我们这么多代人,我们要反击回去,争取拿下燕国的地盘,直接成为华夏的一国。经年累月后,语言文化血脉交融相通后,我们也成为被华夏神州接纳认可的民族之一。 在这片连在一起的大陆上,若能融入历史最悠久疆域最辽阔的华夏大陆,连成一片,是我们高句丽子孙百代最好的出路。不然纵然能够独立,只要强不过华夏总还是会被欺负。我们这闭塞一隅的弹丸之地,要强过华夏谈何容易。 唯这样华夏才会世代把我们视为华夏人的一份子,而不是把我们视为一个可榨取可丢弃的边远附庸小国。家长对待众多亲生孩子纵然也会打骂也会有不讲理的时候,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在孩子受欺负时家长会为其出头,在孩子困苦时家长也会心疼。不像现在连个养子都不算,肆意压榨打骂,我们被东瀛倭人登岸侵扰时,华夏出来没管过我们,只会对我们烧杀掳掠逼纳贡。哼!” 我忍不住鼓掌道“不曾想一个朝鲜女子的见识和胸襟气魄远胜了许多男子。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年八年可做不到啊。” 李美珍道“那就二十年三十年,再不行就五十年一百年,一代人做不到就世世代代持续下去。” 我看了眼星空后叹口气道“其志可嘉。你如果有天能说了算,你活着的时候或许可以坚持,你死后你的下一代就不一定会坚持了。” 李美珍不服气道“你们华夏不是有愚公移山的故事吗?” 我笑道“那是故事,还是神话故事。只是一种精神激励。当然,我相信那个故事是真的。” 李美珍也对我展颜一笑,开学地说道“谢谢你的相信和鼓励。你愿意留下来帮助我一起实现这个梦想吗?” 我微微一笑道“这里的星空也很美,不一样的美。我不属于这里,我得回去了。” 李美珍道“是因为我不够美吗?其实……” 我道“我知道你精致的人皮面具下面还藏着一张精致又美丽的脸。” 李美珍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的眼神真能看穿面具?不,你是在诈我。狡猾的华夏汉人。” 我笑道“诈不诈反正你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我喜欢看云数星星,可能这爱好很锻炼我的眼神吧。哈哈。” 李美珍不甘道“如果你真能看到我的脸,你真的不会心动吗?我没见过看到我的美貌后不心动的男人。” 我笑道“那你今天就见到了。” 李美珍生气道“你……太过分了,我不相信你,哼。” 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美丽的面容的确也是一种美。但在有些人眼中并不着相于皮囊,看待皮囊会着眼于性别,看待灵魂并不会这眼于性别。” 我挣开了束缚,李美珍很惊讶的看着我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笑了笑把铁笼柱条单掌击断了几根,说道“就是这样做到的。” 李美珍张大了嘴巴久久没合拢,然后缓缓道“你不是普通人。” 我道“谢谢你给了我做一天普通人的机会。我不能留下来助你,但我可以助你逃脱。快走吧。趁百济人没发现。” 李美珍赶快钻出了铁笼往村庄田野的黑暗里跑。 她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我问道“不知道还会再见吗?” 我道“我们华夏人喜欢在分别的时候说再见,字面意思就是喜欢还会再次见到的意思。不管会不会再见到,大家都喜欢这样说。说了心里会多舒适点。 再见!” 李美珍用音准不太准的汉语也说道“再见!” 那晚星光璀璨,即使在黑暗的田野里也能够依稀看到她摘下人皮面具后的脸庞,很美。 ------------ 第31章 第二甲 君子不器谢安 谢安,字安石,出自河南陈郡名门谢氏。父辈于永嘉南渡时迁至江东会稽,父亲官至太常卿(相当于后世文化部教育部部长),谢安于东晋太兴三年(公元320年)出生于会稽,此时三十岁。 读书、阅历甚丰,正值人生风华正茂之年。才情高绝,声名远播,不愿入仕为官,放旷山水之间。 这一年是我第二甲子入世第六十年的满甲年,将于今岁冬至日回山再修行。 没赶得及见到嵇康,潘安不俗但终究凡人中的卓立者。此时谢安名声已振,我想在回山前去见见谢安,看是否不凡。 离开高句丽后,我来到了江东会稽郡的东山。 谢安已在此隐居多年,说是隐居,其实是大隐隐于市的隐,表明的是拒绝朝廷征召不入仕途的心态。 谢安是个很讲礼仪很讲究之人,即便隐居在郊野山间,府邸宅院也与闹市中的高门大户不遑多让,亭台楼阁、园林帐幔,应有尽有且极其考究。再加上天然的山水景致环绕,徜徉宅院内比闹市的高门大户更令人心旷神怡、忘俗忘忧。 老规矩,隐身参观完谢安的宅院内外及周边后,我来到谢安的书院。 此书院并非先生给学士上课那种书院,其实是谢安的书房,只是围绕着书房在宅院府邸内建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有专门的琴棋书画室内室外房,小憩的卧室、鱼池水榭等等。书院内还有一处小型学堂,应是偶尔给家中子弟授课用的。 此时隆冬时节,室外的琴棋书画室都是四面透风的亭子建筑。谢安正在室内书房写字,谢夫人刘氏接过婢女手中的松烟墨锭亲自为谢安磨墨,婢女后退三步双手交叠于腹垂首待命于旁侧。 谢安眼角余光见了仍注目笔纸交接处,握笔挥毫行书不停,但抿嘴微笑缓缓点头致谢,从容中带温和。那字是真好看,难怪能跟王羲之成为笔友。 刘氏看着谢安刚完成的墨宝道“夫君的字是愈发的登峰造极了,依我看除了专注于书法的王右军外,当无人能及。” 谢安待婢女换了张新纸铺好后继续挥笔边写边笑道“夫人谬赞,哪有这样夸自家外子的。逸少兄的字是古往今来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不如他自不必说,但是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似我这般在书房里写以自娱的又不知几何,怎知没有更胜于我的人在。但是此赞由夫人亲口纡尊赞来,为夫我是心里美得很啊,却之不恭。哈哈。” 美貌婢女在旁忍不住掩口而笑。 刘氏白了她一眼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意绵绵道“在妾身眼中夫君就是当世书法第二人,要我说啊,若是夫君也能像王右军般专注于书法,花了同等时间精力研习的话,谁是那第一还真难说。偏偏我夫君啊什么都爱体验,独不爱出仕为官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谢安停下书写,拿着毛笔对刘氏虚点两下无奈笑道“我的夫人啊,你啊你,总是变着法不失时机的催我入仕途。人生一场大梦终究苦短,唯在变幻间体验和记忆,若让我只专注于某一样事物,非我所愿。圣人言:君子不器。君子若能不固定于一种器物形态,多种体验,干任何事都能干得起来且干好,人生岂不更妙哉。” 刘氏情不自禁娇嗔道“就知道说不过你。可夫君你至今还没真正体验过入仕为官啊,不该证明一下你做官也能君子不器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建功立名,岂不也能妙哉。呵呵。” 谢安听后高兴地笑道“夫人做说客的本领愈发炉火纯青了,不愧是我夫人。” 说完谢安把毛笔放置在笔架上后叹了口气道“恐不能免。” 刘氏问道“那是何时夫君才肯入仕呢?你的朋友们可是时常感慨:安石不出苍生何。” 谢安道“在国家危难之际或是不出山家族不足以为继之时,但是那一天若能晚些到来就让之晚到吧。夫人就容我且得自在时尽自在吧,日后恐怕就不得闲了。” 谢安双手交叠举袖齐眉对刘氏躬身一礼后径自走向琴房。 刘氏无奈轻叹后吩咐婢女好生伺候,轻移莲步走出书房。 此时书院内响起一阵抚琴声,丝丝弦鸣声声悦耳。 院外夕阳晚照,微霞满天。 等到谢安宴客微醺再回到书院棋房独自打谱时,婢女提着八景宫灯退出棋室于旁侧耳室抱一暖手炭炉坐着待命。 我向婢女打了个昏睡诀,现身于室外的琴亭开始抚琴。 那个时候我并不擅抚琴,只算略识音律,凭山中记忆辅以控气术勉强把嵇康临刑前弹奏的广陵散琴音再现一二。 谢安唤了两声婢女不见回应后,披着大氅走到了庭院内。那晚刚好无月光。 谢安也真是沉得住气,我不开口他就没有率先开口,直到在几米外听完一曲掺水的广陵散。 弹奏完之后,我故意坐在亭子内沉默看着他,试探他的反应。 谢安紧了紧大氅,终是开口了,却不是问我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他书院里的。 谢安道“此曲古风韵律浓厚,音基不俗,若是我室外这张春秋古琴不足以发挥阁下的琴技,我室内尚有一张西周古琴。敢问可愿入室再奏此曲一次?” 我道“哦?你就不怕我加害于你,不呼救还敢邀我入室,敢问何所依仗?” 谢安笑道“虽是不速之客,既能来之,亦是客。况且,不论来者善或不善,既能悄无声息瞒过我府上护院,还能不知不觉让我这身手不俗的婢女昏睡,我呼救似乎意义不大吧。唉。” 我哈哈一笑道“谢安毕竟是谢安,果然不俗。” 谢安干脆走进亭子坐下说道“阁下既然愿意交谈,我先不去妄猜你究竟是何来意。阁下似乎不甚谙音律,为何以抚琴的方式出场引我?谢某略思而不得其解。可否不吝赐教?” 我道“为博谢郎顾,故意抚琴错。” 谢安有点无奈道“阁下引用修改了东吴周瑜大都督的典故,可那也该是你我异性才更应景啊。就算是志怪故事里的桥段也不是这般场景啊。接下来你该不会突然变个脸来吓我吧?只要不那样就好。”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谢安你没让我失望。我确实不谙音律,我想再听一次不掺水的此曲。你琴艺高超,玲珑剔透,若是我哼几遍不知你能否把此曲完整弹奏出?” 谢安道“愿意一试,请赐教。” 于是我轻轻哼出了广陵散的旋律,谢安转坐到抚琴座上开始一弦一柱的追着旋律试弹奏起来。 谢安弹奏完毕后问道“请问这一遍跟原曲相近有几成?” 我道“比我刚才弹的好,大约是原曲的……三成?” 谢安平静说道“看来此曲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深,甚好。可否请尊驾再哼一遍?” 我又慢慢哼了一遍。 谢安闭上眼睛凝神仔细听旋律,手指不时地盲拨琴弦。 一曲哼毕后,谢安道“可否请尊驾以原有速度再哼一遍?或者比原曲略快一点亦可。” 我于是又按记忆中的原速哼了一遍,偶有几小节我试着略快了一点,以便他感受找准音准的左右边界。 这一次谢安仍旧闭目听音,但是手指抚琴的次数比上一次少了,多数时候是在琴弦上方虚弹。 第三遍哼毕后,谢安睁开眼坐在座位上对我抱拳作揖道了声谢。 然后立即深呼吸一次,端正坐姿开始抚琴。 这一次我仿佛又穿透时空再次听到了当年嵇康亲抚的琴音。 这一次轮到我闭着眼睛减缓呼吸频率在享受倾听。 一曲毕,谢安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很舒适的感叹。 谢安有点激动地问道“这应该是一首古曲,我翻遍古籍访过多位高明琴师琴友,未曾听到过。是首难度很高的极好曲。此曲唤作何名?还望先生赐教。” 我睁开眼睛前有一瞬间恍惚误以为坐我对面抚琴的是嵇康。 我轻叹了口气道“此曲即是《广陵散》。” 谢安“啊”地一声情不自禁站起来问道“可是三国魏时的嵇中散的那首广陵散?” 我回道“正是。” 谢安激动的自击掌笑道“哈哈,真是太好了。还以为广陵散真的已经绝迹人间了。” 谢安立即回过神看着我问道“可是,先生如何听得此曲的?” 我看了看谢安,笑了笑道“当年于山中听得。” 谢安有点不可置信的张了下口,忽然又止住了。 然后他郑重其事的绕过琴台走到我面前,很认真的躬身作揖一礼。 谢安直起身后说道“谢安感谢先生传曲。” 我笑道“甚好!谢安石确实大才,君子不器。不曾想你竟深谙音律至此,谢你今晚让我又一次听到了阔别已久的广陵散。请坐。” 谢安坐回琴台对面后问道“不知适才一曲有了嵇康子几成火候?” 我道“坦白说,以我目前的音律造诣,我给不了你准确的评价。但就我听来,已经很接近了。你多弹奏几十上百遍后应该还可精益求精。” 谢安笑道“是我托大了,岂敢与嵇康子比琴。不过还是想请先生指教究竟是差别在什么地方?” 我道“这个不好比,因为我只听过一次嵇康弹奏的广陵散。那一次恰是他在练习了千百次后于赴死前迸发出生命力量弹出的琴音。我想那应该也是嵇康一生弹得最巅峰的一次。” 谢安感慨道“真不知那一曲是何模样啊,若能听到一次应该一生于琴音上无憾了吧。先生果然非凡。” 我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文尔雅,睿智通透,神话内敛。常听闻:安石不出苍生何。如此不凡之才,老天和朝廷都不可能放任你不登天子堂的。你跑不掉,哈哈。” 谢安也笑道“已知天意,且看天时。王羲之也曾激我劝我说有济世之才而不为社稷用,整天只爱游山玩水沐浴风雅,空谈误国,岂不可惜?” 我笑道“那你是如何作答的?” 谢安道“我举了商鞅之例。商鞅实干改革,秦朝二世而亡,实干不也照样能误国。” 我哈哈一笑道“论辩才,他可不及你,你这就欺负老友了。哈哈。” 谢安也哈哈大笑,然后道“今夜幸会先生,如蒙不弃,请移步谢某书房,愿秉烛夜谈。” 我欣然道“固所愿也,请。” 书房内,谢安亲自动手拨了铜盆炭火后又点了一炉香。 谢安道“明日冬至,家兄身为吏部所属,多事之秋不得闲回家过节。我那些子侄们明日都从建康乌衣巷过来会稽东山与我一家子一起守岁。 先生高士高来高去,如不急着赶路愿请与我们一起过冬至,可好?” 我笑道“妙哉,如此那就叨扰了。哈哈。” 之后两人一边品茶一边清谈,又谈了许久。 第二天巳时,建康乌衣巷谢府的马车队抵达谢安东山别业。 子侄们与谢安相见甚欢,其乐融融。 谢安在书院给自己孩子和子侄们授了一课。 此时恰好天降瑞雪,谢安对子侄们说道“你们都想一句咏雪诗句,看谁最出彩,有赏。”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钻到谢安怀里撒娇道“三叔,我还小,读书识字还少,我就不参与了,我跟你一起做裁判可以吗?好不好嘛。” 谢安哈哈大笑,看得出很喜欢这个小男孩。 谢安介绍道“这是家兄谢奕的小儿谢玄。” 我笑道“是个不同寻常的小孩,以后估计跟你一般,为谢氏门楣挑大梁,恐不得免。” 谢安笑意满脸,深以为然。 一个少年子侄说道“盐洒空中差可拟。” 众人纷纷喝彩叫好。 幼小谢玄说道“叔父,大哥说雪像盐,地上的雪是挺像盐的,可空中的雪花并不像盐洒在空中的样子啊。这个比拟,差强人意吧。你觉得呢?” 谢安笑道“玄儿点评得当,孺子可教。” 这时一个少女开口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此句一出瞬间赢得了满堂彩,谢安直接叫好。 谢玄高兴地说道“还是我姐姐最厉害,瑞雪纷飞确实就像柳絮因风飘起。叔父这赏应该归道韫姐姐了吧。” 谢安抚须点头笑道“的确是该归道韫。” 谢安跟我介绍道“这是家兄长女谢道韫。” 我点头道“是位才情极高的女子,将来不输蔡文姬。若不是女儿身,谢家恐又多一位能挑大梁的子弟了。” 说完后看着眼前的谢道韫我竟不自觉的想到了李美珍。 谢道韫对谢安和我施了个万福。 晚宴开始前,谢安要与我在书房对弈一局,实际上是几局。 因为我很快就输掉了第一局,谢安不以为意,坚持要再对弈几盘。 我只能边下棋边插些话题让他分心看看能否扳回一句。 我问道“安石兄,打算怎么赏谢道韫啊?” 谢安笑道“赏她门好亲事,一个好夫家以及好夫婿。” 我道“哦?那这朵浊世幽兰将花落谁家呢?” 谢安道“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 我问道“说到王羲之,皆言你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成年后的挚友。关于王羲之的出生年月一直有两种说法。 一说他是生于东晋太兴四年,这个说法就与太兴三年出生的你是同龄人了。 另一说他是生于西晋太安二年,这就比你大了十几岁,儿时玩伴就无从说起了,但不影响你们成年后成为忘年交。” 谢安观局落子没受丝毫影响,确实是个沉得住气神华内敛的人,只是他没有像刚才问谢道韫的事那样脱口就可回答我。 谢安又落了一子后才道“王羲之与我是同龄玩伴,家里人周边人都清楚。先生不必听外界一些不着调的传言。这样的传言自我记事后不曾听过。” 我也落了一子后接着说道“安石兄确实是个百年难遇的临事色不改之人。哈哈。” 谢安抬头看着我道“先生似乎有所依据?” 我道“有个传闻,是在王敦死后才传出的。当年琅琊王氏初到江东不久时,王敦很喜欢年幼的王羲之,常带王羲之到王敦府上玩耍。有一次,王羲之玩累了就找了间客室午睡,后来恰巧王敦与一来客在此房间密谈谋逆布局之事。后来王敦惊觉床帏内有人,来客立即建议灭口。王敦突然一想应该是来府上玩耍的王羲之,一时有点不忍心灭口,但毕竟兹事体大,经不住来客的苦劝,终于决定狠心动手。当走到床边撩开蚊帐时看到王羲之口水流在枕头上,睡得死死的。王敦松了口气,对来客说这孩子熟睡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话。于是离开了房间。” 说完我看着谢安,沉默了少许后谢安道“确有此事。但我只是听闻,不知真假。” 我道“那如此王羲之就不可能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如是,王敦造反那年王羲之才一岁。传闻就是假的。” 谢安道“经先生如此说来,这个传闻当假。与王羲之相识多年相交莫逆,竟不曾细思过这个传闻。是我灯下黑了。先生心思缜密,若非世外高人,我也想劝先生入仕了。” 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我落了一子后说道“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王羲之在当年已经被王敦灭口了,但那是场意外,阳寿未尽,世间不能没有书圣王羲之,所以被复活还阳了。周遭人被或抹除或修改了些记忆。阳寿未尽复活还阳这种事,民间偶尔还是有例子的。” 谢安拈着白子手悬在棋盘上,这一次他不再一心两用行云流水,但是依旧面不改色。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我赶紧道“哈哈,跟你逗个乐,不必回答。不是什么事请都一定要弄清真相的。你棋艺太高,兵不厌诈。将军!”我在一颗官子附近落下一枚黑子。 谢安也笑道“这是围棋,不是象棋。差点被你将了一军。哈哈。” 那盘棋还是我输了,我本就没指望能赢擅长手谈对弈的谢安。 谢安赠了我一本他闲暇时编写的棋谱。 谢安道“希望下次再见到先生时,不用将军也能让我在棋盘上全力以赴。” 我笑道“下一次见面……恐不能及。” 谢安瞬间明白我指的不是棋力与他不能及,问道“先生回山后不再下山了吗?” 我道“仍会再下山。” 谢安叹了口气道“那就是我的寿元等不及到那时了。” 我道“天生谢安石之才,须是要你挑大梁挽天倾护东晋百姓一时安宁的。你就是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偶尔叹气其实是需要有的,人不能完全无私。今后无论多大的山崩于前,你都必须尽足人事,之后该安天命的亦要安之若素。你完全做得到。” 谢安点点头道“届时先生可否在我某件尽人事安天命的大事件做完之时,于我有生之年额外再下山一次?” 我道“酌情而定,若可以,亦愿再晤安石兄。” 我拿出当年永嘉南渡之初王导赠予的令牌道“此物是四十年前王导所赠,我一直用不上,王谢两家今后注定还有很长的交集。朝廷或许不认这块牌了,琅琊王氏多半仍愿认它。回礼于你,留个念想。” 谢安道“话到此处,离别也就近在眼前了。先生要不一起用晚宴后再回山?” 我笑道“渐渐不喜欢热闹了。一起出门在雪地里燃几枚爆竹吧。” 爆竹声声中,笑语声声里,我辞别了修行后的第一次甲子世间游历,归山门。 汉代重冬至,自西晋已形成岁首前夜守岁习俗。 换桃符、燃爆竹、乡饮酒礼、吃五辛盘。 大蒜、韭菜、云苔、小蒜、胡荽此类味道辛辣、气味很冲的食物称为五辛。 食五辛可以激发五藏之气,而且在新春之际,食下五辛比平常更可以养气。 汉人们以及习俗相近的华夏各族,那时喜欢在冬至夜守岁至天明。 ------------ 第32章 第三甲 海客弹瀛洲(上) 再回到山中,仿佛鱼由浑水再入清溪,四肢百骸、周身每个窍穴和毛孔都灌入了满满的能量,目及至千里外草叶耳闻至千里外落叶声。 那几朵活跃调皮的白云拨开云丛俏皮露脸,忽近忽远。不知人间一甲子于悠悠千万载的白云而言,当作何解。我情不自禁的对这些白云微笑作揖。 接下来最迫不及待的事就是去找师父汇报以及询问,更多的是想了解得到第一次入世游历修行的点评,以及询问一系列心中所想的答案。 飞身来到师父所在山峰的顶峰殿阁,恭声禀报后静待法旨,久候无应后,躬身九十度打了个稽首后再次禀报请求示下。 又一炷香功夫过后仍是无应,用心声联系师父道“师尊可在殿阁内?请恕弟子斗胆用神识探查师尊在山中何处,若不许弟子探查请师尊阻止打回我的探查神识。” 神识在山中巡了一遍皆无师父踪迹。于是我敲门后推门而入,想看看师父有否留下任何形式的留言信息。在点内深处有一条信息指示“行至水穷处”。 我知师父所在山峰的后山还有一道从峰顶直流山脚的瀑布,然后在后山脚处蜿蜒流淌极远。我之前一直未曾踏足这条后山瀑布形成的河流。 来到水穷处,未看到任何进一步的提示信息。其中一朵调皮的白云又来撩拨我的无可奈何地,飞得极低。我挥袖幻化出一条捆云绳想试着捉住那多白云,白云突然快速高飞。就在我幻化的绳索快要追上白云时,那朵白云突然分散成很多份,然后在天空中一笔一划的“写”着云形古体汉字。 师父让我去瀛洲寻他,宜从速前往。 正当我在想该怎么才能去到瀛洲之时,白云在天空中又幻化形成了一道门。 飞身云端穿过那道门,经历几个呼吸的空白时刻,眼前云海中显现一片连绵千里的山脉,每一座山头都巨大,祥云环绕的山腰到山顶间错落分布着一处处楼宇和街市。 飞仙与各种形状的仙槎飞舟穿梭云山间,仙人以霓为裳“布料”焕彩缤纷美丽炫目,有乘各种人间有画记载或无记载的神兽的,也有以风化马为坐骑的。 龙凤麒麟等瑞兽和各种人间不熟悉的异兽或飞翔与天空或徜徉于天街市集。 我唤出那匹灰色妖马,它看到眼前景象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跃蹄欢快嘶鸣引发几声上方的青鸾凤鸣,妖马立即胆怯又自惭形秽的想让我把它再收回袖里乾坤内。我盖住它那淡淡的妖气,轻抚其鬃毛道“给你取个名,今后你就叫灰腾吧,在世间属低调的一等一奢华,多少名马听你一声鸣都情不自禁为你马首是瞻,不必自惭形秽。”说完我驾着灰腾往师父神识指引的一处很高高处飞驰而去。 一道禁制涟漪显出了个门形,师父在门内微笑道“快先把你的坐骑收起,在此处为师都没法盖住它的妖气。虽然瀛洲是人鬼神三界连接处所在,但终究是座完完全全的仙山,进得来的妖物允许出现在瀛洲街市上,但此处不可以。” 我激动的说道“师尊,我在人间这一甲子的光阴感受度就是实打实的一甲子,此刻我仍是觉得好久不见师尊了,我有许多话想与师尊说。” 师父仍旧笑道“我知你想问什么说什么,不急。先随我入殿内参见一位神仙前辈。” 我顺着进入后禁制涟漪又无痕合上了。 我问师父道“师尊,此处是?” 师父道“此间主人是位修行万年的天仙,因亲近人间,不居天庭任职,在与人间偶有互通的瀛洲开宗劈府,是瀛洲仙山上几位顶层大能之一。” 师父顿了一顿又看着我笑道“关键是这位前辈与你师祖当年在人间是挚友。懂了吧?” 我一百五十年的道龄在人间算高龄,但在师父面前我仍觉得离建安当年被师父从山下领入门的那个孩童大不了多少。 我笑逐颜开道“原来我们门派这么有底蕴啊,不知师祖现在何处?他还会归山给我们讲道吗?” 师父道“这个问题为师也想知道,但我一日没飞升天仙,恐怕就不能知道。但我飞升在望,你要想知道,就等哪天自己修到能飞升时再去了解吧。哈哈。” 我道“师父,这……,祖师爷不在山中,您大约何时会飞升啊?您若飞升了,我怎么办?” 师父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在联想回味到当年在汝南城外你爹想投黄巾军时你的复杂心情啊?为师何时飞升乃天机,不可说。放心,这不是在为你铺路嘛,你以为我是带你来游仙山的吗?先随我进去拜见后再慢慢细说吧。” 殿门之后别有洞天,门后是一个方圆一里的广场平台,平台边缘是一面悬崖,云蒸霞蔚不知深有几许。几里开外有一座高耸入祥云的仙山仿似云海岛屿般矗立,龙凤等瑞兽环绕翱翔其间,仙山上有大广场,广场上有金殿,鳞次栉比,从山腰广场一直绵延至峰顶,最高处只有一座阁楼,虽仅几里距离我却看不清阁楼牌匾。 与师父一起飘然落在对面广场宫殿大门口,我们步行进入其间。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类的词语已不足以形容,殿堂大厅高有数百米,八名巨灵神将执戟和金瓜锤分两列站立,诸多霓裳仙子飘飘然穿行飞舞其间给分坐两列的宾客们奉送琼浆仙果。众宾客根据各自体型法相大小和喜好,或高或低适意坐于云团上,也各凭心情兴致或隐或显。一路行来,有的宾客与师父或点头或举杯示意,师父都依次侧目点头回礼。殿内仙乐飘飘,有飞天仙子们蹁跹飞舞奏乐,队形变化万千,赏心悦目悦耳。 来到大殿尽头的玉阶前,师父停下脚步手挽拂尘站立。我肃然立在师父身后,留意到平常喜欢背剑的师父此次没有背剑。 没多久一位仙人飘落师父身前稽首道“家师有请道兄携令徒前往接天阁一晤。” 师父稽首回礼道“有劳道兄引领,请。” 三人来到高峰顶的接天阁前,已有童子开门迎候。 我跟在最末阁内,只见一位气场超然的老神仙正在纸上挥毫泼墨。没错,就是实实在在的笔墨纸砚,没有使用任何仙法幻化或辅助。 老神仙在写最后一笔时开口道“建安小友,可识得这幅古字?” 我赶忙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道“还不快快上前回禀老祖问话。” 我趋步上前行拜礼后躬身回禀道“启禀老祖,这是甲骨文,我幼年初上山时最怕的就是读写甲骨文,没少挨师父打手板。是以识得,不敢或忘。” 老神仙道“哦?那你且念来听听,我与你师祖俱在人间那时起初并无文字,我已不记得多少年没写人间字了。万一我要是写错了个把字且看你识不识得。” 我把纸上墨痕未淡的甲骨文字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我不认识的字。 老神仙率先哈哈一笑,引得师父与老神仙的弟子都跟着莞尔一笑。 我于是念道“一万年前同酿酒,三清座下共听经。” 老神仙转身看了看我,他坐下之后让我们也都坐下。 老神仙道“长风,快有千年未见,那会你来瀛洲时也就比他现在强点。” 师父笑道“师叔好记性,我那会道龄也比他现在长。” 老神仙道“你们跟那老家伙的确是一脉相承,最大特点就是护犊子,然后就是撂挑子,哼。” 师父躬身打了个稽首道“师尊他老人家不在,得亏有师叔可仰仗。” 老神仙道“你们那位祖师爷啥都输我一点,就连喝酒都喝不过我悄悄吐酒,哼,唯独道龄比我长那么一点。告诉你吧,今日找我出头了,账都算在你们祖师身上,他别想撂挑子。你这当师父的,收了徒弟就一甲子打渔一甲子晒网,跟你师父一样都是甩手掌柜当得悠哉。” 师父道“天道凡是总留有一线,我们这一脉有幸能成为仙门在人间的一线之一,秉承使命无怨无悔,深入了解人间日后成仙了言行就不会不接地气,这是成仙多样化的试验方法之一。但师尊不在,我的确不能完全回答我徒儿心中疑惑,究竟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没有明确边界。比如他在恶人集出手帮寒士我觉得就做得好,但牵扯到地府我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厘定因果。还请师叔法旨。” 老神仙道“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别人成仙天资好的,甲子内即可飞升,你们还是仙家门派,偏偏要弯弯绕绕几十甲子才能飞升。这么难也还肯干,给点优待给点自在有何不可以。我看小建安在入世时可以体验多种多样的凡间角色,人间有情,那不得也让他体验历练一下情劫?嘿嘿,那老家伙和长风你都没体验过,我看你们不够完整。” 我赶紧问道“老祖,修道之人碰情合适吗?这……” 老神仙道“你是道门中人,不是道教中人,即便是道教中人也有可以结婚生子的,你不是遇到过吗?入世时就把自己当成个有特殊本领的凡人,只要不伤天和不伤人和,你就按你心中的理解去行事吧。不拘泥不讨好愚昧的大众想法。” 我再问道“那不知怎样算是不伤天和不伤人和?” 老神仙道“修仙修的就是一个超脱于凡人身体和智慧的突破,不然修来修去不还是个人?没有悟性和灵根的人修什么仙,大可自己悟去。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意思本身就受限制和有障碍阻隔,再怎么定义表达也达不到真意之全貌。你只管去行事,遇到你和你师父能力之外的事时,我自会评判伤不伤天和人和。” 师父道“还不快随我一起拜谢老祖。”我与师父一同行礼拜谢。 老神仙道“长风,这幅字你拿回山门去。能知道我的,见了这幅字要么给面子要么就直接找我谈了。不知道我的,估计也没几个值得你忌惮的。你飞升也就在几个甲子内了,让小建安快些成长起来。一会宴会过后,你领他在瀛洲转转长长见识,这里不但是人鬼神三界的连接部,也是过去未来现在的时间交接部。然后你就回山留他自己多盘桓些时日吧。有清虚关注着,不会有什么可担忧的。” 领我们进接天阁的那位神仙恭声道“领师尊法旨。” 之后老神仙出现在山腰大殿内尊位上,所有宾客全都落地现身行礼,然后席地而坐。 宴会之后,师父驾云带我来到瀛洲各处逐一介绍。 师父道“徒儿你看,云海之下的瀛洲处于东海之中,无福缘的凡人船只不会被引入瀛洲仙山入口,在渺渺大海途中终其一生都看不到瀛洲的。瀛洲分为云海上下两层,云海下层是凡人妖兽的登山入口,青草覆盖,有福缘在此修行的妖兽多穴居巢居于这一层,偶见仙人。当然这里的偶见远胜人间了。那些青草是神芝仙草,古时来过瀛洲的道人和海客回到人间后也把这种草叫琼草。这种草的特点是含在嘴里后凡人也可在瀛洲岛上飞行。建议你稍后可以自行到云海下层去看看。” 我道“那误打误撞入瀛洲的海客若不知道这种琼草的玄妙用途岂不是无法到达云海之上见识瀛洲的精华所在?” 师父笑道“能从海中到得瀛洲是福缘,到了之后能否知道把琼草含在口中依然要靠福缘。” 师父接着介绍云海上层的瀛洲道“你看,那座高逾千丈的山峰叫青玉膏山,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玉泉直流至山脚滋润琼草,但越靠近云层上泉眼的泉水灵力越足,而且只有泉眼附近水里有灵凫。” 师父又指着一处道观说道“那是瀛洲金峦观,观中有青离玉几,是为奇观。你若凭自己进得去就去看看,此等小事就别去麻烦清虚道兄了。 另外,各峰不同位置都有大小和特色不一的天街市集,其中有处叫点香阁的酒楼值得你去逛逛。这是一袋仙灵石,花完你就回山门吧。到时再叙。” 我笑道“师父,这点香阁酒楼是不是喝花酒的地方?” 师父笑骂道“光说不练,说得好像你去过人间青楼花酒瓦肆一样。点香阁岂是凡俗花酒楼可比的。去吧,你的人生终须你自己去闯,里面藏着你这一路上的善缘恶缘。” 我继续笑道“师父您说凡俗花酒楼没法跟点香阁比,您老人家当年是不是逛过人间的花酒楼?我知道春秋时期管仲在齐国就开始推行这种酒楼了,哈哈。” 师父假装嗔怒瞪了我一眼道“不在山中就没大没小的,下不为例。” 说完师父瞬移远去了。 ------------ 第33章 第三甲 海客弹瀛洲(中) 我骑着灰腾四处随意转转,金峦观终是没进去看,倒是不时遇到一只又一只青鸾围观可以驰骋行空的灰腾,伴飞一段。 我在天街集市上买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其中一件是东海鲛人摊位上的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我不知道为什么愿意花大价钱买下,可能是老祖说了让我打开心门多体验后临时产生的任性想法。 我终于来到点香阁酒楼前,我有意无意的想把此处作为云海上层压轴地点。我心里已不自觉对此处产生了一丝期待。 我刚下马就有酒楼知客仙人过来说道“这位客官,座驾可以交由本店看管照应,收取一枚仙灵石。” 知客仙人刚说完,灰腾就很识趣的钻回我的袖里乾坤。 知客仙人略感意外道“我观客官虽有修行气息,但尚未达地仙境界。在瀛洲里仍被归类在人间来客里,得此神驹当是机缘不浅应会不吝一块看管仙灵石以防丢失神驹,却没想到客官不是普通人间道门弟子。低估了,哈哈,里边请。” 我随着知客仙人来到二楼雅间外的一张前排桌子旁落座。 知客仙人笑道“客官此处观赏视野最佳,片刻之后仙音歌舞秀即将开始,坐此桌定保客官观赏难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此桌消费有点不菲,需十枚仙灵石。” 我囊中还剩十数枚仙灵石,看过此间后也差不多可以归去,于是我又阔气了一回。点了十枚仙灵石给知客仙人。 我笑道“这位道友想必是曾去过人间或者是由人间修上来的吧,深谙人间人情世故嘛。” 知客仙人亦笑道“既是人间修上来的也曾从瀛洲去人间怀旧过。像客官这样的大户人家人间来客在此不多得见。格外有缘,除了该有玉液琼浆酒和果品,小仙额外赠予人间老乡一枝点歌香。今日坐馆歌仙是如烟仙子。祝客官在点香阁饮酒观赏愉快。再会。”说完知客仙人就径自离开了。 我细品了一口琼浆玉液酒,静待歌舞起。 楼下人酒桌已无虚席,三楼往上还有几层楼。 一阵风拂过,众宾客开始沸腾然后随着一声筝鸣响起,大家瞬间安静。 两床古筝左右相对争锋而起,每一次拨弦都有音波涟漪激荡在空中,铮铮扣人心弦,一床古筝弹奏一呼吸的时长,另一床古筝接续着弹奏下一个呼吸时长,如此交替,两位仙子坐在微型云朵上十指轻抚着古筝,于阁内天马行空般上下左右飘飞,筝鸣声在互相争鸣中合奏出一曲仙乐。只觉仙乐如流水如鱼跃如鹿纵般环绕四周是“活”的。这一曲开场秀令全场开颜叫好。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传神又出奇的演奏方式,在叫好声中又带着震撼,心情舒畅。心中在想要是谢安能听到这一曲不知该作何想作何诗赋,嵇康也许在投身为嵇康前就已听过,谢世后不知如今又在何处仙乡弹奏或听曲。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清吟声响起,天籁音质如海潮般一浪接一浪迎面拂过各楼层众宾客脸庞,复又钻入耳朵叫醒灵魂共听美妙歌声。 一位华服仙子衣带飘飘的从阁顶高处一圈圈螺旋环绕飞舞,一边歌唱一边在几十位伴舞仙子的配合衬托下落在一楼中央的圆形舞台上。 众宾客立时喝彩欢呼声雷动,听到有宾客议论说如烟仙子是瀛洲金峦观中玉鼎炉的袅袅轻烟经千年孕育演化出的轻烟精灵仙子。 如烟仙子在仙乐伴奏和舞姬仙子们的伴舞中继续开口唱了起来。 “红颜未敢老……盼与天地寿……千年擦肩换一个回眸……化蝶振翅翩飞追寻爱人逝魂……翅老始觉既飞不上青天也飞不过沧海……” 歌词华丽哀伤、惆怅又隽永,取材于发生在江东钱塘县万松书院的梁祝爱情悲歌故事,但歌声旋律和唱法是我未曾听到过的。 不得不承认很喜欢这样的唱法,我已有点陶醉其中。 (直到一千多年后我第三十甲入世时听到的港台歌曲时,才惊觉能与当天在瀛洲点香阁如烟仙子的唱法能对得上。) “这位人间稀来客,你可曾听过人间刚发生的梁祝故事?”正当我陶醉出神之时,一曲唱毕的如烟仙子开口问我这在场显眼处的唯一人间来客。 “听过听过,我恰好就是来自钱塘的……啊!”我正想开口回答时已被点香阁外一个声音抢答,然后就在啊声中听到重物落地的响声。 很快从一楼入口处游进来一个挥舞双袖笨拙飞行的人,是一个人。 那人还没能靠近如烟仙子就已被知客仙人飞身拦下道“这位客官,本阁已座无虚席,请恕不能接待,请你下一场再来支付仙灵石买座位。” 那人吐出一叶琼草握在手心,然后说道“刚才我在外面飞翔时被那位美人的天籁之音吸引而来,听得如痴如醉时,美人可能是看到我潇洒倜傥的飞行模样,特地点名让我进来回话的。你怎可拦我?” 众飞天伴奏伴舞仙子一听那人说他笨拙的飞行模样潇洒倜傥纷纷掩口笑出声来。这一下让如烟仙子也忍俊不禁,掩口无声而笑。 那人立即道“你看你看,美人为我而笑了,快放开我让我过去。” 挣扎了几下仍脱不开身,那人痴痴的看着道“不但歌唱得好听,人还绝美,笑起来时简直是美艳不可方物……” 知客仙人道“哪来的人间客,不得无礼。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此间想来就如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类似吧,应当是一处海市蜃楼吧?我掐过自己好几下,确定不是在做梦。” 知客仙人道“此处是瀛洲,恭喜你百万里挑一的幸运得以至此,不过你还是先请出去吧,别扰乱如烟仙子的歌舞。” 那人惊呼道“什么?你说这里是瀛洲?海外三仙山之一,当真?” 不等知客仙人回答,那人立即自言自语道“是了,没错了,我从钱塘经会稽再经明州随船出东海,本想去琉球,后迷航月旬我们以为是往东瀛扶桑方向,不知为何来到这座巨大海岛。不曾想竟是到了瀛洲。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知客仙人有点微怒道“聒噪!我带你出去,走。” 我立即道“且慢!他是与我一道从人间而来,让他坐到我这一桌吧。” 知客仙人刚说“可是……” 如烟仙子开口说道“二楼前排那位人间客即是包了那张桌子,还有空位,即是他发话就让这人坐到他那一桌吧。我们继续。” 知客仙人放开那人后他立即含草入口准备起飞,我用引气术助他完成了一次潇洒的飞行来到我这桌的旁侧位子。 那人道“哎呀,我飞着飞着突然已经熟习飞行了,我真是个天才。我适合留在瀛洲。” 我道“快先坐下听曲,一会再叙。” 那人坐下后,天籁之音再次响起,如烟仙子引领一众仙子飞天起舞翩翩,水袖衣带连连。这一曲是唱春风之歌。 那人一进入听歌状态就像换了个人,不再话唠,轻微晃身晃头,十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轻敲弹。这一幕有几分那晚雪夜谢安跟着旋律手指推敲广陵散曲谱的样子。我给他分杯琼浆玉液,自己又喝了一杯。 又一曲毕,喝彩欢呼声依旧雷动,陆续有宾客作诗点评这一曲春风歌,不乏精彩佳句。 趁这间歇,那人道“在下姓唐,名宏昭,钱塘人士,略通文墨,爱好颇广。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台甫何处?” 我微笑道“建安,华夏汉人,来自东汉。” 唐宏昭道“兄台你这……,罢,我们还是聊聊如烟姑娘的歌曲吧。似这般旋律和唱词,素喜音律的我从未曾听过,竟不敢想象世间竟还有此等闻所未闻却直入人心弦的歌曲。哦不,应该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在瀛洲仙山想来是听不到这般仙音妙曲。兄台以为然?” 我道“以往于人间的确是不曾听到过,但我觉得如此动听入心的歌曲,即便是在仙山听到却依然仍不失人间味,应该说天籁动听中人间味占比仍重。这恰是最得我心的,或许因我还不是仙人仍是个人间人的缘故吧。唐兄以为然?” 唐宏昭点头道“不是我拾建安兄牙慧,你不说我还没品出此味来,经你如此一说,这人间味一下子就出来涌进心田了。” 如烟仙子再次开口道“今天在场唯一的一桌人间稀客,可有人间味的诗句应景吟来。” 唐宏昭刚想说点什么,立即话锋一转道“适才终究是拾了兄台牙慧,我自愧不如。还是请兄台代表我人间于此应景作诗吧。” 我略一沉吟道“仙子此歌曲令人心旷神怡极具画面感,仿似,春风不与百花闲,遍抢芳菲洒人间。” 如烟仙子略一沉吟后展颜点头微笑,轻施了一个万福。 我站起回了一个道门稽首。 知客仙人大声说道“接下来是点歌环节,手中有点歌香的客官可燃起点歌香后,以心声点歌,凡是主题和内容合乎如烟仙子心意的,就会接受点歌专门献唱。如不合乎如烟仙子心意的,点燃后的点歌香无法再次使用。且看看今晚哪位客官是那幸运儿。” 说完全场欢呼沸腾,窃语纷纷。只见一枝枝点歌香被燃起,香烟袅袅送烟语。 唐宏昭叹息道“不知该如何才能得到一枝点歌香,兄台可知?” 我道“不知。” 唐宏昭扼腕叹息道“实属可惜,无法体验在瀛洲仙馆点歌的乐趣了。要是我有一枝点歌香该多好,兄台是否亦有同感呢?” 我道“并无此感。” 唐宏昭问道“这是为何?适才我明明看到你也陶醉于仙子美妙的歌声中。” 我笑道“因为我手上恰好就有一枝点歌香。”说完我把点歌香拈在双指中。 如烟仙子淡淡一笑说道“满堂非凡客,今晚却有多人欲点类似梁祝爱情故事之歌。不知在座诸位有多少曾尝试过人间情与爱?基于身体欲望和精神陪伴抵御孤单寂寞的各取所需,他们管这叫爱情。那也是你们想要的吗?有意思吗?” 此语一出,仍是有部分宾客欢声笑语,众说纷纭。 “有没有意思,没试过只能说不知道。” “正因没试过,又不打算自堕凡尘去试,所以就更想以歌曲侧知一二。” “哈哈,对极,就是这意思,如烟仙子就以歌声再指点指点呗。” …… 如烟仙子干脆闭口不言了,知客仙人赶忙出来打圆场道“看来各位客官没能点中如烟仙子的心意,哪位客官手上还有点歌香的赶快换些题目再点。” 我一念点燃了手中的点歌香,以心声道“仙子不屑于人间情爱,但歌曲中多有红尘味及典故,不说情爱,不知可有红尘为题之歌可点?” 如烟仙子在舞台中央缓缓飞升到二楼的高度,与我平视道“差点忘了今晚在场的还有两位人间稀客。不知这位道友在人间可有经历过情爱婚配?人间修行人可是允许婚配的,想必你有发言权但是看我拒绝了情爱题目才故意取巧说红尘,对否?” 我笑道“何止人间允许,仙界有道侣的也是有的,人间喜欢形容为神仙眷侣。只是人间是常态,数量多。情与爱在人间较常见,但依然是可选而非必选的一种选择。人间对得起情爱二字的眷侣和男女并非没有,但是俗人嘛总不能奢望众人免俗,确有经过得失算计权衡利弊后的各取所需,所以人间把这种关系叫做过日子,少年夫妻老来伴。并不是总称之为情或爱。呵呵。” 如烟仙子似乎略感兴趣的问道“哦?那敢问何为红尘?红尘与情爱又是怎样一种关联呢?” 我道“相对于仙界,人间处处满是尘,我们就像活在浑水里的鱼,所以形容人间的许多词都有个尘字。这或许是神仙视角看人间才有的词,我也只是猜测说说。但是汝之砒霜吾之蜜糖,凡人迷恋沉醉于各种仙人远离的尘之中,比如酒色财气、七情六欲等。华夏人喜欢红色,结婚是红妆,大红大紫,灯红酒绿。然后用红概括各种令人着迷的欲望追求,人们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有尘是为尘世,但知道归知道,汝之砒霜吾之蜜糖,就是放不下用红来概括的各种迷恋与追求,然后华夏人也把人间称之为红尘。你看这样解说可以否?” 如烟仙子道“好像说得通,有点道理。你可有依据?” 我道“没有,纯属我自己胡说八道的。” “你……”如烟仙子刚一嗔怒转而即止。 ------------ 第34章 第三甲 海客弹瀛洲(下) 知客仙人在旁笑道“哈哈,这位客官虽来自人间,但已是修道小有成的世外高人,他迟早要做我辈中人的。他也是在修仙,他说的话已超过凡人。不必置气。” 我道“对啊,我就是个迷航有幸至此的海客,我以凡人修仙,本该是仙子给予我指点迷津,让我知道究竟何谓红尘,老师考学生,现在学生答了,请老师指点解惑溯源。” 如烟仙子道“你这人,说挺会说的,我不与你辩。你点了首有关红尘的歌曲,我就如你愿回以一首红尘歌曲便罢。” “红尘多可笑……”如烟仙子的天籁之音再次响起,比前一首春风歌更动听、更拨弄人心弦。全场爆发出更热烈的喝彩声。 我大声喝彩后问道“实在不敢相信完全看不上红尘的如烟仙子却创作出了如许惊艳的红尘之歌。” 如烟仙子飘飞至阁内高处,在众宾客的仰望中缓缓说道“也不瞒你,此曲是无意中听来的。我未曾创作任何有关红尘之歌,这是一首笑红尘之歌,亦得我心。” 我道“敢问仙子是在何处听来的?” 如烟仙子道“你点的歌已如你愿奉上,可没有赠送你一个问题。不过,若是你这自诩为海客的人也能即兴献一曲,中听的话,就告诉你亦无妨。” 全场起哄道“好,人间客难得到此,来一曲。” 唐宏昭道“咱俩代表人间,可不能输阵啊。” 我道“我不擅抚琴,你怎么样?” 唐宏昭道“虽不曾得入仕成功名,但读书涉猎甚丰,琴棋书画皆拿手在行,不过我见过的琴谱都是俗谱,怕是在瀛洲拿不出手啊,唱词更是不知该唱什么好?唉,兄台不谙音律,跟你说了也白搭。” 我笑道“我知道不擅抚琴,可没说不谙音律。” 唐宏昭道“哦?那能有什么好办法帮人间撑起点场面?” 我道“你上去抚琴,我用心声吟唱旋律给你听,你能不能即时在瑶琴上弹奏出来?” 唐宏昭道“想来应该没问题,不如兄台先哼一遍让我预先熟悉一下再登台演奏?” 我把以往听到过的好琴曲以及天地自然间听到过的妙音,加上脑海里想象积攒存着的音律调子,现编一曲哼给他听。 仙人不似凡人,有耐心给予我们时间准备没有催促。 唐宏昭对我点点头,然后口含琼草飞到空中对着四周拱手作揖。 很快就有仙子送来瑶琴,还给了一块云朵蒲团供他端坐。 唐宏昭开始抚琴,琴声飘逸悠扬,琴艺端的不俗。我刚把唱词心声传给他,他就回我说自己口含琼草无法开口。 我心声道“你就不能坐到一楼舞台上抚琴吗?” 唐宏昭心声道“难得能飞一次,还没飞过瘾,悬浮空中弹琴没体验过,这样比较潇洒倜傥。” 如烟仙子脸上有点笑意,看戏般看着我们。 我无奈轻叹一声后开口唱道: 海客弹瀛洲,云海之上人间远; 凡人遇仙子,前尘旧梦未曾睹。 仙子歌舞系凡尘,似于天上见凡尘。 天下红尘逾万丈,天上人间欠通途。 我欲洗尘上九霄,又许人间百千年。 明月照我影,世世续重逢。 此生又何方,可曾记我年少模样。 忽记明月中,青云亦曾是原乡。 我与海客唐宏昭就如此合奏高歌了一曲,虽不能比如烟仙子的仙音,但也赢得了满堂彩。 如烟仙子和众仙子也纷纷点头嘉许。 如烟仙子道“曲不错,唱词也不俗。这首歌唤作何名?” 我道“就是歌词第一句,《海客弹瀛洲》。” 如烟仙子笑道“刚才你第一句分明是一声唉叹。” 说完众仙子掩口而笑,众宾客哄堂大笑。 我与唐宏昭也都哈哈大笑,只不过他很快有得闭嘴含着琼草。 如烟仙子与一众仙子飘然离场后,众宾客也渐渐散场。 我与唐宏昭走出点香阁在天街上散步没多远,我收到心声与他暂别。 我来到点香阁的顶层阁楼前,一位青衣仙子开门对我说了声请。 阁楼仙灵气之浓郁胜过点香阁其他各处,华丽帐幔间摆放着多座雅致小香炉,有的青烟呈龙腾状,有的青烟呈凤舞状。如烟仙子换了套宫装华服出现,衣裳上绣的花朵一朵朵次第绽放丝绸面料表面,焕彩夺目。 我打了个道门稽首道“如烟仙子,确如海客所言,美艳不可方物。在下有幸来此得见。” 如烟仙子道“这会你就不说自己也是海客了?登门作客不该主动自报姓名吗?” 我笑道“在下如风,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的如风。” 如烟仙子道“之前分明听到你与那海客自称建安,你们这些人间客,时常言不由衷。” 我尴尬笑道“原来仙子什么都听到了,想必连心声也能听真切吧。佩服。” 如烟仙子道“想必你已从宾客议论中知晓我来历,人间欲语天地多是通过点香祷告,凡是经由香烟之言语或心声我都能收听得到,看哪些声音能引起我关注哪些声音不得不过滤筛掉,不然太聒噪。人间众生俗音听多了确实难生好感。” 我道“想必人间众音大音中也有能得仙子点头之音吧。” 如烟仙子点头道“嗯,确实有的。你很好奇的那些歌曲,你在人间定是未曾听到过吧,我能听到部分过去未来之音。你是有修为的,想必知晓过去未来当下是玄之又玄交织着的。” 我点头道“确曾得以听闻知晓。感谢仙子解惑。不知这些歌曲来自多久以后的人间未来?” 如烟仙子道“不确知,一是我修为还没达到那种一切在握的境界,一是我懒得去分辨溯源。越是入清静时越容易收听到久远之音,无论过去或未来。” 如烟仙子道“你刚才那首海客弹瀛洲的词不错,于我而言视角新颖独到,若非偶然此间遇到来自人间的非凡之你,我或许不会代入到人间的视角来看这个问题。明月照我影,世世续重逢。此生又何方,可曾记我年少模样。忽记明月中,青云亦曾是原乡。人间人也是出自于天,宿世轮回,仍有不泯然于众之人懂得仰望星空,醒思原乡。不错。” 如烟仙子转过一进朱阁,引我来到一处可凭栏的阁外阳台。 她缓缓说道“今晚你点到了歌,又能即兴发挥一曲,太过焦点,有点喧宾夺主。怕给你拉仇恨,是以没有在点香阁当众回答你的问题。后来我问过知客会不会给你造成些不必要的麻烦,知客笑称无妨。看来他知道点你的来路,呵呵。特邀你来此看看瀛洲的夜色全景,当是回你一礼。” 我再次对如烟仙子躬身作揖道“感谢仙子美意,三生有幸。” 她余光看了我一眼,轻哼了一声。 往前凭栏,看着眼前仙境夜色,往事清晰一幕幕以及未来为揭开面纱的一幕幕仿佛于眼前闪过,我忽然忍不住朗声长啸。 没有运用法力,但仍然惊起了云丛中的睡龙,一声响彻的龙吟从云中穿透出,一条百丈金龙冲出云端,身躯蜿蜒咆哮而来。身旁如烟仙子右手食指贴在嘴唇上轻嘘了一声,一道袅袅青烟从指尖冒出,化作烟龙形朝金龙驰去。金龙再发出一声龙吟转身又钻入云丛中。 如烟仙子没好气地说道“一百多岁的人像个孩子一样。不过好久没有这样的傻事发生在此了,有趣。”然后莞尔一笑。 我也笑道“一百多岁道龄,在天仙面前不就是孩子一般嘛。哈哈。” 我在天街一处摊位旁找到了唐宏昭,他正在跟另外两男一女在绘声绘色的说着话。 我拍了他一下肩膀道“唐兄,这么快就在瀛洲交到朋友了?这外交能力,一定朋友遍天下吧。” 唐宏昭转头大喜道“兄台你回来了,太好了,他们还不信我所说呢,你来了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此行的船长,这位是负责采买的掌柜,这位美貌小娘子是我们那条船东家的掌上明珠。” 我与他们几人各自见礼。 我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瀛洲,没想到能在这遇到这么多人间老乡。这吹的是什么风?多少年才能一遇啊?” 船长笑道“我自年少跑了近三十年船,瀛洲只是听说,认识的人中没听过有谁真到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说。因为此行打算去东瀛,海途遥远,大家伙怕路上寂寞无趣,第一次把这位无功名却最善谈天说地讲故事的唐兄邀上同行。他还真是我们的福星啊。哈哈,沾光了。” 采买掌柜道“确实,说来神奇,迷航进入陌生海域遇到大岛时一片金光漩涡让大伙都眩晕过去了,只有我们八九个人能醒过来,其他人怎么都唤不醒。我们上岛后,唐兄一个人到处纵情畅游,我们不敢走得太散。后来看他叼着一片草叶抱头翘二郎腿在晒太阳时,突然飞了起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大小姐聪慧觉得是那片草叶的关系。于是我们有样学样又跟着沾光来到了云层上的仙境。真是太神奇了。” 那位大小姐又施了个万福道“小女子姓宗。适才见先生是不含草叶娴熟优雅飞来的,方才信了唐兄所言不虚。不然只以为他在吹牛,那点香阁现在也打烊进不去了。” 说完一伙人都哈哈大笑,结伴继续游走。 很快船长和采买掌柜凭空消失了,唐宏昭和大小姐大惊。 我道“凡人入仙山各凭福缘,各有游玩时长定数,应该无碍,一会到云海下方或船上应该能看到他们。” 他俩将信将疑的松了口气。 唐宏昭笑道“与其这样被凭空出局,不如我含琼草飞下云端吧,还能再体验一把飞行的乐趣。”说完把琼草含进嘴里,飞了起来却依然在天街上贴地飞行,不去往云海。 大小姐问道“你不是说要飞下云端吗?” 唐宏昭哼哼唧唧了几声。 我知道唐宏昭含草无法答话,替他解答道“他只是想飞,实际上舍不得云端上层景色。” 大小姐听了掩口大笑。不一会唐宏昭也凭空消失了。 大小姐有些紧张又有些落寞道“不知我还能在此仙境待多久?我得做多少善事才有机会在某一世成为天上人啊,唉……” 又走到一处摊位,大小姐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她很想买,可是不收人间银两。我也是囊中羞涩,没有仙灵石了。 大小姐问“请问先生,仙灵石该如何获得?” 我道“或许在修真界的仙山矿脉里才有,在人间恐是无法获得。” 大小姐委屈道“好可惜啊,这么多美好事物,恐怕是修了好几辈子才能来这么一趟,今生怕是再不能来此了。我只想留个纪念有点念想……” 我动了一丝恻隐道“没有仙灵石好东西是买不来了,你不如飞到前面玉膏山多喝几口玉醴泉水吧,那也是人间没有的。喝水不要仙灵石。” 大小姐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多谢先生指点。”说完她就含草飞去。 宗大小姐喝了玉醴泉水后没多久也凭空消失了。 我想起师父说的云海下层别有一番景色,于是也飞下了云端。 云海下层占地更广阔,四周海水环绕,一片青绿。在人间只听说过千年万年大树,没见过几米以上的大草。在这里有许多十几米几十米的大草,想来草龄也有千万年之久了。 唐宏昭在一株大草下仰头看着自言自语道“要是能把这些仙草移植到人间那该多好啊?地上怎么就没些草种呢?” 我道“别拔太多仙草,飞行功效需要仙岛环境的配合,在人间恐飞不起来。” 他把已拔在手的琼草装入袖中道“算了,我也就是想想。还是把我刚上岛时发现的大圆桌大小的空龟壳搬带走吧,好不容易能来一趟,留个念想。” 我看了一眼附近草丛里的大龟壳,这样隐蔽都能被唐宏昭发现,真是时来运转福缘至。我笑道“是个好东西,你非比寻常,落魄潦倒经历过后也该你运起了。” 唐宏昭高兴的问道“当真是个好东西?能不能给说道说道?” 我道“不可说,说破了就变味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自己努力搬到船上吧,将来别贱卖了,得卖给长年跑海船的海客才识货,尤其是西域海客。” 唐宏昭就把大龟壳竖起,一边扶着一边滚动着搬上船。此时云海下层只有他一人是醒着的,其余人全部在船上甲板上昏睡着。当他上了船,船身忽然一阵摇晃震动,众人陆续醒来,一阵强风把风帆张满,船自动驶出了瀛洲海域。 唐宏昭在船上朝我远远挥手告别,我也挥挥手后飞起回归山门。 ------------ 第35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1) 小孩迫不及待地说道“憋了这么久,我现在可以插话了吧?” 我笑道“憋不住了吧?可以了。” 小孩道“建安伯,既然你师父带你去了趟瀛洲后你可以在世间自由发挥了,今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在你讲故事时想插话就插话了呀?” 我道“你这小滑头,很会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啊。哈哈。” 小孩道“我都正式上学了,都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我已经不小了。” 我道“别人都是先会写自己名字才来报名上学的,你倒好,你爸带你来报名了你才说你不会写自己名字,哈哈。” 小孩羞赧地哼了一声道“不和你说了,你笑话我,我就当你答应我今后可以随时插话了啊。” 跟小孩讲了这么久的故事,不知不觉已过大半年,小孩今天已经报名入学了。在家手被他妈打肿也硬是拒绝习字,到学校报名时老师要求尽量自己写自己名字,他羞愤地跑出了老师办公室对追出来的老爸说不上学了。 小孩爸爸拾来一根树枝找了块沙地,拉着小孩蹲在沙地旁一笔一划的重新教他写自己名字。小孩初时并不想学写,被好奇的小朋友们围观笑话说这小孩都来读书了居然还不会写自己名字。小孩想溜被爸爸拉着溜不了,于是在围观小孩们的小号声中,羞红了脸,用心的看着他爸爸写了三遍名字后,硬生生强记住了自己名字一笔一划的走向顺序,在沙地上亲手歪歪扭扭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飞快地拉这爸爸逃离围观去老师办公室报名。 看着这一幕,甚觉温馨,小孩翻开了人生的新篇章。 小孩道“既然你我都可以自由发挥了,那我想听关于风尘三侠的故事好不好?我不想听什么历史故事,当然,好玩有意思的部分除外。” 我笑道“你今天只看了三遍就记住怎么画出你名字,表现不错,那就调整一下讲故事的计划顺序,算是奖励你了。” 小孩道“你已经讲到回山中继续修行了,他们三个在人间的故事你并没有亲身经历,这故事讲得还有味道吗?” 我道“只要不是你亲身经历的事情,无论是我亲身经历的还是我旁观远观知道的,对你来说不都是故事吗?有分别吗?” 小孩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你说得对。可是你旁观的故事肯定没有你亲自参与的详细啊。” 我笑道“以我当时一百五十年的修为,要分点心神盯着谁看并不难。我看到多少就跟你讲多少咯。” 小孩点点头道“嗯嗯,好的,建安伯你快讲吧,趁今天报名还不上课多讲一点,明天我要进班上课了就没以前那么空了。”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 “天下人看天上月,明月何曾是两乡。”寒士策马仰看天上月轻叹一声。 “这酸儒是什么意思?”江湖客在马上问身侧恶霸。 “他的意思是觉得天上明月才是真正的故乡吧。”恶霸道。 寒士笑道“天下芸芸众生何其多,无论乡关在何方,仰望的都是同一轮明月。天地间何时有人,人从何处来,皆不得知……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们遥远的祖先都来自同一个源起之地,比如月亮?明月不分汉人胡人皆拂照,汉人敬月,胡人也同样有拜月习俗。呵呵。” “净瞎扯,书读多了整天想这些虚头八脑的。赶紧下马打坐歇会,天亮进西都长安城精神点。”江湖客率先下马把缰绳栓在道旁柳树上。 恶霸沉吟道“好像也有点道理,以前竟没想过。” 寒士最后下马,跟着两人一起靠在柳树下,再度仰望柳梢头上月道“人生二十几载,初次近长安。若不是经历了永嘉南渡,此生不会进江湖,或许终吾一生都没机会离开家乡产生进长安的想法。家祖曾在东都洛阳为官,家父幼时少年时曾跟着在洛阳生活,也曾见过繁华。我生在家乡长在家乡,家父从小告诫我须远离东西都等自古是非之地。” 恶霸和江湖客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都明白若不是寒士坚持,他们二人也没打算靠近长安这等繁华的是非之都,若不是寒士需要江湖山水景色散心疗伤,他们早在数月前就已随难民流到达长安了。 “老子从来就没这么正经的走城门不翻墙进城过,都是你们瞎讲究,害得老子受那几个当兵的鸟气。”江湖客骂骂咧咧的骑行在长安入城街道上。 寒士抱拳笑道“我们一看就不像好人,孔武有力凶神恶煞还带着刀剑,盘查我们一下也是城门卫兵的职责所在。大哥就多多理解吧,是我拖累大哥了,这里给你赔罪了。” 恶霸道“我俩看着不像好人,三弟还是很像好人的。是谁说要用一江湖的景色治愈三弟的?这些许迁就受不了了?” 江湖客一时语塞,不好意思的对寒士也抱了个拳,然后嘟囔道“最不像好人的就是你这名副其实的恶霸。” 三人来到繁华闹市的一处酒楼下马,热闹哄哄的酒楼迎宾小二并没有主动过来为他们栓马。 三人自己系马垂柳上后,江湖客道“这就是店大欺客?大名鼎鼎的长安城酒家也就这德行。” 小二在门口对三人说道“三位客官,今日鄙店已客满,你们还是另选一处吧。” 寒士正要转身,江湖客一把拦住,然后用持刀的手指了指一楼大堂居中的几张桌子说道“你瞎啊?那几张桌子不是都有空位吗?我们不介意跟人拼桌不行吗?”说完用刀把点了点小二的肩头,吓得小二只好侧身做了个里边请的手势。 江湖客领着二人径直走向一楼最中央的桌子,那个四方桌的四张长凳上至余背对门口的那张还空着,其余三张长凳上都各坐着一个劲装大汉。 江湖客率先在邻着空凳的一张凳子上一屁股挤开一个大汉坐下,恶霸立即在江湖客对面的凳子上如法炮制坐下。那两个被挤的大汉刚开骂第一声就双双被弹离凳子差点站不稳摔地上。全场一片哗然。 立即有邻近几桌的汉子起身准备围拢过来,还坐在那张桌子旁的那个大汉一挥手止住了那两个被挤开的汉子和其余人。 江湖客不怀好意的看着那汉子道“不介意拼桌吧?” 寒士看了也只能笑而不语的跟着坐在背对门口的那张空凳子上。 那汉子撸了撸袖子露出左前臂的青龙纹身,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我那两个兄弟也是练家子,寻常人三五个不是对手。在下李十一,敢问三位是?” 江湖客用下巴对着寒士晃了一下道“说话的事由我兄弟来,动手的事就能不用他尽量不用。” 寒士无奈一笑道“相逢何必相识,江湖路人,有缘同桌。” 李十一道“有道是行走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几位连名字都不敢通,莫不是惹了官司的通缉犯需藏头露尾?” 寒士笑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相识不往来的人又何必在意。这位兄台非要问,那就记个名号好了,我们三人自号风尘三侠。” 李十一哈哈一笑道“不是啥有名的名号,倒是不曾听过。我现在也没兴趣知道了,今日我帮中有大事待办,暂不宜节外生枝。就先不与你们计较,这张桌子只要你们坐着不紧张,就让与你们吧。”说完就欲起身却发现双脚分别被江湖客和恶霸踩住动弹不得。刚想发作又已被江湖客用刀鞘点了穴,瞬间痛苦不已。 江湖客道“既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有让你走了吗?” 李十一咬着牙轻声道“快把我穴道解开,不然你们纵然武功高强,我高呼一声,我这满场兄弟杀过来你们也讨不了好。” 江湖客调侃道“哟,敢情咱是误闯入贼窝了?”说完戏谑的看着恶霸。 李十一道“长安城谁不知道我们青龙帮,我们是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横行霸道的好汉,我看你们才像是那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贼匪。哼!” 江湖客看着恶霸笑道“这家伙武功不行,眼光倒是毒辣,竟然能看出你是杀人如麻贼匪恶霸,嘿,有点意思。” 恶霸很配合的说道“这么隐秘的事你都当他面点出来,万一要是让他知道我那几百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兄弟们已乔装打扮混进长安城了,那不得把他吓死?” 李十一果然被吓到说道“啊?我就知道这趟浑水不好淌,水深着呢,要不两边朝廷怎么找我们道上的势力介入。你们是冉魏朝廷找来抢那姓麻的吧?” 江湖客笑道“你知道得还不少嘛,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 李十一咬牙道“你先把我穴道解了,痛得我快无法说话了。” 江湖客道“你这是求我?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 李十一欲哭无泪道“求你……” 江湖客道“你求的是谁?是我吗?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李十一气道“你大爷的……” 江湖客调侃道“你是说我是你大爷吗?把大字去掉,重新再求我一次。” 李十一咬咬牙道“求你了……爷。” 在恶霸的哈哈大笑中,江湖客笑着解了李十一的穴。 ------------ 第36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2) (小孩插话问道“冉魏是个人名吗?姓麻的又是什么人?” 我道“公元350年,石虎死后他养子的儿子河南人冉闵大杀羯族,于太宁二年正月将后赵国号改为“魏”,易姓李,改元青龙。闰正月,将后赵末帝石鉴击杀,并杀石虎二十八孙,尽灭石氏。冉闵于是自登皇位,改元永兴,国号大魏,史称冉魏。 之后,冉闵歼灭数十万后赵胡军,推翻后赵王朝,致书各地,号召汉人起来杀胡人复仇,史载全国各地:所在承闵书诛之。当时河北、山西、山东、河南、安徽、江苏、湖北北部、陕西的汉人都纷纷起兵,仅邺都一地被杀的胡人就高达20几万。 就连远在陇西的麻秋收到冉闵的“讨胡檄文”后,都杀掉所部胡人响应,因为陇西胡人太多,呆不住脚,麻秋带领部下斩关向东出关中投靠冉闵,中途与胡人王朗干了一仗,杀朗部胡人数千,后被氐酋蒲洪捉了去。” 小孩又问道“那这个被捉住的麻秋怎么就到了长安呢?” 我道“公元351年,后赵臣氐族人符健称王,定都陕西西安,建国号大秦,史称前秦。苻健是苻坚的伯父。苻坚的父亲苻雄因辅佐长兄创业有功,被封为东海王。苻坚是后面故事戏份较重的一个人。” 小孩说道“我明白了,因为氐族人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捉住麻秋的氐人蒲洪就投靠了前秦朝廷,麻秋就被送到了长安。”) 江湖客道“看来是麻秋被押送到了长安符家手里。冉闵仍在号召天下汉人讨伐胡人,他必须要救麻秋,救出来了才能有更多人响应他的号召。” 恶霸道“而且冉闵还不想马上与符家马上动刀兵,所以动用朝廷以外的江湖势力协助捞人是个折中方案。江湖势力哪能跟朝廷扳手腕,江湖势力能否捞出人,还是要看冉魏朝廷与符秦朝廷的利益密谈结果。” 寒士看了眼对面那家更加华丽的酒楼道“如此说来冉魏是站在北地汉人翻身的大义上了,对面楼下豪华马车扎堆,那些拿刀的汉子明显训练有素,楼上雅间里应该就是双方代表在密谈了吧。” 江湖客对李十一道“问你话呢?有屁快放。” 李十一飞快向后退去大喝道“放屁!你们来历不明,还有可能坏我们事。弟兄们,给我一起上!” 青龙帮众纷纷起身蜂拥而上,李十一和冲在最前面的人没几下就被江湖客和恶霸击倒,其余人被寒士一人以快到眼花缭乱的身法游龙穿梭般击倒。 顿时桌椅翻飞哀嚎声遍地,另有一半人纷纷抽刀戒备但没敢上前。 寒士笑问倒地李十一道“另一半不是你们青龙帮的人吧?见死不救啊,对头白虎帮的?” 另一半领头的那人立即抱拳道“没错,我们正是西城白虎帮的,在下刘六。” 江湖客道“哟,没想到啊,三弟你第一次走江湖就这么消息灵通了,长安城的帮派分布都了解清楚了。” 寒士笑道“东青龙西白虎,我随口瞎猜的,竟然就蒙中了,看来晚上可以去赌坊玩一把。哈哈。” “对面还没谈定呢,你们两帮就开打了?王爷和世子把这事托给你们协办,怕是所托非人了吧。”一个不修边幅的落魄寒士站在门口处说道。 刘六回头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说话。” 落魄寒士道“你们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需知道我是从对面酒楼雅间过来传话的即可。速速带我去见你们两帮帮主。误了事你们吃罪不起。” 帮众还有疑惑,无人动作,小二对着刘六和李十一说道“他的确是从对面酒楼下来的。” 刘六一听,不敢怠慢,立即说声请,然后带着落魄寒士上楼去了。 李十一看了赶紧拍拍身上灰尘,咬牙忍着痛也跟了上去。 掌柜和小二见识了风尘三侠的厉害,毕恭毕敬的端上了酒菜请他们享用。 约莫一盏茶功夫,那落魄寒士面色从容的从楼上下来走出了这家酒店。刘六和李十一也跟着下来了。江湖客示意他俩过来汇报情况。 “啥情况说说吧。”江湖客问道。 刘六只是靠近桌旁站立没开口说话,李十一因为吃过苦头终是没能抗住威压犹豫说道“大致意思是让我们两帮联手……不让冉魏把麻秋带出城。” 恶霸道“看你们的架势分明背后主子隶属于不同势力,怎么就听了那落魄寒士一家之言?” 刘六道“他们青龙帮本就需要仰新朝廷鼻息,那人是东海王符雄府上人,他们哪敢不听。” 李十一道“姓刘的你别说风凉怪话,你们不是不想搭上东海王府,而是够不上没办法,所以你们认钱办事,谁出得起价钱,你们白虎帮就有奶便是娘。哼!” 寒士问道“白虎帮想来应该是收了冉魏的钱咯?准备拿钱办事跟青龙帮火拼抢人?” 刘六道“没错,本该是如此。向来青龙帮押了哪一边我们就押另外一边。但这次不知那人跟我们帮主是怎么谈的,帮主竟然同意了跟青龙帮联合阻止冉魏营救麻秋。” 江湖客嘿嘿笑道“那岂不是看不到你们火拼的好戏了?” 李十一诺诺道“刚才在楼上雅间帮主问了我为什么打斗,我说了情况,帮主说等他跟白虎帮主商量好头等要事后亲自下来会会你们。要不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们帮主的铁砂掌和横练功夫在长安城里可是难逢敌手。” 江湖客哈哈大笑道“干嘛骗你们帮主说是什么打斗?你们明明就是一面倒的被打好不好。我还正想会会长安城里的高手呢,可别让我们兄弟失望啊。” 寒士问道“可知道此次冉魏方面在长安城里安排了多少人手?” 刘六道“这个不知,但不管他们安排了多少人手,若无我们白虎帮支持,我们两帮加起来有三千多人,都是刀口舔血的,只要大军不来,他们安排了多少潜伏人手都没用。” 寒士略一沉吟道“你家帮主武功应该不如青龙帮主吧?” 刘六沉默了一下道“确实略逊少许。” 寒士微微一笑抱拳示意谈话结束,然后举杯与江湖客和恶霸走了一个。 江湖客问寒士道“你咋就晓得白虎帮主打不过青龙帮那位呢?” 恶霸淡淡道“若打得过,长安城里第一大帮就是白虎帮了。” 江湖客嘿了一声道“你这一抢答倒显得你和老三都是聪明人,就我是大老粗了,啊?” 恶霸哈哈笑道“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 江湖客嘿嘿笑道“青龙和白虎的差距,就像你打不过我一样是吧?虽然你已经很强了,哈哈。” 恶霸看着江湖客以这种方式强行找回心思不密的场子,哼了一声默默独饮了一杯酒。 寒士在旁忍不住莞尔道“幸有两位哥哥相伴,不然换我独行,我未必愿意看完这江湖景色。”说完又像两位敬了一杯酒,三人共开怀。 寒士继续道“一会我想尝试说服那两位帮主阳奉阴违悄悄放走麻秋,文武手段都要用上,希望两位哥哥能支持我。” 江湖客问道“这趟浑水很深,为何?” 寒士默然,看了眼窗外天空道“无论冉魏还是麻秋为人如何,他们所做之事都站在了拯救汉人的大义上。义之所在,身为经历过永嘉之乱五胡乱华的汉人,吾辈不容辞,亦不欲辞。” 江湖客与恶霸对视一眼,三人端起酒杯又走了一个。 一盏茶功夫后,青龙白虎两帮主带着随从下楼来了。 青龙帮主虎背熊腰,气势睥睨。白虎帮主顾盼雄姿,身上杀伐气更重些。 李十一小跑靠近他的帮主,用手指了指风尘三侠那一桌。 这一举动激得江湖客像看猴戏一样故意以戏谑挑衅的眼神玩味青龙帮主,眼神都懒得往李十一身上看。恶霸因为背对楼梯口,懒得侧目,两个帮主的杀伐气已经浓到他能感应到但仍视同无物。 寒士倒是面带微笑的打量着那两位帮主。 刘六对白虎帮主耳语了几句,白虎帮主侧目看了刘六一眼后对寒士三人微微点头一笑,接着就挑了张桌子坐下,那一桌人立即全部起立让桌并快速把桌上碗盘抱走,吩咐小二换上新酒水点心。 青龙帮主与江湖客对视了一会,见气势威压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与换上戏谑的眼神开口道“几位外来的也是道上人吗?想必在别处做惯了强龙压地头蛇的事吧,把这坏习惯也带到长安城来了?” 江湖客对寒士说道“若不是你有言在先,我都懒得废话,直接看看他的铁砂掌能撑得住我几掌。” 然后又对青龙帮主道“倒是有几分地头蛇的气势,比你这些虾兵像点样子。不过你的气势比我家老二当年可差太远了,不够看。” 青龙帮众纷纷大喝大骂要再动手,帮主一挥手全都鸦雀无声了。 青龙帮主道“哦?背对我这位黑衣大汉这么有气势为何连转身与我对视一眼都不敢?是进了长安城水土不服了吗?”青龙帮众全部哄堂大笑,白虎帮众也跟着起哄。 在满场哄笑声中,所有人依然能清晰听道恶霸的声音“见过我样子的人基本都已是死人了,这位当家的是对当下生活不满厌世了吗?” 全场渐渐没有了声音,白虎帮主玩味的看着青龙帮主,然后拎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道“今天这酒好像比往常更带劲有味了,不错,真不错。李帮主,过江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不是该拿出铁砂掌待客了?你要是怂了,我可以替你出手,不能弱了长安城江湖人的名头,兄弟我还是责无旁贷的。” ------------ 第37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3) 青龙帮主哼了一声在白虎帮主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道“不差喝杯酒的时间,等下送他们上路。” 白虎帮主有些诧异,这时对面酒楼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他回头看到两拨华服公子分别在护卫下登上了华丽马车。几声骏马嘶鸣,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次响起。刚才到这边酒楼来传话做说客的不修边幅寒士等公子们的马车都离开了才登车,进入马车前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楼大堂喝酒的两个帮主。 白虎帮主给青龙帮主倒了杯酒后说道“难怪平常动不动杀人的李飞兄,此刻能沉住气。原来是担心打斗动静引来贵公子们的注意啊,倒是粗中有细了一回哦,哈哈。” 青龙帮主瓮声道“姓刘的,今天不跟你小子计较。刚才最先登车的紫袍公子可是东海王世子苻坚?” 白虎帮主点点头道“正是。公子们走了,咱们这边的好戏是要开始了吗?” 青龙帮主李飞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急啥,凡事需酒过三巡,再喝两杯。” 语毕,李十一就吩咐青龙帮众离开各自酒桌并把酒桌往四周挪移空出一块地来。 江湖客嘿了一声正准备动作,寒士立即举杯道“来,两位哥哥,咱也再喝两杯,给他们时间,以德服人嘛。” 很快酒楼外又来了百十来号持刀帮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恶霸道“看来光靠酒还不足以壮怂人胆,哈哈。”江湖客也哈哈大笑。 白虎帮主听后也看着青龙帮主玩味的笑道“没必胜把握?如果打不过就群殴?” 青龙帮主道“难道你有?说实在的,遇到高手我是兴奋的,但是这几人太狂,如果单打独斗拿不下,就群殴拿下。我们是黑道,比人多你不服气吗?不服气就夹着尾巴别惹黑道老大。”说完就起身抡起凳子踢开朝江湖客砸去。 江湖客拨开凳子的刹那,青龙帮主的铁砂掌已带起一股劲风当胸袭来。 只见江湖客左手五指抓住凳角,右掌平推与他瞬间对了一掌。双方都没后退。 紧接着江湖客左手抡起凳子朝青龙帮主当头砸下,青龙帮主略侧身收回対掌的右手,挥臂成鞭轰地一声把凳子格挡得粉碎。 顿时青龙帮众一片叫好声,有云“那大胡子刚才那么狂,在咱帮主面前也没占到便宜嘛。”“对,帮主威武!” 恶霸道“这些喽啰是傻子吗?当家的被凳子砸到了,居然还高兴得好像打赢了一样,我手下就不会有这样的傻子,因为早被我一刀一个砍了。” 寒士道“毕竟凳子砸在手臂上比被砸在脑袋上体面一点嘛,这或许值得他们喝彩嘛。” 江湖客和青龙帮主面对面站定,江湖客道“赶紧使出你全力的一掌,我们全力对一掌看。” 青龙帮主道“来!” 一声震响,青龙帮主退了两步,江湖客得势不饶人,左脚快速一个弓箭步上前左手下砸使出一招泰山压顶,青龙帮主未站稳急忙举右肘格挡,肩膀被略压斜了几分,正欲起脚侧蹬,江湖客右脚一个膝顶吧青龙帮主的侧蹬腿拦截在中途又逼得他后退了一步。青龙帮主连忙双脚扎马步沉腰双拳掼出,江湖客双手平推一招推窗望月托住对方双手腕略往上,又往前半步瞬间俯身侧弯腰双掌成拳,一拳击在对方胸膛一拳击腹,一招犀牛顶角把青龙帮主打得倒飞了出去。 青龙帮主后背砸碎一张桌子后被帮众抵住后背止住了身形,他扎稳马步再运了次气然后呼出一口气道“痛快!” 江湖客嘿嘿一笑道“只是痛吧?莫非这两拳造成的痛还能产生快乐不成?” 白虎帮主忍俊不禁,其余白虎帮众想笑不敢笑。 恶霸笑着对寒士道“大哥这嘴是真损啊,偏偏武功还那么高,气死人不偿命。” 青龙帮主哼了一声道“本帮主在长安民间难遇敌手,心里痛快,怎地?” 江湖客道“客观讲,受我这么一记犀牛顶角还能无恙,你的横练功夫确实登堂入室了。这扛挨打的本领比你那铁砂掌强多了。” 青龙帮主大喝一声道“再来,看招!” 刹那间连续击出了数十掌铁砂掌,只见漫天掌影翻飞带起劲风呼呼响吹得近身的两人头发和衣带飘飞,砰砰砰之声不绝。 然后青龙帮主向后拉开了一丈距离。 刘六问白虎帮主道“帮主,青龙帮主这一招占了上风,为何主动后退?” 白虎帮主道“铁砂掌势大力沉比较耗气,他全力击出数十掌,一口气用尽了不得不后撤。” 江湖客点头道“不错,总算肯使出压箱底手段了,这样长安黑道第一把交椅坐得才算有点含金量。” 青龙帮主道“你竟以横练功夫只守不攻硬接我数十掌,不得不承认你强得有点可怕。” 江湖客笑道“你其实不弱,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我,还要再打吗?” 青龙帮主哈哈大笑道“打不过还浪费那力气做啥,接下来是群殴了。小的们,拔刀,给老子往死里招呼这三人!”说完自己从随从手上拿过来一把鬼头大环刀。 恶霸一跃而起一刀朝青龙帮主猛劈下,两把大环刀交锋带起各自刀背的刀环一阵哗啦响,青龙帮主又被劈退了两步,虎口发麻,气得大骂道“奶奶地,又是一个狠人,今日怎地都扎堆来了。一起上,给我砍!” 恶霸一招夜战八方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水泼不进,率先围在他身边的帮众立即被砍杀了好几个。 恶霸杀得兴起,愤声道“老三,他们人太多,我可没耐心和体力对他们留手了,必须一刀杀一个我们才能安全,不会耽误你的计划吧?” 寒士道“二哥,且慢大开杀戒,你先留手自保一会,给我一盏茶时间,看我的。” 说完寒士一挥剑,只见剑鞘似离弦之箭疾射而出,打在青龙帮主附近木柱上再反弹飞回原路套入寒士手中剑。 接着寒士如法炮制,剑鞘又击在白虎帮主附近的木柱上,然后又原路弹回套入其手中剑。 这时寒士才开口道“二位帮主是有见识的,如何?可以罢战一谈吗?” 白虎帮主情不自禁一边啧啧一边拍手道“这御剑的力道和准头掌控火候,当真是绝了。” 青龙帮主道“技巧可谓登峰造极,但不知杀力如何?不然杂耍再好看又如何,能当救命饭吃?” 寒士道“好,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看好了。” 寒士一跃飞出,挥剑如分水破浪尺在门外百余持刀帮众人群中如灵蛇穿梭,速度之快令人只觉眼花缭乱,所过之处剑锋所遇之人纷纷被割伤手腕,哐啷声渐次响起,是刀从手中掉落触地的声音。 接着寒士高高跃起,在空中翩然翻飞辗转腾挪,剑花过处割破许多帮众包裹发髻的头巾,快从空中掉落下来时随机选一人头顶作为借力蓄力落脚点,轻轻一点其头又再度翩然翻飞。数次起落后潇洒飘落回酒馆大堂内。 寒士朝外抱拳道“不欲借各位人头一用,只能借各位头发一用了,得罪。” 门外帮众纷纷骂骂咧咧,青龙帮主大喝一声道“闭嘴!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们脑袋都已搬家了。”众人听了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寒士看着青龙帮主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青龙帮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就在这谈吧。” 白虎帮主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意见。” 寒士坐到二人那桌的空凳子上抱拳道“那就开门见山,希望二位帮主能够高抬贵手容许麻秋在别人的帮助下悄悄出城。” 青龙帮主道“这不可能。” 白虎帮主道“原本我是收了冉魏的重金打算帮助营救姓麻的,可你也看到了,符赵的东海王势力已经把我说服了,具体怎么说服的就不跟你说了。” 寒士道“我当然也知道仅凭我一句话肯定不可能就让两位帮主转换阵营,得罪目前控制着长安的符赵朝廷。” 青龙帮主哼道“那你还想凭借什么逼我们合作?凭你高强的剑术和轻功?” 寒士道“凭大义,加速打破汉人被胡人压迫屠戮的局面,凡是有助于改变这个百年晦暗局面的事,我们做了就是对汉人有意义的大义。二位是汉人,祖辈都是,帮中兄弟基本也都是汉人吧?” 青龙帮主道“当此乱世,各有各命,我虽是汉人,但只是个地方黑道人物,轮不到我忧心天下人,我也没那个本事。我带着弟兄们在长安挣命谋活路才是我需要做的事。你们虽武功了得,却也不可能敌得过我们两帮三千人众。” 白虎帮主道“看来买卖谈不拢了,你们风尘三侠实力强横,我们尊重强者,我们各归其主各行其是,即便狭路相逢也当是公事公办,各凭胜负手,不论死伤互不结仇,可好?” 寒士笑道“买卖不成,看来是价码不够,若是加上两位帮主的项上人头呢?可够?” 青龙帮主怒拍桌子道“你这哪里是谈买卖?分明是威胁,蹬鼻子上脸了,老子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要火拼吗?” 两帮帮众纷纷亮刀作势待厮杀,江湖客和恶霸分朝两边举刀威慑。 白虎帮主道“若我与李飞的青龙帮联手,我二人的功夫加上众多弟兄,对付你们三人,谁杀谁还不好说呢。” 寒士道“正面硬拼确实鹿死谁手不好说,但我们若是行刺客事,二位觉得你们防得住吗?挡得住吗?” 青龙帮主和白虎帮主对视一眼,都有点细思极恐。全场一片静默。 江湖客见状点名李十一道“你小子也看到我三弟的轻功和剑术了,如果要突破武功平平会打瞌睡会松懈的帮众去刺杀你,说说看,你防得住吗?” 李十一欲哭无泪道“这……我还是不说了吧。” 江湖客喝道“快说,不说我现在就灭了你。” 李十一看了眼青龙帮主见他不理睬自己,唯唯诺诺的说“这位大侠的轻功和剑术,若要刺杀我,人再多,护得了我一时也护不了我一世。但是……我们帮主武功高强……” 江湖客和恶霸听了哈哈大笑。 青龙帮主怒声道“住口!” 叹了口气后缓缓道“我们若帮了你,朝廷要杀我们只怕更容易吧。你可为我们想过?” 寒士道“有想过。所以我不需要你们撕毁与你们朝廷的合作协议,只需你们对朝廷阳奉阴违,目标人物出现时装一下瞎,不要插得那么仔细,即便查看到发现了也装没看见。其余的戏你们该怎么演还怎么演。” 青龙帮主沉吟了一下问白虎帮主道“老刘,你什么意见?” 白虎帮主骂道“人家明明问的是你李飞,你非要拉我下水,你安得什么心!” 青龙帮主哼道“你少装蒜,朝廷还不想此时在明面上与冉魏撕破脸。这事你们白虎帮不配合,姓麻的照样无法被人偷出城去。” 寒士盯着白虎帮主看,笑而不语。 白虎帮主气得一捶桌子道“还是你青龙帮拿主意吧,你怎么选我怎么跟。” 青龙帮主瞪了他一眼骂道“他奶奶的,最后还是撂挑子到老子肩膀上。” 江湖客走过来一手按住青龙帮主肩膀道“你铁布衫横练功夫这么扎实,肩膀应该是很能扛的啊,不会这点担子就觉得重了吧?” 青龙帮主无奈再叹口气道“我还能说不吗?唉,好吧。” 江湖客拍了拍青龙帮主肩膀哈哈大笑道“爽快!你可开有赌场?我三弟事情谈妥,他今天运道旺,我今晚带他去赌场试试手气。” 风尘三侠都哈哈大笑着起身准备离开。 青龙帮主苦笑道“不带这样的吧?我都为你们挑这么重的担子了,还要到我赌场打秋风吗?” ------------ 第38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4) 白虎帮主赶紧道“三位大侠,若是逛完东长安也愿意逛逛西长安的话,不妨到在下的金钩赌坊玩玩。李老大那个赌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处处出千,防不胜防。你们刚冲突过,他赌场赢了你们的钱不敢收,输钱给你们则无法确定究竟是你们赌术佳手气好还是他当你们是打秋风的故意退财消灾。总之,怎么着都坏了豪赌的愉快心情。” 江湖客嘿了一声道“你这家伙倒是个会说话的,不是第一把交倚屈才了。” 白虎帮主看了眼青龙帮主后略觉尴尬干脆就不接话。 寒士边走出去边对白虎帮主点点头,恶霸面无表情的跟着走出去了。 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即便连年战乱一直不断,长安城依然比他们在江湖里所到之处繁华秀丽,老百姓在没有战火屠杀时的市井里仿佛依旧过着平静的日子,与外界截然不同,长安依旧花团锦簇仿佛看不尽。 恶霸看到寒士眼中多了些许神彩,但是那份淡淡的忧伤仍然时而隐现其中。 恶霸道“如果老三你生在长安,会很适合,比我俩适合。” 寒士笑道“不知我爹年少时行走在洛阳城里时是否也是我此刻的感觉。” 江湖客连忙转移话题问出他憋了半天的话“三弟,你的剑术和轻功比我们死里逃生那两次突飞猛进了很多,如何做到的?” 寒士道“正是那两次向死而生之时以及之后,当我一次次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浑身每个毛孔都迸发出求生潜能,我想那就是生命的力量。我已没法回忆清到底共出现过多少次生死存亡之际的潜能爆发,后来我有种玄而又玄的天人感应。在这种感应下,我发觉我的视力看得更远更清晰了,意念控制准头和力道渐渐达到了一种入微的境地。” 寒士顿了顿又道“那次豁出命施展轻功突出重围去搬救兵,在燃烧生命的疯狂施展轻功的过程中,也意外获得了些新领悟。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琢磨及试练,就有了突破。” 江湖客听了情不自禁抱起了寒士转了几圈道“哈哈,真是太好了,真为你高兴。” 恶霸笑道“今后咱们三人中武功最高的恐怕不再是你这大老粗了。” 江湖客道“那感情好,我乐意,只要我仍比你武功高就行了。哈哈。” 恶霸郁闷道“得,当我没说。” 三人逛着就逛到了白虎帮的金钩赌坊门口。 江湖客问道“咱真选这家玩吗?我倒更想去青龙帮的赌坊看看李飞那敢怒不敢言的嘴脸,嘿嘿。” 寒士道“进赌坊讲究的是个心情,白虎帮主说的没错,就这家吧。” 门卫是八个帮派分子站立两排,一看三人架势,不敢盘问,立即撩起宽大门帘让三人进入赌坊。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十几张大赌桌都是围满了人,人声鼎沸,欢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寒士生平第一次进赌场,难免有些新鲜感。 江湖客急匆匆道“老二,你带老三这雏走一圈介绍熟悉一下,我先去大杀几把,憋久了憋坏老子了。哈哈哈。” 恶霸也有些按捺不住赌欲,当山贼时杀人越货后时常到各地赌场青楼销赃快活,也是个老赌棍。 恶霸与别的山贼最大的不同是可塑性很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进入不同的角色中。他耐着性子给寒士介绍了赌坊里的各种明的暗的门道及诀窍。 这时一个华服女子带着几个托盘美婢走来,施了个万福道“二位大爷,鄙店是美酒佳肴糕点,任君品尝。请!” 寒士道“免费品尝?我如果只是看看不赌,没让你们赌坊赚到我银钱,依然免费?” 华服女子笑道“是的爷,任君品尝。” 恶霸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几个女子道“美酒任君品尝,美人是否也任我品尝啊?”说完缓缓逼近过来。 吓得几个女子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忒不像话了,两位大侠是我们帮主贵客,若看得上你们是你们几辈子的福气,竟敢躲闪!”只见刘六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华服女子惊慌失措道“可爷您没说要侍寝啊,我是您的人……” 刘六喝道“住口!不懂规矩。” 然后向恶霸和寒士抱拳赔笑道“二位大侠,女人不懂事,你们海涵,若有看中的,赌桌尽兴后,我让她们在厢房里伺候你们。没跑,嘿嘿。” 恶霸道“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跑。” 刘六笑道“三位是贵客,的确只对三位献殷勤,别人可不配这待遇呢。你们看,那位大胡子大侠不就在那边桌边喝边赌吗?” 恶霸道“我喜欢喝混着美人口水的酒,让美人们先喝半杯我再喝。” 华服女子有些紧张的看着刘六,刘六瞪眼道“看什么,还不快喝。” 华服女子略带犹豫的喝了半杯,然后递给恶霸道“大爷请用。” 恶霸笑道“看来这酒至少不会毒死人,不然你小子恐怕也舍不得这美娇娘吧。” 刘六急忙道“大侠说的哪里话,这是帮主珍藏多年的好酒。” 寒士道“你们帮主人呢?” 刘六道“帮主在内堂恭候三位呢,大堂龙蛇混杂闹哄哄,内堂只有贵宾和受邀大金主才能进入。帮主说等三位在大堂玩腻了再请入内堂,多久他都侯着。” 恶霸道“这白虎倒是个有耐心能做大事的。” 寒士道“咱叫上大哥,一起去内堂欣赏有下吧,这里闹哄哄的我已经看厌了。” 刘六连忙恭敬的把三人引领入内堂。 一张纯金打造的赌桌上已坐着四位豪客,庄家是位衣着暴露的美娇娘正在用骰盅摇着骰子。只见她摇着摇着骰盅突然离手飞去,在四个豪客面前环绕一圈又飞回到她手中,仿佛御剑术一般。 江湖客忍不住拍手道“厉害厉害,闻所未闻,白虎帮竟然能请动会御剑术的美人做庄家。” 美娇娘边摇骰子边对风尘三侠抛了记媚眼,离她最近的一个胖员外看得眼直口水流。 胖员外道“娘子啊,你咋不给我记媚眼啊。”边说边手指在赌桌上连弹着。 一位游侠模样的豪客不耐烦道“娘子这骰盅还要飞多久才肯落下来。” 美娇娘娇笑道“那要看胖员外何时把手撤离桌面咯。” 寒士问道“这手指有讲究?” “没错,胖员外家底深厚,更深厚的是他的内力和指力,他在桌面弹指间可用暗劲翻动骰盅内的骰子改变点数。”白虎帮主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道。 胖员外看到白虎帮主后笑嘻嘻的双手拢袖后靠在太师椅上。 美娇娘把骰盅单手按在赌桌上,娇媚的看了一眼众人道“买定离手。” 白虎帮主道“且慢,我的三位贵客刚到,等他们下注后再一起开不迟。三位请落座!” 白虎帮主继续道“风尘三侠的大名,今日已经响彻长安黑道,自不必再多作介绍。” 恶霸道“刘帮主刚才刻意强调黑道二字,这几位莫非都是黑道中人?” 白虎帮主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待我为三位介绍今晚有资格同上这赌桌的其他人。这位胖员外叫金大郎,贼有钱,他的钱都不是正经来的,说他是黑道人不冤枉他。这位游侠小哥是个剑痴,专干杀人营生,也算黑道。另外两位壮汉是双胞胎,少见的九尺巨汉双胞胎,也不知道他们老娘是怎么生出他们来的,长得这么黑,自然也该算黑道。至于这位美娇娘是我帮中的秘密武器,自然跟本帮主一样都是黑道人物。哈哈。” 寒士笑道“刘帮主摆出的这个阵仗不像是为了宾主尽欢,更像是鸿门宴啊?嘿嘿。” 江湖客道“有不花钱的宴席吃我最喜欢了,赶紧上菜啊,菜不好吃我就掀了这张桌子。呃,然后这桌子归我了,值老鼻子钱了,嘿嘿。” 白虎帮主笑道“大侠说笑了,上了赌桌哪有不花钱的,今晚我们赌的是命和运。” 恶霸道“六对三,二对一,姓刘的你怎么分配呢?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可是伺候我的呢?嘿嘿。” 美娇娘看了眼恶霸,然后对着寒士一个飞吻道“老娘喜欢细皮嫩肉的俊哥儿,你这黑大个可没机会呢。” 恶霸笑道“三弟还是你有艳福啊,这娘们是个极品,但肯定久经床笫,你还是个雏,便宜她了。” 美娇娘掩口娇笑道“哟,奴家真是要感谢帮主的安排了。” 寒士脸微微一红咳嗽道“她不会御剑术,但是把手中冰蚕丝倒是耍得妙到毫巅,对付我正好能起到一定克制效果。加上这个剑痴,的确是对付我的最佳组合。” 美娇娘惊讶道“小哥儿竟能看得见我手上飞速移动的冰蚕丝,我用的是西域异种,只有在阳光反射下静止不动时眼力极好的人才能看到。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在没有阳光的动态下看到的人。啧啧,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呢。” 寒士继续道“你的媚功对心已死的人没用,省省吧。那个胖员外应该是软硬功兼修的,内力浑厚,是最强的帮手。刘帮主应该是跟他组合来对付大哥。” 恶霸叹了口气道“所以这两个黑大个双胞胎就是用来对付我这个黑大个的咯,这样埋汰人,过分了啊。” 江湖客道“姓刘的老小子,为啥不多找几个帮手?二打一就有把握了,不怕死了?” 白虎帮主情不自禁仰天长叹道“你们三位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长安城里够格跟你们过招的都在这里了,唉。今晚这一局本就是赌命,谁杀谁还得走着瞧。” 江湖客道“怎不把那青龙拉来?那小子吓破胆了?” 白虎帮主道“白天他已经出手过了,晚上我白虎帮再不出手,长安城里两帮分庭抗礼的局面岂不是要此消彼长。闲话不多说了,三位买大买小?” 江湖客笑道“有趣的一局,输赢怎么说?” 白虎帮主道“若是你们赢了,留你们一命,若是输了,那就是你们赌运不好,怪不得谁。” 江湖客豪迈的说道“老子向来买大,哈哈。” 白虎帮主看了眼寒士和恶霸,寒士笑道“他是大哥,大哥押什么就是风尘三侠押什么。” 白虎帮主示意美娇娘道“好,开!” ------------ 第39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5) 就在美娇娘即将揭开骰盅之时,江湖客一掌按在赌桌上。 美娇娘察觉到骰盅微微一震,檀口微张看了白虎帮主一眼。 白虎帮主心领神会立即说道“金大。” 胖员外手指在赌桌上连弹几下,江湖客又是一掌按在赌桌上。 胖员外道“不是说要手离桌面后才能落盅喊开吗?” 江湖客道“可没说过骰盅落下后手不能按桌啊。” 胖员外哼了一声手指又要弹动,江湖客闪身跨步一个铁肩靠瞬间把他连人带椅撞离赌桌。胖员外一拍椅子扶手站立起身,一掌挥出才到中途,江湖客的拳头已经击在他肚子上。 发出一声如击败革破布的声音,胖员外如山的身躯竟没有后退半步。 “棉花肚?”江湖客后退站直惊讶道。 话未毕,胖员外两只蒲扇大掌已经左右夹拍江湖客太阳穴。已来不及举手格挡,江湖客果断用头朝前往胖员外鼻梁撞去。这一头击让胖员外的双掌拍中江湖客脑袋但错开了太阳穴,而胖员外的鼻梁则被江湖客额头撞塌了。 胖员外被撞退了一步,鼻梁骨的塌碎痛得一眯眼,又被江湖客趁机一脚踢退了两步。胖员外骂了声“卑鄙”,然后赶紧封住鼻梁两侧穴道止血。 江湖客哈哈笑道“我有铁头功,你可没有铁鼻功。” 白虎帮主大喝道“动手!”跨步一拳就朝江湖客轰去。 游侠快剑朝身旁寒士挥去,寒士右足尖一点地连人带椅向后倒滑而出,左手举剑鞘格挡游侠剑锋,左脚朝游侠肋下踢去,逼得游侠不得不横移避开。 恶霸举掌朝横移过来的游侠脖子切去,左脚朝邻近的双胞胎黑汉踢去。另一个双胞胎黑汉拳脚同出朝恶霸身上招呼。美娇娘一挥袖,冰蚕丝带着一根寸长银针朝寒士咽喉激射而来。 全场瞬时打成一锅粥。 游侠因为同时受到两个人攻击,是受伤最惨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游侠为了避开恶霸切脖子的致命一击,不得不停止横移改使出铁板桥躺身贴地向后倒滑出去。却来不及避开寒士的一脚踢中他右腰,既受伤又略阻止了他倒滑的速度。 游侠避开切脖一掌时,胸膛滑到了恶霸手掌下方仍然没有脱离掌势攻击范围。 恶霸手掌顺势变横切为下拍,一掌拍在了游侠胸膛上,打得他后背砸地。 此时美娇娘的飞针已经到了寒士面前,寒士把剑鞘一横正挡在飞针前两寸处。 美娇娘手挽一翻牵引飞针转了个弯绕过剑鞘朝寒士眉心攻去,寒士转动剑鞘为竖向,运暗劲让剑身弹出剑鞘一截正好让飞针击在了剑柄与剑身的交接处位置。 叮的一声清脆声中飞针被美娇娘扯回蓄势下一步攻击,寒士倒飞的同时一个拧身旋转又借给了剑身一股力道,让剑完全出鞘。当寒士转过身时已是握剑在手。 游侠倒地后忍痛急速后滚翻躲在一旁喘息恢复。 恶霸一脚踢开一个黑汉,缩脚为膝攻拦住了另一个黑汉的脚踢,左手肘硬扛了那黑汉的拳头。恶霸被黑汉偷袭的拳脚击退了一步,没有受伤。 江湖客用虎爪截住了白虎帮主的拳头并扣得紧紧的,白虎帮主收不回拳头,只能接受与江湖客近身拳脚对轰。三拳两脚内就吃了亏,幸好胖员外及时加入战团才解了围。 美娇娘第二招飞针才刚挥出,寒士已经飞身近前长剑一递直指她鼻尖。 美娇娘被这不可思议的轻功惊到了,身体向后斜飞出去同时改变飞针路线朝寒士后脖子袭来,另一只手又挥出了一根飞针朝寒士太阳穴袭来。 寒士在空中左右脚互点借力挪移身体依旧紧追着美娇娘,同时身体呈波浪型水下扭动,就如鱼在水里扭动、蛇在空中扭动一般恰到好处避开了两根飞针的攻击,然后一剑刺到美娇娘身前。 吓得美娇娘又施展轻功扭身飞躲,但仍被剑锋割断了几缕头发和袖袍。 此时寒士在空中蛇游腾挪把气用尽不得不落地,游侠终于缓过气运剑追击过来。美娇娘看到松了口气,这一松懈,寒士的脱手剑就急速刺到面前,花容失色的美娇娘不顾形象倒地滚逃,却没想到寒士的脱手剑会转弯朝她后背刺来。 美娇娘下意识回身用手去挡,手筋立即被割伤溅血。 游侠的偷袭剑又被寒士以游蛇身姿贴身躲过,游侠发狠地变剑势继续追刺。 眼看来不及施展轻功的寒士就要被刺到后背,寒士竟以不敢想象的刁钻角度用左手的剑鞘恰到好处的套住了游侠的剑。然后寒士抡臂拧腕以剑鞘锁住游侠的剑,进而把游侠的持剑右手拧到反关节位置,痛得他不得不右手松开剑柄改换左手去设法握剑。 寒士抓住这一间隙,立即施展轻功朝割伤美娇娘后掉落在地的宝剑飞去,身体还在空中翻滚就已顺手抄起宝剑朝边上的美娇娘追刺去。 美娇娘只逃了一息就在第二息时被寒士长剑架在脖子上了。 游侠完全没有投鼠忌器,不顾美娇娘安危斗着剑花刺来。 寒士无奈只能游移到美娇娘身后用她去挡接游侠的偷袭剑。 美娇娘急忙双飞针朝游侠射去,游侠才不得不撤回攻势改为防卫自保。 美娇娘突然感到后脖子剧痛,刚说出“真不懂怜香惜……”就晕倒在地了。 寒士好整以暇地持剑朝游侠走去,同时大喝一声“你们已战死一个了,还要继续打吗?” 白虎帮主大喝道“继续,全出来吧!” 四周暗处立即涌出许多黑衣蒙面汉子,全都手持弓箭飞镖。 恶霸怒道“这才叫真卑鄙!” 寒士对着游侠道“你剑术不赖,可惜形势不允许与你喂招。五息,最多!” 说完就是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影风暴,很快游戏长剑脱手,右肩中剑。 游侠还想用左手继续对敌,立即被寒士点了穴道。 “给你这剑痴个看我用剑的机会。”寒士说完朝白虎帮主攻去。 寒士跃在空中时就已被许多飞箭飞镖攻击了,只能放弃攻击白虎帮主先应付眼前。紧接着又涌入一群穿藤甲的蒙面汉子朝恶霸和江湖客攻去。 恶霸大喊“老三,他们不讲武德,你也别留手了,该开杀戒了,不然我们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恶霸和江湖客都抽出了绑在身后肩侧的大刀。 帮众也给白虎帮主和胖员外掷来大刀。双胞胎黑汉分别从近身的藤甲汉子手中随机拿过两把刀,双手持刀。 寒士放弃擒贼先擒王的想法,趁第一波箭雨射完换箭时突然飞身刺杀其中一个双胞胎黑汉。 恶霸道“来得好,这俩家伙单打独斗都平常,联手合击却有点难缠。” 说完恶霸重点放在与寒士合击一人身上,兼顾应付另一人以及在外围骚扰的帮众。 很快其中一个黑汉被寒士刺了一剑又被恶霸从后狠劈了一刀毙命。 恶霸转身全力攻击另一个黑汉,寒士去杀那批游移在四周的弓箭手和镖客。 永嘉南渡里两次生死劫里寒士早已杀人不计其数,当下到了不得不开杀戒之时,他瞬时像换了个人。刺杀这些武功稀松平常的弓箭手如虎入羊群。 江湖客已经砍中胖员外两刀,但这家伙防御力着实强,血是污了一身但也能用气功封止住,略影响战斗力但仍能战斗。 白虎帮主也被砍了一刀露出了藏在衣袍内的软猬甲,江湖客在跟胖员外对攻时依然忍不住分心对着白虎帮主啐了一口痰,伤不了他也要恶心他一下。 白虎帮主看着场中总体形势,顾不上生气,急忙喊道“刘六,点子太扎手,快改计划上秘密武器!” 很快就在四周高处出现了一批连弩箭手,嗖嗖地怒射,精准有力,又游移换位配合有序。 与白虎帮主对敌的江湖客和刺杀弓箭手的寒士被重点关照,很快被两大高手围限住移动空间的江湖客腿上中了一支弩箭。 恶霸被藤甲汉子围住隔开又要分心格挡躲避弩箭,不得不放弃对黑汉子再补一刀。黑衣汉子浑身浴血,摇摇欲坠。 有弓弩手的加入形势顷刻间逆转,没被杀掉的弓箭手已趁机重新补上了箭矢。 在又一波箭雨配合精准狙击的弩箭攻势后,寒士手脚都有被擦伤,所幸轻功高强没被直接射中骨肉。 寒士喝道“姓刘的,这种诸葛连弩是军控武器,民间私藏者视同谋反。” 白虎帮主喘气道“把你们都灭了就没人会泄露出去。” 恶霸道“我看就是朝廷提供给他的,他毕竟是朝廷的狗。” 江湖客喊道“两位弟弟,形势不由人,扯呼。让他们来追我们,被围住迟早要交代在这里。” 寒士立即飞上屋檐又穿梭在院墙四周,倾力刺杀弩箭手。 江湖客挥刀斩掉腿上弩箭外露部分只留箭头在肉里,一招夜战八方逼退两个敌人,立即跃上墙头喊道“老三在给我们制造机会,老二还不快撤!” 恶霸跃起时丢出一枚炸雷丸子轰的一声炸死炸伤一圈藤甲汉子,空中一个翻身甩出一枚飞镖射入那个黑汉子咽喉结果了他。 白虎帮主大喊道“追!一个别放跑。” 胖员外撕下一块衣襟包扎最深的伤口,说道“点子太扎手,你没说清楚,我不跟了。” 白虎帮主哼道“他们任何一个都能要你命,尤其是那个拿剑的轻功剑术双绝,刺杀你没悬念。今晚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任何一个不死你都活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追了出去。 胖员外重重一跺脚骂道“我怎么上了你这混蛋的贼船,等等我!” 追出去时嚷道“这一单活要加钱!” 白虎帮果然在赌坊外也沿街埋伏有弓弩手,已做了拦截风尘三侠外逃的预防。 用弓弩把三人逼下沿途屋顶后,地面大街小巷四面八方涌出持刀蒙面汉子。 三人一路边厮杀边狼狈奔逃,张着轻功一次次快脚程甩开包围,要么是前路又突然出现蒙面汉子拦住,要么就是偷歇一阵时后面和两侧的街巷里追兵又至。 三人藏在一个被几棵大树遮盖住的院子一处隐蔽屋檐角喘息。 江湖客和恶霸都感叹从被这么憋屈屈辱过,被人追得像过街老鼠一般。 寒士叹道“本以为我们三条过江猛龙水里火里都已去得,人力终究有穷尽时,才再次知道自己在天地间的渺小。是我的任性拖累两位哥哥了,对不住!” 江湖客骂道“胡说啥,咱兄弟间是过命的生死与共,相互间永不存在对不住。我只是感慨被像过街老鼠一样追赶,没有后悔支持你的大义之举。” 恶霸道“我也一样。” 寒士感动的点点头,然后道“大哥你的腿伤碍不碍事?” 江湖客豪迈道“无妨,我的铁布衫境界可不是盖的,只射进了一个箭头深度,没伤及骨头。” 寒士道“为今之计,逃下去不是办法。对方估摸出动了上千人,硬拼也不是办法。破局只有杀个回马枪,擒贼擒王,抓住那姓刘的,逼他们就范。” 恶霸叹道“幸好是巷战,阡陌交错阻隔,他们又不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骑兵阵。上次那八百胡骑在野地里的冲杀,我现在回想还有点后怕。” 白虎帮主原本和胖员外结伴在帮众护卫下追寻风尘三侠,走到这一个街区时回头忽然发现不见了胖员外,顿时心里一惊。 没有胖员外联手,风尘三侠任何一人他都抵不住,届时怕是再多喽啰也护不住他被刺杀。 此时他就像是一人带着一群孩子追捕三头猛虎的孤胆猎人,到底谁才是猎物? 此念一起,白虎帮主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立即果断决定不再追赶。 他大喊道“弟兄们,继续给我搜寻,重重有赏!” 说完他就悄然想潜到与青龙帮主约定的据点,毕竟那里还有上千帮众集中护卫,再与青龙帮主联手,就安全了。 (小孩问道:你不是只与风尘三侠心灵连线吗?怎么知道白虎帮主的内心想法? 我道:只要我愿意关注,跟谁都可以心灵连线啊。这一小节的白虎帮主引起了我的兴趣。问好了吗?还听故事不? 小孩赶忙道:听,怎么不听,必须一直听下去啊,这么难得的神奇又有趣味的故事。) 白虎帮主在回撤途中,在一个窄巷十字路口眼睛余光忽然看到左侧有一道持剑指地的修长身影,右侧有一道肩扛大刀的高大身影…… 吓得白虎帮主差点没喊出声来,立即拔腿就跑,只是没跑出十米自己就停下了。缓缓转身后看到江湖客在身后不远处笑吟吟看猎物般的看着他。 白虎帮主瞬间觉得有点腿软,接着仰天长叹再深呼吸了一下,把刀归鞘,竟露出了笑脸,对着三个方向抱拳道“愿赌服输,我刘镖旗认栽。” 风尘三侠缓缓聚拢过来,江湖客笑道“怎么不跑了?” 白虎帮主苦笑道“主要是也跑不掉,呵呵。” 恶霸道“那为什么要开这赌命局?” 白虎帮主道“不得不赌,不赌的话,不是死在你们手上就是死在朝廷手上。白天酒楼无数眼线,帮派里不排除有朝廷密探,瞒不过去的。只有开这赌局,真的设法围杀你们,才有可能在夹缝中左右逢源。” 江湖客道“奶奶的,都快被你绕进去了,自觉老实的说明白,趁我还没杀你前。” 白虎帮主道“如果你们实力不济,在这个杀局里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成王败寇。如果你们能破得了这近乎必死的杀局,才真正有资格跟我们两大帮派谈买卖,我们是黑道人,只有在保证自己不会死的前提下才会考虑大义权衡利害得失。这一出戏,必须是真戏真做,我们在朝廷那方面才有过关的机会。” 恶霸道“这样朝廷就一定信你们了?怎知他们不会觉得你们是在跟我们共同演戏,只是演得极其逼真罢了?” 白虎帮主道“朝廷心里怎么觉得我们管不了,起码我们是不是真的尽全力在真的杀你们,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如果仍然要因此杀我,再找个人接管我白虎帮,人心凝聚力和行动效果肯定没有继续允许我活着为他们所用好。” 江湖客道“那你现在杀不了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后不后悔?有没有什么遗言?” 白虎帮主道“所以我说这局赌命也赌运。你们是为了大义而行险,杀我固然可以出气,但是就彻底失去了我白虎帮的人心,新帮主和帮众怕朝廷可不会怕你们,惹不起你们,不理你们还是可以的。你们杀了他们敬爱敬畏的帮主,没有人会愿意真心为你们冒险办事的。” 恶霸道“所以你就想当然的以为我们多半不会杀你?嘿嘿。” 恶霸挥刀就劈,白虎帮主果真闭目站定不躲闪。 寒士终于开口道“枭雄本色。我都开始有点佩服你了。青龙帮那位心性差你太远。” 白虎帮主睁眼笑道“你们若把蒙面汉子的袖子都撸开,会有一半人手臂上纹着青龙。那几个高等杀手也不是我一人的面子和财力请动的。李飞那小子,白天得罪过你们,的确不敢晚上再出面了,他非要把在长安城道上攒声望的机会让给我,我自然就当仁不让了。哈哈。” 寒士道“叫你的人散了,只要麻秋出了城,今晚的恩怨就勾销了。我们的买卖就算谈妥了。你确实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放你一命,我不担心你违约。” 白虎帮主抱拳道“定全力帮助麻秋出城,你们在,这约定就在,不限期。” ------------ 第40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6) 三人在一处阁楼屋顶围炉大快朵颐,泥炉器具和食材都是良心过意不去的刘镖旗安排提供的。 一夜大战,体力精力皆几耗尽,这顿火锅真如冬天里的那把火,舒坦。 微风拂过,略带凉意,长夜长街衬托得人影更长,一道身影沿着长街踱步而来。 江湖客瞥了一眼啥都没说,继续海吃海喝。 恶霸边吃边硬扛着烫嘴的轻微不适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大老粗破天荒不率先发话,要不你来?”说完继续大口吃肉。 寒士悠哉的自斟了一杯,缓缓端起,慢慢喝掉,俯瞰走到屋顶下方附近的身影。 “螳臂当车,被人们赞叹其志可嘉,那是匹夫视角。谋局者视角,那不过是苟延片刻,于匹夫有意义,于事无补。我用螳臂当车这个词,没用蚍蜉撼柱,螳螂那两把刀的确是比蚍蜉战力强。你们确实有两把刷子。”那人站在长街阴影处说道。 寒士又自斟了杯酒道“这一场应该是终局了吧?在别的棋盘上你或许是棋子,这一局我想你是下棋的,棋子该出场了吧?” 那人笑道“你果然有意思。个人功夫再高也只能是颗个头大点的棋子,今晚你的表现最出色,你们三人中只有你引发了我的兴趣。” 江湖客对着恶霸道“还看不上我俩?是故作高深吧。” 寒士道“是白天在酒楼里为东海王势力过来传话收编了青龙帮白虎帮的那人。” 恶霸道“藏头露尾,都不敢见光,手无缚鸡之力却镇定自若,嘿嘿。” 说完夹起一块肉一甩直击那人,一道黑影掠过那人身前伸手抄住那块疾速而来的肉,站在旁边护卫。 那人伸出手,护卫恭敬的递出那块肉。 那人接过一口吃下,边嚼边说道“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可将兵过万及至十万数十万。武夫百人敌如你们已是罕有,可还不是被白虎帮主率千人之众追杀得抱头鼠窜。你们觉得谁厉害?” 江湖客道“可你此刻为什么不带万人来,就凭你身边那个护卫以及隐藏在附近的那几十个人,可不够看。” 那人笑道“一个白虎帮主率千人差点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增加人手再来一遍岂不是自甘沦落与那些乌合之众没分别了。嘿嘿,这一局,就用你们最引以为傲的手段让你们知道自己的渺小。” 说完转身离开,不回头挥了挥手道“那个寒士,争取别死,我在朱雀门城头等你。” 一个高大的身影沿着刚才那人来时位置缓缓前行走来,身型比江湖客还大一号,双手戴着镣铐,常人手臂粗的铁链连着镣铐两端,铁链中点下垂端几乎贴地。 但这样一个大块头加上这么一根粗长的铁链,走路时竟然没发出声响。 风尘三侠互看了一眼,知道眼前人是高手中的高手。 江湖客主动解惑道“此人对劲道的掌控已达到精妙的合一境界,全身上下包括铁链的震动所衍生的力道,他都可控制整合,就像牧羊人牧羊一样。所以他可以做到无声,当然也可以做到发出很大的声响。” 寒士问道“大哥,可做得到?” 江湖客摇了摇头道“未达此境,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晚在长安得见。” 说完江湖客率先在屋顶上站起身,看着来人情不自禁的神采奕奕。 恶霸和寒士也跟着站起身,齐齐看向来人。 “能有这般见识,已是江湖少有了。观你一身气血运转的确是难得一遇的高手,你旁边那个黑汉也不错,另一个应该就是姓王那小子说的轻功剑术高手了。果然值得我出手。”批发大汉说道。 江湖客道“如此甚好,单打独斗最合我意。先前白虎帮玩那蚂蚁啃大象,忒不爽快。”说完就奔跑飞身朝批发大汉挥拳轰去。 恶霸轻声道“老大这是去摸他底,如果我和他两人都拿不下这高手,你立即走,藏起来。你的刺客本领胜过我俩,对各方势力最有威慑。一定不能被抓住,不然我们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寒士道“大义已行,尽人事后安天命。我与哥哥们同生共死,绝不独逃。” 一声对拳巨响,挟奔跑俯冲之势全力轰击的江湖客仍是被批发大汉轰得倒飞了出去。恶霸和寒士赶忙飞身来到止住身形的江湖客身旁。 恶霸问道“如何?” 江湖客道“我已出八分力,单打独斗不是对手。” 恶霸道“那就一起上。” 批发大汉道“我在狱中多年,都不知这长安城易了几回主了。不如我们先比试拳脚,活动开了再无限制分生死如何?” 江湖客道“武功大成后生平第一次这样被人轰飞,太难得遇到你这样的高高手,先拳脚分胜负再搏命分生死,正合我意!” 江湖客和恶霸分左右攻来,批发大汉挥双拳接下,两手间的铁链被挥舞拉扯得一声响。 各自分开的间隙,批发大汉对刚把长剑归鞘准备绑在身后的寒士道“那书生,许你用剑,你的拳脚功夫还上不了台面。” 恶霸道“老三,你先在旁掠阵,伺机而动。” 恶霸与江湖客再度合击批发大汉,一番龙虎斗,劲风带起旁边寒士的衣带和发绺。寒士依然斜绑宝剑在背,随时准备加入战局。 大约斗了数十合,批发大汉找了个刁钻角度用双拳把被他攻势聚拢在一起的两人双双轰退了几步。 批发大汉哈哈大笑道“畅快,筋骨都舒展开了。你们真是难遇的良才,不用担心放开手脚几下就打死了。” 恶霸吐了口血道“牙齿和皮肉剐蹭出的血,不是内伤。放心。” 江湖客道“果然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差点小瞧了这千年长安,确是不应该啊。” 寒士道“他带着铁链镣铐仍是胜了两位哥哥联手一筹,胜负已了然。朝廷估摸是怕解了镣铐铁链后控制不住这猛人,趁此机会,我们撤吧。看看他的轻功是否也如武功一般吓人。” 风尘三侠刚准备轻功开溜,只见批发大汉一番只余残影的大挪移身法,又把江湖客和恶霸拉回了地面并且连消带打的又把两人逼在了一起。 江湖客骂了句道“这人太强悍,我们怕是走不脱,老三,有我们牵制他拿不住你的绝妙轻功,你快走。” 批发大汉道“那姓王的说我一人拿不住你们三人,原来是指你小子的轻功。你不会这么没义气丢下你两个兄弟自己逃吧?一百多年前,虎牢关外三英战吕布传为佳话至今。不如咱们今晚请长安城头明月见证,再现一场如何?” 寒士拔剑道“好!两位哥哥,若我们三人联手都赢不了他,江湖上也不需要有风尘三侠的名号了,纵死无憾。” 江湖客和恶霸双双道“好!” 寒士率先飞身出剑,江湖客侧面进攻,恶霸从后偷袭。 一时间金铁交鸣,掌风声拳脚交击声,仿似合奏。 远处围观者渐多了起来。 批发大汉强横的护体罡气多次阻止了寒士剑尖的刺入,还时不时把寒士剑锋带偏。寒士在心死后寂如平湖的心湖第一次被激起了不服不甘的波澜。 不过因为寒士的倾力加入,批发大汉被分心顾及了不少,这就让负责拳脚主攻的江湖客有机可乘,几次拳脚击中批发大汉。奈何只是能把他轰退一步最多两步,江湖客心中也数度泛起了无力之感。 恶霸一掌轻顶江湖客后背,兄弟间的默契瞬间油然而生,福至心灵。 在寒士狂怒的一次大招偷袭之际,江湖客以力劈华山的十二分内力开路破开批发大汉护体罡气,恶霸掌贴江湖客后肩使出隔山打牛的十二分内劲暗劲,两人毕生功力的巅峰合力倾注在江湖客的一招犀牛顶角里。 轰地一记撞击声响,批发大汉被击得十五度角斜飞出去。 寒士抓住批发大汉双脚离地无法运劲护体罡气又被击破的时机,几近人剑合一的对其后肩刺入。 批发大汉在空中急速拧身挥臂以手背打在寒士持剑手腕上,剑锋未能贯穿后肩,在刺入寸许深时被批发大汉的鞭拳劲力带动,剑尖划破大汉后肩皮肉后横移离开。 江湖客和恶霸因为之前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回气时间略慢了,当他俩再攻至批发大汉面前时终究是慢了半拍,大汉已提前脚尖点地向后倒滑了出去。 好个寒士,如追命无常般追着批发大汉的一侧太阳穴又飞速刺到。 批发大汉为赢得转身运气的机会,不得不在转身的同时主动低头让太阳穴避开剑尖,允许剑锋斜划过头皮割断一绺头发。 完成转身之时,大汉猛力挥动铁链朝寒士打去,同时抬起一脚朝寒士踢去。 寒士在空中顺势出脚贴上大汉的脚底板,被踢向后的同时脚底借得力道运至手臂,猛地朝迎面而来的铁链劈去。 “铮”的一声脆响伴随火星四溅,寒士既挡住了铁链攻击又借大汉腿力潇洒倒飞落地。江湖客和恶霸赶至寒士两侧呈品字型摆出起手式防御。 寒士叹道“我手上若是把绝世好剑,就不只是划破他头皮没劈开头骨了,他后肩上也就不只是划出一道口子,至少得是个洞。” 批发大汉仰天长啸道“痛快!这辈子武功大成后已有近三十多未曾流血挂彩了。这一战当得起称为当今江湖中的三英战吕布!” 江湖客道“你终是敌不过我兄弟三人联手,一如当年天下无敌的吕布照样要输给刘关张。不知道你是否也姓吕啊?” 批发大汉恍惚了一下道“我在长安密狱中太久,已选择忘掉了自己,包括名字……,此番出来,我还是与江湖相忘于江湖吧。我不姓吕,我姓温。” 寒士道“吕布字奉先,也称温侯。你是凡人中的至强者了,我们并无私怨,都是命运的狭路相逢使然。生死依然要分,但这不影响我们后辈对您这位至强前辈的敬重心。” 寒士对批发大汉抱拳道“温侯,请了!” 江湖客和恶霸打心里也认同寒士所言,也一齐抱拳行礼。 批发大汉仰天大笑道“好,甚好!不负一场狭路相逢的缘分。就冲你这读书人的这番话,我若打赢了不杀你们,朝廷鹰犬杀不杀你们我就不理会了。但你们若是能杀得了我别留手,不把我打倒你们是走不了的。” 大汉举起双手,手臂粗的铁链中点处被寒士的剑斩出了一寸深的缺口,月光正好汇聚在那缺口处,熠熠生辉。 大汉对着寒士道“读书人,你手上若是把绝世好剑,适才这讨厌的铁链也就被斩断了,也就省了我的事了。你们看好了,能学到几分各凭你们悟性。” 大汉说完沉腰坐马,左右手各自朝外侧画圆,猛地向前一个弓箭步,后脚率先蹬碎长安街面地砖,紧跟着前脚重重砸地也把地砖踩得粉碎。 与此同时,抡动的左右手向上举直突然猛地向两端一拉扯。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手臂粗的大铁链竟被大汉硬生生扯断。 风尘三侠情不自禁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恶霸不可置信道“人力竟可练至此?” 江湖客道“他借全了那两脚的地面返力,再加上腰背之力,两臂造势后的强横臂力。多谢前辈赐教!”江湖客抱拳鞠了一躬。 批发大汉笑道“我估计也就是你这大胡子习得奥妙。不用怕,这样的力量,我在战斗和移动中使不出的,你们也不会给我机会。这一下,也蛮耗我内力的。不过双手自由了,两截断铁链就成了我的武器。你们该亮兵器就亮兵器吧。” 说罢大汉一使巧劲,两截铁链就一圈圈绕在他双手仿佛戴了个铁拳套。 江湖客叹了口气道“可叹今晚无论谁死,都是这个江湖的损失。压箱底的手段都翻出来吧,不留遗憾。”说罢江湖客从怀中摸出一把金针快速刺入几处穴道中,盘膝坐地吐纳。 恶霸也摸出几枚药丸一口吞下,再扯下腰间酒囊仰脖子猛灌了一口。 寒士无奈笑道“终究是我最嫩,并没啥压箱底的手段,无非拼命而已。” 批发大汉深深看了一眼寒士道“经一事长一智,这就是江湖。你这书生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人,也不知与他们两个风格迥异的江湖人怎么就成了把兄弟。各有各的隐藏故事,不问也罢。可怜我们这些江湖人,武功超凡也仍不能完全摆脱权贵和宿命的操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也不知是哪个人总结的,我想那人或许也是个读书人吧,大老粗可感慨不出这句话。哈哈!” 寒士点头道“看来江湖并不是容不下读书人,也并不是没有读书人置身过江湖中。哈哈。” 江湖客起身对着寒士和恶霸点头示意可以了,然后对大汉抱拳表示感谢给予他唤出最强状态的机会。 批发大汉点头道“都是让我看着顺眼的才俊。今晚话实在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了,我胜不过你们三人联手。现在让我们以最强状态分生死吧。” 风尘三侠齐声说道“请!!!” ------------ 第41章 第三甲 风尘三侠(完结篇) 寒士率先飞身出剑,他想尽可能多的豁出自己性命消耗掉批发大汉战力。 如此江湖客和恶霸就可以少点付出。他看得出他们俩临时提升战力的做法反噬一定很大。 就在寒士飞在空中时,一柄飞剑拦腰袭来。 寒士拧身在空中腾挪,一只脚轻点另一只脚背,偏个方向继续向前。 飞剑一个调头又追着他刺来。寒士刚想空中换气继续挪移,飞剑已抢先封住了他去路和退路,环绕他腰身飞了一圈又一圈。 寒士终于不得不落到了地上。飞剑就悬停在他眉心前半尺处。 刚准备交手的批发大汉和江湖客还有恶霸都暂停动作看着寒士与飞剑。 “竟是传说中的御剑术!”江湖客大惊道。 批发大汉嗤笑道“少见多怪,你们不知道这世上有修行者和仙人吗?” 恶霸道“前辈见过仙人?” 批发大汉道“仙人不曾见过,修行有成的半仙倒是见过,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哼,高估你了,还是那么不中用,还是要我亲自出手一次。” 声毕,一个白发道人凭空出现悬浮于半空。 批发大汉也哼了一声道“我这凡夫要是中用,还要你这假神仙何用。” 江湖客忍不住笑道“前辈武功已是曾自视甚高的我望尘莫及,竟还有能说前辈不中用的,今晚真是开了眼界了,哈哈,值了。” 批发大汉道“纯凭武功不好说有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但纵横江湖几十年下来还没遇到过。我当年就是被这半仙降住的,一个仙人胜过我这凡夫,我看也没啥值得骄傲的。有个词该怎么说来着?” 寒士在旁微笑道“胜之不武。” 突然批发大汉对江湖客和恶霸出手了,拳风大作,残影缭乱。寒士见状立即想冲过去帮忙,白发道士一运指飞剑立即拦住去路刺来。寒士挥剑格挡开,同时继续游身滑步往前。一时间两柄剑快速交鸣了许多声。 寒士突然长剑脱手主动拦击还未攻到眼前的飞剑,长剑借撞击力转弯向前飞,寒士施展挪移轻功正好与长剑在前方汇合抄手接住,立即反手于后背挽了个剑花正好迎上了追击而至的飞剑。借力加轻功,寒士仿佛脱线风筝般有往前跨越了一丈距离,成功的加入了战团,逼得批发大汉不得不后退防守。 批发大汉哈哈大笑道“牛鼻子,你出手竟拦不住一个凡人,也不怎么中用嘛。” 只见飞剑突然加速,环绕寒士连飞剑残影都看不到,寒士腾挪翻飞中众人只听到两声金铁交鸣,然后就是一声“啊!” 只见寒士捂着被飞剑洞穿的肩头从空中跌落,但仍能站稳。 江湖客一个横跨步隔空运指帮寒士封住穴道以止汩汩冒出的鲜血,关切问道“三弟,如何是好?” 寒士苦笑道“加速后的飞剑,我凭眼力挡住了第一剑,凭感应抓瞎挡住了第二剑,已穷尽我所能,我的本事至多只能挡得住他两剑。” 白发道士道“区区蝼蚁,你已经很让我意外了。现在试试你的轻功,你全力逃命吧,看你能逃得了多久多远。你若能有命逃到城南墙头,我就收手。你若还妄想留在这里三人联手,下一剑就洞穿你持剑的右肩。” 恶霸大声道“三弟快逃,你的处境比我们更危险。” 江湖客道“别分心,想办法活下来。我和恶霸还有压箱底手段呢,不怕。” 一炷香之后,黑暗窄巷一处屋檐下,寒士浑身血污精疲力竭的靠在屋檐墙角,手仍握剑,指节发白,手微颤。 白发道士缓步走来,说道“东海王亲自开口以及许诺,要灭杀你们三人。不然我还真可能会动一分凡心放你一条生路。” 寒士道“你若是凡人也就杀不了我了,既非凡人,何来凡心?呵呵。” 白发道士抚须望月轻叹道“山中悠游,修道岁月,已忘凡心不记得有多久,今晚我只对你产生一丝兴趣,心底也泛起了一丝久违的凡心。那批发汉子说得没错,我还未及真仙,凡心未能尽泯。” 寒士道“你如此超凡本领,感受人间朝廷驱使,你何止是一丝凡心未泯。” 白发道士笑道“你不懂,似我等野修或散仙,无强有力的仙山门派,财侣法地丹药灵草,修仙哪是你能想象的,比你成为武林盟主难了何止万倍。与人间朝廷势力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临时合作罢了。你现在快死了,可有何感慨不抒不快?” 寒士叹了口气道“萤火之光,本无意与皓月争辉,本只想着在蝼蚁人生的匆匆里,燃烧自己,照亮些许黑暗,不枉来此人间走一遭。” 白发道士嗯了一声道“若是凡人听来定会被你鼓舞感动,但我即便凡心未尽泯,悠悠岁月过来,入我耳已不能起微澜了。我自渺小,况乎凡人的你,人要面对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你们想救一个麻秋促天下人心,这里的朝廷大人物也不是真把你们三个放在了眼里,而是要杀了你们以儆效尤。说白了他们也是为了人心,只不过你们两方各在一边罢了。螳臂当车,别的虫子看来会觉得钦佩其勇志,驾车人看来只觉得是一种不自量的冒犯,顺手拍死。拍死也就顺手而已。” 寒士道“书中道理一箩筐,我非不知理。人生啊,就是一场场的选择与取舍,我不知道我选的取的对或不对,该或不该,在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时候,我就尽量不去做错吧。身为汉人,历此五胡乱华苦,眼见有曙光,我想尽我一份绵薄之力终归不算是做错了吧?唯独连累我两位兄长一起丧命,心实难安,也只能下辈子还了。蝼蚁能有什么办法呢,呵呵,你说是不是?” 白发道士没说话,寒士也懒得叹气了,把长剑抱在胸前,轻抚映着月光的剑刃。 “你不是个愿意浪费不必要时间的凡人,为何还不动手早点交差?”寒士等了一会后说道。 白发道士开口道“修行人术法神通多样,修飞剑的是其中少数,一路上猫鼠游戏,我起了想收徒之心。你没养出剑丸,却能凭过人天资悟出窥得御剑门径,能掷剑借力转弯再配合绝妙轻功收剑回手,天赋异禀。你刚才那番话于我竟难得有所触动。我若收你为徒,你也就可以免死了。我适才在尝试说服自己,奈何我这野修闲云野鹤自在惯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至今却仍未能破得瓶颈进阶地仙,若再收徒牵绊,恐怕大道无望,终是灰灰。只能与你道声可惜了。你还有何愿望?别太大,太不切实际,我听听。” 寒士笑道“我平生爱剑,你是我迄今所见的用剑至高,能否让我见识一次你的最高剑招究竟可臻何等化境。” 白发道士持剑在手颔首道“如你。” 饶是寒士饱读诗书,面对眼前所见场景,依旧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到词穷。 白发道士飘落地面收飞剑于无影,问道“如何?除了你想看的剑术,知你轻功卓绝凡间,我顺带也展示了一番飞天术法,俱不曾见过吧?” 寒士道了声谢后道“剑术确是开了眼界。至于飞天术嘛,有珠玉在前,曾见过更震撼的飞天术法。” 白发道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真见过?” 寒士点头道“永嘉南渡时,在中原大地一处平原野集外曾见一位世外高人施展过。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只不过那位先生不愿杀生,就赏那位胡人将军脑袋仍长在脖子上,捏着他的脖子带他一起直上青云又急速落地,吓得那胡人将军发指尿裤子。哈哈哈。” 白发道士大声问道“那位世外高人什么模样?” 寒士道“那位先生是我敬仰发自内心崇敬之人,跟你一个外人描述他模样,是为不敬。” 白发道士挥指一记法诀朝寒士脑袋打去,然后双眼精光一闪。 寒士感绝恍惚失了一下神,头有点痛,捂着头道“我以为你要用这术法杀了我,我竟还活着。” 白发道士喃喃道“竟是那人,果然是他。” 寒士惊道“你刚才难道是用了什么术法探知我的意识与记忆画面?” 白发道士道“没错。你小子运道好,福缘深厚,竟能得那人抚过你的头,扶起过磕头的你。你可知道他是谁?” 寒士摇头道“有幸得见,未敢问那位先生名号。你知道他是谁?” 白发道士亦摇头道“我亦不知。但我等修真界人知道的信息要比你多。他引起修真界注意是因为那次他出手救人后,引得鬼将现身。真正被人间修真界关注的是当年石勒与王导两方在淮河畔的那场冥战,他在那一战中大放异彩。” 寒士道“原来如此。那你的本事可比得过我敬仰的那位先生?呵呵。” 白发道士道“没比过,互不知各有哪些压箱底手段,如何知道谁强谁弱。” 寒士道“那你如何确定,跟石勒部队打冥战的那位高人就是我见过的那位?” 白发道士笑道“你们凡人是不可能听到冥战的细节消息的。那场冥战他又请来了鬼将帮忙,那位鬼将还是有修真人知道的,正是野集救人那次出现的霍将军。还有位道行很深的老蛟也被他请动了。论背景实力我是比不过那位与你有缘的先生。你小子福缘深厚,这次可以不用死了,哈哈。很好!” 寒士道“不杀我,你怎么跟亲自请你出手的东海王交代?” 白发道士哈哈笑道“我只是跟他合作,他是请我出手,我又不是听他使唤的,他还不配。我有个前提,在力所能及前提下出手,超出我能力的事不算我违约,代价他仍然要付。你有那位先生罩着就是我惹不起杀不得的了。哈哈。” 寒士也忍不住哈哈笑道“当真是峰回路转,路转又峰回啊。先生又救了我一命。” 白发道士道“走吧,送你去城南朱雀门城头。” 寒士不解道“之前你是说过如果我能逃到城南城头你就收手,现在决定放我一马了,没必要坚持遵守游戏规则了吧?让我回去救我两位哥哥吧。” 白发道士笑道“你现在这状态回去也没有战斗力救你两位哥哥了。那个姓王的小子对你也很感兴趣,曾请求我抬手放你到城头,他说他会想办法在东海王面前保住你的命。我不杀你,东海王还是有办法再设杀局杀你的。去会会那姓王的吧。我之前没答应他,他还不够格跟我谈条件。现在嘛,便宜那小子了。他未来也是个不凡人物。” 王姓寒士在城头竹椅上喝茶,中间是张小巧的竹茶几,还有一张竹椅空着。 王姓寒士起身对白发道士抱拳致谢,白发道士看都没看一眼,放下寒士就飞走了。 王姓寒士笑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晚,更没想到你真能活着来到这里。看来王某的薄面还是保下了你一命。请坐。” 寒士听了笑笑,没打算跟他解释真相,没必要。 王姓寒士道“我并没有把握,能让老神仙一定放过你。你能到此,我们就是真有缘分。我赏识你,留下助我吧,跟我一起弄潮观风云。比你行匹夫之力更能帮天下汉人。” 寒士问道“你不着官服,应该没有官身,跟我一样是个寒士,在长安城里攀龙附凤了?凭什么敢说这番话?” 王姓寒士道“你勉强能算文武双全,之所以勉强,是因为你文还没到人中龙凤之境,但你武很强,弥补了文的不足。我不会武功,但我知天文地理会占卜算卦。我们两个寒士既相逢,若能一起同行,当能成就一番更大的功业。你觉得高来高去的老神仙为什么愿意卖东海王面子?” 寒士道“愿闻其详,不过请长话短说,我的两位哥哥还在危险当中。” 王姓寒士喝了口茶道“我能预见到部分模糊未来,会识人,老神仙只比我更强。实际上,他卖的不是当今东海王的面子,而是世子苻坚的面子。苻坚不久将能集成东海王王位,日后……”说完他竖起食指往上指了指。 寒士微微一惊道“你是说……?” 王姓寒士点头道“心照不宣,天机不可泄露。如此,你愿意留下来吗?” 寒士摇头道“他是胡人,你是汉人,为何不到建康为晋廷效力却在此助纣为虐?” 王姓寒士道“所以我适才说你在文方面不够卓越不凡。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何拘泥于胡人汉人,今天的匈奴也曾是华夏族群一员,历史上汉人政权之间的互相杀戮导致生灵涂炭还少了?战国三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你要保的是汉人当皇帝的政权还是天下汉人百姓?我想一定是后者吧。当下丢掉半壁江山的建康晋廷还没实力收复北地,几十年内都难,能守住划江而治的局面就算难能可贵了。刚兴起的冉魏,你拼了命营救的麻秋投靠的主子,也就是昙花一现,难以为继。” 寒士道“黑夜漫长,但是,一旦出现黎明曙光,黑夜终将会过去,太阳终将会升起,哪怕不是艳阳天,就算是阴天也仍然是白天。冉魏灭胡的兴起就是汉人的黎明曙光。人最怕的是没了希望,也就激不起众人斗志了,一旦看到了希望,救命稻草也要去抓,何况是曙光。你真觉得胡人政权能一统天下长久?不过是一时得势罢了。虽然这次的时间很长了,但我相信黑夜终将过去。” 王姓寒士点点头道“这一点,我赞同你的看法。胡人不太可能一统天下,就算做到了也难长久。天下大事,神仙落子,有时候往往一步棋就是百年,凡夫光阴有限,你我有生之年未必能等到天光。北地仍有很多汉人,或聚于各处坞堡自保求存,或散落于城邑夹缝中求生。他们不南渡追随汉统皇权就不再是汉人了吗?他们的存亡发展也需要人来保护。我家祖辈在北地,故土难离,去建康偏安非我所愿。我不在此,苻坚也仍会崛起,仍有无数人辅佐他。南北朝廷间该打的仗仍然会打,天下汉人百姓该受的苦难仍然需要各凭命运福报去承受。已经深得苻坚赏识的我留在此,我有信心将会得到他十分的重视,今后有我在,北地汉人以及战争波及的天下汉人,或多或少都能够得到点关照,只要我能持续影响苻坚即可。你可明白?” 寒士细思量了一会道“我虽说不透看不清晰,但我个人觉得你留下的确有可能比毛遂自荐到晋廷效果更好。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说在北地胡人朝廷里周旋找到平衡点关照天下汉人。道不同,请恕我不能留下助你。” 王姓寒士道“放心吧,我终究是个纯正的汉人。不强求,你可自行离去。你们三人没那么重要,大人物们不会关注过多,我自有办法免除朝廷对你的追杀。” 王姓寒士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也愿出力保住你两位兄弟并设法送他们安全出城,如何?当然,前提是他们没被那个高手打死。” 寒士望了望天上月,叹口气道“生死有命,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我就告辞了,谢过王兄高抬贵手!” 王姓寒士情不自禁笑道“你这认准了就不会妥协改变的脾气,跟我太对味了。等着看,日后我的名号一定响当当,你拿着这个信物,日后来找我,我会助你一次。我叫王猛!”说完抛出了一枚有标记的五铢钱。 寒士伸手接住,然后抱拳朝王猛作揖,没再说话,转身走下城头。 寒士走在空旷安静的街巷里,不见一人。他心里焦急得恨不能立刻飞到江湖客和恶霸战斗的地方,但他浑身乏力,走路都有点摇晃,实在走不快。所幸身上伤口已被白发道士用法术愈合了,不然光失血就已站立不住了。 在一个路口,寒士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迷糊中他用意志强逼自己睁开眼,尝试撑起身,却连坐起的力气都不够了。 寒士仰躺在地看着已微微泛白的夜幕,对着明月自言自语道“萤火之光,让皓月见笑了,呵呵……” 远处传来一阵轻盈但快速的脚步声,因为长街安静,听力极好的寒士仍然听出来者有七八人,都是练家子。 寒士自嘲道“命数,逃不了终究逃不了……” 一个蒙面大汉率先来到寒士身旁抱拳恭声道“大侠放心,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否则寒却天下心。在下江东万马堂卢韬!” 寒士道“你们从江东远道而来,营救麻秋一事竟已牵动天下英雄?我辈不寂寞。” 卢韬重重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我们在两个时辰前已知你们今晚陷杀局。我曾提议分兵援救,但多数人不同意,一是怕我们的营救计划失败,二怕分兵来救也是以卵击石于事无补白送命。” 寒士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方位的?为何此时又敢来了?” 卢韬道“我们来长安的首要任务是营救麻秋,我之前也怕误了这事,不敢脱离队伍打乱计划。两刻钟前麻秋已顺利出城,我立即带着仅剩的万马堂弟兄回头来找你们。别人怕死怕事我不怕,如此英雄好汉为大义落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偌大长安城,我焦急万分之时,白虎帮主派人来指路告知了你的位置。” 寒士道“没想到白虎帮主也是个血性男儿。” 卢韬道“我早年在绿林道上与那白虎有旧。原先找白虎帮援手就是我来谈妥的,奈何白虎帮最后又被王猛逼迫不得不与青龙帮联手阻止我们营救。这家伙还算讲义气,明面上阻止,实则暗中对我们放水,不然还真救不得麻秋出城。是条汉子!” 寒士笑笑道“白虎帮主,是条汉子。还请卢韬快背我前去看看我那两位哥哥的情况,我给你们指路。快!” 江湖客和恶霸两人都吐血倒地一动不动,看血液凝结程度应该是倒地蛮久了,眼下生死不明。 寒士紧张得赶紧从卢韬背上下来,跌跌撞撞的连走带爬向地上二人靠拢,张嘴嘶哑地喊着“大哥,二哥……” 批发大汉盘腿坐在地上,低头脸色略有苍白,他抬起头问道“你来了,还能不能站起来?还能打吗?” 寒士含泪咬牙站起来道“我还没死,当然能打,刚才我不在,不算!” 说罢用剑指着批发大汉,脚微颤,但持剑的手很稳很坚定。 批发大汉缓缓站起道“哼!强弩之末,不过我喜欢,哈哈。别哭了,他们没死。” 寒士惊喜得再也握不住剑,脚下一滑就要往后倒去,卢韬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寒士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 批发大汉道“这俩人都用了临时提升功力的秘法跟我拼命,实实在在的让我受了伤。他们吐血一半是被我击伤,一半是强行硬撑反噬所致。我没杀他们,在等你,你若回不来,我让你们三人地下团聚。现在你回来了,我让你们三人地上团聚。反正我打不过你们三人,牛鼻子都没能杀了你,难道还指望我杀了你们仨吗?” 寒士自己站定,抱拳对批发大汉鞠躬行礼道“多谢前辈大恩!” 批发大汉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道“我看你们仨,个个都顺眼,我乐意。这俩燃烧生命跟我拼,尤其是江湖客,可能余年不多了,待他好点,该吃吃,该喝喝。走了,我年纪也大了,基本后会无期了。你得让江湖有色彩久一点。” 拂晓,东方鱼肚白,长安城外,十里亭左近。 骑在马上的万马堂主卢韬与驾着马车的寒士并排而行,卢韬道“大侠,麻秋乔装成普通人在前面的十里亭等你们,要当面致谢。没有你们风尘三侠破了青龙白虎帮的杀局,没有你们三人对付那位超级高手,我们这些人全折在长安城也救不出麻秋。” 江湖客挑开马车帘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昨晚还有比那位前辈更厉害的人物出现。我们风尘三侠参与是因为我三弟这酸儒,昨晚也是我三弟一人独自引开那位神仙般的厉害人物。你们真应该好好记住我三弟,咳咳……咳……” 卢韬看着寒士道“大侠武功之高我们已知大概,没想到仍然深藏不露。卢某以前曾是绿林中人,不爱交朋友,永嘉南渡到了江东后不得不从中原马匪改为马帮。今后您若有差遣,是我的荣幸。大侠的大义,能做成如此壮举,我服!” 寒士道“卢堂主抬举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非老天垂怜,我等兄弟三人昨晚都不知死了几次了。你见到的那位前辈可杀了我两位哥哥,他选择了放一马,那位会御剑术的厉害人物可以轻松要我命,他选择了放我一马。后续没有新的追杀,是王猛放了我们一马。不敢居功,麻秋就不去见了。我们拼命去救的并不是麻秋这一个人。卢堂主代我们问个好就是了。” 江湖客问道“老三,昨晚你是怎么在那会飞的道人手下脱身的?他为何愿意放你一马?” 寒士道“大哥,等有酒了再慢慢与你讲。几次出生入死,劫后余生,我愈发领悟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藏着一线生机,当对手太强大,强弱悬殊时,那一线生机就来自于强大对手的一念之仁,放你一马。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终须你自身有德或许才能取得那一线生机。” 恶霸道“说得太有道理了,老三你读书多,此时情景,应当说句什么话才应景呢?” 寒士笑了笑道“那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众人俱都哈哈大笑。 风尘三侠与万马堂几人道了句后会有期,之后寒士驾着马车,载着江湖客与恶霸,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江湖依旧,风尘三侠的名声渐渐响彻大江南北,数十年后当寒士逝去后,江湖中渐渐又忘了风尘三侠的名号。直到两百多年后的隋朝时期,江湖客的后人才又重新让风尘三侠的名号再现江湖。 ------------ 第42章 第三甲 浮生大梦起 小孩喃喃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藏着一线生机,当对手太强大,强弱悬殊时,那一线生机就来自于强大对手的一念之仁,放你一马。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终须你自身有德或许才能取得那一线生机……” 我静待小孩下文,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得让他缓缓。 小孩沉吟了一会道“建安伯,这段时间我来你这里听故事比以前少了。不是因为学习,是我很享受在班里打赢高我半个头的孩子当上大王后的那种感觉,嘿嘿。你这次把风尘三侠联手走江湖后的闯长安故事一口气讲完,听得好过瘾。他们一定还有其他故事吧,快讲讲,接着讲啊。” 我道“千多年岁月故事何其多,这才讲了百多年的光阴回顾,你都已过了一个多学期。慢慢听吧,动人的角色动听的故事,不只有风尘三侠。” 小孩道“可是我现在对风尘三侠的故事很上瘾啊,他们的故事明显还没讲完嘛。要不,我以后课后不跟小伙伴们玩游戏了,你能把风尘三侠故事讲多久我就连续来听多久,好不好嘛?” 我笑而不语。 小孩不放弃道“真是的,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他们三人最后怎么样了?尤其是寒士。江湖客和恶霸用了秘法激发潜能很伤身体的吧,被那披发大汉打晕后伤得不轻吧,是不是活不久啊。你最起码先把结局告诉我可以吧。” 我笑道“你现在分心了,你有你的现实生活,不能一直用来听我的故事,我也有我的事情要立即去趟香港。看来到了换种方式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了。” 小孩问道“怎么个换法?你打算怎么安排我们两人的时间呢?” 我道“你每天晚上做梦吧?醒来基本都大致记得梦里内容吧?” 小孩道“是啊,睡着了就是会做梦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道“人真正睡着了每晚都会做梦这是正常的,但很多人通常是记不住前一天晚上的梦的,甚至醒来都不知道曾做过梦。” 小孩惊讶道“啊?真的吗?我问问小伙伴们看。” 我道“以后我在梦里给你讲故事吧,我会在梦里把你带入到我以往的记忆场景里,你跟我身临其境重游一遍我的千年记忆。在梦里你可以跟我对话,也可以只看不说话。” 小孩开心道“那感情好,不影响我白天在学校跟小伙伴们玩耍,晚上还能做个有故事的美梦。哈哈。” 我道“我的所见所闻光怪陆离,有美好有恐怖,啥都有,未必全是美梦,你还要不要在梦里看故事?敢不敢?” 小孩兴奋又略带紧张的问道“那……我在梦里遇到危险你会保护我的吧?梦里遇到危险不会让我醒来了受伤害吧?” 我笑道“我自然会保护你,但梦会很真实,会不会感到害怕就看你自己的胆量咯。只要你胆子够大,能够在梦里渐渐清醒,除了某些记忆场景会带点惊吓外,不会对你醒来后造成任何伤害。虽然梦中伤人的术法是有的,但是我带你进入的梦境,你就百无禁忌,高枕无忧吧。” 小孩激动地跳了起来道“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你现在快跟我讲讲风尘三侠的结局吧,尽量详细点。” 我道“急什么?梦里讲。你今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人生长着呢,梦也长着呢。今后在这场浮生大梦里,故事是一集一集的,一个系列一个系列的,有相互关联的故事也有完全无关联的。” 小孩问道“那这么多故事,主角岂不是一堆?故事总得有个主线吧?” 我轻抚了一下小孩的头道“人生何尝不是一场大梦,每个人终其一生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故事剧情,不也是这样吗?在这场浮生大梦里,主角就是你我,主线就是我带着你走一遍我这千岁汉人的部分回忆。明白了吗?” 小孩认真地点点头道“明白了!对了,你突然要去香港干什么?《射雕英雄传》和《霍元甲》等好看的电视就是香港拍的,能拍出这么好看电视的地方一定很漂亮吧?我可喜欢贴贴纸里的香港演员了,尤其是漂亮的女演员,嘿嘿。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我道“你不能逃课,以后长大了你自己会去的。我去见几个故人,一些是故人之后,一些是故人的转世。” 小孩道“哇,你的故人,那不也得是古代人啊,那他们还能活到现在一定很幸运哦,真好,他们为什么是在香港呢?古代还没有香港吧?” 我道“大几十年前和小几十年前发生了这个世纪的两轮翻天覆地大事,你爷爷和你爸爸分别经历过,你现在不必知道和细问。这两轮大事件里,有的故人本人,有的故人父辈辗转迁移,蛮多集中到了香港。” 小孩继续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香港啊?火车票买了吗?” 我道“今晚就出发,买啥票呢?现在也没有能到香港的火车票。” 小孩问道“那你说了今晚要跟我讲风尘三侠的结局的,你可要记得啊。我真的会梦到你的故事吗?” 我神秘一笑。 当晚小孩早早的在晚饭前写完作业,然后早早的上床睡觉,他妈一边表扬一边感到不可思议。小孩闭着眼睛心里念着盼着快点睡着,却不像往常那样能够很快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听到漏网钻入蚊帐的蚊子嗡嗡声都不愿睁眼起来拍蚊子,怕一起来更加不能快速睡着。但那嗡嗡声确实讨厌,小孩很想对蚊子说声别吵可是渐渐地觉得连说这么一声都懒得…… 小孩从一处山谷口缓缓走来,阳光明媚,四周风景秀丽,花草迷人眼,但小孩并不在意。小孩看到我在一棵大树下打坐,欢快地跑上前。 小孩问道“建安伯,你怎么在这啊?啊,我知道了你偷懒,不去敲钟了,哈哈。诶……你不是要去香港吗?咋不去了?” 我没有回答,这次小孩不像以往一样穷追猛问,问过了之后也并不在意。 小孩马上又问道“怪了,怎么这么多穿古装的人……” 小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多数人在梦里通常都是意识不到自己身在梦中的,对梦中的人事物也不会按照生活中的逻辑来看待,会下意识接受梦里的不合逻辑,不会纠结各种问题当中的不合理。还有很特别的一点是,在梦里做梦人是全视角的,生活中你要看身后的景色需要转身或扭头,在梦里你往前走时不用回头也能“看”到身后的场景,你在三楼时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场景。 一骑枣红骏马风驰电掣而过,往山谷而去。 我的回忆梦境里全然由我做主掌控,仿佛一个镜头拉近放大,我让小孩看清楚了骑马人的脸。 一袭灰色长衫,疾风掀起长衫下摆露出蹬云靴及靴子上的黑布绑腿,斜背长剑外绕棉布条,腰悬褪了光泽曾是红色的酒葫芦,头戴儒生方巾,须发灰白。 小孩自言自语道“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我道“是不是觉得很像风尘三侠里的寒士啊。” 小孩激动道“对,难怪我觉得眼熟,是他没错了,只是现在怎么这么老了。” 我道“不修仙,谁不会老呢。你不是要看他们最后的结局吗?不想看到他们老去的样子,那还看不看呢?” 小孩急忙道“看啊,必须要看。他这是要去哪呢?” 小孩此时还是没有意识到是在梦里。 我笑笑升空百米。小孩抬头望了望我,正想说什么,我一道心念传到他心里。 小孩缓缓飘升,他楞了一下后,狗趴水般的手脚并用,逐渐飞高。他没感到慌张,反而觉得自己突然会飞了很是好玩。 我暗自点了下头,很好,有悟性。这是小孩在梦境里的蹒跚学步,只不过他在这里学的是飞翔。 小孩飞到与我一样的高度,看清了寒士骑马穿过山谷,正朝山谷另一端的城池疾驰而去。 远处城头上有两个大字,小孩正想极力看清时,忽然场景一切换。 来到了一处村镇郊野外小道旁,此时暮色沉沉。小孩心底刚升起一丝疑惑,但转瞬就散掉了。我没有横加任何干预,能否在梦中保持疑惑,继而保持清醒然后再进一步能够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处于梦中,这取决于小孩自身的心性和灵觉。 路上行人忽然逐渐多起来,各种议论纷纷。 “天快黑了,赶紧快走,这一带近段不太平。” “咋个不太平?有强盗土匪吗?” “你不知道吗?比强盗土匪更可怕,是在闹……” “难道你是说这一带在闹……” “嘘!不可说出来。”一人赶忙捂住另一人的口,深恐他脱嘴而出。 但小孩心里还是情不自禁的响起了一个字,鬼。 小孩立即从心头打了个寒颤,然后赶紧看看我在不在他旁边,看到了我,他心定了一半。 我忍不住摇头笑笑,这孩子太聪明,悟性灵性皆好,在梦里意识不完全清晰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下意识地举一反三,自己联想到了那个字。 小孩看到我笑了后,就不再感到害怕了,即便此时环境突然已漆黑。 往前又走了一小段,道旁荒草里若隐若现有个坟包。 小孩赶忙扭过头想假装看不见,一意识到这份假装,他即使没有面朝那坟包也忽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意识到了他不直接眼看也能全视角,只是在梦里他没有对此生出奇怪感,自动逻辑自洽了。 小孩想看清墓碑上写些什么,这个想法刚一起,他就瞬间来到了坟前。 眼前不知何时有个高大背影立在坟包旁不远处。小孩心想刚才看得清楚,明明没有其他人站立在这啊。这个想法一出,小孩心底又升起了几分惧意。 他左右寻找,没看到我,小孩立马慌了神。刚想大喊呼叫。 这时,眼前高大背影忽然缓缓转过身来。 ------------ 第43章 第三甲 黄昏(上)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袒胸大汉转过身来,眼带精光。 “你是……江湖客?你的斗笠呢?怎么不戴斗笠?”小孩高声道。 “先生,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哈哈,见过先生!”江湖客抱拳作揖道。 江湖客仿佛没看到小孩直接无视了,我也没刻意介绍小孩。 我笑道“大胡子,别来无恙啊。又见面了。” 江湖客爽朗笑道“先生说笑了,自永嘉三年在那处野集遇到,咱可是有好几十年没见了。我这都死了十几年了,哪还存在啥有恙无恙之说。哈哈。” 小孩插嘴道“江湖客不管是老死还是受伤早衰而死,胡子都应该白了吧,怎么还是黑胡子像壮年一样呢?” 江湖客道“我喜欢我这个样子不行吗?我身前武功高,死后继续修炼本领大,我就乐意呈现我最满意的状态,咋了?不服气比划比划。” 小孩道“我可打不过你,你是武林高高手,欺负我一小孩好意思吗你。再说了,我是先生罩着的。” 我真实的记忆里遇到死后的江湖客时并没有小孩与他对话的场景,这场回忆造梦里,任何对话及互动,要么我安排,要么小孩在梦中的心念意识足够强到能自行触发。显然小孩对江湖客的心念是足够强了,能触发对话了。 我问江湖客道“你死后不去投胎,盘踞在此为何?一路上人们说这带闹鬼,我看也不该是你所为吧?” 江湖客道“嗨,俺虽然不以正道自居,但向来光明磊落。没事闹腾欺负人这事,我生前死后都不会干。是另有一伙比我早死不知道多少年的江湖人物流窜到此闹的。” 我笑道“你是不是又看不过去出手行侠仗义了啊。” 江湖客骂了一句道“谁说不是呢,原本我就打算做个鬼修看看能不能修出点名堂来。见识过先生风采后,我对修行也想追求一二。谁知道几年前不知哪来了一拨闹腾的家伙,把这带弄得鸡飞狗跳吵吵得不行。然后那些村民整天烧香供奉祈祷这啊那的。我就把他们敬奉的香火给收下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规矩。” 我听了哈哈一笑,小孩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然后问道“那为什么刚才人们还是说仍闹着?你这高手出手了没打赢?” 江湖客略感难为情道“嗨,还高高手呢。生前我曾在很长时间里以为武功超一流,江湖风波尽平趟,天大地大浑不怕。遇着先生此等世外高人就不去比了,只觉开阔了眼界没觉失落。后来与恶霸联手豁出命来拼也仍被那披发大汉打得差点没命,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我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长安之战后时常安慰自己,披发大汉这样的人世间凤毛麟角,输给他不丢人。哪曾想死后又遇到一个老恶霸,数次敌他不过,我一度都快怀疑人生了。江湖超一流梯队是不是我的自欺欺人。” 小孩问道“奇怪了,故事里的你,不应该这么会说话的啊。” 江湖客气笑道“你这娃娃,胡说个什么劲,我又不是哑巴,咋就不能会说话呢。真是!” 小孩道“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怎么跟你说才能说明白呢?” 说完求助的看着我。 我笑道“你是想说大胡子怎么突然说话那么有文采了,会用上这么多华丽应景的词语是吧。” 小孩道“对对,我就是这意思。” 江湖客听了哈哈一笑,然后叹了口气道“人生最后那几年光景里,寒士常伴着我,听他说多了就慢慢记住了。后来阴阳两隔,想他了就时不时学他说话,想一个人会连他的酸儒味一起想念的。” 小孩道“后来你们从长安城被救出来后的故事给我说说呗。” 江湖客道“从长安逃出来后,我们三人一路颠簸几天后,我又咳血了,他们两人就找了处城郊客栈让我修养调息。住了几天后,恶霸也倒下了。他知道我受伤比他重,因为与披发大汉最后那一站我是主打。我问恶霸是不是早就撑不住又强撑了几天的。恶霸这老小子忒不要脸的居然好意思承认,说是一直输给我被我压着,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怎么着也要扳回一局赢一次。当时说完我和恶霸都忍不住在病床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咳,就像两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人,哪像什么大侠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霸。寒士在旁也忍不住笑了。” 江湖客抬眼望了望星空中的明月轻叹道“那段日子里也真是苦了寒士这酸儒书生了,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人,又是跑城里请郎中又是煎药,还要费心饮食。我和恶霸都知道,他家曾是士族,他小时候仍是有人伺候的,他哪会伺候人。笨手笨脚的,煎个药生火满屋子乌烟瘴气的。弄得一脸黑乎乎之后,怕烟呛到我两,他就到客栈马厩前的后院去煎药。这下轮到店家不高兴了,寒士一边作揖道歉一边用袖子擦了几把脸。之后就有意思了,你们猜怎么着?” 我笑而不语,小孩按捺不住了问道“不猜不猜,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江湖客笑道“店家的小姐看到擦脸后的寒士后,就劝住了她爹然后主动帮寒士煎药了。半个月后我们离开时那个依依不舍哟。哈哈。” 小孩道“嗯,寒士应该是你们三人中最英俊的,我最喜欢他了。可惜了他跟那员外家小姐了。” 江湖客道“谁说不是呢。若没有他,我和恶霸当初在野集死里逃生后只会各走各的。恶霸这人跟着我们走江湖还被迫行侠仗义,估计也难为他了,不像我本就喜欢江湖。” 小孩忙问道“后来恶霸怎么样了?” 江湖客道“还真是祸害遗千年,这老小子比我活得长,我临死前是他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有婆娘送我最后一程的。后来我们又走了一段时间江湖,他们俩看出我身体吃不消打斗了,我自能强撑着,但一运气就加剧我的内伤。他们也知道除非遇到神医,否则根本没办法了的。于是他俩择一处风景秀丽的城郭,买了处宅子,建了家武馆让我当馆主。他们跟着一起担任交拳师父,陪我度过了三年。” 小孩问道“然后呢?” 江湖客继续道“第三年我娶了个媳妇,风尘三侠在那小城开武馆的事终是被传了出去,很多人慕名而来。有来拜师的,有来切磋,有来结交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我早两年就曾劝过寒士和恶霸自行去闯荡江湖,不必硬要陪我偏安一隅。尤其是寒士还年轻。到了那一年,我有了家室有了陪伴,他们可以放心了。加上我们三人待在一起太过显眼,不得安宁,这一点也逼得他们不得不答应就此别过。” 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法皆有定数。你们此生这样收尾也未尝不是最好。” 江湖客点头道“确实啊。后来我带着徒弟们于某天夜里悄悄出城换了个地方继续开武馆度残生。我们三人就是在那天夜里的城外分别的。恶霸去大城里开了镖局,他说他已经无法再作恶了,不作恶也不习惯做别的,反一反开镖局似乎是他唯一能想到及可接受的。靠着风尘三侠在长安城里闯下的名头,恶霸的镖局开得红红火火名声大噪,南北绿林武林都卖面子。我与恶霸一直有定期书信联系。寒士单飞后当真可称得上是别开生面,一年后的中秋节他和恶霸来看我,我们才知道他武功又更上层楼了,轻功更是一飞冲天了,江湖奇遇经历甚是精彩。之前我们三人一起,我和恶霸都已到顶无法寸进了,我和恶霸都很庆幸让他独自去飞。老鹰不需要等待鸽子一起飞翔。” 小孩道“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他更愿意跟你们待在一起,那样他会更快乐。” 我和江湖客都看了眼小孩,然后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江湖客继续道“这样又过了两个中秋。我生命中最后一个人间中秋时,我忘不了倚着门与恶霸一起等寒士等到月色渐退天色微明……那个中秋恶霸比平常多待了三天。许久没喝酒的我与恶霸大醉了一场,也许是人之将死其泪纵横。八岁后再没留过泪的我,那晚哭得一塌糊涂,一边骂寒士一边更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小孩问道“恶霸哭了吗?” 江湖客道“他没哭。我怀疑这心狠手辣的家伙体内就没有眼泪这东西。我当时说他又赢了一局。恶霸灌了整整一壶酒后说‘不,是你赢了。我知道我们两人都是不会流泪的人。我并非不想哭,我酝酿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早已哭成泪人,可眼睛不争气,泪水就是流不出来。你做到了,我羡慕你’。” 江湖客顿了顿继续道“我醉倒醒来后恶霸已经离开。那一次与以往不同,恶霸每个月都派人来看我。其实我知道他一直有派人在武馆附近盯梢,只是他自己不敢再亲自来。我能理解他。那次喝醉后几个月,他又来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恶霸。恶霸说他已经发动江湖和绿林的朋友眼线帮找寒士了。我说寒士不是不讲兄弟情的人,定是遇到什么事绊住了,继续想办法找到他,帮他。” 小孩道“刚才我看到寒士了,他已经很老了。他后来到你坟前祭拜过吗?” 江湖客道“后来寒士来过,在坟前哭了好久。他说的话我都听得到,但我说的话他却听不到。我那时感觉得出他身上已有道气,这小子永远给人惊喜,真是个习武修行的天才。他来的那一晚,那帮闹腾的家伙都不敢现身了,包括那个一直胜我一筹的头目。” 小孩道“那你不托梦给寒士帮你出手对付?” 江湖客道“那酸儒那晚就没睡觉,靠着墓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喝酒到天明。不过也是他间接助了我,他喝到兴起时起来舞剑。剑锋在月光下如泛寒霜,剑光快到仿似暴风雪飞舞。那晚寒士对着墓碑说‘大哥,今夜起,我的宝剑有了名字,就叫寒霜’。从他的剑招中我受到了启发,后来我就打赢了那帮闹腾的家伙头目。总算是全了江湖规矩。哈哈。” 小孩问道“那寒士有告诉你当初他为什么失约了你的最后一个中秋,也没有赶来见你最后一面送你一程?” 江湖客点头道“他都说了,我支持他那么做,就应该那样做。” 小孩又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去做了什么事?” 场景瞬时又一切换。 我带着小孩来到一处世家大宅门外,小孩看到了屋顶一角隐入夜色里的寒士。 小孩此时也顺便看清了高大城墙上的二个大字——建康。 ------------ 第44章 第三甲 黄昏(下) 夜凉无风,月华如水,大宅门前的青石板被清辉铺洒,略带熠熠。 建康城里虽已过了华灯初上时刻,刚开辟不久的秦淮河畔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其余街道路上行人仍三三两两,远未到霄禁时分。 此处大宅四周的街面却已冷冷清清,宅内各处灯火未熄,却出奇的森静。 小孩看清了大宅门匾上写着“荀府”,被左右大灯笼映照得亮堂。 几个黑衣蒙面刀客,燕子三抄水般的起落跳跃从不同方向闪入宅院内。 小孩道“他们怎么不走大门,是刺客吗?这家人的护院不中用啊,完全没反应。” 刚说完荀府大门就打开了,冲出一队甲士,明晃晃的大刀差点冲撞割到小孩。 小孩吓得赶紧往旁边闪。 我一道心念打到小孩心里道“别怕,他们看不到你。” 那队甲士就像看不到小孩的存在般鱼贯冲出,分左右两拨跑去。 小孩开心道“原来我会隐身术啊,嘿嘿。” 左右两拨人又聚拢在大门前,分别对着一个校尉模样的头目轻声报告没发现任何异常踪影。 小孩抬头看屋顶发现寒士不见了,问道“寒士去哪了?” 场景切换,我们来到一处暖阁里。寒士正背手欣赏墙上各种字画。 小孩唤了声寒士,没反应。 小孩问道“哎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隐身术,但我没学怎么解除隐身。怎么办?” 我笑而不语。 这时一个小厮提着灯笼推开门侧立在门外。寒士已眨眼不见。 一个两鬓微白的白袍中年贵人在美婢的搀扶下走进了暖阁,小厮把门关上侯在门外。 白袍男子在铺着裘皮的太师椅上落座前说道“去唤阿也来。” 美婢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沙哑,待他坐下后立即麻利地从炭火炉上的器皿中端出隔水炖的瓷盅。走到太师椅前躬身递给白袍男子道“老爷,请用炖梨汤。” 白袍男子慢喝了一口道“老七家那位还撑得住吗?” 美婢答道“已将老爷赐予的上党老山参送交七夫人贴身丫鬟小翠了,应该可以再继续吊命五到七日。” 白袍男子笑骂道“你这婢子,说你多少次了总改不了喜欢叫她七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第七个夫人,我连四夫人都不曾有。” 美婢掩口笑道“知道老爷是君子是做大事的大人物,别的世家家主哪个不妻妾成群。男人见了奴婢那些眼神可都是吃人的,唯独老爷能收放自如。” “老爷此次可是下了大本,那支上党郡老山参可是祖上在三国建安年间从荀彧大夫手上得到的七百年老山参。对得住七老爷的在天之灵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笑着推门而入。 白袍男子道“阿也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又在腹诽我败家了。” 阿也躬身接过瓷盅边轻搅边说道“那可是剩下的唯一一支七百年老山参了,老爷自用可以延年益寿度危机,我是觉得可惜了。”说完递出一勺梨汤伺候老爷喝下。 白袍男子叹气道“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一个世家真正延续的柴米岂是一支老山参。自打南渡来此,建康城里倒了多少世家,我步步为营至今,一路如履薄冰实不足与你道哉。可怜我荀家日渐式微,七弟走得让我心痛至极。眼下唯一的破局希望全系于七弟的未亡人身上。我荀家上下唯有她能请得来如今名满天下的那人。信物已送出半月余,送信的好手都已回府数日了,仍不见那人来。我实在是心忧没底啊。” “那人如果不来,你这位做大事的大人物今晚上是否还有什么隐藏力量保你看到明天的太阳?”寒士突然出现在屋内说道。 美婢吓了一跳刚想大喊呼救,阿也认出来人,立即快手捂住她嘴。 白袍男子起身深深一揖道“见过先生!许久未见!” 寒士背着手侧过身未受这一礼,说道“荀家主如今贵为散骑侍郎,我一介江湖落魄书生可受不起你这礼。” 白袍男子收了礼数直立微笑,他眼前又浮现出三十年前寒士气喘吁吁跑来跪求他援手的模样,如今双方形势易地而处,他对寒士的举动不以为意。 白袍男子问道“刚才先生所言是指敌人已偷偷来袭?还是指有先生在此,荀某可以放心看到明天的太阳?” 寒士微微一笑道“不妨再等十息,你的手下人会告诉你。” 校尉在门外高声道“启禀主公,我们抓获了三个刺客,请发落!” 屋内几人大吃一惊,管家阿也赶忙打开门问道“是什么人?可有招供?” 校尉道“刚……抓到,还没来得及拷打审问。” 白袍男子问道“当真是你们抓到的?” 校尉道“卑职带领卫队分别在花园、水榭和东厢抓住的三个贼人。” 白袍男子哼道“那为何没有听到打斗声呼喊声?能闯得进来的刺客不到一合就被你们撂倒了吗?” 校尉脸色一阵红白赶紧跪下道“卑职发现他们时均已倒地昏厥。” 白袍男子狠咬后牙槽,忍住暴怒,但不怒自威,吓得校尉连连磕头。 阿也赶忙大声道“还不快去严刑拷问,立即加强护卫!” 校尉逃也似的离开了。 白袍男子面色恢复如常,对寒士作揖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请上座!” 寒士落座后道“当年你家的那些影卫呢?” 白袍男子叹道“京城一直都是看似平静,实则波诡云谲之地,以前我年少时待的洛阳城如此,这三十年时局动荡的建康城更甚。影卫及好手几乎都拼光了。” 寒士深深看了白袍男子一眼后笑道“各念各的经,诉苦无益。盛衰枯荣,各家族各有命数,你们当家的大人物自去绞尽脑汁自去拼命就是了,为何连个为你们生儿育女的女子都护不住?送信的告诉我她已命在旦夕。” 白袍男子道“用你们江湖上的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也有我们的江湖,也有我们的身不由己。但的确都是我们男人的事,也是劫数,我七弟……她夫君,替我这当大哥的挡了一劫。细节你估计没兴趣细听,总之我对不住与我感情最好的七弟。七弟骤然离世,对她造成了打击,寻了短见,所幸救了过来。我已将祖传的……” 寒士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已知晓,若不是因此,我不会出手替你解决今晚的刺客。我们本不该再有任何瓜葛,相见对你们对我都不是好事。我最终仍决定来此,不代表我答应替你们出手彻底解决麻烦。你们家若同意我见她一面,我就去见她这最后一面,若是以此捆绑条件做交易,则就此作罢。当年不得已做了一次交易,如今我闲云野鹤已超然物外,还跟你们做交易,那我这么多年剑就白练了。” 白袍男子道“当年……并非完全是交易,当年我终究还是为了我那七弟,其实当初我答应先予你五百骑也是在行险。当年那一场,我们都不易。最后不许你去道别,也是为了我那七弟,还望先生谅解。当年先生已是求仁得仁了……” 寒士仰天长笑道“我一直修道未有成,原来终究仍有意难平。你说得没错,当年是我所求,也确如我愿了,不应有恨。奈何知易行难,唉!待我见了她再决定是否助你家脱困吧。” 白袍男子站起躬身作揖道“感激先生高义不计前嫌,如此,单凭先生定夺。阿也,快给先生领路到七弟院落。” 深秋将过,初冬欲来,院中梧桐已锁不住即将离去的深秋。 小翠给寒士沏了壶茉莉花茶,世家门阀的上品茉莉花茶香溢满院,寒士无法自欺没闻到那股清香,闭目深吸了一口,终是在梧桐树下的茶席上动容了。 家丁把转移到软塌上的七夫人抬到了寒士面前放下,小翠给她盖好衾被又递了个铜制炭炉暖手后,识趣的悄然离开。 七夫人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寒士。 寒士与她对看了一眼后脸一红,尴尬的起身习惯性作揖后正要开口,突然哽住了,只是张着嘴。他本想叫声璇儿,骤觉这样称呼已不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好。 七夫人看着须发虽已灰白但见到她的窘迫神情仍如当年的寒士,情不自禁掩嘴而笑。这也是她自丈夫亡故后首次由心发出的笑意。刚才凝视寒士的笑意多少有些不由心,只是用笑化解久别重逢的尴尬。 七夫人温婉说道“汪大哥,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璇儿好了。” 寒士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接这话茬,借着吞咽茶水的动作深呼吸了一下,强笑道“好久不见了……你的脸色红润起来了,看来那支老山参不凡。” 七夫人笑道“汪大哥脸也红润了,难道小翠把茉莉花茶上错成了参茶?” 寒士终是破防了,哈哈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是在大户人家当了三十年的夫人,待人接物、掌控气氛的本领确实已不同凡响。” 七夫人脸一红道“大哥取笑小妹了。”说完她也感到了几许不知所措。 寒士赶忙转移话题道“你身边的丫鬟还是叫小翠啊,当年永嘉南渡时你爹可没把小翠一起带着逃难。” 七夫人已不再尴尬道“这已经是第三个小翠了。当年马车坐不下了,我哭求爹同意小翠跟着,小翠也的确追着我们的马车跑了好久,终是跑丢了……乱世人如草,不知风吹哪里倒。来到建康后,还是他给我的贴身丫鬟取名小翠的,他还记得当年到我们庄上偷黄瓜时遇到的那丫鬟名叫小翠。” 寒士道“当年那一路疾驰,他的着急程度不见得输于我,看得出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对你用情至深。” 一听到这话,七夫人就忍不住又想哭,但又强忍着。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寒士轻叹口气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七夫人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寒士刚想安慰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就被七夫人揽住肩头扑过来抱着他放声大哭。下人们闻声想来看个究竟,都被小翠赶走了。 哭了一阵后,七夫人放开寒士肩头,靠回软榻上用罗帕擦干泪水哽咽道“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都知道。你当年做出那个决定是有多难多痛苦。” 七夫人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他与我家大伯一起在外面所承担的经历的,我虽不全知晓,但所知也绝不止一二。此前我根本不敢动任何念头派人打扰到你。人各有命,我们都各在各命里了。他对我很好,可以说无微不至。三十年下来,我也是爱他的,所以我在他死后也没答应大伯的提议去找你求助。因为我没脸见你。” 寒士柔声道“我明白,看到来人手持你那枚早年的珠花簪子,我已知道是你同意了的。我此来只是想确认是你自愿同意的还是被迫同意的?” 七夫人又擦了一下泪水,然后仰面深呼吸几下以平复自己,然后才道“既是被迫的也是我自愿的。很难理解吧?原本我也做不到理解我自己,死过一次没死成后,经历过了生死,死而复生,我才能理解后来的自己。我夫君已死,不可复生,再去哪求怎么求都已无济于事了。但我还有儿孙,儿女正青春,孙辈正年幼,他们还有大好时光。我愿意随夫君而去,那是我自己一人之事,但他们不需要如此啊。于是我想为他们求活,放下脸面去求大哥你救他们一救。你是名满天下的风尘三侠中最厉害的寒士,你救得了他们。我如此这般是不是很自私?” 寒士点头道“嗯,是自私。” 七夫人听罢一声苦笑,轻声道“对不起……” 寒士道“但我能够理解你,因为当年的我,也是如此这般的自私求人救你……” 七夫人没想到寒士竟然表示理解,愣愣的望着他,嘤咛一声,就要再扑过来。 寒士赶忙闪身制止了。 七夫人捂着脸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举动不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应该,可我此身却深爱着两个男人,虽然这爱不完全相同,但我的的确确在心底里两个人都爱……骂我笑我都好,说我不知廉耻也好。只怪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寒士赶忙劝慰道“璇儿……这不能怪你,要怪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没有人会骂你,若有人敢,我和我的手中剑皆不答应!” 七夫人叹道“当初,若是只我一人,我宁愿跟你死在一起也绝不跟你分开。我那时万般不愿,但为了救我爹娘和幼弟性命,我妥协了。如今为了救我的儿孙,我又一次决定豁出脸面妥协了。” 寒士安慰道“没事,没事,人生就是一场场选择与取舍,这取舍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呢?而且一辈子又何止一次呢。” 七夫人挣扎着起身欲下跪,被寒士一把托住。 她哭着祈求道“大哥,求你救救我这一家儿孙吧。” 寒士点头道“愿意帮你的人不需你下跪,我会为你出手的。” 寒士扶她躺回软榻后扭头道“小翠,去请你们家主来此商量。” 七夫人道“你这么轻声小翠耳力没这么好听不到吧。再说了怎么能让大伯屈尊来此,他可是家主啊。” 寒士温和笑道“放心,小翠能听到的,她已经跑去通知了。你家大伯有求于我,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当初我可是下跪求他的,这次只是让他移步这里已经很便宜他了。” 七夫人愕然道“这……没想到读书人也挺记仇的。” 寒士哈哈大笑,开心的笑。 七夫人也笑了。 一番商量理清危机源头所在,寒士很快就有了对策。 当夜就以雷霆手段迅速废掉了不死不休的对头府上的高手武功,连续刺而不杀对头家主十数遍,直吓得那家主胆都破了,连声承诺就此罢手。 第二天午后寒士突然出现在七夫人房中。 七夫人没有吃惊只是有点不解问道“大哥,你这是……不会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寒士愕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七夫人低下头不看他,细声说道“我少女时本已对你有情,你对我与我家有大恩,我本心是愿意的。但我已是残身,命也不久矣,无法报答你了。下辈子吧,如果有来生,让我选,我真的选你。今生已是没办法了。” 寒士笑道“傻瓜,想什么呢。我用真气救你命,坐起身,闭上眼睛,我需要手掌直接接触你后背。你死过一次后已想明白了许多,我一个高来高去的江湖客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离开前他又找了白袍男子密谈了一番,时间一久当对头确定没有他一直护着荀府,他不认为对头会真正放过荀家。 白袍男子道“先生此次出手相助,已帮我们度过了眼前难关,争取到了一段和平时光容荀某绸缪,已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的事就让我与他们继续博弈周旋吧。” 寒士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既已出手,哪有事情只做一半的。” 白袍男子激动道“想来先生是有良策了,愿请教!荀家上下一应资源听凭调动!” 寒士道“我有个故人在北边秦朝担任要职,晋廷桓温曾试图招揽他都没招到,他现在是苻坚身边的诸葛亮。” 白袍男子大惊道“你说的可是那王猛?” 寒士点头道“当年有位我敬仰的先生指点我,要在野集外的八百胡兵刀下求生,除了超凡人物出手外,就唯有人数差不多的军队能击败敌人了。所以在他的指点下我才去求的你。” 白袍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当年是哪里不够隐秘泄了行踪,曾暗自自责过。可这王猛毕竟是敌国的,万一泄露……” 寒士道“放心吧,我也是汉人,通敌卖国的事,你肯我也不肯。要彻底解决朝堂之上比你强大的对手,同样的道理,唯有向深谙朝堂庙算的更强大人物借势。王猛也是汉人,他既能号称秦廷诸葛亮,自有非凡之处,你没接触过是无法想象的。兴许他的办法都不需要与你荀家有任何接触。我告诉你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万一他的人需要为此隐秘的跟你的人接触,你心中有数即可。” 白袍男子行礼道“如此多谢先生大恩了!你与那王猛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能请动他如此,啧啧。” 寒士笑道“勉强算是生死之交吧,差点就过命了,哈哈。” 白袍男子又准备躬身行礼,被寒士一挥袖子一股劲风让他躬不下身。 寒士已闪身屋外留言道“不必多礼,好生待她,她活一日保你家一日。” 黄昏时分寒士一骑离了荀府,出了建康城。 七夫人让人驾着双马拉动的马车追出了城,一直追到城外很远的山谷口。 此时,日落西山,天际一片暮色沉沉。 山谷中已有点点灯火亮起,那是往来赶路的稀疏行人燃起的照明或壮胆火把。 此时寒士站立在山谷一处高耸的山顶上,抚摸着已灰白的胡须,把远处谷口立在马车旁的华服的她看得真切。 七夫人大声呼喊寒士名字,她知道希望不大,但仍是希望他能万一听到。 七夫人大喊道“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你,跟你在一起……” 喊完后她无力的蹲下,双耳两侧各垂下一绺头发,青丝中已不乏华发。 两人或许隔空同在感叹年华已是一无余剩…… 七夫人在晚风中唱起了童年少年时期常喜欢唱的一首歌谣,那时少年的寒士也常喜欢边听边跟着哼唱…… 寒士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下辈子,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我会去修仙了,像先生那样游走天地间。黄昏时分的你我,我俩的身影也终将消失在这片即将逝去的黄昏。我不曾后悔与你共度此生……” 小孩问道“怎么突然又看不到寒士了?他去找王猛了吗?他可有后人?恶霸的结局你也还没说啊?” 我道“寒士原本想亲自去找王猛,北上途中听到恶霸押镖遇到官军劫镖陷入重围,立即改道赶去救恶霸。托江湖朋友转交王猛给的信物交到他几年前收的唯一徒弟手上,交代徒弟代他前去长安。” 小孩问道“然后呢?寒士救下恶霸了吗?” 我道“他赶到时已迟了好久,恶霸已死于官军的围杀中。恶霸没有留下任何后人和传承。寒士留下了一脉传人。” 小孩道“后来他的传人厉害吗?你后来有再看到他的传人吗?” 我道“寒士的徒弟没有他天赋高,没有像他那样大放异彩,后来很久以后倒是有个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再传人很厉害。当得起一剑霜寒十四州这句诗。” 小孩喃喃道“一剑霜寒十四州……这首诗好霸气好厉害啊,谁写的?” 我道“是个唐朝末年的和尚写的。” 小孩道“啊?怎么是个和尚?难道寒士后来那个很厉害的传人是个和尚?” 我笑道“和尚就不可以厉害了吗?改天带你认识个很厉害的和尚。传承得寒士剑法精髓的那人也是个书生,那时已是寒士去世八百年后的南宋了。” 小孩惊讶道“啊?都那么久之后了?那你说隋朝让风尘三侠的名声再次传遍江湖的那人是谁?” 我笑道“那是江湖客的后人,也是个大胡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