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沙场争锋,一剑封喉定乾坤 “小心!” 嗡的一声,锋锐的箭鸣划破空气。 苏允清睁开眼睛,多年武学基础让她身体迅速做出躲闪的反应。 啪嗒。 一滴血顺着脸颊滚落。 她抬手去摸自己被割伤的脸,在触碰到血痕的瞬间,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 “清姐姐,你不是不想嫁给三皇子么?你快逃走吧,有什么事有侯府替你承担。” “三皇子是个残废,妹妹不忍心你嫁过去受苦。” “放心吧清姐姐,有我在呢,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 原主也叫苏允清,是大盛朝侯府嫡女,生母去世后,她被赵姨娘养得骄纵,在庶妹的挑唆下,竟然在与三皇子的大婚当天逃婚,没头没脑地闯进军营扮起小兵。 可原主到底是闺阁小姐,等她被送到战场,战战兢兢将弓箭握在手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怕极了。 在这样懊悔、心惊、慌乱的情绪交织之下,没等身份暴露,她便心惊而死! 这…… 饶是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的苏允清,此刻也不禁感叹一声—— 就他娘的离谱! 而前世的她在替一处阳宅看风水的时候,被一起长大的师妹背刺,一根银针直插苏允清命门! 她在死前一刻摔碎家传护身玉佩,勉强保下魂魄,这才阴差阳错接替了原主的身子。 苏允清向来敬重因果,如今借尸还魂,她自然要替原主解决恩怨,庶妹苏澜笙和其母赵姨娘都应该为原主的死付出代价! 这时,一道激昂的声音传入耳中。 “将军有令,只要能杀敌方大首领,赏千金,封万户侯!” 苏允清回过神来,看着对面多于大盛两倍的军士,心中一紧。 战争,还没有结束! 倘若被他们攻破城门,大盛必败! 她可不想刚穿越来就命丧黄泉,苏允清垂眸,紧握手中的弓箭,眼中的茫然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 她抬起手,搭着箭矢的手腾出一根尾指,试探着拨动了弓弦,这弓的制作工艺虽然跟现代工艺没有任何可比性,但杀伤力却大了很多。 如果她不是出身传统武学世家,从小苦练山医命相卜及十八般武艺,恐怕她一朝穿越就命丧当场。 一切自有天意。 苏允清没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目光专注地盯着敌方最前面的威猛男人。 下一秒,她的箭头已然瞄准。 滔天的呼喝盖住了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 大盛将士们惊讶地发现,敌方将领的马匹已经高抬前腿,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那人喉间穿过一柄长箭,鲜血从他颈后流出,没入草地。 敌方的百胜大首领,竟然死了…… 一箭穿喉! 直接毙命! 苏允清悄悄甩了甩被震到发麻的手,虽然她多年练习的经验还在,可原主的身体从没习过武,这一下的暗劲差点让她折了手腕。 如今大首领已死,敌军群龙无首立刻乱了套,很快便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我军中竟有这等神箭手!当真天佑我大盛!” 将军狂喜的声音传入苏允清耳中,“神箭手何在?去大帐听赏!” 苏允清虽未从惊愕中回神,但也清楚依照大盛‘女子不得入军营’的律法,自己一旦暴露,会有多大的麻烦。 谁知她刚猫腰欲走,就被同伴强行举起胳膊,“报告将军,神箭手在此此刻已经欢喜得想去拿后面的金子了!” 大战结束,周围的士兵也心情愉悦,听到后哄笑一声,祝贺声此起彼伏。 苏允清看着自己被旁边同伴强行举起来的胳膊,咬牙切齿地翻了个白眼。 ——我欢喜你奶奶个腿! 她还没动,将军就已经走了过来,重重拍了两下苏允清的肩膀,“你立了大功,本将一定如实上奏,让陛下再给你加封!”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裘千尺的真传弟子,一招铁砂掌练的炉火纯青,差点没把苏允清的隔夜饭给拍出来。 她还没缓过劲,就听见‘哐啷’一声。 放着金条的箱子被人抬到苏允清面前,铁皮箱子随之打开,一束刺眼而又奢华的光线让苏允清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亲娘啊…… 原来黄金千两,竟然有这么多…… 她乐呵呵的想要伸手去感受一下金钱的温度,可就在即将摸到的时候,浑身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朝铁皮箱子的反方向栽了下去…… “神箭手被金子吓晕了?!” “将军把神箭手拍死了?!” 这是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两句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允清一睁眼就看见将军站在床边,此刻正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 大概,他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苏允清这小身板不经拍。 苏允清佯做精神抖擞地起身行了军礼,“将军,末将已无碍。” 见她这幅样子,将军长舒了口气,“军医说你是累极伤身,需要静养,没成想你竟能连睡五日!” “告诉你个好消息,朝廷的封赏已经下来,陛下闻你一招制敌,圣心大悦,要提拔你副将军!” ——嘶! 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此就是一步登天了啊! 将军见她神情怪异,爽朗地大笑两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欢喜过头吓着了?那本将再告诉你一件事,督战的三皇子马上就到了,如果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再赏你千金。” “有三皇子亲自封赏,这可是无上荣耀!” 嗯? 苏允清耳尖一颤,谁要来? 这个三皇子,该不会就是被‘她’甩了独守空房的准夫婿吧? 这时,有人禀报,“将军!三皇子到了。” ------------ 第二章 生死算尽,神掐算当场认亲 苏允清稍稍按捺下自己复杂的思绪,亦步亦趋地跟在将军身后前往议事营帐。 三皇子季衍之正端坐厅中。 那人一袭白衣清逸俊朗,袖上锦纹暗镂,淡雅中有种恰到好处的华贵与尊荣,如瀑黑发由金冠高束,只嵌一颗明珠彰显身份。 可再精致的穿戴都不及那张极其夺目的脸,飞扬长眉下一双凤眸似笑非笑,简直生得一副美人相。 如果他不是身有残疾,倒能称得上公子无双。 苏允清跟着将军行礼,悄悄端他相貌,依季衍之的三庭五眼,能看出此人将来可成大气。 只是…… 她收回视线,垂眸暗道:“可惜。” 他眉间黑气已有凝聚之势,将金光压得不泄分毫,恐怕是个不长命的。 寿数将至,纵使未来君临天下,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你……” 颇显突兀的一声在议事厅里响起,众人将眼光聚集在三皇子身后的贴身侍卫裴风身上,那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允清,瞳孔在短时间内急剧变大。 苏允清! 竟然是苏允清! 若不是此人逃婚离去,主子怎么会遭人耻笑! 裴风正要上前一步细细确认,胸膛前却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看似并未用力,却让他再无法前进一步。 裴风看向自家主子,虽不知为何,可还是听话地退了回去。 木椅上的季衍之轻笑出声,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这个小意外,清冷的嗓音随即响起,“起来吧。” 苏允清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要掉马甲呢! 她谢了恩便要身,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袖,就听三皇子不紧不慢地开口,“想必这位就是神箭手,果真仪表不凡,只是这发冠有些不工整……” 他话音刚落,身子稍稍前倾,看样子竟是要亲自替苏允清正冠。 旁边的将军见此情形,不由对苏允清投去羡慕的目光。 能得三皇子如此爱重,真是好福气! 苏允清却本能地向后躲,可身后呜呜泱泱站了很多人,她并未能避过季衍之的动作。 季衍之修长的手指落在苏允清发冠处,眸底笑意一闪,抽掉了她的发簪。 三千青丝霎时泄下,比丝绸更滑更亮的乌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本以为神箭手只是看起来有些女气,没想到如今在长发的加持下,居然真与女子无异。 “这……” 将军又把苏允清上下打量了一遍,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尖。 刚封赏的神箭手,不会是个女子吧? “大胆!竟让女子入军营!” 裴风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在季衍之身边怒喝出声,直接把大将军吓了一个激灵。 “是女的?” “怎么可能?那弓可非女子能拉动的。” 周遭压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看向苏允清的眼神也开始发生改变。 苏允清咬咬牙,真是俊男如老虎! 这狗东西肯定早就认出她来了! 故意搞这一出让她骑虎难下! 季‘狗东西’此刻却惊异地“唔”了一声,斜斜瞥了将军一眼,似乎在让他给个答复。 “末将未能尽到查验之责,求三皇子责罚。”将军倒也是个汉子,没做过多辩驳立即给季衍之下跪。 “三皇子……” 谁知苏允清才刚开口,季衍之就打断了她的话。 “巾帼不让须眉,本王倒是觉得,不论男女,能杀敌就是对大盛有功,何况这位姑娘替将士们解了困局,当记头功才是,怎好因为这点小事反而怪罪她。” 苏允清眯眸。 好个狐狸,好赖话都让他给说了,接下来不论她再怎么说,在别人眼里都是三皇子格外开恩。 季衍之唇角含笑,整个人看起来既温润又清冽,接着道:“再者,本王手中有陛下赐给神箭手的丹书铁券,可免死罪。” 他望向苏允清,递出去的手势一松又收,“只是这丹书铁券刚到手就要用掉,姑娘还是大盛有史以来第一人。” 苏允清听出他的嘲讽,也不再隐藏,大大方方去接他手里的丹书铁券,“谢陛下赏赐,但再好的东西也得先有命去用才是。” 季衍之让裴风把铁券递给苏允清,不露声色地靠在木椅上,“姑娘真是识时务,既然如此,本王可以再给你一个恩典。” 他尾音一扬,十分宽宏地道:“看姑娘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为大盛效力,本王便许你长留军中,为我大盛再立军功。” 什么?! 他简直危言耸听! 苏允清就差没把铁券砸他头上! 她刚才已经起过一卦,军中此番虽然告捷,可想要回到故土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此次出征的优异表现,皇帝会把他们派去更远的地方扩展疆土,这一走便是生死难料! ‘她’只是逃个婚而已,‘未婚夫君’竟然想要了她的小命?! 苏允清知道军令一旦下达,无人能改,忙掐了自己一把,从眼眶中逼出几滴泪,飞扑到季衍之身边,高声呼喊。 “夫君!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跟你回去!” ------------ 第三章 启程回京,救侯府达成交易 虽然她在距离季衍之很远的时候就被护卫裴风拦住,但苏允清的目的已经达到,干脆抹起眼泪,“是我不好,我不该耍性子跑出来。” 季衍之没有开口,反倒是裴风先替他主子打抱不平,“你还好意思说!” “啊,这……” 众人一看这个情形,一时也不敢插嘴,都低下头去看自己脚尖。 将军硬着头皮行礼,“既然三皇子还有家事要断,末将就先退下了。” 季衍之单手托腮微微一抬下巴,他们立即撤出营帐。 人群散去,苏允清危机暂除,也没了演戏的必要,索性坐在季衍之对面与其平视。 这时,她才真切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气场。 男人先前一直坐在木椅之上,与站着的众人并无视线交汇,可谁都没有感觉自己是在俯视他,反而会不由自主被他震慑。 但如今苏允清跟他角度一致,立即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 她天生第六感异于常人,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照面就能看出对方性情,可如今面对季衍之,她只感觉到了深水一般的黑暗。 “三皇子,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顿,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苏允清眉梢微蹙,下意识看了自己掌心一眼,家族掌纹中断纷杂,竟是走了一个十分衰败的气运。 侯府……出事了! 虽然她此刻已经换了芯子,可苏允清知道,在原主的心里,阿爹和哥哥是母亲过世后,唯一的安慰所在。 苏候掌有兵权,镇守边疆常年不在家中,其子也在几年前被派往沙场历练,从那之后,苏允清就被赵姨娘养成了废物大小姐。 如果现在苏允清任由事态发展,恐怕不久之后,侯府将不复存在。 到那时,她不仅有负因果,也会受到牵连。 她必须帮原主,保下候府! 苏允清话音急转,“只要你保住侯府,我愿意跟你做个交易,治好你的腿。” “哦?”季衍之用手随意拨弄着灯芯,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三皇子的病本不在腿,只是日积月累毒气沉于下焦,导致行动不便。” 季衍之未答,微侧着的脸被烛火映出半光半影的暗色。 “如果只找御医,就算国手也绝无对策,需得双管齐下,治疗的时候破厄改运,方能起效。” 裴风动了动唇,想要讽刺苏允清,被季衍之抬手打断,他终于略掀眼帘瞧了苏允清一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灯影下如扇面拂过眼底,不辨喜怒。 “苏小姐久居深闺,从何处学了这些唬人的说法?” 苏允清面容沉定,“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应该清楚,且你眉下田宅宫不宁,可见宅舍也有问题。” 不等季衍之回答,她又补充道:“这些问题我都能解决,七日就可初见成效,而作为条件,我希望你出面保下侯府。” “嗯?”男人发出一记轻音。 “侯爷在朝中如日中天,何须本王来保?还是说苏小姐从什么人口中窥得朝堂之事?结党营私可是重罪。” 他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可苏允清却敏锐地从他毫无起伏的语调中听出一丝肃杀之意。 历朝历代,上位者向来对朋党之乱深恶痛绝,苏允清知道面前这只狐狸不好骗,只能真假掺半地回答季衍之。 “三皇子说笑,我幼时跟府中一位老嬷嬷学过秘术,刚才问及家事却占得一明夷卦,所谓明夷,上坤下离,中存震坎,乃明珠蒙尘气运衰败之象,是为凶。” 她将拇指放在指节处掐动,“此事也并非毫无转圜,若有贵人相助,对侯府来说则是弃暗投明、重见天日之兆。” 听她如此言之凿凿,季衍之长眉微挑,让裴风取过纸笔画了四条组合在一起的横线,摆在苏允清面前,“认不认识此物?” 苏允清不假思索答,“这是八卦中的兑卦,为水为泽,主中正,在西方。” 季衍之幽邃的瞳孔中第一次有了明显波动,但很快被掩饰下去,他抬手将那张带有图案的纸放在烛火下烧烬。 一时间,偌大的账内只剩灯芯舔舐柔纸细碎的籁籁声。 苏允清无端觉得后背发凉,面前的季衍之虽并未把眸光落在她身上,可她就是感受到了男人剖膝剔骨般的视线。 过了良久,她才听季衍之道:“既如此,本王便准你回京。但有一样,在人前,不可暴露你侯府之女的身份,只能以侍卫的名义,留在本王身边。” 苏允清十分识时务地点头,“成交。” …… 回京路上需要两日,苏允清秉承诺言,每两个时辰为季衍之疏通经脉一次,为针灸做前期准备。 期间二人并无任何交谈,苏允清倒也算落得清闲。 两日后,马车在王府前停下。 看着依旧挂满红绸的王府,苏允清不解地瞧了一眼季衍之的马车。 被逃婚本就是奇耻大辱,怎么王府非但不赶紧撤去这些喜结连理的东西,反而大剌剌的摆在门口? 这不是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将季衍之的脸反复鞭打吗? ------------ 第四章 夫君再娶,皇子府喜迎庶妹 苏允清心中奇怪,就见裴风皱眉召过管家问,“怎么回事?” “裴大人,陛下因逃婚之事问责苏候,为弥补过错,苏候特请再嫁一女为殿下侧妃。陛下仁厚,念苏候年迈不易,同意了这门亲事,定侧妃于三日后嫁入王府。” 裴风了解了来龙去脉,急忙去回禀季衍之,只见马车门帘虚虚掀了一角,露出三皇子泛着暗光的锦袍,却听不见那人的半点声音。 苏允清知道,这已经是苏候此时能想到的最好方法,苏候虽为两朝元老,可盛帝继位后,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本就对苏候忌惮颇深。 苏候膝下只有一子三女,长子又被拨职边地常年不得回京,除‘她’一个呆呆傻傻的嫡女之外,只有两个庶出的妹妹。 如今苏候主动再嫁一女为三皇子侧妃,又安分奉旨关闭府门,便已知当下局势,但若盛帝借逃婚一事继续对其打压,侯府只怕难逃此劫。 只有他能救侯府…… 苏允清看向已经坐着木椅出来的季衍之,男人依旧是那副毫无情绪的面容,对新娶侧妃一事,也不过一笑置之。 一瞬间,二人目光接触,季衍之冲她招招手,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玩味,“小清子,怎么不过来?” ‘小清子’摸了摸覆在脸上的面皮,暗戳戳对他竖起中指。 裴风见她过来,用鼻音冷哼一声,推着季衍之走进王府,临了对众人道:“这是殿下新收的下人,以后由她伺候殿下起居。” 苏允清没空搭理裴风,因为她自踏入府中的那一刻,心中就泛起不安,府中一应摆设极为考究,也符合风水流通之道,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直到她看见季衍之寝殿中那株十分葱郁的绿植,才发现其中关窍。 还真是……费尽心思。 她收回目光,吩咐裴风将季衍之扶到榻上躺好,裴大护卫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为了自家主子,还是听话地行动。 苏允清抬抬下巴,淡定道:“把他裤子脱了。” “什么!不行!”裴风一下挡在季衍之前面。 “可以。”三皇子竟意外地毫无反对意见。 “主子,我看她就是馋你的身子,你可不要被她的三两句话迷惑。” 苏允清看他如此痛心疾首,不咸不淡地说,“没事,你别着急,一会儿我也可以检查你的。” 闻言,裴风立即提住自己的裤腰带,“你想得美。” 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最后她还是成功劝裴风解开了季衍之的外衣,只是裴风看着苏允清的表情愈发提防。 季衍之的病跟她预想中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差一些,看着他腿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细纹,苏允清下意识皱眉。 棘手。 非常棘手。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毒咒,恐怕还结合了巫蛊之术,看他经脉的受损程度,这毒在他胎育时就已经沾染。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人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好在这么多年来,季衍之并未懈怠锻体和温补,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他也难救。 “殿下的腿伤前后找过数十位神医,都没能奏效,你竟然大言不惭。”见苏允清面露难色,裴风一改先前的嘲讽语态,说出的话也愈发冰冷怨怼。 他本以为苏允清能识出纸上的图案,是个真有本事的,多年来熄灭的期望终于又开始萌芽,没想到再次跌落谷底。 “谁说我不能治?”苏允清在他腿上几个大穴处按动,一线更黑的血管顺着她手指缓缓奋起流动。 “明天……”她喘了一口粗气,继续凝神,“明日晨起,就让你看到改善,只是想要彻底拔除病根,需要很长时间。” “如果明天主子没有丝毫改善呢?”裴风在背后紧紧盯着那截游移在皮肤下的黑血,不由屏住呼吸。 “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给我银针!”眼看黑血已逼到脚腕,苏允清让裴风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银针。 她以祝由术为引,掐剑指念咒,手腕一抖,银针利落刺入皮肤,刺入深度和力度都需要精准把控,苏允清指尖轻捻,只见针在季衍之脚腕处转动几圈,待她再提再刺,一串黑血流进她放在下面的瓷碗中。 毒血足足放了大半碗,才被止住,季衍之的脸色也显而易见地红润了一些,只是眼下黑气仍未消散,可见他身体里的毒有多烈。 “这三天,每隔两个时辰都需要针灸一次,每七天放一次血,需四十九天后才能拔出毒根,但想完全好起来,恐怕需要两三年。” 苏允清转身,将毒血泼进那株绿植中,葱郁的绿植立即枯萎,发出‘滋啦滋啦’地腐蚀声。 “你……”裴风指着那株绿植满脸惊愕。 苏允清此前早已见惯这种求医者,他们大多都先是不信,后被她的术法折服,当即挥挥手,“这都是小意思,以后我厉害的地方……” 她话音未落,季衍之清朗的嗓音就在头顶传出,“那株绿植是父皇寻遍大盛找到的安眠解毒之物,乃父皇亲赐,价值连城,任何人不得毁伤。” 苏允清差点被一口老血憋住,盯着已经死透的绿植‘阿巴阿巴’了半天,一时失语。 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用三十七度的体温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正当苏允清要开口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季衍之半靠在床头,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裴风,把绿植处理了,带她下去吧。” “是。” 裴风谨慎地用黑布罩住已经枯萎的绿植,招呼苏允清走出寝殿。 可奇怪的是,他们出去时,苏允清并未看到门外有人。 她回想季衍之寝殿的布局,悄悄推算暗门的位置,正出神,旁边的裴风突然道:“这几日府中要忙殿下娶侧妃一事,你去前厅看看缺不缺人手。” 苏允清爽快的应了,“好啊。” ------------ 第五章 邪煞侵体,苏大师出手救人 裴风站在原地皱眉,他实在想不通这女人的脑回路。 他不理解,为什么苏允清一边对王爷如此急色,一边又能乐滋滋的看着王爷新娶。 至此,裴大人得出结论,这都是苏允清的欲擒故纵罢了! …… 苏允清假装看不见裴风脸上暗戳戳的小表情,她本来就要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地貌,正好借此机会逛一逛王府。 她没有府中的鸟瞰图,只好由风水布局推断。 王府地处东南,为巽宫属木,若木有损,自然会影响到主人的肝胆四肢,而她一开始也说过,季衍之的家宅有问题,从而导致他的腿疾不愈。 那么府里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西北方,西北方为乾对应府中男主人,而乾卦是锐金,刑克东方木。 她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太阳,朝着西北方走去。 王府虽然大,但她一向方位感极强,只要四周有参照物,就算不用地图,也能找到相应的位置。 一路上,苏允清遇见了不少王府的下人,因为她是由王爷‘亲自’带来回的,所以在不清楚情况之前,谁也不敢随意上前询问。 而且苏允清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 最终她在后院停下,此刻就算她不去推算方位,也能清晰得感觉到这里不对劲。 此处院落呈天井式,四周堵着高耸的围墙,她眯眸朝上方看去,云层似乎都比别的地方要低了一些。 乌黑色的云沉沉罩在头顶,将偌大的院子压得十分逼仄。 在她的面前,一行血红的大字冒着森森煞气:王府禁地,擅闯者,死。 “禁地?” 苏允清皱眉,正打算上前一步,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又死人了!” 她循声朝着那地方走去,就见一群人好像在围着什么,大家虽然在窃窃私语的讨论,可没有一个人上前。 直到她透过交错的人影,看到那个躺在地上不断打滚的男人。 他满脸已经呈现青紫色,一双手不规则的扭曲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圆睁,口中只能发出粗哑的‘啊啊’声。 苏允清拨开人群,刚要过去,却猛地被旁边人扯住手臂。 “你去干什么?不要命了?” “如果我现在不去救他,他才是真的要死了。”而且苏允清还发现,男人身上好像有一根丝,正源源不断的抽着他的生机。 她错手一拧,就挣脱开了那人的抓握,苏允清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以指为剑默念口诀。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己身。急急如律令,定!” 一股淡白色的光圈在男人头顶晕开,他原本反弓的身躯也在苏允清的咒语下逐渐放平。 苏允清细细检查他的情况,发现他虽然暂时稳住了魂魄,可之前被抽取的生机却是实实在在的消失了。 如果不能把他丢失的那部分给补回来,就算苏允清现在救了他,少则三天,多则一月,他也必死无疑。 “这已经是第七个人了,王爷身上的煞气太重,咱们都遭不住啊。” “是啊,三个月一次,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我看咱们还是别在王府待着了,保命要紧。” 从周围人不断地附和声中能够听得出来,王府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类似事件,而且还有规律性。 苏允清觉得,这件事跟刚才那处所谓的禁地,有分不开的干系。 “清公子,我劝你别趟这趟浑水,之前咱府里也找了不少大师,可结果都是这样,最后反而被反噬死了,死状相当惨烈。” 一个人在苏允清耳边好言劝慰,“我看你也有些本事,况且你这么年轻,不要把大好年华毁在这里。” 苏允清见他好心,站起身来问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我姓秦,一直在府里侍弄花草,这些年府里发生的怪事不少,我也算是都见识过了,咱那位主子命格太硬,一般人靠近不得,不然就是个死啊。” “秦老,我刚才听人说,每个三个月就会死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老低头想了想,“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三个月,大概有几年吧,最初是五年,然后三年、一年、半年……” “到现在,是越来越频繁了,要不是我老头子一个人孤苦无依,我恐怕也跑出去了。” 那就是煞气越来越重,季衍之的身体状况应该也是从近几年开始愈发下滑,若等到后期一天死一人,季衍之估计也时日无多。 二人刚说完话,躺在地上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醒了?他竟然醒了!” 大家都用奇异的眼神看向苏允清,他们见过这么多大师,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本事的。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也从怀疑变成了炙热。 可只有苏允清知道,这人虽然能起身,可浑身精气已泄,如果不固魂定魄,他也一样会死。 “还不多谢大师,都是大师出手救了你。” 那男人将苏允清上下扫视一遍,眼中逐渐露出鄙夷,他一把甩开秦老,“我才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语,这些骗子只会说王爷身上有煞气,可我就是觉得王爷一身正气,神鬼不能犯其身!” 他恶狠狠瞪了苏允清一眼,转身踉踉跄跄地走远,末了还留下一句话,“让我谢他,做梦去吧!” 秦老语塞,“这……” 苏允清也哑口无言,这不活脱脱就是季衍之脑残粉? 她摆手,倒是没放在心上,“秦老,无妨,他肯定还会回来求我的。” “大师高义,求大师赐我一道符!” 周围的人全部都拥上来,“大师,我想要道护身的。” “大师,我想求个婆娘……” 苏允清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不远处的禁地,只能忍住好奇先离开,不然她能被这些人给磨死。 如果她刚才没听错,还有人想要求一道治房事不举的? 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她小心翼翼回到季衍之寝殿,毕竟她还盘算着怎么去人家的禁地,现在可不能让季衍之这狐狸瞧出端倪。 哪成想她才刚迈步进来,就听见季衍之慵懒散逸的询问声。 “去后院了?是不是想着去禁地看看?” ------------ 第六章 梦魇缠身,苏神医一针定魂 苏允清敛正神色,表情格外认真,“怎么可能?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擅闯者死,我怎么会去送命。” 季衍之眼眸微掀,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而后又把目光转向手中的书简,淡声道:“你束带开了。”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是束带,直到她低头看见自己有些鼓胀的衣服。 娘的…… 到底是谁解开了她束胸的‘内衣’? 刚才场面太过混乱,她被人七手八脚的拉扯住求符,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缠在胸前的束带被蹦开。 虽然一路回来没再遇见什么人,可她的这张脸,到底还是又丢在季衍之这里了。 她走到屏风后面重新整理衣服,猛地发现,束带被蹦开其实另有原因。 这束带的几根线头脱出来了,导致它在混乱中会越来越松。 至于为何会有线头…… 苏允清隔着屏风剜了季衍之一眼。 她知道季衍之有内力,隔着衣衫震断几根线而已,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把戏。 他就是在报自己的脱裤之仇! 苏允清虽然猜到这个狐狸不会那么轻易让她检查,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小心眼儿!”她低喃一句,穿好衣服走出屏风。 季衍之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手中书页却翻得飞快,听她出来了,头也不抬的道:“这是屏风,不隔音的。” 苏允清拿出银针在他面前晃晃,阴阳怪气的开口,“那您就当没听见,针灸时间到,还请王爷褪去衣衫。” “你来。”三皇子姿态从容。 “好。” 苏允清走到榻前,面不改色地撩起他的袍子,宽衣解带动作娴熟,看起来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直到她瞧见季衍之的犊鼻裤。 呦,这么快就换了一件? 还挺讲究。 为了看清他腿上的脉络,苏允清低头的动作更大了些,而此时季衍之的殿门大开,一道身影匆匆进来。 “殿下,后院处又有一人发作,但已得到救治,林侍卫此时也并无不适,他……” 来禀报的那人抬起头,却被眼前的一幕炸裂眼球!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小清子竟然俯身于三皇子腿侧,而他们敬重的三皇子此刻被人脱了裤子躺在榻上,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简直过分至极! 他绝对不允许三皇子被这种人玷污! 可就在他计划暴起制住苏允清的时候,季衍之缓缓开口,“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他此时的表情,跟裴风如出一辙,可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他只好再一抱拳,“遵命。”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苏允清全神贯注在银针上。 季衍之身上的毒跟禁地的煞气密不可分,煞气每杀一人,就会加重他体内的毒素,而之前摆在这里的绿植,刚好又起到了一个连接的作用,它无时不刻都在收集煞气,等季衍之睡下,再悄无声息的释放,供季衍之吸收。 现在她把植物浇死,煞气便无从入体,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从源头解决掉这个问题,才能彻底断绝季衍之体内毒性加重的症状。 所以这个禁地,她必须找机会进去。 最后一滴毒血放干净,苏允清把碗端到季衍之面前,“黑色已经淡了不少,今晚还要针灸一次,你让人在旁边给我放一张小榻,这三日我必须守在这里。” “廊下有守夜的地方。”言外之意是不让苏允清睡在自己身边。 苏允清差点把这碗毒血给他喂回去! “殿下?您听听这是人话吗?”这已经是苏允清能维持的最大礼貌。 季衍之却毫不在意她的情绪,“有人在旁边,本王会睡不着。” “你信不信我这一针扎下去,能让你睡到改朝换代。” 三皇子停下翻书的动作好意提醒,“此话乃大逆不道,够你侯府满门抄斩。” 苏允清把‘谢谢提醒’写在脸上。 但最后裴风还是按照季衍之的吩咐,让人搬了张小榻放在他的殿中。 只是与季衍之的床榻相距甚远,若是季衍之突然出现什么意外,苏允清需横穿三道门帘才能过去救他。 当夜。 没了绿植的季衍之果然睡不安稳,可他有腿疾不能翻身,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消磨时辰。 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那个一直伴随他的噩梦又如跗骨之蛆一般接踵而来。 季衍之猛得惊醒,四周的黑暗却犹如潮水一般压得他无法喘息。 可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星烛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季衍之朝烛光的方向看去,苏允清的脸越来越清晰。 她依旧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微微仰着脸,额角垂下一缕碎发,脸上线条柔和精致,而眼神却清透明锐。 像是万物笃定在心中,又不失世情沉沥后的世故。 这样的眼睛,绝对不属于一个久居深闺的大小姐。 苏允清走近了才发现季衍之没睡,他额头上还挂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深黑的瞳仁中是尚未平复的震动。 “梦魇了?”她轻声问。 季衍之未答,将头转向里侧。 她点亮四周的烛台,用暖光压下清冷的月色,才又道:“一会儿我给你扎个安眠针,保你一觉睡到天亮。” 失去了煞气的纠缠,季衍之自然会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是苏允清没想到,他的梦魇竟然这么严重。 她如前两次一样为季衍之将衣裤脱得只剩最后一层,微微挑起眉梢。 嗯……又换了一件,样式还真不少。 银针刺入肌理,苏允清下手即快又准,她将下肢的最后一根银针扎在季衍之的脚腕处挑动,直到感觉手下银针有了阻隔感,才将其松开。 而就在她松手的瞬间,季衍之原本闭着的双眸突然睁了睁,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的小腿处,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刺痛。 但这个痛感转瞬即逝,等他再想要捕捉的时候,腿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做完这些,苏允清将手移到季衍之眉心处,“这根针需要你放松精神。” 他的眼睛却陡然转向苏允清的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凝起的眉峰似有风雷,隐隐带动肃杀之意。 季衍之语气中带着无言的压迫,“你想做什么?” ------------ 第七章 医术渐显,三皇子雄风依旧 其实这也不怪季衍之警惕,眉心乃是习武之人的命门,若非完全信得过,断不能让任何人碰触,更别说扎一根银针进去。 苏允清知晓他的顾忌,毕竟前世的她就是因为命门被破而一命呜呼的,可她的命门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如果不是她对师妹过于信任,现在也不至于在‘异国他乡’给人做苦力! “这一针是让你能够安睡的,如果我想害你,哪怕是扎一下你的脚底板,都能直接要了你的命。”苏允清想到前事,难得耐心的给季衍之多解释了一句。 二人的目光交汇,苏允清还是一如既往的澄然坦荡,而季衍之的眼中却是她看不懂的幽邃。 苏允清脑洞大开的想,他大抵是被女人骗过。 良久的思忖后,季衍之终于放开手,他再次阖上双眸,舒展了眉心躺好。 苏允清立刻揉了揉手腕,哪怕她自幼学习过各种擒拿挣脱术,可在高深莫测的内力面前,这一切还是徒劳的。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内力修习提上日程。 不过虽然脑子在开小差,苏允清的手却没有含糊,她捏住银针朝着季衍之的眉心刺进去,可还没有扎进皮肤,她就感觉到了一阵明显的阻力。 一股气旋盘绕在此处,直把银针往外顶。 这是他命盘里的龙气,哪怕一直被煞气压制,却还能对季衍之起到作用。 她只好另取一根针刺破食指,将自己的血点在他眉心处。 果然等她做完这些之后,这根针终于扎进去了,而季衍之也逐渐陷入沉睡。 倒不是因为苏允清的血特殊,而是龙气属旺,而女性的血中又大多属阴,阴阳调和自然就不会太过抵触。 她擦了擦手,将之前的银针全部拔出,转身吹熄了蜡烛。 今晚,季衍之一定能睡一个多年不曾有过的安稳觉。 …… 日光熹微,穿透窗棱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一线金色从他头顶浅浅划过,在浓而黑的睫毛处投下斑驳的暗影。 季衍之醒了,但他却没睁眼,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好睡是多少年前,这种久违的餍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殿下……您没事吧?”裴风已经在旁边守了半个时辰,若不是季衍之平稳的呼吸,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季衍之声线平淡,“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三刻,主子,十五年了……您已经十五年没睡这么安稳了。”裴风的脸上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 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 他如常起身,下意识的朝苏允清小榻处看过去。 裴风见状,立即道:“殿下,她在院子里呢。” “我问她了吗?” 裴大侍卫识趣地闭上嘴,垂头去看自己脚尖。 彼时,苏允清正在院子里站桩,原主的身体素质太差,只能循序渐进的去锻炼。 一阵香风伴随着脚步声习过,苏允清朝院外看去,就见几个侍女手执托盘鱼贯而入。 “这又是要闹哪样?” 她好奇地跟在侍女后面,进入季衍之的寝殿。 侍女们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盈盈下拜,齐声道:“奴婢伺候殿下洗漱。” 饶是见惯现代化纸碎金迷的苏允清,此刻也被眼前一幕开了眼。 漱口、擦脸、穿衣、换鞋一应流程都有各自负责的侍女,她们灵巧的动作犹如翩飞在花丛中的俏蝶,就连每一个抬手都格外赏心悦目,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苏允清抱着双臂想: 任谁大早上起来被这样伺候,心情都不会差到哪去吧? 季衍之这小子,还挺会享受的! 享受完毕的三皇子重新坐在了木椅上,也许是因为一夜好眠的缘故,他的容色比平日还要清俊几分,一抹明光浅浅映在眉宇中,将他额间的黑气都压下去了不少。 裴风问季衍之,“殿下,先传膳还是先去书房?” 季衍之正要回答,苏允清先他一步开口,“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经不起太过油腻,也不能太精细,米粥或是烧鸭烧鹅之类近期就不要端过来了。” “早上不吃米粥,能吃什么?”裴风觉得,她是在找茬,毕竟大盛子民自幼都是这样的饮食习惯,早上如果没有米粥,那根本就不叫用膳。 “粗粮有没有?不脱壳的小麦,杂粮和豆渣做得窝头,少许腌菜和一个素菜足以。” 苏允清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这样坚持一个月,毒会排得更快,因为他的腿长久不行动,很多杂气淤积在足下,而精米细粮好消化不利于他体内的循环,所以必须用粗粮去调。” 裴风皱起眉,“你说的那些东西,就连盛京的普通百姓都已经不吃了,殿下又如何能受这样的苦。” 他跟苏允清说完,转身看向季衍之,“殿下,那些东西没有营养……” 他的话音未落,抬眸却见季衍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裴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怕季衍之觉得他多话了。 三皇子盯着裴风,黑沥的眼中满是责问,更让裴风汗如雨下。 半晌,他才开口,“裴风,你踩我脚了。” 裴风‘啊呀’一声,忙后退一步跪在季衍之面前,“属下该死,属下不是故意……” 屋内瞬间凝滞,二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 “主子,您刚才说什么?您的脚有感觉了?” 他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几乎是膝行到季衍之的脚边,“是哪只脚?恢复的如何?是疼是痒还是酸?” 季衍之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用郑重的眼神看了苏允清一眼。 那双深沉冷清的眸中闪过极快的亮色,继而一点星火在眸底飞跃,如烈焰一般绚丽的炸开。 苏允清知道,那个眼神,叫做希望。 她走到二人身边,“刚开始的恢复就是很快,这也是为什么我答应你七天就能看到效果的原因,可如果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三皇子的男性功能尚好,没有丝毫障碍。” ------------ 第八章 七魄离体,子夜招魂恐惊人 裴风脸上的狂喜,被她的这句话一寸一寸割裂。 他实在是想象不到,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扒了他主子的裤子,还能如此淡定的提起主子隐疾之事。 坐在木椅上的季衍之却没有多大的情绪,他早已压下眼底的悸动,垂眸看向裴风,放低声音问,“怎么?听到这个好消息,你难道不高兴?” “属下高兴。”裴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毕竟当着苏允清的面,他不想跟季衍之讨论如此隐晦的话题。 季衍之斜了斜身子,用手撑住下巴,语气中似有不满,“就这?” 裴风幽怨地瞧他一眼,冲季衍之抱了抱拳,“属下恭喜主子雄风依旧。” 他自幼被族中教导礼义礼法,很多思想都已经根深蒂固。 譬如女子不可见外男、男女之防必须遵守、妻妾要做到三从四德等。 苏允清从逃婚开始,次次刷新他的底线,可偏偏季衍之却一直放纵着她。 裴风想,就算她真的有神医之能,也终究是个女子,很多时候都应该避嫌。 他踟蹰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对季衍之道:“殿下,属下觉得她的举止实在……” “三皇子,是不是应该用早膳了?”苏允清肚子早就饿了,要不是为了证实自己的针灸有效果,她恐怕已经在伙房溜了一圈。 季衍之按下裴风抱起的拳,将他接下来的说教打断,“传膳。” 早膳按照苏允清的意思改成了窝头和清粥,几碟葱翠的小菜中没有半分荤腥。 几个侍女在旁边替季衍之布菜,苏允清坐在他对面,伸手将清粥放在了自己面前。 “清粥也不可以,换成羊奶羹来。”苏允清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口就把清粥喝掉了半碗。 布菜的侍女手中一抖,险些把黄瓜卷掉季衍之身上。 满屋惊愕。 不是,她到底怎么敢的啊? 裴风实在忍不住了,上前道:“小清子,莫要过分!” 可苏允清却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难道你不想让三皇子早点好起来?” 众人垂首,谁都能看得出来,季衍之对这个新带回来的侍卫格外优容,听说他医术高明,精通玄妙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府中从昨日便已经传出闲话,这个小清子似乎跟三皇子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裴侍卫之所以如此愤懑,则是忌惮小清子抢占了他在三皇子心里的地位。 毕竟三皇子似有龙阳之好这件事,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下,府中又有人发作了。” 来禀报的那人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也被扯掉了一截,虽然极力在季衍之面前维持平静,可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恐惧。 苏允清看到,在那人说完之后,原本还站在季衍之身后的侍女,悄悄后撤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季衍之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擦着手,“这次间隔了多久?” “三个月,只是昨天他发作了一次,清侍卫出手救了他,可今天他发作的反而比之前更厉害了。” 苏允清喝下最后一口粥,才道:“昨日我告诉过他,是他自己不相信。” “把他带来。” “是,殿下。” 没过一会儿,几个人扛着一个不断翻滚的麻袋走到院中。 裴风推着木椅将季衍之推到廊下,麻袋打开,一个面色青紫的男人立即钻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都被绳子紧紧捆住,可在他不受控制的挣扎之下,好几处的绳子都被勒进了皮肉之中。 饶是这样,他的嘴里也在不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苏允清将昨夜画好的拘魂符贴在男子额头处,暂时封住他不断外泄的生气,男子的挣扎立即减轻了很多。 “人有三魂七魄,如今他丢了一魄,已属魂魄不全,人死先散七魄再离三魂,若到魂离之时,便无救。”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按住他的天门,苏允清顺着他身上丝丝缕缕萦绕的煞气朝外面看去。 煞气方向……似乎是通往后院禁地的。 她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这件事,只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直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秦老,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秦老突然被苏允清点名,还有些慌张,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给季衍之跪下,“拜见殿下。” 季衍之略一抬手,又把目光转向了苏允清。 苏允清道:“今夜子时,需为他招魂保命,你可敢做?” 秦老瞪大眼睛,“招……招魂?” “依他如今情况,符咒只能制住一时,煞气依旧无孔不入,若不招魂,他必死。” 此时那名男子也逐渐清醒过来,听到苏允清这么说,急切道:“秦老……求你救救我,昨天是我大言不惭,没有听从清侍卫的话,我想活,我想活啊!” 苏允清跟秦老解释,“你与他渊源不浅,其中自是有因果羁绊,而秦老你五行属火跟他相合,所以这件事你出面最合适。” 秦老看了看男子,又看看苏允清,咬牙点下头,“好,需要我怎么做?” “你准备一个碗口大的瓦罐,在瓦罐中坐根蜡烛,用绳子系住,再拿一铁盆做鼓,子时一到就带着瓦罐去后院附近,轻声叫他的名字……”说到这里,苏允清回眸问男子。 “你叫什么?” “小人云松。” “你每叫一次云松,就敲击一下盆底,如果感觉瓦罐变重,蜡烛的火苗变了颜色,就证明你招回了他的魂魄,然后将瓦罐放在他床头,次日就可以恢复。” 秦老仔细记住,又问,“倘若没能招回来,那可怎么办?” “秦老放心,用我这法子,必能成功,而且他的身上还有拘魂符,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苏允清话落,嘱咐云松,“从现在开始,直到明日晨起,你都不要再出房门。” 云松已经对苏允清深信不疑,他跪倒在季衍之面前连连磕头,“殿下,奴才告假一天,求殿下允准!” ------------ 第九章 机关算尽,夜探禁地寻煞气 季衍之原本是想看看苏允清能使出什么花招,没想到她倒是真打算出手救云松。 他轻嗯一声,虽开了口,可语气却格外浅淡,“本王也对此事颇感兴趣,且看你明日能否捡回来这条命。” 云松身上的煞气,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毕竟他常年受煞气影响,那种刺骨的冷意哪怕隔着很远,也如毒蛇一般,蜿蜒缠绕在他的周身。 寻常人只是这一日便已受不住,但别人都不知,他十几年来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云松下去后,季衍之让裴风准备了那些东西给秦老。 他发现院中众人看苏允清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 如果苏允清真能保下云松的命,那也就证明以后所有人在王府里,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 其实因为这件事,府中早已请过不少先生,那些先生也都看似有神通,最后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解决不了煞气,必遭反噬! 季衍之放在木椅上的手缓缓敲动两下,现在他是真有些好奇了… 一切,只等明日。 …… 亥时三刻,苏允清给季衍之针灸结束,听着他绵长的呼吸,苏允清悄悄跳出窗户。 等她轻手轻脚到达禁地的时候,秦老敲击铁盆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响起。 子时,到了。 地面突然漫起一层白雾,凝在脚踝处虚浮不化,给这诡异的院子又添一份鬼气。 苏允清无视那几个泛着血色的字眼,利落地翻身进去。 入眼是一排空阔的朽屋,地上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修整过。 苏允清跨着白雾向前走去,脸皮陡然一麻,这是与阴魂接触后的不适反应,她之前经常遇见。 此时就算苏允清没开天眼,也能从周围逐渐粘腻的空气中知道自己身边有多热闹。 “呜呜呜……” 一道哽咽声贴着她的耳边传来,苏允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从不远处飞来一大群蝙蝠。 它们扇动的翅膀带起一阵血腥气,在苏允清头顶盘绕腾飞,黑压压的遮住了所有月色。 煞气越来越浓,苏允清的眼前很快陷入黑暗,那不是普通的黑,而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洞,冷风向刀一样直刮骨缝,而周围的声音也愈发嘈杂。 “救救我!救我!” “留下陪我吧……” 苏允清闭上双眸,关闭五感,双手飞快结印,吐出口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凶秽消散。急急如律令!” 她现在的身体并无灵气,所以口诀的功效也很一般,不过对付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四周立即恢复寂静,待苏允清睁开眼的时候,面前除了那些房屋,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就连成片的蝙蝠也瞬间消失。 她去几个屋里转了转,发现除了刺鼻的霉味和灰尘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苏允清没在前厅继续浪费时间,而是穿过垂花门到达正院,这里的情况跟刚才一样,房屋结构甚至还要更糟糕一些,有些地方都已经出现了塌陷。 正院中间栽了一棵槐树,看样子已经生长了几十年,可诡异的是,这棵槐树非但没有枯萎,反而长得十分茁壮。 巨大的枝杈树叶繁茂,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 槐字拆分为木鬼,最是阴鸷,在风水局中为大忌,可这里已经是大凶之地,这棵槐树反而变得恰逢时宜。 苏允清走在游廊上,正要离开,却感觉眼尾余光处有金光一闪。 她朝东北方看过去,不远处一座独立的厢房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座厢房跟周围格格不入,不止外表没有任何损坏,就连磁场都是干干净净的。 直到她走近了,才发现厢房的不同之处。 这里有人气。 所谓人气,则是生魂在此处聚出的生气,而有人气的地方,房屋不容易腐朽。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自建房如果没有人住,就会慢慢坍塌的原因,没有生魂支撑,房子里就会住进其他东西,而这些东西统称阴魂,久而久之阴魂就会改变整个环境的磁场。 房檐四角还放置了开过光的镇宅兽,将所有煞气阻隔在外,阴邪无法靠近。 “咦?” 苏允清找了一圈,竟然没发现有门,甚至连窗户都是封死的。 她将手放在窗户上,一道泛着金光的波纹在掌下隐隐流动。 原来是有禁制。 只是不知道设下禁制的是哪位高人,这么多年了禁制上的灵气依然十分充沛。 不过既然是同行,那她就有办法进去。 窗户共有八个,对应奇门中的八宫,八宫有一处是生门,只要找到唯一的生门,就能进入。 而找到生门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苏允清甚至都不需要起卦,手指放在每一个窗户上细细感受,她就能凭借金光的波动,找出生门。 她不慌不忙的将每一个窗户都摸了一遍,最终停在西南方。 “就是你了。” 苏允清拿出一张符纸贴上,窗户就如同带着开关一般,缓缓打开。 她纵身一跳进入室内,而随着她落地,黄符也悄然落下,外面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屋内的光线昏暗,但味道却比院子里清新不少,苏允清扫视四周,发现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虽陈列不多,但搭配合宜十分考究。 “这个地方应该有暗门才对……”她说完,走向了那个最不起眼的博古架。 苏允清蹲下身,在地板上发现了十分细微的划痕,只有推拉这个博古架才会留下。 她看着博古架上的瓷器,试探性的伸手将一个白瓷瓶轻轻一转。 咔哒声传来,博古架朝着两边慢慢打开。 苏允清挑眉:不学好室内建筑的大夫不是好风水师。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长廊,长廊四周灰突突的没有任何信息。 按理说这种地方大多都会添加壁画,只是这座房子的主人意在隐瞒,所以连清漆都不愿刷一层。 她走过长廊,终于来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苏允清一勾唇角,季衍之的密室,找到了。 ------------ 第十章 密室相遇,守株待兔现杀机 密室的面积看起来并不大,如果苏允清的推算没有错,这里应该还有暗门。 不过现在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寻找暗门上,而是看向了对面平铺的一张图。 上面是八个卦象的字符,分别对应‘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卦象,但只有兑卦下面写了一行字。 潇洒的行楷清劲峻拔,笔锋处带着锐利,傲然中隐隐透出沉敛,不用想就知道,这字出自季衍之。 “兑卦,为水为泽,主中正,在西方。” 这是她与季衍之初见时说过的话,她记得回答了这句话之后,季衍之才答应与她合作。 从纸张的磨损程度能够看得出来,这张图已经在密室放了很长时间。 苏允清不解,他难道在调查八卦? 可八卦是玄学入门的基础,就算随便找一个学徒,也能轻易把这些信息说出来。 她靠近图纸,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字迹,可就在她俯身的刹那,她突然嗅到了一丝极致的危险! 苏允清下意识朝旁边闪避,一枚冷箭在她闪避的瞬间,直直钉在了墙上。 ——咚。 锋利的箭头没近墙壁寸许长,如果她反应慢一秒,现在估计脑袋都被开了瓢。 苏允清立即出了一身冷汗,朝冷箭发射的地方看过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季衍之依旧是那副闲散清逸的样子,手中一架小型弩机直指苏允清后心。 他道:“苏侯嫡女自幼不喜诗书,性格嚣张跋扈,向来目中无人。府里也并未有过什么老嬷嬷,更是没接触过武功。” “可如今的苏姑娘文能解卦识人,武能战场拉弓,可谓脱胎换骨,敢问苏姑娘,你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学会这些的?” 弩机的箭已在弦上,苏允清看着那枚泛起寒芒的箭头,眼神微眯。 他果然查到了。 “季衍之,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她将图纸拿起来,指着上面的字符道:“你在查的东西,只有我能给你答案。” 她在赌。 赌大盛的玄师跟现代有所不同,大盛所用的术数,是他们朝代的人自己研究出来的,他们虽未接触过伏羲八卦,却经过多年的实践,演算出了另外的方法。 也就是说,目前在大盛,懂伏羲八卦的人或许只有她一个。 她说完这句话后,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苏允清绷着精神,思考如果她没有赌对,应该怎么躲过季衍之手里的弩机。 而反观季衍之,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分喜怒,所有的情绪被深潜在表皮之下,让人无法探究。 良久的僵持中,苏允清听到自己逐渐鼓噪的心跳,那根紧绷的弦也似乎已经拉到极限,发出‘咯吱’声。 季衍之,终于动了。 黑暗中他平直的手臂一曲,将弩机放在了木椅的另一侧,他不知道按动了什么地方,一阵细微的机扩声传来,密室里的烛台被全部点亮。 烛火的暖色压住月光,苏允清终于能把周围看得更加清楚,她松一口气,方才感觉到背后的汗意。 “十五年前,有一位姓张的道人临死前造了这间密室,并在其中布下阵法,他说自己并不属于大盛,却不得不留在这里,而唯有跟他出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才能打破此阵。” 季衍之瞧她一眼,“十五年来,你是第一个通过禁地来到密室的人。” 苏允清拿着图纸走到他身边,“所以说,你其实一直都在寻找能够解开这张图的人?” 她把图纸放在季衍之面前,另一只手却在图纸的遮挡下,悄悄拿住了季衍之放在木椅旁边的弩机。 “你这句话,对也不对……” 他话音未落,苏允清飞快在手腕间架起弩机,将箭尖瞄准季衍之的额头。 “季衍之,难道没人告诉你,武器脱手乃兵家大忌吗?” 她后撤几步,与季衍之保持安全距离。 被守株的兔陡然变成狐,苏允清握紧弩机,却没有丝毫放松。 木椅上的季衍之低笑一声,似乎并未把她的说教放在心上,他那一双乌黑的瞳仁里,润到仿佛是一块触手升温的墨玉。 可苏允清知道,在这墨玉下藏着的,是冷厉狠辣的杀机。 他就是用这样的神情,让所有人都以为,残疾多年的三皇子性格谦和,仁慈和顺。 但唯有刚才那枚毫不迟疑的箭弩,让苏允清明白,他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季衍之散漫的脸上看起来十分不经心,他启唇,清朗的声线中竟有指点之意,“这弩机你会用么?要不要本王来教你?” ——咔哒。 苏允清将弩机上弦,“你可以试试。” 说完,她不给季衍之任何反应的时间,将一枚冷箭朝他射去。 几乎是一瞬间,冷箭就刺向了季衍之的要害,苏允清放下弩机,预想中的一幕却没有出现在面前。 只见她几步之外的季衍之用双指将冷箭夹在距离鬓角的分毫处,连手腕都没抖一下。 “啧,还是太慢了。” 他将冷箭扔在地上,第一次在苏允清面前露出锋芒。 苏允清见状,也把弩机往旁边一扔,冲他耸耸肩,“现在咱们扯平了,聊点正事?” 季衍之扫她一眼,没把她内心想法戳破。 他刚才想杀苏允清是真的,苏允清偷了弩机想反杀也是真的,只是后来苏允清发现了二人在这方面的实力差距,立即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季衍之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开门见山道:“这几个字符,到底能不能解?” “能!” 苏允清点头,她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季衍之就已经怀疑她的身份,她能在王府随意行走,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林云松驱邪,都是季衍之试探她的手段而已。 而季衍之的诸多配合,并不是因为她高明的医术,是大帐内她解卦的那句话。 甚至她今天她出现在禁地,都在季衍之的计划之内。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成为友军,那将是她最大的威胁,所以苏允清回答的十分利落。 “第一卦为乾,卦象是天,居西北,五行属金……” 她解释完八卦,问季衍之,“那为张道人还说什么了?” 季衍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对她道:“他说,若想重回故土,唯有解开这八个字符的秘密。” ------------ 第十一章 禁地交手,十数年前知因果 什么! 苏允清瞳孔地震,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去! 更没想到,原来在十多年前,就有天外来客洞悉了这一切。 那根针刺进她命门的痛感仍在,小师妹的脸又出现在了苏允清脑海中,她攥紧拳,却始终压不下心头汹涌的恨意。 小师妹杀她是为了夺山门继承之位,可她道心已毁,若众师兄弟都落于她手,那玄门必将走向衰亡。 若她真的能回去,就一定能阻止这一切。 苏允清刻意放缓声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交易?” 季衍之点头,“你还不算太蠢。” 苏允清深吸一口气,什么治疗腿疾,什么保下侯府,原来全都是季衍之对她的试探而已。 他的真正目的是确定苏允清的来历,并联她之手查明八卦。 “那你总该告诉我,一旦解开这八个字符,你能得到什么?” 其实苏允清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她必须问清楚。 季衍之未答,而是将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一个字符下面。 乾为天。 她了然,眸光却看向他的腿,直言道:“历史上可没有坐在木椅上的皇帝,而且你身上的毒,恐怕会将你的想法断送。” 季衍之无声勾唇,“本王相信你的医术。” 汰。 到底还是又把她绕进去了! 苏允清不愿跟这狐狸共事,可如果没有季衍之,仅凭她自己更是了无头绪,她将八卦反复看了几遍。 “你到底知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入手。” “方位,”季衍之在每个方位下点了点,“本王先让人去这几个地方寻线索,如果有发现,我们要亲自去一趟。” 她指指自己鼻子,有些不可置信,“我们?我也要去?” 季衍之给了她一个平静的眼神,“本王不会解卦,有你跟着还能发挥点作用。” “那煞气怎么办?这里的煞气并非无故形成,我猜是背后有人在捣鬼。” 三皇子‘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你就把此人找出来。” 苏允清震惊脸,“你当这事这么容易呢?” “那就不急,总会查到线索。”他转动木椅来到东侧墙面,道:“回寝殿。” “我还没找到煞气的源头。”苏允清不想走。 季衍之转动了一下旁边的烛台,墙面自然分离,出现了一条甬道,“先回去,没你本王睡不着觉。” 苏允清有时候觉得,他这样说话真的很冒昧! 甬道看起来比较长,苏允清故意走在季衍之的身侧,死活不帮他推木椅。 不过季衍之看起来也没想指望她,手腕轻轻一转,木椅就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匀速行驶。 “禁地后面有一口枯井,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涌出黑水,煞气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你现在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端倪。” 苏允清原本还在研究他的木椅构造,听季衍之这么一说,忙掐指算着日子,“七日后才到十五。” “嗯,到时候你应该会有收获。” 甬道尽头,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季衍之抬手在左侧敲了三下,墙壁翻转,正对他寝殿的内室。 “暗门竟然在这里?” 早知道暗门能直达禁地,她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此时已至丑时,天色格外昏暗,可王府里的众人已经开始忙碌。 因为侧妃白日便会入府,很多事情都需要提前准备。 苏允清看着毫无喜色的新郎官,一边拿出银针一边问,“张道人因何帮你?” “年少时曾给过他一顿饭,并为他捐了庙宇。” 她将银针刺进季衍之眉心,手指微微捻动,现在只要她想,银针只需再刺入一寸,她就能取了季衍之的性命。 可苏允清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之前是用了什么办法提前醒来的,而且她也明白,季衍之此人深不可测,一定还有不少底牌。 苏允清松开手,细数着他的呼吸,终究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 卯时三刻,季衍之睁开眼睛,裴风如常在旁边随侍,并道:“殿下,侧妃于申时入府,直接送到浮云馆,太子说要亲自来为您道喜。” “二哥要来,那便好生准备着,多安排一群人时刻警惕,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侯爷也送来了书信,说苏允清失踪,已派人找了三天,但苦寻无果,已向陛下报亡。” 季衍之哂笑一声,“他倒舍得。” “探子来报,苏侯几乎一夜白头,想来对这位大小姐是真的上心,只是如今她在府中,会不会多生枝节?” 裴风虽然未点名,可他说得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无妨,她比你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不想暴露身份’的苏大小姐此时正在给林云松诊脉,她看了眼瓦罐,对忧心忡忡的秦老道:“放心,他马上就能醒。” 苏允清话音刚落,榻上的林云松便粗喘了几口气,猛地坐直身体。 他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有温度之后,这才看见秦老和苏允清。 林云松爬下床榻,对着二人猛磕三个响头。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我林某定当竭力报答。” “日后你若能好好孝敬秦老,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了,至于原因,你早晚会知道。” 苏允清观林云松面貌,发现他大劫已过,往后的日子一定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她早就看出来,林云松此人有大将之才,只是目前将星衰弱,还未到契机。 林云松现在对苏允清言听计从,当即拜了秦老为义父,承诺会为秦老养老送终。 而秦老孤苦一辈子,没想到还能后继有人,感动得差点落泪。 苏允清看着二人终于连在一起的亲情线,难得露出一丝欣慰。 她救下林云松的事,很快就在府内传开,原本那些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都因为此事对苏允清多了层敬意。 苏允清在府内的地位,甚至超过了裴风,所有人见到她都会不自觉弯腰打招呼,尊称一声,“清大师。” ‘清大师’乐呵呵应下,却在转角处听到他们的耳语。 “大师能力非凡,怎得也是个断袖,就是不知下午侧妃入府后,清大师作何感受?” 另一人道:“再出众的能力,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如今裴侍卫已遭殿下冷落,估计侧妃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 第十二章 喜宴争锋,鲜衣怒马曾少年 苏允清听完,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此前看自己的眼神怪异了,合着是把她当成了季衍之的床笫之伴,而且还因为过于‘宠爱’她,冷落了旧爱裴风。 真是离了大谱! 就算季衍之长了一副好男风的样子,但她明明一看就取向正常吧? 苏允清正觉得晦气,前方伺候季衍之起居的侍女们又排成一排往寝殿方向走,看着姿容上佳的侍女,她挑挑眉,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 此时府中各处已经挂上红绸,但毕竟只是一个侧妃而已,不需要拜堂,申时入府后,便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季衍之洞房。 苏允清想起记忆中原主与苏澜笙的点点滴滴,渐渐攥紧拳头。 她暗道:苏澜笙,这下我们可以好好叙一叙姐妹情谊了…… 申时一到,一顶花轿被抬进王府后门,小窗的纱帘随花轿的摆动上下翻飞,露出一道雪色精巧的下巴。 苏澜笙以侧妃之名居王府西厢的浮云馆,距离季衍之的寝殿足足五个连廊。 府中众人似乎察觉到了季衍之对侧妃不甚在意的态度,对浮云居的诸事也不够上心。 轿子被送到浮云居后,只有寥寥几人去等着伺候这位侧妃。 而府中前厅处,季衍之已经换了一身大红喜服迎接宾客,一张不露喜怒的脸被衣襟的颜色染上烛火一般的深红,却染不热他眉间的温度,长眉下那双幽深的眼眸似含笑意,仔细看过去却没有任何情愫。 他靠在木椅上,姿态依旧慵懒,任谁上前恭贺,也不过略抱一抱拳。 苏允清手扶木椅站在他的身后,百无聊赖地将他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绕啊绕。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高呼,所有人起身,快步走到外面迎接太子殿下。 苏允清推着木椅,脚步飞快,直越过了围挡着的众人,将季衍之推到了最前面。 新郎官音色舒朗,“见过二哥,二哥能来赴宴,让三弟府上蓬荜生辉。” 细看过去,太子季承泽的五官轮廓与季衍之十分相似,只是太子眉眼阴柔,一双凤眸中精光不泄,看人时隐隐也带着审度之势。 他笑着拍拍季衍之的肩头,声线也有些女气,“早就想喝你一顿喜酒,不成想前几日错失机会,本宫还好一顿惋惜,不过苏候到底还是懂些规矩,虽嫁过来的是个庶女,倒也勉强配你身份。” 季承泽这一番话,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又狠狠打了季衍之的耳光,场中众人似乎早已习惯,当即跟着太子的意思又对季衍之恭贺一番。 季衍之容色不改,“多谢二哥,二哥请上座。” 季承泽在裴风的恭引下落坐最上方的位置,而他身后的五皇子季安和将手中贺礼交给府中管事。 并道:“恭喜三哥,只是先前我给三哥准备了一套如意,却没想王妃出逃,令三哥受辱,今日我便把如意换了,还希望三哥不要介意。” “五弟说哪里话,等你来日成婚,三哥寻一柄更好的如意送你,也好补你心中遗憾。” 季安和的笑意凝在脸上,自知在季衍之面前讨不到好处,拂一拂袖又跟屁虫似的跟在了太子身后。 苏允清一边推着季衍之往里走,一边低声在他耳畔道:“你这位太子哥哥印堂发青且临白虎凶位,眼中血丝密布,是个败象,可见有血光之灾。” “白虎星既凶又快,证明短时间内就可应验,你要多加小心。” 季衍之不动声色,“他今日来,大抵就是想给自己找点麻烦,到时候治本王一个护卫不当之名,好让季安和替本王去涿州巡视。” “你要去涿州?”苏允清脚步一顿,“涿州距盛京足有八百里,依你现在的情,去了一定会耽误病程。” “无妨,你作为本王的侍卫,当然要随同本王一并前往涿州。” 要不是看在这里人太多的份上,苏允清都能把他从木椅上掀下去。 “涿州官员腐败,致使民不聊生,季安和想去那里捞一捞油水,顺便替季承泽积累声望,这等不利百姓之事,本王岂能让他们得逞?” 苏允清撇撇嘴,她才不信季衍之的言之凿凿,肯定是涿州还有什么别的事牵绊着他。 太子落座,宴席才正式开始,为了安全起见,每道菜在上桌之前,季衍之都吩咐了御医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 太子见状不屑道:“三弟也太过谨慎了,难不成还会有人在你的喜宴上下毒?况且本宫也没那么精细,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二哥误会,实在是臣弟自身体有疾后便诸多不适,一应入口之物,需得检验过后才敢用,况前几日来回军营路上奔波,实在是……” 他话音未落,又连连咳了几声,原本虚浮的面色立即变得更加苍白。 季承泽面露一丝讥诮,“想当年你十三岁亲上战场,参军五载屡建战功,为救老七勇入敌军三进三出,风头一时无两,就连父皇都称你来日必是一员猛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季衍之敛眸,笑意浮在脸上,唇角却无半分喜色。 苏允清却清晰看见,季衍之在季承泽话落之后绷紧的额角,透过他逐渐泛白的指尖,苏允清似乎看到那个奔策在战场上鲜衣怒马的少年。 他那波澜起伏的日子,被季承泽这般寥寥几句带过,可苏允清知道,这是深埋在季衍之心里,难以触及的苦痛。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的热血澎湃,可如今只能被残弱的双腿禁锢在这一方木椅上,不可言说。 裴风的表情已经是难以维持的黑沉,他死死咬紧牙关,盯着季承泽的脸,仿佛要将他凌迟,可为了季衍之,他只能忍下。 太子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追忆里,吐出的字眼犹如淬毒獠牙,一剂一剂直达季衍之的胸腔。 “……真是可惜,若你现在还能上战场,不知会为咱们大盛立下多少功劳,到时候又怎会有那劳什子神箭手的事。” 季承泽说完,淡抿一口清酒,可就在他即将放下酒杯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僵,竟直挺挺地朝着后方倒了过去。 ------------ 第十三章 颜面扫地,太子中毒有隐情 杯中的酒浸湿他的衣袍,场中立即乱做一团,所有人都往太子那里扑去,生怕他磕在什么地方受伤。 御医也连忙一拥而上,季衍之吩咐道:“快去宫中传太医院宋院首。” 他又对周围人说,“先将二哥挪去正殿,诸位稍安勿躁,太子身体最要紧。” “裴风,将场内一应东西全部留存好,等待再查验,同时加派人手,保护太子安全。” “是。” 在季衍之有序的安排下,季承泽被挪去正殿,原本一片喜意的王府,也霎时间充满慌张。 若是太子真的在这里出事,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别说洞房,恐怕一大群人都要在牢房吃季衍之的喜酒了。 一听是太子出事,宋院首来得飞快,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被季衍之的侍卫强拖上马一路疾驰。 宋院首大气都没喘匀,便跪在太子身边诊脉,他来不及擦汗,额上的水珠越凝越多。 “这……”宋院首惊得面色苍白。 五皇子季安和忙问,“二哥如何了?” 宋院首咽了咽口水,“太子殿下脉象杂乱,是谓快中有慢,慢而再快,毒气怕已攻心啊。” “什么!”季安和大惊,转头便对着季衍之道:“二哥是在你府上中毒,若他出事,你定然脱不了干系。” “五弟说得极是,我以让人重新验过各样食材,为安全起见,还请宋院首再帮帮忙。” 宋院首先用牛黄替太子暂时解毒,可若是查不到具体原因,也不好用药,他只能再跟着裴风将席面上的菜色一一用银针测过。 等他回来的时候,太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张脸也被憋成了青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回三皇子、五皇子,宴席之上的食物均无毒,不是导致太子殿下中毒的原因。” 季安和紧皱眉头,“二哥来时还好好的,那又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中毒?” 他看着太子的样子,也开始发懵。 因为二人在来之前,早已商量过一个万全之策,太子出发时用了延缓发作的药物,以便在宴席上诬陷季衍之下毒。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季衍之竟然提前请了御医在府中验毒,东西在抬上太子餐桌之前,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查验过一次,他们简直无从下手。 可药太子已经吃下去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季安和心里清楚,这药对季承泽的身体无害,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如今看来,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太子竟真的危及性命。 “具体事宜还在查,当务之急是先保住太子殿下性命。”季衍之又问宋院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院首跪在地上,任由汗从脸上划过,“如今臣只能尽力开出解毒的方子,可太子殿下的毒来势汹涌,就怕……” “太子殿下没气了!” 不知道谁突然大喊一声,宋院首连滚带爬地摸上了太子的脉,一触之下他连呼吸都要忘了。 太子的脉,竟然真的毫无动静! 五皇子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连指责季衍之都忘了,一张脸已经是惨无人色。 季衍之看了苏允清一眼,她只好从后面站出来,不情不愿道:“奴才愿意试试。” “你是什么人……你……”宋院首哆哆嗦嗦地指向苏允清。 “奴才是三皇子的府医,自幼会些家传之术。” 五皇子想开口,可他深知此刻救回太子更重要,张了张嘴后又选择沉默。 他想,如果太子真的死在这里,有这个府医不自量力的出面,正好可以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苏允清走到太子身边,掀开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又将手放在其颈部感受脉搏,后对所有人道:“有没有刀,一柄薄刃最好。” 当即有人为她递上一把小刀,苏允清将小刀在烛火下烤了烤,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太子的手腕便切了下去。 “放肆!” 季安和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季衍之一下拉住了胳膊,任由他再怎么挣扎,也难以挪动一步。 他转眸对季衍之恶狠狠道:“他这是杀头之罪,简直目无法度!” “若能救下太子殿下,便是杀头又有何妨。” 鲜红的血液顺着太子的指尖滴落在地上,苏允清一边放血,一边细观太子的脸色。 季承泽脸上的青气随之减轻了不少,本毫无动静的脉搏,也在此刻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他的胸膛有了细微的起伏。 苏允清动作利落地将他的手腕包扎好,“太子体内毒性已解,已经没事了。” 宋院首重新摸脉,果然发现太子的脉象已经平和,他深深看了苏允清一眼,虽不甘心,却还是问道:“太子究竟中了何毒?” “太子其实不是中毒,只是症状与中毒相似而已,况且依小人来断,太子的不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身边的人也一定知道太子的情况。” 季安和立刻否认,“本王日日与太子在一起,怎得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不适?你分明就是在信口雌黄。” 苏允清淡笑一声,“太子的不适,五皇子自然不知,因为太子的情况有些特殊……” 她停顿了一下,又冲太子躬了躬身,“冒犯了,太子殿下。” 她将手伸进太子的衣襟之中,果然摸到了一个瓷瓶,苏允清将瓷瓶交给宋院首,“还请院首闻一下此物。” 宋院首打开盖子轻嗅,片刻后也有些支支吾吾,“这……这是生举大补丸。” 啊! 众人惊讶,看向太子的目光也发生了改变。 太子如此年纪便以用上这种东西,可见平日在房事上力不从心,生举大补丸的药性猛烈,若是过多服用,极有可能导致气血逆流,症状与中毒相似。 苏允清跪在季衍之面前,大声说出太子的情况,“太子殿下是滋补太过的缘故,只有放出其血气中的药性,才能保下太子殿下的性命,刚才情况紧急,小人只能这么做,还请王爷赎罪。” 这下,连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太子的颜面从此扫地。 ------------ 第十四章 偷用禁药,大展医术引强敌 生举大补丸,其实已经算是宫中禁药,因为药效过于霸道,还会使人产生依赖,所以皇帝并不允许朝中人使用。 太子此举,无疑是顶风作案,可他若只是用便罢了,偏偏还因为用量过多,而闹出这样的事件。 今日来参加季衍之喜宴的人数不胜数,大多也都在朝中有着不低的地位,估计明日之后,太子服用生举大补丸过量的事,就会在宫中散播开来。 就是不知道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此刻就算是季安和想要替太子隐瞒,也为时已晚。 正焦灼间,榻上的季承泽睁开眼睛,手腕间的疼痛立即让他拧眉。 待他看到自己受伤之后,压住心头喜色,佯装大怒,“简直放肆,本宫怎么会受伤?” 五皇子冲他眨了眨眼,示意太子别再多言。 可太子哪里知道生举大补丸的事情败露,直指季衍之道:“三弟,本宫特意来讨你一杯喜酒,你就是这样安排府内侍卫的?小心本宫去父皇面前,奏你一个监察不严之罪。” 季衍之‘十分抱歉’地冲太子抱拳,“太子殿下,您在臣弟府上受伤,自然是臣弟的过错,臣弟明日就会去父皇面前认罪,不论太子殿下如何发落,臣弟都绝无异议。” “只是太子殿下此番晕倒,臣弟着人出手救治实乃焦急之策,还请太子殿下放过臣弟的府医,一应罪责都由臣弟承担。”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不是苏允清早知他为人,恐怕现在已经被季衍之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在心里暗骂:好个狐狸,这时候还不忘当着这些人的面拉拢人心。 太子却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奇怪,还是五皇子上前笑着打起圆场,“三哥哪里话,若不是这位府医出手,太子殿下又怎会这么快醒来,殿下宽宏,断然不会以此怪罪三哥。” 季安和转身冲太子悄悄打了个手势,“太子殿下非但不会怪罪,还要赏赐这位府医呢。” 太子虽不明白,但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只好应和道:“那是自然。” 他取下腰间的一颗南珠,扔在苏允清的面前,“这颗南珠,本宫赏你了。” 南珠咕噜噜滚到苏允清脚边,在烛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华光。 苏允清强忍住把南珠塞他鼻孔里的冲动,“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五皇子。” 太子晕倒一事解决,众人也不想多留在这里生是非,毕竟谁也不想跟生举大补丸有任何牵扯,待太子走后,也纷纷离开王府。 长街如许,地面上仿佛落下一层白霜。 太子端坐在马车之内,问季安和,“到底怎么回事?” 季安和舔了舔唇,半晌才回答,“二哥,那个……生举大补丸,被人发现了。” 季承泽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襟,这才发现他一直藏在衣服里面的瓷瓶不见了,他面色一变,“你知道了?” “何止是我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么!” 五皇子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太子的脸愈发低沉,他闭一闭眼,声线森冷,“也就是说,这次我们非但没有拉下季衍之,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都怪他那个府医!”季安和说完,又叹息一声,“可若不是那个府医出手,二哥今日恐怕……” “一个小人物而已,既然有点本事,那你就派人去接触一下。” 季安和点头,“是,但如果他不肯为咱们所用……” 季承泽吐出一个字,“杀。” …… 王府终于安静下来,裴风走到季衍之身边提醒,“殿下,侧妃已经在浮云馆恭候多时。” 季衍之捏捏眉心,头也没抬道:“找人通传一声,让她早休息。” “这……恐怕不太合适,苏候若是知道您不去洞房,肯定以为您还在计较苏允清逃婚一事。” 莫名被戳的苏允清屁颠屁颠地端了杯茶给季衍之,“王爷累了,喝口茶吧。” 裴风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季衍之接过茶杯,对裴风道:“无妨,她既已在王府,什么消息能传出去,什么消息不能,自然是你说了算。” “是,属下明白。” “明日在寝殿给她打一张小榻,将那个地方收拾出来,给她用作日常起居。”季衍之吩咐裴风。 裴风震惊脸,“殿下,这不合规矩。” 他没想到,向来英明神武的主子,竟然会被苏允清的一杯茶贿赂。 季衍之抬眸瞧他一眼,语气微沉,他笑问,“不合谁的规矩?” “属下不敢,属下立即去办。” 裴风不情不愿地走了,苏允清则冲季衍之摆手,“你府上有那么多间厢房,随便给我一间不行吗?” “咱们男女授受不亲,我怎可跟你同居一室?” 季衍之轻轻拨动茶盏,“是谁逃婚,让本王受尽屈辱?” 苏允清无言。 “又是谁脱了本王裤子?” 苏允清垂头,用脚尖点着地面。 “最后又是谁承诺,会治好本王的腿伤?” 苏允清终于找准机会回答,“我会治好你的腿伤,但没有必要住在你的寝殿。” “你每夜都要针灸,若开门关门引得本王染上风寒怎么办?而且你毁了本王安眠的绿植,也必须代替它,让本王安睡。” 苏允清迫于淫威之下,只得又与他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等他们回到寝殿针灸时,躺在床上的季衍之问,“太子是不是不会有子嗣?” 她施针的手势一顿,“你怎么知道?” 刚才为太子诊脉时,苏允清就已经发现,太子元阳被毁,此生断绝了生育的可能。 这对一个王朝的继承者来说,是一个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苏允清知道事态的严重,所以就连季衍之都没有告诉。 他没有回答苏允清,继续道:“能治否?” 苏允清沉思一瞬,面露凝重,“要看几率,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连你都没有把握,那就是非常棘手了。”季衍之难得说出一句赞赏她医术的话。 “不过今日太子发病,我觉得有些奇怪。” 季衍之尾音一扬,“嗯?说说看。” ------------ 第十五章 主动爆雷,为躲侧妃诉隐疾 “从他脉象上来看,太子平日应该严格按照剂量服用了生举大补丸,可这一次的昏厥,却是因为突然摄入了过多的药物。” “这其实并不奇怪。”季衍之细细感受着腿上针刺入的触觉,语气也比往日更加和缓,“因为他的汤羹里,有本王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大补丸,大补丸本身无毒,所以银针测不出来。” 果然还是这个狐狸搞的鬼! 她就知道得时刻提防着季衍之,不然哪天真能被他卖了。 苏允清暗戳戳加重了刺针的力道,季衍之清朗的声音再度响起,“本王的腿伤跟季承泽有脱不了的干系,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从中作梗,本王也不会早早毒发,累及下肢。” 想到季承泽口中那个战场厮杀的少年,她原本下压的手腕又稍稍往上提了提。 感觉到苏允清心软的动作,季衍之心愿达成,舒服地闭上眼睛。 次日晨起,侧妃苏澜笙早早候在前厅,为给季衍之留一个好印象,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去小厨房给季衍之煲了汤。 此刻她身着天青色流水裙,站在那里更称得身量纤纤,一条碧色束带将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束出惊人的曲线,巴掌大的小脸秀致风韵,在额间垂下一枚珊瑚璎珞,被初起的日光映出霓虹,散着如水的波光。 木椅压在地上发出梭梭的滑动声,苏澜笙听见后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声音来向盈盈下拜。 “妾身见过王爷。” 她的声线也格外清脆,音色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婉转,让人忍不住去探她的容光。 季衍之靠在木椅上,单手托着下巴,用毫不避讳的目光将苏澜笙上下打量一遍,“早闻侯府嫡女姿色倾城,如今看到你,才知传言不真。” 无故被戳的苏允清呵呵一声,突然加速把木椅推得飞快,即将到餐桌前的时候,她又陡然刹停,若不是季衍之早有提防,现在恐怕已经被惯性甩到苏澜笙脚边去了。 “多谢王爷夸奖,妾身晨起为王爷炖了碗燕窝羹,还请王爷品尝。” 她打开汤盅,莹白色的燕窝被炖到胶质粘稠,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苏澜笙粉白色的指尖润泽修长,十指虽未涂蔻丹,却有种剔透玲珑之感,十分赏心悦目。 “侧妃有心了。”季衍之笑意温和,“一并入座用膳吧,你既已嫁入王府,便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束。” 有了季衍之这句话,苏澜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昨日她苦等一夜,都没等来自己的新婚郎君,还以为季衍之是因为苏允清逃婚之事记恨侯府,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苏澜笙坐下,正要开口,却见原本给季衍之推木椅的小厮竟也大喇喇坐在了她的对面,当即脸色便不太好看。 可转眸见季衍之并未出言斥责,甚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掐着嗓子问,“王爷,这位是?” 季衍之不说话,仿佛根本没听见。 苏允清也不愿搭理她,伸手夹走了苏澜笙面前的鹿筋。 最后还是裴大侍卫看不下去了,为了维护府中和谐,他道:“回侧妃,这位是王爷的府医,性子孤傲一些,还请侧妃见谅。” 苏澜笙没想到,看起来一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竟然还是府医。 不过既然裴风都这么说了,她初来乍到,更清楚自己不能多事,忙笑笑,“原来是府医,看来是个有本事的。” 有本事的府医将季衍之面前的燕窝端到了自己跟前。 “燕窝你也不能吃,太补了,小心流鼻血。” 苏澜笙唇角笑意愈发僵硬,她看看季衍之,却发现季衍之非但没有任何异议,反而把燕窝旁边的勺子都给苏允清递了过去。 她藏在桌下的手指渐渐攥紧,本以为王府里没有侍妾,她嫁过来便能一人独大,谁知道刚来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小小府医拿捏住了。 “王爷,听闻昨日太子殿下有恙,妾身十分担心,王爷想必也因为太子殿下的事夜不能寐,只是今夜良辰美景,不知王爷是否去妾身的浮云馆歇息?” 苏允清看她一眼,发现苏澜笙还有些演技在身上,此刻她的脸颊已泛起明媚的绯红,一双眼眸带嗔含羞,勾人得紧。 季衍之放下筷子,伸手在苏澜笙脸上轻拂一下,就在苏澜笙以为他要同意的时候,季衍之却道:“本王当然也想跟侧妃共度春宵,只可惜府医前几日已经跟本王说过,本王这一段时间,不能与女子亲密,不然会影响本王的身体。” 说罢,他佯装可惜地摇摇头。 垂下的手却在锦袍上擦了又擦。 粉也太多了,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影响他的食欲。 苏允清没想到这狐狸又拿她做挡箭牌,当即说,“王爷莫要担心,这一段时间虽不可与女子亲密,但丝毫不影响您与王妃夜谈,想必只要王爷能陪在侧妃身边,对侧妃也是安慰。” 苏澜笙面露喜色。 季衍之懊恼,“小清子还是不要打趣本王了,你明知本王不能人道,还要让本王备受美人在侧的煎熬之苦。” 这下,不止苏澜笙,就连苏允清都惊得瞪起眼。 不是,他也太能豁得出去了吧? 苏澜笙手一抖,险些掀了碗,她只知道三皇子有腿疾,却不知他不能人道啊! 若是这样,那她又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来时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于她,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生下世子,到时候就算王府中再纳新人,她也是手握嫡子的侧妃,地位不可撼动。 如今知道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怂恿苏允清逃婚! 苏澜笙此刻后悔极了,可在季衍之面前又不能露出分毫怨色,只磕磕巴巴道:“既有府医在,定能给王爷治好吧?” 府医苏允清摇头,“治不好了,王爷下肢尽毁,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哪里还能妄想些旁的。” 季衍之用‘尽毁’的下肢踩了苏允清一脚,虽然他现在还是无法行走,但在苏允清的针灸之下,已经能够将小腿处挪动一二。 苏允清又问苏澜笙,“难道侧妃不把王爷的康健放在第一位,反而是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 第十六章 庶妹刁难,偷鸡不成蚀把米 “瞧府医这话说的,妾身当然最关心王爷身体,但妾身听闻府医医术高明,原以为府医必是什么病症都治得,只是没成想……”她故意停顿一瞬,“是妾身对医术高明这四个字有误解了。” 苏澜笙唇角压一抹笑意看着苏允清,眼中讥讽不言而喻。 苏允清可不惯着她这个绿茶,直接道:“侧妃也不用当着王爷的面阴阳怪气,如果侧妃对我的医术不满意,大可以将我换掉,再找一个更有能耐的人。” “到时候不仅王爷不会怪罪侧妃,反而还会因为自己的隐疾得治,而感谢侧妃呢。” 被屡屡提及隐疾的王爷喝完最后一口粗狼粥,由贴心的裴大侍卫推走了。 苏澜笙坐在位置上好半天都没再说话,一双筷子在手中被捏得‘咯咯’作响。 苏允清将燕窝兑上牛乳,吃完之后又善意提醒苏澜笙,“这燕窝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她擦了擦嘴,把气得要死的苏澜笙留在原处,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因为她刚才看了苏澜笙的面相,发现苏澜笙眉梢有乌光闪动,显然是个倒霉之相。 …… 自从苏允清上次救了林云松之后,府中人对她可谓百般恭敬,简直视她为吉祥物,不管苏允清走到哪里,都有人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大家知道她平日要晾晒草药,特意把府上光线最好的位置收拾出来,苏允清只需要每天去看一看草药晾晒的成色,其他事情一律都不需要管。 下雨了有人给收;日头大了有人给一个个翻动;就连晚上天气凉,都有人主动给盖上棉布,防止温差过大,影响草药的药性。 她吃完饭后,照例去园中翻看草药,可没过一会儿,苏澜笙便步伐摇曳地走了过来。 苏允清抬眸,清晰瞧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愠色。 “清府医,听说你也不过前几日才入府,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只要你还在王府里,那我就是你的主子。” 说着,苏澜笙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见四下无人,言辞也愈发嚣张,“别以为王爷一时纵容你,你就能踩到我的头上。” “侧妃这话,刚才怎么不当着王爷的面说?”苏允清拿起一株草药闻了闻,丝毫没把苏澜笙放在眼里。 苏澜笙冷嗤一声,“我劝你收敛一些,毕竟……” 她话音未落,脚下却突然一滑,苏澜笙下意识去抓周围的东西,却只薅住了身侧一根垂在树下的细枝。 苏允清面露担忧,“小心!” 可下一秒,苏澜笙就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粘腻杂黄的东西沾了满身,连带着苏澜笙的脸和头发,无一幸免。 “你……” 苏允清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语气中竟然夹杂着一丝畏惧。 狼狈摔在地上的苏澜笙强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冷然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她身后的侍女急匆匆过来扶她,却被苏澜笙一把推开,她盯着苏允清,一字一顿说,“我要让她扶!” 苏允清蹲在她身前,虽然看起来与她平视,可苏澜笙却莫名觉得,这个小府医在用一种轻蔑的目光俯视她。 接着,她就听小府医道:“侧妃,你毁了我为王爷准备许久的药引,这该怎么是好?” 药引? 苏澜笙瞳孔一缩。 她明明是摔在了一坨黄泥里,哪里来的药引? “你别想骗我,这明明是……” 可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了。 苏允清指着她身下的黄泥,“侧妃有所不知,这牛粪膏是我精心研制了数十日的药引,为了剔除牛粪里面的味道,人参鹿茸等名贵的药物,我不知道用了多少。”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只需要在日光下暴晒三天,手揉成丸,这牛粪就可以作为药引,让王爷服下了。” 她惋惜地摇摇头,“可是现在被侧妃这一摔,我多日来的心血功亏一篑不说,王爷的病症也会被侧妃耽误啊。” 苏澜笙瞪大眼睛,她刚才说什么? 这是牛粪?! “呕。” 她胃里一阵翻涌,顾不得在苏允清面前摆架子,连忙被侍女扶起身。 可她若是一直趴着还好,这一起身大家才看见,苏澜笙的整个衣裙都沾上了牛粪,就连她的唇角上都有一丝不明物体。 侍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掩住了鼻子。 “放肆,你竟然敢暗算我!”苏澜笙气急败坏地指着苏允清,衣袖上的粪汁随着她的动作甩动,从远处看过去,苏澜笙仿佛是被人从某些腌臜之地刚捞出来。 苏允清佯作嫌弃地捏紧鼻子,“侧妃,你这话就不对了,牛粪膏一早就晾晒在此处,是你自己没看见,怎么反倒来怪我?” “而且这牛粪膏价值千金,制作工艺极为复杂,这下被你都毁了,让我如何跟王爷交代?” 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黄泥,大声的自言自语,“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会要了我的命,但如果我说是侧妃一手造成的,那他应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说完,她抬眸看向苏澜笙,“我现在就去跟王爷解释清楚。” 苏澜笙还没从刚才的气愤中回神,陡然见苏允清要走,忙道:“你等等!” “侧妃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说这些牛……粪,是王爷的药引?” 苏允清点头,“是啊,王爷还等着吃呢。” 苏澜笙又觉得自己想吐,强压了半天才开口,“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毕竟这件事你我都有责任。” 她现在这个狼狈样子,自然不能往季衍之跟前凑,可苏澜笙知道,若是先被这小府医去添油加醋的告状,恐怕季衍之真的会怪罪她。 她可不想刚一来王府,就惹季衍之不痛快。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苏允清皱着眉,“一来二去会耽误很多时间,如果王爷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什么办法,你快说。” 苏允清回答,“只需要再去牛棚取新鲜粪便重新研制牛粪膏,但我平日还要给王爷针灸熬药,这件事恐怕只能侧妃去做。” ------------ 第十七章 园中暗袭,乐极生悲落黄泥 “我?”苏澜笙一脸不可置信。 “只有这样才能让王爷知道侧妃您的诚意,若是等今天的事传到王爷耳朵里,恐怕以后对两位相处也有影响吧。” 苏允清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十分‘体贴’地帮苏澜笙出主意。 苏澜笙脸色骤然阴沉,她不是听不出苏允清语气中的狡黠,可偏偏她又没有什么办法。 “那就让下人去做,反正我不可能……” 她的话音未落,苏允清突然道:“王爷,您来了。” 苏澜笙表情一僵,忙弯下腰躲在花坛后面蹑手蹑脚逃开了。 苏允清看着她一边走一边滴答黄泥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角,就这点心机,还能唬得原主团团转,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拍了拍手,转身继续翻动刚才晾晒到一半的草药。 而在苏允清都没看见的地方,等着吃‘牛粪膏’的季衍之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 他依旧没有表情,可眉梢中却拧着一种介于轻笑和恼怒之间的弧度。 这个女人,真是大胆…… 裴风推着木椅的手已经握得泛白,他愤愤不平,“主子,她也太过分了。” 季衍之撑起下巴,懒懒地点头,“嗯。” “您不能再这么纵容她,她虽然医术不错,玄术也比较高明,治疗您也算是上心……”裴风顿了顿,“但她人品实在太差!眼里根本就没有尊卑贵贱!” “尊卑?”季衍之低沉的声音中转出一丝上挑的尾音,他问裴风,“她是谁?” “苏允清啊,不过就是个会玄术的大夫而已……”裴风说着,语气慢慢迟疑,“她是侯府大小姐?!” 话落之后,裴风立即感觉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几乎忽略了苏允清的真实身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有点本事的侍卫。 “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季衍之盯着苏允清的身影,“她出身尊贵,却甘愿留在本王身边做个下人,面对太子也能平静从容地自称一句奴才,这样的心境,有几人能做到?” 侯府嫡女。 这四个字,便已是万钧之重。 苏候乃两朝元老,侯府大小姐的地位已经堪比郡主,可她却能抛掉所有的富贵尊荣,留在王府韬光养晦。 “让你调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裴风立即回答,“她的确是侯府大小姐,属下打听过一直伺候苏允清的老嬷嬷,她说苏允清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枚红痣。” 裴风看着正在侍弄草药的苏允清,淡声道:“她的手腕上也有一个。” “主子,您说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衍之无喜无怒的眼中勾勒着暗色,他自然没把那晚在密室的事情告诉裴风,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说完这句话,季衍之抬起手,冲裴风做了个手势。 裴风立即矮下身子,“主子,您吩咐。” “裴风,你是不是很看不惯她?” 裴风,“属下能说实话吗?” 季衍之轻笑。 裴大侍卫攥起拳,“属下确实很看不惯她!属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女人!” “嗯,本王也没见过,所以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报复她的机会。” 裴风眼中精光一闪,附耳过去认真听着。 季衍之指了指花坛下面湿润的黄泥,“看到这些黄泥了么?” 裴风狂点头,“看到了。” 季衍之淡淡道:“都扔她身上。” “得嘞!” 裴风立即松开木椅,蹲下身子开始用手去挖黄泥,刚才苏允清就是用这些黄泥骗了苏澜笙,他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兴奋,一双眼睛也熠熠生辉,“主子,你等我挖一坨大的!” 季衍之转动着木椅,远离裴风。 裴风果然挖了大大一坨,用力团了团,双手举着黄泥过头顶,瞄准了苏允清的位置。 ——啪。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黄泥扔出去,湿润松散的泥就滴滴答答落了他一身。 听到声音的苏允清转头朝着裴风处看过来。 此刻裴大侍卫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苏允清又捏起鼻子,“裴侍卫,地上的这坨是黄泥,你手里的那一坨可是刚刚浇过粪水的营养土啊,你怎么连这个都要争抢?” 裴风被盖在‘营养土’下的表情难寻,但苏允清还是从他微微颤抖的身上,看出他现在很受伤! 季衍之在黄泥落在裴风脸上的那一刻,就自己转着木椅走了,他摇摇头,开始复盘裴风到底是怎么做到他身边大护卫这个位置的。 …… 偷偷回到浮云馆的苏澜笙已经洗了几遍澡,可她还是觉得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问旁边的侍女,“派去牛棚的人回来了没有?” 侍女伺候她穿好衣服,“回侧妃的话,他们还没有回来。” 苏澜笙皱眉,“还没回来?肯定不知道去哪里躲懒了。” 她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生怕耽误了这件事被季衍之发现,只好咬咬牙道:“随我去牛棚一趟,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认真做活。” “是。” 苏澜笙本以为这些下人都在偷懒,可等她走到牛棚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都在认真地挑选牛粪。 下人虽然不知道侧妃为什么有收集牛粪这个爱好,但苏澜笙毕竟是主子,说出来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从。 牛棚的气味很大,苏澜笙闻见之后又想吐,她捂着帕子对旁边的侍女说,“你在这里盯着他们干活,都怪那个府医,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 本来在干活的人听到‘府医’两个字,纷纷放下手中的锄头,“敢问侧妃,您说的是清府医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一个下人而已,竟然妄想踩到我的头上。” 但苏澜笙不知道,苏允清在这些人眼中,可谓上天恩赐的祥瑞,如今她当着他们的面当众贬低苏允清,大家自然听不下去。 有一人立即当着苏澜笙的面把锄头往地上一扔,“既然是清大师让侧妃来挖粪,我们就没法插手了,还望侧妃见谅。” 他虽然这样说,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 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扔下手中的锄头,绕过苏澜笙离开了牛棚。 苏澜笙大惊,“难道你们让我把这些牛粪抬回去?” ------------ 第十八章 委屈控诉,大声密谋邀人心 回答她的,只有那些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苏澜笙看着那筐散发着恶臭的牛粪,又看了眼自己的侍女映雪,“你想办法,把东西送到府医那里。” “小姐,奴婢自己可搬不了这么多东西。”映雪到底是苏澜笙的陪嫁丫鬟,纵使苏澜笙有时言辞过分,但她毕竟从小服侍苏澜笙,对苏澜笙言听计从。 “难不成你也要像他们一样?为了那个小府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本就无处发泄怒火的苏澜笙不自觉抬高声音,可语气里却藏着几分无力。 映雪垂下眼眸,“奴婢不敢,奴婢尽力就是了。” 苏澜笙看着映雪吃力地拖动粪筐,咬唇恶狠狠道:“小府医,你给我等着,我既然能挤走嫡姐,就绝对不会任由你在我面前放肆!” 等映雪好不容易把筐子拖到院中,苏澜笙强忍住火气对路过的下人道:“清府医住在哪里?” “回侧妃,清府医同王爷住在一起。” 若说苏澜笙之前对苏允清是厌恶,那她听到这句话之后,对苏允清的憎恶就变成了深藏的恨意。 她只知道季衍之对这个小府医颇为纵容,却没想到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暧昧隐晦的关系。 苏澜笙咬牙切齿,“王爷竟然跟一个下人住在一起?” 听到她这句话,刚才回答苏澜笙的那人皱起眉,“侧妃还请慎言,清府医是我们的大恩人,更是王爷亲自带回府上的护卫,她不是下人。” 苏澜笙看着府中众人一个个几乎将苏允清视为尊神,胸腔中的怒意便如同在身体里烧灼一般,无从发泄。 她冲映雪抬抬下巴,“抬着这东西,随我去见王爷,我就不信王府里还能没有上下尊卑!” 等二人快要走到季衍之院中的时候,苏澜笙接过筐子的另一边,装作辛苦的样子站在了院外。 可站在院门口的侍卫却抬手将其拦住,“侧妃,王爷正在疗养,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进入。” “连我也不行么?” “是。” 苏澜笙正要再言,刚给季衍之针灸结束的苏允清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苏澜笙脚边的筐子,她抬头望了望天。 “侧妃,你怎么才过来?现在已过未时,乃浊气上升清气下降,早已延误了最佳时机。” 她颇为惋惜地摇头,“而且你带来的这些,明显没有挑除里面的杂质,根本就没法入药。” 苏澜笙深呼一口气,音色冷然,“清府医,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时辰,而且这可是粪便,你让我怎么挑拣!” “我没有告诉你吗?哎呀,是我疏忽了。”苏允清一拍脑门,“不过这样吧,你先把粪筐带回去,明日晨起便晾晒在院子里,等粪便干透之后,我才能进行下一步制药。” 她的反应,让苏澜笙有种把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清府医,你莫要得寸进尺。” 苏允清好似没听见她这句话,对着粪筐掐指,“侧妃误会,实在是因为侧妃的浮云馆乃是吉位,阳气更重,只有在那里晾晒才能弥补时辰上的不足啊。” 苏澜笙一扯手中帕子,“我要见王爷!” 寝殿内。 裴风扶着季衍之起身坐在木椅上,听到外面的吵嚷声,他皱起眉头,“主子,您就任由苏允清如此胡闹?” “府中清静惯了,偶尔热闹一下,你难道不觉得挺有意思的?” 裴风撇嘴,正要蹲下身替季衍之穿靴,却见他竟然自己将脚伸进了鞋中,动作虽然比较慢,但比起之前毫无反应的下肢来说,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主子,您……” 季衍之晃了晃脚,语气中拂过舒朗的笑意,“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她在胡闹么?” 裴风无言,即使他再不认同苏允清,也不得不佩服她精湛的医术。 “王爷……”一阵抽泣声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臭气从外面传来。 季衍之转眸,就见苏澜笙哭得梨花带雨,“王爷,妾身自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怎么?你慢些说。”季衍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贴心地拿过苏澜笙手里的帕子,在她眼底拭泪。 苏澜笙余光瞥见帕子上那块土黄色杂污,下意识想要躲开,可碍于季衍之的动作,她只能默默忍了下来。 帕子轻轻在她眼底一抹。 嗯,更臭了。 “都是那个清府医,她竟然让妾身……”苏澜笙将事情经过告诉季衍之,并着重描绘自己是如何在牛棚挑拣粪便,又是如何艰难地抬到了这里。 说到最后,她已然泣不成声,“王爷,妾身虽为侧妃,可到底也是这王府里的半个主子,妾身早就听闻王府尊卑分明,怎么到了妾身这里,反而倒过来了?” “唔。”季衍之神色动容,“那她的确过分。” “还请王爷为妾身主持公道!” 季衍之点点头,片刻后却面露难色,“本王其实也觉得她目无法度,不过现在本王却不能严惩于她。” “这是为何?” “莫说本王的病症还需要她的医术,就连府中下人,也都被她收买了人心,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本王也得忍耐一二。” 他看着苏澜笙,眼中划过些许温情,“你也知道,本王因腿疾在父皇面前并不得脸,众大臣也瞧不上本王,若清府医真能治好本王的腿疾,本王暂时忍耐又有何妨。” “只是委屈你了……” 苏澜笙看了看他的腿,想要启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在季衍之面前博一个好名声,她只能道:“既如此,妾身愿意为王爷让步,妾身忍她就是。” “本王答应你,一旦利用完她,本王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有了季衍之这句话,苏澜笙终于放心,“妾身谢过王爷,也相信王爷一定有痊愈的那一天,妾身这就把东西搬回浮云馆,早日为王爷做出药引。” 说完,她起身,匆匆离开了季衍之的院子。 苏允清双手环臂靠在门上,“三皇子殿下,你跟侧妃算计我的时候,能不能多少避着我点?” ------------ 第十九章 初见盛帝,建章宫外抛橄榄 哪知三皇子非但没有被戳破后的尴尬,反而目光澄然大方说道:“本王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听说你在侯府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难道不想趁此时机好好整治一下苏澜笙?” 苏允清就是佩服他的厚脸皮! 她盯着季衍之上下打量,音色轻漫,“三皇子,我想要整的人,可不仅仅是苏澜笙。” 季衍之迎上她审视的目光,长眉下那双眼眸明澈又幽深,他语气中似勾着笑意,“本王救你出大营,帮你保侯府,你全家都应该对本王心怀感激。” 几日相处下来,苏允清早已习惯了他的颠倒黑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挑眉道:“既如此,那我不应该感谢你,应该感谢你手握天下大权的爹。” “这话真是大胆。”他虽言辞斥责,可脸上却无丝毫火气,“不过,你明天就能见到了。” “谁啊?”苏允清下意识问。 季衍之转着木椅去往书房,留下淡淡的两个字,“我爹。” …… 次日清早,苏允清坐在马车内,阴恻恻地看着季衍之,“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季衍之微阖双目,一身玄褐色蟒袍衬出他矜贵出尘的气度,从窗口斜打进来的晨光映在他如画难描的侧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肃穆。 他睁开眼,容色清贵,“本王从不开玩笑。” 苏允清忍不住想要‘吁’他。 “自上次太子回去后,便一直在查你,可并未查出端倪。” “直到父皇问起他服药一事,他将你推举出去,说你医术高明,连宋院首也甘拜下风,父皇被他说得好奇,让本王带你入宫请脉,他自是要借父皇的手,再探你底细。” 苏允清轻嗤,“你以前到底怎么得罪过太子?” 她知道,季衍之自身体抱恙后,皇帝免去了他每日上朝,唯有特意召见的时候,他才会入宫。 可即使这样,太子依旧对他的存在颇为介意。 季衍之看向窗外,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落了三分暗色,他道:“若无腿疾,本王便是他通往九五之尊最大的阻碍。” 虽然太子因为他腿疾的缘故,对他放松了警惕,可季衍之的存在还是横亘在太子心中的一根利刺。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他让所有兄弟比之不及,仇恨自那时生根发芽,哪怕如今他再无继位之可能,太子也不愿放过! 交谈间,马车已驶至宫门,季衍之冲她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原本挺直的背慢慢慵懒下来,脸色也逐渐带了一丝久病未愈后的苍白之气。 建章宫外,苏允清站在廊下等待传召,她隐约能听见里面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与季衍之交谈起来,毫无帝王气势。 “还是你小子眼毒,听说你找了个比宋院首医术还高明的府医,有这种奇人怎么不带进宫来,给父皇瞧瞧身体?” “儿臣总要先试试再说,若带进来得父皇中意,到时候父皇却不把她还给儿臣,儿臣无处说理啊。” 苏允清眯眸,好个季狐狸。 这句话之后,就算是到时候皇帝动了想要留住她的心思,也不好再开口了。 “呦,这不是老三的府医么?” 季承泽阴柔的声音传来,苏允清垂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能被父皇传召,是你的无上荣耀,还不多谢本宫的引荐?” “小人多谢太子。” 她被季承泽亲自搀扶起来,“别那么害怕,本宫爱才如命,很欣赏你的医术,你这样的人才如果只是留在老三那里,怕是会被埋没,不如随本宫去东宫应侍,前途不可估量。” 苏允清刚要开口,盛帝在里面道:“承泽来了?” “是,父皇。”季承泽躬身。 “让小清子也一同进来吧。” 苏允清亦步亦趋跟在季承泽身后,踏着汉白玉阶一步一步走向皇权最深处。 盛帝此刻正坐在龙椅上,疏懒的姿态与季衍之有些像,只是盛帝一双眼眸迫人,带着久经高位的睥睨与危险。 他冲季承泽招招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神医?看着年岁倒是不大。” “是,父皇不要只看表象,她可是一出手就镇住了宋院首,听老五说,当时御医都不敢挪动儿臣,只有她手起刀落给儿臣放了血,救了儿臣一命,这般有勇有谋,真是难得。” 盛帝斜睨她一眼,“嗯,那你来给朕瞧瞧。” “是。”苏允清跪在盛帝身前,慢慢搭上他的脉。 片刻后,她拱拱手,“回陛下,您的身体平日保养不错,只是气血瘀滞,偶有憋闷之感,夜间会盗汗多梦。” “哦?”盛帝换了个姿势歪着,没承认她的话但也没否认,“具体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你能治吗?” “是这里,”苏允清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人体内血液自有循环,心脏作为传送泵,供给整个身体,若血管中有堵塞或供血不足,便会引起这种症状,针灸配合药物可以治。”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跟太医院里有些不同,既然这样,那你便给朕扎上几针。” “父皇,这不太合适吧?”季承泽没想到盛帝会直接让苏允清动手,可他还没有查清楚苏允清的底细,若是苏允清心怀不轨或者医术不精伤了盛帝。 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无妨,朕相信你跟老三的眼光,”他不在意的摆摆手,冲苏允清道:“小清子是吧?银针带了吗?” 苏允清点头,“带了,只是陛下,小人需要在您的头和心脏处入针,不知您……” 盛帝笑笑,“给朕针灸,你怕吗?” “小人不怕。” “那你就放心大胆的扎。” 苏允清回眸看了季衍之一眼,发现他靠在木椅上,似乎一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倒是旁边的太子有些惴惴不安,踟蹰着要不要再上前阻止。 她在怀中拿出银针,仔细放在火上消毒,用另一只手去按了按盛帝的头皮,发现他的头皮暄软并且回弹偏慢,结合他的脉象来看,血压应该也比较高。 “陛下,小人现在要下针了。” 苏允清手腕一动,一根银针利落地刺进了盛帝额头…… ------------ 第二十章 危机四伏,太后佛前断真身 “我的店和小厮,只能一起出兑,如果公子只要店而不要这些人,那我也只能跟公子说一声抱歉了。” 老板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孟知意相信只要她不收下这些小厮,老板一定不会把店铺给她。 话到这里,孟知意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板的酒楼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出兑出去,原来是因为他还有别的附加条件。 孟知意其实有些搞不懂,按理说酒楼五百两,价格还算比较合适,如果只是要求现银的话,应该也有很多人能够同意,这样的话,酒楼肯定早就兑出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要加上酒楼里原本的这些人,那恐怕很多人都不能同意。毕竟盘下一个生意不是儿戏,他们肯定还是想用自己的人,况且这些小厮摸不清楚底细,以后肯定容易出岔子。 孟知意想了半天,还是对掌柜的开口,“我能问一下掌柜的,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连带着伙计们一起吗?” 掌柜的倒也没有隐瞒,先主动给孟知意倒了一杯茶,“这些伙计都跟了我很多年了,我对他们的人品也都了解,知道他们都是好人。” “酒楼经营不善,是我个人的问题,可是他们却不敢好再找工了,不知道公子刚才有没有去后堂看,他们每个人都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方便再换地方。” 这一点,孟知意倒是没有注意,因为她刚才也不过就扫了一眼他们居住地方的外面而已,还真的没有看见里面有其他的人。 如果真如掌柜的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确不好再去别的地方,因为一般的店铺,能够给他们提供一定的落脚之地,但却没有让带着家眷一起的道理。 “他们的家眷也在这里吗?” 掌柜的点点头,“要不然我还是带着你去看一看吧。” 说完之后,掌柜的也不等孟知意同意,先一步站起身,孟知意也只好跟着他重新走到后院。 刚才她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后院的大概,其实并没有仔细看,因为在掌柜的还没有来之前,她知道自己就算看再多也没有用,如果价格谈不拢,那她就是在耽误时间。 可是现在再参观,反而不一样了,一则是因为掌柜的出价的确在她的心理预期之内,二则也是孟知意有些好奇。 掌柜的带她走过一个并不大的连廊,来到了最后面的一处院子。 孟知意看着院子里挂着的衣物,大概猜到了住在这里的人。 院子里挂着的衣服,有女性的也有小孩的,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是老人的,但无一例外,上面都有不少的补丁,可见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掌柜的在外面清了清嗓子,对着里面的几间屋子说道:“来客人了。” 他说完之后,立即走出来了几位妇女,虽然穿着依旧破破烂烂的,但看起来却非常干净。 她们有些诧异的看着孟知意,眼中还带着一丝惶恐。 掌柜的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道:“这是小李的姐姐,她这里有点问题,所以只能靠小李养着” 掌柜的指了指自己的头。 小李姐姐冲孟知意笑了笑,然后蹲到墙角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倒是旁边有个女人走上前,替她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快起来,别让客人看了害怕。” “这个是王武的妻子,里面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出去找点活计,还有这个是张大的妻子,后面那个是刘元的老夫老母……” 掌柜的把每一个人都介绍了一遍,并带着孟知意走到了屋子里面,屋子的采光并不好,而且还没有通风,感觉有些潮湿。 他们的被子也是缝缝补补过的,露出来的被角上,里面的棉花都已经发黄。 但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毕竟如果让他们自己出去谋生,就连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更别说这里还有一个躺在床上无法动的老人家,孟知意走到老人家旁边,发现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她并没有听到别人说话,直到孟知意走到她的身边,她才感觉到了人影。 老太太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孟知意,“这是……” 她的声音也格外的沙哑,听起来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喝过水。 掌柜的对孟知意说道:“这是刘元的母亲,因为实在是没有钱请大夫,所以只能躺在床上,我也想帮她们,但是酒楼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的所能,给他们一个安身的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 孟知意看着屋子里的人,心中的动容已经无法言说。 她知道天下还有很多人在受苦,也知道有些苦难人避免不了,可是当这些受苦的人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感觉揪心一样的痛。 孟知意了解了他们的情况,跟着掌柜的走出屋子。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新了不少,但孟知意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们真的很不容易。”孟知意感慨道。 “是啊,外面那些伙计,一个个其实既能干又老实,以前酒楼的生意好,就算我不在,他们也能把店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所有的账目我一一核对过,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 “只是现在,或许真的是我的时运不够好,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酒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荟萃楼的关系并不大。” “酒的味道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自然留不住客人。” 说到这里,掌柜的苦笑一声,“其实酒馆里的酒,都是由我祖宗传下来的配方,这个配方口口相传,从来不记录在纸上,而我们依靠着的,就是自己的味觉。” “这个酒能不能卖,需要添加多少酒糟,其实都在我的舌头上,只是前一段时间我生了一场大病,突然失去了尝酒的味觉,所以酒的口味就没有办法把控了。” “从那之后,店铺里的人就越来越少,而我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 第二十一章 欺君罪行,识破身份露马甲 “如果我还能继续坚持下去,我是绝对不会卖掉酒馆的,毕竟这是我祖上的心血,一旦把酒馆卖了,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掌柜的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露出说不出的苦涩。 孟知意看着天上高悬的太阳,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连太阳都找不进去的屋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掌柜的一定要这个附加的条件了。 掌柜的是个好人,但是这场意外,却断送了好人的前程,连带着他周围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公子就算不盘下我这家店,我无妨,我给公子看这些事,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公子提前把这些事情都讲清楚。” 掌柜的似乎看出孟知意的迟疑,连忙对着她解释了几句。 “掌柜的,其实这些家眷,也是有很多可以做活的吧?” 她刚才看到了几个妇女,在帮忙照顾着周围的人,她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暂时被这些琐事绊住了脚。 “对,她们其实都可以做工,只是别的地方一听她们的情况,就不收了。” 孟知意挑眉问,“哦?她们还有什么情况?” “有要照顾小孩的,有要照顾老人的,还有要给这些伙计们做饭的,时间上实在是调整不开,如果出去给人家做工,那只能按照人家的时间回来,到时候就都耽搁了。” 也是,伙计们都在前面忙碌,就算酒馆里一时没有人来,他们也不能放下手头的事情不做,回来照顾家眷。 这样大家一看酒馆里连小厮都没有,恐怕更不想踏入这里了。 “我们还是去前面说吧。” 孟知意伸一伸手,掌柜的跟在她的身后,二人重新回到了刚才谈事情的厢房。 其实在看到那些女人的时候,孟知意就已经有了决断,她要盘下这间铺子,不止盘下这间铺子,她还要帮助这些人。 “掌柜的,如果铺子卖出去了,你又要去什么地方呢?” 掌柜的笑笑,“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婚娶过,去什么地方其实都无所谓,应该会回到村子里吧。” “掌柜的家中没有什么人了?” “对,原本还有一个老父亲,我一直都带他在身边照顾,前两年生了一生病,也走了。” 孟知意缄默片刻,“掌柜的,你这酒馆,其实很符合我的心意,我也觉得掌柜的你人品好,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所以,我可以盘下这个酒馆,五百两也可以现在就奉上,只不过……” 孟知意停顿了一下,掌柜的也猜到了她有后话,只是看着孟知意,却并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我还想再聘用掌柜的,我平日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这里,有掌柜的从这里帮我盯着铺面,我也能稍微放心很多。” “你说什么……” 掌柜的下意识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孟知意,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孟知意竟然答应了他的条件,并且还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他原本就是无依无靠之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没有所谓,他本来打算,如果把铺子兑出去之后,给这些人补了工钱,他就四处游走看看。 没想到,现在反而有事情做了。 掌柜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公子,你……你实在不必可怜我,也不用因为恻隐之心而买下我这铺子。” “掌柜的误会了,我只是因为铺面合适而已,而且掌柜的有开酒楼的经验,就算是改做茶馆,我相信掌柜的你照样能够帮我经营好。” 掌柜的面露激动,但还是问,“那我的这些伙计?” “现在是我的伙计了。” “有公子这句话,杜某无以为报,以后一定替公子看好铺面。” 掌柜的也是个爽快人,一听孟知意的这句话之后,当即将地契拿了出来,“公子,这是地契,你先查验一下。” 孟知意将地契仔细查验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对着旁边的灵犀道:“你带着杜掌柜去钱庄拿五百五十两银子给他。” 杜掌柜忙说道:“公子记错了,是五百两,不是五百五十两,公子多给了五十两。” “这五十两,是我单独给杜掌柜的,杜掌柜以后要留在铺子里专心为我做事,当然要先吃些甜头,只要杜掌柜能够帮我好好经营,银子都不是问题。” “而且杜掌柜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失去的味觉,我现在把银子给你,你可以拿着银子去瞧瞧病症,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治了。” “如果你恢复了味觉,那么咱们的铺子里,也可以重新把酒上了,这样杜掌柜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祖宗。” 杜掌柜呆滞了一瞬,连忙给孟知意抱拳,“在下无以为报,既然公子如此相信在下,那在下也只有一句话,这个铺子我一定会当成自己的家业一般,给公子撑起来。” 他跟着灵犀走了出去,孟知意则环视这里的包厢,想着应该怎么做出配合茶馆的改动。 毕竟她要做的地方,一定要高雅精致,酒楼虽然也不错,但与她的预期还差一部分,所以孟知意打算重装酒馆。 她刚打开包厢的门,外面的人就齐齐跪倒在地。 “小人多谢公子收留,一定对公子鞠躬尽瘁!” 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看起来像是要替孟知意去挡刀剑,孟知意却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滑稽,而是一个个把他们搀扶了起来。 “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只是这一段时间,你们以及家眷,暂时不能住在酒馆里了。” 孟知意说完,站在前面的店小二有些奇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店小二试探性的开口。 “敢问公子,这是为何?” 他们可以没有地方住,但是他们的家眷实在是没有办法露宿街头。 孟知意看出他们眼中的担忧,笑着说道:“因为我要重装酒楼,连同后院的所有屋子,都要重新修整。” ------------ 第二十二章 玉佩再现,梦中预言透天机 当初正是这枚护身佩替她挡下一劫,她才能借着原主的身体来到这里。 难道说……这枚护身玉佩也是她回去的契机? 苏允清心头一跳,想要努力把这一切看清楚,可她眨眨眼睛,周围的环境却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巨大的红云挤压向她的身体,空气中的温度变得格外灼热,让她无法喘息。 她伸手拨去面前极具压迫感的红云,只听见‘刺啦’一声,苏允清顺势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片淡蜜色肌肤,平直的锁骨如妙笔镌刻,肌理紧绷勾勒着流畅的线条,莹润且饱含弹性和力度。 男人衣襟斜敞姿态风流,而另一半衣襟却握在苏允清手中,被她扯出重重褶皱。 苏允清一下松开手,帮他把大敞的领口拢好,干笑道:“王爷身材不错哈。” 被夸赞的季衍之没有半分喜色,收回向前探的身子靠在木椅上,一双幽深暗沉的眸锁定她的脸庞。 季衍之问,“你刚才在说什么?让谁快点逃?” 她跟季衍之大眼瞪大眼片刻,兀得摇摇头,“我说话了?” “你晕倒了。”男人一指自己的双腿,“栽到了本王腿上,差点让本王断子绝孙。” “呵呵,王爷福泽深厚,以后必然子孙满堂,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么小小的碰触断子绝孙呢。”她将食指跟拇指捏在一起,做出小小状,可季衍之总是觉得她在比画些别的东西。 季衍之不去看她,被扯坏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又敞开大半,露出些耐人寻味的线条,“所以,你晕倒只是做了个噩梦?” 经过他的提醒,苏允清才想到自己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急忙道:“我晕倒之前听见你说一个月之后要去涿州?” 季衍之点头。 “此去涿州必然惊险,但涿州很有可能与八卦线索有关,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关联。” 她拧眉,刚才那种烧灼感仍在意识中,隐约让苏允清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既去之则安之。”季衍之说完,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将木椅转动过去,裴风正好迈入殿中。 “殿下,侧妃问什么出发。” 季衍之道:“现在。” 苏允清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诧异开口,“我睡了多长时间?” 季衍之的回答毫无礼貌,“一天一夜,本王以为你要死了。” 她惊愕地掰了掰手指头,明明在梦中好像才经历了几个呼吸,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那今天就是苏澜笙归宁的日子,险些被她错过。 其实苏澜笙入府为侧妃,按大盛规矩原本没有资格归宁,可碍于苏澜笙以一个颇为尴尬的身份出嫁,季衍之多少还是给了候府面子。 苏允清自然也要回去,毕竟一个月之后她随季衍之去涿州,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管苏澜笙和赵姨娘。 她借原主之身还魂的那一刻就承诺过,一定会让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本想放了长线慢慢钓大鱼,但现在对苏允清来说,还是尽早收网最为合适。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苏澜笙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从远处看过去,倒真有种当家主母的风范,只是眉眼之间精芒一闪,露出掩不住的算计。 见季衍之来了,苏澜笙立即上前柔声道:“见过王爷。” “嗯,礼品都看过了么?” 提到这个,苏澜笙脸上喜色更浓,“看过了,妾身多谢王爷。”苏允清也随着季衍之的话朝后面看过去,只见堆放礼品的马车足足停了七八辆,每个上面都满满登登的。 苏允清想,早知道这小子这么有钱,当初就应该跟他谈谈诊金的问题。 这几日她待在王府里,并没有什么花销的地方,可若是去了涿州,她总不能一直留在季衍之身边。 看来还是要为银票好好打算打算。 思及此,她陡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一件事,当时在战场上她得了不少的赏金,后来忙着赶回盛京,竟然把赏金的事给忘了。 她随季衍之上了马车,对着也要上来的苏澜笙道:“侧妃,还请你坐后面那一辆,我要给王爷针灸,身边不能有人影响。” 苏澜笙脸色一暗,拉长了声调,“王爷。” 季衍之出言安抚,“那辆马车更轻软舒适,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季衍之言辞温和,润泽的黑眸中满是诚意,轻而易举就抚平了苏澜笙心底的焦躁,她福一福身,果然听话地走向了另一辆马车。 待她走后,苏允清问他,“我那箱赏金呢?你给我放哪儿了?” 季衍之将双腿搁在马车坐垫上,身体随着马车的行驶而慢慢晃动,他舒服地合上眼皮,语气轻懒。 “苏允清,娶个侧妃很贵的,你以为后面那些礼品都是从哪儿来的?” 苏允清磕磕巴巴道:“你不会是……用了我的赏金,给苏澜笙添置东西吧?” 他反问,“本王为何要娶苏澜笙?” 苏允清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说,“还不是因为你的逃婚?” “你逃婚也就罢了,还让本王替你保下侯府,想让父皇不拿这件事做文章,本王只能按照苏候的意思娶了你妹妹。” 苏允清张了张嘴,却发现她竟然无从反驳季衍之! “本王为你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只是拿你一点儿赏金,你竟然这般与本王计较,真是寒了本王的心。” 他啧啧两声,颇为痛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腿,“所以,为了报答本王,你多少也应该再表示表示,给本王捏捏腿。” 苏允清露出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伸出手放在季衍之小腿处,季衍之挑眉做享受状。 下一秒,苏允清手下用力,在他的经脉上连按几个穴位,温柔地道:“王爷,这个力度您还满意吗?” 季衍之小腿抽筋到没法说话,也没有办法大幅度地把腿挪开。 “王爷,这里通的是您的肾经,多多按摩可以使您龙精虎猛,毕竟太后给我下了命令,要想保住我这条小命,您得三个月之内让苏澜笙有孕。” ------------ 第二十三章 侯府归宁,暗探闺房寻遗物 “你没告诉她本王不能人道?” 苏允清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天天把自己不能人道这件事挂在嘴边,她撇季衍之一眼,“这种好消息,你还是自己去给她分享吧。” 她把季衍之的腿扒拉到一边,自己在另一侧躺下,丝毫不把什么阶级尊卑放在眼里,絮絮地说,“若是你想与苏澜笙同房,我可以给你换一下药方,保证阳气不外泄,对你的治疗没有任何影响。” 从季衍之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她弧度流畅的侧脸,纱帘透进来的金光勾勒着她清晰的线条,耳垂也被照得有些透明,饱满的唇瓣未涂妆点却能看出樱花一般粉嫩的颜色,那条飞扬秀逸的双眉被压在伪装面皮之下,仔细观察依然能分辨形态。 季衍之向来不被皮肉所诱,此刻却也觉得苏允清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她那种超脱一切的态度,若换做别人,那一定会让他觉得冒犯,可落在苏允清身上,他便觉得,这女子本就应该如此。 不为任何事情折腰,也不愿为任何事情费神。 “我可不想因为你二人的事,再被太后叫到宫中训话,所以你最好还是努努力。” 不知怎的,季衍之对她口中那句‘你二人’格外抵触,他哂笑一声,语气里竟然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讥讽。 “那也要看看你的本事,如果你能把侧妃送上本王的床,本王或许会受累让你如愿。” 苏允清把‘关我屁事’四个字挡在齿缝里,她觉得季衍之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便也生硬道:“好啊,别说三个月,只需要七天,我就能让苏澜笙怀上孩子!” 二人冷嗤一声,一个扭头一个闭目,再也不跟对方说一句话。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门外,苏候和赵姨娘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季衍之的马车停下,在外面对着季衍之拱拱手。 “见过王爷。” 季衍之由裴风伺候着下马车,“苏候客气,如今苏候与本王已经是一家人,依理本王还要唤苏候一声岳丈。” “不敢当不敢当。” 二人还在寒暄,赵姨娘则立即朝着马车里面瞧过去,就在她想象苏澜笙该多么风光时,一个穿着灰布素衣的人却跟在季衍之后面走出。 赵姨娘诧异地跟苏恒坤对视一眼,裴风对二人解释,“这位是王爷的府医,来的路上在给王爷针灸,侧妃在另一辆马车上。” 言罢,苏澜笙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他们面前,一张盈盈小脸上满是喜色,看起来倒真是新婚燕尔。 “王爷侧妃还请上座。” 在苏恒坤的带领下,一行人步入侯府前厅,苏允清走在季衍之的另一侧,细细打量着侯府内的装饰。 一切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她能知道府里最偏僻的小路怎么走,却对这里的任何事物没有丝毫情感。 苏恒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神采焕发,可苏允清还是从他透着乌色的眼底和鬓角藏不住的白发上看出他强撑的精神。 想来原主的失踪,对他打击真的很大。 苏恒坤对季衍之笑道:“王爷,小女自幼在家中有些娇纵,若有哪里不得当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因着有逃婚一事在,苏恒坤在季衍之面前终究抬不起头,说话也比平时恭敬不少。 “侯爷哪里话,本王与侧妃琴瑟和谐,十分美满。” 苏澜笙没想到季衍之这么给她面子,见苏恒坤另外两个侍妾也在,忙接上季衍之的话头,“父亲母亲请放心,女儿在王府生活得很好。” 苏允清对他们之间的假意客气并不感兴趣,趁着所有人目光都在季衍之身上时,她悄悄溜出了前厅。 侯府的一草一木都印在她的记忆中,苏允清知道只要顺着廊台一直走,就能去往原主的闺房。 那里面不仅有金银首饰,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她轻而易举避开府中巡查的护卫,打开半开的窗缝,进入了原主房间。 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改变,甚至她走时放在妆台上的发簪还留在原处。 房间内纤尘未染,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仔细打扫。 苏允清一一抚过带着原主气息的东西,轻声呢喃,“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她迈入最里面的寝室,将床上一应东西全部掀开,露出最下方光秃秃的床板。 苏允清伸手在床板右侧一扣,只听‘咔嗒’一声,床板的最下方出现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她俯身将缝隙连接处打开,一个形质古朴的盒子出现在眼前。 这是原主母亲给她留下的遗物,至于里面究竟有什么,原主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格外贵重,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一定要好生保管,不得示人。 时间一久,原主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不过好在她谨记母亲的教诲,并未把盒子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 不然恐怕早就被苏澜笙和赵姨娘唬走了。 她把盒子的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发现盒子竟然没有丝毫接口,整块木料浑然天成,只有上方一处凹槽,看起来是唯一破解之法。 早年间她也学过些机关秘术,虽不精通却也能解决大部分机扩,但是这个木盒的结构她却从未见过。 木盒沉甸甸的,放在手中很有分量,苏允清双手捧起木盒放在耳边晃了晃,里面竟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听起来好像是空的。 但她并不觉得原主母亲会在临终前将一个空盒交给自己女儿,其中定然有秘密,这个凹槽看起来是个放置挂件的位置,只要找到相应开解之物,就能将其打开。 可是木盒有些大,她没办法揣在怀中带出去,只能暂时放在这里,等有机会再来拿。 苏允清把木盒放回原处,按照刚才的摆设整理好床铺。 就在她刚刚收拾完这些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袭来,苏允清飞快扑到桌下,有桌布的遮挡,她可以暂时一避。 与此同时,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 第二十四章 桌下偷听,为达心愿换猛药 “听说王爷跟二小姐今日要在府中住下。”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对着旁边的人道。 “可咱们这里归宁不是不许新婚夫妇住在娘家吗?” 她放下铜盆,将里面的棉布拿出来,擦拭屋内摆设,“自从大小姐逃婚后,老爷在王爷面前抬不起头,自然不敢拒绝,这不是忙答应下来了,让外面的人去收拾客房么。” 另一个丫鬟道:“不过我看着二小姐与王爷真是恩爱,刚才他们把手挽在一起简直羡煞旁人,如果王爷没有腿疾,他们还真是郎才女貌。” “嘘,你难道不知道,咱们二小姐想嫁入王府已经很久了。” 那小丫鬟面露不解,“可二小姐不是一直嫌弃王爷的腿疾吗?” 她们走到苏允清躲藏的桌边,压低声音,“我也是无意听到过二小姐与赵姨娘谈话,好像是有什么人给赵姨娘递了消息,说三皇子其实在外面有许多份家产,还有诸多商行,虽然没有继位的可能,但手中握着数不清的银钱,只要二小姐能挤掉大小姐嫁入王府,到时候必然能手握财权。” “挤掉大小姐?大小姐不是自己逃走的吗?” “才不是呢……” 二人还要继续说话,外面一个年老的嬷嬷朗声道:“你们两个先不打扫这里了,去前面帮忙。” “是。” 她们匆匆应下,端着铜盆离开了苏允清闺房。 蹲在桌子下面的苏允清却好似抓住了其中重点,苏澜笙是设计嫁给季衍之的,而且季衍之身边有别人埋伏的暗桩。 这个暗桩应该隐瞒极深,不仅知道季衍之的私财,还知道他敛财的手段。 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跟伏藏在王府里的煞气有没有关系? 苏允清刚想一会儿把这件事告诉季衍之,突然又想起他在马车上说过的话,立即冷哼一声。 “不是想看我的本事吗,那我就看看你能不能自己把暗桩这事查出来!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能力!” 她愤愤起身,‘砰’的一声,头撞在上方的桌子上。 苏允清捂着头,龇牙咧嘴地从桌下出来,又趁着没人偷偷潜了出去。 前厅内的季衍之已经被安排进客房休息,苏澜笙在旁边手势轻柔地替他按揉肩头,语气格外温顺。 “王爷,妾身虽然不会医术,但时常替父亲母亲解乏,日后王爷如果有需要,妾身愿意日日这样伺候王爷。” 季衍之背对着她,脸上表情淡漠,声音却听不出半分异样。 “这种事,让小清子来就行了。” 他扫了一眼屋内和廊下,并没有看见苏允清的身影。 其实刚才他看见苏允清悄悄出去了,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来。 季衍之被苏澜笙捏得有些烦躁,他问裴风,“小清子呢。” “回殿下,清府医刚刚出去了,应该是找地方为您煎药。” 自从苏允清给季衍之针灸以来,一切药材都不让任何人经手,就连季衍之每日喝下去的药,都是苏允清亲自盯着熬的。 这一点儿,就连苏澜笙也知道。 苏澜笙手下动作未停,故意俯下身子在季衍之耳边答,“那可能在小厨房吧,府中各处都有人指引,她应该不会走错。” 正说话间,苏允清端着药碗走进来,正看到二人亲昵的一幕,她眼皮微垂,将碗放在季衍之旁边的桌子上。 “王爷,你今日的药煎好了。” 季衍之本想侧开的头硬生生梗在原处,与苏澜笙的唇角仅有一线距离,他看了眼碗中的汤色,“今日的颜色似乎更重些。” “是,马车上王爷的话,我谨记在心,所以给王爷添了一味补药,可保王爷心想事成。” 季衍之向来清俊的眉宇罩下一层冷霜,平静的眼眸中也好似卷起森凉的霾云,翻卷在暗黑色的漩涡里,带动着少见的情绪。 屋内再没人说话,空气中也似乎漫起一丝诡异的焦灼之感,苏澜笙有些不自在,站直身子问,“添了一味什么药?闻起来怪苦的。” 苏允清却好像浑然不觉他脸上的危险神情,看着季衍之道:“那自然要问问王爷肯不肯让我说。” “不过就是想让小清子早日调养好本王的身体,好与侧妃生下儿女。”季衍之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末了他道:“还希望小清子的药,能早点起作用。” 苏允清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客房。 倒是旁边的苏澜笙受宠若惊,她本以为季衍之当日只是敷衍,没想到季衍之私下里竟然真的跟小清子说了这件事。 她忙拿出一块果脯,温声说,“王爷,良药虽苦口,但对身体好,您吃点儿甜的压一压吧。” 季衍之在她伸手过来的那一刻就将头偏开,让苏澜笙有些尴尬。 还是裴风见不对劲,在旁边道:“侧妃,王爷不喜欢这些果干蜜饯。” 苏澜笙这才把东西放下,“是妾身唐突了,王爷不要生气。” 他此时一点儿都不想跟苏澜笙说话,给裴风递去一个眼神,裴风立即会意,“侧妃,王爷用了药之后需要休息片刻,由属下伺候王爷休息吧。” 苏澜笙本想插手,但念及赵姨娘刚才给她打的手势,她点头,“妾身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妾身去看看母亲。” “嗯。” 裴风推着季衍之走到床边,听着苏澜笙终于走远,裴风这才问,“王爷,刚才那药没有问题吧?” 季衍之压下心头逐渐火热的躁动,脑海中不知怎得又浮现起苏允清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虽然苏允清大部分时间都贴着假面,可他总是能够透过那层薄薄的面皮,看到其下遮掩的容光。 季衍之捏捏眉心,“没事,她就是多加了些活血提躁之物。” “早就听闻侯府大小姐任性妄为,如今一见传言果然不虚,您……” 季衍之觉得裴风此刻格外聒噪,冲他嫌弃地摆摆手,“你也下去,本王静一静。” “是。” …… 离开客房的苏澜笙敲开赵姨娘房门,赵姨娘忙起身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澜笙,跟娘说说你在王府里过得怎么样?” ------------ 第二十五章 月埋凶星,暗藏心事度良宵 苏澜笙咬咬唇角,看见赵姨娘如此期待的眼神,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娘,女儿委屈……” 赵姨娘轻抚着她的后背,“娘瞧着,王爷不是对你很好吗?” “王爷是对女儿不错,可是娘……”她抬眸,用泪眼婆娑的目光看着赵姨娘,踟蹰后才道:“王爷他……他不能人道啊。” “什么!” 赵姨娘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这怎么可能?” “我们原本以为他只是有腿疾而已,只要能早日生下世子,从他手中拿到商会玉符交给那人,也算信守承诺,可如今才知他无法人道,女儿甚至都没能近他的身。” 听苏澜笙提到那个人,赵姨娘也面露骇然,“如果我们不能将玉符交给那人,恐怕你我都难逃此劫啊。” 苏澜笙脸上郁色更甚,“而且王府里还有个小府医,屡屡找女儿麻烦,偏王爷又信他的医术,让女儿无从下手。” “什么府医,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咱们连夫人和大小姐都敢对付,区区一个小府医,还能让他在你面前蹦跶?” 赵姨娘眼中凶光一现,“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有退路,你今晚先按照娘的意思这么做……” 她与苏澜笙耳语片刻,又道:“至于那个小府医,娘也有办法,你只需要……” 两个计谋很快在赵姨娘心里闪过,苏澜笙听着她的话,表情既踟蹰又羞涩,“娘,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王爷发现,那女儿以后可能会失宠。” “娘这里有一个秘药,你只需要把它加在王爷的饮食中,定叫人查不出半点端倪。” 赵姨娘在妆奁最下方翻出一个有些泛黄的药包,郑重交到苏澜笙手里,“记住,只需要放一点儿即可,保证能暂时治一治王爷的隐疾,待你二人生米做成熟饭,他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澜笙把药藏在袖口里,“娘,还是你对我好。” …… 细风渐渐收起晚霞,一抹映在天边的澄光随着日头西落被一缕缕黑色浸染。 虽说是寻常家宴,可侯府还是极尽隆重,季衍之坐在高位之上,对身侧的苏恒坤遥遥举杯,“小婿谢岳丈款待。” 他这两个用词让苏候本就有些薄醉的脸上泛起红光,苏恒坤连道几声不敢当,仰头又喝下了满满一杯酒。 苏澜笙此时换了件更为轻薄的衣服,抹胸的衣裙外只淡淡罩一层薄纱,将莹润的肩头衬出一线诱人雪色。 她在旁边殷勤地替季衍之斟酒,笑意温婉,“王爷,这道炙羊肉鲜嫩味美,又是滋补的好物,还请王爷品尝。” 季衍之那副药的作用还没下去,此刻仍感觉胸腔有一团热浪,他瞧了一眼炙羊肉,更觉心头躁动。 但这个时候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季衍之只好为她夹了一筷子凉拌苦珍,“你也多吃些。” 苏澜笙笑意不减,袖袍轻轻在他酒杯上拂过,“多谢王爷。” 远在后方的苏允清嚼着羊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暮色四合,可原本晴朗的天上却没有半点星子,一轮圆月遥遥挂在高处,周围却漫起一层毛刺状的阴影,似有红光逐渐吞噬月色,在黑暗里泛着一丝妖异。 苏允清心头咯噔一下,抬手掐算今天的日子。 今日乃是阴月阴日,又逢狗日冲龙煞北方,五行属土,可见煞自宅地,为祖坟,值神白虎不吉强带凶神。 看来今夜子时北方会有人受家鬼之扰,而且根据日子来看,对方蛰伏多年积怨已久,今日出手怕是要见血光。 她环视周围一圈,发现侯府有几个人头悬戾气,极为不祥,但却都不是厉鬼的目标。 直到她看见陪坐在苏恒坤身边的赵姨娘,赵姨娘的一双桃花眼已经被绯红浸染,削尖的下巴上也带着几分鬼气,一颦一笑之间隐约有另一张面孔也在随着她的动作挪动,最重要的是赵姨娘的手此刻已隐在黑雾之中。 这个怨灵缠着她估计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二人渊源极重,那一丝挂在身上的因果线将她们捆绑在一起,颇有种不死不休的局势。 苏允清却觉得那怨灵有些面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怨灵的时候,心头陡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意。 她放下羊腿,去后方花园里挖了一个形态完整的陶罐,原主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跟哥哥找寻宝的乐子,所以这些陶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天色昏暗,府中大部分人都在喝酒,所以没人来管苏允清,她将陶罐略清洗了下,才发现自己今天出门没带朱砂,衣袖里也只有一张黄符。 她只好咬破手指,默念口诀的同时在陶罐底部写了一个‘封’字,又在黄纸上画了锁魂符。 指尖乃人之精血,随口诀使用之后,效果会比朱砂好很多,可惜原主的这具身体毫无灵气,不然她根本不用一笔一划写字,仅心念一动画一个圈或者叉,也能有同样的效果。 苏允清收好陶罐,家宴已经接近尾声,看着苏澜笙主动推季衍之回客房,她略拧一拧眉。 季衍之身上虽然不会再吸收煞气,可曾经满是煞气的他,对怨灵来说是一个绝佳载体,如果怨灵以杀人为目的,附在季衍之身上,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他今夜没有喝酒,天生贵气便能发挥作用保他平安,可他今夜既饮酒又要洞房,怕是锁不住阳气,到时候不止赵姨娘要死,就连季衍之也难逃一劫。 她努力了好几日的成果,怕是会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苏允清虽心有不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寝屋内,苏澜笙替他脱下外袍,“王爷,妾身伺候您歇息。” 季衍之贴心地亲自为她倒一杯茶,“你今日也累了,喝杯茶润润。” 苏澜笙俯身,却不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她将红唇放在杯上,顺着季衍之的动作将里面的水尽数喝下。 妩媚的眼中带着掐丝一般的缠绵,她盯着季衍之,手慢慢搭在了季衍之肩头,语气诱惑,“王爷,良宵一刻,求您疼一疼妾身。” ------------ 第二十六章 血月冲煞,蛰伏多年魂索命 孟知意在府中担心,宫里的情况也格外紧张。 自从上官庸昏倒之后,朝中大臣虽然已经被稳定住了,可大家多日未见皇帝,难免有些担忧。 上官庸躺在龙床上,虽然面色看起来还算是红润,可气息却时有时无。 太医跪在他的床前诊脉,连汗都来不及擦一下。 上官阙在旁边问,“父皇到底还有多久能够醒过来?” “回二皇子的话,臣已经联合所有太医为陛下诊病,药的剂量也从原本的温养,加重了不少,但陛下就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 太医战战兢兢的给上官阙磕头,“是臣等无能。” 上官阙见状,只能烦躁的挥一挥手,“你们先下去。” 王公公在一旁面露担忧,却依然上前给上官阙端了杯茶,“二皇子的孝心,奴才都看在眼里,可您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上官阙还算是给王公公面子,接过他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又走到皇帝身边,“父皇,您可要快点醒过来,儿臣实在是担心您。” 他正在说话,外面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 “孟贵人到。” 孟锦妍单手托着肚子,脚步轻轻地迈入寝殿,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皇帝,又对着上官阙略一行礼。 “二皇子也在啊,见过二皇子。” 上官阙也起身冲她弯腰抱拳,“见过孟贵人,孟贵人怀着身孕还一日不差的来看望父皇,真是情深义重。” 孟锦妍听他这么说,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嫔妾实在放心不下皇上,唯有每日来瞧过,才能稍稍放心。” “王公公,刚才我看太医又脸色难看的出去,难道说还没有寻到治好陛下的办法?” 王公公也摇摇头,“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孟锦妍走到皇帝身边,轻轻拉住皇帝的手,言辞格外温柔,“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嫔妾,嫔妾就快要给陛下生下小皇子了,难道陛下不想看看小皇子健壮不健壮吗?” “孟贵人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上官阙在旁边劝道。 王公公正要说话,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宫女,孟锦妍定睛看过去,是贵妃身边的大丫头。 “王公公,我们贵妃找你过去一趟。” 王公公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上官阙和孟锦妍,道:“二皇子,孟贵人,奴才先去贵妃娘娘那里了。” “好,本王在这里照看父皇。” “嫔妾也在这里陪一陪陛下。” 王公公离开之后,寝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上官阙谨慎的起身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窗外,这才走到孟锦妍的身边,低声对她道:“那个药你带来了吗?” 孟锦妍点点头,但是脸上还有些迟疑。 “这真的有用吗?太医那么多副药送下去,依旧没有任何起色,难道这一枚小小的丹药,就能把皇上救醒?” 上官阙其实也拿捏不准,不过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如果皇帝这还不能醒过来,他就要进行下一步冒险的计划。 但上官阙现在还有很多计划并没有完善,如果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唤醒上官庸的原因,哪怕醒来的上官庸已经呆傻,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他只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只有把所有的事情都部署完善,他才敢把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付诸行动。 “我也不知道,不过除了这个办法,难道你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孟锦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锦盒,微微咬了咬唇,“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不了这个责任啊。” “到时候太医一定能够诊断出皇上曾经服用过什么药,要是查到我们的身上,我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这时候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父皇若是真死在这里,你我的日子不会比现在更好过,前朝的那些大臣,更不会放过你。” 如果皇帝驾崩,孟锦妍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成为遗腹子,有皇后和贵妃在,她们绝对不会让孟锦妍生下这个隐患。 皇后与前朝牵扯颇深,到时候只要联络几位大臣上奏,她就很有可能会被强行堕胎。 也有可能给她一个去母保子的旨意,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就能终结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孟锦妍打了一个冷颤。 “只要你敢做,那我就陪你一起。” 上官阙握住她的手,语气颇为郑重,“我们两个早就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绝对不会放弃你,同样的,只要能有一点儿上位的办法,我也会替你把握住。” “一会儿等王勇回来,你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孟锦妍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王公公担心皇帝,所以回来得很快,见二人还在旁边伺候着,他松了一口气,“贵妃娘娘传奴才过去问问陛下的情况。” 此时孟锦妍背对着王公公,就在王公公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个带血的匕首突然从她的身前掉落在了地上。 王公公眼神一凛,急忙上前捡起那把匕首,眼睛却死死盯住了孟锦妍。 可当她看到孟锦妍在做什么的时候,脸上的森然又变成了惊讶。 “孟贵人,您这是……” 孟锦妍脸色苍白,却依然抬着自己的手臂,任由手臂上的鲜血落进碗里。 她声音颤抖,“王公公,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阙也在旁边劝慰,“本王劝了孟贵人许久,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听,趁着本王跟王公公说话的功夫,竟然自己割开了手腕。” “嫔妾听说以人血作为药引,可以让病情快点痊愈,只要能让陛下好起来,就算是嫔妾流尽所有的鲜血又有何妨。” 她说得义正言辞,王公公面露感动之色,“孟贵人对皇上的心思真是天地可鉴,只是孟贵人如今身怀有孕,您实在是……” 孟知意颤颤巍巍的端起碗,“王公公,这药里已经混了嫔妾的血,还请王公公让陛下服下吧。” ------------ 第二十七章 冤仇得报,恶事做尽终暴露 “这……” 王公公面露迟疑之色,就算他知道这里面是上官庸的药,可现在情况特殊,他也不敢随便给上官庸服下。 他求助似得看向旁边的上官阙,上官阙也好像在沉思之中。 “孟贵人,这其实于礼不合,容本王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万一你这药有什么问题,父皇服下之后影响到了父皇的身体,那贵人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孟锦妍跟上官阙一唱一和,她垂下脸,表情格外难过,孟锦妍低声说,“嫔妾也只是想要救皇上而已,只要能有一点儿办法,嫔妾都愿意去试一试。” 说完,她端起药碗,当着两个人的面喝了一口。 孟锦妍皱了皱眉头,“这药好苦。” 看着她敢当面喝下,上官阙的脸上有些动容,他也转身对着王公公道:“公公,既然这是贵人的一片苦心,不如我们就让她试一试?” 王公公哪里敢拒绝上官阙的意思,他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给陛下试一试吧。” 反正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上官阙和孟锦妍也逃脱过不了干系。 更主要的是,皇帝的病情,就连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他们现在是只要能够找到的办法,都会尽力去试一试。 孟锦妍听到他们这样说,连忙端着药碗坐在了上官庸的身边。 “陛下,嫔妾来伺候您用药。” 她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包扎,从王公公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孟锦妍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她划伤手腕的时候,一定也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也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她下手比较重,皮肉之间都翻出来了血气,让人看着不免心疼。 孟锦妍仔细的把药喂进了上官庸的嘴里,虽然从他的嘴角淌出来了一点儿,但好在药还是能够喂进去的。 直到这一碗药都给上官庸服下,孟锦妍又擦拭了一下眼泪。 “陛下,您可要快点好起来。” 可是上官庸的状态,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宫殿。 孟锦妍走出去之后,绿柳便上前问,“贵人,需不需要给您传轿撵?” 因为她有身孕的缘故,皇帝之前特许她可以在宫中使用轿撵。 孟锦妍摇摇头,“不必了,你让他们都不要跟着了,我想去御花园走一走。” 绿柳冲后面的人打了一个手势,“是,那奴婢陪着您。” 她慢慢走到御花园,此时的天色正好,虽然天气已经逐渐变冷了,但御花园的阳光依旧艳丽。 孟锦妍寻了一处观赏亭坐下,没过一会儿,身后就走来了一个男人。 上官阙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轻声说道:“一切只看今天晚上了。” “那药真的有那么管用?” “我也不确定,但如果能够起作用,父皇应该今晚就能醒过来。” 孟锦妍望着泛起水波的人工湖面,“希望吧。” 他们联手的这件事,其实有着很大的风险,不过现在既然都已经做了,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一整天的时间,孟锦妍都有些惴惴不安,虽然上官阙答应过她,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一定会保护自己。 可孟锦妍还是放心不下,她生怕上官阙是缓兵之计。 一旦发生问题,他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就在孟锦妍用完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在外面跑了进来。 因为他跑得太快,进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孟锦妍见状,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异样,可只有孟锦妍知道,此刻她连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 “回贵人的话,皇上他……”小太监喘了一口气。 “皇上怎么了?”孟锦妍下意识站起身。 “皇上他醒了,让您过去呢。” 孟锦妍神色一喜,连梳妆都来不及了,匆匆前往皇帝的寝殿。 寝殿之内,皇帝靠在龙床上,虽然神色依旧有些无神,但好在是醒过来了。 王公公在旁边认真伺候,“陛下,孟贵人来了。” 上官庸眉毛一动,“快让她进来。” 孟锦妍眼中含泪的走进来,对着上官庸盈盈下拜,“嫔妾见过皇上,皇上能够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上官庸冲她伸出手,拉着孟锦妍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一段时间的事情,王勇都已经告诉朕了,多亏了你的药引,朕才能够醒过来。” 皇帝看着她的肚子,眼中露出一片柔光。 “让朕再看看你的伤口。”说着,上官庸就要去掀开她的衣袖。 孟锦妍匆匆躲了过去,“陛下,嫔妾的伤口不好看,您还是不要看了,嫔妾想要在您的心里留下最完美的样子。” “你真是傻,若要取血,取谁的不行,你现在可是千金贵体,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上官庸虽然是在斥责,可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格外的心疼。 “虽然能够取别的人血用做药引,可诚心不足,嫔妾也怕没有作用,既然想让陛下快点好起来,嫔妾就不怕受伤。” 上官庸抚摸着她的脸,“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孟锦妍摇摇头,“只要能看到陛下醒过来,嫔妾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正在谈话间,皇后和贵妃也赶到了寝殿,见皇帝真的醒过来,二人不免喜极而泣。 孟锦妍正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拉住。 “王勇,传朕的旨意,贵人孟氏,即日起晋升为嫔。” “是,陛下。” 孟锦妍佯装受宠若惊,“陛下,嫔妾入宫时间尚短,怎么能晋升为嫔位?这是不是不合规?” 就连旁边的皇后和贵妃,都是一脸惊讶。 宫中凡事晋升为嫔位的,不是已经生育了儿女,就是家中颇有权势。 可孟锦妍虽出自宗正府,也不过只是一个庶出而已,按照规矩,断不能晋升。 但是现在既然皇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们两个自然没有任何发言权。 ------------ 第二十八章 命丧当场,暗躲阴差遭警告 马车在护城河的边上停了下来,苏允清感受到周围晃动消失,就知道到了地方。 她没让灵犀搀扶,自己一步跳下马车。 可外面的季衍之已经在等着接应她,她这一跳,竟然直接跳进了季衍之的怀中。 周围是独属于季衍之的温度,连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让苏允清有些迷醉。 她知道自己现在或许是醉了,可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控制了。 她在季衍之的怀抱中短暂的停顿了一瞬,脸上的红晕却比刚才更加严重。 苏允清抽身出来,仿佛没有刚才那一件事,转过头去对刚刚走出马车的灵犀说道:“前面有套圈的,我们去看看。” 季衍之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拥抱的姿势,苏允清走了之后,他下意识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似乎上面还残存着苏允清的体香。 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温和,想到刚才那一幕,眼底也好似带着说不出的亮泽。 一转眼的功夫,苏允清已经拉着灵犀到了套圈的摊位前面,这里的人比较多,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最远处的一枚簪子。 那簪子看起来并不起眼,可苏允清却觉得上面的乌光十分好看。 虽然是廉价之物,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簪子的材质。 她付了银子,从老板的手中接过几十个圈子,分给灵犀一半之后,没有再看别的东西,而是盯准了那个簪子。 可十几个圈扔过去,别说套中簪子,就连簪子周围的东西,她都没有套中一个。 不过苏允清并没有气馁,而是调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再次朝着簪子套了过去。 她依旧没有套中簪子,不过木圈却转动了几下之后,套在了一把折扇上面。 老板立即将折扇给苏允清递了过来,“公子好手气,这扇子有不少人喜欢,可都没有套走呢。” 苏允清展开折扇,发现上面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看着倒也不错。 她转眸,就见季衍之在旁边安静看着她,她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季衍之,“这把折扇送给你。” 季衍之也没有推辞,从她手中接过折扇看看,“手气不错,这扇子我很喜欢。” “为了感谢你,不如你把最后的这个木圈给我,看看我能套中什么。” 苏允清把木圈给了季衍之,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毕竟她之前投出去的角度,跟簪子实在是有些距离。 季衍之看起来并没有费力,只是随手将手中的木圈朝着前面扔了出去。 苏允清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木圈上面,直到木圈稳稳当当的圈住最远处的簪子。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待她从老板手中接过簪子,马上惊喜的左看右看。 这簪子连她平日放进妆奁盒中最差的都不如,可苏允清就是喜欢得紧。 “我帮你戴上。” 季衍之没有任何嫌弃这个簪子的意思,在苏允清同意之后,伸手抽掉了她头上的玉簪,将这个不起眼的簪子给她戴了上去。 季衍之道:“好看。” 苏允清心中欢喜,“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簪子的?” “很多事情,只要用心观察,就都能发现。” 他们二人并肩继续走在护城河边,周围商贩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允清却感觉此刻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微风渐渐吹散了她身上的酒气,苏允清微红的脸颊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直到他们坐在一处台阶上,苏允清看着从护城河中慢慢走过的水船,对季衍之说道:“上一世,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感受过这种场景。” “其实有些时候,这样的人生反而更有乐趣。” 苏允清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就好比今天遇见的这些人,他们的生活虽然贫苦,可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就十分满足。 谁又能说这种平凡的人生不够圆满呢? 只有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苏允清才能更加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幸福。 “如果以后能够解决所有的事情,我也真想远离这个地方。”苏允清抬眸看着远处的弯月,声音也淡淡的。 她在看月亮,而季衍之却在看她,“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苏允清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希望那里能够安静、和谐,出门不远就能踩到溪水,坐在山间能听到瀑布的声响。” “溪水里面有雨,清澈能够见底,而山中也有各种动物和山珍,闲暇的时候能背着箩筐去采些菌菇,如果能再养几只小狗小猫,那就更好了。” 她的期望其实不难,如果苏允清想要,现在也能完成。 可季衍之却知道,她所谓的这种生活,并不是字面上的怯意而已,那是一种万事安心之后的超然。 没有什么心事,也不会有那么多潜在的危险。 她不需要考虑家族,考虑朝局,更不需提防任何人,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定会实现的,到时候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季衍之悄悄握住了苏允清的手,她的手被微风吹得指尖有些凉意,季衍之将她的指尖笼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苏允清。 苏允清没有动,她也静静地看着护城河略带波纹的水面。 “好,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可听在季衍之的耳中却响动如擂鼓,“嗯,我会信守诺言。” 等他将苏允清送回府的时候,苏允清的酒气全部都醒了,她下马车的动作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而是恢复了宗正府大小姐的端庄持重。 她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季衍之,脸上的笑意格外温存。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 季衍之颔首,“好,回去后记得给你家小姐煮一碗醒酒汤,虽然她的酒气已经散出去了,可还是要喝上一碗醒酒汤热一热胃。” “王爷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看着苏允清走进宗正府,季衍之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第二十九章 长线收尾,精妙布局锁人心 所有事情都渐渐走入了正轨,茶馆也在万众瞩目中整修好了开始对外营业,让苏允清出乎预料的是,茶馆的生意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几乎是一开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先是被茶馆里面各类茶的品种十分感兴趣,直到那些精致的糕点出现。 他们觉得新奇好看的同时,也被糕点的口感和味道折服。 毕竟这些东西在京城中十分少见,而且样子又格外的独特。 这里面当然脱不了小厮们和杜掌柜的努力,为了扩大茶馆的影响力,他们不上工的时候,也会主动去附近给茶馆做宣传。 苏允清在重装茶馆的时候,给他们的后院也进行了改动。 原本那些逼仄狭小的屋子,都改得比较宽敞,保证每个房间都能够晒到阳光,并且里面的床铺桌椅,也都全部换了新的东西。 下面的人心怀感激,自然就会用心替苏允清做事。 而且那些还能做活的家眷,苏允清也给她们分配了工作,有炒茶的也有做糕点的,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她们去打扫卫生或者给大家做饭。 这样下来,除了不能挪动和年纪小的家眷,他们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一份工钱。 大家的生活水平,也因为苏允清提升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走过,转眼天气便冷了下来,宗正府中也传出一个好消息。 赵书婷有孕三个月,胎像稳定,根据府医所说,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男丁。 三姨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到生产的日子了。 因为府中即将添两个孩子,孟祥鹤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六姨娘入府的时候,大家又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六姨娘虽然也有才情,可赵书婷有孕之后,孟祥鹤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赵书婷身上,对六姨娘虽算不上冷淡,但也不如当初几位姨娘刚入府的时候那般亲热了。 好在六姨娘也是个不争抢的性子,而且她爱说话,爱在府中走动,平日无事就去赵书婷或者两位姨娘那里坐坐,几人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 但就在苏允清以为可以这样平稳度日的时候,宫中却突然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上官庸在上朝时突然晕倒,不省人事,所有皇子都被安排入宫侍疾,她见季衍之的机会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这日苏允清正准备休息,窗户处又传来了久违的声音,她在榻上起身,正好与季衍之对视。 有几日不见,季衍之的眼底泛出了淡淡的青色,可看向苏允清的眼神却依然温柔。 苏允清有些想笑,“就因为你,我连窗户都不敢上锁。” “还好你不上锁,不然我如果这个时间在门口进来,恐怕要惊动整个宗正府了。” 他利落的跳进苏允清房间,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 苏允清问,“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太医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不过我瞧着父皇的容色还算红润,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又说道:“不过这几日我在宫中的时候,倒是经常看见孟锦妍,她虽然大着肚子,却日日都会去父皇身边照顾。” “如果父皇此次能够醒过来,她应该能因为这次侍疾的原因,再获恩宠。” 自从上次苏允清因为糕点的事情离开钟粹宫之后,孟锦妍的宠爱就不如以前了,毕竟皇帝也在怀疑当日的事情。 虽然最后找了一个替罪羊出来,可谁都能猜得到,这件事跟孟锦妍恐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因为孟锦妍尚在孕中,很多事情皇帝不愿意去计较罢了。 如果真的一层一层查下去,孟锦妍肯定会露出马脚。 “她能做到这些,也真是不容易。” 其实苏允清明白,孟锦妍对皇帝根本就没有丝毫真心,而且她在晚宴见过孟锦妍与季承泽的相处,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孟锦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不过就是为了心中那一口气,她以为只要自己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就能够把苏允清踩在脚下。 可事实证明,孟锦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自掘坟墓罢了。 那些表面上的容光,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估计皇帝倒下去之后,孟锦妍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毕竟她的肚子里面还有龙子,若是皇帝出事,她的位置就会相当尴尬。 这个孩子就算是生下来,非但不会给她带来半分荣耀,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拖累。 这恐怕也是孟锦妍精心去照顾上官庸的原因吧。 “明日我在府中休息,你要去茶馆或者荟萃楼瞧瞧吗?” 苏允清摇摇头,“昨日都已经去过了,你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还是好好在府中歇歇吧。” 季衍之握住她的手,“在宫里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只有到了你这里,我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窗外的月色醉人,季衍之眼皮微垂,像是真的累了。 苏允清在一旁劝,“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我也打算睡了。” 季衍之闻言,捏了捏她的手,起身从窗户中跳出去离开了宗正府。 虽然季衍之一直在说皇帝的情况不算差,可苏允清也能够从他辛苦的脸色上,看出事态发展可能并不是特别顺利。 毕竟连宫里的御医都不能保证皇帝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如果皇帝出了事…… 苏允清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季承泽虽然一直都没有动静,可她知道季承泽一定在提前部署。 一旦上官庸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估计季承泽立即就会动手。 到时候季衍之又该怎么办? 一缕担忧逐渐漫上了苏允清的心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知道以季衍之的性格,他一定也有准备,但有着上辈子不好的记忆,苏允清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事态会往与她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 到目前为止,已经很有很事情跟上辈子发生了变化,但苏允清不知道关乎国运的未来,到底能不能改变。 ------------ 第三十章 送魂归西,城隍庙前诉冤情 “侯爷还是不要打趣本王了,本王自腿疾之后久不掌兵,父皇也只希望本王做个文官,若侯爷把兵权交给本王,本王又会招致太子殿下怀疑,为了我们兄弟情感,这兵权本王不要也罢。” 他拒绝也是轻描淡写,一双浪静风恬的眼中没有任何反应。 那象征着权利的虎符就放在桌上,季衍之却连余光都没有朝它看一眼。 苏恒坤似乎早就猜到了季衍之的回答,“三皇子,我既然敢说出口,就能劝动陛下将兵权交给你,朝中多数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不睦已久,倘若来日太子掌权,您说他第一个对付的人会是谁?” 他不等季衍之回答,又说道:“太子殿下因多年前的事情,一直对三皇子心存芥蒂,如今对待三皇子更是毫无兄弟义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三皇子手中无实权。” 苏恒坤不再跟他拐弯抹角,言辞也格外直接,“陛下体谅我年事已高,早就跟我提过留京养老一事,是我一意孤行,才导致家中这些乱事,王爷与我也算有渊源,如今更是亲如一家,所以把兵权交给你,我很放心。” 季衍之放在木椅上的手随着苏恒坤说话在轻轻敲动,每一次叩指,都似乎落下一个决策。 苏恒坤的意思很明确,苏澜笙只要还是季衍之的侧妃,那他们就是一家人,侯府也会全力支持季衍之。 苏允清看着男人微垂的长睫,在心里暗嗤一声。 装。 继续装。 季衍之不装了,他抬眸与苏恒坤对视,眉梢一抹笑意格外亲和,“既如此,本王今日便带侧妃回府,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请岳丈与府中下人们交代一声。” “多谢王爷,王爷放心,这件事不会有人透露任何消息。” 苏恒坤起身走出客房,那枚虎符却永远留在了季衍之的手里。 而这支所向披靡的烈阳军,也在日后为季衍之踏平了大盛山河…… 至此,他的计划终于又朝前迈了一大步。 …… 苏澜笙被从柴房带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勒痕已经将她的皮肤禁锢到青紫。 半夜药效又发作了一次,她甚至生生拽断了几根麻绳,整个人也如同在水里打捞出来,看不出一丝曾为侧妃的风光。 她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扔上了来时的马车,封闭车厢内,黯淡的光线照进苏澜笙灰败的双眼。 苏允清没跟着季衍之上马车,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木盒塞进季衍之马车里,“帮我保管好,我要去趟城郊。” “去做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陶罐,“城郊有座城隍庙,我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它送过去,三皇子,给我一匹马呗?” 陶罐上的黄符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不难猜出里面藏了什么。 季衍之瞧裴风一眼,裴风立即给苏允清牵出一匹矮马,苏允清拧眉,看向最前方那匹威风凛凛的黑马,她一指,“我要那匹。” “雷云性子最烈,你恐怕……” 季衍之的话音还未落,苏允清就已利落蹬上了雷云,她姿势十分标准,上马的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疑。 苏允清执起缰绳,回眸去看他,眼中闪烁着难见的亮色。 远远看去,她一袭黑衣黑发,衣袂飞起如迢迢流水,玄色的衣衫也掩不住此刻明艳的容颜,苏允清整个人笼在澄净的日光里,绝代风华惊艳到乱人呼吸。 季衍之渐深的眸中,清晰倒映出她矫健的身影。 驯马,是苏允清那时的必修课,虽说当代社会的马已经不属于交通工具,可她山门中,还有圈养的马场。 马是极具灵性的动物,能感知人的情绪,亦有超出人类的第六感,而且师父曾经教给过她,马头上有一个重要穴位,只需用手指轻轻一点,不论多么烈性的马,也能瞬间温顺。 不过雷云看起来跟苏允清的五行契合,她翻身上去的时候,雷云除了踢踢前腿之外,并没有别的举动。 她奖励地拍了拍雷云,对季衍之笑道:“我天黑之前回来,记得给我留一份翡翠白玉羮。” 清脆的马蹄声带着苏允清越走越远,季衍之凝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此刻临近黄昏,苏允清凭着原主记忆找到那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城隍庙,这里香烛灰烬堆了一地,前面还零零散散丢着并不新鲜的水果。 苏允清用树枝和狗尾巴草编了个简易扫帚,仔细将供台全部清理干净,又将水果全部换新。 做完这些,她才拿出三炷香插在香炉中。 “城隍老爷,我替秦淑婷申冤,她阳寿未尽含恨而终,又被恶人封在地下十数年,此番报仇乃恶人罪有应得,还望城隍老爷开恩。” 她把提前用黄纸写好的表文随火苗燃尽,表文的火焰突然猛地燃了一下,苏允清依礼叩首,表文再燃,她再叩首。 等第三次叩首时,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摆在供台旁边的陶罐转动了两下,骨碌碌落在了她的脚底。 苏允清的眼眶陡然湿润,她安抚着陶罐,“娘,你安心上路吧,别再有什么牵挂。” 陶罐果然不再动,一线莹白色的光团随着火焰跳动被卷进了城隍庙中。 “如今你心事已了,带着状纸,去地府申冤吧。” 她这句话落下后,金元宝留下的灰烬在地上刮起旋风,苏允清知道,这是秦淑婷带着买路钱走了。 夕阳西下,周围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苏允清谢过城隍,又在地上扔了些东西施食。 那两位鬼差的话,她并没有忘记,在来的路上,她已经买好祭祀用品和两个纸扎的丫鬟。 苏允清在十字路口画好向西开口的圆圈,把所有元宝点燃,“两位大人,我信守承诺给二位送酬劳,还望两位大人多多照应秦淑婷。” 火光将苏允清的脸庞照出红彤彤的暖色,她在原地等着鬼差来取,可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看一个鬼影,苏允清正在疑惑,却见东处路口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 第三十一章 偶遇阳差,纵恶线上记生死 那人带着一个巨大的兜帽,虽迎光而来,却看不见他的容貌,整个身体也被掩在斗篷之下,活像一具见不得光的尸体。 他走到苏允清面前,声音如破锣一般粗哑沙砾,“身为阴差,收受贿赂,该罚!” 苏允清嗅到他骨子里的阴气,猜测这人大概是个有身份的阳差,阳差作为调系阴阳之间的纽带,自然也有相应权利。 那两位鬼差大抵也是知道这人在附近,所以不敢来拿。 火焰逐渐熄灭,灰烬随风四散而去,有阳差在,这东西今日怕是送不出去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打算先离开这里。 谁知她刚走出去一步,身后那人便说道:“一个并不属于这里的灵魂,注定是一场错误,如今你介入别人因果,却不知也要替她背负罪孽。” 苏允清没有回头,脚步却顿住,“阳差大人,这句话你说错了,我能够来到这里,并帮她报仇,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因果。” 阳差冷冷一笑,笑声格外诡异,“是么?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没想到竟落寞成这个样子。” “不劳大人挂心,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她又要走,可只是一个瞬息,阳差就挡在了她身前,“牙尖嘴利,你可以看看自己腿上现在有什么。” 苏允清顺着他的话弯腰卷起裤脚,下一秒她轻咦出声,“这是?” “你介入别人因果,也是杀死那人的帮凶,这条纵恶线就是惩治你知法犯法的证据。” “纵恶线?”她没想到大盛也有这东西。 脚踝上的黑线会随着时间延长,如果苏允清再做类似的事情,延长时间就会增快。 一旦黑线到达百会,她必死无疑 同样的,如果她做了功德,那么黑线也会随之缩短。 纵恶线的出现就好像给了她一把人生标尺,想要活长一些,就必须不动任何邪念,更不能像处理秦淑婷的事情一样,介入她与赵姨娘之间的恩怨。 当时如果苏允清没有撕掉赵姨娘门上的黄符,秦淑婷的怨魂无法进屋,赵姨娘也就不会死。 她的行为,直接造成了另外一种结局,纵恶线的出现倒也不算冤枉。 苏允清对这条线并没有太介意,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在大盛活多长时间,这种无用的精神内耗,丝毫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见她抬腿又要走,阳差再次出言阻拦,“你就不想问一问,这件事如何解决么?” “不想,也不用解决。” 苏允清冲他拱拱手,“大人,我还要回去吃晚饭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她即将拽上缰绳的手被阳差一把攥住,苏允清这才看见他掩在黑袍之下的皮肤。 竟然是如此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他的皮肤比一般人要更白一些,细腻柔软到好像一块光洁的羊脂玉,修长的五指因为白皙在指尖透出格外干净的粉色。 如果忽略他高大的身形和这只大掌,苏允清都要怀疑黑斗篷之下,其实是个女子了。 “你不能走。”阳差冷然道。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收尽,整片大地都是无边无止的黑色,这里远在城郊,几乎没有来往的路人,更别提烛火。 他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苏允清看不见,却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她问,“为什么?” 苏允清没有继续追问季衍之,而是对着旁边的孟子毅说道:“子毅,院子后面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拿着七星板去找他们一起玩。” 孟子毅一听,兴趣比刚才更浓厚,忙跟季衍之说了两句客气话,高高兴兴朝着后院跑去。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允清才问,“探子都说什么了。” 季衍之回答,“孟锦妍此次献药有功被封为嫔,可你知道她这个药是哪里来的吗?” 苏允清又想起当日太监来家中传旨,她就觉得孟锦妍此次进封有些不对劲,但她并未察觉出来端倪。 “她是因为献药?” 献药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她本以为孟锦妍的进封是因为日日在皇帝身边伺候,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但苏允清很快就感觉到了一阵后怕。 此次是孟锦妍献药有功,正好救回了皇帝,可若是孟锦妍献药没有任何作用呢? 又或者皇帝因为吃了她献的药而一命呜呼了,那不仅孟锦妍将面临杀头之罪,整个宗正府也都会被株连。 如果有人以谋逆之论针对孟锦妍,那他们宗正府就算是全府的人,也不够皇帝杀的。 “是,而且听王公公说,她献药的时候,上官阙也在。” 果然跟上官阙有关系,没想到这二人在皇帝身边也毫无遮掩,竟然敢联手给皇帝用药。 “她就不怕事情出现问题,万一皇上因为这药有了什么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 季衍之赞同苏允清的话,但是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们就算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用处。 只是季衍之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对宗正府捏了一把冷汗。 这两个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孟锦妍头脑简单也就算了,上官阙竟然也敢冒这样的风险。 不过自古富贵险中求,他们两个人的确因为这件事重新获得了皇帝的信任。 更别说孟锦妍因为这个事情,被皇帝直接封为了孟嫔。 “后来我也打听过,这药是一山间道士所做,听说数十年来只做出了两丸,他们废了很大的功夫,才从道士手里买到了一丸。”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其实对这个药究竟有没有用并不清楚?” 季衍之点点头。 苏允清拧眉,“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能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我在上官阙身边安插的人手不能太过明显,所以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 “那个道人呢?能不能找到他?” 季衍之摇摇头,“我已经派了人出去找,但是他们把这个道人隐藏的很好,应该就是在防着我们这一手。” “看来他们两个人已经在进行下一步计划了,可惜我们对他们接下来的动作无从知晓,不然也可以提前预防。” 季衍之提醒苏允清,“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提高警惕而已,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 第三十二章 城郊拦路,怒气骤显展杀机 “是你。”宋淮兜帽下的双眸微眯,手中却将苏允清抱得更紧。 周围安静的落地闻针,宋淮静静扫过季衍之身侧,从那些灌木丛中,看到微微被风掀起的衣角。 季衍之尾音轻扬,语气却冷得让人如坠冰窟,“你认识本王?” 宋淮嗤笑一声,“何止认识……” 他不再回答,而是继续朝着季衍之走过去,似乎并未把他的阻拦看在眼里。 就在他抱着苏允清路过季衍之身旁时,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出手的速度极快,一双手臂如铁般钳住宋淮的胳膊,但下一瞬,原本的抓握感却陡然消失,宋淮出现在了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 “你抓不住我。” “是么?”季衍之勾起的唇角。 杜掌柜也笑道:“若我真有那么多酒,也不用出兑我的酒馆喽。” 他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过就是一句开玩笑的话,现在有苏允清作为东家,他还是掌柜的,其实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加轻松了。 苏允清又要倒一杯酒,旁边的季衍之,却握住了她的手。 “这种老酒入口绵柔,一开始感觉不到醉意,可若是等醉意上来了,那你恐怕要睡一个三天三夜,所以说浅尝就好。” 苏允清其实也是有些酒量的,但也许是她这杯酒喝得有些快,也或许是今天实在高兴,她看向季衍之的眸子,也晶晶亮亮的好似天边一闪一闪的星子。 “好,那我听你的。” 几人小酌两杯,剩下的菜也都端上了桌。 剩下的小厮以及家眷们都站在一旁,打算伺候三个人吃饭。 还是苏允清伸手招呼着他们,“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怎么你们都不坐?” “东家,我们伺候您吃完再吃也是一样的。” “是啊东家,我们坐下这不合规矩。” 苏允清皱皱眉头,“这个规矩到底是谁定的,现在是谁给你们开工钱?”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垂首不语。 苏允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都给我坐下,今天你们如果不一同入座,我就算你们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心里也对我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激。” “我们不敢。” 几个人踟蹰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坐了下来,苏允清主动给他们夹菜,让他们更是受宠若惊。 而旁边的季衍之,安静看着苏允清有些酡红的脸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滋味。 大家几句交谈下来,气氛也比刚开始的时候缓和了很多,几个人都已经开始跟苏允清开玩笑了。 院中的欢声笑语不断,苏允清看着周围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脸,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么热闹了。 虽然家宴和宫宴她不知道已经参加了多少次,那里也比这种地方更加奢靡,可苏允清还是觉得,只有这种地方,只有跟这些老实的人在一起,她才会真正有一种热闹的感觉。 言辞不需要多么注意,动作也不需要一直维持嫡女的风度,甚至连笑都可以更加开心。 一直到吃完饭,苏允清脸上的笑意依然不断,她虽然只喝了三杯酒,可明显就感觉到了脑袋有些晕晕的。 还好最后季衍之夺过了她的酒杯,不然她真的很有可能会醉倒在这里。 天色其实并不晚,稀薄的月光洒在院中,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淡银色。 苏允清被季衍之搀扶着站起身,“今天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能够跟你们交朋友,这是比我开茶馆,更加珍贵的事情。” “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像一家人一样,我也会好好的对待你们。” “东家,您是不是喝醉了?”杜掌柜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我没醉,我才喝了三杯酒而已,怎么可能醉呢!”她一挥手,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醉,她还当着众人的面走了几步。 看她走得确实是比较稳当,季衍之终于有点放心。 “好了,我送你回府上吧,你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苏允清听到季衍之温和的声音,立即乖乖点点头,“好,我们回府上。” 大家都起身来送苏允清,“东家路上小心。” “东家,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收拾茶馆,您就放心吧。” 苏允清冲着他们抱了抱拳,转身随季衍之走出了院子。 灵犀在后面看着苏允清的脚步,还是有些不放心,“王爷,我们小姐可能真是有点儿醉了,因为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此刻,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出苏允清的一丝异样。 她看起来好像脚步稳当没有任何问题,可灵犀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了苏允清跟平时的差别。 “无妨,她喝了三杯酒,此时只是酒意一时上来了,吹一吹风就能好。” “嗯。”有了季衍之这句话,灵犀终于有些放心。 季衍之问苏允清,“要不要去水边走一走?” 不远处就是护城河,这个时间护城河周围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商贩都聚集在那里,售卖各种东西。 “好啊。” 苏允清点点头,眼中的神色跟平日也有些不同,平日她的眼睛清透动人,此刻多了一丝迷蒙之色,连带着脸上的酡红,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季衍之搀扶着她手臂的动作,不由收紧了一些。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生怕再看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想要亲近苏允清。 “你们上马车。”他把苏允清交给灵犀,亲自去帮她们掀开马车的帘子,苏允清上了马车之后,季衍之又检查了一下她是否坐好,这才让马车缓缓出发。 护城河距离此处并不算远,苏允清掀开马车的帘子,将整张脸都探了出来。 她对着外面慢慢骑马的季衍之道:“你今天真的是碰巧路过?” 她当初选择这个院子,就是看中了院子的位置比较安静,一般如果不是刻意过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巧。 季衍之转眸对她笑笑,“你觉得我是碰巧?” 苏允清摇摇头,“肯定不是。” “对,我听说你带着一群人来了院子,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 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那你觉得他们这些人怎么样?” “很老实,也很忠心,你收获了一群非常不错的手下。” ------------ 第三十三章 午夜入梦,蓬莱池上话将来 马车在护城河的边上停了下来,苏允清感受到周围晃动消失,就知道到了地方。 她没让灵犀搀扶,自己一步跳下马车。 可外面的季衍之已经在等着接应她,她这一跳,竟然直接跳进了季衍之的怀中。 周围是独属于季衍之的温度,连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让苏允清有些迷醉。 她知道自己现在或许是醉了,可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控制了。 她在季衍之的怀抱中短暂的停顿了一瞬,脸上的红晕却比刚才更加严重。 苏允清抽身出来,仿佛没有刚才那一件事,转过头去对刚刚走出马车的灵犀说道:“前面有套圈的,我们去看看。” 季衍之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拥抱的姿势,苏允清走了之后,他下意识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似乎上面还残存着苏允清的体香。 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温和,想到刚才那一幕,眼底也好似带着说不出的亮泽。 一转眼的功夫,苏允清已经拉着灵犀到了套圈的摊位前面,这里的人比较多,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最远处的一枚簪子。 那簪子看起来并不起眼,可苏允清却觉得上面的乌光十分好看。 虽然是廉价之物,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簪子的材质。 她付了银子,从老板的手中接过几十个圈子,分给灵犀一半之后,没有再看别的东西,而是盯准了那个簪子。 可十几个圈扔过去,别说套中簪子,就连簪子周围的东西,她都没有套中一个。 不过苏允清并没有气馁,而是调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再次朝着簪子套了过去。 她依旧没有套中簪子,不过木圈却转动了几下之后,套在了一把折扇上面。 老板立即将折扇给苏允清递了过来,“公子好手气,这扇子有不少人喜欢,可都没有套走呢。” 苏允清展开折扇,发现上面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看着倒也不错。 她转眸,就见季衍之在旁边安静看着她,她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季衍之,“这把折扇送给你。” 季衍之也没有推辞,从她手中接过折扇看看,“手气不错,这扇子我很喜欢。” “为了感谢你,不如你把最后的这个木圈给我,看看我能套中什么。” 苏允清把木圈给了季衍之,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毕竟她之前投出去的角度,跟簪子实在是有些距离。 季衍之看起来并没有费力,只是随手将手中的木圈朝着前面扔了出去。 苏允清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木圈上面,直到木圈稳稳当当的圈住最远处的簪子。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待她从老板手中接过簪子,马上惊喜的左看右看。 这簪子连她平日放进妆奁盒中最差的都不如,可苏允清就是喜欢得紧。 “我帮你戴上。” 季衍之没有任何嫌弃这个簪子的意思,在苏允清同意之后,伸手抽掉了她头上的玉簪,将这个不起眼的簪子给她戴了上去。 季衍之道:“好看。” 苏允清心中欢喜,“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簪子的?” “很多事情,只要用心观察,就都能发现。” 他们二人并肩继续走在护城河边,周围商贩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允清却感觉此刻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微风渐渐吹散了她身上的酒气,苏允清微红的脸颊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直到他们坐在一处台阶上,苏允清看着从护城河中慢慢走过的水船,对季衍之说道:“上一世,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感受过这种场景。” “其实有些时候,这样的人生反而更有乐趣。” 苏允清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就好比今天遇见的这些人,他们的生活虽然贫苦,可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就十分满足。 谁又能说这种平凡的人生不够圆满呢? 只有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苏允清才能更加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幸福。 “如果以后能够解决所有的事情,我也真想远离这个地方。”苏允清抬眸看着远处的弯月,声音也淡淡的。 她在看月亮,而季衍之却在看她,“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苏允清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希望那里能够安静、和谐,出门不远就能踩到溪水,坐在山间能听到瀑布的声响。” “溪水里面有雨,清澈能够见底,而山中也有各种动物和山珍,闲暇的时候能背着箩筐去采些菌菇,如果能再养几只小狗小猫,那就更好了。” 她的期望其实不难,如果苏允清想要,现在也能完成。 可季衍之却知道,她所谓的这种生活,并不是字面上的怯意而已,那是一种万事安心之后的超然。 没有什么心事,也不会有那么多潜在的危险。 她不需要考虑家族,考虑朝局,更不需提防任何人,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定会实现的,到时候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季衍之悄悄握住了苏允清的手,她的手被微风吹得指尖有些凉意,季衍之将她的指尖笼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苏允清。 苏允清没有动,她也静静地看着护城河略带波纹的水面。 “好,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可听在季衍之的耳中却响动如擂鼓,“嗯,我会信守诺言。” 等他将苏允清送回宗正府的时候,苏允清的酒气全部都醒了,她下马车的动作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而是恢复了宗正府大小姐的端庄持重。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 季衍之颔首,“好,回去后记得给你家小姐煮一碗醒酒汤,虽然她的酒气已经散出去了,可还是要喝上一碗醒酒汤热一热胃。” “王爷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看着苏允清走进宗正府,季衍之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第三十四章 哀求乞怜,蛰伏王府藏阴谋 苏允清靠在一处矮榻上,用手强撑着自己的头,感觉面前依旧朦朦胧胧的十分模糊。 她想要看清楚一些,可越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就越发沉重。 就在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看起来也有些踉跄,应该是喝醉了酒的缘故,不过身形看起来有些像是季衍之。 苏允清轻轻启唇,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想要让自己站起来,可是脚上虚浮的没有任何力气,只能静静等着对方朝自己靠近。 不过苏允清想着,对方是季衍之的话,那也没有什么所谓。 因为就算是季衍之醉酒,那也一定会尊重她的意愿。 但是等对方靠近之后,苏允清突然睁大眼睛,这不是季衍之,这竟然是季承泽! 就在这个时候,季承泽也注意到了矮榻上的人,他刚才是循着苏允清过来的。 因为他见到那个小太监的行动比较诡异,而且他在宫中并未见过这个小太监,他怕苏允清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走了过来。 本来季承泽就想要在苏允清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就算他醉酒,他也想来帮一帮苏允清。 可是现在看见苏允清浑身无力的在矮榻上,一双眼睛也水汪汪的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有些心潮澎湃。 就算季承泽知道,现在苏允清的脸上都是拒绝之色,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苏允清的美跟苏澜笙完全不同,苏澜笙的美貌过于张扬,而且大多都是脂粉和华贵装饰的堆砌。 但是苏允清跟她就不一样了,苏允清的美是她的内涵,这个女子有一种天生的魅力,就算是不穿华服,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雍容之感。 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季承泽扶着旁边的窗棱,对着苏允清道:“孟小姐,你知道我钦慕你已久,这一次怕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允清的脸色已经吓得苍白,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她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点儿,但是想要摆脱季承泽,那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苏允清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希望季衍之或者灵犀发现自己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好能赶到这里来救自己。 她对着季承泽说道:“二皇子,我敬重你是一个正人君子,还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失望的事情。” “正人君子?”季承泽反问一声,突然笑了一下,“那本王还真要谢谢你的评价,本王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不过在面对你的时候,本王偶尔也可以孟浪一下。” 说着,他就又要靠近苏允清,苏允清连忙向后躲去,但是她的身后已经是墙壁,现在的苏允清简直避无可避。 “孟姑娘,其实本王知道,你对本王也是有些感觉的,不然你怎么会每次看见本王,眼神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他想要伸出手去摸一下苏允清的脸,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脚步也踉跄了一下,朝着苏允清的旁边伸出了手。 苏允清躲了过去,对季承泽说道:“二皇子,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已经是季衍之的王妃,又怎么会对别的男人有异样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苏允清不想跟季承泽说自己是因为太恨他,所以才对他冷眼相待,这个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先稳住季承泽。 不然若是将他惹怒,在男女力量的悬殊之下,难保季承泽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误会,本王不这么认为,为什么你看本王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其实就连本王看你的时候,也能看到你的不同。” 季承泽还想要朝着苏允清伸手,苏允清抓到旁边的一块布,将布一下盖在了季承泽的头上。 季承泽一时失去了目标,在原地抓着前面。 不过就在苏允清以为自己能恢复一点儿力气逃跑的时候,一阵奇怪的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她立即捂住了鼻子。 但是为时已晚,因为她已经闻见了里面迷香的味道。 迷香的作用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她与季承泽孤男寡女在这里,又有迷香的加持,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苏允清想要趁着迷香没有散开的时候逃开,可是旁边的季承泽已经扯下了那个白布,他看着苏允清,犹如在看一只即将落网的兔子。 他上前,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而这个时候,除夕宴已经渐渐进入了尾声,苏澜笙看着苏允清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打算。 而她派出去的那个小太监,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远远冲她比了一个手势,苏澜笙知道,这件事成了。 她故意对着皇帝说道:“皇上,嫔妾从刚才就没有看见姐姐,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身体不适,嫔妾想去找找姐姐。” 皇帝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他瞧苏允清的确不在位置上,于是问旁边的女子,“孟家小姐去哪里了?” 旁边的女子哪里知道苏允清去了什么地方,站出身来对皇帝说道:“回陛下,臣女不知,只是刚才孟小姐说要去更衣,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姐姐离开多长时间了?” 女子算了算,突然想起来,“大概……有一炷香那么久了。” 苏澜笙假意惊讶,“只是更衣而已,应该不会用那么长的时间吧。” 她吩咐身边的绿柳,“你先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姐姐。” 绿柳得了她的吩咐去找,但很快就回来了,“回陛下,回娘娘的话,偏殿中的嬷嬷说从未见过孟小姐,她没有去更衣。” “没去更衣?那姐姐能去什么地方?”苏澜笙起身,“陛下,嫔妾实在放心不下,想去找一找姐姐,嫔妾怕姐姐会有什么危险。” 皇帝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能有什么危险,这可是在皇宫里,不过既然你想要去,那朕正好跟你一起去走一走。” ------------ 第三十五章 断绝煞气,子母蛊毒同发作 众人见皇帝都起身了,自然不能继续在这里坐着,大部分的人也都应和着皇帝。 “那臣也跟着陛下去走一走。” 苏澜笙几乎是一呼百应,她看着跟在皇帝身后的人,微微勾起唇角。 只要把他们都带到偏殿处,让这些人看见苏允清与上官奕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是苏允清已经被赐婚给季衍之,那也没有任何用。 反而会让苏允清蒙上此生最大的羞耻,而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捉奸。 她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痛快。 筹谋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能够行动了,而且还进行的如此顺利,简直连老天爷都在帮助她。 苏澜笙先是带着皇帝随意找了几个地方,但没有看到苏允清的身影,就连那里的宫人也说没有见过孟小姐。 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的人也有些奇怪。 毕竟官家小姐们活动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大一点,如果苏允清真的去更衣了,那也应该找到了,怎么现在反而都说没有看见苏允清的身影。 而且就连苏允清身边的小丫鬟都不见了。 皇帝也觉得有些奇怪,宫里不可能随随便便有人失踪,更别说是宗正府的大小姐。 他正准备派人去寻找,一个小太监突然跪在他们的面前。 “皇上,奴才似乎看见了孟小姐。” 皇帝问,“是在哪里看见的?” “奴才刚打扫完偏殿出来,就看见孟小姐好像是喝醉了酒,脚步踉跄的去了偏殿处,奴才不敢上前询问,以为孟小姐身边有人跟着,所以……” “姐姐去偏殿做什么?陛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苏澜笙打断了小太监的话,生怕他再说下去会露馅。 皇帝见今天夜色正好,也便答应了下来,“好,那就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往偏殿走去,而偏殿里正是一片春色。 苏澜笙等人来到偏殿,发现偏殿的门被紧紧的关上,里面似乎还传出来了靡靡之音。 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红色,在旁边小声问皇帝,“陛下,这里面怎么会有男女之声?” 在宫中行这种事情,乃是大逆不道,皇帝此前就经历过一次嫔妃私会侍卫,所以他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气的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王公公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自然也知道皇帝这是怒极的表现,立即遣散后面跟着的人。 让侍卫旁边的侍卫守在了这里,确保里面的人无法逃出来。 大家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宴而已,竟然也能发生这种事情,虽然进入不了殿中,但还是都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看。 皇帝让人一脚踹开偏殿的门,里面的一幕也尽收眼底。 “啊!” 女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偏殿,皇帝眯着眼睛看过去,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嫔妃。 这竟然是宗正府的小姐! ——孟锦宁。 而在孟锦宁身边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侍卫,而是二皇子季承泽。 皇帝一时无言,尤其孟锦宁现在还衣衫不整的缩在床上,他立即挥了挥手,让人拦住这个地方,并强忍住怒意。 王公公见状,上前给两个人关上门,也陪皇帝站在门外等。 而旁边的苏澜笙,此刻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 她根本想象不到,里面的人非但不是苏允清和上官奕,反而是孟锦宁和季承泽! 尤其是季承泽,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且刚才小太监来报,苏允清明明中了药,往偏殿走了。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苏澜笙几乎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她与季承泽的事情,别人并不知道,可当她看见季承泽和孟锦宁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不止有怒火,还有说不出来的嫉妒。 季承泽竟然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苏澜笙几乎要气的发抖,皇帝看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吓坏了,在一旁安抚,“你也别太担心你姐姐,他们两个……” 话正说着,偏殿的门再次被打开,已经穿戴整齐的季承泽和孟锦宁垂着头走出来,双双跪在皇帝的面前。 刚才门打开的时候,屋里的迷香就已经散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也很快恢复了神智。 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孟锦宁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就连季承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明明记得,当初是跟苏允清在一起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成了孟锦宁? 孟锦宁也在心里无限的懊悔,明明苏允清让她好好待在这里,她就是这一次没有听苏允清的话,想要出来透透气,却没成想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透气之后,正好看见了苏允清让灵犀离开,她好奇苏允清去做什么,也就跟着那个小太监一起来了偏殿之中。 她来的时候,苏允清还在迷蒙之中,她发觉苏允清的状态不对劲,正想要上前帮助苏允清,可她也受到了迷香的影响,脚下没有半点儿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男人走进来。 后面的事情,孟锦宁其实就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疼痛之后,好像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抱着她,但是她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神智。 一切都遵从身体的本能,直到偏殿的大门被打开。 “父皇,儿臣……儿臣醉酒,实在是不记得这些事情。” 季承泽在看到苏澜笙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澜笙的部署,虽然他知道苏澜笙想要在宴会上对付苏允清,但是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办法。 直到他看见躺在这里的苏允清,想着或许他正好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将苏允清收入自己的囊中。 但是没有想到,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的竟然是孟锦宁,此刻的季承泽对苏澜笙也是满心火气。 如果不是苏澜笙自以为是的安排这些事情,他就不可能跟孟锦宁在一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恶狠狠瞪了苏澜笙一眼,苏澜笙被他瞪的有些害怕,也清楚季承泽一定猜到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事。 ------------ 第三十六章 马场比试,一诺千金引赤焰 马车在护城河的边上停了下来,苏允清感受到周围晃动消失,就知道到了地方。 她没让灵犀搀扶,自己一步跳下马车。 可外面的季衍之已经在等着接应她,她这一跳,竟然直接跳进了季衍之的怀中。 周围是独属于季衍之的温度,连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让苏允清有些迷醉。 她知道自己现在或许是醉了,可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控制了。 她在季衍之的怀抱中短暂的停顿了一瞬,脸上的红晕却比刚才更加严重。 苏允清抽身出来,仿佛没有刚才那一件事,转过头去对刚刚走出马车的灵犀说道:“前面有套圈的,我们去看看。” 季衍之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拥抱的姿势,苏允清走了之后,他下意识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似乎上面还残存着苏允清的体香。 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温和,想到刚才那一幕,眼底也好似带着说不出的亮泽。 一转眼的功夫,苏允清已经拉着灵犀到了套圈的摊位前面,这里的人比较多,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最远处的一枚簪子。 那簪子看起来并不起眼,可苏允清却觉得上面的乌光十分好看。 虽然是廉价之物,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簪子的材质。 她付了银子,从老板的手中接过几十个圈子,分给灵犀一半之后,没有再看别的东西,而是盯准了那个簪子。 可十几个圈扔过去,别说套中簪子,就连簪子周围的东西,她都没有套中一个。 不过苏允清并没有气馁,而是调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再次朝着簪子套了过去。 她依旧没有套中簪子,不过木圈却转动了几下之后,套在了一把折扇上面。 老板立即将折扇给苏允清递了过来,“公子好手气,这扇子有不少人喜欢,可都没有套走呢。” 苏允清展开折扇,发现上面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看着倒也不错。 她转眸,就见季衍之在旁边安静看着她,她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季衍之,“这把折扇送给你。” 季衍之也没有推辞,从她手中接过折扇看看,“手气不错,这扇子我很喜欢。” “为了感谢你,不如你把最后的这个木圈给我,看看我能套中什么。” 苏允清把木圈给了季衍之,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毕竟她之前投出去的角度,跟簪子实在是有些距离。 季衍之看起来并没有费力,只是随手将手中的木圈朝着前面扔了出去。 苏允清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木圈上面,直到木圈稳稳当当的圈住最远处的簪子。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待她从老板手中接过簪子,马上惊喜的左看右看。 这簪子连她平日放进妆奁盒中最差的都不如,可苏允清就是喜欢得紧。 “我帮你戴上。” 季衍之没有任何嫌弃这个簪子的意思,在苏允清同意之后,伸手抽掉了她头上的玉簪,将这个不起眼的簪子给她戴了上去。 季衍之道:“好看。” 苏允清心中欢喜,“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簪子的?” “很多事情,只要用心观察,就都能发现。” 他们二人并肩继续走在护城河边,周围商贩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允清却感觉此刻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微风渐渐吹散了她身上的酒气,苏允清微红的脸颊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直到他们坐在一处台阶上,苏允清看着从护城河中慢慢走过的水船,对季衍之说道:“上一世,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感受过这种场景。” “其实有些时候,这样的人生反而更有乐趣。” 苏允清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就好比今天遇见的这些人,他们的生活虽然贫苦,可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就十分满足。 谁又能说这种平凡的人生不够圆满呢? 只有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苏允清才能更加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幸福。 “如果以后能够解决所有的事情,我也真想远离这个地方。”苏允清抬眸看着远处的弯月,声音也淡淡的。 她在看月亮,而季衍之却在看她,“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苏允清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希望那里能够安静、和谐,出门不远就能踩到溪水,坐在山间能听到瀑布的声响。” “溪水里面有雨,清澈能够见底,而山中也有各种动物和山珍,闲暇的时候能背着箩筐去采些菌菇,如果能再养几只小狗小猫,那就更好了。” 她的期望其实不难,如果苏允清想要,现在也能完成。 可季衍之却知道,她所谓的这种生活,并不是字面上的怯意而已,那是一种万事安心之后的超然。 没有什么心事,也不会有那么多潜在的危险。 她不需要考虑家族,考虑朝局,更不需提防任何人,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定会实现的,到时候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季衍之悄悄握住了苏允清的手,她的手被微风吹得指尖有些凉意,季衍之将她的指尖笼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苏允清。 苏允清没有动,她也静静地看着护城河略带波纹的水面。 “好,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可听在季衍之的耳中却响动如擂鼓,“嗯,我会信守诺言。” 等他将苏允清送回宗正府的时候,苏允清的酒气全部都醒了,她下马车的动作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而是恢复了宗正府大小姐的端庄持重。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 季衍之颔首,“好,回去后记得给你家小姐煮一碗醒酒汤,虽然她的酒气已经散出去了,可还是要喝上一碗醒酒汤热一热胃。” “王爷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看着苏允清走进宗正府,季衍之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第三十七章 一箭双雕,比试场中展英姿 所有事情都渐渐走入了正轨,茶馆也在万众瞩目中整修好了开始对外营业,让苏允清出乎预料的是,茶馆的生意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几乎是一开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先是被茶馆里面各类茶的品种十分感兴趣,直到那些精致的糕点出现。 他们觉得新奇好看的同时,也被糕点的口感和味道折服。 这里面当然脱不了小厮们和杜掌柜的努力,为了扩大茶馆的影响力,他们不上工的时候,也会主动去附近给茶馆做宣传。 苏允清在重装茶馆的时候,给他们的后院也进行了改动。 原本那些逼仄狭小的屋子,都改得比较宽敞,保证每个房间都能够晒到阳光,并且里面的床铺桌椅,也都全部换了新的东西。 下面的人心怀感激,自然就会用心替苏允清做事。 而且那些还能做活的家眷,苏允清也给她们分配了工作,有炒茶的也有做糕点的,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她们去打扫卫生或者给大家做饭。 这样下来,除了不能挪动和年纪小的家眷,他们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一份工钱。 大家的生活水平,也因为苏允清提升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走过,转眼天气便冷了下来,宗正府中也传出一个好消息。 赵书婷有孕三个月,胎像稳定,根据府医所说,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男丁。 三姨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到生产的日子了。 因为府中即将添两个孩子,孟祥鹤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六姨娘入府的时候,大家又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六姨娘虽然也有才情,可赵书婷有孕之后,孟祥鹤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赵书婷身上,对六姨娘虽算不上冷淡,但也不如当初几位姨娘刚入府的时候那般亲热了。 好在六姨娘也是个不争抢的性子,而且她爱说话,爱在府中走动,平日无事就去赵书婷或者两位姨娘那里坐坐,几人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 但就在苏允清以为可以这样平稳度日的时候,宫中却突然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皇帝在上朝时突然晕倒,不省人事,所有皇子都被安排入宫侍疾,她见季衍之的机会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这日苏允清正准备休息,窗户处又传来了久违的声音,她在榻上起身,正好与季衍之对视。 有几日不见,季衍之的眼底泛出了淡淡的青色,可看向苏允清的眼神却依然温柔。 苏允清有些想笑,“就因为你,我连窗户都不敢上锁。” “还好你不上锁,不然我如果这个时间在门口进来,恐怕要惊动整个宗正府了。” 他利落的跳进苏允清房间,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 苏允清问,“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太医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不过我瞧着父皇的容色还算红润,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又说道:“不过这几日我在宫中的时候,倒是经常看见孟锦妍,她虽然大着肚子,却日日都会去父皇身边照顾。” “如果父皇此次能够醒过来,她应该能因为这次侍疾的原因,再获恩宠。” 自从上次苏允清因为糕点的事情离开钟粹宫之后,孟锦妍的宠爱就不如以前了,毕竟皇帝也在怀疑当日的事情。 虽然最后找了一个替罪羊出来,可谁都能猜得到,这件事跟孟锦妍恐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因为孟锦妍尚在孕中,很多事情皇帝不愿意去计较罢了。 如果真的一层一层查下去,孟锦妍肯定会露出马脚。 “她能做到这些,也真是不容易。” 其实苏允清明白,孟锦妍对皇帝根本就没有丝毫真心,而且她在晚宴见过孟锦妍与上官阙的相处,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孟锦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不过就是为了心中那一口气,她以为只要自己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就能够把苏允清踩在脚下。 可事实证明,孟锦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自掘坟墓罢了。 那些表面上的容光,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估计皇帝倒下去之后,孟锦妍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毕竟她的肚子里面还有龙子,若是皇帝出事,她的位置就会相当尴尬。 这个孩子就算是生下来,非但不会给她带来半分荣耀,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拖累。 这恐怕也是孟锦妍精心去照顾皇帝的原因吧。 “明日我在府中休息,你要去茶馆或者荟萃楼瞧瞧吗?” 苏允清摇摇头,“昨日都已经去过了,你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还是好好在府中歇歇吧。” 季衍之握住她的手,“在宫里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只有到了你这里,我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窗外的月色醉人,季衍之眼皮微垂,像是真的累了。 苏允清在一旁劝,“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我也打算睡了。” 季衍之闻言,捏了捏她的手,起身从窗户中跳出去离开了宗正府。 虽然季衍之一直在说皇帝的情况不算差,可苏允清也能够从他辛苦的脸色上,看出事态发展可能并不是特别顺利。 毕竟连宫里的御医都不能保证皇帝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如果皇帝出了事…… 苏允清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上官阙虽然一直都没有动静,可她知道上官阙一定在提前部署。 一旦皇帝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估计上官阙立即就会动手。 到时候季衍之又该怎么办? 一缕担忧逐渐漫上了苏允清的心头,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知道以季衍之的性格,他一定也有准备,但有着上辈子不好的记忆,苏允清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事态会往与她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 到目前为止,已经很有很事情跟上辈子发生了变化,但苏允清不知道关乎国运的未来,到底能不能改变。 ------------ 第三十八章 剜肉刮骨,冷眼旁观吃暗醋 苏允清说得也有道理,毕竟酒馆已经开了很多年,里面的装潢也都比较老旧,倘若再使用到茶馆上,风格有些不搭调。 “东家,我们可以帮忙的。” “是啊是啊,我也会些泥瓦的本事。” “还请东家别把我们的家眷赶出去。” 他们都以为苏允清要重新装潢,必然会把家眷们都赶出去,可如今依他们的状况来说,一旦出去,那就是露宿街头了。 家眷毕竟还要一直吃药,甚至有些行动不便的,还需要板车来拉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客栈,都不愿意收下,生怕有些人会在客栈里出一些意外,客栈没有办法交代。 苏允清挑了挑眉,“你们自然要留在这里帮忙,只是你们的家眷也必须要搬走才可以。” “可是……” 他们面面相觑,苏允清能够留下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其实已经算很好了,可是现在如果要赶走他们的家眷…… 可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苏允清却再次开口,“我在不远处,还有一栋私宅,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让家眷暂时住在我的私宅里,那里的条件比这里要好不少,等院子都重装好了,再把他们接回来也不迟。” “什么?东家要令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您不赶我的家人走?” “东家此言当真?”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允清,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另外一层惊喜在后面。 “当然了,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派几辆马车将你们的家眷接走,酒楼很快就可以动工了。” 有了苏允清这句话,大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就连拿着银钱回来的掌柜的也连连对苏允清拱手,“东家,我还以为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笑了笑,“东家仁慈,以后咱们茶馆的生意一定不会差的。” “那就需要掌柜的多费心了,把茶馆交给你们,我的确更放心一些。” 二人说完话,掌柜的将兑换来的银钱一点一点分好,“这些都是我欠他们的工钱,这一段时间大家跟着我都受了不少的委屈,要多补偿给他们一点儿。” 掌柜的分完银子,他们也都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大多的衣物和用品,都已经破烂不堪,甚至有些家具,一般就坏掉了。 所以每个人也不过只是有一两个包裹而已。 看着他们干瘪的包裹,苏允清的眼中再次闪动起了莹光。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些难民,每个人都生活在最底层,甚至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可是他们依旧坚强的生活着,哪怕是为了争一口吃的,也能爆发出来极大的求生意志。 每个阶段人的烦恼各不相同,可她永远都能够对这些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应该是只有经历过最深刻的绝望,才能有如此强的共情心吧。 苏允清招呼着他们上马车,“我跟你们一起去看一看,只是那处私宅没有人维护,应该需要打扫打扫。” “东家,我们能有一个落脚之地,就已经很满足了,打扫院子算什么,就算是您让我们多干些活,我们也绝无二话。” “是啊,现在就算东家让我们去掏粪坑,我也第一个跳下去。” 大家的心事被解决之后,语气也都轻松了很多,再加上拿到了之前掌柜的拖欠的银两,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终于可以去抓药了。” “我可以给女儿买一串她想吃的糖葫芦了,不对我要给她买三串。” 听着他们的讨论声,苏允清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马车很快就到了她的私宅处,这里位置虽然不算特别好,但距离茶馆也足够近,而且比起长街来说,安静了很多。 苏允清自从买下这里之后,几乎都没有来过,所以就连她都感觉有些陌生。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让大家有些惊讶,他们从来都没有踏进过这种地方,就算是之前给大户人家送酒,也不过就是从后门匆匆进去,又匆匆走出来。 根本就没有抬头看一眼的机会。 可现在他们从正门进去,可以光明正大扫视整个院子。 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东家,我们要住在这里?” “是啊,里面的陈设可能不太够用,如果有缺少的地方,你们可以告诉我,我安排人给送过来。” “东家,我们……我们不配住在这种地方。” 苏允清看了说话的那个人一眼,他身上的补丁是最多的,可见条件最差,苏允清上前亲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嫌弃之色。 “人其实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房子也只是房子而已,只有人住进去了,房子才能发挥它的作用,不然就跟堆在一起的烂砖头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放心大胆的在这里住,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只是平日可能要辛苦各位家眷们打扫打扫这里的卫生,不过你们放心,我也会照样付给你们打扫的银子。” 苏允清冲他们笑的格外温和,“本来我这院子也是要找人打扫的,你们来了反而让我更安心。” “东家,我们一定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你请放心。” “好了,这里的房间大多都朝阳,没有什么区别,你们各自选了合适的房间先安置下来。” “是。” 他们的动作很快,每个人选的都是东西两侧的厢房,正房没有一个人进入,明显是要留给苏允清的。 就算他们知道以苏允清的身份,不会住在这里,可出于对苏允清的感激和尊敬,他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内心的情绪。 “东家,我们收拾的差不多了。” “是啊东家,我们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说话的几个人站在苏允清身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苏允清说出心里的那句话。 苏允清见状,反倒是主动开口,“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不用这么拘束,可以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啊。” ------------ 第三十九章 强拉入怀,蓄意报复添暧昧 苏允清说完之后,他们的脸上反而更加犹豫,店小二搓了搓手,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我们是想问问东家,能不能留在这里一起吃顿饭?” “我们刚开了工钱,想着亲自下厨,招待一下东家,不过……” 不过他们自知身份低微,虽然不知道苏允清的身份,但从她的穿衣打扮以及财力来看,也知道苏允清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里的阶级严格,他们想要邀请苏允清,却不敢邀请。 苏允清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事呢,一听是想要请她吃饭,她当即答应下来,“肯定可以啊,我本来也是想跟你们讨一杯酒的,还怕你们不给呢。” 苏允清轻松的语气,让大家的脸上露出笑意,店小二喜滋滋的又给苏允清拱了拱手,“那我就让大家伙去准备了,东家和掌柜的稍等片刻。” “好。” 杜掌柜看着这个院子,又看了看苏允清,“没想到杜某一把年纪,还能再遇上贵人,东家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们也沾了东家的福气了。” “杜掌柜客气,你其实也是一个有福之人啊,身边有这么多忠心的手下,等杜掌柜的味觉恢复之后,我还等着喝你一杯酒呢。” 听苏允清提起这件事,杜掌柜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东家稍等我。” 他匆匆起身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捧着一个小坛子回来,“这是我爷爷酿的酒,数量不多,都被我珍藏起来了,就是酒馆再不行,我也没有想过要卖这酒,今天正好可以给东家尝一尝。” “那得是很多年的酒了啊?” 她把酒坛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丝很弱的酒香味。 要知道,这可是存放了几十年的老酒,按理说酒香已经散发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能闻见香气。 还没有打开盖子,苏允清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坛好酒。 “差不多有五十几年了,这就算是去荟萃楼,都不一定能买到啊。” 苏允清点点头,“荟萃楼好酒虽然多,但却没有五十年以上的老酒,这酒不论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当做镇馆之宝了。” “一会儿咱们尝尝。” 虽然苏允清对酒并没有什么爱好,可如此美酒,她就算喝上一点儿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突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苏允清定睛看过去,脸上露出喜色。 竟然是季衍之。 掌柜的也看到了来人,只见那人周身气度更是不一样,虽然也是穿了锦衣,可那种说不出来的矜贵之感,是他从来都没有遇见的。 “这位贵人是……” 苏允清走到季衍之身边,跟掌柜的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淮公子。” 上官乃是皇姓,苏允清自然不会轻易给别人透露。 季衍之礼貌的冲掌柜的抱了抱拳,这才对苏允清说道:“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院门开着,没想到真的是你。” 二人走进前厅,掌柜的十分有眼色的给季衍之倒了杯茶,对他们说道:“我去看看那些人饭做得怎么样了。” 苏允清点点头,回答季衍之,“今日出门,又盘下一间铺子。” “哦?可是那家凋零了的酒馆?” “你怎么知道?”苏允清有些惊愕。 季衍之淡淡一笑,“这个酒馆生意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就听你说想要推出糕点这件事,猜到你大抵最后会选择以一个茶馆的方式结合糕点,而这个酒楼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都非常合适。” “而且这个酒楼的掌柜,我曾经见过一面。” 苏允清诧异,没想到他只是通过这点小事,就推测了个大概。 “只见过一面也能记住?” 季衍之呷了一口茶,“你打算在茶馆里加一些什么?” “很多人并没有茶艺,我还要先着手去培养,不过这些都很快,而且京城里应该也有茶艺师,只要工钱到位,不愁找不到人。” “糕点与茶艺能够融合,而玉笙厢和念笙厢也能跟茶馆有合作,所以开这个茶馆,应该不会那么麻烦。” 季衍之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安排,也点了点头,“你能把其他三处地方经营的这么好,可见你的头脑,这一点我非常放心,只是有一点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 苏允清认真听着,“你说。” “我知道你想要开茶馆,应该也是有探听消息的意思,不如找几个会弹琵琶古琴的人,在茶馆内做一处赏乐之地。” “我也正有此意。” “嗯,我那里有培养好的人手,可以送来给你用,只是有一点儿,一开始的时候千万不要派人去听,不然一旦被人发现,会很影响后续的客人。” “好,一开始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所以我尽量以打响名声为主。” 季衍之摇动着手中的扇子,姿态十分清逸俊朗,“到时候我自然也会去茶馆给你捧场。” 他们还在说话,外面掌柜的来敲了敲门,“东家、淮公子,菜已经做好了,您二位上座吗?” “这就来。” 苏允清回了一声,邀请季衍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季衍之欣然答应,“正有此意。” 二人一同走出来,见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了一张大桌子,实在是苏允清对院中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了解,所以她连这个大桌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桌上已经放了几样新鲜的小菜,看起来都十分干净可口。 掌柜的招呼他们两个人,“不如我们先对酌一杯?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好。” “可以。” 季衍之先一步落座,苏允清则挨着他旁边坐下来,掌柜的把老酒给两个人倒了一杯,季衍之端起放在鼻尖一闻。 也十分难得的夸赞,“真是好酒,今天我是沾了你的光。” 苏允清三人一碰杯,一口老酒下肚,苏允清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散发着火辣辣的热意,可这种热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快感觉。 苏允清连连点头,“如果杜掌柜的酒馆里一直能售卖这种酒,估计全京城的人都要把酒馆的门槛踏破了。” ------------ 第四十章 院中醉酒,称兄道弟惹醋意 “我的店和小厮,只能一起出兑,如果公子只要店而不要这些人,那我也只能跟公子说一声抱歉了。” 老板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苏允清相信只要她不收下这些小厮,老板一定不会把店铺给她。 话到这里,苏允清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板的酒楼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出兑出去,原来是因为他还有别的附加条件。 苏允清其实有些搞不懂,按理说酒楼五百两,价格还算比较合适,如果只是要求现银的话,应该也有很多人能够同意,这样的话,酒楼肯定早就兑出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要加上酒楼里原本的这些人,那恐怕很多人都不能同意。毕竟盘下一个生意不是儿戏,他们肯定还是想用自己的人,况且这些小厮摸不清楚底细,以后肯定容易出岔子。 苏允清想了半天,还是对掌柜的开口,“我能问一下掌柜的,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连带着伙计们一起吗?” 掌柜的倒也没有隐瞒,先主动给苏允清倒了一杯茶,“这些伙计都跟了我很多年了,我对他们的人品也都了解,知道他们都是好人。” “酒楼经营不善,是我个人的问题,可是他们却不敢好再找工了,不知道公子刚才有没有去后堂看,他们每个人都拖家带口的,实在不方便再换地方。” 这一点,苏允清倒是没有注意,因为她刚才也不过就扫了一眼他们居住地方的外面而已,还真的没有看见里面有其他的人。 如果真如掌柜的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确不好再去别的地方,因为一般的店铺,能够给他们提供一定的落脚之地,但却没有让带着家眷一起的道理。 “他们的家眷也在这里吗?” 掌柜的点点头,“要不然我还是带着你去看一看吧。” 说完之后,掌柜的也不等苏允清同意,先一步站起身,苏允清也只好跟着他重新走到后院。 刚才她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后院的大概,其实并没有仔细看,因为在掌柜的还没有来之前,她知道自己就算看再多也没有用,如果价格谈不拢,那她就是在耽误时间。 可是现在再参观,反而不一样了,一则是因为掌柜的出价的确在她的心理预期之内,二则也是苏允清有些好奇。 掌柜的带她走过一个并不大的连廊,来到了最后面的一处院子。 苏允清看着院子里挂着的衣物,大概猜到了住在这里的人。 院子里挂着的衣服,有女性的也有小孩的,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是老人的,但无一例外,上面都有不少的补丁,可见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掌柜的在外面清了清嗓子,对着里面的几间屋子说道:“来客人了。” 他说完之后,立即走出来了几位妇女,虽然穿着依旧破破烂烂的,但看起来却非常干净。 她们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允清,眼中还带着一丝惶恐。 掌柜的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道:“这是小李的姐姐,她这里有点问题,所以只能靠小李养着” 掌柜的指了指自己的头。 小李姐姐冲苏允清笑了笑,然后蹲到墙角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倒是旁边有个女人走上前,替她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快起来,别让客人看了害怕。” “这个是王武的妻子,里面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出去找点活计,还有这个是张大的妻子,后面那个是刘元的老夫老母……” 掌柜的把每一个人都介绍了一遍,并带着苏允清走到了屋子里面,屋子的采光并不好,而且还没有通风,感觉有些潮湿。 他们的被子也是缝缝补补过的,露出来的被角上,里面的棉花都已经发黄。 但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毕竟如果让他们自己出去谋生,就连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更别说这里还有一个躺在床上无法动的老人家,苏允清走到老人家旁边,发现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她并没有听到别人说话,直到苏允清走到她的身边,她才感觉到了人影。 老太太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苏允清,“这是……” 她的声音也格外的沙哑,听起来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喝过水。 掌柜的对苏允清说道:“这是刘元的母亲,因为实在是没有钱请大夫,所以只能躺在床上,我也想帮她们,但是酒楼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的所能,给他们一个安身的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 苏允清看着屋子里的人,心中的动容已经无法言说。 她知道天下还有很多人在受苦,也知道有些苦难人避免不了,可是当这些受苦的人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感觉揪心一样的痛。 苏允清了解了他们的情况,跟着掌柜的走出屋子。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新了不少,但苏允清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们真的很不容易。”苏允清感慨道。 “是啊,外面那些伙计,一个个其实既能干又老实,以前酒楼的生意好,就算我不在,他们也能把店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所有的账目我一一核对过,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 “只是现在,或许真的是我的时运不够好,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酒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荟萃楼的关系并不大。” “酒的味道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自然留不住客人。” 说到这里,掌柜的苦笑一声,“其实酒馆里的酒,都是由我祖宗传下来的配方,这个配方口口相传,从来不记录在纸上,而我们依靠着的,就是自己的味觉。” “这个酒能不能卖,需要添加多少酒糟,其实都在我的舌头上,只是前一段时间我生了一场大病,突然失去了尝酒的味觉,所以酒的口味就没有办法把控了。” “从那之后,店铺里的人就越来越少,而我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 第四十一章 包藏祸心,暗地送信计涿州 “如果我还能继续坚持下去,我是绝对不会卖掉酒馆的,毕竟这是我祖上的心血,一旦把酒馆卖了,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掌柜的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露出说不出的苦涩。 他这么做,其实愧对自己的祖宗,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无奈之举,实在是让他有苦难言。 苏允清看着天上高悬的太阳,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连太阳都找不进去的屋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掌柜的一定要这个附加的条件了。 掌柜的是个好人,但是这场意外,却断送了好人的前程,连带着他周围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公子就算不盘下我这家店,我无妨,我给公子看这些事,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公子提前把这些事情都讲清楚。” 掌柜的似乎看出苏允清的迟疑,连忙对着她解释了几句。 “掌柜的,其实这些家眷,也是有很多可以做活的吧?” 她刚才看到了几个妇女,在帮忙照顾着周围的人,她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暂时被这些琐事绊住了脚。 “对,她们其实都可以做工,只是别的地方一听她们的情况,就不收了。” 苏允清挑眉问,“哦?她们还有什么情况?” “有要照顾小孩的,有要照顾老人的,还有要给这些伙计们做饭的,时间上实在是调整不开,如果出去给人家做工,那只能按照人家的时间回来,到时候就都耽搁了。” 也是,伙计们都在前面忙碌,就算酒馆里一时没有人来,他们也不能放下手头的事情不做,回来照顾家眷。 这样大家一看酒馆里连小厮都没有,恐怕更不想踏入这里了。 “我们还是去前面说吧。” 苏允清伸一伸手,掌柜的跟在她的身后,二人重新回到了刚才谈事情的厢房。 其实在看到那些女人的时候,苏允清就已经有了决断,她要盘下这间铺子,不止盘下这间铺子,她还要帮助这些人。 “掌柜的,如果铺子卖出去了,你又要去什么地方呢?” 掌柜的笑笑,“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婚娶过,去什么地方其实都无所谓,应该会回到村子里吧。” “掌柜的家中没有什么人了?” “对,原本还有一个老父亲,我一直都带他在身边照顾,前两年生了一生病,也走了。” 苏允清缄默片刻,“掌柜的,你这酒馆,其实很符合我的心意,我也觉得掌柜的你人品好,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所以,我可以盘下这个酒馆,五百两也可以现在就奉上,只不过……” 苏允清停顿了一下,掌柜的也猜到了她有后话,只是看着苏允清,却并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我还想再聘用掌柜的,我平日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这里,有掌柜的从这里帮我盯着铺面,我也能稍微放心很多。” “你说什么……” 掌柜的下意识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允清,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苏允清竟然答应了他的条件,并且还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他原本就是无依无靠之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没有所谓,他本来打算,如果把铺子兑出去之后,给这些人补了工钱,他就四处游走看看。 没想到,现在反而有事情做了。 掌柜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公子,你……你实在不必可怜我,也不用因为恻隐之心而买下我这铺子。” “掌柜的误会了,我只是因为铺面合适而已,而且掌柜的有开酒楼的经验,就算是改做茶馆,我相信掌柜的你照样能够帮我经营好。” 掌柜的面露激动,但还是问,“那我的这些伙计?” “现在是我的伙计了。” “有公子这句话,杜某无以为报,以后一定替公子看好铺面。” 掌柜的也是个爽快人,一听苏允清的这句话之后,当即将地契拿了出来,“公子,这是地契,你先查验一下。” 苏允清将地契仔细查验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对着旁边的灵犀道:“你带着杜掌柜去钱庄拿五百五十两银子给他。” 杜掌柜忙说道:“公子记错了,是五百两,不是五百五十两,公子多给了五十两。” “这五十两,是我单独给杜掌柜的,杜掌柜以后要留在铺子里专心为我做事,当然要先吃些甜头,只要杜掌柜能够帮我好好经营,银子都不是问题。” “而且杜掌柜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失去的味觉,我现在把银子给你,你可以拿着银子去瞧瞧病症,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治了。” “如果你恢复了味觉,那么咱们的铺子里,也可以重新把酒上了,这样杜掌柜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祖宗。” 杜掌柜呆滞了一瞬,连忙给苏允清抱拳,“在下无以为报,既然公子如此相信在下,那在下也只有一句话,这个铺子我一定会当成自己的家业一般,给公子撑起来。” 他跟着灵犀走了出去,苏允清则环视这里的包厢,想着应该怎么做出配合茶馆的改动。 毕竟她要做的地方,一定要高雅精致,酒楼虽然也不错,但与她的预期还差一部分,所以苏允清打算重装酒馆。 她刚打开包厢的门,外面的人就齐齐跪倒在地。 “小人多谢公子收留,一定对公子鞠躬尽瘁!” 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看起来像是要替苏允清去挡刀剑,苏允清却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滑稽,而是一个个把他们搀扶了起来。 “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只是这一段时间,你们以及家眷,暂时不能住在酒馆里了。” 苏允清说完,站在前面的店小二有些奇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店小二试探性的开口。 “敢问公子,这是为何?” 他们可以没有地方住,但是他们的家眷实在是没有办法露宿街头。 苏允清看出他们眼中的担忧,笑着说道:“因为我要重装酒楼,连同后院的所有屋子,都要重新修整。” ------------ 第四十二章 急召入宫,太后昏迷挽狂澜 从此图上来看,涿州群山环抱,自成气场,而东处有一流水为口,成聚拢之势。寻着流水一路看过去,蜿蜒的河道贯穿东西,隐约能见穿财之象,而山脉走向与流水一致,若苏允清所料不差,这里应该有一处龙脉。 “龙脉之地藏风聚气,后有靠山,此处有墓。”她一指地图西南方,兴奋地道:“说不定是个大墓,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 季衍之就知道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她,他指了指另外的方向,“这里,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不就是个关隘吗?涿州与此处相接,倘若此处物产丰富,那二者可以互市,涿州就是个重要的中转站。”她一股脑说完,又道:“你不会是觉得我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季衍之没回答她,继续指着地图上一大块空白说,“你说的这个地方是北境,北境常年盘踞在大盛周围虎视眈眈,而涿州作为北境的重要关隘,牵扯深重。” “那涿州还真是一块肥肉,不管谁握住涿州,那就相当于握住了大盛以北的势力,若有点儿歪心思,甚至可以联合北境招兵屯粮,日后必成后患。” 季衍之没想到她能一下看这么通透,他将地图收好,“涿州远离盛京,官员盘踞此处已自成狼犬,本王这次去,就是要把他们逐个击破。” 那两块枣泥酥不撑肚子,苏允清吃了跟没吃一样,她又随手摸了季衍之桌边的苹果啃着,“你让我就这样跟你去涿州?估计还没到那里,咱们就被撕烂了。” 她说完,转身靠在案上,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苏允清走到绿植旁,“你书房怎么还有一棵?” 不过这一棵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没了煞气为引,估计很快就会枯萎。 “裴大侍卫,麻烦你把这棵也搬走处理了吧。”她伸手招呼裴风,本以为裴风会拒绝,哪知他竟然都没去过问季衍之的意思,就把绿植搬了出去。 苏允清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裴风是不是搭错筋了?” “他昨晚喝得烂醉,好在他知道自己犯了错,此刻心虚自然不去反驳你。” “呵呵。”她觉得季狐狸是在指桑骂槐。 没过一会儿,裴风脚步匆匆回来,“殿下,宫内急召,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要传苏姑娘入宫看诊。” 苏允清狠狠咬下最后一口苹果,“太后找我?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盛京也不缺有名的医馆,太后怎么会找我?而且她明显对我的医术存疑,因为上次我给她开的方子,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应该是皇上的旨意,上次苏姑娘给皇上针灸完之后,皇上果然觉得身体恢复了很多,所以这次太后有恙,皇上就想到了你。” 季衍之听完,在旁边问,“太子在不在?” “在,太子已于一个时辰前入宫,太医们对太后的病情束手无策,这才要传召苏姑娘。” 他放下手中的笔,“那必然是我那位好二哥提醒了父皇,本王一同去看看,还有,叫上苏澜笙。” “是。” 虽然事出紧急,可季衍之的动作却快,苏澜笙一听季衍之要带她入宫,也不敢耽搁,匆匆换了一件衣服后,自觉地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苏允清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在季衍之身侧开口,“你带着苏澜笙,是怕太子在皇上面前挑拨你与侯府的关系吧?” 季衍之轻嗯一声,“苏澜笙怎么说也是府上唯一的侧妃,若首次侍疾不带她同往,难免被人做文章,尤其是现在太后已经盯上你了,你处事更要小心。” “太后的病,我或许能够猜到一二。”苏允清顿了顿,继续说,“其实要治也简单,只是需要长期调整,若太后无法坚持,一切辛苦都是白费。” 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选她做出头鸟,如果苏允清一直不肯加入太子的阵营,恐怕就算解决了这件事,后面也会有别的事情在等她。 只要她还在季衍之身边待一天,她的日子,就无法安宁。 苏允清盘算着去涿州的时间,一个想法在脑海里出现…… 他们到达太后宫中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太医,苏允清一来,宋院首立即就拉着她走到太后身前,同时低声道:“你可算来了,太后头晕呕吐,我们换了不少方子都无济于事。” 苏允清拍了拍宋院首的手背,“院首莫着急,让小人来瞧瞧。” 宋院首见她仍然气定神闲,心里不知怎么的,也比刚才安定了一点儿。 太后已经临近昏迷状态,此刻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也是说不出的蜡黄。 “见过太后。” 她搭上太后的脉,发现太后病情果然跟她预想中的一样,太后是因为长久处在高血糖的状态中,导致的酮症酸中毒。 上次她给太后把脉时,太后就已经出现糖尿病三多一少的典型症状,可惜当时太后并没有听她的话按时用药。 宋院首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怎么样?你有办法吗?” “太后症状特殊,用普通抑制头晕的药物不会起作用,需要先治疗太后的消渴症。” “消渴症乃脾虚,口舌不生津液……”宋院首下意识地罗列消渴症诱因,苏允清出言将他打断。 “宋院首,现在不是背古籍的时候,你让人按照我的方子,给太后煎药,并让人给太后准备足量的水补液,我先给太后施针把她血糖降下来。” 宋院首问,“什么糖?” “没什么,你先按照我说的做。” “哎,好好好。”宋院首这个时候也不再摆太医院之首的架子,忙拿着苏允清的药方亲自去给太后煎药。 苏允清很快给太后施好针,太后脸色虽然还是没有什么改善,可紧皱的眉心逐渐松开了一些。 “拿一大碗水来。” 听到她的话,太后身边的嬷嬷立即给太后拿来了一碗放了蜂蜜的糖水。 苏允清强迫自己要有耐心,温声道:“嬷嬷,清水即可,太后现在的情况,不宜饮用蜂蜜水。” 嬷嬷转身去换水,淑贵妃陪着盛帝步入太后寝殿。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苏澜笙立即眼前一亮,等众人行礼完,她走到淑贵妃身前,甜甜地唤了一声。 “姨母。” ------------ 第四十三章 危机渐起,贵妃宫中遭威胁 淑贵妃忙着看太后,并未与她过多寒暄,冲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苏允清的针灸一向见效很快,太后在她快要拔针的时候,终于悠悠转醒。 盛帝立即上前,“母后,你感觉如何?” 太后虽还是觉得虚弱,但声音明显比之前有力,“好多了,宋院首的医术哀家最放心不过,有他出手,定能药到病除。” 正端着汤药进来的宋院首羞愧低下头,恭敬捧着药碗走到太后身边,“太后,臣无能,这次多亏了清府医。” 他一指旁边的苏允清,太后顺着他的手势朝苏允清看过去,眼神微变。 “果然是少年有成,小清子既然有这等本事,皇帝倒是该破例留她在宫中,给她个太医的官衔述职。” 苏允清垂眸,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好在盛帝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太后的身体上,并没有把太后这句话放心上。 “母后还是先喝药吧,这件事容后再议。” 太后把宋院首端来的药一饮而尽,嬷嬷立即像寻常一样,给她递上糖块,苏允清出言阻止。 “嬷嬷不可。” “清府医有所不知,太后怕苦,平日用完药都需要用糖块来压一压。”说着,她又要把糖送到太后嘴里。 苏允清本着对太后负责的态度,拿过一大碗清水挡在她面前,“为保太后凤体康健,还请太后暂时不要食用甜腻之物,多喝些清水才能恢复得更快。” 寻常人对待太后吃药,那都是哄着劝着,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若哀家不肯呢?” 宋院首又开始额头冒汗。 “皇祖母怎得又闹小孩子脾气,不如由孙儿亲自喂您喝?”季衍之主动拿过苏允清手中的碗,替她挡下了太后接下来的质问。 太后一向喜爱季衍之,对他也颇为宽纵,此刻瞧他行为,也知道季衍之是一定要保下苏允清。 这才松了神色,“罢了,哀家自己喝。” 眼看着太后又喝下一大碗水,先前头晕和呕吐的感觉也缓解了很多,寝殿中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淑贵妃见状,上前笑道:“看着太后的脸色好转,臣妾这心啊,可算安定下来了不少,太后是不是还要休息?” “还是你有眼色。”太后夸淑贵妃一句,大家也都知道太后现在想安静一会儿,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苏允清将接下来几天的方子交给宋院首,并给宋院首嘱咐了一些消渴症需要注意的饮食,“只要按照小人的办法,太后的情况一定会逐步好起来。” 宋院首如获至宝,把方子主动收好,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真是多谢你,日后有机会,宋某还想跟清府医多讨教。” “宋院首您客气了。” 二人正在说话,淑贵妃迈着莲步走到苏允清面前,“之前就听陛下说过,老三府上有个医术高明的府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允清看出淑贵妃眼中隐藏的寒芒,后退一步道:“淑贵妃谬赞,小人不敢承受。” “呦,现在倒是谦虚起来了,本宫刚才可是瞧着你下针如有神呢,正巧本宫近几日身体也有不适,不知道清府医愿不愿意移步本宫那里,也给本宫瞧上一瞧?” 苏允清下意识想要找季衍之的身影,却只看到了站在淑贵妃身后的苏澜笙。 淑贵妃似看穿她的意图,“老三跟陛下去议事了,本宫刚才也跟陛下说过让你过去看看,怎么……难道本宫还要再问问老三的意见?” “小人不敢。” “那就走吧。” 淑贵妃坐在轿子上,由宫人慢慢抬着走回宫中,苏允清知道淑贵妃来者不善,在心中悄悄想着应对之法。 苏澜笙随淑贵妃轿撵走在路上,压低了声音对淑贵妃道:“姨母,就是这个府医,让我在王府受尽委屈,姨母可要为我做主。” 淑贵妃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下人而已,哪里能作出这许多事端,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不够聪明。” “姨母说的是,可自从娘走后,我是真的没有那么多……”说着,苏澜笙眼圈一红,又要哭出来。 淑贵妃的脸色也染上一层落寞,“本宫也没想到表姐竟然是这个下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娘家没人撑腰,只要有本宫在,无论老三再娶多少个劳什子侧妃侍妾,本宫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姨母,只是困扰我的并不是那些莺莺燕燕,您不知道,这个清府医在外面是个脸白皮净的大夫,可在府上……她与王爷却有着说不清的干系。” “什么?竟还有这种事?”淑贵妃皱起眉头,苏允清的眼中也带了一丝嫌恶,“你且放心,今日本宫定不会让她如此得意。” 栖梧宫中。 淑贵妃半躺在软垫上问苏允清,“清府医,本宫这到底是什么病?” 苏允清放下诊脉的手,“贵妃娘娘体质虚寒,月信也是时有时无,尤其冬日畏手畏脚,哪怕用了足量的炭火,也难以维持体温,可到了夏日便又浑身燥热,喜寒贪凉,乃是阴阳不调之症。” 她佯作惊异状,“果真是神医,只是摸个脉而已,竟把本宫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然你就如太后所言,留在宫中做个太医,本宫也愿意为你去陛下面前进言。” “多谢太后和贵妃娘娘赏识,只是小人些许手艺不足挂齿,微末医术也不过凭些家传的把式,小人没有为官之命,从不强求。” 淑贵妃跟苏澜笙递去一个眼神,话音一转又问起王府之事,“既然你不想入宫,那本宫就再问问你,侧妃到底何时才能有孕?” “这事,恐怕要问问三皇子殿下,殿下身体有恙,恐怕……” 不等她说完,淑贵妃把手中茶盏重重一放,语气也没了刚才的宽和。 “既然三皇子身体有恙,那你作为府医,难道不应该替三皇子调养身体?怎么本宫问起来,你反而把责任都推到三皇子身上?” 该来的总会来,苏允清眼皮都未抬一下,“回贵妃娘娘,小人医术有限。” 淑贵妃忽地眯起眼睛,审度的嗓音从唇间缓缓溢出,“你连陛下与太后的病症都能手到擒来,怎么三皇子的身体却调养不了,你莫不是故意不让三皇子与侧妃亲近吧?” ------------ 第四十四章 围追堵截,皇城宫内遭捆绑 “贵妃娘娘这话,小人承担不起,三皇子身份贵重,小人又如何能左右三皇子的思绪,实是因为侧妃前些日子在侯府所为,令三皇子心存芥蒂,这才未与侧妃亲近。” 淑贵妃轻咦一声,眸光转向苏澜笙,“这是为何?” 苏澜笙搅着手中的帕子,不敢去看淑贵妃的眼神,“姨母,此事是误会。” 不等苏澜笙圆下一句,苏允清便当着淑贵妃面将其戳破,“侧妃在侯府偷偷给王爷用了伤身助兴的药物,却意外拿错茶杯,自己误饮了下药的茶,在府中下人面前……做尽无状之举。” “什么!?”淑贵妃音色一扬,连同看苏澜笙的眼神也不如刚才那般亲和。 苏澜笙看她怒变的脸色,也顾不得在苏允清面前摆架子,登时便跪了下去,“姨母,那药是娘拿给我用的,我当时已觉不妥,可娘给我下了命令,若拿不下王爷,就不许我再回侯府。” “你简直败坏……”淑贵妃还没说完这句话,想起苏允清还在旁边,拧眉道:“清府医先下去。” 她淡声道:“是。” 苏允清仅凭一句话把矛盾引回苏澜笙身上,轻描淡写化解了一场危机。 至于苏澜笙再怎么跟淑贵妃解释,那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离开淑贵妃的宫殿,苏允清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走。 宫里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多看她一眼,也没人在意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苏允清心情不错地摸着厚重的宫墙,细数在这些腥风血雨下的痕迹,却在经过一处无人来往的小巷时,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速退几步,打算折返回去走大路,谁知她一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挡了几个小太监。 苏允清眉心一凝,“各位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最前方一位小太监打扮的少年,气质跟其他人截然不同,就算他换了一身下人装扮,可身上的尊贵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面如冠玉的少年,眼眸中宝光流动,脸上刻意涂了层淡蜜色脂粉,却掩盖不住莹润,小小一张脸,秀致到令人心惊,苏允清仔细一瞧,这才看出端倪。 所谓的少年,实则是女扮男装。 少年负手而立,轻声问旁边的太监,“就是她治好了父皇和皇祖母?” 苏允清一听她说话,心下便已了然。 呦呵。 看来是个公主。 “是,就连太子殿下也说她是难得一遇的神医,宋院首更是亲自跟她讨教。” 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一指苏允清,“把她拿下。” 苏允清瞪大眼睛。 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拿人? 这公主也太不尊重她了吧? 小公主话落,那几个小太监立即一拥而上,苏允清虽没有内功,但棍棒拳脚却从不输人,这几个看似敏捷的小太监在她手下甚至都坚持不过三招。 苏允清轻松将他们放倒在地,“敢问公主,宫中都是这样请人的?” “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她警惕地盯着苏允清,似乎没想到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公主不给三哥留面子。”她突然屈指放在唇边,吹响了一个婉转的哨子。 一道无声释放出来的压迫气息,让苏允清后脑一炸! ——嗖。 与此同时一枚几乎看不见的针从后方射出,苏允清凭着本能躲闪,朝墙角利落翻身过去,只见那枚针擦过她高挺的鼻尖,落在不远处的墙上。 她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针上有毒! 这位公主到底跟她有多大仇怨! 不过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因为她发现,背后射针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这针由那人指尖弹出,带着极其稳重的内力,如果苏允清跟他交手,恐怕讨不到半分好处。 这就是她身处大盛的弊端,她虽精通十八般武艺,可如果面对一个自小打通经脉修习内力的人,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那人似乎对苏允清的身手有些意外,他轻咦一声,手下又飞出几根毒针。 苏允清把反应力提高到了极致,瞬息之间连换几个动作,可最后一枚毒针,还是在她避开的时候,刺向了她的小腿。 “卑鄙……” 她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一处栽了下去。 更让人觉得无力的是,她此刻僵硬得一点儿都动不了,可五感还在,她能够清晰听见周围人说话。 那公主小跑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清府医?清府医?” 见苏允清果然动不了了,她迅速招呼着那几个被苏允清打翻在地上的小太监,“快点,快把她绑起来带走。” 苏允清用眼神表达自己对公主的鄙视,同时转动眼珠,想要看看能不能瞥见那个一直在暗处的人。 那人一直都没有出面,苏允清在被套上麻袋的最后一刻,似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淡银色的袍角。 她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抗在了肩上,对方那没有几两肉的小身板将她咯得生疼。 “公主,您就这样出宫,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奴才们小命不保啊。” 小公主气喘吁吁地跟在旁边,“一会儿你们喝下我加了蒙汗药的水,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下的药,而且父皇一向知道我对你们好,他不会真的惩罚你们。” 小太监迈过几个门槛,终于停下脚步,他们将苏允清放在地上,声音也越来越远。 “公主,此去太过危险,您还是三思。” “怕什么,有沈书白跟在我身边,那些人还没等近我身,就被沈书白给杀了,我此去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刻也耽误不得。” 小太监还在劝,“奴才听说三皇子对这个府医极为看重,平日不管去哪都会带着她,若她突然失踪,估计三皇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三哥一向宽和,而且这个府医是从淑贵妃那里失踪的,任谁也想不到我的头上,等他们调查明白,我早就出盛京了。” 苏允清听着二人的对话,突然眉头一拧。 这公主要离开盛京? 还要带着她? 她想要挣扎,可毒针上的药量足够麻翻一头牛,别说逃跑,苏允清就连眨一下眼睛都极为困难。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把府医抬到马车上,快点出宫。” 她又被人急急忙忙地架了起来,透过麻袋上细密的孔洞,苏允清看见自己被抬到一处后院,匆忙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他们往马车里又堆了几样货物之后,朝着西处宫门驶了过去。 ------------ 第四十五章 速往涿州,背道而驰终有别 苏允清原本还盼着守城的侍卫能够尽职,将马车仔细搜一遍,可前面的人不知道拿了谁的腰牌,侍卫非但没有搜查马车,反而还帮忙把城门开得更大了。 马车一奔出皇城,速度立即比刚才快了两倍不止,在麻袋里的苏允清被晃得头昏脑涨,险些吐在自己脸上。 她感受着马车外光线的移动,知道现在天色已经逐渐晚了下来,而她距离皇城也越来越远。 一旦马车驶出盛京,她与季衍之,恐怕再难相见…… 而苏允清此刻并不知道,她的人生,将因为这次意外,开启一个崭新的篇章。 …… 皇宫内,季衍之向来淡然的眼底掠起一丝愠色,他问裴风,“人还没找到?” 裴风急得满头大汗,“没有,属下已经暗中派人搜寻了贵妃宫殿前后,没有任何清府医的踪迹。” “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任意走动。”季衍之清冷的眼眸里星火一闪,“苏澜笙呢?还没从贵妃那里回来?” “还……”裴风没有说完话,苏澜笙的脚步声就在外面响起。 见季衍之坐在木椅上好像是一个等待的动作,她心中一喜,以为季衍之在等她,苏澜笙忙快走了两步,“王爷,淑贵妃留妾身久了些,让王爷久等。” 季衍之开口,“清府医呢?” 苏澜笙咬唇掩下心中不豫,她没想到,季衍之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苏允清的去向。 “妾身不知,清府医只在淑贵妃那里说了几句话,贵妃娘娘就让他走了。” 裴风悄悄对着季衍之点点头,据他打探,苏允清的确没有在贵妃那里停留太长时间。 “宫内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消失?”季衍之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清府医失踪了?”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兴奋过于明显,苏澜笙又忙补充一句,“妾身是问,她没出什么事情吧?” 回答她的只有季衍之的漠然,就在苏澜笙想趁机多给苏允清扣几顶帽子的时候,一队侍卫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 “宫中出了何事?”季衍之将最前面的侍卫统领拦下。 “回三皇子殿下,昭和公主失踪,陛下让臣等搜寻各个宫门。” 季衍之倒是对此并无多少意外,“昭和向来顽皮,八成是又藏在什么地方了。” “此次非也,昭和公主殿内下人全部被放倒,而且昭和公主一应金银细软也都没了。” 听到这句话,季衍之眸中暗藏的灼色被渐渐抚平。 苏允清不会平白无故消失,而昭和也不会因为贪玩拿走金银细软。 看来昭和与苏允清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本王知道了,你们快些去寻。” “是。”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裴风俯下身问,“殿下,您怀疑她与昭和公主的失踪有关?” 季衍之点头,“你去查今日下午,有没有超过两辆以上的马车离开过皇宫。” “有,刚才属下已经打探过,一个时辰之前,有三辆马车从西门离开,若真是昭和公主,现在恐怕已经出了盛京。” 季衍之冷冷吐出一个字,“追。” “王爷,您要走?”苏澜笙听到二人对话,赶忙上前将他拦住,“清府医只是府上一个下人而已,您竟然要为了她离开盛京?” 她的话音刚落,盛帝身边的王公公远远冲季衍之挥手,“三皇子请留步。” 季衍之瞥苏澜笙一眼,那目光黝黑深邃,宛如遥遥不见底的千仞深渊,只这轻轻一瞥,便让苏澜笙有种坠入地底,挣扎不得出的感觉。 王公公气喘吁吁跑到他身边,“还好您没离开,陛下口谕,命三皇子季衍之即刻前往涿州,不得有误。” 他说完,又对季衍之解释,“三皇子,北境出事了,陛下刚得到的消息,北境塔乌木杀父继位,已成北境新王,塔乌木好战,恐怕他不日就会对涿州发起进攻,陛下让您先去布兵排阵,以防涿州失陷!” “陛下也已令颁圣旨,召苏候的兵马前往北境支援,苏候自上次跟陛下说要把兵马交给您之后,陛下已经同意,但北境事发突然,急召他们到达北境,也要一月有余,若涿州出事,还请三皇子务必撑到援兵到来。” 季衍之垂在木椅旁的手攥了攥,“儿臣接旨,请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定会尽全力保住涿州。” “三皇子一路平安。” 裴风推着季衍之快步往城门走去,苏澜笙匆匆在后面跟着,却怎么也跟不上。 直到季衍之上了马车,裴风才压着声音问,“殿下,昭和公主从西门离开,正好与咱们背道而驰,那她该怎么办?” 此去北境,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身,季衍之眉眼如墨,黑沉到没有半分光亮,半晌他才道:“派几个暗卫去寻昭和,我们立即赶往北境,至于苏允清……” 他停顿稍许,拖长的尾音中似乎凝出一声叹息,“若有缘,自会再见。” 马车在长街上踏出清脆的蹄音,一片黑云悄然飘过,映得冷月愈发霜白。 王府内正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裴风也叫出邵崎峥,跟他说了提前去涿州一事,邵崎峥没说二话,飞快整顿了自己并不多的行囊。 等在马车旁边时,他扫视一圈,问裴风,“裴侍卫,怎么不见清侍卫?” “清府医去宫中为太后诊病,被太后暂留宫中,王爷也没法给太后要人。” 邵崎峥知道苏允清医术高明,并未深思裴风的话,只是道:“可惜了,我还答应把她介绍给赤焰军的兄弟们呢,看来只能等有缘再见了。” 听到这句话,裴风看了一眼依旧冷静坐在木椅上的季衍之,喃喃重复,“是啊,有缘再见。” 季衍之将苏允清给他的那道护身符握在手中,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她聒噪的声音。 “三皇子殿下,这道护身符是我用精血敕过的,效果非同凡响,你除了沐浴如厕,都要戴在身上,不可取下,还请付我五百两银票,因为这道符是另外的价钱。” 他闭一闭眼,再睁开时,已看不出任何情绪。 ------------ 第四十六章 计划逃跑,内力不敌遭掳劫 马车的颠簸终于停了下来,苏允清迷迷瞪瞪睡了一觉,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才逐渐减少。 “去把马车上的府医也抬下来。” 小公主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后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人把苏允清连同麻袋一起抬下了马车。 “清府医,你还好吧?”昭和公主亲自为她解开麻袋,“这样把你带出宫,我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一路上可能会辛苦一些,还希望你不要怪我。” 纵使小公主的认错态度良好,苏允清还是气得脑门直跳,她捋了捋僵直的舌头,“公主,你觉得我这样算好吗?” 她一脸愧疚,“抱歉,我需要带你去救命,只能出此下策。” 苏允清将被勒出红痕的手伸到她面前,“你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再说。” “可是……沈书白说如果解开绳子,你一定会跑的。” 她在心里呵呵一声。 这个沈书白说得很对。 但她却不能让小公主看出端倪,苏允清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 “公主,我绝对不会跑,你都不看看把我带到哪里去了,我身无分文,对这里又不熟悉,我能往哪跑?既然你需要我去救人,那至少也应该对我好一点儿吧?” 小公主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不设防地将苏允清身上的身子解开,还十分贴心的替她捏了捏胳膊。 她眨巴着眼睛看苏允清,脸上带着期翼,“清府医,你这是答应陪我去救人了?” “治病救人乃我的本分,如果你要救的是个好人,那我肯定没有二话。” 小公主握住她的手,“是,他是个好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他再好的人了,清府医,谢谢你。” 苏允清没想到季家还有这么好骗的人,这小公主单纯到像是一捧从未有过任何污浊的清水,她轻咳一声,问,“先不用谢我,公主,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小公主主动拿出地图给她看,“既然咱们现在不在宫里,你也可以不用称呼我为公主,我叫季锦妍,你叫我妍妍就行。” 季锦妍继续道:“我们目前在距离盛京六十里的山上,今天赶路太多,错过了驿馆,只能暂时在山上休息一个晚上,不过清府医你放心,一旦我们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达安乐镇,我到时候包下一个驿馆,让大家都好好睡一觉。” 苏允清看着地图,尽量在短时间内把地图上重要的地方记下来,“那我们最终要去哪?” “去南域。”季锦妍指着地图上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在南域带兵打仗,听说他受伤了,我……” 季锦妍眼圈一红,把地图收起来揣进怀里,拿起帕子擦擦眼尾。 苏允清伸出一半的手停顿在半空。 她……还没有看完…… 早知道就不问这句话了! 不过苏允清一听要去南域,更坚定了她快点逃跑的心思。 南域和北境互成对角,几乎是大盛两个极端位置,人员混杂,地理位置特殊,根本就不适合她这种人去。 而且如果她去了南域,一时半会肯定无法脱身,她的盒子还在季衍之那里呢! 苏允清一边安抚季锦妍,一边暗中观察自己现在的处境。 季锦妍带了几个护卫在身边,但看起来武功平平,旁边还有一个看着比她还娇滴滴的婢女,正在给她收拾着裙摆。 既然她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那应该不会盯得太紧,苏允清刚才在地图上已经看过,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能下山回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 她打算在村庄里躲藏几天,等季锦妍走了,自己再想办法回盛京。 不管怎么样,至少先拿回自己的盒子。 想到这里,苏允清靠得季锦妍更近,“妍妍,你就这样出来,陛下不会派人来寻你回去吗?” 季锦妍秀致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暖色的红光,她刚擦拭过眼泪,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格外澄净,像一只刚被欺负过的小鹿。 她把下巴放在膝上,轻声说,“没事,我有办法甩开那些人,只要到达安乐镇口岸,咱们上了船就不怕这些人追捕了。” 还要上船?! 苏允清强压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从船上去南域,会更快吗?” “嗯,比走陆路要快一些,不过估计也得十日。”她看着苏允清,“清府医,你吃点东西就早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起来赶路。” “好,我都听公主的安排。” 季锦妍心事重重的抱膝坐在火堆旁边,不管谁上来跟她说话,她也不过兴致缺缺的回复一句。 苏允清给自己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席地躺下,静静等着这些人睡着。 两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就连季锦妍吩咐盯梢的人,也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这里除了那堆火作为光源,并没有其他的光线。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必须先辨别好方位,再一鼓作气逃跑。 不过好在她会掐算,对方位的计算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苏允清轻手轻脚绕过所有人,猫腰往北侧一路小跑。 山上的温度比更低一些,苏允清却跑了一头汗,她一边要注意周围的环境,一边又怕惊动那些人,所以需要格外小心。 直到她终于跑出那些人的视线范围,她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现在只要尽快下山,她就能摆脱季锦妍! 她加快速度往山下走,可前面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苏允清不得不停住脚步。 山中野兽众多,她没有火源,一旦遇到猛兽或者群狼,恐怕难逃其爪。 苏允清屏住呼吸,只感觉窸窣之声越来越近,最后甚至就在她的耳边,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她的肩膀被大力拍了一下,苏允清立即反身去扣对方的脉门,可那人就好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既然不是野兽,那就好办多了,不论他是人是鬼,苏允清都不怕。 二人在黑夜中交手数招,看似打了个平手,可苏允清却发现,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管苏允清如何出手,他都能轻描淡写地将她动作拨开。 他根本就没有费力,可苏允清却要集中所有精神应对。 可留在苏允清找准对方破绽直逼那人咽喉时,她的领子突然被人一提。 苏允清发现自己竟然直接双脚离地,被那人生生拔了起来! ------------ 第四十七章 南域北境,纵君一去距千里 她下意识蹬腿,可对方单手提她,宛如在抓一只不听话的小兽,苏允清这才明白,为什么季锦妍和她手下那些草包一点儿都不担心她逃跑。 原来队伍里,还帮着一个大神。 这个人,应该就是先前刺她毒针那人,此人内力浑厚,待人像有戏弄之感,从始至终,都没把苏允清放在眼里。 苏允清知道自己挣扎不了,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放下挥舞的手臂,认栽似的开口,“我不跑了,你把我放下。” 那人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提着她掠回火堆旁。 耳边满是空气急速划过的‘猎猎’声,苏允清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传说中的轻功! 虽然她在师门中也修习过类似的轻功,可现代的轻功跟这种极为不同,以苏允清的身手,能保证跳下几米高台不受一点儿伤。 可这种轻功,却是直接离地,飞快行进。 如果她现在不是被人像木偶一样提在手里,她真想说一句:贴地飞行原来还挺爽的! 可惜现在她没心思享受,他们回到火堆旁的时候,那些人也已经起身,此刻正在虎视眈眈看着苏允清。 就连一向好说话的季锦妍,眼中都颇有怨气。 苏允清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打扰大家休息了。” 季锦妍走到她面前,有种一片真心被错付后的气急败坏,“清府医,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咱们此行是去救人的,你是个大夫,治病救人难道不是你的本分吗?!” “我的小公主,我是个大夫没有错,但我不是个圣母啊,南域正在发生战乱,民不聊生,你一言不合把我绑到那种地方,让我怎么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可你之前并不是这么说的……” 季锦妍急得快哭了,但她又隐隐感觉,苏允清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可就在这时,苏允清身后那人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不去,就杀。”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极细的丝线,只要后面那人稍稍用力,这根丝线就能直接勒断她的脖子。 苏允清:!!! 季锦妍忙去阻止,“沈书白,你别……我们还指着她救人呢。” 被称作沈书白的男人轻嗤,低沉的嗓音令人骨缝生冷,“你觉得,你能这样把她带去南域?” “清府医,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也看见了,沈书白武功高强,整个皇宫都找不出来几个能跟他交手的人,有他在,我们不会出事的。” 苏允清一开始还觉得季锦妍的单纯其实挺好,现在却觉得她脑子应该是缺根弦。 这个沈书白,能保护季锦妍没错,可他一看就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如果真的出了事,别说苏允清,就连队伍里的这些人,他估计也能说杀就杀了。 “公主,你……” 她脖子上的那根线让她没有办法骂得太难听,苏允清顿了顿,只好叹一口气,“你让沈大人放开我,我不跑了。” “沈书白,你放开她。” 沈书白眉梢一挑,“你真相信她?” “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跟咱们去,就算到了南域,她也不会真的出手救人。” 苏允清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公主说得极是。” “想让她救人,那也好说。”沈书白把丝线抽走,苏允清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嘴被人捏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苏允清下意识去分辨里面的成分,有乌头、川穹、马钱子…… 但药丸融化得实在太快,她才辨别出来几种味道,药就在嘴里散没了。 苏允清问,“你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毒药。”沈书白森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就算你是大夫,三五年之内也找不到解毒之法,如果你再逃跑或者有异心,这唯一的解药,我就算扔进火堆,也不会给你。” 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还有另一种办法,你从现在开始练武,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就可以从我手中抢走解药。” 苏允清:呵呵。 “公主,我不跑了,我跟你去南域就是。” 季锦妍走到她身前,“清府医,只要你能把他治好,我一定会让沈书白把解药给你,到时候我还会给你足够平稳度过下半生的银票,不论你是想继续回到三哥身边,还是另寻他路,我都不会再干涉。” “好,我答应你。” 苏允清又问沈书白,“我这毒,什么时候会发作?我发作的时候,你不会正巧不在我身边吧?” “只要你不逃跑,它就不会发作。” 苏允清哦了一声,那这就不是普通的毒。 应该也是蛊的一种,两个蛊之间有距离的牵制,她体内的子蛊受母蛊的控制,而母蛊却不会因为子蛊有任何影响。 就在她想回头看看万恶的沈书白到底长什么死样子时,沈书白又像鬼一样在她身后消失。 季锦妍招呼着众人重新休息,在她耳边轻声道:“清府医,沈书白他向来杀人不眨眼,你必须要乖乖听话。” 虽然她的确是用一个关切叮嘱的语气,可苏允清就是觉得季锦妍在威胁她。 她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分违心道:“多谢公主提醒。” 苏允清没办法,只能暂时认命的躺下睡觉,好在季锦妍并没有想着让她做苦力,不管是搬运东西也好,生火做饭也罢,苏允清都不用插手。 第二天他们出发的时候,苏允清也不用再被绑着绳子,而是单独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 苏允清坐在马车上,仍在回忆昨天看到的地图,如果她不能在安乐镇上逃跑,真跟季锦妍上了船,那可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她身体里的蛊,她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她除了医术之外,对付蛊毒也不在话下,只要逃离这个地方,她就能尽量把蛊毒压制住,等来日再慢慢找解药就是。 苏允清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崎岖的山路,悄悄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衣服,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扔在了外面。 这样不管是季衍之的人找过来,还是皇宫里的人找过来,这片衣角都能起到指路的作用。 苏允清趁着这个时间在马车内起卦,可当看到卦的结果时,就连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 ------------ 第四十八章 卦无指引,阴差阳错苦寻亲 她以铜钱占卜,抛掷六次为六爻,按解卦常理,需看这六爻中哪一爻为动爻,可六个爻全部乱动,在卦中实为罕见。 六爻乱动,乃心虚不宁之召。 可苏允清不是新手,摇卦之前心态早已十分平静,所以这乱动的六爻,是在告诉她前路多舛,却无定向。 苏允清将铜钱收好,默默在胸前抱拳,“谢祖师爷指点,弟子不再就此事占卦。” 卦中若有答案,乃是天意如此,可卦中若什么都不予显示,其实也是天意。 未来的路,需要她自己一步一步走,而不是靠占卜去指引。 可苏允清并不知道,她在占卜时,扔出马车的衣角早已被沈书白发现,沈书白将计就计,把衣角放在了相反的位置,让追踪在后面的人,彻底迷失了方向。 苏允清还在脑海中盘算下一步逃跑计划,马车的门帘被人猛地一掀,她下意识抬眸,一个身着锦袍的男人坐在了她右侧。 苏允清瞳孔微缩,此人周身贵气尊然,竟不输季衍之。 男人斜靠在马车上,半掩的衣襟潇洒斐然,透出一抹比玉色更莹润的白,长发慵懒地垂在肩上,称得姿容格外绝,而他一双琉璃眼眸流转华光,每一个角度都炫目到令人不敢直视。 只是他脸上那戏谑与讥嘲的笑意,让苏允清心头一紧。 这个骚气外漏的男人她应该不陌生。 沈书白。 那个在季锦妍口中,武功超凡、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她收回前伸的腿,冲沈书白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沈大人,有何贵干?” 他笑笑,神色却格外森然,“清大夫,你的小把戏也太低级了。” 苏允清笼在衣袍下的手倏然收紧。 沈书白向前探了探身子,危险的气场随着他的动作而朝苏允清靠近,他声音微缓,“不过你放心,那片衣角我已经给你放在了别的地方,保证他们绝对查不到你的行踪。” 她回敬一句,“你够歹毒。” 反正她的计划已经被沈书白发现,此刻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表达一下自己内心想法。 沈书白勾唇,冲她伸出手,“清大夫谬赞,我知道你会针灸,为了让公主能够安心一些,我希望清大夫能识时务者为俊杰,把银针交给我来保管。” “银针乃我安家立命的本钱,不能给你。” 笑话,她还想找机会用银针给沈书白来一下呢! 只要刺中他的死穴,保证他再也抓不到自己。 “哦?”沈书白拉长音调,“命不要了?” 他修长的手指间,套着一根极细的绳子,苏允清这才看见,绳子的反光处,竟然有些斑驳暗沉的痕迹。 可见沈书白用这根细丝了结过多少个人的性命。 苏允清觉得脖颈处又是一紧,“沈大人,我有洁癖。” 沈书白没了跟她废话的耐心,伸长了手打算直接找出银针。 寻常人放东西的地方无非就是两个位置,袖口和衣襟内袋,沈书白摸了摸她两袖空空的衣袖,抬手就往苏允清衣襟探去。 瞬息之后,他才狐疑看了苏允清一眼。 “你是女的?” 呵。 多新鲜呐。 你也不看看自己都把手摸到哪里去了? 苏允清抬脚就是一个飞踹,可沈书白的速度实在比她快太多了,她的脚才刚抬到沈书白面前,对方就轻描淡写攥住了她的脚腕。 苏允清借势双手撑在马车两侧,腿部突然发力一拧,摆脱沈书白禁锢的同时,另一只脚重重往他头上踩了下去。 沈书白腰间一矮,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朝后翻身,胸口擦过苏允清脚尖。 他高大的身形在马车内被限制了行动,而苏允清就相对灵巧许多,她不缺乏近身攻击的经验,身手反而在这里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二人在短短时间内交手数招,苏允清手脚并用逐渐与只能用双手的沈书白打成平手,最后她找准机会直冲他的咽喉,而沈书白长臂一捞,撕下了苏允清盖在脸上的面皮。 苏允清感觉沈书白的肌肉突然收紧,自己手指竟像是抵在了一块铁板之上,“嗯?” 沈书白看清她的真实面容,冷冷吐出三个字,“苏允清?” 苏允清知道此时已经没法再动手,迅速收回动作,“你认识我?” “何止。”沈书白本就森然的眸中闪过一丝极重的怨色,“侯府嫡女,竟落得如此地步,真是报应不浅。” 她搜遍原主记忆,也没想起来怎么得罪过这尊大神。 看着苏允清面露困惑,沈书白轻嗤,“以苏大小姐身份,自然不会记得些末流小事。” 苏允清虽然想不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从沈书白目前的反应中,她也能推测出来一二。 她耐着性子问,“沈大人不妨直说,说不定我有记忆。” “不必,我不在意你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把银针交出来,不然这辆马车,就是你的棺椁。” 苏允清听出他语气中的肃杀之意,知道此刻还是小命要紧,她拿出银针放在沈书白的手中,正要再问问前事,沈书白却一拂锦袍,头也不回地走出马车。 “不是,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他?”苏允清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她的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苏允清忙垂眸去看。 只见那条原本只有寸许长的纵恶线,不知何时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要接近她的小腿肚。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增长下去,怕是不用一年,她就会直接送命! 看来,季衍之那边应该是进行了什么重大行动,从而牵扯到她的纵恶线。 …… 盛京以北一处村寨中,季衍之正在整顿休息,裴风将一块玄色布料交到他的手中。 “殿下,苏姑娘的确跟昭和公主在一起,我们的人发现了她留下的记号,但循着记号找过去,是一个死路。” 季衍之接过这片衣角,“季锦妍此次出宫的目的查到了么?” “还没有,只知道她身边还跟着沈书白。” “有沈书白在,她应该不是出去玩闹这么简单,而且她还掳走了苏允清……”季衍之沉思一瞬,问,“苏勉是不是在南域?” “苏少侯的羽林军向来行踪难觅,但据探子一月前来报,他是在南域出现过,殿下是怀疑昭和公主去找苏勉了?” 季衍之放在木椅上的手缓缓敲动两下,“如果苏允清知道季锦研带走她,是为救她哥哥苏勉,那应该会很热闹。” ------------ 第四十九章 深夜鬼影,痛苦记忆埋前尘 “但北境此次生乱,苏勉很有可能会一并前往北境支援。” 季衍之唇边衔一抹笃定的轻笑,他盯着那块玄色衣角,“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新见面。” …… 马车终于在驿馆停下,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疲态。 季锦研身子最为娇弱,此刻正由婢女搀扶着往驿馆内走,看到苏允清出来,她才稍稍停下脚步。 “清府医,我们今天在驿馆休息,此处为附近最大的岸口,人员混乱繁杂,我劝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不然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怎么会呢公主,你身边有沈书白在,就算多给我几条腿,我也没他跑得快。”她佯装疲惫地捶捶腰,“而且我也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了,现在就想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 季锦研对她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大手一挥便将整个驿馆全部包下,给了苏允清一个上好的包厢。 她快步回到包厢内,打算趁这点时间做个简单的招魂幡出来,等子时一到,聚出几个捣乱的阴魂,她就能趁机逃跑。 谁知苏允清还没找到可裁剪的布料,沈书白就推门进来。 她慌忙坐在床上,“沈大人,咱们男女有别,你进我房间连门都不敲,是不是不太好?” 沈书白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有本事你就出去告诉季锦研你的真实身份,不然就别给我摆什么侯府大小姐的架子。” 他走到苏允清身边,“让开,我要休息。” 苏允清听出他语气里的火药味,深刻体会到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不过碍于两个人实力悬殊,她还是十分‘大度’地没跟沈书白计较。 她问,“公主不会把咱俩安排到一间房吧?” “她让我务必看好你,谨防逃跑。”沈书白脱下锦袍躺在床上。 苏允清这才看到他宽背窄腰的完美身形。 有沈书白在这里,别说制作招魂幡,她就连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允清靠在窗边的小榻上休息,暗暗思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也许是长时间的颠簸真的累了,苏允清只是靠在小榻上,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可等她醒来时,她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本躺在床上的沈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床边,气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苏允清被他吓得起了一身白毛汗,此刻如果她床边站着一个无头鬼,她恐怕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但这可是她打不过的沈书白! 她轻声道:“沈大人?沈书白?”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苏允清赤着脚走下小塌,这才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沈书白紧闭的双眸。 他在梦游? 苏允清觉得离谱,顶级高手怎么还能有这种致命的隐疾? 她试探性地在沈书白耳边开口,“沈书白,你睡着了,现在重新回到床上。” 沈书白似乎怔愣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重新坐回床上。 “我不睡,我不能睡。”他嘴里一直重复这两句话,就连声音也与平时大不相同。 白天的沈书白,不论跟谁交谈,都自带一种说不出的傲然矜贵,可如今的沈书白,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深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苏允清想要扶他躺下,可他的腰杆硬得好像一块钢板,无论苏允清怎么按,他都没有挪动分毫。 好在苏允清从他的腰间摸到了自己的银针,她心头一喜,拿出银针下意识就想帮沈书白针灸。 可就在银针即将落在他头上时,苏允清的手势却一下顿住。 这种情形下,她完全可以直接逃跑! 沈书白梦游只要不被人突然叫醒,那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出这种状态。 苏允清面露踟蹰,可坐着的沈书白却越发煎熬,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汗珠,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球狂抖,一看就是惊厥之症。 若不及时加以治疗,长久下去恐怕他会气血倒转从而形成血瘀之象,对他这种修习经脉功夫的人来说,最后的下场跟丧失武功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睡……” 他还在喃喃重复这句话。 苏允清举起的银针又落下,如此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咬牙把银针刺在了沈书白的头顶。 她下针的速度极快,而且就算没有掌灯,她也能凭借沈书白的轮廓找到穴位。 随着苏允清银针的刺入,沈书白的症状立即得到了缓解。 他僵直的身体也随之软了下去,苏允清扶着他躺在床上,拿起他的手腕号脉。 沈书白的脉象紊乱,寸脉关脉之间有股气上下翻腾,随着银针起作用,此现象也逐渐得到了缓解。 好在他的身体素质不错,这种梦游之症应该也不常发,不然早就把整个内里都虚透了。 他之所以今晚会梦游,应该也是受到了某件事情的刺激。 苏允清细细复盘,最后却突然想到。 沈书白的梦游,不会是因为她吧? 毕竟先前沈书白一下就把她认出来了,而且他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 如果二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原主应该会有记忆,偏偏她什么都不记得。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苏允清问沈书白,“沈书白,苏允清曾经对你做过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沈书白就好像条件反射一样皱起眉头,连带着他逐渐稳定起来的脉搏,也又开始鼓噪不停。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小五就不会死,不对……怪我,我当时不应该睡着,我……” 苏允清拔掉他头上的银针,沈书白这才安静下来。 她摸了摸下巴,果然跟原主有关系。 只是原主究竟做过什么,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到底也算是她欠沈书白的,如今帮他针灸,也算是稍稍还了一些。 苏允清收好银针,看了看陷入深睡的沈书白,这才蹑手蹑脚往门口走去。 可才走到门口,她就又折返回来,手在沈书白锦袍里摸了摸,揣好他的钱袋子,重新离开。 谁知苏允清的手才刚碰到门板,一声尖锐的高呼便从旁边传了过来。 “救命!” ------------ 第五十章 当场杀人,利落了结采花贼 是季锦妍! 苏允清想都没想地拉开门跑出去,原本平稳睡着的沈书白,也在这一瞬间翻身落地。 季锦研的房间就在隔壁,可等苏允清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瑟缩在墙角的季锦研以及她的婢女。 “出什么事了?” 季锦研脸色煞白,“有强盗,他……他……” 她明显被吓坏了,说了两句之后便浑身颤栗地用被子裹住全身。 季锦研的婢女则痛哭出声,“那个男人,他脱了奴婢的衣服,企图做些不轨之事,奴婢……奴婢没脸见人了。” 说完,她起身冲着床脚撞了过去,好在苏允清反应够快,她还没跑一步,就被苏允清一下拦住。 “你放开我!”名唤芝儿的婢女在苏允清怀中拼命挣扎,苏允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她们眼中是男子的身份。 她将芝儿放开,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了芝儿身上,轻声安抚,“别怕,沈书白已经去追他了,以沈书白的身手,肯定能把他抓回来。” 芝儿此时身上只剩下一个松松垮垮的肚兜,她攥紧苏允清的外衣,羞愧到几乎要咬破嘴唇。 “那个人用了迷香,所以我跟公主才没能第一时间醒过来,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 她说到一半,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拼命哀求苏允清,“清府医,求求你,不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不然奴婢以后怎么嫁人啊。” 苏允清看着芝儿,心里突然涌起一抹悲凉,在这个男权至尊的时代,这种错误却要强加在女子的身上,实在是不公! “芝儿,你没有错,你会找到一个爱护自己的夫君。”她难得放柔了声线,蹲下身子拨去她粘在脸上的碎发。 ——砰。 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苏允清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过去,只见沈书白脚下,匍匐着一个素布麻衣的男人。 那男人一脸淫秽色相,虽此刻已经吓得满脸恐惧,可一双鼠眼,还是止不住地往季锦研个芝儿身上探去。 季锦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侮辱的芝儿,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竟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将耳光重重抽在了男人的脸上。 打完了他,季锦研才好似泄力一般跑过去拥住芝儿。 沈书白问,“公主,他如何处置?” “绑去后面的柴房,明日送到官府发落。”她凝向沈书白,“沈书白,难道你方才就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苏允清替沈书白开口,“公主,这件事不怪沈大人,是我为了让沈大人安睡,给他扎了针灸。” 她没有说沈书白梦游一事,拖着那个男人匆匆离开了季锦研的房间。 而沈书白则慢悠悠跟在苏允清身后,离季锦研远些后,他才道:“为什么向她隐瞒我的癔症?” “首先,你这病不叫癔症,是梦游。其次,如果你愿意告诉季锦研,她肯定早就知道,也不必等今天来问,我只是想在季锦研那儿给你留点面子。” 她说完,迎面走来一个客栈的小厮,“你们是住在前面的客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借你们柴房一用,抓到一个采花贼,明日要去报官。” 那小厮一听是采花贼,这才举着蜡烛朝苏允清手边照了照。 “是他!”小厮的声音都抬高了一度。 苏允清不解,“你认识这人?” 小厮对着男人啐一口,“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采花贼,他可是害了不少女子,甚至还有两个女子不堪受辱,已经投井死了!” 沈书白闻言,又狠狠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肋骨上。 他口中被塞着破布,一声痛苦的嚎叫从喉咙中挤压出来,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小厮又道:“客官就算把他送去衙门也没用,他使得一手撬锁本领,咱们这儿的衙门根本就关不住他。” 苏允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谢了。” 她仍旧把男人拖去柴房,将他扔在墙角处,抬手扯掉了他嘴里的破布。 苏允清问,“刚才小厮那话,你认是不认?” 男人冲她咧嘴一笑,谈起这件事,他的表情非凡没有任何愧疚,反而带着浓浓的得意,“那几个小娘们白嫩着呢,老子原本还想再回去玩玩,谁知道她竟然跳井死了,真是可惜。” 似乎是笃定苏允清拿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啧啧两声回味,“刚才那个也不错,原本老子都要得手了,谁承想床上还有个绝色美人,那身段真是……” ——呲。 一股灼热的鲜血顿时喷在苏允清脸上,称得她眼底霜感更冷,森然的眼睛凛凛如杀神。 在她的两指之间,一柄极薄的刀刃正一滴一滴往下淌着血。 苏允清就这样看着男人眸中生机一寸寸消失,直到归于死寂。 “不错,还算干净利落。”沈书白在身后夸她一句。 “他死不足惜。”苏允清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她抬眸看向沈书白,“沈书白,我不知道自己曾经对你做过什么,那件事到底给你造成了多大的创伤,我对你说一声迟来的抱歉,你的梦游之症,我可以给你治好,我也可以心甘情愿陪你们去南域。” 沈书白音色沉沉,“条件。” “教我内功。” “为什么要学这个?” 苏允清敛正神色,“这天下藏着太多阴暗的角落,女子不应该为男人的错误承担任何责任,若我不提升实力,未来身边的人再遇到这种事,我难道要袖手旁观?” 此次是因为沈书白在,才能把这个狂徒抓回来。 倘若只是她在,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替那些受辱的女人报仇。 “倒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惜,沈书白一点儿都不信。 他不是不知道苏允清的为人,那个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候府嫡女,又怎么会有一颗这样的慈悲心肠? 沈书白冷笑,“我的梦游之症无需你操心,这个南域就算你不想去,我也能把你绑过去,我不是季锦研,还没那么好骗。” 说完,他转身离开柴房,苏允清盯着沈书白的背影。 “沈书白,如果今天受辱的是季锦研呢?你也能做到这般无喜无悲,毫不在意吗?” ------------ 第五十一章 危险重重,紧急调转遇风暴 听到她这么说,沈书白脸上的笑意更加讥嘲,“苏允清,难道你觉得我留在季锦研身边,是因为喜欢她?” “你可以反驳我,但你欺骗不了自己的心。”苏允清绕开他先一步回去,又借客栈的伙房给芝儿和季锦研熬了碗安神汤送过去,这才躺在榻上休息。 她的小腿又传来说不出的刺痒感,苏允清借着月光一瞧,发现腿上那条黑线,似乎比先前短了一点儿。 她今日虽出手杀人,可因为她的行为,有更多女子免于受害,或许这本身也是一种功德。 苏允清想,等她能自由行动时,一定要开办一个只接受女子的地方,让她们接受正确的教育,知道女子并不只是男人的附庸,女子一样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苏允清现在并不知道,她这个决定,未来会改变整个大盛,乃至整个天下。 …… 有沈书白在旁边,苏允清逃跑的念头彻底被打消,待她跟着季锦研上船时,她不禁回眸再看一眼盛京的位置。 此去南域,她或许很长时间都不能再回来,心里竟然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其实她本来就已经打算好了,陪同季衍之去涿州的路上,她就要找机会离开。 只是现在虽然远离了皇宫,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那个人。 苏允清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事态发展跟她预期不同,才会形成这样的落差,跟季衍之没有一丝关系。 她收回视线,站在甲板上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浪涛声,脑海中一个八卦的字符逐渐清晰。 离为火。 苏允清一怔,难道说她们要去的地方,会有离卦的线索? 如果真能因为这次出行而查出卦象的秘密,那她岂不是也算误打误撞? 大船在海上行进了半天,苏允清也在甲板上晒了半天,期间芝儿曾几次给她送来茶水瓜果,一张俏脸上满是娇羞。 季锦研披着遮风的斗篷站在她身边,“听沈书白说,你昨夜杀了那个人。” “他作恶多端,不配活着。” “谢谢你,清府医,你真是一个好人。”季锦研说完这句话,眼神也落向了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去救的那个人,他也很好很好。” “我相信,只要你见到他,一定会救他的。” 苏允清其实有点不想跟恋爱脑说话。 就在她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只信鸽落在了季锦研身边。 季锦研神色一凝,取下鸽子腿上的信。 “什么?他竟然动身去北境了?”季锦研忙拿着信去找沈书白。 苏允清眉梢一挑。 什么情况? 难道她们现在要折返去北境? 她跟上季锦研的脚步,还没有走进就听见季锦研的声音。 “信上说三哥前日也已经出发,北境动乱,父皇拨了兵马过去,他竟然也去了!” 沈书白将她手中的信取过去细细端详,“信没问题,我们走水路掉头也快,不会比季衍之他们慢太多。” 季锦研满脸担忧,“那么远的距离,他肯定一路都无法休息,他已经受伤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与其在这担心,还不如去跟他们说一声,调转航向,让船早点到。” 苏允清在外面听着,突然无意识笑了一下。 怎么兜兜转转,反而真的又回去了? 船掉头之后,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似乎连风向都格外眷顾北境。 可苏允清心中那股莫名的担忧却让她始终拧着眉心。 北境地势偏冷,多有树木植被,若真按照卦象去推测,恐怕会有火灾。 一旦在那种地方烧起来,估计会是一场不容易扑灭的大火。 她的担忧随着船逐渐靠近北境,而更加明显,苏允清甚至在梦中都闪过火光,可当她起身看见这一望无际的海面时,又觉得似乎哪里被忽略掉了。 “清府医,您要不要尝一尝奴婢做的点心?” 一盘刚刚出炉的糕点由芝儿捧到苏允清面前,“奴婢瞧您这几日饮食倦怠,好像有心事。” 苏允清拿了最上面的一块放在口中品尝,“谢谢,我只是在担心北境即将发起的战乱。” “公主说我们会在北境待一段时间,如果清府医有什么需要奴婢伺候的地方,可以直接吩咐奴婢。” “芝儿,现在不是在皇宫里,你也可以不用自称奴婢,到了北境你更要照顾好自己,毕竟到时候诸事繁忙,可能公主也无法顾及你。” 听她这么说,芝儿的眼底漫上一层水汽,“清府医,只有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苏允清看向远方,“人应该生来平等,而不是……” 她的话音才说了一半,突然就听见前面有人在大喊,“不好了!前面是暗礁区!” 苏允清立即起身,果然看到水面下方出现了深浅不一的暗影,一旦船整体进入暗礁区,他们就算是想跑都跑不了! “向右转舵,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 随着那人的指挥,船朝着一侧猛地偏移,所有人都重心不稳地左右摇摆。 就连一向万事不经心的沈书白,此刻都一脸凝重。 他拖住季锦研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杆做支撑,苏允清也捞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芝儿,防止她脚下一滑从船上掉下去。 船底开始出现与礁石碰撞之后的‘砰砰’声,不知道是礁石被撞碎,还是船体被刺破,所有人的表情都格外惊惧。 船维持着刚刚紧急调转的样子,被卡在了两块巨大的礁石之间,沈书白纵身一跃跳上围栏,对着操纵的船员道:“退三圈,再往右转舵。” 在他的指挥下,船终于缓慢挪动,可就在即将退出两块礁石的时候,船舱中突然涌上了一股海水。 船,终究还是破了! 与此同时,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缓缓覆盖在众人头顶,而海面远处,也逐渐升起一线泛着乌光的波浪。 狂风骤起,密集的雨点霎时间如同泼水一般浇在了所有人身上,苏允清看大事不好,忍不住高呼,“各自找木板,准备跳船!” 随着海浪越来越近,苏允清这才体会到这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前方是仰头都看不到顶的超高海浪,一旦扑下来,恐怕力度能将人当场拍碎。 苏允清果断道:“跳船!” ------------ 第五十二章 雷霆狂浪,意外突生终离散 随着苏允清话落,大家都翻过护栏跳了下去,就连一直踟蹰不定的季锦妍,也被沈书白提着领子扔出甲板。 哪怕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可苏允清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还是被水中压力挤得差点窒息。 她水性不是特别好,但好在下水之前,她已经拿了一块足够漂浮起来的木板。 巨浪重重拍在船上,无数碎屑在狂风的席卷下飞刺而来,苏允清才堪堪缓了一口气,就又将整个身体都沉在了水中。 好在这里不是深海区,就算船已经不能再使用,他们跟着风向也能回到岸上。 上方是宛如泼墨一般浓黑的天空,密集的雨幕落在海中,让人无法分辨方向。 苏允清甚至连周围的人都找不到,海浪还在一层一层推进,刚才冒出来的脑袋,又随着海面的波动被覆盖。 她隐约只能听见几声微弱的求救,可海上的视线太过宽阔,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能聚焦的点。 正漂浮间,苏允清摸到了一段丝质的纱衣,她急忙抓住纱衣的一端,将那人一点一点扯到了自己身边。 是季锦妍。 此刻的季锦妍,已是双眸紧闭,苏允清把她大半个身子拖上了木板,按住她胸腔前方的穴位重重一击,季锦妍才缓过来一口气。 “季锦妍,你醒醒,再坚持一下,沈书白就来救你了。” 季锦妍涣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惊恐,她看见苏允清,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死死抱住她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远处又是一个浪头高高立起,苏允清咬紧牙关朝着浪的反方向游动,可本就有些虚脱的她,还要带着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季锦妍,已经是强弩之末。 季锦妍也察觉到了她的状态,抱着苏允清的手逐渐松开,“清府医,都怪我连累了你,趁着你还能逃命,就快点游吧。” 说完,她双手一松,竟然做出一个自弃的动作。 苏允清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倘若季锦妍一定要拉她下水,她恐怕还真的要考虑考虑到底救不救。 但此时见季锦妍不愿意拖累她,她反倒是说什么都不能松手了。 “你可别给我添乱了。”她伸手一薅,又薅住了季锦妍的领子,“你不是要去救人吗?现在你死了,谁去救你的心上人?” 她话音刚落,前方一人身形飞快朝着这边游了过来,苏允清立即喊,“沈书白,在这里。” 在水中的沈书白,没了锦袍的加持,反而更潇洒自如,他流畅的身形从浪涛中起伏翻转,犹如一条灵动的鱼。 沈书白伸出手去捞她们,可就在他即将碰到季锦妍的时候,巨浪再一次打了过来。 苏允清想都没想就把季锦妍推了出去,但她自己却在惯性的反作用下,被巨浪卷了进去。 苏允清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些狂风暴雨都已经止息,她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摇摇点缀在上面,美的仿佛是拉满饱和度的油画。 “咱们把这两个中原人带回去,也不知道能拿多少赏钱。” “如果他们没有什么身份,估计也就能留下做个苦工。” 苏允清朝身边看去,只见沈书白正直挺挺地躺在另一侧,而他们被人扔在拉草垛的平板车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呦,竟然是这个小个子先醒,你赌赢了,晚上我给你打酒。” 谈话的是两个牧民装扮的草原人,见苏允清醒了,转身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允清回答得十分自如,“小人苏清,这是我侄子苏白,感谢两位壮士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这么说,那两个人先诧异地怔了怔,然后相视一笑,“苏清,你这是第一次来北境吧?” 北境? 苏允清眉梢微挑,她只不过是经历了一场风暴而已,怎么就到了北境?! 不过她脸上丝毫不显,而是继续问道:“是,两位壮士如何知道?” “自从咱们塔乌木真汗继位以后,附近的中原人都不敢踏足北境,你说我们救你?我们只是拿你去军中换赏钱而已。” 苏允清在心里低咒一声,却还是佯装感激地对他们拱手,“我叔侄二人都只是普通商人,本带了货物去涿州售卖,不想遇到了风浪,如果不是两位壮士出手相救,我们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你这中原人倒是跟那些只会求饶的软骨头不一样。” 旁边那人悄声提醒同伴,“中原人最会蛊惑人心,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儿。” 他们重新转身过去,只留给苏允清一个背影。 苏允清拍拍沈书白的脸,打算把他叫醒了一起想办法,谁知道当她把手放在沈书白脸上才发现,沈书白在发烧。 她原本还以为沈书白是装的,没想到他是真晕了! 如今她带着沈书白,估计连这平板车都跳不下去。 得。 这下连大内高手也指望不上了。 苏允清检查了一下沈书白的身体,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外伤,看来他的体热并不是因为感染引起,而沈书白脉象平稳,也查不出什么端倪。 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这样,她反而不着急了,反正就算把他们送去北境的军营里,估计也不起什么作用。 苏允清还可以借这次机会,了解一下北境军队。 她重新躺回草垛,难得这样欣赏美景。 赶车的两个人也丝毫不着急,苏允清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天。 “两位大哥,真汗抓着中原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那两个人虽然有意隐瞒,可苏允清实在热情过了头,再加上她的确很会跟人套近乎,没过一会儿,就与那两个人打得火热。 “大家都猜真汗与大盛即将开战,我怀疑真汗是想多掌握一些中原人在手里,未来好以此要挟。” 另一个人摆了摆手,“真汗欣赏大盛人的计谋手段,听说抓了这些中原人,是为了挑选几个谋士。” 他们本在回答苏允清,可一来二去却因为这个问题吵了起来,不过苏允清也从二人的交谈中猜了个大概。 这个所谓的真汗,恐怕真的在筹谋对大盛出手,她如果能借此机会深入敌军内部,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 第五十三章 草场被卖,一鞭出手震军营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较为偏僻的草场,苏允清看着周围,发现这里只是一个简陋的营地,能容纳的也不过一二百人。 而此时,里面正传出来不间断的辱骂声,几个略显瘦弱的中原人正趴在地上挨着鞭子。 苏允清皱了皱眉,这个塔乌木抓这么多中原人,到底要做什么? 这些人看起来文不能诗,武不能战,就算聚集在一起,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拿着鞭子的侍卫听到声响,转头看见了他们,对着那两个男人道:“又抓到了?这两个怎么样?” 侍卫逐渐朝着他们走近,手中带血的长鞭,在日光下照出一层层暗沉的血迹。 …… 涿州与北境交界处,大夫刚给昏迷的季锦研诊完脉,“这位姑娘的病情不严重,只需要开几副方子便能好,她的昏迷也是惊惧所致,应该很快就能醒。” 坐在木椅上的季衍之点点头,“多谢。” 等大夫走后,他问裴风,“剩下的那些人,有消息了么?” “我们的人还在暗礁附近找,但当时浪头太大,海水又湍急,很有可能被卷去更远的地方。” 他微侧着头,似乎在认真听裴风的回答,又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季衍之才重新开口,“塔乌木最近也在抓流落到北境的中原人,留意一下那边的动向。” 裴风应下,可看向季衍之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还有一个可能,他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当时情况如此危急,苏允清很有可能被卷进了深海,那种环境之下丢一条命,甚至比喝口水都简单。 正当此时,伺候季锦研的人走出来,“公子,小姐醒了。” 季锦研虽然已经醒过来,可情绪依旧难以平静,直到她看见了容色清淡的季衍之。 她忙跑下床,焦急地问,“三哥,清府医呢?沈书白呢?” 季衍之抬手拂去她鬓边垂落的碎发,“昭和,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的。” 季锦研踉跄后退几步,眼中缀着的泪珠顿时掉下来,“三哥,你在怨我,你以前从来都不叫我昭和的。”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带清府医出来,只是想让她帮我去救苏勉,听说他在战场上中了毒箭,如果不及时救治很有可能毒发身亡。” 季衍之的嗓音还是没有任何起伏,可一丝极致的冷却随着他的话,犹如冰刺一般扎进了季锦研心里。 “你是大盛最受宠爱的公主,做事一向只顾自己的喜怒,无论什么人,你想掳走便掳走,为了那个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肯的苏勉,你害了多少条人命?” 季锦研胸口一滞,其实从那夜遇见采花贼,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只要看着沈书白在身边,她又觉得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 直到遇上这次风暴,她眼看着沈书白在海中沉浮,眼看着苏允清为了救她,深陷漩涡之中,她才开始反思,自己的一腔热忱是不是做错了。 从未有人如此斥责过她,可她却被季衍之这一番话,说得浑身颤栗。 一种深深的悔意,弥漫在心间。 “对不起,三哥,对不起。” 季衍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深深忏悔的季锦研,眸光疏离,“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至于能不能找到……” “我也去!三哥,你让我也去找吧,这件事都怪我!”说完,季锦研踉踉跄跄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跑。 可是才跑到门口,她就又停了下来。 季衍之盯着她削弱的背影,吐出的字眼格外无情。 “季锦研,你如果还嫌事情不够乱,那你就去吧,到时候我再加派人手保护你,你若是失踪,我就再派人去寻你。” 季锦研扶着门框跌坐在地上,“三哥,我不去了,我会听你的话。” “苏勉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不想添麻烦,那就在这里等他,再有半个月,他就能到涿州了。” 他说完,裴风推着季衍之出去,直到走远了,裴风才迟疑道:“殿下,您这样说她,会不会……” “她早晚要面对这些,早一点体会到这种残酷,她就能早一点成长。” 季衍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再加派几个人人去北境,这场仗很有可能很快就来了。” “属下遵命!” …… “军爷,您来验验货,这是我们在海岸边上带回来的。” 苏允清刚从草垛上跳下来,那侍卫便连话都没有说,挥起鞭子朝她抽来。 眼见着鞭子就要打在她身上,苏允清抬手,动作飞快地将鞭子前端绕在了自己掌间。 那人一怔,看着苏允清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身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想用力抽回,可鞭子却在苏允清的手里纹丝不动。 “军爷,这是什么意思?”苏允清问。 “凡是来这儿的,都要先受两鞭去去野性,你这小白脸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还有点儿东西,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扛得住!” 他说完,另一只手从腰间又抹出一条更细的鞭子,瞬息之间就朝着苏允清挥了过去。 苏允清手下突然发力,直将他拽了一个趔趄,身形一转躲过他的第一鞭,手肘已经顶在了那人胸口处。 她狠狠将手臂砸了下去,那人受了窝心一肘,险些吐出血来,苏允清飞快将手砍在他的腕间,只用三招就取走了他手里的鞭子。 鞭子在她手中挥舞得更自如,苏允清控制力道挥出,这条细鞭就在他脖子上结结实实绕了一个结。 “饶命!饶命!” 眼看自己打不过,那人立即跪在苏允清面前连连讨饶,就连之前带苏允清来的那两个人,此时也被她利落的出手镇住。 里面的人听到了这里的响动,纷纷跑出来看,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侍卫装扮的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苏允清将细鞭绑在马车上,夺过那条粗鞭狠狠往地上一抽。 尘土飞扬间,众人视线受阻,可苏允清却如游鱼一般,穿梭在其中,几下就把他们都捆在了一起。 那人定睛看过去,捆着这些侍卫的麻绳,竟然是用草编起来的! 他二人后怕地看向苏允清,不难想象她一开始用草垛编出草绳,是为了捆住谁。 ------------ 第五十四章 俘获人心,草场之内藏隐情 苏允清利落的出手,获得了营地内其他人的喝彩声,而那几个被捆起来的侍卫却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识相的就快点把我们放开,不然等援兵来了,有你好看。” “这里的看守就只有你们五个人?”苏允清看着操场内一百多名俘虏,不由皱起眉头。 最开始挥鞭子的那个侍卫冷哼一声,“五个人看着你们这些中原人,已经足够了。”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五个人根本就不够,可手底下的俘虏越来越多,能反抗的却一个都没有。 那些俘虏非但不反抗,甚至还为了在这几个侍卫面前讨好,去出卖自己的同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更加看不起中原人。 “是吗?”苏允清锐利的目光将不远处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扫过,对他们的行为,苏允清也十分嗤之以鼻。 苏允清扬起鞭子,对着剩下的几个侍卫道:“给我们准备一间休息的屋子,再准备些食物和水。” “好说好说,只要你把我们放开,我们都会给你准备。” 苏允清走上前,拔出他腰间的小刀,将草绳割断。 那几个人重获自由的第一瞬间并不是去给苏允清准备东西,而是突然暴地而起,各种招式一齐朝苏允清招呼而来。 在她给这些人松绑的时候,苏允清就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幕,她手中鞭子挥舞如神,不论什么角度,她都能一击即中。 鞭子割裂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过一会儿,那几个人就被抽得连连求饶。 “大侠,我们不敢了,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苏允清回眸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沈书白,沉声道:“还不去准备?” “好好好,我们立刻就去。” 他们连滚带爬的起身,慌忙跑到里面亲自准备。 而那些俘虏则一涌上前,“公子好身手,佩服佩服。” “公子,这次多亏了你。” 他们十分有眼色的帮着苏允清抬下沈书白,那两个人见此情况,连赏钱都不要了,慌忙赶着马车离开。 苏允清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他们情况,“这个营地到底是做什么的?” “公子,我们自从被抓来之后,就一直在做苦力,白天要出去割草种粮,晚上则需要制作兵器,他们五个人还动辄打骂,连饭都不让我们吃饱。” “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想过反抗?” 回答苏允清的那个人看起来是个书生,一脸文绉绉的书卷气,说起话来条理倒是非常清晰,“我们想过,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们浑身都没有力气,而且在此之前,已经有几个人被活活打死了,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不反抗或许还能活。” 就在这个时候,苏允清才注意到,周围的人大多都面黄肌肉,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疲劳过度。 人心就是如此,每个人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所以哪怕自己这一方的人多于多方数倍,可他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这里做俘虏。 他们选了一间最好的房间给苏允清和沈书白,也飞快给二人准备了简单的食物和水。 “大侠,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情吩咐我们就是,我们今日的锻造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不能耽搁。” 听侍卫这么说,苏允清抬眸看他一眼,“锻造?谁下的命令?” 那人本不想回答,但是看到苏允清鞭子还握在手里,只好老老实实说,“我们也是听上面吩咐的,应该是塔乌木真汗,我们营地的任务量不多,每日只需造出三百兵器即可,附近还有很多大的营地,最多需要日造一千。” 怪不得塔乌木自篡位后没有立即对大盛发起攻击,原来是武器粮草都不足。 苏允清这次误打误撞来了这里,反而还来对了。 如果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季锦妍或者季衍之,大盛就能提前做准备。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见苏允清让他们走,侍卫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跑出房间。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苏允清也能够好好检查一下沈书白的身体,她发现沈书白的烧已经退了很多,他的脉象一直也很平稳,猜测他应该只是短暂性的染了风寒,又因为平日身体素质不错,所以把这场风寒给扛过去了。 她没再管沈书白,打算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可清粥刚送到嘴边,苏允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粥里,竟然加了东西。 如果不是她本身就通医术,恐怕根本就察觉不出来,她预料没错的话,粥里应该加了须弥草,须弥草几乎没有味道,但如果长久服用,会使人四肢无力,最后肌肉萎缩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原来那些人面黄肌瘦的症状并不是因为吃不饱饭,而是须弥草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样等武器制造完毕,这一群人也就没有了任何作用,他们则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返回家乡,最终只能死在草场上。 真是既缜密又歹毒的心思。 苏允清拉开门走出去,发现俘虏们已经开始在草场上叮叮当当做着武器,而那五个侍卫,则吃着跟她一样的清粥。 苏允清拿过其中一个人的碗闻了闻,没想到他们的碗里也有须弥草。 这是怎么回事? “大侠,可是粥不够了?” 苏允清没有直接把须弥草的事情说出来,而是问,“这粥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是啊。” “煮粥的水呢?” 那人有些云里雾里,却还是回答,“都是上游河道里的水,绝对干净,我们草原人就是喝着那水长大的。” 直觉告诉她,这粥里的问题,出自河水。 如果河水会通过河道流向另一边的涿州,那不就代表整个涿州的人都会受到须弥草的影响? 苏允清神色一凛,河道在哪?带我去看看。 “这……” “公子,我知道河道在哪里,我带你去吧。”先前那个书生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对苏允清笑得一脸殷勤。 “那好,你带我去。” ------------ 第五十五章 真汗亲巡,暴露行踪现危机 二人在草场上行走,苏允清看着那人的背影,“你叫什么名字。” “郭栋,我是羽林军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回头看向苏允清,身上的气质却跟刚才大有不同。 若说刚才他像是一个谄媚小人,而现在郭栋却像一个蛰伏许久的谋士。 “羽林军?”苏允清觉得有些耳熟。 “看来你并不知道,而是阴差阳错到这儿来的,那你又怎么发现了须弥草?” 苏允清停下脚步,“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分不清你是敌是友,所以还不能告诉你。” 苏允清就烦这种说话大喘气的人! 可偏偏她现在的确需要郭栋手中掌握的信息,“我来自盛京……”她话说到一半,这才隐约想起来羽林军。 “你说的这个羽林军,将军可是侯府苏勉?” 听她提到苏勉,郭栋眼神中满是尊敬,“正是。” 嗨呀。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嘛。 苏允清问,“苏勉现在也在北境?” 郭栋警惕的后退一步,“你到底是何人?” “你等等。”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才在最里面的内兜里掏出一块腰牌,“你认不认识这个?” 郭栋将腰牌拿在手中反复观察,最后才道:“你是侯府的人?” “我叫苏清,是侯府管家的儿子,自从大小姐出逃后,我被派出来寻找大小姐,兜兜转转来到了北境。” 知道苏允清来自侯府后,郭栋对她终于放松了戒心,他带着苏允清往河道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苏候正在赶来北境的路上,估计还需要半月时间,塔乌木自从篡位之后,一直打算对大盛下手,但因为草原先前就有战乱,所以他的兵器屯粮不足,这才抓了些俘虏。” 他一指前面,“那里就是河道。” 苏允清快走几步,趴在河边用手取了里面的水,发现这里的水果然已经沾染了须弥草的气息。 “如果他们一直都喝带有须弥草的水,那应该早就死了,怎么还能……” 郭栋向苏允清解释,“他们草原人天生体质特殊,须弥草的药性正好克制了他们体内的燥气,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见苏允清面露疑惑,郭栋主动道:“我的家中三代从医,所以对这些略有了解,只是我的医术有限,无法用药克制住须弥草的毒性。” “凡事毒物,三步之内必有解药,耐心试药便是,这河道会不会流向涿州?” 郭栋摇头,“我也调查过,河道再往前一点儿就断流了,不会影响到涿州的百姓。” “那就好。” 苏允清认真蹲在地上寻找解药,有几个长相奇特的草药连她都没有见过,她索性都拔了一些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允清问郭栋,“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你既然是侯府中人,那我也不瞒你,自从塔乌木身边出现了一位会妖法的巫师之后,他几乎所向披靡,我打算深入塔乌木身边,探查他与那巫师的消息。” “巫师?”苏允清重复这两个字,在她看来所谓的巫师,应该也只是玄术师而已,不过玄术师自然也有好有坏,那些心怀不轨的玄术师一旦踏错了路,很有可能对整个民间秩序造成偌大的影响。 “是,只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他们。” 二人说着话,已经回到了营地,郭栋又变成了那副小人的样子,笑呵呵围在苏允清身边讨好。 可让苏允清意外的是,那五个侍卫并不在营地,而沈书白的房门大开,里面桌椅十分凌乱,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 苏允清担心沈书白,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可里面的一幕却让她大跌眼镜。 只见原本还在昏迷中的沈书白,此刻已经坐在了床边,而他的脚底下,正踩着其中的一个侍卫。 其他的侍卫则凌乱躺在屋中各处,看起来都经历了沈书白的分筋错骨手。 “我以为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沈书白语气阴沉,可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颇为幽怨。 苏允清见沈书白恢复,立即赔笑,“我这不是有事出去了吗,我怎么可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她指了指地上的那些人,“这几位是……” “他们想绑了我扔出去。”说完这句话,沈书白又加重了脚下的力度,将那人肋骨踩得‘咯咯’作响。 他十分不耐烦的皱起眉,“我这是在哪?” 苏允清先找人把这几个倒霉玩意儿抬出去,这才把他昏迷之后的事情都告诉沈书白。 沈书白眸中星火一闪,“季锦妍呢?” “她没事,我醒来之后已经给她起过一卦,她现在很安全。” 沈书白轻嗤,“怪力乱神做不得数。” 苏允清并不意外,偏了偏头问,“那你要去寻她吗?” “怎么,你不走?” 一开始,苏允清的确是要走,可她自从知道了塔乌木以及那个巫师,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明显。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巫师才是藏在后面最大的隐患。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调查塔乌木。” 沈书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只是一个大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夫又如何?” 他们还在谈话,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郭栋语气急促,“塔乌木正在附近亲自巡查,巫师也来了。” 苏允清登时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可她还没走到营地门口,就见一队黑骑朝着这个方向奔袭而来。 刚才那五个侍卫已经被沈书白打得无法起身,苏允清远远看见黑骑前方那人手中寒光凛凛的长刀,心下一沉。 可令她意外的是,营地内的俘虏非但没有逃跑,反而都在各自位置上有条不紊的敲打兵器。 最前方骑马的人问,“这里的管事呢?” 郭栋放下手中的铁块上前,“回大人的话,五位管事在一个时辰前离开,还没有回来。” “那你们伍长是谁?让他出来说话。” 郭栋转身看向苏允清,“苏伍长,大人在叫你呢。” ------------ 第五十六章 赢得比试,塔乌木前初露面 “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我的相貌,学识,才情样样都比她要好。”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就是这么不开眼?父亲也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嫡出,我是庶出?”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哪里好?如果父亲愿意按照培养她那样培养我,我早就超过她了。” “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都比我要好,明明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 “就连她的母亲死了,父亲也不打算在府中另立主母,假如我娘成为主母,我不就是一个嫡出的小姐了吗?” 想她现在还沉浸在嫡庶尊卑之中,季承泽就觉得她愚蠢的可怜。 苏允清的好,根本就不在身份,就算她是一个庶出的小姐,在季承泽这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季承泽直到现在才发现,苏允清在自己的心里竟然扎了这么深的根。 也许是因为此生的爱而不得,他反倒对苏允清更加渴求了。 一想到苏允清或许正在跟自己渐行渐远,季承泽就觉得自己难以忍受。 他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地方,于是把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苏澜笙,如果上辈子没有苏澜笙在从中作梗,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更没有苏允清含恨重生的事情。 他与苏允清或许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拥有自己可爱的孩子。 想到惨死的笙儿,季承泽的目光又看向了苏澜笙身后的那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既然他的孩子已经死了,那凭什么苏澜笙的孩子还这样活在世上? 现在的季承泽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他忘了是谁把事情一步一步推到了现在这样的程度,也忘了是谁当初答应跟苏澜笙合作。 更忘了上辈子到底是谁,让苏允清最后落得如此地步。 季承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别人的身上,自己反而成了一个受害者,不过他现在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反正他已经是九五至尊,做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 无论他说什么,身后都会有一群追随者,无论他怎么做也都是对的,因为他就是这世间的规矩,他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王。 苏澜笙似乎发现了他眼神有些不对劲,连忙到后面抱起了自己的孩子,“你不会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吧?他可是你的弟弟啊。” 季承泽冷笑一声,“弟弟?我在登上这大卫之前早就没了什么亲情,我连自己的父皇都能够下手,更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 “他是你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澜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这是在说什么话?难道你当初对我的承诺都忘了吗?” 她甚至跪在地上哀求季承泽,“我不要什么尊容位份,也不想进你的后宫了,我只求你放过我们母子二人。” “我们曾经经历的事情,我们也算是并肩走过了那些艰难的路程,我在你身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更不能卸磨杀驴,而且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只是你呀。” “为了你,我委身给陛下,为了给你探听到情报,你不知道我在上官庸身边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他原本就疑心深重,我能够获得他的信任,你知道我在背后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吗?” 苏澜笙的声声控诉令人动容,可季承泽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情感,他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想。 “你说你是为了我,实际上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吗?” “你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享受着它带给你的权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宫之中做的那些事。”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就不会抱着这个孩子出去挑衅皇后和贵妃,你现在口口声声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苏澜笙的泪滴到上官谦脸上,小小的孩子突然感觉到热意,猝不及防的大哭起来。 季承泽皱起眉头,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 不过当他看到苏澜笙的表情时,他的心里又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季承泽觉得这样或许也是在帮苏允清报仇。 他一直都在心里安慰自己,之前他是因为受到了苏澜笙的蛊惑,所以才会对苏允清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如果横在两个人中间的这根刺消失了,他们的感情说不定还有回环的余地。 想到这里,季承泽对苏澜笙说,“朕也不是不能给你机会,就是要看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把握住了。” 听到他这么说,苏澜笙的眼睛一亮,“我肯定会把握住,你需要我去做什么?是不是杀了苏允清?” 此刻的苏澜笙还以为,苏允清和季衍之已经被季承泽抓了起来,她在心里侥幸的想,反正苏允清现在已经嫁给季衍之了。 季承泽不管再怎么样都不会改变苏允清的心意,那么苏允清一定会落得一个比她还惨的下场。 因为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苏澜笙已经对季承泽的手段了如指掌。 “只要你亲手杀了你怀中的这个孩子,说不定我会放你一马。” “你在说什么?你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苏澜笙满脸惊恐,她根本想象不出来,季承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这绝对不可能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苏澜笙满是抗拒,甚至把手中的孩子抱的更紧。 “机会朕已经给过你了,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朕无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季承泽拍了拍巴掌,立即由小太监端着毒酒进来。 “把这些酒喝下去,我会留你一个全尸,也算是给你体面了。” 苏澜笙拼命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酒杯。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皇上,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保证不把之前的事情说出去。” 季承泽的脸上满是冷漠,“来人动手。” 小太监立即上前狠狠的掰住了苏澜笙的嘴,他手中早就提前准备了一个撬棍,就算是苏澜笙想要反抗,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 第五十七章 偷入涿州,极渊阁内换城防 冰凉的毒酒顺着喉咙慢慢的滑下去,刺鼻的辛辣味道直冲鼻腔,苏澜笙只能呜咽,她双手拼命的往前乱抓,可却什么都抓不到。 她眼前的人也逐渐模糊起来,季承泽的身影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前尘往事如走马观花一般,从脑海之中过去。 就连苏澜笙自己都记不清了,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苏澜笙的关系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她们小的时候,还经常坐在一起读书,还会一起在花园里抓蝴蝶。 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想来,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 苏澜笙的眼角滑下泪痕,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后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那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拼命挤压着她的眼眶,她感觉自己想哭,但是泪落下来,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她的长姐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或许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是她就只能终结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苏澜笙不甘心,可是现在却都没有什么用了,她甚至想,如果能够重新来一次,自己如果跟苏澜笙之间没有仇恨,那么她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感从她的五脏六腑蔓延开来,苏澜笙感觉喉咙传来了一股说不出的腥甜,她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滴到了她已经被玷污的裙摆上。 苏澜笙哀怨的看着季承泽,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是他的无情和自私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她能够重来一次,一定不会选择相信他。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澜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另一个画面,画面里的她一身华服,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苏澜笙。 而那时候的苏澜笙,跟她现在一样,被灌了毒酒,苏澜笙的身后好像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谁? 为什么还有一点季承泽的影子? 可是很快苏澜笙就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跟苏澜笙会走到如此地步,也终于明白几年前的那一天,为什么她会觉得苏澜笙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老天爷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重生之后的苏澜笙也有动过和她好好相处的念头。 都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珍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能再重生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一生或许本来就是不值得吧。 苏澜笙在地上挣扎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逐渐变成青灰色的脸庞,季承泽再次俯下身子,用温柔的语气从她耳边轻轻说着,“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是这个错误只能由你来承担。” 他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地牢。 身后的小太监急忙跟了上去,问,“陛下,那个孩子怎么办?” 季承泽的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冷冷的说,“把他一起送走。” 小太监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转过身将剩下的毒酒,全部都倒在了上官谦的嘴里。 婴儿的哭声很快就没了,这座地牢里又多了两具尸体…… 季承泽回到自己寝宫之中,看着偌大的宫殿,他此刻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满足感。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澜笙的身影。自从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之后,苏澜笙这三个字就如同魔咒一般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季承泽觉得心中烦躁,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公公来通传,“陛下,宁妃娘娘来了。” 听到来的人是孟锦宁,季承泽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让她进来吧。” 此刻的孟锦宁已经换上了一身宫装,华丽的装饰将她的面容衬托的更加姣好,孟锦宁自从病好了之后,跟苏澜笙在一起的日子很多,性格也受到了苏澜笙的影响。 所以现在的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苏澜笙的影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季承泽才一直对孟锦宁不错。 甚至在他继位之后立即给了孟锦宁妃位,目的就是想要通过孟锦宁,得到更多关于苏澜笙的消息。 “宁妃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孟锦宁走到他身边,“陛下,姐姐已经离开了,臣妾想劝陛下还是不要那么执着,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她去送过苏澜笙这件事,季承泽刚才就已经知道了,他以为孟锦宁不会告诉自己,却没想到孟锦宁竟然亲自来跟他承认。 季承泽有些诧异的同时,看向孟锦宁的目光更加柔和,他知道孟锦宁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自从嫁给他之后,她也一心一意放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不管怎么样,季承泽都会在后宫给她留一个位置,更别说现在孟锦宁的肚子里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去哪儿了?”季承泽淡淡问。 孟锦宁毫不掩饰,“姐姐去了北境。” 季承泽闻言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招呼孟锦宁坐在自己的身边,“是她让你告诉朕的?” 这件事如果苏澜笙不告诉孟锦宁,那么他也不会知道。 孟锦宁乖巧的点了点头,“姐姐去北境的消息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回京都。而且陛下肯定也能调查到。” “你们就不怕朕现在派兵去追?” 孟锦宁摇摇头,“陛下不会这么做的,现在朝局未稳,陛下更重要的是稳定住局面。” 季承泽笑,但是眼中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你这句话,朕就可以定你干政,这可是死罪。” “臣妾不在乎生死,只要臣妾的话,能对陛下起到好的作用,臣妾就敢说。” 他看向身边的孟锦宁,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很亮,而孟锦宁大大的瞳仁里,现在只有自己的倒影。 季承泽感觉自己心房里缺失的那一块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 他的确没法派兵去北境,苏澜笙既然跟季衍之选择了那个地方,就证明他们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北境地势偏远,而且势力众多,很多并不服从京城的管制。 季承泽想要杀季衍之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如果季衍之此去北境能够助他统一大业,他愿意多让季衍之活几年。 ------------ 第五十八章 苦学内功,为报恶仇下决心 苏允清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几个侍卫吊在大帐外的架子上,仰头对他们道:“现在总相信我了?” 那几人鼻青脸肿地点点头,“信了信了,还请伍长先把我们放下,我们立即给伍长安排休息的营帐。” 她把那几根绳子砍断,侍卫重重摔在地上,却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去给苏允清准备营帐。 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从各处草场选出来的人并不多,连她算在内也不过只有八个人而已,这八个人都来自大盛,被塔乌木软硬兼施的手段带到此处。 他们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简单,就是每日演武训练,等待塔乌木的指示。 苏允清的营帐距离塔乌木最远,沈书白一边随她前往营帐,一边暗中观察这里的排兵布阵。 “这里暗卫不少,且大多都有内功,不好对付。” 既然沈书白都这么说了,苏允清自然不会怀疑,塔乌木刚掌权不久,欲取而代之的人数不胜数,他必定会安排众多高手在身边保护。 “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找到机会再下手。” 沈书白没回答,一张脸如墨般沉黑。 等她们到达营帐时,苏允清才发现这里似乎连方位都十分特殊,八个伍长的帐篷呈包裹式,将塔乌木的大帐围拢在其中。 如果在风水布局上讲,这其实属于借运的一种,将这八人的气运往中间引导,塔乌木就能通过特定的阵法,得到这八人的加持。 不过此类玄术损人阴德,一不小心还会遭到反噬,正派的玄术师基本都不会这样做。 在进入营帐之时,苏允清打开塔乌木给她的木匣,取出一块金子埋入营帐正前方。 她已经算过了,这里方位属巽,在五行为木,只要以金克之,就能起到阻隔的效果。 正是因为此处的八卦阵法,苏允清更加确定,塔乌木身边的巫师就是孟昭妤。 大盛知道八卦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而此种阵法又是她门内禁书上的内容,所说只是巧合,那也或许牵强了一些。 虽然苏允清不明白为什么孟昭妤会以原身出现在北境,可她却能清晰感知到,孟昭妤来到这里,跟她有关。 等二人都在账内休息时,沈书白突然道:“你想学内功?” 苏允清眸色一亮,“是,你要教我?” 他斜躺在兽纹椅上,音色很淡,“你救了季锦研,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是内力乃童子功,你这个年岁去学,很难有什么大成效。” “只要我去学,总比不会强,至于来日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是我自己的事。” 沈书白撇她一眼,那抹讨人厌的讥诮又出现在他的眸底,似是在嘲讽苏允清的自讨苦吃。 他冲苏允清伸伸手,“过来,让我摸摸脉。” 苏允清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腕伸给他,却被沈书白一下子拍掉,“习武之人的脉乃是筋骨,若筋骨不通,再努力都无用。” 他将双手由上而下掐在苏允清脖颈、手臂、腰侧以及大小腿,直把苏允清掐的呲牙。 末了,沈书白才道:“肌理太柔,筋脉松散,武骨无力,你这种人最不适合练武,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些把式都是跟谁学的,可我能明确告诉你,你并非练武之材,学一学绣花倒是有些天赋。” 沈书白是会打击人的。 苏允清递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你就说教不教吧。” 沈书白提醒,“打通筋脉的过程很难。” “我不怕。”当年为了学会这十八般武艺,她付出的辛苦比任何人都要多。 就连师父都曾劝过她,能在这个年纪把玄术精通,已经属于佼佼者,再利用剩下的时间去锻体,无疑是折磨自己。 可她一坚持就是二十年。 就连当初入门时被誉为天之骄女的孟昭妤,也不过只学了一两样防身兵器。 所以师父驾鹤后,苏允清是门内众人强推的第一继承者。 沈书白并不觉得她有那么大毅力,掌心微翻将一线内力推入苏允清经脉之中,“以后每日我都会为你推内力入体,直到把所有筋脉打通,你才有修炼的机会。” 此时的苏允清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这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沈书白的内力霸道醇厚,对苏允清来说,这种感觉无异于扒皮抽筋。 可她还必须强撑着不能泄力,一点一点驱赶这并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流向丹田。 一个时辰过去,苏允清的衣服不知道被打湿了多少次,可就算这样,她也才稍稍把沈书白的推进一点儿。 想要将其达到丹田,恐怕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在此之前她没遇见孟昭妤,她可以慢慢修习。 但是现在,她必须抓紧时间提升…… 次日一早,苏允清等其他七人被叫到塔乌木大帐,孟昭妤依旧是黑袍兜帽地站在他身边。 每进来一个人,孟昭妤都会将其上下打量一遍,再低声跟塔乌木说几句话。 直到苏允清迈入大帐,孟昭妤突然停顿了一下,她缓缓走到苏允清身边,拢在袖袍里的手飞快掐动,但无论她怎么算,都算不出苏允清的命格。 她冲苏允清伸出手,示意苏允清将双手掌心朝上,二人毕竟师出同门,苏允清对她的行为了如指掌。 可待孟昭妤看到苏允清手纹后,脸上的疑惑更甚。 她匆匆走回塔乌木身边,耳语的时间也比前面几人要长,直到塔乌木眉梢微挑,也颇为诡异地瞧了苏允清一眼。 塔乌木对苏允清道:“苏清,苏伍长,本汉有一个重要任务指派给你。” 苏允清上前一步,“请真汉吩咐。” “本汉这里有一密物,需要你送至涿州的极渊阁,若你能平安回来,本汉即刻提拔你。” 她并未听说过极渊阁,但想到能去涿州,苏允清还是有些心动,这应该也是孟昭妤试探她的一种方式,好看看她能不能突破北境和涿州的守卫将任务完成。 毕竟以苏允清现在的面貌和掌纹来说,她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就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这才是孟昭妤拿捏不准的原因。 苏允清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属下一定会完成真汉的吩咐。” ------------ 第五十九章 偷偷潜入,涿州城内遇故人 她接过一卷带着火漆的画轴,塔乌木又道:“你现在就启程去涿州,本汉给你两天时间将东西送到,这两天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的侄子。” “属下多谢真汉。” 她倒是不担心‘侄子’的安危,只是对那极渊阁没有任何了解。 好在塔乌木还给了她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去极渊阁的最优路线,只不过需要经历两道关口。 苏允清没多耽搁时间,拿了画轴就回到营帐,她问沈书白,“你知不知道极渊阁?塔乌木让我去极渊阁送东西。” 沈书白拿过她手里的画轴看了看,“塔乌木应该是跟极渊阁进行了什么交易,极渊阁表面是商行,实则贩卖天下消息,极少部分情况下也会以物换物。” “塔乌木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拿下涿州,他想要的东西应该也很涿州有关,只是这极渊阁老板应该也是大盛人,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沈书白对她的想法并不苟同,“商行为利,应该不会拒绝塔乌木,尤其是极渊阁阁主为人神秘,难保他会出其不意做什么事。” “给你这个。”沈书白将一只袖珍鼠放在她的掌心,“你到涿州后,它会带着你找到季锦研,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苏允清捧着那只袖珍鼠大眼瞪小眼,“塔乌木只给我两天时间,涿州那么大,如果这小东西找不到呢?” “不会,袖珍鼠追踪能力超群,两天的时间绝对够用。涿州的海岸只有那么一段距离,季锦研还要等苏勉,所以她一定也在这附近。” 袖珍鼠在苏允清掌心嗅了嗅,顺着她的衣襟钻进了袖口内袋中,如果苏允清不特意去摸,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她正打算走,转眸又看了眼沈书白,“沈书白,塔乌木大帐附近至少有十几道隐藏气息,想要杀他必须从长计议。” 沈书白根本不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我可没你那么蠢。” 她感觉自己被冒犯到! 苏允清翻身上马,离开了这片草场。 其实如果忽略北境与大盛紧张的关系,能在北境草原上驰骋,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北境的风中都带着一抹清新气息,白云一望无际,碧蓝色的天空辽阔到让人身心舒畅。 离涿州最近的关隘距此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苏允清看着前方被仔细盘查的人群,打算绕开这里,可她才刚把马拴好,就被人从后方捂住嘴往后拖去。 苏允清下意识就要给他一个肘击,可对方熟悉的声音却打消了她动手的念头。 “别动,我带你进去!” 是邵崎峥! 他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证明季衍之也离此处不远了? 苏允清任由邵崎峥把自己带上马车进城。 等到城中安全下来,邵崎峥才问,“清老弟,你不是在宫里给太后诊病么?怎么也来涿州了?” 看来季衍之并没有把自己失踪的消息告诉他,苏允清随便搪塞过去,“邵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进不来城中?” 听她提起这件事,邵崎峥皱皱眉,“现在如果没有文碟,任何人都进不来涿州,目的是防止从北境混进来的探子。”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塔乌木为了打入北境,竟然收拢了一群大盛人做他的走狗,所以现在无论什么人进城,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盘问。” ‘走狗’苏允清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忙把话题转移开,“邵大哥,三皇子也在这儿吗?” “我不清楚,我现在主要保护昭和公主,三皇子近日忙于探查北境,并不常在府上。” 虽然见不到季衍之,能见到季锦研也不错,她正要让邵崎峥带自己去见季锦研,突然抬眸看见了极渊阁三个大字。 邵崎峥原本还在跟她说话,前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吵嚷起来,他顾不上苏允清,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苏允清正好闪身进入极渊阁。 这个时间的极渊阁中,并没有客人,见她走进来,一位身姿妙曼的侍女踩着摇曳步伐到她面前。 “客人想买些什么?” 苏允清将手中带着火漆的画轴递给她,侍女看了眼火漆,又将画轴放回苏允清手里。 “原来是贵客,还请客人稍等,容我去禀告阁主。” 没过一会儿,她便请苏允清往内室走,苏允清看着逐渐微弱下来的烛光,神色格外警惕。 内室中站着一个男人,此刻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从他的身形来看,此人应当也是个高手。 “阁主,人带到了。” 男人抬起手,侍女立即退出内室。 苏允清将画轴放在桌上,“阁主,我奉真汉之命,将东西给你带到了。” “你是大盛人?为什么要替塔乌木卖命?”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的银质面具将他的大半面容遮盖。 虽然他的声音十分陌生,可苏允清却觉得,面前这个阁主,她应该认识。 她反问,“阁主不是也跟塔乌木有交易吗?每个人选择不同罢了,如果阁主检查此物没有问题,那我就……” “等等。”他并没有去看那卷画轴,而是坐在苏允清对面,沉声道:“你辛苦来这一次不容易,我可以送你一个消息。” 苏允清没墨迹,“我想知道塔乌木来这里,跟你换了什么?” 这样她就可以提前有所准备。 男人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字一顿告诉苏允清,“涿州城防图。”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极渊阁阁主,明显比她更像一个‘走狗’。 竟然能把城防图这种东西卖给敌军? 这跟敲锣打鼓欢迎塔乌木来攻打涿州有什么区别? 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的问,“你给了他一张假图?” “极渊阁从不卖假货。” 苏允清觉得自己又被噎了一下。 “阁主清高远非常人,多谢阁主送的消息,若无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她转身欲走,原本半掩的门却突然关上,紧接着周围蜡烛一根根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苏允清只能顿住脚步,“阁主这是何意?” ------------ 第六十章 内室暗斗,阴差阳错通经脉 “你可以走,但是你袖子里的那个小东西,需要留下。” 他说完这句话,身形飞快朝着苏允清掠来。 虽然此刻在黑暗之中,可苏允清还是敏锐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霸烈气息,她脚尖一点蹬在墙上,好似一段柔韧性超凡的弹簧,瞬间就弹出了原地。 此人内功绝不在沈书白之下,苏允清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她按照沈书白所言,尽力将气脉压在丹田处,只微提一口清气在谭中。 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前脚才落地,男人后脚便在她耳侧出掌,内室中无明显的空气流通,可他的掌风却割裂出呼啸之声。 苏允清警铃大作,立时一个倒翻,擦过男人头顶落在另一边,她没时间停顿,在腰间抽出一柄短刃,直戳对方的后心。 但就在她将短刃递出的那一刻,苏允清突然感觉手腕处传来剧痛,下一秒她手中的短刃就被踢在了地上。 那人明明武功高强,却并不着急对苏允清下手,将她在内室中逼得乱窜,各种招式令她应对不暇。 苏允清也在这样的极限中逐渐挑战自己,到最后她惊讶的发现,之前沈书白留在她经脉中那一丝内力的阻滞感,竟然随着她愈发熟练的提息换气而被彻底吸收了。 她记得右前方位置是内室的暗门,苏允清用尽全力朝那里一扑,暗门竟然在她的作用力之下,打开了一条缝隙,苏允清不敢耽搁,急忙推开门跑了出去。 等她一路跑出给极渊阁,那颗鼓噪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极渊阁内室。 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亮起,极渊阁阁主看着她离开的那道门,突然笑了笑。 “主子,她的身手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阁主重新坐回案前,“沈书白的内功霸道,她无法完全消化,若时间一长会在经脉中形成无法逆转的损伤,只有让她通过自身排解出来才行。” “她真的在练内功?这又是何必。” 阁主打开那个带着火漆的画轴,将里面的地图缓缓铺开,“想要在大盛活下去,只凭她拳脚上的身手自然不够,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为塔乌木做事。” “主子,需不需要我……” “不必。”男子面具下的目光悠远笃定,“她会照顾好自己。” …… 苏允清走出极渊阁后,已经不见邵崎峥的身影,她将袖珍鼠拿到掌心,没想到这小东西在她袖子里翻来倒去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睡醒。 她伸手戳了戳袖珍鼠软软的肚皮,谁知那小家伙却根本就不搭理她。 临行之前,沈书白给了她一包瓜子,苏允清在路上磕了不少,此时也只剩下几个,她都拿出来放在袖珍鼠的鼻端。 在瓜子凑近它的那一刻,它的小鼻子立即耸动了几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也霎时间睁开。 没想到它这小短腿磕起瓜子倒是飞快,没几下就将苏允清手中所有的瓜子都塞进了嘴里,苏允清单手托着它问,“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现在你总该给我带路了吧。” 袖珍鼠不情不愿地挪动着屁股,仰起头在空气中闻了两下,伸出右边的小爪爪给苏允清指路。 如果不是因为苏允清看得仔细,恐怕根本就看不出来它伸了爪子。 在袖珍鼠左指右指的引路之下,苏允清最终达到一处宅院。 这宅院并无牌匾,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的府邸,此时宅院大门紧闭,她上前扣了扣门环,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你不会带错路了吧?” 袖珍鼠对她的怀疑十分不满,干脆把头往下一埋,不再搭理苏允清。 无奈,她只好绕到宅院的后门继续敲,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苏允清定睛一看,这人正好是季锦妍在大盛带来的那些人,那人也看清了苏允清的面容,稍微怔了怔就把门给她打开了。 “你是清府医?” “公主在吗?” “在在在,公主近日总是担心你跟沈大人,如今看到你能平安回来,公主肯定会高兴。” 他带着苏允清往季锦妍的住处走,苏允清看着这依旧华然富丽的宅院,更加坚定了要多给自己存点银子的决心。 不然等她日后行走江湖,连个像样的住处都租不下来。 “清大夫!” 季锦妍惊喜的声音从前面响起,她快步跑到苏允清面前,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但又想起了二人之间的男女之防,她只好抓住了苏允清的手臂。 “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日你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你。” 苏允清瞧见她眼底的润泽,心下也软了几分,“公主放心,我跟沈书白都好好的。” “沈书白?他在哪?”季锦妍一听沈书白的名字,立即放开握着苏允清的手臂,往她身后看去,可她却没有看见沈书白的身影。 “他现在正在北境塔乌木营中,暂时还不能回来。” 季锦妍脸色一僵,“他被塔乌木抓了?” “那倒不是……”苏允清细细跟她说了几人分别后的事情,并将自己和沈书白留在塔乌木身边做卧底的消息告诉季锦妍。 季锦妍面露忧色,“那你二人也太危险了,一旦被塔乌木发现你们的身份,恐怕他会直接下杀手。” “沈书白的身手我倒是放心,只是你……”季锦妍停顿了一下,目光在苏允清纤细的手臂上略一凝滞。 苏允清觉得她这个眼神,是在侮辱自己的实力。 “我还要抓紧时间赶回北境,不能在这儿多待,沈书白让公主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事宜等苏将军到了再议。” 季锦妍点点头,“三哥也是这样说我的……” 听到她这句话,苏允清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个坐在木椅上的男人,与他的相处好像还在昨日,可细数过来,他们却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见了。 不知道他的腿疾恢复了多少。 苏允清将思绪拉回,又嘱咐了季锦妍几句,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就在此时,宅院大门也缓缓打开,裴风推着季衍之回到宅院,季衍之道:“先去看看季锦妍。” ------------ 第六十一章 擦肩错过,大帐之内引怀疑 季锦妍没想到季衍之能在这个时间回来,她看到季衍之的那一刻,忙跑到他的身边,“三哥,清府医才刚走,你要不要去追她?” 季衍之的目光随着季锦妍手指的地方挪去,原本平和的眼神也莫名黯淡了几分,他抿了抿唇,目光在后门缝隙处似乎留恋地流过,旋即收回,音色毫无起伏。 “追她做什么?” “她现在正蛰伏在塔乌木身边做探子,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一个大夫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季锦妍的眼中满是羡慕。 她想,如果自己也能像苏允清这样,那苏勉会不会因此而多看自己一眼。 “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季衍之却似乎将她一下看穿,直言警告。 季锦妍“哦”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苏允清并不知道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她揣好带有极渊阁印记的信函,策马赶回北境。 出城比进城要容易得多,她几乎没有被盘问,就走出了涿州的城门,彼时夕阳西下,涿州城也被阳光渡了一层淡金色。 而她在灰暗的角落中,背对暮色,脸上却是一片冷月般的霜白。 或许下次出现在这里,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待她回到北境大帐,已是深夜,塔乌木帐内烛火通明,苏允清拿着信函去找他,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 “真汉正在议事,不见任何人。” 苏允清站在外面静候,浓黑的夜色中,她仿佛看见一道身影飞快掠过。 是沈书白。 她侧一侧身,将护卫的视线挡住。 苏允清听不见里面议事的声音,但却在帐篷的投影上,看到至少三个人的身影。 这三人应该是附近部落的首领,他们的势力虽不如塔乌木,但在草原上也算是有一定地位,如今首领齐聚在这里,应该是在商讨重要的事情。 大约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位首领在里面出来,苏允清微垂着头,扮足了一个听话下属的模样。 塔乌木问,“是谁站在外面?” 苏允清拱一拱手,“真汉,属下苏清。” “你回来了?进来吧。” 她迈步进入帐内,发现孟昭妤并不在,这里连个随侍都没有,塔乌木坐在虎皮椅上,正在自饮自酌地喝酒。 “东西送到了?” “是,这是极渊阁的回函。”她双手将回函递到桌前,手腕却猛地被塔乌木攥住。 苏允清面色未改,抬眸看向塔乌木的眼睛。 她还从未跟塔乌木有如此近的距离,可靠得近了,她才发现塔乌木的年岁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大。 络腮胡将他大半面容遮住,只留下一双犀利的鹰眼,他的瞳仁泛着并不常见的蓝色,极具异域风格的鹰钩鼻格外高挺。 如果按照现代的审美,塔乌木其实也算赋有独特魅力。 被他这样盯着,苏允清只感觉自己呼吸都慢了一拍,可逐渐加快的心跳却让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塔乌木冷冷问,“涿州城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去的?” “真汉,属下在城外遇见了老友,他如今在城内做巡防,是他带属下进入涿州。” “哦?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苏允清自然地点头,“他原是三皇子身边的府兵,因为会些拳脚功夫,随三皇子入涿州,属下也没想到会遇见他。” “既然他是三皇子身边的人,那有没有打探你的身份?” 她真假参半地对答如流,“有,属下只说自己在北境迷了路,一路寻找才来到涿州。” 塔乌木眼中满是锐利,“他信了?” “他尚在存疑,属下只好趁他不注意,躲进了极渊阁。” 说完,苏允清道:“属下没能将此事处理好,还请真汉责罚。” 塔乌木终于放开对她的禁锢,靠在椅子上语气平淡,“本汉知道如今涿州的情况,你能把东西送到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既然你有这样的朋友在,还是要尽量利用,他日定能派上用场。” 他的话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苏允清面露迟疑,最后还是咬牙答应,“属下会尽力发展他这层关系。” 塔乌木看了看信函上的印记,对苏允清夸赞一声,“很好,明日午后,巫师会在帐前开坛做法,为本汉择吉日出征,你们八人都需在旁护法,今日就早些休息。” “属下遵命。” 她扫一眼案台上凌乱的地形图,转身离开了塔乌木大帐。 等她回到休息的地方时,沈书白已经换下了他的夜行衣,正半卧在床上闭目养神。 听到她的脚步声,沈书白半抬眼帘,“塔乌木与那三个首领商议对涿州提前进军,不过他们四人的意见并不统一,但我看塔乌木的心意已决。” 苏允清坐下喝了杯水,“明天他们准备开坛择日,我会暗中影响巫师做法,你可以找机会对塔乌木下手。” 沈书白也正有此意,他换了个动作躺着,这才瞧苏允清一眼,“嗯?你竟然把我的内力都吸收了?” “什么?”苏允清放下水杯。 “我以为你怎么也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吸收,没想到仅仅用了一天,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自己丹田处的变化么?” 她随着沈书白的话凝神,突然发现自己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小腹处,竟然有种微微发热的感觉。 苏允清面露惊喜,“这是为何?” “有人帮你打通了全部经脉。”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极渊阁阁主,因为除了那个人之外,她没跟任何人交过手,而且她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人原本有许多机会将她一击毙命,但他却好似在玩猫鼠游戏。 极渊阁的阁主,到底是谁? “那人的内功不在我之下,而且熟悉你的身体情况,不然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帮你全部消化。” 苏允清的脑海中立即闪过季衍之的身影,除了他之外,她一时想不到其他人。 可那位极渊阁阁主步伐稳定泰然,就连她都看不出一点儿曾经有过腿疾的痕迹。 以季衍之的恢复速度来看,他至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站起来。 所以她很快否定了季衍之。 难道……这个人是宋淮? ------------ 第六十二章 开坛做法,实力碾压阻同门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对方既然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那就没那么容易让她猜到。 不管那人阴差阳错帮她疏通了经脉也好,有意为之也罢,现在对苏允清而言,最重要的是,明日对孟昭妤下手。 她要利用明日开坛的机会,让孟昭妤在塔乌木这儿跌下神坛。 上一世,是她大意被孟昭妤偷袭,这一次遇见,她绝对不会放过! 次日的天气格外昏暗,原本一望无际的草原,此刻也被一团阴云覆盖,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带着草原上特有的味道,让人心绪不宁。 午时刚到,他们八人就被安排到了指定位置护坛。 孟昭妤的手段,苏允清非常清楚,从她布置好坛场的那一刻,苏允清就知道她打算用什么法门。 只是苏允清有些后悔,若她早点知道孟昭妤一直在修习这些东西,或许事态根本就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孟昭妤在大盛所用的一切手段,都来自门内禁术。 禁术的效果比正派术法更狠更强,能够得到高昂回报的同时,也必将承受多倍的反噬,孟昭妤敢在这里如此光明正大用禁术,是因为大盛玄术师稀少,并且大盛的玄术师,根本就不懂她的法门。 不过现在有苏允清在,她绝对不会让孟昭妤得逞。 孟昭妤一袭黑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那些护卫立即对她面露恭敬。 “见过巫师大人。” 她连看都不看周围人一眼,脚步沉重地登上坛场。 或许她也知道今日意义非凡,一举一动之间都格外谨慎,塔乌木和那三位首领坐在不远处,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孟昭妤。 她盘腿落座,娇小的身影与硕大的坛场格格不入,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诡异到让人不敢呼吸。 风声渐起。 将草场吹起层波叠浪。 头顶黑云仿佛压得更低,将周围空气挤压到凝滞,所有人都面容肃穆。 孟昭妤静静等待时机,苏允清则手掐成诀默默发力。 自古邪不胜正,师父当年或许早就看出孟昭妤的心思,所以单独传了苏允清不少密佑。 碍于这些密佑只能口口相传,门内除了苏允清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当初还觉得师父过于神秘,现在看来,原来一切自有因果。 苏允清脚下占了坤宫方位属土,而孟昭妤方位属水,土克水,她正好被苏允清死死克制。 又因午时之后乃未时。 坤、未都属土,大大增为苏允清增加了助力。 所以无论天时还是地利,都对苏允清有莫大的好处。 如今敌人在明她在暗,想要对付孟昭妤,已是手拿把掐。 狂风已致,将苏允清衣襟吹得烈烈作响,孟昭妤摇动手中旗幡,口中念念有词。 只是她的语速很快,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远处的天空都在她的低喃中诡异翻卷着黑雾,孟昭妤身形摇晃,声音猛地拔高。 “着!” 她面前案台的烛火一颤,随即竟然定格在那里,任凭风吹也纹丝不动。 大家都被她这一手吓到,更不敢随意挪动半分。 可就在孟昭妤享受着众人敬仰目光时,烛火却猝不及防地熄灭。 孟昭妤拧眉,未在人前露出半分神色,而是故技重施地用剑指点了一下烛台。 蜡烛再次燃起。 两秒后又突兀熄灭。 她再点,再熄。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就连塔乌木的脸上都开始不耐烦。 “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讨论声逐渐变大,孟昭妤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她想不通,明明是一个在简单不过的定烛术,怎么可能屡遭打断? 她索性不再执着于烛台,反正这些术法都是为了给自己扩大声势的铺垫而已,对接下来的择日没有丝毫影响。 孟昭妤声音沉着清冷,“真汉,烛台乃上天明示,此次占卜难度极大,还请真汉和各位首领莫要着急。” 她勉强把这件事给圆了回来,再次挥动旗幡,就连风向都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动。 苏允清换了一个手诀,却并不着急对孟昭妤出手。 龟甲内的铜钱发出碰撞的声音,孟昭妤一拍桌面,龟甲随着她的动作被弹起,掉出三枚铜钱。 铜钱两正一反,是为阴卦。 她看一眼卦象,将铜钱一收,再次摇动,只是这次的卦却不如第一次顺利。 龟甲内碰撞声错乱,竟有不可控之势,孟昭妤还没摇完,就有一枚铜钱从中间掉了出来,滚动出好远。 她气势已足,如果现在起身去捡铜钱,恐怕会贻笑大方。 就在这个时候,苏允清向前迈出一步帮她拾起铜钱,并主动交到了孟昭妤的手中。 孟昭妤道:“既然老天选择了你,那你便在本巫师身旁护法。” 苏允清眼眸微垂,“是。” 不得不说,孟昭妤的反应很快,她掩盖过铜板掉出的事情,将其说成是老天的主动选择,任谁也挑不出错漏。 时间一点一点儿流逝,转眼午时已过,天黑得更加瘆人,火把将每个人的脸上照出深深浅浅的暗色,孟昭妤也逐渐进入状态。 卦象上并没有任何问题,也让孟昭妤刚提起来的戒备心消失。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允清的计划。 法坛进行到最重要的环节,孟昭妤需要将面前的火盆点燃,从中找出上天的指示。 她抓起一把炉灰扔进火盆内,火苗‘哄’地燃起,可孟昭妤却在火光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允清。 她面色一凝,飞快朝后面看去。 除了站在她右侧的侍卫之外,她身后没有任何人。 孟昭妤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现在只要等火焰熄灭,她就能通过灰烬的痕迹算出适合出征的日期。 只是这次的火燃得格外旺盛,她等了好一会儿,火苗都没有变小的趋势。 孟昭妤这才发现,从最初的烛火开始,到现在一切都不顺利,她开始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可她清楚地知道,整个大盛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透她的术法。 除非……是她那位死过一次的师姐。 难道说,苏允清真的在这里? 孟昭妤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把这件事情结束,于是她向前探了探身子,打算用外力将火苗熄灭。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火盆中栽去。 ------------ 第六十三章 报仇雪恨,制造混乱搞暗杀 孟昭妤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靠近火盆,从远处看过去,她似乎被人从后面死死掐住脖颈,将她的整个人都往火盆里拖。 塔乌木曾见识过她的术法,一直对她的实力深信不疑。 可现在,就连塔乌木都皱起眉头。 若说刚才的孟昭妤还在怀疑,那她现在就已经能够确定,苏允清是真的在自己身边,而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一定在离自己位置很近的地方。 刚才那个替她捡起铜钱的侍卫! 孟昭妤只恨自己警惕性不够,没能第一时间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她的脸已经距离火盆极近,炙热的温度将她皮肤烤得绷紧,孟昭妤飞快念咒,身上的桎梏也随之一点点消失。 就在她整张脸都要贴上火焰时,她终于摆脱了控制,但火苗最终还是烧到了她的兜帽之上。 火焰蹭地从她头顶燃烧,孟昭妤伸手去拍,可却没有任何作用。 场内顿时乱做一团,塔乌木瞬间站起,想要吩咐人去救孟昭妤,一枚暗箭却猝不及防地从后方直指他的后心。 杀机已起! 塔乌木反应极快地朝着一旁翻去,那枚暗箭却直冲跟他同一位置的侍卫。 侍卫还没来得及惊愕,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暗箭,夺去了性命。 但暗箭并不只有这一枚,塔乌木翻滚之后,接连几发暗箭随即跟上,连同旁边的三位首领,也立即躲开。 其中一位首领被塔乌木挡了一下,暗箭直接插进了他的胸口处。 塔乌木连看都不看那位首领一眼,周围的侍卫也顾不上孟昭妤,上前将塔乌木团团围住。 暗箭在不同方向射来,让人无法判断敌人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而在坛场上的孟昭妤,想要将燃烧的外袍脱下,手却哆哆嗦嗦的无法用力。 苏允清迈步走到她身边,“巫师大人,需不需要我帮忙?” 孟昭妤连连点头,可就在她反应过来开口的人是谁时,苏允清已经将早就藏在袖子中的油浇到了孟昭妤身上。 比刚才更旺更烈的火苗在孟昭妤身上蹿起,苏允清惊呼一声,“巫师大人,我这就去给您找水!” 她东西飞快跳下坛场,跑去另一侧取水。 而塔乌木那边,围在最外圈的侍卫已经被沈书白的暗器银针解决。 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个极细的孔洞,明明没有一滴血渗出,可他们却已失去了呼吸。 这诡异的手法让人心惊,塔乌木却仍能保持冷静,他扫视自己身后,可除了熟悉的营帐之外,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去搜!”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侍卫们分头行动,将每个营帐都检查一遍。 苏允清已经取了一大盆水来,在众人目光之下,泼在了孟昭妤身上。 火苗逐渐熄灭,可孟昭妤的衣服却在灼烧之下跟皮肤粘在了一起,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却早已没了之前的清脆,听起来格外暗哑。 看着塔乌木身旁的护卫减少,沈书白找准时机,从暗处飞掠而来,他并未执有武器,可双手手掌却隐有气旋凝结。 塔乌木目色一凝,迅速抓过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朝沈书白扔去。 沈书白身形在人群之间连连闪动,快到只留下残影,他就势侧身,轻而易举躲过那个侍卫手中的长剑,一掌朝塔乌木拍了过去…… 孟昭妤拼命呼救,可此时的她看起来太过骇人,那些侍卫也不敢随意上前帮她,只能任由她在地上打滚。 还是苏允清面色焦急的站在她身边,一边帮着孟昭妤拍打身上残余的火星,一边道:“巫师大人看起来是被邪灵附体了,谁能找来童子尿?用童子尿泼她就能赶走邪灵。” 童子尿辟邪这件事,大家几乎都知道,倒也不算一个偏僻的法门,只是他们碍于孟昭妤的身份,都不敢轻易答应。 最后还是一个年级看起来比较小的小侍卫默默站出来,“我……我有童子尿。” 苏允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救了巫师大人,她一定会感激你。” 小侍卫迟疑了一瞬,但还是犹犹豫豫地走到孟昭妤身边。 孟昭妤挣扎地更厉害,口中不断发出呜呜之声,苏允清在旁边解释,“巫师大人太痛苦了,邪灵一直都在折磨她,你动作快一点儿。” “不……”孟昭妤艰难地发出一个字音,童子尿就洒在了她的身上。 苏允清鼓励那个小侍卫,“对,就是这样,等巫师大人恢复,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她的话大大增加了小侍卫的士气,小侍卫拼命挤着最后的尿液。 苏允清拍了拍小侍卫肩膀,“巫师大人身上的邪灵已经除去,你立了大功。” 见孟昭妤果然不再挣扎,小侍卫对苏允清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十分慷慨激昂地道:“能为巫师大人效力,是小人的荣幸。” 孟昭妤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苏允清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再对她出手,只好把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塔乌木。 彼时,沈书白即将跨越众人来到塔乌木身边,苏允清做惊讶状,也朝着塔乌木跑去。 她抓住一条垂下的绳子,身体灵巧一跃,借助绳子悠荡的力量,一下跳出数米,准确落在了塔乌木身前。 为护塔乌木,苏允清拔出腰间短刃,与沈书白交手,二人眨眼之间连过数招,可惜沈书白武功高强,就算手中没有任何兵器,苏允清也没能尝到半分甜头。 塔乌木的贴身护卫也终于腾出手跟她一起迎敌,沈书白以一人之力与他们几人缠斗,却丝毫不见吃力。 可涌上来的兵马却越来越多,纵使沈书白平日不把这些人的三脚猫功夫放在眼中,可此时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找准机会,一掌拍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苏允清身上,踩着众人肩膀离开。 苏允清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掌,一口鲜血喷出,眼前瞬间一黑,直直朝后面倒了下去。 一群人忙着去追沈书白,另外几人则扶起陷入昏迷的苏允清。 塔乌木见状道:“去叫大夫,务必治好他。” ------------ 第六十四章 容貌尽毁,一举两得快人心 想到刚才的场景,塔乌木仍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苏允清替他挡下这一掌,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 苏允清被人抬到大帐内,孟昭妤那边的侍卫也来报。 “真汉,巫师被邪灵侵体,现已晕了过去。” 听人提起孟昭妤,塔乌木脸色黑沉,他今日邀三位部落首领参加开坛法事,就是想让他们看一看巫师的实力。 没想到孟昭妤非但没能把这件事做好,反而让他在这三个人面前颜面尽失! 堂堂巫师竟然能被邪灵侵体,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他看一眼仍躺在法坛上的孟昭妤,漠然道:“将她抬回自己的营帐,再找人给她治伤。” 西南部落的首领最不服塔乌木,闻言轻蔑一笑,“真汉的巫师果真不同凡响,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倒是一个不差,可这实力……” 他不再说话,可眼中的讥诮已经说明事实。 帐内的军医并不多,塔乌木让医术最好的先去治疗苏允清,给苏允清号完脉后,军医摇了摇头。 “真汉,她怕是油尽灯枯了,这一掌拍在了她的心窝之上,直接绷断了她的筋脉,如今她浑身血气倒流,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塔乌木看着躺在床上的苏允清,神情遗憾。 虽然孟昭妤并没有把法坛的事情做好,可她之前对苏允清的评价却没错。 她曾说过,苏允清此人若不是废物,那就是百年一遇的福星。 现在福星替他挡下一命,已经能够证明孟昭妤的判断。 “没有其他办法?” 军医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只能看她能不能撑过今夜,只要能撑过去,她的性命可保,如果撑不过去,她活不过明天。” 塔乌木挥挥手让他退下,又有侍卫脚步匆匆跑来。 “禀告真汉,属下已经将所有大帐搜寻完毕,并……并未找到刺客。” “一群废物!”他抬手拂掉桌上所有东西,“加强戒备,此人这次没有得手,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遵命。” 他又问,“巫师那里怎么样了?” 提到孟昭妤,那人的表情更加难看,“巫师全身被烧伤,已经不辨容貌。” 塔乌木眼中没有丝毫动容,“这是她没把事情办好的代价。” 一声凄厉的高呼拔地而起,带着幽咽和哀嚎,让人不由心尖一颤, 孟昭妤醒来就在铜镜内看到了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她拿起侍女端来的杯子狠狠掷了出去,铜镜顿时四分五裂。 而她的脸也在斑驳的镜片中,更显诡异。 “巫师大人,您息怒。”侍女跪在她床边连连磕头。 孟昭妤看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侍女的脸上。 “滚出去,别再我这儿碍眼。” 她向来喜欢将指甲留得尖细,这一巴掌下去,直将侍女的脸划了个皮开肉绽。 侍女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她跑的太过慌乱,就连塔乌木都没有看见,竟一头撞在了塔乌木身上。 塔乌木本就心烦,见这侍女如此冒失,正要把她扔出去,可他伸手后才看见侍女还在冒着鲜血的脸颊,皱眉问,“怎么回事?” “巫师……巫师大人她……” 塔乌木锐利的目光落在孟昭妤身上,看到她指尖沾着的鲜血,立即明白过来。 “巫师,你这是何意?” 孟昭妤本来狰狞的脸上难以分辨表情,可从她赤红的眼中能看出,此刻的她已经陷入癫狂。 她咬牙切齿地道:“站在我身后的侍卫呢?” “你说苏清?” 孟昭妤冷笑,将那三个字在唇齿间碾磨,一遍一遍带起浓重的杀意。 “我说的是,苏、允、清。” “我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塔乌木已经把当时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从那些侍卫的口中,苏允清非但没有害过孟昭妤,反而在拼命救她。 此时孟昭妤状态癫狂,看样子并未彻底摆脱邪灵,塔乌木吩咐手下。 “将巫师绑起来,直到她恢复正常为止。” “真汉,难道你没有听到我说话么?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苏清,她是苏允清,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我……” 塔乌木不愿再看她的脸,转眸看向别处,“杀你?她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孟昭妤话语一顿。 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曾暗算苏允清? 又如何解释苏允清如今的身份? 孟昭妤知道,就算她把事实都告诉塔乌木,对方也绝对不会相信。 瞧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塔乌木不再给孟昭妤解释的机会,让人将她绑在帐内,头也不回地离开。 …… 苏允清帐内,军医给她喂下最后一口药,对旁边的沈书白道:“你今夜要好生看着她,她能不能撑得过去,就看今晚了。” “好,我一定彻夜不离地守着她。” 军医拍了拍沈书白肩膀,“果然是血浓于水的叔侄情谊,希望你小叔能醒过来。” 沈书白额角一抽,垂眸恶狠狠瞪了苏允清一眼。 军医离开,帐中又剩她二人。 沈书白上前推了她一把,“别躺了,人都走了。” 苏允清睁开眼睛,清亮润泽的瞳仁中没有丝毫颓气,她立即坐起来,压低声音控诉沈书白,“你打我那一掌是在公报私仇吧?” 沈书白目色坦然,“我不屑如此。” 她才不信! 中沈书白一掌,乃是二人提前商议好的计划。 如果沈书白能将塔乌木一击毙命,那他们就不用进行下一步。 可他们知道塔乌木并没那么容易中招,所以在这之后,又制定了第二个补充计划。 那就是让苏允清完全获取塔乌木信任。 沈书白这一掌不仅不会要了苏允清的命,还给她传了不少内力进去。 苏允清并未压制他内力在经脉中游走,也就造成了气脉混乱的攻心之象。 军医不会武,自然以为苏允清命不久矣。 这下苏允清既获得了塔乌木信任,又出手对付了孟昭妤,对她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不过,她可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那位好师妹。 苏允清翻身下床,对沈书白道:“我要去看望一位故人,你守好大帐。” 沈书白给了她个后脑勺,苏允清悄悄打开大帐的窗户,利落翻身跳了出去。 ------------ 第六十五章 当场审判,机关暗藏逃生路 此时已是深夜,营地内依旧灯火通明,巡查的侍卫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倍,苏允清只能谨慎地往孟昭妤大帐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塔乌木有些厌弃她的缘故,孟昭妤帐前竟然只有两个看守,此时也在抱臂打着瞌睡。 苏允清轻而易举潜入帐中,一眼就看见了被绑在床上的孟昭妤。 这位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师妹,一向最爱惜自己的容貌,旁人在研读医术时,她却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养颜上。 为让自己姿容亮丽,孟昭妤可谓下足了功夫,不过她倒也因此收获不少。 门内不少子弟为能与她一同上山采药,甚至大打出手。 大家都需要上坛场切磋时,孟昭妤只需抛一个媚眼,对方就心甘情愿认输。 可是现在,她的脸虽然包了层层叠叠的布条,苏允清还是能从缝隙中看到狰狞翻卷的伤口。 她平淡的眸底没有一丝波动。 苏允清踏着夜色走到她身边,孟昭妤听见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在看到苏允清这张脸时,她的神情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孟昭妤就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却是她的同门师姐。 苏允清。 孟昭妤想要发出声音,可她脸上几乎全都被包住,嘴唇上烧灼的皮肤已经溃烂,只要稍稍有东西,就会撕心裂肺的疼。 她所有恶毒的咒骂,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呜’声,苏允清俯下身,用一种冷然又讽刺的目光盯着孟昭妤,淡淡启唇。 “孟师妹,好久不见。” 她的语速极慢,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漫不经心却杀机凛然。 孟昭妤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的恐惧,她慌忙想往墙角缩去,可身上缠绕的绳子大大限制了她的动作。 她只稍动一下,绳子就勒的伤口生疼。 极度畏惧之下,她竟然哭了。 苏允清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倏地笑出声,“原来你也会怕?你在背后对我下杀手时,怎么没有想过还会有这一天?” “当年是我哭求师父带你入门,是我对你百般照顾,也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走阴入地为你续命。” “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苏允清的手渐渐束上孟昭妤脖颈,吓得她浑身颤抖。 “你偷袭禁术、甘入魔道、残害同门,简直愧对师父的教诲!” “如今你再度让我遇上,我便要替师父行门规,你不再是我玄宗弟子,就算你能回去,此生也不得踏入玄门半步!” 苏允清以血为引,立下誓言,相当于直接在宗集中将孟昭妤除名。 “你败坏门风,用禁术害人,我便毁你道指,让你今生再不可修习玄门术法!” 说完,苏允清拿起孟昭妤右手,扯掉缠在上面的布条,盯着孟昭妤惊恐的眼睛,将她的中指狠狠一掰。 清脆的响声在帐内格外清晰,孟昭妤想要呼喊,却又被苏允清掐住脖子,她的所有痛苦都被扼制在喉咙,疼痛让她额角冒出冷汗,苏允清却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最后,是你我之间的私仇,你不顾同门之谊,对我痛下杀手,但却忘了因果循环,你欠我一条命,如今便还给我。” 她拿出银针,逐渐朝孟昭妤刺入,孟昭妤拼命躲闪,却根本无法撼动苏允清分毫。 可就在苏允清即将把银针扎进去的时候,孟昭妤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她的床板顿时一掀,将她的整个人都掀到了最里侧。 苏允清伸手去捞她,孟昭妤身下的板子却陡然消失,她立即掉了下去。 苏允清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还是没能抓住孟昭妤,她第一时间去找床板的机关,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有发现端倪。 床板在孟昭妤掉下去的那一刻,就恢复了原样,哪怕苏允清扯掉上面所有的被子,也没能找到一丝缝隙。 看来孟昭妤也曾为自己卜过一卦,她提前在床上布置了机关,就是为了防止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 碍于外面不时还有走过的侍卫,苏允清没法在这里敲敲打打检查,只能让孟昭妤钻了这次的空子。 不过她既然能抓得住孟昭妤一次,一定也能抓得住她第二次,等下次见面,苏允清绝对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 她重新回到营帐,沈书白意外的还没有休息,见她从窗口翻身回来,沈书白问,“解决了?” “被她跑了,床下有机关。” 沈书白递给她一个你真没用的眼神,“刚得到消息,苏勉已经先率一支精兵快速赶来涿州,大概过几天就能到,三日后我要回去看着季锦研。” 他扔给苏允清一个瓷瓶,“这里面是解药,可解我之前下在你身上的毒。” 可他没想到,苏允清接过瓷瓶之后,非但没有服用解药,反而将其都倒在了地上。 苏允清干笑两声,“那个什么……趁你昏迷的时候,我早就摸出来解药吃了,这些是我给你团的泥巴丸子。” 沈书白用皱起的眉头表达不满,半晌才道:“你走不走?孟昭妤已逃,你难道真要留在这里做探子?” 其实苏允清此时也没有什么打算,一开始她只是被塔乌木撞了个正着,为不暴露那五名侍卫,她只能选择来到大帐。 后来又遇见孟昭妤,她留在这里则是为自己报仇,现在孟昭妤失了塔乌木信任,身受重伤,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再出来。 她心里没什么家国大义,不管是对大盛还是北境,苏允清都没有归属感。 苏允清沉吟片刻,“这三日再找机会杀他一次,若不成,我们便一同离开。” “好。” 次日一早,塔乌木果然先来看苏允清,军医再次给她号脉,意外发现她的脉象已经平和。 塔乌木问,“如何?可还有救?” “真是奇迹,她已经度过危险,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塔乌木大笑一声,“不愧是福星,看来她的命格的确不错。” “报!”一名侍卫来到塔乌木身前。 “真汉,巫师失踪了。” 塔乌木拧眉,“她不是被绑起来了么?怎么还能失踪?”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进来,“真汉,草场营地内发现敌探,此人名叫郭栋,已经押到大帐,静候真汉发落!” ------------ 第六十六章 机会 可这个时候,苏澜笙还沉浸在季承泽登基的喜悦之中。 因为在此之前,季承泽曾经向她承诺过,只要事情办成,季承泽就会将她改名换姓,重新纳入后宫之中。 等这段风波过去,就会给她一个高位。 到时候她既有恩宠又有权利,想要做什么不行? 苏澜笙抱着上官谦,在殿中慢慢的哼唱着歌谣,她还不知道苏允清已经离开的事情。 还想着等自己有了权利之后,一定要狠狠磋磨磋磨苏允清。 到时候,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再惩罚她。 因为季承泽一定会护着她,想到这里苏澜笙的唇角也带着一抹得意的轻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宫殿内走进来两个人,苏澜笙定睛一看,正是季承泽身边的李公公和一个侍卫。 她连忙起身,“是皇上要来了吗?” “皇上口谕。” 苏澜笙立即跪下。 李公公继续道:“孟妃谋害先帝,罪不可赦,即日起将孟妃连同这个孽障,一起打入地牢,等候陛下赐死。” “什么!” 苏澜笙身子一晃,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李公公,你莫不是说错了,陛下给本宫的旨意,难道不是进封吗?” 李公公哂笑一声,“孟妃是不是糊涂了,如今先帝已去,你作为先帝的妃子,应该去给先帝守灵才对,只是孟妃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陛下仁厚,能留孟妃一个全尸,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至于你怀里的这个,日后说不定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所以他还是跟你一起到地下去继续母子情分吧,” 李公公说完,对身后的侍卫道:“动手。” “是。” 那侍卫一挥手,又从外面走进来了几个人,直接将苏澜笙摁在了地上,丝毫没有顾忌她曾经是先帝的宠妃,也没有顾忌她是皇子的生母。 就连上官谦,也被他们掳在了手中。 苏澜笙哭的撕心裂肺,“季承泽,你竟然如此对我!” “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塞上了一块破布,李公公道:“她口出污秽,辱骂陛下,只能用这种手段。” “李公公英明。” 苏澜笙想要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哪里能抵得过这几个大男人,她就这样被人生生拖着,离开了自己金碧辉煌的宫殿。 被扔到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 深夜,季承泽处理完了最后一本奏折,正打算要休息,李公公走到他的身边。 “陛下,孟妃一直吵着要见您,您看是不是需要给她送上一碗药?” 至于是什么药,其实不言而喻,苏澜笙口出污秽,宫里有的是法子让她闭上嘴,永远都不能说话。 可季承泽却冷笑,“她要见朕?那朕就给她这个机会。” 李公公在一旁劝说,“陛下,地牢那个地方,您实在不适合踏入,您千金贵体,哪里……” “无妨,朕去就是了。” 季承泽一身黄色龙袍,踏着步子走向地牢。 苏澜笙浑身泥泞,可她就是能够听出来季承泽的脚步声。 她忙爬到地牢前面,企图季承泽还对自己有感情。 “陛下,你终于来看臣妾了,臣妾就知道,你绝对不会那么无情。” 季承泽挥一挥手,周围的人立即退下,整个地牢中,就只剩下他与苏澜笙,以及只会哭闹的上官谦。 上官谦此时已经睡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 “苏澜笙,知道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季承泽蹲下身子,看向苏澜笙的眼睛,曾经的他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吸引住,这才将苏澜笙误认为了苏允清,阴差阳错的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自从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之后,季承泽一直都在想,如果当初他并没有认错人,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苏允清。 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苏允清也不会是季衍之的王妃,而是他身边最尊贵的女人。 这样想着,季承泽对苏澜笙的恨意,就愈发汹涌。 “陛下这么做,肯定有陛下的道理,臣妾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让臣妾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 苏澜笙这样安慰着自己,又说道:“陛下肯定是缓兵之计,先用这个方法,堵住众臣的悠悠之口,然后再让臣妾假死,最后把臣妾安排入宫,如此就可以光明正大。” 有的时候,季承泽不得不佩服苏澜笙的脑子,虽然她说得十分离谱,但季承泽也觉得,这真是一个周密的计划。 这样既不会让大臣们挑出任何错漏,也能让苏澜笙以新的身份入宫为妃。 只可惜…… 这一切,她都想象的太美好了。 她伸手想要去握住季承泽的手,却被季承泽一下子甩开。 “苏澜笙,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苏澜笙被他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忙摇头,“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懂。” “看来你并没有恢复之前的记忆,不过没有关系,朕都可以告诉你,毕竟让你死个明白,也是朕对你的恩典。” 苏澜笙被他脸上的杀意吓到,忙向后退了两步,“你说什么?你真的要杀了我?”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两次献药,不都是你的意思吗?怎么现在却成了我毒害先帝?我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嘴脸。” 她的威胁,听在季承泽的耳中,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季承泽笑了笑,“在这个地方,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朕已经是这天下之主,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也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有你这个先帝的宠妃背锅,朕可以独善其身,何乐而不为呢?” “季承泽,你卑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是对我还有感情吗?” 季承泽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澜笙,“或许曾经真的有过,可后来朕发现,这个感情,并不是对你,而是对苏允清,如果没有你,朕早就跟苏允清在一起了。” “呵……”苏澜笙冷笑,然后变成了疯癫的大笑,“呵呵呵,苏允清!为什么总是她!” ------------ 第六十七章 狂妄 不过这些话,季承泽不会告诉孟锦宁。 他伸手摸了摸孟锦宁的肚子,语气格外的畅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朕也不想跟他们计较,既然他们两个人想去北境,那等他们到了之后,朕会下发一道圣旨。” 孟锦宁有些紧张,她试探性的问,“什么圣旨?” 季承泽看出来她在害怕,笑了笑后说道:“封季衍之为北境王,苏允清为北境王妃,就让他们两个在那里,替朕守好这北境的山河吧。” “臣妾替姐姐多谢陛下。” “你放心,有你在这一件事情,我不会牵扯到你的家人。” 孟锦宁感激地点点头,“陛下,臣妾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争取早日为陛下生下皇子。” …… 苏允清和季衍之在船上已经待了三天,看似过得很快,但其实对他们来说十分漫长。 他们的准备已经非常充分,就算到了北境也不会有什么缺失的东西,只是苏允清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尤其是昨天晚上的时候,她还梦见了孟锦妍,可孟锦妍却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苏允清并不是一个执着于梦境的人,她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倒是季衍之看出来她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走上前来耐心的询问。 “怎么了?是不是在船上待烦了?” 苏允清摇了摇头,“这里的海风格外清凉,每天在甲板上晒一晒太阳,其实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季衍之也坐在了她的旁边,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海面,他的眼睛都找不到能聚焦的地方。 “应该还有几天我们就会到北境了,再忍一忍。” 苏允清握住他的手,“其实只要我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很幸福。” “现在我们逃离了那个大牢笼,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而且有锦宁在,我们也可以知道关于皇宫里的事情。” 二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要互相通书信,孟锦宁也跟苏允清主动说起,以后会把皇宫里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告诉苏允清。 “她这么做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被季承泽发现了说不定就是杀身之祸。” 季衍之知道季承泽的性格,如果被他发现孟锦宁从他的身边窥探,对孟锦宁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我也跟锦宁说过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会看着办的,我告诉过她,无论如何都要先顾好自己。” 苏允清做事季衍之极为放心,既然苏允清都这么说了,那他就不会再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希望她和家里人能在城中平稳的生活。” 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苏允清将头靠在季衍之的肩膀上,唇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意。 大船在海面上航行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这才到达北境,苏允清双脚落在陆地上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踏实。 虽然大船并没有经历什么颠簸,可对她来说,始终无法放心。 苏允清踏上北境的那一刻,就觉得这里的空气比京中要凉了很多,北境地势偏远,周围山林环绕,只有这么一个渡口。 他们从渡口下来之后,还要经过两天的路程才能真正进入北境中心。 不过好在季衍之都已经安排妥当,马车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运送船上货物的人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少,毕竟二人是打算在北境常住,季衍之问苏允清,“冷不冷?需不需要添上一件衣服?” “没事,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城中清新了很多。” 虽然还有着淡淡海风的味道,但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还是从她心中抒发了出来。 他们终于远离了那个令人厌烦的地方,苏允清其实根本不在乎去哪里,也不想知道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她只觉得现在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过这些只是她转瞬的心思而已,因为她知道,季衍之的心中还有一个梦想,他的心里怀揣着天下,来到这个地方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况且季承泽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苏允清只想短暂的偷一下懒。 他们并没有立刻上马车,而是携手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因为这里是渡口的原因,周围有不少的商贩正在贩卖海鲜。 那些鲜活的水产,被一筐一筐的抬到市集上售卖,各种物品琳琅满目,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给这里增添了异样的烟火气息。 “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一旦我们进入了城区内部可就没有这些东西了。” 北境中心并不靠海,吃的也都是普通山珍和蔬果,如果还想要吃到这么新鲜的水产,就必须在驾驶两日马车到这个地方。 苏允清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多少食欲,毕竟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船上吃这些东西。 倒是有一处卖海贝的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个摊子只卖一些色彩斑斓的贝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比琉璃更艳丽的色彩。 “可以买一些贝壳回去做一个风铃。” 季衍之难得看见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立即点了点头,“好。” 苏允清专注的蹲下挑选贝壳,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突然从不远处奔袭而来。 有的商贩甚至躲避不及,被马一下踢到了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 季衍之见状也紧紧皱起眉头,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到苏允清的身上,他将苏允清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同时飞快的出手,将马上的人拽了下来。 马上是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可脸上那种傲然的睥睨之态,却让人格外反感。 他被拽下来的瞬间吃痛的大喊一声,“什么人敢阻拦我?” 少年狼狈的爬起身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季衍之和苏允清,眼中闪过凶狠的光芒。 “知不知道小爷是谁?你们两个人离死期不远了。” 旁边不少商贩也在劝,“您快点儿走吧,这个混世魔王你们可惹不起。” ------------ 第六十八章 手段 “这怎么可能……”苏澜笙一下跌回床上,泪止不住的流,“本宫还要再给陛下生下龙子呢,怎么可能……” 她现在终于知道皇帝刚才那句话的含义,皇帝破格封她为妃,并不是因为她真的生下了一个深受皇帝喜爱的孩子。 而是皇帝在拟补她以后的遗憾,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日后也不会因为生产而进封,所以干脆直接给了她一个妃位。 苏澜笙躺在床上,此刻心里带着无尽的悔意。 自从这件事之后,苏澜笙难得安静了下来,苏允清和孟锦宁的日子也逐渐走上正轨。 宗正府也在前几日传来了好消息,三姨娘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且产程极为顺利,三姨娘全身心都扑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反而因为她与五姨娘都有女儿的缘故,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密切。 宗正府也在赵书婷的管理之下,再也没有妻妾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了。 不过苏允清却发现,季衍之的这两个侍妾虽然表面上对她颇为尊敬,可私底下,还是想找些事情做。 她由此联想到了三姨娘和五姨娘,当初这两个人也是在赵书婷的面前装样子,但其实是因为二人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挤走赵书婷。 估计这两个侍妾,也抱着同等的想法。 尤其是看到季衍之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们,而对苏允清几乎是捧在了手心里。 只要季衍之不在府中,她们二人就会时不时来苏允清这里坐一坐,只不过言语间对苏允清多有别的意思。 苏允清虽然没把她们放在心上,但也不想让她们总是在自己的面前晃悠。 想要解决这件事,其实有两个可行的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她直接跟季衍之说,把这两位侍妾赶出王府。 但是这样,估计会令季衍之被人诟病,而她在外面的名声也不会好,甚至有可能会牵扯到宗正府。 苏允清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打算把这两位侍妾养在府中,只是对给她们一口饭吃而已,也不会影响什么。 第二个办法,则是给季衍之再找一位侍妾入府,这样府中三位侍妾地位相当,自然就会把矛盾的源头转移出去。 只有地位相当的人,才会想着争一个高下。 其实她们跟苏允清争,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管她们怎么去争,苏允清都是当之无愧的王妃。 是她们的主子,所以她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不敢在苏允清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只敢在言语上,偶尔露出一些不恭敬的语言。 这些对苏允清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她趁着季衍之去上朝的时候,开始替季衍之挑选女子的画像。 虽然是一个侍妾而已,但苏允清还是想要找一位有才情的女子。 几经挑选下来,她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索性也不再着急这件事,将几个看着还算过眼的画像留了下来,放在自己的书案上。 这一日,苏允清正在府中查看账目,而季衍之提前回到府中,见苏允清不在院子里,他原本想要去找苏允清,却不成想看到了苏允清桌子上的画像。 他将掉落在地上的画像捡起,本不想打开去看,可有一份画像上的绳子已经出现了松动,他伸手一拿,里面的画像就在眼前展开。 上面写着女子的家境等等,一看就是在为他挑选女人。 季衍之的眼色一暗,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再找什么侍妾侧妃,他本以为苏允清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可没想到,苏允清竟然在偷偷替他物色这些人。 就在季衍之看的时候,苏允清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对这个姑娘感兴趣?” 她手里还有刚才摘来的花,被她随手插在瓶子里,苏允清走到季衍之身边,“她的家世虽然一般,但是贵在有才情,我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苏允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衍之出言打断,“你难道不懂我的心意?” “我知道啊。”苏允清又将其他的画拿了出来,在季衍之的面前展开,“我既成为了你的王妃,就不会做一个善妒的女人,王府中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两名侍妾而已,我想着或许要给王府里多找几个新人进来。” 她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根本就不是她的事情。 季衍之甚至都没有在苏允清的眼中,看到一丝醋意。 他皱皱眉头,将苏允清手中的画像夺了过来扔到地上,“我从来都没有让你替我物色侍妾,而且我也从未觉得你是一个善妒的女人。” 苏允清对他的生气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不管是前生还是现在,她身边从未出现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哪个男人,身边都是三妻四妾。 她的思想早就习惯了这种方式,虽然替季衍之挑选侍妾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有些酸意,不过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何成为一个正妻。 而作为正妻的第一条,就是必须让夫君雨露均沾,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家和万事兴。 既然季衍之没有碰过那两位侍妾,苏允清就以为,季衍之是不喜欢她们这种类型,所以这次挑选侍妾的时候,她故意没有选这种类型的,而都是以才情为主。 只是没有想到,季衍之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对自己发起了脾气。 她抚平了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子将画像一点点捡起来,季衍之看着她的身影,心中也有些不忍,跟她一起捡。 见他神色终于恢复,苏允清又说道:“既然这些你不喜欢,那我也可以再替你换一批,这件事不着急,我可以慢慢选,但如果你自己还有喜欢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微酸,不过她还是忍了下来,深呼吸一口继续说,“你有喜欢的,也可以直接纳入府中,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季衍之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异样,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苏允清的眼中还是那样的平淡。 他将捡起来的画放在桌上,自顾自走出了院子。 ------------ 第六十九章 打算 她慢慢咀嚼着糖糕,对季衍之开口,“抱歉,今天的事情,是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我应该提前问一问你的意见。” 季衍之也跟她同时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火。”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苏允清抬眸落在他星光熠熠的视线里,二人相视一笑,都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掀了过去。 此后的日子,便在这样甜蜜且漫长的时间中度过,苏允清跟季衍之的关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好。 他们都没有再提起过侍妾的事情,甚至府中的另外两位侍妾,也发现了季衍之一门心思都放在苏允清的身上。 她们非但没有再找苏允清的麻烦,反而对她更加恭敬。 季衍之也明确告诉了苏允清,他不会再娶任何女人进门,他的妻子也只有苏允清一个。 转眼又到了夏天,苏允清除了偶尔陪着季衍之进宫看望盛帝之外,平日的时间都在王府或者铺子中。 茶馆里的掌柜吃了苏允清给他抓去的药,味觉也开始逐渐恢复,他的酒也慢慢回到了之前的味道。 茶馆与酒馆的结合,更是在京城,呈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风貌。 只是苏允清经常会听到季衍之回来说,苏澜笙现在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她甚至已经敢抱着儿子跟皇后和贵妃叫嚣,可偏偏盛帝对苏澜笙格外恩宠,就算是她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被盛帝知道,盛帝也不过一笑了之。 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斥责过她。 苏澜笙的行为,引起了后宫的不满,可她们也只能头碰头的在一起说苏澜笙的坏话,却不敢真的对苏澜笙做什么。 唯一让苏允清觉得意外的,就是季承泽了。 现在季承泽跟孟锦宁成亲,已经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孟锦宁也还是跟以前一样,经常会给苏允清送来信件。 信上也都是一成不变的内容,孟锦宁在季承泽身边,生活得比在宗正府要好了很多。 季承泽这一年,都与她恩爱有加,甚至最近一封信中,孟锦宁竟然告诉苏允清,她怀孕了。 季承泽也好似安静了许多,自从娶了孟锦宁之后,他甚至连之前经常流连的花丛都不太沾染,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孟锦宁的身上。 这也是苏澜笙越发暴躁的原因,之前只要季承泽入宫,不论怎么样,他都会找机会来见一见苏澜笙,可自从季承泽娶了孟锦宁之后,别说来见她,就连入宫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很多。 苏澜笙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这件事做的太过分,让季承泽对她心生不满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也没有办法挽回。 二人的联系比之前少了很多,孟锦宁却依旧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苏允清想着,如果孟锦宁的生活能够这样一直稳定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自从身体出现问题之后,一直被人诟病,现在哪怕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外面也有很多人会提起这件事。 所以孟锦宁从不爱参加宫宴,平时也不喜欢出门。 除了回去看看三姨娘或者跟苏允清见面之外,她跟外界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联系。 这可能也是季承泽喜爱她的原因吧,毕竟孟锦宁现在对季承泽,是真的有感情。 而季承泽也因为这段感情,在盛帝那里,获得了不错的评价。 盛帝一直都说,还是要有一个能在府中主事的人,安安稳稳的生活才好。 但这样的平静,最终还是被盛帝的再次发病而打破。 像上次一样,他在上朝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满朝大臣都被吓坏了,因为这一次,他发病似乎更加凶险。 太医们将盛帝围了个水泄不通,可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办法。 好在一个治疗的夜晚,盛帝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了让季承泽暂时处理朝政,结果话才刚刚说完,他就又晕了过去。 不过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有了皇帝的旨意,季承泽可以光明正大坐在金銮殿上。 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季承泽冷静处理着所有的问题,一切行动都有条不紊。 获得了大臣们的一致推举,甚至在盛帝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大臣们都迫不及待的让盛帝立季承泽为太子。 本以为盛帝会立即答应下来,谁成想他也只是深深的看了季承泽一眼,并没有说一句话。 盛帝这次苏醒的时间比较长,甚至还喝下去了几口粥,不过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哪怕苏澜笙抱着上官谦来看他,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太医趁着他醒来的时候给盛帝号脉,却冲着大家摇了摇头。 盛帝的脉象看起来是比之前平稳了很多,但其实内力已经虚透了,只能这样躺在床上将养着。 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如果再操心劳累,恐怕都撑不到今年的除夕。 苏允清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劝季衍之早做打算。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盛帝到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以现在季承泽的号召力,肯定比季衍之坐上皇位的可能性要高。 季衍之也告诉苏允清,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做了充分准备,一旦皇城易主,他可以和苏允清安稳的离开这个地方。 苏允清知道他的打算,以退为进才是现在最首要的应对措施。 不然一旦季承泽突然继位,肯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对付季衍之。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估计逃不出季承泽的手掌心。 不过季衍之也说了,他一直觉得盛帝选择季承泽处理朝政这件事,似乎是有什么隐情。 毕竟在此之前,季承泽在盛帝那里,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盛帝也不可能就如此草率的把这么大的事情交出去。 不过现在他查不到任何的线索,可苏允清也觉得,这件事肯定有苏澜笙和季承泽在背后捣鬼。 这才是盛帝第二次醒来,不肯再说一句话的原因,盛帝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