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让你当外室是抬举你了 明月高悬,微风拂过荷塘,蛙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扰人。 虞歆猛地咳了几声从床上坐起身来,入目那扇雕花木窗让她一阵恍惚。 一个粉衣丫鬟站在床头,瞥了她一眼,直接朝外头喊了起来,“大公子,人醒了!” 虞歆还没来得及消化梦中的信息便听见开门声,一个锦袍男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抬手朝着她的脸就是重重一巴掌。 “贱人,徐大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学着你那荡妇亲娘去寻死?要是误了我的事,你这贱命可赔不起!” “跟她废这口舌做甚,这种天生的贱骨头,不打不行。”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腹部隆起的妇人,妆容精致,语气刻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高傲。 虞歆捂着脸,耳朵被扇出一阵嗡鸣,神智慢慢回笼。 她竟然穿越了? 从图书馆穿到了一个投水自尽的姑娘身上! 眼前这两位正是逼得原主求死的罪魁祸首,舅表哥虞敬之和表嫂苏云茹。 “瞧瞧你这呆蠢的模样,要不是脸蛋还能看,我虞家就是养条狗都不养你。” 虞敬之说罢直接把虞歆拽倒地上,对着她就是一记猛踹,脖子上青筋暴凸,一脸戾气。 脸上的痛还没减退,肩上又添新伤,虞歆刚想起身反抗,旁边直接冲出两个丫鬟把她死死按在地上。 “敬之,别留下伤痕,届时徐大人看见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苏云茹扶着肚子坐下,捂着鼻子将桌上一块脏兮兮的布帕扔到地上,粉衣丫鬟捡起来塞进虞歆嘴中,虞敬之立刻会意。 “去把针拿来,今儿我就让这野种知道,不听话的狗是什么样的下场!” 发霉的味道混合着酸臭在口腔里蔓延,虞歆恶心欲吐,脑子里不停闪过原主悲惨的过往。 原主与她同名,年二十,是个命途多舛的。 虞老爷醉酒之后强占了夫人刘氏的丫鬟,这才有了虞歆的娘亲虞安妍。 虞歆出生便是父不详,不满六个月又死了母亲,亲外祖母也在她七岁的时候撒手人寰,自此,她便从一个庶女所生的野种彻底沦为牲畜。 虞家人怕她娘失贞的事情丢了脸面,从小便给她入了奴籍说是家生子,动辄打骂是家常便饭。 刘氏记恨这段往事,每日清晨让虞歆跪在门前挨两记耳光,随后才准她一步一叩离开。 虞敬之是虞家大爷的嫡子,也是刘氏的大孙子,打小就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他更是瞧不上自己这个名分上的姐姐。 虞歆经常被他欺负到浑身是伤也不敢反抗,因为一旦惹恼了虞敬之,既要挨打,又要挨饿。 虞家那些个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虞歆在他们手底下吃过的苦头多不胜数,几乎每天都活在深渊里。 从七岁至今,她不是没想过反抗逃跑,但每次失败后迎接她的都是更残酷的折磨。 她最后一回逃跑被抓是十六岁。 刘氏命人把她关在狗笼子里,每日只给一顿馊了的稀粥,里头甚至还掺着发霉的烂饼。 虞敬之和几个同辈的少爷小姐偶尔在外头吃烧鸡,剩下的骨头便给府里的狗啃一遍,最后才扔进虞歆那碗粥里。 关了一个月,虞歆被放了出来,但也断了逃跑的念头。 也许是她的麻木让虞家的人降低了折磨她的兴致,虞歆慢慢长大了,即便消瘦也难掩日渐出挑的相貌。 恰好前一日徐大人上门拜访,他那浑浊的眼睛扫了一圈便盯上了虞歆。 他年近五十肥头大耳,很是贪爱美色,他舔了舔嘴唇让虞家把虞歆送到他床上去。 虞家想帮虞敬之走后门当个小官,于是便毫不犹豫答应了。 一个卑贱丫头的性命,哪里有宝贝金孙的前途重要呢。 也是这一举措,彻底让虞歆生出了寻死的念头。 她的母亲当初就是被算计着送给了徐大人,抵死不从才自尽了,徒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受尽苦楚。 如今二十年后徐大人又盯上了自己,虞歆感觉被命运扼住咽喉,喘不上半点气来,索性就投水自尽,这才有了现代虞歆的穿越。 原主那些悲痛的记忆不停涌现,虞歆头痛欲裂,下人就在这个时候捧着一盒银针进来了。 两个丫鬟用力掰开虞歆的手指,在她瞪大的双眼中,虞敬之狞笑着把银针缓缓刺进了她的指甲中。 十指连心,剧痛袭来,这具身体本来就还没恢复,一针下去虞歆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了,手脚分别被绑了个结实。 驾车的人不知道虞歆醒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了车内。 “老夫人也真是心急,人还晕着就让我们往徐大人的别苑送。”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能换自己孙子的前程,那能不心急吗?徐大人又恰好就在这郊外别苑,趁夜送去神不知鬼不觉,再好不过了。” 虞歆心下一惊,爬起身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已经快到城门了。 虞家是铁了心要把她送给老头糟蹋的。 马车一路颠簸着进了山,虞歆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小半个时辰里她硬是弓着身子,用牙齿一点一点把手上的麻绳给磨开,随后找准时机跳出了车子。 落地瞬间,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疼得惨叫出声,叫声引起了车夫的注意,两人停车便看见虞歆一瘸一拐往林子里跑,当即下车追赶。 黑暗中视觉能力下降,再加上被追捕的恐惧萦绕心头,尽管虞歆努力保持冷静,但还是踩空滑下了陡坡。 两个车夫尾随而至,虞歆回头去看,高个子那个已经攀在陡坡上往下爬了,而瘦的车夫身侧却突然多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一个身穿黑衣,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月光下,瘦车夫突然摇晃了一下往后栽倒,同一时间,异样的红光亮起,男人惨厉的叫声响彻夜空。 山坡的高度遮挡了虞歆的视线,她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高个车夫往坡上爬去。 结果那车夫刚站起身又立刻踉跄着往后退,一个踩空直接滚下了陡坡,晕了过去。 虞歆的心狂跳不止,坡上突然没了任何动静,静谧的林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片刻过后,她终于看见女人在山坡上站起身。 只见那女人抖动后背,凭空生出一了双半透明的翅膀,眨眼间就飞到了高个车夫身边。 昏暗的夜色里,女人四肢着地弓着身子凑近晕死过去的车夫,她保持着腹部微微往下的姿势低下头去,身边泛起一阵红光隔绝了虞歆的视线。 “妖……妖怪?”,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虞歆顾不得其他,爬起身就快速往前跑。 身后的红光还在继续,她一股脑们冲着山上有亮光的地方跑,心里疯狂盘算如何活下去。 她好不容易绕上山坡跑向小道,跑了有一刻钟,前头终于出现了两个男人。 他们手里提着灯笼,服饰一致腰侧有刀,看样子应当是附近宅院巡守的护卫。 借着月光,虞歆看清了二人的脸,心头绝望顿生。 噩梦般的那一日,正是他们其中一人随着马车进了虞府。 他们是徐大人的随从! 侍卫显然也看见了虞歆,他面色大变,即刻追了上来,“是你!竟敢逃跑,等我把你抓回去,老爷一定重重有赏!” 前有追兵,后有诡物,虞歆环顾一圈,咬牙直接从另一边的小坡上滑了下去。 她重重跌在坡底扭伤了脚,吃痛地爬起身刚想跑,耳边却传来了奇怪的嗡鸣。 她侧头去看,诡异的女人竟然扇动着翅膀,稳稳落在了她身侧。 女人腹部高耸,里头散发着微弱的红光,隐约还能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 虞歆的目光落在女人已经收拢的翅膀上,感觉那黑灰相间的斑点有些熟悉,很像某种昆虫。 死一般寂静的夜色里,女人白着一张脸朝虞歆张开了嘴,血腥味随风而至,“救救我……” ------------ 第二章:看来我和道长有缘啊 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身体微微扭曲,像被控制的傀儡一般抖动着靠近,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虞歆彻底僵在了原地。 “救救我……” 女人的求救刚出口,一道雷光突然从头顶的月亮上直射而下,精准无误打在了她的后背上。 “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雷霆,轰!” 温润如山涧流水的男声响起,一道清俊的身影落在虞歆身侧,她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熏香。 朦胧月色下,男人一双星眸被高挑的眉骨遮挡了锋芒,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即便只是随便扎着道家常见的太极髻,也别有一番清贵谪仙的味道。 看样子,是个玄门中人。 突如其来的攻击吓退了女人,她扇动翅膀跃上半空,借着夜色逃进了山林之中。 身穿灰袍的男人身上背着两把木剑,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形无其形,物无其物,天地悉归,听我号令,追!” 言出法随,他袖中一道符咒幻化成纸鹤的模样直奔山坡之上,所过之处散出一道浅浅的金光,随后缓缓融入夜色之中。 短短的时间里又是穿越又是玄学,虞歆被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眼神扫过男人腰间的香囊,上头的纹样是只灰白色的展翅飞鸟。 原主的记忆在虞歆脑海里翻涌,片刻她便得到了答案。 这是穹鸣阁的标志。 在这名为乾朝的时代里,有专司驱邪辟诡的神秘一脉,那是连帝皇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存在。 这些人深居简出,隐居在京城郊外的穹鸣阁中,若无诡事绝不轻易露面,眼前男子显然是阁中弟子,追着方才那诡物来的。 “姑娘,可有受伤?” 男人淡淡地出声询问,虞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但脚上的疼痛如针扎一般,她身形一晃,下意识就伸手搭在男人的左手臂上扶了一把。 就这么电光火石一瞬间,男人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他语气骤然转变,虞歆却是一脸疑惑。 僵持之际,虞歆的目光触及男人左臂,她立刻慌张地解释起来,“你手上这个不是我弄的,我就是个普通人……” 男人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袖子滑落,手臂上的纹样露了出来,大片藤蔓状的刺青互相交缠成束,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袖子遮挡的手肘以内。 他意识到眼前的姑娘似乎误会了,松手之际目光无意间划过虞歆右腕,那红绳系着的石头吊坠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两人对话之际,徐府的护院已经大声嚷嚷着追了过来,“我劝你别挣扎了,赶紧跟我们走,省得闹腾起来不好看。” 虞歆跛着脚往男人身后躲了躲,心里慌张,嘴上却是一点都不怂,“我不去,虞家想跟徐大人做交易凭什么绑我去当外室,强抢民女,我看你们眼里是没有王法了。” 护院啧了一声,直接就要上手拽人,男人眉毛一挑,直接横出一臂拦下了二人,“没看见这姑娘不愿意?” 夜色较浓,护院把男人当做了路过的云游道人,他们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拔刀恐吓,“哪来的臭道士,赶紧滚开别挡路,要讹钱去城里。” 男人闻言眉头轻拧,再次出手就不再客气了。 虞歆压根没看见他做了什么,只瞥见黄符一闪,两个护院直接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无法说话,但脸色却逐渐发白,额上直接冒出汗来。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了他们的口腔,舌头仿佛被人钝刀割断一般,疼得他们眼珠子震颤。 随着火烧般的痛感袭上双手,护院手里的刀应声落地,肉体无法承受的痛苦让他们抓心挠肝,恨不得跪下求饶。 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就已经疼得失禁了。 “逼良为娼,口出狂言,在这好好反省三个时辰。” 男人说罢头也不抬,抬起袖子朝虞歆挥了挥,直接往远处一棵大树底下走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歆立刻乖乖跟了过去,心里还不忘夸他一嘴干得漂亮。 “抱歉,姑娘。我并无恶意,能不能请你用手再碰一下我的刺青。” 他的请求有些古怪,但虞歆没有拒绝,伸手就搭上他的左臂。 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异象显现。 灰色的刺青似乎活了一般,瞬间挪动了一下,交缠的位置发生了改变,隐约间可以看见交叠的藤蔓之间出现了缝隙。 待虞歆把手移开,那些藤蔓又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紧密交织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男人面色一凛,语气严肃了许多。 虞歆虽然不想与虞家再扯上关系,但男人一脸凝重,即便自己撒谎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她只能如实卖惨。 “我是虞家的丫鬟虞歆,他们要把我送给徐大人做人情,我是逃出来的,你手上这情况我真的不知情。” “你的……” “陆乘,那诡物往城里去了。” 男人的话突然被打断,一道蓝光突然疾扑而来,不偏不倚停在了男人肩上。 虞歆定睛一看,竟是只头身灰白,翅膀上带着蓝灰色金属光泽的丝光椋鸟。 但叫她震惊的不是那只鸟能口吐人言,而是面前男人的名字。 陆乘。 穿越前,她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旧书,作者栏上填了两个人。 一个叫陆乘,另一个与她同名,叫虞歆。 当时她被人名吸引,随手翻开了目录,结果一道金光闪过她便陷入黑暗之中。等她再睁眼,意识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 她似乎窥见了自己穿越的契机。 跟着陆乘,或许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陆乘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虞歆,最后还是决定先追击脱逃的诡物。 虞歆借机表示脚受伤了无法独自离开,陆乘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她。 “姑娘,得罪了。” 他温声提醒过后才把虞歆背在身上,那丝光椋鸟扑扇着翅膀落到虞歆头顶,歪着脑袋转动眼珠子,一脸好奇。 两人上了陡坡,陆乘挥手甩出一道符,那符融入夜色后,林子里出现了一道极淡的金色光线。 “青云借力,奔走无形,冯虚御风,来去无踪,疾!” 咒法一出,虞歆便看见周身腾起一圈旋风,陆乘迈腿一跨,两人直接跃出几十丈,速度之快,宛若奔雷。 两人跟着引路的金光一路往城里走,虞歆趴在陆乘背上突然想起那诡物向她求救,她如实告知陆乘,还打趣那诡物必定是只蚊子精。 陆乘专心赶路,闻言心中颇为诧异,他问虞歆何出此言。 虞歆张嘴便道,“她吸血,我闻到她身上浓厚的血腥味了。而且她腹部肿大,血都储存在里面了,这是雌性蚊类的特征。” 陆乘脚下速度不减,脑子里却冒出了更大的疑惑,“如今灵气稀薄,道家一脉早已式微,飞虫幻化的诡物少有记录,能识别的人更是寥若晨星,你为何断定那诡物是飞蚊所化?吸血的飞虫并不是只有飞蚊。” 虞歆闻言立刻就来了兴致。 玄学她是不懂,但她一个昆虫学博士,要说对虫子的了解程度,那她绝对是专业的。 “她背后那翅膀是黑灰花斑纹样,吸血的时候腹部会微微向下跟地面形成夹角,这是按蚊独有的特征,伊蚊和库蚊无此习性。” “蚊子通过人的体温及呼吸排出的气体浓度来选择吸血对象,成年男子的体温要高于女子,那两人奔跑间喘息频率高排出气体也比我多,所以她率先盯上了两个车夫,最后才选择我。” 陆乘没有立刻接话,心里对虞歆身份的疑心更重了。 一个深闺丫鬟,为何会对飞虫习性如此了解,她口中那些飞蚊分类和奇怪的词语,饶是穹鸣阁的古籍都未曾记载…… 有了咒法协助,两人一路御风而行,三刻钟不到就随着消散的金光落在一个宅子前。 虞歆抬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乘带着她回到了虞府…… ------------ 第三章:就是盼着虞家断子绝孙 好不容易从虞家的魔爪里逃出来,虞歆可不愿意自投罗网。 她挣扎着下地要跑,结果陆乘直接抬手敲门,门房露面的瞬间就发现了虞歆。 “快来人,虞歆这小贱人跑回来了,快去通知老夫人!” 陆乘脸上出现一闪而逝的茫然,抬头一看才发现问题所在。 他光顾着循迹而来,却压根没留意宅邸的牌匾,他把虞歆又带回了吃人窝…… 大晚上的光线不佳,门房的注意力全被虞歆吸引,他没留意陆乘的装扮只觉得他站在前头碍事,上手就要去推。 陆乘不会随意教训旁人,但十分不喜狐假虎威之人,眼看着门房的手就要碰上他,他直接抬手结印将他弹至一旁。 “哎哟!”,门房吃痛出声,张嘴就骂,“兔崽子你敢推我?穿得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死穷鬼,都顾不上自己了,还想学人英雄救美?在虞府门前闹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陆乘俊眉微拧,宽袍大袖一甩,黄符直射门房额头,“聒噪。” 门房正欲再骂,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他惊恐地伸手想要撕下额前的符纸,陆乘却淡淡地补了一句,“若是不想当一辈子哑巴,那最好别动我的符。” 门房的手刚要碰上符纸,听他这么一说彻底不敢动了,当即跪下来,扒着陆乘的裤腿开始磕起头来。 陆乘厌恶地退了一步甩开他的手,直接道明来意,“告诉虞家家主,穹鸣阁陆乘求见,你们府上出了诡物。” 门房原本没看清他是何人,这下借着月光瞥见陆乘的香囊,当即哆嗦着起身去里头通传。 虞歆发现陆乘似乎有意护她,心下一暖,“陆乘,我不进去我在外头等你,他们逮住我就完了,我不想给糟老头子当外室。” 月色下,虞歆脸上残留的巴掌印和单薄的身影更显凄凉,不合身的新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些不伦不类,手腕上的勒痕更是扎眼。 一个下人待她都这般颐指气使,更何况府里那几位把她当牲口送出去的主子,她从前在虞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陆乘心里大概了然了。 他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街道,衡量一番后朝虞歆伸出了手,“把你腕上的石头挂坠给我,跟我进去,我保你无虞。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在外头不安全。” 虞歆想了想,最后只能无奈照办。 大佬说了算,听大佬的话能活命。 门房回得极快,也不知道他张不了嘴是怎么通报的,虞歆和陆乘在花厅等了片刻,刘氏拄着拐杖在虞敬之的搀扶下疾步而来。 “陆阁主,那诡物何在?”,她语气着急,眼神扫过虞歆又补充道,“虞歆,过来,陆阁主又岂是你能攀扯的!” 直到此刻虞歆才知道,陆乘才不是什么弟子,他是如今的穹鸣阁阁主。 “我不……” 虞歆拒绝的话刚出口,虞敬之直接一把扯住她,用力地将她往一旁的石柱上甩。 陆乘眼疾手快拉住虞歆另一边手腕,在她失去重心的瞬间,略施巧劲就把她拽回了自己身后,“浑身戾气,苛待下人,虞家此等家风,难怪会被诡物惦记上。” 陆乘面露不虞,语气都沉了几分,刘氏见状拄着拐杖不痛不痒地说了虞敬之两句。 虞敬之不敢造次只能捏紧拳头,眼神余光还在盯紧虞歆,里头翻滚的恶意叫陆乘的眉头越发紧了。 他掏出一张黄符递了出去,“虞歆从诡物手中活下来沾了点晦气,你碰了她,那晦气便被你吸走了。你若不想倒霉一辈子,那便拿着这张符到旁边跪上两个时辰,这样才能救你。” 虞敬之原本只是想打虞歆,哪能想到自己反倒遭了殃。 刘氏急得不行,立刻让他在旁边跪下,他怂得要命,当即双手接过符纸哆哆嗦嗦就跪了下来。 虞歆躲在陆乘身后,心里乐开了花,早知道多摸虞敬之两下,让他倒霉八辈子。 陆乘见状不再多言,直接向刘氏要人,“刘老夫人,让你府上的妇人出列,我要用符探查诡物所在。” 刘氏闻言点头如捣蒜,抬手便让嬷嬷去安排。 虞歆幸灾乐祸的目光从虞敬之身上收回,灵光一闪直接提醒陆乘,“蚊子会在产卵前吸血,被附体的人十有八九怀孕了。整个虞府就一个孕妇,苏云茹。” 苏云茹三个字一出,虞敬之跪不住了。 他指着虞歆大骂出口,“贱人,你是想害茹儿!” “是不是被附体,让她出来查一下便知。”,虞歆的心情顿时就好起来了,她挑衅般盯着虞敬之的眼睛,看好戏的心情溢于言表。 陆乘思索了片刻,直接开口,“让苏云茹出来。” 虞歆的话他们可以无视,但陆乘身份摆在那儿,即便虞家再不满也不敢怠慢。 不得已,下人只能去请苏云茹。 但虞歆他们在花厅坐了一会儿,苏云茹没等来,只等回了脸色煞白的下人。 “陆阁主,大少夫人晕过去了,叫不醒啊!” 虞敬之闻言哪里还跪得住,慌慌张张起身把人往院子里带,虞歆跟在陆乘后面,巴不得虞家断子绝孙。 苏云茹似乎睡着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陆乘结印一探,眉头便皱了起来。 “诡物的气息附着在她的灵台中,若想救她须得找出诡物本体,除掉了本体才能解开联系。” 刘氏一脸着急,生怕苏云茹腹中的金疙瘩出问题,当场便朝陆乘央求了起来。 “陆阁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虞家的血脉啊!” 陆乘并未多言,拿出符纸开始结印,“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道炁长存,凶秽现形,探!” 黄符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直奔院子上空,化作一片金光后直接消散了,陆乘的脸色却丝毫不见转晴。 “本体并不在府中,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可有去往什么地方后感觉身体不适?” 虞敬之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最后竟说没有异常,倒是虞歆在原主的记忆里发现了端倪。 她将陆乘拉至一旁,低声道,“蚊子多在水中产卵孵化,按蚊喜好水草茂盛且水质极好的野外活水,伊蚊多在水坑或是缸罐等容器积水中,而库蚊则喜欢尘塘或是家中滋生污水的器皿。那诡物是按蚊,本体应该在溪水附近。” “一个月前,苏云茹非要去清泉山脚的云亭观,我随行了。回城路上途径一条溪流,她把我们支开后独自待了一刻钟,本体多半就在那儿。” 虞歆脑海里的这段记忆十分深刻,原主当时被苏云茹逼迫,三跪九叩上了几百级阶梯,为的就是请一道多子多福符。 据说那符必须是血脉相通的人跪求才灵验,苏云茹自己吃不了这苦,这才把沾亲带故的虞歆叫了过来。 刘氏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曾孙很是看重,听了虞歆的话立刻就开始发火,“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当时不说,我看你就是想要虞家的血脉出事!”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当时那么多丫鬟随行全都知道,但谁也没说出来,所以她们全都盼着虞家断子绝孙,满意了吧?” 既然陆乘说了能保她无虞,虞歆那暴脾气便不收敛了,恨不得把刘氏气死。 刘氏脸色涨跟跟猪肝似的,举起拐杖就要朝虞歆打,陆乘那只丝光椋鸟却突然飞到虞歆肩上。 刘氏怕碰着鸟,那拐杖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硬是砸到了地上去,反倒扭疼了她自己的胳膊。 “争吵无用,带我去溪流那边。” 最后还是陆乘开口打破了局面,刘氏只能眼睁睁看着虞歆借口给他带路,堂而皇之又离开了虞家…… ------------ 第四章:做梦学的昆虫知识 虞歆离开院子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刘氏激动地在说什么,随后虞敬之又恭恭敬敬举着那黄符跪了下来。 门房顶着脑门上的黄符把他们二人送出府门,陆乘这才挥手撕下那符。门房腿脚一软倚着门坐了下来,嘴里还不忘客客气气地道谢。 虞歆见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传染晦气跪一下就能解除,我被虞敬之罚跪了十几年,他才跪两个时辰便宜他了。” 陆乘背对着她,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骗他的,你身上根本没有晦气。” 虞歆闻言瞪大了眼睛,瞬间呆了,“陆乘,你们修道之人可以撒谎?” 陆乘示意她趴到背上,再次施术,两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疾速的风将他略带笑意的回答送至虞歆耳中。 “我骗他是想让他收收戾气,否则气急易怒会损他腑脏,我出发点是好的,祖师爷们不会怪我。” 虞歆忍不住腾出手给陆乘竖了个大拇指,从今天起她就是道门信徒了。 瞧瞧这洒脱随性的作为,主打一个有理有据,叫人心服口服…… 术法加持下两人很快赶到溪边,陆乘驱动咒法,金色的符纸悬停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边上的水草隐隐散出黑气。 “退开些。” 陆乘说话间已经取出木剑,剑尖直指石块,虞歆带着椋鸟连退好几步,生怕被波及。 “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风云,起!” 语毕,四周狂风渐起,把那水草围成了一团不断收拢,一道黑烟缓缓从风眼中被挤出,最后聚成了一只巴掌大的蚊子。 蚊子精被困在风眼中不停挣扎,一道痛苦的女声传了出来。 “救救我……” 虞歆听见了,陆乘也是。 他目光一转突然走向石头,手腕微翻就用剑挑开了石块,底下赫然躺着一枚三角形的符。 “控灵符。” 虞歆伸长着脖子朝陆乘那边看,只见他举剑一挥,石头下散发着黑气的符顷刻间被金光包围,而风团里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拘!”,陆乘随即扔出袖中的符纸,蚊子精直接被金光扯入了符中,瞬间没了踪影。 一阵夜风吹过,空中的黄符摇晃着,仿佛有了意识一般直奔虞歆而来。 虞歆还沉浸在陆乘那帅裂苍穹的玄学操作里,看见黄符迎面飞来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接。 手指与黄符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自符中绽开,黄符化作一团光球,突然在她手中快速旋转起来。 周围的风被卷进虞歆手中,光球越转越快最后骤然从中裂开,风像被刀劈开了一般泄向两侧,竟是生生将她周围的砂石扬出一个圈来。 虞歆愣住了。 她发现手中的黄符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书册,正是那本在图书馆将她扯进这个世界的《鸣虫纪事》。 与此同时,负手立于不远处的陆乘觉得左手一热,一道淡淡的绿光从他手腕的刺青上升腾而出。 他掀起袖子一看,发现手腕上的一条藤蔓刺青竟然消失了。 “你……” “这书……” 虞歆和陆乘同时开口,他们都意识到了,两人之间有着更为实际的关联。 陆乘疾步而来,虞歆把书翻开,发现除了前面两页有内容外,其余都是一片空白。 第一页是个目录,上头只有飞蚊二字。 第二页倒是丰富多了,除了蚊子的配图外,还有一些关于蚊子习性的讲解,俨然一本简单的科普书籍。 “玄羽,怎么回事,咒藤可曾消失过?” 陆乘反复观察左臂,确定没有眼花,被唤了名字的丝光椋鸟总算再度开口。 “陆家的诅咒从未消除过,历任家主都只能拖延咒藤变黑的时间,我也是头一回看见消失。” 它扇动翅膀悬空在虞歆面前,“小丫头,你到底什么来头。” 虞歆没有立刻回话,心里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这本突然出现的《鸣虫纪事》上还没有出现两人的名字,从页数来看还有更多的昆虫精怪未被收录,她想回家,陆乘要解开所谓的咒藤,恐怕得先把这图谱搜集完成。 “我投水自尽后陷入一个奇怪的梦境,梦中翻看了许多关于飞虫的书册,再次醒来脑子里便有了记忆。” 她空有知识,没有咒法玄术,即便拿走了图谱也不见得能独立搜集完成。 陆乘不一样,凭他的实力,单打独斗也不成问题。 她要给自己的昆虫知识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这样才能借机抱紧陆乘大腿,尽快回家。 陆乘和玄羽一人一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接受了这个解释。 玄学世界,无奇不有,不足为怪。 陆乘捡起石块底下的控灵符,目光沉了下去,“书的事情回阁再细谈,现在先去虞家,还有件事要处理。” “我不去,再回去可能就没理由逃出来了。”,虞歆毫不犹豫拒绝了。 陆乘轻轻扫了她一眼道,低笑出声,“虞家恐怕得鸡犬不宁了,你确定不去落井下石?” 虞歆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跟着陆乘一起回了虞家。 她名义上还是虞家的奴仆,卖身契终究会困住她的自由,但陆乘表示有办法助她名正言顺脱身,只需她在虞家再等几日。 虞歆细想过后同意了,毕竟陆大腿比她懂乾朝的规矩,苟住猥琐发育,抱紧大腿才是生存之道…… 两人再度回到虞府已过亥时,门房直接把他们领到了苏云茹院中,她已经醒了,刘氏在一旁哭天抢地,那拐杖恨不得把地板都戳烂。 虞敬之看见虞歆二人,立刻就冲了上来。 “陆阁主,你来看看茹儿,她突然出血,那血量连大夫都直呼异常,前一刻才好不容易止住,可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了,你要救救我的儿子啊!” 陆乘看了一眼地面上大量的血迹,暗暗叹了口气后走到苏云茹面前,手里亮出那枚三角符,“控灵符,在符内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再放入长期随身携带之物,借以控制诡物的符。” “你用此物控制飞蚊精怪为你吸血养胎,殊不知术法一旦被破便会反噬。咒法向来反噬己身,你以咒养胎按理说只会影响孩子,但你却异常大出血了。” 虞敬之霎时间就懵了,他愣在原地似乎没听懂陆乘的话。 “如今你身体出了问题,那是因为你腹中的本就是死胎。你强行用咒法为死胎续命,咒法被破,死胎无法付出反噬的代价,那代价自然只能从你身上取。你日后,恐怕再也无法生育了。” “而这里大部分的血,其实都是飞蚊精为你吸食得来的,是那些死者的血。只不过你还来不及完全转化咒术就被破了,所以才显得像是你一个人在异于常人地大量出血。” 陆乘说完看了一眼苏云茹的肚子,直接将三角符拆开,里头的生辰八字和一块葫芦形的小玉坠露了出来。 “那不是茹儿你丢失的那个玉坠吗?” 虞敬之是第一个认出东西的,他夺过陆乘手里的东西,反复确认生辰八字,手都抖了起来。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还用咒法养死胎?你想给我虞家生个诡物?” ------------ 第五章:金手指的“特殊”用法 苏云茹一张脸惨白如纸,出血和咒术反噬让她的身体极度虚弱,面对陆乘的揭穿,她的高傲终于被打碎。 “虞敬之,三年了,你日日你耳提面命说我无子。我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结果你不好好陪着我也就算了,还忙着跟妾室鬼混。我怒极攻心孩子没了的当夜,你还睡在花楼妓子身上,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要不是你逼得太紧,我又岂会以咒养胎!” “你强词夺理!你自己没用,保不住孩子怎能怪我?这胎没了还有下一胎啊,生个诡物?你要我如何面对虞家列祖列宗!” 虞敬之压根没管苏云茹身体虚弱,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 苏云茹也不甘示弱,抓着他的手张嘴就咬,瞬间就见了血。 虞敬之痛呼出声,这下顾不得脸面了,另一只手直接勒上苏云茹的脖子。 苏玉茹面色涨红不得不松开嘴,双手不停又锤又打,慌乱挣扎之际,她的手碰上了放在床头的烛台。 虞敬之的脾气向来暴躁,苏云茹则是仗着身份在虞家高傲惯了,两人突如其来的撕打愣是没人反应过来去劝架,直到虞敬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刘氏才回过神来。 “啊!!我的眼睛!好痛啊!好痛!” 苏云茹握着烛台,状若疯魔,“眼里只有女色的男人,瞎了才好。” 虞敬之的右眼成了个血窟窿,半张脸都是血,他跌坐在地上疼得尿了裤子。 刘氏尖叫一声举起拐杖就去打苏云茹,苏云茹则挥着烛台笑得一脸癫狂,家仆们纷纷上前把两人隔开,一时间场面混乱。 虞歆在旁边看戏,那叫一个身心舒畅,恨不得掏把瓜子出来嗑。 玄羽蹲在她肩上,被她咧到耳边的笑震慑,忍不住啄了她两下让她收敛点。 “你们的家事我无意参与,我只想知道这符是谁给你的,又是谁告诉你飞蚊精怪本体所在。” 冷冽的男声似一道清泉,浇灭激烈的气氛,苏云茹沉缓缓转头看向陆乘,“一个云游道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号。胎死翌日我去云亭观上香,他看出了我腹中已是死胎,给了我补救的办法,我用五百两换了符和诡物的所在。” 得到答案的陆乘不再多言,转身吩咐刘氏。 “虞老夫人,诡物已除,但仍需有人替死去的婴灵引魂,否则祸及虞家气运。我已把经文告知虞歆,你腾出房间让她诵经,这三日不得有任何人打扰。” 有了陆乘的“嘱咐”,刘氏即便对虞歆不满,看在虞家气运的份上也只能忍了,她毕恭毕敬应了下来,立刻就命人把虞歆送到了干净宽敞的客房去。 虞歆还没把戏看过瘾,陆乘轻咳一声提醒她别太过,她乖乖低头跟丫鬟离开,玄羽又回到了陆乘的肩上。 次日一早,虞家就忙翻了天。 刘氏昨夜听说虞敬之的右眼保不住当场晕倒,至今未醒。 而虞敬之疼了一宿,止血后就在房内砸东西,又因为一只眼睛不太习惯,踩着碎瓷片又把脚扎破了。 苏云茹因用诡物夺人性命被衙门带走了,虞敬之他爹虞正桓一大早从外地办差回来,进门就碰了个正着。 他怕丢了虞家的脸面,花了不少钱打点,又因为急着去看儿子的情况,竟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磕断了一颗门牙…… 而虞歆这边,刘氏为了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让她诵经,但陆乘压根没有留什么经文,虞歆吃饱喝足就睡觉,反正谁也不敢进来打扰她。 迷迷糊糊躺到日落西山,虞歆醒来的时候摸了下胸口,这才发现那本《鸣虫纪事》图谱还在身上。 她摸出来翻了翻,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别人穿越都是呼风唤雨,我怎么啥金手指都没有,再不济让我召唤飞蚊都行啊。” 叹了口气,虞歆把图谱合上,一个女声悠悠地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主子,你唤我?” 密闭的房间里突然有人说话,虞歆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缓缓回头,发现是个穿着黑白罗裙的女人。 正是在那夜朝她求救的蚊子精。 大抵是因为被解救,她身上的衣物干净,头发也挽成温婉的垂耳髻,一双杏眼柔和含笑,若不是背后那双翅膀,与寻常婉约美人无异。 蚊子精在虞歆面前挥了挥莹白的手臂,脸上有些疑惑,“主子?” 虞歆震惊了一会儿,再三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这才伸手就去摸了一把蚊子精。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摸不到,穿过去了。 “主子,我以灵体容貌出现,人是无法触碰的。除了你和陆主子,任何人都无法看见我的存在。而且,只有你可以召唤我,陆主子也不行。” “我是怎么召唤你出来的?”,虞歆看了看图谱,自己都有点懵。 蚊子精指了指图谱,为她解惑,“主子,你把手按在图谱上,心中唤我便是。你可以唤我飞蚊,亦可唤我的名字,微音。” “微音。” 虞歆轻声念了一下,蚊子精似乎有些开心,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绕着虞歆飞了一圈,然后安安静静候在她身边。 “你说,别人看不见你,那……我能不能让你帮我干点事?” 微音闻言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夺人性命之事,我大多可以替你办。我们灵物自有约束,若是主动杀人,那便要受雷击,会灰飞烟灭的。” 虞歆眼里立刻浮起了兴奋来。 有仇不报非女子,她朝微音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 微音听完捂着嘴轻声笑了笑,随后丢下一句“没问题”便消失了。 当天夜里,虞家两处院落里鬼哭狼嚎起来,巴掌声响了个通宵。 天亮之后有丫鬟给虞歆送饭,虞歆询问昨夜的动静,丫鬟如实相告。 “昨儿怕是被飞蚊精怪报复了,老夫人和大少爷屋里全是蚊子。又是叮又是叫,最后唤了人进去扑蚊都无济于事。今日一早两人浑身满脸都是包,还发起了热。” 丫鬟走后,虞歆心满意足关上门,美滋滋吃起了早饭。 按蚊是人类疟疾唯一传播途径,得病的人容易突发高温,忽冷忽热,没有合理救治是会死人的。 但微音说了,不能害人性命,所以虞歆只让她“稍微”惩罚一下刘氏和虞敬之,发点小热就是了,熬几天喝点药便能好…… 虞歆在屋里待满三天,没等来陆乘,反倒是等来了虞正桓。 门打开,他冷着脸站在屋外,脸色不善,“跟你娘一样,都是净会惹事的贱种。” 两个家仆从虞正桓身后冲进来,架着虞歆把她往外拖,粗鲁地将她甩在了院子里。 “要不是你在林子里惹上陆乘,我虞家也不会丢这样的脸,当初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掐死你,省得留下祸害。” 虞歆把手搭上怀中的图谱,突然就笑了,“我今天算是明白遗传的威力了,难怪虞敬之跟小脑缺失一样,感情都是被你坑的。” “你儿子作孽导致儿媳去招惹诡物,这能怪在我身上?就算我没遇上陆乘,你能保证苏云茹生下正常的婴孩?到时候就不丢虞家的脸了?” 虞正桓站在楼梯上,背着手冷哼出声,“生不出正常的掐死便是,内宅死个孩子不过是寻常事。你投水醒来就越发牙尖嘴利,看来是缺教训了。” “给我打,狠狠打。这野种把虞家闹得鸡犬不宁,给我打烂她的嘴!” 刘氏被嬷嬷扶着走了过来,她烧了两日脸色憔悴得很,走路都发颤。 虞歆暗道不好,偷偷把手按在图谱上召唤微音。 微音刚显露身形,虞歆就被两个家仆硬按着跪在了地上,虞正桓走到她面前,从家仆手里接过一块小木板,举起来直接就往她脸上招呼。 风刮过脸颊,虞歆闭上眼睛抖了一下,没想到疼痛没来,反倒听见虞正桓“啊”了一声。 “谁!是谁?!” 虞歆睁眼看去,发现木板已经落地,虞正桓的手背上渗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不远处,原本光洁的地面上,一枚叶片静静躺着。 “小爷我扔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妹妹?” 嚣张的语调传来,虞歆转身去看,一个眉眼飞扬的紫衣男子跨进院内,手里还捏着另外一片叶子。 ------------ 第六章:权贵千金回归 紫衣男子声音不小,院子里的视线齐刷刷被他吸引了过去。 虞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她确定原主根本没有这么一号哥哥,虞家可没有这样龙章凤姿的公子哥。 她正疑惑着,一个烟紫色身影突然从后头撞开男子,冲过来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让姑母瞧瞧,我可怜的孩子啊,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鼻端是清爽的梨花香气,妇人的怀抱柔软温暖,虞歆一时间竟忘了推开她。 “恭亲王妃和世子……这……怎么回事?” 原本还愣在椅子上的刘氏回过神来,一脸戾气的虞正桓也瞬间变了脸色,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急忙起身相迎。 然而妇人一眼都没瞧他们,摸了摸虞歆的脸,眼泪就滚滚落下。 “瞧瞧这五官,跟二哥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虞歆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好孩子,可算找到你了,我也算是对得起虞家的列祖列宗了啊。” 妇人哭得声泪俱下,虞歆觉得很玄幻,穿越过来的这几日,每天都有新的震惊。 原主不是什么野种,她是忠勇侯虞天阔家的孩子。 虽然都是虞家,但忠勇候虞家,那可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好孩子,我是你姑母虞沁秋,这是你姑表哥萧继川,我就看看今日我们母子俩在这,谁敢碰你一根头发!” 虞正桓和刘氏已经被眼前一幕彻底震惊了,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恭亲王妃,您可有看错?这丫头是我虞家的家生子,怎么可能是忠勇候府的子嗣……” 虞沁秋把虞歆拉起来,一记刀眼甩到虞正桓脸上,手里摸出了一个红绳吊坠。 虞歆被她揽在怀里,一下就认了出来,正是陆乘从她手里拿走的那个石坠。 “我二哥酷爱石雕,给家中每个人都做了石佩,上头刻了各自的名字。他曾修书与我说了一段往事,当中提到与一名神秘女子相恋,他将石坠一分为二,留了一半给这女子。” 虞沁秋说着将石坠刻字一面转向众人,上头的“勇”字露了出来。 她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块相似的石坠,上头刻的是个“承”字。 两块石坠的正面是一只往上跃起的猛虎纹样,虽然虞歆那块石坠在结合的地方已经略有磨损,但两者拼合之后,依然能一眼看出这两块石坠原本确实就是一块石佩。 承勇,那是忠勇候次子的名字。 刘氏和虞敬之的脸都白了。 当初,虞歆的娘是怎么回事他们心里有数,只是他们不知道,她在外头的“野男人”竟然是忠勇候的次子虞承勇。 虞歆靠在虞沁秋身侧看刘氏一家子吃瘪,心里那股子爽劲直冲脑门,微音飞在空中,眨巴着眼睛,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萧继川扔掉手里的树叶,快步走到虞歆身侧,一把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妹妹,这是给你的零钱,你缺什么,哥哥带你去买。” 他生得一副俊俏模样,骂虞敬之的时候意气风发,塞钱的时候一脸真诚,虞歆把原主悲惨的身世都回忆了一遍,这才堪堪压住想要翘起来的嘴角。 “谢谢……表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虞正桓哪里还敢怀疑,这下轮到刘氏发抖了。 虞敬之是个三品,但忠勇候虽已交出兵权,但其下三子皆是帝皇爱将,女婿恭亲王更是皇帝的亲弟弟,这两家随便抬个手指都能叫虞家苦不堪言。 “误会,都是误会啊。没想到我们与忠勇候府竟是亲家啊。其实虞歆她娘不是府里的丫鬟,她是我虞家的庶女。当初未婚先孕,我们为了保她脸面才瞒下她的身份,还好好抚养了歆儿长大,怎么舍得打她呢。” “放你的屁,方才小爷的手要是慢那么一步,我妹妹脸就要遭罪了。” 萧继川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给虞家留,拉着虞歆又去扯虞沁秋,“娘,走,带妹妹回家。这虞府多呆一会儿我都嫌晦气,外祖和舅舅他们还等着呢。” 虞沁秋闻言也懒得跟刘氏废话了,亲亲热热拉着虞歆就要往外走,但虞歆脑子一转,计上心头。 她轻轻掰开虞沁秋的手,站在原地小声啜泣了起来,“姑母,表哥,虽然你们很好,但我不能走。” 原主受了那么多委屈,她现在可是权贵千金回归,怎么能不跟虞家算算账呢? ------------ 第七章:这一巴掌要亲自打 虞沁秋是特地来接虞歆回家的,如今她不肯走,还一副委屈为难的模样,显然有问题。 萧继川脸色大变,语气瞬间小心翼翼起来,“为何不走?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我和侯府那些哥哥姐姐们可好相处了,绝不叫你受委屈的。” 瞌睡有人递枕头,虞歆就等着人问她原因呢。 她立刻低下头,轻轻绞起袖子来,“我娘只是个庶女,亲生的外祖母也只是个丫鬟,外祖他们一家虽然不喜欢我,但还是给我一口饭吃养大了我。如今敬之表哥仕途不顺,正需要我帮他在徐大人面前疏通,我不能……不能就这样忘恩负义一走了之……” 说到最后虞歆直接发狠咬了一把舌头,硬生生逼出几滴眼泪来,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虞正桓闻言瞬间慌了,刘氏更是直接拄着拐杖冲上前就要狡辩,但萧继川嚣张惯了,直接挺胸往前护住虞歆,一脸鄙夷盯着他们二人。 虞沁秋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抬手就鼓起掌来。 “好啊,虞大人,你这儿子可真是好得很啊。私底下卖官鬻爵,还把主意打到我忠勇候府的人头上来了。你们磋磨歆儿待她极恶,如今还想用她换个官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京中谁人不知恭亲王待虞沁秋如珠如宝,她说往东恭亲王绝不往西,如今惹恼了她,指不定明日就要在朝被恭亲王使绊子。 虞正桓额上冷汗直流,当即命人把虞敬之绑了过来,不顾他眼上有伤,直接上手就是一耳光。 “孽障,我不过是外出办差数日,你便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还不跪下给你虞歆妹妹道歉!” “爹!明明你也……” “还敢顶嘴!”,虞正桓生怕他越说越错,甩手又是一巴掌。 虞敬之的脸肿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虞沁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向虞歆道了歉,刘氏当即就心疼地去查看他的脸。 刘氏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但萧继川第一个不乐意。 他冷哼一声,上去拉起虞歆就往虞敬之面前凑,“不痛不痒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我妹妹可不是没人撑腰的,这事可不是嘴皮子开合两下就能揭过去的。这耳光,虞大人你来打可不顶用,得让我妹妹亲自打回去。” “这怎么行,她一个野……” “打!就得让你表妹打回来!竟敢趁我不在欺负你表妹,当真该打!” 刘氏那张嘴险些刹不住,虞正桓替她遮掩,虞沁秋的脸色就更黑了。 虞歆本来就是装绿茶想让虞家吃瘪,没想到她这萧表哥这么给力,甚至给了她亲自上手的机会。 她正犹豫着是扇左边还是扇右边,用哪个角度最疼,但她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不敢。 “歆儿,打回去。虞敬之这做法,打的是忠勇候府的脸,这一巴掌,他不想受也得受。” 虞沁秋这么一说谁也不敢再开口,萧继川直接上前按住了虞敬之的肩膀,以防他起身避开。 “那,我就得罪了。” 虞歆生怕虞正桓反悔,接了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巴掌。 那声音又脆又响,用了十成的力,愣是把虞敬之打懵了,他跪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回过魂来。 “嘶,妹妹,你的手疼不疼?”,萧继川听那动静,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虞歆的手。 虞歆甩了甩手表示问题不大,一旁的刘氏敢怒不敢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眼见着虞歆出气了,虞正桓想开口缓和气氛,虞沁秋却突然伸手朝他索要虞歆的卖身契。 虞家当时给虞歆上了奴籍,契书还在刘氏手里紧紧捏着,如今虞歆可是忠勇候府的千金了,这契书自然是要处理的。 裴正桓命人取来,恭恭敬敬递给虞沁秋,虞沁秋仔细核验真伪才收入袖中,随后亲亲热热搂着虞歆离开。 刘氏见他们往外走了才敢去扶地上的虞敬之,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心疼得忍不住小声咒骂起虞歆来。 “这贱种,当初就该直接弄死,当真是个白眼狼。” 虞正桓狠狠瞪了她一样,声音压得极低,“要怪就怪你们事情做得不干净,否则人都送出去了哪来这些破事,如今不能跟忠勇候府对上,先想想如何让徐大人消气吧。” 他们的窃窃私语并未落入虞歆耳中,她跟着虞沁秋出了府门,行至马车边上突然停下了脚步。 背后,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趁着虞沁秋和萧继川先上车的间隙,虞歆小声嘀咕了起来,“是不是有人在监视我,怎么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 第八章:忠勇候府 微音在一旁听见了虞歆的疑惑,她扇着翅膀摇起了头,“没有,这几日虞家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你,只吩咐丫鬟给你送饭而已。” “那……会不会是虞府还有别的诡物精怪?”,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虞歆突然就兴奋了起来。 微音楞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虞府大门,脸上有些尴尬,“我……并不擅长感知气息,暂时没有察觉其他灵物存在。但也不排除对方能力极强,一直隐匿了气息……” 虞歆还想再问,萧继川突然撩开帘子喊她,那紧张的模样似乎生怕她走丢了一般,她只能先上车离开。 马车缓缓走远,虞家院中一棵小叶黄杨的叶子突然抖了抖,一抹铜色光泽悄无声息移动了身影…… 虞沁秋是个行动力极强的,虞歆上了车,她直接命人往府衙去,火急火燎就替她消了奴籍,又更正了身份信息,从府衙出来的时候,虞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权贵小姐了。 “继川,赶紧去给你爹说一嘴,虞家欺负歆儿这事,决不能凭一巴掌就饶了他们。” 萧继川闻言,撩开袍子撒腿就跑,临走还不忘回头跟虞歆打招呼,“妹妹,我去去就回!” 虞歆被他这爽朗的语气逗笑,朝他挥了挥手。 再上车的时候,虞沁秋刚坐下,虞歆便开口向她告罪。 “姑母,其实你已经看出来了对吗,我是故意不走,想借你的手向虞家出口气的。我不是故意闹事,只是这些年的怨气堵在胸口,实在不出不快。” 她穿越而来,自然是要有点眼力见的,这位可是恭亲王妃,家中又有战功赫赫的父兄,这样的侯府嫡女,又怎么会看不穿她这绿茶把戏。 与其给对方留下个精于心计的形象,虞歆觉得而还不如主动承认,博个耿直的名声。 她说完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虞沁秋,虞沁秋一直沉默着,车内的气氛一下就沉了下来。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在虞家吃了不少苦,都成了这样谨小慎微的模样,要是二哥看见得多心疼。” 随着虞沁秋一番叹息,虞歆感到鬓边一热,虞沁秋伸手替她挽起碎发,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姑母看出来了,也看出了你这些年的委屈,不然也不会配合你,让你出这口恶气。日后只要忠勇候府还有一个人在,那就绝不会让人再随便欺负你了。” 虞歆的原生家庭很糟糕,几乎从未感受过什么家庭温暖,虞沁秋这番话下来,竟让她有些眼眶发酸…… 马车缓缓走了将近三刻钟,虞歆最后被送回了忠勇侯府。 府门外早已经候着人,她们二人一下车便立刻有个蓝袍少年迎面跑来。 “姐姐,我是虞渊,今年十六,是你的堂弟。” 少年青稚明朗的脸上浮着期待和真诚,虞歆尚来不及跟他打招呼,后头立刻又缓步跟来一个更年长些的男子。 “妹妹回来了,姑母也来了,那先到院子里去吧,娘和伯母正忙着给妹妹布置房间呢。” 虞歆愣了愣,她朝虞沁秋看了一眼,似乎不知道这位又是何人, 男子见状轻轻拍了拍额头,当即笑了起来,清风朗月如和煦春风,“瞧我光顾着高兴,倒忘了介绍。我是你四叔的儿子,与你同年但长你两个月,你若不嫌弃,也可以唤我虞轩堂哥。” 忠勇侯有四子一女,虞歆她爹是次子,这侯府里还住着她的大伯,三叔和四叔一共三房人,这次她被认了回来,府里的人很是重视,早就收拾好了宅院给她。 虞歆被几人簇拥着往内院走,拐弯经过水榭之际瞥见了假山后的一个女子。 女子侧着身子隐匿在嶙峋怪石之间,服饰华贵,钗环精美,但她眉头紧皱,看向虞歆的眼神隐隐有些古怪。 虞歆与她对上了视线,她猛地收回眼神隐入假山之中,虞歆回头朝飞在身后的微音使了个眼色。 微音福至心灵,立刻往假山那头追去。 几人继续往内院走,才刚走了几步,后头就有家仆匆匆追了上来。 “王妃,少爷,陆阁主在府门外,说是要找虞歆小姐,看样子似乎有急事。” ------------ 第九章:陆大腿的人肉外挂 虞歆知道,她想回到后世,那就必须先尝试完成《鸣虫纪事》的图谱收集。 而图谱的收集,陆乘这条大腿她是必须抱的。 “姑母,我去见见他成吗?说起来,也是因为陆阁主我才能认祖归宗回到忠勇侯府,我该去道个谢的。” 虞歆提起这事,虞沁秋自然是同意的,三日前确实是陆乘拿着石坠找上门,她才知道自己二哥的孩子身处何方。 “是该谢谢他的。”,虞沁秋拍了拍虞歆的手,命人把陆乘请进来。 立夏时节,熏风送暑,陆乘依然是一身长袍,额上一小缕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虞歆这才看清他左边鼻梁上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禁欲感拉满。 陆乘背着木剑,怡然自得走近,玄羽蹲在他肩上,看见虞歆的时候,扑腾着翅膀又落到了她的头上。 “姐姐姐姐,陆阁主这鸟居然主动与你亲近!” 虞渊很是惊讶,围着虞歆看了起来,忍不住还伸手去摸一把。 玄羽踱着步在虞歆头顶挪动躲避,最后受不了虞渊的骚扰,又回到了陆乘肩上。 陆乘抬手顺了顺玄羽的毛,平静的双眸直直看向虞歆,“你能否随我去一趟徐大人府上,他似乎也惹上了诡物,那东西没有显露痕迹无法追踪,也许你能看出点什么。” “好……” “不可!” 虞歆刚张嘴,虞沁秋便直接打断了她,“诡物精怪如此凶恶,我们歆儿一个柔弱姑娘去那做什么?” 这回虞渊也不好奇了,伸手就隔在虞歆和陆乘中间,“陆阁主,虽然我很敬重你和穹鸣阁,但我姐姐她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能跟你去冒这种险,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两人皆是反对意见,唯独虞轩静思片刻,开口询问原因。 “陆阁主为何需要我的妹妹相助,她不过是个寻常姑娘家。” 虞歆并不清楚是否能将图谱一事告知忠勇侯府这些人,她为难地看了看陆乘,陆乘便主动替她将事情说开。 “虞小姐与穹鸣阁有机缘,助我穹鸣阁驱捕诡物能为她积攒福气,护佑她自身。” 时至乾朝,道家一脉的能力逐渐式微,道人们更多的负责卜问吉凶,尚有能力驱缚诡的寥寥无几,穹鸣阁是最有能耐的一脉,虞沁秋几不疑有他,虞渊看虞歆那眼神都开始放光了。 他的姐姐竟然能傍上穹鸣阁,可真是太厉害了! 陆乘没有细说徐大人那头到底怎么回事,他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将虞歆送回来,虞沁秋三人这才同意放行。 临行前,虞轩从袖子里掏了个锦袋塞进虞歆手里,语气温和,“银子你拿着,以备急需。” 虞渊见状也把自己的掏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塞到了虞歆手里。 虞歆跟着陆乘出了门才从幸福中回过魂来。 当陆大腿的人肉知识外挂,不仅能真千金归位,还能变成团宠,这真的是,爽翻啦! 两人出了忠勇侯府大门直接往徐府走,大白天里,陆乘那身装扮十分惹眼,而虞歆此刻还穿着三天前那套不太合身的衣裳,惹得路上行人纷纷注目。 陆乘已经习惯了忽视外界眼光,他闲庭散步一般走在前头,语气平和地给虞歆解释徐大人身上出现的情况。 徐大人碰上怪事了。 四个月前,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总是莫名其妙疲乏,偶尔梦醒后还会发现身上有奇怪的小伤口,痕迹不大,但回回见血。 一开始,徐大人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磕碰了哪里,但随着次数增多,伤口面积增大,他开始慌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身体。 大夫来瞧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去道观求助。 道人们向他提起穹鸣阁,他怕被诡物夺了性命,火急火燎便托人去了送帖子,陆乘收到消息便来了。 “昨天夜里我让玄羽潜入徐府查探过,那东西并未露出破绽,也不曾留下什么气息,我无法锁定它的本体,所以才来找你。” 虽然虞歆的出现是个意外,但陆乘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他们二人相见,当诡物消息出现,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虞歆和那本神秘图册。 虞歆一直安静听着,陆乘提供的这些线索并不能指向什么昆虫,毕竟绝大部分昆虫都有啃噬的习性,想要找到本体,首先也得先确定到底是什么昆虫,她需要更为具体一些的线索。 两人穿街走巷抵达了徐府,站在门口的瞬间,虞歆突然感觉怀中的图谱出现了异样。 图谱似乎在隐隐发热。 虞歆想伸手探入衣服确认一下,但门房已经疾步迎了上来。 随着门房的靠近,虞歆感觉怀中的热力又消失了,似乎不过是她瞬间的错觉。 “陆阁主快请跟我来,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门房火急火燎把他们领了进去,虞歆跟在陆乘身后四处张望着,在徐大人书房外碰见了两个熟人。 ------------ 第十章:跪下给我行礼是你的教养 “老爷,陆阁主来了。” 随着仆人的通报声响起,书房的门很快就被推开,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风韵犹存的华服妇人,另一个则是年轻柔美的女娇娥,正是虞敬之的母亲凌淑敏和庶妹虞芷汐。 “虞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赔罪的吗?!” 虞芷汐面露欣喜,三两步就跨到虞歆面前,也不管虞歆接不接话,直接就拽着她要往书房里走。 虞歆一把甩开她的手,向她投去一个看脑瘫的眼神,“你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脑子,我跟你们虞家已经没关系了,我赔什么罪?” “芷汐,不可无礼。” 凌淑敏倒是比虞芷汐清醒,他们得罪不起忠勇候府,徐大人这事也不宜再闹大,嘴巴闭紧了才是最合适的。 虞芷汐大抵是想到了什么,强忍着愤怒松了手,凌淑敏拉着她径直离开,以防节外生枝。 虞歆倒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把她给叫住了。 “虞芷汐,你从前不是说过的吗,见了身份高的小姐要跪下行礼,你似乎还没给我行礼。” 占了原主的身体,记忆自然也继承了。 虞歆还在虞家的时候,虞芷汐对她的态度那叫一个尖酸。 有一回大概是被嫡出的小姐为难了,虞芷汐出门见着她就要她跪下问安,美其名曰懂礼节是下人的教养。 虞歆不愿意,她沉默地拒绝,只是福身就想离开。 虞芷汐把被嫡女罚跪的气撒在她身上,命丫鬟逼着她跪下来,上手就扇耳光。 长长的指甲刮过脸颊,很快就拉出几道红印,虞歆越是抵抗,虞芷汐的掌刮就越用力。 打过了还不消气,虞芷汐端起丫鬟手里捧着的炖汤,也不顾温度,一股脑们泼在虞歆脸上。 那时候虞歆年纪还小,细皮嫩肉,脸上带着伤又被浇了热汤,疼得她惨叫着挣扎。 而虞芷汐就像看着老鼠挣扎的猫,笑得前俯后仰,朝她啐了一口才高高兴兴离开。 如今身份互换了,虞歆记着这事,可不愿意轻易饶了她。 虞芷汐哪里想过虞歆有朝一日会凌驾于自己之上,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福了福身就想揭过去。 虞歆嗤笑了一声,上去朝着她的膝盖就是一脚,“看来虞家的小姐也不见得有什么礼数,这可不好,虞夫人你不教,那就我这个候府小姐来指点她吧。” 虞芷汐没想到虞歆会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毫无防备就跪了下来,膝盖“咚”的一声砸在石板路面上,当场就疼得她红了眼睛。 但她不敢哭,也不敢叫冤,只能强忍着愤恨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凌淑敏。 凌淑敏自知理亏,笑着拉起虞歆的手,“歆儿说得对,是该教,我回头仔细说说她。” 虞歆瞥了一眼虞芷汐,甩开凌淑敏的手直接转身,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们二人。 虞芷汐死死盯着虞歆的背影,不甘和愤怒涌上心头,但凌淑敏将她拉了起身,她眼里泛起的怨恨迅速藏起,又换上了乖巧温顺的模样,像条隐入暗处的毒蛇。 仆人把虞歆和陆乘领进书房,徐大人自桌后抬起头来,一眼就扫到了虞歆,顿时脸就拉了下来。 “不是说好了让虞芷汐嫁过来吗,你过来做什么?虞家这是想反悔?” 徐大人年近五十,大腹便便一脸横肉,当初虞家可不舍得用虞芷汐来换虞敬之的前程,这才给了他机会盯上虞歆。 想来是因为虞歆跑了,虞家依然没放弃给虞敬之弄个官位的想法,为了弥补徐大人,不得已才把虞芷汐许给了他。 虞芷汐虽然是庶女,但她是虞正桓名正言顺所娶的商户姨娘所生,地位自然要比虞歆高上许多。 再加上虞芷汐惯会伏低做小,亲娘虽然去得早,但她把凌淑敏这个主母哄得心花怒放,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那都是按着嫡女位份给的,养得她一身冰肌玉骨,娉婷婉约。 反观虞歆,长期营养不良,纵使脸蛋不差,那身段和虞芷汐也没法比,也难怪徐大人误会了之后立刻就想拒绝。 陆乘理解了他话中含义,顿时感觉这人荒唐恶心,下意识往前一站,挡住他看虞歆的目光。 “徐大人,虞歆是我穹鸣阁的友人,此番前来是助我驱除你府上诡物的,你若是学不会礼貌,那就还是另请高明吧。” 徐大人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虞歆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了,这下哪里还敢胡说八道,为了小命立刻就换了脸色。 “陆阁主误会了,都是误会,是我眼花,认错人了,二位千万别生气。” 他从书桌后绕了出来,立刻命人奉上一个小木盒,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票,代表了他的诚意。 徐大人就是当初逼死原主的主犯之一,虞歆根本不想帮他,恨不得他就这样被诡物折磨死。 但她需要将那只精怪收归图谱,那是她回家的钥匙。 她看了一眼徐大人那阿谀奉承的肥脸,厌恶地啧了一声,决定先把精怪收了,回头放出来换着方式折磨他,绝对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大人,年纪大了老花,认错人正常。不过日后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可别再眼瞎误事了,可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好说话的。年纪大还是早日告老归家,别误事。”,虞歆伸手接下木盒,嘴上不忘阴阳两句。 徐大人心里窝火,但碍于虞歆的身份,又有陆乘撑腰,他愣是一句怨言都不敢有,点着头赔笑,连连称是。 看虞歆把钱收下,陆乘眸中闪过笑意,这才直奔主题。 徐大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掀起袖子,虞歆凑近一看才发现,这情况并不像陆乘听闻的那样简单了。 两条肥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伤口分布得很随意,有横有竖,有些已经结痂将愈,有些还透着粉色,显然是新伤。 “徐大人,伤口出现的时候,你去过什么地方,可有遇上什么怪事奇人?” 陆乘也留意到了伤口的情况,他一边问一边自袖内取出黄符来,徐大人就这么朝前伸直着手臂让虞歆看,眼神看向陆乘乖乖回话。 “几个月前的事了,哪里还记得清。但我一直都在京中,没有离开过,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竹茗轩,其余时间不是上朝就是在府中,有几天在郊外的别苑。” “有接触过什么虫子吗?”,虞歆收回目光,脑子里开始筛选肉食性的昆虫种类。 徐大人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嘴巴都开始打哆嗦了,“没……没有,难不成……我被人下蛊了,是蛊虫在吃我的肉?” 虞歆也摸不准,她只看出了伤口有些不一样,“手上的伤口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边缘不规则,像是被啃噬导致的。另一种则是点状类圆形,倒不像是咬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 “是蜂吗?”,陆乘搓了搓手上的符纸,目光落在了窗户外的一盆鸢尾花上。 ------------ 第十一章:符中符,坑的就是你徐大人 听到虞歆说被刺,陆乘首先想到的便是蜂类。 虞歆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那棵鸢尾花,她直接摇了摇头,直言不对。 “这些圆孔虽然小,但依然可以看出大小是有些细微区别的,而且它们都排列在一条线上,更像是被什么固定距离的东西所扎,并不是蜂类的痕迹。” “再说了,并不是所有的蜂类都会蜇人,有些蜂类在蜇人之后自己也会死亡,所以他招惹上的应该不是蜂。” 虞歆的分析简单易懂,陆乘细思片刻便认同了她,随后将袖中的黄符递给了徐大人。 “这是护身符,在我们处理掉诡物之前,你贴身携带,哪怕是沐浴也不要摘下来。” 徐大人如获至宝一般双手接下,二话不说就藏进了怀中。 虞歆朝陆乘勾了勾手指,两人站到书房外,她压低声音问陆乘为何要给徐大人护身符。 “陆乘,你别说我歹毒,我就是见不得他舒心。当初他盯上我,真的把我恶心得够呛,为了躲他,我都投水自尽了,如果不是我福大命大,你现在根本见不到我,你手上的咒藤也没机会消除。” 陆乘闻言狡黠一笑,示意虞歆把耳朵凑过来些,“我给他的符里头包了一张聚阴符,确实是拦了那害他的精怪,但他浑身聚集阴气会吸引那些孤魂野鬼,他会噩梦连连,精神萎靡,恐怕比被精怪缠上更痛苦。” 虞歆闻言双眼放光,立刻给陆乘竖起了大拇指,“祖师爷应当很喜欢你这样的弟子,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简直就是再世雷锋。” 陆乘虽然不知道虞歆嘴里的雷锋是谁,但总归是在夸他,他也坦然接受赞美。 他做的是好事,受点夸奖是应该的。 追随本心,方能不生心魔嘛。 心里的郁闷得到排解,虞歆又问起陆乘为何不直接像上回一样,直接用符咒追踪飞蚊精。 玄羽跳到虞歆头上,朝着她的脑壳啄了两下,罕见地开了口。 “追踪术也要有气息才能用。上回是飞蚊精正在袭击你,她暴露了气息,陆乘的符咒追的是她那一缕灵气。” 言下之意便是,如今那诡物虽然袭击了徐大人,但是因为没把握住时机,气息消散了,陆乘的追踪术并不能发挥作用。 “你觉得最有可能是什么飞虫?能否凭着那痕迹,寻找这类飞虫的藏身之处?” 虽然陆乘对虞歆展露出了十足的信任度,但虞歆也只能辜负他的这份期待了。 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凭两个痕迹就分辨出种类来,就算是研究院的大拿都不敢承诺啊。 “肉食性的种类多如繁星,常见如蜘蛛、蜻蜓、蝽、蝗虫,甚至蝴蝶都能造成啃噬的伤口,范围太大了,没有更为显著的线索是无法锁定种类的。” “至于这排列成线的点状痕迹,极有可能是虫类的四肢留下的。不少飞虫的足都有锯齿状的吸盘,蟋蟀、蝈蝈、蜱虫、螳螂甚至蝗虫都有,它们都能造成这样的痕迹,” 虞歆一边回答一边回忆徐大人方才的话,突然想起他提到的几个地方,其中郊外别院在山林之中,最有可能接触到种类繁多的昆虫。 陆乘显然跟她想到了同一处去,两人再次进了书房询问情况,徐大人却突然一拍脑门表示想起来一件事来。 “最初手上出现伤口的时候我是在府里的,我记得了,当天是我夫人生辰,府里摆了小型家宴,我喝了些酒晕乎乎就被扶回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左臂上多了一个伤口。” 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宴席间磕碰了什么地方擦出了伤口,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没想到随着时间发展,手臂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直接布满了双臂,这才让他恐慌起来。 既然异样是从府里开始的,调查便先从府里开始。 虞歆也借机从陆乘嘴里了解到了一些诡物精怪的习性。 诡物精怪是灵体,不能离开化形的本体太久,若要长期离开本体便需要一个可以依附的身体,就跟寄生一样。 既然徐大人这半个月来频繁被袭击,那这诡物要么长期依附在府中人身上,要么就是本体所在的位置离府不远。 而且诡物精怪附于人体,大部分情况下人会失去这一段记忆,只有极少数愿意与人共存的能使人保存着自己的记忆。 这样一来先排查那些有记忆空缺的人便是首选。 徐大人把当天宴席接触过的府人名单给列了出来,虞歆和陆乘向他要了一个当日不在府里的家仆,随后便开始筛查。 仆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她静静回想了一盏茶的功夫,直言没有人提起过记忆缺失。 虞歆和陆乘对视一眼,虞歆眼里是失望,陆乘则是担忧。 如此看来,若是附体,那被附体之人恐怕是答应了诡物的交易,与之共存了。 诡物精怪与人共存,那人多数也是有所图谋的,这样一来便要优先考虑那些与徐大人有过节的人。 老嬷嬷闻言便提了另一件事,“老爷官场上有没有得罪人,我实在不清楚,倒是这后宅里,夫人跟他有些嫌隙,当时就闹得还不太好看了。因为这事,夫人开始主动张罗着给老爷找姨娘和外室,摆明就是不想跟他过安生日子了”。 爱确实会生恨,虞歆追着老嬷嬷让她仔细说说,老嬷嬷挑了个安静的角落,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徐大人除了正妻郭淼,分别还有两房入了册的妾室,分别是二房的温姨娘和三房的苏姨娘。 郭淼膝下有两子一女,苏姨娘也有一双儿女,只有温姨娘并无所出。 家宴当日这三房人同聚一堂,孩子们相处倒是融洽,但苏姨娘却跟郭淼起了些争执。 ------------ 第十二章:不自爱的烂白菜 虞歆和陆乘的本意是先问出府里可有人在家宴前夕与徐大人结仇,但周嬷嬷就像个茶馆说书先生,硬是给他们说了一出八卦大戏。 “府里的多是些老仆,大家都是拿钱办事的,老爷不管这些内宅之事,几乎没什么机会结上仇怨,倒是夫人……” 老嬷嬷说着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这才继续往下解释起来。 “倒是夫人会不会恨上老爷,这就不好说了。” 郭淼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母家当年很是荣耀,徐大人很有眼力见,愣是十五年都没有娶妾。 他在外头沾花惹草糟蹋姑娘,只要不闹出事,郭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但随着他官职越做越大,郭家逐渐衰落,同僚们一个个美妾在怀,他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正巧当时有个小官有求于他,便把自己的女儿温姨娘献给了徐大人。 郭淼当时已经无力反对,再加上温姨娘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进门当夜就喝下了绝子汤,表明自己绝不争宠。 但有些事情,有了一便会有二。 温姨娘进门不到三年,徐大人便在花楼里看上了苏姨娘。 同僚们一个个起哄,他当时酒气上头豪掷千金就把人给标了下来,等酒醒的时候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徐大人看着娇媚多情的苏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天就把人抬进了门。 苏姨娘可不像温姨娘,她是灯红酒绿之地出来的,虽说跟了徐大人之前是清白之身,但常年在楼里耳濡目染,脾性和规矩自然比不得正经出身的温姨娘。 郭淼对苏姨娘很是不满,一是恨她占着徐大人导致自己独守空闺,二来更是恨她恃宠生娇。 苏姨娘年轻貌美,身段更是勾人,因为徐大人的宠爱,她仗着自己怀了孩子便再也没把郭淼放在眼里。 平日里徐大人带回家的礼物,她挑头一份。 绸缎庄送来了新布,她一个人全拿走,美其名曰肚子大得快了,衣服全得做新的。 郭淼爱花,院子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每一株都是悉心照料着的,苏姨娘一句闻不得浓郁的味道,徐大人直接就把郭淼半片花圃给推平了,郭淼因此头一回跟徐大人吵翻了脸。 从此之后,郭淼再也没有管过徐大人在外花天酒地,平日里除了照料花圃便是去道观听经,愣是过出了脱离俗世的感觉来。 后来苏姨娘生了个女儿,徐大人生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宠妾灭妻,这才赶紧又哄起了郭淼,两人的关系才稍微修复了一些。 虞歆听到这儿,忍不住啧了一声,“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徐大人这种老烂菜居然还有人争风吃醋?简直世风日下,人性丧失。” 陆乘原本稳着一张脸在了解情况,她这莫名其妙一句话愣是让他忍不住嘴角抖了一下,险些在老嬷嬷面前打破高冷清贵的滤镜。 老嬷嬷倒像是遇上了知音一般,猛地拍了下手直夸虞歆有理,“对!姑娘你说得对!我也搞不懂夫人在想什么,这三两句就被老爷哄好了,愣是让三姨娘这狐媚子又生下了小公子。” 徐大人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左拥右抱了许久,直到家宴那日,郭淼和苏姨娘再次闹了起来。 苏姨娘在郭淼的生辰宴上,向徐大人讨要一株素冠荷鼎,那是郭淼花了一年时间才呵护出花苞的,苏姨娘却说要用那兰花来泡澡。 徐大人可没有用心了解过这花,喝得烂醉,随手一挥就答应了。 这简直就是在郭淼的生辰上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郭淼忍无可忍给苏姨娘泼了一杯热茶,头一回仗着主母的身份硬是抽了苏姨娘两耳光,徐大人当时就怒了,骂骂咧咧说郭淼妒妇无德。 他醉得找不着北,自然也不觉得自己这话说重了,郭淼倒是突然开窍了一般,那天夜里过后就开始命人不停地给徐大人相看外室和新的姨娘。 “夫人这是准备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自从她开始积极帮着老爷纳妾开始,苏姨娘那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啊。” 老嬷嬷说得兴起,还装模作样耸了耸鼻子,样子很是滑稽。 虞歆暗暗腹诽,这不就是以魔法打败魔法吗。 陆乘听了大半天的内宅密事倒也没见不耐烦,等老嬷嬷停了嘴巴他才提出想去见见大夫人郭淼。 虞歆想了想,决定跟他分开行动。 “我去看看那株素冠荷鼎吧。花确实容易招惹昆虫,也有可能是大夫人救下了兰花,当时隐匿在兰花上的诡物感恩,所以想要帮她一把。” ------------ 第十三章:内宅撕逼 虞歆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各尽其力,团队合作,这是高效的关键。 她对昆虫和植物更为熟悉,与其浪费时间陪着陆乘去面见大夫人套话,那还不如从可疑的植物下手。 既然要完善《鸣虫纪事》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就应该抓紧时间,效率就是第一生产力! 陆乘也不反对,轻轻抬了一下肩膀,玄羽自动自觉就扑腾着翅膀到了虞歆头顶上。 “带着玄羽,有事它能短暂应付一下。” 虞歆伸手戳了戳头顶的鸟,笑眯眯应好,然后在另一名家仆的带领下往素冠荷鼎那头去。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陆乘才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虽然是穹鸣阁的阁主,但到底年纪不大,表面看似高冷清贵不染凡俗,实则内心世界丰富多彩。 是个十足的闷骚。 虞歆的出现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一个很会狐假虎威,又十分圆滑有趣的姑娘…… 郭淼的素冠荷鼎单独放在了花圃的一根石柱上,配了花农精心照料着,虞歆走近仔细看了看,那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叶子还在昂扬着。 她小心翼翼翻动叶片,并没有发现什么昆虫留下的痕迹,询问一旁的花农可有虫害之流,花农也摇头称无。 “夫人对这花很是重视,若是生了虫害那还得了?我连土都定时查看,就怕出问题,绝对没有虫害的。” 郭淼这个花圃面积不小,除了这株素冠荷鼎还有其他不下十来种花草,如今刚过小满,开花的种类不算多,放眼看去也能瞧见一两只蝴蝶。 虞歆往前推算了一下,四个月前的家宴,该开花的恐怕都谢了,哪里还能等到今天,索性又问了花农家宴那段时间还有什么花开着。 花农掰着手指数了数,也不过三棵。 “那时候刚到一月底,冬末春初的时候,除了这寒兰和素冠荷鼎开了,也就一株梅花开得招人。” 虞歆循着花农的指示看到了那颗寒兰和梅树,她蹲在旁边找了一会儿,除了蚂蚁,还真就没有什么别的昆虫。 花农忍不住拍着胸脯保证起来,“姑娘,我对这些花可谓是尽心尽力的,真没有虫害,什么蚜虫蜘蛛还有蛾子,都是不存在的,我见一个灭一个。” 春风轻轻拂过,满庭的翠绿多彩摇曳多姿,几只蝴蝶翩然飞舞期间,春意盎然。 虞歆没能找到有用的信息,挠了挠玄羽的小脑袋,决定先去看看陆乘那边的情况。 丫鬟领着她往郭淼的院子走,行至半途就碰上争执声,三个人挤在连廊上,其中一个丫鬟脸上还有泪痕。 “珠儿,我不爱争不代表我眼瞎耳聋,还有下一回就别怪我让夫人把你发卖出去。” 站在左侧的珠儿眼神依然不屑,只是不情不愿福身,说了句知道。 脸带泪花的丫鬟似乎很不服气,伸手狠狠推了珠儿一把,“姨娘,你可不能轻饶了她!她仗着苏姨娘受宠,如今都敢故意倒了你的汤药,那可是你救命的药,苏姨娘是想要你的命呢!” 虞歆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躲到了柱子后头。 看来是碰上内宅撕逼了,这位想必就是那个喝了绝子汤药的温姨娘。 争吵的三人并没有看见虞歆,对话还在继续着。 温姨娘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一步,步伐缓慢得仿佛没有前进的意图,就在珠儿放松了警惕之际,她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动作快如闪电。 “这一巴掌就当是我替苏姨娘管教你了,你可得记住了,这府里,主子就是主子,丫鬟就是丫鬟,不懂规矩的丫鬟就没必要在府里留着了。” 珠儿像是听进心里去了,红着眼睛乖乖应是。 温姨娘的丫鬟仿佛出了口恶气,哼了一声去扶温姨娘。但她的手刚碰上温姨娘的手肘,温姨娘突然就避开了,直接把手搭在了丫鬟的手臂上。 主仆二人缓步离去,珠儿直到人走远了才站起来啐了一口,然后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虞歆看了看温姨娘,感觉那动作有些奇怪。 她看向随行的丫鬟,打听起了温姨娘的情况。 “你们温姨娘跟徐大人是不是……感情不太好?” ------------ 第十四章:没见过主动来挨骂的 虞歆感觉这个温姨娘有些奇怪,特别是避开丫鬟扶她的那个动作,似乎不喜旁人触碰。 但怪就怪在,她又主动把手搭在了丫鬟手臂上,这就十分矛盾了。 丫鬟也不藏话,虞歆问了,她就老老实实回答。 “倒说不上感情不好,是温姨娘身体不好。温姨娘刚嫁进来的时候老爷很是疼爱她的,大抵是她福薄,不到半年就染了重病,虽说救回了性命但身体还是坏了,老爷渐渐也就不去她房里了。” 虞歆听到这里又想起温姨娘方才的动作,感觉更不对劲了。 “可我看她脸色红润,打人耳光动作还很利索,倒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啊,这个啊,说来也是巧。三个月前吧,温姨娘换了看诊的大夫,身体渐渐就好起来了,现在老爷对温姨娘的喜欢可不比苏姨娘少。只是温姨娘似乎总有些别扭,伺不伺候老爷全看心情,老爷偶尔去她房里过夜那也是要吃闭门羹的。” “三个月前……” 虞歆摸着下巴嘀咕了一下,对这个温姨娘的怀疑就更深了。 四个月前徐大人开始出事,三个月前温姨娘开始有异样,而且她待徐大人的态度一时一样,不排除她是被诡物附体了…… 虞歆跟着丫鬟找到了陆乘,他也正好从郭淼的院子里出来,玄羽抖了翅膀回到他身上,他朝虞歆摇了摇头。 “郭淼这边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她屋里挂了清心咒,寻常诡物怕是近不了身的,更别谈附体了。” 虞歆把自己对温姨娘的怀疑提了出来,陆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玄羽,心里有了打算。 “时辰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忠勇候府,今夜我再和玄羽蹲守一番看看情况。” 虞歆抬头看了看天空,对陆乘这言而有信的美好品德举手点赞。 说好了两个时辰之内把她送回去,决不食言。 陆乘让虞歆在府门外等他,自己去找徐大人叮嘱一番,虞歆刚在外头站了一会儿,虞芷汐突然怒气冲冲从旁边的巷子里拐了出来,拽着虞歆就闪到了巷子里去。 她似乎还没能接受虞歆的身份转变,上来就是一顿责骂。 “虞歆,你自己闹出来的烂摊子凭什么让我给你擦屁股?明明该是你去讨好徐大人的,现在爹非逼着我来,你不会良心难安吗?” 虞歆头一回看见如此理直气壮犯贱的人,要不是手里抱着徐大人给的那盒子银票不方便抽人,她真的很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再问她为什么不去看大夫。 从前原主在虞家的时候就没少受虞芷汐欺负,虞芷汐自己也是个庶女,但她嘴甜,哄得凌淑敏和虞正桓开心,再加上长得貌美,虞家一直想着用她拉拢年轻的官员。 当初虞家想要讨好徐大人却不舍得牺牲虞芷汐,所以当天一直让虞芷汐在屋里里好好待着,省得叫徐大人看见了生出事端来,这才坑了虞歆。 如今虞歆是不可能去给虞敬之铺路了,这皮肉买卖的差事就只能落到虞芷汐身上去了,毕竟再疼那也终究是个庶女,总不能让自己的嫡女去给年近半百的老头当外室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在看我的笑话吗?贱人,你这个贱人,我本来是要嫁给谢公子当正妻的,如今却要给徐大人当姨娘,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虞芷汐骂得上头,忍不住就开始伸手推搡虞歆。 虞歆本来就不是那种好脾气的,原本还忌惮一下虞家,现在有忠勇候府撑腰,她哪里还会受这破气,直接借力一拽,把虞芷汐甩在了地上。 “你!你这是……” “你什么你,结巴和脑瘫都是病,治疗要趁早。就没见过你这种主动来找骂的。” 虞歆压根没给虞芷汐开口的机会,深吸一口气直戳重点,“是我害你吗?你搞清楚,是虞敬之害了你,是虞正桓害了你,是虞家害你。被谁坑的都找不着正主,就这个脑子,丧尸尝一口都要吐出来嫌没营养的。” ------------ 第十五章:陆家的诅咒 虞芷汐压根不知道虞歆已经换了芯,从前那个被骂了不敢反驳的人,突然摇身一变就把她怼得哑口无言,她有点懵了。 “别来惹我,我脾气不好。” 虞歆一刻都不想虞芷汐身上浪费时间,她抱着银票盒子转头就往徐府门口去,没想到陆乘已经出来了。 他正双臂环胸好整以暇靠在拐角的墙上,显然把她骂人的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种被高岭之花现场看戏的感觉从虞歆脑子里生了出来。 但她并不在意,咧嘴就笑了起来,“我不是见人就骂的,实在是忍不住,祖师爷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陆乘朝她摆了摆手,清浅的笑意自唇边绽开,“心中有气该发就发,憋在心里易生心魔,祖师爷不会怪你的。” 虞歆之前说了要当个道门信徒,陆乘也没有揭穿她是开玩笑的,依然好脾气地接了话让她舒心,随后两人便开始往忠勇候府走。 街上依然人来人往,陆乘和虞歆一左一右慢慢走着,虞歆想起图谱的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能召唤飞蚊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乘脚步不停,虽然有些诧异但依然冷静,“这件事我回府翻过古籍,确实毫无记录。你能召唤诡物精怪一事暂且不要让人知晓,避免有人对图谱生出不轨之心来。” 虽然只有虞歆可以召唤精怪,也只有她和陆乘可以看见图谱里的精怪,但其他人可不知情,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来抢夺图谱。 届时不止图谱危险,虞歆也会不安全。 “对了,我都忘了问,在碰上我之前,你遇到这些昆虫精怪都是怎么处理的?要是打死了……会不会这图谱永远都……收集不完了?” 虞歆很是紧张,毕竟图谱现在就是一本空白书册,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该收录那些昆虫精怪,万一陆乘之前把某些要收录的给打死了,那就完犊子了。 陆乘顿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是他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更确切地说,那是穹鸣阁陆氏一脉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陆家的诅咒是从出生起就带着的,只要是陆家嫡亲血脉,出生之际就被咒藤缠上。 自从咒藤出现,陆家嫡出血脉中就只有头一个出生的孩子拥有生育的能力,这也导致陆家嫡亲一脉逐渐没落,人丁越发稀少,几乎每一任阁主的继承都伴随着上一任阁主的死亡。 一开始咒藤是近乎肤色的,随着年纪渐长,会逐渐变成灰白色,直到最后完全变成黑色。 所有咒藤变黑,身体的主人便会死亡。 能延缓咒藤变黑就只有一个方式,驱灭飞虫精怪。 彻底将飞虫精怪杀灭,能延缓整根咒藤的颜色加深。 驱赶掉精怪,则只能抑制半个指头大小的咒藤加深。 但飞虫精怪极擅隐匿身形,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惹事,陆家这几百年来真正杀死的飞虫精怪其实并不多,几乎都是靠着蛮力强行驱赶。 这也是陆家的藏书中并没有提及多少飞虫精怪属性的原因。 遇不上,摸不透,自然也就灭不了,所以也未能留下太多有用的资料。 陆乘的脸色也严峻了起来。 因为陆家的古籍记载了十来种飞虫精怪,这它们是被祖先们彻底驱灭了的。 虞歆见他不接话,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陆家把某些昆虫精怪给锤死了,很可能这本《鸣虫纪事》永远都不可能收集完成。 这代表虞歆永远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时代,陆乘也不可能解开身上的诅咒。 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多虑了,驱灭精怪不过是打散了灵体破坏了它们这一世的生命。灵力流转散溢,多年之后在合适的时间里会再次凝聚成型,那些精怪会重生,否则你祖先驱灭过的精怪又怎会再次出现。别忘了几年前你碰上的那只玉腰奴,那可是陆家书册中记载过的。” 玄羽的一番话让虞歆把心脏重新放回了胸腔里,但随之而来就是就是另一个问题。 消失了的精怪要多久才会重新出现。 三五年还好说,若是要等上个数十年数百年,虞歆可等不起,陆乘也等不起。 玄羽知道她的顾虑,但也没办法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说总归是能碰上的,活得够久就会看见。 虞歆欲哭无泪,陆乘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毕竟陆家的嫡亲血脉中,似乎从来没有人能活过四十六岁,而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 第十六章:忠勇侯府的另一位小姐 虞歆和陆乘各怀心事,一路默默无言走到了忠勇侯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橙黄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纤长,陆乘夜里还得去徐府守株待兔,跟虞歆道别后很快就离开了。 虞歆直到进了忠勇侯府的大门才想起来,她忘了问陆乘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又为什么会认得那块石坠。 陆乘已经匆匆离开,街道上只能隐约看见他的灰袍在风中轻轻扬起…… “姐姐回来了!” 虞歆听见了虞渊那欢喜雀跃的声音,她将视线从陆乘身上收回,转身就看见虞渊兴奋地朝她跑过来。 “姐姐姐姐,徐大人府上出什么事了?是什么诡怪啊?姐姐你们抓住它了吗?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姐姐你饿了没,马上就能用晚饭了。” 虞渊连珠炮般甩出一串疑问,虞歆头一回觉得,弟弟原来是种这么聒噪的存在。 她在自己时代里也是有个亲弟弟的,可惜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弟弟和她并不亲近,他们之间没有亲情,甚至相看两厌。 家里为了让弟弟过得更好,高中就让她辍学去结婚换彩礼,她愣是偷跑到警察局报警才保全了自己。 为了脱离原生家庭,她靠着勤工俭学凑学费,躲在姑姑家里熬过了高考那段时间,最后又慢慢一步一步从研究生读到了博士。 家里把她当提款机,不断地催促她快点结婚快点出去工作,好换钱给弟弟买车买房,在血亲眼里,虞歆就是个马上到手的补血包。 而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看起来反倒更关心爱护她多一些。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你听见我说话吗?姐姐,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虞歆短暂地陷入了回忆,虞渊见她没有反应顿时急了起来,伸出手不停在她面前晃动。 他的举动总算是拉回了虞歆的注意力,虞歆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问题太多了,就不怕我记不住吗?” 虞渊摸着鼻子笑了笑,露出颊边两个小酒窝,“没事,姐姐以后都在府里了,我可以慢慢问。人没事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啊?” 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话,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过来,虞歆稍稍转头就看见一个精神镬烁的银发老人。 “祖父回来了,爹和伯夫他们呢?” 虞渊咧着小虎牙又往外头凑了过去,虞歆知道,眼前这位大抵就是大名鼎鼎的忠勇侯,虞天阔。 “你,你就是承勇的孩子吗?” 身形高大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疾步靠近,伸出手想要摸摸虞歆的头,但似乎怕吓着虞歆,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虞渊在一旁猛地点头,把虞沁秋将虞歆带回来的事说了一遍,还不忘告诉他的祖父,自己的姐姐可是能帮上穹鸣阁阁主的人。 “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别站在门口,进去说话。” 虞歆看得出来,虞天阔是真的高兴,那种发自肺腑的激动和喜悦无法隐藏,溢于言表。 “歆丫头,去看过你的院子没?你三叔一家子陪你祖母去了趟屿州,你大伯已经给他们送了信,再过些日子就能见着他们了。” 虞歆还没完全记住忠勇侯府的所有亲属,她茫然地点着头,又乖乖回答还没去看院子。 “那先去看看,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就让你伯母和婶婶再给你换换,咱忠勇侯府的小姐,旁人有的我们也一样都不能少。” 虞天阔让虞渊去把人都集合到虞歆的听风居去,自己则亲自领着她先去看看布置。 两人走到月拱门前,虞歆刚抬腿往里头跨,微音的身影直接穿过虞天阔飞到了她跟前,突如其来的现身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微音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把主子吓着了,她绕着虞歆不停转着圈圈,“主子,那个姑娘是你的姐姐虞玥,我从丫鬟嘴里听见了,她是你父亲的养女。” 回忆起那女子在假山上看自己的奇怪眼神,虞歆忍不住开始担忧。 不会又要上演嫡庶争斗、真假千金之类的戏码吧…… ------------ 第十七章:进了这侯府可有得你烦恼的 微音不知道虞歆在想什么,看着主子脸上古怪的神色,她的脑袋瓜里已经开始寻思着,是不是又要招些飞蚊来“帮忙”了。 虞歆对目前遇上的忠勇候府家人都还算满意,她不想惹事,只盼着忠勇候府的人和善些,她能安安稳稳住下,然后顺顺利利把图谱收集完成。 她一直低着头安静地走在一旁,脑子里思考着徐府那只昆虫精怪的线索,并没有留意到虞天阔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虞天阔内心翻腾激荡,要不是长辈的身份让他必须维持着稳重的形象,他恨不得一把将虞歆抱在怀里好好摸摸她的头,让她有什么委屈都尽数哭出来。 次子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唯一的血脉流落在外遭人欺负了二十年,他对虞歆的感情要比寻常孙字辈更为复杂些。 怜惜、喜爱,更多的是心疼。 这孙女身形瘦弱脸色萎黄,身上衣服并不合身还沾着灰,头发也略显凌乱枯燥,走在边上一直低着头,一看就是吃尽苦头长大的。 还没出生爹就没了,看这模样恐怕娘也没熬过几年,忠勇候府哪个孩子不是锦衣玉食欢欢喜喜长大的,就她一个孤苦无依在外委屈了这么多年,怎能叫人不心疼。 虞天阔时不时偷瞄虞歆几眼,那张跟儿子八分相似的脸让他越看越心酸,当即就在心里决定了,日后给虞歆的月钱要比其他孩子都多上几倍才行。 祖孙二人各怀心事跨进了听风居,院子里只有一个粉衣丫鬟在挂灯笼,墙边种了一圈嫩苗,颜色青翠,叫人眼前一亮。 “歆丫头,这是你爹从前住着的院子,从他不在之后便一直空置着,往后便是你的了。缺什么你尽管提,祖父让人给你安排。” 丫鬟听见了虞天阔的声音,转头瞧见来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侯爷您回来了,这位就是小姐吧。”,丫鬟行了礼,一脸笑容看向虞歆,“小姐万福。奴婢是翠竹,负责您的日常起居,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替您办好。” 虞天阔背着手瞧了一圈院子,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怎地就你一个丫鬟,其他人呢?” 翠竹原本挂着笑的脸突然就收了起来,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表情尴尬起来,“回侯爷话,就我一个,二夫人和四夫人没有派……” “荒唐!就一个丫鬟怎么够用!歆丫头才刚回来她们就如此怠慢,当初不是说巴不得来个女娃娃的吗,这又是什么做派?” 翠竹被虞天阔这一嗓子吼得抖了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虞天阔却直接大步流星往外走了,瞧那模样恐怕是要去兴师问罪了。 “不是……侯爷您等等!” 翠竹一瞧也急了,匆匆跟虞歆福身告罪就追了出去,虞歆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索性随便逛逛这院子。 听风居整体风格偏阳刚,牌匾上的字铁画银钩,风格与她石坠上那刻字多有相似,十之八九是出自她父亲之手。 虽说许久不曾住人了,但窗棂木门不染纤尘,跨门而入不带半点陈腐气味,相反还有一股怡人淡香,可见是下了功夫打扫收拾的。 但叫人惊讶的是,这屋里竟是空的,什么家具都没有。 “看来这侯府,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归宿啊……” 起先只是那态度古怪的姐姐,随后又是不给她分配丫鬟的伯娘婶婶,如今又是这空屋子,虞歆隐隐开始担心往后住在这儿的日子了。 “主子!小心!” 虞歆摸着下巴正想得入神,一直悬在后头的微音突然惊呼出声,她只来得及转头就被人捂住口鼻一把拽进了角落的窗台下。 “不想遭殃就别叫唤,进了这侯府可有得你烦恼的。” 面前女子杏眼桃腮生得一副好相貌,正是虞歆的挂名姐姐,虞玥。 她眼神焦急,手上力气也不小,虞歆被她钳制,顿时动弹不得。 微音见情况不好,身上的气息立刻就变了。 她将翅膀猛地张开快速扇动,黑发尽数散开扬在空气中,屋内隐约开始传来细微的嗡鸣声。 夜色中,蚊群开始快速集结靠近,虞玥浑然不知,她看了虞歆一眼又立刻抬头去看窗外的院子,确定没人靠近才开口说话。 “我给你银子,多少都可以,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 第十八章:你是不是搞错情况了 虞歆莫名其妙就被虞玥袭击了。 虞玥把她按在窗台下,表情古怪地开始威胁她离开,那焦急的模样分明不想让她在忠勇候府逗留。 微音呼唤了蚊群随时准备袭击,但虞歆朝她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先按兵不动。 屋内光线越来越暗,外头的灯笼还没点燃,虞玥频频看向窗外,语气越来越急。 “我不是在同你说笑,我可以每个月按时给你送钱,但你必须赶紧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听见了没有?留在府里我怕你后悔!” 虞歆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叫虞玥为难,而院子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有杂乱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来不及了。” 重新获得活动权的虞歆拍了拍屁股从地上坐起来,她扶着窗户看向虞玥,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着沉静的光。 “我没想过跟你争宠,你不必把我当敌人。你也看见我这屋里的情况了,恐怕不止你一个人不喜我的到来。也许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侯府里的宠爱依旧会是你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敌人?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喜欢你啊!”,虞玥飞快地打断了虞歆的话,她拽着虞歆又就蹲到了窗台下,“我恨不得你来争宠,这福气给你我都怕你不想要!” 虞歆被她彻底弄懵了。 自己好歹是名牌大学的博士,可自从穿到了这个异世之后,似乎没有一天是不懵逼的。 虞玥来找她,似乎不是怕宠爱被分走。 “你不喜欢侯府?是不是府里的主子们有什么……特殊的变态嗜好?他们是不是强迫你了?”,虞歆的心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高门权贵向来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虞玥这焦急的模样很难不让虞歆想歪。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后宅有多可怜,她从原主身上可是看到了先例的。 但虞玥的穿着打扮丝毫不像受了虐待的样子,如果不是在衣食住行上克扣她,那就极有可能是虐打又或者是…… 虞歆开始怀疑侯府的人是披着善人皮囊的恶狼,是不是有人在强迫虞玥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带着人声也越发清晰起来,来人的数量似乎不少,还夹杂着拖拽物品的声音,现在想逃怕是来不及了。 虞歆反手握住虞玥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叮嘱,“别怕,你躲在这里别出声,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我尽量保护你。” 虞玥猛地抬起头来,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你不是骗我?” “不是。”,虞歆点了点头。 “太好了,以后他们就不能净逮着我一个人折腾了。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虞玥那喜不胜收的表情一丝不落进了虞歆眼中,虞歆还想追问侯府的人到底对她干了啥,外头突然就亮堂了起来,灯笼的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内。 “歆丫头人呢?”,这是虞天阔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在哪儿啊?娘,姐姐不会响我吵所以逃跑了吧?”,这是虞渊的声音。 “快,命人去找,可不能让歆儿妹妹再丢一次了!”,这是虞轩的声音。 “都怪翠竹这笨头笨脑的傻丫头,怎么撒丫子就跑了!好不容易才来的女娃娃,人要是弄丢了你看我打不打你!”,这是虞歆不曾听过的声音。 “这……是我不好,但我也没想到侯爷他老人家腿脚这么快,我跑了好久才追上他……”,这很明显,是翠竹的声音。 黑暗中,微音的身影似乎带了一层金色柔光,她飞到窗户上,两只手扒在窗棂上往外看,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一言难尽。 “主子,你们估计躲不了多久的,外头已经……围满了人。” 微音的话彻底打消了虞歆继续躲下去的念头,既然都这个情况了,与其被人瓮中捉鳖不如主动出击,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可当她做好心理准备,从窗台下冒出头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大脑短暂宕机了……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 第十九章:突然成了团宠香饽饽 虞歆从窗台下探出头来,院子里那场面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还算宽敞的院子里挤进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除了她白天见过的那几位,还有许多丫鬟小厮。 虞轩和虞渊身后又分别跟着一位华服妇人,大抵是他们的母亲,也正是替她收拾院子的那两位。 除了人,院子里还放了一大堆奢华的家具,光是那两张精功拔步床就让虞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姐姐在那儿!” 虞渊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虞歆,他脚步闪动想要蹿过来,虞歆扫了一眼蹲在旁边的虞玥,急忙主动挥手,走了出去。 “姐姐快来,这是我娘。” 随着虞渊话音落下,他身侧那笑得灿烂的妇人立刻就牵起了虞歆的手,拉着她就往怀里拽。 “瞧瞧这脸蛋还真跟老二像得很,可怜的孩子哦瘦成什么样了,以后有伯娘在,保准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大嫂,你这渊儿还小呢,哪分得开神照顾歆丫头。这差事只管交给我,我做点心的水准可好了,铁定把她喂得珠圆玉润的。” 虞轩身侧的妇人见状急忙拉过虞歆的另一只手,言辞间也要把她往自己身侧拽,虞歆就这么夹在两人中间,跟个香饽饽一样被争抢了起来。 大伯娘的手使了使劲,虞歆往右边挪了一下,“四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没差,你家轩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级了,你可忙多了,还是把歆丫头给我照顾吧。” 四婶也不甘示弱,手腕一拽虞歆又往左边挪了一下,“大嫂,歆丫头跟轩儿一个年纪,他俩凑一块有共同话题,你就别跟我抢了。” 两人谁也不让谁,虞歆夹在中间被拽了好几回之后实在忍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其实……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不成!” “这怎么行!” 这回两人倒是不争了,异口同声就打断虞歆,虞天阔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都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虞歆,“歆丫头的想法最重要,她乐意自己一个人住着那就一个人,你们也别抢了。” 忠勇侯一锤定音,两人这下没得争了,倒是虞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献宝。 “姐姐,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娘给你准备好的家具。全是上好的木材制作,还特地命人做了秀雅的纹样,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也给你各备了十来件,各色珠钗首饰也都配了套,你看看喜不喜欢?” 虞歆听见整套珠宝首饰的时候已经有些双眼发光了,虞轩见状,急忙也介绍起自己这边的东西来。 “歆儿妹妹,我娘也给你备了同样的东西,衣裳还是特地找南方师傅做的,风格婉约针脚细密,你来瞧瞧。” 这两人就跟金牌销售一样自夸了起来,表情虽然夸张了点,但眼底的暖意是实打实的。 虞歆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误会虞玥的意思了。 在她发愣的这么一瞬间,她的伯娘李淑筱和四婶杜欢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比拼。 “我给歆丫头选了10个丫鬟10个小厮,保证能把她伺候得无微不至。” “我也选了20个仆人,我这还有两个南方厨子给你院里的小厨房用。他们做吃食的水平一流,歆丫头选我的吧,总吃一个地方的口味会腻的。” “所以,歆丫头,家具你选哪边给你买的?人你要哪些?”,两人一同向虞歆投来期待的眼神,眼巴巴的模样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看着这一院子的人和物,虞歆彻底明白虞玥让她跑的原因了。 这一家子对她的狂热程度,似乎有些,超标了…… 在她犯难之际,一道蓝灰色光泽从夜幕之中飞扑而来,虞歆只觉得脑壳一疼便看见了虞渊惊讶的表情。 “姐姐,是陆阁主那只椋鸟!” 玄羽突然出现在了侯府,它停在虞歆头顶啄了啄她的脑壳,看样子是陆乘那头有情况了。 “伯娘,四婶,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的。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家具我各挑一半,丫鬟小厮我也各选两人便好。我清静惯了,那么多人我实在用不上。” 李淑筱和杜欢还要劝说,虞天阔摸了摸下巴直接拍板,“就按歆丫头的喜好来。” 虞歆飞快地选好了家具,又在丫鬟小厮里挑了四个合眼缘的,虞天阔大手一挥,那些仆人们便开始哐哐往里头搬东西。 翠竹指挥着人把东西往里送,才刚进门就发现了缩在窗台下的虞玥。 “虞玥小姐,您怎么蹲在这儿?!” 她不说还好,这一嗓子下来直接把虞天阔那几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 第二十章:手背永远在上原则 虞玥没跑成,被当场抓包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目光直接求助扫向虞歆,而虞渊这个没眼力见的误会了她这个眼神的含义。 “虞玥姐姐,你是不是怕虞歆姐姐回来,我们对她的关爱更多了便会冷落了你?你是偷偷躲在这儿看吗?我们不是故意支开你过来看虞歆姐姐的,是怕你误会怕你伤心而已,你别难过。” 虞玥很想大吼“这关爱全给她!我不要!”,但虞渊他们几个迅速就围了上来,几个人一下就把虞玥给围了起来。 虞歆站在一旁,看样子刚有些被冷落的迹象,翠竹立刻贴心地凑上来,“小姐,侯爷他们很是疼爱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从她嘴里,虞歆知道了这一家子人为了迎接她都做了什么。 院子老早就打扫清理了,没有家具那是怕她不喜欢选好的,所以特地空着,等她人到了才命人送过来挑选。 丫鬟小厮都不安排,那也是怕自己选的人不合她的眼缘,所以早就命人伢子在花厅等着,虞歆一来立刻就把手底下的人全领过来,让她自己挑。 虞天阔老早就给府里的仆人都下了命令,虞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能违逆她的意思,惹她不快活。 怕虞歆知道府里还有个养女虞玥,一直占着她二房小姐的位置,所以前两日虞天阔就命人给虞玥做了思想工作,准备侯爷夫人回来就商量着把虞玥寄养到自己名下。 这样一来虞歆就还是二房独一无二的小姐,而虞玥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两人也能在府里好好相处。 “小姐,府里的主子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闷坏自己。” 翠竹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讲着忠勇候府的好,虞歆听着,眼神频频接到了虞玥的求助,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一家子人,聒噪是聒噪了点,但挺有意思的,也挺让人喜欢。 虞歆摸了摸头顶的玄羽,主动开口把虞玥救了出来,“祖父,都这个时辰了大家还没吃饭呢,我饿了。” 原生家庭不好的她早早就学会了独立自强,如今有人愿意宠着她,她自然也要适度撒个娇。 她一开口,虞天阔立刻就挥手控制了场面,李淑筱和杜欢也不争了,一伙人簇拥着她和虞玥,欢声笑语往膳厅走,翠竹则是有条不紊指挥着人往屋里布置。 一路走来,玄羽似乎没什么急事,就这么安安静静蹲在虞歆头顶,虞渊很稀罕它,一直暗戳戳想要伸手去摸,几次都被他娘给拦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 虞歆低头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原主能熬过这几日,那她就能享受到这些温情了,可惜虞家那群恶鬼,硬生生把她逼死了。 吃过晚膳,虞歆挂心陆乘那边的情况,跟众人说累了要休息就赶回了听风居。 她把翠竹打发出去准备洗漱的热水,自己带着玄羽进了书房。 “玄羽,陆晨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探出那飞虫精怪的情况?温姨娘那头可有异样?” 玄羽见四下无人才开口回应,“白天走的那一趟它已经察觉了,今夜毫无收获,陆乘打算就这么静静蹲伏两日再看看。至于你说的那个温姨娘,确实有些古怪。” 虞歆怀疑温姨娘,陆乘回去之后特地留意了一下就让玄羽来报,温姨娘似乎很不喜欢旁人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不管是徐大人还是她的丫鬟,但凡与她有肢体接触的,她只会把手置于旁人的手上,决不允许旁人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手背永远在上的习性?”,虞歆摸了摸下巴,脑子里隐约又把可能的昆虫缩小了一些范围,“玄羽,你回头观察一下她用餐的习惯,我还需要一些线索。” “好。” 玄羽应下之后直接展翅离开,它飞出去没多久翠竹就回来了。 “小姐,热水来了,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虞歆摸了摸怀里的图谱随口应了下来,她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将图谱藏在了书架旁的一个敞口大花瓶里。 “微音,你在屋里守着图谱吧。” 微音很听话,绕着虞歆飞了一圈才笑眯眯飞到了书架顶上坐着,保证完成任务。 翠竹的询问声再次响起,虞歆回应着走了出去,门外两个抬水过来的仆人正要离开,见她出来便纷纷低头打招呼。 虞歆朝他们友好地笑了笑,带着翠竹就往卧室去洗漱。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其中一个仆人的眼神突然古怪了起来…… ------------ 第二十一章:这福气有些叫人难以承受 忠勇候府这一夜,是虞歆穿越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柔软的床铺散发着太阳烘晒过的味道,身上干净清爽,绸缎所制的中衣冰凉服帖,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香甜好梦。 这日一大早,虞歆是被哭声吵醒的,有人在院子里哭得声嘶力竭。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外头的对话更加清晰了。 “翠竹姐姐,不要发卖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昨天头一回守夜,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事,真的不是我!” “喜黛,你让我怎么说你。是小姐亲自选的你,你就是这样办差干事的吗?” 虞歆披了件外衫推开卧房的窗户,阳光好得很,院子里跪了一个低着头的丫鬟,翠竹站在她跟前正在训话。 “翠竹,怎么了?” 虞歆的声音成功打断了翠竹的训斥,她转头就小跑了过来,指着不远处那花圃就开始叹气。 “昨晚是喜黛值夜,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睡了过去,醒来才发现前几日种下的那一片花苗全坏了。我仔细瞧了瞧,都是被人连根拔起的,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花苗?”,虞歆嘀咕了一句看向花圃,那片翠绿确实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洗漱了再去看看,你帮我准备一下吧。” 翠竹闻言点点头就退下了,虞歆起身穿衣服,心里开始担心起书房里的图谱来。 昨夜洗过澡,她把图谱从花瓶里取出来,用丝帕包着重新藏到了书架底下那条缝隙里。如果早知道侯府里也不安生,她就不会让微音回到图谱里去休息了,好歹能看到昨夜进来捣乱的是谁。 翠竹动作很快,虞歆刚从书房回来她就把水盆和早膳一起送了过来,虞歆坐下之后喜黛才抽噎着跟进来。 她两只眼睛肿得厉害,一眼都不敢直视虞歆,只顾着低头掉眼泪。 “你起来说话。哭也没用,如今重要的不是我的花苗被人弄坏了,而是侯府里有人蓄意捣乱,也不知道那人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侯府来的。” “谁冲着你来了?” 虞玥鬼鬼祟祟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往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还不忘让翠竹赶紧关门。 虞歆看她这做贼的模样有点想笑,忍不住问她这是在干嘛。 “妹妹,昨晚说好了的,你说要保护我的,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伯娘又开始揪着我去学女红了,她给我找了三个先生,说是大家闺秀的绣工得拿得出手。求求你了,这福气你去受吧,我这十根手指已经没地方扎了。” 虞玥双手一摊,虞歆瞥了一眼再也不敢笑了,这姐妹是真牛,给她针她是真的能扎自己…… “伯娘和婶婶她们一直都这么“宠”你的吗?”,虞歆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虞玥的脸当场就垮下来了,“不然你以为呢,这福气我真的无福消受,也怕你受不住,所以才让你跑。反正我月钱多得很,每个月匀一半给你也够你过得舒心快活了。” 虞歆拿起包子,随手给虞玥递了一个,她接过来气鼓鼓咬了一口,像只发怒的仓鼠。 “我这就让你知道,侯府的宠爱有多难以承受。” 虞玥又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倒豆子一般诉起苦来。 虞天阔是一代武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骁勇了些,连生五胎才得了一个女儿。 他的儿子们一个个又跟着他的步子从了军,怕是得了他的真传,四房儿子愣是生不出一个女儿来,最后连自己的女儿生出来的也是个讨人嫌的儿子。 府里阳盛阴衰到了极致,毫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因为虞玥的到来,这府里恐怕连丫鬟都没得几个。 虞玥是虞承勇部下的遗孤,他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大哥虞承忠便替他守了承诺,把虞玥带了回来。 儿子没了,传闻中的儿媳也不知所踪,亲生血脉无缘再见,虞天阔想着这便是天意,于是毫不犹豫就收养了虞玥。 作为府里唯一的女孩儿,虞玥可谓是受尽了宠爱,只是这宠爱沉重了点,时常叫她头疼。 侯府皆是武将,连伯娘和婶婶也多是武官女儿出身,为了让虞玥走上端庄大气的贵女之路,府里这些个主子们可是操碎了心。 怕她在外被人磕着碰着,一口气给安排了八个护卫,虞玥从小到大出门就跟巡游一般,别说歹徒宵小,连只苍蝇都近不了身。 担心她琴棋书画被其他高门小姐耻笑,各种先生老师那是不要钱一般往府里请,早上两人,下午两人,恨不得把晚上的时间都给安排上。 虞玥从小就长得讨喜漂亮,府里的哥哥弟弟们跟防刺客一样防外男,路上的男人哪怕只是看一眼虞玥,他们都要如临大敌立刻把她往府里带,生怕她被男人给骗走。 “我从三岁至今,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虞玥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眸中染上了落寞,“那些贵女们远远见着我就避开,生怕冲撞了侯府。普通人家的姑娘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利索,男子就更不可能了,那些公子哥们全都被哥哥们敲打过,谁敢搭理我那就等着挨揍……” 虞歆一直是孤身一人熬到上大学的,她能理解虞玥的心情,那种孤独的感觉并不是银钱能够填补的,是内心的贫乏。 因为家庭的缘故,虞歆的时间总是被填得很满。 弟弟比她小五岁,她早上起床就要先给全家煮早餐,吃完了先送弟弟上学,随后她才能往自己学校赶。弟弟在私立学校念书,而她只能读公立。 放学了要去接弟弟,到家得先洗菜煮饭,要是妈妈回家之前没有弄好,等待她的就是打骂。 等吃了饭,她还要洗碗,还要辅导弟弟写作业。 等夜深人静了,她才能躲进厨房的饭桌上写自己的作业,有时候还会被晚回家的爸爸指责,说她浪费家里的电。 六年的中学生活里,她拼了命读书,削尖了头往顶尖大学冲,班里的人都觉得她孤僻,根本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她的第一个朋友是到了大学才交到的。 虞玥跟她不一样,她是被家人放逐了,虞玥则是被名为爱的牢笼围困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来当你的朋友吧。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我俩正好凑一对。”,虞歆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掰开,将其中一半递到了虞玥面前。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的笑脸渡上一层柔光。 ------------ 第二十二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虞玥可能从来没想过交朋友是这么简单的,不过是简单的一番交谈,一顿早饭,她就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尽管这个朋友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虞玥接过包子塞进嘴里,低下头嗯了一声,虽然速度很快,但虞歆还是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和发红的耳根。 “你不喜欢这些为何不直说,我瞧祖父他们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虞歆和侯府这些人也才刚接触,但是从昨夜的交谈来看,他们似乎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虞玥其实大可以直说。 虞玥吃完包子,努了努嘴支起下巴趴在桌上,“他们很疼我,我不忍心让他们失望。我不过是个孤儿,我拥有的本来就不属于我。我有私心,我害怕,怕一旦拒绝了反抗了他们便……不再关心我了……” “听见了吗?” 虞歆说着突然站起身来往窗户那头走,虞玥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愣了一下,直到虞歆拉开窗户,露出站在外头的虞轩和虞渊。 虞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慌张地捏了捏袖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虞歆。 虞渊是个个藏不住话的,他从外头小跑着进来推开门,一把拉住虞玥的手,“姐姐,我们不会不喜欢你的,我……我立刻回去跟我娘和大哥说,以后再也不让那么多人跟着你了。” 虞轩也阔步而来,脸上也有些懊悔,“我倒是不知道姐姐这般苦恼,我晚些就去跟娘说,让她酌情减些夫子。” 是了,虞轩和虞歆同是二十岁,虞玥比他还要大上一岁,但虞玥从来不反抗家里这些亲人们给她做的安排,即便她一点都不喜欢。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那些话……”,虞玥慌得有些结巴,又开始频频看向虞歆求救。 “你就放心吧,不管你是否拒绝他们塞给你的爱,他们都不会抛弃你。” “对对对,虞歆姐姐说得对。” 虞渊摇了摇虞玥的手,虞轩也淡笑着点点头,虞玥那颗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虞歆见状朝着飞在空中的微音挑了挑眉,微音觉得自己做得很棒,开心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圈。 方才趁着翠竹离开,虞歆去书房的时候就把微音唤出来了。恰好虞玥闯了进来,微音在关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跨进门的虞轩和虞渊。 他们二人原本不想打扰两姐妹聊天,索性在窗外等着,微音当即穿过墙壁给虞歆提了一下,虞歆索性便引着虞玥把心里话说出来给他们兄弟二人听了。 好好的一顿早饭就成了聊天局,虞歆喝完最后一口茶,总算可以出去瞧瞧院子里那档子事了。 听风居只有一个进出的拱门,而花圃就在进入拱门的右手边,昨天还一片生机的绿苗如今都歪七扭八躺在了泥里。 虞歆弯下腰看了看,花圃边上还有半个沾了泥的脚印,多半是昨夜天色暗,犯事的人走得匆忙留下的鞋印。 “虞歆妹妹放心,我已经命人去找昨晚巡夜的护院了,也许会有发现。” 虞轩的行动力极强,进门发现这事立刻就安排人去查了,如今他们才刚检查过花圃便已经有护院过来了。 两个虎背熊腰的护院架着一个男人就跨进了院子里,见了虞歆她们还行了个标准的礼。 “虞歆小姐,我们昨夜丑时碰上这人鬼鬼祟祟在听风居外头,问话的时候说是去茅房了,我们搜了他的身没有异样所以才放行的。” 男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护院手脚利索地把他的脸捏了起来,虞歆扫了一眼才发现竟是昨夜给她送过洗澡水的仆人。 “我认得你,你是送热水过来的那人。” “小姐,我,我冤枉,我昨夜真的就是去上个茅房,后来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听风居门口。当时我发现手上不知怎么回事脏得很,去洗了把手就遇上了护院,我,我都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啊……” “会不会抓错人了?王叔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性子老实沉稳,小姐刚回来,跟他无冤无仇的,他也犯不着半夜来拔听风居的花苗吧。”,翠竹挠了挠头,显然也不太相信。 虞歆分析了一下对话,突然想起陆乘提过的诡物精怪的事情。 被附体的人是会失去当时记忆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占据控制了。 王叔按理说跟虞歆也没有仇怨,他犯不着大半夜来闹事。再加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听风居,也不知道手里的泥怎么回事,虞歆很怀疑,他被怪物精怪之流附体了。 徐大人府里那只还没有抓住,侯府里又出了异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虞歆一个头两个大。 “松开他吧,估计不是他所为。” 护院见虞歆开了口这才放人,王叔不住地道谢,随后主动承担起了把花苗种回去的任务。 虞玥拽着虞歆走到角落里,问她怎么确定不是王叔干的。 虞歆也只是怀疑有诡物精怪,在不确定之前也不好直接告诉他们,只能嘱咐虞轩回头找护院盯着王叔,再找人今晚在听风居守一守,看看还有没有异样。 这时候就很需要陆乘了,虞歆把这几个兄弟姐妹全打发离开,立刻就躲进书房找微音去给陆乘传话。 微音仔细听了虞歆的交代,点点头后就匆匆穿过书房的墙壁消失了。 虞歆把图谱揣进怀里,探头从窗户看向花圃,王叔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微音依然没有感受到灵物的气息,但怀里的图谱隐隐发热,跟踏进徐府门口的时候产生了一样的感觉,侯府里恐怕真的有东西,而且是跟着她进来的…… 徐府这头,陆乘借着隐身诀盯梢了一夜,玄羽从虞歆身边回来后直接蹲在了温姨娘屋外的树梢上,一人一鸟已经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 微音出现的时候,陆乘正堂而皇之穿过花厅往水榭走,府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他。 “陆主子,虞主子说侯府里出了点异样,你这边若是有了进展请尽快告知她,也许要你到侯府去一探。” 陆乘当时直接用术法击退过微音,她还记得被雷击中的痛感,即便知道陆乘现在是自己人,她还是下意识抖了抖,缩着翅膀藏在柱子后面规规矩矩禀报。 听到侯府有可能出现了诡物,那诡物还极有可能是跟着虞歆来的,陆乘的脸色喜忧参半。 喜的是精怪出现的频率很高,收集图谱的速度会加快。 忧的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徐府这边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事。 他想了想,让微音先回去。 微音如获大赦般抖着翅膀飞走了,她刚回到虞歆身边不到半刻钟,玄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虞歆的窗台边。 ------------ 第二十三章:小东西,找到你了 玄羽是来找虞歆到徐府去的。 温姨娘一直没有再离开过房间,陆乘作为男子,即便有怀疑也不便隐匿身形进去查看,最好的选择是叫上虞歆,直接去找温姨娘当面一试。 未时将过,虞渊要去学堂,虞轩在院里看书,虞玥放飞自我后还在午睡,虞歆给翠提了两句,直接带着玄羽就出门了。 翠竹认得陆乘的这只丝光椋鸟,有穹鸣阁阁主照看,她便利索地去安排马车,虞歆上了车直奔徐府。 午后的天气逐渐闷热,车子停在徐府门口,虞歆提起裙摆正在下车,再次碰上了凌淑敏和虞芷汐。 凌淑敏一脸欢喜,嘴边的笑意根本无处可藏,她拉着虞芷汐的手正在低头说些什么。 与她不同,虞芷汐神色黯淡,脸上那勉强的笑容都几乎维持不住了,眉眼间隐隐透出怒气。 门房认得玄羽也认得虞歆,他开口招呼迎了上来,立刻就吸引了虞芷汐的目光。 “虞姑娘来了,快请进,陆阁主和徐大人在花厅呢。” 从前在虞家,虞歆连门房的地位都比不过,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小姐,连徐家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虞芷汐的嫉恨藏在眼底,手里的丝帕都险些被她绞烂。 大概是事情办得顺利,凌淑敏心情极佳,她松开虞芷汐上前和虞歆寒暄,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折辱这个孤女的。 “歆儿啊,再怎么说虞家也是你的娘家,即便成了忠勇候府的小姐,日后也要多回来走动,一家人不要见外,你说是吗?” “门房大哥,你说有的人怎么见了人就攀关系,是不是太不要脸面了?” “你!”,凌淑敏没想到虞歆在外人面前一点都不留情,想骂又忌惮侯府,最后只能恨恨地忍住离开。 凌淑敏还有别的算计,心里暗暗骂了起来:暂且就让你再蹦跶两日,敬之的伤绝对要让你千倍百倍还回来。 门房自然不知道虞家那些腌臜事,但他两边都不敢得罪,点头哈腰不敢回话,眼神忍不住又瞥了几眼虞芷汐。 毕竟这位可是府里的主子了,刚得了老爷盛宠呢,方才那位可是她的母亲,他可不敢随便接话。 虞歆越过虞芷汐就往里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虞芷汐突然开口,“你现在得意了吧?贱人。” “你怕是没救了,用尿都滋不醒,别看大夫了,治好也是流口水的主。” 虞歆怼完就走,脚底生风,丝毫没给虞芷汐再开口的机会。 不过是隔了一日,虞歆今日再次踏足徐府,图谱那种隐隐发热的感觉竟然没有再次出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听风居的事也许不是诡物精怪导致的?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图谱发热? 思索间,丫鬟已经带着虞歆绕过了曲折的连廊,花厅一角从假山后头露出来,风中还能隐约听见对话的声音。 外头亭台流水,里侧熏香扑鼻,陆乘一副仙人之姿端坐一旁,跟颓靡油腻的徐大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徐大人的脸色,肉眼可见憔悴许多。 眼圈乌青,眼睑浮肿,看得出来,陆乘那道符中符让他过得很不舒坦。 花厅里,除了徐大人,郭淼和两个姨娘也入了座。 郭淼举着茶杯正在抿茶,苏姨娘半依在徐大人身侧给他喂点心,温姨娘则是抬眉扫了一眼虞歆,又飞速移开了目光。 “虞小姐也来了,那就坐下一块吃茶吧。” 今日的虞歆衣着得体,鬓发整齐,充足的睡眠让她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徐大人那双眼睛少不得又上下把她扫了一遍。 恶心。 还不等虞歆皱眉,陆乘直接起身靠近,高大的道袍身影挡住了徐大人放肆的目光,也让尾随而来的虞芷汐更为妒忌。 虞歆不仅没给徐大人当外室,还因祸得福入了穹鸣阁阁主的眼。眼前这陆阁主清贵俊秀,举手投足间皆是如玉君子之感,虞歆的好命让她几乎咬碎银牙。 “芷汐来了,快过来坐。” 徐大人伸手推开苏姨娘,虞芷汐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扯出一个笑脸乖乖靠了过去,徐大人那赤裸裸的眼神立刻就黏到了她的身上,惹得苏姨娘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从头到尾,温姨娘都没有看过这些人一眼,仿佛是个局外人。 人齐了,丫鬟奉茶更换点心,虞歆默默喝着茶,眼光时不时扫向温姨娘。 温姨娘确实有那么点岁月静好的味道在里面,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也不吃糕点,只是隔段时间就喝点儿茶水。 也就是这个喝茶这个动作,虞歆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线索。 温姨娘手抖。 尽管幅度不是特别大,但虞歆还是看见了, 温姨娘每次拿起杯子的瞬间都会频率极高地抖动,偶尔有一次茶水撒了出来,她快速将茶杯送至嘴边抿一口,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下。 花,啃噬,整齐的吸盘,不允许有东西在自己的手背之上,还有抖动,这些零散的线索快速在虞歆脑子里串联起来,她锁定了一种不算常见的昆虫。 “陆乘,我想去方便一下。” 虞歆开口的同时用手肘碰了碰陆乘,陆乘从她眼里读懂了信息,点点头让玄羽跟着她离开。 徐府的布置错落有序,丫鬟领着虞歆去往茅房,虞歆直接截停了她,表示要去温姨娘的院子。 客人是不应该在府里随意走动的,丫鬟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不敢接话,虞歆见状掏出钱袋给她塞了一两碎银,“我认得上茅房的路,我自己能回去。” 钞能力,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 丫鬟是个人精,接过碎银点头就走,那速度快得,仿佛怕虞歆下一秒就要后悔。 “走,玄羽,我们去温姨娘的院子,我猜她屋里有兰花。” 玄羽歪了歪头,小小的眼睛里似乎透露出好奇,但它没有多言,扑腾着翅膀给虞歆带路。 一人一鸟避开仆人,鬼鬼祟祟摸进了温姨娘的院子。 院子里不见仆人,虞歆唤出微音守在门口放风,自己带着玄羽开始寻找可以藏匿昆虫的花草。 “温姨娘用膳都在房内不曾示人,先去看看卧室。” 虞歆说着直接朝卧房走去,经过窗台的时候她刹住脚,侧过头后退了几步。 一盆粉紫色的蝴蝶兰就放在里头的木架上,微风吹过枝头,六朵花轻轻摇曳,淡香扑鼻。 她探身越过窗台往里看,目光谨慎地扫过所有的花朵,其中一朵下面果然出现了她猜测的昆虫。 粉色的身体,随着微风晃动的前臂,几乎与兰花融为一体的巧妙伪装者。 “找到你了。” ------------ 第二十四章:花朵上的绝妙伪装者 虞歆兴奋的语气让玄羽都有些急切了,它落在窗边去看那盆花,片刻之后也察觉到了目标所在。 那是一只它不曾见过的螳螂? 粉色的螳螂。 不同于寻常螳螂,这只螳螂的四条步足又扁又薄,腹部圆润微宽覆盖在背部上,它将步足和腹部紧贴在一起,那模样跟一朵小兰花别无二样。 它就那么安安静静伏在其中一株花朵的枝干上,不管花枝如何摇曳,它始终与其保持着相对静止的状态, 任谁看来,这都是一朵小小的兰花。 “这是冕花螳,也是俗称的兰花螳螂。别看它长得好看柔弱,这货可不是吃素的,捕食其他飞虫的技术是一等一的高超。” 眼下这只冕花螳就这么安静地隐匿在蝴蝶兰上,它既没有逃跑,有没有对虞歆和玄羽发起攻击,玄羽猜测它的灵体依然留在温姨娘身体上。 “微音,快去找陆乘,让他把温姨娘带过来。” 为了防止本体逃跑,虞歆和玄羽都不打算离开,传信的工作又落在了胆小的微音身上。 微音认命地叹了口气,嗡嗡响着往花厅去了…… 等了有半炷香的功夫,院子外头终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一身灰袍陆乘率先出现在门口。 “陆阁主,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可是发现了什么?”,徐大人搂着虞芷汐,一脸疑惑。 陆乘并未在花厅解释太多,为防止温姨娘体内的灵物暴走伤人,他只是让所有人都跟着他走,七拐八拐绕进了好几个院子才委婉地把人引了过来。 虞歆早已等候多时,温姨娘一进门,玄羽直接化作一道蓝光直射她身后,虞歆也快速移动脚步挪到了她的左前方,陆乘当即抬手结印,毫不犹豫念出咒法。 “蓬莱三山压弱水,鸟飞不尽五云起,困!” 清朗如水的嗓音落下,以温姨娘为中心,虞歆,陆乘和玄羽三人各为一角射出一道金光,光线快速在空中展开形成三堵光墙,直接把温姨娘围在了中间。 这是穹鸣阁的困灵阵。 微音报信之后以最快速度回到了虞歆身边,她带来了陆乘的口信,让玄羽和虞歆准备用困灵阵稳住温姨娘体内的精怪。 这阵法至少需要三人才能成型,还需要符咒加成。 玄羽的能力也在这时候展现出了冰山一角。 它让虞歆摊开手掌,嘴巴上凝聚出金光,借着那光直接在虞歆手掌上画了一道符,淡淡的金光隐入虞歆手掌,在三人结阵的瞬间绽放成结界。 而玄羽似乎并不需要符咒,它本身就是与符咒同效的存在。 “这是要干什么……”,徐大人慌了,饶是再蠢笨也知道了,这是冲着温姨娘来的。 温姨娘被困,神色丝毫不见慌张,反倒眼中渐渐浮起冷肃,俨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从她的身上脱离下来吧,否则我会直接焚毁你的本体。”,陆乘缓缓取下背上那把深红色的桃木剑,剑尖直指窗台内的那盆蝴蝶兰。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都凝滞了,徐府那一家子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微风摇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温姨娘没有动作,陆乘没什么耐性,举着剑开始往窗台靠近。 眼看着剑尖已经碰上其中一朵花的花瓣了,温姨娘体内的精怪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你又如何确定那一定是我的本体,若是错了,就不怕我直接撕裂这具肉身,害死这个女人?你们大费周章困住我,为的也是保住这女人的性命吧。” 显然,这精怪是个极为沉稳的,陆乘的威胁并没能让她失去冷静,反倒让她窥见了谈判的筹码。 虞歆站在一旁,接到陆乘投过来的目光,立刻抬头挺胸开始科普。 “徐大人身上的伤口不足以锁定你的身份,但我碰见你避开丫鬟的手了。不光是避开,是你的手必须搭在旁人的手上。这是螳螂的攀高性,横在你面前的东西,你都会忍不住往上搭,确保自己的手搭在最上面。” “然后就是方才在花厅,我发现你端茶杯的时候有轻微的手抖。虽然幅度不大,但是抖得挺厉害的。螳螂有随风摆动身体的习性,特别是前足,摇摆的幅度明显,是为了模拟花朵在风中摇摆的姿态,其中兰花螳螂的这种死亡摇摆要比其他螳螂更为剧烈。” “徐大人出事是从四个月前开始的,当时府里有一株大夫人种下的素冠荷鼎开花了,素冠荷鼎是白花。花农说没有看见昆虫,因为当时你的本体还是白色的,并不明显,它把你当成了小花。” 提到这里虞歆不得不感叹,兰花螳螂确实是拟态圈里排得上号的,它能反射特定的波长,在某些昆虫眼中,它真的就是一朵“兰花”。 大抵也是因为这一项属性,花农当时压根没能看穿它,在花农眼中,它真的就是一朵美轮美奂的兰花。 “等你盯上温姨娘之后,她屋里只有这盆粉紫色的蝴蝶兰,于是你的身体又随之变化成了粉色。这是兰花螳螂独有的特性,一开始是白色,随着成长会逐渐变为粉色,最后再次变成白色。” 虞歆说完指了指窗台那盆花,言下之意便是,不必狡辩了,那就是你的本体。 她说得头头是道,众人虽然听不太懂什么拟态什么攀高性,但她自信的语气和陆乘并不反驳的态度就足以证明,她说的都是对的! 没有人会怀疑穹鸣阁,更何况是穹鸣阁阁主亲点的人。 陆乘的剑尖已经碰上了那只兰花螳螂,它依然不动,静静伏在花枝上,如果不是温姨娘逐渐扭曲的面容,虞歆差一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我只是帮她完成愿望,你们为什么要阻止!” 随着“温姨娘”大喊出声,结界开始剧烈振动起来,光线在她脸上一寸一寸龟裂,强大的冲击力吹得院内风尘骤起,陆乘不再犹豫,直接出手。 “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雷霆,轰!” 随着黄符抛出,空中闪下一道雷电直击结界之内,惨叫声响起,温姨娘瘫倒在地。 结界里的光逐渐凝结成团,一只巴掌大的粉色兰花螳螂现出了身形。 ------------ 第二十五章:仇还是亲手报更解气 兰花螳螂的本体就在蝴蝶兰上,灵体也被逼出了温姨娘体内,时机已到,陆乘毫不犹豫直接甩出黄符。 依然是一道黄符直射而出,兰花螳螂被金光包围,最后被拽入了符纸之中。 同样的画面再次上演。 符纸依然如同有了灵性一般直接随风飘向虞歆,她抬起手轻轻接住,黄符再次在她手里形成了旋转的光团,随后消失不见。 “嘶……”,随着符纸最后的一丝光线融入阳光,虞歆轻呼了一声,怀里的图谱似乎涌出了一阵波动,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她摸了摸胸口立刻抬头去看窗台的蝴蝶兰,上面那只兰花螳螂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陆阁主,这……是没事了?”,徐大人缩在旁边的树干后,风波平息了他才敢探出头来询问情况。 陆乘收起木剑,抬手接住飞过来的玄羽,朝他点了点头。 院子里的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郭淼招手命人去扶躺在地上的温姨娘,徐大人却突然下令喝止了。 “刚刚我可是听得很清楚的,那螳螂精说了,是在帮她完成心愿!温秀兰,你居然敢害我,你是疯了不成?” 徐大人愤怒地吼了起来,脸上横肉抖动,鼻孔扩张,仆人们噤若寒蝉没敢再往前走一步。 陆乘原本已经想要和虞歆离开了,没曾想虞歆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看看八卦再走?” 八卦是促进信息流通的重要手段,吃个瓜而已又不犯法。 陆乘看了一眼温姨娘,又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虞歆,摸了摸下巴低头回应,“我想,祖师爷应该也很想知道兰花螳螂和温姨娘之间有什么交易。” 这就是答应留下吃瓜了? 虞歆的挑了挑眉,感觉这位陆大腿的外貌和性格真的很不相符。 明明长得像个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实际上却是个随心所欲,主打一个自己高兴的闷骚? 陆乘可不知道虞歆内心怎么想的,他只觉得好奇。 好奇虞歆到底知道多少关于飞虫诡物的记载,好奇温姨娘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徐大人的命。 他们二人抱臂默默挪到了一旁,徐府的人谁也没开口让他们先离开,他们就光明正大吃起了瓜。 徐大人愤怒地质问着温姨娘,温姨娘撑起身子抬起头来看他,那张脸竟已出现灰败之色。 “温姨娘活不久了。”,陆乘看了她一眼,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虞歆只感觉她脸色变化未免太快,半个时辰前在花厅里,她明明还是脸色红润的模样。 联想到了兰花螳螂的存在,虞歆朝陆乘那边侧了下头,“我记得丫鬟说过她身体一直不好,最近突然好起来了,是兰花螳螂在用灵气替她续命?” 看着不远处温姨娘迸发出恨意的双眼,陆乘的声音又低了一分,“是,但又不全是。”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俗称废话。”,虞歆无语。 陆乘被逗笑,他也朝着虞歆的方向侧过了头,“温姨娘一开始身体就不太行了,兰花螳螂的存在确实保住了她的命。但精怪毕竟与人有异,长期宿于人身会逐渐损伤人的阳气。温姨娘继续和兰花螳螂捆绑在一起,除非不停吸食其他人的气息,否则她依然会被耗死。” 但徐府里并没有出现其他人员伤亡,这意味着温姨娘并没有让兰花螳螂去伤害其他人,她的目标只有徐大人。 徐大人是一家之主,他死了对温姨娘这个妾室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不止虞歆和陆乘好奇原因,其他人也同样。 温姨娘死死盯着徐大人,过了许久才冷笑出声,“徐华进,有个名字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郭平。” 郭平二字一出,徐大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你……你……” 他抱着肥硕的肚子连连后退,温姨娘如同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癫狂地笑了起来,从她口中,虞歆听到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十五年前,温秀兰嫁给徐大人当妾室之前其实已经成了亲,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落魄书生,叫郭平。 郭平学问做得不错,刚中了举人,温家看中他的前途于是将温秀兰许给了他,倒没想过两人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事。 温家那段时间出了些事急需徐大人帮忙疏通,温秀兰回家探亲那日被徐大人看见了,温老爷浸淫官场多年又岂会不懂那眼神,当天夜里就逼着温秀兰去伺候徐大人。 温秀兰以有了丈夫为由抵死不从,但她没想到郭平会在几日之后死于马车事故。 车子出了故障,郭平被甩出了马车,当场撞死在了巷子里。 没了丈夫自然就没了忌惮,温家火速把温秀兰绑了回来,直接送到了徐府。 温秀兰因为死了丈夫万念俱灰,她不再反抗,毕竟嫁给谁都一样,今日不嫁徐大人,明日温家也照样会想尽办法用她去笼络其他人。 她想安稳度日,于是饮下绝子汤,安安分分在府里当个姨娘。 可她没料到,四个多月前竟无意间得知了郭平死去的真相。 马车意外是徐大人一手安排的。 从那天起,温秀兰就起了想要杀徐大人的心思。 “说来也是巧,我本想要在大夫人的生辰宴上毒杀徐华进,结果当日早上在花圃路过,多看了一眼那素冠荷鼎,上头的兰花螳螂就跟读懂人性一样找上了我。” “她问我愿不愿意把身体借给她,她可以替我除掉徐华进。作为交换条件,我死后这具身体便是她的了。” “我答应了,可我没想到被穹鸣阁盯上了。我恨,恨当初让兰花螳螂慢慢折磨他,我该早些取了你的命才是!” 温姨娘说完最后一句突然暴起,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向徐大人,在众人面前直接用簪子刺穿了徐大人的脖子。 鲜血喷溅出来的那一刻,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畅快的笑意来,“仇啊,果然还是亲手报了才能解气。” 随着院内尖叫声响起,徐大人瞪大了眼睛软倒在地,温秀兰大仇得报似乎已经没了牵挂,就这么含笑没了气息…… 虞歆没想到最后竟是血腥收场,她觉得未免太便宜徐华进了,就这么死了她不够解气,她还想亲手折磨他一番的! 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里哭声了一片,虞歆心里只觉得温秀兰可怜。 徐大人这种人死不足惜,可怜的是温秀兰,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最后还得搭上自己的命才能手刃仇人。 想到这里虞歆又产生了一个疑问,她摸了摸怀里的图谱,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陆乘,“这些精怪是不能主动伤人的吧,兰花螳螂要杀徐大人,她不怕遭雷击,灰飞烟灭吗?” ------------ 第二十六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微音曾经给虞歆提过,它们灵物也是受约束的,主动杀人夺取性命是要遭雷击而亡的,那兰花螳螂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陆乘背着双手缓缓走在前头,闻言便放慢了脚步,“因为她跟温秀兰定下了契约。温秀兰用自己的性命与它做了交易,是温秀兰要徐大人的命而不是她。就如同是苏云茹让微音去吸血杀人,并不是微音出于本意去杀人。” “两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微音是被控灵符胁迫,被迫定下契约,而兰花螳螂是主动的。” 虞歆听懂了,默默记在了心里…… 原本虞歆是想让陆乘顺路去忠勇候府一趟,看看王叔身上有没有什么古怪,但陆乘看了看天色拒绝了。 他让虞歆夜里先把微音放出去,确定是否真的有精怪作乱再说。 否则若是单纯有人记恨虞歆回府,那就犯不着麻烦陆乘走这一趟了。 “苏云茹拿到控灵符一事不能不管。那是禁术,如今玄学一脉已经式微,还知道这术法的人若是心怀不轨,恐生大乱。” 虞歆想起了这件事,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刮了一下,她提醒陆乘到苏云茹上香的云亭观打听一下,也许能了解到一些情况。 “那日我拿了你的石坠离开后就已经安排了,阁中有人前往云亭观打听,我今夜便是回去要结果的。” 陆乘还有正事要办,虞歆又是坐着府里马车来的,两人在门口便分开了。 马车往前走之际,陆乘突然伸手掀开了车帘,浅浅笑意挂在他嘴边,“险些就忘了,徐大人给的办事费全让你带走了,你可得分我一半的。” 虞歆的嘴巴愣成一个O型。 虽说她本来就想着那钱要跟陆乘对半分,但修道之人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么,陆乘居然这么俗?!主动管她要钱? 她傻愣愣的模样取悦了陆乘,陆乘嘴角弧度更大了,“祖师爷也是要香火的,不拿银钱我穹鸣阁用什么供奉?而且道人办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钱我若是不拿,反倒易损他气运。” “可是徐大人已经死了……还有气运可以损吗?”,虞歆更震惊了。 “他是死了,那是他的劫,但气运可不止影响他一人,还有徐府一家子人呢,这钱不是我要收,是徐府他们不能不给。” 拿钱办事,是这么个理,虞歆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但银票面值不小,她出门走得急,也没有管府里要钱,身上只有萧继川和虞渊虞轩塞给她的三个钱袋。 她全倒出来算了算,虽然银子不少,但都是平日里用的,跟银票价值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办法,虞歆摸了摸鼻子表示下回见面再给。 “好。” 陆乘爽快地答应了,但他没提下次见面的时间,悠哉游哉背着手就走了,只给虞歆留下一个潇洒随意的背影。 车夫甩起鞭子赶着车往回走了,虞歆放下帘子翻看图谱,虞芷汐躲在府门后的身影被渐渐拉远,变小。 身后是乱成一锅粥的徐府,那些刺耳的尖叫怒骂虞芷汐充耳不闻,她尾随虞歆偷偷溜了出来,捏在门上的指甲硬生生刮下了一层木漆。 “凭什么你的命这么好,不该这样的,这些苦原本该是你受的,都是你这贱人毁了我。你害我成了徐华进的妾室,如今我才刚被破身你就要了他的命,我以后在徐府要如何立足?!” 虞芷汐心里涌起滔天恨意,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虞歆的错。 但凡当初虞歆乖乖给徐大人当外室,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贱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虞芷汐敛下眼底怨恨转身走回府内,现在的她要先想办法名正言顺离开徐府…… 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少,小摊贩们也纷纷开始收拾回家,马车沿着街道缓缓前行,清脆的马蹄声踏过长街,停在了忠勇侯府门前。 翠竹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回来咧嘴就笑,“小姐回来了,时间正好呢,王妃和表少爷来了,一家子人都在里头聊着呢。我可听说了,虞家倒霉了。” “哦?” 虞歆闻言来兴致了,跟着翠竹去往前厅,人都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萧继川那颇为张扬的笑声。 “虞歆姐姐回来了!” 虞渊总是一副快乐小狗的模样,见着虞歆回来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拽着她就往里拉。 屋里很是热闹,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除了虞歆见过的那几位,虞天阔右侧还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身形魁梧,五官也很刚毅,身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息,他跟虞轩长得很像,身份昭然若揭。 “歆丫头回来了,快来见过你四叔。” 虞歆虽然还没见过这位四叔,但翠竹很尽职,将侯府这一家子人都给她介绍过了。 虞承义,忠勇侯四子,如今已是四品将军,掌管宣武营的兵力,负责护卫京城安危。 虞歆乖巧地走到中间喊了声四叔,虞承义原本板正的表情瞬间就软化了不少,温厚地走上来摸了摸她的头。 “像,跟二哥长得是真像,瞧瞧这鼻子,一模一样。” “歆儿妹妹,我爹和舅舅他们今日在朝上给你出气了,虞正桓他儿子私下卖官鬻爵,圣上斥责他家风不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徐华进要不是告病在家,必定也得脱层皮。” 萧继川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锦袍,连玉冠上的宝石都是同样的色系,他看见虞歆瞬间眼前一亮,围了上来就开始邀功。 虞沁秋坐在虞天阔左侧,闻言笑着抿了口茶,看虞歆的眼神那叫一个柔和慈爱。 虞歆头一回遇上这样大的一家子人,而且一个个把她当珍宝似地捧着,一时间竟有些羞赧。 换做从前的她,那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 虞玥从翠竹嘴里听说虞歆去了徐府,好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虞歆倒也不隐瞒,把徐华进身亡一事说了出来。 萧继川一甩扇子发出一声脆响,语气鄙夷得紧,“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敢用那脏眼睛盯上我妹妹,没给他剖出来就算是他走运了。” 屋内众人纷纷发笑,竟无一人说他张狂嚣张。 相比起忠勇侯府这边的一派祥和喜乐,虞家那头倒是愁云惨淡得很。 为了给虞敬之谋官得罪了忠勇侯府不说,还让虞正桓在朝上挨骂丢了面子。 结果好不容易牺牲虞芷汐搭上了徐大人,他这头才应下说风头过去了就安排,转头人就死了。 “老东西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要拉上芷汐垫背。原本还指望着芷汐跟谢家搭上关系,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凌淑敏气得一把摔烂了手里的茶杯,瓷片在地上碎裂四散,吓得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 虞正桓的脸比三个月没刷的锅都黑,他心里也不好受,瞪了凌淑敏一眼直接把下人们全部遣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他来回在屋里踱了几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淑敏,明日就动手。虞歆这贱人不让我们好过,那她也别想舒心,我倒要看看这回忠勇候府还能怎么保她!” ------------ 第二十七章:神秘的小白线 是夜,虫鸣蛙叫,弯月悬于夜空,万籁俱寂。 侯府里的灯笼一盏一盏熄灭,喜黛吹灭虞歆屋里的蜡烛,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翠竹见她出来,探头看了一眼,两人结伴往耳房走。 喜黛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子,轻轻拽着翠竹有些发虚,“翠竹姐姐,你说小姐为什么让轩少爷把护院都撤走啊,不是要抓昨夜毁坏花苗的人吗?” “少问多做,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 翠竹嘴上虽然不提,但心里也很不解。她家小姐洗漱过后突然就命人把护院全撤了,还要把光源全部熄灭,这乌漆嘛黑的,即便有人来了也察觉不了啊。 两个丫鬟手挽手回了房间,木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等她们房中的光线也灭了之后,听风居里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同一时间,虞歆缩在被窝里偷偷摸出了图谱。 “微音。” 低声唤出名字,微音顷刻间就展露了身形。 “你去外头守着看看,如果不是诡物精怪,那针对我的人见今夜无人值守,应该还会再来。如果是,能跟你就跟上去,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微音点点头领命而去。 薄云随风移动,面纱一般遮住了月色,听风居中鸦雀无声,一夜至天明。 虞歆起床的时候屋外没有动静,微音不见踪影,她心里也有数了。 看来盯上她的,还真不是人。 “小姐,醒了吗?” 翠竹的声音隔门响起,虞歆快速将图谱塞进枕头底下,披上外衫坐起身来,“起了,进来吧。” 随着门被推开,翠竹那慌张的表情直接落入虞歆眼中。 “小姐,昨夜又出事了,你快来瞧瞧花圃。” 微音没有回来,昨夜依然出了问题,看样子不是她疑神疑鬼,真的是飞虫精怪。 虞歆拢紧外衫领口,套了鞋就往花圃去。 喜黛和其余的丫鬟小厮站在花圃前,几人嘀嘀咕咕,脸色怪异。 虞歆走上前去,目光落在花圃的石壁上,眉头也皱了起来。 花圃石壁是浅灰色的石材所砌,原本上头只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刻花纹,一夜过去,石壁上却被涂上了好几道白色的线条。 线条并不规则,看起来是随意而为,从贴近地面的位置开始出现,最后消失在石壁中央。 “小姐,昨夜护院全被撤了你让我们灭灯休息,可我睡不着,偷偷趴在窗户缝隙上看了一夜,什么人都没来过……” 喜黛那语气都快哭了,她是真的怕。 大半夜的没人来过,石壁上莫名其妙出现了痕迹,这不就意味着,听风居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别紧张,要真的有诡物精怪就更不必害怕了,有穹鸣阁有陆乘呢,怕什么。”,虞歆一脸泰然地蹲到了花圃前,她从怀里掏出丝帕擦了擦那白色的痕迹,竟是轻松擦除了。 “小姐你别碰了,还是让陆阁主来看看吧,有点瘆人。”,翠竹扯了扯虞歆,眼神扫过那白线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虞歆没接话,她松开帕子用手搓了一下,豁然开朗,“别怕,是白粉菌,是庄稼上的一种菌子疾病,没毒的。” 白粉菌这玩意儿喜欢大多寄生在被子植物上,菌体会蔓延成细密的白色蛛网状,远远看着就像是粉末一样。 但这东西是寄生的,需要将菌丝体插入寄主的表皮细胞吸取养料,不可能这么突然长在石壁上,也没有昆虫能生产白粉菌,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虽说虞歆知道了这是什么,但并不妨碍听风居的这群仆人慌张,毕竟是诡物精怪,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翠竹催着虞歆赶紧和陆乘联系,虞歆倒也想,但一群人围着她也不好去拿图谱啊。 她收起了丝帕准备站起来,虞玥手里捏了个信封就闯了进来。 自从虞歆让她说了实话,侯府的人是再也没有把她往端庄淑女的路上教。虞天阔说了,侯府的小姐只管做自己,她现在摘掉了稳重端庄的面具,彻底露出了好动欢脱的性子来。 “一大早的,虞歆你蹲着看什么呢?是关于昨天提过的王叔的事吗?” 虞歆拍了拍手站起来,点头示意她跟着进屋。 院子里的仆人们散开忙活去了,翠竹这才想起她家小姐还没洗漱,急忙下去安排。 虞玥进屋直接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她将信放在了虞歆面前。 “方才过来路上碰上门房了,说是虞家给你的,你赶紧瞧瞧是什么东西。这一家子混账东西还敢找你,怕是姑父和四叔参得还不够用力是吧。” 虞歆倒没想过虞家还敢找她,毕竟当初他们是什么嘴脸都已经暴露了,现在给她送信又是闹哪出? 翠竹送了洗漱的东西进来,虞歆把信放在一旁,动作迅速收拾好自己,吃饱喝足了才去拆信。 薄薄一张信纸,寥寥几句话,虞歆却看出了阴谋的味道。 “写什么了?”,虞玥有些好奇,挪着凳子靠过来,眼神止不住往信上飘。 虽说她不打算做个端庄贵女,但她也绝不是那种没教养,随意偷看别人信件的人。 虞歆倒也没想瞒她,直接把信递了过去,“虞家说我既然已经认祖归宗,那我娘也该有个名分。他们让我过去把我娘的牌位带走,总归是替侯府生了孩子的人,不该一直留在虞家的祠堂里。” 关于这个说词,虞歆是一点都不信的。 刘氏当初因为被自己的丫鬟抢了丈夫,心里恨得要死,丫鬟虽然是虞歆的亲外祖母,但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虞家怎么可能如此心善,留着虞歆她娘的牌位在祠堂受香火? 虞歆在原主的记忆里寻找过,压根没有关于她娘牌位的画面。 二十年来她也没有机会在她娘牌位前上过一炷香,丫鬟外祖母更是一次都不曾提过,所以牌位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但虞家既然送了信来,还提到让她亲自过来把牌位迎走,她也不能放着不管。 好歹是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和侯府的宠爱,能为别人做的事就该好好做。 虞玥把信看完了,搓了搓手就给虞歆出主意,“去吧,你娘的牌位确实该迎回来,我陪你去。” “你?”,虞歆狐疑地瞅了她一眼,充分怀疑这货就是想去凑热闹的,“那是我娘的牌位,带着你去恐怕不方便。再说了,虞家要是真的想对我做什么,你去能顶什么用,只会让祖父他们多操一份心。” 被毫不犹豫拒绝,虞玥气得叉着腰直接站了起来,她一巴掌拍在虞歆的后脑勺上,“你敢小瞧你姐姐我?!你还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 第二十八章:突然冒出来的远房亲戚 实话实说,虞歆压根没把虞玥当过姐姐。 虞玥只比现在的她大一岁,而她本身又是个二十六岁的人了,在她眼里虞玥就是个实打实的妹妹。 大概是虞歆眼里毫不掩饰的怀疑刺激到虞玥了,她突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甩了出去,金光一闪,竟直接钉在了远处的门框上。 “你会武功?”,这下轮到虞歆震惊了,眼睛瞪得老大。 她跑到门边将簪子拔下来,发现簪子入木三分,虞玥的手劲不小。 虞玥仰起头一脸嘚瑟走过来,抢过虞歆手里的簪子别回了头上,“祖父和叔伯他们希望我温婉端庄,但我偏偏是个静不下心的,我不爱读书就爱习武。” “你又要学女红又要练琴棋书画,你哪来的时间学武功?” “大哥教的,他一直觉得姑娘家也不是非得端庄,纵马持枪那也是顶顶好的女郎。” 提到大哥,虞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杏眸里亮起了光,看得出来她十分喜欢这个大哥。 关于这个大哥,虞歆也是知道一些的。 虞天阔有四子一女,虞玥嘴里的大哥就是他的大儿子虞承忠的长子,也是虞家的嫡长孙,二十三岁的虞衡。 提起虞衡这名字,即便不说忠勇候府,旁人也是知道的。 十七岁起就跟着他爹虞承忠戍守边境,十九岁一手长枪使得炉火纯青,二十一岁作为先锋部队迎敌,杀阵之中直取敌军将领人头,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是陛下亲封的校尉了。 年纪轻轻已经有官职在身,相貌堂堂还性格敦厚,这样的人难免瞩目。 “从前大哥还在府里住着,我九岁的时候他问我想学什么,我说想习武,想做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大哥不仅没有笑话我,以后每夜都偷偷来教我拳脚。等我十四岁的时候大哥就离家了,我只能自己偷偷练习。”,虞玥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眉眼弯弯,“现在每年大哥回家一次,还会偷偷指点我一二,我每年都盼着大哥在家多待几天。” 虞玥会武功的事情,除了虞衡府里其实没人知道,其他哥哥弟弟们都以为她是个乖软妹妹,大声点都怕叫她伤心,虞玥感觉只有在大哥面前她才是真实的自己。 要不是虞歆的到来,可能她真的就要戴着这温婉娇娘的面具过一辈子了。 虞玥会武功,虞歆倒是认真考虑带她同行了,毕竟虞家是一窝恶毒豺狼,有个人护着倒是安全不少。 虞歆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有了决断她便立刻去做。 虞家一大早就派人来联系她,如果她拖着到了下午才动身,恐怕到时候虞家又要拿她不孝做文章。 虽然她不是古人,但她也知道古人对名声看得很重,她现在是忠勇候府的小姐,可不能给侯府招黑。 时间尚早,四叔虞承义上朝了,虞渊去了学堂,虞轩有了举人身份今年就要科考,自然也是打扰不得的,一眼下来还真就只有虞玥这个选择了。 虞歆从柜子里挑了一身华贵的衣裙,又让翠竹梳理了头发,选了一套低调奢华的头饰佩戴,这才偷摸着带上图谱踏出房门。 现在她是钮祜禄氏虞歆,气势上要足,绝对不能让虞家的人舒心。 翠竹是个手脚麻利的,马车早就安排着在府门前等着了,虞玥的丫鬟宝珠备好了茶水点心,主仆四人风风火火就往虞家走。 虞家这边似乎也料定了虞歆不会来迟,早早派了人在门前候着,虞歆下车的时候门房招呼的声音那叫一个响亮,似乎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来了。 “歆儿来了,这不巧了,你远房表哥孙放也来了,一块吃个茶点吧。” 凌淑敏来得更巧,虞歆刚进门她就嚷嚷着过来了,虞歆还没提牌位的事情,她就直接把人往里头拉。 虞歆不想跟她虚与委蛇,抬手甩开凌淑敏,直接开门见山,“什么表哥我不认识,我是来取我娘牌位的,还是办正事吧。” 凌淑敏暗暗捏了一把袖子,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瞧瞧你说这话,歆儿可不能成了侯府的姑娘就和我们生分了啊,孙放是你刘祖母那边的孩子,这喊起来不得叫一声表哥嘛。”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配跟我们小姐攀关系,当真是开眼了。”,翠竹最见不得磋磨下人的家主,当初虞歆被接回来那个惨兮兮的模样,不用问都知道过得苦,眼下虞家还敢腆着脸上来攀关系,气得她当即就顶了回去。 比起翠竹的直接,虞玥倒是阴阳怪气多了。 她捏起帕子捂住了鼻子,黛眉微皱看向宝珠,“宝珠你闻闻,怎的一股子穷酸味?你再听听,可有听见算盘珠子的声音?“ 虞歆站在旁边差点憋不住笑,好家伙,虞玥这些年的贵女功课没白学,语言的魅力满分。 凌淑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她牢牢记着自己的目的,硬是憋着一腔怒火笑脸迎人。 “虞玥姑娘说笑了,这哪有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去劝虞歆,“歆儿啊,你娘牌位的事已经在安排了,要动祠堂的牌位得看时辰,我们也没料到你来得这般早,还得一个时辰才到吉时呢。你也别来回走折腾了,就去偏厅坐会儿,时辰一到我马上让人来请你。” 虞家虽然恶毒,但时辰这事虞歆倒是知道的,人死灯灭这牌位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迁移确实要选时辰,也不是想搬就搬的。 眼下有虞玥陪着,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怕虞家干什么,省得再跟凌淑敏在门口墨迹,虞歆冷着脸答应了。 虞家可没有侯府阔气,面积不大就喜欢在布局上折腾,一个花园修了不少小道,七拐八拐虞歆才到了宅邸最里侧的一个小厅里。 里头坐了两个男子,一个是被苏云茹扎成独眼龙的裴敬之,另一个高瘦如柴的虞歆没见过,多半就是孙放。 凌淑敏把虞歆和虞玥送了进去,裴敬之立刻站起来说有事离开,他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只是路过虞歆的时候用一只的眼睛瞪了她一下。 见着虞歆他心里窝火得很,但一想到很快虞歆就笑不出来了,他心里就舒坦不少,快步绕了出去。 “歆儿妹妹可还记得我?你六岁那年我们见过的,当时我给你送了个菜包子,你还哭着说要给我当媳妇儿呢。” 孙放起身迎上来,对着虞玥就是一顿叙旧,虞玥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退后一步。 虞歆伸手在孙放面前摇了摇,眼神像在看个智障,“这位表哥,下次攀关系把人认清楚,我才是虞歆。” “这……哈哈哈,歆儿妹妹变化太大了,是我眼拙了。”,孙放尴尬地把事情圆了回来,指了指桌面,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虞歆也不知道他们葫芦了到底卖什么药,谨慎地坐下,眼神一直牢牢锁定孙放。 孙放被她盯得有点发毛,急忙起身给她们二人倒茶,又开始没话找话。 虞歆不乐意搭理他,虞玥更是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两姐妹自顾自唠嗑着,直接把孙放当个透明人。 虞家的下人来回了几趟,加了差不多有四五趟茶水,虞玥摸了摸肚子实在忍不住去了茅房,宝珠跟着她过去了,翠竹捂着肚子也想去一趟,小厅里立刻就只剩下虞歆和孙放。 人前脚刚走,小厅的门立刻就从外头被关上,虞歆听见了铁链落锁的声音。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虞敬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虞歆起身去拽门,孙放冷不丁从后面跟了上来,一把搂住了虞歆的腰。 ------------ 第二十九章:要不让我吃了他吧 虞歆知道虞家不要脸,也知道突然让她回来拿牌位绝对是不怀好意,但她没想到虞家疯成这个样子。 虞敬之从外头把门给锁了,孙放在里面和他里应外合,死死搂住了虞歆。 虞歆这具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瘦弱,论体力她完全不是孙放的对手,但她一点都不慌,她带着图谱。 不过为了看看虞家能疯到什么程度,虞歆佯装出十分惊恐的模样。 她死死揪住自己的衣服,直接抬脚踹了孙放一下,趁他吃痛松手之际,立刻躲到了桌子另一侧。 “孙放,你疯了吗?虞敬之不怕死,你也不怕?我现在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是你能肖想的吗?” 为了演得像一点,虞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慌张些,生怕虞家这些蠢货看出端倪。 但她显然是高估了虞敬之和孙放,这两人就是实打实的草包蠢货,没有半点儿脑子。 孙放一边狞笑一边脱外衫,一双三角眼盯着虞歆满是兴奋,“怕什么,等我占了你清白,到时候你不嫁给我还能怎么样?忠勇侯府的小姐又如何,失了清白谁要你,你就是破鞋是赔钱货!” 在外头听着的虞敬之似乎怕缺少存在感,即便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不忘冷嘲热讽,“虞歆你这贱人,你敢害我就别想着能全身而退。我们虞家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等生米煮成熟饭,我只要对外说你跟你娘一样,水性杨花主动勾搭外男,我看你还怎么说得清!” 虞家想来是真的狗急跳墙了,这种破主意也亏他们敢用,真就想着女子顾虑声誉,吃了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孙放已经只剩一件中衣了,他张开双臂开始抓虞歆,虞歆隔着桌子跟他秦王绕柱,愣是没让他得逞。 眼看着时间越拖越不利,孙放一咬牙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也就是被桌子遮挡的这一瞬间,虞歆伸手摸上怀中的图谱,她在心中默默念了出来,“兰花螳螂。” 电光火石的瞬间,桌子倒地,虞歆被孙放拉住了袖子拽倒在地。 孙放压住虞歆的手,一嘴黄牙凑了上来,嘴巴里的臭气呼在虞歆脸上,逼得她连连干呕。 在他身后,一道光团现出了人形。 粉白渐变的轻纱长裙覆盖在一具婀娜多姿的身体上,美人肤若凝脂云鬓如兰,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唯鬓角上的粉色兰花和额间一抹嫩黄花钿为她清冷的模样添了些许暖意。 兰花螳螂缓缓蹲在孙放身侧,双手叠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动作慢条斯理不徐不疾。 她冷冷盯了几眼,开口就是绝杀,“要不让我吃了他吧,黑心肝的恶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虞歆也很想答应她,但是一想到灵物杀人要遭雷击,她觉得,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丑男人害了漂亮姐姐。 “不行,绝对不行!” 孙放把虞歆对兰花螳螂的拒绝当成了对自己的抵抗,他笑得越发猖狂,直接伸手捏住了虞歆的下巴,“好妹妹,不用怕,等会儿你就会谢谢哥哥的。到时候完事了,你侯府的嫁妆是我的,你那看起来水灵灵的丫鬟给我当通房也不差,我保证不会偏心,日后我孙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外头的虞敬之听见孙放的话,以为他要得手了,忍不住也开始口不择言,“死野种,一个没爹的贱种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一个赔钱货,侯府才不会为了你丢这个脸,到时候除了孙放和虞家,你谁都指望不上,你看我不整死你!” “所以,你是想着用我的嫁妆为你孙家当垫脚石?”,虞歆额上冒出了一条青筋。 孙放点头,很是得意。 “你还想拿到了钱就把我扔给虞敬之折磨?”,虞歆额上的青筋紧了紧。 孙放还是点头。 他的手已经摸到虞歆腰带上去了,还不忘自己补充一下罪行,“等你侯府的嫁妆进了我孙家的门,你就得乖乖让我拿捏,不然我就以七出之条休了你!” “休妻可是一分钱嫁妆都带不走的,到时候你就是个穷鬼破鞋,谁还会要你,哈哈哈哈哈!” “如果你乖乖听话,回了侯府就主动提起出跟我成亲,到时候侯府拉我孙家一把,我孙家平步青云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保证让你做个当家主母,舒舒服服。” 孙放笑得开怀,仿佛已经看到了泼天富贵砸向他的美梦,浑然不觉危险的气息早已靠近。 兰花螳螂往他身边挪了挪,站起来之后缓缓举起手来,粉光一闪,虞歆看见她双手幻化成了两柄巨型弯刀,刀刃上闪着银色的寒芒。 “不能吃,那要不活剐了?他有些聒噪,太吵了,烦人。” 瑰丽无双的脸,冷漠无情的话语,虞歆看着兰花螳螂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的是穿得越粉杀人越狠啊…… 但这也很符合螳螂的属性,凶悍无情的猎杀捕食者,伺机而动,招招毙命。 杀人肯定是不行的,但孙放这货的不要脸程度真的让虞歆忍无可忍了,她盯着孙放直接对兰花螳螂下令,“这两只手都碰过我,不能要了。” 命令既出,无需再等,兰花螳螂身形一晃,屋内瞬间响起惨叫。 孙放只是循着虞歆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一刻,他两边的手掌就直接从腕关节处断落在地。 鲜血喷涌而出,他惨叫着瘫倒在地,虞歆感觉血腥了点,急忙起身站到一旁。 她并不会因为伤人了而感觉内疚,这个法治落后的时代,弱肉强食似乎才是真理,但凡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和仁慈,也许虞家和孙放都会叫她终身后悔。 孙放的惨叫太过凄厉,外头的虞敬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匆匆打开门锁,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地的血把他吓得脚都软了。 “你……你……虞歆你居然敢伤人?你等着,我,我要去报官!” 虞敬之连滚带爬挪下了石阶,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迎面撞上赶回来的虞玥三人。 不等虞歆开口,虞玥一个箭步直接飞踢虞敬之的肩膀,虞敬之哪里想过虞玥会武功,毫无防备被她踹回石阶上。 “报官?我身上压根没有利器,你是想诬告?”,虞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盯着虞敬之,怒气四溢,“报官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虞家怎么跟官老爷解释,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对我下毒手。” “报什么官,这种内宅之事报什么官,私底下商量好便是了。”,凌淑敏听见了骚乱,她以为是成事了,兴冲冲闯了进来。 但地上面无血色的虞敬之,还有屋内惨叫连连的孙放瞬间叫她慌了神。 ------------ 第三十章:怒刷存在感的小光团 虞歆一身轻松从屋里跨了出来,翠竹无视了摔在地上的虞敬之,直接跑上前扶她,“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不知道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没有事。他的手突然就断了,洒了一地的血。”,虞歆轻飘飘地看了凌淑敏一眼,凌淑敏的脸瞬间煞白。 她快步冲进屋内,孙放还躺在地上翻滚着喊疼,血流了一地,那叫一个惊悚恐怖。 凌淑敏是尖叫着退出来的。 她踉跄着被门槛绊倒,钗环落地,鞋子都甩掉了一只,十分狼狈。 “手断了,怎么回事?”,虞玥狐疑地走近,她伸长脖子朝里头看了一眼,脸色也有些惊讶了。 进入这小厅之前,虞歆就已经跟她商量好了。 她看着时间借机离开半刻钟,走的时候带上宝珠和翠竹,虞歆则留下来看看虞家到底想做什么。 可她算着时间回来,孙放的手怎么就断了? “虞夫人救命,救救我,疼死了疼死了啊!” 孙放在地上喊得嗓子都发哑了,凌淑敏这才回过神去遣人找大夫,虞敬之爬起来躲在凌淑敏身后,看虞歆的眼神开始变得恐惧起来。 虞歆看了一眼门边,兰花螳螂一脸平静站在那儿,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凌淑敏现在急得脑袋发晕,孙放是刘氏喊来的人,这下人算是半残废了,她都不晓得要怎么解释。 虞歆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趁着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她拉着虞玥直接走了。 虞家压根没想过给她牌位,就是打着幌子想要害她,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再逗留了。 虞玥好奇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扒着虞歆的袖子不停追问,虞歆脑子一转,直接开始忽悠她。 “你是知道的,听风居最近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东西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也许是帮陆乘处理徐府那事惹上的。孙放倒霉,那东西可能见不得有人抢在它之前对我下手,所以孙放就遭了殃。” 虞玥想起听风居的怪事,又知道虞歆和陆乘确实有那么点渊源,她丝毫没有怀疑,立刻就相信了。 现在,比起虞歆她娘的牌位,她反倒更担心虞歆的安危了,那诡物看着很是凶狠啊…… “等会儿回府赶紧找人联系穹鸣阁吧,让陆阁主来瞧瞧,那东西缠着你也太危险了些。” 虞歆被虞玥这番话暖了一下,轻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从虞府出来,就这么赶巧在门口就碰上了下朝的虞正桓,看得出来他是急匆匆赶回来了,额上沾了不少汗。 他一看见虞歆毫发无伤从里头走出来,心中顿时就感觉不妙了。 虞歆知道他是想赶回来看自己落难的,忍不住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虞大人回来得挺合适,里头那档子事还等着你收拾烂摊子呢。” 丢下一句话,虞歆直接上车回府,虞正桓从她的话里已经意识到出事了,摸了摸上次磕断的门牙,赶紧往里冲。 虞歆是一定都不担心虞家会报官,毕竟他们没证据,连孙放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再加上是他们谋算着对虞歆下毒手在先,一旦闹大,虞家的脸就彻底保不住了。 他们这样的人,也只能暗搓搓害人,对付他们倒是一点都不难。 忠勇侯府里,微音已经回来了。 她乖乖坐在虞歆卧室的窗台上,一边发呆一边等虞歆回来,脑袋上一个头发竖了起来,像根小天线。 虞歆一进门就看见了她,眼前一亮大步往前走。 微音听见脚步声回过神来,立刻笑着往虞歆飞过来,但在距离两步远的位置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看见了跟在虞歆身后的兰花螳螂。 那只看似平静无波无欲无求,实则出手多数见血的,凶猛捕猎者。 虞歆顺着微音的眼神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把翠竹打发去找吃的,自己带着那两只精怪去了书房。 门一关,胆小的微音立刻往虞歆身旁靠了靠。 虞歆往椅子上一坐,朝兰花螳螂招了招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兰花螳螂虽然凶猛,但她并不排斥虞歆,相反,还挺喜欢她,“绯兰。” 这名字倒很贴切,虞歆暗暗记在了心里。 “微音,昨晚花圃怎么回事,你追出去可有发现什么?” 虞歆话题一转回到了毁花事件上,微音闻言点头如捣蒜,立刻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昨天夜里,确实有精怪出现了。 指甲盖大小的光团趁着夜色爬上了花圃石壁,它慢吞吞地在石壁上移动,所过之处留下了白色的线痕,足足爬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大概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杰作”一定会在早上被发现,那小光团作案了并没有立刻离开,它躲在一旁的草丛里,一直待到天色将亮才离开。 微音想要看看它欲往何处,索性偷偷跟在了后面,一路尾随着小光团离开。 那光团是个警惕性低的,它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盯上了,一路往郊外移动,直接把微音带到了一处偏院的庄稼地里。 而且微音发现了一个神奇的情况,那小光团在夜里的行动速度特别缓慢,但天一亮,它的速度就开始变快,甚至还会短距离飞行。 微音亲眼看着小光团进了庄稼地旁边的木屋,守了将近两个时辰,确定小光团没有再出现,她才扇着翅膀赶回来找虞歆。 虞歆听完微音的描述,脑子里的问号变得更大了。 这精怪的行为挺怪异的,它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似乎只是想要刷一下存在感。 它来了两次,一次只是借着王叔的手拔了花苗,一次则是在石壁上留下痕迹,以它的能力,趁夜来袭击虞歆是完全做得到的,但它没有。 它似乎只是在努力地,引起虞歆的注意? 虞歆这头正想得入神,一旁的微音却突然被吓了一跳,绯兰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挪到了她身边。 微音吓得瞬间缩起了翅膀,一脸菜色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绯兰凑近,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不吃你,你别怕。” 原本绷紧着神经的微音被弄懵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小声提出了疑问,“真……真的吗?” “真的。”,绯兰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让微音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了个欢迎新朋友的笑容来。 虞歆已经回魂了,看着眼前这两只精怪的相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在确定了“毁花贼”的去向,虞歆摸了摸怀里的图谱,决定尽快联系陆乘。 和白粉菌有关,天亮之后行动会变得敏捷的小昆虫,她倒是有那么点头绪了。 ------------ 第三十一章:萧继川的小秘密 当天夜里,虞歆让绯兰去往穹鸣阁通知陆乘。 绯兰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慢悠悠地出发了。 微音回到了图谱里休息,虞歆摸了摸垫在枕头底下的图谱,心里有些无奈。 原本的她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做着学术研究,如今穿到这诡物精怪盛行的世界,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天,她依然很不习惯。 也不知道这图谱里到底有多少昆虫精怪,万一陆乘人都嘎了还没收集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世界? 虽然忠勇侯府这些家人暂时看着还不错,但生活的不便利以及性别观念的不对等,依然让她打从心底里抗拒这个可能性。 胡思乱想了一整晚,虞歆最后将近天亮才睡着,起床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翠竹一脸担忧。 “小姐,是不是因为盯上你的那东西害你夜里睡不好了?你一会儿写封信吧,我立刻安排人送到穹鸣阁去,陆阁主不来派个寻常弟子也成啊,总不能叫你一直这样担惊受怕。” 虞歆漱了下口,把水吐掉,接过翠竹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精神好了些,“行,我一会儿就写。” 毕竟别人可不知道精怪能在虞歆和陆乘之间传信,虞歆对外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她吃了早饭就在书房提笔写信,翠竹拿到信立刻就动身去安排了。 虞玥昨日就跟虞天阔坦白了要学武,虞天阔答应了,还给她安排了个合适的师父,如今虞玥早上得在院子里练功,倒是没来缠着虞歆闹腾。 虞歆难得清闲,在书房里翻了翻架子上的书,大多都是晦涩难懂的名家著作,看得她不过一会儿就犯困了。 玄羽蹦跶到窗台上的时候,正看见虞歆右手捻着书页,左手支着额头打瞌睡,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有些摇晃,随时要倒下来的模样。 绯兰是紧跟着玄羽抵达的,她见玄羽蹲在窗台上,便也收了脚步蹲在窗台下,两只手撑着下巴,只探出个头跟着玄羽一起看。 “要不要叫醒她?陆主子马上就来,她这流着口水的模样,恐怕不太好见人。很丑。” “……” 玄羽对上绯兰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既毒舌又耿直。 它们对话并没有故意降低音量,虞歆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窗台上的一鸟一精怪,人瞬间就清醒了。 微音说过,只有她和陆乘能看见被召唤出来的精怪,她没想到玄羽竟然也能。 但结合了玄羽如同守护兽一样的神秘身份,虞歆猜测多半是灵物之间也能相见。 “陆乘来了?”,虞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往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那灰袍的身影。 玄羽扑腾着飞了过来,惯性站在虞歆头上,“控灵符的事情有点眉目了,他在安排事情,晚些就到,我们先出发去看看。” 陆乘身为阁主,除了驱除诡物,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办。 穹鸣阁中的弟子分为两类,一类是陆家几百年来分支血脉的孩子,另一类则是弃婴之流。 道法术式并不是人人都能学成,天资不同,水平自然有异。 也许是受诅咒影响,陆家嫡亲血脉在术法上的天赋极高,也是术法之流一直延续的主力。 而陆氏旁支的孩子天赋明显要低上许多,即便每年送人入阁,能勉勉强强学会算卦驱邪的也没几个。 至于弃婴一类的弟子,大多并不具备修习的资质,而穹鸣阁除了驱诡除妖之外,也需要那些在市井商户间行走,搜集传递信息的人,这些弟子便是负责这项任务的。 陆乘每日要抽出时间指点弟子们的修行,还要浏览与诡物相关的信息,碰上弟子们无法解决的诡物,他便要亲自出手,事务繁忙。 玄羽简单地给虞歆解释了一番,虞歆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决定先出发看看。 翠竹刚从外头进来就看见了玄羽,下意识以为陆乘也到了,正准备去安排茶点,结果虞歆直接让她去准备马车。 “我要出发去城郊。” “小姐,陆阁主没来吗?你去城郊做什么?”,翠竹不解了,不是来解决自家小姐被诡物缠上的事情吗,怎么又要往外跑了。 虞歆便说那东西本体在郊外,陆乘已经在郊外等着了,翠竹不疑有他,立刻就去安排车子。 结果虞歆才出了府门,迎面就撞上了躬亲王府的车子。 萧继川来了。 他今日穿一身宝绿色暗纹长袍,外面叠了一件白底墨竹纹样的搭户,黑发用一根系带束成了马尾,一身潇洒不羁。 萧继川撩开帘子下车,看见虞歆瞬间眼睛发亮,一抹爽朗的笑容立刻就挂到了脸上,“虞歆妹妹去哪里?我今日带了礼物来寻你呢!” 他利落地翻身上车,捧出四个锦盒来,翠竹生怕他把东西摔了,紧忙上前帮忙。 “小姐和陆阁主有约了,要去郊外一趟,表少爷你来得不巧了。” 翠竹这话一出,萧继川的笑容更大了,一把将手里那个锦盒也叠到了翠竹手上,反手就要把虞歆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走,哥哥带你去。” 虞歆见状立刻就想拒绝了,毕竟陆乘可还没来啊,那是她用来糊弄翠竹的话。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玄羽直接飞到了萧继川肩上。 它朝虞歆点了点头,示意她答应便是。 “好……好的。” 虞歆带着疑惑上了萧继川的马车,车夫问了下大概位置,直接扬鞭出发。 马车里,萧继川笑得开怀,一把将玄羽抓在手里,逮着它就是一顿摸。 玄羽忍无可忍啄了他的手,语气无奈,“你小子快松手,成何体统。” 虞歆更惊讶了。 玄羽从不在外头开口,总是维持着一副普通鸟儿的模样,它竟然跟萧继川这么熟悉? 萧继川恶作剧一般又摸了它一把,这才把它放到桌子上,对上虞歆惊讶的眼神,他抬手把发尾拨了一下,挑眉轻笑,“妹妹不用惊讶,陆乘跟我,那是穿一条裤裆的交情,他习惯什么时辰上茅房我都知道。” 他看虞歆瞪大的眼睛,笑容扯得更大了,“你方才是想拒绝我送你的吧,陆乘并不在郊外,对吗?” “你怎么知道?”,虞歆忍不住问了出来。 萧继川把手枕在后脑勺,整个人靠在了车厢上,“昨天晚上他给我来消息,那控灵符有线索了,后续需要小爷我帮他一把。至于找人的具体线索,他说午时之前整理好送到我手上,人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穹鸣阁吧。” 陆乘这么一个大佬,居然也有要萧继川帮忙的时候? 虞歆的好奇已经写在脸上了,萧继川似乎很满意,他突然凑近,笑眯眯道,“我和陆乘之间有小秘密,妹妹想知道吗?” ------------ 第三十二章: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 马儿撒丫子在路面上奔跑,车子一路朝着郊外进发。 虞歆被萧继川彻底吊起好奇心,萧继川眼里闪着得意,音调都透露着愉快,“陆乘算是我的师父。” “师父?陆乘教你玄学了?”,这确实叫虞歆惊讶了,毕竟按照玄羽所说,穹鸣阁是不会教习阁外之人的。 萧继川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错了,我是跟他习武。玄学,我可没那个资质。” 又是习武,虞歆有点明白忠勇候府为啥阳盛阴衰得这么厉害了…… 一家子后辈,不管男女都爱习武,这么勇猛,能不阳盛阴衰吗。 “但我爹娘可不喜欢我习武,特别是我娘,生怕我跟二舅一样黄沙埋骨,早早就让我断了那份心思,好好科考做个文官,再不济当个二世祖也成,王府也是养得起的。” 说到这里萧继川倒是笑不出来了,脸上浮起了无奈,虞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萧继川可不是虞玥。 虞玥习武那是得了祖父虞天阔同意的,萧继川可不一样,虞沁秋和恭亲王不松口,他要是硬来只会徒惹爹娘伤心。 他们夫妻二人就他一个儿子,要真的闹起来,萧继川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陆乘武功可俊了,他就是不使那术法也能把人揍得哇哇叫。我六岁的时候在林子里差点被人拐了,他一个小屁孩,提着烤鱼,只用一只手就把那些人贩子打得落花流水,我就是那时候缠上他的。” “别看他瞧着清风明月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其实就是嘴巴冷淡点,心倒是软得一塌糊涂,我当时不想立刻回府,非要跟着他,他嘴上说着不行,实际上三步一回头看我跟上了没有,啧,就是个闷骚的。” “后来我的护卫寻过来了,我死皮赖脸要跟他学武功,哭得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他衣服上,他嫌弃得不行,但是最后还是给我塞了个小纸人。” “纸人?是那种能动能传信的纸人吗?”,这个虞歆是知道的,那种灌输了灵力,可以自由移动的小纸人。 萧继川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点了点头,“他把纸人给我,通过纸人跟我聊天,教我拳脚掌法,我们就这么靠着纸人联系至今,倒也没人知道我私底下跟他这般交好。” 虞歆实在无法想象,陆乘和萧继川这两人,看着就像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倒是意外的和谐。 这个秘密是萧继川和陆乘的,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但他可是看出来了,陆乘对自家这个小表妹态度不一般。 她可是除自己和那位之外,唯一能得到玄羽信任跟随的人。 确切来说,就算是他萧继川和那位,玄羽也从来不会单独随行陪同,虞歆这个表妹是陆乘信得过的人。 得知秘密的来龙去脉,虞歆又想起另一个事情来,她的石坠。 她将这事重提,萧继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和陆乘聊过关于石坠的事情,我娘一直带在身上宝贝得紧。有一回陆乘的纸人正在教我新招式,我娘突然来了。我来不及收回纸人,陆乘通过纸人看见了我娘的石坠,留了下了印象。” “后来他发现了你的石坠,起了疑心,夜里让我透过纸人看了石坠。第二天,他装模作样来了我府里,提醒我娘说有机缘,把你的石坠拿了出来,我娘当时就认了出来,这才有了我们去虞家接你这一出。” 虞歆下脑补了一下,陆乘一本正经胡诌蒙骗虞沁秋那样子,突然让她忍不住发笑。 这位玄学大佬是真的随性,主打目的达到就成,不拘小节得很。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一路抵达郊外,虞歆出府前就把绯兰收了回去,换了微音出来。 微音一直坐在马车顶上,在车夫停下的时候飞到了车窗边,她指了指左边的小道,虞歆立刻告知车夫。 城郊不比城内繁华,多是农田庄稼,放眼望去,零星的木屋穿插其间,野趣徒生。 田间小道细窄,再往前马车就进不去了,萧继川让车夫停在树底下等着,他陪着虞歆继续靠脚往里走。 “怎么会摸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来找什么?”,萧继川看了眼锦靴上的泥,微微皱了眉。 虞歆看了玄羽一眼,玄羽点头,她便实话实说,“有只精怪在我的听风居里闹事,我是来找它的。” “有精怪?那你一个人来,陆乘是疯了吗,万一伤着你怎么办?”,萧继川瞬间就停了脚步,一把拽着虞歆就往回走,“不行不行,等他来了咱们再去,磕着碰着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身体都还没养好呢,不成。” 玄羽飞起来直接啄了萧继川的额头,“放心,有我在。” 萧继川摸了摸额头,心里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它。 两人一路沿着田边小路前进,微音在前头领路,他们停在了一片略显荒废的农田前面。 田里稀稀疏疏种了一些农作物,虞歆扫了一眼,认出了冬瓜和青瓜。 它们似乎不太健康,叶子有些病变,部分叶片上出现了不规则的白斑。 虞歆对那只小光团的猜测更有把握了,这确实就是冬瓜常见的病害,也确实是由白粉菌引发的。 小光团不是分泌白粉菌,是吞噬白粉菌。 留在听风居花圃那儿的白粉菌,十有八九是它为了引起旁人注意,将囤积的白粉菌吐出来了。 时间将近正午,光线越发强烈,田里一个人都没有,微音飞速穿进木屋,探查之后就回到了虞歆身侧,“主子,屋里只有一个人女人。我能感受到那小光团的气息,很弱,应该还藏在屋内。” 虞歆摸了摸怀中微微发热的图谱,低头思考片刻,直接上前敲门。 木屋有些老旧了,手指叩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虞歆等了许久才听见里头传来动静。 门打开了,一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女人探出头来。 她的目光在触及虞歆和萧继川的瞬间猛地一缩,飞快地就将门关上了。 “你们快滚,这地我们不卖,别再纠缠不休了!” 女人似乎是竭尽全力吼出来的,吼完之后猛地咳嗽起来,咳嗽声逐渐加剧加重,听着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虞歆生怕她出问题,拍门喊了几次无果后,直接让萧继川撞门。 萧继川也听出那咳嗽不对劲了,撩开袍子直接抬脚就踹,但脚还没碰上门板就感觉后头有杀气。 他猛地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男人扛着锄头,直接朝着他和虞歆冲了过来。 “你们这些无良权贵,非得逼死我们才满意吗?!那就抱着一块死吧!” ------------ 第三十三章:主动求助的彩虹糖 男人发了狠,直接举起锄头就砍过来,萧继川一个旋身飞踢,直接把锄头踢到一旁,男人也因为惯性跌倒在地。 “你们这些狗官!为了田地做这些事,你们夜里也不怕恶鬼缠身吗!” 男人大吼大叫着,站起来又要跟萧继川拼命,萧继川无奈之下只能擒住他的手腕反扭过去,用膝盖顶着将他压倒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男人被制服,屋里的咳嗽声已经停了下来。 门再次打开,女人面如纸色冲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砍刀。 “放开大壮,快点放开他!” 夫妻二人都很激动,虞歆从他们寥寥几句话中听出了点东西来。 她退至萧继川身侧,让他放开地上的男人,“两位冷静点,我们不是官员,我们不是因为土地的事情来的,你们误会了。” 萧继川也听出了问题所在,他泄力松手,男人起身之际,他迅速把虞歆护在身后。 “我们没有恶意,真的不是为了土地来的,你们千万别激动。”,虞歆从后面探出头来,语气十分诚恳。 男人飞快地跑到女人身边,两人互相检查了一下没有受伤,这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虞歆二人。 萧继川一看就非富则贵,虞歆虽然瘦了点但衣着考究面若芙蓉,夫妻二人把他们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回,女人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刀。 男人把锄头放在门边,语气缓和了几分,“不是为了田地的事情,你们是想做什么?” 见他们降低了敌意,虞歆从萧继川身后站了出来,“你们屋里有精怪,我们是来寻那只精怪的。” “放屁,我们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哪来什么精怪。你还说不是那些官员派来的?分明就是来硬的不行,又开始想法子吓唬我们,逼我们自己走是吧!快滚!” 男人再次激动起来,握起锄头又胡乱挥了起来,萧继川急忙把虞歆拽回来,生怕她受伤。 虞歆正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准备再好好解释一遍,一阵疾风突然吹了过来。 木屋周围的沙土被吹起,一个风团稳稳停在了虞歆和萧继川身后。 随着风力减弱,轻纱灰袍随风轻摇,一道清俊的身影露了出来。 陆乘到了。 “你屋中确实有诡物。寻常人的话你们不相信,穹鸣阁的话,你们总该信的吧。” 泠泠如水的嗓音自带安抚人心的能力,陆乘缓步向前,朝着夫妻二人亮出穹鸣阁的木牌。 男人的眼睛瞬间瞪大,手中的锄头“砰”的一声落地。 “道……道人,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请您帮帮我们。” “我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误会了,对不起,当真是对不起了。” 陆乘的出现瞬间就稳定了局面,夫妻二人朝着虞歆和萧继川不停弯腰道歉,脸色窘迫。 萧继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虞歆直接露出微笑,很快就安抚了紧张的二人。 “你小子倒是会挑时间来,这威风全让你一个人占了。”,萧继川上前一手搂住陆乘的脖子,伸着另一只手就去抢他的木牌。 陆乘随手就打开了萧继川的爪子,将木牌放回怀中。他脚跟一踩就跺在了萧继川的脚背上,疼得萧继川龇牙咧嘴,马上就松了手。 虞歆在旁边看了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只觉得陆大腿在自己心目中的高冷形象,正在一步步瓦解。 有了陆乘的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夫妻二人把他们请进了屋内,简陋的环境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三位要是不嫌弃就坐床上吧,家里也没有完好的凳子了。”,女人把被子掀至一旁,露出了打上补丁的床褥垫子。 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活十分拮据。 陆乘摆摆手拒绝了,“这位夫人瞧着身体不好,还是在床上歇着吧,我们站着即可。” 虞歆看情况稳定了,立刻把自己猜测说了出来。 “那光团在我院子里留下了白色痕迹,是白粉菌,正是外头冬瓜叶子上的东西。有种虫子以这白粉菌为食,能治理这白粉菌导致的病害。” “再加上微音发现它夜里动作缓慢,到太阳升起行动会变得迅捷,说明它是昼行性飞虫。” “结合外头田里蔓延的白粉病,还有那温顺不伤人的习性,屋里藏的,应该是只白条菌瓢虫,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花大姐。” 前面一段话萧继川听得一脸发懵,但虞歆提到的花大姐,他立刻就懂了。 夫妻二人闻言也不敢开口,毕竟这花大姐可是常见的虫子,怎么就成精怪了呢。 陆乘正寻思着对付花大姐要用上什么咒术,灰暗的床底下突然发出了淡淡的亮光。 一个小光团慢悠悠地从床底下飞了出来,直直停在了一屋子人的中间。 光团悬浮在空中,光亮逐渐减弱,最后幻化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瓢虫来。 “这花大姐的颜色,好特别。”,萧继川并没有被吓着,反而对这花大姐充满了好奇。 夫妻二人原本很是害怕,被他这么一提也忍不住往瓢虫身上看。 只一眼,男人就认了出来,“这我见过呢,从前我们这一大片农田里都有这花色的花大姐,好看得紧,还能治那白粉病,是田里的好东西呢。” 虞歆点点头,十分认同。 这种白条菌瓢虫跟一般的七星瓢虫花色很不一样,虽然都是滴溜溜圆的小身体,但它们是柠檬黄的颜色。 它们的背上也没有小圆点,个别会有白色长条纹,但大部分是光滑无花纹的,看起来就像一颗黄色彩虹糖。 比起其他直接捕食蚜虫等害虫的瓢虫,白条菌瓢虫的口味就独特多了。 它们吃菌,能很好地抑制农田里的白粉病,是庄稼人的好帮手。 但这种瓢虫在现代社会数量稀少,很难才能碰上一次,虞歆当初跑了好些地方才亲眼见上,属于比较稀少的类型了。 屋内几人静静盯着这花大姐,它现出本体后主动开口,是一把十分稚嫩的孩童嗓音。 “虞小姐,我没有恶意的,就是想把你引过来,希望你能帮帮他们二人。只要事情解决了,我会乖乖跟你们走的,我没害过人。” 虞歆还真就猜对了,这彩虹糖没有恶意,它刷存在感只是为了让虞歆追上来。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它没有避开微音,反而让她尾随了一路。 按理说瓢虫是十分谨慎的,不可能没有察觉微音的追踪,它是故意暴露行踪的,为的就是把虞歆引过来。 陆乘直接抓住了它话中的重点,询问它想要帮这对夫妻什么忙。 花大姐还没有开口,男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 第三十三章:处处撞枪口上的虞家 男人猝不及防的下跪把虞歆吓了一跳,她刚想把人扶起来,一旁站着的女人也跪了下来。 陆乘侧身躲开跪拜,手指微动,一股风直接把两人托了起来。 “起身说话吧,如此大礼,修道之人受不得。” 他这么说,夫妻两人也不好再跪,坐到床上就开始阐述事情的经过。 这不说不打紧,一说就扯出了朝廷命官仗势欺人的事情来。 男人叫大壮,今年二十九了,是这青和村的村民。女人是慧娘,刚二十三岁,两人成亲后一直住在这里,过着男耕女织的安稳生活。 原本生活虽然简单寻常,但两人温饱自足,倒也不觉得难熬。 但两个月前,一场收地事件直接将这平静的生活碾碎。 青和村地处郊外,背山面水,环境颇优,一户官员相中了这里,非要把祖坟迁过来。 为了让族运昌隆,那官员特地请了道人来测算。 道人举着罗盘一通测,最后大手一挥就指向了大壮和邻居两户的田地。 官员见状,立马就安排了人来跟这三户人商量。 一开始,官员说愿意出二十两一户,直接从三户人手里把田地买走。 其中一户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妪,她已经无力再种植农田了,那田地一直是以每月二十五文钱的价格租出去的,所以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而大壮和另一户则迟迟没肯松口。 另一户人家是觉得钱少了,那么大两块地,才得二十两,一旦把地卖了,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就那么点钱压根不够用。 “原本我想着,只要隔壁的牛叔不卖,那我们两户不松口,那官员也总该死心了。只是没想到他如此下作,硬是闹出人命来了。”,大壮说到这里,双手直接握成拳,脸色黑如墨汁。 萧继川倒是惊讶了,“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目无王法?” 男人冷笑起来,仿佛觉得萧继川在说什么傻话,“王法?权势就是王法,钱财便是王法。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在权贵们的眼里,怕是连蝼蚁都不如。” 官员是个心狠的,他既不愿意多出钱,也不愿意放弃这风水宝地,索性直接命人开始搞小动作。 牛叔一家六口住在一起,除了他和牛婶,还有他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 某天夜里,大壮听见牛叔家里传来了不小动静,他出去看情况才得知,牛叔的两个孙子不见了。 “白天的时候,村里有人看见两个陌生人进了村,走的时候脚步匆匆,还背着两个麻袋子,大家都猜测,牛叔的孩子被人牙子给拐走了。”,慧娘眼睛发红,忍不住低下头去,“原本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三天之后,我们发现牛叔的儿子和儿媳也不见了,但他的小孙子回来了。” 当时大壮和其他村民都以为,是牛叔的儿子儿媳出去找儿子了,小儿子找着了先送回来,两口子又出去找大儿子了。 可两天之后,牛叔牛婶收拾了东西,直接带着小孙子就走了。 临走前一夜,牛婶来找大壮和慧娘,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虞歆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后续了,只是她没想到,事实远比她猜测的要令人愤怒。 牛婶的孙子被官员命人抓走了。 “他们私底下来找过牛叔儿子,劝他们赶紧收了钱把地让出来,离开的时候不经意把一个小银锁掉在了地上。牛叔儿子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给大儿子买的长命锁,他知道自己两个孩子去哪儿了。”,慧娘轻轻咳了几声,神色悲戚。 后来就是如同虞歆所想,官员用两个孩子威胁牛叔一家搬走,牛叔的儿子不同意,非要闹到城里去。 她以为官员把牛叔儿子儿媳抓了起来,大孙子也扣了下来,只把小孙子给送了回来,目的就是让牛叔离开。 等牛叔签下买卖的地契离开,他们就能一家团聚。 然而虞歆猜错了,她根本不知道那官员能有多恶。 牛叔的儿子儿媳死了,被那官员的爪牙硬生生捅死在了回家路上。 官员命人告诉牛叔,不想两个孙子都没了就立刻搬走,否则一个孙子都不给他留。 牛叔悲愤交加,想到衙门去报官,但那官员的人截住了他,给他送了一只断手,是他大孙子的。 大壮一拳砸在床板上,气得满脸涨红,“那狗官让人警告牛叔,只要他再出现在城里,下次送过来的就是他大孙子的人头。” 牛叔怕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儿子没了,如今就剩这两个孙子。 官官相卫,他自知求助无门,根本没有人能证明官员买凶杀人,他根本斗不过,也不敢斗了。 牛叔没有挣扎的筹码了,咬着牙跟牛婶痛哭了一宿,最后答应了官员的要求。 他收了那二十两,换回了自己的小孙子。 官员怕他反悔,要求他必须离开青和村才能接回自己的大孙子,牛叔别无他法,隔天就立刻搬走了。 “牛婶那天夜里提醒我保重,当时我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说到这里,慧娘终于忍不住了,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大壮紧紧搂着她,悲从中来。 虞歆看了眼她平坦的小腹,怒火直冲天灵盖,这狗官,真的该死! “我在田里干活,慧娘不过是去河边洗个衣衫就被人踹了一脚。她摔进了河里晕了过去,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慧娘的低声哭泣最后成了嚎啕大哭,大壮一双眼睛也是通红,屋里没人说话,只有他们二人哽咽痛哭的声音在安静中蔓延。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这事小爷我管了!”,萧继川玉面染怒,一双桃花目里翻涌起暴怒。 大壮咬着后槽牙,忿然作色,“太仆寺丞徐自明!” “徐自明?”,虞歆发现这名字有些耳熟。 萧继川倒是比她更快反应了过来,“虞正桓是太仆寺卿,这徐自明是他的下属。巧的是,当初相中妹妹你的那位徐大人,就是他的大伯。” 他这么一提虞歆倒是想起来了,这个徐自明她也是在虞家见过的。 虞芷汐和他的女儿年纪相仿,同是庶出,当初两人可没少给虞歆委屈受。 这虞家还真就是犯贱,处处往枪口上撞,那就趁机彻底除掉这后患得了。 ------------ 第三十四章:虫虫心里苦 虞歆他们应下了白条菌瓢虫的请求,动身去处理大壮两口子的事情。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白条菌瓢虫隐藏了身上的光,安安静静藏在了虞歆的香囊里随行。 萧继川觉得,首先得找出个证据来。 “虞家是怎么跟徐华进搭上线的,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这徐自明区区一个六品,居然也敢如此草菅人命,这事要是不彻查,我瞧皇伯父的天子威名怕是难保了。” 虞歆是同意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虞家这毒瘤不除,她一天不舒坦。 之前是想将她送人当外室,后来又想坏她的贞洁名声,虞家这两次被她折腾得不轻,但这些报应远远不够,她要让虞家彻底翻不了身,做不了恶。 陆乘一直安静随行,他的目光落在周围的农作物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萧继川意识到他的目光所在,伸手又搂了他一把,“陆乘,你看什么。” “我一路过来,其他农田里的病虫害似乎没有这般严重,唯独大壮和慧娘家的这片田,这些冬瓜叶的病害情况,要比其他村民的严重上许多。” 虞歆听了他的话立刻看向其他地方的农田,不得不说,陆乘的发现是对的。 这青和村的农田不少,大部分都种了农作物,同样是冬瓜或黄瓜,别家的倒是没有那么严重的白粉病,看起来状态也健康很多。 从前读研的时候,虞歆经常跟着导师上山下乡去寻找昆虫,昆虫和植物有着紧密的联系,她对寻常植物也有一些了解。 白粉病这样的农作物病害传染速度是比较快的,再加上如今正好是四月,是白粉病的高发期,一旦不治理,很快就会成片蔓延。 但其他村民的田里几乎没有看见什么白粉病的作物,而大壮夫妻家中明明有白条菌瓢虫的存在,白粉病蔓延得如此严重就比较异常了。 “小光团,这病害不寻常,是人为的吧?”,虞歆把香囊取下来,对着里面的瓢虫问了起来。 白条菌瓢虫扒拉着香囊口探出半截身体,摇晃着两根小唇须,模样很是可爱,“大半个月前有人趁夜在田里散播病害,而且每天夜里都来,白粉病爆发之后根本抑制不住。” “凭你的能力无法除掉这病害吗,怎么会想到来找我们帮忙?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帮?”,虞歆把香囊捧在手心,让瓢虫跟自己对话更方便一些。 白条菌瓢虫的唇须摇晃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耷拉了下来,“我可以抑制虫害,但我无法防止旁人伤害我的同类。那些人在田里放了八角螅,我的同类快要被吞吃殆尽了。我的灵力太弱不足以伤人,只是保护同类就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无法维持白粉病的蔓延。” “蜘蛛?”,虞歆立刻反应过来了。 八角螅是蜘蛛的别称,也是瓢虫的天敌,它们对瓢虫有天然的压制优势。 显然是大壮两口子不愿意离开,徐自明便让人对他的农作物下手了。 农民靠田地吃饭,一旦种不出作物就会饿肚子,他们无法维持生计,自然就得接受徐自明的“平等”买卖。 白粉菌的爆发进程非常短,一天内萌发,五天左右就能侵染形成病斑,如果不能有效防治,一般十四天就能大规模爆发。 蔓延速度快,克制的花大姐又被大量捕杀,大壮家的那些冬瓜和青瓜很快就遭了殃。 “至于找上你,也是意外。我原本是想去穹鸣阁求助的,但那天夜里,我刚进山就碰见了你被飞蚊精袭击。陆乘救下了你,我当时便想着,找机会吓唬你,让你寻陆乘来抓我,这样便能让你们帮帮忙了。” “但我不敢贸然靠近,陆乘御风奔走速度太快,夜里的我根本追不上……”,说到这里,白条菌瓢虫的语气都有些委屈了,“我花了些时间才发现你去了侯府,赶紧就找上门了。” “徐自明为了这块地还真是煞费苦心了。但凡他痛快些多拿点银子出来买地,这事就完了。偏生他小气又恶毒,还真是开了眼了。” 萧继川是恭亲王世子,他锦衣玉食长大,身边又全是高门权贵的公子哥儿,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有人为了二十两去杀人。 虞歆想了想,突然转身往大壮家里跑,陆乘和萧继川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跟了过去。 慧娘已经躺下休息了,自从小产之后她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大壮则弯着腰正在田里劳作。 田里的白粉病让他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把一些病叶给剪了,叶子稀疏一些,可以减慢病害传染的速度。 虞歆提着裙摆狂奔而来,她跳进田里,从钱袋里掏了一两银子递了过去,“大壮,去买些硫磺。用硫磺兑水喷在病叶上,每七天喷一次,大概喷个三四回,这白粉病就能防治的。” 从前去农田里蹲昆虫,虞歆跟农民们唠嗑过,对这些简单的病害防治措施也略有了解,她方才在路上想起这个法子,立刻就回来给大壮出主意。 粮食是很珍贵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该浪费和破坏。 大壮没想到虞歆去而复返,还给他钱和防治方式,一时间感动得手足无措,只能眼眶发热连连道谢。 从青和村出来,萧继川把陆乘也拽上了马车,三人一鸟往城里走,他们得去找一趟徐自明。 这么多年来,萧继川一直没有机会名正言顺和陆乘一块出行,现在因为虞歆的缘故,他总算能和陆乘明目张胆地勾肩搭背了。 陆乘受不了他那黏糊劲,袖子一甩露出半张黄符来,萧继川瞬间就安静了,“别,有话好说,好兄弟之间可不兴这样。” “松开手好好说话。”,陆乘拉好袖子遮住咒藤,语气虽然无奈但脸色温和,虞歆在旁边看着,心里默默发笑。 粘人世子和闷骚道长,这cp有点邪门,但是能磕。 车子到了城南一处宅子前,虞歆率先下车,一道尖酸的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虞歆?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穿得如此华贵了,这是谁家的马车?” 一个妙龄女子被丫鬟扶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她一脸嫉妒地看着虞歆,目光频频在虞歆和恭亲王府的马车上来回扫视。 虞歆认出了她,就是那个与虞芷汐交好的小姐妹,徐智鸣的庶女,印象里似乎是叫徐莹莹。 “你看我做什么,该不会是给哪家老头当了姨娘外室吧,跟你娘一样,是个没脸没皮的贱人。” 徐莹莹显然是不知道虞家跟徐华进之间的勾当,她也不清楚虞歆已经认祖归宗了,口出恶言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车里还有别人。 萧继川本来就妹控,这个妹妹还跟陆乘投缘,他听着徐莹莹的话瞬间就恼了。 ------------ 第三十五章:欺负你是不用挑日子的 忠勇候府找回虞歆之后还没有对外公开,虞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是尽量低调,徐莹莹根本不知道自己张嘴得罪了谁。 徐华进身亡一事恐怕她的父亲也没有提起,徐家可不想家丑外扬,口风密得很,出事两天了,外头听见的也只是徐大人染了急病暴毙。 徐莹莹趾高气扬走到虞歆跟前,捏起丝帕就是冷哼,“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穿了好衣裳也还是一副穷酸样,别以为傍上了富贵人家就能翻身。我还记着呢,你跪在地上一边往嘴里塞杂草,一边给我道歉的蠢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她笑得开怀,车里的萧继川是气得肝疼,他直接摘下腰带上的玉佩从车窗里掷了出去,精准地砸在了徐莹莹的嘴巴上。 “啊!” 徐莹莹毫无防备,就这么被砸了个准,牙齿磕在肉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小姐,你……你流血了……” 旁边的丫鬟慌了神,伸手想要扶徐莹莹,徐莹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了她,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玉佩上。 那玉佩色泽极佳,通透晶莹,因为摔在了地上,上头已经出现了裂痕。 “谁!谁在车里!” 徐莹莹嘴巴疼得厉害,捂着嘴恶狠狠看向马车,萧继川是一点都不让她着急,车帘子一撩,昂着头就走了出来。 他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睥睨徐莹莹,眉头一皱就冷笑了起来,“我当是哪里来的瞎子,居然敢在小爷我的面前口出狂言,原来是个没眼力见的蠢货。” 徐莹莹认不出恭亲王府的马车,但她认出了说话的人。 面如冠玉,飞扬跋扈,不正是京中小霸王萧继川吗。 “萧世子……怎么会是你?” 徐莹莹慌了,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虞歆会从萧继川的车上下来。 她见虞歆穿得华贵,又知道她身份不堪,本以为她是给京中什么商户当了外室姨娘,谁能想到她竟跟恭亲王府扯上了关系。 萧继川冷冷盯着徐莹莹渐渐发白的脸,袖子一甩朝虞歆招了招手,“妹妹快过来,跟这样口无遮拦的蠢货站得近了,怕是要遭人嗤笑的。” 虞歆知道他是要给自己出气,自然是乐见其成,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施施然退到了萧继川身边。 “妹妹……不可能,她就是个野种……” “放肆!忠勇候府的嫡亲小姐岂容你诋毁!” 徐莹莹脸色这下是直接青了,萧继川却没放过他,下车之后看了眼地上的玉佩,“你把小爷我的玉佩弄坏了,一千两的东西,你赔是不赔?” 虞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明是他萧继川用玉佩砸了徐莹莹的嘴,那玉佩掉地上摔裂的,他倒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逼着徐莹莹吃这个亏。 徐莹莹自然知道不是她的问题,但她哪敢得罪萧继川,她区区一个庶女,生母就是个戏子,他爹可不会为了他得罪恭亲王府。 即便想得罪,那也得罪不起。 “对……对不起,是我走路不长眼,碍了世子爷的道,挡了您的玉佩……” “废话少说,我问你,赔还是不赔,别跟我叽叽歪歪一堆没用的。” 一千多两银子,徐自明不过是个六品小官,面圣的机会都不多,他那点儿俸禄,哪里掏得出白花花一千多两银子来,徐莹莹脚都软了,直接跪了下来。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虞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求您饶我一回吧。” 徐盈盈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虞歆不是什么圣母,对比起当初原主受的苦,徐莹莹这么一跪当真算不上事。 从前还在虞家,因为同是庶女,徐莹莹和虞芷夕格外投缘。 徐莹莹又格外喜欢凸显自己的小姐身份,每每到了虞家就趾高气扬,虞歆这个没身份没背景的低贱丫鬟就成了她的目标。 有一回,虞芷夕点名让虞歆去给她们二人送茶点,厨房里给的茶热了些,徐莹莹一怒之下就泼在了虞歆身上。 泼了她还不解气,瞧见虞歆面黄肌瘦,她便讥笑着逼她吃杂草。 虞芷夕本来就瞧不上虞歆这个没名没分的表妹,如今有戏看,她更是欢喜,当场就让人押着虞歆到一旁的院子去。 虞歆无力反抗,为了不遭受更大的侮辱,她只能一边往嘴里塞草一边给徐莹莹道歉。 那天夜里她腹痛难忍,绞痛了一整夜才缓过来,差点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 从那之后有将近一个月,她路过那院子都会心慌。 徐莹莹就这么跪在府门口磕头,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周围渐渐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眼光,虞歆等她把额头都磕破了才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我哪来的资格饶了你,瞧你这话说的,仿佛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没有,没有的事,是我顶撞了虞小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认出了萧继川,指指点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萧继川从车上下来,捡起玉佩,挥手制止了磕头的徐莹莹。 他朝徐莹莹咧嘴一笑,笑容不达眼底,“你要知道,我萧继川的妹妹,想欺负你就欺负你,犯不着挑日子,你就是不乐意也得受着,知道吗?” 他这样嚣张跋扈的话语引得人群更为激愤了,有人嘀嘀咕咕起来,说他凭着身份欺负一个姑娘,实在是无耻。 萧继川也不恼火,他把玉佩塞进袖子里,对着徐莹莹又补了一句,“你觉得我仗势欺人了吗?” 徐莹莹哪敢说是,只能不停摇头。 萧继川也不戳穿她的谎言,嘲讽道,“我萧继川是怎样的性子,我寻思着京城里应该无人不知。这仗势欺人的一套,我也是跟你爹徐自明学的,我不过是恐吓你两句,他可是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呢。” 此话一出,徐莹莹连哭都忘了,而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世子爷性子嚣张了些,但还真没见他仗势欺人过,平日里张扬了些,但也没无缘无故欺负人。倒是这徐小姐,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看来这回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 “你们别说,这徐家的老爷脾气也不小。从前我在街上摆摊,见着他的马车被人挡了一下,他直接就让人把那摊子给掀了,那官威,可大了。” 萧继川那番话就像一颗砸进水里的小石子,很快就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徐莹莹自知自己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萧继川不发话,她也不敢起身,只能一直跪着。 周围的言论越发激烈,玄羽透过帘子看了下场面,忍不住开口提醒陆乘,“给虞歆这丫头出气也差不多了,萧继川已经让舆论发酵起来了,干正事吧。” 陆乘点点头,撩开帘子下车。 清风霁月般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不少人认出了陆乘和玄羽,人群越发躁动了。 陆乘淡淡看了徐莹莹一眼,道袍一甩,黄符贴上了她的衣襟。 ------------ 第三十六章:小小纸人 陆乘一下车就引起了骚动,穹鸣阁的阁主突然现身,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 毕竟穹鸣阁,非诡物不出。 陆乘二话不说朝徐莹莹甩了一道符,徐莹莹原本还跪在地上,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一般站了起来。 “你的父亲犯下恶事惹上了诡物,为了护你起运,这符就先贴着吧,带我去见你父亲。” 徐莹莹没有说话,僵硬着点了点头,直接迈开腿往府里走,她的丫鬟面带惊恐随行在侧,虞歆三人也跟了上去。 府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窃窃私语,虞歆看着肢体僵硬的徐莹莹,忍不住凑到陆乘身边询问,“你是不是控制她了,她这模样瞧着很像傀儡。” 陆乘嗯了一声,面色如常,“给她贴了个控制符。外头的人越来越多,萧继川的话虽然成功让人关注到了徐自明的仗势欺人上,但她若是一直在外头跪着,总归要影响你的名声,不好。” 虞歆倒没想过陆大腿是想帮她,一种额外的喜悦爬上心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祖师爷不会怪罪的,对吧?” 陆乘莞尔,“自然。” 虞歆的笑容更大了。 萧继川站在一旁也听到了,忍不住凑到虞歆边上,“妹妹,我为了给你出气,玉佩都砸坏了,你也不夸夸我。” 虞歆立刻转过去给萧继川比了个大拇指,“哥哥,你是最棒的。” 萧继川心满意足咧嘴大笑,一口白牙晃得虞歆心情大好,有时候她总感觉老天爷是看她在自己的时代太可怜了,所以才把她弄到乾朝来。 陆乘目不斜视往前走,眼神余光扫到虞歆的笑容,嘴边笑意更盛。 他也说不清对虞歆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她很引人深究。 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即便从前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她也没有长歪。一点小甜头就能让她快乐,看见旁人需要帮助也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但遇上能报复的机会也绝不手软。 既绝情又温情。 收回目光,陆乘曲指结印,徐莹莹身上的符纸突然化作一缕金光消失,她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陆阁主……” “不必多言,我要见你父亲。” 陆乘直接打断徐莹莹的话,陆乘丝毫不给她机会废话,言简意赅就要找徐自明。 徐莹莹见识过他的术法,哪里还敢拒绝,忙不迭点头,把他们领到了徐自明的书房前。 徐自明官阶不高,大多数时间不需要上朝,在官署处理完工作就会回家,今日也同样。 徐莹莹敲门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写文书,听说萧继川和陆乘来了,当即就有些慌了神。 恭亲王世子他倒也没那么害怕,他怕的是陆乘。 无事不登门,穹鸣阁的人找上门来,必定不会是好事。 “陆阁主,萧世子,当真是稀客,稀客啊。” 徐自明出来亲迎,虞歆站在一旁他也看见了,他是知道虞家和徐华进之间那些勾当的,也知道徐华进死了,这会儿瞧见虞歆,更是让他脚上发虚。 穹鸣阁,恭亲王,忠勇侯,这三尊大佛都不是他能忍的。 萧继川连门面功夫都懒得跟他做,开口直接给他抛了选择,“徐自明,你为了郊外的田地谋害人命,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去衙门投案,还是小爷我送你去。” 徐自明那虚假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嘴边,这回他是真的慌了。 他以为,这三人是冲着徐华进和虞家用虞歆换取官职一事来的,没想到人家是为了另外几条人命来的。 “徐自明,家族气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为了那块地做了杀孽,风水格局早就破了。即便你迁坟成功,也依然会影响你徐家往后的大运,血光之灾无可避免。”,陆乘看了他一眼,句句直击要害。 徐自明当初大费周章要那三块农田,为的就是族运,如今陆乘这么一说,就是在告诉他白费力气了。 萧继川耐性有限,见他呆愣愣站着没反应,直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膝盖窝。 徐自明突然被踢,毫无防备就摔在了地上。 “看来你是不想自己走,那还是我送你吧,别浪费时间了。” “不是,世子爷你可不能乱说,我没有谋害人命,你一定是误会了!” 萧继川的这一脚反倒是帮徐自明回过魂来了,他徐家的族运如今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小命和乌纱帽啊! 他抵死不认自己指派人员谋地杀人,也不承认自己命人去大壮田里搞破坏,还直言是大壮两口子误会了,根本没有证据。 萧继川怒火中烧,正要说出去找牛叔一家子当人证,陆乘突然凉凉地开了口,“你不知悔改,日后莫要后悔今日做下的选择。” 丢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陆乘直接转身就走,萧继川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打算,但虞歆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甩袖子也跟了上去。 徐自明看着陆乘灰色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整个人都跟泄了气一样,坐在地上抖得站不起身来。 徐莹莹见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又不妥,只能站在外头干着急。 而虞歆三人上了马车,陆乘直接拿过她的香囊,把里头的白条菌瓢虫掏了出来,“你能化作人形吗?” 白条菌瓢虫趴在他的手上,摇了摇唇须。 就那么眨眼的瞬间,它通身金光一闪,那个彩虹糖一样的本体就不见了。 马车里多了个穿着嫩黄短衫的小男孩。 “还真的能!”,萧继川兴奋得不行,一双眼睛黏在白条菌瓢虫身上,直接伸手摸了摸他。 当然,他也摸不着,这些精怪都是灵体。 陆乘很是满意,又朝马车窗外低低唤了一声,“微音,进来。” 话音落,微音直接从车顶上倒挂着探出半个身子来,头发洒落下来,遮住了萧继川大半张脸。 虞歆已经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但这样诡异的画面还是给她造成了一点心灵冲击,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微音,你换个位置,怪怪的。” 微音闻言,听话地挪了挪,倒挂到了马车中间…… “是飞蚊姐姐?”,白条菌瓢虫认出了微音,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微音朝他咧嘴一笑,那画面,看起来更诡异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萧继川有些发懵,感觉虞歆和陆乘还有这小瓢虫都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虞歆突然想起来了,进了图谱的精怪,除了她和陆乘,其他“人”是无法看见的。 陆乘说过不要对外人提起图谱的事,但他主动在萧继川面前喊了微音,那就意味着他是愿意让萧继川知情的。 “我给你的纸人,你随身带着吗?”,陆乘没有回话,反而问起了纸人的事情来。 萧继川点点头,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巴掌大黄纸小人来。 ------------ 第三十七章:把他吓个屁滚尿流 术法之中,除了符,纸人也是大有用处的。 虞歆初遇陆乘那个夜晚,她见过符纸化成的纸鹤,那纸鹤借着陆乘的法术一路尾随微音的气息,这才找到了苏芸茹。 而纸人是另一种灵力的载体,比起纸鹤,它的功能更多了。 萧继川拿出了自己的小纸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胖乎乎的身形,上头还特地画了服饰,很是童趣。 “别笑啊,当时年纪小,感觉有灵气的纸人不穿衣裳会冷,所以才认认真真给它画了衣裳。”,萧继川说着轻咳了一声,把纸人递到了陆乘面前。 陆乘忍俊不禁,瞥了他一眼才抬手结印。 金光在他指尖凝聚,他闭目凝气,片刻之后咬破中指,将一滴血点在了纸人的两眼之间。 随着血沾上纸人,金光从陆乘的指尖缓缓流向纸人,一眨眼的功夫,金光熄灭,陆乘手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万物化炁生,无形生有形,显!” 随着他的咒法念完,萧继川觉得额间一阵发热,似有什么东西灌进他的灵台。 他伸手摸了一把,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转头正要询问陆乘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倒挂在马车上头的微音。 “鬼……鬼啊!” 奔跑在大街上的马车里传出惊恐大叫,陆乘嫌弃地看了一眼萧继川,甩了道符直接封了他的嘴。 “这是微音,一只飞蚊精怪,不是鬼。”,虞歆憋着笑给萧继川解释,还把图谱拿了出来,将自己和陆乘遇上图谱的事情也简单解释了一下。 萧继川从一开始的惊慌,听到后面直接两眼放光,最后不停扒拉陆乘的袖子,示意他把嘴巴解封。 陆乘问他冷静了没有,他举高双手疯狂点头,陆乘这才将符收了回去。 “妹妹,也就是说只要是这书里的精怪,那可都得听你的号令?而且只有你能把它们召唤出来,连陆乘这小子都不行?” 虞歆点点头,多少有些得意。 毕竟是陆大腿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到,那自然是值得自豪的。 萧继川看虞歆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宠爱变成了崇拜,他神气地朝陆乘挑了挑眉毛,一脸与有荣焉,“看吧,这是我妹妹,厉害吧!” 陆乘懒得理他,抬头看向微音,“今晚带上这小光团,去把徐自明吓个屁滚尿流。” 微音和白条菌瓢虫一听,四眼互看,一脸呆滞。 虞歆倒是很镇定,她已经逐渐习惯了陆乘一本正经的表面下,装的是一颗随性有趣的心了。 陆乘的想法非常简单粗暴,他甚至都懒得多费唇舌去跟徐自明废话,只想直接把他吓得不打自招。 “牛叔的儿媳死了,微音你来扮她。” “至于你”,陆乘看了眼白条菌瓢虫,“牛叔的大孙子被砍了手,但是按大壮的意思,后期应该是被带回去了。你便假装他已经死了吧,反正徐自明也不会知道。” 白条菌瓢虫见微音悬在车顶上点了点头,它怯生生地看了眼陆乘,也乖乖点头,“我叫光渊。” 萧继川原本是想把虞歆送回府的,但虞歆好奇今夜的情况,陆乘想了想,分别给他们塞了一张隐身符,“只能生效两个时辰,今夜一同前去看热闹吧。” “哥,你就是我的亲哥!” 萧继川大狗一样扑向陆乘,陆乘一手把他挡了下来,嘴角扬起一闪而逝的弯度。 虞歆也很兴奋,她才知道隐身术是真的存在,拿着那张隐身符跟宝贝一样瞧了又瞧,恨不得掏出个复印机多印几张备着。 为了今夜能掐准时间,虞歆没有回府,萧继川让人给侯府送了信,直接在徐自明宅邸附近找了个茶楼吃饭。 茶楼的老板眼睛利得很,一眼就认出了萧继川,火速让人把他们送到了楼上的雅间。 太阳慢吞吞滑落到山体之下,夜色一点一点侵吞天空,街上的喧闹渐渐隐去,虞歆三人靠在窗户前仔细计算着时间。 在茶馆打样之前,三人重新回到街道上,萧继川让车夫驾车离开,两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为了防止车夫提前回来,虞歆打开图谱把绯兰叫了出来。 “这小娃娃是谁?”,绯兰歪了歪头,似有不解地看着光渊。 光渊有些怕生,一下就缩到了虞歆身后,虞歆给她解释了一下,绯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又是谁?是要吃掉的吗?” 萧继川闻言抖了抖,瞬间也弹到了虞歆身后,“妹妹,这螳螂美是美,就是……有点凶哈。” 虞歆忍不住发笑,“这是我哥哥,不能吃,你别见着人都想吃,我可不想你遭雷击。” “他能看见我?”,绯兰难得露出一丝惊讶。 虞歆不厌其烦又给她提了一下萧继川的情况,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飞身坐到恭亲王府的马车上。 车夫驾车离开,绯兰的身影也渐渐融入夜色,虞歆和萧继川拿上符纸,陆乘掐了诀对着他们一挥,虞歆感觉身边似有一阵清风拂过,整个人都轻了一般。 “走吧,该去干好事了。” 陆乘姿态轻松随意,趁着徐家开门之际跨了进去,闲庭散步一般走在人家院中。 虞歆总感觉陆大腿可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拉着傻乐的萧继川急忙跟了上去。 三人跟着飘在天上的微音,很快就摸到了徐自明的书房前。 里头点着灯,他似乎很焦躁,在里头来回踱步,惴惴不安。 陆乘站在窗户前,扬手一挥,虞歆看见一个矮胖的小纸人从他袖口飞了出去,沿着地面偷偷摸摸一路小跑,很快就攀到了徐自明的后背。 那是在茶馆的时候陆乘新裁的纸人,跟萧继川的纸人一样点了天眼,攀在谁身上,谁便能看见屋里的精怪诡物。 一切准备就绪,虞歆朝微音和光渊挥了挥手,它们两个把头发衣衫弄乱,准备动手。 陆乘抬手一挥,气劲带风,徐自明只感觉窗边进来一阵风,桌上的烛台瞬间熄灭。 屋内暗了下来,只有浅浅月光洒在桌前。 徐自明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安,起身便要去找下人点灯。 他的手正要摸上木门,一只素白的,毫无血色的手突然透过木门伸了进来。 下一刻,微音披散着头发,只露出一只眼睛,穿门而入。 “狗官,还我命来~” “有……有鬼啊!!” ------------ 第三十八章:虞家终于要倒大霉了 徐自明的尖叫响彻夜空,他屁滚尿流地爬到桌子后面,身子抖如筛糠。 微音特地隐藏了翅膀,她一边抖动一边往徐自明那边走,走的每一步都在后头留下一个血脚印,惊悚至极。 光渊见状也不落后,它特意隐藏了一只手,低着头跟在微音后面,一路滴着血往徐自明跟前凑,“你把手还我,把手还给我~” 徐自明吓得脸都白了,他拼命往书桌下面躲,用手抱着头胡乱挥舞,想要驱赶微音和光渊。 微音和光渊对视一眼,分别从左右两边朝徐自明包抄过去,徐自明尖叫着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扯开门后连滚带爬冲进了院子里。 仆人们听到了动静已经聚集了过来,徐自明躲到他们身后,不停大喊说屋里有鬼。 院子里的灯笼亮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仆人集合过来,他们壮着胆子在院内翻看,但谁也看不见所谓的鬼。 徐自明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回了卧房,夫人和妾室们开门进来询问,他只感觉随着门的打开,一股阴气就飘了进来。 他的妾室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把汗,言语间很是关切,“老爷,这是怎么了?” 徐自明抓着她的丝帕抹了把脸,帕子刚移开,微音直接就趴在了他妾室的背上,露出一只眼睛朝他阴森森地笑。 “鬼!你也是鬼!”,徐自明一把推开了妾室,力气很大,他自己也摔到了地上去。 徐夫人慌了,想去扶他,徐自明转头一看,就直直对上了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的光渊。 “你也是鬼,滚开,快滚开!” 这一个时辰里,徐自明真的是被吓破了胆,他把在宅子里疯狂逃窜,尖叫声响彻天际。 最后,微音和光渊无孔不入,真就硬生生在茅房里把他吓晕了过去。 看着徐自明一头栽倒,粪桶被他撞歪,一桶的秽物浇了他一身,微音嫌弃地退了几步,恋恋不舍飞回了虞歆身边。 “主子,要不要叫醒了再吓,挺好玩的。” “算了,今晚先这样吧,万一吓死了就得不偿失了,我们是要他认罪,不是直接要他的命。” 微音很听话,虞歆这么一说,她虽然玩得有些乐不知疲,但还是立刻恢复了干净整齐的样貌,抖着翅膀飞到了虞歆身后。 三人在隐身符失效之前离开,陆乘带着玄羽回了穹鸣阁,萧继川则把虞歆送回了侯府,彼时已经过了子时初。 萧继川亲眼见着她安全进门,这才让车夫往府里走。 空荡荡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遥远的梆子声敲出一丝人气,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萧继川靠在车厢内闭眼小憩,一阵风轻轻吹起车帘子,他恰好睁开眼,一个白衣女子跟他的马车擦肩而过。 女子走得极慢,身体微微有些前倾,眼神有些空洞。 萧继川有些疑惑,撩开帘子探出头往后看,但车子速度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与那白衣女子拉开了距离…… 这一夜的事情闹得很大,徐自明宅邸附近的人全都听见了他昨夜的鬼哭狼嚎,次日一早,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道人救命。 当初为了选坟地,他特地花重金请了一个厉害的道人测算,他知道那道人当初也是从穹鸣阁出来的,立刻便让人火急火燎去联系。 结果等了大半天,仆人送了消息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当初付出去的二百两银子。 “老爷,道人说了,您为了地闹出了血灾,您的生意他不会再做了,连着测算坟地那钱都给退回来了。” 听了仆人的话,徐自明更怕了,眼看着已经过了正午,要是那两只鬼今夜还来,他怕是遭不住了。 仆人大概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忍不住问道,“老爷,去请陆阁主吧,他们穹鸣阁的本事是靠得过的啊。” 徐自明哪里不明白,但陆乘昨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要么他认下杀人,要么就自己吃下这恶果。 无论是哪个选择,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 思来想去,徐自明还是不愿意认命,他让人去云亭管请符,请最好最贵的驱邪符。 他就不信了,人才济济的京城,难道就一个穹鸣阁有真材实料? 仆人赶在彻底天黑之前把符买了回来,徐自明战战兢兢挂在身上,在房里点了满满一屋子的灯笼。 但是入夜之后,微音还是来了,依然是那副恐怖的模样,吓得徐自明再次尖叫连连。 他以为是请的符没用,实际上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 微音不是邪祟,它经了虞歆的手已经被净化,如今是纯粹的灵,那符,对它无用。 接连被折腾了两夜,徐自明第二天头昏脑涨,从屋里出来踉跄了一下,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就那么几级阶梯,愣是把他摔断了腿。 “去,去请陆阁主,快去请陆阁主!” 徐自明这下不硬气了,火速让人去穹鸣阁求助。 陆乘早就算到了他会这么干,直接让弟子给回绝了。 “老爷,穹鸣阁的人说了,您当初……不愿意承认杀孽,这后果是您自己该受的,穹鸣阁不管啊!”,仆人顿了一下,又道,“但穹鸣阁那些弟子也说了,只有您愿意承认罪过,那鬼的怨气才能消,否则……它们一直缠着您,恐怕您也没几天能活了……” 徐自明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思来想去才觉得自己当初蠢得厉害。 再不济多给些钱不就是了,日后升官发财了,那么百十两银子还怕回不来吗。如今惹了那些东西回来,这辈子是真的完了。 他把自己困在房中纠结了半晌,再次赶在天黑之前去了府衙自首。 这回害人性命的事情算是解决了,虽然他没亲自杀人,但唆使他们也是重罪,官职没了不说,还要流放。 徐自明颓然地缩在大牢里,悔不当初。 而虞歆和萧继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不仅要帮大壮和牛叔他们讨回公道,她还要虞家再也掀不起水花来。 阴凉昏暗的地牢里,虞歆站在牢门前,她问徐自明想不想从流放的路上活着回来。 流放路上苦寒艰难,还要遭受官兵毒打折磨,他年纪虽然不大,但饮酒作乐早就掏空了半副身子,这两年的流放,怕是有命去,没命回的。 徐自明毫不犹豫就跪爬到牢门前,不住地点头。 “虞小姐救救我,世子爷救救我,我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不必你当牛做马,我只要你把事实说出来。” 徐自明愣了一下,急忙追问,“虞小姐想要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虞歆半蹲下身子,眼睛盯着徐自明,一字一句道,“虞正桓是怎么通过你跟徐华进卖官鬻爵的,我要你一字不漏,捅到皇上那里去。” 徐自明双眼瞪大,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发出声音来,“好,成交。” 萧继川立刻命人进来写供词,虞歆靠在一旁抱臂冷笑:虞家,这回你们要倒大霉了,当初施下的罪结出了苦果,该好好品尝了。 ------------ 第三十九章:暖心的衣裳 徐自明为了活命,供出了虞正桓和徐华进的勾当。 萧继川亲自命人看着他签字画押,然后火速命人送了出去。 “这下虞家唯一在朝的男丁倒了,他们就再也掀不起一丁点儿水花了。妹妹,你在虞家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这回可以一次清算了。” “不作不死,他们自己作孽,受罪也是活该。” 虞歆和萧继川对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一同出了地牢。 陆乘和化成人形的光渊在马车里等着,虞歆掀开帘子上车,他们同时看了过来。 大壮夫妇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光渊是个守承诺的,它郑重地朝虞歆和陆乘道谢,然后恢复了本体。 陆乘从袖子里取出符纸放在桌面上,光渊缓缓爬了进去,等身体完全站在符纸中间后,符纸泛起金光将它吞噬,随后符纸再次飘入虞歆手中。 虞歆轻轻一碰,符纸再次化作旋转的风团,随后彻底消失。 陆乘这头,左臂再次传来熟悉的热感,绿光从袖子里散溢而出,他掀开一看,又一条咒藤消失了。 “你手上的刺青,居然真的消失了!你有救了,只要我妹妹把这些精怪都放到图谱里,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了!”,萧继川很是激动,他抓着陆乘的左臂反复细看,笑得极为灿烂。 虞歆从怀里拿出图谱,目录上已经出现了花大姐三个字。 她翻到最新那一页,是白条菌瓢虫的图画以及习性讲解。 谱图几十页的空白,虞歆暗暗叹了口气,期待后续的搜集也能同样顺利。 再次把图谱藏好,虞歆摸到了自己的荷包,她想起徐华进那笔钱的事,急忙把银票递了过去。 陆乘知道这是什么,大大方方接过,正欲放入怀中,萧继川横出来一只手抢了过去。 “你小子什么意思,为什么拿我妹妹的钱?” 他妹控属性爆发,硬是要把钱拽回去给虞歆,虞歆给他解释了好一会儿他才松手。 最后陆乘是甩了他两个白眼才下车离开的,走的时候连玄羽都忍不住往他脑壳上啄了一下。 虞歆这两日早出晚归,虞玥已经很好奇了,加上萧继川连着来了两日都不入府,侯府那几人早就安耐不住,全都挤在了听风居等虞歆回来。 “小姐回来了!” 翠竹一声惊喜的叫唤,院子里的人全都看了过来,虞歆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虞渊就率先奔了过来。 “姐姐,听说你和陆阁主出去办事了,能给我讲讲吗?”,虞渊的眼神亮晶晶的,里头满是对穹鸣阁以及自己这个姐姐的崇拜。 李淑筱快步走上来,一把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后面提,“歆丫头刚回来,你让她歇会儿,别嚷嚷。” 除了伯娘这一房外,她的四婶杜欢也来了,倒是不见虞轩和虞天阔的身影。 杜欢朝虞歆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进屋。 房间的桌面上,满满当当叠了六个锦盒。 “歆丫头,今天过来呢,除了想知道你这两日过得如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杜欢说着把最上头的一个锦盒打开,是一套绣工精美的豆沙绿袄裙,“我们想着你回来也有将近十日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不妥。爹他考虑了一下,就不等娘和三哥他们回来了,侯府先办一次宴席,得把你隆重地介绍给京中那些官员和家眷认识,好叫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虞歆回府虽然没有瞒着人进行,但外头知道的人也仅限于跟侯府交好的那几家,虞天阔可舍不得让虞歆没名没分,所以前些日子就写了信给夫人,决定办个宴席。 “我听祖父的安排,伯娘和四婶想要怎么操办便怎么操办,我没有意见。” 得了虞歆首肯,李淑筱和杜欢牵着手就蹦了起来,两人动作迅速直接把六个锦盒全开了,直接摊在桌上,地上。 除了三套衣裙,还有两盒是头面首饰,还剩一盒是鞋子。 李淑筱拍了拍虞歆的手,把她拉到桌前,“歆丫头,你挑挑看,要是不喜欢那就放柜子里,明日我再让秀坊的管事过来。布庄那边明日有六匹烟罗纱和丝锦送来,你都要了,然后我让人给你量体裁衣,做些你喜欢的衣衫。” 虞歆看了看衣衫,又想起柜子里那一箱还没穿过的华贵衣衫,忍不住开口拒绝,“伯娘,衣裳够了,等天气凉了再做吧,现在柜子里的都还不曾穿过一遍呢。” “那不成,那都是我和四弟妹选的,料子也不够新了,你是我们的宝贝丫头,只能穿新的!” 杜欢也不答应,立马拉着虞歆坐了下来,“歆丫头,你在虞家吃了二十年的苦,我们就是再怎么补偿也抚平不了你从前的难过。我们侯府跟虞家那种捧高踩低的人不一样,孩子都是拿来疼的,可不能委屈了你。” 虞歆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分别被伯娘和四婶拉着,她们也不是自己的父母,但那种真挚的爱护却是实打实的,她眼眶有些发热。 她在大学之前,几乎没有买过新衣服。 爸妈为了省钱给弟弟买玩具,虞歆一直都是捡着堂姐表姐不要的衣服穿。 用她爸妈的话来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没必要穿那么漂亮,能穿就成。 虞歆不喜欢堂姐表姐那些泛黄的旧衣服,所以她无论什么日子都是穿校服,毕竟那是属于她自己的衣服。 “虞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咱不做新衣服了,你别难过啊。”,虞玥发现虞歆眼睛发红,下意识就怕她觉得不高兴,急忙把那三件衣服都盖起来递给翠竹。 翠竹也很机灵,立刻就抱了进去。 李淑筱慌了,急忙把虞歆搂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不哭不哭,你要不喜欢咱就不做,是伯娘不好,不逼你了,你莫要哭了。” 伯娘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朴实得让虞歆鼻子更酸了,“不是的伯娘,不是你和四婶的问题,我是高兴哭的,我还没穿过新衣服。” 她这话一出,杜欢啪地一巴掌就劈在了桌子上,“天杀的虞家,大户人家即便是下人,那也是夏冬两季做两身新衣裳的,他们当真是,气煞我也!虞渊,去宣武营让你四叔快点回来,看我不去把虞家的门都给他拆了!” ------------ 第四十章:我这人最喜欢落井下石了 虞歆倒也没有撒谎,她本人没有穿过新衣服,原主在虞家那二十年也没有穿过新衣服。 杜欢和李淑筱听着这话,心疼得想哭。 虞玥沉默着站在一旁,一时间有些愧疚。 是她占了虞歆这么多年的幸福,侯府把那些本该给虞歆的爱都给了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 杜欢站起身就要往虞家去,虞歆一把拉住她,劝她别激动,“四婶,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这两日跟萧继川去哪儿了嘛,都坐下,我给你们说说。” 她这么一说,屋里几人才稍稍按奈住火气,一人寻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虞家当初用我去笼络徐华进,四叔和姑父他们参他一本,因为徐华进身亡,皇上也只能口头训斥他几句,毕竟没有实证。但现在不一样,我找到证人了。” 虞歆没有细说如何恐吓徐自明,只说陆乘约了自己去郊外处理听风居那只诡物,后来机缘巧合发现徐华进手上沾了人命,又告诉众人自己和萧继川如何借机让他指证虞正桓。 凌淑敏听罢鼓掌称好,还说等皇上那边降罪的时候,必须带着虞歆亲自到场去看热闹。 杜欢觉得还不够解气,准备叫上那些相熟的世家夫人,通通去虞家唾弃他们一番。 一屋子的人都在骂虞家,原本悲伤的气氛被驱散,笑意爬上虞歆唇角,她抿了口茶,心里比茶水还要暖上一些。 最后定下了两日之后设宴,李淑筱几人都回去了,虞歆洗漱过后躺下歇息。 第二天一早,她才刚吃过早饭虞玥就来了,身后跟了六七个仆人,手里全抱着东西。 “你怎么回事?”,虞歆看了一眼,感觉今天的虞玥有些怪怪的。 虞玥靠过来,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手里的一个木盒子塞了过来,“拿着,不许拒绝。” 虞歆疑惑地接了下来,打开一看,满满一盒的银票和地契。 “还有这些金银珠宝,首饰头面,全给你的。”,虞玥招了招手,后面那群仆人把手里的箱子全都打开,阳光底下一箱箱的金光,闪得虞歆眼睛都花了。 “一大早的,你这是干什么?”,虞玥这莫名其妙的操作让虞歆满头问号,她下意识摸了摸前胸,但图谱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是说虞玥没被精怪附体。 虞玥一把抱住了虞歆,脸带愧色,“妹妹,对不起,你以前真的受苦了。这些东西值钱,都是府里给我的,我都给你,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以后我的全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东西被搬进了屋内,翠竹手足无措,毕竟两个都是小姐,这拦不拦,她也做不了主啊! 虞歆知道虞玥在内疚什么,如果把东西拿出来能让她心里好受点,那有何不可? 毕竟虞玥太看重别人的心情,与其让她整日愧疚着,还不如收下了,让她释怀。 反正侯府有钱,以后她还会得到新的,不必计较这些死物。 “翠竹,收了吧,然后列个单子。”,虞歆把盒子盖上,挑了下眉毛看向虞玥,“然后列个单子,就当虞玥存在我这儿了,以后她要是缺嫁妆,那我在给她补上。” 既让虞玥舒心,又不显得自己贪图虞玥那些财宝,翠竹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聪慧机敏,立刻应下就去安排。 “现在心里舒服了没?舒服了就回去练功,别在这里占我的地方。” “好叻!” 虞玥高高兴兴走了,光看那背影都觉得她开怀不少,虞歆忍不住发笑,摇着头去了书房。 她寻思着,是不是该同陆乘提一嘴,与其坐等昆虫精怪出现,不如主动出击去找。 京城虽然不小,但总不可能所有的精怪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一直在京城待着,等弟子们的信息汇报上来再去查探,似乎有些被动。 主动去外头寻找那些乡野奇闻轶事,或许能更快找到其他四散的精怪。 有了想法,虞歆也不等待,把微音唤出来就让她带消息去给陆乘。 微音已经熟门熟路了,点点头就出发。 虞歆想着这一来一回估摸着也要一个大半个时辰,索性就在书房里铺了宣纸,准备画点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结果不到一刻钟,微音就回来了,而且一脸兴奋。 “主子主子,我在大街上碰上一队人马往虞家去了,看样子是虞家出事了!你要不要去看热闹?” “萧继川动作挺快,才一天就有结果了。”,虞歆喃喃自语着,放下墨块就往外头去,生怕去晚了,落井下石的机会都少了。 她带着翠竹匆匆往府门走,李淑筱拉着虞渊飞速朝着她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大笑,“歆丫头快来,马车我都备好了,一块去虞家看热闹去,圣旨下来了。” 看来侯府的人收消息速度也不慢,连车都备妥了,说要看虞家倒霉,还真就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李淑筱和虞歆上了车,这才发现虞玥和杜欢早就在车上了,虞渊骑了马跟在一旁,一车人直接出发去看热闹。 虞歆有多雀跃,虞家就有多混乱。 萧继川把供词给了他爹恭亲王,恭亲王和知府在早朝上直接呈给了皇帝,证据确凿,虞正桓当场就被剥了乌纱帽。 卖官鬻爵是要抄家流放的大罪,虞正桓原本还庆幸没有实证不打紧,哪能想到虞歆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把徐自明的话给套出来了。 一群官兵在虞家的宅子里走动,能搬的全都装进箱子录册,带不走的直接贴封条,刘氏看着自己那些值钱的东西被一箱一箱搬走,赖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虞歆下车的时候,刘氏正在拽那扇双面绣屏风,半个人都挂在上头了,硬生生被官兵“撕”了下来撇在地上。 “作孽啊,我虞家做了什么孽啊!不许搬,不许搬啊!” 杜欢当即冷笑,随声附和起来,“可不是嘛,造大孽了啊。乖巧听话的外孙女不疼也就罢了,还要把人拿去给又蠢又坏的孙子换前途,心肝黑成这般,这报应来得还晚了些呢。” 李淑筱也不甘示弱,把虞歆往怀里一拉,也开始嘲讽,“还是我们歆丫头运气好,是个福星。刚回了侯府就跟穹鸣阁的阁主成了好友,还能帮侯府攒气运,可不能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分了她的好运去。” 侯府这一家子女眷在人群里分外显眼,这么一说,刘氏很快就发现了虞歆的到来。 她跟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了过来,伸手就想抓她。 虞渊眼疾手快,双手一张就拦下了她,“别想靠近我姐姐。” 刘氏顾不上脸面了,直接跪在地上朝虞歆的方向开始磕头,“歆丫头,你是我的外孙女,你可不能不管我虞家死活啊!你身上流的也是虞家的血啊!” 虞玥受不了刘氏那比脚上死皮还厚的脸皮,直接让她赶紧让开,“当初欺负我妹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身上流着虞家的血?现在出事了,这又想起她是虞家的血脉了?” 刘氏一边磕头一边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看虞歆,“歆丫头,你帮帮虞家,你现在是侯府的小姐了,你一句话,侯府的人必定会帮着虞家在皇上面前求情的,这是雪中送炭的恩情,我虞家一辈子都会记着的啊,你就是我们虞家的大恩人啊!” 原本淡笑不语的虞歆这下乐了,她绕过虞玥和虞渊,站到了刘氏面前,低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雪中送炭是挺好,可是对着仇人,我这个人可最喜欢落井下石了呢。” 她笑得极为灿烂肆意,刘氏的脸一寸一寸白了下去。 ------------ 第四十一章:吃瓜把自己吓懵了 官兵们动作极快,东西很快就被拉上车子带走。 虞家的人被整整齐齐拘着跪在大院子里,最前排的凌淑敏和虞敬之已经慌得跪都跪不稳了。 男子流放,女子入奴籍,宣旨办事的官员提着名册,手底下的人直接开始抓人。 凌淑敏向来高贵的姿态是再也摆不出来一点儿了,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宝贝嫡女已经嫁出去了,如今不用受这份苦。 但虞敬之就不一样了,他不甘心,他怕得要死啊,流放三年,还是去那苦寒之地,十死九生的事,他哪能接受。 无论如何都是死,他把心一横直接就去抢官兵的佩刀,想要杀出去逃跑。 奈何他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声色犬马,那些花拳绣腿完全不是官兵的对手,撕扯抵抗无果,最后反倒在摔倒的时候砸在了自己落地的刀上。 刀子就这么卡进了他的后脑勺,他是睁着唯一那只眼睛咽气的,死前一直盯着刘氏,无法瞑目。 儿子还在牢中,嫡孙又一命呜呼,家散了,人也没了,刘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当场就不知死活了。 刘氏当初就生了虞正桓一个儿子,还有个嫁出去的女儿。 虞正桓呢也就虞敬之一个嫡子,嫡女和庶女虞芷夕也已经出嫁,虞敬之一死,虞家就算是绝后了。 这场抄家在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落幕,虞歆大大出了口那口恶气,上车回府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唱首歌。 而虞家拐角处的另一架马车里,虞芷夕默不作声地围观了这一切,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笑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了。芷汐啊,你要如何谢我?”,车里,一个男人伸手掐上了虞芷夕的腰肢。 虞芷夕收回眼中的阴狠算计,立刻换上娇弱的姿态顺势窝进男人怀中,“爷对芷汐这么好,芷汐当然要好生谢谢你的。” “嘴上道谢可没用,可得实际点……” 车帘放下后,马车跑了起来,微不可闻的娇笑和喘息很快就飘了出来,但眨眼的功夫又被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喧闹掩盖。 虞家彻底倒了,虞歆在侯府倒是过得如鱼得水,除了尚未见过面的三叔一家子,其他人真就把她捧成掌上明珠。 吃的穿的优先挑着最好的往她院子里送,入府不过半个月,她那衣柜和首饰箱就已经满满当当,翠竹都开始让人多收拾一个空房间出来,好让虞歆当库房用了。 宴席当日,虞歆被虞天阔牵着出来,锦衣华服,云鬓簪珠,在一众权贵面前亮了相,彻底成为了京城里人人称羡的侯府小姐。 这日来饮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虞歆坐在位置上,三五成群的公子小姐们往她这边凑,她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点头微笑,点到最后觉得嘴角都有些僵了。 萧继川等人少了些才凑过来,低声让虞歆跟他出来一下。 虞歆也不想再做无效社交了,给凌淑敏和杜欢说了一下,跟着萧继川就去了后院的水榭透气。 入夏了,水榭边上的小虫子多了起来,蛙声夹杂昆虫的鸣叫,月亮倒影在荷塘中,水里的鱼儿偶尔在水面上打个圈,荡开一圈圈的小波纹。 虞歆在柱子边坐下,捏了捏发酸的嘴巴,萧继川见状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个玉牌递了出来。 “陆乘托我给你的,说是贺你重回侯府的礼物。这玉牌在穹鸣阁里受过香火,能驱邪纳福,是好东西来的。” 玉牌莹润通透,触手生暖,虞歆接过就都知道价格不菲,她没想过陆大腿居然还给她送东西,“他是不是还在忙控灵符的事情,大伯母说是他把我送回给侯府的,所以也给他送了帖子,可他没来。” 萧继川顺势坐到了虞歆隔壁,随手就把栏杆上的一颗小石子弹进了荷塘里,“他忙得很,别说侯府给他下帖子,哪怕是皇帝伯父给他下拜帖,他都是看着心情决定来不来。” “他不是托你帮他找人,我上回倒是忘了仔细问,他都找不到的人,你能找到?”,虞歆把玉牌收好,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给陆大腿送点什么回礼,毕竟陆大腿确实帮了她不少。 提起这件事,萧继川倒是来精神了,他往虞歆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他要找的那个云游道人往南方去了,那边有我的探子,穹鸣阁的人未必能比我更快。” “你在南方有探子?”,虞歆倒是觉得稀奇了,“恭亲王和姑母他们都在京城,你为何要在南方安排探子?” 萧继川被她问得一愣,突然转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就……有些事情要做,有探子方便。姑娘家的别问,总之你知道哥哥我很强就成,有事哥哥帮你。” 他越是支支吾吾掩饰,虞歆越觉得有古怪。 但她现在刚回来不久,萧继川虽然很疼她,但她也是有边界感的人,萧继川不想谈,那她自己也不会去追问。 兄妹二人在水榭里随便聊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音量不大,隐隐约约能听见是一男一女,应该是在水榭后头的抄手游廊上。 毕竟是在侯府,正要出了什么事侯府也要麻烦,虞歆想了想直接拉上萧继川,两人蹑手蹑脚朝声音那头走了过去。 借着夜色,他们二人猫着腰躲在了假山后面,透过缝隙,他们看见了假山对面的一对年轻男女。 “董仲,你还说你与贺南雪没有私情?我瞧你们二人必定是私定终身了,她怕事情败露所以才自尽的吧!她死了之后你便开始闷闷不乐,七天了,我喊了你数日你都不愿应邀,要不是今日侯府设宴,我怕是到了下聘那日都瞧不见你人!” “薛钰,你莫要再说了。我与南雪发乎情止乎礼,与你定亲之后我们二人再也不曾见过面,你到底还要我如何做?如今她人都死了,你嘴巴放干净些。” 这两人虞歆有些印象,方才在宴席上也来给她打过招呼,是董侍郎的儿子和薛少卿的嫡女。 这两人订了亲,明年开春便要成亲,但如今看来,感情似乎不太和睦。 虞歆朝萧继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萧继川点点头,两人觉得这种事情听墙角可不好,对视一眼就准备偷偷离开。 假山对面,面对董仲对贺南雪的维护,薛钰恼火得很,直接伸手抢了董仲腰上的香囊,就这么一拆就从里面捏出了几张叠好的纸来。 “你做什么!还给我!”,董仲也慌了,伸手就要抢夺。 薛钰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直接打开其中一张,对着他就厉声质问,“还说你不是对她念念不忘?这香囊里这些小像全都是她,你对得起我吗?” “你快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董仲情急之下推了薛钰一把,薛钰脚下踉跄了一下磕在了假山上,她更火了,直接抬手一扬,“我偏不!想要自己去捡!” 她把手里的纸一股脑们撒了出去,董仲手忙脚乱去捡那些还没拆开的,没有留意到那张已经打开的。 那张小像就这么被风一吹,越过假山,落到了撤退的萧继川脚下。 他原本并不打算理会,只想拉着虞歆快点撤退,可就那么低头的瞬间,他看见了纸上的小像,脸色瞬间僵了。 虞歆见他定在原地,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快走啊,怎么了?” 萧继川咽了下口水,捡起那张小像才拉着虞歆冲回了水榭。 “我们吓唬徐自明的第一夜是五天前没错吧?”,他强装镇定看向虞歆。 虞歆不明所以,仔细倒退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 萧继川的脸色突然就白了,他又问,“刚才薛钰说,贺南雪死了七天了,你听到的吧?” 虞歆又点了点头,“到底怎么了?” 萧继川僵着手把小像举了起来,舌头都开始打颤了,“五天前,我送你回府的夜里,我在路上看见这小像上的人了……一模一样,真的。” ------------ 第四十二章:夜探灵堂 萧继川捏着手里的小像,眼睛瞪得老大。 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虽然那天已经很晚了,但是月光下那女子与他的车擦肩而过时,他是看真切了的,的的确确与小像中的人极像。 小像上是董仲所画的贺南雪,可贺南雪已经死了七天了。 这意味着,要么贺南雪没死,要么有个人与贺南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要么就是萧继川见鬼了。 贺家小姐死了这件事,萧继川是有所耳闻的,毕竟他身边朋友不少,京城里出些什么消息,他收到的风比谁都快。 听说贺南雪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在家中自缢了,既无遗书也不见道别,就那么一个寻常的夜里,一根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的贴身丫鬟一大早去伺候她梳洗,开门只瞧见了那具已经发僵的尸体,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贺家也已经发丧,灵堂都布置出来了,假死是不可能的。 “这小像画得虽然很好,但也不排除人有相似,更不排除你那天夜里是困得厉害看花了眼,你别自己吓自己。”,虞歆接过画像认真看了看,心里也在猜测萧继川见鬼的可能性。 这个时代,玄学尚存,虽然已经式微,但不代表寻常人真就一点都碰不上。 而且那天陆乘在萧继川的纸人上点了血,他能看见微音和绯兰,那看见其他诡物也很有可能。 萧继川现在是半点儿都不想耽搁,他得找个安静的地方跟陆乘联系,这事情不弄明白他今夜都要睡不好觉了。 如今外头的宴席还在继续,但大多是官场上的人在联络感情,年轻一辈早就散得差不多了,除了虞玥几人,也没人寻找虞歆去哪儿了。 虞歆索性找了个丫鬟,让她去通知前厅的李淑筱,只说自己醉了回听风居休息,丫鬟得了命令匆匆便去了。 萧继川跟着虞歆去了听风居的书房,虞歆把微音叫出来,微音懂事地到门口去把风。 书房门窗紧闭,虞歆点亮蜡烛,两人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萧继川从怀中把小纸人取了出来,然后双手结印朝纸人小声叫唤了起来,“陆乘,能听见吗?我惹上事了,你快来。” 这纸人是萧继川小时候得来的,可以充当他和陆乘的通讯工具,虽然他不懂玄学也没有灵力,但因为纸人上有陆乘设下的咒术,只要他结印呼唤,陆乘听见便能主动用灵识连接。 萧继川轻轻喊了两回,正准备再次开口,桌上的烛光突然在无风的室内摇曳了一下。 暖黄的光晕下,小纸人突然抬起了短胖的右脚,在空中甩了两下,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桌面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虞歆你怎么也在,发生什么事了?” 陆乘的声音透过纸人传了出来,小纸人一边说话,一边盘腿坐在了桌面中间。 虞歆直接拿起桌面那张小像向他解释起来,“萧继川觉得他见鬼了。” “是真的,我真没眼花,我见着七天前就死了的贺家小姐!”,萧继川坚信自己没看错,他把当夜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将纸人往小像那头推了推,确保陆乘看清楚了。 小纸人轻巧地按着萧继川的手指空翻到了旁边,它背着手,绕着小像走了两圈,随后才跳回萧继川的手掌上。 陆乘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不可能见到鬼的,虽然我给你纸人点了睛,但设下的术法是关于飞虫精怪的,按理说你只能看见虞歆图谱中的飞虫精怪,不可能看见其他东西。” “可我真的看见贺南雪了,难不成她真的假死?”,萧继川更疑惑了,拿起小像左看右看,但依然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烛光下,三人都沉默了,一时半刻谁也说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虞歆摸了摸怀中的图谱,率先提出意见,“贺南雪七天前死的,今夜是最后一夜了吧,明天一早就得下葬了。要不,咱们去看看尸体?” “这个时辰去?”,萧继川想了想时辰,感觉自己这个妹妹的胆子未免大了点。 深更半夜去灵堂看尸体,一般姑娘家哪来这种胆量。 虞歆倒也不是不怕,只是她觉得自己有图谱随行,要真的有鬼,自己那三只精怪也不是吃素的,打不过逃还是可以的。 小纸人摸了摸画上去的下巴,跳到了虞歆身上,陆乘清冽的嗓音传至她的耳边,“送你的玉牌拿在身上,有辟邪的作用。去的时候避开子时,我会一直附在纸人身上随行。” 陆乘让他们避开阴气最重的时辰,毕竟他暂时也不知道萧继川遇上的到底是什么,万一真的是鬼,那就不能在它气息最盛的时候对上。 萧继川起身推开窗户看了下月亮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外头那群人还没有散席,萧继川谎称带虞歆出去散步,两人上了马车直奔贺家。 车内,虞歆召出了微音和绯兰,并且仔细地给她们安排了任务。 “绯兰你的感知能力要比微音强,一会儿进了贺家你就去找找看有没有飞虫精怪。微音性子谨慎小心,跟着我和萧继川注意灵堂的动静,要是有东西靠近就立刻提醒我们。” 螳螂是捕食者,在分辨敌我气息,寻找猎物方面是一等一的迅捷灵敏。 而蚊子因为自身攻击性弱,所以进化出了更为敏锐的侦查躲避能力。 扬长避短,虞歆觉得这样下来她和萧继川的小命更为保险一些。 时候已经不早了,街上也几乎没什么人,车子很快就到了贺府门前,白色灯笼和布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摆,隐隐透出一丝阴森来。 下车前,虞歆将陆乘给的玉牌串到了石坠的红绳上,做好准备才动身。 萧继川身上也有一块陆乘送的玉牌,他一直用红绳挂在胸前,平日里都是藏在衣襟内,这会儿特地掏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开始敲门,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黑沉沉的夜里分外清晰,有些让人胆寒。 敲了一会儿,门房闻声而来,萧继川亮明身份,直言是带侯府小姐前来吊唁的。 门房有些哑然,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进去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来开门。 “世子爷,虞小姐见谅,老奴也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大半夜来吊唁。方才请示过老爷夫人了,您二位请随我来吧。” 虞歆二人随着门房往灵堂走去,在灵堂外头便看见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妇人。 “谢谢二位来送南雪最后一程了,我是南雪的母亲。” 门房退了下去,妇人迎了上来,虞歆转头朝微音和绯兰使了个眼色,两只精怪会意,立刻开始动作。 萧继川和虞歆朝贺夫人点点头,一旁的仆人已经点了香,给二人送了过来。 结果香,鞠躬,上香,虞歆和萧继川完成了这套动作,眼神一直飘向一旁的棺材。 棺材盖子已经合上了,要想看看里头的尸体,首先得在贺夫人眼皮底下把棺材盖给打开。 ------------ 第四十三章:差点成了背锅侠 贺夫人和仆人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疑惑。 她从未听见自己闺女提过与恭亲王世子认识,而侯府的小姐更是这几日才寻回来的,甚至不曾见过自己女儿,这两人为何无缘无故深夜来访? 她的女儿死得蹊跷,有些事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两个不相干的人突然来吊唁,特别是世子爷,这让贺夫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奇怪的想法。 大抵是因为失去孩子的打击太大,贺夫人一想到脑子里的可能性,突然就丧失理智一般,突然朝着萧继川冲了过来。 她一把揪住萧继川的衣领,恨不得把他扯倒在地。 “是不是你这个禽兽欺负了我的南雪?!还是说我的南雪不小心得罪了虞小姐,你为了替虞小姐报仇,所以伤害了她!” 贺夫人是人,微音压根没想过她会突然动手,所以也没提醒虞歆和萧继川小心。 萧继川一时不备,被贺夫人这一串罪名砸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推开她。 虞歆比他反应快些,一把按住贺夫人的手,“贺夫人你误会了,我们没害贺姑娘,我们是觉得她死得蹊跷,所以才来看看。” “你们撒谎!南雪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来看她!” 贺夫人不依不饶就是不愿松手,萧继川看了眼自己被扯歪的领口,不得已捏住她的手腕,强行给她掰开了手。 “贺夫人,我们要真的害了贺小姐又怎么敢在她头七这夜上门,更何况你也说了,我压根不认识贺小姐,我更没有害她的理由啊。” 虞歆条理清晰,语气沉稳,贺夫人原本狂躁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 见她理智回笼,虞歆趁热打铁,“贺夫人,实不相瞒,我们今夜会来完全是因为萧继川在五天前的深夜见到了贺小姐,他怀疑自己撞鬼了,所以我们才会上门,想要一辩真伪。” 贺夫人眼睛瞪大,嘴巴微张,模样十分震惊,还没等她开口,虞歆又道,“我方才听见你说的话,你用了禽兽和欺负这样的字眼,请恕我冒昧问一句,贺小姐是不是……遭人伤害了?” 虞歆觉得贺夫人那些话很不寻常,她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贺小姐死前遭人凌辱了。 大概是因为萧继川说见着了贺南雪的鬼魂,贺夫人对他的敌意瞬间就减弱了许多,再联想到前几日听见关于虞歆的传言,她隐隐觉得这两人是来帮自己女儿的。 “桂嬷嬷,你去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好。” 贺夫人让方才递香的心腹嬷嬷到外头守着,她把虞歆二人领到了棺材前。 虞歆以为她要开棺让萧继川看一眼,没想到她突然朝着自己就跪了下来。 “虞小姐,听闻你与穹鸣阁的陆阁主交好,还听说你能助他降服诡物精怪,求你帮我问问南雪,是谁了害了她,求你帮帮我。” 贺夫人压抑着痛苦不停哀求,虞歆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旁人并不知道收了精怪的黄符被她转化成图谱了,只从徐家下人嘴里听说了个大概,传言压制诡物的黄符到了她手中便被消灭,大家便以为她的术法与陆乘不相伯仲,能与他一同斩妖驱魔。 虞歆也不好解释,她想了想决定不绕弯子了,“夫人,我们要帮你也得先确定萧继川见着的真的是贺小姐的鬼魂,你还是先让我们看一眼尸体吧。” 话说到这份上,贺夫人才如梦初醒,急忙让桂嬷嬷去喊人来帮忙。 两个仆人匆匆赶来,萧继川小声说了句“得罪了”,这才捏着胸口的玉牌,往棺材里头看了一眼。 贺南雪的尸体因为化了妆,看起来并不恐怖狰狞,要不是腐臭味传来,那边跟睡着了一般。 萧继川认真看了几眼,转过身语气更加笃定了,“我五天前的夜里看见的,确实就是贺小姐……那个耳坠,一模一样。” “这副耳坠是南雪最喜欢的,所以我特地给她带上了。这是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我亲自画了图,让珍宝斋的匠人所做,仅此一副。” 贺夫人的话无疑确定了萧继川没有眼花,他看见的就是贺南雪的鬼魂。 小纸人藏在虞歆的衣领中,它扯了扯虞歆的头发示意她把耳朵侧下来一些。 虞歆立刻将头发拔到胸前挡住纸人,趁机听清了陆乘的话。 “寻常人能见着的鬼魂一般只有怨气极重的恶鬼,恶鬼见人只会立刻夺命,不可能像贺南雪这样慢悠悠在街上飘荡,她必定不是普通的魂魄状态。问问贺夫人,贺南雪死前见过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虞歆闻言又立刻看向贺夫人,“贺夫人,贺小姐死前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被你们瞒了下来?你要真想找到凶手,便要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贺夫人见状,命人把棺材盖上,重新把人都屏退之后才肯道出实情。 “南雪……失了清白,虽未留下遗书,但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失贞才自尽的。一开始我也怀疑过是不是董家与她交好的董仲,但自打董仲和薛家订了亲,他们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出事那日,董仲并未出府。” 贺南雪失贞一事还是贺夫人自己发现的。 丫鬟禀告贺南雪自尽后,府里一开始也主张让仵作来查看,但贺夫人一开始便担心是不是她与董仲私定终身,这才自尽。 为了保住女儿的脸面,她偷偷屏退下人检查了贺南雪的尸体,惊讶地发现她腿间还有血迹。 贺南雪确实丢了清白,但不是从前就与董仲私下往来导致的,分明是出事前一夜发生的。出事后她立刻便自尽了,根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出事前一日,贺南雪也和往常一样,和丫鬟在外头逛了会儿街,去茶馆吃茶,随后去看了几场戏,最后便在丫鬟陪同下回家了。 回家之后她只说累了,甚至没有洗漱,直接便躺下休息。 丫鬟退了出去,寻思着让她好生歇息,没想到人突然就上吊自缢了。 “我和老爷不想南雪死了还要遭人非议,这才偷偷替她擦洗身子才让仵作前来检验。因为脖子上的勒痕更明显,仵作也说是自尽,我们赶紧便发了丧,省得叫有心人怀疑南雪的清白。”,贺夫人擦了擦眼泪,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割。 小纸人扒拉着虞歆的头发躲在她耳边,陆乘再次偷偷开口,“向贺夫人要一件贺小姐生前常带在身上的东西,我明日到侯府找你,子时快到了,尽快离开。” ------------ 第四十四章:深山里的孤魂 从贺家出来已经将近子时,萧继川命车夫往侯府走,虞歆让绯兰和微音都上了车。 “没有精怪也不见诡物,贺府干净得很。”,绯兰歪了下头,摊手表示一无所获。 微音对了对手指,声音低低的,“方才在灵堂,除了世子爷被贺夫人推了一下,也没有其他异样了。” 小纸人从虞歆的肩膀上一跃而下,盘腿坐到了桌子中央,“没有感知到精怪的气息,也不是寻常恶鬼,如今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贺南雪的魂魄被人拘了,走不得,留不住。” 人死如灯灭,魂魄离体后会被阴间的鬼差迅速带走,有些心中有执念不愿离开的会设法躲避,因此更不会贸然随便在街道上闲逛。 只有那些怨念极重,被怨气裹挟着要杀人取命的恶鬼,才会明目张胆出现在人前。 从萧继川的描述来看,贺南雪当夜的魂魄是双眼空洞往前走的,她的魂魄似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 “谁会拘她的魂,这不是让人死了都不安宁吗?”,萧继川有些愤怒,顿时就忘了自己撞鬼的恐惧。 虞歆把贺夫人给的那对耳坠放到了桌上,她摸了摸那圆润的东珠,心中有些难过。 这个时代,女子把贞洁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但错的又不是遭人玷污的女子,为何死的却是她们。 这么一想,虞歆更怀念自己的时代了,虽然现代的家人对她不好,但是她有自己的学业,也有自己的好友,还有更多昆虫在等着她去探索学习,她回家的心思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陆乘和萧继川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两人商量好了明日在侯府碰头,陆乘要用追魂术尝试寻找贺南雪的魂魄去向。 回府之后虞歆从后门溜了进去,前厅的宴席早就已经散了,后门的家仆点着灯笼把她送回了听风居,翠竹一直等在门前,见她终于回家也是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子时已到,冷清的街道上黑漆漆一片,连月亮都藏进了云层里。 拐角的巷子里,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身体前倾,双目空洞。 街上似乎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出了巷子,往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城门这头,两个卫兵分站一侧,灯笼高高悬在城墙上,城墙上还有两名背着弓箭巡守的卫兵。 夜风吹过,墙上的灯笼微微摇晃了起来,其中一个卫兵打了个呵欠,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白衣女子缓缓朝着城门走近,身体直楞愣穿过了两名卫兵中间。 卫兵放下手站好,继续执勤,根本没有人发现有东西擦肩而过。 “怎么感觉方才一股凉风飘过?”,另一名卫兵摸了摸发酸的脖子,他朝漆黑的夜色里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古怪。 另一名卫兵被他提醒,想了想突然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发现了没,感觉这几日,每天夜里一到子时就有凉风吹过,还是那种阴寒的凉风,怪瘆人的。” “去你的,快别说了,这大半夜的。” 两人打趣了两句又分别站好,无人察觉那一缕孤魂穿过城门,往郊外去了…… 次日一早,陆乘来得极早,萧继川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虞歆的书房里喝茶了。 萧继川一路摇着扇子冲进来,一屁股坐下就问陆乘准备怎么整。 虞歆把门关上,陆乘从笔架上取下毛笔,铺开一张画卷大小的黄纸,笔走龙蛇,三两下的功夫,直接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法阵。 “把耳坠放上去。”,陆乘将最后一笔停在法阵中央,整个法阵瞬间闪过一阵眨眼即逝的金光。 虞歆把耳坠取出来,按照陆乘的指示放在了法阵中央,陆乘将毛笔放好,双手结印,咒法立出。 “形无其形,物无其物,天地悉归,听我号令,追!”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阵法瞬间金光乍现,光线围着耳坠,在纸张上旋起一股小小的旋风。 纸张上的阵法从黄纸上剥落,尽数围在了耳坠周围,片刻之后化作一只金色的飞鹤,直接穿墙而出。 虞歆记得这个术法,陆乘用来追击微音的时候使过一次的,不过当时没有画阵,飞出去的还是一只纸鹤,跟这次的多少有些不一样。 “上次追的是活着的精怪气息,所以不需要阵法协助。这回要找的是已死之人的魂魄,她寻常使用的东西上只有极淡的气息了,需要阵法协助才能成功。” 陆乘慧眼如炬,即便虞歆不说,他也知道虞歆想知道什么,一句话就给她解释清楚了。 萧继川见状丝毫不愿耽误,起身就往外走,“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吧,我看看是哪个瘪犊子玩意儿这么黑心,人都死了还要拘了别人的魂。” 虞歆和陆乘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上了萧继川的马车,玄羽从陆乘的肩膀上飞到车窗上,它能看见空气中那一缕极淡的金色路径。 陆乘单手结印,目光追着那金光,一路上出声给车夫提醒前进的方向。 马车就这么一路往外走,越走越远,径直出了城门还在往山林那头去,一路过来人,人烟越发稀少,等车子走到半山的时候就陆乘示意车夫停下。 “要走小路了,车夫下山等吧,在这里万一出现危险就麻烦了。” 萧继川闻言立刻安排车夫,三人下车后,车夫驾着车退回了山脚的茶寮去等着。 金光一路指引着三人往杂草丛生的小道里头走,虞歆隐隐感觉不安,她捏了捏手腕上的玉牌,把绯兰叫出来。 陆乘感觉身后一股兰香飘出,转头一看,绯兰已经化出兰花螳螂的本体攀在了虞歆的肩膀上。 巴掌大的螳螂歪着头,双臂在风中不停摇摆,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 “玄羽,你到萧继川身上去。” 在陆乘的要求下,玄羽不情不愿蹲到了萧继川头上,萧继川笑嘻嘻摸了它几下,心里安定了不少。 越往前,金光的痕迹越淡,陆乘感觉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散着危险的气息,绯兰突然扬起头,语气肯定,“前面有东西,而且是很危险的东西。” 玄羽似乎也有所感应,啄了下萧继川的头示意他停下脚步。 陆乘叮嘱二人把玉牌握在手里,绝对不能离身,自己则是抽出背上那把深红色的桃木剑护在前侧。 他们正欲继续前进,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缓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往着林子深处走去。 萧继川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个就是贺南雪的灵魂吧,一模一样的动作和姿态!” 虞歆这会儿也有些发虚,因为她也看见了。 如果萧继川是因为纸人点睛所以能看见魂魄,那她为何也能看见非精怪的诡物? 玄羽直直盯着那白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又啄了萧继川的脑袋一下,“前面那魂魄是个男人,并不是贺南雪。” 虞歆和萧继川皆是一愣,陆乘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 第四十五章:洞穴里的玉腰奴 萧继川看见的鬼魂是贺南雪,但现在玄羽却表示,走在前头的是个男人的魂魄。 虞歆并不怀疑玄羽看错,因为鸟类的视力范围和距离要比人类更大更远,他们看不清,不代表玄羽没看清。 陆乘拦住了他们二人,觉得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我们是追着贺南雪的魂魄气息过来的,但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魂魄,这不寻常,更大的问题是,虞歆也看见了,那东西绝对不只是魂魄这么简单了。” 萧继川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尖叫。 他一把捂住嘴,指了指男人魂魄前进的方向,虞歆和陆乘同时转过头,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那个男人的魂魄明明已经走进了林子深处,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魂魄在往相同的地方走。 这个女人的魂魄是从另一侧走出来的,与贺南雪一路走来的路径并不一致,但如今那魂魄也沿着金光的方向,走进了林子深处。 有人拘下了这些人的魂魄,不是单独针对贺南雪一人,还有更多其他的人。 “陆乘,要快些做出决定,金光快要消散了。跟,还是不跟?”,玄羽看向魂魄们聚集的方向,语气严峻了许多。 虞歆有图谱,自保勉强足够,玄羽陪着萧继川应当也能护他周全,但追魂术只能用着一次,里头的东西一旦察觉了金光必定会谨慎,下一次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它了。 陆乘快速判断后,决定继续前进。 “挺清楚我的话,拿好玉牌,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陆乘说完朝着两人伸出手,萧继川毫不犹豫抓了上去,虞歆看了看他修长有力的手掌,毫不犹豫也握了上去。 三人随着金光走进林子深处,才往前走了不到半里路的距离,天色突然黑了起来。 萧继川下意识拉紧了陆乘的手,“出门的时候才巳时,如今绝对没过午时,怎么天就黑了?” “我们已经进了那东西的领域,外面的环境与我们割裂了。打醒十二分精神,绝对不能大意。” 陆乘在虞歆面前向来是随性沉稳的,即便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但他也从未出现过这样严阵以待的语气,这让虞歆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她的紧张没有表露在脸上,但握住陆乘的那只手还是忍不住微微用力。 陆乘感受到她的不安,加重了握住她手的力道,以示安抚。 虞歆察觉到了,抬头去看陆乘,正好对上他温和坚定的双眸。 不知道为何,虞歆突然觉得有些羞赧,有些耳根发热。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天色也开始越来越暗,从一开始如同下雨前的昏暗,逐渐变成了深夜一般的漆黑。 天空中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除了眼前一道几乎看不见了的金光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光源。 黑暗中,前面是什么一无所知,压抑的气氛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绯兰一直攀在虞歆肩上,虞歆能感觉到绯兰前臂触碰自己脸颊的频率越来越快,这意味着危险越来越近,螳螂的防御架势和随时出击的敏锐度都在成倍攀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虞歆感觉自己手心都微微出汗了,前头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 陆乘和萧继川显然也急切地想要离开黑暗之中,三人脚步一致朝亮起的地方走去,而陆乘术法的那道金光也恰好就消失在了发亮之地。 “贺南雪的魂魄应该就在里面,跟紧了。” 随着陆乘发话,虞歆的心跳再次开始攀升,迎着昏暗的亮光走近,逐渐浓烈的花香味飘向鼻端,他们穿过细窄的洞口后纷纷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画面太过骇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定在了原地。 虞歆三人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足足有现代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洞穴一侧的内壁上,倒挂着数十个类似虫蛹一般的物体,外表泛着珍珠一般的金属光泽。 而方才最后进来的那个陌生女人的魂魄,此刻正茫然地站在洞穴的正中央。 她抬着头,双眼空洞地看向洞穴顶端。 虞歆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双目瞬间睁得混圆。 昏黄的光线下,洞穴正中央的顶端,一大片巨型的长寿花盛放在山壁上。 这些长寿花,每朵都如同一扇府门那般大,洞穴顶端被它们完全铺满,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馨香。 “陆乘,又是这只玉腰奴! 玄羽的惊呼快速拉回虞歆的神志,她往花丛最茂盛的地方看去才发现,一只巨大的蝴蝶正倒悬停在花朵上。 蝴蝶的身体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双翅展开,单边的面积就堪比四扇屏风。 虞歆惊得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惊喜。 与普通蝴蝶不同,这只巨蝶的翅膀薄若蝉翼近乎全透明,后翅膀三分之一的部分为分散的玫瑰色,在末端还有一块类似眼睛的黑色斑纹,那斑纹上甚至会反光,在某些角度下看起来就像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巨蝶翅膀微微一扇动,翅膀的透明部分突然又闪现出淡淡的闪光来。 “这是玫瑰绡眼蝶,属于极为稀罕少见的蝴蝶,已经属于濒危物种了。” 当初她有幸在学校的标本库里见过一次,但是那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即便已经成了为标本也依然美得叫她晕眩。 如今面前这只是活生生的,而且体型巨大,每一个细节都放大了上千倍,简直是科研学者最梦寐以求的存在。 陆乘语气沉重,眼神里流露出厌恶,“这只玉腰奴我们碰上过一回,穹鸣阁的古籍中也曾经记载过,名为隐翅蝶。几百年前我陆家牺牲了六名先辈才将它击败,几乎是用命换来的胜利。” 他与虞歆不同,祖祖辈辈与昆虫精怪有着纠缠致死的命运,自然不能强求他用欣赏的心态来认识这只玫瑰绡眼蝶。 地面上的三人凝神屏气,谁也不敢大意弄出动静,就那么片刻安静之后,那只玫瑰绡眼蝶突然振翅而起,扇动翅膀急速降落到那抹魂魄头顶。 虞歆眼睁睁看着她用翅膀将魂魄包围,眨眼之后,它再次张开翅膀,魂魄已经消失不见了,地面上只留下一个人形大小,泛着珍珠光泽的蛹。 “那些魂魄,全被它吞噬了。”,陆乘护着虞歆和萧继川,推着他们往后退。 这只玉腰奴暂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得先穹鸣阁做好周全的计划再来处理。 三人一直往后退,然而后面一道新的魂魄突然穿过他们走近洞穴,那阴森的气息猝不及防穿过身体,吓得萧继川脚下失衡,踩上了旁边的一根枯枝。 一道清脆的折断声在洞穴里无限放大,原本静息不动的玫瑰绡眼蝶瞬间抬起了触角。 ------------ 第四十六章:致命美丽 萧继川也没想到会在撤退的时候踩上树枝,方才进来的时候路上都是干净的,偏偏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 “他奶奶的!快跑!” 虞歆这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陆乘拉着他们二人,一路夺命狂奔。 绯兰扒着虞歆的肩膀,不停催促,“快跑,它在靠近。” 在她说话的瞬间,浓郁的香味开始蔓延,绯兰想了想,松开前臂,跃下地面现出了人形。 虞歆慌乱地回头,只看见绯兰的双臂已经化出那两柄锋利的大弯刀。 “我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只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别去!” 即便虞歆大吼着想要阻止,绯兰依然快速跃起,迎向那只比她大上数倍的玫瑰绡眼蝶。 虽说螳螂是昆虫界的上层掠食者,寻常蝴蝶一般都是它们的捕食对象,但这只玫瑰绡眼蝶在体型上的优势太大,绯兰这样迎击,胜算极微。 “陆乘,召雷啊,劈她啊!”,萧继川脚步停,嘴上也不忘提出办法。 “不是我不想,是我一旦松开手,谁也无法保证你们二人能不在这黑暗中迷失。” 陆乘的回答瞬间让萧继川闭上了嘴。 这浓稠的黑幕中,没人知道旁边会是什么,一旦松开陆乘的手迷失其中,恐怕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未知数。 陆乘要施术就必须结印,不管是松开虞歆还是萧继川,都是他不愿意冒的险。 身后传来利器击中物体的声音,虞歆眼看着还有还有几百米就能进入稍微有光线的区域了,但绯兰的闷哼和物体落地的声音让她无法再等。 虞歆将手摸进怀中的图谱,朝着身后的漆黑大喊,“绯兰!回到图谱里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图谱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金光,她能感受到轻微的波动自图片从传出来,绯兰回来了。 然而没了绯兰的拦阻,玫瑰绡眼蝶的动作更快了,陆乘再不出手恐怕就不见得能离开这黑雾了,虞歆摸了摸图谱突然福至心灵。 “光渊,快出来!我们需要光线,只要一点就够了!” 随着她竭尽全力的一声大吼,图谱中一道金光轰然射出,光渊稳稳停在她头上,小小的身体鼓动双翅,骤然迸发出一阵亮眼的金光。 虽然范围不大,但完全足够照亮虞歆三人所在的位置。 陆乘立刻松开二人,咬破中指双手结印,袖子被风鼓起的瞬间,两道黄符直直射向即将扑过来的玫瑰绡眼蝶。 “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雷霆,轰!” 黑暗中,两道紫色的惊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直接击穿玫瑰绡眼蝶。 惨厉的叫声响起,陆乘毫不犹豫再次拽住虞歆和萧继川,直接一口气奔出了玫瑰绡眼蝶的领域。 他们冲出来之后再回头,发现玫瑰绡眼蝶并没有追出来。 刺眼的太阳光洒在三人身上,萧继川直接大字型仰躺在地,气喘如牛,“头一回发现太阳这般可亲,我如今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它都不下山。” 虞歆也同样惊魂未定,她双手撑在膝盖上,第一反应就是摸着图谱把绯兰叫出来。 “绯兰,你怎么样了?” 粉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绯兰的鬓发有些散乱,两边袖子和裙摆都破了,但脸色依然是好的。 她歪着头举起手,语气波澜不惊,“手有些疼,衣裳破了,我要休息了,不然就不好看了。” 虞歆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把她收了回去。 光渊顺势爬到了虞歆头上,语气有些小失落,“我太弱了,如果我的光线能太强大些,也许绯兰姐姐也不用受伤。” “不怪你,你还是个小宝宝呢。而且并不是你的光线强弱问题,是我太迟钝了,居然没有早些想到让你出来释放光源。”,虞歆摸了摸光渊,小心翼翼把他放在了手掌心。 就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立刻转身看向陆乘,“我怀疑那只玫瑰绡眼蝶惧光。方才光渊释放光源的时候它的动作明显停了一下,在你召唤雷霆的时候,光线闪破黑暗,它也同样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陆乘立刻朝她看过来,语气急切,“穹鸣阁的古籍中并未记载它的弱点,但其中提到,在鏖战两日后它也渐显疲态,最后一人在黎明之际用数道紫雷将它击败。胜负的关键恐怕就是光。” 虞歆指了指光渊,有些为难,“但是光渊如今还太小,它的光并不能在黑暗中彻底照亮玫瑰绡眼蝶的领域,除非我们能将它从领域中引起来,否则没有胜算。” 蝴蝶是并不惧怕光线的,它们是日行性的昆虫,但虞歆猜测这只玫瑰绡眼蝶怕光,也许和它的透明翅膀有些关系。 寻常蝴蝶翅膀上是有鳞粉的,这也是蝴蝶五彩斑斓的原因,鳞粉一来是作为求偶的视觉标记,另一方面还能起到警惕天敌的作用。 蝴蝶在幼虫时期,为了躲避天敌会在有毒植物上取食,它们把毒素聚集起来,保护自身。幼虫时期,它们的体壁能够抵抗光,防止活化体内的毒素导致自己中毒,可是化蛹羽化之后这层防护就消失了,但毒素依然停留在体内。 为了防止光活化体内的毒素,蝴蝶翅膀上的鳞粉便起到了阻挡光线的作用。 但玫瑰绡眼蝶不一样,它的翅膀是透明的,并不具备阻挡光线的条件。 可虞歆记得,方才在洞穴顶端,她是能看见玫瑰绡眼蝶翅膀上有鳞粉闪动的痕迹,这意味着它有鳞粉,只是那鳞粉起不到防光的作用。 她所在的时代对玫瑰绡眼蝶的研究极为稀少,如今也没人能证明玫瑰绡眼蝶的消亡是否与光线有光线,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虞歆猜测这只精怪确实是畏光的。 “不对啊,方才那三个魂魄,可是青天白日里主动走进去的,它如果没有接触魂魄,怎么让魂魄聚集过来。可它要是怕光,那是怎么出去接触到魂魄的?” 萧继川这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不慎靠谱,但这回倒是说了出一个重点,也让陆乘想起了估计中记载的另一个点。 “这玉腰奴的鳞粉有致幻作用,那些魂魄极有可能是被鳞粉沾染,跟随幻象来到这里的。如果它畏光没有离开过洞穴,它的鳞粉又是怎么传播出去的?” 虞歆不假思索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有人在帮它传粉?” ------------ 第四十七章:向皇帝借个东西 虞歆的想法与陆乘不谋而合,他并不认为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附近,穹鸣阁的探查弟子们会一无所知。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替这玉腰奴传粉,利用幻象借它吸食魂魄。 “精怪诡物不能主动杀人,方才洞穴内的人蛹至少有十几个,若是那玉腰奴所杀,它自身也早就被天雷劈死了,除非有人借它的能力,强迫它杀人。” “是跟微音那样的控灵符吗?” 虞歆的反应非常快,陆乘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姑娘的头脑很灵活,一点就通,让他欣慰。 “难不成……是你让我找的那位?”,萧继川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脸色也严肃了不少。 陆乘点点头,眉头倒是舒展了一些,“即便不是那个云游道人,恐怕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更是确定了一点,使用控灵符之人必定是穹鸣阁的人。” 这话一出,虞歆懵了,陆乘这意思,是穹鸣阁里出了叛徒? 她呐呐自语道,“贺南雪失贞该不会也跟用控灵符的人有关吧……” 对此,陆乘也无法回答,恐怕答案只能从玫瑰绡眼蝶嘴里得知了。 时间紧迫,眼看着在这山里耽误了将近两个时辰,陆乘马不停蹄就要回去穹鸣阁安排。 他在玫瑰绡眼蝶的领域边界设了个阵法,一旦玫瑰绡眼蝶离开这领域,他便能立刻知晓。 萧继川和虞歆匆匆赶回了侯府,两人奔跑途中都有些狼狈,虞玥迎面撞上二人,险些以为他们遭人欺负了。 “我要去告诉祖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谁!” “没有没有,我俩在外头被狗追了,没被人欺负。” 虞歆一把拽住了虞玥,疯狂朝着萧继川挤眉弄眼,萧继川也不傻,赶紧附和,还骂了几句那狗不看路。 林子里那只玫瑰绡眼蝶可不是寻常诡物精怪,虞歆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情,避免产生更大的伤亡,在陆乘再联系她之前,她都不打算去打草惊蛇。 萧继川在书房里整整灌了一壶茶才冷静下来,他现在倒是不担心自己撞鬼了,反倒是担心起陆乘来。 “穹鸣阁了出了叛徒,而且是学得术法的叛徒,这问题就大了。这么多年来陆家一直低调,除了旁支之外,几乎没有教授过其他弟子术法,学成的更是少之又少。这控灵术可是禁术,能接触到的弟子屈指可数,外头那个到底是哪位啊……” 虞歆叫来翠竹让她再送一壶茶进来,自己摊开图谱,叫出了微音。 “你去穹鸣阁,待在陆乘那边吧,他有任何消息就立刻回来告诉我。” 微音转着圈圈点了点头,哼哧哼哧就飞了出去…… 山林深处,人烟罕至,及腰的野草完全遮盖了路径,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不徐不疾往前走着,所过之处,野草纷纷主动倒向两侧,为他让出一条小道来。 他穿了一身黑衣,身高而瘦,头发挽成髻用一根木头簪子随意固定,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鼓涨飘摇,在荒山里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男人一路穿过草丛,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穹鸣阁这头,陆乘一进门便立刻去了古籍所在的藏书阁,翻看了书册片刻,立刻示意玄羽动作。 玄羽飞出窗外,在藏书阁上空绕了一圈,清脆的鸣叫如拨开云雾的术法,瞬间引起了阁内众人的注意。 穹鸣阁中习得术法的弟子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迅速前往藏书阁集合,总共也不过二十来人。 陆乘负手立于藏书阁二楼,他微微抬手,玄羽从空中落到了他的手背停稳。 “栾翠山的一处洞穴内出现了古籍中记载的玉腰奴,如今它被术法所控,正在不停吸食亡魂,背后似有人在操控它的行动,此人恐怕与穹鸣阁有些渊源。” 弟子中一片哗然,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一名与陆乘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阁主,要不要我们回家探查各家弟子的情况?” 说话的名叫陆云齐,是陆家旁系中数一数二的大分支送过来的,年纪不大,但天赋不错,也是这二十来名弟子当中能力最好的。 陆乘摇了摇头,眼神看向栾翠山的方向,“不必,我已经派人去排查了。现在召集你们过来,是为了商讨如何处理掉洞穴里的那只玉腰奴。” 虞歆提到过,那只玉腰奴惧光,想要给它致命伤害就必须让它从洞穴里出来。 至于如何引它出来,陆乘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倒是如何让它察觉不出天色,离开它的领域才是关键。 如今穹鸣阁能习得术法的弟子并不多,能得他一半程度的更是只有两人,如今直接与玉腰奴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你们立刻去准备天雷大阵的物品,明日午时上山集合。” “是!” 弟子们领命而去,陆乘摸了摸玄羽后朝屋顶招了招手,坐在屋顶横梁的微音立刻抖了抖翅膀飞下来。 “陆主子,是有事情让我通知虞主子吗?” 陆乘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带回去给虞歆,让她进宫面圣,我需要借一样东西。” 微音双手接过令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抖着翅膀往侯府赶。 这天夜里,虞承义难得早回,侯府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聚着吃饭,虞渊非要挤在虞歆和虞玥的中间坐下,惹得虞天阔都笑他不要脸。 “十六岁的人了,再过几年都要相看合适的姑娘了,还这样挤在你两个姐姐中间,也不怕人笑话。” 虞渊才不管,他的身量早就超过了虞歆,乐呵呵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我就乐意跟姐姐们挤一起。”,说罢又给虞玥夹了另一个鸡腿。 气氛很好,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唠着家常,虞歆想到了微音带回来的口信,放下了筷子,端端正正做好才开口。 “四叔,明日一早要麻烦你送我进宫一趟,我要向皇上借一样东西。” 原本热热闹闹的晚饭,因着她一句话,瞬间鸦雀无声。 虞承义以为自己听错了,筷子都从手里脱了一支,“歆丫头,你说什么?” 虞歆再次重复,“我要进宫去向皇上借一样东西。” ------------ 第四十八章:借镜 微音是晚饭之前回来的,她将令牌交到了虞歆手上,并转达了陆乘的话。 明日午时就要在栾翠山集合布阵,她必须在午时之前拿到东西,赶上山。 虞天阔已经解甲归田,侯府里其余叔伯皆不在家,唯有四叔虞承义能带她入宫。 面对虞歆莫名其妙提出的要求,虞承义并没有立刻反对,他放下另一根筷子,严肃地问她怎么回事。 虞天阔见状摆了摆手,屏退了还在上菜的下人,“歆丫头,虽然我们侯府在皇上面前很得脸,但也不是说进宫就能进宫的。祖父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你这么说必定有你的原因,只要你说明白,明日就是你四叔不送你入宫,祖父我也亲自送你去!” 虞歆知道今天不说明白想要入宫是不可能了,想了想索性不再卖关子,她拿出令牌解释了起来。 “我和陆乘在栾翠山上发现了一只巨大玉腰奴,是只灵力极强的精怪,单凭穹鸣阁恐怕拿不下它。它似乎被人胁迫了,正在吸食死去之人的魂魄,继续放任它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乱。” “你想问皇上借什么?”,虞天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色也沉了下来。 虞歆直视他的双眼,缓声道,“借一面镜子。” 镜子不是普通的镜子,乃是乾朝建国至今数百年流传下来的宝物之一,沐光镜。 据陆乘所说,沐光镜乃是陆家先祖送给初代开国君王的礼物,此镜能镇压邪祟,保皇室安宁。 而这面镜子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能力,可以短时间内控制光线。 陆乘要用这镜子,伏击玫瑰绡眼蝶。 “这样说来事情是刻不容缓了,不要等明日一早了,现在就动身。承义,你去命人备车,我随你们二人一同进宫。” 虞歆和虞承义对视一眼,虞承义朝她点了点头,虞歆会意,立刻起身。 虞天阔是怕她人微言轻,即便虞承义陪同,也不见得靖元帝能信服。 但他是乾朝功臣,靖元帝对他还是有敬重在的,有他随行,虞歆想要借沐光镜的成功率也会高上许多。 虞天阔进屋换了身衣衫,虞歆也趁机会书房带上了图谱,祖孙二人上了马车,虞承义亲自驾车驶入夜色之中。 宫门的守卫大老远便看见了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两人持矛上前阻拦,虞承义拽住缰绳,坐在车辕上出声。 “宣武营虞承义,有急事入宫求见皇上!” 守卫认出了他,急忙放下手中武器,眼神探向马车之内。 “是我父亲和侄女。”,虞承义又主动掀开帘子,露出里头端坐着的虞歆和虞天阔。 “是忠勇侯!”,守卫愣了一下急忙朝后面的人招手,“快开门放行,是忠勇侯!”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宫,再往前便不能驾车了,虞歆下车扶着虞天阔,三人在内侍的引导下脚步匆匆往乾华殿走。 早已有宫人前去禀报靖元帝了,虞歆跟在虞天阔身后,安安静静站在殿内等着。 “一会儿皇上问什么,你说什么,多余的话不要说不要问。祖父不是怕你生事,是怕皇上他瞧上你,老头子我半截身子入土了,侯府不缺钱财名声了,我可舍不得你进这吃人的皇宫。” 虞歆有些哭笑不得了,这祖父也未免把她看得太高了点。 如今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也不过是养回了一点肉而已,对比起同龄那些世家小姐,她只能用干瘪如纸形容,皇帝他还不至于看上自己。 为了让虞天阔放心,虞歆也不反驳,乖巧地点头应是。 三人等了片刻,外头就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 一道明黄的身影跨进殿内,脚步沉稳,浑身威仪,叫人不敢直视。 “虞爱卿,什么事情这般着急,竟劳得动你火急火燎进宫来?”,靖元帝往上位一坐,挥手便让人赐座。 虞天阔也不寒暄,快人快语捡着重点就说,“皇上,臣的孙女有急事相求,请皇上听她细说。” “哦?”,靖元帝饶有兴味地挑眉看了一眼虞歆,语气有些意外,“你就是承勇丢失的女儿?朕听闻你与穹鸣阁有些渊源,倒是个福泽深厚的。” 虞歆规规矩矩站在下面,福身端正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回话,“回皇上话,是。” “说说看,有什么事这般急着见朕?” “皇上,臣女受穹鸣阁陆阁主所托,特来向您相借沐光镜。” 虞歆说罢取出陆乘给她的令牌,双手举起托在头顶,靖元帝朝内侍点了点头,内侍立刻取过令牌送了上去。 翠玉所制的令牌上刻了个穹字,背面是样式繁杂的花纹,靖元帝看了一眼,立刻命人去取沐光镜。 虞歆都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如此简单? 亏得祖父还怕靖元帝不想借,没想到靖元帝看了令牌连原因都不问,直接就把东西借出来了。 “很好奇朕为何不问缘由便借了沐光镜?”,也许是虞歆惊讶的脸色颇为明显,靖元帝心情大好,反倒来了兴致跟虞歆谈谈。 虞歆也不敢不回话,只能点头。 靖元帝朗声大笑,整个人随意地靠在座上,天家的威压少了些,反倒平添了一丝和善。 “穹鸣阁世代护卫我乾朝,沐光镜更是穹鸣阁陆家所赠,宫内每年举办祈福大祭的祭文也出自历任陆阁主之手,于国于家而言,陆家都对乾朝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他陆家愿意开口找朕帮忙,朕那是求之不得。” 虞歆乖巧地站着听话,秉持虞天阔所说的,不问不提,绝不引起靖元帝的注意。 宫内的人手脚利落,不过两刻钟便送来了一个宽扁的木盒,内侍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虞歆上前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赞叹。 青铜制作的正圆形镜子,通身缠绕着藤蔓装饰,背面刻着精致生动的各色飞鸟和昆虫,中间还点缀着人,像一幅写实画。 她将镜子取出来,转到正面一看,突然就怀疑是不是内侍取错了。 这“镜子”没有镜面。 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青铜铁块,压根照不出任何东西。 ------------ 第四十九章:顺便借来个师叔 陆乘并没有给虞歆讲过沐光镜的外形,她也无从得知镜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靖元帝倒是见过这沐光镜的,他摸着下巴轻笑,安抚虞歆不必紧张,“沐光镜就是这样一块青铜器的模样,只有陆家施术才能让它露出镜面来。每年在祭祀上都会请出这沐光镜再由穹鸣阁的阁主念咒驱动,届时镜面便会现身于世人面前。” 有了靖元帝的保证虞歆顿时放心了,她将沐光镜放回木盒中,抱起盒子向靖元帝道谢。 靖元帝拍了拍手,外头进来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沐光镜毕竟是我乾朝珍宝,借出去也必须有人随行,唯恐丢失缺损。此人名灵虚子,是朝中祭司,在你归还沐光镜之前,他会一直随行,你可有异议?” 虽然嘴上问着有没有异议,但他可是皇帝,虞歆哪敢说有,只能耐着性子依然乖乖点头。 从宫里出来,马车上又多了个灵虚子。 他年纪跟虞承义差不多,高瘦沉静,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从上车到下车,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沐光镜的木盒,似乎怕少看一眼那镜子就要跑了。 回了府,虞承义本来要将灵虚子安排到东厢房去的,但灵虚子坚持以看守沐光镜为由,非要住在听风居。 “虞将军不必担心,贫道只在虞小姐的听风居外打坐,绝不会冒犯冲撞虞小姐的。” 说罢他也不管虞承义同不同意,直接跟在了虞歆身后,完全就是一副你说啥我都不听的模样。 毕竟是靖元帝亲口让他跟着沐光镜的,虞承义也不好强行逼迫他离开自己侄女的院子,虞歆看出他的为难,开口给了大家台阶下。 “无妨的四叔,我让翠竹他们把书房的贵妃榻搬出来,就放在我房间的外头,灵虚子道人可以在贵妃榻上歇歇,翠竹她们在屋内守夜便是,不打紧的。”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虞承义揉了揉太阳穴只能同意。 翠竹知道自家小姐进宫借东西去了,倒没想过她还带了个道人回来,虽然惊讶,但还是保持稳重,让人安排好了贵妃榻。 这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过去了,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翠竹推门出去,发现灵虚子还真就在贵妃榻上冥想打坐了一整夜。 虞歆也没介意他的存在,就当他是个移动摄像头,自顾自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就要上山。 灵虚子还真就跟个摄像头一样,他三两下吃完翠竹送来的早点,在虞歆喊他的时候就跟了上来。 侯府的人这回都知道虞歆要去哪儿,又听闻那玉腰奴难缠,这会儿才一大早就全都挤到了侯府门口。 虞玥背了一杆红缨枪,拉着虞歆就要一起上车,“我最近武功大有长进,连祖父都夸我青出于蓝了,你让我陪着你去,安全些。” 虞歆心中感激,但还是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那是诡物精怪,又不是人,你武功再好也不顶用啊。有陆乘和穹鸣阁其他弟子在,你就别跟过来操心了,好好在家做早课,我去去就回。” “歆儿妹妹,那你将此物带上。” 虞轩难得今日也留在了府里,他把一个小香囊塞进虞歆手里,那香囊上还带着他暖暖的手温。 虞渊抢着替他解释道,“姐姐,这是轩哥哥早些年在云亭观求的护身符,他带在身上好些年了,是他的幸运符,你带着这个必定逢凶化吉的。” 虞歆听罢急忙把香囊塞了回去,“虞轩,你这东西自己拿着。你快要科举了,这东西对你来说更重要,我真的就是在边上远远看着陆乘他们动手,不会有事。” 这种吉祥buff很危险的,电影里都是拿了这种东西就等于插了flag,很容易有去无回,虞歆可不愿意的。 虞轩见她语气轻松不像作假,又想起虞玥说过的,不喜欢太过宠溺会有负担,索性就收了回去,只是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凌淑敏和杜欢倒是没给她塞什么,只是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不停叮嘱她躲远些,千万别受伤。 爱之深护之切,虞歆眼眶微热,一一向她们保证,这才上了车。 虞天阔由始至终都没有念叨她什么,只是在马车即将启动前撩开了车窗帘子,“歆丫头,早些回家啊,祖父等你吃饭呢。” “好!”,虞歆微笑着应声,直到马车跑远了她才将帘子放下来。 车内只剩她和灵虚子二人,她没有主动说话,灵虚子也不开口,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栾翠山山脚。 陆乘让她午时之前抵达,她早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了山脚茶寮的时候才发现停了不少马匹,还有几个身穿道袍的道人正欲上山。 其中一人见着灵虚子,立刻便上来打招呼。 “祭司也来了,看来陆阁主这次当真是要打一场硬仗啊。” 灵虚子双手作揖行了个礼,语气平和,“几位也是前来相助的?” 那道人摸了摸胡子笑着点头,“昨天下午便收到了陆阁主的帖子,说是那玉腰奴极难应付,向我们云亭观借了些人手相助,向来都是穹鸣阁助我们,难得我们能帮上穹鸣阁一回,这不立刻就来了。” 虞歆并不清楚云亭观和穹鸣阁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插话,就这样跟在这群道人和灵虚子身边往山上走。 一行人才走到上回虞歆他们撞见魂魄的地方,外头就已经围了十来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了。 “阁主,人来了!”,陆齐云朝旁边喊了一声,虞歆便看见玄羽扑腾着翅膀朝自己飞来。 玄羽熟门熟路落在她头上,歪着脑袋瞅了几眼灵虚子,陆乘这才从玫瑰绡眼蝶的领域中走出来。 “镜子借到了,但是皇上不放心,让灵虚子祭司跟了过来……”,虞歆说着把木盒递了出去,顺便又解释了一嘴为何多了个人。 没曾想陆乘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他单手接过沐光镜,朝灵虚子扬起一个浅笑来,“师叔不来,这事情还真不一定办得好。” “师叔?”,虞歆感觉自己可能又漏听了什么重要讯息…… 灵虚子一反常态,一巴掌拍在陆乘的后脑勺上,“你小子就知道算计我,我瞧你就是算准了靖元帝看见玉牌,必定让我前来相助,小兔崽子,一天好日子都不让我过。” ------------ 第五十章:孤身当诱饵去咯 虞歆没想到,原来凌虚子是靖元帝特地叫过来的。 原本她还以为,陆乘给她那块玉牌是怕她取信不了靖元帝,原来那玉牌是提醒靖元帝把祭司也一并借过来的。 “那玉腰奴我是不曾亲眼见过的,但既然你借了沐光镜就要做好下一步打算,驱动这沐光镜后只能靠你一人了,可有把握?” 对比起凌虚子的担忧,陆乘倒显得游刃有余,“师叔放心吧,保证让你安安心心回宫去。” 太阳逐渐往头顶上攀升,地上的树影逐渐变短缩小,由穹鸣阁和云亭观组成的阵法小队已经各自站好了位置,虞歆带着玄羽站到了稍远一些的树底下。 还有一刻便到午时,林子里的蝉鸣声稀稀拉拉响起来,地面上的热气上浮,熏得虞歆也有些心焦气燥。 “布阵吧。” 随着陆乘一声令下,道人们迅速在领域的进出口处打坐,所有人以陆齐云和凌虚子为阴阳卦象的两个中心,动作一致地开始结印。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阴阳乾坤,日月同辉,开!” 陆乘就这样手持沐光镜站在凌虚子和陆齐云中间,待他口诀念完,山中却是一丝动静变化也无。 虞歆怀疑是不是自己眼力不足,看不出变化,她悄悄问了下玄羽,“怎么好像没有变化?” 玄羽目光盯着沐光镜,丝毫没有转移,“看天上。” 虞歆闻言立刻抬头,目光渐渐露出震惊来。 原本还是阳光灿烂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耀眼的太阳上出现了一层黑影,黑影像一块黑色巨幕,天狗食日一般逐渐吞噬了太阳。 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太阳完全被遮蔽,天上再无一丝亮光,虞歆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嚓”一声细响,远处冒出一团火光,火光后露出了一个道人的脸,紧接着所有的人都纷纷将手置于胸前,虞歆看着他们的指尖一个接一个亮起火光。 “镜子!陆乘手里的沐光镜!”,虞歆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科幻世界一般,眼前的一切都让人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整个阵法中除了道人们手指上那一抹灵气驱动的火光,那便只剩下一处光源。 是陆乘手上的沐光镜。 原本如同青铜板一样的镜子,此刻周身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仔细一看才发现它是悬浮在空中的。 陆乘将平时从不使用的那把旧木剑插在地上,有细细的金光从四面八方的土地上流向桃木剑,再经由桃木剑引入沐光镜之中。 虞歆不敢眨眼睛,生怕看漏任何一个画面。 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流动的金光渐渐消失,沐光镜上的绿光已经变成了金色,如同一圈流动的金色空气围绕在镜身上。 陆乘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在沐光镜吸收了所有光源之后,陆乘双手结印往镜面一指,似挥出雷霆万钧之势,沐光镜上的光骤然熄灭,又恢复成了那块灰扑扑的青铜板模样。 “成了,走。你也要一并进入洞穴之中。”,玄羽啄了啄惊呆了的虞歆,振翅飞起。 虞歆心里咯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还得再进去一次。 陆乘自阵法中心走过来,朝虞歆伸出手,笑着向她发出邀请,“走吧,将那玉腰奴收入囊中。” 他就这么一站似乎就带了安定人心的能力,虞歆慌乱的心情一瞬间就平复了不少,她摸了摸图谱,将手搭了上去。 带着薄茧的手干燥温暖,虞歆又感觉自己生了些不该有的奇怪心情,急忙甩头把那感觉抛掉。 两人牵着手跨进玫瑰绡眼蝶的领域之内,瞬间便再也看不见一丝亮光。 原本外面如果有太阳,前面的一段路还是有光线的,不过是昏暗一些。 但如今外头的太阳被遮蔽,跨境领域之后便如同直接进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虞歆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膀紧挨着陆乘的手臂,他身上淡淡的薰香味在黑暗中让人安心。 “把微音他们都叫出来吧,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了。” “好。” 光渊从图谱里冒了出来,趴在虞歆头上轻轻振动翅膀,两人身边瞬间被照亮。 微音和绯兰也露出本体状态,各自停在虞歆一边肩膀上。 暖黄的光线照出了正常的山路,虞歆竖起耳朵,认认真真把陆乘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两人脚步不停一直往前走着,在临近洞穴口的时候,陆乘轻轻捏了捏虞歆的手心,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记住我的话,不要慌,我们会成功的。” 虞歆摸了摸玉坠,用力地点了点头。 洞穴门前,虞歆光渊收起光芒躲进虞歆怀中,微音缩进她的袖子里,一向散漫的绯兰露出人形,露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虞歆摸着洞穴山壁,缓缓走进洞穴之中。 洞穴内,画面与昨日进来所见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挂在洞穴里的人茧数量又增加了。 玫瑰绡眼蝶依然停歇在巨大的长寿花群中,透明巨翅缓缓扇动,上面微不可察的鳞粉闪着淡淡的珠光。 虞歆靠着朝绯兰挥了挥手,绯兰身形一闪就飞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最近的一个人蛹。 绯兰的手臂上银光乍闪,手起刀落,一个人蛹直接落到了地上。 魂魄几乎没有重量,即便落地也没有发出太大动静,只能看见一小撮尘土被扬了起来。 尽管绯兰动作极快,玫瑰绡眼蝶依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绯兰没有逃离,反而攀着山壁飞速跃到了另一具人蛹边上,依然是同样挥刀动作,人蛹再次落地。 玫瑰绡眼蝶从花丛里振翅而起,翅膀扇出旋风,虞歆看见了风中夹杂着微闪的鳞粉。 “绯兰!回来!” 虞歆大喊一声,绯兰粉白色的身影在被鳞粉刮到之前就消失了,玫瑰绡眼蝶在空中悬停转向,瞬间朝着虞歆扑了过来。 这下虞歆不再犹豫了,直接掏出光渊抛向空中,“光渊!” 焦急的女声在黑暗中一层层回荡扩散,光渊飞在前方,速度极快,宛若引路的明灯。 它的光线不强,只能照亮虞歆面前的方寸之地,虞歆不停奔跑着丝毫不敢回头,她的眼神一直盯着地面,识别着进来时陆乘留下的路线。 陆乘是凭着灵力流动的气息准确找到洞穴入口的,虞歆没有这个本事,所以陆乘在带她进来之前用面粉在地上留下了记号。 白色的指向标在光渊的照亮下很好辨认,光渊努力跟着地面的白线往前飞,几乎竭尽全力。 后面的玫瑰绡眼蝶来势汹汹,虞歆丝毫不敢松懈,不停盯着地面。 就在玫瑰绡眼蝶即将扑过来之际,虞歆终于看见了地面上的白色十字印记,她将袖子里的微音抛了出来。 “微音!光渊!快!” ------------ 第五十一章:我会保护你 虞歆吼出来的刹那,光渊熄灭了身上的光,微音化出人形跃向半空。 没了光,虞歆和玫瑰绡眼蝶的对峙形势瞬间变化,在自己的领域中,玫瑰绡眼蝶就是主宰者,虞歆根本无所遁形。 但虞歆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脑海里不停回忆陆乘给他说的话:看见第一个十字印记后开始一路朝前跑,绝对不要停下。 玫瑰绡眼蝶在光线熄灭的瞬间减慢了一点速度,但很快又扑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之中四面八方传来了“嗡嗡嗡嗡”的细响。 玫瑰绡眼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它在辨别声音的来源。 虞歆的方法奏效了。 蚊子振动翅膀的频率非常高,每秒钟可达上百次,翅膀振动推动空气来回地运动,产生细微的声音。 这些声音有助于蚊子掩盖其他可能被察觉的声音,如呼吸声或脚步声。 陆乘原本是打算让绯兰和微音不停出现进攻,以达到拖延玫瑰绡眼蝶抓住虞歆的时间,而陆乘则在中间路段接应虞歆,两人一起将玫瑰绡眼蝶引出领域之外。 但虞歆觉得这样的方式即便成功,微音和绯兰的灵力恐怕也难以支撑那么长的时间。而且陆乘要在领域之外启动雷阵,万一在领域之内耽误了或者受伤了,前面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而玫瑰绡眼蝶被骗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会再上当了。 仔细考虑之后,虞歆认为比起硬抗,她借着微音替自己掩盖脚步声进而在黑暗中尽量撤离更为合理。 陆乘一开始并不同意,毕竟虞歆没有术法护身,他们也暂时无法判断绯兰三只精怪到底能战斗到什么程度,一旦虞歆没能成功离开领域,失败的不止是这次捕捉任务,更是陆家的命运。 考虑了一系列的因素,陆乘把自己的护身宝玉给了虞歆,那是陆家世代相传的护身符,关键时刻能够救命。 微音的行动非常有效,玫瑰绡眼蝶很快就丢失了虞歆的所在,但它判断出了微音的位置,朝微音扑了过去。 但蚊子嘛,逃命的技术是一流的,微音在黑暗中辨认出袭向自己的风向,瞬间转移了位置。 虞歆见时间差不多了,再次让光渊点亮路面。 黑暗中,她讯速找到了并未偏移太多的白色指引线,使出自己高中高考体育的实力,一口气往前冲。 再次出现的光让玫瑰绡眼蝶忽略了空中的微音,它再次朝着虞歆扑过去。 而虞歆在狂跑了一段路之后,看见了下一个十字记号,她故技重施,微音再次为她争取了一小段逃跑的时间。 在光渊第三次亮起光线的时候,虞歆终于看见了那个圆形记号。 “微音,光渊,回来了!” 她大吼了一声,光线熄灭之后,玫瑰绡眼蝶准确无误扑向了虞歆。 而虞歆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往前飞扑了出去。 毫不意外,虞歆没有摔疼,也没有被玫瑰绡眼蝶扯住,她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阴阳乾坤,日月同辉,开!” 陆乘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胸膛传入虞歆的耳朵,他抱着虞歆顺势滚向一侧,虞歆一抬眼就看见了从领域之中飞扑出来的玫瑰绡眼蝶。 成了。 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陆乘的法咒念完,一道亮光突然爆闪而出。 虞歆看见光源中心,沐光镜腾空而起,金光直冲天空,周围在一瞬间亮如白昼,玫瑰绡眼蝶卷起翅膀发出低沉的鸣叫。 “别怕,我会保护你。”,陆乘搂着虞歆将她护在身后,单手拔剑,声音嘹亮如穿透云雾的号角,“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雷霆,轰!” 太阳再次出现在天空之中,数道紫色雷电如暴雨骤降,齐刷刷打在玫瑰绡眼蝶的翅膀上,透明翅膀在雷光中被击穿了一处,露出玫瑰绡眼蝶的身躯。 玫瑰绡眼蝶甩动翅膀,匍匐在地想要回到领域之中,灵虚子等人迅速变换了位置,换了另一个结印方式,虞歆听见了熟悉的咒术,瞬间就看见拔地而起的金色墙壁。 是抓住绯兰的时候用过的困灵阵。 只是这个困灵阵比起虞歆当初设下的那个要大上数十倍,玫瑰绡眼蝶被牢牢困在其中,除了不停甩动翅膀撞击金壁之外,别无他法。 “陆乘,快!” 随着玄羽一声叫唤,陆乘咬破手指把血按在桃木剑上,挥出了最后的一剑。 紫金色的雷电在困灵阵中落下,玫瑰绡眼蝶抬起翅膀想要挡下,然而在法阵加持的威力下,它的翅膀就如同薄纸一张,直接被击穿了。 雷击才堪堪落下,黄符就直射玫瑰绡眼蝶。 此时的它已经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死死拽入黄符之中,最后消失在众人眼前。 “成功了!” “成了啊,真的成了!” “这是我第一回遇上这么大的灵物,阁主真的是太厉害。” 道人们欢呼着自己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灵虚子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王陆乘那边走。 这时他才发现,吸收了玫瑰绡眼蝶的黄符并没有落入陆乘手中,相反,那符纸直冲虞歆而去。 灵虚子想起了前些日子京城流传的事情,说是压制诡物的黄符到了侯府这虞小姐的手上会被消灭,传言她能与陆乘一起斩妖除魔。 之前他还觉得是无稽之谈,毕竟除了陆家嫡系所出的孩子,根本没有人能彻底压制诡物精怪。 但今日,他亲眼见着虞歆进了玉腰奴的洞穴,最后还安然无恙将它引了出来,这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虞歆轻车熟路接下了飞过来的黄符,众目睽睽之下,黄符消失了。 她能感受到怀中图谱发出波动,玫瑰绡眼蝶,收入囊中。 “有道符。”,玄羽飞了过来,用嘴巴捡起了一张掉在地上的三角符。 虞歆伸手接了过来,陆乘和灵虚子同时走近,众多道人也围了上来。 小小的三角符有些眼熟,虞歆刚有些印象,灵虚子就已经惊恐出声。 “果然是控灵符,到底是谁?” 陆乘从虞歆手里拿走控灵符,拆开之后,里面有一根头发,以及一块玉石碎片。 “这东西,瞧着有些眼熟。” 虞歆说完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脖子,她发现这玉石碎片上的花纹,跟陆乘戴在她脖子上的这块有些相似。 ------------ 第五十二章:丢了一魂 陆乘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声张,只是朝虞歆使了眼色。 虞歆默默将玉坠塞进了衣襟中,装出一副等待旁人解疑的模样来。 穹鸣阁的弟子和云亭观那几个道人都围在一块嘀嘀咕咕了起来,这玄门中出了枉顾人命的同门,这可是件大事。 修道之人,最是忌讳伤人性命,此人犯了大忌,不宜再留。 眼看着在场众人神色各异,陆乘打破沉默,岔开了话题,“先去看看洞穴里的魂魄吧,数量不少,可能还要劳烦大家一同将魂魄超度了。” 这些魂魄都是被玫瑰绡眼蝶强行“绑架”来的,不超度,那这些死去的人恐怕是不好投胎了。 道人们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帮忙,一群人浩浩荡荡直接进了林子深处。 因为玫瑰绡眼蝶已经被“消灭”,它设下的领域也随之消亡,再次踏进林子,虞歆发现就是普通的山林小道,路上还能看见陆乘留下的面粉记号。 他们循着记号一路往前走,很快就抵达了洞穴。 进洞之后,不出陆乘所料,因为玫瑰绡眼蝶被抓,控灵术被破,那些被吊起来的蛹纷纷瓦解。 被困的魂魄们全都被释放了出来,只是它们没有意识,茫然地在洞穴里来回走动,不知该去往何处。 虞歆认出了魂魄中的贺南雪,想起贺夫人悲痛地求她帮忙找出凶徒,她在后头扯了扯陆乘的袖子,“贺南雪的魂魄能不能你亲自来收,我想帮贺夫人了一个心愿。” 陆乘闻言露出一个浅笑,主动让她指出贺南雪的魂魄是哪一个。 虞歆带着他往魂魄中间走,陆乘让大家都帮忙,道人们便纷纷就近挑了个魂魄,准备动手。 陆乘对着贺南雪的魂魄结印,正准备让她的魂魄取回意识,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劲。 而另一头的灵虚子似乎也发现了问题,他的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都寒了几分,“这些都不是完整的魂魄,少了人魂。” “人魂?人魂怎么了?”,虞歆有点懵,超出知识点范围了,她实在不太懂。 在场只有她一个非玄门中人,陆乘便给她简单解释了一番。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包括了天地人三魂。 天魂由天所降,代表着智慧和良知。地魂受地气而生,影响着人的财禄和机。人魂则是由父精母血而来的,代表着生存、生命、生活的欲望。 三魂少了一魂,下了地府也是无法投胎的。特别还是代表生命的人魂,这在阎王判官看来,这人阳寿未尽,命不该绝,是进不了轮回的。 “有人故意借了玉腰奴的手,抢夺了这些人的人魂。这等做法,看来是为了……” “续命。”,陆乘接了灵虚子的话,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肃。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下事情变得更严重了。 玉腰奴是灭了,但这偷命之人一日不除便一日都是后患无穷。 灵虚子摸着胡子,快速做下决定,“现在只能暂时先把这些魂魄都收了,待找到那偷命之人,将这些亡者的人魂放出来送他们入轮回。” 陆乘表示同意,转头就向陆齐云要来一个瞧着十分普通的黑色小布袋。 虞歆也没看清楚陆大腿到底掐了什么诀,只看见那黑布袋突然倒悬飞上半空,小小的体积猛然涨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而洞穴里凭空生起了一股旋风,将众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地上那些游走的魂魄就跟小小的雾气一般,纷纷被吸进了黑洞之中。 等最后一个魂魄都完全被吸走,布袋又缩小恢复了原本的体积,从空中稳稳当当落入了陆乘的手掌之中。 虞歆一脸好奇地盯着那布袋,陆乘忍不住莞尔,将袋子挂好之后让她带着玄羽先回山下的马车去。 在她出洞之后,穹鸣阁的弟子们也纷纷离开,云亭观那几位前来相助的道人跟陆恒寒暄了几句,也陆续离去,最后洞穴里只剩下灵虚子和陆乘二人。 灵虚子一胳膊肘撞在陆乘腰侧,朝着他挤眉弄眼就揶揄起来,先前那稳重的模样荡然无存。 “你小子不对劲啊,我可没见你对着哪位姑娘家笑得这般春风满面。瞧上着侯府的小姐了?” 灵虚子说罢,反手又一巴掌拍在陆乘后脑勺上,嘴角咧得那叫一个大,“你也二十三了,是该成亲生子,陆家的嫡系血脉是万万不能断的,那诅咒总有一天能解开的,只要血脉延续下去,总归有希望的。” 陆乘闻言默默瞥了灵虚子一眼,将左边的袖子撩了起来,上面的咒藤因为消失了四条,已经露出一些明显的间隙来了。 灵虚子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这下急忙抓起陆乘的手,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眼睛瞪得比青蛙还要大,“咒藤消失了?怎么回事!” 陆乘抽回了手,简简单单给他讲了下虞歆和他之间的联系,听得灵虚子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你小子是真的福星高照,陆家几百年了,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破解咒藤的方法,你不仅找到了,对方还是个俏生生的姑娘。而且我瞧这姑娘,胆识不差,办事有条不紊,待人处事也是周到有理,配你那是刚刚好啊。” 灵虚子说得眉飞色舞,陆乘都懒得打断他,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疑惑。 他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觉得虞歆有趣,所以想常常见着她,亦或是因为虞歆能救自己的命,所以自己对她才格外不同。 灵虚子拽着陆乘叽叽呱呱唠了一路,甚至连主动帮他向靖元帝提亲这种话都说了出来,陆乘实在是被他叨烦了,一把将沐光镜塞回他怀中,直接头也不回就往虞歆的马车去。 虞歆正在车里向玄羽打听怎么把贺南雪的魂魄放出来问话,陆乘突然就撩开帘子进来了。 她往身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陆乘赶紧坐下,“快快快,贺南雪的魂魄能放出来问问了吗?” 陆乘看她一脸急切看着自己,白皙柔和的脸,俏皮有神的眼,琼鼻绯唇,无一处不透露着娇美,倒让他突然有些晃神。 “陆乘,你发什么呆?”,虞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 第五十三章:悸动 陆乘敛眉压下心里的情绪,在虞歆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事,贺南雪的事……” “贺南雪什么事?我说你个死小子,也不等等我,你是打算让我抱着这沐光镜走路回宫是吧。” 凌虚子抱着镜子一下钻进了车内,一上来就赶着陆乘挪位置,顺手还把沐光镜放在了一旁的位置上。 陆乘没办法,只能坐到了虞歆身边去。 “凌虚子是你师叔啊?”,虞歆好奇地看了看车里的两人,觉得穹鸣阁可能盛产反差型弟子。 一个个的,都是看着清冷脱俗,私底下性子都是跳脱有趣。 凌虚子摸了摸胡子,笑得一脸慈祥,“是呢,我是这小子他爹的师弟,我的本事是跟他祖父学的。” 看来这凌虚子也是陆家旁系的人,虞歆心里有数了。 “你们方才说什么贺南雪,怎么回事?难得我出宫了,回穹鸣阁看看吧。”,凌虚子说罢,摸着胡子就去看虞歆,“虞小姐,能先让车夫送我们去穹鸣阁吗?” 虞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撩开帘子就告知外头的车夫。 陆乘似乎累了,上车之后便一直靠在车厢内闭眼小憩,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眉间微微皱着。 凌虚子也不闹他,把目光移到了虞歆身上。 “虞小姐,你有相看合适的夫婿人选了吗?” 虞歆趴在车窗上发呆,被他这么一问,直接自己口水呛着,“咳……咳咳,没有,没有的……” 凌虚子闻言更来劲了,整个人都朝前扑到了桌子上,两眼放光,“那你瞧陆乘这小子如何?他这脸和身材,放在这京城里也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了。而且陆家就他一个独子,你也不用担心内宅问题,他洁身自好得很,也不会有妾室通房……” “师叔!”,陆乘终于是忍不住了,睁开眼,一张符纸甩到了凌虚子的嘴巴上。 那黄符显然是没有术法的,单纯就是个吓唬作用,凌虚子是一点都没害怕,摘下那符给陆乘扔了回去。 “去去去一边去,长辈问正事儿呢,你别插嘴。” 陆乘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捂住凌虚子的嘴,“你再废话就下车,立刻回宫去,我亲自送你回去。” 凌虚子挤眉弄眼看向虞歆,虞歆被他的问话弄得耳根发热,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佯装啥都不知道。 三个人在尴尬的气氛里到了穹鸣阁所在的山脚下,凌虚子和陆乘下了车,虞歆正准备回府,陆乘突然开口。 “虞歆,要不要进来穹鸣阁看看?贺南雪的事情,也正好在阁内谈谈。” 虞歆从没去过穹鸣阁,听闻穹鸣阁也极少招呼外人入内,即便有事相求也只是递上拜帖,能被邀请那是一种荣幸。 “去!”,虞歆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完全没看见旁边的凌虚子乐得龇出一口大白牙。 穹鸣阁隐于深山之内,万级阶梯蜿蜒于山路之上,瞧不见尽头,虞歆站在第一级阶梯下,退堂鼓敲得比雷声都大。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她看了眼石阶,总感觉自己爬到穹鸣阁门口,大概已经魂归西天了。 凌虚子不愧是师叔,反应就是快,一把将陆乘推到了虞歆面前去,“你把虞小姐背上去吧,瞧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要等她爬上去天都黑了,我可不等的。” 他一番话丢出来,转眼就掐了决往穹鸣阁走,速度那叫一个快,虞歆甚至都来不及开口,他的身影就已经蹿到百步之外了。 “贺南雪的事要不……” “上来吧,我背你。” 陆乘打断虞歆的提议,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显然是要把她背上去了。 虞歆局促地摸了摸手上的玉牌,耳根又开始热了,“那,我不客气了哈。” 陆乘转过头,朝她勾起了嘴角,“你似乎没跟我客气过。” 虞歆瞬间闭嘴,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从她遇上陆乘第一夜开始,她就没跟陆乘客气过。 陆乘也很随和,样样都帮着她来,如今想来虞歆才发现,陆大腿对自己真的是过分友好,难怪侯府的人从不担心她跟陆乘外出,摆明就是觉得陆乘会护着她。 “快上来吧,不然师叔等会儿在上头又要念叨了。” 陆乘把头转了回去,目光落在石阶上,虞歆也不好再推脱,轻轻爬到了他背上。 两人胸背相贴,体温透过衣衫传导,唯有身边快速掠过的风能降低热度。 陆乘感受着背上之人温软的身体,脑子里回荡着凌虚子那些话,一时间心跳都快了些许。 不见尽头的石阶在术法加持下也变得低矮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虞歆和陆乘已经站在了穹鸣阁的门口。 棕红色的墙壁在翠绿的深山中意外的和谐,檐角飞扬的楼宇连成一片,从高墙内探出来,零星几只鸟儿在楼宇间穿梭嬉闹,颇有隐世仙境之感。 凌虚子已经不见踪迹了,只有一名穿着道袍的阁内弟子在门外候着。 他看见陆乘和虞歆登上石阶,愣了一下才快步走上前来,“阁主,祖师叔已经进门了,说是到藏书阁去等你。” 虞歆见他眼神偷偷瞄向自己,这才意识到陆乘还没把她放下来,急忙拍了拍陆乘的肩膀,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陆乘倒是一脸泰然,点点头就往里走,虞歆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紧跟在后。 进了穹鸣阁,虞歆这才发现这里名为阁,实则比五进的宅子都要大上许多。 一路走来不少弟子都认出了她,纷纷微笑着朝她点头打招呼,虞歆也一路笑着回应过去,走到藏书阁门口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脸都有些僵了。 凌虚子在藏书阁二楼的栏杆上朝他们二人招手,陆乘没好气地瞥他一样,带着虞歆往上走。 三人进了屋内,陆乘直接拿出收了魂魄的黑袋,打开之后结印念咒,虞歆只听听清他喊了一声贺南雪,便看见一道白色的烟慢慢飘了出来。 陆乘将袋子扎紧系回腰间,白烟在屋内渐渐凝聚成形,缓缓露出一个人形来。 ------------ 第五十四章:禁术频出 白烟中,贺南雪的身影渐渐清晰,最后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形。 陆乘拿出黄符,朝着贺南雪的魂魄甩出,“太上三清,地下幽冥,茫茫魂灵,速速回应,醒!” 黄符碰上贺南雪的魂魄瞬间变化作金光洒下,贺南雪的魂魄被散落的金光包裹,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金光全然被魂魄吸收之后,贺南雪终于想起了自己已死之事。 “我……我已经死了……” “是,你已经死了,而且还被人拘走了一魂,你可还记得发生何事?你到底是如何死的?拘走你人魂的到底是何人?” 面对陆乘的提问,贺南雪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变得惊慌恐惧。 她捂着头,尖叫着躲在了书柜后面,即便魂魄是没有脸色的,但虞歆依然觉得她有些面无血色了。 陆乘和虞歆对视了一眼,朝贺南雪走近,而贺南雪就跟碰见了恶鬼一般,疯狂捂着头尖喊叫了起来,“走开!不要碰我!快滚开啊!” 她挥舞着手不停捶打空气,虞歆见状急忙把陆乘拽了回来了,“她可能对男人还心有恐惧,毕竟……” 虞歆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陆乘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便退了回来。 “贺姑娘,是贺夫人寻我来帮你的,你的母亲因为你的死,悲痛欲绝,她想知道你自尽的真相,想要为你报仇。” “不可!” 原本还神志不清的贺南雪在听见贺夫人要为自己复仇之后,立刻清醒了过来,惊恐地表示不能复仇。 “不要,告诉我娘忘了这件事,不要查不要管!” 贺南雪的行径更叫虞歆他们疑惑了,她是遭人污了清白才自尽的,如今却让贺夫人不要替她报仇? “你是怕贺家惹上事吗?” “你……不,你们不要多事!”,虞歆的猜测让贺南雪更紧张了,她避开虞歆的目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虞歆思索片刻,伸手把陆乘和灵虚子都推到了门外去,“我跟她谈谈,你们都先出去。” 陆乘欣然同意,灵虚子双手一摊也没有异议,两人被隔在了门外。 贺南雪并不想细谈这件事,魂魄穿过书架,直接进了内室。 虞歆叹了口气追上去,发现她又缩进了另一侧的书架后头。 一人一鬼就这么跟着一堵书架聊了起来。 “我不是想逼你,而是,那个伤害你的人他不止害了你一个,还有许多其他无辜的男女,那些人的魂魄都被拘走了人魂,你们全都没法去投胎了。” “你不想让贺家惹上事,那我便不告诉贺夫人查到了什么,我们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虽然让你回想起那样的事很残忍,但我们更希望你能完完整整去投胎,不必一辈子被困在这世间游荡。” 贺南雪躲在阴影中,声音压得极低,虞歆能听见她在啜泣,“即便查出来也没用的,那人,你们动不得他,没用的。” “有穹鸣阁在,还有谁是他们动不得的?连皇上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总不能那人是皇上……” 虞歆说到这里自动闭上了嘴,她倒是没想过这一层。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皇上要什么没有,灵虚子又在宫内,他若是要拘别人的人魂给自己续命,似乎也避不开灵虚子的眼睛。 而且靖元帝如今四十出头,正值壮年,这些年从未听说他生病,续命也不可能续到他身上去。 他也是知道陆乘借沐光镜的原因的,要真的是他在命人操控玫瑰绡眼蝶,那他大可找借口拒绝想借,只要拖延了陆乘的计划,他完全有机会将玫瑰绡眼蝶和那些魂魄转移的。 不是皇帝,但是权势高得让人忌惮,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人,是皇室之人,而且身份不低。 贺南雪从书架后面飘了出来,两腮挂泪,满脸痛苦,“我不想牵连爹娘,可我想去投胎。我实在是不想再回忆那日的事情,让我半死不活永世留在这世间飘荡,记着那日的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贺南雪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她是魂魄,虞歆没法给她拥抱,只能默默蹲在一旁等她发泄个痛快。 约莫过了一刻钟,贺南雪总算是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这才泪眼婆娑看向虞歆,“不要告诉我爹娘,也不要让他们报仇,能答应我吗?” 虞歆蹲在一旁,点了点头。 贺南雪用袖子擦了把脸,盯着虞歆,一字一句道,“是九皇子,萧铖。” “萧铖……”,虞歆念了一遍名字,在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太多关于这人的记忆,只知道他是靖元帝的第九个儿子。 为了找出幕后使用控灵符的人,虞歆给贺南雪解释了一番,重新把陆乘和灵虚子叫了进来。 灵虚子听了名字,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这九皇子向来是个低调的,他的母妃生他之时候难产而亡,他从小就记在皇后膝下养着。如今太子是皇后所出,因着九皇子和善低调,皇后没少在太子面前提点,让他兄弟二人互相照应。要真的是他,那这温和有礼的面孔之下,怕是包藏祸心啊。” 贺南雪一双手死死捏成拳,即便成了鬼都能叫虞歆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不知道萧铖为何要这般对我,但多半是与一名叫芷汐的姑娘有关。他在向我施暴之时,一直喊我芷汐。” “芷汐?”,虞歆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人来,“虞芷夕吗?” “不知道,他那日一直喊我芷汐,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连说话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听着一把女声从我身体里冒出来,替我回话。” “难不成那只玫瑰绡眼蝶还能替人将魂魄移入其他身体之中?”,虞歆摸了摸怀里的图片,想要把玫瑰绡眼蝶叫出来问个明白。 陆乘和灵虚子的脸色却沉了许多,他们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古籍中记载过这只玉腰奴,鳞粉能叫人产生幻觉,能控制人的身体,但并未提过能够移换灵魂。”,陆乘手指敲了敲书桌,面色含霜,“但穹鸣阁有一道禁术,能叫人魂魄出窍,暂时借用旁人的躯体。” 灵虚子也收起了那副玩闹的神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控灵术,离魂术,还有续命术,这三样全是藏书阁密室里的禁术,除陆家嫡系血脉之外,任何弟子都不能修习。” 陆乘看了灵虚子一眼,声音似乎淬了冰,“可我陆家嫡系血脉,除我之外,全都死光了。” ------------ 第五十五章:抽丝剥茧 穹鸣阁陆家,因为诅咒的缘故,人丁单薄,到了陆乘这一代更是只得他一人了。 虞歆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陆乘,陆家的嫡系,真的没有人活到现在吗?” 虽然问题有些伤人,但陆乘也不避讳,点了点头掀起了左手的袖子来,“一旦被咒藤缠上,没人能活过四十五岁,我爹在四十二岁离世,在他之前,我的三叔也在三十岁这年被咒藤吞噬。” “三叔?那你是还有个二姑还是二叔?” 陆乘还没回话,灵虚子就替他接了话,“还有个二叔,但他九岁的时候就亡故了,当时我才刚到穹鸣阁,陆乘的祖父母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陆家嫡系的人就陆乘一个活着了,幕后之人便不可能是陆乘的亲人了。 但三项禁术皆已现世,那便是意味着陆家旁系的弟子中,有人枉顾阁规,偷学了禁术。 “历任弟子当中,除师叔你之外,只有寥寥几人能凭一己之力驱邪伏魔。而续命术更因为逆转阴阳违背伦常,一直被历任阁主在书盒上施加了封印。一旦有人强行打开,必定会被阁主察觉。我爹和我均未察觉过封印有异动,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陆乘的脸色越说越沉,毕竟禁术现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历任阁主防护疏漏,他难辞其咎。 贺南雪一直在旁边啜泣,虞歆寻思着,既然无法立刻判定叛徒是何人,那从九皇子萧铖这条线下手是不是要更合适些。 陆乘与她想到了一块去,他拱手朝贺南雪鞠了个躬,诚挚地请求她帮助。 贺南雪并没有立刻答应,她既不愿意想起当日之事,又不想日日被这噩梦之事纠缠,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才答应将当日的事情全盘托出。 出事的那天,她确实如贺夫人所说,和丫鬟在外头逛了会儿街,去茶馆吃茶,随后去看了几场戏便在丫鬟陪同下回家了。 前面一切都很正常,问题是出在看戏这一块。 “我不知道九皇子那日为何会在戏楼那儿,平日去看戏,我从未见过他,而且我也不是主动寻死的……”,贺南雪提起当日的情况,懊悔和痛苦交织在脸上,嘴唇几乎被她咬破。 六坊斋是京城里最大的戏楼,三层高的木制建筑,雕梁画栋,是达官贵族们平日里最常打发时间的去处。 一楼是普通散客的位置,二楼是贵客们的雅座,三楼便是戏班子居住的地方。 贺南雪那日去六坊斋是为了看新上的戏,她如同平常一般去了自己常坐的雅间,叫了茶水点心便没再离开过雅间。 丫鬟锦儿一直陪伴在侧,从未离开过她一步,所以后来她归家之后夜里寻死,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我在六坊斋看了三场戏,第一场戏刚开始没多久锦儿便替我换茶去了。我惯喝龙井,那日小二却忙中出错给我上了一壶毛尖,锦儿便出去了。她方离开不久,我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随后开门声响起,萧铖进来了。” 六坊斋是圆形的设计,二楼中间挖空了一大块,方便雅间的客人们从内侧窗台探头出去看一楼戏台。 但去六坊斋的客人大多身份尊贵,为了私密性,六坊斋二楼内侧的窗台是有窗户的,帘子一拉窗户一关,便是密不透声的小房间。 贺南雪身体无法动弹后看见萧铖进来了,当时她还以为是萧铖走错了雅间,没想到他径直走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抱到了旁边的贵妃榻上,随后开始宽衣。 再后来便是萧铖心满意足搂着他的“芷汐”颠鸾倒凤,直到第三场戏即将谢幕,他才轻佻地穿衣离开。 贺南雪当时魂魄被困在身体里,只能看着无法动弹,恨得几乎呕出血来,然而她的身体却自顾自穿上衣裳收拾妥当,坐到了桌子前去。 等台下响起掌声的时候锦儿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拿了一盒糕点,扶起贺南雪便回家了。 “但是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锦儿进来了,说是听我的吩咐去让小二打包了一盒芙蓉糕带走,还打趣我说好的来看戏,结果愣是睡了三场戏。” “锦儿怕是中了玫瑰绡眼蝶的幻术,她出去之后压根没有再回来过,直到萧铖离开她才从幻术中离开。” “不清楚,但我的身体一直被别人控制着,有人一直在替我回话,她控制着我的身体,让我在熄灯歇下之后又爬了起来,用一根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了横梁上。” 贺南雪的袖子被她绞成了团,她恨意滔天,但却又在死去之后忘记了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原本指望着她能认出幕后之人,结果她也只记得九皇子箫铖,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灵虚子必须先回宫了。 “九皇子这边我会帮忙盯着点,你尽快查出旁系的弟子中可有人最近身体由弱转盛,那人估摸着就是要找的人。” “我明白。” 陆乘将灵虚子送至门口,灵虚子挥了挥手径直下山去了,虞歆在栏杆上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过身来。 贺南雪是三魂缺了一魂,在外游荡也不是办法,陆乘将她收回黑袋之中,虞歆将图谱拿了出来。 玫瑰绡眼蝶已经收录在册,玉腰奴的记录颇为详细,绘图也极为精细,她朝陆乘挑了下眉,陆乘点头回应。 “玉腰奴,出来吧。” 虞歆摸着图谱进行召唤,平静的藏书阁中突然卷起一阵旋风,书册纸张被风卷得哗啦作响,一道玫瑰色的身影自旋风中现身。 玫瑰绡眼蝶本体极美,化成人形更是美得叫人险些忘了呼吸。 玫瑰色的轻薄纱衣笼在她白如霜雪的身躯上,衬上背后那双透明渐变色的薄翅,极致的颜色对比,撼动人心。 她墨色的发盘成垂云髻,眉毛末端染着淡淡一抹玫瑰红,双眼眼角都有一颗黑痣,只与她对视一眼,虞歆便觉得自己心神迷乱。 “主子,不要直视我的眼睛,很容易陷入幻术之中。”,玫瑰绡眼蝶的声音也极为婉转悦耳,寻常普通的语气从她嘴中说出来,愣是有种诱惑人心的感觉。 虞歆急忙将目光移开,晃了晃头生怕陷入幻术,玫瑰绡眼蝶随手往空中一招,一道玫瑰色的薄纱便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吾名梦心,主子唤我出来,是想知道我被控制一事的来龙去脉吧。” ------------ 第五十六章:完美的计谋 梦心一露脸便猜中了虞歆的心思,她身体轻盈地飞上空中,扇动着翅膀就落在了门外的栏杆上。 她翅膀敛起来坐在栏杆上,双脚悬在空中,虞歆这才发现她甚至没有穿鞋,雪白的玉足像晶莹剔透的宝玉,脚趾上泛着淡淡的玫瑰红色。 “我复生之后一直在山中沉睡,从成蛹开始便一直宿在那洞穴之中。时间如白驹过隙,我也不知道中途历经了多少年,在半年前的一个深夜,我在洞穴中即将羽化,有个带着青铜面具的道人闯进了我的领域。” 梦心曾经被陆家的先祖驱灭过,百年来再次凝聚出本体,眼看着就要羽化,却在这节骨眼上被人盯上了,那人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上来直接抽剑甩符。 剑是年份不短的桃木剑,符更是如雨一般落下,梦心尚差一刻才能破茧而出,硬生生被那阵符雨被困死在内。 “破茧成蝶之前我只有防御之能,并没有攻击力,但奇怪的是那符雨依然穿透了我的防御钉在了我的后颈上,我还来不及想明白,灵识便已经被控制操作,无法自主了。” 陆乘双手抱胸靠在门前,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上的咒藤,反应极快给出了答案,“控灵符并不属于攻击性咒术,这道咒法的原理是利用自己的灵识去夺取精怪诡物的灵台,从而抢占意识的控制权,所以你的防御并不会生效。” 梦心似有所悟地低了下头,随后继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 神秘道人控制了梦心之后,等待了一刻钟便让她孵化成蝶,随后也不知道施用了什么术法,竟然在洞穴顶上种上了数量惊人体型硕大的长寿花。 梦心被他控制着,一直住在长寿花丛之中,身体里的灵力恢复得越来越快,致幻的能力也逐渐变强。 “一个月前开始,他每天都会收集我抖落下来的致幻鳞粉,然后当天夜里我便会发现有魂魄穿越我的领域结界,进入洞穴。” “他一直控制着我,让我将出现的魂魄制成人蛹,然后抽走他们的人魂,通过长寿花的特殊作用,将人魂转化为寿命吞服。” 虞歆闻言立刻在脑子里粗略算了算,即便每个人只有十年的寿命,那神秘道人也已经获得了两百多年的寿命,这跟长生不老已经没啥区别了,“这人突然间大量积攒寿命,应该是将死之人,心中的贪婪叫他收不住手了吧。” 陆乘的猜测与她相似,这让他越发怀疑神秘道人是他祖父那一辈的旁系弟子。 穹鸣阁的弟子修习道术,除非心生歹念生了心魔,否则大多因为有炁护体,活到六十多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父亲那一辈的人年纪都与灵虚子相仿,大多也才四十出头,急得动用禁术逆转阴阳,施术者多半已经命不久矣,倒是他祖父那一辈的人更有可疑。 虞歆想起贺南雪,立刻又换了个询问的方向,“你没见过那人的真面目,可有见过那神秘道人和九皇子箫铖有什么过密往来?” 梦心摇摇头,覆着薄纱条的脸在夕阳下美得像精心雕塑出来的艺术品,“没有,九皇子我只见过一回,倒是有个女子时常来洞穴之中寻着神秘道人。” “那个女子是不是叫虞芷汐?”,虞歆一急,直接反问起来。 梦心听见这名字,甚至没有一瞬间的犹豫便点了头,“是,我听那道人喊她虞芷汐。” 虞歆是万万没想到虞芷汐居然跟神秘道人扯上关系,再联系上之前苏云茹的事情,她开始怀疑当初就是她在暗中推波助澜。 陆乘对虞芷汐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是虞歆问得急切,这让他忍不住关心起来。 虞歆也不瞒他,直接把虞家的关系给陆乘捋了捋,陆乘这才想起来,是那个在徐大人临死前刚纳进门的姨娘。 “这个叫虞芷汐的女子跟那道人达成了某些我不清楚的协议,那道人答应了将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体借给她使用,而我需要帮她用幻术稳住那女子的婢女还有九皇子。” 梦心只是被控制,意识是清醒的,她记得那神秘道人给她下达的每一个任务。 虞歆从她的描述中发现了贺南雪一事的来龙去脉。 梦心的鳞粉有致幻作用,但也仅限于眼前的幻觉,一旦触碰实物仔细感受便能察觉有异。 为了不让九皇子识破问题,虞芷汐需要一个真实的清白女子当自己的“身体”。 贺南雪被盯上之后,虞芷汐很快便有了计划,她从道人那里得到了梦心的鳞粉。 梦心被控制,道人给了虞芷汐两张符纸,一张可以帮助虞芷汐短时间内控制鳞粉,让鳞粉制造自己想要的环境。 另一张则是催动离魂术的符咒。 那日贺南雪照常去了六坊斋听戏,虞芷汐知道她向来爱看三场戏才离开,所以早早便在二楼的另一个雅间里等着了。 她在符纸里写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滴血为引,魂魄短便离开了身体,一直等着浑然不知的贺南雪进门。 上错茶一事也是虞芷汐做好了安排的,小二收了她的银子,主动给贺南雪换了茶,这才给虞芷汐制造了让贺南雪落单的机会。 她跟不知道,在锦儿出去的瞬间,虞芷汐的魂魄已经飘荡在她身侧了。 锦儿关上门之后,虞芷汐的魂魄挤进了贺南雪的身体,并且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梦心侧头看外面逐渐变黑的天空,双腿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虞芷汐在门外撒上了鳞粉,锦儿离开和九皇子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我的幻境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按着她的安排进行,没有丝毫差错。” 虞芷汐确实算得精准,她给锦儿的幻境便是贺南雪累了要休息。 锦儿取茶回来,进入的是虞芷汐身体所在的雅间,她让锦儿看见“贺南雪”说要休息一下,锦儿便乖乖趴在桌上等着。 而九皇子这头,中了幻术看见的贺南雪长着一张虞芷汐的脸,与他被翻红浪,纵情欢愉。 在虞芷汐完成了事情之后,九皇子离去,她将身体挪到了桌子上坐好,将窗户再次打开,伪造出趴着休息的场面。 再将自己的人魄移回肉身上,支开锦儿去打包一份糕点,锦儿下了楼梯幻术便解开了。 等她重新回到真正的贺南雪身边,虞芷汐的人魂早已再次占据贺南雪的身体,主仆二人就这样像无事发生一般回了贺家。 而贺南雪在虞芷汐的控制下,当夜就上吊自尽了。 ------------ 第五十七章:长辈的“关怀” 一件自尽案牵扯出了更多的问题来,事情早已超出陆乘所想。 虞歆也担心起另一个问题来,虞芷汐是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她和神秘道人达成了协议,虞歆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虞芷汐能用离魂术占据贺南雪的身体,很难保证她不仗着离魂术也对自己下毒手。 “神秘道人的身份你来查,虞芷汐那边,我和萧继川想想办法,我们兵分两路吧。” “好,你随我去吃个晚饭,我送你回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虞歆这才发现今天紧张刺激忙了一整个白天,午饭没吃,眼下又到了晚饭的时间,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梦心看了一眼陆乘,转身飞向虞歆身后,悬在空中给虞歆说了句悄悄话,“虞主子,陆主子跟你有缘。” “啊?你说什么?” 虞歆一时间没听清,转头正要向梦心问个清楚,梦心只给她留了个若有所思的笑容便回到了图谱中。 陆乘并没有听见梦心的低语,他疑惑地看向虞歆,“怎么了?” “没事……”,虞歆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索性留着今夜回府再去细问了。 两人沿着藏书阁的石径一路往外走,两边没有灯笼,但月色极亮,并不耽误前行。 偶有弟子见了虞歆和陆乘也不打扰,点头便离开,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踩着月下的影子到了一个别致的竹院前。 院子门前站了个人,虞歆仔细一看,发现是位端庄的妇人。 “娘,你怎么来了?” 陆乘一开口,那妇人便立刻转过身来,她原本正要说话,眼神在扫到一旁的虞歆时立刻闭上了。 “带了姑娘回来也不说,都没准备一顿像样的晚饭。” 虞歆虽然看不清妇人的脸,但听她语气温和,心里也放松了一些,“陆夫人好,晚辈虞歆,我是随陆乘进来办些事的,临时过来,不怪他。” “是个嘴巴甜懂礼貌的,过来一并吃饭吧。”,陆夫人说着从门口往外走,借着月光,虞歆看清了她的面貌。 一张保养得当的清冷脸蛋,头发一丝不苟梳成发髻,上头也没有金银俗物,只别了一根翠绿剔透的玉簪。 她神色淡淡,看向虞歆的眼神有些探究但并无恶意,在陆乘走近的时候突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臭小子,藏得倒是好,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虞歆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微微张了嘴,心里再次感慨,这穹鸣阁里一个个长了仙人的脸,但性格都是实打实的跳脱。 陆乘轻咳了一声没有回应,伸手扯住陆夫人即将戳上他鼻子的手,拉着她往里头走,“你别胡乱说话,这是忠勇候府的小姐,莫要失礼。” 在虞歆看不见的位置,陆夫人伸手在陆乘手臂上拧了一把,压低声音道,“侯府小姐虽然身份不低,但我们穹鸣阁也不是比不得,只是她受得了……年轻守寡吗?” “娘……你再胡说八道就赶紧回去,回头我再去陪你吃宵夜。” “知道了,我闭嘴,我闭嘴行吧。” 母子二人私下嘀咕了两句,虞歆什么也没听见,进了陆乘的院子还觉得这竹园野趣丛生,颇有意境。 饭菜早就张罗上来了,陆夫人有些自来熟属性,拉着虞歆坐下来就开始给她夹菜,弄得虞歆多多少少都有些害羞了。 陆乘看着陆夫人那夹菜的手就没听过,忍不住伸出筷子挡住了她,“娘,够了,再多她碗里就要放不下了。” 陆夫人后知后觉地把目光从虞歆脸上移回她碗里,尴尬地笑了一声,直接换了个话题,“虞歆啊,你不介意我这么直接喊你名字吧。” “不介意的,陆夫人你随意。” “真懂事。”,陆夫人放下筷子笑着看了她一眼,突然又问,“虞歆啊,你府上给你议亲了没有啊?” 虞歆一口汤再次呛在了嗓子眼,硬是压住咳嗽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脸色涨得微红,“没有,还没有。我刚回家,祖父他们疼得紧,并不急着给我找婆家。” “你瞧我们陆乘怎么样?” “娘!够了!” 陆乘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先是凌虚子,现在又是他娘,两人见着虞歆就开始胡言乱语,这让他有一瞬间觉得把虞歆带回穹鸣阁是个错误的选项。 陆夫人立刻闭了嘴,尴尬地笑了一下,端起碗起身就往外头走,“我这想起还有事,你们慢慢吃。虞歆啊,吃完让陆乘送你回去,下回再过来啊。” 虞歆急忙起身点点头,“好,陆夫人您慢走。” 陆夫人一走,整个竹院就安静了下来,晚风穿过竹林,叶子被吹得微微作响,虞歆看了眼陆乘,陆乘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目光一对视,虞歆下意识低头扒饭,倒是陆乘不闪不避,微微抿了下嘴唇便继续吃饭。 他又怎会不知道凌虚子和母亲的想法,但他自己都还看不明白自己的想法,眼下并不是跟虞歆谈这些的时候。 虞歆在他眼里确实是特别的,一个能将他从诅咒中拯救出来的姑娘,这是其他姑娘做不到的。 但陆乘觉得她特别,又不仅仅是因为虞歆能帮自己解开诅咒,她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让他觉得有趣。 过去二十年的虐待并没有磨平她积极乐观的性子,手里掌握了精怪之力也没让她沉迷力量四处害人,她有一套自己判定对错的行动准则。 虞歆低头吃饭,总感觉头顶有道探究的目光在盯着,她知道视线来源是谁,更不愿意抬头了。 上了大学之后也有不少男同学对她示好,毕竟这个专业,僧多粥少,女同学算是比较稀少的存在了。 她一心扑在课题研究上,成绩出类拔萃,导师对她十分喜爱。 以前便出现过师弟追求她,目的是让导师爱屋及乌给自己的论文手下留情些。 当时虞歆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觉得有人追求那边试一试,没想到那师弟功利性极强,确定关系不到三天就问虞歆能不能帮他在导师面前说几句好话。 虞歆也不傻,当天就把这段莫名其妙的恋爱关系结束了。 如今陆乘的师叔和娘对她十分热情,虞歆心里也有自己的那柄称,他们二人大多是冲着自己能给陆乘破除诅咒来的。 ------------ 第五十八章:九皇子 这一顿饭吃得沉闷异常,虞歆和陆乘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没人主动说话,桌上只有安静夹菜时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最后这尴尬的气氛还是玄羽出现打破的。 它从院子外头飞进来,蓝灰色的金属光泽划过夜色,停在了桌面上。 “赶紧吃完把人送回去,侯府的小少爷在门外等着了。” 虞歆闻言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吞下那根菜急匆匆扒掉碗里最后一口饭,“大概是太晚没回去,车夫也没回去在外头等着,祖父他们担心,所以寻找过来了。” “我送你下去。”,陆乘放下碗,起身从外头拿了盏灯笼走在前头。 两人走到穹鸣阁的大门外,陆乘自然而然将手里的灯笼地给虞歆,虞歆也是想也不想就接了过去。 “上来吧,送你下去。” 陆乘依然是弯腰蹲下,虞歆原本还想说自己走算了,但想了想又觉得未免有些刻意,索性就趴了上去。 法咒一出,身随风动,凉风吹过脸颊,虞歆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 陆乘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外形能力性格都顶顶好,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是乾朝的人。 虞歆迟早是要回到自己的时代去的,不管以后她对陆乘会生出什么样的感情,两人终究是要分别的。 连同虞玥,萧继川还有侯府那一大家之人都是,迟早是要离别的……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还要更快,虞歆看见石阶下那两辆马车的时候,陆乘已经稳稳停了下来。 他把虞歆放下,嘱咐她先回家。 虞歆把灯笼递了回去,陆乘伸手接过,转身便离开了。 宽大的道袍被风吹起,两旁树影摇动,他的身影在石阶上逐渐模糊消失,像一幅黑白水墨画卷。 “姐姐,是还有什么事忘了跟陆阁主说吗?”,虞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正巧看见虞歆对着陆乘的背影若有所思。 虞歆摇了摇头,掀开帘子上车,“没有,只是今日一早就出来了,有些困罢了。” 虞渊命车夫动身,另一辆空车也紧随在后,两辆车子穿过夜色迷蒙的林子,往城内走去。 回府路上,虞渊那叫一个兴奋,不停向虞歆打听今日收妖的情况,虞歆被他闹得头疼,只能避重就轻透露了一些,但对人魂被拘和自己做诱饵一事只字不提。 虞歆下车便立刻往听风居跑,生怕慢一点儿就要被其他人逮着问东问西,但她还是低估了虞玥这人的好奇心,她早早就洗漱过蹲在她房门前等着了。 最后虞歆是用了一模一样的话术打发了虞玥才算完事。 翠竹送了洗漱的水和物品进来,虞歆挥了挥手让她退出去,自己泡在木桶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乘人很好,侯府的亲人也很好,她在这儿感受到了没体验过的家庭温暖和宠爱。 但她无法习惯这样不便利的生活,也希望回到自己所在的时代,有得便会有失,只是她有些贪心,两方都想要。 “哎……” 虞歆抱着膝盖整个人埋进水中,温热的水没过头顶,她像小鱼一般吐出长长一串泡泡,在肺活量极限之际才冒出水面来。 “算了,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这天夜里,虞歆躺下睡了个不太安稳的觉。 梦境一直在乾朝和现代中不停切换,甚至还出现了这两个时代之外的画面,错综复杂的场面中,虞歆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陆乘。 她迷迷糊糊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但是梦中的画面忘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记得陆乘的脸之外,她想不起任何场景来。 翠竹敲了敲门,虞歆说了句进才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 “小姐,虞家那个庶女还真的是走大运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九皇子昨夜顶撞皇上,就为了娶她进门呢。” “成了吗?”,虞歆拧干帕子擦了把脸,感觉混混沌沌的感觉少了许多。 “成了啊,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说她虞芷汐好福气,都已经被人抬进徐家了,居然还能进九皇子的宅邸。” 翠竹一边将稀粥和包点放在桌上,一边感叹,她压根不知道背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虞芷汐命好。 萧继川来得也快,翠竹话音才刚落他便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 “东三巷董记的香酥芋头,新鲜出炉的呢,趁热吃,可香了。” 他撩开袍子坐下,油纸包拆开往虞歆面前一推,一股甜甜的芋头香气便飘了出来,勾得人唇舌大动。 翠竹端了东西退下去,虞歆见她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去问虞芷汐怎么回事。 当初就是萧继川和姑母虞沁秋将她接回来的,虞家有些什么人他清楚得很,再加上虞家倒台之事有他帮了一把,这些事问祖父他们还不如问他萧继川来得方便。 萧继川昨夜已经通过纸人了解到玫瑰绡眼蝶的事情了,他是完全没想到,虞家一个毫不起眼的乖巧庶女居然如此阴险恶毒。 再加上昨夜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他从茶楼买了东西立马便赶了过来,他和虞歆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我怕虞芷汐会报复你,毕竟当初她是顶了你的缺才进了徐家的。之前徐家的人都在传她已经是了清白,可如今九皇子力证她还是完壁,事情就复杂了。” 虞歆明白萧继川的担忧,这事关乎的是九皇子的面子,不管虞芷汐是不是完璧,这都叫人不能再轻视她半分。 若虞芷汐确实是完璧,那九皇子对她的宠爱便是理所当然。 若虞芷汐不是完璧,九皇子明知真相还要力排众议在皇帝面前争取她,那这宠爱更是叫人不敢轻视。 徐华进当时跟虞家谈好了条件,连夜把虞芷汐送了过去,本来就低调,结果才过了一日,他就死了。 除了徐华进本人,谁也无法证明虞芷夕的清白。 而九皇子向来行事低调,如今不惜和皇帝争辩居然是为了一个“寡妇”,这着实叫人耐人寻味。 “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点虞芷汐了,这女人,不能小觑。”,萧继川喝了口茶,手指在桌上敲了起来,“九皇子居然为了她,给各家贵女下了帖子,你和虞玥估计也在邀请之列。” ------------ 第五十九章:鸿门宴 虞歆这头还没想明白九皇子给各家贵女下帖子的意图是什么,那头门房就把帖子送过来了。 一刻钟不到,虞玥也火急火燎跑了过来,额上还挂着汗,显然是练功练到一半匆匆赶来的。 “这九皇子莫不是被鬼迷了眼,居然为了虞芷汐宴请各家贵女?” 虞玥自从不用伪装之后说话日益耿直,恨不得把九皇子瞎眼说出来了,要不是萧继川一个香酥芋头塞了她的嘴,恐怕她还能说得更离谱些。 虞歆接过帖子,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去吧,那就是不给九皇子面子。如今大伯,四叔还有堂哥他们都还在朝为官,这九皇子与太子交好,虞歆不去,又怕日后太子登基,九皇子给侯府来个秋后算账。 要说去吧,这虞芷汐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安安静静吃席离开,若是着了什么道,侯府的脸面也是个问题。 虞玥并不知道图谱之事,她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脸上不见惧色,“她敢下帖子,我就敢去。如今你可是侯府的小姐了,她区区一个贵妾,我们还用怕她不成?” “宴请时间是今夜,你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我们去问问伯娘和四婶的意见再说。” 虞歆可没那么冲动,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她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虞芷汐和那神秘道人之间的联系要搞清楚,贺南雪那群魂魄的人魂还在那道人手里,也必须夺回来,既然虞芷汐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既然决定要去,虞玥又是一阵风风火火回去洗漱,萧继川表示九皇子并没有宴请男子,不便出席,今夜只能虞歆自己见机行事。 为了今夜不会节外生枝,虞歆送走萧继川便去了李淑筱屋里,彼时李淑筱正在屋里擦拭一柄剑。 她见虞歆过来,脸上一喜,把剑交给一旁的丫鬟便迎了上来。 “歆丫头来了,可是有事?” “伯母安康,我确实是有些事想问问伯母。” 虞歆回来侯府这么久了,从未主动上过任何人的院子,向来都是这些伯母婶婶们过来听风居找她,这是她头一次主动来李淑筱的烈风居。 烈风居是虞歆的大伯虞承忠一家住着,但因为他和堂哥虞衡在外驻扎,如今便只剩下李淑筱和虞渊两人住着。 院子的风格跟听风居颇为相似,但更为沉稳庄重,院子里种着柏树,也不见什么鲜艳活泼的颜色。 “伯母,我和虞玥收到了九皇子送来的帖子,今夜邀我们各家贵女前往他的宅邸饮宴,看样子应该是为了把虞芷汐介绍给京中女眷认识。” “歆丫头是不想去吗?那好办,我命人拒了便是,随便寻个由头,便说你昨日帮着陆阁主驱邪除妖,今日累着,去不成了。” 虞歆摇了摇头,直言不是,“伯母,我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去,所以想让伯母替我挑个礼物,毕竟她如今是九皇子的贵妾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做足。” 李淑筱原本以为虞歆不想和虞芷汐浪费时间,没想到她突然开口想要送礼,虽然没想明白她想做什么,但也贴心地让一旁的丫鬟下去准备了。 丫鬟是李淑筱的随嫁,只需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晓该做什么,这挑礼物的事情安排下去不到两刻钟,她便捧了个小木盒回来。 “小姐,您瞧瞧这个可合适?” 虞歆接过她递上来的盒子,掀开盖子一看,里头是一只镶着玛瑙和翡翠的金镯子。 李淑筱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眼底闪着狡黠,“这镯子是皇上赐下来的东西,成色好,看起来也富贵,送礼最是妥当。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玩意儿,我们侯府的库房里积攒了一大堆,全是御赐,扔也不是,戴着嘛又嫌款式旧了些,压在库房的箱子底下许久了,如今这样正好,权当清理些旧物了。” 虞歆听懂了她的意思,咧嘴一笑,盖上盒子乖巧地道谢。 她觉得自己来找伯娘是来对了。 侯府如今是李淑筱当家,逢年过节,宴席送礼,面对什么人该送什么程度的东西,她心如明镜。 这镯子是御赐的,虞歆拿出去送虞芷汐,虞芷汐不敢不收。 而且外人看来,侯府的小姐不过是来见一个贵妾,出手便是御赐之物,可见侯府这样的好东西多了去的,隐隐中也给虞歆抬了下身份地位,叫人不敢随意轻视了她。 即便虞芷汐和九皇子当真想在宴席中为难虞歆,其余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只要有些眼力见,也会看在侯府的面上出手相助。 虞歆拿到了东西后道谢离开,跟在一旁的翠竹不解,虞歆也不点破,只说今夜也许有好戏看,让翠竹擦亮眼睛便是。 太阳从东边缓缓挪到了西边,暖黄的光铺满大街小巷,虞歆换了身鹅黄色的衣裙上了马车,虞玥已经等在里头了。 姐妹两人随口闲聊了大约三刻钟,马车便停在了九皇子的宅邸前。 因着皇后和太子的关系,九皇子箫铖是皇帝膝下唯一赐了宅邸准许留在京城的儿子,他已经有了皇妃,是中书令家的幺女。 宅邸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都是应邀而来的各家年轻女眷,有人认出了虞歆和虞玥,主动点头示好。 “这是大理寺卿的妹妹,那是员外郎家的女儿……”,虞玥挽着虞歆往里走,一路上给她介绍那个看似眼熟又记不太清的人。 这些女眷其实在侯府虞歆亮相的宴席上都是见过的,只是当时人多繁杂,虞歆一个都没记住,虞玥又给她巩固了一遍记忆。 两人随着仆人一路进了饮宴的院子,里头早已布置好了座位,虞歆正要坐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虞歆妹妹,虞玥妹妹,可真是巧了,我的座位就在你们隔壁呢。” 虞歆将目光移向开口的那名女子,鹅蛋小脸,粉腮樱唇,是个俏丽的少女。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还没想起是哪家的姑娘便被虞玥拉着坐了下去。 虞玥将虞歆挤在了内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少女的视线,“别搭理她,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 第六十章:意料之中的为难 虞玥从未在虞歆面前如此抵触一个人,这倒让虞歆对这女子更好奇了。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往虞玥身边靠了靠,“怎么,有过节?从前那些哥哥弟弟不是把你护得很好吗,她还能让你吃瘪不成?” 不提也就算了,一提这事虞玥就来气,她一口气将茶灌了,回头朝那女子抛了个白眼,一脸厌恶,“就凭她还不够资格让我吃瘪,是她那行径叫人不齿罢了。” “怎么个不耻,你说话说重点,别老这样吊人胃口。”,虞歆伸手捏了一把虞玥桌子底下的大腿,没怎么用力,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虞玥忍着酸扒开虞歆的爪子,整个人都往虞歆身边贴了过去,“她想给咱们当大嫂呢,对我们示好那不过是做做戏,目的是咱们大哥虞衡,骨子里坏得很。” 虞歆挑了挑眉,视线越过虞玥的肩膀飘向后面那女子,她似乎有所感应,抬眸看过来,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喝茶。 九皇子邀请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女眷,只给年龄相仿的小姐们下帖子,如今满院子坐着的都是言笑晏晏的年轻姑娘们,大家都在讨论着九皇子的设宴的意思。 虞芷汐和九皇子尚未露面,在座的除了虞歆虞玥,身份背景最为显赫的便是太傅家的孙女,也正是虞玥口中那位冲着虞衡来的关若安。 同为一品家的女眷,她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最靠前,临得也近,关若安在贵女当中颇有脸面,不少小姐都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旁边时不时传来谈笑之声,倒显得虞歆这边格外清冷孤高。 虞玥压根没搭理,拿了块绿豆糕就塞进虞歆手里,“别看她表面跟谁温和客气,私底下害了不少人,是个善妒的笑面虎。” “展开说说。”,虞歆啃了一口糕点,兴致更高了。 “你猜猜衡哥哥如此优秀,今年也二十三了,为何还没有成亲?” 虞歆摊了摊手,一脸“我哪知道”的表情,“保不准只是你觉得虞衡哪哪都好呢?又或者说是他自己挑不上合心意的姑娘呢。” “屁,衡哥哥的桃花全然关若安给摘了。”,虞玥啧了一声,数着手指给虞歆一条一条数了起来。 但凡有人在虞衡面前提过哪家姑娘秀外慧中宜室宜家,那人很快便要倒霉,要么无故受伤,要么家中出点变故。 而侯府这头,其实在虞衡二十岁那年,虞承忠和李淑筱便主动张罗着替他相看过,当时两名长辈倒也有过一个合眼缘的。 侯府门第高,虞衡本身能力也不差,想要找个门第相当的有些难,只能向下一级找。 那姑娘是二品尚书左仆射的嫡次女,年纪、相貌、才情都颇为相配,原本都递上生辰八字准备让双方长辈去找人合算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家里就差人过来取走了八字,说是自家小姐突然摔伤了腿,要送回去外祖家去休养两年,硬是作罢了。 而后侯府也陆陆续续见过几家三品官员的女眷,奈何总是回家不出两日便反悔,闹得有段时间京城里都在传,是不是虞衡克妻。 他少年成名,又在战场上磨炼许久,渐渐便有人开始传他身上杀戮过重,只能配个命硬的,倒直接把他的婚事耽误下来了。 但虞衡是个心大的,也不沉溺男女之情,他眼中只有侯府和沙场,能不能成亲他压根不在乎,随着虞承忠去了边疆更是将这事抛在脑后了,一拖就拖到了如今。 “一开始吧大家还真就觉得是衡哥哥克妻,但是萧继川这人你是知道的,偏不信这个邪,偷摸着差人去查了有大半年,这才发现是关家在背后做了手脚。”,虞玥说得兴起,抓起一把瓜子就嗑了起来。 “关家明目张胆支持太子,祖父和叔伯他们并不想卷入门阀斗争,从未在朝堂上表态,这反倒让关家对我们侯府不满了起来,总觉得侯府私心偏向三皇子。关若安心悦衡哥哥,但关家不乐意,关若安眼看着自己得不到,便让人从旁敲打,在衡哥哥的婚事上搞破坏。” 简而言之就是,关家和侯府政见不合,和关家亲近的党派在关家敲打下也不会跟侯府结亲。 跟关家不亲近的,关若安也不会让他们得逞,自然有别的手段叫她们自己知难而退。 虞歆瓜子嗑得飞快,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得见见这个虞衡,是不是真的优秀到这种程度。 姐妹二人在这头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外头就来人通报,说是九皇子和虞芷汐来了。 各家小姐们纷纷回座,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道身影从月拱门外跨了进来。 九皇子一身褐色锦袍走在左边,虞芷汐穿的是月牙白的丝绸袄裙,一个气宇轩昂,一个小鸟依人,远远看着外形倒是很般配。 如果虞芷汐不是个白切黑的话。 “今日邀请各位来,也是想让各位跟芷汐见个面,若是投缘,日后也可以多些往来。芷汐性子温和,还望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为难她。” 九皇子这番话在这些人精一样的世家小姐耳中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里有数了。 虞芷汐先前进了徐府,九皇子虽然力证她仍是清白之身,但高门大户都把这事当个笑话看。 如今他亲自把人邀过来,又说了这样的话,不就是在敲打大家好好说话吗。 “能得九皇子疼爱是虞姑娘的福气,可见虞姑娘是个讨人欢喜的,我们自然是愿意与她多些往来的。” “是啊,虞姑娘今日这一身衣裳倒是眼熟,瞧着像是华秀坊的新品吧,价格不菲呢。” 几个三四品官员家的女眷纷纷开口恭维起来,九皇子脸上挂着笑,虞芷汐娇羞地靠在他身侧与人一一打招呼,等到了虞歆面前,她却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红了眼眶。 “虞歆妹妹,倒是没想过我还有机会与你见上一面,当初……” 她话说一半突然就停住了,低下头朝虞歆行了个礼,看上去有些害怕。 九皇子眉头一皱将她搂紧怀中,看向虞歆的眼神瞬间就犀利了起来,“你便是那个害得芷汐被送到徐家落下污名的虞歆吧。” 虞歆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确实就是虞歆,但九皇子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我何时害她虞芷汐了?” ------------ 第六十一章:阴谋的味道 虞芷汐摆明了就是想要仗着九皇子的疼爱闹事,虞歆虽然是侯府家的小姐,但对上九皇子,那依然是臣子,自然是不能理直气壮怼回去的。 她反问回去,虞芷汐却立刻拉住了九皇子的袖子,摇头示意他不要生气。 “殿下,这事不怪虞歆,她也是无辜的,当初若不是我去了,如今名声被毁的……便是她了,我从未怪她逃跑才让我落入这般境地,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 虞芷汐这柔柔弱弱一番话,明面上是说虞歆逃跑只是人之常情,但暗地里又在暗地都怪她逃跑才害了自己。 九皇子冷哼一声,瞥了虞歆一眼,盯着她的时候眼神如刀,“芷汐就是太善良,若是换做是我,有人如此害我,我必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虞歆脑子里已经忍不住开始骂他们二人颠公颠婆了,但话题还是要继续的,毕竟她是存着心思来看戏的,怎能让虞芷汐一个人唱独角戏呢。 只见她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眶就已经红了,“我很是羡慕芷汐呢,毕竟有九皇子你护着。而我,当初虞家的人商量着要将我送给我徐大人,没有任何人出来替我说话,芷汐大概也是怕惹上事,一句话都不敢替我说。要不是陆阁主救了我,恐怕我如今已经在徐家遭受磋磨了。” 虞歆话音一转,抬起头来,笑着看向虞芷汐继续道,“但是我也不怪芷汐,毕竟,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 她四两拨千斤便把虞芷汐的话原封不动给她扔了回去,虞芷汐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九皇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虞玥早就看虞芷汐这小绿茶不顺眼了,虞歆说完她立刻又补了刀,“歆儿妹妹当初在虞家可是遭了大罪,吃不饱穿不暖不说,也不见虞姑娘你危难中帮上一把,是怕被你爹娘责怪吗?那我也是理解的,毕竟,趋利避害嘛。” 阴阳怪气而已,虞歆和虞玥又不是不会,这下那些世家贵女们的眼神便开始来来回回在她们身上流转,大家都看出个问题来了。 虞歆虽说在侯府养了一段时间,整个人容光焕发不少,但比起与她同年的虞芷汐,整个人还是弱柳扶风了一些。 再加上前些日子虞家倒台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虞家都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虞歆能完完整整回到侯府那可是她的造化。 “芷汐,今日我来便是希望你能帮着九皇妃好好伺候九皇子,这是一点心意,你不要推脱。” 虞歆说着对后面的翠竹招了招手,翠竹立马将木盒奉上。 九皇子看了一眼,伸手拿了过去,虞芷汐轻轻打开,发现是个昂贵的手环,脸上闪过一瞬间来不及遮掩的欣喜。 “这镯子,有些眼熟。”,九皇子反应过来了,脸色更难看了。 但虞芷汐并不知道,她还傻愣愣地抬头问道,“可是殿下在珍宝斋见过?” 九皇子啪的一声将那木盒盖上,袖子一甩就把盒子递给了下人,“是父皇赐给侯府的东西,上头的翡翠成色极佳,当初良妃讨要也没得到,倒是给了侯府。” 这下虞芷汐就高兴不起来了,一旁吃瓜看戏的女眷们也都懂了,你虞芷汐有九皇子撑腰又如何呢,人家虞歆背后的侯府可不是让你搓圆按扁的。 再加上前面虞歆和虞玥那几句话,场上的人谁不知道理亏的是虞家,跟虞歆没半毛钱关系,虞芷汐被送去徐家留下污名之事明明是虞家长辈的锅,她倒是心机,硬是把这屎盆子给扣到虞歆头上去。 这下大家的窃窃私语又想起来了,九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甩了下袖子丢下一句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虞芷汐可不敢在这里甩脸色,没了九皇子谁会搭理她,不得已只能立刻调整心态挂出笑容,四处招呼起来。 宴席开始之后周围的人都是几个相熟的聚在一块,虞歆吃了一会儿有些内急,领着翠竹就要去上茅房。 丫鬟在前头给她们二人领路,等虞歆出来的时候那丫鬟却不见了踪影。 翠竹跺了下脚,有些懊恼,“方才她说有急事去去就回,这都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回来。小姐,看来我们得自己找路回去了。” 虞歆并不在意,她朝飞在身侧的梦心挑了下眉毛,梦心点点头紧跟在后头。 她在出门前就把梦心放了出来,来九皇子宅邸饮宴看戏不是主要目的,虞歆真正的意图是想搜搜虞芷汐身侧有没有别的昆虫精怪。 毕竟那神秘道人是穹鸣阁的叛徒,他能控制微音和梦心,说不准手里还有其他被掌控的精怪。 即便还找不到那个神秘道人,能收走他身边其余的昆虫精怪那也是极好的。 从进门到现在,梦心一直在九皇子府里徘徊,方才在茅房里她便告诉虞歆,府里有精怪的气息,但是很弱,弱得几乎叫人察觉不到,是个攻击性不强的。 从图谱日渐完善开始,虞歆有认认真真去了解过图谱里各种精怪的习性和能力,得益于她原本的昆虫学知识,她对飞虫精怪的理解非常透彻。 微音擅长隐匿,能借助声音扰乱敌人。 绯兰擅长进攻,那双弯刀是致命武器。 光渊年幼,灵力还不足以对人对物制造什么伤害,但能制造出稳定的光源。 梦心是目前收集到的资历最足的精怪,她活的时间最久,灵力最强,探知能力和编织幻境的能力出类拔萃,是感知其他昆虫精怪最优的选择。 方才她在宴席上就感知到了其他飞虫精怪的存在,虽然无法准确判定身在何处,但虞歆可以确定不在虞芷汐和九皇子身上。 因为这两人靠近她的时候,怀中的图谱没有任何反应,不曾微微发热。 翠竹陪着虞歆等了片刻,依然不见那丫鬟回来,不得已,她们自己开始凭着印象往饮宴的院子走。 但九皇子府面积极大,抄手游廊四通八达,虞歆绕了两个弯,愣是找不到路了。 她原本想着让梦心在空中看看地形,但翠竹一直随行在侧,她也不好开口,只能领着翠竹一路乱走。 奇怪的是她们走了好一会儿了,一路上却不见任何仆人的身影。 虞歆往前走着,还有几步便要拐过连廊,梦心突然俯下身凑到她耳边,“有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在前头埋伏,我探索宅邸的时候便看见他们了,可能是冲着你来的,小心些。” ------------ 第六十二章:螳螂捕蝉 梦心的提醒让虞歆的脚步有了一瞬的停顿,翠竹跟在后面也停了一下,有些疑惑。 “小姐,怎么停下来了?” 虞歆眼神扫过那拐角,脑子里很快就有了盘算,“总感觉吃得有些多,犯困了而已。赶紧回去吧,喊上虞玥便回府。” “好。”,翠竹伸手去扶虞歆,“这九皇子的府邸也真是的,仆人都去哪儿了,让人好找。” “无所谓,往前走着,总能遇见人的。” 虞歆有梦心跟着,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事,反倒担心那两人嫌翠竹碍事,对她下死手,所以这几步路的功夫,她都尽量把翠竹的身体挡在自己后面。 主仆二人脚步缓慢靠近拐角,就在转过去的瞬间,两个仆人打扮的男人冲了出来。 翠竹正想开口问路,这两人就跟串通好了一般,分别从左右两边包了上来。 一人捂住虞歆的口鼻,一人按住翠竹,翠竹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丝毫没有挣扎便晕了过去…… 耳边渐渐安静了下来,虞歆能感觉到翠竹挣扎的动静渐渐消停,随后她身体突然凌空,被人扛在肩上往外走。 男人的肩膀顶着她的胃,方才吃了不少糕点,现在这样被膈着颠簸,她要死死闭着嘴才能忍住想吐的冲动。 “不要睁开眼睛,另一个男人扛着翠竹就在你身后。”,梦心充当着虞歆的眼睛,小心地提醒着她现在的情况。 虞歆没有回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便够了,幕后之人只是将她弄晕而不是杀害,想来是挖好了坑等着把她扔进去了,她倒要看看,这虞芷汐想要干什么。 梦心一直随行在侧,虞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往哪里去了,只知道耳边十分安静,显然没有经过饮宴的院子。 过了大概有半刻钟,梦心再次提醒虞歆,她和翠竹已经被人运到了一辆马车上。 虞歆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椅子上,翠竹似乎也被扔在了一旁,两个男人坐在了车厢外,车轮滚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都在车厢外头,可以起来了。” 梦心的话让虞歆放心睁开了眼睛,她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摸翠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才舒了口气。 她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子已经离开了九皇子的府邸,正在朝着主街驶出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虞歆透过窗帘一角偷偷看着外头,两个男人的声音也缓缓传了进来。 “得再快点,小姐吩咐了,要尽快把这侯府的小姐送出去,可不能耽误了小姐的计划。” “方才离开之前我已经吹了哨子,小姐两刻钟之后便会立刻率人追上来,安排的那个人牙子准备好了没?” “放心吧,那头早就安排妥当了,只等着小姐带人过来,立刻就能开场。”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透露关于幕后之人的消息,虞歆只听出了人牙子,难不成虞芷汐是想将她卖了。 “梦心,给他们上点幻境,我要尾随过去看看。” “好。” 虞歆的声音压得很低,外头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听见,梦心身体穿透车门飞到两个男人身前,近乎透明的翅膀微微一扇,鳞粉闪动间,她开始给这两个男人编织幻境。 两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幻境,他们只觉得有些内急,两人一同将车子驶进城西的一个巷子,然后下车去方便。 虞歆趁着两人方便的时候背起翠竹就下车,直接躲在了后面的杂物堆里。 片刻之后两个男人回到车上,其中一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确定虞歆和翠竹都还晕在车上才放心出发。 虞歆立刻摸上怀里的图谱召唤出微音,让梦心跟了上去。 虞芷夕到底想干嘛,她可得好好弄清楚。 翠竹还在晕着,虞歆摇了半天才把她弄醒,她一睁眼就想要惊慌呼救,硬是被虞歆捂住嘴才冷静下来。 “小姐!那两个男人!” 虞歆把她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松,“我根本没晕,骗他们的障眼法罢了,方才带着你从马车上逃出来了,现在该跟上去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翠竹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她一边跟着虞歆往外面去找租借的马车,一边问她是怎么逃脱的。 “我……从陆乘那里得了张符,有障眼法的效果,那两个男人以为我们还在车上,所以才放心离去的。” “那,我们要怎么跟得上那辆车?不回府吗,就我们两个姑娘未免太危险了吧?”,翠竹还在担心着,虞歆已经眼前一亮朝着一驾马车走了过去。 车夫也是个爽快人,虞歆出手就是一个银锭子,他一脸欢喜地收下,毕恭毕敬把虞歆扶上了马车。 “放心,我们就远远看着,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下车了,出不了事。我在那车上贴了陆乘给我的符纸,就我一个人能看见那马车的痕迹,能追上的。” 虞歆发现侯府的所有人对穹鸣阁和陆乘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似乎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她索性就把所有事情都往陆乘的符纸上套,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找陆乘验证。 她把陆乘拿来当护身符之后,翠竹明显镇定了许多,她在虞歆身侧坐好,车夫甩开鞭子追了上去。 梦心在路上留下了引路的蓝光鳞粉,微音按照指示给虞歆指路,虞歆时不时给车夫点一下方向,车子很快就到了一个荒废的庄子外。 梦心早就等在了庄子外头,她翩翩飞至马车窗边提醒虞歆,“下车进去吧,里头人多,马车停在此处很容易叫后面过来的人起疑。” 虞歆当即叫停了车夫,给他又塞了一个银锭子,命他在角落后面的一堵墙外等着,回头离开再给他银子。 车夫得了钱,听到离开之后还会再给银子,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就驾车过去等着。 “我给里头的人都织了幻境,在他们眼里你和翠竹都被绑着了,眼下就是等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蹲着。” 梦心在前面带路,微音在后面放风,虞歆带着翠竹一路小心翼翼进了庄子,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假山后面蹲了下来。 前面的院子里有三个男人守着,他们似乎在看守什么东西,一旁还有个晕过去的中年男人。 外面的垂花门外还有两个男人在巡逻着,正是绑走虞歆的那两人。 晚风吹过树梢,弯月挂在枝头,偶尔几声鸟鸣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更是诡异,翠竹咽了下口水,手紧紧拽着虞歆的袖子。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将近三刻钟,外面的脚步声明显了起来,原本有些无聊了的虞歆瞬间恢复了精神,尽量隐藏身形往外面看去。 有个男人跑了进来,院子里的三个人见状,其中两个突然就朝着空气做起了解绑扶人的动作,另一个则是直接将那晕过去的中年男人拉了起来,手起刀落就给他的脖子来了一刀。 惨叫都不曾有,血溅了一地,翠竹吓得差点就要叫出声,虞歆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 同一时间,有道桃红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 第六十三章:黄雀在后 虞歆和翠竹都把注意力移到了进来之人的身上,来的人却叫她有些吃惊。 猜错了,不是虞芷夕,竟然是关若安。 “快来,虞歆被人牙子给绑了,就在这……” 关若安朝着后面大喊,但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脚步也直接定在了原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涌了进来,为首的就是虞玥。 她拨开关若安往前一看,只看见了一地的血和一个死了的男人,哪里有虞歆的身影。 “我就知道你在撒谎想要博取侯府的好感,你睁大眼睛说什么瞎话,虞歆不见了我本就着急,你还撒谎?你安的什么心啊!” 虞玥一顿大骂把关若安骂得更懵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虞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 她明明安排了人把她掳到这里,届时做场戏假装自己的人救了她,这样以来就能让侯府和虞衡都对她更有好感,关家后面的计划也更好开展。 但是没人能告诉她怎么回事,虞歆压根不在,院子里只有那个被杀了的人牙子。 一旁那几个关家的护院立刻就为了上来,其中一个还指着地面,语气笃定,“这虞小姐和她的丫鬟不就在这儿吗,只是还晕着而已啊……” “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啊,你是眼花吗,哪儿来的人啊。”,虞玥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找虞歆要紧,她恨不得直接给这些人几刀。 随后跟上来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其中部分是参加宴席的官家小姐,还有几个随着九皇子和虞芷汐一同来的,乌泱泱一群人全把目光投向庄子,大家都是一脸茫然。 这回开口的是那个与关若安在开席前打过招呼的姑娘,她仔细看了一下,语气瞬间就慌了起来,“这哪有虞小姐……就一个……死了的男人……” “关若安,我看你是想害死虞歆,特地在拖延时间!”,虞玥根本不想再废话,转身直接往外跑,虞歆不见了,她心里记得要命还赶着去找呢。 其余人也纷纷往外撤了出去,虞芷汐靠在九皇子身侧,幸灾乐祸的表情被夜色掩盖。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关若安还留在原地,那几个护院全都傻眼了,一个个指着地上不停说虞歆就在这儿啊,关若安气得上去就给为首之人一巴掌。 “你们是瞎了还是喝酒了,哪来的虞歆,我只看见你们莫名其妙杀了一个男人!” 在关若安的咆哮下,虞歆朝梦心点了点头,梦心挥了挥随手,附在那些人身上的蓝色鳞粉燃烧起来,发出淡淡的荧光,幻象解开了。 没了幻象,护院们一下就看清楚了,哪里有虞歆,这下面面相觑纷纷跪地求饶。 “小姐,我们真的把虞歆绑过来了,千真万确的啊!我们五个人,全都看见了啊,不曾作假啊!” “她……她方才明明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 关若安的丫鬟想了想,凑上前小声道,“小姐……他们莫不是,撞鬼了吧?” 随着她这句话而来的是一阵凉风,一块腐朽了的木头被从窗棂上吹了下来,“啪”一声落在地上,吓得关若安第一个尖叫起来跑了出去。 等院子里那群人全都撤走了虞歆才往外走,她拽着翠竹上了马车,直奔侯府。 “回头不管谁问,你一律说我们从茅房出来就去了穹鸣阁,就说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去找陆乘,结果走了一半觉得该回府打个招呼,千万不要露馅。” 虞歆现在已经把陆乘当挡箭牌用了,反正圆一个谎也是圆,圆几个也是一样,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说瞎话技巧了。 翠竹早就被院子里的事震惊得晕头转向了,哪里还会觉得虞歆的话不对,不停点头连声应是。 “小姐,这是关小姐想要害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虞歆敲了敲翠竹的脑袋,提醒道,“没听见方才虞玥怎么说的吗,大概是想绑了我又佯装凑巧救了我,这样一来就算侯府欠了她人情了。先不说关家跟侯府关系如何,光是救了我这一条就足够她在虞衡面前有谈资了。” 翠竹摸了摸额头,恍然大悟,“这关小姐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大少爷可看不上她这样的人。” 虞衡看不看得上她关若安先不谈,但她居然敢对自己下毒手,这就是虞歆不能忍的了。 小马车一路飞奔着把虞歆送回了侯府,她才刚下车就发现府门前集结了三十几个士兵,还是浑身甲胄,腰上别刀的士兵。 虞承义站着前头背对着虞歆,手搭在腰侧的佩刀上,声音冷得像结了霜,“五人一组,以九皇子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搜查,务必找到虞歆的踪迹!” “是!” 士兵们整齐嘹亮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起来,虞歆这才意识到问题大条了,急忙塞了银子给车夫,跳下车就往府门前跑。 “四叔,我没事,我没事!” 虞承义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虞歆正拉着翠竹急匆匆跑回来,他当即迎了上去,一把拽着她仔细扫视了一番。 “没受伤吧,你这大晚上的跑哪儿去了,真是急死我们了!” 虞承义开口只有担心紧张,压根不见半点责备,虞歆心里一暖,低下头急忙道歉,“四叔,我去穹鸣阁了,当时有点急直接就跑了,来不及跟虞玥说。走了一半感觉不妥,赶紧又回来了,是我不对,吓着你们了。” “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小事,进府再说,爹急得头都晕了。” “好好好!” 虞歆拉着虞承义主动往府里走,虞承义下令让那群士兵解散,这才陪着虞歆前往正厅。 虞府的正厅里,灯笼蜡烛亮堂堂点了一屋,一家子人全都齐了,听见脚步声一个个全往外头看过来,虞歆一进门直接道歉。 “祖父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说。” 虞天阔原本也没想骂她,只是怕她出事,见她一脸凝重,急忙起身把他拉到自己身侧坐下,“别急,慢慢说。” ------------ 第六十四章:人突然间就死了 关若安莫名其妙绑了自己想要演戏,除了图谋虞衡之外,虞歆更担心的是侯府和关家的关系。 关家向来视侯府为政敌,如今关若安搞这一套,极有可能是关太傅他们在背后同意的。 虞歆仔仔细细把事情给讲了一遍,依然是用陆乘给了符当借口,掩饰自己身怀奇能,虞天阔越听,脸色越沉,一旁的虞承义更是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关家早些年想要拉拢我们帮扶太子,我们已经明确表示过绝不会站任何一派,只奉皇上为尊。今夜他们闹这一遭,看来是压根没把我们说的话放在眼里啊。我明日必定上奏皇上,参他个结党营私。” 杜欢一巴掌拍在虞承义的大腿上,冷冷地飞了他一个刀眼,“你有证据吗,无凭无据,靖元帝就算再看重肃亲王和四妹的面子,那也不会贸然责怪关家。” 虞歆看着自家四叔在四婶面前跟个鹌鹑一样,心里发笑。 但她也认为四婶的话有理,除了她自己,谁能证明是关若安绑了她。 在其他人眼里,关若安只不过是搞了场乌龙,误以为自己的护院救了虞歆而已。 更别提最后她的护院压根没救下虞歆,虞歆是自己回到了侯府的,毫发无伤。 如果虞歆坚持说自己用符跟着去看了,那就得暴露陆乘。但她是用陆乘当借口撒谎了,先不提陆大腿会不会帮她兜这个底,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这样能隐秘跟踪旁人的咒法。 这条法子行不通的。 虞承义有些恼,拍了拍桌子一脸怒容,“那要如何是好,这口气我可吞不下,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歆丫头身上,这我是万万不能忍的。” 李淑筱直接冷笑起来,叫来丫鬟就要去写家书,“她关若安还敢觊觎我的衡儿,凭她也配?还把主意打到歆丫头身上,别说没有合适的姑娘跟衡儿结亲,就着乾朝剩下她关若安一个女子,我都不会让她进门,我宁愿衡儿孤家寡人一辈子。” “伯母你别咒大哥了,他已经单着好些年了……”,虞渊忍不住在旁边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一脸无奈。 虞歆不能暴露自己有金手指一事,她把此事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侯府的人警惕关家的动作,但侯府这几位眼看着已经火冒三丈了,还得想个办法平复一下。 虞歆安全回来了,家里长辈们也就散了,虞渊和虞轩明日有课,见她毫发无伤也都离开了,唯独虞玥上来就揪住虞歆的耳朵,一脸怒容。 “死丫头,我是你姐姐,你去穹鸣阁是有多急,为何不告诉我!害我平白担心你好久,我还以为是虞芷汐对你下毒手了,火急火燎回来找了四叔!” 虞歆也没办法解释,只能乖乖让她揪了一下,然后把她扯回了听风居才把原委说了一通。 翠竹在旁边不停帮着自家小姐说好话,这才让虞玥平息了怒火。 “我就说这关若安不安好心,之前弄黄了衡哥哥的姻缘,现在还来祸害你,我看她是真的欠打而已,打一顿估计就舒服了。” “她是关太傅的宝贝孙女,打不得,日后找着机会再整回去吧,来日方长,急什么了。” 虞歆轻描淡写抚平虞玥的怒火,把她打发回去之后,虞歆把梦心叫了出来。 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戏弄的,关若安都惹到自己头上来了,仗着金手指什么都不干,这可不符合她虞歆的风格。 梦心依然用薄纱遮眼,她听了虞歆的要求弯了下嘴角,缓缓隐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虞歆坏笑着进了书房坐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明天关府那边要闹出什么动静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梦心按着虞歆的命令去了关府,但那股淡淡的精怪灵息再度出现,她撤掉眼睛上的薄纱,凝神聚气往关府里面去…… 一缕霞光从云层中穿透而出,街道上的人气缓缓增加,随着天色越发亮了起来,整个京城也活跃了起来。 虞歆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梦心早已回来。 她没有直接回到图谱中休息,反而支着脑袋翘着腿坐在桌子旁边,一双雪白的腿从玫瑰色的薄纱裙中露出,美得让虞歆有一瞬间又愣了神。 “主子,关家出事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虞歆的瞌睡虫瞬间消失,从床上一坐而起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我只是让你去给关若安弄个幻境,就那种我大哥虞衡取了三妻四妾,唯独不要她,还要虐她千百遍那种,只是让她大半夜在关家出丑,怎么会出事了?” 梦心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来得及下手,关若安就失踪了。” “失踪?!”,虞歆一跃而起,这下直接把她弄迷糊了,关家难不成为了坑侯府,连关若安都设计了? “我昨夜到了关家,隐隐感觉到了精怪的气息,跟九皇子宅邸里那股灵息是一样的。后来我循着灵息进了关家,发现关家乱作一团……” 梦心当时以为是那只精怪出现了,急忙进了关家去,但是发现里头的人在仓皇大叫,听仔细了才发现,竟是关若安死了。 关若安离开荒废的庄子时还是活蹦乱跳的,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死了,这让梦心怀疑是精怪杀了她。 于是她穿过一个个院子找到了关若安,发现她确实一动不动躺在了床上,旁边跪了一大堆华服之人,都在哭嚎着让找大夫。 关若安的贴身丫鬟们瑟瑟发抖缩在一旁,他们压根说不清怎么回事,只说喊了几回没人应答,进门就发现关若安死了。 “会不会是那个神秘道人动的手,毕竟虞芷汐与那道人相关,关若安今日去了九皇子宅邸,你也感觉到其他精怪的气息了,很有可能是他还在搜集人魂续命。” 梦心也说不准这个事,她发现情况之后立刻就从管家回来了,发现虞歆睡下了她转头又去穹鸣阁找了陆乘。 彼时陆乘也已经休息,但玄羽并没有,她把消息留给玄羽就回来了。 “我猜陆主子很快就回来找你,是不是精怪作乱,也得等他到关家一探才知晓。” 虞歆火速起床,叫来翠竹梳洗,换了衣裳直接在院子里等着,她有预感,陆乘很快就会到。 ------------ 第六十五章:帮你出气 虞歆难得起了个大早,喜黛给她送早点的时候把外面的消息也一并带了过来。 她一路端着托盘飞奔,见了虞歆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小姐!关家的小姐昨天夜里死了!” 虞歆知道,但还是免不得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喜黛见状立刻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 “听说是昨天夜里回府突然就暴毙了,也不见任何端倪,外头现在都在传,说是昨夜在荒郊冲撞了什么东西导致的。” 喜黛说到这里还停了一下,那眼睛偷瞄了一下虞歆又接着道,“关家那边还有人传出风声,说昨夜关若安是为了去救小姐你才去了荒郊庄子的,也算是小姐你害了她……” “说的什么屁话!” 一直默默喝粥的虞歆听到这里瞬间来气,明明是关若安自己作死出了事,现在还敢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虞歆越想越气,一口咬掉肉包的一半,鼓着脸用力嚼,心里盘算着今晚得让梦心去给关家那些狗东西全部来点刺激的。 她吃得咬牙切齿,陆乘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手撕包子,那愤怒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包子对她做了什么。 “一大早的,谁惹你发火了?” 清雅温润的男声缓缓而来,虞歆转头看见陆乘,三两下嚼了包子招呼他坐下,“关家的事你怎么看?我想去关家看看,气死我了,她自己惹出的事,关家把脏水泼在我身上?叔能忍,婶不能忍了,我非得去关家发泄一番。” 陆乘见她还有心情骂人,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朝她挑了下眉毛,“祖师爷都说了,可不兴把怒火留在心里,易伤道心,该去出气自然是得去的。” 玄羽踱了两步直接朝陆乘手背上啄了一下,语气无奈,“祖师爷可没那么闲,管你道心不道心。反倒是关家那头,赶紧去看看,要真的与那道人有关就必须防范于未然了。” 这话倒是不假,虞歆和陆乘脸色都严肃了下来。 虞天阔这边一大早就听到人通传,说是陆乘来找虞歆了,他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 虽说自己这个孙女跟着陆阁主处理诡事,能给侯府积攒气运,但这陆阁主怎么样也是外男,总是这般随意进出他孙女的院子,这像什么话。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起身直接往听风居走,打算跟陆乘仔细聊聊,总归是要注意些规矩的。 结果人还没走到听风居,在外头的水榭附近就遇上了脚步匆匆的虞歆和陆乘。 “歆丫头,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虞歆走得飞快,突然听见虞天阔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回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问祖父安。方才喜黛送了消息过来,关家那边出事了,关若安昨夜算计了我,回府便暴毙了,陆阁主与我前去一看。” 陆乘停在虞歆身侧,清风朗月一般挂着淡笑,朝虞天阔微微点头问好。 虞天阔原本还想跟陆乘说几句,一听关若安死了,直接就把这茬给忘了。 他仔细听了下原委,立刻就招手让人去备车,“这关家当真是欺人太甚,她关若安想要害我歆丫头不说,现在还在泼脏水?歆丫头,去,赶紧去,可不能叫他们舒坦!” 陆乘精准抓住了话里的重点,虞歆被人坑害了。 他眉头微皱,看着虞歆乖巧点头的样子有些不悦,没想到这姑娘又被人欺负了。 玄羽一直站在他肩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马车火速备妥,虞歆和陆乘上了车,放下车帘之后陆乘才问虞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语气冷肃,虞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自然也不敢略过自己拿他的名字当挡箭牌一事。 等她招供之后,陆乘对她用自己当幌子的事是半点都不在意,反倒在心里给关家记上了一笔。 虞歆哪知道陆大腿心里在想什么,她就想着去出气,顺便看看能不能收到信的昆虫精怪,陆乘没再说话,她也乖乖坐着。 到了关家的时候,门房听见是陆乘立刻就去通报。 出来迎接的人听说陆乘还带着虞歆,当下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陆阁主,这,虞小姐进来怕是不妥,我家主子说了,如今小姐的事还不明朗,省得与侯府闹出嫌隙来,虞小姐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他这么一说,虞歆火气更旺盛了,往前一站正要开口,陆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将她挡在了身侧。 “虞小姐是我穹鸣阁的重要帮手,既然关家不欢迎,那陆某也不便打扰了。” 陆乘说完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机会,拉着虞歆的手直接回到了马车上,催着车夫直接往侯府回。 后面那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跑回去通报,虞歆看着他慌张的背影,转头就问陆乘后续怎么处理。 “要不你自己进去吧,我把梦心放出来跟着你,她的感知力很强,关家如果有飞虫精怪,梦心会提醒你的。” 陆乘悠哉地靠在车窗上,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关府,“不必,他们还没搞明白,这事该是他们求着我们去帮忙。求人帮忙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虞歆看他这话,总感觉陆大腿好像在明目张胆替她出气,忍不住心头涌起一股小雀跃来。 两人出府不到三刻又回来了,虞天阔都有些懵,虞歆把陆乘扔在听风居,自己去给祖父好好解释了一番。 虞天阔听着听着又疑惑了,这陆阁主,怎么莫名其妙帮着自己孙女出气? 他摸了摸胡子朝虞歆小声道,“歆丫头,你老是告诉我祖父,你和陆阁主到底什么关系,他对你实在是不一般。” 虞歆本来在喝茶,这下又又又又呛着了…… 她发现自己和陆乘的相处模式,已经成功让好几个长辈产生遐想了。 “祖父,我们就是朋友,你不要乱说,等会儿被人听见了,陆阁主那边就不好解释了。” 虞天阔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两眼,音调都扬了一个度,“你对他没意思罢了,他对你没意思?” ------------ 第六十六章:关若安还活着 虞歆原本还回答得十分爽快,但是一想到陆乘对自己的态度,这下支支吾吾不敢应声了。 陆大腿对她是真的好,但她也没见过陆大腿跟其他姑娘接触,谁也摸不准陆乘到底是对她也别,还是对姑娘都比较包容温和。 “祖父,你别乱猜了,等会儿得罪了穹鸣阁就不好了。” 虞天阔看她这模样,心里更觉得陆乘对虞歆有意思了,正想着再问几句,外头就有仆人进来通报。 “老爷,关家来人了,说是请虞歆小姐呢。” “请你?”,虞天阔挑眉。 虞歆狡黠一笑,回道,“大概是想明白了,想要陆阁主帮忙就得对我客气点,所以急忙来请我了呗。” 虞天阔这才露出笑容,让她赶紧去,高低在府门前阴阳两句,磨一磨关家的傲气。 虞歆应声离开,先去了听风居把陆乘喊出来,随后出门去见关家的人。 来的正是在关家门口拒了虞歆的人,这下他老实客气多了,低着头不停弯腰道歉,“虞小姐原谅,是我这个没眼力见的拦了您,我家主子听了之后已经教训过我了,劳您大驾,和陆阁主再去一趟关府吧。” 陆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我瞧着关家应该是不急着解决问题,否则这惩罚也未免太轻了点。” 仆人额上都冒出冷汗来了,腰都快折成直角,听他这么说,直接跪了下来。 虞歆知道错不在他,为难他一会儿,让周围的人看个热闹,知道他们关家认错就够了,随后点了点头就和陆乘去了关家。 关家的仆人们见了虞歆和陆乘并肩进来,一个个噤若寒蝉也不敢窃窃私语了,只是偷偷瞟一眼便移开,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关家的家主,关太傅关仲宇。 关仲宇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染霜,眼神锐利又直白,直勾勾盯在虞歆脸上。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孙女怎么会出事,当初明明一切都计划周详了,偏偏不知道在九皇子宅邸出了什么差错,竟是没有逮着这丫头,反倒把自己的宝贝孙女搭进去了。 陆乘见他脸色不善索性挡在虞歆身前,主动开口,“关太傅,我要看看关小姐的尸体。” 一开始关若安死了,外头传言是她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他还不相信。谁知道那几个护院被盘问之后,惊恐万分说是真的绑了虞歆,不知为何人却不见了,这才让他有些慌乱起来。 看着虞歆站在这儿,关仲宇心里又起了两种心思来。 一方面是担心那东西取了关若安的性命还留在府里,恐怕还会害别的人,虞歆和陆乘来了,好歹能解决性命的问题。 另一方面是怀疑那东西是不是虞歆惹来的,否则怎会护院都说绑了她,偏偏她却毫发无伤回了侯府。要真的是冲着虞歆来的,他还能借机给忠勇侯府扒下一层皮来。 心里有了算计,关仲宇的终于把目光移到了陆乘脸上,他挥了挥手叫来管事,命他把两人领到关若安的院子里去。 虞歆一路走着,梦心随行在后头,她俯身告诉虞歆,那精怪的灵息已经察觉不到了,应该是离开了。 关若安是昨夜死的,尸体还停放在床上,昨夜伺候的丫鬟们全都胆战心惊站在屋外,一个个看虞歆的眼神噤若寒蝉。 虞歆也很无语,还真就一个个都认为是她害死关若安的了? 未免太离谱了些。 “昨天是你跟着关若安到了九皇子宅邸的吧,我认得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说说。”,虞歆伸手指向其中一个丫鬟,眼神盯得她浑身发毛。 丫鬟偷偷用眼神看向一旁的管事,管事朝她挤眉弄眼却被陆乘一记刀眼打断,丫鬟战战兢兢往前一站,缩着肩膀解释起来。 “昨儿夜里在九皇子宅邸,听虞玥姑娘说虞歆姑娘你不见了,大家都着急了起来,纷纷去找。后来我家小姐的护院回禀,说是看见虞小姐你出门之后被人掳走了。他立刻回禀,另一个护院则是一路跟了上去,所以我家小姐才会领了人去救你……”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她从荒郊宅子回来之后的事情。我压根就没被人掳走,你家车护院该去看看大夫了,年纪不小就瞎了,就这身体,当护院可不行了。” 虞歆皱着眉打断了丫鬟的话,那丫鬟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回,直接说起后面的事情。 “护院的失误让小姐丢了脸,她心里恼火,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出来。我们在外面劝了好久也不见动静,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吧,实在是有些担心了,我们才推门进去。结果……小姐就这么直挺挺躺在了床上,没气息了。” 丫鬟说着说着抖了抖,眼神还在往虞歆身上偷瞄,那害怕的模样实在做不了假。 虞歆心里虽有不悦,但更多的是着急。梦心感觉不到那种精怪的气息了,下一个受害者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无辜者。 陆乘安静地听完全部情况,主动抬腿往房间那边去。 他把雕花木门推开,伴随着“吱”一声响,房门敞向两侧。 屋内淡淡的熏香味还没有全部散掉,里头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见,虞歆在屏风后面的床上看见了关若安的尸体。 “不对劲。”,陆乘只看了一眼,快步往尸体走去,虞歆急忙跟了上去。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只是这么直接注视一个死人,她还是有些胆怯。 陆乘看了看尸体的脸,直接掐诀探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道炁长存,凶秽现形,探!” 咒术是用了,但也不见有什么异样,虞歆忍着恐惧,仔细看了看关若安的尸体,突然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都死了好几个时辰了,为何脸上依然血色充盈,没有任何苍白的感觉。” 虞歆说话的同时,陆乘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床上的尸体,“这尸体上根本探查不到任何气息,若是被人取走了人魂,按理说没有梦心,天魂地魂应当还在附近,但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仿佛就像个,假人。” “所以……关若安还没死,是被人掉包了?”,虞歆说着伸手摸了一下眼前这个关若安的手指,手上传来的奇怪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 第六十七章:金蝉脱壳 床上的关若安虽然没有任何气息,仿佛一具尸体,但触感却很奇怪。 并不是僵硬的,反而有种软绵的感觉。 虞歆的动作引来了陆乘的注意,他也伸手碰了下“尸体”的手指,下一秒他便抬头看向了虞歆。 “这不是尸体,关若安也许真的还没死,这是障眼法。” “是幻术吗?”,虞歆急切的追问。 一旁的梦心绕着尸体飞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是幻术。” 不是幻术的障眼法,这是什么东西? 虞歆疑惑了。 陆乘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取出一张符,轻轻往“尸体”上一抛,两者接触的瞬间,虞歆看见“尸体”上出现了淡淡裂痕。 “裂痕……”,虞歆惊讶地看向陆乘,陆乘去过符纸,伸手再去触碰出现裂痕的部位,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冒了出来。 “尸体”被符纸触碰的位置,除了裂缝之外竟然破了,像是一张纸破了个洞一般。 虞歆和陆乘往前凑了凑,陆乘再次用黄符触碰尸体的左手,这下左手的位置也出现了裂缝,等虞歆伸手去碰,同样也出现了破溃的洞口。 “像个……纸壳子。”,虞歆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可能性来。 她二话不说直接往外头跑去,下人们见她急匆匆跑出来纷纷让开,她就这么一路冲到旁边的树上。 “寻个梯子给我!” 管家可不敢拒绝她的要求,急忙命人送了个竹梯过来,虞歆用梯子把院子里的四棵树都看了一遍,手里捏了个东西才爬下来。 陆乘早就在下面等着了,她从最后一棵树上下来的时候,陆乘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摊开给他看。 “是蝉蜕。跟薄薄的纸一样,就一层壳子。那是蝉生长过程中,体积变大了脱下的外衣。没脱一层皮,蝉就会长大一些。床上那尸体被黄符触碰之后的触感,跟蝉蜕很像。” 联想到那尸体并没有任何气息,虞歆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她拉着陆乘直接往房间跑,让他帮忙将尸体翻过来检查。 “有个词叫金蝉脱壳,说的就是这个蝉蜕。蝉蜕壳的时候是从背部进行的,蝉蜕的背上会有一道细细的开口,蝉便是从这个地方脱出。” 虞歆一边说一边把手里蝉蜕的裂缝递给陆乘看,然后两人直接把床上的尸体翻了过来,陆乘将符纸往背上一扫,许多细小的裂缝便展现了出来。 即便有很多裂缝,但虞歆依然在“尸体”的背面看见了一道从脖子背面,延伸到衣服上,再到腰带上的裂缝。 这道裂缝又粗又直,边缘想蝉蜕一样向内包卷,虞歆取下自己的发簪往这道裂缝中一拨,手上传来的空荡荡触感验证了她的猜测。 这具尸体就是个壳子,里头完全是空的。 在没有术法破除之前,这尸体触感视觉上都是真的,识别不出一点端倪来。 但被黄符破除了术法之后,尸体便显露出了本体,不过是个精巧无双的外壳罢了。 “是蝉,那精怪是蝉。”,虞歆说出来的时候嘴角挂着笑,激动得小脸微红,娇俏得如同悄然盛开的蔷薇花。 陆乘看着她的笑脸,竟有了一瞬间的怔愣。 这姑娘似乎,在他心里扎上根了。 既然确定了床上的并非关若安尸体,虞歆和陆乘商量了一番,并没有立刻告知关家。 “如今还不能确定关若安的死活,如果还活着,关家必定会劳师动众去找,容易让那只蝉警惕,更不好抓住。” “若是她已经死了,我们提了这话,关家可能会觉得是我们施救不利,拖延了不少时间才导致关若安身亡,对我们不利。” 陆乘的分析合情合理,虞歆点了点头,“以关家的性子,能咬着侯府必定不会松口,恨不得撕下一口肉来。我们还是暂时先瞒着关若安的情况吧。” 两人默契地从屋内出来,陆乘表示诡物尚未抓住,关若安的房间要封起来,禁止任何热进出。 管事闻言立刻便命人去取了锁链来,在落锁之前,他还安排了人要去搬出尸体,但陆乘制止了。 “这,我们小姐的尸体一直放在里面,恐怕不妥,人死为大,总该要入土的……” “如今事情还未完结,贸然搬动尸体,若是惹恼了那东西,关家出了事,陆某不会再管。” 面对陆乘强硬的态度,管事再也不敢多嘴,弯着腰退至一旁,挥手命人上来落锁。 暂时解决了关家这边的问题,接下来就得去寻找那只蝉的所在。 梦心在院子里侦查过,没有留下灵息,蝉已经不在关家了。 虞歆捏着那枚蝉蜕上了马车,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问车夫哪里有大片的杨树或者榆树。 车夫想了想,脸色为难,“小姐,这种都是常见的树,京中哪儿都能见上几颗,你要说成片的,估计得到郊外去。” “穹鸣阁附近的林子里就有,面积还不小。”,陆乘也接了话。 虞歆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梦心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应该换个方向去找。 梦心第一次察觉到灵息是在九皇子的宅邸里,当时关若安就在自己身侧,但是图谱并没有发热,这意味着那只蝉,一开始还没有动手。 也许是忌惮虞歆,也许是,还没有收到命令。 后来虞歆离开了宅邸,关若安回府之后遭殃,梦心在关家探查到了微弱的灵息。 现在关若安失踪,灵息也消失,这么看来,那只蝉明显是冲着她关若安来的啊。 “陆乘,我们可能搞错了,那只蝉不见得跟神秘道人有关,它可能是冲着关若安来的,极有可能是她与人结怨,报应来了。” ------------ 第六十八章:脸红心跳的接触 虞歆记得虞玥提起过,关若安是个善妒的,她为了弄黄虞衡的婚事,坑了不少人。 这次聚会在九皇子宅邸,来的都是女眷,当中是否有对她心怀不满的人,这可不好说了。 “先回去侯府吧,我得找虞玥问点事情。” 车夫点点头,鞭子一甩把车子往侯府赶,陆乘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虞歆,发现自己对她越发欣赏了。 聪慧,机敏,勇敢,更难得的是真诚不虚伪,越看越喜欢。 凌虚子和他娘当初问虞歆婚配情况的画面,再次涌进陆乘的脑子里。 当时虞歆都是慌乱地拒绝,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多意思。 一想到自己单相思,陆乘突然觉得有些憋屈起来了。 窗外的风徐徐而过,夹杂着翻滚热浪扑在脸上,陆乘觉得心烦气躁得很,必定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虞歆也没想过他在纠结这些,坐在车上安安静静思考的时候,手下意识就摸了摸怀中的图谱。 正好今日图谱所在的位置低了点,她的手移动之时就碰到了一块吊坠。 是她独自作为诱饵去引出梦心的时候,陆乘给她的玉坠。 那天因为太过刺激惊险,回头又直接去了穹鸣阁,下山的时候又因为气氛暧昧让虞歆全然忘了这回事。 这段时间在家,每日洗漱的时候她才会想起玉坠压根没有还给陆乘,但今日一早见了面,她又把这事忘了。 想到这东西是陆乘的幸运符,虞歆急忙脱了下来递出去,“我都把这个给忘了,一直没有还给你。你也真是的,这种重要的东西,你也不知道问我要回来。” 陆乘用手趁着额头,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和煦,语气里满是不在乎,“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必要拿回来,收着吧。” “那可不成,是你的护身符,赶紧收回去。” 虞歆说什么也不敢要陆乘这玉坠,毕竟把自己护身符送出去,然后自己死了这种fiag在电影里可不少见。 陆乘本来身上就有诅咒,如今也有二十三了,万一图谱的搜集并不顺利,也许在完成之前,他就没命了,自己哪里能抢他的护身符。 想到这里,虞歆突然有些难过了。 陆乘虽说是阁主,但对自己从来没有摆过架子,甚至还常常替她出气善后。这样温和有趣的人,不该短命的。 “赶紧收回去,你可得好好活着,图谱还没集齐呢,你可不能死啊。” 虞歆说着直接单手撑着椅子,上半身倾泻靠向陆乘,另一只手将玉坠塞进陆乘手里。 陆乘被她这样明晃晃捏着手,耳根突然发烫,还想着赶紧接下来算了,没想到马车又恰好在这个时候碾过了一道小沟,直接颠簸了一下。 虞歆没坐稳,这一下直接把她整个人颠进了陆乘怀中,脸朝下直接扑进了陆乘胸前。 陆乘生怕她摔伤,直接单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在了胸前。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就微妙暧昧了起来。 虞歆趴在陆乘怀中,一只手撑在他的大腿上。陆乘搂着虞歆,一只手搭在她纤细的腰间。 两人的另外一只手则是紧紧握在一起,里头还夹着一枚玉坠。 陆乘低着头,虞歆仰着头,两人的脸也就隔了那么一小节手指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轻轻呼出来的气息。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从外头传了进来,“小姐,陆阁主,方才过了道沟没注意,可有颠着你们了?” 虞歆闻言迅速回过神来,脸上烫得能蒸熟鸡蛋,手忙脚乱退到一旁做好,清了清嗓子才说没事。 陆乘比起她来倒是镇定多了,脸色如常地扯了扯衣襟,看她的目光微微带了些温柔,“没摔着吧?” 虞歆立刻低下脑袋,忙不迭摇头,压根不敢跟陆乘对视。 但如果她抬头再看一眼便会发现,陆乘耳垂都染着胭脂色,随意搭在车窗上的手都微微僵硬着。 玉坠最后还是在虞歆手里没塞回去,她从陆乘身上起来的时候慌乱之中捏起了手心,陆乘是丝毫也没有去抢,玉坠就这么又回到了虞歆手里。 她现在满脸红霞也不好意思去跟陆乘说话,心里想着玉坠就先拿着吧,等会儿下车再还他好了。 结果玉坠塞回了袖子里,但下车的时候却没机会给出去了,因为车子在半路就被截停了。 萧继川一身红袍,动作利落就挤进了车里,一屁股坐了下来。 “有消息了,关于那个神秘道人的。” 这下虞歆一下就把什么娇羞都抛在脑后了,拍了拍萧继川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进入正题。 萧继川却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开口,反倒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陆乘,似乎有难言之隐。 陆乘抬眸瞥了他一下,语气平静,“说吧,虞歆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都这么说了,萧继川可就不扯皮了,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来,“这是我的人在南方找人临摹的。那神秘道人最开始出现在南方的时候并没有戴上面具,他救过一个酒馆掌柜的女儿,那姑娘记得他,画了张画像留着当念想。” 不知为何,萧继川这样凝重的神色让陆乘都有些心慌,他压下心头的不安,伸手接过画纸展开。 画像暴露出来的瞬间,陆乘脸色大变,直接怒吼出声,“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 虞歆被吓了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乘发火。 陆乘在她面前向来是温和有趣的,脸上时常挂着淡笑,即便心中不畅快也不会溢于表面,最多就是面无表情降低音调。 这样喜怒形于色,满脸气愤慌张的陆乘,虞歆从未见过。 “也不一定就是他,毕竟那么多年了,人有相似不足为奇……但是穹鸣阁的术法,外人是学不来的,这也是我纠结了一天才把东西给你拿来的原因。” 陆乘捏着纸的手抓得死紧,都微微泛白了,即便他努力维持镇定,画纸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虞歆伸长了脖子往画上看,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萧继川,低声问道,“这是谁?” ------------ 第六十九章:更深的渊源 陆乘见了画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低气压,虞歆完全不敢问他,只能求助萧继川。 萧继川又为难了起来,一边是他的好兄弟,另一边是他的宝贝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不能得罪。 虞歆看出了他的尴尬,索性也不问了,挽起鬓边散落的碎发,借机缓解气氛。 车子里沉默了许久,陆乘不说话,萧继川和虞歆只能大眼瞪小眼,大气都不敢出。 陆乘盯着画像看了又看,眼里弥漫出悲伤来,直到车夫提醒已经回到侯府了,他才抬起头来。 “如果神秘道人真的是画中之人,那他便是我的三叔。” “你三叔不是死了吗?”,虞歆很是惊讶,脑子里的问题脱口而出,萧继川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她,她急忙闭上了嘴。 陆乘再次陷入了沉默,车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沉默,车夫已经被萧继川遣走了,如今三人又安安静静坐在了车子上。 虞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当初灵虚子出宫的时候,他们讨论过那神秘道人的身份。 她记得陆乘这个三叔名叫陆怀彦,在陆乘他爹之前就已经被咒藤吞噬而死,如今突然又说他还活着,这事倒是有种阴谋的味道在里头了。 “当初我是亲眼看着三叔下葬的,每年我和娘都会按时去祭拜,如今突然告诉我,他还活着,而且还在夺取旁人的性命,我实在是……无法相信。” 陆乘半张脸都隐在车厢的阴影里,虞歆看不清他的全部表情,只能从他抿得死紧的嘴角判断出他如今复杂的心情。 这件事的出现打断了虞歆他们本要去查的关若安一事,陆乘脸色极差,虞歆建议萧继川先把他送回去穹鸣阁,自己则是先去找虞玥确定一些事情。 萧继川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陆乘,急忙点头自己翻身坐到了驾车的位置上,亲自驾车把陆乘往穹鸣阁送。 马车渐渐走远,虞歆盯着车尾出神,手里摸着袖子里的那枚玉坠,心中隐隐不安…… 府里下人缓缓走着,见虞歆走近,纷纷福身行礼,虞歆点头走过,脚步匆匆。 虞玥的院子里并不见人,她的丫鬟宝珠也不见行踪,虞歆随手叫来一个丫鬟询问才知道,虞玥到外头去了。 “还真是赶巧了……” 虞歆小声嘀咕了一下往外走,心绪不宁,回房的时候屏退了下人,唤出图谱里的几只精怪。 梦心施施然扇着翅膀坐在卧榻上,一双雪白的脚搭在边沿轻轻晃动。 绯兰歪着头靠在一旁的屏风边上,清冷的脸上有些疑惑。 光渊扯着微音的裙角坐在桌子前,微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眼神看向虞歆。 “主子有烦心事?”,微音将翅膀收起,靠着光渊坐下,小声询问起来。 虞歆又叹了口气,将陆乘的事先放开,问起关若安的事情来。 “你们可有见过蝉化作的精怪?” “蝉?”,梦心晃了晃脚,摊手摇头,“我们飞虫幻化的精怪,每只化出灵识需要的时间都不一样。再加上各自生存的领地环境有异,有些更是有天生的克制关系,几乎从无交集。” 微音和绯兰也各自点头应和,光渊小声说自己年纪太小了,对其他精怪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虞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确实毫无意义,但凡梦心见过那只蝉,从气息上估计早就认出来了。 陆乘那边情况未知,虞玥又还未归家,虞歆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趴到了桌子上。 梦心偏头看了看她,突然开口道,“你是担心陆主子吗?” “你连这都能看出来?”,虞歆问完突然又觉得自己反应太明显,轻咳一声急忙去喝茶掩饰。 绯兰将头歪向另外一侧,看虞歆的眼神充满不解,“你和陆主子感情挺好的,那你们日后若是在一起了,你会吃了他吗?” 虞歆再一次光荣地被茶水抢到,手忙脚乱放下茶杯,掏出帕子给自己擦嘴。 螳螂在交配后,确实存在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情况,绯兰的脑回路虽然清奇,但她也是看出虞歆跟陆乘感情不一般了。 “微音姐姐,绯兰姐姐……不会吃我的,对吗?”,光渊往微音背后缩了缩,看绯兰那眼神突然就从战友变成克星了。 绯兰转头扫了下光渊,淡淡道,“我不吃你,太小了,不好吃。” 微音笑着摸了摸光渊的头,替绯兰解释,“放心吧,你绯兰姐姐只不过是嘴巴坏了些,心肠好着呢,不会吃你的。” 光渊半信半疑地探头去看绯兰,绯兰朝他扯了下嘴角,他瞬间放松多了。 虞歆倒是不知道,自己这群精怪们私底下已经混熟了,她突然想起梦心当初在她耳边嘀咕过什么,她问起了这件事。 梦心挑了下眉,显然是在暗示:你终于想起这事了? “你当时到底说什么了?”,虞歆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眼神落在梦心身上。 梦心晃了晃脚,轻笑道,“我当时说,你和陆主子之间,有缘。” “什么有缘?”,虞歆闻言愣了,想起马车上那一幕,突然又开始感觉自己耳根发烫。 “百年前吧,太久了,我都忘了时间了,见过陆家的一幅画卷,上头是两个人的画像,一男一女。男的与陆主子相像,女的则像你。那画卷后来被一场大火毁了,但我有织造幻境的能力,见过的东西过目不忘,我不会记错的。” 男的像陆乘,女的像自己? 虞歆被这番话彻底击懵了。 当初她就是因为好奇,摸上了图书馆那本写着她和陆乘名字的书籍才会穿越,一开始她只当是个巧合,但如今加上梦心这番话,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穿越都是有因果的。 如果她和陆乘百年前就是认识的,那图书馆里的那本书,如今怀中的图谱都是息息相关的东西,她和陆乘,恐怕不止有缘两个字就能解释了。 “除了画像,你还知道什么关于我和陆乘的?”,虞歆这下更加确信了,自己想要回到原本的世代,怀里的图谱便是关键。 梦心闭上眼睛,陷入自己的记忆中。 ------------ 第七十章:一个一个找吧 梦心当初第一次看见虞歆和陆乘出现在洞穴里,当时她被控制,但灵识是清醒的。 虞歆和陆乘进了洞穴,她就认出来了,这两人就是百多年前她见过的画中人。 当时她刚羽化不久,幻境制造的能力还很弱,所以从来不会随意离开自己在山中的地盘。 有一回,几个穹鸣阁的弟子运送东西回去的路上停下休息,梦心正好在附近的花朵上休息,那几个弟子都是没有修习术法的普通弟子,梦心便大胆地飞进了车厢里。 车上有个弟子正好发现装画卷的盒子被颠簸弄倒了,字画滚了出来,梦心小心翼翼趴在窗边观察着。 那弟子慌乱地把字画捡起来,其中一幅的绳结散开,捡起来的时候正巧“唰”地一声打开了。 画中女子巧笑嫣然坐在树下,手指往前伸入前头的湖泊之中,一只小小的昆虫落在她的手背上。 男子穿着道袍,背上一柄木剑,斜着身子靠在树干上,笑意淡淡地看向女子。 后来弟子手忙脚乱把字画收拾整齐,下车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聊起这画的事情,梦心当时年纪小,对一切事情都充满好奇,趴在车边听了个仔细。 “那画,听说是陆家先祖留下来的,质地已经很脆弱了,画里藏着陆家诅咒的真相。但是这么多年来,陆家的人根本没有参透那画中之事,用了许多术法也不见画中有反应,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画罢了,久而久之也就随便放置了。” 梦心回忆起来还有些唏嘘的样子,晃动的脚都停了下来。 “后来我听见这画的消息时,听说已经被大火烧毁了。” 虞歆从梦心的描述中抓住了重点,那副画暗藏玄机。 “微音,你去一趟穹鸣阁吧。去找玄羽,让它等陆乘心情平复了来找我一趟,那画的事情,还得问仔细些。” 微音点头,扇着翅膀直接穿过墙壁出去了。 虞歆也没别的东西要问了,把剩余的三只精怪都收回,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发呆。 虞玥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翠竹进来告知了一句,虞歆才回神往她院子里去。 陆乘的状态明显不好,看来蝉精的事情,她自己能处理多少就做多少吧,总比干等着要好。 虞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虞歆进门的时候还看见她腮帮子鼓得老高。 “气死我,下次见着符叙绝对要打回去,管他是谁家的孩子!” 虞歆跨进门,好奇地问道,“谁是符叙?这京城里还有能把你气个半死的?这符叙何方神圣啊?” 虞玥没想到虞歆来了,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未免有些太恼火了,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转过身来。 “一个讨人嫌的纨绔子弟,不用管他。” 虞歆饶有兴致地瞥了虞玥两眼,径直走进屋内坐下,宝珠急忙给她倒茶。 “这个符叙,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不过有些事情关于关若安的,你可得好好跟我讲讲。” 虞玥原本还一副烦躁的模样,听见虞歆问起关若安的事情,瞬间换了心境,“什么事?是关于她身亡的事情吧?这关家也是可恶,明明是她自己招惹了东西丢了性命,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虞歆摊开双手表示无奈,喝了口茶直入正题。 “昨天九皇子宅邸的宴席去了不少女眷,那些女眷你可全部都认得?” “认是认得,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但你要真的想找哪个,恐怕也得花些时间,我和她们基本没有交情,只知道有这么号人物而已。” “你能不能列个名单,把跟关若安有交情的都写出来。不管是交好的还是交恶的,只要比较突出的,你都给我列出来。” 听到这虞玥倒是有些懵了,“你想做什么?你不是去关家看过了吗,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差不多吧。”,虞歆点点头,“有些事还得再确认一下,搞不好还能让关家欠我们侯府一个人情。” “宝珠快拿纸笔来!”,虞玥闻言立刻来精神了,袖子一撩,摩拳擦掌,“你不说仔细那肯定是陆阁主那边交代过的,我也就不问了。只要能让关家吃瘪,我什么忙都帮。” 虞歆被她逗笑,看她这模样已经忘了符叙气人的事了。 宝珠动作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笔墨纸砚都送了过来,虞玥笔走龙蛇一通猛写,虞歆在旁边舒舒服服喝茶等着。 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虞玥就把名单递过来了。 “关家位高权重,能和关若安算得上交好的就这么五个,其余那些都是眼巴巴去巴结但是排不上号的。” “至于交恶的,除了我之外几乎没有哪家敢明目张胆与她交恶,但是她当初不是搞黄了衡哥哥的几次相看婚事嘛,那几家的小姐与她倒是再也没什么往来了,平日里见着都是扭头就走的,我给写上了。” 虞歆接过名单,想了想又问她,“你现在有空吗?带我到这几个与她没有往来的小姐府门外走走呗,最好还能问问哪家小姐不在府里的。” 虞玥不明白虞歆这是想干什么,虞歆再次搬出陆乘,“关家那诡物要处理,我需要线索。” “行!这点小忙,不在话下。” 虞玥一口气喝掉面前的茶,起身拍拍裙子,直接让宝珠去准备车子,风风火火带着虞歆又外出了。 名册上的人官阶也不低,大多住在城东这一片,车子穿过热闹的街道停在了第一家杜府门前。 虞玥直接下车问门房他家小姐在不在家,门房一看是侯府的车子,忙不迭回话,“在呢,府里三位小姐都在,不知两位找哪位小姐?” “不用了,想起还有事要做,下回再来吧。” 虞歆直接拽着虞玥就上车,甚至都没给她说下一句话的机会,虞玥一脸懵地跟着她上了车,很是不解。 “你不是要找人吗,不进去怎么找?” “不用进去,问一遍就够了。” 如果蝉精在某位小姐身边,小姐又在府里,怀中的图谱应该会有感应。 但杜府门前她感应不到任何东西,所以没必要入内了。 ------------ 第七十一章:灵息出现了 虞玥就这么带着她一路往剩下的几家去,每次都是在门口问一嘴,问完就走,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最后只剩下赵家,虞歆隐隐感觉该有线索了。 车子停下,虞玥照例问了一嘴,本来都不抱期待了,门房却给了与前面不一样的答案。 “我家大小姐去郊外庄子了,虞小姐要是有事可以留个话,等大小姐回来了,小的可以给您传话。” 虞玥猛地转身看了一眼虞歆,虞歆将她拉到身边,转头询问赵家郊外庄子的位置。 门房也不清楚她们想干什么,但想着既然是侯府的两位小姐,庄子上也有护卫,一张嘴就把位置说了出来。 虞歆道谢后拉着虞玥就走,直接让车夫往赵家的庄子去。 虞玥看她一脸期待,忍不住询问到底是要去找什么,虞歆做了个“嘘”的手势,笑着道,“找到了再告诉你。” 赵家的庄子距离比较远,出了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车子颠簸着到了山脚才停下。 古朴的大门紧闭着,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但虞歆刚走进,怀中的图谱开始缓缓发热,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关若安如果还没死,只是被绑走了,那她这么大一个活人总不能藏在自己府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到眼线少的地方去。 外头的客栈旅馆总归是不安全,万一有人认出关若安,助她逃跑了,那便会惹祸上身。 但自家郊外的庄子就不同了。 京城里稍微有些实力的官员或者商人都有不少庄子,这些庄子平日里也就用来出租或者留着小住,寻常只留几个能干粗活的仆人管着。 位置偏僻,周围人烟稀少,庄子上的仆人更是没几个,是藏人的好地方。 虞歆先虞玥一步下车,快步走到门前,偷偷摸着胸口叫出了梦心。 梦心一出来便察觉到了那只蝉精的灵息,不需要虞歆提醒,她已经主动穿过大门飞了进去。 虞玥在后面跟上来,拍了拍虞歆的肩膀,“这么急,是有发现吗?” “是。等会儿别露馅,你就说我们是路过的,想进去喝口茶,想办法帮我拖住那个赵大小姐,懂了吗?” 虞歆的说完直接抬手敲门,虞玥看她神情严肃,点点头表示包在她身上。 来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虞歆主动开口说是侯府的小姐,车子走得有点远了,想讨口茶喝。 老仆原本是不想搭理的,但是听说是侯府的小姐这才客气起来,急匆匆去里头回禀,过了好半晌又换了个年轻的丫鬟出来。 丫鬟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快步走近,“两位小姐,我们庄子今天在打扫,灰尘弥漫恐怕不太方便。听闻你们二位需要水,我家小姐命我装了两壶龙井,还配了些小糕点,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这体贴的拒绝方式倒是让虞玥不知所措了,她看了眼丫鬟,又转头看了眼虞歆,不知道这篮子是接,还是不接。 虞歆原本也没想着能太顺利,既然对方已经拒绝了,硬闯反倒让她起疑,索性笑着伸手把篮子接了过来。 “那就替我们谢谢你家小姐吧,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罢,虞歆拉着虞玥,两人麻溜地上车,车夫驾着车往侯府回去了。 “这不是白来了吗?”,虞玥不解。 虞歆打开篮子,把里头的茶和糕点拿出来,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她不想让我们进去,非要闹着进去也没用。陆乘不在,就算进去了也没有胜算,只要确定那诡物精怪在里头就行了。打草惊蛇可不行,虞玥,我瞧祖父该找个人给你补补兵法才对。” “你别仗着有陆阁主撑腰就欺负我啊,兵法我在学了,只是还不太熟练!” 姐妹二人吃着糕点喝着茶回府去了,虞歆进了听风居,发现微音和玄羽,一精一鸟已经坐在窗户上了。 翠竹已经认得玄羽了,知道它是陆乘的鸟,也不撵它,甚至贴心地放了一碟谷物在窗台上给它吃。 虞歆拿上碟子,玄羽自动飞到她头顶,微音穿过窗户,都进了屋。 玄羽啄了下虞歆的脑袋,率先开口,“给陆乘一夜的时间冷静下吧,如果那人真的是他三叔,这对他来说打击不小。他让我过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侦查探测的,我能代劳。” 虞歆把玄羽抓到了桌面上,把碟子推到它面前,“他那边我不急,关家的事情我有些眉目了,等梦心回来我们再商议下一步动作。” “行。”,玄羽踱了两步,埋头吃起了谷物…… 而穹鸣阁这头,陆乘从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内,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他的三叔陆怀彦是个天赋极高的存在,年纪轻轻早就将术法练得炉火纯青。 陆家的诅咒会落在每一个嫡亲血脉的身上,他自然也逃不过。 他比陆乘年长九岁,对陆乘就像个大哥哥,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上他,上山打猎下河摸鱼,陆乘他爹不教的东西,全是陆怀彦教的他。 后来陆怀彦的咒藤发展得越来越快,即便他已经努力去驱妖除怪了,依然挡不住命运的脚步,倒在了三十岁这年。 陆乘没想过在陆怀彦死后不到半年,他爹陆怀谦也离世了,二十一岁的陆乘担起了阁主的职责,开始了自己和咒藤对抗的生活。 萧继川带回来的画像就这么静静摊在桌子上,上头的人画得栩栩如生,无论看多少次,陆乘都知道,这张脸确实就是陆怀彦的。 联系上控灵符,还有离魂术和续命术,即便是陆乘再不情愿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这三个都是陆家传下来的禁术,只传嫡系血脉,怕的就是有人用这些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而嫡系的血脉,因为天生短寿大多在术法上有极高造诣,时间都花在了与咒藤对抗上,这些禁法多数也是停留在接触过,懂得,但不会去使用的程度。 “三叔,你为何会变成这样……”,陆乘看着画卷,拳头再次捏紧,眼中闪过丝丝痛苦…… ------------ 第七十二章:来迟一步了 是夜,月色轻柔地笼罩着大地,地面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朦胧迷幻。 梦心化出本体,停在赵家庄子墙边的一簇牵牛花上,尽量隐匿了身上的气息。 屋内,淡淡的灵息并没有出现波动,但能叫她察觉。 赵家大小姐赵嫣站在床边,她的肩膀上爬了一只蝉,颜色与她的衣物几乎融为一体。 “关若安,拜你所赐,这两年我过得实在痛苦。如今你落到我手上了,也该尝尝什么叫难受了。”,赵嫣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眼神恶狠狠地盯在关若安身上。 床上的关若安仿佛睡着了一般,并没有任何动静,但胸膛的起伏能看得出来,她还活着。 虞歆在屋里等了一段时间总算看见了回来的梦心,梦心落在卧榻上,翘着脚道,“看见那只蝉精了,也看见关若安了,确实还活着,就在庄子里。” 她把听见看见的一五一十给虞歆说了,虞歆果然没有猜错,这赵延对关若安有恨,机缘巧合得到了蝉精的帮助,现在是来报复的。 玄羽提醒虞歆再等等,虽然知道了位置所在,但直接告诉关家的人恐怕会让蝉精逃走,虞歆也明白自己的水平,虽然着急,但心里更担心陆乘的情况。 她忐忑地睡了一觉,再起床的时候玄羽直接蹲在了她的床头,“醒了就收拾下自己吧,陆乘估计很快就会来。” 虞歆一骨碌爬起来,眼神往门口看去,“他通知你了?” “没有。”,玄羽起身飞到床边,言简意赅,“依我对他的了解,不管多让他痛苦的事情,他也只允许自己伤感痛苦一天。毕竟对他们陆家人来说,每一天都是无比珍贵的,不能浪费。” 玄羽说的是事实,陆家的人身负诅咒,多活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恩赐,陆乘自从明白了咒藤存在的意义后,对自己的要求近乎严苛。 他日以继夜学习术法,跟着父亲外出历练学习驱妖除诡,他明白自己可不是那种有闲功夫伤春悲秋的人,想要从命运手里多抢一天,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别的孩子七八岁还在追鸡摸狗的年纪,他已经习惯了晨光乍破便开始练功,如果没有他三叔陆怀彦偶尔逮着他一起出去玩,也许他会变得更沉默寡言,而不是如今这样偶尔的幽默随性。 而玄羽也确实很了解他,虞歆起床吃了个早饭,在书房里翻了翻书册,还不到一个时辰,翠竹就来通报说陆乘来了。 夏日的风越发闷热,陆乘今日换了一身淡绿色的道袍,炎炎夏日里像一道行走的清凉之意。 他脸上平静,眼神无波,进门看见虞歆才扯了下嘴角打招呼,“怎么一副惊喜的模样,没猜到我会来?” 虞歆急忙从书房出来,“玄羽说了你会来,只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昨夜梦心在赵家的庄子找到关若安了,还看见了那只蝉精!” “那还等什么,出发吧。”,陆乘语气轻松了不少,手往后一背率先往外走,虞歆瞧他不是强颜欢笑,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去。 马车上,陆乘听了来龙去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很快就有了计划。 赵家的庄子前,虞歆下了车,陆乘在车内,并没有第一时间露面。 出来开门的依然是昨日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仆,她惊讶了一会儿,显然是认出了虞歆。 “小姐您怎么又过来了?” 这回有陆乘在后面跟着,虞歆也不拐弯抹角了,伸长脖子往庄子里看了一眼,直言必须见关若安。 老仆为难地看了一眼,随后又进去了,过了片刻,出来的还是昨日打发虞歆的那个年轻丫鬟。 “虞小姐,我家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无法相见了。您若是有话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可以替你转达。” 虞歆见状不再废话,她能感应到图谱还在微微发热,人必定还在里面,她对这只蝉精势在必得。 “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我知道关若安在这里,你还是让开吧,省得我动粗。” 丫鬟听了虞歆的话脸色一白,但迅速冷静下来,抬手就拦住已经跨入一只脚的虞歆,“虞小姐,您是侯府的小姐也断断不能这样毫无理由闯入他人的庄子啊。你说关小姐在我们庄子上,你有证据吗?” “无凭无据我也不会来,你别在这里跟我墨迹了,我进去把人要过来,你们不会被关家记恨上。你家小姐非要与关家为敌,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赵家其他人着想吧?” 虞歆感觉自己给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寻常人要是明白个中道理也该让开了,但这丫鬟倒是怪了,偏就不让。 “关小姐确实不在这里,我家小姐是自己过来休养的,关家自己丢了女儿总不能莫名其妙怪在我们赵家头上。虞小姐请回吧。” 丫鬟多番阻挠里头摆明有问题,虞歆耐性耗尽,转身直接敲了敲车子,“你来吧,她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倒是难得有礼貌。”,陆乘说着掀开帘子下车,一双眼睛缓缓扫向丫鬟,“穹鸣阁陆乘。要么带我们去见赵嫣,要么我闯进去抓住赵嫣,你选吧。” 他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压根没给人选择的空间,丫鬟脸色白了又白,最后才不情不愿让开了身子。 穹鸣阁的名气就是那么大,得罪你侯府最多也就官场上难做人些,但若是得罪了连靖元帝都要给面子的穹鸣阁,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毕竟谁都知道,穹鸣阁可不会随意登门。 这庄子不算大,梦心飞在前头把他们一路领向昨日关着关若安的房间,蝉精的灵息也缓缓从那边传来。 到了门外,丫鬟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就默默站在一边,虞歆敲了敲门,里头无人应答,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她和陆乘都猜错了,这屋里哪里还有关若安的身影,只有一个穿着单薄,侧身躺在床上的女子。 “我都说了,我家小姐身体不适在休息,你们不管不顾闯进来,实在是欺人太甚。”,丫鬟看了眼床上的人影,抬手挡在了前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虞歆将她那点儿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床上的人必定有古怪。 她往前走了一步,丫鬟正要怒斥,陆乘一言点破,“床上的根本不是你家小姐。” ------------ 第七十三章:破门而入 陆乘一句话便让丫鬟住了嘴。 她其实也是心存侥幸罢了,只是赌陆乘不会随意靠近查看,可她压根没想到,陆乘在屏风外看见人影的时候便已经偷偷在背后掐了诀探查,床上的“人”根本没有任何人气,只是一副躯壳。 虞歆看丫鬟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心中已经猜到原因了,顿时有些懊恼。 她和梦心都被蝉精骗了,图谱和梦心感受到的气息,不过是蝉精脱下的壳上还未消散的灵息罢了。 虞歆推开丫鬟大步上前,一把将床上的“人”翻了过来。 “人”安静地闭着眼睛在睡熟,即便动静这么大也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摸起来身体都是冰凉的,但脸色却红润健康。 和关家那儿看见的那具“尸体”是一样的东西。 陆乘拿出符纸碰上“人”的手臂,裂缝瞬间便露了出来,虞歆伸手一戳,又是一层薄如纸的壳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是把关若安交出来,还是让整个赵家背上借助诡物害人的名声,你想明白了没有?” 面对虞歆这样直白的点破,丫鬟哪里还能狡辩,狠狠咬了下嘴唇才报出了一个地址。 陆乘听了一下没啥反应,虞歆也同样,只有梦心神色怪异。 两人一块上了马车,虞歆给车夫报了下地址,车夫哑然地看了她一眼,再三询问之后才起程。 梦心化出本体停在桌上,开口提醒了他们一句,“赵嫣带着关若安去了烟波小筑,那是城南的花楼,做皮肉生意的。” 这下虞歆和陆乘纷纷变了脸色,难怪方才车夫问了几遍才敢动身,这地方只是名字诗意了些,但干的事跟诗意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车夫本着多做少问的原则埋头驾车,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护城河边上的缀英大街。 时至正午,太阳刺眼得紧,金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一栋两层高的木楼临江而建,从江边往外延伸,竹子搭建的码头边上还停靠了数十只小船,远处河面上还有两只在江面上摇摆。 虞歆下车后跟在陆乘身侧,一脸好奇,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逛花楼。 两人刚走近阶梯,两个护卫打扮的男人立刻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正要上前阻拦。 陆乘似乎没什么耐性了,黄符一甩,直接把两人定在了楼梯上,他们都还维持着往前走的姿势,只有眼睛还惊恐地移动着。 “一刻钟之后便会解开,无需紧张。” 他就这么施施然丢下一句话就从两人中间穿过,虞歆不管看几次都会惊叹玄学的牛逼,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进了烟波小筑。 小筑内并不见什么人影,大抵因为还是白天,姑娘们并未露面,也不见什么客人。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二楼上头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嗓音。 “哟~道长来逛花楼也就罢了,这还带个女子一块来,奴家也是第一次见呢。” 虞歆顺着声音抬头往上看,一个穿着水红色薄纱的婀娜女子正靠在栏杆上,一脸妩媚地盯着陆乘看。 陆乘目不斜视抬脚往上走,根本没有搭理,真就是不为所动。 他方才用符纸在赵家庄子的那具壳子上搜集了蝉精的气息,如今一道追踪的符咒使了出去,一只纸鹤直蹦二楼拐角那头。 女子见他不搭理自己,又看见了那快速飞出去的纸鹤,这下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那股子矫揉造作的劲立刻收了回去,脸上都恭敬了不少。 “道长和姑娘是要找何人,我可以带路。奴家海棠,在这楼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海棠正色起来总算让陆乘开了口,他一边跟着纸鹤留下的痕迹往上走,一边打听,“可有见到两个姑娘主动进来了?” “两个?”,海棠皱了下眉,直接抬手示意他们跟上,“昨天夜里就来了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非要卖身进楼。花妈妈见她长得不俗,衣服也得体,本来是不愿意的,怕惹事上身。结果那姑娘跪在地上一直说家中出了变故缺钱,花妈妈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想法,把她收进去了。” “那姑娘长什么样子?”,虞歆问得急,生怕关若安真的出事了,这赵嫣真就要出大事了。 海棠走得快,边走边描述,“白白瘦瘦,比我矮上半个头,左边唇角有颗痣。” “不是关若安”,虞歆疑惑了。 她在宴席上见过关若安,她的嘴角并没有痣。 进来的人不是关若安,难道是找错人了? 但蝉精的气息确实在这烟波小筑,纸鹤留下的金光依然在往前飞,但是指向的路径在拐弯之后与海棠说走的方向不对。 淡淡的金光往左边的楼房走,海棠却一直往右边的栏杆处走。 “不在那金光的方向,我没骗你们,她上船去了。”,海棠靠在栏杆上,手指向江面上的一艘小船。 虞歆和陆乘对视了一眼,拉着他走到了旁边,“要不要分开去看看?” 陆乘远远看了一眼那小船,摇头否定了。 “船上的人昨夜就进去了,现在过去也保不住她的清白,而且你也确定了,进来的人并不是关若安。我们的目标是蝉精,找到它就能找到关若安,没必要分开冒险。” “这里是花楼,即便白天客人不多,你一个姑娘并不安全,还是一同行动吧。” 虞歆想了想觉得在理,点点头便拒绝了海棠,两人依然跟着金光往前走。 海棠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她是真的没撒谎,这两人在烟波小筑里随便走动可不成,她只能跺着脚跟了上去。 淡淡的金光最后停在了内侧的一间房前面,里头静悄悄的,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陆乘压根没任何动作提示,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了。 随着“嘭”一声巨响,门闩断开,一个坐在窗前的身影惊慌地转过头来。 虞歆看了她一眼,目光直接被她肩膀上的东西吸引了。 一只红绿相间的小昆虫正趴在上头,颜色几乎与女子的外衣融为一体。 后头的海棠甚至来不及惊讶陆乘的粗暴,她只看了一眼屋内的人,顿时惊呼起来,“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上船去了吗?!” ------------ 第七十四章:船上的到底是何人 海棠的惊呼声成功把女子喊回了神,她看了一眼陆乘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好了。 道袍,太极髻,肩上还有只丝光椋鸟,是穹鸣阁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借着精怪的力量干了什么,如今穹鸣阁追上门了,她第一反应就是逃。 “绿隐,快跑!” 随着女子一声疾呼,她肩膀上的蝉瞬间有了反应,房间内无故起风,飞沙走石,一时间叫人睁不开眼。 海棠已经站不稳了,整个人被吹倒在地,她趴在地上抱着头,一时半会都想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虞歆在马车上就已经叫出了绯兰和梦心,此刻她们分别守在虞歆左右,等待下一步指示。 陆乘面不改色一把抽出身后的木剑,左手掐诀,右手持剑挥出,一道金光硬生生劈开风沙。 在风向左右退开,露出一道间隙的瞬间,虞歆看见了蝉和女子身上的变化。 原本只有拇指大小的蝉已经消失,幻化出了一个人形身影。 女子被这道身影完全笼罩,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覆盖上一层枯黄色的茧状物,只有头的部分还没有完全隐匿。 揪着这片刻的瞬间,虞歆朝绯兰叫到,“别让她脱壳!快劈开那个茧!” 绯兰的动作快如疾风,原本还飞在空中施施然的粉色身影瞬间就移动到了女子面前,在她的面部几乎完全被覆盖的瞬间,抬手亮出镰刀。 一个空中转身向下劈砍,绯兰轻轻松松双脚落地,她背后的茧传来“刺啦”一声,直接从中间裂开。 陆乘压制了屋内的狂风,绯兰劈开了即将成型的蝉蜕,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都暴露在出来。 虞歆当机立断,转头看向梦心,“别让她跑了!” 梦心一直在旁边静候时机,如今女子的脸和眼睛都露出来了,她翅膀一挥,淡蓝色的鳞粉飞扑过去,笼罩着女子的那道身影逐渐显露出人形,但速度远远不及梦心的幻术快。 女子被梦心看了一眼,下一秒就陷入了幻境之中,梦心成功为她织造了一个已经逃脱的幻境,她整个人一放松就坐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已成定局。 “清心如水,万变犹定,驱邪缚魅,役使雷霆,轰!”,陆乘压根没有留手,即便蝉精还没有发动攻击,他依然直接召雷进攻。 蝉精的人形还没有完全显露,直接被陆乘一道天雷劈出了本体的样貌。 黄符紧随而至,直接拍在了拇指大的蝉精身上。 它根本没机会挣扎,呼吸间的功夫就被黄符彻底卷入吞噬。 屋内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虞歆伸出手,黄符落下。 光团旋转,压缩,逐渐消失,怀中的图谱传来波动,意味着这只蝉已经收入囊中了。 一切完成之后,海棠还呆愣愣抱着头趴在地上,虞歆退后叫了她一嘴,她才小心翼翼站起来。 “这……这,真的是活见鬼了。”,海棠颤抖着退后了几步,一脚踢到了门槛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我亲眼看着她昨夜上船去了,那船上还是挂着同样的红旗子,证明上头的人没下来过,也没有靠岸啊……” “你是赵嫣,所以船上的,是关若安吗?”,虞歆挥挥手示意梦心解开幻术,在女子晃神之际便发问。 女子清醒之后双目圆瞪,疯狂寻找什么东西,根本不愿意开口说话。 虞歆好心提醒她,那只蝉精已经被消灭了。 “不可能……你胡说!是不是关家派你来的?”,女子癫狂地看了一眼虞歆,突然起身朝她扑过来。 陆乘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将虞歆拉至身后,一张黄符定住了女子。 “不要浪费时间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了吧,动静闹大了,对你对关家都不好看。” “对关家不好看?哈哈哈哈哈哈,我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关若安也别想好过,要丢人,那就一起丢人!” 眼看着陆乘跟赵嫣说不通,虞歆主动走了出去,提议先把关若安救上来再说。 虽然她对关若安没有好感,甚至想要报复她,但是一个姑娘家被人绑到这里一夜,什么样的下场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想必不用她出手教训,关若安都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以后的日子恐怕都很难熬了。 一听虞歆要去找关若安,赵嫣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找她?没用,她已经不干净了,她也是不干净的人了,以后别再肖想虞衡。她说我不配,那她也别想配,哈哈哈……” 海棠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动静这般大早就引起了烟波小筑中其他人的注意,几个护卫急匆匆赶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没有上妆,脸色暗淡的中年女子。 “吵什么,闹什么啊!海棠,要死啊你!” 海棠扶着们转过头去,指了指虞歆道,“花妈妈,穹鸣阁的人来了,昨夜那姑娘果然有问题。” 一听昨晚的姑娘有问题,花妈妈脸色一下就白了,她跨进门看见了赵嫣,整个人跟见了鬼一样后退了几步。 “你明明在船上……” “船上的另有其人,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把人救上来,否则,我怕你这生意,以后是做不得了。” 虞歆这么一提醒,花妈妈一拍大腿,连声哎哟着就命人出去接船上的人,脸色肉眼可见慌了起来。 屋内也就安静了片刻,原本还在笑的赵嫣突然又开始哭了起来,自言自语之中,虞歆总算把她和关若安之间的纠葛听明白了。 赵家官拜二品,当初赵嫣已经和虞衡到了合八字的时候了,突然又被家中人收回了八字,硬是断了这桩姻缘。 知道情况的赵嫣不理解父亲为何突然反悔,闹着要去找母亲询问,结果双亲只是模棱两可给了句不合适,就把她打发了。 赵嫣本就仰慕虞衡,在知道自己跟他有机会成一对的时候,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 如今临门一脚被家中退回了,她怎能甘心。 为了查明原因,赵嫣让贴身丫鬟去打听了消息,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不合适,分明就是关家仗势欺人,逼着家中推掉婚事。 ------------ 第七十五章:恶有恶报 关若安喜欢虞衡一事,她们几个颇有交情的贵女间都是知晓的。 只是当时赵嫣没想过,关若安表面上说着公平竞争,实际上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肖想虞衡。 得知真相的赵嫣咽不下这口气,当天夜里就闹着要去找关若安,赵父怕她撕破了脸,影响自己和关太傅的交情,直接命人把赵嫣绑起来送到了外祖家去。 对外称的是去休养,实则是软禁一段时间,等她自己缓过来再接回来。 赵嫣是赵家的嫡次女,上头还有个嫡姐,早就和人定下了婚约,赵家还有其他旁支的姐姐妹妹尚未婚嫁,决不能容赵嫣一个人胡闹而祸害了其他姐妹的名声。 赵母虽然心疼女儿,但她不能不为嫡长女考虑,索性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赵父做主了。 然而赵嫣的外祖并不在京中,他辞官多年,早就南迁到了气候宜人的丰州,赵嫣就这样被强行送到了丰州,过了一年被监视的生活。 本来这一年的时间,她对关若安的恨意已经淡忘了,也有些理解父母的做法,家中也知道她不会再闹,都准备送她回京了,结果变故就来了。 那天马车护着她从丰州回家,路过山路的时候,她遇上了山匪。 本来那天她是不会连夜入山赶路的,但是赵母给她送了信,让她尽快在中秋前到家,好过个团圆的节日。 眼看着时间不太够,如果连夜穿过山林倒是赶得及,赵嫣想着有四个护卫,又有马车,上回来的时候也不见有异样,这才进了山。 但她是真的倒霉,进山不到半个时辰就遇上了山匪,那天巧的是山匪集合了人手下山埋伏,七个山匪,是个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后面发生的事情赵嫣不愿回想,等她和丫鬟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几近昏死。 而距离被掳走,已经过了三日,还是因为路过的人发现了空马车停在路边,这才报的官。 赵嫣的外祖家花了大钱打点,把事情的风声都给掩盖了下去,即便赵嫣浑浑噩噩了几日,但她也明白,总得回京城赵家的。 祖父写了密信回赵家,赵嫣时隔半个月再次返程,到赵家的时候,门前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她自己领着丫鬟踏入熟悉又陌生的赵府,下人们见她回来了这才慌慌张张去通报。 赵嫣也不急,领着丫鬟径直去了自己原本的院子。 但院子里的情况再一次让她心中冰冷一片。 原本精巧干净的院落早已铺满了灰尘落叶,地面上都长出了青苔,也不见有人打扫管理,门窗上的纸破了甚至都没有修理。 赵嫣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去了一年,又不是死了,为何家中仿佛就已经当她不存在了。 后来赵母的贴身嬷嬷把她叫了过去,她进了门,赵母看着她红了眼,赵父却是不停叹气。 原来外祖送的那封信早就到了,家中的人没想过给她打扫院子,那是想要再把她送回外祖那头去。 一个失贞的嫡次女,一旦被人发现,连累的就是赵家的脸面,即便赵母心疼她,也不得不妥协。 赵嫣感觉自己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了,她冷笑着看向父母,直言绝不离开京城。 她在屋里歇斯底里大吼,威胁赵父,如果将她送回外祖家,她立刻就在府门外将关家和自己失贞的事情全捅出去。 为了赵家的名声,赵父赵母只能应了她,找人仔仔细细收拾了院子,让赵嫣重新住了下来。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该结束了,赵嫣过着无人催婚的闲散日子,赵母也知道她是有心结,对外直接称她在外祖家养病了两年才回来,谁知道关若安她上赶着送死。 赵嫣自从回京之后很多拜帖都婉拒了,她并不是很乐意出门,但关若安是知道她为何要去外祖家的,还想着来奚落她一番。 关若安没有邀请赵嫣出门,反倒是主动上门来了。 门房可不敢拦他,求问了赵母的意见就把她放了进来。 关若安一进门便说赵嫣憔悴不少,还问她外祖那儿可好玩得高兴,有没有遇上其他满意的男子。 不提男子倒也还好,她这一提就是在扒开赵嫣的伤口撒盐,赵嫣平静的表情下,愤怒已经无法抑制,邪恶的想法逐渐从心底冒了出来。 都是关若安,她落得这个下场全都是因为关若安,要不是她从中作梗,自己如今便是这京城人人羡慕的虞家长媳了,何以被父母厌恶至此。 仇恨的种子一旦中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赵嫣得到蝉精相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关若安跟她一样,变成鞋底上的烂泥…… 虞歆在理清赵嫣和关若安恩怨的时候,花妈妈也从小船上把人捞下来了。 关若安还在昏迷之中,被人用一张锦被裹着,由两个护院给抬了上来。 虞歆看了她一眼,心中只觉得这大概就是恶有恶报了。 关若安是怎么消失,又是怎么进来的,虞歆还没从赵嫣嘴里问出来,但这并不是大问题,回头问问蝉精就清楚了。 倒是关若安如今这凄凉的模样,直接送回关家她是不乐意的,索性就掏了钱塞给花妈妈,让她赶紧去关家送信,就说关家小姐找到了。 花妈妈原本就害怕,如今一听这位就是昨天被传死讯的太傅孙女,这下脚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啊……” 她呆愣愣的模样让海棠忍不住上手将她拽了起来,“花妈妈,赶紧去送信啊,若是这关小姐醒过来闹起来,我们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人是赵嫣不知道怎么样弄进来的,她花妈妈和烟波小筑根本不知情,昨夜接待进来的明明是赵嫣。 如今关若安还没醒,把她送回去,关家看在她们殷勤的份上也许还能网开一面,要是关若安醒了,大骂是烟波小筑的人没救她,那可就数不清了。 “快,快备车,我亲自去关家。”,花妈妈爬了起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虞歆和陆乘道谢。 ------------ 第七十六章:上梁不正下梁歪 蝉精作乱的事情得到了解决,虞歆和陆乘也不急着走,赵嫣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陆乘收回了符,她安安静静坐在窗户边上,不言不语。 虞歆看了她好几回,最后还是没忍住想从她嘴里问出跟蝉精的事情来。 “那只蝉精很听你的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情绪大喜大悲过后平静了下来,赵嫣没再表现出抗拒,眼神看向窗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虞歆的问题。 “你说的是绿隐吧,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互有救命之恩吧。” 在乾朝,精怪也分好坏,有些精怪心怀恶意,出现便是作恶。 也有精怪心性善良,平日里与人和平共处,从不害人,甚至还会对人施以援手,例如光渊。 从赵嫣的描述来看,蝉精绿隐是个恩仇分明的存在。 “我也没想过自己小时候发的善心,会给我带来别的回报。”,赵嫣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里头泛起一丝嘲弄。 “九岁的时候我去外祖家玩,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上有一窝小鸟。当时我想着上树去看看小鸟,硬是不顾下人劝阻爬了上去。就是那个时候,我救下了绿隐。” 年少的赵嫣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她正好看见了被雌鸟抓住准备喂给幼鸟的绿隐,一抬手便把那雌鸟吓了一把,绿隐得救了。 但他好像受伤了,并没有从鸟窝里跑出来,赵嫣便主动伸手把他捡了出来,送到了一旁的树叶上。 绿隐当时刚刚修炼化出本体,正是虚弱的时候,这才被鸟逮住了。赵嫣将他送回树上之后,他结出蝉蛹隐匿了身形开始疗伤。 结果这一疗伤就过了三个月,等绿隐再次脱壳而出的时候,赵嫣早就已经离开外祖家,回到了京城。 弹丸日月,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几年后,赵嫣再次回到了外祖家。 这次绿隐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小姑娘长大了,相貌也出挑了,但是那种欢快爽朗的神情没有了,取而代之是愤懑忧愁。 绿隐并没有出现去打扰赵嫣的生活,他也知道自己是只精怪,人对诡物精怪有天然的恐惧,他并不想吓着自己的救命之人。 后来赵嫣出事了,回了外祖家后整个人都变得抑郁偏执,曾经还想过自尽,好几次都被人拦下来了,绿隐都看在了眼里。 在赵嫣某个深夜独自站在井边,盯着黑漆漆的井口发呆时,绿隐忍不住出现了。 “我当时确实存了死志,觉得这日子看不见前路了,是绿隐救了我,他说我救过他,在不杀人的前提下,能满足我一个愿望。”,赵嫣突然笑了,脸上多了一丝温柔。 后面的事情她就算不说,虞歆也都猜得到了。 赵嫣的愿望是要关若安付出代价,所以绿隐跟着她到了九皇子的宅邸,也是那个时候,梦心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三人正聊着,外头脚步声雷动,虞歆刚侧头看向门外,一个华服妇人直接冲了进来,身后还有七八个虎背熊腰的护卫。 “安安,我的安安呢!”,妇人一眼扫到了赵嫣和虞歆,也不问清楚怎么回事,上来就直接骂,“你们两个贱蹄子,自己不要脸还敢害我的安安,我饶不了你们!”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早知道是这么嘴臭的玩意儿,我就不该来救。”,虞歆皱了下眉,语气厌恶到了极致,甚至直接朝那妇人抛了个白眼。 陆乘也拧起了眉头,站起身指了指屏风后面,“关小姐在后面,不过在过去之前,我想你该向虞歆道个歉。若非她找过来,恐怕关小姐还有没有命等到你来都不好说。” 关夫人是太傅的儿媳,她是见过陆乘的,她进门的时候光注意到那两个年轻姑娘,倒是没看见陆乘。 这下被陆乘直接指名道姓要求道歉,她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我也是担心孩子,有些护女心切了,还望陆阁主体谅。”,关夫人说罢朝虞歆弯腰点了点头,直接越过她进了屏风之内。 她作为长辈,自然是拉不下脸向虞歆这个小丫头道歉的,能行礼点头便已经是退让了,虞歆也不与她为难,毕竟要跟她计较多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时。 赵嫣好整以暇地看向屏风之内,讥笑道,“她的女儿便是如珠如玉的宝贝,旁人的女儿便是烂泥草芥,当真是可笑。” 虞歆冷笑着扯了下嘴角,也不多言,毕竟在她看来,关夫人这种人跟关若安就是同一种人,自私自利,目中无人。 屏风内传出尖厉的哭喊声,关夫人一边直呼心碎,一边不停把床边的东西都砸了。 花妈妈即便心疼摆设也是第一句话都不敢说,这关家是她得罪不起的角色,如今还得看别人脸色才能活,哪敢开口。 等里头把所有能砸的都砸了关若安才醒过来,她一看见关夫人便声嘶力竭地哭,一边哭一边说着要赵嫣的命。 关夫人一听哪还有什么理智,直接让护卫动手把赵嫣给绑了带走。 关若安穿上衣裳被关夫人搂在怀中,两人走出来的时候赵嫣已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按住了。 “贱人!你这贱人!我杀了你!”,关若安挣脱了关夫人,冲上去朝着赵嫣的脸就是一顿猛扇。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不停响起,赵嫣被人死死按住,根本无法反抗。 关若安打了人更是怒火攻心,直接拔下赵嫣头上的簪子,发了疯一样往她脸上捅,电光火石一瞬间,陆乘出手了。 黄符的速度比关若安的手速更快,瞬间就打在她的手腕上,她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关夫人一看慌了,上去抱着关若安,一脸怒色看向陆乘,“陆阁主,你什么意思?我的安安才是受害者,你这是在帮着赵嫣这凶手吗?你们穹鸣阁再厉害,那也得听天子的话,你可别太放肆了!” 她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惹毛陆乘,陆乘冷着脸道,“是非因果皆有定数,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天道轮回罢了。关夫人,陆某这就是放肆了?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放肆。” 陆乘说罢甩了袖子直接往外走,关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上前拦下陆乘,不停弯腰道歉,“陆阁主,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对,您别生气,安安这符……” “家中没有好生管教,自然会有旁人替你管教。” 陆乘丢下这句话,拉着虞歆直接就走,只留给关夫人一个淡绿色的身影…… ------------ 第七十七章:绿隐的能力 大白天里,烟波小筑闹作一团,虞歆和陆乘上了马车,直接回府。 路上虞歆把绿隐叫了出来,她得问清楚绿隐的能力,这有助于日后的行动。 绿隐被叫了名字,缓缓从图谱中冒出来,竟是个端方文雅的青年男子。 “虞主子,陆主子……我并不是故意害人,实在是看她可怜,想要还那恩情。” 虞歆摆了摆手直接打断,“我不觉得你有错,你不用紧张。我叫你出来只是想知道你的能力,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把人悄无声息带走的。” 绿隐朝她作揖后才将情况给她细细说明。 金蝉脱壳虞歆是知道的,而绿隐能将任何东西都制造成壳,还能将从壳中脱出来的东西任意放大缩小,随身带走。 在被放大缩小期间,被支配者是处于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但意识都是清醒的。 当初他以本体的样子躲在赵嫣的袖子里,等确定了目标之后,趁着众人跟随关若安去找虞歆的间隙,悄无声息飞到了关若安的马车内。 关若安并不知情,进了马车后闭眼小憩,绿隐便借机躲在了她的裙摆上,跟着她一路回了关家。 等外头的丫鬟都退下之后,关若安休息了,绿隐用蚕蛹将关若安包裹,再将她从蝉蛹中脱出来。 随后的事情便容易猜到了。 绿隐化作本体趁夜带着关若安离开了,床上那具“尸体”也让关家成功误会关若安死了。 赵嫣早就等在府中,绿隐一把人带回来,她立刻便借口有事去了郊外的庄子。 庄子里,她把关若安藏了起来。 原本赵嫣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毁了关若安,还想先折磨她一下,但是虞歆却紧追不舍,很快就查到了庄子上来。 虞歆第一次和虞玥到了庄子,当时就已经让赵嫣警惕起来了。 她的丫鬟见过虞歆和虞玥,赵嫣和侯府又向来没有往来,这两人一身清爽从车上下来,却说走了很久的路想要讨水喝,一看便是目的不纯。 赵嫣让丫鬟打发了虞歆,自知这里藏不了多久了,索性当天夜里就让绿隐也伪造出一个正在休息的“赵嫣”,然后自己带着绿隐和关若安直奔花楼。 城东都是官宦世家所在,去城东的花楼很快便能叫人认出关若安和她,所以她便把目光放在了城南的烟波小筑。 城南都是商户,官商之间阶级分明,商户即便做得再大也不容易见到太傅家的孙女,所以赵嫣选择了更保险的地方。 她进了烟波小筑,直言要卖身,花妈妈一开始并不同意,后来见她姿容卓越又说要急用钱,这才鬼迷心窍让她留了下来。 花妈妈把她送到了船上,绿隐把关若安放了出来,又将赵嫣用蝉蛹包裹变小带走。 赵嫣脱出来的壳被绿隐吹了口气就销毁了,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小船上的已经是关若安。 等绿隐带着赵嫣回到空房间中,船上的关若安都还没有恢复神智,但等着尝鲜的男子早已排起了队伍,一个个开始登船。 等关若安重新掌控身体,开始拳打脚踢大声抵抗了,船上已经换了批人了,花妈妈当她是受不了摧残才叫唤的,当即没再管。 毕竟卖了身的,谁管你吃不吃得消,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本想着帮赵嫣逃跑成功便离开的,没曾想你们如此厉害……倒是没跑成……”,绿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地觑了虞歆一眼。 虞歆拍了拍图谱,脸上挂着笑,“是图谱里的其他伙伴和陆乘很强,我就是个召唤的。” 陆乘低低笑了一下没有反驳,看了眼路面发现快到侯府了,索性让车夫停车。 “我先回去,神秘道人一事我会再找你细说。” 虞歆见他神态轻松立刻点了点头。 关若安的事情闹得很大,原本死了的人还活着也就够轰动的,最后人还是从花楼里过了一夜才浑身是伤被救出来,足够让茶余饭后的谈资变得更丰富。 虞歆救了关若安这件事也被人传了出去,很快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说,侯府的虞小姐以德报怨,即便关家污蔑她害了关小姐,她还主动帮忙去救关小姐。 对比起侯府被人称赞说好,关家已经大门紧闭两天了。 关若安在屋里砸了一地的东西,关太傅这段时间上朝更是脸上无光,回家之后勒令儿子儿媳把这个孙女看好了,再也不准她出门。 比起关若安,赵嫣倒是麻烦多了。 她主动和诡物勾结作乱,坑害的又是重臣孙女,赵家在朝堂上被靖元帝公开呵斥不说,不少朝臣都开始避着赵父,生怕他女儿一个不高兴害了自己。 赵父苦不堪言,忍了两日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跟关太傅撕破了脸,在下朝路上大骂要不是他孙女使坏,毁了自己女儿的婚事,那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这下舆论又从同情关若安痛骂赵嫣转变了,众人又开始纷纷谴责关家家风不严,心胸狭窄,赵嫣可怜无助被迫行凶。 这事情沸沸扬扬闹了有将近一个月,虞歆这边是一点都没闲着,图谱里的精怪又多了两只,同时神秘道人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少。 陆乘在那日回去之后就开了他三叔的棺,棺椁里空荡荡的,别说尸骸,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他的三叔陆怀彦果然还没死。 不管是出于制止他偷人性命,亦或是为了问出原因,陆乘都铁了心要逮住他。 萧继川在南方有些人脉,花了不少力气后才来了消息,陆怀彦已经离开南方,早就回到京城了。 虞歆提议陆乘多关注虞芷汐就是了,毕竟能让陆怀彦帮她进了九皇子的宅邸,绝对不会轻易断掉这份联系的。 得到了陆乘的同意,她放出了梦心,让她长期监视跟随虞芷汐,毕竟她见过陆怀彦,也清楚他的气息。 就这么蹲点等了有两个月,期间图谱里已经陆陆续续多了十来只飞虫了,梦心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虞芷汐偷偷摸摸去了青记山。 ------------ 第七十八章:为虎作伥 青记山说是山,实则高度不大,陡坡较多,树木繁茂。 虞歆召出了擅长撤退的绿隐,陆乘走在前头,他们一路跟着梦心留下的鳞粉,很快就跟到了一个废弃的道观前。 “停下来。”,陆乘拦下虞歆,脸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谨慎神色。 虞歆听话地停下脚步,跟着陆乘往旁边的一个树丛移动,两人猫着腰躲在里头,眼神锁定了道观外的虞芷汐。 虞芷汐似乎有些着急,一双眼睛不停往前看,抱着双臂在门前来回走动,是不是烦躁地踢一脚地上的石子。 梦心已经退回来虞歆身边,陆怀彦实力很强,靠得太近容易被察觉。 “这道观附近有结界,应该是三叔留下的,除了虞芷汐之外的人踏入,恐怕会被他察觉。我们就在这里,等人出现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两人安静地埋伏等着,附近的蚊子们开始蠢蠢欲动,虞歆没忍住把微音也叫了出来,驱散了蚊群。 等了大概有两刻钟,有脚步声渐渐传了出来。 道观正门的小道上,一个灰袍身影快速走近,清瘦挺拔,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即便他脸上覆着面具,陆乘还是忍住了那双眉眼。 陪着他一同长大的三叔,果然就是神秘道人。 他藏起心中的悲痛,安静等待着两人的谈话。 陆怀彦一走进便直接开口呵斥,显然心情不佳,“我说过了,没事不要联系我,一旦被人发现,前功尽弃。” 虞芷汐有些害怕,但咬咬牙还是抬头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会帮你,我知道你想要更多的人魂,我可以帮你。但你现在得先帮我让九皇子更死心塌地一些,否则我就去告发你……” 陆怀彦摘下青铜面具,下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脸上的申请十分狠厉。 他一把掐住虞芷汐的脖子,直接把她提了起来,“你是不是没想明白求人是什么态度?” 虞芷汐被提在空中,呼吸不畅加上恐惧让她不停挣扎,像条脱了水渐渐窒息的鱼,脸色越来越红,眼神开始涣散。 在她快要无力挣扎之际,陆怀彦终于松了手,直接把她摔在了地上。 虞芷汐趴在地上疯狂喘气,捂着脖子立刻跪在地上朝陆怀彦磕头,“归泯道人是我错了,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重新夺回九皇子的宠爱,我便去游说他举行宴会,皆是发帖把京城那些权贵家的年轻公子小姐全请来,您办事更方便。” 大概是虞芷汐所说的话有点道理,陆怀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背着手居高临下盯着虞芷汐,问她这回又要怎么帮。 陆怀彦态度松动,虞芷汐立刻露出贪婪的笑容来,“求归泯道人帮帮我,我要更妩媚些。近日太子给九皇子送了个番邦舞姬,那女子金发碧眼,把九皇子魂都勾了去,我要赢她!” “没用的东西。”,陆怀彦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三角符。 随着他结印念咒,一道黑烟从三角符上升腾而起,缓缓凝聚成一团巴掌大小,最后现出一只毛茸茸的蜜蜂。 随后陆怀彦又给了虞芷汐一枚玉佩,让她无比戴在九皇子身上。 “这蜂后你带这,玉佩给九皇子戴在身上三日。五日之后就是月圆之夜,届时你把自己的血滴在玉佩上,九皇子便会眼中只有你,只听你的话。” 虞芷汐兴奋地接过玉佩,感恩戴德地朝陆怀彦磕头道谢,但陆怀彦一把扯住她的发髻将她提了起来。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十天后,让九皇子宴请各家年轻的公子小姐,我要至少三十个年轻人的人魂,十五个男子,十五个女子。” 虞芷汐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即便被拽着头发,她也还是忍着痛不停应是,保证完成任务。 陆怀彦冷冷瞥了她几眼,这才甩手离开。 虞芷汐跟宝贝一样将那玉佩放进怀中,蜂后缩小了身体,变成指头大小躲进了她的发髻中…… 等他们彻底走远,陆乘和虞歆才敢开口说话。 “方才那只精怪,你看清是什么了吗?”,虞歆问道。 陆乘有些无奈,一边叹气一边笑,“你当我是千里眼么,那么小,怎么看得清。” 虞歆想了想立刻给梦心下达命令,“你去虞芷汐那儿,她不是要夺回九皇子的宠爱吗,这事你不用管,让他俩垃圾死死绑定就好了。但是宴请一事,你得听我的,做个小安排。” 陆怀彦用禁术借命延寿本就违反伦常,那是旁人的命数,他并不能完全继承,得到的寿命大打折扣。 若是一个人原本还有二十年的寿命,被陆怀彦夺走人魂之后,他陆怀彦也只能得到二十天的命。 这也导致了他想要活下去,就要不停杀人不停夺取人魂。 但是梦心已经被虞歆收归,他失去了织造幻境让人自动送命的黄牌,眼下只能靠其他方式去获取。 陆乘仔细回想了陆怀彦方才说过的话,突然脸色一白,起身就往外跑,快得虞歆险些追不上他。 “怎么了?” “上来,回穹鸣阁再说。” 陆乘一句废话都没有,背起虞歆,直接念出加速疾驰的咒法,两人身影快如闪电,迅速奔向穹鸣阁。 进了穹鸣阁,陆乘直奔藏书阁。 在一个没有书,只有八卦阵的房间里,他把那柄几乎从未使用的桃木剑插进了阵法中间的地面坑洞中,双手结印后咬破手指,直接将血按在了剑柄上。 随着他一套动作结束,原本平静八卦阵突然泛起金光,在地面上快速顺时针旋转。 八卦阵逐渐扩大至整个房间,金光阵法将屋内整个空间笼罩,木剑所在之处骤然迸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虞歆抬手挡了一下光线,等亮度逐渐变弱之后才敢直视情况。 剑柄上空,一本泛着光的书正在轻轻飘动。 陆乘来不及解释,取下书就开始不停翻找,虞歆看他手指跃动,书页翻飞后猛地停在了其中一页上面。 “若是我没猜错……三叔想要启动轮回阵,他要用活人的性命换自己寿命。这已经不是夺走人魂续命了,是直接抢夺阳寿,替换命数的术法。” ------------ 第七十九章:静观其变 陆怀彦已经等不及了,没了梦心他延寿的行动进展缓慢,为了能活下去,他选择了更为凶险的法子。 轮回阵是陆家传下来的禁术之一,邪恶凶险,早就被禁用。即便是陆家嫡系的孩子也仅仅是了解名字,从来不允许细看。 陆乘当初也并没有仔细了解过这个轮回阵,是他爹死后,他成了阁主,在整理所有禁术进行加固封印的时候又瞥见的。 “绝对不能让这轮回阵启动,否则一旦让三叔尝到甜头,后续就会是无穷无尽的开阵夺命,让他永得长生。” 虞歆回忆了虞芷汐的话,考虑到自己和虞玥也是虞芷汐的目标之一,这事情也绝对不能发生。 “梦心,我说的话一定要听清楚,十天之后能不能赢,就看这一回了。” “好。”,梦心头一回停下翅膀落在地上,纤细莹白的玉足站在地上,一脸严肃。 虞歆掏出图谱,把微音也唤了出来。 “你们两个跟上虞芷汐,等她控制了九皇子发出宴席帖子之后,微音回来通知我。梦心你继续等着,观察那只跟着虞芷汐的精怪是什么,再看看她准备如何帮陆怀彦筹备轮回阵。” 后续该如何进行,该从哪里入手,虞歆都仔细考虑了,陆乘在一旁仔细听着,时不时补充两句。 两人默契的样子落在玄羽眼中,玄羽的眼珠子转了转,歪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 “你回去侯府,这段时间不要应任何人的约,我怕虞芷汐等不到十日后就对你出手。”,陆乘转身看向虞歆,突然伸手替她挽起鬓边的碎发,“小心谨慎些,不要冲动,活着最重要,图谱总有完善的一日,不要急。” 不知为何,虞歆总感觉陆乘说这些话就像在交代遗言,让她心中涌起一阵阵不安。她摸出怀中的玉坠,强硬地塞进了陆乘手中。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好了。你别光顾着跟我说,你也得活着。可别忘了,没了你这图谱就完成不了了。” 陆乘的玉坠被虞歆拧了新的红绳系起来,刚从怀中拉出来,上面还有淡淡的余温,烫得陆乘耳根发烫。 两人在穹鸣阁分开,虞歆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虞玥,叮嘱她这十日内,绝对不允许出门。 如果非要出门,必须喊她陪同。 虞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虞歆从来没有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她把枪一把杵在地上,狠狠地点了点头。 而虞芷汐得了陆怀彦给她的东西,回了九皇子宅邸立马就开始筹备。 梦心和微音小心翼翼潜伏着,生怕被另一只精怪察觉出气息。 “你能感应出另一只什么精怪吗?”,微音伏在屋顶上,眼睛虽然看着房内喂九皇子喝酒的虞芷汐,但问题是抛给梦心的。 梦心也在观察九皇子和虞芷汐,她淡淡回道,“不能。一般来说无法察觉气息的精怪只有两种,要么太弱,弱得灵息极淡无法追踪。要么极强,强到可以将灵息收放自如,根本无从追踪。” 而从现在情况来看,陆怀彦给虞芷汐的那只,更为偏向后者。 陆怀彦是不可能大费周章去控制太弱的精怪的,强大如梦心,只要被抓住弱点也能被控制,所以如今跟着虞芷汐那只,恐怕实力最差也是跟梦心旗鼓相当。 屋中,虞芷汐柔弱无骨地靠在九皇子身侧,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盯着他,几乎落下泪来。 “殿下,今日是这么多日来你头一回来看妾,妾不指望能独占你的宠爱,但求殿下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九皇子喝了些酒,虞芷汐在他身侧如蛇一般扭动磨蹭,他本就起了火,被她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她娇弱凄美,恨不得当场把她吞拆下腹。 “说什么傻话,要是不喜欢你,我能当众求父皇把你纳进门?” 见他这么说,虞芷汐趁机掏出了陆怀彦给她的玉佩,“殿下,这是妾今日去观中给你求的,能让你事事顺遂的,你可得好好戴在身上,不许摘下来,就当是妾的一个念想了。” 情到浓时九皇子哪里还管得上这些叽叽歪歪的事情,当即应下。 虞芷汐眼中闪过欣喜的算计,迅速就把玉佩放进了九皇子的随身香囊中。 挂在腰带上总归会被取下来,但是这个香囊是九皇子从不离身的,听说是他母妃死前留下的遗物之一。 第一步计划完成,虞芷汐笑着让九皇子抱起,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帘子后。 梦心伸手拦住微音的眼睛,语气揶揄,“脏了眼睛,别看了。” …… 三天时间眨眼便过,虞歆一直在府中等消息,期间把已经搜集的十几只精怪信息全都细细翻查了一遍,牢牢记住他们各自的能力。 到时候陆怀彦出手,他们恐怕全都要出来相助。 虞歆把图谱盖上,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看向窗外,微音就是这个时候扑进来的。 “主子,虞芷汐成功了。” 今日一早,虞芷汐借着替九皇子梳洗更细的由头去拿他的衣裳,偷偷躲在屏风后面打开了香囊,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了那枚玉佩上。 等她按照陆怀彦的说法办妥,再去给九皇子穿衣的时候,九皇子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缠绵宠溺,至死不渝。 虞芷汐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但她并不敢立刻借着九皇子的宠爱去干些恃宠生娇的事,反而是第一时间按照陆怀彦的吩咐去执行下一步。 “我离开的时候,九皇子已经命人去写帖子了,六品以上官员的公子小姐全都会收到邀请,数下来绝对不少于四十多人。” 微音很是着急,连珠炮一般将情况说了个明白,虞歆仔细认真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跟梦心继续观察,有新的进展再回来告诉我。” 微音领命而去,虞歆从图谱里叫出绯兰,让她立刻去给陆乘送消息。 陆乘这头,在知道陆怀彦要启动轮回阵之后就跟他母亲提了这件事。 陆夫人一声叹息,又告诉了陆乘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 第八十章:入席,好戏开场 陆夫人其实是陆乘的祖父捡回来的弃婴。 当初见她可怜便捡了回来,跟平常那些负责搜集情报的普通弟子一般教养着。 陆夫人性子开朗,从不因为自己弃婴的身份伤心,反倒总是规劝皱眉紧缩的陆乘他爹。 久而久之两人便青梅竹马一般长大了。 在陆怀谦十一岁的时候,他的弟弟陆怀潇病重而亡,出于担心陆怀谦熬不到生出下一任继承人,并让继承人掌握术法,陆乘的祖父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陆乘的三叔,陆怀彦。 陆怀彦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陆乘的祖父也时常惋惜,若是第一个出生的是他,也许陆家还能创造出更辉煌的时刻。 陆夫人见着陆怀彦一步步修习术法,教导陆乘,帮助哥哥陆怀谦驱妖驱诡,他是一个顶顶好的弟弟。 但是在陆乘十七岁那年,陆怀彦和还活着的陆乘祖母爆发了一场争吵。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自那以后陆怀彦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不再陪陆乘玩耍,也不会再主动分担陆怀谦身上的重担,一心纵情山水,几乎远离了穹鸣阁许久。 “后来若不是你爹病重,你又还没有突破最后的关隘,你三叔大抵也不会回来暂时接管穹鸣阁。”,陆夫人叹了口气,看向陆乘的眼神也悲痛起来,“可谁能想到呢,你爹还没死,他反倒先“死”了。如今说是假死,倒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娘,穹鸣阁有一副老画,听说里头的内容与祖先获得咒藤有关,你可知道些什么?” 陆乘问得委婉,毕竟梦心说过,画中人与他和虞歆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二人当初必定是有什么渊源的。 他娘早就催着他要成婚生子了,又知道他对虞歆不一般,若是再让她知道两人有渊源,恐怕虞歆的日子就不安生了。 陆乘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虞歆这件事,但他并不希望虞歆嫁给自己。 一个随时会死去的短寿之人,不该耽误她的青春。 陆夫人认真想了想,摇头表示没有,“我在穹鸣阁也有四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过什么画,藏书阁中的记录没有提及吗?” 陆乘摸了摸玄羽,很是无奈,“只有寥寥几句带过,只说包含了一个传说,但因为从未产生过任何异样,又被大火焚毁,所以线索断了。” 陆乘这么一说,陆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一拍桌子,惊呼道,“当时你三叔好像就是去了藏书阁回来才跟你祖母闹起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藏书阁发现了什么,但也许是找到了什么隐秘的线索……” 谜团越扯越大,陆乘却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线头。 绯兰在陆乘的书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出来,将情况转告之后又快速离开。 陆乘想了想,让玄羽去找自己的师叔凌虚子。 九皇子宴请的帖子很快就送到了各家公子小姐手里,虞玥拿着帖子找过来的时候,虞歆正在翻话本。 “这事你怎么看,还去不去?” 虞玥还记着上次去饮宴发生的事,她可不想再去凑这种热闹了,加上本身跟那些公子小姐都不熟,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虞歆将话本合上,挑了下眉道,“他敢请,我们怎么会不敢去呢。” 虞玥现在是看明白自己这个妹妹了,面上看着冷淡,心里活络着呢。 再加上陆乘护着,她虞歆现在是想干嘛就干嘛,谁也奈何不了她。 梦心和微音在虞芷汐那儿守到了第八天,也听到了虞芷汐下一步的计划…… 九皇子为了给虞芷汐排场,特地安排在城东最大的酒楼珍馐馆设宴,这儿的厨子从前在宫中当过御厨,食物味道极佳。 宴席定在夜间,侯府出席的人中除了虞歆两姐妹,还有虞渊。 虞轩考虑到科举问题,还是婉拒了这次邀请,九皇子那边传信的人倒也不见为难,客气地离开。 虞歆倒是知道原因的。 毕竟陆怀彦需要十五名男子,从微音上次回报的人数来看,一两人不参与根本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十五人还是足够的。 但是让虞歆好奇的是,九皇子府中有那么多下人,要凑十五个年轻男子十五个年轻女子并不难,为何偏偏要选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这些人家中非福则贵,出了事九皇子如何扛得住? 虞芷汐也不是傻子,九皇子活着她才能富贵随性,若是九皇子因为这事出了问题,她虞芷汐还能活多久。 带着这一肚子疑惑,虞歆上了马车。 车上,虞渊倒是兴奋,这是他头一回陪两个姐姐一同参宴,可得拿出男子汉的气势来,保护姐姐们。 珍馐馆的位置就在主街中央,是一座四层高的楼,每一层都已不同的材料作为装饰,虽然不算金碧辉煌,但也别有一番奇趣。 九皇子花了钱包下了整个珍馐馆,所有入内的人都要将邀请的帖子递上才能入内,虞玥在一旁冷笑起来,“搞得这么夸张,也不知道她虞芷汐这回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虞渊笑着跟在旁边,少年眉眼雀跃,语气轻快,“管她想做什么,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虞歆姐姐。” 虞歆笑而不语,拉着两人递上帖子,跟在小二后面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虞渊看着座位安排,有些不满,“为何我与姐姐分开这么远?不在同一侧坐席我理解,毕竟男女有别,但为何姐姐她们在三楼,我却在四楼?” 小二摸着后脑勺耐心地解释起来,“是九皇子那边安排下来的,今日的宴席首先是按照各人的官阶品级分了区域,还要划分男女,最后还得考虑每个位置都能看到最好的节目表演,所以才会这样。” “你过去吧,没事的,记清楚我在车上跟你说过的话。”,虞歆拍了拍虞渊,提醒了他。 虞渊像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就跟着去了四楼,虞歆和虞玥则在三楼落座。 虞芷汐从四楼的栏杆上探出头,看着虞歆二人,露出一个阴鸷的笑来…… ------------ 第八十一章:夺命法阵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抵达的人也越来也多。 由于珍馐馆门前停车的地方不大,各家的车夫也只能赶着车到一旁的巷子里头去等,一时间夜色里就这一处分外热闹喧嚣。 落座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梦心和微音都已经回到了虞歆身边。 “那精怪已经动手了,我没办法靠太近怕被发现,但可以确定虞芷汐已经将它带进厨房动手了。” 虞歆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拉着虞玥低声提醒,“记住我的话了没?等会儿别忘记了。” 虞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都记着呢。” 九皇子和虞芷汐在酉时末准时出现,站在一楼的台子上说了一番话,大意就是好吃好喝,希望各位对虞芷汐客气些,日后带着她玩。 在场的公子小姐谁也没驳九皇子的面子,一个个举杯应和,很快就有乐师舞姬上台表演。 其中一个还是九皇子从太子那儿得回来的番邦舞姬。 那舞姬长得貌美,体态玲珑,一转一跃之间尽是风情,在场的男子们纷纷看得入迷起来。 虞歆把目光扫上四楼栏杆边上的虞渊,见他目不转睛看向自己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不愧是忠勇候府的孩子,定力还是不错的。 饭菜一轮接一轮地上,歌舞也是一个接一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九皇子突然就陪着虞芷汐开始一桌一桌开始喝酒。 九皇子毕竟是靖元帝的儿子,他亲自过来举杯,谁敢不喝。 饶是那些平日里甚少沾酒的小姐,也意思意思喝上两口,没人扫兴。 他们一路走一路喝,到虞歆面前的时候,九皇子的脸色已经发红。 “虞小姐,你和芷汐也算得上是姐妹亲戚,这漂亮话我也不说了,这杯酒喝了,日后芷汐跟你就好好相处吧。” 九皇子说完根本不给虞歆拒绝的机会,从虞芷汐手里抢过杯子,一饮而尽。 虞芷汐从酒壶里倒了酒递给虞歆,柔声道,“以前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你原谅我。” “我不会喝酒,容易头晕。”,虞歆端起自己的茶杯,准备以茶代酒。 “虞小姐是不是还记恨我,不肯原谅?否则怎么不愿意接九皇子这酒。” 虞芷汐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样,九皇子一看哪能忍,当即夺过虞歆手里的茶杯,直接把就酒杯塞进她手中。 “喝了这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九皇子表情阴沉,眼神死死盯着虞歆像只恶犬,让人禁不住不寒而栗。 虞歆自知不能硬碰,叹了口气拿起杯子,用袖子遮挡后一饮而尽。 等她把空杯子放在桌上,虞芷汐看了眼,确定一滴不剩,这才面带微笑和九皇子转到了虞玥那里去。 虞玥都懒得跟他们废话,虞芷汐递了酒过来,她直接抬起袖子喝掉,将空杯子倒扣示意没有剩余,然后直接拉着虞歆靠到栏杆上去看表演。 虞芷汐也不计较她态度不好,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酒喝了,事情就好办了。 她婀娜地牵着九皇子,继续前往下一桌。 虞歆这边的情况也被四楼的虞渊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坐下,牢牢记住自己姐姐说过的话。 酒过三巡,九皇子和虞芷汐已经回到了四楼,虞歆看了看时辰,过了不到一刻钟,梦心便回禀说虞芷汐已经将醉倒的九皇子留在了席上,自己不知所踪。 而同一时间,一楼陆陆续续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虞歆低头一看,不少人纷纷倒地,像是晕了过去。 跟在他们身侧的丫鬟小厮乱作一团,二三四楼的人也开始往楼下看,却没想到那晕倒就跟传染一般,不过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歪歪扭扭摔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翠竹和宝珠慌了神,虞歆和虞玥毫无征兆倒地不起,她们一边叫唤一边抬头去看四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四楼的公子们也一个个栽倒,虞渊才刚起身想要看看虞歆两人的情况,结果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 “快,快去找人请代付!” “对,快些,动作快些!” 有反应过来的丫鬟开始往一楼大门走,想要出去喊人帮忙,结果人还没走出去便发现脚不能动了。 乱哄哄的珍馐馆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宁静。 翠竹和宝珠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除了眼珠子,什么都无法移动,恐惧瞬间袭向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一同吃喝已经时至亥时,街上的其他店铺早已打烊,车夫们又全都集合在了另一边的巷子,根本没有人察觉珍馐馆里出现了异常。 在这静止的画面里,翠竹看见一楼的门打开了。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虞芷汐恭敬地把门关上锁紧,陆怀彦看了眼情况,摸出怀中一个小盒子笑了起来。 他把盒子打开,取出一个三角符,挥手一甩,一道黑烟凝聚成形,很快露出一个昆虫来。 翠竹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能看见黑烟从巴掌大幻化成人形,是个虎背熊腰,一脸刚毅的青年男子。 “去,把无关紧要的人移开,其余人按照阵法摆好。” 陆怀彦说罢又摸出一道符,翠竹根本看不清他结印的手势,就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就从地面上显现出来。 圆形光阵是巨大的太极图案,但是阴阳两级中还散落了一些小光点。 青年男子把一楼的公子小姐们分别放在阴阳卦象的光点中,那些被定住的丫鬟小厮则被他移到了阵法圈之外,陆怀彦和虞芷汐则是一步步走上了四楼。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紧,翠竹和宝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姐被拖着拉到了阵法中,虞歆和虞玥双眼紧闭,依然没有任何意识。 楼上的陆怀彦站定,举起手掐算了一下时辰,朝虞芷汐使了个眼色,虞芷汐立刻恭敬地退到了旁边去。 “混沌无边,天地同寿,人行其间,炁沿阵显,万物归一,尽入轮回!” 一声法令出,屋内阵法从金光变成了红光,整个珍馐馆在夜色中隐隐透出一点诡异的红光。 ------------ 第八十二章:偷天换日 随着红光越来越显眼,翠竹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一种麻痹的感觉从脚底升,直奔头顶。 陆怀彦面露大喜,掏出匕首划开自己的手掌心,将一手的血直接从四楼撒下。 随着他的血液滴入,法阵发出爆闪,红光瞬间吞没整个珍馐馆。 等红光缓缓散去,陆怀彦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架着一柄木剑了。 “三叔,你不该这样做的。” 陆乘穿了一身紫袍,上头绣着丝光椋鸟和各色符文,就这么目光锐利地站在陆怀彦身后。 虞芷汐大惊失色,她完全没看到陆乘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整个人慌得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身后立刻撞上了东西。 “你踩着贫道的脚咯!” 虞芷汐浑身一颤,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还站了个人,等她僵着脖子回头一看,见到的就是一身祭司袍的灵虚子。 “你是……” “嘘,安静点儿,没点儿眼力见。”,灵虚子抬手往虞芷汐嘴巴上拍了一下,虞芷汐瞬间就发不出声了,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凌虚子把她搬到一边上了道束缚咒,这才坐在旁边拿起一枚桃子吃了起来,俨然一副看戏模样。 陆怀彦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为能力远在陆乘之上,陆乘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靠近自己的,“不可能,阵法不可能没有生效!” 阵法发出了红光,但是陆怀彦清晰地看见自己手上的咒藤依然存在,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减少。 他转身直接和陆乘缠斗起来,陆乘丝毫不敢大意,全力以赴跟他战成一团。 就是这个时候,一直趴在地上装晕的虞歆虞玥还有虞渊,终于拍了拍衣服爬了起来。 被定在旁边的虞芷汐眼睛瞪得几乎脱出眼眶,虞歆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晕倒是吗?” “你当我们真的是傻子啊。黄鼠狼给鸡拜年,莫名其妙摆宴席,不安好心啊,你给的酒,谁敢喝?”,虞玥嫌弃扫了她一眼,直接在凌虚子边上也坐了下来。 虞渊握着虞歆的手一脸心疼,“姐姐你要打人告诉我就好了,打疼你的手,不值当啊。” 虞芷汐在一旁动弹不得,心里已经烧起滔天大火了。 陆乘和陆怀彦打得难解难分,陆乘年轻,但陆怀彦老道,两人难分伯仲。 眼看着缠斗下去不合适,虞歆摸出图谱,直接把绯兰和梦心叫出来帮忙。 原本两人还不见高低,但是两只精怪突然加入,瞬间就让战局往一边倾倒。 陆怀彦看不见绯兰她们,诧异间只觉得危险逼近,就那么分神瞬间,胜负已分。 陆乘的木剑再次抵上他的脖子,而一直在旁边吃桃子的凌虚子也动了,怀中一串黄符甩出,直接形成一条闪着金光的符咒绳索,紧紧捆住了陆怀彦。 “师弟,你但凡再忍几年都好,偏要在我和陆乘都还活着的时候闹这事,你说是不是犯傻。” “你懂什么!你还能活,我呢?!”,陆怀彦满脸狰狞朝着凌虚子怒吼,眼睛充血浮上了一层红色,“不可能,阵法明明启动了,就算你们没晕过去也不应该失败的……不对的……” 看着陆怀彦这癫狂的模样,陆乘重重叹了一口气,给了他答案。 “你用来画阵法的水,已经被替换了。” 梦心和微音在察觉到虞芷汐开始安排之后便马不停蹄开始每日传递消息,而绯兰则负责把这些消息从虞歆那里传到陆乘耳朵里去。 当虞歆得知虞芷汐要将那只精怪施过术法的酒给众人喝下,她在家中就再三提醒了虞玥和虞渊,不准喝。 所以他们三人端起酒杯后,借着袖子遮挡,把酒全都撒在了袖子上。 这也是他们三人今日都统一穿了白衣裳的原因,白色沾了水后并不明显,特别还是在夜里烛火光线下,更不容易看出问题。 然后梦心又看见了虞芷汐命人去包下珍馐馆,在当天她就屏退了所有人,自己第一个人拉着一桶水,把一包东西撒入了水中,等着陆怀彦的到来。 陆怀彦到了之后直接取了拖把来,用桶里的水在地上开始画阵,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把四层楼的阵法都完成。 做完这些准备措施,陆怀彦跟虞芷汐嘀咕了几句,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但陆怀彦不知道的是,在虞芷汐等待他到来的途中去上过茅房,趁她离开,梦心给珍馐馆的一个小二编织了幻境,让他以为是虞芷汐命他送一桶水进去。 陆乘在知道陆怀彦要启动轮回阵后就知道他要往水中加骨粉,骨粉是取人的骨头磨制而成,启动轮回阵需要搜集三十个人的骨粉混合,少了一个都不行。 所以陆乘早就妥绯兰给虞歆带了东西,是一包动物骨头磨制的骨粉。 虞歆把骨粉给了梦心,梦心使唤着小二把动物骨粉洒进了水中,送到了馆中。 又让小二离开的时候把虞芷汐原本准备的那桶水给带走。 等虞芷汐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她压根不知道水已经被调包了。 “你的阵法能启动,因为里头加了骨粉。但因为用的不是人骨制作的骨粉,所以在后面依然是失败了。”,陆乘眼含悲痛,声音都不复往日清朗,“三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你的术法在我之下,你不可能避开一切用隐身术探听到我和她的计谋!”,陆怀彦压根没有回答陆乘的问题,他发了疯一样挣扎,企图脱逃,但徒劳无功。 陆乘低声道,“因为我有虞歆,她比我们都要强大。三叔,其实那些被你控制的精怪都没有被驱灭,他们被我和虞歆搜集在了一本图谱里,虞歆能召唤他们,你看不起的那些小精怪,成了捣毁你计划的功臣。” 陆怀彦就像听闻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他转头看向虞歆,连嘴巴都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开。 他根本不相信,不相信陆家嫡亲血脉之外的人,能够驾驭飞虫精怪。 ------------ 第八十三章:尘埃落定 陆怀彦已经被制住,他实在想不明白,但又不想放弃挣扎,索性转头劝说陆乘。 “陆乘,我们这样的能力,你甘心只活这短短的三四十年?我在藏书阁里翻找了很久,根本找不到咒藤的解决方式,但我想活啊!我从出生就是个用来等死的,我不愿意啊!” 陆家的诅咒延续了几百年,花了那么多年也没研究出解开的方式,陆怀彦的痛苦陆乘可以理解,只是他没想过自己的三叔会忍不住去害人。 “你不知道,自从我吸食了人魂之后,手上的咒藤开始消退了!你看看我的手啊!不是抑制,是消退了!我们能活下去的啊!”,陆怀彦还在游说陆乘,企图让他加入自己这边,活下去的希望让他已经忘了学到的初衷。 难怪他假死了那么久,突然冒出来害人,原来是误会了。 他将咒藤的消失归功为自己夺取了他人的寿命。 虞歆看了一眼陆乘,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而陆乘跟她心有灵犀一般也正好看向她,最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有了陆乘的首肯,虞歆也不再顾虑了,直接掏出了怀中的图谱,“陆怀彦,你搞错了。咒藤会消失,是因为我和陆乘将那些精怪都收集进图谱之中。这本《鸣虫纪事》才是让咒藤消失的关键。只要图谱完善,你们陆家的诅咒就会完全解开。” 随着虞歆的解释,陆乘掀开袖子露出自己的咒藤,上面消失的咒藤位置与陆怀彦的一模一样,区别只是陆怀彦的黑色咒藤更多,而陆乘还有一些灰色的。 两人年纪有差,咒藤变色的速度不同,但咒藤只要消失,命就能保住。 陆怀彦惊住了,他从没想过陆乘的咒藤居然也解开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吸食了人魂才找到了方法的。 当初在穹鸣阁的时候,他时常在藏书阁翻找解决办法,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最后他铤而走险盯上了禁术,凭着自己的天赋,不过几次就已经将术法记了个透彻。 后来有一回,他在藏书阁翻看禁术的事被陆乘他爹陆怀谦知道了,陆怀谦提醒了他几句,生怕他误入歧途。 陆怀谦回头还跟自己母亲提了一嘴,希望她能开导一番弟弟,没想到陆母当天跟陆怀谦就起了争执。 陆怀谦觉得,自己是不该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 当初父母生下自己也是迫不得已。 当初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二哥陆怀潇去世,家中担心陆怀谦一人抗不到陆乘掌管穹鸣阁,这才在父母三十多岁的年纪冒险又生下了他。 陆母对他其实多有遗憾,见了他偶尔总会想起死去的二儿子,而陆怀彦将这一切看作是父母并不期待他的到来。 他的出生,就是二哥的替代品,也是大哥的备用品。 也是因为那一次的争吵,陆怀彦彻底恨上了陆家和穹鸣阁,他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出生,那也没必要背负这样的诅咒。 所以他开始筹谋,筹谋着离开陆家,想办法活下去。 “难怪……难怪我离开陆家那么久,早就开始吸食人魂了,咒藤却在今年才开始有变化……错了……都错了……” 陆怀彦喃喃自语着,整个人失魂落魄跌倒在地,陆乘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痛恨咒藤,但他从未想过逆转天罡去害人。 虽然这次的事情是止住了,但陆怀彦之前犯下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穹鸣阁有穹鸣阁的规矩,夺人性命是禁忌,即便官府不处置,穹鸣阁也会亲手解决。 再加上这次的阵法,并不是指单纯夺命,陆怀彦更是想要窃取天命,这已经触了靖元帝的逆鳞了。 从梦心暗中观察记下阵法转述之后,陆乘就已经看明白了。 陆怀彦不止要续命,他还想逆天改命。 依约而来的都是权贵家的孩子,当中还有九皇子,这些人的命格在出生那一刻便是贵人一等。 陆怀彦想要用他们的命换自己当真龙天子的命,届时哪怕是靖元帝这个真龙也得被他扯下来。 凌虚子会出现,也完全是因为陆乘看破了关键,担心影响乾朝大运,所以才会找上他。 陆怀彦的计划被撞破,穹鸣阁必定要将陆怀彦送到靖元帝面前去伏法。 “三叔,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争取体面地死去。你……不要怪祖母,其实祖母一直很爱你,你假死之后她时常在你房内发呆,每次去了二叔和你的坟上一坐便是一天,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生在陆家了。” 陆乘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这一段话说完,他眼眶泛红,双拳紧握,虞歆不难看出他用了多大的控制力,才能制止自己露出悲伤。 虞芷汐一直瞪着眼睛去看陆怀彦,似乎并不希望他放弃,那模样落在虞歆眼里,越看越气,索性上去又给了她一巴掌。 虞芷汐又反抗不得,眼珠子不停颤动,再生气也不顶用,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也别想着挣扎了,陆怀彦走不了,你也一样。”,凌虚子朝外面拍了拍手,立刻有宫内侍卫模样的人和一些穹鸣阁的弟子走了进来,“把她和陆怀彦一并带走吧。” 侍卫动作极快,一人一边就把虞芷汐给抬走了。 陆乘和凌虚子则是一人一边按住陆怀彦,三人一块往外走。 经过虞歆身侧的时候,陆乘低头靠近她耳边低声道,“我去去便回,你先回府去,剩下的事情穹鸣阁其他弟子和玄羽会处理的。”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青竹香气,虞歆难得与他靠得这么近,耳根一热就点点头。 等陆乘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趁夜往宫内去的时候,虞渊和虞玥已经一左一右把虞歆包围了。 “姐姐,你跟陆阁主到底什么关系?”,虞渊双臂环胸,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八卦。 虞玥更夸张,直接扒在虞歆身上,眼睛都快要贴上虞歆的脸了,“你俩绝对不简单,你耳朵红什么?” 虞歆被他们闹得心跳加速,随手掰开虞玥的钳制,直接往陆齐云招手,“陆齐云,这剩下的人怎么处理?” 陆齐云从三楼快步走上来,玄羽早已蹲在虞歆肩上等着,等他站到四楼,直接从袖子里拉出一张卷轴来。 ------------ 第八十四章:大结局(上) 珍馐馆四层楼上躺了一地的公子小姐,还有一堆丫鬟小厮被定在一侧,画面有些滑稽。 玄羽让虞歆她们往后退一点,陆齐云则是把卷轴抛向空中,穹鸣阁诸多弟子同时后撤抬手结印,虞歆都没听清楚咒法,便看见玄羽飞向了卷轴。 卷轴在空中如同有了灵性一般自动展开,玄羽整个身体穿过卷轴,掠过一道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虞歆眼睁睁看着玄羽的身影被卷轴吞没,眨眼间卷轴异光大闪,一道蓝灰色的光泽从卷轴中破出来,整个珍馐馆被蓝光覆盖。 一个银发蓝衣的男人从卷轴中腾空而起,右手一甩,直接将卷轴收入袖中。 他缓缓浮在空中,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单膝跪下,虞歆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意识到是玄羽化成了人形。 “前有龙幡,后有虎旗,天地正气,尽覆吾身,护!” 玄羽的声音有种恢宏大气的感觉,在珍馐馆上空回荡,随着他的咒法念出,馆中的轮回阵再次亮起。 不过这次并不是红光,而是蓝光。 光线在空中交错旋转,然后缓缓进入阵法中每一个人的身体,就这样持续了有一刻钟才完全消失。 “我的头好疼……” “这怎么回事,喝多了吗?” “还不快来扶我一下,傻了吗!” 倒在地上的人纷纷清醒过来,大家看着自己歪七扭八倒地,皆是一脸疑惑。 而旁边解除了禁锢的丫鬟小厮们也都站了起来,全忙着去搀扶自家的小姐少爷,尽管他们方才没有晕倒,眼下却也是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玄羽缓缓落到虞歆身边,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壳,“嘴巴合上,本君的模样是俊俏了些,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本君吃不消。” 虞歆被他这么一说,急忙闭上自己的嘴,天知道她压根不是惊讶玄羽长得好看,是惊讶大家似乎失去了记忆。 虞玥和虞渊倒没有被波及,他们也是一脸震惊看向众人。 翠竹和宝珠抬头才发现虞歆她们在四楼了,一溜烟往上跑,人都没站稳就问虞歆可有受伤,虞家姐弟三人纷纷摇头。 “你跟我来一下。”,虞歆扯了扯玄羽的袖子,把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你到底什么人物?他们这是失忆了?” 玄羽抬手对着虞歆的脑壳都是一下,“丝光椋鸟是陆家的神鸟,永生永世追随陆家护佑苍生。但是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被封印了一段时间,等我再次被唤醒复苏的时候已经是陆乘接任阁主的时候了。” 陆家源远流长,几百年来不停更迭,在咒藤附体之前已经是玄门中最为厉害的一家。 玄羽作为神鸟,灵能十分强大,平日里是不会轻易化出人形的。 从它苏醒开始它也发现了,自己的灵能似乎被封印了绝大部分,一旦想要使用较大灵力就必须借助陆家流传下来的宝具,聚灵轴。 有了这个卷轴,穹鸣阁的弟子往卷轴中输入一些灵气启动卷轴的封印,玄羽穿过卷轴才能现出人形使用更强的术法。 今夜若不是陆乘和凌虚子都得去处理陆怀彦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劳动玄羽现身。 “放心吧,只是对他们施加了抹除今夜记忆的术法,并不影响身体。至于你的姐姐和弟弟,他们不会害你,记忆留着也无妨。” 玄羽一直给虞歆解释着,陆齐云在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直到玄羽话说完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抱拳抬手收回空中的聚灵轴。 聚灵轴重新卷起回到陆齐云手中,玄羽身边浮起气旋和蓝光,等风尽数散去,他又恢复了椋鸟的模样,站到了虞歆头顶上。 陆齐云办完了陆乘交给他的事,这才动身前往九皇子身边。 虞歆只看见他神色淡淡对九皇子说了几句话,九皇子脸色大变,随后根本顾不上这宴席,神色匆匆就消失在了珍馐馆门口。 “他被蒙蔽控制了那么久,闯下这样的大祸,这会儿得赶紧进宫去求皇后和太子帮他一把,否则这京城怕是待不久了。” 虞歆听着玄羽的话耸了耸肩,看着穹鸣阁其他弟子维持秩序,安排所有人离开,她也朝虞玥他们招了招手,三人上了车直接回府…… 皇宫的夜黑沉沉的,几乎听不见半点声响,除了各殿中的灯笼,路面上几乎只有偶尔办事路过的宫人。 去往乾华殿路上,有一排移动极快的红光,是提着灯笼前进的陆乘一行人。 凌虚子接了玄羽送达的消息,跟靖元帝说了缘由便离开,如今事情结束,自然是要复命的。 乾华殿中,靖元帝坐在椅子上,油灯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的侧脸,帝皇的威仪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陆阁主,此人是你三叔,但也是你和凌虚子亲手捉拿,算是功过相抵,罢了。至于这虞芷汐,拖下去,凌迟处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虞芷汐原本被带进宫就没想过能活下来,只是没想到靖元帝丝毫没给她痛快,选了个最难受个。 金口玉言,靖元帝的话刚出口,立刻便有大内侍卫入内,直接将虞芷汐拖了出去,任她嘶吼尖叫也没有任何作用,殿内所有人连头都没有侧一下。 陆怀彦静静跪在地上,面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在靖元帝宣布将他午门斩首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 “我输了,是我技不如人,也是我选错了活下去的方式。陆乘,三叔做了错事,那些人魂便靠你送回去了。”,陆怀彦说着又接下了腰上的锦囊递过去,“这是我用控灵符压制的精怪,如今便给你了。” 《鸣虫纪事》还没有完善,想要活下去就要收集完成,陆怀彦手中这些被控制的精怪是当中的一部分,也是必备的一部分。 陆乘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下来,眸中有不忍和痛苦,拳头捏得死紧。 “记得替我到你祖母坟上道个歉。” 陆怀彦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欲多言了。 ------------ 第八十五章:大结局(下) 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更暗了,夜色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将所有的动静吞入腹中。 陆乘摸着陆怀彦给他的锦囊,一旁的凌虚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情发生了便不能逃避,如今你三叔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回头斩首一事,我会偷偷相助,让他在牢中便死去,你放心吧。” 凌虚子也算是和陆怀彦一同长大的,对陆怀彦的感情自然不比陆乘薄,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默默从黑漆漆的宫中走向亮起灯笼的宫门前…… 珍馐馆一事足足过了两日虞歆才再次见到陆乘。 这日早上,虞歆在听风居的花圃里修剪花草,玄羽悄无声息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带上图谱吧,穹鸣阁中还有一些陆怀彦留下的精怪要收录图谱之中。” 虞歆一听到熟悉的名字整个人都兴奋了,二话不说就跑进书房中,把图谱找出来往怀中一塞便出了门。 侯府的人已经习惯了她跟陆乘来往甚密,翠竹看见玄羽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虞歆一开口,她便去命人备车。 车夫甩着鞭子轻车熟路把虞歆往穹鸣阁那边送,车内,虞歆剥着瓜子,一边吃一边向玄羽打听陆乘的情况。 “陆怀彦已经伏法,人魂也尽数收回,贺南雪的魂魄已经齐全,陆乘送她入轮回了。” “陆怀彦那儿,有几只精怪?”,虞歆往嘴里塞了把剥好的瓜子,还往玄羽面前推了一颗。 玄羽嫌弃地用爪子拨了回去,回道,“算了下有九只。在珍馐馆出现那只,看模样是只蜂。” “蜂?” 玄羽蹦跶了两下,似在仔细回忆,“蜜蜂的模样,但身上有绒毛,黄黑相间,翅膀还有些小,瞧着挺胖的……” 虞歆从它的描述中很快锁定了一种可能性,熊蜂。 “难怪陆怀彦让它跟着虞芷汐,蜂类中只要控制了蜂后便等于控制了一整个小族群。” 工蜂会将自己得到的食物主动贡献给蜂后,用以延续种族。陆怀彦想要借助蜂后的能力,将那些公子小姐的寿命通过阵法传输给自己,就像工蜂向蜂后进贡一样。 虞歆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熊蜂的属性,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她还没下车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撩起,陆乘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嘴角含笑,眉目清朗。 “下来吧,我背你上去。” 不过是两日未见,虞歆再见陆乘徒然觉得脸红心跳,摸了摸图谱,这才从车上下来。 陆乘蹲下,背上她,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进了穹鸣阁。 这回弟子们见着虞歆都没再好奇了,目不斜视走过,一直到两人进了藏书阁大家才开始偷偷摸摸讨论着虞歆是不是要成为这一任阁主夫人。 藏书阁的二楼,陆乘把锦囊拿出来,将里头的九枚控灵符拿了出来,其中一枚上头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蜂。 “还真就是熊蜂。”,虞歆看了眼那只毛茸茸的熊蜂,确定自己判断无误。 陆乘等她准备妥当,直接拿出黄符,把九枚控灵符一一解开,在精怪想要挣脱的瞬间,直接收入符中。 虞歆一张接一张去碰黄符,图谱缓缓发热,直至停歇。 等九张黄符尽数消失,虞歆再去看图谱,这也发现图谱的目录中突然出现了异样。 明明只是回收了九只精怪,但目录上却多了一只,那一只,并没有名字。 “陆乘,这里有个空的!” 虞歆的诧异引起陆乘注意,他靠过来看,两人的手恰好碰在一起,而虞歆另一只手还点在那个无名目录上。 怪事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猝不及防。 图谱中冒出红光,陆乘刚想拉着虞歆后撤,两个人就直接被图谱吸了进去。 旋转晕眩的感觉让虞歆有些想吐,缓了好一会儿睁开眼,她看见陆乘放大的俊脸凑在上头。 “没事吧?我们似乎被图谱吸进来了。” 虞歆拉着陆乘的手站了起来,摇摇头示意无妨,两人在薄雾弥漫的林子里缓缓移动,小心警惕。 “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们。” 轻灵空无的声音如梦似幻,穿过雾气飘进虞歆耳中,她下意识拽紧陆乘的手,抬头向四处张望。 薄雾向周围四散开,一条小路露了出来,陆乘护在虞歆身前,两人缓缓往前走去。 路面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旁边有一棵树,湖泊边上停着一团发光的小点。 是声音的来源。 虞歆和陆乘走近,陆乘想要念咒护身,但他发现灵力竟然凝聚不起来,心下大惊。 “不必尝试了,这里不能使用法力,而且我也无意害你们,我等你们很久了。” 光团再次发声,并且逐渐幻化出人形。 虞歆从光中看清了它的本体,是一只浮游。 朝生夕死,一种寿命极短的昆虫。 陆乘警惕着拦住虞歆,浮游却没有攻击,只是淡淡抬手,两人瞬间落入一个幻境之中。 环境中,一模一样的场地,一男一女正在湖边坐着。 女人伸出手靠近湖水,一只浮游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是梦心提过的那副画的画面!”,虞歆认出了男人和女人,真是她和陆乘的面貌。 也正是这一个画面,终于解开了陆家诅咒的由来。 男人和女人与浮游精怪碰见了,当年的浮游与如今的并不一样,它们是寿命绵长的精怪,几乎能活上几千年。 它看腻了万年不变的环境,觉得人间日落月升很是有趣,于是和男人女人定下了契约。 浮游将寿命分享了一部分给他们,而他们护卫浮游化作人形,在人间游历一世。 但是世事无常,浮游在游历期间男人和女人因为战火蔓延去了边境,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耗尽灵力,死在了保卫国家的战场上。 然而浮游却并不知情,它来人间一遭是为了游历风土人情的,在它远游其他国家回来之后才发现男人和女人已经不见了。 当时的它很快就被其他玄门中人察觉,并且开始了追逐捕杀。 浮游心中恨意渐长,在被人封印驱灭之际,它将毕生寿命化作诅咒,诅咒与自己结下契约的男人女人的孩子,世世代代被咒藤所困。 画面淡淡消失,虞歆和陆乘面前景色一转,他们回到了图谱之中,面前的浮游化作老者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花了三百多年才知道真相,然而咒藤已下,我用自身寿命做赌,已经没有多余灵力将诅咒解开,只能一直在图谱中等待机缘。”,浮游说罢朝虞歆看来,“而你,就是那个机缘。” 虞歆愣了一下,问道,“图书馆里的《鸣虫纪事》是你的设计?” 浮游点点头,伸手一挥,无数金光闪过,陆乘手上的咒藤瞬间被剥离,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如今你来了,诅咒解开,一切也该回到正轨了。” 随着这淡淡的一声落下来,虞歆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一眼陆乘,眼前就泛起浓雾,然后黑暗将她吞噬…… “滴……滴……滴……”,轻轻的仪器声在耳边有节奏地响动,虞歆头疼欲裂,睁开眼发现自己头顶有一盏灯。 灯?乾朝哪来的灯?!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医院的病床上。 门被推开,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个袋子,“你可算醒了。你同学把你送进来的,以后学习可不能太拼命了。你在图书馆里晕倒了,把好些人吓了一跳呢。” 虞歆在被子里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这不是梦。 她回到了自己的时代,甚至来不及跟陆乘告别,连那一点暧昧喜欢的小心思都没机会说出口…… “愣什么呢,赶紧喝口粥,你男朋友给你买的。” 虞歆本来还在梦游,听见这话整个人一惊,“男朋友?在哪?” 她哪来的男朋友,她母胎单身二十几年了。 “他让我给你带粥上来,自己去隔壁办公室找医生问问情况了。” 虞歆心中有种莫名的期盼,她拉开被子直接跑了出去,护士在后头叫着她全然无视了。 急诊办公室门口,虞歆一脚刹停,穿着休闲装的陆乘正拿着病历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对视的瞬间,陆乘脸上又挂上了熟悉的笑容,快步朝虞歆走过来。 虞歆抑制不住激动直接飞扑过去,陆乘于光线之中接住了她。 “祖师爷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我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