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表妹客气了 刚下过一场春雨,消融了残雪,园中四处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廊檐下的小丫鬟顺着回廊一路快跑,匆匆走进厅堂里,喜气洋洋的福了福身:“老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坐在正上首的软榻上的老夫人尊荣华贵,闻言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堂下的众人们也都跟着展露笑颜。 挨着老太太撒娇的五姑娘笑嘻嘻的道:“前些日子大雪封山,阻了大哥哥回京的路,这才多耽搁了半月,早说过不会有事的,祖母多虑了。”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我多虑了,羡儿什么时候让家里操过心。” 正说话的功夫,厚重的门帘被小丫鬟撩开,一个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 一身白色狐裘斗篷,长身玉立,俊朗的面容如润玉一般,清润的眼底却透着几分淡漠,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可望不可即。 “祖母,母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老夫人欣慰的笑了:“你这次领了皇命下江南办差,一去三个月,辛苦了,事情可办的如何?” “一切都好,孙儿已经去宫中向陛下复命了,只是这次回来正好遇上大雪封路,耽误了些日子,让祖母忧心了。” “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 大夫人笑容端方:“这次江南盐税一案事关重大,陛下却羡儿予以重任,可见重视。” “羡儿向来是不让人操心的,只这婚事……” 大夫人立马道:“不少人家主动来问,我也挑选了几家,羡儿如今年过二十,这婚事的确也耽误不得了。” 三夫人恭维着:“羡儿这般人才,满京的闺秀都眼巴巴的看着呢,这些天永昌侯府,陈国公府,甚至长公主府上都派人送了帖子来,都有结亲的意思。” 谢家是百年世家之首,谢羡予作为谢家的长房嫡长子,是谢家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而谢羡予也不负所望,自小天资过人,才能超群,如今才刚满二十,便已经在朝中站稳脚跟,此番甚至破了积弊已久的江南盐税案。 他的婚事,自然是炙手可热。 老夫人看向谢羡予:“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谢羡予声音沉静:“但凭祖母和母亲做主就是。” 老夫人笑着点头:“虽说如此,你也该挑一挑,回头让你母亲把人选送到你那里看看,这终身大事,总也该找个合自己心意的。” “大哥哥若是懒得挑,我来帮大哥哥挑便是!反正入春也许多宴会,我定帮大哥哥掌眼!”五姑娘谢秀珠立马道。 “你还是算了吧,回头挑个跟你臭味相投的,进了门,咱家不得天天闹腾的鸡犬不宁?” 说话的人摇着扇子,笑容戏谑。 “小叔胡说什么呢!”谢秀珠气的险些跳起来。 “看看,看看,这丫头脾气了不得,往后嫁了人,郎君若是不如意,兴许还要打人。”谢子洲啧啧摇头。 厅堂里哄笑起来。 谢羡予微微偏头,往后面淡淡扫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人也正笑盈盈的看着谢秀珠,没有失落,也没有看他。 老夫人笑着搂住谢秀珠:“好了好了,休要拿我们秀珠取笑,她是还小,等大些了,定了亲事,自然也稳重了。” 大夫人笑着摇头:“老夫人别惯着她了,不过说起来,秀珠的婚事也该上心了,她都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也该早些挑拣个好人家。”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不单单秀珠,还有秀云,秀林两个丫头,也该挑拣着……” 老夫人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了安静坐在末席的姑娘。 她穿着最素净的裙子,不似谢家的姑娘们穿红戴绿,发髻上只两只银钗,素净的一张小脸几乎看不出什么粉黛的痕迹,却也掩不住那张绝色的容颜,人堆里打眼一瞧,便是显眼的。 “婉丫头多大了?”老夫人突然问。 婉若愣了愣,低声道:“我今年十六了。” “都十六了,可怜你如今无父无母,这婚事都无人替你操持。”老夫人叹了一声。 许婉若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婉儿幸得老夫人的垂怜收容,已经感念万分,婉儿愿守着老夫人一辈子。” 老夫人笑的和善:“当初收容你,是羡儿做的主,你哪里要感念我?” 许家和谢家说是亲戚,实则八竿子打不着,谢家一年到头像这样上门打秋风的所谓穷亲戚数不胜数,最多打发一点银子就送走,根本没机会见老夫人一面。 若不是谢羡予出面收容,谢家哪儿来她的容身之地? 婉若乖顺的眸子里写满了感激:“大表兄仁善,若非表兄做主收容,如今婉若还不知是何种境地,这份恩情婉若自是铭记于心,感念万千。” 谢羡予沉静的声音没有起伏:“举手之劳,表妹客气了。” 谢秀珠轻蔑的看她一眼,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老夫人见他们这般兄友妹恭的场面,欣慰的点头。 “婉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说起来马上又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不少举子也要入京赴考,在里面挑一挑,兴许也有不错的人选,若能高中,往后也有个前程,回头我让人帮你留意着。” 婉若怔忪的抬眸,看着老夫人慈爱的笑,眸光微闪,眼里不经意的泄露出几分向往。 忽然感觉一道寒芒落在她身上,她慌忙垂下眸子。 老夫人只当她害羞,便也没再继续提了,只对三夫人叮嘱着:“你替婉儿留意些吧。” 三夫人笑着,应的却敷衍:“是。” 一个上门投奔的低贱亲戚,给个容身之所已经算是开恩了,还操心她的婚事? 真把自己当谢家的姑娘了不成? 谢羡予突然起身,声音依然沉静:“祖母,我先回去更衣。” “去吧去吧,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好生休息。” “是。” 谢羡予拱手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路过婉若的身边时,她看到他衣摆上沾染的几个泥点子,他向来喜洁,有什么大事值得他这样匆忙的赶路回来? 谢羡予走了,老夫人也乏了,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礼,然后各自散去。 婉若走出寿安堂,便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子去。 一年前她带着弟弟前来谢家投奔,谢家收容了他们,老夫人做主将靠近西苑的一个小院子给了她住,那小院位置偏僻,只有屋舍两间,但许婉若也很满足了。 至少住在谢家,她和弟弟就能免受欺凌。 因此这一年来,她尽心尽力的侍奉老夫人,小心翼翼的周旋在谢家,以维持这难得求来的安宁日子。 她踱着步子缓步走着,耳边响起老夫人方才的话。 “婉儿也十六了,该嫁人了。” “若是今年应考的举子里有合适的人选,也替你留意着。” 若是能嫁人,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嫁出去…… “表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被惊的迅速回神,散了脑子里的思绪,扬起笑来:“庆安,怎么了吗?” 庆安压低了声音:“大公子让小的来请表姑娘过去。” 婉若笑容微微一滞,又很快恢复:“我知道了。” ------------ 第2章 婉婉,你今天不乖 谢羡予的园子占据了整个东苑,一片湖泊将其隔绝,僻静清幽,寻常人不得入内。 婉若从寿安堂西边的花园绕了一圈,才绕进一条隐蔽的小路里,穿梭在嶙峋的假山之中,走了足足两刻钟,才终于走进了他的园子。 “公子现在在水榭书房呢。” 湖边有一个水榭,谢羡予的书房便设在那里,水榭四面开阔,可观湖景,谢羡予很喜欢这里。 但婉若不喜欢,她总担心湖对岸有人经过,会看到水榭里的她。 婉若抿了抿唇,还是抬脚进去了。 谢羡予已经换了一身常服,银灰色的衣袍,半披着的发散在后背,发髻用银冠固定,闲散贵公子的模样。 他正在窗下的书案上写字,还有最后几笔,并未抬头。 装模作样,婉若心里骂了一句。 他突然抬眸,漆黑的眼眸好似能透视人心,婉若呼吸一滞,立马扬起笑来。 “我来为表兄研墨吧。” 谢羡予没拒绝,婉若便直接走到书案边,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谢羡予继续写字,婉若偷偷看他脸色,他今天话格外的少,大概是不大高兴。 莫不是在皇帝那里受了什么气,不好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要拿她撒火来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 婉若笑容更殷勤了:“表兄三个月没回来,消瘦了许多,是不是江南的饮食不合胃口?” “尚可。”他声音淡淡的。 “那便是舟车劳顿辛苦了,表兄此去查案,定是遇到了许多阻碍,如此劳累,还是要多歇息才是。”婉若贴心不已。 他没回话。 婉若被吊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烦闷的很,他怎么才三个月就回来了。 他终于缓声开口:“祖母今日说起你的婚事了。” 婉若捏着墨条的手倏地一紧,扯了扯唇角:“老夫人不过是说起五姑娘她们的婚事,顺带想起我提了一嘴罢了,哪里会当真?” 他抬眸看她,点漆的眸子隐隐有些寒意:“那你呢?” 婉若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被他压迫性的气势逼的有些胆颤。 人人都说谢家大公子温润如玉,清风霁月,是上上君子,只有婉若知道,他那副皮囊之下藏着的野心和手段。 “我身份卑微,能寄居谢家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哪里还敢奢求老夫人为我挑选亲事?况且……” 她咬了咬唇:“我是公子的人,又怎敢肖想别的?”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没有吗?” 她眸光澄澈的迎上他的眸子,眼睛一眨不眨,虔诚的好像拜佛的信女:“当然没有,羡予哥哥怎会这样问?” 他看着她虔诚的眼睛,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喉头滚了滚。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她了。 他低头,想吻她。 她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这里不行。” 水榭的窗户正对着湖对岸,虽说外人不敢随便进谢羡予的园子,因为他喜静,向来没人敢打扰,但也难保有人正好路过。 若是被人看到,她真的就完了。 谢家能收容她,已经算是开恩,她胆敢勾引谢羡予,那简直是死罪。 谢羡予今天却格外不好说话:“就在这。” 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婉若呼吸一滞,根本推拒不开他,只能惊恐的看着窗外,生怕有人看到。 她浑身紧绷的像一根弦,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是少有的强硬。 谢羡予看一眼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心口被灼了一下,刚硬起来的心肠,好似又软了下来。 “就这么怕人看到?” 婉若揪着他的衣襟,呼吸已经有些乱了,说话都有些喘。 “我是担心你,你如今尚在议亲,若是传出什么,怕影响你的声誉……” 他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还挺体贴的。” “婉若只想一生一世守在羡予哥哥身边,婉若也怕被夫人老夫人发现,被赶出去。” “有我在,没人敢赶你出去。” 自然是没有的,谢羡予就是谢家的活祖宗,百年难遇的天才,又是宗子,谢家未来的家主,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深受皇恩,如今还破了江南重案,前程不可限量。 婉若心里腹诽,他不过是要了个女人,谁又能说什么?最多也就是她被人在背后戳一戳脊梁骨罢了。 “可婉若也不愿让羡予哥哥为难。” 她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淡淡的口脂被蹭到了唇角,有些别样的魅惑。 他来不及思索她话中的真假,浑身的燥火都压不住了,直接反手关上了窗户,然后将她按在了书案上。 婉若偏头看一眼四面禁闭的门窗,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可谢羡予也没让她好过。 他吻着她眼尾的那颗泪痣,一遍遍的磋磨她,非逼得她哭着求饶,嗓子都哑了。 她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看到他满是欲色的眸子,全然没有在外时温润的模样,凶狠的像一只野兽。 他咬着她的耳垂,低哑的声音带着警告:“婉婉,你今天不乖,我很不高兴。” 她浑身胆颤的瑟缩一下,又迅速的被淹没在潮海里。 一直折腾到天黑,他才终于放过她。 婉若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轻轻喘息着,身上不着寸缕,露出锦被的肌肤都遍布暧昧的痕迹。 谢羡予从浴房出来,只披着一件锦袍,步履散漫的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潮红的小脸。 “婉婉,乖一些,等我成了婚,便让祖母把你送给我做妾,嗯?” 婉若刚还紧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撞进他漆黑的眼眸里,他并没有在问她的意思,他只是在通知她。 她抿了抿唇,柔顺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道:“我知道了。” 看着她乖顺的小脸,他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弯唇:“睡吧。” 他掀开锦被上床,婉若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还是回去了,我白日里从这里走也不方便,而且明天一早还要给老夫人做药膳。” 他也不强留,只捏捏她的脸:“你还能走吗?” 婉若心里骂道,刚欺负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心软,现在装模作样的关心什么? 她红着脸垂下头,声如蚊呐:“不妨事的。” 说着,便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上衣裙,然后离开了松鹤居。 外面的冷风一吹,婉若感觉浑身发寒。 她循着夜色回到自己的小院,便看到素月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 一见她回来,素月便急忙迎了上来:“姑娘怎么现在才回?” 她有些疲惫的走进去:“有些事耽搁了。” 素月本想问怎么耽搁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姑娘去了松鹤园,还能因为什么事耽搁? 素月为她更衣,才解开外衫,便看到她身上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有些心疼的开口: “姑娘还是求着大公子怜惜些吧,太过分了让人发现怎么办?” 婉若声音淡淡的:“他会管我怎么办?” 素月喉头梗了一梗,顿时无话可说。 “明日小公子也要回来了,姑娘可要当心些。” 弟弟许书谨才八岁,在谢家族学里读书,半月才回来一次。 “嗯。” 素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婉若褪去了衣裙,便踩进了浴桶里,浑身的骨头好像拆过一遍似的,泡在暖和的热水里才舒服了点。 素月拿帕子给她擦身,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心里揪的生疼,喉头都有些哽咽:“若不是老爷一年前遇了难,姑娘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许家虽说比不得谢家,靠着老爷在外行商也是衣食不愁的,姑娘分明也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如今却……” 素月说着,泪珠子都滚下来了。 一年前,她父亲行商时遇了难,亡故了,父亲膝下只一儿一女,许书谨还小,她一个女子,族人也不放在眼里,偏又还有个刚进门不足两年的继母,勾结外人想要侵占他们的家业。 父亲头七才过,那继母便给她定了婚事,用五百两银子的高价把她卖给了一个年过六十的老鳏夫做妾。 她偷偷用银子买通了下人才得到消息,那继母甚至想要把她卖出去之后,再暗地里找人贩子把弟弟也远远的卖掉,从而和族人一起霸占他们家的家产。 她带着弟弟夜半出逃,一路逃到京中,求到了谢家。 她的姨母张氏是谢家三老爷后娶的填房,可张氏与他们并不亲厚,也不想管这烂摊子,而且许家的族人也追了过来。 张氏说:“你们到底还是许家人,许家有族人,你们也有母亲,如何能久住在谢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还是快些回去,别耍小性子。” 回去?回去便是砧板上的鱼肉,等死。 可她不想等死,她要给自己和弟弟争出一条活路来。 于是她盯上了谢羡予,谢家的宗子。 她勾引了谢羡予,爬上了谢羡予的床,对她而言天塌地陷的死局,谢羡予三两句话便轻易的解决了。 “奴婢听闻,大公子的婚事也已经提上议程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少夫人便会进门,到时候姑娘……” ------------ 第3章 另寻出路 许婉若靠着桶壁,盯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发呆,想起谢羡予的话。 “等我成了婚,便让祖母把你送给我做妾。” 她眼神渐渐冷淡了下来:“到时候他娶了新夫人,新婚燕尔,也不会记得我。” “那姑娘怎么办?” “自然是另寻出路。” 谢羡予的恩情,她不是不感念的,可她这人,向来自私,做不到拿自己的终生奉献。 一年了,他也该腻了,后院里少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要紧? 可她的后半生,不能就这么被关在那小小后院里,一辈子做个奴颜婢膝的妾。 次日清早,婉若刚起床还在梳妆,丁冬便进来道:“姑娘,三夫人派人来说,让姑娘去一趟梧桐轩。” 婉若却眉头微蹙:“姨母向来不待见我,为何突然找我?” “怕不是六姑娘又惹了事,要让姑娘收拾烂摊子吧?” 婉若没再耽搁,只简单梳妆完毕,特意多用了些粉把脖颈上的一些痕迹遮掩一下,就去了梧桐轩。 谢家一共四房,大爷和四爷是嫡出的亲兄弟,二爷和三爷却先老太爷的两个妾室所出,如今谢家,自然是长房为尊。 大爷是家主,又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官至副相。 二爷在行商上有些能力,所以府中的产业也大都由二房在打理,二夫人帮着管家,地位也不低。 四爷没什么志向,只闲云野鹤,但毕竟是嫡系,还是大爷的亲弟弟,老夫人也最偏疼这个小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至于三爷,既是庶出,又无才干,在谢家颇为尴尬,勉强挂了个虚职,也无实权,还得靠着公中的月例银子过活。 可即便如此,张氏当年能嫁给三爷做填房,也是攀了高枝儿的,毕竟张家只是寻常商户,张父花钱捐了个小官,也上不得什么台面。 所以张氏嫁进谢家之后,便以娘家为耻,不愿和娘家的人来往,包括许婉若这个外甥女。 一年前,许婉若走投无路求到谢家,张氏甚至都不想见她,只想立刻把她打发走,生怕谢家人想起她的便宜娘家来了。 住在谢家的这一年光景,张氏也并不和许婉若亲近,反而刻意疏远,端着谢家三夫人的架子,对许婉若不屑一顾。 可今日,张氏却主动要见她。 婉若到了梧桐轩,才走进院子,便看到张氏正在院中喂鱼。 “姨母。”许婉若规矩的福了福身。 张氏打量她一眼,笑的意味不明:“怎么这一年的功夫,你倒出落的更水灵了。” 婉若心脏倏地攥紧,脸色都不自觉的发白,险些以为张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承蒙姨母照顾。”她强自镇定。 张氏轻哼一声,直接扔掉了手里的鱼食,拿帕子擦了擦手:“你知道就好,若不是我,如今你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境地。” 婉若抿了抿唇,见张氏没有追问的意思,心知自己多虑了,张氏若是发现了什么,定会立刻发作的。 “姨母的恩情,婉若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她态度恭顺,挑不出毛病来。 张氏笑了笑:“昨儿老夫人突然说起姑娘们的婚事,竟也提起你了。” 婉若心中警觉。 “我这儿倒是正好有一桩好婚事说给你,袁老爷正在物色妾室,想要个知书识礼的闺秀。” 婉若笑容微滞,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 张氏高兴的很:“那袁老爷也不得了,是皇商,家里富得流油,而且他还是永昌侯夫人的胞弟!虽说袁家妾室多了些,但袁夫人宽厚,你又年轻漂亮,笼住了袁老爷的心,还怕将来没有好日子?” 婉若眸底渐渐凉了下来,她就知道,张氏怎会突然对她的婚事上心? 袁家她也不是没听说过的,京中出了名的狼窝,那袁老爷好色又暴戾,府中每年都在纳妾,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妾室暴毙,说是病死,实际上如何,谁心里又不清楚? 张氏连这种火坑都让她跳? “姨母,父亲去世才一年,我应该守孝三年,孝期未过,不想婚嫁。” 张氏冷笑:“你要真想守孝,老夫人说起你的婚事的时候怎么不听你反驳?你以为你还是个什么人物不成?还需要遵着这死规矩?谁管你。” 大兴的确要守孝三年,但寻常老百姓家不必这么麻烦,也只有朝中官员得格外注重礼仪,以免被人参奏。 “你分明就是推拒!袁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你还看不上了?能进袁家的门,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张氏一拍桌子,厉声骂道。 婉若神色也冷了下来:“既然是这样好的福气,姨母何须留给我?让给秀云妹妹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炸了出来吧。 “你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自己死皮赖脸的在谢家住了一年,就真把自己当谢家的姑娘了吧?还敢和我比?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 谢秀云冲了进来,指着婉若的鼻子破口大骂。 婉若并不看她,只是看着三夫人:“我是什么身份我自然清楚,我不曾想过高攀,但也没想过作贱自己,我的婚事,就不劳姨母操心了。” “既然无事,我就不打扰姨母了。”婉若恭敬的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张氏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恨的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这贱蹄子!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还这般厉害!” 谢秀云恼道:“就她这种不知廉耻的住到别人家里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张氏气的坐在了石凳上,脸色难看的很。 谢秀云却急了,拉着她:“娘,这事儿难不成就算了?要是不把许婉若那贱人送给袁老爷,他如何肯帮忙在侯夫人跟前为我说话,撮合我和世子的婚事!” 谢秀云也十四了,张氏对她的婚事格外重视,从前年就开始细心挑选,张氏眼光高的很,非王公贵族看都不看一眼。 但三房在谢家无权无势,毫无地位,三房的女儿自然也并不算抢手,更何况上头还有个谢秀珠压着。 两人就差了一个月,外人压根看不到谢秀云。 那永昌侯府本是打算求娶谢秀珠的,但张氏也想争取一下,这才想到拉拢侯夫人的胞弟,袁老爷。 许婉若身份卑微,但那模样却生的狐媚,袁老爷极好女色,若是把这等绝色送去,他又怎会不帮谢秀云一把? 张氏的眼神阴狠:“算了?这丧良心的小蹄子还敢威胁我,我还能由着她在谢家兴风作浪?” - 婉若从梧桐轩走出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这谢家当真是要待不下去了,谢羡予那边还没解决,张氏便按捺不住要卖她了,再拖下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谢家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她得早做打算了。 回到小院里,丁冬便欢喜的捧着两匹布:“明日要办春日宴,府里还给姑娘多分了两匹布裁新衣呢!” 婉若抬眸:“春日宴?” “嗯,听说主要是为了大公子办的,怕是满京城的名门千金都要来,但府中的几位姑娘也要择婿,所以公子少爷们自然也会请,而且如今又临近春闱,许多举子们也都入京了,听说很多学生也会赴宴呢。” 婉若眸光微闪,心里有了几分盘算。 ------------ 第4章 手酸 才收拾了东西,素月就匆匆进来,压低了声音在婉若耳边道:“大公子让姑娘去一趟。” 婉若眉头一蹙,她昨天不是才去了? 以前至少三五日才见一次,他忙起来十天半个月想不起她也是有的,怎么他现在这么闲吗? “可阿谨今天要回来……” 婉若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想起谢羡予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来,到底还是作罢了。 他兴许是有要紧事和她交代。 婉若对丁冬道:“若是阿谨回来了问起,便说我去老夫人处了。” “是。” 婉若这才出门。 先到府中花园转了一圈,然后熟练的从假山里穿梭,到了东苑的角门,敲了三声,门就开了。 庆安已经在等着了:“表姑娘。” 婉若进了松鹤居,谢羡予又在水榭书房,他书案上堆了许多的卷宗,他正在翻看批注。 婉若经常出入他的书房,但也鲜少见他这样忙。 “表兄还在忙公事?” “嗯,江南那案子还没结案,一些证据账册还要整理,这桩案子事关重大,轻率不得。”他头也没抬。 那喊她来做什么? 婉若贴心的道:“表兄既然还忙着,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 他抬眼看她一眼:“过来磨墨。” “……” 婉若抿了抿唇,只能上前去挽起衣袖,拿起墨条给他磨墨。 这人越来越难伺候了,松鹤居成堆的丫鬟奴才,就缺她来磨墨了? 谢羡予扫了她一眼,她磨的心不在焉的。 “动作快些。” 婉若这才回神,又嘟囔着:“我力气小,手都酸了,实在快不了。” “研磨也酸,在床上也酸,你早该练练了。” 婉若呆滞一下,脸倏地红了,脑子里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他牵引着她的手做那种事的画面。 他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那双时刻藏匿着狡黠和心机的眼睛,此时难得纯粹的装满了震惊和羞恼。 还怪可爱的。 心里的些许不满消散了干净,他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他随手拿了块帕子来给她擦手指沾染上的墨汁:“累了就歇着吧。” 婉若憋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硬生生咽下去,只是脸上的红晕还是轻易消散不开,只能憋屈的开口:“表兄找我来只是研墨吗?” “不然呢?”他垂眸给她擦手指,他动作很慢,好像精雕细琢一般,一根一根手指的擦拭。 婉若怔忪的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往后他成了婚,是不是也会这样给夫人擦手呢? “看什么?”他突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婉若闪躲的看向别处:“没什么。” 他唇角微扬,心情愉悦了许多,放开了她的手指:“再等一会儿,我忙完了陪你。” 婉若撇撇嘴,谁要他陪了? 她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她从他腿上起来,他随口道:“你若是无聊就找本闲书看。” “嗯。”她走到书架跟前转了一圈,视线从一排经史子集上一扫而过。 忽的余光一扫,看到旁边架子上随手放着一本册子。 她好奇的打开一看,愣住了,原来这是京中闺秀们的名帖,大概是送来的太多了,所以才被装订成册,方便翻阅。 她随便翻看了一眼,全是高门贵女,甚至长公主的爱女端敏郡主都在其中。 谢羡予,当真是天之骄子,光芒万丈。 “看什么呢?” 谢羡予见她许久没动静。 她连忙合上册子:“在看名帖。” 谢羡予看一眼那册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大夫人让人送来的。” 她将册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去,问道:“表兄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懒得看,你觉得哪个好?” “这怎么能问我?谢家未来宗妇,定是要表兄精心挑选的。” “那你觉得选什么样的好?” 婉若恭敬的道:“自然是要出身名门,端方持重,才貌无双的才好。” 他眉梢微挑,笑:“你就不想着选个脾气好的,往后对你宽厚的?” 婉若眉心一跳,又认真的道:“表兄选宗妇,定是要从大局考虑,公子喜欢要紧,哪里要在意这些小事?” 婉若走到他的身边,小手勾一勾他的手指:“我不想让羡予哥哥为我费心。” 她手指软软的,划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他喉头滚了滚,反手捏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那你万一受欺负怎么办?” 婉若目光澄澈:“那婉若便乖巧些,不惹少夫人生气,也不想叫羡予哥哥为难,能一生一世守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谢羡予心口漏跳一拍,忽然有些忍无可忍,直接牵住她的手一拽,让她跌坐到他的腿上,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便吻了下来。 他大手掐住她的纤腰,重重碾着她的唇,细密的吻顺着她的唇角一路滑到她的耳垂,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婉婉,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婉若睁开眼,视线越过他的脸,看到他身后紧闭的窗户,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 天色渐暗,屋内的动静才堪堪消停。 婉若陷在锦被里轻轻喘息平复着,潮红的小脸汗津津的沾黏着发丝,身后的人再次把她捞进怀里。 她疲惫的挣扎一下:“很晚了。” 他倾身压了上来,吻她的唇,她偏过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我要回去了。” 他将她圈在怀里:“今天不回了。” 她连忙撑住他的胸膛:“不行,会被发现的。” “无妨。” 她有些急了,连忙道:“那怎么行?明日府中办春日宴,听说就是为你挑选妻子,若是传出去……” “那就提前把你纳进来。” 婉若突然如五雷轰顶,潮红的脸都僵了一僵。 她声音发哑:“少夫人还未进府,表兄怎可先纳妾?” 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没有未娶妻先纳妾的,最多偷偷宠幸几个通房丫鬟,正夫人未进门,却先纳了妾室,那这风流名声可就做实了。 且不说谢家要脸,谢羡予如今在朝为官,没准就能被那帮御史参一笔。 这其中的利害,谢羡予当然比谁都清楚。 可就算现在议了亲,谢家规矩多,筹备婚事到正式成亲,至少也得再等半年,他突然不耐烦等了。 不知是不是三个月未见她的缘故,他在江南时就有些后悔,若是早些纳了她,便可以带她一起去了。 他尽快办完了案子,想着可以早日返京,谁知又碰上大雪封路,生生耽误了半月。 后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在厅堂看到她,她一如从前的听话乖顺,谨慎的一眼也没多看他,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想把她提前纳到自己房里,让她天天就在他眼前待着。 他语气淡然,毫不在意:“纳了又如何?” 他点漆的眸子锁着她,眸中泛着危险的光,按在她腰间的手猛一用力,迫使她逼近他。 “婉婉,你在怕什么?” ------------ 第5章 反常 婉若垂下眸子强掩住眸中的慌乱,再次抬眸时,眼里已经有了雾气:“可万一被人发现,老夫人也会对我失望,大夫人也会觉得我勾引了你,往后少夫人进门,兴许也会视我为狐媚,往后婉若的日子如何好过呢?” 她说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声音软的不像话:“羡予哥哥。” 谢羡予看着她,周身危险的气势渐渐消散,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依你。” 婉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却突然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语气隐隐有些警告:“婉婉,你要乖一些。” 她还不够乖? 要把他放香案上供起来吗? 婉若眨眨眼,乖巧的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谢羡予到底还是松开了她,婉若强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强忍着发软的腿快速穿好衣裙,然后匆匆离去。 谢羡予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身影,心里莫名的堵着一口气,很不痛快。 过了许久,庆安回来了:“公子,表姑娘已经回到秋水院了。” 谢羡予拿了一本书在看,随手翻了一页,神色不虞:“嗯。” 庆安讪讪的看一眼他的脸色,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往常表姑娘来过后,公子心情都会不错,今日却是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难不成是表姑娘惹公子生气了?不会是腻了吧? 庆安想了想,又继续道:“大夫人让人传话说,明日春日宴……” 谢羡予不耐烦的将书合上。 庆安立马闭了嘴:“小的多嘴了。” 然后急忙退出去。 - 婉若蹙着眉出神的走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阿姐。” 婉若一回头,眉眼舒展开来,荡出笑来:“阿谨,你怎么在院门口坐着?” 许书谨跑到她跟前来,扬着头笑:“我回来见阿姐没在,丁冬姐姐说你去老夫人那了,我就在门口等你回来。” 婉若牵着他往回走:“在学堂还开心吗?” 许书谨迟疑一下,又重重点头:“开心,我每天都用功读书呢!” “也不要太辛苦,你如今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别总熬着读书,我们阿谨聪明,便是不那么拼命的学,也定能比别人强。”婉若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我想要好好读书,快些长大,早日考上功名,我便能护着姐姐了。” “傻不傻,你还小呢。” 许书谨执拗的板着小脸:“不小了!我很快就长大了,大公子十七岁就中状元了,如果再过十年,我也能考上功名,也能撑起门楣,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了。” 婉若微微一滞,又扬起笑来:“我们阿谨一定可以的。”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不过在学堂里,也别太出挑。” 许书谨点点头:“我明白的,阿姐教过我,要懂得藏拙,不露锋芒,我在学堂中规中矩,没有抢风头。” 婉若弯了弯唇:“我们阿谨真乖。” “阿姐,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许书谨乖的让人心疼,他也才八岁而已。 婉若抿着唇,若有所思,要离开谢家,第一件事便是要把阿谨安置好。 当然不能回许家的,这一年来他们以表亲的身份寄居谢家,许家族人不敢做什么,但一旦走出谢家家门,定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全身而退。 可谢羡予最近有些反常。 他从前向来克己复礼,即便是房事也少有放纵的时候,他朝中又事忙,并不能常常想起她。 可这次从江南回来,他对她索求的格外厉害,本以为昨天是他生气了,故意磋磨她,可今天他心情不错,还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而且还突然说要提前纳她,婉若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还是心底里不满老夫人和大夫人对他的婚事太过苛求,他想要拿她做反叛的工具? 不论如何,这谢家都待不得了。 次日,婉若起了个大早。 素月给婉若梳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都吓一跳:“姑娘这眼下都乌青,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嗯,有些失眠了,不妨事的,你多压粉吧。” 素月叹了一声:“姑娘思虑太多了,慧极伤身啊。” 婉若看着镜中这张芙蓉面,抿唇浅笑:“等以后日子和顺了,自然就好了。” 素月习惯性的拿了一只陈旧的银钗为婉若簪上,婉若却在梳匣里挑了一支玉簪:“用这根。” 素月怔忪一下:“姑娘……” 婉若又从匣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指尖点了一点朱红,轻轻抹在唇瓣上。 镜中那张素净的芙蓉面有了颜色,鲜少的显露出几分张扬的美来。 这次春日宴设在桃园里,正是初春,桃林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寓意也好,二夫人亲自操办这次的宴席,很是费心。 “婉若姐姐!” 婉若刚进园子,听到叫声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罗裙的姑娘正快步走过来。 “秀林。”婉若扬起笑来,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我正想找你呢,婉若姐姐,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们日日都见,难不成我还突然长变了不成?”婉若笑盈盈的道。 谢秀林细看她的脸和打扮,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她依然那样素净,连裙子都还是去年的,发髻上只一支玉簪,质地也并不好。 在谢家,也只有婉若比她还要寒酸些。 秀林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好像更好看了。” “是吗?”婉若眨眨眼。 秀林开心的挽住她的手:“今日这春日宴办的可盛大了,燕京城的名门望族几乎都要来,大哥哥的婚事,当真是让满京城的贵女都望眼欲穿了。” 婉若抿唇笑:“那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挽着手走进去,却看到一向体面的大夫人难得的发了脾气。 “你说什么?!大公子人呢?!” ------------ 第6章 养条狗还会报恩呢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公子要事要办,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婉若立即拉住了谢秀林的手,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以免被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大夫人一拍桌子,怒斥道:“混账东西!今日满京城的贵女都来了,只为了给他相看,你们竟也不拦着!” 小厮连连磕头:“奴,奴才们拦不住……” “一群废物!松鹤园所有奴才罚俸半月!立刻让人去找,大公子今日不回来,我让你们好看!” 大夫人一声令下,跪在地上的奴才们立即谢恩,然后急匆匆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出去找人。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大哥哥应该就是朝中事忙,没空来相看罢了,既然大哥哥没空,咱们帮他相看着,挑一位嫂嫂不就好啦?” 谢秀珠抱住大夫人的胳膊摇了摇。 大夫人严厉的斥责:“你懂什么!便是我替他相看,他连个面都不露?今日这春日宴可是特意为他办的!” 谢秀珠瘪嘴,没敢再说话,只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让他不露面的,凶我做什么。” 谢秀林对婉若小声道:“还好我们没上前,连五姐姐都遭骂了。” 谢秀珠是大夫人所出,最是得宠,在家几乎横着走的,谢秀云对她都嫉妒又羡慕。 “不过大哥哥为什么都不来露面呢?”谢秀林很是不解。 婉若摇了摇头:“大概真有急事吧。” 其实她大概猜得到为什么,因为谢羡予根本没把这春日宴放眼里,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别人? 大夫人冷着脸教训谢秀珠:“今日这宴席来的都是贵客,你给我谨慎些,别胡闹出错,丢了谢家的脸!” 说罢,大夫人才拂袖走了,今日登门的都是贵客,轻怠不得。 谢秀珠气的跺脚,她好心劝一句,反倒成她的不是了,还被教训一顿! 谢秀云姗姗来迟,笑的幸灾乐祸:“五妹妹今日可要听大夫人的话,安分些才是,也不知这些日子礼数规矩精进了没有,可别又闹出笑话来。” 谢秀珠脸色更难看了:“还轮不上你来教训我!” “我哪儿是教训你,分明是好心劝告,回头五妹妹丢脸也就罢了,还连累咱们谢家人都跟着丢人现眼。” 谢秀珠讽刺道:“你礼数规矩学的好,倒也没见别人多喜欢你,听说你最近想高攀永昌侯府的婚事?侯夫人近日来过府上几次,我可一次也没听她提起过你。” 谢秀云的脸色瞬间僵了。 谢秀珠嗤笑:“四姐姐可安分些吧,别上蹿下跳的,丢人现眼。” 说罢,她得意的扬起头,旋身就走。 谢秀云气的脸色乌青,脸一转,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婉若和谢秀林,脸色更难看了。 她满肚子的火气没地儿撒,直接开骂:“今日这样的宴席,也是你们这种人能肆意乱跑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婉若眉头微蹙,这祸事真是一茬接一茬,躲都躲不完。 谢秀林惧怕她,挪着步子上前两步,诺诺的道:“四姐姐,我正要去寻你……” “寻我?我看你是想寻男人吧!” 她伸手就扯下谢秀林颊边的簪花,嗤笑:“穿红戴绿的给谁看?莫不是还想在这宴席上高攀个王公世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张脸,果真是丫鬟生的,再怎么打扮也一副丫鬟样。” 谢秀林被说中了心事,脸噌的就涨的通红,磕磕巴巴:“我,我没有……” “没有?你这狐媚子心事都写脸上了还没有?我今儿就替母亲好生教训教训你这小浪蹄子!” 谢秀云说着,将簪花直接扔在地上,扬起手就要扇她。 婉若上前两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秀云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拦我!” 婉若冷声道:“今日春日宴,连大夫人都万分重视,你想公然闹事吗?” “是这贱蹄子要勾引男人,我不过是教训她!” “真闹大了谁管你原因?外人看着只觉得是自家姐妹打架,谢家的姑娘不懂礼数,不单自己的名声毁了,也毁了谢家的名声,你看大夫人放不放过你,你若不信,只管试试。” 婉若直接松开了谢秀云的手,冷眼看着她。 谢秀云脸色变了一变,到底还是没敢动手了。 她狠狠的剜了婉若和谢秀云一眼,恶狠狠的道:“回头再收拾你们!” 然后拧身走了,路过谢秀林的时候,故意重重的一脚碾在那簪花上。 谢秀林垂着头,看着地上被踩烂的簪花,泪珠子也滚了下来。 婉若轻轻拉住她的手:“别难过了。” 谢秀林却哭着停不下来:“婉若姐姐,我,我没想勾引男人……” 婉若拿出帕子来给她擦泪:“我知道,秀林,你别把那些难听的话放心里,今日这春日宴,本就是相亲宴,哪个姑娘不是精心打扮着来?你又有什么错?” 谢秀林抽噎着:“是,反正我不过是个撒气的玩意儿,四姐姐想怎样羞辱我都可以,我一个庶出的姑娘,小娘又不得宠,我拿什么和她比?” 谢秀林也是三房的,不过她是庶出,她娘原本是三爷房里的丫鬟,因此常常被谢秀云拿来讽刺。 婉若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她向来谨慎,从不出风头,便是今日,她自己也另有打算,却也还是如寻常一般穿着朴素,只在细节处稍稍下了一点心思,让人挑不到毛病。 谢秀林今日却穿了新裁的裙子,又精心打扮,一不小心就撞枪口了。 谢秀林握紧了婉若的手,眼里有些希冀:“婉若姐姐,我常常想着,要是我嫁出去就好了,人人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若是,若是我能嫁的好……” 婉若弯唇,拿帕子细细给她擦脸上的泪痕:“若是你嫁出去,往后别人只记得你是谢家的姑娘,也不用再受三夫人和谢秀云的欺辱,往后的日子,定比现在好。” 谢秀林的眼里燃起了希望,欢喜的点头:“对!” 婉若走到桃花树下,摘了两朵桃花,给她簪在发髻里:“你簪的那朵绣花虽说精巧,却不如真花引人注目,就戴这个吧。” 谢秀林眼里还含着泪,就开心的点头:“婉若姐姐你真好。” 婉若笑了笑。 谢秀林高兴起来,拉着低声道:“今日不少世家子弟都要赴宴,若是也能相中个如意郎君,岂不是正好?” “我这样的出身,哪里能配什么世家子弟。” 谢秀林再不济,那也姓谢,谢家是百年世家之首,想要争取世家子弟的婚事也未必不行。 而她一个孤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你生的这样好看,万一就有世家公子真的看上你呢!” 婉若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忽而听到桃林深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谢秀林探头一看,便看到桃林里影影绰绰的一群穿着澜衫的学子。 她连忙拉着婉若走到一边避开,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才想起来,今日这春日宴,还有大伯父的学生们前来赴宴,都是来应考的举子们,咱们也别撞上他们了,让人看到坏了名声。” 婉若愣了愣:“坏了名声?” 谢秀林眉头轻蹙:“这些举子都是寒门出身,不过在大伯父亲办的白鹿书院读过书而已,且不说不一定能考中进士,便是侥幸考中了,那家里一贫如洗的,还不知熬多少年苦日子呢。” 这样的寒门举子,谢家的姑娘自然是看不上的。 而婉若却看着桃林里的人群,怔怔的出神。 “走吧,咱们快去前面宴席,现在宾客应该也都来了!”谢秀林拉着婉若就要走。 婉若却停下了脚步:“我刚想起来给老夫人做的药膳忘记送去了,要不你先去吧。” 谢秀林只好点点头:“那你快些来,我去宴席上等你!” “嗯。” 此时宴席上,谢秀云正殷勤的陪在三夫人身边和永昌侯夫人身边说话。 一个小丫鬟匆匆过来,她看一眼,便悄然挪过去。 “都安排好了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小丫鬟点头:“都安排好了,袁老爷也已经到了。” “那照计划行事,先把许婉若引过去。” “是。” 小丫鬟低着头退下。 谢秀云眼里闪过一抹歹毒,若是今日事成,许婉若这贱人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了,她在谢家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给点回报了。 养条狗还会报恩呢! ------------ 第7章 勾引 今日春日宴办的盛大,大夫人是忙不过来的,二夫人帮衬着,连一向被忽视的三夫人都春风满面的来待客了。 这不,永昌侯夫人才来,三夫人便立马拉着谢秀云到她跟前献殷勤了。 永昌侯府是世袭的爵位,而且家中长女还是宫中正得宠的淑妃娘娘,三夫人如何不眼热? 若是能把谢秀云嫁进侯府,做了世子夫人,那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往后她在谢家,也没人敢看不起她! 可三夫人殷勤献的足,侯夫人却始终淡淡的,三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还得强忍着赔笑。 “大夫人。” 随着丫鬟们的一声通传,大夫人也走进了园中。 三夫人故作诧异的问:“咦,羡哥儿可回来了?” 大夫人一记冷眼扫过去,三夫人有些讪讪的闭了嘴。 大夫人现在也不好受,谢羡予到现在还没回来,派出去的人找到大理寺连门都没能进去。 她还是强撑着体面的笑:“宫中有急事,他如今审理的那个案子事关重大,轻怠不得,一大早匆匆出门去了,实在是事忙赶不回来。” “大公子如今身负重任,自当以朝政大事为重,今日不过一个赏花宴,大公子不来也没什么的。” 说话的姑娘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清秀的脸上牵着浅浅的笑,声音又轻又柔,却又落落大方。 大夫人很是欣慰的拍拍她的手:“难为雪君这样懂事。” 江雪君轻笑,亲自端了茶送来:“伯母今日劳累了,先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大夫人心里很是熨帖,今天忙了半日,她也真的累了,接过茶喝了一口。 江家也是世家,虽说门第比不得谢家,但毕竟两家是世交,而且江雪君还是大夫人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自小稳重又懂事,大夫人很是喜欢。 如今谢羡予的婚事被提起来,京中各家都抛来了橄榄枝,可大夫人这么看了一圈,倒还是江雪君最合她心意。 懂事,识大体,又知书识礼,性情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和羡儿最般配。 大夫人如此想着,脸上的笑也更深了几分:“好孩子,来我身边坐。” 江雪君坐到了大夫人的身边,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大概都猜到了七八分。 看样子,这谢家少夫人的人选,怕是要定了。 - 桃林里,那帮举子们正三三两两的在桃林中穿梭着,往西苑的藕香榭走去,那边是男宾们的待客区。 谢家是书香世家,向来以清流自诩,这样的宴席,也会邀请一些寒门出身的士子们赴宴,彰显清誉名声。 这些寒门士子们难得能进这样的园林,一路赏景一路谈天说地,都很是兴奋。 “谢相身居高位,桃李满天下,还厚待我等寒门士子,当真高洁!” “毕竟是百年清流世家,怎么能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豪门勋贵相比?” “那是自然,我若今年能高中,也定要效忠追随谢相!” “唉,哪儿那么容易,三年又三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兴许一辈子都没这个命。” “是啊,说起来这谢家大公子十七岁便中状元,我看了他的文章,针砭时弊,字字珠玑,实在是叫人望尘莫及。” “这等天纵之才,哪里是我们能比的……” 众人又摇头唏嘘了起来。 走在稍后的一个举子闻言有些落寞,脚步都慢了下来,他叹了一声,忽然一抬头,看到旁边桃树后影影绰绰的走过一个人影。 那纤细的影子在树丛后面缓步走着,豆绿色的裙摆扫过地上飘落的桃花,轻盈的好像天上的仙子。 他愣在那里,一时都忘了迈开脚继续往前走了,一不留神就掉了队。 那女子侧身对着他,缓步走过一株桃花树,清丽的侧颜便映入他的眼帘,她微微扬着头,似乎在看树,半披着的发柔顺的散在后背,被微风轻轻吹动。 手里拎着一只装满了桃花的竹篮,被风一吹,花瓣从篮中飘起,他险些以为是九重天上的花仙子下了凡。 她左右张望一眼,正好一转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吓的急忙低下头,不敢冒犯:“姑,姑娘,在下,在下……” 婉若歪头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啊?”他愣了一下,再抬头对上她迷茫的眸子,脸噌的就红了,“姑娘是,迷路了吗?” 婉若轻轻点头:“我不知道这桃林这么大,进来就绕不出去了。” “我,我也是第一次来,但我刚刚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你顺着这个方向走,然后再左拐,应该可以走出去。” 他连忙给她指路。 婉若有些茫然的看一眼他说的方向,又回头看他:“在哪里左拐?” “……” “要不,我给姑娘引路吧?” 婉若扬起笑来:“多谢公子。” 他被这笑晃了眼睛,盯着她缓了一瞬才慌忙回神,心里只骂自己太过孟浪!有失君子作风。 “你随我来。” 他走在了前面,脚下的步子都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紧张。 婉若跟着他走着,慢了他半步。 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找话说:“姑娘也是今日来谢家做客的吗?” 婉若摇头:“我不是,我一年前便来了,父亲亡故后,我被姨母接来府中暂住,只是我第一次来这桃林。” “原来是府上的表姑娘,那为何不去前面宴席上?” “婉若不过一个寄居的表亲,这样的宴席,我去也不大好。”婉若轻轻垂下头,声音都轻了许多。 他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公子呢?是来府中做客的吗?”她问他。 “在下林晗,是此次入京赴考的举子,侥幸来府上做客。” 婉若弯唇:“林公子。” 林晗回头看一眼她明亮的眼睛,心慌的眼神都闪躲一下。 正在他想着接下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她说:“咦,真的走出来了。” 他一抬眼,桃林已经走到了尽头,心里一阵失落,后悔自己走的太快了,应该慢些的。 婉若笑盈盈的冲着他福了福身:“多谢林公子。” 他连忙拱手还礼:“无妨的,举手之劳,不足为谢。” “那我先走了。”婉若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林晗怔忪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可等人走远了,他又有些后悔没喊住她。 正懊恼着,忽而一低头,看到地上落下的一枚香囊。 他忙捡起来,香囊上绣着精巧的山茶花,散发着清幽的药香,这是她方才不小心落下的。 他如获至宝,看一眼她消失的方向,谨慎的将香囊收进袖中,想着下次若有机会,定要亲手还给她。 婉若走出了桃林,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细细在心里考量着。 林晗穿着寻常的澜衫,束发也只是用的寻常布条,袖口甚至有些破损,可见家中贫寒。 他守礼又规矩,并不盯着她看,还注意保持距离,可见并非孟浪之人,有君子之风。 他还是个举人,虽说没有官职,却也有了功名,士农工商,已经足够压许家一头。 婉若唇角微扬,就他了。 一个小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表姑娘!不好了!” 婉若脚步一顿:“怎么了?” 那小丫鬟着急的道:“方才表少爷在池塘边玩耍,却不小心落水了!” 婉若脸色登时变了:“他在哪儿落得水?可救上来了?!” “在听水轩,救是救起来了,就是有些迟了,现在还昏迷着……” 婉若慌得扔下篮子就奔了出去。 ------------ 第8章 倒打一耙 谢家的公子们寻常都在族学读书,半月才回来一次,即便如此,谢家的公子们也都有自己的书斋。 这听水轩便是三夫人为她儿子瑞哥儿置办的书斋,阿谨说是在谢家族学一起上学,实际上也做着瑞哥儿书童的活儿,瑞哥儿若是在听水轩读书,他也要在这儿陪着伺候笔墨的。 到了听水轩,走到门口,她心里有那么一丝的狐疑,这里有些太安静了。 虽说她和阿谨都是寄居在谢家,并不受重视,但人都落了水,都有人去找她了,那也该有人呼救才是。 可阿谨的事她不敢轻率,万一他真的被人丢在这没人管呢?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的就跑了进去。 这听水轩并不大,只是在池边的一个小院,寻常都空置着,偶尔有客人留宿,或许给收拾出来给人住。 “阿谨!” 她跑到小池塘边一看,这池塘里空空如也,哪里来的人? 她愣了一下,忽的就听到“嘭”的一声,院门被人重重的关上。 “哟,这府上还有这样绝色的丫鬟?”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摸着下巴色眯眯的打量着她,眼睛从上到下来回扫了好几遍,一双豆豆眼都放光,那眼珠子都恨不能黏在她身上。 婉若脸色变了一变,当即意识到,她被算计了。 “我不是府中的丫鬟。” 婉若冷声否认,然后转身就走,可拉了一下院门,却纹丝不动,反而听到了外面门锁晃荡的声音。 “美人儿,别走啊,我是个心疼人儿的,今儿你有福气,跟了我袁兆,下半辈子可就吃香喝辣,我让你当我的十一房小妾,放心,我会宠着你的。” 男人猥琐的舔了舔嘴唇,向着她逼近。 婉若猛一回头,盯着他浑身发寒,袁兆?!他就是三夫人要给她介绍的好婚事! 原来她们那么快就坐不住了吗?用这种下作招式。 “我没兴趣。”她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这里是谢家,你胆大包天敢在谢家的地盘上胡作非为,是不怕谢家收拾你吗?我提醒你一句,三夫人可做不了谢家的主。” 谢家是清流世家,外客到自家后院来奸污女眷,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怎可能放过? 袁兆眼神心慌的闪烁一下,又立马瞪着眼睛骂道:“你这小贱蹄子,还敢要挟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谢家来为你做主?!” 他说着,又冷笑起来:“再说了,这不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吗?到时候闹出来,那也是你自个儿不要脸跑到这儿来跟我幽会,那谢家找谁算账呢?” 婉若脸色渐渐难看,狠狠掐了掐掌心,苍白的脸上转瞬间就有了惧怕。 她踉跄着后退,哀求着:“求求你,放过我吧。” 袁兆眼里却越发的兴奋了,一步步向她靠近,嘴上还哄骗着:“美人儿,你乖乖从了我,把我伺候舒服了,我也不会不要你,带你回家,收你做我的小妾,以后日日夜夜都宠着你。” 婉若后背已经靠到了紧闭的院门,退无可退,只能绝望的站在那里,再无动作。 袁兆以为她听进去了,心里自然也放松了许多,那许氏还说什么这丫头性子烈,要用强的时候别心软,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分明是许氏没用。 这丫头看着柔弱无依的,三言两语就自个儿投降了嘛! “我的乖乖,快别难过了,大爷我让你舒服舒服……” 袁兆色眯眯的笑着,伸手就要扑上来。 可就在他靠近的这一瞬,婉若忽然抬手一扬,一把药粉被撒出去,直接撒在他的面门上。 “啊!” 袁兆惨叫一声,捂着眼睛痛苦的四处乱跳。 那药粉把眼睛辣的刺骨钻心的疼,痛的恨不能将眼珠子抠出来。 婉若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走到袁兆的身后,举起石头猛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啊!”袁兆又是一声惨叫,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淌出了血,染红了池边的草丛。 婉若扔了石头,从袖中拿出一枚香囊来,直接塞进了袁兆的怀里。 门外守着的人听到里面袁兆的惨叫声,也是吓一跳。 “这,这袁老爷是不是出事了?”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问。 那婆子大骂道:“蠢货!还不赶紧开门!” 要是袁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三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手忙脚乱的拿出钥匙来,打开了门锁,急匆匆的拉开门进去,就看到袁老爷满脸血污的捂着眼睛在草丛里打滚,而婉若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她们吓的脸都白了,小丫鬟都尖叫起来。 倒是那婆子老练,立马指着婉若的鼻子大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袁老爷打成这样!” 婉若忽而弯了弯唇角,笑的有几分诡异。 这两个被这笑容瘆得没由来的心慌,正呆愣着,却见婉若突然冲出去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抓贼啊!有贼!” 那丫鬟和婆子没能拦住,眼睁睁看她两嗓子一喊,竟就真喊来了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厮们抄着家伙来抓人了。 “贼在哪儿呢?!” 婉若往地上一指,那帮小厮立马冲上去乱棍打了一顿,然后用麻袋将人给装起来了。 那婆子原本被人群挤出去,这会儿看着袁老爷竟挨打了,吓的什么都顾不上的大喊了起来:“快别打了!别打了,这是府上贵客!” 正揍的起劲儿的小厮们动作一顿,一个个都呆在了那儿了。 桃园内。 宴席此时已经开始,园中丝竹管乐清雅无比,三夫人还在围着永昌侯夫人献殷勤,二夫人忙着应酬往来,大夫人在和江雪君说话,气氛和乐融融。 却在此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在大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夫人脸色立即就变了,压低了声音问:“当真是袁兆?” “是,现在人都在听水轩……” “我去看看。”大夫人急忙起身。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闹出这种闹剧来,一不小心可不好收场。 “伯母,出什么事了吗?”江雪君怔忪的问。 大夫人笑了笑:“没什么,是瑞哥儿几个孩子淘气闹出点事来,我去看看,你先坐。” 家丑不可外扬,大夫人当然也不能声张。 江雪君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还是点点头:“那伯母快去吧。” 大夫人匆匆走了。 大夫人到听水轩的时候,袁兆已经被人抬进屋里,丫鬟正拿帕子给他脑袋上缠住止血,他眼睛就还红肿着,满脑袋的血,看着很是吓人。 “疼,疼啊!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啊!疼!大夫呢?大夫死哪儿去了?你们这群混账东西,你们谁都别想兜着走!” 大夫人才进门,就听到袁兆大呼小叫的咒骂声,眉头都拧紧了。 “这是闹什么?!”大夫人厉声问。 屋里的奴才们吓的立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袁兆一看到她,更来劲了,破口大骂:“你们谢家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竟纵容这种下贱坯子把我打成这样!你若是不把这贱人给我宰了出气,我饶不了你们!” 袁兆指着站在一旁的婉若。 大夫人这才看向婉若,这个一向被忽视的表姑娘。 大夫人冷着脸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婉若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我,我不知道他是府中贵客,我还以为他是贼,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摸进听水轩,还想要从听水轩的角门进三夫人的院子……” 听水轩是瑞哥儿的书斋,但瑞哥儿贪玩,总不好好读书,所以三夫人特意给这书斋开了个角门,连通着三夫人的梧桐轩,方便随时来查看儿子是否用功读书。 婉若跪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委屈:“今日宴席,难免有贼人趁乱入府,想要作乱,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要进梧桐轩,他竟还口出狂言说是三夫人允许的,我心急之下才把他当贼,喊人来抓他。”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一变。 大夫人眸光一闪,看着袁兆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袁兆鬼鬼祟祟的想进三夫人的院子?他家财万贯的当然不是图钱,那就只有可能是有私情! 婉若又一脸懵懂的继续道:“幸好三夫人的奴才庄嬷嬷和翠凤也在附近,我一喊抓贼,她们第一个冲进来,大夫人若是不信,问她们便是!” ------------ 第9章 绝地反击 庄嬷嬷和翠凤吓一跳,万万没想到这丫头三言两语,竟就把她们架到了火上烤! 现在她们能说什么? 说实话?说三夫人把婉若卖给了袁兆,让她们在这守门务必盯着袁兆把婉若给睡了? 那她们不被打死才怪! 大夫人盯着庄嬷嬷:“你是三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嬷嬷,怎么不跟在三夫人身边伺候,反而在这儿?” 庄嬷嬷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奴,奴才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没去伺候……”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这老婆子气色好的能杀牛,怎么可能是身体不适? 袁兆是男客,却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梧桐轩附近,又想要潜入三夫人的院子,而三夫人身边的心腹奴才又恰好守在附近,难保不是来接应奸夫的! 袁兆终于反应过来,气的从床上翻起来:“你这小贱人!竟敢胡言乱语,老子什么时候要进三夫人的院子了?老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张氏那半老徐娘?!” 可话音刚落,他怀里的一个香囊就滚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婉若一眼看到那香囊,吓的瞪大了眼睛:“这香囊,不是三夫人的吗?” 袁兆呆滞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大夫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厉声问:“你怎么确定这是三夫人的?” 婉若连忙道:“因为三夫人的香囊往常都是让我做的,三夫人说总是睡不好,所以我给三夫人的香囊都是药囊,里面配有药材和干花,香囊上的刺绣也是我做的,我自然认得。” 婉若的父亲从前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婉若自小耳濡目染也对药材很是熟悉,来到谢家之后,还每天为老夫人做药膳,做药囊。 谢家人人都知道,这表姑娘心灵手巧,做的药囊又可以助眠,又能驱蚊虫,还能安神,而且人又好说话,但凡去找她,她都会帮忙做。 三夫人向来拿她当丫鬟使,自然也随便差遣她做这做那的。 这枚药囊,本来也是她准备做好给三夫人送去的。 婉若诺诺的道:“三夫人独爱牡丹,让我做的药囊上,定要绣上牡丹的。” 此时落在地上的这枚香囊上,可不就是盛开着大朵大朵鲜艳的牡丹? 罪证确凿! 大夫人脸色难看至极,万万没想到,三夫人竟胆大包天到做出这种事! 今日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谢家算是颜面扫地了! “你,你这信口雌黄的小贱人,我杀了你!”袁兆气的要从床上爬起来撕了婉若。 可还没下床,就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婉若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大夫人冷着脸下令:“来人,先把袁老爷送出去,悄悄的,别让他乱喊乱叫,惊动了人。竹青,你去请三夫人过来。”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再派个人去前院,知会三爷一声。” 这到底是三房的家务事,三夫人做这样的丑事,当然也得三爷来管教。 婉若眉眼低垂,不动声色。 袁老爷直接被堵了嘴送出去,大夫人看一眼这腌臜地方,眉头紧皱,有些嫌恶,转身走出去。 临走前,还看一眼婉若:“你跟我来。” 婉若点点头,跟上。 走出听水轩,大夫人才冷声警告:“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若是叫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和你弟弟,我都不会放过。” 婉若应下:“大夫人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大夫人看一眼她乖顺的样子,心里稍稍放心:“别学你姨母,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婉若睫毛轻颤,垂下眸子:“是。” 大夫人不愿久留,直接走了。 婉若却没走,反而留在梧桐轩外,不多时的功夫,她看到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回来了,冲进了梧桐轩。 又过了一会儿,三夫人也回来了。 三夫人显然还不知内情,一脸不耐烦的问带路的婆子:“到底什么急事非得我现在回来?永昌侯夫人那边还要我作陪……” 话没说完,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婉若。 是完好无损的许婉若。 三夫人脸色微僵:“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又张望一眼,发现那听水轩的门大开着,而安排好的袁兆也不知去向,三夫人心里没来的一阵心慌。 婉若弯唇,说的话意味不明:“不是姨母让我来的吗?” 三夫人正要多问,却被那引路的婆子打断:“三夫人还是先回吧,三爷还在等着呢。” 三夫人到底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狠剜了婉若一眼,然后匆匆进去。 三夫人才进去,素月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刚刚到处寻婉若寻不到,问了人才知道婉若在梧桐轩,还怕是三夫人又刁难她了,急匆匆的赶来。 “阿谨呢?”婉若问。 “小公子?他在家温书呢,没有出来。”素月都愣住了。 婉若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是她关心则乱了,她分明交代过阿谨今日不要出门凑热闹,就在家好好温书,阿谨向来听话,是不会乱跑的。 素月着急的道:“姑娘,到底怎么了?” 婉若眼神冷了下来:“三夫人用阿谨把我骗到这里,想把我卖给袁兆。” 素月脸色瞬间变了:“什么?!那姑娘你……” 婉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包:“我随身带着这药粉,他自然近不了我的身。” 婉若还会认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认药材了,自小在药材堆里长大,配这种药也并没有什么难度。 自从家中遭难,她就没有始终没有安全感,随时带着这药粉防身用的。 这药粉撒到人的面门上,一旦眼睛沾染上丁点,就会刺痛无比,无法视物,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至少三五日才能好。 她当时故意示弱,降低袁兆的防备心,让他以为她根本无力抵抗,这才能在他近身的那一瞬将这药粉撒到他面门上,绝地反击。 素月慌忙问:“那三夫人她?” 婉若轻轻摇头,只看着梧桐轩紧闭的院门。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三老爷怒骂:“贱人!” 素月都吓傻了:“这,这是……” 婉若唇角微扬:“走吧,宴席都开始了,我们也该过去了。” 素月呆愣一下:“是。” 宴席就设在桃园外的一清凉台上。 婉若来到宴席上,寻了最不起眼的一个位置坐下。 谢秀林连忙拉着她问:“我听说后院进贼了,还是你抓的,可有受伤?” 婉若笑了笑:“没有,我一喊,立马有人来抓贼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还敢喊人啊,远远躲开才是,万一被那贼抓了可不麻烦了?” 婉若拉着她的手:“我这不是没事嘛。” 婉若一眼看到林中远远站着的一神色焦急的澜杉公子,是林晗。 婉若捏了捏谢秀林的手:“我先去更衣,一会儿再来陪你。” “好。” 婉若起身离席,往林中走去。 “林公子。”婉若欠身行礼。 林晗慌忙道:“我方才听说府中出了贼,还叫你碰上了,你有事没有?” 方才闹那么大的动静,总要有个说辞,对外只说是进了贼。 婉若笑了笑:“我没事的,多谢公子关心。” “你一个弱女子,遇上这样的事还是躲远些的好,万一那贼人是个心狠的,兴许叫你偿命呢!”林晗眼里满是担心。 婉若轻轻点头:“我当时心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下次记得了。” 林晗叹息:“你还是太心善了。” 婉若笑着,心里却摇头,不,她才不心善,她睚眦必报,机关算尽,做的坏事数都数不过来。 而此时宴席上,又是一阵骚动。 “大公子回来了!”丫鬟欢喜的来通传。 大夫人高兴的放下了筷子,今天这鸡飞狗跳了一整天,总算有了一件好消息。 “羡儿回来了。” 谢羡予大步走进来,拱手行礼:“母亲。” “你这孩子,案子再急也该记得家中今日为你设宴,这么多宾客都来,你怎好缺席?” 谢羡予应着:“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光却不着痕迹的从园中扫过,园中一共设了二十桌席面,男女宾客分席而坐,中间只设了一座屏风,只象征性的格挡一下。 他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眉头不自觉的微蹙。 大夫人并未察觉,反而喜气洋洋的拉着江雪君道:“羡儿,这是江姑娘,去年端午宫宴你们还见过的。” 谢羡予看一眼她身边的女子,神色淡淡:“江姑娘。” 江雪君双颊绯红,福了福身:“谢公子。” 大夫人笑着道:“一晃多年,雪君也这么大了,这孩子自小便出众,文采极好,说是家中的女状元也不为过。” 江雪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伯母别取笑我了,我哪里算得上状元?谢公子才是真正的状元。” 谢羡予目光扫过旁边的桃林,忽的看到了林中相对而立的一对男女。 ------------ 第10章 她换了口脂 她言笑晏晏,和那男人说着什么,并不真心的笑,可他看着就是不痛快。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怔忪的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眼里闪过一抹慌张,她匆匆回头,和那男人说了句话告辞,然后低垂着头回到宴席中来。 大夫人笑着道:“雪君难得来,你可要好好陪陪她……” 谢羡予道:“我刚从诏狱过来,先去更衣。” 大夫人闻言皱眉,看一眼他一尘不染的衣袍,到底还是点了头:“那你快去快回。” 谢羡予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婉若的错觉,她觉得谢羡予走的时候,好像冷飕飕的扫了她一眼。 婉若觉得心惊肉跳,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难不成是他察觉了今日三夫人的事不对劲,看出她的算计了? 素月突然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在婉若耳边道:“大公子让姑娘回去。” 婉若只好点头。 好在婉若并不起眼,她离席也没人注意。 到了松鹤居,谢羡予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已经在等着了。 婉若走进来:“表兄。” 他回头看她,点漆的眸子好像要将她看穿。 婉若没由来的心口一紧,谨慎的问着:“表兄突然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缓步向她走近,那双清润的眸子无形之中带着强势的压迫,逼的她想要后退。 婉若袖中的手掐紧,紧抿着唇站在原地。 “那个男人是谁?” 婉若愣了一下:“什么?” 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袁兆。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的回答:“方才与我说话的人?他是赴宴的举子,我也不清楚是谁,只是桃林中遇到,问路罢了。” 婉若避重就轻,本来也没发生什么。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的指腹压在她的唇瓣上,映上一点朱红,眸光讳莫如深:“是么?” 婉若心脏被攥紧,有些透不过气来:“怎么了吗?” 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旁人都说谢羡予是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可只有婉若知道,他阴晴不定,睚眦必报,极会磋磨人! 她甚至有时候后悔当初怎么就选择勾引他。 本以为他是谢家最好说话的人,没曾想是最麻烦的,这一年来她在他跟前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 他盯着她的唇:“我记得你不喜欢用这样艳丽的颜色。” 她今日不单用了鲜艳的口脂,还用了香粉,一靠近便能闻到清冽的茉莉花香。 她往日里总是穿的素净,用最素净的妆容,穿最素净的裙子,他送她的首饰她从来不戴,极力的要把自己变成谢家的一个透明人,生怕被人注意。 上一次见她这样用心思打扮,还是一年前,他初见她的时候。 婉若呼吸一滞,她这点旁人都没察觉的小心思,谢羡予却一眼看破。 她强自镇定:“今日春日宴,我只想图个好彩头,表兄若是不喜欢,我下次不用这样的口脂就是了。” 谢羡予脸色不善,显然并没有因此消气。 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忍无可忍的道:“还是表兄觉得我连寻常女子的爱美之心都不配有了?今日春日宴,哪个姑娘不是穿红戴绿打扮的漂亮?我也没抢任何人的风头,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非要来挑我的刺!” 婉若破罐子破摔,真想就此和他闹掰了算了。 谢羡予抿了抿唇:“我没想挑刺。” 婉若愣住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脾气? “三夫人是怎么回事?”他问。 婉若眨了眨眼:“三夫人?是闹贼的事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就是听说家里闹贼才赶回来的,这贼还是她发现的,他猜到这事儿多半不简单。 但她和他装相,他也懒得多问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随她闹吧。 她被他盯的心里发虚,避开他的目光:“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却被他抓住胳膊给带了回来,他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收拾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然后松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婉若呆愣在原地,怔怔的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自认为很会算计人心,可她从来看不透谢羡予。 她今日的确做了坏事,她以为他会对闹贼的事严加审问,毕竟事关谢家名誉,兹事体大,可他却轻轻放过。 反而对她悄悄换掉的口脂揪着不放,莫名其妙。 谢羡予回到了宴席上,不少人举着酒杯围上来,和谢羡予寒暄。 谢羡予虽说才入仕三年,却已经在朝中身居要职,这次江南盐税案办的漂亮,更是让他大显风头,想要恭维的人自然不少。 谢羡予簇拥在人群中,很快看不到婉若了。 婉若也并没有在宴席上久留,只吃了两口就回去了,她今日要做的事已经做了,也没功夫在那强行融入不属于自己的宴席。 等到夜幕降临,宴席才终于散场。 “羡儿。”大夫人刚送走了宾客。 “母亲。” “你觉得雪君如何?” “母亲做主就是。”谢羡予神色未变,但显然没有耐心聊这些。 他的婚事无非是为了给家族挑选宗妇,他母亲做了半辈子的宗妇,自然比他更懂得挑谁合适。 大夫人又道:“那长公主的独女端敏郡主呢?长公主也极看重你,但我觉得郡主未免有些骄纵了,怕她日后进门担不起宗妇的职责。” 谢羡予眉头微蹙,想起之前在宫中见过一次的端敏郡主,的确骄横,若是她做主母,怕是婉若以后日子不好过。 “郡主是皇家女,难免牵涉党争,如今太子未定,朝中也风波不断,皇族的人少牵涉的好。” 大夫人点头:“如此说来,江家倒是最合适的,江家向来只做纯臣,从不牵涉党争。” 谢羡予眸底浮现一抹讽刺,却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母亲做主就是。” 谢羡予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喃喃道:“这孩子,越长大越是看不穿了。” 竹青上前道:“大公子如今身在朝局,自然是要比以前沉稳些了,夫人别多虑了,婚事的事,大公子不也让夫人做主吗?” 大夫人扯了扯唇角:“大概是我多心吧。” 谢羡予回到松鹤居,神色不虞,眸底郁郁沉沉的,气氛压抑。 下人们都谨慎的伺候着。 庆安端着茶进来,试探着问:“要不,小的去请表姑娘来?” ------------ 第11章 这是腻了? 往日里公子不高兴,总是要找表姑娘的。 谢羡予抬眼看向窗外,却见外面夜色已深,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睡下了,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深露重,她过来定要绕一大圈远路,走上半个时辰。 他沉默半晌,淡声道:“算了。” 庆安挠了挠头,这是腻了? 那为何今天下午听说表姑娘在府中撞了贼就立马赶回来? - 这一夜,梧桐轩却并不平静。 “老爷,我真没有和袁兆偷情,是许婉若那个小贱人,故意栽赃我!” 谢昆扬起手又是一耳光扇下去:“还敢狡辩!罪证确凿,你要当我是傻子?你贴身的香囊都在那狗贼身上搜出来了,我倒是小瞧了你,竟还敢吃里扒外!” 三夫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都出了血,脸上泪眼模糊,好不狼狈,被扇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抓住谢昆的衣摆,跪着求着。 “那香囊不是我的,许婉若那贱人平日里给我做香囊,可那个香囊是她的,她故意塞在袁兆身上栽赃我的!” “那袁兆好端端的为何出现在这?!没有你的允许,他能进得来?还有张婆子和翠凤,那两个都是你的心腹,他们不在你身边伺候着,竟也在这接应!” 三夫人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一咬牙,终于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是我把他请来的,我只是想把许婉若送给他,为了云儿的婚事,也为了瑞哥儿的前程,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拉拢永昌侯府。” 谢昆听到这话半信半疑的犹豫一下,他也觉得怪了,袁兆好色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但的确没有听说他口味独特到喜欢半老徐娘的。 “是许婉若那个贱人!她倒打一耙!她污蔑我!老爷若是不信,问袁老爷便是。” 谢昆又是一记窝心脚踹上去:“你这个蠢妇,还问袁兆?袁兆现在挨了打,他不撕了我就不错了!你个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连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白活了这些年!” 三夫人捂着胸口摔在地上,恨的面目扭曲,许婉若那个丧良心的小贱人,她迟早要她不得好死! - 婉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清晨醒来,感觉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解决了一些事情,她心里有了底,轻松了一些,而且,昨天谢羡予总算没有再找她了。 看这样子,大概前两天的确只是他刚回来还有点新鲜劲,本来一年了也该腻了,哪有这样反常的。 素月给她梳妆,便说着:“听说三夫人突然病了,说是要养病,不许任何人打扰,但奴婢悄悄打探到,说是三爷下令禁足了,总算也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恨只是禁足!” “三夫人毕竟为三爷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又是正妻,轻易休弃不得,那件事不光彩,谢家也是要脸面的,不会闹到人前,况且,三爷也不一定全信。” “那倒也是,”素月叹了一声,“那等三夫人解禁出来,以后定是要饶不了姑娘的。” “我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让她饶过我,她把我卖给袁兆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我活,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我的。”婉若眼神冷了下来。 “那姑娘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素月担心的很。 婉若抿唇:“所以谢家不能再久留了。” 婉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带锁的小匣子,拿钥匙打开,里面安静放着一叠地契和银票。 这都是父亲的产业,婉若自小聪明,父亲很小就教她管账,辨认药材,母亲去世之后,家里的账都是她在管。 一年前父亲突然去世,继母迫不及待的想要联合族人霸占他们的家业,她带着弟弟夜半出逃,自然也带走了这些家产,正是如此,继母才这么心急的要抓他们,不惜报官。 若不是谢羡予出面,让婉若以表亲的身份在谢家寄居,许家族人定是不会罢休的。 只可恨她是个女孩儿,无法自立门户,阿谨又小,终究是要受人摆布。 可她偏不认命,也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匣子关上。 婉若去了寿安堂,老夫人的院子里有专门的小厨房,婉若一般是一早就会来这小厨房里,亲自为老夫人做药膳。 “表姑娘今儿来的这么早?老夫人都还没起呢。”厨娘陈妈妈笑着招呼。 “昨儿睡的早,今天醒得早些,就早点过来了。”婉若卷起袖子,便开始处理食材。 “哎哟表姑娘这贤惠的,谁家娶了你做媳妇儿,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早说了让我们下人来做就是,何必表姑娘亲自动手?” 陈妈妈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手都没伸一下子的。 婉若笑着道:“老夫人吃惯了我做的,还是我亲自来,左右我也闲着。” “那你忙。” 陈妈妈说着,便出去了。 窗外传来外头婆子们小声说话声:“你这婆子惯会偷懒的,老夫人都说了只要表姑娘帮忙,你倒好,什么活儿都推给她!” “什么小门小户的赖在这儿,真把自己当主子啦?也不看看谢家什么门第!三夫人都拿她当丫鬟使,我操什么心?” 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低笑声。 素月气的脸都白了:“姑娘,要不去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惩治这帮刁奴!” 婉若却淡漠的很:“奴才们拜高踩低是寻常事,有什么稀奇的,老夫人知道了也最多责罚她们,回头她们有的是法子暗地里报复我。” 这些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婉若毕竟不是正经主子,得罪了他们以后日子更难过。 素月只好闷闷的闭了嘴。 忙活了半个时辰,婉若做好了药膳,亲自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我今天做了栗子淮山猪蹄汤,您尝尝可还好?” “婉丫头来了,也难为你日日围着我这老婆子打转。”老夫人笑着。 婉若将汤送到老夫人的跟前,笑盈盈的道:“老夫人喜欢我做的药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你这丫头是手巧,做的药膳比那些厨娘做的好吃的多,这些日子我睡醒感觉精神都好些了。” “老夫人喜欢就好。”婉若开心的道。 老夫人吃了半碗汤,又问:“说来,你姨母可有给你相看婚事?” 婉若笑容微微一滞,轻轻摇头:“还没呢,秀云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姨母自然是顾不上我的。” 老夫人皱眉:“云丫头才十四,还未及笄,你都十六了,该上心了。” 婉若抿了抿唇,又扯出笑来:“我如今还不想嫁人,老夫人别为我操心了。” “你这孩子啊……” 正说着,竹青嬷嬷进来道:“老夫人,大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 大夫人走进来,福了福身:“母亲。”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靠到软靠上,婉若便安静的站到一边。 大夫人笑着道:“是羡儿的婚事,我有了人选,想让母亲看看。” 婉若抿了抿唇,盯着鞋尖。 “是哪家的姑娘?” “江家的三姑娘,雪君,小时候还拜见过老夫人呢,您还夸她模样生的好。” 老夫人笑着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丫头小时候就玉雪可爱的,如今大了定也是亭亭玉立,江家也是世家,和咱们谢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做羡儿的媳妇,倒也不错。” “老夫人也觉得不错?” “可问过羡儿的意思了?” ------------ 第12章 她病了 “问过了,他也说很喜欢呢!”大夫人喜气洋洋。 婉若忽而感觉喉头发涩,真是奇怪了,她每天喝一碗蜂蜜水,嗓子从来不干的。 “那便择的吉日,早早的把婚事定下来,该操办的也操办操办,若是今年能让新妇进门最好,家里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大夫人笑着道:“老夫人说的是。” “不过说起来,羡哥儿房里至今连个通房也没有,还是得给他先安排一个,年轻气盛的,怕挨不住,回头做些荒唐事。” 家里安排的通房到底老实可靠,外头的狐媚子可不一定了。 京中有的世家子弟整日里走鸡斗狗,押技赌博,甚至还有喜好男色的,实在不堪入目! “羡儿哪会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胡闹?” “我当然知道羡哥儿不一样,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自然也要发泄。” 大夫人怔忪一下,心里没由来的一紧,因为她并不是没有给儿子送过通房的,可他都没收用…… 老夫人叮嘱着:“你挑个老实本分的,最好是府上的家生子奴才,这样的往后也听话。” 老夫人顿了顿,突然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婉若,又补充了一句:“还得漂亮,机灵点儿的,别整些姿色寻常的塞给他,他房里连一方砚台都是挑剔的,对女人就能敷衍了?” 大夫人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从寿安堂出来,素月跟上了婉若的步子。 “姑娘为何不直接跟老夫人说?姑娘侍奉的老夫人的药膳,老夫人也喜欢姑娘,若是姑娘求老夫人做主为你寻个好婚事,老夫人定会答应的。” 婉若淡淡摇头:“老夫人喜欢的人多了,我又算什么?能靠着这份喜欢在谢家容身已经不易了,这事儿不能告诉老夫人,否则谢羡予肯定也会知道,他哪儿能容的下我自作主张的嫁人?” 要说老夫人最喜欢的人,那当然是谢羡予,她就算找老夫人求了嫁人,谢羡予一句话,她也得乖乖的收拾东西搬到松鹤居去。 老夫人现在正愁谢羡予房里没人伺候呢。 现下还没有到和谢羡予撕破脸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此事不可声张,别乱说话。”婉若回头叮嘱道。 素月慎重的点头:“奴婢明白了。” 黄昏时分,婉若正准备用晚膳,却见素月来通传。 “姑娘,庆安来了。”素月为难的开口。 婉若眉头紧蹙,他怎么又来了? 谢羡予到底抽什么风? 婉若抿着唇,沉声道:“你去回话说,我病了,去不了。” 不能再和谢羡予这么拖下去了,否则他没完没了,她已经另有出路,也该和他拉开距离了。 而且,她也懒得伺候了。 应付谢羡予比应付满谢家的人都累。 “是。” 素月点点头,立马出去回话。 庆安还在外面等着,本以为婉若这会儿就该出来了,没想到还是素月。 “素月姐姐,表姑娘呢?”庆安呆呆的问。 “姑娘今儿病了,实在起不来身。” “啊?这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最近初春,夜里冷,大概是昨夜被子盖的薄了,今儿一早起来就不大舒服,强撑着给老夫人做了药膳,回来就开始发烧了,现在实在没办法下床。” 庆安怔怔的点头:“那让表姑娘好生歇息,我回去回了大公子。” “嗯,有劳你了。” 素月回来,便回话:“姑娘,庆安已经走了。” 婉若点点头:“你让丁冬去提两桶凉水来,我要沐浴。” 素月愣住了:“姑娘要用冷水沐浴?!那会风寒的!” “以防万一,还是先病着吧,不然谢羡予深究起来也是麻烦,快去。” 谢羡予比狐狸还精,要骗过他不是容易的事,既然是称病,当然得真的病。 素月只好出去提水。 几桶冷水倒进浴桶里,素月伸手摸着都觉得凉,心疼的道:“姑娘还是算了吧?这才三月,倒春寒可厉害的很,这一泡,不知道要病多久了。” 婉若解开了衣裙,深吸一口气,直接闭着眼睛迈了进去,冰凉的水冷的刺骨,她浑身都哆嗦。 素月眼睛都红了:“姑娘这是何苦?” 婉若咬紧了牙关,缓了好一会儿,浑身才被冻到麻木。 “他的婚事就快订下了,大夫人又要给他安排通房,我恰好这个时候病了,也没法伺候,他自然也就懒得管我了。” 素月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只好强忍着在旁边守着。 泡了好一会儿,婉若才从冷水里起来,才出来,便已经脸上通红,头晕目眩。 素月搀扶着她到床上躺下,探手摸她的额头,已经滚烫了。 - 松鹤园。 “公子,表姑娘说是病了,突然染了风寒,病的下不来床,今日不便过来。”庆安回来便如实回禀。 谢羡予坐在棋盘前摆棋子,闻言抬眸:“病了?” “是啊,现在初春,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的确也容易风寒。” “可请过大夫了?” 庆安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了,立马找补道:“表姑娘懂药理,一点风寒,想必自己配药吃就好了。” 谢羡予眼神冷冽:“她若好了现在还能病的下不来床?” “我……”庆安哽了一下,顿时无言以对。 “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是。”庆安立马应下,飞快的跑了。 谢羡予看着眼前这还未参破的残局,心中一阵不耐,随手扔了手中的白玉棋子,顿时也没了继续的兴致。 庆安前脚走,随后便有个丫鬟端着茶水进来。 “公子,请用茶。” 谢羡予随手接过来,送到嘴边,眉头一皱,有些烫了。 他身边的奴才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抬眸看一眼,却见一个眼生的小丫鬟躬身站在他的眼前,正偷偷拿眼看他。 “你哪儿来的?”他声音凉了几分。 小丫鬟却没察觉出来,娇羞的道:“大夫人说公子园中奴婢不够用,让奴婢来伺候公子。” 小丫鬟难得和大公子这么近的说话,心都要跳出来。 她悄悄看一眼他惊才绝艳的容颜,大着胆子上前两步:“公子若是乏了,奴婢伺候公子沐浴吧。” 她今日打扮的格外招眼,因为大夫人都允准她打扮漂亮些,用了最时新的簪花,梳着百合髻,穿着紫绡翠纹裙,她本就是极出挑的模样,这样一打扮,越发娇俏了。 她伸手想要搀扶他,他却移开了搭在椅臂上的手,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手边的桌上,声音冷冽:“翠竹。” 一个大丫鬟匆匆走了进来,恭敬的道:“公子。” “我说没说过我房里不许人随意出入,这就是你管的园子?”谢羡予声音并不大,无形之中压迫的气势却让屋内气氛骤降。 翠竹慌忙道:“奴婢谨记公子的命令,只是芍药姑娘是大夫人送来的,特意叮嘱让近身伺候公子。” 谢羡予睨着她:“这松鹤园换主子了?” 翠竹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恕罪,是奴婢失职。” “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呆了。” 谢羡予声音平静,却叫翠竹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谢罪:“多谢公子!” 芍药吓傻了,娇怯的跪在地上,伸手扯他的衣摆,哭的梨花带雨:“是不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公子告诉奴婢,奴婢下次一定不犯了。” 谢羡予冷冷的看着她:“滚出去。” 芍药脸色一僵,脸上还满是泪水,看到他冷漠刺骨的眼神,吓的哭都不敢哭了。 她从来都听闻大公子心善又好脾气,芝兰玉树,谦谦君子,她以为哭求一番,他定会心软,可没曾想…… 翠竹可不敢让她再胡来,急忙喊来了两个婆子将她堵住嘴给拖出去。 她们这些伺候大公子多年的人最清楚,公子最厌恶女人矫揉造作哭哭啼啼,松鹤园的丫鬟个个儿比男人还干练,小厮们则比骡子还利索。 等到人被拉出去,屋里才总算是清静了,谢羡予看一眼自己被扯皱的衣摆,有些厌烦的皱眉,直接脱掉了外袍,换了一件。 - 秋水院。 素月送走了大夫,然后便端了一碗热汤药来。 “大公子倒是顾惜姑娘,还特意让庆安请了大夫来,姑娘快喝药吧。” 婉若接过药碗,盯着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将它倒在了窗台上的花盆里。 素月惊道:“姑娘怎么倒了?” 婉若声音淡淡的:“这场病,得病的久一点。” ------------ 第13章 公子宠你还不好? 次日一早,婉若才醒来,丁冬便进来通传:“姑娘,七姑娘来了。” 婉若咳嗽两声,还有些虚弱:“快请进来。” “是。” 丁冬一路小跑着出去,没一会儿谢秀林便匆匆进来了。 “婉若姐姐。”谢秀林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焦急的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婉若脸色苍白,扯了扯唇角:“只是夜里贪凉,少盖了被子,我也没想到这倒春寒这般厉害。” “那可请了大夫没有?吃过药没有?” 婉若轻轻点头:“已经请过大夫了,你别担心了。” “你说说你,怎的这么不当心,偏在这个时候病了,现在初春正是宴席多的时候,踏春,赏花宴,诗会,你病成这样岂不是错过了!” 婉若笑了笑:“反正我也不爱动弹,你好好玩吧。” “哪里只是玩?这些宴席也正是相看婚事的好机会呢,老夫人都特意提了你的婚事,江家今日设诗会,二夫人还特意提了让你去。” 二夫人最是周全的,老夫人提了一嘴,她便上了心,难怪将这偌大的谢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二夫人也是最圆滑的,婉若的婚事本就不归她管,她能给她裁新衣,带着她出席这些宴席,已经算是仁厚,老夫人那边也好交差,如何会管这些人她攀不攀的上呢? 这些宴席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原本也不打算参与。 “二夫人一片好心我也领了,可实在是病的起不来身,而且这些宴席往来都是名门贵族,我哪里配得上?你好好玩吧。” 谢秀林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那你好生养病吧。” “嗯。” 婉若笑了笑,要说可惜,倒也是有的,原本打算这几天再寻个机会出门,会一会林晗,现在也只能先作罢了,还是等解决了谢羡予这边再说了。 谢秀林这才起身走了。 素月送她出了门,又给婉若送了一碗热茶:“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婉若捧着碗喝了,才问:“大公子那边如何了?” “说是今儿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听说是那案子出了些问题,看样子的确也忙。”素月如实道。 婉若点点头,忙点好,他就不该闲着。 “姑娘还是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还好小少爷又去族学了,否则他看到姑娘这般,还不知多难受呢。” “我生病的事可别告诉他。” “奴婢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只是姑娘打算这样拖到几时呢?当心伤身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等到晚上,翠竹来了。 “翠竹姐姐怎么还亲自来了?快请进来。”素月一见便忙不迭的把她往里请。 翠竹是松鹤园的掌事大丫鬟,府中的一些管事婆子都得给她几分薄面的。 翠竹笑着道:“大公子让我来看看表姑娘。” 素月叹了一声:“姑娘病还没好呢,姐姐当心过了病气。” “你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能担心这些?” “那姐姐里面请。” 翠竹推门进来,便闻到浓重的汤药味儿,婉若正半靠在床榻上,拿帕子掩着口鼻咳嗽着。 “表姑娘怎病的这样重?”翠竹慌忙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问。 婉若轻轻摇头:“无妨的,劳你跑一趟了,还请你回去替我告罪,说我实在没法儿过去伺候。”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这些,不是让庆安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怎么还没起色呢?”翠竹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都吓一跳,竟滚烫着。 “已经看过了,大夫说只是风寒,也开了药,我吃着呢,大概是我这一年来在府中惫懒了,身子也娇气了,一点风寒也能折腾成这样。” 翠竹拧着眉:“我看是那大夫敷衍!我这就让庆安再给你请个大夫来。” “一点风寒而已,哪里至于这样?”婉若扯了扯唇角。 “哪里不至于?”翠竹抬眼张望一下这简陋的屋子,叹了一声。 “要我说,姑娘还不如早些搬去松鹤园,原本公子也有心给你名分了,做了大公子的妾室,哪里还用住这样的屋子?遭人白眼不说,连个大夫都能敷衍你。” 婉若轻轻抽出手,偏头看向别处:“大夫没有敷衍我,翠竹你多心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公子婚前纳妾传出去的确不好,但人是公子要纳的,况且老夫人本就喜欢你,也知道你向来乖顺,哪里会因为这么一桩事就认为你妖媚?” 翠竹压低了声音,小声提点:“倒不如早些进松鹤园,在少夫人进府之前站稳脚跟,岂不更好?” 婉若往日里对府中下人们也都很和气,还会做药囊送人,翠竹因此和她也走得近。 婉若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实在害怕,翠竹,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翠竹无奈的叹气:“你啊你,公子这般重视你,你怕什么呢?等你进了松鹤园,你便会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翠竹是松鹤园的管事大丫鬟,自然清楚多少人想给谢羡予送女人,也知道多少女人想往他床上爬。 婉若看着她,轻声道:“我倒是更羡慕你。” “羡慕我?姑娘别看我现在风光,在松鹤园做管事丫鬟,下面人也愿意给我几分薄面,但我年纪毕竟大了,最迟明年便要出去嫁人,出了松鹤园,我又算什么?好的许个寻常人家,差的话配小厮,我哪里能和姑娘比?” “那也至少是为人正妻,不必看主母脸色,若是夫君勤奋上进,往后也有盼头。” “宁做富家妾,不做穷人妻,更何况还是大公子的妾,别看大公子现在婚事快定了,不少人家甚至为了笼络谢家还想把自己女儿送来做贵妾的呢,论家世,论才学,论前程,这满燕京城,哪家的儿郎能比得上大公子?” 可他的风光,终究是他的,他的妾永远只能屈居后宅四四方方的庭院里,侍奉主母,博他的宠爱。 便是这春日宴,连一向受打压的三夫人都能出来待客,而府中的那些妾室们,却连人影都不见,等年老色衰,连名字都没了。 婉若扯出笑来:“许是我病了,有些多愁善感,倒要你来开解我了。” “姑娘眼下得快些把病养好,不然如何伺候公子?” “嗯,我也想快些好,只是这身子不争气。” “奴婢一会儿就给姑娘重新请个大夫来,奴婢还带了这些滋补的药材来,姑娘吃了补身子。”翠竹笑着道。 婉若点点头,让素月收下了。 翠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回到了松鹤园。 “奴婢才去看过了,表姑娘还病着,不知是不是大夫不上心,瞧着的确有些严重,奴婢想着给表姑娘再另寻个大夫看看。” 翠竹一五一十的给谢羡予汇报。 谢羡予才回来,都还未换常服,听着这话就眉头紧锁:“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刘院正来。” 翠竹呆了一呆:“啊?” 然后迅速回神:“奴婢这就去。” 过了半个时辰,翠竹再次回到了秋水院,带着刘太医,但并未声张,刘太医只穿着常服,这会儿天色也暗了,没人认出来。 素月听说翠竹当真找了新大夫来,连忙落了帘子,让大夫来给婉若号脉。 刘太医看过之后,又看了上一个大夫开的药方,摸着胡子道:“这药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姑娘吃了不见好转,可见是药方性寒,我换两味药材,姑娘再吃了看看。” “多谢大夫。”婉若低声道。 “无妨无妨,既然是大公子相求,老夫自当尽心的。” 婉若微微一滞,大夫已经起身出去了。 翠竹掀开了床帘,婉若便问:“不是你找来的大夫?” 翠竹笑着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还能把太医院的院正请来?是公子让请的。” 婉若脸色微僵,谢羡予请的太医院的院正?! 翠竹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安抚:“你放心,太医院的太医不会乱说的,而且他都不知道你是谁,不会乱传的。” 婉若扯了扯唇角:“我只是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公子宠你还不好?好生养病,别乱想了。”翠竹笑着拍拍她的手,这才走了。 婉若神色凝重,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素月再次端了药进来,问道:“姑娘,这药要吃吗?” ------------ 第14章 她做梦了? 婉若一阵烦闷,看也不想看一眼:“倒了吧。” “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能拖几日是几日。” 他耐不住了自然就找别的女人了,又不是没别人。 婉若想的头疼,实在不想再费心思琢磨了。 次日,谢秀林又来看望婉若。 “你这气色怎么还一日不如一日的?好像比昨天更差些了,那大夫是什么庸医!”谢秀林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很是担心。 “怪不得大夫,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婉若拉住她的手,笑着闲聊:“昨天诗会好玩吗?” “自然是好玩的,那江家三姑娘不愧是有女状元之名的才女,吟诗作画无一不通,昨儿还是她拔得头筹呢,可惜了大哥哥朝中事忙没去。” 谢秀林笑嘻嘻的道:“我听说啊,大哥哥和江三姑娘的婚事马上就要定下了,江三姑娘很是和气,还给我们姐妹都送了礼物,你看,她送我这一支垂珠蝴蝶钗,是采蝶轩最时新的样式。” 婉若拿手指点一点钗上做工精妙绝伦的蝴蝶翅膀,那翅膀便轻轻扇动起来,像真的似的。 “好漂亮的钗。” “你若是去了,定也有的,江姑娘很是大方,又好性子,难怪大夫人选她呢。” 婉若抿唇笑:“是我没福气了。” “还有一件事,”谢秀林突然想起来。 “我今儿回府的时候,还在府门口看到一个士子,我问他要找谁,他又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后来我想起来,那日春日宴,你和他在林中说话来着,我便问他,是不是找你的。” 谢秀林笑着捂嘴:“我一问,他脸通红,立马否认,说不是找你的,让我别乱说坏你名声。” 婉若怔忪一下:“林晗?” “咦,我怎么都没说是谁,你就知道名字?婉若姐姐,你不对劲!”谢秀林笑嘻嘻的道。 婉若笑了笑:“你别取笑我了。” “我当时就说,那幸好你不是找她的,不然她现在病着,也不便见你。他一听说你病了,慌的不行,立马问你怎么了。” 婉若倒是没想到这林晗这么快就主动来找她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应付。 婉若稍稍放了心,真要嫁人,她就想嫁个简单的,实在不想下半辈子都要像现在这样天天胆战心惊的伺候那位祖宗。 “婉若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和这个林晗,怎么回事?” 婉若避开她的眼神:“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上次春日宴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那就是一见钟情?我说呢,你怎么对这些宴席都不在意,原来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婉若脸一红,连忙拉住她的手:“秀林,这话你可别乱说。” “我当然不会乱说的,你还不放心我?我不过是调侃你几句罢了。” 谢秀林说着,拿出一包药来:“喏,他听说你病了,着急忙慌的就去买药,还担心你寄人篱下没人给你买药吃呢,我让红柳等在门口,给你送进来了。” 婉若接过这小小的药包,抿唇笑:“多谢你。” “我看他穷酸的很,你若是嫁他,往后可只有穷日子熬了。” 婉若满不在意:“那也总比现在好。” “说的也是,他好歹也有个功名,你那继母和族人定也不敢再卖你了,既然你也有了主意,不如现在就去求了老夫人放你出去嫁人?我看那呆子也很喜欢你呢。” 婉若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行,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和他只见了一次,还未好好了解,而且他春闱在即,怎么也得等考完了再说,秀林,这件事,你一定替我保密,别和任何人说好不好?” 谢秀林愣了愣,也点头:“你说的也是,是我大意了,咱们女子的婚事不到最后一刻,定不能声张的。” 她扬起笑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婉若松了一口气:“多谢你。” “咱们之间何须言谢?你能觅得良缘,我也为你高兴,那人虽说穷酸了些,但瞧着却是个心眼儿好的人,他说捡到了你的东西,要亲手还你,等你病好了,可去蓬莱客栈寻他,他就住在那。” 婉若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秀林又陪着她说了半天话,这才回去了。 现在三夫人被禁足,谢秀云也不敢乱来了,安分了许多,因此谢秀林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姑娘,歇息一会儿吧,聊了半日也累了。”素月扶着婉若躺下,让她再睡会儿。 婉若的确也有些乏了,她躺下来,将药包递给素月:“这个药包,你拿去收起来吧。” “是。” 素月开心的接过来:“这个林公子倒还真是个呆子,得知姑娘病了竟去买药,难不成还担心姑娘吃不上药吗?” “他是怕我寄人篱下不敢买药吃。” “那他倒是对姑娘上心,姑娘若是嫁他,也不一定不好呢。” “心善之人,再怎样也坏不到哪里去。” 婉若觉得自己运气还是很好的,林晗这样的人品,的确也值得她冒险一试。 素月为她盖好被子,又落下了帘子,这才轻声退出去。 婉若眼皮子沉的很,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意识还迷蒙着,就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颀长的身形,一身银灰色的衣袍,银冠束发,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她许是做梦了,竟梦到了谢羡予。 她又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不对劲,猛一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人,真的是谢羡予。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表,表兄怎么来了?” 他们虽说暗度陈仓一年,但谢羡予从未来过她的院子,他的行踪向来引人注目,过来有些太显眼了,况且她这破院子他也不爱呆。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修长的手指微凉,触及她的滚烫的额头便眉头紧蹙:“这都几日了还不见好?” 她慌忙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是我身子弱,要多养两日,表兄怎么过来了?万一被人看到……” 她慌忙看向门口守着的素月,素月悄悄摇头。 谢羡予沉着脸又将她按回去:“还知道你自己身子弱?风寒都能折腾成这副样子。” 她强自镇定下来,虚弱道:“让表兄挂心了,我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再去伺候……” 谢羡予冷着脸:“你住这破地儿能养什么身子?过几天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她暗暗咬唇,生生憋下去一口恶气。 “秋水院简陋,表兄养尊处优的待不惯,还是早些回去吧。”她忍气吞声。 谢羡予沉声道:“我看你这病迟迟不好就是住的地方不好,既然说夜里冷怎么连碳炉都不备,还是搬去松鹤园养着。” ------------ 第15章 她越发骄纵了 婉若脸色瞬间变了:“我不去!” 谢羡予眼神凉了几分,盯着她压迫十足。 婉若慌忙找理由:“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大夫说我这风寒易传染。” 谢羡予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打横抱起来。 婉若挣扎着反抗:“我不去!你放开我,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 他站定了脚步,看着她:“你是想让我抱你过去,还是想让我找顶轿子把你抬过去。” 婉若脸都僵了。 要是真的一顶轿子抬过去,那跟纳妾有什么区别? 婉若终于没再挣扎,谢羡予冷眼扫向素月:“去找件披风来。” 素月慌忙应下:“是。” 然后去衣柜里翻了一件披风,给婉若披上,裹得严严实实,连兜帽也戴好了。 谢羡予直接抱着她就走了出去,婉若连忙将头埋进他怀里,纤细的手揪住他的衣襟,动都不敢动,只祈求夜色再暗一些,以免叫人看到。 谢羡予步履稳健,一路走的又快又稳,婉若却觉得煎熬的如同在油锅里炸,只能将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埋,恨不能就地钻进地洞里。 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别蹭了。” 婉若浑身一僵,察觉到他身体开始发烫,脸瞬间又烧的更红了,这个禽兽!她都这样了他还能发情?! 怀里的人老实的僵硬不动了,谢羡予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抱着她大步走回松鹤园。 回到松鹤园,进了寝屋,他才把她放到床上。 婉若一个咕噜钻进被子里。 他凉凉的看她一眼,防他?他要真想做点什么这层被子上了锁都没用。 方才被她蹭出来的那点子火气在回来的路上冷风吹着就消减的差不多了,她都病成这副德行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又不是真的饥不择食。 不一会儿,翠竹便端着汤药进来了。 谢羡予接过来了,坐在了床边,左手伸进被子里揉了揉她的发:“先喝药。” 婉若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了脑袋,看着他手里的那碗汤药,眉头紧蹙。 “多大了?还怕苦?赶紧喝了。”他见她犹豫,以为她不爱喝药。 婉若知道是逃不过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盯着,她不喝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着碗一仰头就喝了。 谢羡予又对翠竹道:“去拿碟子蜜饯来,暖炉也备上。” “是。” 翠竹立马去拿了一碟子蜜饯来,庆安将早已经收起来的暖炉也搬出来了。 谢羡予并不畏寒,这次回来已经入春,屋里的暖炉早就撤了。 谢羡予拿了一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嗯?” 婉若勉强咬了一颗,甜腻的蜜饯在舌尖化开,也压不住心里的苦。 “不想吃了。”婉若翻了个身,实在也没力气再和他周旋。 谢羡予也没再说什么,将蜜饯碟子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解了衣袍,上床,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捞进怀里。 婉若挣扎一下:“要不我还是去别处睡吧,怕过了病气给你。” 他却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叫她动弹不得:“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婉若:“……” 她身子本就虚弱,这药里又有安眠的药效,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熟了。 他垂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圈住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低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次日清晨,谢羡予再探她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 婉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便看到谢羡予在旁边的书案上看书。 “醒了?” “嗯。”她趴在床上,伸手想要够旁边小几上的水。 谢羡予起身走过来,把那碗水送到她嘴边,她从床上坐起来,捧着碗喝了。 “可感觉好些了?” 婉若点点头,嗓子还有些哑:“已经好多了。” 昨晚上老实的喝了药,这屋里又暖和,自然是不可能病下去了。 婉若抿了抿唇,才道:“我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先回去了,在这呆着也不大好。” “你回去做什么?老夫人那边也知道你病了,嘱咐你好生养着,我已经让素月回去守着了,就说你病了要静养,闭门谢客,自然没人来打扰你,你好生在这养着。” 谢羡予说着,将一直煨在药炉上的药随手端来,递给她:“先喝药。” 婉若无法,只好接过来喝了。 喝完了药,他又拿了一颗蜜饯送到她唇边。 她皱了皱眉,他以为她是小孩吗? 她偏过头:“不想吃。” 他眉梢微挑,将蜜饯放回碟子里。 “你今日不出门吗?”她问他。 “今日休沐,在家陪你。” 谁要他陪了? “若是身子有力气了,就起来走走,一直在床上躺着反而气虚。”谢羡予道。 婉若歪回床上:“没力气。” 他睨着她,这丫头真是越发的骄纵了。 罢了,她还病着,且由着她吧。 谢羡予给她拉上了被子:“那你再睡会儿。” 然后起身到书案后坐下,看卷宗。 婉若在床上翻了个身,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烦闷的很。 闹了半天白折腾一场,谢羡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盯上了她一般,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再这样下去,还得拖到什么时候? 她拧着眉,不行,决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真纳了妾,她就一辈子绑死在这儿了。 她又不是卖身给谢家的丫鬟,也不是谢羡予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今她想的不过是好聚好散,倘若真的不行,便是豁出去,她也是要走的。 翠竹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让您去清风阁一趟。” “何事?”谢羡予头都没抬。 翠竹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江姑娘来了。” 婉若忽然睁开了眼睛。 “就说我在忙。”谢羡予声音淡淡的。 翠竹有些为难:“大夫人说是有极要紧的事,张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呢,说是一定让公子过去一趟,若是公子不去,奴婢怕大夫人就直接过来了。” 谢羡予看一眼床榻的方向,沉声道:“我一会儿就去。” “是。” 谢羡予起身,走到床边:“我过去一趟,你先歇着,若是有事找翠竹。” 婉若闷闷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听到谢羡予脚步声走出去,婉若才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戴整齐,便走了出去。 翠竹正打算进来给她送参汤,一看到她起来了都吓一跳:“姑娘怎么起来了?要去园子里转转吗?” “我先回去了。” 翠竹愣了一下,连忙问:“怎么好端端的要走?” “我也好得差不多了,继续留在这也不方便,若是他问起你,你就说是我执意要走的。” 婉若不想留,抬脚就走出去了。 翠竹根本拦不住,也只好算了。 婉若照旧从角门出去,然后绕进花园假山群的幽僻小径里,七弯八绕才从花园里走出来。 一路上没有碰上人,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放慢了步子从花园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却忽然听到花树后面有几个小丫鬟在说悄悄话。 “当真?!你确定是大公子?!” “我看的真真儿的!昨晚上可不止我看到呢,刘妈妈也看到了,大公子抱着个女子回松鹤园去。” 婉若脚步一顿,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 第16章 我会责罚她的 “那女子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夜色太暗了,我也没看清是谁,但我瞧着,应该不是松鹤园的丫鬟,否则何须从外头抱回去?” “大公子从来端方自持,不近女色,连通房都不曾有的,怎么会突然就宠幸一个姑娘吧?是不是府里新来了什么绝色的丫鬟?” “兴许不是丫鬟,是外头的,不然为何遮遮掩掩?没准儿……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 小丫鬟们惊诧的捂住了嘴巴:“大公子去那种地方?不会吧?” “你懂什么?男人都会去的,况且那种地方的女人手段高明,惯会狐媚男人的,否则怎么能让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公子宠幸?” 婉若捏着帕子的手倏地掐紧,贝齿咬着下唇,微微发白。 “难怪呢,那江姑娘突然就来了,看样子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赶来的吧?” “那还真有可能,今儿一早府里就传开了,这婚事还未正式过定,这江家不会因此就作罢了?” “江家那样的门第,能攀上谢家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她哪儿舍得……”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谢羡予和江雪君的婚事来,婉若却已经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脚步匆匆的离开。 - 清风阁。 “你今儿来的凑巧,羡儿正好休沐在家,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你们这婚事都快定下了,却也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大夫人语气和煦,她对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很是满意。 江雪君笑着道:“昨日诗会,秀珠妹妹说起爱吃我家厨娘做的茶果子,我特意让人做了一盒来,给秀珠妹妹。” 她身后的小丫鬟捧着一个八宝盒上前,打开来,里面满满一盒子各色糕点。 谢秀珠眼睛都亮了,欢喜的接过来:“多谢雪君姐姐!” 大夫人嗔道:“你这孩子,这会儿反应的倒是快,就馋成这样?” 谢秀珠开心的捧着食盒:“母亲不知道,江家的厨娘手艺极好,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她好奇的问:“听说还是从江南请来的是不是?大哥哥也才从江南回来呢,他兴许也爱吃!” 江雪君抿唇笑:“我也不知道大公子爱不爱吃,也给他带了一盒。” 大夫人欣慰的笑:“你有心了。” 正闲聊着,竹青匆匆进来,在大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夫人脸色微变,转头对谢秀珠道:“你好生招待你江姐姐。” 然后起身出去。 大夫人走到了外面才沉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方才听到府上的下人嚼舌根说的,说是有人亲眼所见,奴婢特意让人把那说是亲眼看到的丫鬟给抓来了,夫人问话便是。” 两个婆子将一个小丫鬟给拎来了,小丫鬟跪在地上连声道:“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大夫人厉声问:“你说你昨晚看到大公子了?” “是,是的,奴婢不敢撒谎,大公子当晚就抱着个女人回松鹤园的。” “抱着什么人?” “天色太暗,奴婢没看清。” 大夫人眉头拧起来:“你确定是个女子?” 小丫鬟愣了愣,呆呆的应:“是。” 大夫人神色稍霁,看来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家里的女人。 “主子的舌根也是你们乱嚼的,拖下去打五个板子,再有下次,直接拖出去发卖。” 小丫鬟哭着磕头:“奴婢知错了,多谢大夫人饶命。” 小丫鬟被带了下去,便见谢羡予来了。 “母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大夫人沉声问:“今日府中有不少传言,说你昨晚抱着个女子回松鹤园了?” 谢羡予并不意外,神色淡然:“是。” “是什么人?”大夫人顿了顿,又道:“给你送去的同房丫鬟你都看不上眼,我倒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别是什么秦楼楚馆里……” “母亲多虑了,她出身清白,等来日成婚后,便将她纳进来。” 大夫人看出来他并不想告知那女子的身份,又不好多问,只皱眉:“她竟叫你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回去,未免荒唐了些!” “是有些骄纵了,我会责罚她的。”谢羡予声音淡淡的,依然没有起伏。 大夫人叹了一声:“也罢,只是你婚事在即,也要给江家面子,闹出这样的事,也不好和江家交代。” “直说便是,江家若是因此不满,这婚事作罢也无妨。” 谢羡予根本也没想瞒着,真要挑门第,他也不会选江家。 大夫人皱眉:“雪君是识大体的,她应当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计较,只是你们如今也没能相处一下,今儿她正好来了,你也陪她说说话吧。” “既要定亲了,按着规矩也不便见面,母亲替我问候吧。”谢羡予懒得应付。 大夫人恼的很:“你这会儿知道规矩了?你昨天抱着个女人招摇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规矩?” 话音刚落,却听到里面传来谢秀珠的喊声:“是不是大哥哥来啦?” 随后江雪君和谢秀珠便走了出来。 江雪君看到他,脸颊微微泛红,快走两步到他跟前福了福身:“谢公子。” 谢羡予拱手还礼:“江姑娘。” 江雪君拿着一盒糕点出来,轻声道:“听闻公子才从江南回来,不知喜不喜欢江南的茶果子,我让人做了一些。” “我不怎么吃,给秀珠吧,她爱吃这些。” 江雪君笑容微微一滞,谢秀珠开心的接过去:“那都给我咯!” “大理寺刚来人说案子出了些问题,我不便奉陪了,烦请母亲招待了,我先告辞。”谢羡予再次拱手。 江雪君强掩下心里的失落,只好点头:“正事要紧。” 谢羡予转身离去,大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拉着江雪君的手道:“明日便要派人去你家下定,既然要定亲,的确也不好私下见面,往后成了婚进了门,自然是日日要见的。”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羡儿就是这个性子,他心思一向都在政事上,家中的事鲜少过问,但这婚事虽说是我们操办,却也是问过他的意思的,最终选你,那也是他点了头的,你且放心。” 江雪君脸颊微红,轻轻点头应了声。 “你既然来了,不如逛逛园子吧,你之前虽来过,却不曾好好逛过园子,如今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江雪君道:“那让秀珠妹妹陪我便是了。” 大夫人顿了顿,看一眼旁边没什么心眼子的女儿,还是点了头:“也好。” “走吧,我带你去花园逛逛,现在花开的正艳呢!” 谢秀珠拉着江雪君便走。 两人走出了清风阁,丫鬟们都远远的跟在后头。 江雪君想了想,才试探着问:“大公子房中可有什么人?” 谢秀珠立马道:“没有!大哥哥不好女色,他院子里的丫鬟都安分的不得了,但凡有点歪心思的早赶出去了,你放心吧,往后你嫁进来,轻松的很!” “可我怎么听说,大公子房中有个受宠的女人,还由他亲自抱回去呢。” “胡说八道!大哥哥哪里会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事?他最重规矩了!” 江雪君默了默,心道和这个五姑娘是打探不出什么了。 正走着,忽然在一个转角看到一个女子行色匆匆的走出来,打扮的素净,却更衬的那张脸清水出芙蓉一般。 “那位是?” 谢秀珠看了一眼,浑不在意:“是寄居在府上的表亲,三婶的外甥女,叫许婉若,你没见过,她不爱凑热闹。” 江雪君心里隐隐警觉,便走上前去主动问候:“许姑娘。” ------------ 第17章 由着她吧 婉若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家的路能走的这么艰辛,竟还能撞上江雪君。 她忙道:“江姑娘。” 江雪君笑着道:“昨日诗会,我怎么没见许姑娘去?” “我这几日病了,实在不便出门,劳江姑娘记挂了。”婉若轻声道。 她现在脸色还苍白着,的确也还未痊愈。 “我瞧着许姑娘脸色憔悴的很,是怎么病了?” “只是受了凉,染了风寒,今日感觉好些了,便来花园转转,想着去桃林里采些桃花的花瓣回来,入药膳,老夫人喜欢桃花。” 谢秀珠完全待不住,她们两人说话的空档就飞了心思跑去扑蝴蝶了。 江雪君惊诧道:“许姑娘还会做药膳呢?” “只是因为家父做药材生意,我自小跟着学了一些皮毛,幸得老夫人喜欢,否则我一个孤女,又如何能在谢家容身呢。” 婉若说的滴水不漏,江雪君心中的那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几分。 “不过我听说许姑娘当初能留在谢家,还是大公子做的主呢。”江雪君又试探着问。 婉若目光诚挚:“表兄仁善,当初看我和弟弟可怜,收容了我们,我心中自是感念万分的,只是表兄并不在意,只说是举手之劳,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入了府,我住的偏僻,又在内院,没什么机会见他。” 江雪君问道:“姑娘住在何处?” “在西苑最深处的秋水院里,虽说偏了些,但也清静,寻常都见不到人。” 谢羡予的松鹤园在东苑,而婉若住在最西边,倘若真的有什么,怎么可能让她住那么远?可见是真的没放在眼里的。 江雪君一颗心彻底落下来,看婉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和善:“你也是可怜,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和我说。” 婉若扬起笑来:“多谢江姑娘。” 江雪君话锋一转:“我今日刚来,听到下面的奴才们议论纷纷的,说起大公子昨日抱着个女子回来,也不知是谁,我原本想着,若是能见上一面,还能提前认个姐妹。” 婉若诧异道:“还有这事?” 她拧着眉想了想:“可是大公子从来不近女色,我和府上的丫鬟们也算熟悉,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兴许,是外面的?” 江雪君愣了愣,心中也觉得这个猜测更可信些。 这个许婉若虽说有些姿色,但一个商贾之女想必也没什么内涵,谢公子饱读诗书,这种花瓶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否则她怎会在谢家如此寒酸,住那样偏僻的院落,身上素净的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江雪君笑着道:“也罢,若是有缘,我日后也能见上面。” “那我先走了。” 婉若正要告辞,江雪君却拉住了她的手:“过两日我在太明湖设宴,还请许姑娘赏脸来出来踏春吧。” 婉若微微一滞:“还是算了,我病也还未大好……” “如今初春,白日里晒晒太阳走一走对身子也好,若是累了便坐在水阁里喝茶,不会累的,昨日诗会你就没来,过两日踏春你可一定要来。” 江雪君说着,将一个帖子递给她。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接了:“多谢江姑娘。” “那你快些回去吧,养好身子要紧。” 婉若点点头,这才走了。 等婉若走了,江雪君身边的丫鬟才低声道:“看这样子,多半是外头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了,姑娘也不必忧心,若真是那种女人,谢家哪里会允许她进门?谢公子也不过是哪来当玩意儿罢了,等姑娘嫁进来,多半也腻了丢开手了。” 江雪君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那种女人他都看得上,却为何连多看她一眼也懒得? 原本以为他只是对女人淡漠,可听说了他公然抱着个女人回来,她才知道原来只是对她淡漠。 “姑娘还是太心急了,今日就不该来,打探了这些话,万一被那个许姑娘泄露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姑娘善妒的名声?” 江雪君又如何不知?可她忍不住。 她自小就暗暗思慕谢羡予,但燕京城里喜欢他的女人那么多,他哪里会多看她一眼? 还好两家是世交,她讨好着大夫人,总算是得到了这门亲事,如今不知多少人羡慕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可却没曾想,他会那么宠着一个女人,她如何能忍? 江雪君冷哼:“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这个胆子得罪我。” “那倒也是,姑娘可是谢家未来宗妇,拿捏一个小小孤女自然简单,姑娘又何必抬举她?还让她去太明湖同游。” “她毕竟是谢公子施过恩惠的人,既然谢公子曾对她发善心,我自然也该对她好些。” “还是姑娘心善。” - 婉若回到秋水院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素月见她回来便立马迎了上来,扶着她坐下:“姑娘你回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些了。” “这是什么?”素月看到婉若随手放在桌上的帖子,打开一看,愣住了,“姑娘要去太明湖踏春吗?” “是江姑娘邀请,说是我昨日诗会就没去,让我这次一定赏脸去。” 素月愣了愣:“那这江姑娘倒像是个好性子的人。” 婉若摇头:“她怕是不简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素月心里一紧,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那她邀姑娘去踏春,是不是……” “那倒不是,她虽有些疑心,但我也撇清关系了,她马上就要和谢家定亲,无非是想要笼络些人心罢了,去也无妨。” 婉若沉思着,她原本也不打算留下给谢羡予做妾,那江雪君如何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她何必杞人忧天? 倒不如借此机会出去走走,也能会一会林晗。 - 松鹤园。 谢羡予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婉若已经不在了。 翠竹为难的道:“表姑娘硬要走,奴婢实在拦不住。” 他觉得并不大意外,她一直都不愿意留在这的。 “罢了,随她去吧。” 翠竹提起来的一颗心落了回来,还好公子今日好说话,不然她都替表姑娘捏把汗。 谢羡予敛眸看着那空落落的床榻,眸底浮现几分凉意,松鹤园还是秋水院,总归是在谢府之内,就由着她吧。 ------------ 第18章 嫁个好人家 “你去把暖炉给她备上,送些滋补的药材,让她养好身子。” “是。” - 次日,江老爷和江夫人便亲自登门,和谢家定下了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期就定在九月。 大公子的婚事定下来,算是喜事一桩,大夫人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赏钱,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婉若在家养了两日的病,屋里被暖炉烤的暖融融的,她又每天按时吃药,身子很快便养好了。 这日一大早,婉若便出了门。 “今日难得出门,姑娘还是打扮的这般素净。”素月嘟囔着。 “又不是我一个人出门,太招眼反而惹来是非。” “姑娘也太谨慎了些。”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些的好。” 府门口,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正准备上马车的谢秀云回头看一眼婉若,讽刺:“你竟然也去?可真会沾光。” 婉若眨眨眼:“你不也去?姨母都还在禁足,你也有心情去玩?” “你!”谢秀云脸色瞬间难看,恨不能撕了她。 “许婉若你别得意!我迟早让你死的难看!”谢秀云咬牙切齿的压低了声音。 婉若弯唇,转身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谢秀林喏喏的跟在谢秀云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谢秀云上了车,却回头来骂她:“别和我一辆车。” 谢秀林慌忙应是,然后走到后面一辆车,和婉若同车。 谢秀珠和谢秀云都是有自己的马车的,按理说谢秀林也该有的,但三夫人刻薄妾室是出了名的,谢秀林因此也受打压,吃穿用度处处都要矮旁人一头。 现在和婉若同坐的这辆马车也只是府中的寻常公用的马车,比较简陋。 但谢秀林一上车却还是高兴的,拉着婉若道:“还好不用和六姐姐一辆车。” 若是婉若不去,她挨了骂被赶下车,怕是就去不了了。 “不过你方才胆子怎么那么大,也敢和六姐姐叫板?” “大概是病了一场,不那么怕死了。” 谢秀林“噗嗤”笑出声来。 谢秀林又聊到了别处:“江家和谢家已经定了亲,今日踏春大哥哥也还是不去。” 婉若淡淡的:“大公子往常也是不喜欢出席这些宴席的,况且按着规矩,定了亲也不好见面吧。” “这倒也是,大哥哥也的确忙,这两日都没回府,连定亲也没回来,是大爷大夫人和江家长辈定下的。” 谢秀林说着,压低了声音:“说是在宫中议事,我听说,这回大哥哥办的江南盐税案牵涉甚广,不少京中的官员都牵涉其中,这几日,不少人来府上送礼求情呢。” 婉若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但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给他整理书册的时候却看过一些折子,如今朝中太子未立,党派横行,这次的盐税案也不知牵涉了几方的利益,他竟也能办的这样利落。 不知是哪些人在说他温润守礼,端方君子的,没点雷霆手段哪里能办下这案子来。 他也就那张皮囊能迷惑人了。 “看样子,京中怕是不少官宦要出事了。”婉若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若有所思。 “那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我现在只想着,嫁个好人家!”谢秀林眼神向往。 行至太明湖,马车停下了。 婉若和谢秀林下车,湖边柳树轻拂,湖水如绸缎一般荡漾着,微风徐徐,让人心旷神怡。 婉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婉若姐姐,我们快过去吧。”谢秀林脚步都走的更快了。 湖边的水阁里已经很是热闹了,今日的宴席也是江家操办的,原本只是一个小宴,没曾想京中名门千金公子几乎都来了。 江家和谢家定亲,这事儿已经在京中传开,谢家如今如日中天,江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巴结的人络绎不绝。 婉若才走进水阁,便看到江雪君被人群簇拥在中间。 谢秀林忍不住小声道:“江家从前在京中的高门里也不算显眼,江雪君拼着一身才名,从前也只能跟在端敏郡主身后做小伏低,如今得了门好婚事,便翻了身。” 谢秀林的眼里藏不住的艳羡和向往。 婉若并没在意,人各有命,她是比不得旁人金贵,却也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江雪君一看谢家的姑娘们来了,立马走出人群,笑盈盈的迎了上来:“秀珠,你们来啦。” 江雪君挽住谢秀珠的手:“我等了好久了,快来这边坐。” 她拉着谢秀珠到前排的位置上坐下,被忽略的谢秀云很是不忿,却也只好跟上。 江雪君才安顿好了谢秀珠,又抬头看向婉若:“许姑娘,这边来。” 谢秀云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她排在谢秀珠的后面也就算了,许婉若算个什么东西?竟也配?! 婉若摇头:“我坐后面就好了,这边靠窗一些,正好透透气。” 江雪君笑着道:“也好,你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有劳江姑娘挂心了。” “若是有什么不便只管和我说。”江雪君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在场的人都看着,私下里小声议论起来。 “这许姑娘是谁?我倒是没听说过京中还有姓许的。” “没看到跟着谢家姑娘们来的?是谢家的表亲,看她那打扮,多半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 “那江姑娘为何对她这般照顾?” “可怜她呗,江姑娘本就心善,又不是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否则你以为为什么谢公子为何选她定亲?” 江雪君和婉若寒暄了几句,便去招待别人了。 谢秀林拉着婉若小声道:“江姑娘很看重你呢!她都没和六姐姐说话。” 婉若淡笑:“大概吧。” 今日虽说是踏春,但毕竟到场的人也都是为了庆贺江雪君和谢家定亲,因此来客各家都有送上礼物。 各种珍奇异宝,琳琅满目,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郑国公府世子送的一匣子东珠,一共六颗,虽说个头不大,却格外莹润光泽,质地极好,是从南海带来的珍品。 谢秀林忍不住艳羡:“江姑娘可真好命,郑国公府好气派。” 婉若却轻轻蹙眉,她上次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看到过关于盐税案的卷宗,这郑国公府好像也牵涉其中,不知这郑国公府这般讨好,是不是在谢家那边碰了壁,转头去讨好江家? 等到礼物送完,江雪君让人将礼物收起来,大家也开始走出水阁,有的到湖边散步,有的游船。 “婉若姐姐,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婉若点点头,便随着秀林一起走了。 而江雪君这会儿正要拉着谢秀珠去游船,两人身边拥簇着许多人也离开了水阁。 谢秀云脸色阴沉的坐在原地,心里极不痛快,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她头上了,江雪君也完全不把她放眼里! 都是因为许婉若那个贱人!她污蔑她娘私通,害的她娘被禁足,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她都被人无视。 谢秀云狠狠咬牙瞪着婉若走向湖边的背影,她绝不叫她好过! 水阁里人都快走光了,也只剩下江家的两个小丫鬟还在整理收到的礼物。 谢秀云盯着那些贵重的礼物,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 婉若不想游船,只在湖边散散步,和谢秀林一路闲聊一路走着。 才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人拦了路。 ------------ 第19章 当真是算计 “杏儿,”谢秀林愣了一下。 杏儿是谢秀云身边的丫鬟。 杏儿趾高气昂的,看她们连正眼也不用,伸手便将一个匣子递过来:“这是江姑娘赏你们的。” “这是什么?”谢秀林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两枚东珠。 她眼睛倏地亮了,脸上几乎藏不住的惊喜之色。 婉若眉头微蹙,推拒:“这样贵重的东西,我生受不起。” “赏你你就拿着,对你来说的稀罕物件,对江姑娘来说也不过是几个珠子罢了,江姑娘赏你也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还另送了五姑娘和六姑娘两颗呢。” 婉若狐疑道:“既然是江姑娘送的,为何让你来送?” 杏儿顿了顿,立马拔高了声音:“还不是你们乱跑,六姑娘替你们收下了,让我送来罢了,不识好人心,你们若是不要就算了!” 这话好像挑不出错来,但婉若还是隐隐有些疑心,况且她本来也不想收江雪君的礼。 婉若摇头:“既然如此,就留给六妹妹吧。” 杏儿脸色微变,谢秀林却面露不舍,她一向被打压,吃穿用度都紧凑,这样好的东珠,她见都不曾见过的。 杏儿又高声道:“真不要?那我可拿走了,可别现在装清高,回头又腆着脸去讨!” 杏儿作势要走,谢秀林却叫住了她:“等等!” 杏儿站住脚回头,谢秀林小声道:“我要的。” 杏儿冷哼一声,从匣子里拿了一颗东珠出来递给她。 谢秀林如获至宝,用手绢捧着它,小心翼翼的看。 婉若眉头微蹙:“秀林……” 杏儿又问:“你真不要?那我可走了。” 婉若摇头,杏儿无法,只得暗暗咬牙,转身走了。 杏儿一走,谢秀林便道:“你怎么不要呢?这样好的东西,难得一见,便是不喜欢,拿去卖了,至少也能卖个大几百两银子呢!” 婉若抿了抿唇:“江姑娘的礼,我不好收,既然你收了她的礼,不如先去当面跟她道谢?” 谢秀林小心翼翼的将东珠放进自己的荷包里,欢喜的点头:“好呀。” 婉若这便拉着谢秀林去找江雪君。 可谁知走了没两步,却被一行人拦了路。 “这是许姑娘?怎的在这无所事事,若是无聊,要不和我们同去游船?” 这几个公子哥儿摇着扇子,上下打量着婉若,调笑着问。 方才在水阁他们就注意到了许婉若了,虽说打扮的素净,却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儿,也就留了心。 婉若神色冷淡:“不必了,我只散散步,一会儿就要走了。” “哎,别走啊,来了太明湖不游船有什么意思?” 为首的一个蓝袍公子哥儿笑的戏谑。 婉若认出来了,这是永昌侯府的世子,萧驰。 她上次设计将袁兆打的半死,但袁兆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袁兆的确是自己私自溜进谢家内院的,而且谢家他也惹不起,这口气只能咽下去。 但不见得永昌侯府咽的下去。 婉若冷声道:“我没兴趣。” 萧驰冷嗤:“哟,这哪儿来的野猫,还挺会装清高,巴巴儿的来这宴席上,不就是想要攀龙附凤,小爷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倒是还给脸不要脸。” 谢秀林脸色瞬间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婉若冷着脸:“我是江姑娘邀请来的,世子若是觉得不满,大可找江姑娘理论。” 这话一出,其他人顿了顿,江雪君都这般重视的客人,他们也不大敢太过分,都笑哈哈的打圆场。 “萧驰,你这话就说的太重了些,对美人儿哪能是这个态度呢?” “就是,我们这不是好心邀约嘛,许姑娘好歹赏个脸,和我们游船又能如何呢?” 谢秀林看向婉若,婉若只说了一句:“恕不奉陪。” 然后转身就走,谢秀林也急忙追上她的步子。 谢秀林追上便担心的道:“你这样是不是太得罪人了?他们毕竟都是王公贵族出身……” 婉若神色冷淡:“若要不得罪,那就陪他们上船,由着他们当个作陪的玩意儿?我虽轻贱,却不会自甘下贱。” “那万一有王公世子看上,那不也是机会?且不说永昌侯府的世子,还有郑世子,还有……” “他们看上又如何?运气好些让我做个妾,运气不好,平白遭人玩弄,终身都毁了。” 婉若抿了抿唇,认真道:“秀林,婚嫁之事还是由父母做主的好,三夫人虽说对你刻薄,但上头也还有大夫人二夫人,老夫人也看着呢,谢家是要脸面的人家,不会让自家姑娘嫁的难看的。” 她觉得秀林似乎有些浮躁了,但女子本就艰难,哪里能行差踏错一步? 谢秀林咬着唇,有些闷闷的点头:“我知道了。” “你别太担心了,实在不放心,我去帮你求老夫人……” 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冲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婉若脸色微变:“何事?” “江姑娘让你们过去水阁问话。” 婉若和谢秀林对视一眼,谢秀林慌了神:“这,这是怎么了?” “去了就知道了,赶紧吧,就等你们了!” 婉若抿了抿唇,拉着谢秀林往水阁走去。 到了水阁,江雪君和谢秀珠已经回来了,连谢秀云都已经回来了。 看到她们进来,江雪君便迎了上来,神色为难的看着婉若:“许姑娘。” 婉若问道:“江姑娘是何事要如此着急的寻我们回来?” 谢秀云冷笑:“江姑娘丢了东西,不知是被谁偷了,现在正在严查!” 谢秀林愣了一下,当即气红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我们偷的?!你休想污蔑人!” 婉若眉心一跳,隐约意识到不对,立即问:“江姑娘丢的什么?” “你说丢的什么?郑世子送的那一匣子东珠,一扭头的功夫,竟就少了两颗!” 这话一出,谢秀林脸色瞬间白了,东珠? 谢秀云话音方落,杏儿便站了出来指证:“奴婢亲眼看到表姑娘和七姑娘偷偷溜回来偷的东西!” 谢秀云嗤笑:“我是没想到,有些人竟这般丢人现眼,还敢在外面偷东西!不要脸的赖在谢家不走就算了,竟还学会了偷鸡摸狗!” 婉若脸色阴沉了下来,原来那两颗东珠,当真是算计! 谢秀林尖声道:“不是,不是的!我没偷东西!杏儿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 谢秀云直接冲了上来,扬手便是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还敢嘴硬!杏儿亲眼所见,你是要丢尽谢家的脸,也丢尽我们三房的脸!” 谢秀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袖中的那一枚被帕子包裹的好好的东珠也滚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颗耀眼的东珠就这么滚在了地上。 ------------ 第20 章 他来了 江雪君蹲下身捡起来,惊诧的看着谢秀林和婉若,旁人的目光更是染上了鄙夷之色。 今日赴约前来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公子,哪里会想到还有人会做偷鸡摸狗这种勾当? 谢秀林哭的喘不上气来,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的,这是杏儿给我的!” “人赃并获了,你还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谢秀云冷笑着指着婉若:“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着点儿好东西就挪不开眼,偷人家东西。” 婉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她呢? 一颗东珠不算什么,可偷窃的罪名一旦按在她的身上,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谢秀林已经慌的六神无主,仓惶的看着婉若,哭的停不下来,只后悔当时自己怎么就一时贪心收了这颗东珠! 婉若盯着杏儿:“杏儿,你说是亲眼看到我和七姑娘偷的东珠?” 杏儿趾高气昂:“当然了!我看的真真儿的,你和七姑娘趁着大家都走了,一起绕回来偷的!” “既然大家都走了,你是如何看到的?” “我,我落下东西了,想回来拿,谁知走到门口就看到你们鬼鬼祟祟的从水阁出来,怀里还明显揣着东西!显然是偷的东西!” “那这些礼物就无人看管吗?”婉若又问。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姑娘让我们看管的。” “那你们看到我和谢七姑娘偷东西了?” “没有,但我们中途被人引开过,有人在窗外喊游船上有人落水,我们担心姑娘的安全就冲出去看,谁知出去却没人落水,回来之后就发现匣子里的东珠少了两颗。”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看到偷东珠的人是谁?” 那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谢秀云立即道:“你盘问什么?杏儿看到了,你们人赃并获……” 婉若冷声打断:“只杏儿一人看到,也不一定是真,也可能是贼喊抓贼!杏儿说是我们偷的,可我说,这东珠是杏儿偷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婉若冷声道:“既然是两颗东珠都丢了,现在为何只找到一颗东珠,还有一颗呢?” 这话一出,满堂都静了一瞬。 谢秀云顿了顿,立马指着婉若的鼻子骂道:“那颗东珠定是被你藏起来了!这还用问?你们两个偷东西,分赃当然是一人一颗!” 谢秀云眼里闪过一抹歹毒的光:“来人,扒光了她的衣裳,好好找找!” 她身边的两个婆子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若是能当众扒光了许婉若的衣服,便是搜不出东西来,也能让她受尽羞辱!永世不得翻身。 谢秀珠都惊的脸色一变:“这有点过分了吧?就一颗珠子。” 江雪君也适时地跟着帮腔:“是啊,只是一颗珠子而已,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好了,权当我送给许姑娘和七姑娘的。” 婉若却道:“这珠子便是要送我,也得先找出来,现在这珠子都不在我手里,怎能算送我呢?” 江雪君脸色微变,心中微恼,给她梯子她还不要。 “这湖边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东珠贵重,偷了它的人多半是舍不得扔掉的,若是我偷的,我必然不会藏在身上,以防被人当场抓获,现在大家出门在外的,最好的藏东西的地方,自然是马车上。” 婉若这话一出,谢秀云的脸色都微微一僵。 婉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要搜身,先搜马车,不单要搜我的车,还要搜你的。” 谢秀云怒骂道:“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攀咬到我身上来?!” 婉若直接看向江雪君:“还请江姑娘即刻带着两个丫鬟去我们的马车上搜查,若是真的在我车上搜出来,我任凭处置。” 江雪君还在犹豫,谢秀珠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立马道:“那就搜!身正不怕影子歪,谁不敢谁就是小偷!” 大家都跟着嚷了起来:“那就搜!” 江雪君被架着,也只好点了头,带着人前往湖外的马车停放处。 湖边的栈道上,有长长的马车车队,今日来的都是公子千金们,几乎都是坐马车来的。 谢秀珠兴冲冲的跟上,说要亲眼见证。 婉若将谢秀林从地上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安抚:“别怕,有我在呢。” 谢秀林抽噎着点点头,由着她扶着走出去。 大家都围在了马车前,江雪君命人去搜车,先搜婉若和谢秀林的车。 搜了一圈下来,并无所获。 再上谢秀云的马车,原本粗略的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那搜车的婆子可是个厉害的,她在车上座椅处敲打一下,发现是空的,摸了一圈,就摸到了暗门,一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东珠。 “找到了!”那婆子拿着东珠下了车。 谢秀云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她刚刚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也许那婆子找不到呢,毕竟她藏的隐蔽。 可现在……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没想到这事儿竟还真能有反转! 婉若沉声道:“秀林的那颗珠子,是杏儿给的,杏儿说,是江姑娘送的,让她转交,若非如此,秀林为何这般愚蠢的会将偷盗之物随身带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上赶着给人送罪证? 想必是偷盗珠子的人,一边贪恋钱财,一边又害怕被人抓到,所以故意给了一颗给秀林,然后贼喊抓贼,方便让她帮忙顶罪。” 她盯着谢秀云:“一石二鸟,既能除掉自己想除掉的人,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盗东珠。” 众人哗然,看着谢秀云的眼神都多了鄙夷,指指点点。 郑世子也站出来:“我一刻钟前还在湖边和许姑娘谢七姑娘说过话,那地方距离水阁还有一定距离,想来那么一点时间,她们是来不及往返偷东西的。” 谢秀林眼睛通红,泪水都止不住,感激的看向郑世子。 谢秀云脸色发白,转身就是一耳光扇在了杏儿的脸上:“贱婢!是你偷的东西对不对?!你栽赃七姑娘,还想栽赃我!我对你不薄,无非是上回你摔了杯子我骂了你几句,你便记恨在心,想要做这场算计报复我,还敢偷东西!” 杏儿被扇的摔在地上,又惊又怕,却不敢反驳,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是奴婢错了,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婉若心里冷笑,这谢秀云反应倒是快,三两句话就推到丫鬟身上,可这强行挽尊,做给人看,谁又真的会信呢? 谢秀珠嗤笑:“这年头偷东西倒是简单,自己偷了回头赖在丫鬟头上,反正丫鬟的命都捏在你手里,也不敢反驳。” “你!”谢秀云恼怒的瞪着她。 江雪君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只是两颗珠子罢了,我原本也不想这般兴师动众,都是姐妹,何必呢?” 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也都就此作罢,权当看个热闹。 婉若扶着谢秀林:“我扶秀林去休息。” “嗯,秀林妹妹受惊了,快去喝口茶压压惊。”江雪君点点头。 婉若扶着谢秀林走到了湖边坐下,谢秀林还哭个不停。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收那颗东珠的,杏儿是谢秀云的人,我不该信的,我怎么这么蠢?” 婉若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 “婉若姐姐,为何她如此狠毒,我已经够伏小做低了,为什么!” “人本就如此,弱肉强食罢了。” 谢秀林抹了把眼泪,问:“那你怎么会知道她把那珠子藏在了车里?” “我没收那颗珠子,她们能偷出来已经难得,放回去更难,扔掉却也可惜,南海东珠毕竟珍稀,三房都是靠着府中月例银子过活的人,谢秀云也不会舍得扔的。” 而且,婉若知道她马车里有暗格,三房的这辆马车,婉若也坐过,毕竟三夫人拿她当丫鬟使,有次带她出去,让她去挑选上品补药,她就坐了一次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谢秀云舍不得扔,也不可能藏在身上,出门在外,当然只有这个暗格是最安全的。 谢秀云抽噎着道:“我想回家了。” 婉若看一眼这天色,想了想,道:“那你先回,我还想去街市上买些药材。” 谢秀云擦了擦泪,抽噎着点头:“好,你快去吧。” “那我先走了,春眠,照顾好你家姑娘。” “是。” 婉若这才起身走了,她找江雪君告辞,才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太明湖,车夫问:“姑娘是回谢府吗?” “我先去街市买点药材,送我去朱雀街吧。” “好咧。” 婉若靠着车壁,合上了眼睛,心里盘算着,难得出府,也该去会会林晗了。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银灰色衣袍,银冠束发,半披着的墨发在风中飞扬,光风霁月,如昼夜里划过的一颗流星。 ------------ 第21章 他在等她 谢羡予策马和这辆青灰色的马车擦身而过,下意识的侧眸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马车上有谢家的标识。 他回过头,两腿一夹马腹,疾驰离去。 “咦,那是不是大哥哥?!” 谢秀珠一眼看到谢羡予,欢喜的叫了出来。 江雪君惊喜的眼睛一亮,慌忙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一不小心茶水滚溅出来撒在手上也无暇顾及,匆匆的便迎了出去。 “谢公子。” 谢羡予在湖边扫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回江雪君身上:“江姑娘。” “谢公子不是在宫中议事吗?怎么会有空过来?”江雪君眼里都忍不住的欢喜。 谢秀珠笑嘻嘻的道:“那自然是刚出宫就赶来了,是不是大哥哥?” 谢羡予问她:“怎么就你一个?”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秀珠就来劲了,立马倒豆子似的开始吐槽。 “大哥哥来得晚了,错过了好大一场戏!方才谢秀云自己偷了江姑娘的东珠,还赖在谢秀林和许婉若的头上!结果当场被戳穿,她自个儿偷的,最后还让丫鬟顶罪,真真儿是给咱们谢家丢尽了脸!” 谢羡予眸光微凝:“她们人呢?” “谢秀云哪儿还有脸呆,早走了,哼,我早说了她诡计多端,没想到眼皮子浅到连颗东珠都要偷,偷就算了还栽赃嫁祸……” 谢羡予再次打断她:“其他人呢?” 谢秀珠愣了愣,其他人?她哪儿知道。 还是江雪君开口接话:“许姑娘要先走,我让人安排了一辆车送她先走了,不过七姑娘受了委屈哭了好一会儿,现在也打算走了。” 因为谢秀林和婉若是同车来的,婉若将那辆马车留给了谢秀林,自己则坐了江家安排的一辆车。 谢羡予扫一眼谢秀珠:“既然她们都走了,你还在这留着做什么?” 谢秀珠呆了一呆,又理直气壮:“我凭什么不能留着?我又没偷东西!” 谢羡予看向江雪君:“既如此,我也带秀珠先回了,叨扰江姑娘了。” “那怎会是叨扰,你能来,我很高兴。”江雪君小声说出口,脸颊已经绯红。 谢羡予没再多说什么,只给了谢秀珠一个眼神,谢秀珠百般不情愿,也只好跟着谢羡予离开了。 江雪君痴痴地看着谢羡予离开的背影,一颗心雀跃的要跳出来。 有人打趣道:“谢公子当真是看重江姑娘,出了宫便特意赶来赴宴,谢公子从前可从不参与这些宴席的。” “那可不?毕竟是未婚妻,哪里能一样呢?” “江姐姐真是好福气。” 江雪君红了脸,轻嗔道:“别打趣我了。” - 马车在朱雀街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 婉若下车来,车夫便问:“小的在这儿等姑娘买好东西了再回吧。” 婉若笑了笑:“不必了,这里离谢府也不远了,我一会儿自己回便是。” “是。” 等马车驶离,婉若便去街市的生药铺里逛了逛,买了几样药材,然后便到了蓬莱客栈。 婉若站在客栈门外,看到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门口也车水马龙的,生意十分火爆。 春闱在即,赴京赶考的举子们都已经到了京城了,满燕京城的客栈都已经爆满。 婉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等,便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许姑娘!” 婉若转头一看,正是林晗。 他还是穿着上次一样的澜杉,布条束发,手上还抱着几本书,沉默清秀的脸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有了光彩,快步跑了过来:“好巧,许姑娘怎会在这?” 婉若抿唇笑:“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林晗呆愣一下,紧张的有些磕巴:“是,是吗?” 然后又慌忙想起来问:“前些日子听说姑娘病了,现在可好了?” 婉若点点头:“已经大好了,多谢公子赠药,今日婉若前来,便是想要当面向公子致谢。” 林晗脸涨的通红,连忙道:“这不算什么的,只是一包药而已,我只听说姑娘染了风寒,所以就买了风寒药,也不知对不对症。” 婉若笑盈盈的道:“我吃了药便好了,怎会不对症呢?” 林晗被这笑晃了神,呆愣一会儿,才立马垂下眸子不敢看她:“那,那就好。” 心中又很是心疼,她在府中果真是寄人篱下,连大夫也看不起的。 林晗又想起什么来,慌张的从袖中拿出一个药囊:“对了,这枚药囊,是我那日在桃林里捡到的,应该是姑娘落下的。” 婉若诧异道:“原来是你捡到了,我还以为丢了,找了几天呢。” 林晗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早知道这东西对姑娘这样重要,我便早些给你送来了。” 其实上次在府门口遇上谢家七姑娘的时候,就可以托她帮忙带给她。 可林晗也有私心,他还想见她一面,也许她不来见他,那他也可以留个念想。 婉若弯唇笑:“这是安神的药囊,我自己做的,能被公子捡到也缘分,公子雪中送炭,在我重病时送我药,作为答谢,这药囊便赠予公子。” 林晗怔忪一下,欢喜的将药囊收下:“我说我这几日怎么睡的格外好。” “嗯?” 林晗意识到说错话,又急忙找补:“我只是把它放床边的桌上,没有随身带着。” 婉若忍不住掩唇笑,林晗闹了个大红脸,怎么自己这般蠢笨,说的都是什么话? “公子科考在即,若是这药囊能让公子安睡,也算是值得了,公子若是喜欢,往后,我再做一枚提神的药囊送你,随身带着,用功读书时便会更清醒些。” 林晗欢喜不已:“真的吗?多谢姑娘!” 婉若抬头看一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林晗心中不舍,想要挽留却没有说辞,心里又焦又急,眼看着她转身要走了,才急忙喊住:“姑娘!” 婉若站定了脚步:“怎么了吗?” 林晗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姑娘大病初愈,饮食也不好太过清减,姑娘寄居谢府生存不易,这钱打点府中的厨娘,也能给姑娘做几顿滋补些的饭食,养好身子要紧。” 婉若愣了愣,看着那个陈旧的钱袋子,方才反应过来他以为她很穷。 婉若摇摇头:“不必了,我与府中厨娘关系好,她们时常给我开小灶呢,公子只身一人在异乡,用钱的地方更多,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还有的。”林晗不管不顾的将钱袋子塞到她的手里,然后转身就匆匆走了。 婉若愣在原地,看着被塞到自己掌心的钱袋子,这钱袋子很旧了,里面估计也就二两碎银子,可婉若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 婉若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了。 她回到秋水院,丁冬早就在门口守着等着了,一见她急忙迎上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嗯,怎么了吗?”婉若语气轻快。 丁冬却神色不安的看一眼屋内。 婉若便推门进去,屋内有些暗,已经是黄昏时分,却一盏灯也没点,大门被推开的一瞬,昏黄的光斜射进来,撒在了屋内人的身上。 谢羡予坐在圈椅里,抬眼看她,声音不轻不重:“回来了?” ------------ 第22章 原来你想走 婉若身形微微一僵:“你怎么来了?” 谢羡予神色莫辨,但点漆的眸子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去哪儿了?” 婉若眸光微闪:“今日江姑娘邀约去太明湖踏春。” “只是踏春?” 婉若不明所以,抿了抿唇:“不然呢?” 他眸光凉了几分:“我也是从太明湖回来的。” 婉若袖中的手倏地攥紧,脸色微变。 “我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走了,可我回府后等了你半个时辰,你才回来。”谢羡予慢条斯理的说着,等着她给个解释。 婉若强自镇定:“我回来的时候想着去生药铺买些药材,逛的久了些,所以回来晚了。” 谢羡予扫一眼她手里拎着的一个药包,神色才略微缓和了几分,但声音依然微凉。 “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去?让下人走一趟就是了。” “我就想自己去,不然成日里闷在这小院子里发霉吗?”婉若觉得他未免管的太宽。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若是嫌闷,等我忙过这几日,便带你出去转转。” 婉若瞳孔一缩,和他出去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谢羡予向来克己复礼,他不该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可他现在的行为越发的出格,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了。 她有些厌烦的抽出手:“你忙你的便是,我要出门自己会出去,你不要过来找我,被人看到又是麻烦。” 谢羡予脸色忽的阴沉了几分,猛一攥住她的手,将她一个踉跄带到自己跟前:“你说我麻烦?” 婉若对上他略显阴沉的眸子,心跳倏地加快,她避开他锋芒的眼神:“如今你已经定了亲,朝中又事忙,实在不必管我。” “若我偏要管呢?”他盯着她,冰凉的目光像是要刺穿她。 婉若紧抿着唇,后背蹿起一阵凉意。 “我现在没把你纳进门,是顾虑你以后日子好过,等成婚后再找老夫人讨要你,让老夫人做主以贵妾纳进来,也名正言顺些,婉婉,我依着你,想方设法的为你铺路,你也该听话些。” 婉若听着这些安排都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忍无可忍:“我又不是卖身给谢家的奴婢,你想纳就纳?我偏就不想!你若是不高兴,便去回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直接将我赶出去好了!” 谢羡予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攥住她手腕的五指都收紧。 婉若吃痛的皱眉,惧怕不知觉间爬上心头,但又想着迟早要有这一天的,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与其继续和他纠缠下去,还不如就此离开谢家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她也硬气起来,强行压下心头的惧意,瞪着眼睛看着他。 谢羡予忽而平静下来,唇角掀起一抹凉薄的笑:“原来你想走。” 婉若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被戳穿心事无处遁形的恐慌。 “一年前你来求我,我便让你留在了谢家,你想让许书谨读书,我便送他去谢家族学,你想名正言顺,我便依你等婚后再纳妾,婉婉,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些,让你以为我很好说话?” 他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形的压迫,逼的她要喘不上气。 “谢家族学规矩森严,不可擅自外出,便是你去接他,他也走不了的。” 婉若猛一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威胁! 这才是谢羡予,他何曾仁善过?便是曾经施舍出去的恩惠,如今也能成为拿捏的把柄。 婉若深吸一口气,僵硬的开口:“我离了谢家又能去哪儿?我那继母至今还虎视眈眈,只想抓我和弟弟回去发卖,我不过想找一安生之地,哪里还能比谢家更好?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眼睛已经红了大半:“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如今你定了亲,有了未婚妻,那江姑娘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人都说她是女状元,和你最般配,有了江姑娘,我又算什么?”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他通身压迫的气势消减了大半,只是声音还微凉:“我何曾说过不要你?” 她冷哼:“迟早的事,你看我一年,也早该腻了,况且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什么都比不得江姑娘,肯定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厌了我,我也只是心里害怕,才想给自己找后路。” 他掐了掐她的脸:“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他好像不怎么生气了,神色已经和缓下来,松开了攥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纤细的腕子上一圈通红的指印,眉头微蹙,轻轻给她揉了揉。 “我既答应的事,便没有反悔的,你只在谢家安心呆着,许家那帮人也不敢对你如何,等许书谨长大,我便安排两个得力的人辅助他,回去继承家业。” 婉若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他语气散漫:“你若是想学琴棋书画,往后每日到松鹤园来,我亲自教你。” 婉若面色一僵,干巴巴的道:“表兄每日政事繁忙,我哪好用这些琐事来烦你。” “也差不多忙完了,往后每日酉时到松鹤园来,我一样样教你。” 婉若感觉头都要大了,她哪有这闲心思学这些东西,况且还要他教?那岂不是往后每天都得去松鹤园? “还是算……” 他双眸微眯,隐隐有些危险:“不是说怕我厌弃你?” 婉若:“……” 真想回到半刻钟之前狠狠扇自己嘴巴子!让你胡说八道! 她耷拉下脑袋:“知道了。” 他唇角微扬,心情莫名的愉悦,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今日有些晚了,那从明日开始。” 她烦得要死,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那你快些回去吧,我怕叫人看见,上次你抱我去松鹤园就闹的满府皆知的,我实在是害怕。” 他垂眸看着她,原本想让她今天去松鹤园陪她,但想着她今日也累了一日了,大病初愈还得休养好,到底还是作罢。 “那你好好歇着。” 他这才转身离去。 丁冬在院外守着,见他出来便连忙行礼:“大公子。” 谢羡予冷声吩咐:“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丁冬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秋水院位置偏僻,现在天也快黑了,离开倒是也没人看到。 婉若在窗口看着谢羡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素月走进来,担心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是我太心急了,谢羡予这样的人,哪里容得下旁人擅作主张,更何况阿谨还在他的手里。” 得慢慢来,从长计议。 若是能想法子把阿谨先送走,她便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所幸还有时间,她得先稳住谢羡予,再慢慢安排。 现在最让人烦躁的是,她以后还得日日去松鹤园学劳什子琴棋书画! 谢羡予走出秋水院,庆安还特意跑前面探了路,又跑回来:“公子,现在回松鹤园吗?” 谢羡予冷声道:“去梧桐轩。” “啊?”庆安愣了愣。 梧桐轩是三房住的院子,公子何曾和三房有过什么瓜葛? ------------ 第23章 不许勾引先生 庆安也没空多想,立即跟上了谢羡予的步子。 梧桐轩。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通传:“老爷。” 三爷正在软榻上小憩,两个娇俏的小丫鬟一前一后的帮他捏肩捶腿,好不惬意。 这小丫鬟惊扰了他,他不耐烦的骂道:“混账东西!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丫鬟慌忙道:“是大公子来了,说要见老爷。” 三爷当即脸色一变,一个翻身从软榻上坐起来,推开面前碍事的俏丫鬟,瞪着眼睛:“你说谁来了?” “是大公子。”小丫鬟再次重复一遍:“已经在门口了。” 三爷慌的连声道:“快快快,请进来。” 三房在谢家一直是透明的,谢羡予是长房嫡子,又是谢氏的宗子,那身份地位和三老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往常也没有什么交集的。 可他今日却亲自寻来,三爷没由来的惊出了一身冷汗,半点不敢怠慢。 不多时,谢羡予阔步走进了花厅,三爷还亲自迎了上去,笑呵呵的问:“羡儿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叫人准备准备。” 谢羡予拱手行礼:“三叔客气了,我只稍坐就走,不必备茶。” 三爷顿时冷汗涔涔,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为何事而来?” 谢羡予淡声道:“今日我去太明湖,听说了一桩丑事。” “什么丑事?” “说是谢家的姑娘偷窃,闹的人尽皆知,谢家是清流世家,谢家的女儿也该做闺秀典范,这种事闹出来未免难看,也损了谢家的名声,还请三叔往后好生教导,以免再犯。” 三爷一张老脸登时涨的通红,气的险些喘不上气,回头就瞪着刚刚赶来的三夫人:“谁偷东西了?” 三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还想将此事瞒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竟直接闹到三爷面前来了。 三夫人脸色难看:“老爷,这件事……” 三爷这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要是其他的庶女偷东西,三夫人早就把人收拾一顿然后来告状了。 三爷气的要命,却还是强撑着体面,对谢羡予羞愧的道:“此事我会上心的,往后定不会再叫那丫头出去丢人现眼。” 谢羡予拱手:“有劳三叔了。” 他扫一眼三夫人,转身离去,并未停留。 眼看着谢羡予已经离开,三爷才怒喝一声:“来人,去把六姑娘叫来!” 立马有人去请,谢秀云胆战心惊的进来:“爹……” 三爷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敢喊我爹?我恨不能打死你去!” 谢秀云被扇的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服气的哭着:“爹,都是杏儿偷的,她栽赃我……” “你还敢嘴硬!”三爷又一巴掌扇下去。 三爷这火气根本压不住,这事儿竟然闹到让谢羡予来敲打他,他好歹是长辈,就被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拖累的老脸都丢光了! 三夫人连忙去护着她:“老爷别打了,秀云已经知错了!” 三爷气的指着她们的鼻子大骂:“我当初就不该娶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给我丢脸!谢秀云从今日起不许再出门一步,什么春日宴踏春宴,她这副德行能嫁得出去就不错了,就关在家里不许任何人探看,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爹!” 谢秀云哭闹着,却无济于事,三爷拂袖而去,两个婆子也冲出来将谢秀云直接给拖了回去,关进房里,上了锁。 - 婉若原本以为这次的事得罪了谢秀云,她多半又要想方设法的报复,没曾想,却得知她被关禁闭的消息。 “说是三老爷知道了,当即暴怒,教训了六姑娘一顿就给关禁闭了,谁也不让探看,三夫人求情都没用。”素月道。 婉若有些疑惑:“三爷竟还管这些小事?” 三老爷向来不管事的,整日就是喝酒作乐,和丫鬟们厮混。 “谁知道呢?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吧。” 婉若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省得谢秀云又找事了,总算也有了一件顺心事。 素月犹豫着道:“姑娘,快酉时了。” 婉若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她将刚刚做好的药囊拿出来,递给了素月:“你出府去给我买几样药材回来,顺便去一趟蓬莱客栈,将这个送给林晗。” “是。” 婉若便起身,前往松鹤园,照例是从花园里绕了一圈,进入假山之中的幽僻小径里,进松鹤园。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阿谨接出谢家,安顿下来呢? 可想了一路,她也还是没有想到稳妥的法子。 许家族人全都虎视眈眈,而谢府之外,她又实在找不到任何人能帮忙。 一路思索着,竟很快就到了松鹤园了。 “表姑娘来了,里面请,公子在水榭书房等您呢。” 婉若点点头,走了进去。 谢羡予正好抱着一台琴从耳房出来,放在了矮几上,见她来便示意她坐下:“今日就先学琴。” 婉若目瞪口呆,他来真的啊? 婉若还想挣扎一下:“我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弹琴的天赋……” 谢羡予睨着她:“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坐下。” 婉若只好老实的坐下。 谢羡予站在她身后,弯腰,右手抚在琴弦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先学指法,抹、挑、勾、剔、擘、托、打、摘。”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随意拨动琴弦,便发出铮铮琴音。 她却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他靠的太近,她觉得她耳根发麻。 “你试试。” “啊?”她愣了一下,她试什么? 他转头看她,大概是离得近,让她有种他眼里全是她的错觉。 他大概看出她眼里的茫然,又重新示范了一次:“这是抹。” 婉若立刻回神,硬着头皮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发出了尖锐的噪音。 她脸登时通红,感觉自己糟蹋了好琴,心虚的转头看他:“然后呢。” 他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颊,顺着那抹红晕看到她红彤彤的小耳朵。 他眸光幽深了几分,手指在琴弦上挑了一下:“这是挑。” 婉若又试了一次,古琴发出了尖锐爆鸣。 她咽了咽口水,强掩尴尬。 “你用力不对,要这样。”他又示范一次,看到她耳朵更红了,像苹果,想咬。 她再试一次,古琴好像断气了,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 她有些不耐烦了,赌气的道:“不想学了,我手疼。” 他却难得的没有异议,反而靠近她,眼神幽若:“那就不学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身体已经发烫,清润的眸子已经渐渐被欲念填满,这样的谢羡予,她在床上见过无数次了。 ------------ 第24章 私情 婉若浑身汗毛倒竖:“我说笑呢,我觉得还能继续学。” 谢羡予却俯身便想吻她:“改日再学吧。” 婉若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态度坚决:“说好了今日学,如今你还没厌弃我都懒得教,等日后厌弃我,嫌我蠢笨什么都不会,我又该如何?” 他睨着她,难得见她脸上有这般求知若渴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行。”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喝下去,勉强解了渴。 “既然要学便认真些,别喊什么手疼脚疼的。”他冷着脸,比学堂的老夫子还要严肃。 婉若老实的点头。 学琴只是手疼,不学就是浑身疼,她又不是傻的,分得清孰轻孰重。 “方才的指法你再试一次。” 婉若又试了一次,依然是刺耳的琴音。 她满脸无辜的看着他,心想他多半要不耐烦教了,她正好也不用学了。 可他却捏着她的手指,又拨弄一下琴弦,沉声道:“用这种力道就刚刚好,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 她古怪的看他一眼,他哪儿来的这莫名其妙的耐心? “看什么?”他突然抬眸看她。 婉若慌忙收回视线,重新试了一次。 他点点头:“这下好多了。” 婉若得了夸奖,唇角溢出笑来,又试了一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看着她突然绽放的孩子气一般的笑颜,他有一瞬的失神:“不错。” “不过……” 她一愣,以为自己哪里弹的不好,认真的看着他。 他伸手,掐住她的脸:“不许勾引先生。” 婉若:???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他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做什么?接着弹。” 婉若气鼓鼓的继续练琴。 今天大概将指法都学了一遍,婉若感觉自己手指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个时辰后,谢羡予才喊了下课。 她累的垮着脸:“那我先走了。” “走哪儿去?过来。”他往书案后的博物架走去。 她愣了愣,跟了过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罐来,坐在软榻上,拉着她坐下。 打开了瓷罐,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在瓷罐里挑了一点药膏出来,轻轻抹在她按红的指尖上。 药膏清清凉凉的,刚还疼的火辣辣的指尖顿时觉得舒缓了许多。 他垂眸给她涂抹着药膏,动作不轻不重,神色谨慎,比看那些麻烦的卷宗时还要认真些,好像在精雕细琢什么稀世珍品。 婉若抿了抿唇,移开了眼,他这个人,做什么不认真? 他给她上好了药膏,才开口:“用了这药膏,明日便不疼了。” 婉若应了一声:“嗯。” 他抬眸看到她瓷白的脸颊,忽然有些意动,喉头滚了滚,捏着她手腕的手不知觉间便探到了她的腰间,靠近她。 婉若却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晚一点回。”他掐着她的腰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我病还没好。” “我看好的差不多了。” “我手疼。” “这次不让你用手。” 婉若呆滞一下,耳根涨红,他现在越发的不知羞耻了! 她实在懒得再找借口,直接偏过头:“我今天不想。” 谢羡予眉梢微挑,她最近脾气好像大了不少,从前她从来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被磋磨的狠了,也只是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第一次这样强硬的说不要。 他沉默半晌,婉若心里不踏实,他向来讨厌别人忤逆他,她不该拒绝的,惹恼了他对她没好处。 但她实在不耐烦应付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冷淡的不说话。 “那算了。” 他终于开口,她有些意外的抬眸看他。 她愣在了那里,他没生气?还放她走? “还不走?”他淡声道。 婉若立马起身:“那我先回了。” 然后转身出去。 她走出松鹤园,穿梭在花园的小径上,脑子里一团茫然,她自以为很了解谢羡予,可现在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次日,婉若照常准备去松鹤园学琴。 翠竹却先一步赶来了:“庆安刚赶回来说,今日公子回不来了,要留在宫中议事,让表姑娘自己先练昨日教的指法。” 婉若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忙起来了。 她脸上还很是惋惜:“表兄真是辛苦了。” “姑娘别担心,公子说最迟这个月便会忙完,到时候闲下来也能好好教姑娘。” “那也只能等下月了。” 翠竹却将怀中的琴放在了桌上:“公子让奴婢将琴送来,让姑娘勤加练习。” 婉若看着琴就皱眉,敷衍的应和着:“那你放着吧。” 翠竹笑着道:“公子说等他回来要考察,若是指法没有长进,以后上课就改成每日两个时辰。” “……” 婉若强扯出笑来:“知道了。” 翠竹离开,婉若脸都垮了。 素月抱着琴放到了书案上:“大公子倒是教的上心,都入宫议事了,还记挂着姑娘练琴呢。” 婉若冷笑:“他是怕我好过。” 素月讪讪的扯开话题:“大公子怎么又要留在宫中议事?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多半是那个盐税案又出事了。” 虽说是江南的案子,却牵扯了一堆京官,这案子真的办下来,这京中怕是一片的达官显贵都得遭殃。 婉若懒得想这些,谢羡予忙点也好,她也能清闲点,腾出手来处理一些要紧事。 素月道:“昨儿姑娘让我送去的药囊,林公子很是喜欢,说若有机会,定要当面道谢。” “这月底便是春闱,还是等他考完再说吧。” 婉若盯着眼前的这台琴,心绪不宁,眼下林晗那边倒没什么阻碍,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谢家全身而退。 谢羡予不肯松手,她得另寻他法。 “姑娘,七姑娘来了。”丁冬跑进来通传。 婉若愣了一下,立马让素月将琴收起来。 谢秀林笑盈盈的走进来:“婉若姐姐。” “你来啦?快坐。” 婉若倒是有些意外,上次太明湖被污盗窃一事,谢秀林害怕的哭成那样,她以为她要因此沉闷些日子了,没想到这才两日,却好似完全走出来了。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婉若亲自给她倒茶,便问道。 “我来找你,自然是高兴的。”谢秀林端起茶喝了一口,“明日老夫人要去昭觉寺上香,咱们一起去吧?” 婉若点点头:“嗯好。” 她本是不想去的,有了上次太明湖的例子,她实在不想再生出事端,但这次是老夫人和她说的,又不是什么宴席,只谢家一家人去,倒是也没什么。 “这次谢家都去,只有六姐姐和三夫人不去,父亲说,六姐姐直到嫁人前都不许再放出来。” 婉若笑着道:“这下你日子好过多了。” 谢秀林眼里有了恨意:“便是她出来,我也不怕她!这些年我被她作贱着,吃了多少苦头,迟早有一日,我要她好看!” 婉若拉住她的手:“三老爷如今下令处置了三夫人和谢秀云,你以后的日子必不会难过了,这下你的婚事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交给二夫人帮忙安排,二夫人管家向来稳妥,也没有苛待庶子庶女的,你大可放心了。” 谢秀林脸色却微变,立即道:“不必劳烦二夫人。” 婉若愣了愣:“为什么?” ------------ 第25章 宁做高门妾 谢秀林仓惶的抽出手,揪着帕子:“没什么,我想着我才十四,五姐姐和六姐姐婚事还未定,我也不用着急。” 婉若却突然看到她手腕上一个羊脂玉的镯子,很是温润的质地,几乎看不到杂质,是上品。 “这镯子哪儿来的?” 谢秀林在三房日子也不好过,月例银子都常常被克扣,这样的好东西,是轮不上给她的。 谢秀林伸手摸着镯子,咬唇犹豫一下,才说了实话:“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嗯?” “是郑世子送我的。”谢秀林垂下头,语气娇怯。 婉若呆滞一下,才缓过神来:“他和你相识吗?” “从前是不相识的,那日在太明湖,他出面帮我说话,之后我在湖边哭,他也来安慰我,他说,他很是心疼我,这几日,他每天都叫人来看我。” 谢秀林脸颊已经涨红,拉住婉若的手:“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郑世子? 可她记得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看过卷宗,这次盐税案,郑国公府也牵涉其中。 不知是不是她小人之心了,只是觉得这时机有些太凑巧了。 婉若握住她的手:“若是郑世子喜欢你,便叫他来提亲。” 郑国公府正式提亲,那这婚事自有长辈们考量,若是郑家没问题,自然答应下来了,若是郑家有问题,也正好回绝。 谢秀林却摇头:“不行的,他说家中已经给他定了亲,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身份贵重,哪里像我……他家中定不会愿意他娶我。” 婉若愣了一下:“那你还和他纠缠?” “可他说,他会想法子为我争取,此生定要和我相守!”谢秀林定定的看着她:“我也心悦于他,便是做妾,我也愿意的。” “你糊涂,你是谢家的姑娘,何至于去给人做妾?!” “做妾又如何?大哥哥如今虽说定了亲,不知多少人家还巴巴的想送女儿来做妾都不成呢!郑国公府是高门显贵,有世袭的爵位,郑世子又喜欢我,不会叫我受委屈的。” 婉若皱眉:“可妾室终究要看主母脸色,你忘了你娘的日子了吗?” “我和我娘怎么能比?她是丫鬟出身,抬了妾也只是贱妾,又是老夫人塞给父亲的,并不得宠,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自然是人微言轻。” “可我入郑国公府,便是贵妾,世子又喜欢我,我若争气,生下儿子,母凭子贵,便是主母也奈何不了我。” 婉若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高门大户,数不尽的妾室,男人的宠爱更是靠不住,至于主母磋磨人的法子有的是,偌大的谢家,虽说只三夫人有苛待妾室的烂名声,可大房二房如今又有哪个妾室敢造次? “还是让二夫人为你做主挑选婚事……” “她能为我挑什么好婚事?”谢秀林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无非是寒门出身的举子进士,把我嫁过去彰显谢家清流世家的好名声罢了!” 婉若怔忪一下。 “三姐姐不也是如此吗?大夫人将她嫁给了一个寒门出身的末流进士,说得好听是为人正妻,如今苦哈哈的在青州那等偏远之地受苦,一个穷苦之地的知县,没有家族背景,苦苦熬上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有机会升官回京。” 三姑娘是大房的庶女,三年前便出嫁了。 “我宁可在国公府做妾,也不愿过那样的日子!更何况,世子也没说一定让我做妾,他喜欢我,他说会为我争取正妻之位的,我便是赌,也要赌一次的!” 婉若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那你且再等等看,只是私相授受到底不合规矩,若是叫人看到怕是麻烦了,这镯子别戴出来了。” 谢秀林开心的点头:“我知道的,我是来见你,自然不怕。” 她抬头看看外面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婉若点点头:“好。” 她又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一遍:“秀林,不论如何,还是谨慎些。” “我明白,你放心吧!” 谢秀林笑了笑,转身离去。 婉若眉头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 素月来给她添茶,忍不住道:“听七姑娘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高门大户毕竟富贵,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碎银子都够贫寒人家辛苦一辈子了,那林公子也是青州人,家境贫寒,姑娘便是嫁了他,日后怕是也要吃苦……” 婉若看着窗外的芭蕉,神色淡淡的:“可整天锁在这富贵笼子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主母尚可出门走动,妾室却永远只能圈在那后院里,见不得阳光。 还有漫漫几十年的光阴呢。 婉若抿了抿唇:“人各有志,秀林有她更在乎的东西。” “是啊,而且七姑娘说郑世子真心喜欢她,兴许是一桩佳话。” 婉若却微微蹙眉,隐隐觉得不踏实,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 次日一早,谢家老夫人便要去昭觉寺上香。 谢家的女眷们几乎都去,除了三夫人和谢秀云。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行至昭觉寺门外,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走在最前面,直接入寺,主持大师亲自相迎。 先进大雄宝殿上香捐香火钱,又烧了手抄的几份佛经为谢家祈福。 等一番事宜结束,老夫人也乏了,去寺庙后院的禅房里歇息,谢家其他女眷们也都去后院的禅房安顿下来。 婉若一直跟在后面,等到谢家人都走了,才上前去,跪在了蒲团上,叩首三下,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里念着: “愿事事顺意。” 婉若起身,素月便来扶她,挽着她走出佛殿:“姑娘可是求了姻缘?” “我还没这个闲情逸致。” “听说后山的樱花开的正艳,五姑娘才来就坐不住跑去玩了,七姑娘大概也去了,咱们要不也去转转?” 婉若正要应下,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惊喜的声音:“许姑娘!” 婉若回头,看到一澜杉少年,是林晗。 她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 第26章 求娶 林晗眼里藏不住的欢喜:“我听同窗说昭觉寺很灵,再有几日便要春闱,我来拜一拜,没想到许姑娘也在。” 婉若抿唇笑:“今日谢老夫人来上香,我才跟来的。” “姑娘的病可大好?” “已经好多了,林公子安心备考便是,无需担心我。” 林晗立即点头:“我定会好好考的,你送我的药囊也很好用,我夜半读书放在身边一点儿也不困,入睡时便用那个安神的药囊,也会很快入睡,不像之前那般,总是焦躁的睡不好。” 婉若扬起笑来:“那就好。” 林晗一见她笑就不好意思看,眼睛闪躲开来:“姑娘做的这药囊比外头的寻常药囊好用的多,姑娘是懂医术吗?” 婉若顺着石阶缓步走下去,摇了摇头:“也不算太懂,只是我家从前是做药材生意的,我自小便懂些药理。” 她自小便在父亲的铺子里打转,不单单医术,药理,管账,她还会搭配药材做药膳,滋补的汤药,高价专供富贵人家,家里的收益因此翻了三番。 十四岁的时候,刚进门的继母想要给她定亲。 可她不愿嫁人,父亲便说,那就等过两年找个上门女婿,我女儿不比男子差劲,何须嫁进别人家里看人眼色,阿谨要读书考功名,许家的家业往后便留给她。 想到从前,婉若的眸子黯然了下来。 林晗连忙拱手行礼:“难怪做的药囊这般好用,姑娘这般大才,若是能开个药铺,或者坐诊行医,才不算是浪费了。” 婉若弯唇笑,眼睛也明亮了几分:“我的确想开个生药铺,每日便在铺子里坐诊,每月十五义诊,给穷苦的人家看病送药,铺子里也可配各种滋补的汤药,做一些药膳和药囊,送到富贵人家里卖钱,如此也好盈利,若是一家铺子做起来,便可再开一家……” “姑娘是有善心的人,我家地处青州,不比燕京城富庶,多的是穷苦百姓,生老病死全靠命数,没钱看病,姑娘这样的善行,也不知要救多少人,造多少恩德。” 林晗说着,又有些羞愧:“姑娘一个女子都尚且有这样的抱负,而我一男子,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却至今连前程都没有着落。” 婉若眨了眨眼:“公子年纪轻轻能中举已经是万里挑一,何必妄自菲薄?” 林晗怔怔的看着她,心里涌起冲动:“倘若我这次能考中进士,我,我想……” 林晗磕巴一下,脸涨的通红:“我想,求娶姑娘。” 婉若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不愿意,又慌忙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婉若却说:“那你若是考不上,就不娶我了?” “啊?” 林晗呆呆的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婉若弯唇,笑意从唇角荡漾开来:“公子安心备考吧,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她转身,顺着方才下来的石阶,又提着裙子走了回去。 林晗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他考不上她也愿意嫁他? 林晗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嘴角都拉不下来,竟比高中还要高兴! 婉若心里渐渐踏实了下来。 若实在无法从谢家全身而退,最坏的打算也无非是带着阿谨偷偷逃了,阿谨虽在族学,但半月休沐两日。 她现在哄好了谢羡予,他放松了戒备,也方便跑路。 林晗允诺要娶她,即便是考不上,回青州老家,那地方山高皇帝远,出了燕京城,谁还能找得到她? 如此想着,婉若唇角的笑意也荡漾了开来。 谁知她刚走到后山,正准备去寻老夫人,却听见有人在议论。 “听说东院的禅房里有人在偷情!” “当真?!你看到了?” “有人看到了,听说还是高门贵女呢,两人搂搂抱抱的就跑到东院去了,谁不知道东院的禅房早就破败了,一直没有修缮,平日里都没人的,他们鬼鬼祟祟的去那儿能做什么?” “竟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大家闺秀呢?今儿我也就听说是谢家来上香了,还有谁家?” “谢家?不至于吧,那可是清流世家,能养出那般不知廉耻的闺秀来?” “嗨!到底是谁,去一看究竟便知!兴许还能一饱眼福呢!” 男人们猥琐的笑着,脚步匆匆的走了。 婉若脚步一滞,突然问素月:“你刚看到七姑娘去哪儿了吗?” 素月呆呆的道:“我,我也不知道,老夫人去禅房休息,五姑娘说要去后山看樱花,七姑娘应该,应该和五姑娘一起去看樱花了。” “快去找!” “是。” 素月急匆匆的便去樱花林,刚跑了两步就看到了捧着一大捧樱花兴高采烈的回来的谢秀珠。 “五姑娘!” 谢秀珠没好气的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 “姑娘可看到七姑娘了?” “她说她身子不适,先回禅房去休息了,早就走了。” 婉若一听这话,都顾不得和谢秀珠说话,立即赶往谢家休息的禅房。 可推开谢秀林的那间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整洁的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婉若面色一变,坏了! 素月一看这场面也猜到了什么,着急的道:“完了,刚刚那些人说有人在废弃的禅房偷情,会不会是七姑娘?这,这该怎么办呐?” 婉若眉心跳了跳,眼下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万一真的是谢秀林,那偷情之事一旦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她这辈子都毁了! 若真的是偷情,那也该做的隐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人知晓此事? 怕不是有人故意散布! 可现在这么多人都已经围过去看热闹了…… ------------ 第27章 她白伺候他了? 婉若沉声道:“那个废弃的禅房靠近山涧,你去后面草丛里先放一把火,火势造的大些。” 素月立即点头:“是!” 素月立即去办,婉若则匆匆出去禅房外面,一群小厮正外头草地里玩骰子。 她才张望了一眼,庆安便注意到了,立马小跑着过来:“表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谢羡予入宫,庆安自然是跟不进去的,谢羡予让他留在府里照看好表姑娘,今儿原本不必他跟来当差,但表姑娘来了,他也还是来了。 婉若神色有些焦急:“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庆安毫不犹豫:“姑娘只管吩咐!” 素月动作快,现在后山东边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原本还想进去看热闹的人们,看到突然起了大火,都犹豫着不敢进了,站在外面指指点点。 “这怎么好端端的就起火了?不是说有人在里面偷情?” “这火势,不是偷情,是殉情吧!” “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觉得像是要把我们骗过来烧死。” “不会吧?” “那你进去看看?” “疯了吧,谁知道进去还出不出得来?” 就在这时,庆安带着两个侍卫两个婆子提着水桶冲出来了:“都让让都让让。” 大家立马让出一条路,让这些奴才们冲进去救火。 婉若守在人群外面,神色焦灼。 “还好及时,他们被火势拦在外面不敢靠近了,姑娘放心,这禅房背后就是山涧,有溪流,救火很是方便。”素月安抚道。 婉若倒是不担心这火势,只担心里面真的是谢秀林。 焦灼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那几个冲进去救火的奴才又出来了,两个婆子还架着一个熏晕过去的,脸上全是黑灰,身上穿着小厮的衣裳。 没人看出异常来,只以为这小厮弱不禁风,冲进去救火却熏晕过去了。 婉若却一眼认出来,是谢秀林。 “先把她带回去,别惊动了人。”婉若吩咐了一句,那两婆子立马架着人走了。 婉若又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庆安扶着一个男子从着火的禅房里走出来。 人群又是一阵失望的声音:“什么啊?原来是两个男的,说好的有女人私通呢?” “呵,都是谣言,让我白等一场,没劲的很。” “本来也是,人家高门贵女谁能干出这种事?” 婉若看一眼庆安搀扶出来的那个熏晕的男人,不是郑世子又是谁? 庆安将郑世子随手扔在了空地上,这才匆匆跑来婉若的跟前。 “姑娘,小的刚带人冲进去,真就看到了七姑娘……” 庆安梗了一梗,小声道:“衣衫凌乱的和那郑世子抱在一起,小的按着姑娘的吩咐,打晕了他们两个,让婆子给七姑娘换了身衣裳才抬出来。” “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小的力气大,就干这事儿的,姑娘随便使唤就是!” “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声张。”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好了,这几个都是大公子的人,嘴巴紧的很,不敢乱说的。” 庆安顿了顿,又讪笑着:“大公子那边还是得说一声的。” 婉若抿唇,倒是也不意外,庆安到底是他的人,怎么可能瞒着他。 但谢羡予知道,总好过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在谢家又无人可用,这种关头也只能选他。 婉若回到禅房,谢秀林已经清醒过来了,一看到婉若便害怕的抓住她的手:“婉若姐姐,我,我……” 却半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婉若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竟连在寺庙私通都敢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被人知晓,你这辈子都毁了!” 谢秀林哭的停不下来:“我没有,没有私通,是郑世子听我说我的悲惨身世,可怜我,便安抚我,我当时哭的难受,我,我不知道……” 谢秀林和郑世子本就约好了今日接着来寺庙上香的时候私会,见面之后郑世子对她百般温柔,谢秀林便哭诉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后来郑世子就半哄半骗的带着她去禅房了。 “婉若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会被三夫人打死的……” “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你可知道我是从何得知你和人私通的?围在废弃禅房外面有一堆看热闹的人,有高门贵女在废弃禅房私通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么隐蔽的一件事,如何能闹的人尽皆知?” 谢秀林僵硬着一张脸,几乎不敢置信。 “要说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被人故意散布还不得而知,可今日你们的丑事若是闹开,人尽皆知,别说你,谢家满门的女眷都得因此蒙羞,到时候可不是三夫人处置你这么简单了,怕是大夫人亲自处置你!” 谢秀林害怕的浑身发抖,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郑世子喜欢她,说若是她能先怀上他的孩子,郑家也更愿意接受她,即便做不了正妻,也能生下庶长子,压正夫人一头。 她头脑发了热,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却没想过此事会带来的后果。 谢秀林急忙抓住她的手:“婉若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若是真要说出去,何必救你?” “那冲进去救我的那些奴才们……” “我自会打点的。” 婉若摇了摇头:“秀林,放清醒些吧,郑世子居心不良,他迟早会害死你的,我帮得了你这次,却帮不了下一次。” 谢秀林掩面哭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半个时辰后,谢家才启程回府。 山上起火,老夫人也问了两句,二夫人便说只是废弃的禅房年久失修,可能不小心让人烧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也轻轻翻篇过去了。 等回到谢家,婉若才回自己的小院子,便见翠竹已经在等着了。 “公子回来了,让姑娘去一趟呢。” 婉若知道肯定逃不过盘问的,只好跟着去了。 谢羡予大概是刚回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未换下,绯红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更衬的他人模狗样,一派清正不阿的纯臣气质。 只是一抬眸,那漆黑的眸子如无形的利刃一般透视人心,深不见底。 “你又给我惹事了?”他淡淡的开口。 婉若眨了眨眼,什么叫又? 可她到底心虚,态度放的很乖顺:“今日情况紧急,我就让庆安帮了我一点小忙。” 他睨着她,她老实的看着他。 他指节轻叩两下桌子:“放火烧山,进火场里抓人,把郑世子打了一顿,你管这叫小事?” 婉若小声道:“我下次不敢了。” “我看你敢的很。” 婉若忍不住辩解:“可这事儿闹出来到底是谢家的丑闻,我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誉着想,况且郑国公府本就被牵涉进了盐税案,郑世子这番动作八成是为了和谢家绑定,让你不得不徇私为郑家脱罪。” 他眉梢微挑:“这么说来,你还立了大功。” 婉若打量一下他的脸色,他好像说的不是真心话,她默默的闭了嘴。 “郑家在盐税案里贪污了足足二十万两白银,此事已经查明,郑家的确逃不过,你猜得没错,郑世子此番无非是想要和谢家女私通的消息传开,郑世子顺势登门,或提亲或纳妾,谢家和郑家都绑在了一起,我自然也该帮郑家隐瞒贪污案。” 他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郑家狗急跳墙,死到临头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婉若忍不住问:“倘若今日之事真的闹开,人尽皆知谢秀林和郑世子私会,你会为郑家脱罪吗?” 他神色冷淡,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我会让她自裁。” 婉若面色一僵,心里窜起一抹寒意。 其实她也猜得到谢秀林会是这样的下场,谢羡予这人,从不会受任何人的胁迫。 可当他真的这么平静的说出这话时,她心里依然有些胆颤,他比谁都狠心。 “你倒是热心肠,这种烂摊子也管,一不小心搅和进去,平白惹一身骚。” 婉若抿了抿唇:“秀林是我来谢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这一年来她对我也很是照顾,她这次昏了头犯下大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 “我对你照顾不比她多?我倒是没见你对我有这么知恩图报。” 婉若拧眉,那她这一年白伺候他了? 她老实的点头:“我下次不敢了。” 他双眸微眯,总觉得她口不对心,心里有些不爽,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他。 “先把这次的账清了,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你怎么谢我?” ------------ 第28章 暴露 婉若咬着唇,当没发生也要谢?他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一点便宜都不让! 算了,就当被多咬一口。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胸口的暗纹,慢慢上滑,直到攀上他的肩。 他喉头滚了滚,低垂着眸子看着她动作,她手划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燃起星星之火。 她攀上他的肩,抬头,吻上了他的唇角,呢喃着:“这样谢可以吗?” 他幽深的眸子锁着她,声音低哑:“还不够。” 大掌随即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按进了怀里,低头发了狠的吻她。 婉若吃痛的嘤咛一声,想要往后躲,却已经来不及,他将她牢牢的扣在怀里,半点空隙也不给,撬开她的牙关,夺取她的津液。 婉若被吻的舌根发麻,呜咽着揪住他的官服,揉皱了一片,却推拒不开,连呼吸都被夺走,突然后悔招他了。 自从江南回来,谢羡予在房事上越发过分,她怎么敢撩他的?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翠竹低声道:“公子,大老爷请公子去一趟主院议事。” 婉若如蒙大赦,慌忙推他,却被攥住腕子锁到怀里,他不耐烦的开口:“我明日去。” “大老爷说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务必立刻前去。”翠竹很是为难。 谢羡予脸都黑了,烦躁的要命。 婉若得了空隙,总算喘上气了,软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快去吧,大老爷临时寻你,定是因为有要紧事的。” 他阴着脸:“你点了火,现在还给我往外推?” 婉若无辜的看着他,他懒得看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总忍不住心软。 他掐她的脸:“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然后黑着脸大步出门。 婉若一口气松下来,浑身发软的跌坐在软榻上,抬手一碰嘴唇,“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谢羡予那架势,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婉若当然不会在这等他,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久留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整理好了衣裙,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拿笔在他书案上写下两个字,又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旁边,这才离开了松鹤园。 谢羡予到主院的时候,大老爷已经在等着他了。 “父亲。” 大老爷面容严肃,穿着暮色的衣袍,整个人不怒自威。 “这次陛下又召你入宫,是不是还是因为盐税案的事?” “是。” “这案子查了这么久,也该有些眉目了吧?” “最迟这个月便会结案,父亲放心。” 大老爷顿了顿,才缓声道:“这案子牵涉甚广,很多京中的高门大户都牵涉其中,这几日,也不少人来求情,郑国公府,陈家,李家……” “父亲,谢家世代清流,您是想让我徇私吗?”谢羡予声音平静,带着几分冷漠。 大老爷恼怒的一拍桌子:“我是怕你树敌太多!你以为陛下为何器重,陛下要一把好刀,要肃清朝堂,可哪儿这么容易,你得罪太多人,往后没好处!” 谢羡予神色冷淡,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权势这东西,本就是刀尖舔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况且,他也不是没留后手。 只是这些,他无需多言。 “父亲是怕我树敌,还是怕我除掉了晋王的势力?” 大老爷脸色骤变,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窝子,恼羞成怒:“混账东西,胡说什么?谢家向来只做纯臣,从来不涉党争,我和晋王从无往来!” 谢羡予语气淡然:“既然如此,父亲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这案子细则陛下已经看过,不会再有翻案的可能。” “你!”大老爷气的脸色铁青。 “若无事,我先告退。”谢羡予拱手。 大老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马上就是春闱,赴京赶考的举子们都已经到了,等春闱结束,我便下令让谢氏族学开放一日,让举子们可以入族学听学,他们大都仰慕你的才学,你抽半日的时间,去族学一趟,便是点拨几句,也可收服人心。” 考前要避嫌,谢羡予虽说不是主考官,但毕竟是朝廷命官。 “是。” 谢羡予拱手,转身离开。 他走出主院,眸底浮现一抹厌烦。 回到松鹤园,婉若已经不在了。 翠竹讪讪的道:“表姑娘等了好一会儿,公子迟迟不归,瞧着都快入夜了,表姑娘才走呢。” 她能有这么听话? 谢羡予脸色不善,走到书案前,却看到一张宣纸上写着两个大字“谢礼”。 宣纸旁放着的,则是一枚香囊。 他拿起来看一眼,翠竹立马道:“是表姑娘留下的,说是特意为公子做的,这香囊可安神。” 他冷哼一声,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打发了他? 他将香囊收进掌心,淡声道:“退下吧。” 翠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公子没生气。 - 梧桐轩。 三夫人近日倒霉极了,原本就受冷落,如今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事事不顺心,一想到这些就恨不能扒了许婉若的皮。 正恼着,一个老嬷嬷匆匆走进来,在三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三夫人脸色一变:“当真?” “七姑娘今儿从寺庙回来就一直哭,问是怎么也不说,身上手上还沾染着许多的黑灰,像是火场里呆过似的,但今儿昭觉寺后山还真就着火了,那着火的地儿更蹊跷了,老奴今儿半路上听人说,有人听到传闻说废弃禅房里有人私通,去看热闹,没曾想着火了。” 三夫人一拍桌子,骂道:“这小贱蹄子怕不是偷了男人吧?” “那可真没准儿,夫人还是去审审,否则真叫她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来,还不是连累了夫人?” 三夫人怒气冲冲的就冲了出去,她倒是不在乎谢秀林清白不清白的,正愁没人撒火,现在可不得发作? 三夫人冲进了谢秀林的屋子,谢秀林正准备睡下,看到三夫人怒气冲冲的来,吓的脸都白了。 三夫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啊!”谢秀林摔在了地上。 三夫人怒喝一声:“你这小贱蹄子,丢人现眼的东西,是不是和男人私通了?” 谢秀林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吓的直哆嗦:“我,我,我没有……” 三夫人骂道:“还敢撒谎!你做的丑事我可全都清楚了,再敢胡说八道,扒了你的皮!” 三夫人这么一诈,谢秀林还真就信了。 谢秀林吓的急忙闪躲,拼命摇头辩解:“不,不是的,我没有私通,我只是和郑世子见了一面而已,我不是私通,可不知怎的就有人乱说……” “那废弃的禅房还着了火,你和郑世子被困在里面,那么多人围观,就没人发现?” 三夫人一下子找到了漏洞。 不管是私会还是私通,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外面那么多人在围观,怎么可能到现在半点风言风语都没有? 谢秀林哆嗦着道:“是,是婉若救了我,她找人把我从火场里换了小厮的衣裳捞出来的。” 三夫人狐疑:“许婉若找的人?谁?” “是,是庆安带着人来的。”谢秀林害怕的扯住三夫人的裙摆:“婉若姐姐说了,庆安不会乱说话的,也不会传出去的,还求三夫人饶了我一次吧!” 三夫人却脸色微变,庆安? 他可是谢羡予的人。 三夫人踹开了谢秀林,走到院中,突然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许婉若这小贱人这般本事,连庆安都使唤的动了。” 老嬷嬷道:“许是他们关系好?那小狐媚子惯会勾引男人的。” 三夫人却摇头:“不对,庆安那滑头,除了谢羡予的话谁都不听,松鹤园的那帮奴才可是连大夫人都敢糊弄的。” “那是……” 三夫人猛然想到什么:“上次谢羡予抱着个女人回松鹤园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至今没查出来那女人是谁。” 老嬷嬷惊道:“夫人的意思,那女人是许婉若?!” 三夫人恨的咬牙:“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要不是谢羡予允许,庆安怎么可能冒险去掺和这种丑事?许婉若那个狐媚子,竟勾引了谢羡予!” “难怪,难怪!上次云儿偷窃的事,谢羡予还亲自来责问老爷教导无方,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帮着小贱人出头呢!” 老嬷嬷呸了一声:“无媒苟合,果真是下贱坯子!我看夫人不如直接告到大夫人那里,让她身败名裂,赶出府去,也算是给夫人出了一口恶气!” 三夫人骂道:“蠢货!你是上赶着给她送登天梯是吗?她可是被谢羡予看上的人,别说大夫人,就是大老爷发了话,谢羡予不同意,这谢府,她也留的住,回头她过了明路直接做了谢羡予的妾,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谢羡予三言两语,三老爷都得认怂,更何况是她? 决不能让许婉若留在谢家! “那怎么办?” 三夫人冷笑:“放心,有人可比咱们着急除掉这贱人。” 三夫人眼神阴毒:“你亲自去一趟江家,给江三姑娘送个信儿。” ------------ 第29章 唯独她不行! 接下来这几日,谢羡予一如既往的忙碌着,盐税案已经审的差不多了,京中人心惶惶。 “昨儿李家被抄家了,今天禁军就封了陈家,京中高门大户个个儿捏了把汗呢。” 素月一边为婉若挽发,一边念着。 婉若对这个不感兴趣,这些高门大户倒不倒的无非就是权势的博弈输赢罢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唯一有的关系,就是谢羡予忙着总算没时间折腾她了。 “今日是春闱,姑娘也不去送送林公子?” 婉若摇摇头:“不去了,考场门口人多眼杂,我怕被人看到,而且他专心科考,也不好分心,我的心意,他心里也有数。” “科考结束,再半个月便会放榜,姑娘真的想好了要走?” 婉若目光平静:“自然要走的。” 最多再过一个月,她不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梳妆完毕,婉若便照例前往寿安堂,先去给老夫人做药膳,这是她每天早上的例行任务。 她今日做了桂花山药羹,去了小厨房,忙碌了半个时辰,便将做好的桂花山药羹送到了老夫人的房里。 “老夫人。”婉若笑盈盈的走进来。 “婉丫头来了。” 婉若将托盘放在了桌上,打开小盅的盖子,用汤勺给舀出来一碗。 “你今儿又换了花样?这又是什么药膳?”老夫人闻着便觉得可口。 “是桂花山药羹,昨儿听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问起赵嬷嬷才知道老夫人近日夜里总是咳嗽,这桂花山药羹可清肺止咳,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接过来,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你这丫头啊,就是心细,我这咳嗽一声你也能上心,往后谁家娶了你,才真是好福气。” 婉若扬起笑来:“老夫人喜欢就好。” 正用着甜羹,却见赵嬷嬷进来通传:“老夫人,五姑娘和江姑娘来了,说是要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江家的,是羡哥儿未婚妻?” “是啊,那江姑娘今儿来府中做客,还想着要给老夫人问安,五姑娘便陪她一起来了。” “是个孝顺孩子,快让她进来。” “是。” 很快,一个飞快的脚步声就靠近了:“祖母!” 婉若自觉的退到了一边。 紧接着谢秀珠便撩开帘子欢喜的跑了进来,老夫人嗔怒道:“你这疯丫头,当真是没正形儿,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谢秀珠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我哪里没有了?我是太想祖母了,想快些见到祖母。” “你这皮猴儿!”老夫人被逗的眉开眼笑。 紧接着,江雪君也走了进来,端方持重,走到老夫人跟前,款款福了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大夫人挑的孙媳妇,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你是有心了,还特意来给我这婆子请安。” “这是雪君应该的。”江雪君笑了笑,目光扫过了站在老夫人软榻边上的婉若。 婉若觉得江雪君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打量。 “如今初春,你们也不必总在这儿陪我这老婆子,年轻的小姑娘,多出去转转,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那才懒得动了。”老夫人道。 谢秀珠开心的道:“的确要出去玩呢,过两日便是雪君姐姐的生辰,我正要去玩。” 老夫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哪儿都少不了你。” 江雪君突然道:“许姑娘也一并来吧。” 婉若愣了愣,没想到还会扯上她,她只想做个隐形的。 “江姑娘有心了,但我实在不爱热闹,而且还得伺候老夫人的药膳,一时也走不开,还是不去了。”婉若婉拒。 有了上次的经历,她现在只想在家安安稳稳的呆着,实在不想再生事端。 江雪君拉着她的手:“许姑娘可还是在因为上次的事生气?上次是我失察,没能及时护着你,险些叫你受了委屈,我因此很是自责,一心想要找个机会给你好好赔罪。” 老夫人问道:“什么事儿?” 谢秀珠冷哼:“还不是那个谢秀林偷东西,还栽赃给别人。” 老夫人皱眉,看着婉若道:“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也不提一句,你这孩子。” 婉若扯出笑来:“只是一点小事,况且当时江姑娘已经还了我清白,也不用拿来打扰老夫人您。” “雪君也是个懂事的,你啊也别成日里闷在府里,年轻的小姑娘,正要出去走动走动,成天围着我这老婆子转什么?过两日好好出去玩。” 婉若为难的很:“可是……” 江雪君拉着她的手,笑容和气:“老夫人都发话了,许姑娘可不能不来了。”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应下:“好。” 江雪君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离开。 离开了谢家,江雪君眼神冷了下来,袖中的手掐进肉里,指甲都断了。 他竟能看上这种狡诈多端的女人吗? 小丫鬟扶着她上了马车,才忍不住道:“姑娘,这许婉若当真狐媚勾引了谢公子,那也是谢公子看上的人,姑娘还未进门,就对她下手,是不是……” 江雪君冷冷的道:“现在不动手,难不成等成婚后,她被抬了姨娘再动手?”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江雪君阴着脸,怎么会只是一个女人? 谢羡予对她这般不同,收容她留在谢家,罔顾礼法规矩公然抱着她回松鹤园,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谢羡予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许婉若是第一个。 这样的女人,她如何能不嫉恨? 她知道男子大都三妻四妾,她也想好了日后要做一个贤妻,也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儿一般的妾室,唯独许婉若不行! - 两日后,林晗从考场里出来,在客栈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宿,总算恢复了精神,便想见见婉若。 他如今已经交卷,只等着半月后放榜,考前尚且因为焦虑无暇想太多,考后整个人松懈下来,满脑子都是她。 原本想等放榜后再去见她,可眼下有些按捺不住,便寻去了谢府。 可到了谢府的门外,正好听到两个结伴出门的丫鬟说话:“今儿江姑娘生辰宴,就五姑娘去了?” “还有那位表姑娘呢,她倒是占便宜,这么个身份也能跟着参加这样的宴席。” “还不是江姑娘心善?抬举她呗,听说宴席设在溪水别院,那庄子可漂亮了!” 等到两个丫鬟走过,林晗才回神,她今日出门了? 既如此,他不如去那边等一等,兴许她回府的时候能看到他,还能说上两句话。 想到这里,林晗即刻动身了。 ------------ 第30章 不过是个玩意儿 婉若如期赴约,随着谢家的车队一起,前往京郊的别庄。 正是春日,江雪君的生辰宴也设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景致宜人,邀请了不少京中名门闺秀和公子。 “秀珠,你来啦?”江雪君迎了出来,挽着谢秀珠的胳膊,带着她走到湖心亭去。 婉若落后一步,跟在了后面,看一眼这别院的景致,的确很美,一汪湖水开阔,旁边就是一片樱花林,别院就在樱花林之中。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宾客或是在樱花林中赏花,要么在湖边散步,而湖中心有一个八角亭,走过长长的栈道,便可到达。 “今日是你生辰宴,我送你这一对玉如意,大哥哥朝中事忙来不了,是母亲让我带来,权当代替大哥哥送你。” 谢秀珠说着,身后的小丫鬟便端着礼盒上前来了。 江雪君欢喜的接下:“多谢。” 婉若从素月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的小匣子,送到江雪君的面前:“我准备的匆忙,还请江姑娘不要嫌弃。” “你能来便很好了。” 江雪君打开了匣子,本以为婉若会送什么寒酸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也好叫她在人前丢人现眼,可没曾想,这匣子里却装着一对采蝶轩时新的珠钗。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寒酸也不抢眼,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江雪君笑着道:“婉若妹妹有心了。” 这一对钗,少说也得要个一百两银子,婉若一个落魄孤女能有什么钱?无非是拿的谢羡予的。 思及此处,江雪君脸上的笑也生硬了几分。 “谢大公子怎么不来呢?好歹是雪君姐姐的生辰宴呢。”有人随口问起。 江雪君笑着:“谢公子朝中事忙,现在哪有空来参与这生辰宴?” “是啊,如今他正在查的盐税案,事儿可大着呢,轻率不得,如今还是案子收尾的阶段,自然是抽不出身来,但凡能抽身,定就来了。” “可不是?上次太明湖踏春宴,谢公子可是从宫中出来就立即赶来了,可见对江姑娘一片痴心。” 众人打趣着,江雪君被羞的脸颊绯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婉若抿着唇,安静的站在一边。 却又有人不知趣的提起:“但我怎么听说,那谢公子暗地里养了个女人?还很是重视?” 这话一出,全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燕京城里哪有什么秘密,更何况还事关谢羡予,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定会闹的满城皆知。 人人都说,谢羡予是世家子弟的典范,他克己复礼,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也不会流连女色,房中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青楼瓦舍。 可这样一个高山白雪一般的人物,却突然传出他养了个女人,甚至还公然抱着那女人回自己的寝院。 江雪君的笑容微滞,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谢秀珠立马反驳:“胡说八道!我大哥哥从来洁身自好,才不会像外头那些臭男人养什么外室,那些荒唐的谣言我才不信!” 谢秀珠向来敬仰她哥,谢羡予在她眼里和神没区别,对于这些传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立马有人帮忙解围捧场:“是啊,谢公子那样的为人,怎会如此呢?想来是误会。” 人人心里都清楚,无风不起浪,更何况这事儿传的真真儿的,那女人肯定是有的,但总不好明说。 “便是有什么花花草草,也不过是玩意儿,雪君往后是正妻,一个妾罢了,若是听话的,抬举她也无妨,左右新鲜几日也要换人的。”有人帮着江雪君说话。 “那是自然,那种低贱的玩意儿,有什么可放在眼里的?要说我都半点不好奇是谁,这种女人,多说一句话都嫌脏。” 恭维江雪君的闺秀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婉若安静的站在一旁,神色淡然,仿佛没有听到。 江雪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她微微泛白的脸色,心中有了几分快意,笑了笑:“男子哪有不纳妾的?为人正妻,自当雅量,便是能让夫君新鲜几日,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那是,那种玩意儿和江姑娘如何能比?谢公子对江姑娘才是真的上心呢,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妻子,能和那些个勾勾手指头就往床上爬的女人比?”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话题很快被扯开,闺秀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去游玩了,谢秀珠根本坐不住,早跑了,去樱花林里玩了。 婉若待着有些无趣了,便和江雪君请辞:“今日来给江姑娘道贺过了,就先走了。” 今日来本就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不得已应下来的,她只想着来送过礼就可以走了。 江雪君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江姑娘今日宾客众多,我也不好多打扰,况且老夫人也吃惯了我做的药膳,我还得回去侍奉老夫人。” 江雪君便道:“那你先坐一会儿,我还给你备了礼物,上次的事让你受了委屈,我早想送你什么表心意。” “那就不必了……” “你若是不收,便是怪罪我上次没有招待好?”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应下:“那多谢江姑娘了。” 江雪君点头笑过:“那你在这等一等我。” 然后转身踩上栈桥,施施然的走了。 婉若只好在亭中继续坐着。 而亭中此时还有另外两个千金在倚着栏杆喂鱼,她们看一眼婉若,语气讽刺:“我说雪君也真是好性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请来。” “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上回不还偷东西来着?要我说,也不一定就是冤枉了,只不过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向来手段高明,做的天衣无缝罢了。” “能死皮白赖的住在别人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儿心里还想着勾引个男人,从此平步青云呢。” 婉若回头看她们,对上她们挑衅的目光:“看什么?难不成还冤枉了你?” 婉若淡声道:“看来你们也是想要勾引个男人从此平步青云,否则何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抛头露面?” 那两人脸色唰的变了:“你好大的胆子!” 婉若已经待不下去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针对的太明显,而且莫名其妙,她没有惹过她们。 她直接起身,往八角亭外走去。 那两个人立马冲上来拦住她:“你还想走?你倒是牙尖嘴利,果真是没爹没娘的,也没教养!” 婉若脸色阴沉,心里却更警惕了,她们一直故意激怒她,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她推开她们便要离开,她们对视一眼,立马扯住她。 其他的丫鬟婆子们也围了上来,将要上前护着的素月挤到了后面。 “姑娘!”素月着急的喊着。 却在此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出来,故意将婉若狠狠一推,八角亭的栏杆不到腰高,碰上去便能摔下去。 婉若原本防着那两个闺秀的纠缠,没想到还有人有后手,一不留神着了道,直接摔进了湖里。 ------------ 第31章 我落水快死了 可她还死死的抓着那两个闺秀。 若真是一场局,也得她们一起受着! 只听“噗通”几声,三人一起摔进了湖里。 素月急忙要去抓,却被两个婆子狠狠的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湖心亭的动静到底还是惊扰到了旁人,湖边游玩的人都指指点点:“咦,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快救人啊!” 江雪君站在湖边,立即喊着:“快,快去救人!” 她话音刚落,立马有个小厮跳进了湖水里,飞快的往落水的方向游过去。 她的丫鬟低声道:“那个许婉若还拉着丘姑娘和杜姑娘一起下水了,万一小厮抓错了人……” 江雪君眼神阴毒:“那也是她们活该,两个蠢货,这么多人对付她一个都还能被拖下水去,你再找两个会水的婆子下水去救人,可让婆子认清楚,许婉若得留着那两个小厮救。” “是!” 紧接着,又是两个婆子跳了下去,快速的游过去救人。 婉若落到水里,猛一下呛了一口水,随后便可以自己飘浮起来了,她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凫水也是会的。 她甩开了那两个落水求救的闺秀,转身便要游向岸边,可没曾想,却发现有个小厮迅速的堵了上来。 “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首当其冲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厮,盯着她的眼神都满是色心。 婉若当即浑身发寒,她总算知道他们的算计是什么了。 倘若她真的浑身湿透被这男人当众抱上岸,名声尽毁,要么嫁他,要么自裁。 那男人一个飞扑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 婉若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来,狠狠的扎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吃痛的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她又是一脚踹过去,将他踹开,转身飞快的游向岸边。 男人还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被针扎过的右手发麻,完全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走。 江雪君一直在湖边等着,眼看着婉若只身一人游到了岸边,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怎么回事?!她竟还会凫水?王富贵呢?他是吃白饭的吗?怎么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这,这奴婢也不知……” 眼看着许婉若已经成功爬上了岸,江雪君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把素月那丫头按好了,可别让她去给她送衣裳,谢秀珠向来多管闲事,你可支开了?” “奴婢已经办妥了。” 江雪君冷笑:“那就好,今日不能让她嫁给小厮,也要让她名声尽毁!衣衫不整的从别院走出去。” 一个名声尽毁的不干净的女人,谢家是不会允许她进门的,哪怕是妾。 如今入了春,衣裙都单薄,一沾水便几乎沾黏在身上,透纱的部分更是能清晰可见里面白嫩的肌肤。 婉若从湖水里爬起来,冷风一吹,浑身哆嗦,湖水刺骨冰凉,泡的她浑身发麻,腿脚发软,站也站不起来。 她回头张望一眼,没有看到素月的身影。 反倒是一些个轻佻的公子哥儿,眼神戏谑的打量着她浑身湿透的身体。 婉若心知她今日是被算计了,他们不会让她好过,也顾不得浑身湿透,撑着地面就要站起身来,自己走出去。 大不了名声坏了,搬出谢府就是。 可下一瞬,一个人影却慌慌忙忙的冲了出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罩上。 婉若怔怔的抬眸:“林晗?” “姑娘没事吧?” 林晗原本在庄子外面等着,想着婉若回府的时候兴许能见上一面,他也有些话想与她说。 可没曾想却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喊落水了,还有人说落水的是谢家的那个表姑娘。 他一听就慌了,趁着庄子里混乱着,守门的小厮都去看热闹了,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婉若脸色被冻的苍白,踉跄着站起身来。 林晗想要扶她,又怕不合适,讪讪的伸了两次手都还是收了回来。 婉若湿淋淋的手攥住披风,拖着冻的哆嗦的身体往外走:“我们走吧。” 林晗立马跟上。 江雪君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开庄子,有些失望:“那男人是谁?竟还巴巴的给她送衣裳。” “看他穿着澜衫,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估摸着是那贱人的相好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真是白白便宜了她!” 江雪君心里恼火,做了那么大一场局,却偏偏让她毫发无损的走了。 刚刚一同落水的两个姑娘也被婆子们给捞起来了,压着素月的丫鬟松开了手,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林晗扶着婉若上了马车,素月急匆匆的就赶来了,上了车:“姑娘!你没事吧?” 婉若摇了摇头,挑开车窗帘子:“今日多谢林公子相救。” “姑娘客气了,这好端端的就落了水,只怕受了寒又要生病,姑娘快些回府吧!”林晗慌忙道。 婉若轻轻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缓缓启程,婉若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姑娘,他们分明是故意的,那满亭子的人都是被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把姑娘推下水去!我被那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到底是谁要害姑娘,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素月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婉若冷冷的道:“还能是谁呢?这么大的一场局,除非是组局的人,哪里能安排这么多?” 素月僵了一僵:“这,难不成是江姑娘?怎么会……”她还一直以为江姑娘好性儿呢。 可婉若今日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平白无故的针对,讽刺,又故意要和她起争执,一环一环扣下来,无非是想要逼她落水,让那个粗鄙的下人抱着她上岸。 如此阴毒的伎俩。 婉若冷笑:“谢羡予可真是好福气。” “他们欺人太甚!就是欺负姑娘无依无靠!”素月气红了眼睛。 婉若声音冷冷的:“我是无依无靠,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婉若回到府里,先换下湿透的衣裙,洗了个热水澡,素月又立即丁冬准备了姜汤,给她喝下去,这才勉强压下了寒气。 “姑娘先盖上被子睡一觉吧,这身子受了寒,就怕又风寒了。” 婉若将碗放下,靠着引枕,神色冷淡:“还早呢。” “什么?” 婉若看向窗外:“这事儿可没完。” 丁冬匆匆跑进来:“姑娘,江姑娘来了。” 素月脸色微变,恼怒道:“她竟还敢来!” “她当然要来,撇清关系,自证无辜,体恤孤女,这可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婉若声音淡淡的:“请进来吧。” “那姑娘为何要见她?” “因为我也不是好惹的。” 婉若看向素月:“你去找庆安,就说我落了水快死了。” ------------ 第32章 她难得黏人 “啊?” 素月呆了一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跑出去。 素月才走,丁冬便领着江雪君进来了。 “婉若妹妹,你可好些了?”江雪君着急的进来,拉住她的手,满脸的担忧。 婉若神色淡淡的:“还好,没什么事。” “都怪我不好,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和赵姑娘起冲突,怎么好端端的就在亭子里吵嚷起来了呢?你们推搡来推搡去的,一不留神竟都落了水,也是怪我,走开了一会儿,没能看住。” 江雪君句句是自责,可字字却是戳向婉若的,三言两语将这事儿和自己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婉若的落水,是她自作自受,和人起冲突吵架,最后不顾体面的推搡着落水,哪里有她什么事儿呢? 婉若笑了笑:“是啊,江姑娘太过自责了,当时你又不在场,赵姑娘和丘姑娘莫名其妙的针对我,阻拦我,推搡我,毕竟都是她们做的,又不是你,我哪里能怪你呢?” 婉若所说的话,正是江雪君想要的,可不知怎的,听在耳里却又有那么些刺耳。 江雪君顾不得想那么多,只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手:“你啊你,还是气性太大了些,我们女子要柔顺些,怎好莫名的和人起冲突?若是当时能退一步,现在也不必闹到这个难看的局面不是?” “江姑娘说的是。”婉若笑的轻浅。 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当时我落水后,却有个小厮入水来拉扯我……” 江雪君面色微变,厉喝一声:“是什么狗奴才?竟胆敢做出这种事?当时场面混乱,我也不在场,我都不知道还有狗奴才敢这么放肆,我分明是叫的几个婆子下水去救人,特意叮嘱了不许男子下水,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 江雪君拉住她的手:“你且放心,此事我定查个明白,还你一个公道。” 婉若扯了扯唇角:“江姑娘有心了。” 江雪君叹了一声:“还好你会凫水,总算也是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谢家交代。” “我一个孤女,谢家哪里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呢?” 江雪君试探着:“你在谢家一年,老夫人都喜欢你,当初大公子还做主收容你,想必也是重视你的。” 婉若眸光微闪:“那是大公子仁善。” 正说着,却见丁冬匆匆进来,神色似乎有些局促和为难。 “什么事?”婉若问。 “这,这……”丁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局促的看一眼江雪君。 婉若蹙眉道:“有话便说,江姐姐不是外人,何必躲躲藏藏的?” 丁冬还是不敢开口,绕过江雪君,走到婉若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公子来了。” 婉若苍白的脸色闪过一抹慌张,有些心虚的看一眼江雪君,轻咳了两声:“江姐姐今日也来看过了,我也没什么大碍,那我就……” 江雪君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心里隐隐猜到什么,交叠放在腿上的手掐进了肉里,却还是维持着体面强颜欢笑:“既然如此,我也不久留了,你好生休息。” 江雪君说着,便站起身来。 婉若笑着道:“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江姑娘了。” 江雪君离开后,丁冬习惯性的便要去关窗。 婉若却道:“屋里闷得慌,窗户就别关了。” 丁冬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从前不论是去大公子的园子,或者是大公子来,姑娘第一件事便是关门关窗,生怕叫人瞧见。 但丁冬也不好质疑主子的决定,便点点头:“是。” 然后放着大开的窗户没关,直接退了出去。 婉若的窗户对着秋水院外的一丛花树,如今正是春日,花树开的正茂密,从窗户往外看去,几乎都看不到路,被花树遮挡的严严实实。 唯有走近了,方才能从花树的缝隙之中,窥探到一些画面。 江雪君走出了秋水院,却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拐角的花树丛后,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步进了秋水院。 他一身藏蓝色的衣袍,玉冠束发,如高山白雪一般让人不敢亲近。 而此时,却行色匆匆的去看望那个女人。 江雪君捏着帕子的手猛的攥紧,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哪怕早知道了真相,可亲眼所见,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的痛。 她以为他一向淡漠,和谁都疏离,可望不可即,可却第一次见他脸上眉头紧蹙,担忧成那副样子。 “大公子来了。”丁冬话还未说完,谢羡予便已经一阵风一样的进去了。 “怎么回事?” 婉若从床上下来,一个飞扑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羡予哥哥。” 江雪君站在花树丛后,正好可以从那一点缝隙里看到屋内的画面。 纤瘦娇小的女子赤着脚奔下床,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带着哭腔撒娇。 谢羡予怔忪一下,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热情,眉头又拧起来,担心她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是受伤了,请大夫来过没有?” 婉若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落了水,心里害怕,那湖水好冷好冷,我冻的浑身都僵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胡说什么?别把这些不吉利的话挂嘴边。”他轻斥她。 他低头看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子,眉头紧蹙,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既然落了水,兴许又染了风寒,你还这般莽撞,受了凉怎么办?” 婉若却揪着他的衣襟,呜咽着:“我若是染了病,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说什么胡话?”他第一次见她这样黏人。 大概是她才落了水受了惊吓。 他本是在大理寺审案子,听庆安说她失足落水,险些死了,他慌的急忙就赶回来,衣裳都来不及换。 婉若钻进他的怀里:“那你是不是不论如何都不会不要我?” “自然不会。” “若是你成了婚呢?” 他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没安全感,但他心底里却又很喜欢她能黏着他。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语气少见的温柔:“婉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要你,我会陪着你的。” 婉若抬眸扫过窗外的花树,花树轻轻颤动一下,透过花树的间隙,她看到一双眼,一双通红的,装满了嫉恨的眼睛。 江雪君浑身都在发抖,手里的帕子都揉成了一团。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谢羡予。 他那么耐心的哄着那个女人,那么宠溺的安抚她,她恃宠生娇,他也纵着他,和他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那她算什么? 她猛然对上谢羡予怀里那个女人的眼睛,冰冷,凌厉,刺骨,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刺中她的眉心。 江雪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原来方才在屋内,不止她在虚与委蛇,许婉若也是。 婉若雾蒙蒙的眸子看着谢羡予:“真的?” “真的。”他耐心的哄着。 她双手攀上他的肩,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回吻她。 江雪君再也看不下去,恨恨的转身离去。 婉若余光看着花树后空落下来的影子,心知江雪君已经走了。 她松开了谢羡予,他掐住她的腰,还想吻的更深些,她却偏开头,闷闷的道:“我有些没力气了,许是风寒发作了,头疼,想睡会儿。” 谢羡予眉心狂跳,她给他撩的一身火,现在说头疼? 他喉头发涩,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到底也还是作罢。 他深吸一口气:“那你好生歇着。” 虽说被她撩的火起来了灭不了有些难受,但今日少见她这样依赖他,他也愿意对她再好一些。 谢羡予又吩咐了翠竹去寻大夫,交代了几句,看着婉若已经闭上了眼,这才起身离开,不打扰她睡觉。 谢羡予离开了秋水院,便再次出府,大理寺的事都还没忙完,他还得赶回去。 谁知走到府门口,却撞上了江雪君。 “谢公子。”江雪君眼睛一亮,走上前几步,却再看到他淡漠的眸子似的,一颗心凉了下来。 他已然恢复了端方自持的模样,好似方才在秋水院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江姑娘。” 江雪君扯出笑来:“我刚来看过许姑娘,今日许姑娘意外落水,我也很担心,都怪我没照顾好她,我没想到她会和别人起争执,推搡着就落了水……” “她不喜欢热闹,往后这种宴席还是别找她了。”谢羡予声音冷淡。 江雪君笑容一滞,谢羡予没有半分要遮掩的意思,甚至不过问一句许婉若和人吵架的不体面,全然护着她。 “是。” 谢羡予抬脚便要离去。 江雪君却突然开口:“不过还好今日有个举子相助,否则许姑娘这次落了水,还不知多狼狈,毕竟是女子,风寒事小,名声为重。” 谢羡予脚步顿住,冷冷的回头:“什么举子?” ------------ 第33章 你敢骗我么? “大概是和许姑娘相熟的人?许姑娘落了水,衣裙全湿透了,也不知从哪儿闯进来一个穿着澜杉的读书人,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及时披上,不然也不知多狼狈。” 她相熟的人? 谢羡予眸光沉了几分,沉静的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戾气,他没再问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江雪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容一点点的扭曲。 “姑娘别急,这种狐媚子东西,尽会勾引男人,谢大公子定会认清她的真面目的!” 江雪君强压下心头的嫉恨,故作平静:“不过是个玩意儿,我日后是谢家少夫人,如何能把这种货色放眼里?” “那是,姑娘是名门贵女,不屑于用这种腌臜手段勾引男人,这种青楼女子的做派,也只有她这种卑贱出身的人能做得出来。” 江雪君扬了扬下巴,离开了谢府。 - 秋水院。 谢羡予离开后,婉若便睁开了眼。 “姑娘,江姑娘已经走了。”素月进来道。 婉若撑着身子坐起来,淡声道:“我知道。” “还好姑娘决定了要走,那位江姑娘手段如此狠毒,姑娘不曾招惹她,她却一来就对姑娘下狠手,若是姑娘今日不会凫水,被那粗鄙的小厮抓住抱上岸,奴婢都不敢想是什么下场。” 素月语气愤恨。 “内宅之中的争斗,从来也不比外头少,可我不明白,江雪君是如何知道我和谢羡予的事的。” 上次踏春宴时,江雪君都还未曾对她如何,只是把她用作彰显自己善良的工具人。 可这才短短几日,她是如何发现的? 谢羡予答应过她要婚后名正言顺的纳妾,他自然不会暴露她。 松鹤园的下人虽说知晓他们的关系,但谢羡予御下极严,松鹤园的下人们连大夫人和大老爷都向来是糊弄的,整个园子铁桶一般,嘴巴极严。 婉若眉头紧蹙,一时想不出缘由来,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她和谢羡予的关系是不是只有江雪君知道? 素月担心的道:“那姑娘就不担心江雪君把姑娘和大公子的事捅出去?” “她要捅出去早捅了,无非是担心我借此机会过了明路,直接进谢羡予的房里做妾罢了。” 素月后怕的很:“难怪,她今日就是要把姑娘置于死地,如今她还未进门就这般狠毒,日后真进了门,姑娘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她倒也不怕她,但成日里窝在这后宅里勾心斗角,就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大夫也来了,给婉若看过之后,说她只是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喝一点风寒药多休息便好了。 婉若喝了汤药,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只是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仿佛身处囚笼,总无法逃避,处处碰壁,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包裹,严丝合缝,喘不过气来。 忽而出现谢羡予的阴沉的脸,他掐着她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收紧:“婉婉,你敢骗我么?” 婉若吓的猛然惊醒,入目是天青色的床幔,昏黄的光影,她后怕的平复下来。 却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醒了?” 她一转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羡予,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猛的加快,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他眉头微蹙,抬手去抚她额上冒出的细汗:“做噩梦了?” 婉若被他温热的手指刺的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偏头躲开。 他手指一滞,眸光沉了几分。 婉若终于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来,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谢羡予的大手被她两只小手包裹在掌心,她掌心有些细汗,黏腻腻的,他喜洁,向来不喜任何脏污,可现在,却觉得意外的舒服。 方才升腾起来的几分不悦,此时也消散了大半。 “怕你又病了,忙完事情就来看看你。” 婉若看一眼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她体贴的道:“表兄这样办案这样辛苦,不必在意我的,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我没什么大碍,表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语气散漫:“案子已经结了,我空闲下来,也能多陪陪你。” 婉若眸光微滞,他这就闲下来了? “方才做噩梦了?”他突然问。 婉若喉头发紧,轻轻点头:“嗯。” “什么梦?” 她垂下眸子:“我梦见被一只狼追赶,怎么逃也逃不掉。” 他摸了摸她泛白的小脸:“许是今日落水吓着了,别怕。” 婉若抬眸看他,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和噩梦中掐着她脖子的男人重合,心口一颤。 若是有朝一日谢羡予发现她骗了他,他会不会如梦中一般掐死她? 他一定会的,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心里暗暗警示。 他突然又问:“你今日落水,是如何得救的?” “我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也会凫水,虽说已经好些年没下过水了,却也还勉强记得些,就自己游上岸了。” “我听闻,今日有个举子闯进来为你披衣,”他漆黑的眸子锁着她,带着几分审视,“是和你相熟的人?” 婉若心脏猛的被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算不得相熟,只是之前在府中问过路,有过一面之缘,他大概是心善之人,今日正好在那庄子附近游玩,听到里面有人呼救便跑进来想要救人。” 婉若迎上他微凉的眸子,目光澄澈。 他神色淡淡的,语气平静:“这么凑巧吗?” 可婉若知道,他最平静的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 第34章 自取其辱 “我也觉得巧,若非遇上好心人,也不知今日多难堪。”婉若垂下眸子,很是黯然:“原本我就出身微贱,配不上你,倘若坏了名声,只怕日后想进府都难了。”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后怕和黯然,冷硬的心也软了几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她看他脸色稍缓,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快回去吧,都入夜了,累了一日也该歇着了。” 他本想说让她去松鹤园养病,想着她多半又怕这怕那的不愿意,胆子比谁都小,到底还是没开口。 “那你睡吧。”他终于起身,离去。 婉若终于松懈下来,后背都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后半夜她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早起时眼底都有些乌青,让素月给她压了许多粉才遮掩住。 “姑娘,小公子回来啦!”丁冬喊了一声。 婉若扬起笑来,放下了梳子便起身迎出去:“阿谨,你回来了?” 许书谨提着大大的书箱走进来:“阿姐。” 婉若将他的箱子接过来,牵着他进屋去:“我想着你今日要休沐回来,早早的让素月出府去买了你最爱的点心。” 许书谨一眼看到桌上的点心,开心的咧嘴笑:“是乳糖圆子!” 他在凳子上坐下,拿起勺子就开始大口的吃。 婉若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比上次瘦了,在族学吃的好不好?” 许书谨塞了一个圆子喂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点点头:“吃得好。” 婉若忍不住笑:“那怎么还跟小馋猫似的。” “族学里没有乳糖圆子,阿姐买的自然格外好吃些。” 她轻哼一声:“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油嘴滑舌。” 许书谨笑嘻嘻的捧着碗吃着。 她看到他袖口破损了,眉头微蹙,伸手去摸:“怎么袖口都破成这样了……” 许书谨却突然吃痛的掉了勺子,躲开了手。 婉若怔了怔,掀开他的袖子一看,胳膊上许多淤青。 婉若脸色瞬间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许书谨讪讪的道:“不小心摔着了,我已经上过药了。” “怎么可能摔成这样?阿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许书谨低下头:“没有……”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到底谁欺负了你?”婉若看着这些伤痕,眼睛都气红了。 许书谨连忙拉住她的手:“阿姐,你别生气……” “是,是被别的学生打的,他们都听瑞少爷的话,说我不姓谢,不是谢氏族人,不该在那里读书。” 婉若气的胸口疼,谢氏族学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外姓的,有的和谢家交好的人家也照样会送孩子去谢氏族学读书,为何只欺负阿谨? 无非是欺负他没爹没娘! “你在族学受了欺负,怎么能瞒着我?”婉若看着他身上这些淤青,心疼的泪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不想让你担心。”阿谨小声的说着。 也不想给她惹事,他知道的,他们寄居谢家已经很不容易了,阿姐也不容易,他要懂事一些,不能让阿姐为难。 “阿姐,我都不疼了,我身上带着阿姐配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第二天就不疼了。” 婉若给许书谨配了跌打损伤的药,怕男孩子调皮,摔一下碰一下兴许要用到,可没曾想,这药都用在了这些地方。 婉若自责的很:“都怪我,没早些发现。” 每次阿谨说他在族学很好,很开心,她都信了,从未多问过。 她将他抱在怀里,眸光沉了下来:“别怕,我们很快就离开这了。” 许书谨惊诧道:“我们能离开吗?” “我会安排好的。” 婉若拿出药膏,又细细的给他上了药。 “你先回房歇着,阿姐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许书谨连忙问,“你别去找三夫人。” 婉若摸了摸他的头:“我没那么傻,跑去求三夫人,自取其辱。” 许书谨松了一口气:“那你去哪儿?” “去二夫人那一趟。” 婉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便带着素月出门了。 走出了秋水院,素月跟上她的步子低声道:“姑娘何不去找大公子?就是瑞哥儿带着一帮孩子在族学故意欺负小少爷,大公子若是知道了定会帮小少爷出头的。” 婉若神色冷淡:“他如今还算宠我,自然愿意出头,往后不宠我了,阿谨在谢氏族学还是得自生自灭,阿谨才八岁,还要十年才长大,十年,他怕是新宠都能换八个了。” 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 素月梗了一梗,一时也无法对答。 二房住在映月阁,婉若到了院外,请小丫鬟帮忙通传。 她等了一会儿,那小丫鬟才出来,让她进去。 今儿族学休沐,二夫人的儿子祁哥儿也回来了,二夫人正在查他的功课,神色严肃。 “这《论语》都学了多久了,至今还只背下来这十来篇,你大堂兄在你这个年纪,四书都背完了!” 祁哥儿被训的抬不起头,脸上写满了胆怯:“大哥哥过目不忘,我如何能比……” “你还敢嘴硬!” 二夫人是个干练的人,眉眼都带着锐利,一拍桌子,祁哥儿当即吓的脸色发白,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渐渐地,整个人都僵硬的倒在地上,二夫人立马慌了,急忙去扶他:“祁儿!” 婉若立即冲上来,给祁哥儿解开了领口,扯开了衣襟,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来,塞进了他的嘴里,强行让他咽下去。 祁哥儿抽搐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婉若这才松开了他。 二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都红了,抱着祁哥儿自责不已:“是娘不好,娘明知你有病,还总是逼你。” 祁哥儿不敢说话,只胆怯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叹了一声,对身边的嬷嬷道:“你带他回房吧。” 老嬷嬷这才扶着祁哥儿出去了。 婉若低声道:“十公子先天不足,实在受不得刺激,比起学业还是修身养性为重,否则发病怕是会更频繁,万一哪天人前发病,可就瞒不住了。” 二夫人有些无力的揉了揉额角:“我如何不知?可如今这境况,他若不成器,我……” 话未说完,二夫人却没再继续。 何须和一个无用的丫头片子说这些? 可二夫人不说,婉若也明白,二夫人嫁进来之后,迟迟未能有孕,三年一过,老夫人便做主,停了二房妾室们的避子汤,让妾室生孩子。 谢家最重规矩,按理说,长子定要从正妻肚里生出来,在此之前,妾室们不允许有孕。 可二夫人生不出来,三年已经是极限,于是二房便有了庶长子。 二夫人虽说干练又强势,管家井井有条,可心里也照样不安,庶长子得二老爷器重,往后这家产指不定给谁。 好在八年前二夫人终于有了身孕,一举得男,生下了十公子,长到五岁却发现先天不足,一受惊吓便会浑身僵直,抽搐倒地。 二夫人一直对外瞒着这件事,怕张扬出去,她地位不保,连学堂也不敢让他去上,暗地里请了无数的大夫都没太大用处。 直到一年前,婉若入了谢府,偶然一次撞见祁哥儿发病,便给他配了药,从此每个月给二夫人送一次药,对外只说是滋补的补药。 好歹能让祁哥儿平时看着是正常的人了。 “这是下个月的药。”婉若将瓷瓶送上来。 “你有心了,”二夫人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取十两银子来。” 婉若却摇头:“银钱就不必了。” 婉若顿了顿,才道:“我有件事想求二夫人帮忙。” ------------ 第35章 抱着她练琴 二夫人眼神锐利了几分:“何事?” 二夫人向来精明,可不会轻易帮人。 这一年来,婉若送药来,二夫人都是用银钱打发,能用钱打发的事是最简单的事,就怕她不知天高地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我想求二夫人帮忙让阿谨离开谢氏族学。” 二夫人有些诧异,她还以为许婉若要心比天高的求她帮忙高攀一门好婚事,亦或是想想法子永远留在谢家。 “这倒是稀奇了,谢氏的才学名满天下,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谢氏族学,你弟弟能在那里面读书便已经是万幸了,竟还想走?” 婉若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眼睛已经泛红:“族学虽好,可阿谨出身微贱,在族学也总受欺凌,他今日回来,我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实在心疼。” “说到底,还是不该高攀,阿谨继续留在族学,也不知要挨多少打。” 二夫人神色稍缓:“若是要走,何须求我?自去找山长说一声便是。” 婉若为难的道:“可离了谢氏族学,阿谨也还是要读书的,我知道二夫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叔父还在茅山书院当先生,茅山书院也是远近闻名的学堂,收的学子还大都是寻常人家的。” 二夫人闻言脸上有了几分光彩,她娘家虽说比不得谢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叔父办的茅山书院也是出过榜眼的。 “可茅山可不在京中,反而偏远,你舍得让他那么小去那儿?” 她当然舍得,越远越好,过一个月她自会去带他走。 “男孩子有什么怕的,早该自立了,只要阿谨能成才,我自然愿意的,只求二夫人帮我这一次忙。” 这种小事二夫人倒是也没什么好拒绝的,随口应下:“也罢,我来安排吧。” 婉若闻言欢喜的福了福身:“多谢二夫人。” 从映月阁出来,素月便忍不住问:“姑娘把小少爷送到茅山书院,那不还是在谢家的掌控之内?二夫人终究也是谢家人,回头大公子发话,她定还是会把小少爷扣下的。” “二夫人向来精明,到时候谢羡予发话,她当然不会帮着我和谢羡予作对,可若是拿祁哥儿的安危做筹码呢?” 素月惊了一惊:“什么?” 婉若眸光冷硬了几分:“这一年来,祁哥儿的药都是我给的,二夫人谨慎,早问我要了药的配方,可我少写了一味药,便是为了药方,她也得帮我到底。” 酉时,翠竹便来了。 “大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 婉若眉头都拧起来了:“我还病着呢。” 翠竹也这么说,但公子脸色不善,她都没敢等他发话就立马跑出来请人了。 她讪笑两声:“松鹤园暖和,姑娘快去吧。” 婉若无法,只好吩咐丁冬照顾好阿谨,便去了。 到了松鹤园,进水榭书房,婉若便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的冷。 谢羡予坐在琴案前,长指随意的拨弄着琴弦,一曲境意开阔的《归来》反而隐隐透着锋芒。 她进来时,他便抚住琴弦,停了琴音,抬眸看她:“过来。” 婉若挪着步子走过去。 “这几日琴练的如何了?”他问她。 婉若眨了眨眼:“练是练了,只是长进不大。” “那你试试。” 婉若咽了咽口水,走到琴边,可谢羡予却没有要让座的意思。 她正要开口,他却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弹吧,我看着。” 婉若心里恼火的很,上次上课是谁说不许勾引先生来着? 合着规矩全由他定。 但她也不敢有什么异议,抬手抚上琴弦,勉为其难的尝试着用上次他教的指法。 然后刚刚还好好的琴,突然就发出了尖锐爆鸣。 她心虚的不敢看他,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是没长进,还是压根没练?” 婉若急忙辩解:“我练了,只是没有人教,我弹着弹着就忘记感觉了。”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虔诚的看着她,生怕他不信。 他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让她浑身发麻,偏他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怀里,完全躲避不得。 如此暧昧的气氛,他的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凉意:“是么?” 婉若浑身一僵,有些挫败的低了头,老实交代:“我忘练了。” 可他周身的气势却依然未减弱,长指随意的拨动琴弦,声音沉静:“族学的山长说,二夫人想把许书谨接出去?” 婉若脸色微变,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么一件小事,山长竟也要和他请示,他果然盯着阿谨了。 “今日阿谨从族学回来,我发现他身上许多伤,才知道他一直被族学里的学生欺凌,他怕我担心,从来不敢告诉我,也不会和先生告状,生怕惹事。” “我气的去找二夫人评理,二夫人心善,也可怜阿谨,便说不妨将阿谨送到她叔父办的茅山书院去,那书院里收的学生大都是平民,阿谨去那里读书更好。” 婉若一想到阿谨身上的那些伤,喉头发涩,便真的想哭了,泪珠子猝不及防的就滚下来了。 谢羡予眉头微蹙,看着她泪蒙蒙的眼睛,心口好像被揪了一下。 “为何不来找我?” 婉若吸了吸鼻子:“你为阿谨出头算什么?回头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兴许暗地里把阿谨骂的更难听。” “况且这也不是教训几个孩子的事,阿谨出身微贱,在谢氏族学本就格格不入,你便是为他出了头,让人不敢明面上欺负他,可别人心底里就轻贱他,我也不想他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他抬手为她擦泪:“茅山那么远,你也舍得送他去?” “男孩子总要自立的,况且比起私心想他离我近一点,我更想他过的开心。”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残留着泪水,依赖的靠在他怀里:“羡予哥哥,我只有你了。” 他心脏好像突然酥麻了一下,自从落水之后,她越发的粘人了,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越发的空落。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着她水蒙蒙的眼睛:“婉婉,你敢骗我么?” ------------ 第36章 不会辜负你 婉若霎时间心跳如雷,强自镇定,满眼茫然的看着他。 他薄唇紧抿,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练琴吧。”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乖顺的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指,又重新演示了一遍指法,婉若这回好像找回了一点感觉,学的很快,试了两三次便成了。 “想学什么曲子?”他问她。 婉若想了想,转头看着他:“湘妃怨吧。” 他愣了下,一向清润沉静的眸子里难得有几分错愕:“为什么想学这个?” 婉若眨了眨眼:“往后你若是不宠我了,我便日日在房里弹这首曲子,兴许还能让你念一点旧情。” “……”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你教不教?”婉若扯他的袖子。 他有些无奈:“我没曲谱,改日让庆安去买回来教你。” 这种闺阁幽怨的曲子,他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他原本还想教她苍山月或者归去这类境意辽阔的曲子,他以为她应该会喜欢。 “嗯!”婉若笑的很满足。 翠竹在门外通传:“公子,宫中来人传圣旨了。” 婉若愣了愣,谢羡予倒是神色淡然,低头对婉若道:“今日学的回去自己练,下次若是再敢糟蹋我的琴,我要你好看。” 婉若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谢羡予大步走了出去。 婉若也不久留,离开了松鹤园,她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圣旨,可还没等她走到秋水院,府中的下人们便传开了。 “大公子升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了,还赏银千两,方才宫中传圣旨的太监刚来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大公子才破获了那么大的一起盐税案,自当重赏。” “大公子如此年轻就能到这个位置,往后还不知如何,难怪老太爷在时都说,谢家有了大公子,可保谢家百年显赫。” “这么说来,江家这门亲事结的可亏的很,要我说,咱们大公子便是尚公主也能够的!” 下人们议论纷纷,婉若却懒得再听,回秋水院去。 谢羡予又不是第一天风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阿姐,你回来了?” 许书谨慌忙跑出来:“方才二夫人的人来说,明日便送我去茅山书院。” 婉若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求二夫人把你送到茅山书院去的。” “我不去!茅山那么远,我走了你岂不是一个人留在谢家,我不要和你分开!”许书谨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哽咽了。 “阿姐,我就在谢家族学读书好不好?他们也不是经常欺负我,我忍一忍也没关系的,我不想离开你。” 爹娘都没了,他们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婉若牵着他回屋里,拿帕子给他擦泪:“阿谨,你听说我,你先去茅山书院,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去接你。” 许书谨惊呆了,脸上泪都没干,不可置信的问:“你是不是骗我?” “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可是……离开了谢家,许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婉若弯唇笑了笑:“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你放心,等我们离开谢家,我们就重新开始,和以前一样,没人欺负你,也没人敢来发卖我们。” 许书谨眼里有了向往,他又如何不怀念从前的日子呢? “那你一言为定,若是两个月后你不来,我便自己回京来找你。”许书谨难得无赖。 “好,一言为定。” 婉若伸出小拇指,和他拉钩。 当晚,婉若给他收拾好了行囊,次日一早,便送他出城。 送他的是二夫人的娘家人,黎家的车队,黎家设立茅山书院,家族人常年有往来京城和茅山的,这次正好今日又要启程去茅山书院,便将许书谨一起带上,倒是也方便。 婉若送到城门口,又拉着许书谨的手再三叮嘱:“茅山书院虽说偏远,却也是很有名望的,你只管放心去,若是有什么事,便找黎老先生,二夫人已经去了亲笔信,他会照顾你的,千万别乱跑,阿姐会来接你。” 许书谨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阿姐放心。” 婉若扬起笑来:“去吧。” 许书谨这才上了黎家的马车,黎家的车队缓缓启程,他从窗口探出头来,不停的冲着婉若挥手。 目送着他离开,婉若心里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咱们现在回府吗?” 婉若抿唇:“去蓬莱客栈。” 马车在朱雀大街停下,婉若便让车夫在街市口喝茶等着,自己带着素月去生药铺看药材,顺便又去首饰铺子逛了逛。 最后才顺路进蓬莱客栈去喝茶。 “这位姑娘,要吃饭还是住店?”店小二热络的迎上来。 “我想找人。” “姑娘找谁?” “可有个叫林晗的人在这儿?” “哦!有的,他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现在在等放榜呢,您等着,我这就去叫他!” “有劳了。” 婉若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下,点了两杯茶。 茶才喝了一口,便见林晗匆匆忙忙的从二楼下来了:“许姑娘!” 婉若弯唇:“林公子。” “我还以为姑娘又要染上风寒,这两日很是担心,却没办法进谢府……” “我回去就喝了一大碗姜汤,好歹压住了寒气,没有生病,那日还要多谢林公子为我披衣,当时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没生病就好,没生病就好。” 林晗紧张的抿了抿唇,才磕磕巴巴的开口:“那,那姑娘上次在昭觉寺说的话,还当不当真?” 婉若眨了眨眼:“哪句话?” “就是,就是答应嫁我那句。”林晗气势弱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婉若笑盈盈的道:“自然作数的。” 林晗眼睛倏地亮了,立即道:“那我即刻登门提亲!” 婉若却摇摇头:“我在谢家不过寄居,人微言轻,不敢叨扰,若是公子真心求娶,等公子放榜之后,我自去求老夫人放我出府。” 林晗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 林晗说着,又有些黯然:“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中,我心里没什么把握,若是这次不中,又要苦等三年,怕是也要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婉若却目光澄清的看着他:“公子是至纯至善之人,功名早晚还能考,即便这次不能中第,下次再试便是,京中虽说繁荣,却到底与我格格不入,青州虽偏远,却也更自在,公子若诚心待我,我也不怕吃苦。” 林晗胸腔像是被填满了一般,突然鼓起莫大的勇气,坚定的道:“我定会好好上进,不辜负姑娘!” ------------ 第37章 她从不吃醋 婉若弯了弯唇:“那我先走了。” “等我放榜后,便来找姑娘!” “那我等你好消息。” 婉若走出了客栈,素月忍不住问:“姑娘一心想着他放榜后就可以去青州了,就不怕他真的考上了?” 婉若步伐轻快:“新科取士二百多人,除了二甲这些名次靠前的,其余都要外放到地方上做官的,他没有把握,多半是进不了二甲的,做地方官也没什么不好。” “那万一他就中了二甲呢?” 这燕京城虽大,但未必没有碰上的时候,林晗若是真的留在京城做官,婉若可麻烦了。 “便是真的中了也得先回青州报喜的,等他要再来京城任职的时候,我便留在青州为他侍奉母亲,又有什么不好?” 林晗有官身,即便不在青州,也无人敢来犯官宦家眷,她可以安安稳稳的在青州侍奉他的母亲,开生药铺,供阿谨读书长大。 素月呆呆的道:“姑娘竟想的这样长远。” “爹娘过世之后,许多事都落在我的肩上,我总要考虑周全些的。” - 春闱虽说已经过了,但燕京城反而更热闹了,赶考的举子们都还逗留在京中,等着放榜,因为已经考完了,大都也放松了下来,或是做诗会或是饮酒聚会,很是热闹。 “听说明日谢氏族学要开放一日,还是那些谢家大公子亲自讲学,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啊!” “可是最近才破了江南盐税案那件大案子的谢大人?啧啧,才二十岁,轻轻松松办了这么大的案子,我都快三十了,如今还在赶考,真是惭愧啊惭愧啊。” “你跟人家怎么比?人家还是状元郎,听他一次课,兴许能受益终身。” “那是,我明儿一早就去谢氏族学门口候着!若是能见上一次这谢公子,便是这次又没能考中,也算没白来这燕京城一回。” 众人哄笑起来。 角落的一桌听着这热闹,也都兴致勃勃。 “林兄,咱们明日也去看看吧,那可是谢羡予啊,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能得他点拨几句,今年即便不中,来年也定有机会!” 林晗兴奋的应下:“好,咱们一起去!” 次日,谢氏族学开放,乌泱泱的澜杉学子们涌进了这巍峨气派的族学里,这向来肃穆的学堂里,难得的热闹。 竹林旁的一个二层阁楼上,窗户大开着,窗边的人懒懒的靠站着,手里摇着一柄折扇,啧啧笑着:“你这名头够大的呀,这怕不是满京城的举子都跑来了吧。” 谢羡予一身银灰色的衣袍,银冠束发,坐在对坐的位置喝着茶,语气淡漠:“你来做什么?” 苏言一收折扇,大喇喇的在圈椅里坐下,一双桃花眼笑的荡漾:“来给你捧场啊。” 谢羡予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抬眸看他,声音凉的没温度:“你找死呢?” “啊哈哈!开个玩笑,说真的,我这心里是半点不服气,人人都记得你是状元,就没人记得探花郎?第三名不是人?” 谢羡予自顾自的倒茶,根本懒得理他。 苏言拿折扇点了点桌子:“虽然当年你只中了个状元,而我却能当探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只中了个状元? 谢羡予睨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 “……” 苏言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谢羡予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苏言忍不住啧啧:“你这人也太无趣了些,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看上你。” 谢羡予想起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她红着眼睛钻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羡予哥哥,我只有你了。 他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苏言打量着他:“我之前听人说你金屋藏娇,宠着一个女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竟不是空穴来风,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识见识?” “她胆子小,不喜欢见生人。” “瞧你这小气样儿,还真稀罕了,有生之年见你这么宝贝一个女人,真这么宝贝何必和江家定亲?” “她是商户之女,家世不大好,只能为妾,”谢羡予抿了抿唇,“她胆子小,怕这怕那的,江家势微,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往后江氏进门也不敢造次。” “所以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最麻烦,一堆规矩。” “可再怎么也是做妾,还得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还不得醋死?这女人啊,最喜欢吃醋了,我昨儿不过在万花楼赏了新来的小姑娘一锭银子,那青青姑娘就跟我又哭又闹的,哄都哄不住。” 苏言喋喋不休:“别看那女则女训写的什么贤良淑德,宽容大度,这女人的心眼儿的,跟针尖儿一般大。” 谢羡予捏着茶杯的手忽的一滞,她好像从未介意过他要娶妻的事。 他神色冷淡了几分:“她性子乖顺,从来不会胡闹。” “竟还有这么乖的女人呢?”苏言都觉得匪夷所思。 谢羡予抿唇,她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不那么乖。 可是她很依赖他,她一直在谢府,出门都很少,也不爱热闹,她的世界里全是他。 谢羡予心里刚刚蒙上了阴郁消散了开来,冷眼扫了苏言一眼:“你懂什么?” “行行行,还不让人说,回头我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让你宠成这样。” 阁楼下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谢羡予转头望出去,原来的几个举子游览到了这阁楼外。 “这谢氏族学可真气派啊,我都不敢信这是族学,比寻常书院还要大上几倍呢!” “谢氏本就注重子孙读书教育,但凡谢氏族人,便是旁支也都可以在族学念书,京中慕名前来求学的人也数之不尽,教书的先生还是进士出身,寻常书院哪里能比?” “走吧,再过一刻钟,谢大公子便要在开堂讲学了,咱们快过去,也能占个好位置。” 一听这话,大家立马打了鸡血一样,飞快的要冲过去,却不防有人推了一把前面的人,将那澜杉举子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实在抱歉,方才心急了,林兄没事吧?” 林晗整理一下衣袍,笑着道:“没事。” 谢羡予一眼扫到这个叫林晗的人,双眸微眯,这个人,他隐约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有人突然捡起地上一个香囊,打趣的问:“哟,林晗,这是哪位姑娘送你的香囊啊?” 林晗一看这香囊,立马涨红了脸,急忙去抢:“这不是!” “怎么不是?咱两可是同乡,我这一路都没见你有用香囊的习惯,定是姑娘送的,我说你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喊你去喝酒都不去,竟偷偷背着我们和姑娘私相授受?” 谢羡予目光落在那人高高举起的香囊上,清润的眸子瞬间阴沉。 ------------ 第38章 是心上人 捏着茶杯的手猛一用力,定窑的莲花盏碎开,滚烫的茶水淌在他手背上,碎瓷片划破了掌心,殷红的血蔓延进茶水里。 苏言吓一跳:“你,你这……” 谢羡予阴着脸起身,直接下楼去。 楼下的吵嚷声还在继续。 “你还我!”林晗有些恼了。 那人却还在打趣着:“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我就不还你。” “我都说了不是,你莫要胡说八道,坏人家姑娘的清誉。” “还说不是,看你这护犊子的劲儿,我这不好奇嘛,咱俩兄弟一场,你连这都瞒着我?” 大家正起哄闹着,忽然有人惊呼:“这是谢大人吧!” 大家一愣,立马恭敬的拱手行礼:“谢大人!” 谢羡予从阁楼内走出来,阴鸷之色已经藏到了眸底,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其中那个叫林晗的举子。 他想起来了,半个多月前,在谢府的春日宴上,他见过这个人。 他当时就在桃林里和许婉若说话。 谢羡予袖中的手倏地收紧,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幸而衣袖宽大,遮掩得住,旁人看不出异常来。 “你们是今年来应考的举子?”他声音沉静。 “正是!”举子们十分激动,“我等正在等放榜,听闻今日谢大人要谢氏族学开堂讲学,我一大早便来门外等着了!能得见谢大人一面,我等三生有幸!” “还未到放榜之时,诸位未必逊色于我。” “谢大人太过自谦了!” 谢羡予目光扫过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的香囊:“这香囊做的倒是精巧。” 那人一愣,立马献宝似的送到了谢羡予的跟前:“这是林晗的。” 一边说着,还冲着林晗使眼色。 谢羡予左手接过来,拿在眼前看了一眼,眸底又阴沉了几分。 除了绣的花样从松鹤换成了花鸟,这枚香囊和许婉若送他的那枚别无二致! 马崇山撞了撞林晗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谢大人喜欢,你不妨大方点说送他,讨好了他你还愁前程不成?” 林晗挣扎了一下,却不想开口。 谢羡予突然抬眼看着林晗:“这香囊哪儿买的?” 林晗支支吾吾的道:“不,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 马崇山又撞一下他胳膊,八卦的笑:“嘿,我就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宝贝,果真是姑娘送的是不是?” 林晗脸都涨红了,不好意思的看一眼谢羡予:“谢大人,这香囊,是我心上人所赠,实在不好转赠他人。” “心上人。”谢羡予唇角微勾,看不出喜怒,只周身的戾气隐隐压制不住。 林晗沉浸在欢喜里,没察觉到异样:“等放榜之后,我便要求娶她。” 大家都揶揄的笑出声来:“哪家的姑娘啊?” 林晗却不敢说,怕坏她名声,只看向谢羡予:“还请谢大人恕罪,这香囊,我实在不好送人。” 谢羡予将香囊递出去。 林晗连忙要接过来,可双手刚碰到香囊,一抬眼,却撞进了一双阴鸷的眸子里,他倏地浑身一震,手都抖了一下。 谢羡予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林晗僵在原地,不知道方才那一瞬之间看到的眼睛,是不是他的幻觉。 马崇山拍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人也太不知变通了!谢大人明显对这个香囊感兴趣,你送他他兴许赏你一个价值百十倍的好东西,你就这么硬生生的要回来。” 林晗终于回神,嗫喏着:“这又不是寻常物件,女儿家的东西,怎好乱给,万一坏她名声怎么办?” “这倒也是,人家冒着坏名声的风险送了你,可见对你痴心一片,你小子,有福了啊!”马崇山挤眉弄眼的调侃。 林晗笑了笑,心里却突突的打鼓,有些后怕的看一眼谢羡予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的不安。 苏言追上谢羡予的步子,赶着问:“你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苏言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他自然看得出来谢羡予的情绪。 应该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谢羡予这么失控,他一直运筹帷幄,什么都在掌控之中,很少有什么事能挑动他的情绪。 苏言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在江南查案被那一群地方官员安排杀手暗杀的时候都没见他恼,现在莫名其妙和几个举子生什么气? “没什么。”谢羡予语气淡漠,眼中的戾气却消散不开。 “那你现在做什么去?” “讲学。” “你手还流血呢!” 谢羡予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的血已经沾到了衣袖上,银灰色的云锦被几点血色晕染开来,刺目无比。 - 举子们都等在了前堂,谢羡予晚了一刻钟才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右手缠上了一块锦帕,神色如常的开始讲学。 林晗等人来的稍晚,坐在了后面。 马崇山忍不住和林晗小声道:“从前听闻谢公子温润又仁善,可今日瞧着,怎么觉得他气势有些冷。” 林晗有些心惊的远远看一眼谢羡予,脸色泛白,方才他一瞬之间看到的谢羡予,比现在阴鸷百倍。 大概是他看错了。 一个时辰的讲学结束,谢羡予离开了族学,回了谢府。 马车在谢府门外停下,谢羡予下车,大步走进府内,庆安已经感觉到自家主子那阴沉的气势,全程吓的大气不敢出。 “叫许婉若来。” 谢羡予声音冷清,如万年寒窑。 庆安吓的一个哆嗦,立马应下:“是!” 庆安麻利儿的就跑了,直奔秋水院。 “表姑娘呢,快叫表姑娘。” 丁冬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声些,姑娘正午睡呢。” “公子让姑娘过去。”庆安着急的道。 丁冬也难得瞧着庆安这么着急,奇怪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公子今儿瞧着不高兴,你赶紧去叫就是了!” 丁冬也不敢耽误了,这才进屋去将婉若喊醒:“姑娘,姑娘。” 婉若朦朦胧胧的醒来:“嗯?” “大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姑娘先起吧。” 婉若皱眉,他怎么这么会折腾人? 丁冬小声道:“听庆安说,大公子瞧着不大高兴。” 他不高兴关她什么事? 婉若还是木着脸从床上爬起来了,她就是命苦,活该当受气包! 简单的梳妆之后,婉若便去了松鹤园。 “公子正在水榭书房呢,姑娘快进去吧。” 婉若站在了书房门外停顿了一下,想到他心情不好,还是不要触霉头,谨慎些,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扬起笑:“表兄。” 谢羡予坐在圈椅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周身阴鸷的气势几乎压的整个屋子都叫人喘不上气。 婉若心脏倏地一紧,他怎么了? 他声音冷的没温度:“你有事瞒着我吗?” ------------ 第39章 拿这种东西打发他? 婉若心跳加速,如寒芒在背。 她瞒着他的事太多了,她不知道他指哪一件。 她强自镇定:“没有,怎么了吗?” 他眼神却更阴冷了,右手指节在边几上敲了两下。 她才发现他右手缠着锦帕,隐隐渗透些鲜红的血色,她慌忙问:“你受伤了吗?” “我今日在族学讲学,遇上一个叫林晗的举子。”他声音平静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 婉若眉心一跳,掌心都出了汗。 燕京城那么大,林晗还未入仕,和谢羡予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她万万没想到他们能撞见。 他阴沉的盯着她:“这枚香囊,他也有一个,你送的?” 她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手边,放着她送他的那枚香囊。 婉若面色微僵,喉头都干涩的发哑:“是。” 她又慌忙道:“这不是香囊,是药囊,我送他这个只是为了答谢他,他那日在湖边为我披衣,让我免去人前出丑的狼狈,我想谢他,见他是读书人,便送了这枚提神醒脑的药囊给他。” 谢羡予脸色没有缓和半分,他起身,走近她。 “可他说,那是他心上人所赠,珍惜万分,等放榜之后,便要求娶你。” 婉若登时面白如纸,却依然摇头:“大概他以为我只是府中寄居的孤女,所以才有了误会,我明日便去和他说明白。” “说明白什么?” 婉若喉头一梗,僵硬的道:“说我不会嫁他。” 他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那林晗心思写在脸上,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赠他香囊,他扬言说要娶你,现在你用这点借口糊弄我,许婉若,你当真以为我好骗吗?” 婉若浑身汗毛倒竖,被他周身迸射而出的戾气震的呼吸困难。 她眼睛不自觉的泛红,惧怕在心里蔓延开来,不知是害怕谢羡予大发雷霆处置她,还是害怕自己精心筹谋的前程从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没有……”她声音发涩,“林晗,不过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进士,出身贫寒,我当初千辛万苦进谢府,又怎会舍弃谢家去嫁他?” “那药囊,我真的只是为了答谢他才送的,我没有想那么多,表兄知道我擅药理,府中很多人都向我要过,连庆安和翠竹我也送过的。” “当年表兄做主收容我和弟弟,免我和弟弟遭遇继母毒手被发卖,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终生不敢忘,如今能在谢家得到这样的安稳日子,表兄还宠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又怎敢有别的念头?” “况且林晗,如何能和表兄相比?” 她红着眼睛,声音颤抖的辩驳着。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叫人看不出情绪。 她心中战栗,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心里兵荒马乱,怔怔的看着。 他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惧意,心脏像是被拉扯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这么说来,倒像是我错怪了你?” 她摇头:“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和林晗解释清楚……” “不必了。” 她怔忪的抬头,有些错愕,不明白他的意思。 翠竹在门外小声的通传:“公子,素月来传话说,老夫人让表姑娘去一趟寿安堂。” 谢羡予淡声道:“你去吧。” 婉若有些茫然无措,他这算是放过信了她了吗? 可他此时的神色却不像是要放过她的样子。 平静,有些太平静了。 但她也无暇多想,怔怔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婉若离开后,庆安进来送茶,原本以为公子气也该消了,不然也不会让表姑娘走,可没想到一进屋,还是被这阴森的气氛渗的头皮发麻。 “公子。”他小声的开口,将茶杯轻轻的放在他手边。 谢羡予清冷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也收过许婉若送的药囊?” 庆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公子恕罪,是小的以下犯上,找表姑娘讨的药囊,表姑娘心善,对府里的下人们也向来和气,表姑娘体恤小的在外奔走,才送了个驱蚊虫的药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羡予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府里的下人们都送了,她倒是大方。 “这药囊,你们都有?” 庆安直哆嗦:“好,好像是,表姑娘好说话,谁问她要她都会给,表姑娘做的药囊又很有效用,或是驱蚊虫,或是提神,或是安眠的,总有奇效,之前连三夫人也是常用的。” 谢羡予捏着药囊的手指节发白,人人都有,她拿这种东西来打发他? - 婉若回到秋水院,面色还微微发白。 素月给她送了一杯热茶,担心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要找只是一个借口,她走之前就吩咐素月来传话说老夫人找她,能让庆安慌成那样,她也担心会不会有去无回。 “他发现林晗了。” 素月惊的手一抖,险些撞翻了茶杯,慌忙双手扶住茶杯:“这,这怎么会……” 婉若摇了摇头:“我辩解说和他并无瓜葛,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大公子既然放姑娘回来,应该是信了吧。” 否则以谢羡予的心狠手辣,她现在应该已经被他沉湖了。 可婉若心里依然不踏实,她有些惶惶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他最后却连话也懒得和她说,也许,他对她失去兴趣了? “姑娘,别多想了,大公子没有追问,这事儿应该就过了,还有半个月就放榜了,姑娘再等一等,到时候一走了之,哪里还需要管这些?” 婉若又何尝不这样想? 可是,这件事真的过了吗? 她心里莫名的发慌,越发的不安,谢羡予这样反常的态度让她觉得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 松鹤园。 庆安还哆嗦着跪在地上,唯恐主子问罪,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谢羡予冷声开口。 “你去查一下那个叫林晗的举子。” 庆安怔忪一下。 谢羡予眼神阴冷:“拿我的帖子去,请他明日入谢府来做客。” ------------ 第40章 来吻我 婉若几乎彻夜未眠。 早起去给老夫人做了药膳,才回到秋水院,便看到翠竹已经在等着了。 “表姑娘,公子说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翠竹谨慎的道。 婉若皱眉:“不是酉时才开始吗?” “大概是前阵子公子忙,没空上课,所以今儿想要给姑娘补上,姑娘早些去吧。” 婉若只好点头,随着翠竹一起去了松鹤园。 水榭书房的门窗大开着,谢羡予坐在琴案前抚琴,一袭银灰色的衣袍,锦带束发,半披着的发被微风轻轻吹拂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闲散又随意,琴音却铮铮入耳。 婉若站在门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抬眸看她,她乖顺的走进去:“表兄。” “近日可练琴了?” “练了,我现在每天都练。” “来试试。” 她挪着步子走过去,见谢羡予依然没有要起身让位的意思,有些为难的看一眼大开的窗户。 “窗户还开着。” “我让庆安在园外守着了,不会有外人来。” 婉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一眼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过来。”他声音微凉。 婉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抿了抿唇,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抬手抚上琴弦,将他教的指法都弹了一遍。 “的确有些长进了。”他靠在她的耳畔:“今天学曲子,你上次不是说想学湘妃怨?” 婉若点头,他将琴谱放在旁边,长指在琴弦上一拨弄,带着幽思的琴音倾泻而出。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弹琴,人人都说谢羡予是天才,她还不信,如今却信了,他什么都学的快。 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湘妃怨这种幽怨的曲子从来不屑一顾,弹出的琴音却也能拨动人心,好似他真的情深不寿。 一曲毕,翠竹才走进来通传:“公子,林举人到了。” 婉若愣了一下,心跳忽的一滞,猛然回头看他。 他神色淡然:“我今日请了林晗来府中做客,他既然帮过你,按理说我也该重谢。” 婉若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谢羡予抬手抚在琴弦上,声音冷的没有温度:“是为了你道谢,你走哪儿去?” 婉若脸色倏地白了,心脏被攥紧,透不过气来。 他果然没有信她,也没有消气,他把林晗找来,无非是想要让林晗看到她和他的私情,断她所有后路。 他看着她,平静的声音带着命令:“过来。” 婉若胸腔里突然烧起一股火,忍无可忍的破罐子破摔。 她咬着牙:“表兄既然要招待贵客,我也不便露面。” 说罢,决绝的转身便要走。 谢羡予声音冷淡:“你今日敢走出去,林晗就出不了谢府了。” 婉若脚步猛然一顿,浑身都僵了,她转头看他,他神色依然平静,只是平日里清润的眸子已经森寒刺骨,再不见半点温润,反而阴鸷的渗人。 “婉婉,你想好了吗?” 婉若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到湖面的栈桥上,一个澜杉的举子正走来。 她脸色倏地僵了,立即侧过头,不愿他看到她的脸。 林晗突然收到谢府的邀请,一时是受宠若惊又坐立难安,他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那一众举子之中并不算出色的,谢家没道理单独请他。 而且还是谢家大公子谢羡予亲自下的帖子。 来传话的小厮却说,只是为了答谢他当日在湖边为落水的表姑娘披衣。 林晗心里却更茫然了,他帮的是许姑娘,谢大公子又为何要出面和他道谢? 就这样一路忐忑的走进了谢府,来到了松鹤园,他甚至都无暇欣赏谢家奢华典雅的亭台楼阁。 直到走上这栈桥,他远远的看见水榭里有个姑娘,他暂且只能看到她一点侧影,看不大清,却隐约觉得熟悉。 水榭内,婉若僵硬的看着谢羡予,目光里多了几分破碎的哀求:“你答应过我等成婚后再名正言顺的纳我的做妾的。” 往日里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样子,他总会心软,她孤苦无依,胆小怕事,他应该对她好一些。 可今日,她摆出这副样子是为了谁? 为了那个林晗,呵。 他神色没有半分松动:“我是答应过,不过林晗既然与你相熟,也不算外人,知晓也无妨,况且,不是你说想要和他解释清楚?我今天给你机会。” 婉若心脏狠狠一坠,袖中的手都掐进了肉里,她精心筹谋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打算和安排,眼看着已经快看到曙光,可今日,他却逼她亲手掐灭这微弱的光芒。 谢羡予已经有些不耐了:“还不过来?” 婉若艰难的挪着步子走到他的跟前。 而水榭外的栈道上,林晗已经走近,他终于看清了水榭里的那个姑娘的侧脸,脚步突然顿住。 是许姑娘。 谢羡予扫了一眼窗外不远处栈道上的人,眼里多了一抹讽刺。 他回头,看到婉若面白如纸,她何曾有过这样抗拒他的时候? 就为了那个林晗? 他眸光越发的森寒,如万年寒窑,他靠向圈椅的椅背,冷冷的开口:“婉婉,过来吻我。” 婉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泛起了雾气。 他掀唇,眼神凉薄:“还是你想看我整死林晗。” 温润的假面被撕碎,嗜血的野狼才是他的真面目,他露出了獠牙,张口便要咬断她的脖子。 婉若终于僵硬的挪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也不心急,好似观赏着这场凌迟处死,他知道的,不论走的多慢,她终究还是要到他怀里来的。 婉若终于坐回他的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上他的唇。 她闭着眼,蒲扇般的睫毛颤抖着,一点晶莹的泪光从眼角淌下。 谢羡予一手圈住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将她按在怀里发了狠的吻她,是惩罚,也是发泄。 水榭外,林晗猝不及防的看到眼前这一幕,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滞,脚下的步子好像生了根,无法再走近一步。 ------------ 第41章 没人敢收容你 婉若被吻的舌根发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纤细的手揪着他的衣襟,吃痛的呜咽一声。 谢羡予这才勉强放过她,微微松开钳制住她后颈的手,让她拉开一点距离,给她喘息的时间。 她僵白的小脸此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口的呼吸着,眼里全是雾气,可看他的眼神却没有往日里的半分乖顺,反而隐隐可见的恨意。 他用指腹给她擦泪,声音冷冽:“婉婉,我只放过你这一次。” 她浑身寒毛战栗,咬着唇不再说话。 “不是要走?” 婉若立即站起身,拿手背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立即出去。 婉若走出水榭,再未抬头看林晗一眼,脚步匆匆的和他擦肩而过。 她不敢面对林晗,也不敢看林晗或失望或厌恶的眼神,他今日亲眼所见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有些话不必多说,便各自明白。 林晗僵在那里,看着许婉若匆匆走过,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林举人?”庆安提醒了他一声。 林晗这才僵着身子走进了水榭内,僵硬的拱手行礼:“谢大人。” 谢羡予神色淡淡的:“不必多礼,今日请你来,便是想要答谢你,当日在湖边你帮婉婉披衣,让她免去狼狈,本早该谢你。” 林晗感觉浑身冒冷汗,脸色都白了许多:“这算不得什么,许姑娘她已经谢过我了……” 话到嘴边,又梗在那里。 他想起昨日在谢氏族学,谢羡予看到那枚药囊时的脸色,想到谢羡予那一瞬之间阴鸷的眼神。 原来不是幻觉。 “婉婉不懂事,谢礼有些薄了,这些谢礼林举人请收下。” 翠竹拿着个檀木匣子进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九枚金锭。 林晗如芒在背,哪里敢要,急忙推辞:“这不过举手之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用不上这么贵重的谢礼……” “林举人还是收下为好,婉婉不喜欢欠人人情,今天你收了这礼,和婉婉也再不相干。” 谢羡予语气带着几分警告。 林晗脸都白了,翠竹将匣子送到他的跟前,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颤抖着手收下了。 谢羡予声音冷淡:“翠竹,送客。” “是。” 翠竹对林晗做了个请的手势:“林举人,请吧。” 林晗抱着匣子,神色恍惚的走了出去,脸上已经没了半分光彩。 - 秋水院。 “大公子既然说要放过姑娘,那此事便是过了,姑娘别再难过了。”素月小声安抚着。 婉若靠在窗边,空落落的看着外面一方狭小的院子,讽刺的扯了扯唇角:“放过?他何曾放过我?” 素月喉头一梗:“可姑娘是被逼无奈,林举人未必就因此相信姑娘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他兴许……” 婉若摇了摇头:“他怎么想都不重要了,我和林晗没有可能了。” 别说林晗还只是个举人,他便是中了进士,以谢羡予的手段,要整死林晗也不过抬抬手的事。 谢羡予已经盯上了她,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林晗觉得她情有可原也好,觉得她下贱也罢,都和她再无关系。 她真正绝望的是,她可能走不出谢府了。 次日酉时,翠竹又来了。 “表姑娘,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 婉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声音淡漠:“我身子不适。” 翠竹诧异道:“表姑娘又生病了?可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不用,我歇着就好了。” 翠竹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坐下,轻拍她的肩:“姑娘这是和公子生气?” 婉若没有回话。 翠竹叹了一声:“你跟了公子一年,也该知道公子的脾性,公子对谁留过情面?他对你已经很好了。” 翠竹自十三岁入松鹤园,至今快七年了,这是她见过主子最仁慈的一次了。 “你这样怄气,若是让公子更生气了怎么办?这事儿都过了,姑娘还是该好好侍奉公子讨公子开心才是,否则到头来受罪的不还是姑娘?” 翠竹语重心长的劝着,婉若听在耳里,却更觉得麻木。 是啊,不论怎样受罪的都是她,谁让她卑贱呢。 婉若一直不说话,翠竹也是劝不住,无法,只好起身离去。 她回到松鹤园,犹豫着给谢羡予回话:“表姑娘生病了,大概得将养几日。” “病了?请大夫了?” 翠竹嗫喏着应:“没,表姑娘说病的也不重,只要歇息几日就好,也不用麻烦请大夫。” 谢羡予眸光冷了几分:“我看她不是病了,是胆子肥了。” 翠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帮婉若辩解几句,谢羡予却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婉若还在床上躺着,昨日的事已经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断了她后路,她眼下寻不到出路,已经没有心情应付谢羡予了。 忽然听到丁冬匆忙的问安声:“大公子。” 随后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 婉若睁开眼,看到谢羡予站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病了?” 婉若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语气淡淡的,没有往日里半点讨好和撒娇:“劳表兄记挂了,一点小病。”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是在跟我闹脾气,还是舍不得那个林晗?” 婉若直视着他,平静道:“只是病了。” 她冷淡的态度让他心里莫名的躁郁,脸色都阴沉了几分,一字一句的道:“我耐心有限。” 满是警告。 婉若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他眸光微滞,看着她解开了衣带,脱下了白色的寝衣,凝白的肌肤显露出来,纤腰盈盈一握,胸前只一单薄的浅蓝色的肚兜,绣着两朵海棠花,曼妙的身躯却全然夺了海棠的光彩。 “你做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无波无澜:“表兄来不是想让我伺候吗?等睡过之后,表兄便可放我安心养病了吗?” 谢羡予太阳穴突突的跳,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婉若继续去解肚兜的衣带,刚要抽掉后背细细的系带,却被他猛的攥住手腕,他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手腕掐碎。 可她连疼也不喊一句,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冷笑:“你说你对林晗清清白白,如今却为了他和我作对?” 婉若冷冷的道:“我如何敢和表兄作对?我已经是你的人,很快人人皆知我爬了你的床,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别说林晗,天下男人都会对我鄙夷唾弃,除了表兄,还有谁愿意收容我呢?” 她扯了扯唇角,不知是笑还是讽刺:“我自是感念万分的。” 谢羡予的脸色更难看了,盯着她:“许婉若!” “你还睡不睡?”她已经不耐烦应付了。 他恼火的道:“你要的我哪一件事没满足你?要是你安安分分和那个姓林的保持距离,我也不至于为难你,婉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算计什么。” 他盯着她:“有一句话你说对了,这世上除了我,没人敢收容你。” 婉若面色一僵。 他松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你歇着吧。” 然后转身离去。 婉若紧抿着唇,面色苍白,谢羡予的话,如同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不,她绝不要留在这里。 接下来几日,谢羡予再没来找过她,只是翠竹每天来问候她,还给她送些补药。 婉若一直怏怏的,闷在小院里哪儿也没去。 一晃数日过去,京城又热闹了起来,春闱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报喜的鞭炮声都整日没停过。 婉若之前心心念念的盼着这一日,如今听着这热闹,却觉得黯然。 次日,素月好歹劝着婉若出了门。 “姑娘总闷在府里也不像话,出来走走散散心才好,不然总这样怏怏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婉若神色淡淡的:“本来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她还得买药材给祁哥儿做药丸,不得不出府来亲自采买,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都得亲力亲为。 可才要走进一家她生药铺,却突然听到一个急切的喊声:“许姑娘!” 婉若怔怔的回头:“林晗?” 林晗慌忙上前,神色紧张:“我,我等了姑娘两日了,我想着姑娘之前说过常来这家药铺,所以才来等着,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婉若不想面对他,冷淡的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晗却拦住她的路,坚持的道:“你若是不听我说,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婉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想善终,左右看一眼人群里没有人注意,这才走到了旁边的小巷里。 “林公子,你有什么事?” 林晗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开口:“我考上进士了,许姑娘,我,我想求娶你。” ------------ 第42章 永绝后患 婉若怔忪一下,有些始料未及。 “你应该知道我和谢羡予的关系,”她偏头看向别处,“林晗,是我骗了你。” 林晗面色微僵:“我知道……” 婉若抿了抿唇:“不管怎么说,恭喜你中进士,也算是不辜负这些年寒窗苦读,有了进士的身份,也能娶更好的姑娘,不必将就我这种人。” 他慌忙道:“我知道你定不是情愿的,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寄人篱下,谢家高门大户,哪里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反抗的了的?你若是真的情愿,之前何必答应要嫁我?” “我一个寒门出身的穷酸举子,和谢大人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又有什么值得许姑娘骗的呢?” 婉若睫毛微颤,心里发涩,她垂下眸子:“林晗,别再来找我了,你如今接近我没好处,谢羡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我知道!” 林晗急切的道:“我知道的,但我们若是离开燕京城,走的远远的,他也找不到你。” 林晗挠了挠头,有些羞愧:“我虽说勉强中了进士,却也只是榜尾,二百八十名,我这样的末流进士,朝廷授官定是要外放的,燕京城留不住,八成还是个偏远的地方……” 科考中了进士,也不一定就一飞冲天了,要么家族有背景帮忙走通门路,要么自己能力卓绝,名列前茅。 而林晗两样都不占,自然也只能去偏远地区做个知县。 “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离开燕京城,从此山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向往,却还是紧抿着唇:“你不必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 “可我也不忍心看你留在谢家任人欺凌,你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他,他定是因此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辱你。” 林晗眼里也有了愤怒:“你是良民,又不是贱籍,一走了之便是报官也没资格抓你,许姑娘,我知道你也想离开的。” 婉若捏紧了帕子,无法说出“不”来,她真的太想离开了。 “朝廷的授官马上要下来,我一定带你走!”林晗信誓旦旦,说罢,也不等她回答,转身便匆匆离去,似乎生怕她拒绝他。 素月从巷口走进来:“姑娘,林公子所说的不就是姑娘之前所想的吗?现在大好的机会,姑娘何必犹豫?” 婉若紧抿着唇,神色凝重:“我是怕连累他。” 林晗到底还是小看了谢羡予,她虽是良籍,真逃了按规矩官府也无权抓捕,但这权势当道的世道,抓不抓人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谁又管你是良籍还是贱籍? 到时候真惹恼了他,她都不敢想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那姑娘难不成就放弃这个机会,不走了?” 婉若眸光一凌:“不,要走,不单要走,还得全身而退,永绝后患。” - 谢府。 江雪君又登门做客了,她这次还给谢秀珠带了一只纯白的波斯猫,谢秀珠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小猫喜欢的撒不开手。 “雪君姐姐这猫当真送我了?” “自然是送你的,我哥哥前日从边关回来,还是从外邦的商人那里买来的,我想着你一定喜欢。” 谢秀珠开心的不得了:“我太喜欢了!” 江雪君又试探着问:“大公子今日可在府里?” 谢秀珠开心的逗弄着猫,随口说:“大哥哥这几天都没怎么回来,这会儿肯定也不在家。” 江雪君有些失望,又白来一趟。 江雪君还想再和谢秀珠打探一些关于谢羡予的事,那小猫一落地就跑了,谢秀珠立马顾不上管江雪君了,手忙脚乱的去追猫了。 江雪君坐在八角亭里,看着谢秀珠跑远的身影,脸色也难看的很。 “这个谢秀珠是真蠢还是故意的?一门心思就知道玩,根本不把我放眼里!” 丫鬟清荷连忙道:“姑娘消消气,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小姑子,和她计较什么?如今姑娘和她交好是给她情面,以后她嫁出去了,有的是求姑娘的时候。” 江雪君心里这才痛快了些,是啊,谢秀珠也就是命好生在了谢家,这才能享受这众星捧月的待遇,可她迟早要嫁出去,她才是这谢家未来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只是她唯一能打探谢羡予消息的人就是谢秀珠,偏她还是个没脑子的,什么都不知道,江雪君如何不闹心? “江姑娘倒是心宽,还有心情在这喝茶。” 一个奚落的声音传来,江雪君转头一看,竟是谢秀云。 江雪君眼里多了几分轻蔑和不屑:“我听闻七姑娘被禁足,怎么还能偷跑出来闲逛?” 谢秀云脸色变了变,狠狠咽下一口恶气。 前几天她娘给她爹送了两个扬州瘦马,她爹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放了她的禁足。 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她当然不会说。 谢秀云扬了扬下巴:“我自然是解禁了,你与其操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谢秀云笑的奚落:“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定了亲,地位就稳当了吧?有许婉若那个狐媚子在,你能不能进门还是个问题呢。” 江雪君脸色骤变。 “你别以为那贱人是个善茬儿,她睚眦必报,你那日害她落水险些失了名节,她定是记恨在心,没准儿现在日日都在大堂兄的耳边吹枕边风,让换掉你这个未婚妻呢。” “荒唐!她什么下贱身份,也敢插手谢公子的婚事?!” 谢秀云冷笑:“什么下贱不下贱的,能狐媚男人就够了,她是做不了谢家的正夫人的,但如今吹吹枕边风,让堂兄换掉你,倒也没什么难的。” “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可厉害的很,别看这几日堂兄不怎么回府,可翠竹却日日都去探望她,你以为她是替谁看的?” 江雪君脸色难看至极,谢羡予就这般宠着这个贱人? 她想起那日在秋水院,许婉若的故意挑衅报复,恨的心都在滴血。 可恨上次没能将她整死,如今反倒要担心被她报复。 谢秀云眼神阴毒:“我给江姑娘一句忠告,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别给自己留后患。” 江雪君又何尝不想?可那次机会之后,许婉若对她也防备了,她又还没进门,实在不好再找机会。 可她心里又焦急万分,担心许婉若故意告状,反而毁了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婚约。 谢秀云看出了江雪君的焦急,笑着道:“江姑娘若是着急,我倒是愿意帮你一次。” 江雪君眼里几乎藏不住的鄙夷:“你?” 三房在谢家都是透明的,谢秀云又算什么东西?江雪君从来没把她放眼里过。 ------------ 第43章 求和 “我敢说这话,自然是做得到的。” 江雪君有些心动,狐疑的问:“你想要什么?” “我还能求什么呢?无非是想着你日后进了谢府,能为我出出力,谋个好婚事罢了。” 江雪君优越的抬了抬下巴:“这倒也不算什么,若是你真能帮我除掉许婉若,我自会为你在大夫人面前说话,为你求个好婚事。” 江雪君顿了顿,又盯着她:“那前提是,你能除掉她。” 谢秀云笑的阴损:“我听说京中近日流窜进了一群马匪,倘若落到他们手里,必是先奸后杀,若是谁落到了他们的手里,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江姑娘的兄长走南闯北,也该有门路买通他们。” 江雪君冷笑:“许婉若如今几乎连门都不出,你出这个蠢法子是想让马匪杀进谢家吗?” “马上就是花朝节,晚上就是灯会,到时候人挤人的热闹,可不就是下手的好时机?至于许婉若,我自有办法让她自投罗网。” 江雪君眼睛一亮:“好。” - 婉若回到秋水院时,却见谢秀林在等着她了。 婉若有些诧异:“秀林?” 盐税案结案了,郑国公府罪证确凿,被夺去爵位,女眷为奴了,男子流放,郑国公更是直接被当街问斩。 这次事之后,谢秀林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婉若知道她受了打击和屈辱怕是要自己消化一段时间。 “婉若姐姐,你回来了。”谢秀林瘦了许多,却瞧着比以前沉稳些了。 “你好些了吗?”婉若轻声问。 谢秀林扯了扯唇角:“我消沉了这些日子,让姐姐担心了,但人总要长大的,上次的事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活该被人骗,如今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倒是要谢谢你救我。” 谢秀林拉住她的手:“若不是你,我今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婉若拍了拍她的手:“过去就过去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你的名节也没受损,人总要往前看的。” 谢秀林眸光微滞,又扯出笑来:“是啊,还好没人发现。” 婉若开始整理药材,谢秀林也像从前一般给她帮忙。 “过几日是花朝节,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谢秀林突然提议。 婉若有些没兴致:“还是算了,我不大想出门。” 她本就不爱热闹,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没心情。 “听说今年的花朝节还有楼兰美人做神女呢,难得一见,很是热闹,晚上的灯会也会有许多的活动,错过实在可惜。” 谢秀林央求着:“就当是陪陪我,你整日里闷在府里也没意思,出去散散心多好?” 婉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了头。 她就快走了,这大概是她们能一起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谢秀林欢喜的道:“那就说定了!” 婉若弯唇,点头:“嗯。” 谢秀林又帮着婉若将药材处理好,陪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活泼天真的样子。 直到天色擦黑,她才离开秋水院。 - 花朝节这日,燕京城热闹的不像话,神女游街的车队所到之处,街市都堵的水泄不通,挤的满满当当的人。 谢秀林拉着婉若兴奋的道:“快看!这是今年的花神,是个楼兰美女,听说是楼兰的公主,要进献给皇上的!” 她们坐在茶楼二楼的雅间里,现在茶楼的窗户全部大开着,所有人都开着窗看外面的花神游街。 花神站在花车上,手里提着花篮,还在向四处撒花,人群里都在哄抢。 婉若难得见这热闹,也觉得新奇:“都说楼兰出美人,果真不假。” 谢秀林开心的道:“我说了要出来看这热闹吧!” 婉若弯唇笑了笑。 正说着,却见谢秀林的小丫鬟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谢秀林笑容微微一滞,便起身对婉若道:“我去更衣。” “去吧。” 谢秀林走出这间雅间,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底,推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房,谢秀云正在里面等着。 谢秀云不耐烦的骂:“怎么这么慢?” 谢秀林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谢秀云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命令:“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你记得带她去看火龙。” 谢秀林忍不住讪讪的问:“若是去了,她会怎样?” 谢秀云冷笑:“哟,你这是不忍心下手了?谢秀林,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装什么善心?” “我告诉你,今儿不是她死,就是你亡!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办,你和郑世子的那丑事捅出去,都轮不上我动手,大夫人二夫人都会直接下令叫你沉湖!” 谢秀林吓的脸色发白,浑身都颤抖。 “求你,求你不要传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求你了!” “你知道就好,今儿你敢坏我的事,我扒了你和你娘的皮!” - 谢羡予才从宫里出来,庆安便立马赶着马车迎了上去。 “公子!”庆安从车上跳下来,殷勤的问候,“今儿要回府吗?” “有事吗?”谢羡予神色冷淡。 庆安被这冷冽的气势渗的毛骨悚然,苦不堪言,自从主子那日和表姑娘吵翻了,这几日主子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他跟着伺候的也胆战心惊。 庆安腆着脸笑着:“今儿不是花朝节嘛,表姑娘还出府去朱雀大街看花神游街了,想来是病好了。” 他说着,还强调了一句:“估计心情也好了。” 都能出去看花灯了,还能有什么脾气?这时候还不和好等什么呢? 虽说公子这几日冷着表姑娘,但庆安心里门儿清,公子根本放不下,就想等她低头呢,可那位也是个犟骨头。 “表姑娘闹脾气闹了这些天,想来也该翻篇了,这大过节的好日子,还能有什么烦恼呢?公子不妨也去朱雀街凑个热闹,兴许能碰上。” 谢羡予冷冷的扫他一眼:“要你多事?” 庆安梗了一梗,讪讪的闭了嘴。 谢羡予冷着脸上了马车,庆安不敢再多嘴,正准备赶马车回谢府,却突然听到马车里冷清的声音: “去朱雀街。” ------------ 第44章 背叛 茗香茶楼。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谢秀林才回来。 婉若见她脸色不大好:“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谢秀林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白的脸,扯出笑来:“没有,只是方才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吓了我一身冷汗。” “怎么这么不当心?摔着没有?” “没……” “我瞧你脸色也不好,要不我们先回去?” 谢秀林慌忙道:“不,不回去!” 婉若眉头微蹙:“怎么了吗?” “晚上的灯会才是重头戏,咱们怎么能现在就回呢?婉若姐姐,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我想去看火龙。” 谢秀林拉着她的手求着:“我们去看看吧,去年花朝节的时候你都还没入京,难得一次的热闹,咱们这么早回去,错过了重头戏可不是可惜?” 婉若抿了抿唇,还是点头:“那行吧。” 谢秀林眼睛都亮了几分,立马拉着她走:“那咱们快去吧!现在天都已经要黑了,火龙肯定也快开始了,咱们早点去,还能占个前排的好位置呢!” “嗯。” 婉若起了身,谢秀林立马拿出一件斗篷来:“如今春日白天暖和,晚上却还是凉的,姐姐将这斗篷穿上吧,当心又受凉了。” 谢秀林自顾自的就帮婉若给披上了。 “你哪儿来的?” “我出门的时候带上的,担心姐姐没带,所以特意带了两件斗篷。”谢秀林笑盈盈的道。 谢秀林自己也穿上了斗篷,不过她的是墨绿色的,而婉若的则是大红的斗篷。 不知怎的,婉若心里隐隐觉得谢秀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她因为郑世子之事受了打击,还是没走出来吧? 谢秀云站在窗前,看着谢秀林拉着许婉若走出茶楼,顺着人群往看火龙的东街走去,阴损的笑了。 “还好当初三夫人压着没把七姑娘给弄死,如今留着果真是大有用处的。”丫鬟红柳笑的谄媚。 “算这贱人有点用处。”谢秀云扬了扬下巴。 当初三夫人审出了谢秀林和郑世子的事,谢秀云当即就想把消息散出去,然后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庶女当众沉塘! 可三夫人却选择压下了这件事,三夫人说,谢秀林和许婉若交好,留着没准还能有用。 反而她们拿捏着谢秀林的把柄,跟使唤一条狗一样方便。 “谢秀珠人呢?”谢秀云又问。 “她?火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着要看的热闹,早在看完花神游街之后就去东街了,姑娘放心,奴婢让张三盯着呢,她也跑不了。” 谢秀云心满意足的扬唇:“今日一过,许婉若这个贱人得死,谢秀珠,也得死!” “还是姑娘高明,特意选了看火龙这个地儿动手,是五姑娘最喜欢的,五姑娘今儿也穿着红色斗篷,天黑,马匪抓人看不清脸,只知道要抓穿红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五姑娘和许婉若,今晚上都得遭殃。” “那群马匪是江雪君找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无非是借刀杀人,把谢秀珠这个蠢货一起捎带上罢了。” 谢秀云眼里满是阴毒,谢秀珠可不是捎带的,她真正想要除掉的,就是谢秀珠! 许婉若卑贱,再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可谢秀珠,却是谢家真正的掌上明珠,长房嫡女,父亲是官至副相,亲哥哥是谢羡予,这燕京城哪里还有比她更风光的人? 有谢秀珠在一日,谢家根本没有她的出头之日,那些高门显贵一门心思只想求娶谢秀珠,有谁把她放眼里? 分明她也是谢家嫡女! 谢秀云扯着帕子,面容狰狞:“只要谢秀珠死了,我就是谢家唯一的嫡女了。” 谢家终究还是需要和高门大户联姻的,没了谢秀珠那个蠢货占位置,那这好婚事自然也该落到她的头上! 想到这里,谢秀云终于觉得扬眉吐气的抬起了下巴。 红柳却有些担心:“可是江家那边派出马匪只想抓许婉若,姑娘故意设计让五姑娘一起遭殃,江家那边知道了会不会……” “知道了又如何?又不是我让马匪抓错了人?但凡被马匪抓走,就算被送回来也得死,这帮马匪可下作的很,抓了女人,别管什么名门贵女,第一件事就是糟蹋了,等江家那边知道,谢秀珠都不知道被几个男人睡过了,没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媳的。” 谢秀云冷笑:“再说,我帮江雪君这么大一个忙,总不能我一点好处都不要吧?我帮她除掉许婉若,她帮我除掉谢秀珠,也算是互利互惠。” - 庆安赶着马车行至茗香茶楼,他早就打探好了,表姑娘和七姑娘在这茶楼里看花神游街呢。 谢羡予下了车,走进茶楼里。 “大哥哥?”谢秀云早在窗外就看到了他,立马迎了出来,“你怎么来啦?” 谢羡予看一眼她身后:“就你一个?” “原本七妹妹还有表姐也在的,后来花神游街,我下楼去凑热闹,回来就不见她们人了,大概是见花神游街结束,就先回去了?” 谢秀云笑盈盈的道:“我也打算回家去了,大哥哥现在要回府吗?我们一起吧。” “我还有事要办。”谢羡予淡声道。 谢秀云笑微微一滞,倒是也识趣的点头:“那我先回了。” 谢秀云离开,庆安讪讪的道:“公子,那咱们也走吧?” 谢羡予眸光微凝:“你先去打探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府去了。” 庆安愣了愣,有些疑惑,但也不多问,立马应下:“是。” 庆安立马去安排人分头去打探消息。 - 东街此时已经锣鼓喧天,随着夜幕降临,街市上的各色花灯全部被点亮,盒子灯一层层的落下,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哇,婉若姐姐你快看啊!这好漂亮!”谢秀林兴奋不已。 婉若看着这绚烂的灯,心里却有些黯然,从前她也爱逛灯会,可那时候爹娘都在,如今却只她孤零零一个,连阿谨也不在身边。 盒子灯很快被落完,火龙紧接着就被举出来了,现场的气氛已经完全被炒热,全是欢呼叫好声。 却突然,婉若看到人群里似乎有刀光闪过。 她愣了一下,隐约觉得大事不好,立马要拉着谢秀林退出人群。 可她却没拉住谢秀林的手,反而后背被一股大力狠狠推了出去。 ------------ 第45章 决断 婉若猝不及防的被推的摔到了空地上,险些撞上舞龙的队伍。 却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了一阵躁动,人群挤攘了起来,舞龙的队伍被冲散,火龙都砸在了地上。 婉若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躲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她瞳孔骤缩,是迷药! 她立即屏住呼吸抽出腰间随身带着的银针,狠狠扎在了这人的手背上,那身后的壮汉吃痛的松开了手,她便泥鳅一样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可没想到的是,竟不止一个人! 她穿的显眼,那些匪徒像是盯上她来的一般,至少三个男人冲上来抓她。 素月已经被人群冲散,她环顾一周全是陌生人,她立即躲进熙攘的人群里,这群马匪也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挤进人群要包抄她。 婉若猛一回头,突然发现人群的深处,一个马匪抓住了谢秀珠,她拼命挣扎,求救的向她伸手,却被那人直接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失去了意识,被那马匪扛在了肩上,蹿上了旁边巷子里早已经等候的灰扑扑的马车上。 婉若脸色发白,想要挪动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和谢秀珠没什么交集,她不必管她的,可方才她看向她时,那惊恐求救的眼神,却让她心口一涩。 被这帮马匪拖走,会是什么下场?先奸后杀?或是让家人重金来赎?那也必然免不了被糟蹋。 一个千娇万宠的贵女,这样的下场是生不如死的。 若是她能救下她呢?那大夫人便欠下她一个天大的恩情,她可能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也许,也许她的人生也会有了转机……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的念头,她便有了决断。 她立即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吞进去,然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身后的马匪立即拨开人群追了上来:“这儿还有一个!” “一起弄走!今儿这买卖可是重金,必须处理干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婉若很快被抓住,然后马匪用同样的手段,拿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了两下,晕了过去。 马匪立即将她扛在肩上,窜进了那个小巷子里,把她扔到灰色的马车上,和谢秀珠扔在了一起。 然后趁着人群混乱,赶着马车离去。 车厢狭小,只留了一个马匪在车厢里盯着她们,另外两个马匪在外面赶车,还有几个则四散开来,消失在人群里,动作麻利,经验老道。 茗香茶楼。 庆安急匆匆的跑回来:“公子,小的让人回府一趟,说是表姑娘没回去!小的则去表姑娘常去的生药铺找了,也没找到人。” 谢羡予面色骤变,脑子里出现无数种可能。 忽的看到楼下的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喊着:“东街那边有马匪!” 谢羡予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冲了出去。 可等他逆着人流赶到东街的时候,除了一片混乱的场地,已经没有马匪的踪影了。 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厉声道:“立刻去城防司,让封锁城门,全城搜捕。” “是!” - 灰扑扑马车在幽暗的小巷里七弯八拐的穿梭着。 车外赶着马车的两个男人笑哈哈的:“今儿这一票酬金可不少,干完兄弟们能休息半年了。” “何止啊,我方才瞧着这两个丫头生的水嫩的,哎,高门贵女就是不一样啊,也不知道玩儿起来什么滋味儿。” “那肯定比窑子里的带劲。” 男人们猥琐的笑着,冲着车里的男人喊:“你小子可别抢先啊,老大都说了,最漂亮的那个他要第一个上。” “要你来教训老子?”车里的马匪骂道。 话虽这么说,但那马匪盯着昏迷的婉若,却是馋的眼睛放光,这姑娘长的比他在万花楼见过的花魁还要好看。 花魁他是玩不起,可今儿却能玩到比花魁更漂亮的千金小姐。 想到这儿,他都要垂涎三尺,他不敢跟老大抢先,但这一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好歹也得拿点好处,怎么可能干看着? 他靠近婉若,两眼猥琐的盯着她的胸脯,伸手要去解她的腰带,他一心盯着下面,全然没注意眼前的人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她腰带的一瞬,婉若猛的将一根银针刺进了他的脖子里。 她学医多年,知道哪里是死穴。 只一针下去,那男人突然瞳孔放大,僵硬的倒下去,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婉若立即躲开,扶着他轻声放倒在马车上。 她早一步服下了解毒丸,寻常的迷药和毒药都可以解除,而且她被帕子蒙住的时候也屏住了呼吸,没有挣扎太久,吸入的迷药也不多,所以根本没有晕过去。 她将解毒丸拿出来,给谢秀珠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在唇舌里化开,不一会儿的功夫,谢秀珠便醒来。 谢秀珠一睁开眼,便惊吓之下要尖叫,却被婉若提前捂住了嘴巴,婉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谢秀珠害怕的僵在那里,脸色煞白,不敢再乱动。 婉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一会儿你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们都得死。” 谢秀珠眼睛已经通红,强忍着哽咽僵硬的点头。 车外的两个马匪还在讨论着一会儿谁先上:“老大用过之后,得让我先,那个漂亮的可是我抓的,怎么也该我先上。” “你小子要上天啊,论资排辈也是老子先上。” “行行行,你先你先,那我先上另一个泄泄火,你可悠着点儿别给我玩坏了。” “能抢到一个就偷着乐吧,十几号兄弟等着呢,你还想两个都要?” 男人们猥琐笑声尖锐刺耳,谢秀珠害怕的浑身发抖,紧紧攥住婉若的手,好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马车从巷子里七弯八绕,终于走了出来,靠近了城门口。 本打算出城,却远远的看到城门口戒严,已经封锁,而且还有禁军在挨个儿盘查。 马匪脸色一变:“这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被官府的人发现了?咱们怎么办?” 另个马匪立即调转马头,眼神阴狠:“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燕京城这么大,封锁了城门老子弄死个丫头片子还是轻轻松松的,去京郊找个偏僻的地儿办了她们。” “禁军这个架势,最多一天燕京城都能被翻个遍。” “那就今天夜里解决干净,赶紧让兄弟们玩尽兴了,天亮之前找地儿埋了。” ------------ 第46章 人逼急了什么都会做的 另个马匪有点心有余悸:“不是说咱们抓的这个女的是个孤女?按理说也不该这么大的动静吧?怕不是另外抓错的那个当真个厉害的高门贵女?” 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当真没这个能力这么快能调动禁军全城搜捕,一定是顶级显贵。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抓都抓了,她也看过我们的脸,绝不可能走回头路,只要趁早埋了,天亮的时候混出城去,等禁军挖到尸体至少也得三天后了,到时候咱早出城了。” “可是……” “可是个屁可是!要是没胆子还做这行?管她哪家的贵女,死了就没法儿开口说话!” 马匪将马车赶的飞快,绕开了正在展开搜查的禁军,直奔京郊处偏僻山崖。 马匪还放了个信号烟花,示意其他马匪到这山里集合。 “哎,王麻子这小子怎么半天没说话了?难不成打盹呢?”一个胖头马匪突然问。 “打个屁的盹,那么漂亮两个姑娘在那里面他能睡得着?我看他八成在里面偷吃呢。” “王麻子?” 他喊了话,但里面没人应声。 两马匪骂了起来:“狗东西你还真敢偷吃啊,老子都还没吃上呢!”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那个马匪已经死了,毕竟两个弱不禁风的闺秀,还是被迷晕过去的,至少一个时辰都醒不过来,两根手指头都能给掐的死死的。 马匪气的一拉缰绳,将马车给停了下来,一脚踹开马车车门,直接冲了进去。 可一进去却只看到这狭小的车厢里,直挺挺的躺着王麻子的尸体。 这马匪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一把药粉撒在了他的面门。 谢秀珠和许婉若藏身在靠近车门的两个角落的暗处里,那马匪闯进来目光只被王麻子的尸体吸引,根本没发现她们。 “啊!”他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脸,捂着眼睛痛苦的惨叫一声,婉若趁势一脚把他踹下马车。 马匪痛苦的捂着眼睛摔下车去,不停的惨叫,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对他下的黑手。 另个胖头马匪吓傻了:“这,这是怎么了?” 婉若在车里喊了一声:“救命……” 胖头马匪当即以为有绑匪想要黑吃黑,也立即冲进了车里,一眼看到被杀害的王麻子的尸体,还有缩在尸体旁边吓的脸色惨白,不停发抖流泪的谢秀珠。 “什么人杀的他!?”胖头马匪气急败坏,质问谢秀珠。 谢秀珠吓傻了一般,拼命摇头,脸上满是畏惧:“他,他突然就死了。” 胖头马匪立即蹲下身去检查王麻子的尸体,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有人已经举起了匕首。 利落的手起刀落,杀鱼一般,利刃刺进他的脖颈。 “啊……”惨叫都还未发出,他就僵硬的倒下,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举刀的少女,她白皙的脸颊上飞溅起几点血水,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到死也不敢相信,他死在了一个弱女子手中。 谢秀珠害怕的抱住了脑袋,浑身还是止不住的抖。 “快把尸体扔下去,他们还有不少人,怕是过一会儿要追上来了。”婉若冷静的扔掉了刀子。 “好……” 求生欲到底还是压过了恐惧,谢秀珠立马帮忙把车上的两具尸体都扔了下去。 可尸体才扔下车,就隐隐听到了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谢秀珠希翼的看着她:“是不是官差来了?” 婉若脸色却难看了许多:“不是,这地方太偏僻,官差不可能这么快搜到这来,多半的同伙。” 谢秀珠当即僵了,脸色煞白:“那,那怎么办……” 婉若抓起缰绳,狠狠一抽马鞭,赶着马车直接上山,下山的路被赶来的马匪已经堵死了,她们只能往上走。 谢秀珠坐在车门口,抓着婉若的衣袖,这才有了安全感,擦了擦脸上的泪:“你怎么敢杀人的?” 婉若神色淡淡的:“这有什么难的?人逼急了什么都会做的。” 况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 一年前从许家逃出来的那个夜晚,她就下毒杀了继母派来看守她和弟弟的老婆子。 若狠不下心,她早死了。 谢秀珠看着她清冷的眼神,有些害怕,她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许婉若在谢府,从来都是恭敬乖顺,柔弱胆怯的样子。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女子,竟敢心平气和的杀人! 但谢秀珠心里更多的却是依赖和安全感,这样的绝境之下,没有许婉若的心狠手辣,她的下场可比马匪惨多了,又忍不住往她身边又靠了靠。 一条平坦的路已经快走到尽头,婉若一拉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办?没路了。”谢秀珠哆嗦着抓住她的胳膊。 婉若环顾了一圈,拉着她下车,钻进树丛里,往深处走:“我沿途扔了些首饰帕子,你丢了谢家定会让官差满城搜捕,最迟明天一定能找到这山上来的,咱们在山上躲着,熬过这一夜,就能得救了。” 谢秀珠慌忙点头:“我听你的。” 她们进了山林,一路往深处走,山林里蚊虫多,好在婉若身上带着驱虫的香囊,蛇虫鼠蚁都避之不及。 她们躲进了一处山谷附近的灌木丛后,隐隐就听到了远处山匪们说话的声音。 “这马车就在这儿!那两个娘们儿肯定藏在这附近。” “必须挖出来,妈的杀了我们两个兄弟,我非得弄死她们!” “这山林那么大,夜里又看不清,不好找啊。” “不好找也得找!她们不死我们就得死,你知道现在满城的禁军都在搜吗?但凡她们活着走出这座山,咱们都别想活!” 马匪们也不敢再掉以轻心,立马打着火把开始四处搜寻。 而此时,谢家也已经快闹翻了天,看个花灯会,谢秀珠丢了,随行的丫鬟婆子们跪了地上,一向端方的大夫人难得失了仪态,气的要杀人。 “秀珠找不回来,我让你们这帮蠢货全部陪葬!” 二夫人连忙安抚:“羡哥儿不是已经调动禁军在找了吗?一定不会有事的,且再耐心等等。” 又立马问身边的小厮:“禁军那边有消息没有?” “已经封锁了城门,在满城搜捕了,但还没找到……”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能发生些什么,大夫人简直不敢想,突然气血上涌,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大夫人!”下人们又急忙手忙脚乱的来扶,场面混乱不堪。 唯独三夫人冷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反而有些痛快。 大夫人出身名门,出嫁就成了谢家的宗妇,身份尊贵,生出的儿子又那般争气,好似生来就高人一等。 可往后就不一样了,她有了一个被马匪糟蹋过的女儿,她也终于要有了洗不掉的污点和耻辱。 往日里她被大夫人压制的死死的,现如今才终于感觉扬眉吐气。 三夫人拍拍谢秀云的手,低声笑着:“从今往后,你就是谢家唯一的嫡女了。” - 谢羡予没有回府,策马在城中搜查,他神色平静的可怕,几乎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只平静的听人汇报情况,再做出安排。 但从小跟在谢羡予身边的庆安却清楚的很,主子越平静的时候,才是越可怕的时候。 “若是劫持,不会走大路,但凡暗巷和隐蔽的小道,先去搜查。”谢羡予冷声吩咐。 “是!”一队禁军立即冲进了暗巷里,四散开来搜查。 谢羡予也策马走了进去,巡视着暗巷里的情况,忽的扫到一点银光闪烁,他翻身下马,捡起了一支掉在路边的银钗,脸色骤变,这婉若的钗。 他厉喝一声:“来人!往这个方向去搜!” ------------ 第47章 舍命 谢羡予带着禁军顺着暗巷追过去,果然在重要的路口都会看到许婉若丢下的钗环首饰,有的是她的,有的是谢秀珠的。 一路走过去,谢羡予隐约猜到了匪徒把她们绑到了哪儿了。 九川山,京郊十分荒僻的一座山,若是顺着这个方向,只有这个地方最适合杀人抛尸。 谢羡予立即赶去了九川山。 而此时九川山上的山林里,夜色早已经深了,深山里伸手不见五指,却依稀可见几处火把映照着,正在四处搜寻。 “妈的,藏哪儿去了?老子还真是小瞧了这娘们儿!” “再如何也逃不出这座山,今儿便是把这座山给翻过来,也一定要把人给找到!” “再去山谷那边搜!” 婉若和谢秀珠已经在山林里躲藏了快一个时辰了,马匪们依然锲而不舍的在找她们。 眼看着他们开始往她们躲藏的方向搜过来了,谢秀珠也害怕的浑身发抖,紧紧抓着婉若的手。 “怎么办?他们好像要找到这边来了。” 婉若沉声道:“这里不能再待了,等他们搜过来就只有坐以待毙了,我们往山谷里走。” 谢秀珠腿都是软的,浑身哆嗦,却还是强撑着点头,死死抓住婉若的手。 婉若拉着她悄声从站起来,看一眼马匪们还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搜,她们立即往山林的深处跑了进去。 “好像有动静!”山匪突然警觉。 他们立即搜到了她们先前藏身的灌木丛附近:“我看她们八成就在附近,立刻给我找!” 婉若拉着谢秀珠一路都不敢停歇,马匪似乎有所察觉,不知会不会追上来,必须跑快点,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好才行。 可谁知,谢秀珠突然踩到一块石头,崴了脚,摔在了地上。 这动静有点大,正在搜查的马匪也注意到了:“是不是跑那边去了?!” 谢秀珠吓的脸都白了,拼命的想要站起来,却根本站不住,她平日里出门走路都极少的,要么马车要么坐轿,哪里走过这么远的山路,现在体力都已经是强撑了,更别提脚崴的根本动不了。 婉若立即拉着她藏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你在这里藏着。” “那你呢?”谢秀珠根本不敢撒开她的手。 “我去引开他们。” 谢秀珠吓的瞳孔骤缩,死死攥住她的手:“那你……” “我会没事的。”婉若掰开了她的手,“你要藏好,不许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 谢秀珠死死咬着唇,泪眼朦胧的点头。 婉若这才起身,立即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她这次没有压着步子跑,反而故意踢了石头,弄出了些动静,引起了马匪的注意力。 “这娘们儿往这边跑了,快去追!” 马匪们一窝蜂的涌上来,顺着婉若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十来号马匪乌泱泱的从谢秀珠藏身的那块大石头前面跑过去,谢秀珠浑身发麻,僵硬的躲在后面连呼吸都不敢。 婉若跑到了岔路口,又踢了一块石头,动静吸引了马匪的注意力,而她则反身回来,跑了另一条路。 马匪果然一时被迷惑了方向,先是一窝蜂的顺着有动静的那条路去追,追了半路发现不对劲。 “那丫头跑不了这么快,追到这儿都还没看到她的影子,我看她八成跑的另一条路!” “这臭娘们儿,敢耍老子!” “你们两个,继续在这边搜,剩下的,都跟着我去另一条路搜!” 马匪们重新折返回来,走到另一条路上。 婉若心知想跑是跑不过的,她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便找了隐蔽的树丛后面躲了起来。 很快,马匪们的动静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心脏一紧,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射进来,婉若抬头看天,心里发慌,天快亮了,这山林里更难藏身了。 谢羡予已经上了九川山,让禁军即刻开始搜山,一路上山,先是看到几个马匪的尸体,然后又是一辆废弃的青灰色马车。 他可以确定她们现在就在这山上,只是这偌大的九川山,要翻一遍也不容易,他心里更不安的是,她们是死是活。 “大人!找到了!就在前面山林里!”一个禁军头领激动的前来报喜。 谢羡予呼吸一滞,立即策马冲进了山林里。 “大哥哥!”谢秀珠哆嗦着身子从大石头后面踉跄着走出来,看到谢羡予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以为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座山了。 谢羡予刚松了一口气,视线巡视了一圈她的身后空落落,又厉声问:“许婉若呢?!” 谢秀珠被吼的一个哆嗦,又苍白着脸:“婉若,婉若说帮我引开山匪,她往那个方向跑了。” 谢羡予脸色骤变,立即翻身上马,策马奔入山林深处。 禁军的搜查也惊动到了马匪。 “坏了,禁军找过来了!我们逃不掉了!” 马匪头子脸上阴狠之色尽显:“这娘们儿害的老子功亏一篑,要命丧黄泉,我也得拉着她垫背!给我搜出来,若是能抓到,便是做挟持也要拼出一条生路来!” “是!” 马匪们立即开始更迅速的搜索,因为天亮了,比夜里视线清晰的多,找的更快了。 婉若躲在树丛后面,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随身带的药粉早已经用完了,现在手里只剩下一把从马匪身上搜下来的匕首,双手紧紧攥住刀柄。 忽然,一个山匪往她藏身的丛林这边走来了。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婉若终于无法再躲,起身就往后跑。 “藏在这儿呢!还敢跑!” 马匪们一拥而上,立即追上去。 婉若彻底暴露,已经再无退路可走,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可到底体力不支,才跑了没两步就被马匪一把抓住:“臭娘们儿,老子找了你一夜,老子打了一辈子的猎,今儿就竟被你这个小家雀啄了眼!” 马匪说着,扬手便要一巴掌扇下去。 却有人急匆匆的跑来:“不好了老大,禁军也搜过来了!” 马匪头子咬了咬牙,抓住许婉若的胳膊:“怕什么?!老子手上拿捏着这女人,也不信闯不出一条活路来!” 婉若霎时间心如死灰,她怕是要活不成了。 她一个卑贱孤女,又不是谢秀珠,有什么价值能让马匪拿捏禁军? 很快,随着一阵马蹄声逼近。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银灰色的衣袍,策马而来,衣袂翻飞,如陌上公子。 马匪立即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骂道:“再敢往前一步,老子杀了她!” 谢羡予一拉缰绳,停在了原地,他翻身下马,眸中的前所未有的阴沉,只是声音依然克制着平静:“你放了她。” “笑话?!放了她?老子等死吗?你想要她的命也行,给我准备一万两白银,还得送我们出城。” 马匪头子狮子大开口,想着谈判。 可谢羡予毫不犹豫:“可以,来人,拿银子来。” 他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绑架这种事多半是为了求财。 两个禁军搬着两个大箱子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白银,险些闪瞎了马匪们的眼睛。 马匪头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你放人,钱和车都可以给你,我会下令让禁军给你放行。”谢羡予沉声道。 马匪头子眼睛滴溜溜一转,顿时贪心大起:“那可不行,万一你中途反悔怎么办?” 谢羡予将腰间的令牌扔给他:“有了这令牌,你们即刻下山,任何城门关卡畅通无阻,在你们出城之前,我不下山,只要能放人,我不做追究。”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她第一次见谢羡予这么好说话。 他向来睚眦必报,寸步不让。 “那我也不放心啊,看样子,这女人我得带着一起,等我平安出了城,再还你。”马匪头子笑着,眼里闪着阴损的光。 一个能把谢家大公子拿捏的死死的女人,不知能谋多少好处,他岂能轻易放手? 谢羡予眸底多了几分阴鸷,他也不是蠢的,如何看不出这马匪贪心? 只怕出了城,他也未必舍得放人,到时候出了燕京城,要抓人可就难了。 马匪头子拿刀子往婉若纤细的脖颈上压了压,一道血痕被拉了出来,威胁:“难道你不肯?” 谢羡予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强压着眸底的戾气:“好。” “都让开!”马匪们有了底气,大喇喇的赶走禁军,将两箱银子搬上了马车。 然后马匪头子也准备挟持着婉若上马车,就在分神的刹那间。 谢羡予却突然一挥衣袖,一把小刀猝不及防的飞出去,直接刺中马匪头子架着刀的手,马匪头子吃痛的松开了手,刀应声落地。 婉若急忙要躲开,她身后围着的另外两个马匪则又举着刀冲了上来,谢羡予一个闪身上前,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剑横扫出去,将那两个马匪一剑封喉,随后抓住婉若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与此同时,禁军们也一拥而上,杀光了剩下的马匪们。 谢羡予这才抓住婉若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他熬了一整宿,清润的眸子布满血丝,她从未见过谢羡予这么狼狈的样子。 婉若怔怔的摇头:“我没……” 话音还未落,谢羡予余光突然扫到银光一闪,原来是先前倒地的马匪头子不甘心,拿出了弩箭对准了许婉若,“嘭”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 “当心!”谢羡予拉过婉若一个转身,用后背生生替她挡了这一箭。 婉若吓傻了,她的双臂被他的两只手攥的生疼,他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抓住她。 随着他身形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她看到了他胸前被羽箭穿透而殷红的一片血迹。 “谢羡予!” ------------ 第48章 不放手 婉若慌忙蹲下身来扶住他,他身体前倾,无力的倒在了她的肩上。 禁军冲上来将马匪头子钳制住,总算控制住了局面。 “快,快扶他上车!” 马车已经套好,一个禁军过来搀扶着他上马车,婉若正要松手,却发现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根本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婉若无法,也只好跟着他一起上车。 “有没有金疮药?”婉若问随行的禁军。 “有的。” 禁军立马拿了止血的金疮药来,婉若先给他在伤口上撒上金疮药止血,然后用锦帕捂住他的伤口。 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左肩,要拔箭也得等到回府之后再拔,车上颠簸不方便。 谢秀珠慌忙赶来,看到谢羡予左肩被血色染红都吓傻了:“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得立刻回府。” 谢秀珠慌忙点头,然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即刻启程回府,谢羡予躺在她的腿上,脸上已经渐渐没了血色,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已经昏迷过去了。 但他的手却还是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片刻也没放松。 谢秀珠突然看到她哥紧紧攥着许婉若的手,也是愣了一下。 婉若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我刚帮他止血,他昏迷了大概糊涂了,就突然攥着我不放手。” 这话旁人不会信,但谢秀珠会,她点点头:“大哥哥是不清醒,不然不会这样失礼的。” 终于回到府里,换了软轿将他直接抬回了松鹤园,期间谢羡予的手一直没松开过,婉若掰都掰不开! 因为庆安早一步策马去太医院请太医了,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太医也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太医给他查看了伤势,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在要害,而且止血也很及时,只要拔箭顺利就好了。” 说着,太医看向婉若和谢秀珠:“老夫现在要给谢大人拔箭,二位姑娘先回避吧。” 谢秀珠点点头就立马退出去了。 婉若动了动手腕,他攥的更紧了,她有些尴尬的看着太医,太医轻咳一声:“那你留下吧,帮我搭把手。” “好。” 太医给他剪开了胸前的衣襟,再次清理了伤口,又上了一些止血药,让婉若拿布巾按住伤口,太医这才拿绳子勾住弩箭的箭头,猛一用力,一鼓作气将弩箭给拔了出来。 血水飞溅,婉若立即拿布巾给他将伤口按住。 谢羡予闷哼一声,虽说还紧闭着眼睛,但眉头却略显痛苦的蹙起,攥着她的五指收紧。 婉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没事了。” 他方才缓和下来。 太医神色凝重的给他止血,清理伤口,眼看着血已经止住,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用纱布给他将伤口包扎上了。 婉若又帮忙给他换掉了染血的衣袍。 而此时,谢家人也得知了谢秀珠平安回来的消息,急匆匆的赶来。 “秀珠!”大夫人将谢秀珠紧紧抱进怀里,哭成泪人儿:“吓死我了,我的秀珠,你受伤没有?” “没有,昨天被马匪抓了去,还好婉若一直护着我,她带着我逃了出去,还在九川山上躲了一整夜,一直到大哥哥来救我们。” 大夫人激动的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老爷却还是神色凝重:“羡哥儿如何了?” 谢秀珠眼睛一红:“大哥哥为了救我们受了伤,但婉若说他伤口不在要害,太医正在给他拔箭。” 大老爷悬起来的心还是落不下来,只能沉着脸等在外面。 二房和三房也赶来了,连老夫人都赶到了。 三夫人一眼看到完好无损的谢秀珠,手都抖了一抖,还好藏在袖中,无人发现。 “到底是什么人连谢家的姑娘也敢动?!”大老爷脸色阴沉。 谢秀珠红着眼睛摇头:“不知道,绑架我们的是一帮马匪,但他们所说是收钱办事,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马匪可留了活口?” “好像是有。” 三夫人面色发僵,腿肚子都开始战栗。 大老爷恼火的踱着步子走着:“等查出来这幕后之人是谁,我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羡哥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话倒是把谢秀珠给问住了,大哥哥自幼习武,又带着禁军,那区区十来个马匪怎会伤到他? 却在此时,房门被拉开,太医擦着额上的汗走了出来,大老爷立即问:“犬子可还好?” “大公子身上的弩箭已经被拔除,止血也及时,暂时有些发热,但再吃一贴退热的药缓一缓就好,没什么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走进去看。 “羡哥儿。”老夫人急切的走了进去。 谢羡予还未清醒过来,只神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缠着纱布,只是血水还是浸润出来,瞧着触目惊心。 可更显眼的,却是坐在被迫坐在床边的婉若。 老夫人都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谢羡予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上。 婉若有些局促想要起身,又掰不开谢羡予的手:“我,我在这给刘太医帮忙。” 谢秀珠立马帮忙解围:“大哥哥昏迷之后糊涂了,突然攥着婉若的手不放。” 大夫人将信将疑,这话拿来糊弄谢秀珠绰绰有余,但旁人可不一定了。 谢羡予能随便抓个女人不撒手?他又不是三老爷。 婉若咽了咽口水,看着大夫人说:“大概是认错了人。” 这话倒是还有些可信度,老夫人勉强点了头,正打算再查看一下谢羡予的伤势,却突然昏迷中的谢羡予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他呼吸略显急促,声音低沉,鲜少的急切:“婉婉。”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老夫人看一眼谢羡予,又看一眼许婉若,一双苍老的眼睛里少见的惊疑。 谢羡予有个女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她们连外头青楼花魁都怀疑过了,就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是许婉若?! 大老爷不怎么管内宅事,闻言也是皱了皱眉,这瓜田李下的,成何体统? 谢秀珠还不明所以的问:“婉婉?婉婉是谁啊?” 婉若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天旋地转,恨不能立刻遁地而逃,一张脸涨的通红都憋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偏谢羡予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她越挣扎他越用力。 最终她只能挫败又无力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 ------------ 第49章 不能失去她 老夫人缓过神来,轻咳一声:“罢了罢了,羡哥儿还昏迷着,你在这儿照顾他吧,别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大老爷也不问内宅的事,看谢羡予没事就直接先走了。 老夫人也不便久留,大夫人搀扶着她离开,二房和三房的人自然也都走了。 婉若看着这空落下来的屋子,心里更慌了。 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走出了松鹤园,便皱眉道:“我实在没想到,被羡儿藏起来的那个女人会是婉若,我还以为她是个安分的。” 在大夫人看来,便是纳妾,也得是正经良妾最好,这种私下里无媒苟合的事儿,照样是上不得台面的。 三夫人立马火上浇油:“那丫头一脸狐媚子相,定是她勾引了羡哥儿,我看当初就不该收容她!这种丫头还是趁早赶出去的好!” 三夫人哪儿能想到许婉若就这么过了明路?这万一大夫人和老夫人一商量,给许婉若那贱丫头名分了,那她往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二夫人嗤笑:“说羡哥儿房里的事儿,你着什么急?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巴巴儿的就要把人赶出去。” 三夫人脸色一变:“你!” 大夫人沉着脸:“她好歹也救了秀珠,也算是谢家的恩人,自然也没有赶出去的道理,况且羡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轮不上旁人给他做主。” 老夫人终于发话,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婉丫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看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她勾引,你又不是你了解你儿子,他是寻常女人勾引的来的?” 大夫人语塞,她给儿子送过几个通房了,老实的,娇媚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偏他都看不上眼。 “你也知道羡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他是不会让人摆布的,婉丫头出身虽说差了点,但好歹还是良家,又知根知底的,羡哥儿既然喜欢,收用了做个妾室也没什么不好,这事儿,你看着办。” 大夫人点头应下:“是。” - 婉若被迫守在他的床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最害怕的局面终究还是出现了。 她和谢羡予的事暴露,这下谢家上下都知道了,那她怎么办? 婉若烦躁的看向谢羡予,却看到他胸前殷红的伤口时,刚升起来的恼怒,又消散下去。 他为了救她才伤重的。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未想过他能为了救她而做出挡剑这种蠢事,至少对谢羡予来说,太蠢了。 这样沉甸甸的恩情,她承受不起,因为她没法儿报答他。 她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拿湿毛巾给他擦脸,翠竹把汤药端进来,她又给他喂了药。 再过了半个时辰,探手摸他的额头,好似已经退了些热,给他换了一块凉帕子,悬起来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眼皮子就灌了铅一样的发沉,不一会儿就趴在床边沉沉睡过去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谢羡予终于醒来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乖巧的趴在床边的婉若,他抬手,指腹轻抚她白皙的脸颊,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还好她平安无事,还好她和以前一样,乖巧的守在他身边。 翠竹推门进来,看到谢羡予醒了,连忙迎上来:“公子醒了。” “别吵醒她。” 翠竹连忙压低了声音:“是。” 翠竹准备退出去,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今日公子被送回来时,老夫人他们都来看过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时公子攥着表姑娘的手不放,所以……” 所以曾经暗度陈仓的关系,如今公之于众了。 谢羡予神色淡然:“知道了,禁军那边来过了吗?” “来过了,说是马匪留了活口,今日之内会审出结果来,明天给公子送来。” “退下吧。” 翠竹这才轻声退下。 谢羡予轻轻抚摸着婉若的脸颊,人尽皆知也好,倒不如趁此机会早些把她纳进来,何必非得守那些规矩? 她得在他眼前待着,他才安心些。 昨夜找马匪翻遍了燕京城,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他似乎也第一次意识到,他不能失去她。 婉若被他手指蹭到了脸颊,痒痒的,睫毛轻颤,睡眼惺忪的醒来。 “你醒了?”她一睁眼,对上谢羡予漆黑的眸子。 “嗯。” 婉若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夫说你的伤没有伤到要害,现在也退了热,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嗯。”他依然淡淡的。 婉若本想找他算账,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实在吐不出来,抿了抿唇,干脆作罢,自认倒霉。 “那你歇着,我先回了。” 婉若被迫在床边趴着腿都麻了,撑着床站起来要走,却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婉若皱眉:“你还有事吗?” 他看着她,清冷的声音说出无赖的话:“在这陪我。” “我累了一日了,让翠竹来守着你。” “那就到床上来睡。” “……” 她忍气吞声的在床边坐下。 他却一拉她的手腕,让她失去重心,直接摔在床上。 她连忙要爬起来,却被他按了回来:“人尽皆知的事了还躲躲藏藏什么?你在我床边坐一宿和睡一宿有区别吗?” 她恼怒的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 她本来都不想和他算账了的,他怎么敢提的?! 婉若生气的要挣扎,却发现他左肩因为手臂牵动而渗出了血色,吓的立马不敢乱动了。 谢羡予看着她,声音温柔:“睡吧。” 婉若却突然感觉毛骨悚然,她一瞬之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斗不过他,因为他比谁都狠,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 他宁可牵动伤口也要将她扣在这儿,他好像什么都豁得出去。 “怎么了?”他问。 婉若抿唇:“你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他也不大明白,只是在看到那弩箭的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她。 他抬手轻抚她颊边的碎发:“婉婉,你是我的人。” 婉若后背窜起一阵凉意,仿佛插翅难逃。 直到后半夜,婉若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底都发青。 太医已经来给谢羡予换过药了,婉若则端了汤药来给他喂药。 却见翠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身边的庄嬷嬷来了。” “何事?” 翠竹看一眼婉若,有些喜气洋洋的:“说是要请表姑娘去一趟,大概是要说纳妾之事。” 婉若端着汤药的手顿了一顿,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 第50章 原来是狐媚子 谢羡予并不意外,只对婉若淡声道:“母亲喜欢安守本分的人,她问什么你只往我身上推便是,装的老实点,这你擅长的。” 婉若皱了皱眉,这话听着可真不顺耳。 婉若将药碗放在了床边,起身要走。 谢羡予却又开口:“去了就立刻回来。” 婉若回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恼怒,她是他丫鬟吗?! 他看着她,面容苍白,声音淡漠:“回来给我换药。” 婉若看一眼他胸前殷红的纱布,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了,心里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作祟,忍气吞声:“知道了。” 谢羡予看着婉若离去,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了视线。 “公子,大理寺王大人来了。”庆安进来通传。 “请进来。” 王大人匆匆进来,拱手道道:“谢大人。” 谢羡予点点头:“可审出什么眉目了?” “昨儿把那两个活口审了一夜,总算交代出来,幕后之人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做酬金,要求他们在花朝节当日的灯会上抓人。” “是谁在做交易?”谢羡予眸光冰冷。 “说是那幕后之人也十分谨慎,并不暴露身份,当时还蒙面和马匪做的交易,事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等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两千两白银,但马匪交代说,那人虽说蒙了面, 但听着不像京城口音,反而像是沧州一带的……” 谢羡予双眸微眯:“沧州,边关?” 谢羡予冷声道:“京中但凡在边关一带有势力游走的高门全部查一遍。” 能给出这样的数额,针对谢家的女眷的,必然不可能是寻常的小毛贼,定是京中权贵,他绝不可能放过。 “是,下官定会彻查!” - 婉若直接被带到了大夫人的院落,清水轩。 “大夫人。”婉若福了福身。 大夫人点点头:“你坐吧。” 小丫鬟给搬了凳子,让婉若坐下。 大夫人头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寄居谢家一年的表姑娘,许婉若在谢家的这一年,如隐形人一般,她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就是做的药膳老夫人爱吃。 大夫人神色肃穆,问她:“你和羡儿,是怎么回事?” 婉若扯了扯唇角,她和谢羡予? 一年前,婉若带着弟弟投奔到谢家寻三夫人,三夫人只收留了他们一晚,第二天便要赶他们走。 那日下了倾盆大雨,婉若冒着大雨闯进了谢羡予的书斋。 谢羡予在摆棋盘,修长的两指夹着莹润的白色棋子,不轻不重的落在棋盘上,抬眸看她时,清润的眸子仿佛能将她看穿。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么一瞬间,婉若突然就后悔了,她觉得他不像个好惹的人。 可戏都开场了,总得唱下去,她浑身湿透,苍白的脸颊上狼狈的沾黏着几缕发丝,浑身冷的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湿漉漉的眼睛柔弱无助的看着他。 “我不小心迷了路,公子可否让我避一避雨?” 谢羡予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却叫她心里发寒,好似他看穿了她的把戏。 沉默的两息好似半辈子那么难熬。 终于,他开口:“可以。” 她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大概是她多心了,他定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心机和勾引的,否则他那样孤傲的人,定会唾弃鄙夷的将她轰出去。 可他没有,他让她留在书斋里避雨,给了她勾引他的机会。 婉若从回忆里回神,诚恳的回答大夫人的问话: “一年前突然下了大雨,我在府中迷了路,误闯了表兄的书斋,表兄怜惜我孤苦无依,所以对我多加照拂。” 大夫人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把戏。 大夫人脸色不善:“所以一年前你就和他暗中往来了?” 婉若点头:“表兄要见我时,我便走小路去松鹤园,表兄已经允诺我等他成婚之后,便收我做妾,在此之前,总不好坏了名声。” 大夫人厉声道:“你能不能进门还得我说了算!” 婉若自觉失言,讪讪的点头:“大夫人说的是。” “你别以为他宠着你,你便能为所欲为,谢家祖训森严,决不允许宠妾灭妻之事出现,你便是要入谢家的门,也得安分守己!” 婉若慌忙起身:“是婉若失言了,只是婉若心中感念表兄救命之恩,所以才脱口而出想要托付终身做回报。” “什么救命之恩?”大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他受伤是因为你?” 婉若怔怔的点头:“当时那马匪向我射箭,表兄为了救我,甚至以身挡剑。” 婉若说着,不禁红了眼,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表兄待我这般好,我自然是不愿辜负表兄的情意的。” 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她一直以为她儿子是最理智稳重的,没曾想能为了个女人豁出命去! 这往后她当真进了府,岂不是要宠的无法无天?坏了规矩事小,乱了嫡庶纲常才当真是家族祸患! 大夫人咬着牙冷笑:“我倒是还小瞧了你,有这般手段。” 婉若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大夫人……” 大夫人已经不耐烦和她说话了,直接道:“罢了,此事往后再说,你先回吧。” 婉若乖顺的起身:“是。” 然后转身退出去。 竹青看着婉若走出去了,才忍不住道:“这表姑娘从前瞧着乖顺,倒没想到……” 大夫人冷笑:“我看她是眼看着自己要得道升天,懒得装了罢了!” “这种狐媚子东西可留不得,真让她进了府,以后还不定生出多少乱子呢!还是趁早赶出去!” 大夫人揉了揉眉心:“可她毕竟还是救了秀珠的命,也算是谢家的恩人,况且,羡儿现在伤重,又在意她,轻易不好动手的。” “大公子也真是糊涂了,竟能看上这么个丫头。” 大夫人冷笑:“男人么,都是一路货色。” 她原本还想着,今日找这丫头问几句话,瞧着她若是老实本分,便应下这事儿,给过妾礼,等羡哥儿婚事一过,直接将她抬进府里。 没曾想这人一得意就忘了形,如今还没进府呢,就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往后进了府还不知怎样。 婉若回到松鹤园时,谢羡予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看书。 他抬眸看她,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婉若乖顺的点头:“大夫人担心表兄没人照顾,让我早些回来了。” ------------ 第51章 他在嫉妒 谢羡予眯了眯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药你怎么还没喝?”婉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床边一碗汤药都已经放的凉了,她去之前放在这儿的,回来还在这儿。 谢羡予语气散漫:“我够不到。” 婉若皱眉,就在床边还够不到?什么大少爷脾气! “那你翠竹给你端来呀。” 谢羡予睨着她:“你倒是会使唤人。” 婉若:“……” 到底是谁会使唤人? 婉若再看一眼他胸前的伤,生生咽下一口恶气,算了,权当报恩,反正也伺候不了他几天了。 婉若又去给他重新端了一碗药来,还好他的药一直在小厨房里的药炉上热着,大概是下人也知道他还没喝,所以一直热着。 “先喝药吧。”婉若将碗送到他眼前。 谢羡予却没抬手接。 婉若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没几天了,再忍他几天好了。 她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吹凉喂到他嘴边,大少爷终于开了尊口,将那一勺汤药咽了下去。 婉若心里冷笑,还得一勺勺喂,怎么不苦死你? 可谢羡予好像味觉失灵了,这么苦涩的汤药一勺勺的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怡然自得。 “前几日春闱放榜了?” 谢羡予突然开口,语气淡然,漆黑的眸子却锁在她的脸上,隐隐压迫。 婉若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眼睛也没抬:“是么。” 谢羡予看着她,唇角多了一丝似笑非笑:“我听说林晗中了进士。” 婉若神色平静:“林公子勤学上进,备考多年,如今中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毛病。 他故意拿此事来问她,试探她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对那小子有了什么心思,她表现的不惊不喜也并不在意,可他还是不高兴。 他眸光凉了几分:“他倒是运气好,吊着榜尾还是勉强中了。” 这话一出口,怎么就一股子酸味儿。 婉若蹙眉,抬眸看他:“知道你考第一名了,他自然不能跟你比。” 听着乖顺的话,却有些讽刺。 谢羡予梗了一梗,生生被堵住,大概也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和林晗比什么? 天纵之才这四个字从小到大听的他耳根子都腻了,他从未把那个状元功名放眼里,那不过是他入仕的一块敲门砖,是他至今为止得到的最不起眼的荣耀。 他在在意什么? 他只知道有一种难以言说又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起来,是他此生未曾有过,也不耻于宣之于口的东西。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勉强愿意承认,那是嫉妒。 婉若原本以为他怕是要生气,没曾想他安安静静的没吭声,她心中腹诽,大概是没听出来她的讽刺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伤了的缘故,她觉得他脾气好了一些,虽说还是难伺候。 婉若晃了晃碗底残留的一点汤药,将勺子放回碗里:“喝完了,我拿走了。” 她起身要走,谢羡予冷声道:“快点回来给我换药。” 婉若有些忍无可忍:“让大夫来不行吗?” 什么都要她做,到底是谁在说她进松鹤园了就能享福的? “你不是?”他语气淡然,毫无负担。 婉若磨了磨牙,她不是大夫,她分明是骡子! 婉若端着药碗走出去,却看到谢秀林慌忙走进园子里。 “婉若姐姐!” 婉若脚步顿了顿:“秀林。” “婉若姐姐你没事吧?我真的吓坏了,我本想昨天就来看你,可三夫人把我关起来,我今天才偷跑出来,我没想到有人竟敢在花朝节做这样的事。” 谢秀林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双目通红,像是熬了一整宿没睡着。 婉若沉静的看着她:“我也没想到,那帮马匪为何就追着我来了。” 谢秀林慌忙道:“许是看你生的好看……” 婉若摇了摇头:“他们绑了我和五姑娘,我后来细细回想,我们到底哪里相似,后来我想着,大概只是因为我们都穿着红色斗篷。” 谢秀林僵在那里,眼里的泪滚下来,惊惶的道:“当真?我那天随手拿的斗篷,我真没想到……那天太拥挤了,突然人群熙攘起来,我就和你冲散了,一扭头就看不到你了。” 婉若抿了抿唇:“都过去了,人没事就好。” 谢秀林擦了把脸上的泪,欢喜的道:“是啊,好在都过去了,你平安回来,不单救了五姐姐,竟还得了大公子的青睐,婉若姐姐,你以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婉若抿唇笑:“嗯。” 谢秀林看一眼她的眼色,见她没有怀疑,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扯出笑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怕三夫人发现我偷跑出来,又要打我。” “那你快回去吧。” 谢秀林这才转身离去。 素月接过婉若手里的托盘,道:“姑娘为何不和七姑娘说实话要离开谢家?兴许七姑娘还能帮上忙。” 婉若摇了摇头:“那晚事发的时候,我本打算去拉她走,可没曾想没抓到她,反而背后被推了一把。” 素月一惊:“姑娘是怀疑她……” “我只是疑心罢了,但愿不是她。” 婉若回到谢羡予的寝屋,他还有些不高兴:“怎么去那么久?” 他管的是越来越宽了。 婉若抿唇:“遇上秀林了,和她聊了几句。” 谢羡予这才放过她,婉若拿了纱布和药来,给他换药。 婉若给他解开寝衣,把他身上染血的纱布用剪刀剪开,然后重新上药,缠上纱布,她安静的垂着眸子动作着,动作又轻又柔。 谢羡予看着她近在咫尺瓷白的脸,却又觉得好像她很远,难以抓住。 这种感觉让他无端的烦闷,偏她现在乖顺的小白兔一样,挑不出任何毛病,让他连将这份烦闷宣之于口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你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我看还是提前纳进来,不然你在府中身份尴尬。”他突然开口。 婉若动作顿了顿,乖顺的点头:“嗯。” 她这次没有任何推诿,他心情好了一点,大概是救了她一次,她长了点良心。 谢羡予神色和缓了些许:“你是不是不喜欢学琴?” 婉若抿了抿唇:“表兄教我,我怎会不喜欢?” 他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也不会逼你。” 他早知道她不喜欢学琴了,让她学也不过是找点借口让她来松鹤园,况且他也看不惯她敷衍他。 可既然她都要搬进松鹤园了,那些借口都没了必要,况且她现在这么乖,他也想对她好一些,随她自在些。 “你不是喜欢研究那些药材?回头让庆安把东边那片梅林铲了,给你做药田,种药材。” 她怔怔的看着他眸中难得轻松的笑意,有些慌忙的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突然觉得这伤倒是值得,前些天还和他横眉竖眼的闹脾气,如今倒是也不记仇了,比以前更乖顺了些。 ------------ 第52章 纳她 婉若更细心的为他包扎伤口,心里却念着,可是她想要的,不止一片药田。 等包扎好了伤口,庆安便进来通传,说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婉若退避到了屏风后,两个官员匆匆走了进来。 “总算是查出了些眉目,京中在边关有势力的得有十来家,下官这两天正让人搜查,却突然有人报案说边关的一个郎官自尽了,我们去查,正好查到了他和马匪来往过的铁证。” “谁?” “叫蒋明,一个小官也并不起眼,把尸体拿去给马匪辨认了一下,马匪认出来说是他。” 谢羡予冷笑:“一个小小郎官,敢干这么大的买卖?” “这……” “看样子是背后的人想要息事宁人,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谢羡予眉宇间隐隐戾气涌现,原来还知道怕? “只是这蒋明现在人都死了,他又无父无母的,怕是也不好再查下去……” “是人就有软肋,否则他凭什么甘心赴死?派人去一趟边关,查他的所有关系网,务必把他背后之人给我挖出来。”谢羡予眸光狠厉。 “况且,”他顿了顿,冷笑:“这人既然找了替死鬼,必然也放松了警惕,多半以为高枕无忧,再生事端,我倒是要等等看。” “是。” - 清水轩。 “大夫人,江姑娘来了。” 大夫人愣了下,立即道:“快请进来。” 江雪君施施然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伯母。” “你怎么来了?”大夫人瞧着她便高兴,拉着她坐下。 江雪君神色忧虑:“我听说大公子突然遇上贼寇受了伤……” 谢秀珠和许婉若失踪一夜的事并未宣扬,对外只说是谢家遭了贼,被人偷了宝物,谢羡予抓贼却不小心受了伤。 “唉,还好没伤在要害,大夫说休养半月便好了。”大夫人拍拍她的手:“难为你费心了。” “那就好,我听说此事实在担心,所以才冒失前来,又因为男女大防实在不好去看望大公子……” 江雪君说到这里,便状似无意的问:“大公子如今伤着,可有人照顾?” 她当然知道是谁在照顾,三夫人那边早已经和她通了气,许婉若那个贱人现在过了明路,已经直接在松鹤园住下了,看这样子,怕是要打算直接纳妾了。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开口:“有件事也不好瞒你,羡儿看上了婉若。” 江雪君面色一僵,大夫人都这么明明白白的和她说,看来纳妾之事是真的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想着,等你们成了婚,再正式给她名分,现在羡儿伤重,就让她先在身边伺候着。” 说实在的,大夫人对许婉若并不满意,但是谢羡予向来是有主见的,况且他也只是要个妾,终究是他房里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多管。 只要不太过分,她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祖宗家法压着,往后好好调教那丫头就是了。 江雪君狠狠掐了掐掌心,这才强扯出笑来:“那倒是好,我还担心大公子身边无人照顾,现下才算是安心了。” “只是……”江雪君话锋一转,脸上有了些疑虑。 “只是什么?”大夫人问道。 “我之前和许姑娘也是相熟的,怎么听她说起她另有意中人?” 大夫人脸色顿时骤变:“什么?!” 江雪君连忙给大夫人顺气:“伯母别动气,我想也可能是弄错了?我是听说她和一个举子彼此钟情,之前我生辰宴上,许姑娘不慎落水,也是那举子救她,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情深。” 大夫人怒的一拍桌子:“混账!” 那许婉若诸多不妥她都忍了,竟还能做出不安于室的事来?! 大夫人沉声道:“此事我自会查个明白,若她当真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这种女人是绝不能进谢家的门!” 江雪君喏喏的应下:“是。” 心里却畅快的很,想要踩在她头上登天?做梦! 大夫人送走了江雪君,便径直去了松鹤园。 婉若还在那里陪着谢羡予,她没事干,翻了本游记打发时间,谢羡予则在处理卷宗。 “大夫人来了。”翠竹通传了一声。 大夫人后脚就进来了,冷着脸扫了一眼婉若:“你先退下。” 婉若愣了愣,起身出去。 谢羡予眉头微蹙:“母亲有事吗?” 大夫人沉着脸坐下:“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伤养的如何了。” “挺好的,婉若本就通医术,照顾的很尽心。” “你倒是护着她。” “母亲来的正好,我有一事要说。” “什么事?” “如今我和婉若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我想把她提前纳进来,以免她身份尴尬。” 大夫人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道:“你这是坏了祖宗规矩!哪有未娶妻先纳妾的?!” 谢羡予唇角带着轻浅的笑,语气散漫:“我已经够守规矩了,母亲。” 大夫人面色微僵,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这个儿子,骨子里就带着逆反,桀骜不驯,如今不过是长大了,懂得伪装了,端的一副克己复礼端方君子的样子,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以为儿子真的变了。 “你就不怕那帮御史参你?你如今在朝为官,该更谨慎才是!” 谢羡予眸中带着几分漠然:“太干净的臣子皇帝用着也不踏实,随他们参吧,这是我的房中事,我主意已定了,母亲就不必操心了。” 大夫人怒火中烧:“你当真是被这个狐媚子迷了心窍!你可知她在外面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这种女人还想进谢家的家门,休想!” ------------ 第53章 退婚 谢羡予眸底暗沉:“母亲听谁说的?” “这种事能藏得住?迟早闹的人尽皆知!纳妾之事我是不想干涉你的,但你也得有个分寸,谢家终有一日要交到你的手里,你该知道你父亲和谢氏全族对你的期许。” 大夫人冷着脸起身:“你好好想想吧。” 然后转身出去。 婉若守在外面,等大夫人离开,才走进去。 谢羡予脸色不善,她走到床边坐下,给他送了一盏茶。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你听到了?” 婉若点点头,谨慎的开口:“想必是那次我落水,林晗当众为我披衣,引来了一些误会。” 她不怕他生气,她怕他气到林晗的头上去。 她懂事的握住他的手:“既然大夫人对我不满,纳妾之事倒也不急,名分不名分的,我也不在意。” 谢羡予看着她,微凉的眸子带着审视,婉若诚恳的迎上他的视线,后背却已经发凉,唯恐他看穿她的心思。 谢羡予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婉若被迫逼近他,撑着胳膊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压到他身上去。 可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她感觉危险,太近了,近到她清晰可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声音泛寒:“可我在意。” 婉若愣了愣,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谢羡予冷声道:“庆安。” 庆安立马跑了进来:“公子。” “去查一下,今日谁找过大夫人了。” “是!” 很快,庆安便打探来了消息:“公子,今日江姑娘来过了。” 谢羡予眸光又凉了几分:“江雪君?” “是,今儿一早来的,和大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本来也是要来看望公子的,但小的给拦下了。” 谢羡予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后,一堆堆的人想登门探望,他没心情应付,让庆安全部拦了,就说要静养。 谢羡予冷声道:“你让她来一趟。” “是。” 婉若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雪君本来都回府了,突然听说谢家派人来了,还是谢羡予的小厮,连忙亲自招待。 又听庆安说是谢羡予要见她,一时又惊又喜,忙不迭的还换了一身衣裙,重新梳妆了一番才赶去谢府。 “公子,江姑娘来了。”翠竹进来通传。 婉若已经避到了绣着水墨画的缂丝屏风后,谢羡予淡声道:“让她进来。” “是。” 翠竹将江雪君迎了进来,江雪君一路走的匆忙,脸颊都还带着一点红晕,施施然福了福身:“谢公子。” 她目光关切的落在谢羡予的左胸口:“你的伤可好些……” 谢羡予问她:“你今日去见过大夫人了?” 江雪君雀跃的心情瞬间戛然而止,眸中的光彩也渐渐被慌乱掩住。 “我听闻你突然被贼寇重伤,心中挂念,所以想来看望,又担心打扰你静养,所以就去拜见了大夫人和老夫人。” 谢羡予声音冷淡:“顺便还给大夫人上了眼药?添油加醋的讲了许婉若和林晗的风言风语?” 江雪君脸色瞬间僵住,她万万没想到谢羡予会因为这件事来找她,大夫人不可能透露这件事是她说的,而这么一件微末小事,也完全不值得他来质问她。 可没曾想,许婉若被赶出谢家的消息还没传来,他反倒先找上了她。 “我,我没有……” 江雪君看着他冷峻的眸子,到底也只能咬着唇强行辩解:“我只是随口一提,以为许姑娘和那举子有情……” 谢羡予冷淡的看着她:“当初你随口在我面前提,如今又随口在大夫人面前提,你这么在意她?” 江雪君僵在那里,顿时浑身发寒。 “我没有……” 她还想辩解,谢羡予却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我们婚事作罢,你回去让你父亲写退婚书来,也算是全你们江家一个颜面。” 江雪君惊的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退婚?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屏风后的婉若都惊了,他竟然要退婚?! 江雪君慌忙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才没忍住说了两句,你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要退婚,岂不是伤了两家的和气。” 谢羡予神色冷淡:“谢家的宗妇得端方守矩,宽厚贤良,方能担得起重任,还未成婚便开始耍那些小心思,第一次我已经容忍过你了,我以为你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便是你不知道,你父亲难道没教你?” 江雪君僵硬的立在那里,喉头都被堵的死死的。 她父亲何止是教过,甚至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好好表现,嫁进谢家,笼住谢羡予的心,求他护住江家。 “江南盐税案,江家也牵涉其中,倘若当初我没放过,现在你们全家都该在诏狱里。” 谢羡予声音毫无温度,刺的人心肝肺疼。 江雪君吓的脸色惨白,泪水不知觉间已经淌了满脸。 这件事父亲也不是没和她讲过利害关系,但她总想着,谢羡予愿意放过江家,也许就是因为她是有一点不同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执念也会肆意疯长,让她贪心更多。 “三日之内退婚书送来,盐税案之事我也不会重提,否则,你该知道下场的。” ------------ 第54章 挟恩求报 谢羡予说罢,冷眼扫了一眼翠竹,翠竹立即上前,对江雪君道:“江姑娘,请吧。” 江雪君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还想再求,翠竹直接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将她直接拽了出去。 谢羡予看着屏风后僵立住的身影,有些不耐的道:“还不出来?” 婉若怔怔的走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退婚?! 婉若喉头有些干涩:“退婚是不是太轻率了,大夫人和大老爷还未同意……” “是江家要退,又不是我要退。”谢羡予轻描淡写。 是了,是他逼着江家退,江家要退亲,大夫人和大老爷又能说什么? 这便是他的手段,他总有法子让任何人都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 “过来。” 婉若抿了抿唇,挪着步子走到床边,他拉住她的手,迫她坐下。 “当初答应这门婚事,就是以为江家会听话,江雪君也能识时务,没想到是个自以为是的蠢人。”他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厌烦。 “你当初为何要帮江家掩藏罪行?”她怔怔的问。 那么多人来求情,连郑国公府那样的勋贵门第他都毫不留情的将罪证如数呈上,十来户高门显贵被抄家,刑场的血都淌不干净,人人都说,小谢大人铁面无私,公正不阿。 谢羡予凉凉的掀唇:“皇帝查盐税案,是想要肃清朝堂,可朝中党派横行,早已是根深蒂固,一个案子,扫的清吗?” “皇帝想要一把好刀,将这朝中的贪腐之臣尽数铲除,却不会管那把刀会不会树大招风,会不会树敌太多,死于非命。” 婉若心惊肉跳,第一次直面朝堂的腥风血雨。 可谢羡予却漫不经心:“皇帝不在乎,可我得留后路,被查抄的十三家高门显贵,九家是晋王的人,四家是宣王的人,我卖了宣王一个人情,江家就是宣王的人。” 放过江家,卖了宣王一个人情,顺便拿捏着江家的把柄,联了姻日后也得为他差遣。 可不听话的人,他不稀罕要。 “可我听说,谢家祖训,谢家世代只做纯臣,不参与党争。” 他神色冷淡:“纯臣早死光了,冠冕堂皇说给外人听罢了。” “那你要支持宣王?” 他讳莫如深,笑了笑,却没作答。 婉若惊醒自己打探的太多了,这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朝中怎样斗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羡予看她脸色发白,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别怕,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心尖一颤,更慌了。 三日后,江家果然送了退婚书来了。 大老爷还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江家简直不知好歹,高攀了他们谢家都是祖上烧高香了,竟还敢要退婚?! 但大夫人却已经看出了端倪,直接怒气冲冲的赶到了松鹤园来。 “江家退亲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大老爷不过问内宅之事,谢羡予想要婚前纳妾的事大夫人也按住没跟他提、 但大夫人心里门儿清,她前脚才来警告了他,他后脚就让江家退亲,想必是查出来江雪君背后告密,心生不满。 谢羡予这几日伤养的好了些,已经可以下床了,此时披着一件外袍坐在书案前翻看卷宗,神色从容:“江家要退亲,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还能是谁?!雪君满心都是你,恨不能日日来谢家请安,江家更是对这婚事万分重视,要不是你暗中指使,他们怎么舍得退掉这门亲?!” 谢羡予抬眸,淡声道:“母亲,婚事已经退了,多说无益。” “我让你处置掉许婉若,你反倒将江家的亲事退了,你这是成心要和我作对吗?!”大夫人厉声道。 “母亲多心了,江家婚事退了,再议亲也要些时日,纳妾之事还是趁早,老夫人心疼婉若,也不忍心她无名无分的在府中遭人议论,我想这几日择个吉日,给她名分。” 大夫人瞳孔骤缩,看着眼前这个对她平静陈述的儿子,觉得陌生又熟悉。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你,你……”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母亲,婉若我是一定要的。” “你这个逆子!” 大夫人狠狠的拂袖而去。 清水轩。 大夫人气的直接砸了茶杯,堂内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缩着脖子,都不敢说话。 大夫人向来端方持重,少有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 “夫人,还是算了吧,不过是个女人,大公子少有这样较真的时候,他想要的,定是不会罢手的。”竹青劝道。 “我是在乎一个女人吗?”大夫人气的摇头,“他如今为了这么个女人闹的天翻地覆,甚至不惜退亲,这样的女人纳作妾室,往后家中哪里来安宁?” 大夫人一手撑着额头,脸色阴郁:“如今为了她连定好的亲事也能退掉,日后她进了府,恃宠而骄,压在正妻头上撒野呢?再有甚者,她再骄纵些,生下庶长子,乱了嫡庶纲常,引起兄弟阋墙,家族不宁呢?” “羡儿是宗子,谢家三代的命运都牵系在他身上,旁人都能出错,唯独他不能!他从小天资过人,谢家全族对他寄予厚望,如今为了个女人,坏了一次又一次的规矩,往后还不知如何!” 竹青连忙给大夫人顺气:“夫人所言极是,只是大公子像是被迷了心窍,非要扎在那女人身上,依老奴看,倒不如处置了那丫头。” 竹青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内宅也从来不比朝堂安宁,看上去家长里短和风细雨,可若没几分手段,又如何镇得住这偌大的家族? 这样的狐媚子,倘若实在劝不听,悄悄弄死了倒干净些。 大夫人眼里却有了一抹犹豫:“可她毕竟救了秀珠。” 大夫人生下一子一女,长子谢羡予是她的荣耀,可他四岁就被送到族学,半月回来一次,回来也要到大老爷的书房考问功课,难得见上一面,因此越长大越疏离。 反而小女儿秀珠虽说不成器,却会黏着她撒娇,是她亲自带在身边如珠如宝养大的。 秀珠是她的命,那一夜若非是许婉若救下秀珠,她都不敢想她的秀珠要遭什么样的罪。 也正是如此,对此事她才觉得格外棘手。 大夫人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却在此时,小丫鬟匆匆进来通传:“夫人,表姑娘求见。” 大夫人脸色不善:“她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紧事和夫人说。“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罢了,让她进来。” “是。” 婉若快步走进来,福了福身:“大夫人。” 大夫人神色冷漠:“你有什么事?” 婉若跪在了地上:“大夫人曾说,我救下五姑娘,会记我一份恩情,我想求大夫人许我用这份恩情,求个恩赏。” 大夫人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禁冷笑:“你倒是会挟恩求报,想拿这份恩情来求我允准你进门?” 婉若却摇头,眸光澄澈的看着大夫人:“我想求大夫人放我出府。” ------------ 第55章 求大夫人接纳我入府 大夫人愣了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婉若沉声道:“求大夫人放我出府。” “你要出府?”大夫人又问了一次。 “是。” 大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沉静,目光坚定的少女,面色都微微一僵,迟疑了许久,才问出口:“你为何想出府?” “婉若出身商户,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谢府门楣。” 大夫人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不禁冷笑两声:“你若是真不敢高攀,何至于招惹大公子?暗度陈仓!” “从前被谢家的权势迷了眼,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现在……” “你现在又不想了?”大夫人觉得荒谬。 婉若抿了抿唇:“现在我另有心悦之人。” 大夫人登时脸色变的飞快,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她是端方守礼了一辈子的女人,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把水性杨花挂嘴上的! “就是那个举子?!” 婉若点头:“是,他真心求娶我,还许诺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人,我心中感动,如今只想嫁他,和他相守。” 大夫人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怒,只知道胸腔里一口气憋的难受:“既然如此,你只管走就是,你本就不是谢家人,要走谁还管你!” 婉若却有些为难:“我虽说想走,却也不敢得罪大公子,这些话,我不敢和大公子言明。” “那你就敢跟我说?!” 婉若眼神无辜:“所以我说,求大夫人看在我救了五姑娘的份儿上,允准给我这个恩赏吧。” 大夫人险些咬了舌头,从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这般狡诈! “大夫人若肯帮忙,放我出府,五姑娘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大公子亦可免去我这个麻烦,大夫人何乐而不为?“ 大夫人终于强自镇定下来,沉着脸看着她:“你可想好了,若是走了,便再也不许回来。” 婉若目光坦然:“我从此离京,永世不回燕京城。”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才冷声道:“好。” 再如何离经叛道的姑娘,只要不入谢家的门,与她何干? “多谢大夫人。” - 婉若回到松鹤园时,谢羡予已经在等她了。 “你去找大夫人了?”他面色不善。 婉若转头看一眼庆安,庆安立马将脑袋压的低低的,装作看不到的样子。 她在这府里当真是半点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婉若点点头:“是。” “你找她做什么?” 婉若抿了抿唇,走到软榻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去求大夫人,接纳我入府。” 谢羡予眸光微闪,眉头又蹙起:“我不是说了不必管大夫人的意思,你这是自寻苦头。” 他知道母亲生气,但也并不会影响纳妾之事,他要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想为你分忧,不想让你为难,大夫人毕竟是你母亲,我希望她能接纳我。”婉若目光澄澈的看着他。 他的心倏地软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那你和她说什么了?” 婉若抿唇笑:“我和大夫人解释了林晗之事的误会,还和大夫人说,我便是入了松鹤园,也绝不会恃宠生娇,定会安分守己,守住妾室的本分,不越雷池一步,也不会让你为了我坏规矩。”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不知为何,他听在耳里很是刺耳。 他喜欢她乖顺,可他不喜欢她在外人面前乖顺。 他沉着脸:“往后不必去,别的事自有我来摆平。” 婉若却摇摇头,笑盈盈的道:“可大夫人已经答应了,你早说过的嘛,大夫人喜欢安守本分的人,况且我还是五姑娘的救命恩人,大夫人心中对我也有愧,所以就允准我入府了,这个月十五是吉日,大夫人说选这个日子纳我入府。” 他怔忪一下,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 自从他受伤之后,她就格外懂事,不再拖延纳妾之事,每天守在他身边,甚至自己去求大夫人,只为了不让他为难。 他轻抚着她的脸:“你何必做这些?” 婉若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道:“你舍命救我,我本也该报答你的。” 她对他说过许多的假话,这一句却是真心话。 可她能做的太少,唯有在最后的日子里,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却不是很高兴:“只是报答?” 婉若懵懵的抬眸,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无辜的茫然,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消散了大半。 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左右她也是要守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他们来日方长,不管是为了报答还是为了别的,她终究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了。 他神色和缓了许多,将她拥在怀里,好像终于踏实下来。 他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好像很多,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压抑在森严的规矩之下枯寂又沉闷的生活里,在那个雨天闯进来的婉若成了唯一的亮色。 一年前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闯进他的书斋,怯生生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公子,我迷了路,可否允我在此处避一避雨?” 可他前一日还在城门口见过她,她站在城门外,好似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目光冷冽,比寻常男子还要坚韧。 他坐在马车里扫过她一眼,大概是觉得稀奇,他想着,这样一个女子,大概要是个侠客。 没曾想,第二天她就出现在他的书斋,楚楚可怜柔弱无依的求他收容她避雨。 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稀奇的姑娘?她用尽手段,故意勾引,他故作不知,顺水推舟。 将她留在身边,他灰白孤寂的人生好似也有了光彩。 - 纳妾的吉日已经定下,还有不到半月,时间匆忙,但好在只是纳妾,并不是娶妻,准备起来倒是也没那么麻烦。 松鹤园上下都忙碌起来,为婉若收拾院落,又是添置物件,翠竹忙的脚不沾地。 婉若则尽心的照顾着谢羡予,为他上药,给他喂汤药,又还陪他看书解闷,谢羡予身体也恢复的快,已经可以下床了。 时间一晃,还有七日。 ------------ 第56章 等我回来 谢羡予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就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他如今在朝中身居要职,其实也不清闲。 今日一早,翠竹匆匆进来通传,说是大老爷来了。 婉若刚来给他送药,将汤药放下,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大老爷才神色凝重的离开,婉若再次推门进去,却见谢羡予坐在书案后沉吟着。 “怎么了吗?”婉若好奇的问。 “蕲州出了点乱子,我得去一趟。” 婉若神色自若:“什么乱子?” “出了个案子,可能和上次的盐税案有些牵扯。” 若是别的,他也懒得管,但盐税案毕竟事关重大,即便是有可能牵扯,他也轻率不得,得去一趟。 婉若眉头微蹙:“可表兄的伤刚好,现在奔波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以为我是瓷做的?” 婉若懵懵的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我是担心错过了七日后的吉日。” “蕲州和燕京城也不远,来回一日都够了,怎么会错过?” “我是担心事情太麻烦,赶不回来。” 婉若好笑的道:“那就再重新择个吉日便是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神色严肃:“自然是大事。” 婉若怔忪一下,心口忽然酥了一下。 他突然道:“要不还是算了。” “什么?”她愣了愣。 “要不还是不去了。” 不知怎的,他心里莫名的不安,他也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分明这些日子她乖顺又懂事,分明她的纳妾之事已经定下议程。 可他心里却总是隐隐觉得不踏实,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 “那怎么行?正事要紧,你若是因为我连朝政大事都撂下了,大夫人怕是又要看我不顺眼了。”婉若嘟囔着。 他牵着她坐在他腿上:“你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 婉若轻哼一声:“我是不想你为难,不过你可记得赶回来,若是七日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唇角微扬,心里隐隐的不安却被她难得在意的赌气给消散了大半,捏了捏她的脸:“我一定赶回来。” “嗯。” 事态紧急,他也不好耽误了,得立刻赶过去。 庆安立马去给谢羡予收拾两套衣服。 “公子,收拾好了。” 谢羡予这才起身准备出门,婉若站在屋内,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脏没由来的涩了一下。 他这一去,他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上了。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心脏蔓延开来,她希望他走,却又突然想着,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多好? “谢羡予!” 她第一次没能被理智拉扯住,脱口而出喊出他的名字。 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眉头微蹙。 她缓步走上前去。 “你胆子是越发的肥了,连名带姓的喊我?”分明是斥责的话,却听不出半分的责备语气。 他心里莫名的愉悦。 在这一瞬间,他第一次在她眼里明明白白的看到眷念和不舍。 她怔怔的看着他,目光认真的描摹他的眉眼,似乎要将他的脸刻进记忆里。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见他了。 “我只去几日,很快就回来,怎么这么粘人?”他揉了揉她的发。 她垂下眸子:“谁黏人了。” 他唇角微扬:“那是谁叫住我不让走?” 她正要辩解,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唇。 旁边等着的庆安翠竹吓的立马原地转身。 “唔……” 婉若还没反应过来推拒他,他却已经先放了手,拉开一指的距离,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荡漾着笑意:“等我回来。” 婉若袖中的指尖轻颤,抿着唇点点头:“嗯。” 他满意的揉了揉她的发,终于转身离去。 婉若站在园中,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沉沉落地。 可她不会等他回来了。 庆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主子已经走了,急匆匆的抱着包袱小跑着追上谢羡予的步子。 翠竹走过来,拿手在婉若的眼前晃了晃,笑嘻嘻的道:“人都没影子了还看?” 婉若回过神来,脸上发烫:“谁看了。” “是是是,你没看,许姨娘~”翠竹拉长了调子调侃着。 一声“姨娘”的称呼,让她瞬间一桶冷水浇的清醒。 翠竹还在开心的和她说着:“你那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离公子寝屋最近了,之前是公子的小书房来着,公子特意说留给你住,添置的物件也得赶好的给你。” “但时间紧张,一时怕是没办法添置齐备,不过我想着你也可以直接先住公子的寝屋,反正公子也还没娶妻,往后这松鹤园,你可就是女主人了。” 婉若扯了扯唇角:“嗯。” - 谢羡予走到府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刚要上车,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 “庆安。” “是。”庆安立马凑上来。 “你回去知会一声丁冬,让她好生看顾着表姑娘,若有什么事,让人及时来信。” 庆安愣了愣,心里想着,公子未免也太在意了些,蕲州又不远,三五日便回来了,何须这样谨慎? 但他可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立马应下:“是。” - 次日一早,婉若来给大夫人请安了。 大夫人靠在软榻里,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听到她来了,才缓缓睁开眼:“羡儿已经走了?” 婉若点头:“是。” 大夫人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对竹青招了招手。 竹青拿出一个小匣子来,送到了婉若的手里。 婉若愣了愣:“这是……” 大夫人沉沉的道:“这一千两银子,算是我为你添妆。” 婉若连忙道:“大夫人不必如此。” “你拿好。”大夫人看着她,眼里鲜少的多了几分怜悯:“你无父无母,无人替你操持这些,但女儿家出嫁,倘若手里没有嫁妆,也容易被婆家看轻。” 大夫人叹了一声:“你救过秀珠的命,是秀珠的恩人,我也给不了你什么,这银子你收着,就当是全我一份心意吧。” 婉若抿了抿唇,将匣子收下:“多谢大夫人。” “万事已准备妥当,我今夜就安排你离府,今日之后,许婉若就死了,世上再没有这个人,往后的路,你自己珍重。” ------------ 第57章 不再回头 婉若从清水轩出来,又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二夫人见着她倒是有些意外:“今儿也不是送药的日子,你怎么还有空来?” 婉若福了福身:“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倒是稀奇了,你如今都快进松鹤园了,还有求得上我的事儿?” 二夫人这话带着几分讽刺,谢羡予为了她不管不顾的非得婚前纳妾的事儿早闹的阖府上下皆知了。 “我弟弟阿谨在二夫人叔父的茅山书院读书,还请二夫人差人将他送走,对外便说他不幸摔落山崖,尸骨无存。” 二夫人一听这话,惊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若也并不打算瞒着她,如实告知:“我已经得到大夫人的允准,要离开谢家了。” 二夫人惊的脸都僵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你为何要走?!” “我有了心上人,他说要娶我。” 二夫人几乎不可置信:“你疯了不成?放着谢家的富贵不要,跟人私奔?!” 更何况看上她的可是谢羡予啊! “大夫人都已经允准,还请二夫人也能帮我这个小忙,也不会叫大夫人为难。” 二夫人看一眼跟着婉若一起来的竹青,顿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既然是大夫人的主意,她当然也不好推拒,勉强应下:“好。” 婉若弯唇:“多谢二夫人。” 二夫人却忍不住开口:“你当真想好了?我看你年轻,怕你糊涂,为了一点私情跟着男人私奔,这辈子都没有回头路可走,男人的爱才最靠不住的东西。” 婉若笑了笑:“我明白。” 正是因为知道靠不住,才选择离开。 婉若从袖中拿出一份药方来,送到了二夫人的手里:“这补药的配方,二夫人之前找我要的那一份不够好,以后若是要配药,还是用这一份吧。” 二夫人面色一僵,将那药方打开来看,一眼发现里面多出来的一味药材。 婉若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二夫人明白过来,原来她之前给她的是假的!这丫头这么早就已经暗中布局,拿住了拿捏她的筹码。 这么个聪明人,二夫人很难想象她会为了个男人放弃谢家的富贵私奔。 竹青走上前来,叮嘱二夫人:“还请二夫人记得该怎么做,守口如瓶。”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去回话,让大夫人放心便是。” - 婉若回到了秋水院,丁冬便立即迎了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方才翠竹姐姐来过了,说是绣娘送了喜服来,让姑娘试试呢。” 桌上放着一个托盘,婉若解开托盘上的红布,便看到了一件红色的喜服,但不是正红,更偏玫红,正红只有正妻成婚才能穿。 丁冬还在念着:“这喜服还是请的采蝶轩的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工做的,是上好的苏绣,料子是软烟罗,姑娘瞧这上面的刺绣,精妙的很呢!” 婉若素手轻抚着喜服,轻轻扯了扯唇角:“嗯。” “大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只是纳妾,却准备的与寻常人家娶妻无异,我听翠竹姐姐说,连准备给姑娘住的院子里的家具都还在请名匠重新打呢,难怪翠竹姐姐这阵子忙成这样。” “姑娘要不现在就试试喜服?翠竹姐姐说若是尺寸不合身还能再及时送回去改改。” 婉若点点头:“我等等再试吧,现在有些乏了。” “嗯!那姑娘先歇着。”丁冬转身退出去了。 婉若将那块红布重新盖回去,起身去箱笼里收拾东西。 她也没打算带走什么,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锁起来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一叠地契和银票,都是父亲留下的家产。 银票一共两千两,地契是两个庄子和百来亩药田,再加上大夫人给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手里现银就有三千两。 等离开了燕京城,再想法子找人回林州将庄子和药田一并卖掉,折现也能有个一两千银子了,只是庄子和药田现在还都在她那继母手里,要卖掉怕是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银子,要重振家业,要供阿谨念书,也要拿出一部分做嫁妆。 林家家境贫寒,林晗初入仕途又多半只能当个偏远地区的知县,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必然也多。 这三五千两银子,在谢家根本不值一提,高门显贵的富贵是寻常人家八辈子都难以触及的。 而这些银子,却是她和阿谨全部的依仗,要精打细算,细细筹谋。 离开了燕京城重新开始,那么多事情要她来操心,可婉若却觉得,比留在谢家做姨娘有盼头多了。 婉若将银钱地契都收好,打开梳妆匣子,里面放着许多的首饰,几乎都是谢羡予送的,他这次从江南回来,就给她带的一对暖玉的镯子,触手生温。 还有一架古琴,还是前朝的古物,她不懂琴,但也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一样没动,原本原样的放在了那里。 等到天色暗了,丁冬才再次来敲门。 “姑娘,该用晚膳了。” “进来。” 丁冬推门进来,便瞧见婉若正在床边坐着,愣了愣:“姑娘醒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奴婢也好早些准备晚膳。” “我也刚醒,还试了一下喜服,发现腰身有些小了,你现在就送去采蝶轩,让他们尽快改改吧。” 丁冬诧异道:“姑娘这把子细腰都觉得小?” “总之是不合身,尽快给我改好,只有六日就是纳妾礼了,难不成还让我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出丑吗?” 婉若难得这样生气,丁冬一时也不敢再废话,连忙端起托盘:“奴婢知道了,这就送让她们改。” 然后捧着托盘匆匆的跑了出去。 婉若看着丁冬走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素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夫人的人已经来了。” 婉若点点头,拿着个小包袱便起身走了出去,她只带了银票和一件粗布衣裙,别的什么样儿没带。 素月忍不住问:“那些首饰都不拿吗?就这么放在这岂不是可惜,若是当掉也是一大笔钱……” “拿了就太明显了,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只怕前脚当出去,后脚他就查到我头上了。” 素月吓的缩了缩脖子,那也太可怕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竹青嬷嬷已经到了,正在指派两个得力的婆子在小院里四处泼香油。 “姑娘,随我来。” 婉若点点头,将披风的兜帽戴上,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夜色之中,跟上了竹青的步子,走出了秋水院。 竹青带着婉若在穿过回廊,在夜色里匆匆行至西边的角门,这小门往常都是关着的,只丫鬟婆子偶尔要进出才会开。 门外就是一条暗巷,此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忽然,叫喊声响起:“不好了!走水了!” 婉若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秋水院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烧的半边天都红了。 竹青低声道:“姑娘放心去吧,后面的事,大夫人自会安排妥当,连尸身都准备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婉若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匆匆走出了谢府的角门,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扬尘而去,从暗巷里绕出来,路过了谢家的正门,巍峨阔气的府邸,金字匾额“谢府”高高悬起。 婉若掀开车帘子,回头再看一眼这府邸,心跳渐渐加快。 一年前她带着阿谨求到谢家,拼尽全力也要留在这里,一年后的今天,她费尽心机才终于走出这里。 这里让她绝处逢生,却也让她惶恐不安如履薄冰,她说不清对这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她说不清对谢羡予的感情一样。 可那又如何,离开就是一了百了,很多事也不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婉若深吸一口气,落下了车窗帘子,不再回头看。 而此时的谢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四处乱窜的呼天喊地:“走水了!快救火!” “那秋水院里全是香油,火根本灭不了!” 闹的动静太大,连东苑的松鹤园都被惊动了,翠竹一个猛子听到“秋水院”三个字,急忙跑出来看。 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映照在她的惊惧的脸上,手一抖,手上端着托盘直接砸在了地上,一套崭新的白玉茶具应声而碎,摔的面目全非。 ------------ 第58章 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快救火啊!”翠竹慌忙跑过去喊着。 可等到了秋水院,才发现下人们提着水桶往里泼都完全泼不灭。 “没办法救,这院子里全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压根泼不灭,只能等着它烧完。”小厮们都没法子。 翠竹急的要命:“那表姑娘呢?表姑娘出来没有!?” 下人们声如蚊呐:“好像,没有。” 翠竹如当头一棒,浑身都僵了,看着眼前这越烧越旺的大火,还有被烧的支离破碎的院子,几乎想也不用想,表姑娘若是真的在里面,怕是也早烧死了。 下人们窃窃私语:“这么大的火,园中四处泼了香油,瞧着这样子,像是自戕。” “自戕?为什么啊?不是说她都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今儿茅山书院那边传了信来,说是她弟弟不慎摔下山崖死了……” “啊?!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在二夫人跟前当差自然知道,今儿晚上才传来的信,秋水院后脚就走水了,这不明显的事儿。” 翠竹脸色发白,急匆匆的喊住一个小厮:“你快去!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蕲州,给大公子报信。” “是!” - 青灰色的马车在空落的街道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城。 城门外,一辆蓝布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林晗有些焦灼的等在那里,远远的看到绝尘而来的马车,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许姑娘!”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停下,婉若撩开车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林公子。” 林晗眼睛都亮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不走了。” “我既允诺了你,自然要走的。” 林晗胸腔里燃起一股勇气,坚定的道:“我林晗此生定不负姑娘!” 婉若轻轻点头:“那我们走吧。” “好!” 婉若和素月上了林晗的马车,林晗坐在车外赶车,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朝廷早在几日前就授官了,让林晗在青州石崖县任县令,青州山高路远,从燕京城过去,也得大半个月才能赶到。 若无意外,她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匹快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同样是出城,而这人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和燕京城相邻的蕲州。 快马加鞭赶了半夜的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蕲州。 “公子!大公子!”小厮急匆匆的闯进谢羡予的院子里。 谢羡予刚起床,还在洗漱,神色冷淡:“何事慌张?” “公子不好了,秋水院昨夜走水,烧没了。”小厮说着,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 谢羡予动作一顿,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才厉声道:“什么烧没了?!表姑娘呢?!”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胆战心惊:“表姑娘,没能救出来……” “咚”的一声,谢羡予失手就打翻了面盆,水渍飞溅,弄湿了他的衣袍。 “你说什么?!”他脸色骤变,声音都拔高了。 那小厮却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的:“那院子里都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小的们已经尽力去救火了,根,根本扑不灭,也闯不进去……” 谢羡予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夺门而出,冲出去翻身上马,往燕京城赶。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急匆匆的飞奔上马跟上。 谢羡予赶回谢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一路上片刻也没有休息过,几乎是赶命一般的往回赶。 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 无法想,也不敢想。 “大公子,”守门的小厮见着他,连忙迎上来,谢羡予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冲了进去,直奔秋水院。 此时秋水院的火已经灭了,一个小院烧的只剩下黑漆漆的枯架子,翠竹和丁冬等人还守在那里,一见着谢羡予,面色惨白,立即跪在了地上。 “公子。” “她呢?”他声音平静的可怕,没有丝毫的起伏。 丁冬流着泪摇头:“奴婢真不知道表姑娘要自裁,她昨天晚上就突然说喜服不合身,让奴婢拿去改,支开了奴婢,结果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秋水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自裁?”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那样费尽心力也要求生的人,她会自裁? 翠竹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奴婢听说,许小公子突然摔落山崖,尸骨无存,昨晚上才传信回来,表姑娘一向把弟弟看的性命一般的重要。” 谢羡予脸色僵硬的走进这片烧焦的废墟,屋内的陈设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那架古琴已经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残壳,而躺在床上的一具尸身却被蒙着白布。 谢羡予盯着那具尸体,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滞。 他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过去,小厮讪讪的道:“公子,这尸身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公子还是不要看了,以免……” “滚开!” 谢羡予突然厉喝一声,那两个小厮吓的慌忙退到了一边。 他颤抖着伸手揭开了那层白布,尸身已经焦黑,看不出面容,身后的下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做噩梦。 而谢羡予却死死的盯着这具尸体,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找出不是她证据。 可这尸身的身形与她别无二致,手腕上的那融掉的银镯子还是她最宝贝的,她说过,那是她母亲生前送她的。 谢羡予呼吸逐渐急促,猛的放下白布,单手撑在床板上,自欺欺人的念着:“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自裁,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可许书谨死了,许书谨怎么会死? 他当然知道许书谨对她而言多重要,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谢羡予一个踉跄单膝摔跪在地上,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 第59章 天塌地陷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想上前来扶,却又不大敢动。 谢羡予拿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颓圮的坐在了床边,脸色灰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其他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扭头看向庆安。 庆安想了一会儿,才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退出去,其他的下人们也都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下人们立即行礼。 大夫人冷声道:“大公子呢?” 庆安小声道:“公子在里面,这会儿,怕是不便见大夫人。” 大夫人眉头微蹙,走进了院子里,这小院早就烧的光秃秃了,门都烧没了,站在院中便能将这烧焦的寝屋一眼望到头。 她看到谢羡予枯坐在烧焦的床边,是她从未见过的颓圮样子。 大夫人眸光微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在这守着。” “是。” 大夫人离开了秋水院,竹青忍不住道:“大公子瞧着不大好,夫人不去劝劝吗?” “他何时听劝过?罢了,让他自己缓一缓吧,他还是年轻,对一些没必要的事执着。” “是啊,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此,老奴也算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从未见过他这般……” 何止呢?大夫人都没见过。 谢羡予从小就有着寻常孩子难有的沉稳,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色,一个女人,最多也只能算个新鲜点的玩意儿,也至于让他颓圮成这样。 竹青叹了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留下来……” 大夫人斥责道:“糊涂!她走了一了百了,他伤心几日便过去了,留下才是后患无穷,羡儿对她这般上心,坏了那么多的规矩,往后还不知要多少祸端。” 竹青讪讪的道:“夫人教训的是。”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过一阵就好了,不过是个女人,谢家难不成还能出情种吗?” 大夫人语气讽刺,却也叫人无法反驳。 - 谢羡予在秋水院枯坐了一整夜,脑子里空落落的无法思考,迟迟缓不过神来,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她就这么死了。 可她就是死了,尸身躺在床上,已经面目全非。 他这一生事事筹谋,步步算计,从未有任何事超乎他的掌控,这是第一次,当头一棒,让他如遭雷击,无法抽离。 次日清晨,庆安才再次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公子,棺椁已经备好了,要不,还是让表姑娘先入殓,设下灵堂,受些香火,也好入土为安。” 谢羡予依然僵坐在床边,只是脸色更灰白了些,一向清润的眸子都毫无神采,死气沉沉,仿佛他才是那具尸体。 屋内陷入了死寂之中,庆安迟迟没有得到答复,后背都开始冒汗,他自小跟着主子,也没见过这副场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守着尸体过一辈子吧?那不是疯了! 沉默压抑的庆安要喘不过气来,终于,谢羡予开了口。 “给她入殓吧。”他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绝望。 可再绝望也无能为力,总该让她入土为安。 庆安总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道:“是!” 棺椁被进院里,庆安正打算招呼两个小厮去抬尸体,谢羡予却亲自将焦黑的尸体抱了起来。 庆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谢羡予将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小厮立即将棺材盖子给合上,绑上了绳子,四个人将棺木抬了起来。 “公子,灵堂就设在郊外的庄子上如何?”庆安请示道。 许婉若毕竟不是谢家人,在谢家设灵堂当然是不合适的,好在谢家的庄子别院也多,随便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设灵堂正合适。 “不必,设在松鹤园。” 庆安瞳孔骤缩:“啊?这这这,这不合适吧。” 别说许姑娘还没被纳进来,就算被纳进来了,那也只是妾,妾死了也没有在府里给她设灵堂的道理,更何况还设在松鹤园! 谢羡予阴沉沉的眼神扫过来,庆安吓的一个哆嗦,连忙道:“小的这就去办。” 棺椁被抬回了松鹤园,翠竹则立即安排将灵堂布置了出来,正堂挂满了白绸,设上了香案,棺椁被停放在正中。 谢羡予换上了素白的衣袍,坐在蒲团上给她烧纸,一沓一沓的黄纸扔进火盆里,火光燎起来,也映照不出他眼里半分神采,好似枯萎的残荷。 下人们守在外面,始终无人敢进堂内叨扰,从白天到黑夜,他只守在里面,孤身一人,谁也不见。 夜色渐深,他双目已经熬的泛红,靠着棺木颓废的坐在地上,声音微哑:“若早知有今日,我该对你好一些的。” “婉婉,你可曾怪我?” 他扯了扯唇角,有些轻嘲的笑:“你怕是都没有想起我,许书谨死了,你就自裁,那我算什么?你纵火之前,就不曾想过我是不是?” 他心脏坠痛难忍,几乎喘不上气,双手捂住了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蕲州的,我若是没去,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夜色萧条,空寂的没有任何回音,悔恨,怨言,不甘,愤怒,统统被黑夜吞噬,她再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停灵七日,终于到了下葬的日子,谢羡予守了七日,已经消瘦了一圈,一向喜洁的人下巴都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身上的白衣已经皱巴了,他毫不在意。 “公子,下葬的地方选在何处?”庆安小声问。 谢羡予沉默了许久,才缓声开口:“怀玉山吧。” 庆安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公子没说要把她葬进谢家祖坟里,这私设灵堂还能压得住,要把她迁入祖坟,那谢家真的要闹翻天了。 谢羡予却从未想过让她入谢家祖坟,那么一堆老顽固呆在一起有什么好的?还要被嫌弃排挤,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他知道的,她受不得这样的束缚。 怀玉山山明水秀,又风光正好,选这个宝地给她下葬,再过些年,等他死了,也葬那。 棺椁被抬起来,翠竹等人一路撒着白纸,将棺材送往怀玉山。 怀玉山上,微风习习,春光正好,白纸漫天,谢羡予站在墓坑前,看着棺椁被放入墓坑之中,庆安等人拿着铲子将黄土一铲一铲的将棺椁埋葬,心脏似乎也被这黄土渐渐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直到黄土将棺椁完全掩埋,他才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真实的感知,她真的没了。 谢羡予绝望的闭上眼,藏住了泛红的眸子,可眼角一滴清泪还是无法控制的滚落,天塌地陷。 谢羡予称病不朝,足足半个月没再露面,外人众说纷纭,各种揣测,大夫人将消息压的死死的,不许任何人传出去闲言碎语,谢家弥漫在一片死寂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 “姑娘,我们到青州了!”素月惊喜的喊了一声。 婉若掀开车帘子探头出来,一抬眼便看到了灰扑扑的城楼,上面高高挂着“青州”二字。 她眼睛亮了起来:“这就是青州?” ------------ 第60章 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林晗赶着马车,回头看她,笑着道:“是啊,我们先去石崖县安置下来,你弟弟是不是也该到了?” 婉若嘱咐二夫人将让人将阿谨直接送到青州来,茅山书院离青州近一点,按理说应该会早一点到的。 “应该吧。” 说话间的功夫,马车便行至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们:“有通行文书吗?” 林晗立即拿出了圣旨:“我是前来赴任的石崖县县令。” 士兵一见圣旨,立马恭敬了几分,也不再盘问车内其他人,拱手行礼:“大人请入关。” 林晗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畅快,芝麻官也是官,不论如何也是受人尊敬的,总算也是不辜负这二十年来的寒窗苦读。 马车驶入城内,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姐!” 婉若惊喜的掀开车帘子,一眼看到等在城内的阿谨:“阿谨!” 林晗连忙一拉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婉若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去,将阿谨抱进怀里:“阿谨,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早几日就到了,想早些见到你,就住在这里等着了。” 阿谨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是二夫人娘家的人:“既然已经将人送到,我就先走了。” 婉若立即拿出银子给他:“多谢你护送他来。” 那人欢喜的接过:“主子吩咐的事儿,小的自然照办的,姑娘客气了。” “这事儿还请保密。”婉若叮嘱。 “放心,二姑奶奶早交代过了。”这人收了银子,这便翻身上马,直接离去了。 林晗从马车上下来,婉若便拉着阿谨介绍:“阿谨,这是林公子。” 阿谨呆呆的看一眼林晗,又看一眼婉若:“阿姐,你们是私奔吗?” 林晗登时脸涨的通红,想要辩解,却又发现怎么好像没法儿辩解,只能看向婉若。 婉若捏了捏许书谨的脸:“别胡说。” 林晗干巴巴的笑着,打着哈哈:“那我们先去石崖县吧。” “好!”婉若开心的应下,眼睛亮晶晶的。 他们上了马车,许书谨才小声的和婉若咬耳朵:“阿姐,你要和他成婚吗?” 外面赶车的林晗听到这话立马竖起了耳朵。 婉若笑着点头:“嗯。” “你喜欢他?” “小孩子别成天问这些。” “那我们离了谢家,会不会被许家抓到?” 婉若摸摸他的头:“放心吧,许家不会查到我们的,现在我们已经死了。” “啊?!”许书谨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更何况,你林晗哥哥如今是官身,许家哪有胆子来犯?” 赶车的林晗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许书谨眼里终于有了光彩:“那我们终于有安宁日子了。” “是呀,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去了石崖县,我就把生药铺开起来,重振家业!你就好好读书,往后也和你林晗哥哥一样,争取考个功名。” 婉若说着,许书谨的脸上的笑都溢出来,满眼的期待,抓住她的手:“好!” 婉若看着窗外稀稀疏疏的小贩,这里比不得燕京城繁荣,也没有那么多精致的亭台楼阁,也没有那么多的热闹,反而简朴又沉寂。 可她心里却难得的安宁,充满了期待,连呼吸都是清甜的自由的味道。 她想,她终于要重新开始了。 - 燕京城。 整整一个月,谢羡予称病不朝,他如今权势正盛的时候,朝中无数人都盯着他的脸色,现下突然撂挑子,连皇帝都坐不住了,让人来找他。 苏言冲进了松鹤园,看到消瘦颓废的谢羡予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 谢羡予穿着单薄的白衫,半披着的发只用素白的锦带松散束着,神色冷淡,没有回话,垂眸抚弄琴案上的琴弦。 苏言语气都小心了几分,生怕给他震碎了:“这都一个月了,人死不能复生,还得为自己活着才是吧?” 旁人不知,苏言和他关系密切,自然清楚,他的爱妾死了。 苏言咽了咽口水,拉了个凳子坐下:“她若是知晓,定也不希望你这样颓废的活着,她那么依赖你,必然也是在意你的,你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一直走不出来,她在泉下又如何安心呢?怕是要伤心死了。” 谢羡予按着琴弦的手轻轻一顿,好似有了些许生息,她会为了他伤心吗? 她自裁的时候都没在乎他的感受。 苏言苦口婆心:“你再这样沉寂下去,朝中怕是要出乱子了,咱们筹谋了那么多,难不成前功尽弃?” “羡予,人总要往前看的,她一定也希望你过的好。” 谢羡予垂下眸子看着琴弦,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我明日复朝。” 总该让她安心才是。 苏言松了一口气,这才踏实的离开了。 谢羡予则起身,走出了松鹤园,庆安还守在外面,一见他出来慌忙跟上:“公子。” 谢羡予却冷声吩咐:“不必跟着。” 庆安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跟了,心里还担心他要去哪儿,可看着他去的方向,好像是……秋水院? 被烧的焦黑的秋水院,已经成了谢家的禁地,不单单是因为里面烧死了人,下人们惧怕这里,而且也是因为,大公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因此秋水院内冷冷清清。 谢羡予走进了院内,萧条的身形与这死气沉沉的院子十分的契合,好像本就该融为一体。 他不能再继续沉寂了,收拾好她最后的遗物,总不能让它们孤零零的遗落在这里。 只是小院已经烧的不成样子,衣柜里的衣裙都残碎的只剩下几片残布,但是都是她穿过的,他还是都一一收好。 她院子里专门有个放置各种药材的架子,也烧光了,还剩下一些药碾子之类的工具,她很宝贝这些东西,他也一并收了起来。 那架古琴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残壳,她总偷懒不练琴。 她不喜欢练琴,早知道就不该逼她学琴的。 梳妆匣里还堆满了首饰,几乎都融掉了,金的银的混在一起,大部分是他送的,她总是不戴,怕这怕那,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胆小的人。 他将这些残废物品一一收捡,又打开了她的箱笼,这箱子倒是没怎么被烧坏掉,里面东西大都保存完好,也是些衣物和药材,大都是从许家带来的,她很宝贝。 他随便翻捡了一下,打算收起来,却突然动作顿了顿。 他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一年前,她带着许书谨逃到燕京城,投奔谢家,许家的族人第二天就追来了,她那继母甚至还报了官,闹的天翻地覆。 若不是他出面压制,许家是死活都要把她抓回去的。 许家如此执着一个孤女,有什么必要?除非她带着巨额的家产。 这件事他不曾问过她,因为他也不在乎她那点钱,但他心里有数,猜到她定是动了那继母的利益,否则不会让那继母那么不死不休的追杀她。 他猛一回神,立即在这箱子里翻找,所有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翻了个干净,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一张银票! ------------ 第61章 我会护着你的 他又在屋里四处都翻找了一遍,即便是烧掉了也该有残留的痕迹,可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他猜错了?许婉若没从许家卷钱跑路?亦或是…… 谢羡予面色微变,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疑,厉喝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小厮闻声立即跑了进来:“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让庆安亲自去一趟林州,把许家的人找来,就说许婉若去世了,来给她祭拜。” “是!” - “许婉若竟真就这么死了。”三夫人感觉大快人心。 原本还担心她活着当了谢羡予的妾,往后给谢羡予吹吹枕头风,三房在谢家怕是连透明的都要当不成了。 而且三夫人也担心她怂恿谢羡予追查上次马匪之事,万一查到她们头上来,那才是死的难看。 谢秀云冷笑:“那小贱人也是活该遭报应,许书谨都死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谢羡予对那小贱人倒是上心,把灵堂摆在松鹤园也就罢了,听说还要把许家人请来给她烧香祭拜。” 三夫人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就她这狐媚劲儿,真要活着做了谢羡予的妾,那她可真是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秀云不满的道:“许家那帮腌臜商贾也配进谢家的门?回头他们万一来攀咱们怎么办?” “呸!什么东西,我多看一眼都嫌脏,我看还是出去避一避,省得还要跟这帮人纠缠。” 三夫人满脸鄙夷,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得意,当年她和妹妹同样待字闺中,可妹妹样样比她出色,父母都更偏宠她。 偏偏那个没脑子的就看上个商贾,下嫁做了商人妇,哪里像她?深谋远虑,攀上了谢家这样的门楣,如今和她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别。 许婉若和许书谨死了也好,这起子穷酸亲戚总算是再也碍不了眼了。 - 青州,石崖县。 槐树巷的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悄无声息的就开了张。 铺面并不大,窄窄的过道也就容得下三四个人,药材倒是齐全,还有坐堂大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婉若穿着素色的棉布裙子,半披的发为了方便,就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围着围裙,挽起袖子站在凳子上往高处的柜子上放东西。 “我来我来!”林晗一来看到这场面连忙凑上来帮忙。 婉若却已经利落的将东西塞进柜子里了,拍了拍手,冲着他笑:“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衙就过来看看你,”林晗在铺子里张望一眼,忍不住道:“你这铺子是不是太偏了些,我瞧着都没什么生意。” 婉若弯唇:“酒香不怕巷子深,寻医问药之人只求有效,不用和别人比排面。” “那倒也是。”林晗挠了挠头。 婉若来青州已经半个月了,一直忙忙碌碌没有消停过,先是在青州买了个小院住下,又寻了铺面将生药铺开了起来。 “对了,你和阿谨的身份文书已经办下来了,你瞧。” 林晗从怀里拿出两个小册子来,献宝似的送到了许婉若的面前。 “按你说的,入的柳州的籍,还好王知县和柳州的李知县相熟,卖了我一个人情帮我办了这事儿。” 婉若打开一看,果真入的柳州白云县的籍贯,名字也改成了白薇,阿谨则改成了白徵。 她和阿谨现在没了身份,总得重新办一个,林晗如今是石崖县的县令,给他们重新入籍办个身份倒是简单,但婉若有些不放心,谨慎起见,还是让他帮忙想办法入了别的地方的籍。 好在林晗来了石崖县之后,青州府的其他六位县令也都送来了贺礼,他和这几位前辈走动来往熟识之后,便请相熟的李知县帮忙办了这事儿。 婉若将文书收好,开心的道:“多谢你。” “这有什么,你也是太谨慎了些,改名换姓便罢了,籍贯也要改,谢家那边不是都以为你死了?想必是不会再追究的,更何况你还是良籍,又不是逃奴。” 婉若抿了抿唇:“可我总是有些不踏实。” 大概是在谢家战战兢兢惯了,如今也没法儿轻易放下戒备来,事事谨慎。 连这家药铺,她也刻意选的偏僻的地段,开个小小的铺面,不起眼的,藏于暗巷之中的。 她想,再等一段时间,兴许过上一年半载的,她也能放下心来,再开个大的药铺,大展拳脚。 “别怕,有我在呢,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轻轻点头:“嗯。” “只是你这药铺这样偏僻,哪里来的生意呢?”林晗看一眼铺子外面门可罗雀的行人,忍不住担忧。 婉若信心满满:“无妨的,我可以四处去走动问诊,若是有了口碑,自然也有人愿意找上门来了。” “那你多辛苦。” 而且还得抛头露面的,她生的那么好看,万一被别的男人看上了怎么办? 婉若眼睛亮起来:“不辛苦的,我小时候也跟着我爹四处问诊呢,没什么难的。” 林晗痴痴地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喉头滚了滚,磕磕巴巴的道:“我才把我娘也接来了,她想见见你呢,说,说说我们的婚事。” 婉若点点头:“好呀。” “我娘说,我也老大不小了,成婚还是得尽早,婚期定早一点好不好?” 婉若却有些迟疑:“可是,我担心被发现……” 谢羡予之前就怀疑她和林晗,她想着先躲一阵子风头,确定谢羡予那边已经把她忘了,再展开手脚来做大药铺的生意,和林晗成婚。 “你别担心,我如今也是官身,你嫁了我便是官宦家眷,别说他发现不了,他就算是真的发现了,也不能无法无天到连官宦家眷都敢抢吧?” 婉若不踏实,林晗也不踏实,婚事拖上一年半载的,万一别人也看上她了怎么办? 前几天他陪着她去街上的药铺医馆打探行情,在茶楼里喝茶,那王员外家的小儿子就凑上来说话,说是问候他,实际上一直偷偷看她。 好在婉若对外人性子冷淡,根本不搭话,但林晗还是觉得不踏实。 况且林晗根本不信谢羡予能发现婉若是假死,尸身都烧焦了,一切做的天衣无缝,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这都能看出端倪来? 婉若怔忪一下,有些犹豫。 林晗鼓起勇气抓住她的双手,定定的道:“婉婉,我们尽快成婚吧,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看着他祈求的眼神,到底还是无法拒绝,只好点头:“好。” 林晗眼睛亮了亮,欢喜的道:“那我们下个月就成婚!” 寻常人家成婚,又不像名门望族那么多规矩和讲究,用不着一年半载的来细细筹备婚事,一个月足矣。 ------------ 第62章 骗局 燕京城。 一辆马车驶入城门,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谢府。 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浑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钗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许夫人。” 翠竹早在门口等着了,见着这妇人暗暗蹙眉,这通身暴发户的打扮,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戴头上了吗? 她女儿去世,她打扮成这样是来奔丧的还是来卖笑的? 王氏抚了抚头上的金钗,摆着款儿:“有劳谢大公子请我来,我那可怜的女儿葬在哪儿呢?” “不急,我们公子说要先见见夫人,和夫人交代些东西。” 王氏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好好好!” 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许婉若那贱丫头死不死的她才懒得管! “许夫人里面请。” 翠竹在前面带路,将王氏请进了谢家。 谢羡予已经在前厅坐等了,他依然穿着素白的衣袍,锦带束发,通身没有半点金玉,却也难掩矜贵的气质。 王氏一进门,看到谢羡予还是下意识的收敛了作态,小心翼翼了许多:“谢大公子。” 一年前她也见过他一次,难以想象这么年纪轻轻的人,怎么有这样的气场,叫人不敢造次。 谢羡予声音冷淡:“婉若去世了,请你来,便是想要将一些她的遗物交还给许家。” 王氏眼睛都亮了:“是吗!?那太好了!” 谢羡予看着她,不动声色的试探:“婉若当初从许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些财物?” 王氏眼珠子溜溜一转,立马点头:“对啊!她带走了几万两银子的银票呢!这丫头实在是不懂事,将家里的钱都偷走了,我是真的没脸去见她爹啊,她现在人都走了,但这家里的亏空填不上,实在是……” 谢羡予目光阴沉了几分:“你确定?若是和你说的对不上,我可得让京兆府来查,查出有虚,按律得挨五十板子,罚行骗的银两双倍。” 王氏当即吓的改口:“不不不,不是的!” 谢羡予捏着椅臂的手指倏地收紧,眸中一闪而过的破碎。 王氏却紧接着道:“不是几万两银子,是两千两白银,哦,还有两个庄子和百亩药田的地契!这些加起来,得有四五千两银子呢!” 谢羡予眸光一凌,凌厉的气势迸射而出:“你确定?!” 王氏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我确定,公子若是不信,我把我家账本拿来给你对账,她真的卷走了家里那么多的钱,我可是一个字儿也没敢撒谎啊!” 王氏都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撒谎?全部如实的说了。 谢羡予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来,猛的站起身,王氏吓的一个哆嗦,害怕的抖着身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谢羡予却直接大步从她身边跨过去,直接走出了花厅。 王氏吓傻了,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翠竹冷声道:“还请许夫人先回,这账若是算清楚了,自然会将银子交还的。” 王氏哪儿还敢说不,头如捣蒜的应下:“是是是!” 她还敢跟谢家叫板不成? 谢羡予大步走出谢府,庆安急忙追上去:“公子。” 谢羡予声音阴冷:“你去大理寺,找个仵作来。” “啊?仵作?去哪儿?” 谢羡予翻身上马:“怀玉山。” 话音一落,他便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绝尘而去,侍卫们也立即策马跟上。 庆安惊悚的立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公子要验表姑娘的尸身?! 等缓过神来,庆安也不敢再耽误,立马拉了一匹马就走,直奔大理寺。 怀玉山。 谢羡予到了许婉若的墓地,双目死死盯着那墓碑,毫不犹豫的下令:“挖出来。” 侍卫们也不敢多话,当初小心翼翼的给葬在这儿,现在又挖尸,谁知道是干嘛,但也没人敢忤逆,立马动手。 一铲又一铲的黄土被刨出来,那具棺材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谢羡予站在墓坑上面,冷眼盯着那棺木,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棺材重新被打开,里面那具焦黑的尸体再次显露,因为已经埋了些天了,尸身已经腐臭,一打开恶臭扑鼻,还有许多脓液。 侍卫们立马掩住口鼻,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谢羡予却依然盯着那尸体。 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庆安带着仵作来了。 “小谢大人。”仵作拱手作揖。 谢羡予扬了扬下巴:“验一下这具尸身,看她死因是什么。” 仵作看一眼这躺在墓坑里的尸体,有些犹豫:“这尸身瞧着像是已经入土为安了,难不成是涉嫌什么命案?若要验尸,可得开膛破肚,不吉利的。” 谢羡予讽刺的掀唇,正是因为想让她入土为安,想让她体面的下葬,所以他从未想过验尸。 可现在,想到那不翼而飞的银票和地契,心里一个猜测已经渐渐成型。 谢羡予眸光森寒:“验!” 仵作不再多说,用布巾掩住口鼻,便下了墓坑,拿出工具开始验尸。 仵作查看了一会儿,便爬上来了。 “可有结果?她确定是被烧死的?”谢羡予冷声问。 仵作皱着眉摇头:“瞧着不像,尸身有些腐化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死后才被烧的,她咽喉深处没有灰,可见生前没有吸入浓烟,而且,这姑娘生前是不是有痨病啊?” 谢羡予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 痨病?她若是有痨病,也不至于成天活蹦乱跳的一堆鬼心思! 仵作还未察觉,沉思着道:“老夫猜测,这姑娘不是死于火烧,而是因为痨病病死的,不过这尸身怎么被烧成这样……” 谢羡予额上青筋暴跳,袖中的手生生捏碎了玉扳指,胸腔里的怒火几乎烧的炸开。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尸身压根就不是她的! 他早该想到的,她那么费尽心思求生的人,怎么可能自裁?原来从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 他恨的浑身血液沸腾,喉头都能闻到一股腥甜,双目都猩红,狠狠掐进掌心的手,似乎掐的是她的脖子。 “许婉若,你好得很!” ------------ 第63章 亲自查 仵作这才反应过来,被眼前人的凶煞之气震的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他祖坟。 谢羡予阴着脸看向庆安:“立刻派人去给我查,挖也要把她挖出来。” 庆安都吓傻了,脑子都有点跟不上真相的进展,只慌忙的应下:“是!” 转身正要立刻去办,又顿了顿,讪讪的回头:“这,怎么查啊?” 要是还在燕京城内,倒是好说,翻一遍倒也不是难事,但这表姑娘都敢假死逃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在燕京城? 怕是天涯海角早跑没影儿了。 谢羡予强自平静下来:“她敢跑,必然是已经换了身份,找各州府的府台,三个月内新入籍的人全部查一遍。” 他顿了顿,眸子寒光乍现:“青州府交上来名单给我亲自查!” 庆安吓的一个哆嗦:“是!” “再派人去石崖县,查一下林晗身边人。” “是。”庆安不敢耽误,立即去办。 谢羡予脸色阴沉至极,盯着那具假尸,咬着牙一字一句:“你最好别让我在青州抓到你。” - 青州。 林晗推开一个小院的院门:“娘。” 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妇正在院中种菜,闻言要直起身来,还险些没站住,身旁的小丫鬟急忙扶了一下。 “晗儿回来了。”老妇笑起来,枯黄的脸上纵横的皱纹更深了些。 “娘怎么又在忙这些?不是说让您歇着,现在也不用种菜卖钱了,我可是官身,拿朝廷俸禄的。”林晗把她手里的锄头拿走。 “我闲着也是闲着。”老妇说着,浑浊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她身后跟进来的姑娘,亮了亮:“这是……” 林晗高兴的介绍:“娘,这是白薇,我跟您说过的。” 婉若走上前去,乖顺的福了福身:“伯母。” “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晗儿喜欢你,”吴氏眼睛不大好,得凑的很近才看得清。 婉若便走近一点,扶着她坐下:“伯母眼睛怎么不好?” 林晗道:“我娘以前是绣娘,为了供我读书熬坏了眼睛。” 婉若怔忪一下,她知道林晗出身寒门家里不好,没想到这么难,一个寡母靠着做绣品供儿子读书,付出了多少心血。 “伯母太不容易了。” 吴氏笑着摇头:“这没什么,还好晗儿争气,如今当了官老爷了,马上娶妻生子,我也总算能享福了,只是我这眼睛,有时候隐隐作痛,疼的睡不着。” 婉若细看她的眼睛:“伯母,要不我为您施针试试?” 林晗立马道:“白薇还会医术呢,她医术可厉害了!” “是吗?” 婉若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包出来打开,站起身便抽出银针来给她施针,几针下去,缓了一会儿。 吴氏便欣喜的道:“还真有些用,我现在觉得眼睛没那么疼了。” “我明日再给伯母配些药送来,可以用药袋敷眼睛,也能缓解不少。” 婉若收了针:“我现在去烧一些热水来,先给您敷一敷眼睛,会更舒服些。” 说着,便起身进了厨房。 吴氏看着婉若离开的背影,满意的点头:“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又孝顺,又懂事。” 林晗高兴的道:“那可不?往后就是您儿媳了。” 吴氏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她家里以前是行商的,虽说父母遭了难没了,那也该是有些家底的?” “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瞧着她呀不像是穷苦出身的,还有钱自己开生药铺,她有些家底也好帮衬你啊,你如今初入官场,要用钱打点的地方也多,她无父无母的,也要依靠你,不指着你又指着谁呢?” “她便是有也是她的嫁妆,我堂堂男儿还要惦记媳妇的嫁妆不成?”林晗不满的道。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们成了婚夫妻一体,不分彼此。” “娘您别操心了。” “好好好,我不操心,你们尽快成婚,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我也算是安心了。” 婉若将烧好的热水端出来,用布巾浸湿,给吴氏敷了眼睛,又陪着吴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和林晗离去。 婉若出门前还蒙上了面纱,谨慎起见,她不大敢在人前露面。 林晗眼里都藏不住的欢喜:“婉婉,我娘说很喜欢你,还让我们尽早成婚呢。” 婉若扬起笑来:“嗯。” “我还得去算一算哪个吉日最合适,等定下了日子,便去发帖子!” 婉若眼里还有些担忧,若是发帖子,便是广而告之林晗要成婚之事了。 林晗看出了她的担忧,连忙道:“你别担心,我昨日才收到京中结识的好友送来的信,说是谢家已经将你的尸身下葬,就葬在怀玉山,根本没有任何怀疑。” 婉若怔怔的问:“真的?” “当然了,婉婉,我早说了没事的,你总是想太多了。” 婉若稍稍放心了一些,轻轻点头:“那就好。” 林晗有些愧疚:“我现在也忙着,上一任县令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我,我都忙不过来,也没空陪你。” “正是要紧,我有什么可陪的,你只忙你的便是,婚事也大可从简。” “那不行,婚事还是得热热闹闹的办,毕竟是大事。”林晗笑着道。 她想了想,又道:“我家从前是行商的,父亲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家产,一共三千两的现银,还有两个庄子和百亩药田的地契。” 林晗愣了愣,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 “我和阿谨商量过了,拿出一千两来做我的嫁妆,带到你家来,往后若是你需要打点的地方,也能支应一二,另外庄子和药田还在我那继母手里,我想着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再找人去典卖,到时候留一半给阿谨,一半归我。” 林晗慌忙道:“婉婉,你是不是听到我娘的话了?我没想要你的钱……” 婉若却笑着摇头:“我们既然要成婚,自然夫妻一体,这些事和你说也应该的,你若是官途顺遂,我不也跟着享福嘛。” 林晗牵住她的手:“婉婉,我能娶你真是三生有幸。” - “公子,这是青州府送来的三个月内入籍的名册。” 庆安抱着一捧册子送到了谢羡予的书案上。 谢羡予直接翻看了起来:“其他州府的呢?” “也送来了,苏大人那边已经在安排人加快排查,说是三日内定查个结果出来。” “青州那边的人查了吗?” ------------ 第64章 为妻子插髻 庆安讪讪的道:“这才几天,青州远的很,赶到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这些名册能这么快送来,还是因为走的官驿,隔一个驿站就换人换马,昼夜不息的赶路才将这些名册在七天内送到京城来。 而探子去了青州查证也需要些时间,查到了消息,飞鸽传书也得要几日才能到,估摸着也得一个月才能有结果。 谢羡予阴着脸没再多问,快速的翻看册子。 因为青州临近的几个州府前阵子闹水患,所以涌入了不少流民,也随之安家落户,所以这名册格外的厚,人员也杂乱无章。 入籍的人会有身份介绍,按规矩应该要画像的,但青州地处偏远,没那么讲究,草草勾勒几笔,然后写一下特征。 庆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头大,忍不住道:“公子,我看表姑娘应该也没胆子去青州,公子之前就怀疑她和林晗,她哪儿还敢往哪儿跑。” 谢羡予冷笑:“别人不敢,她不一定。” 谁知道她是不是壮着胆子跟他玩灯下黑? 谢羡予查了整整三日,却没在这些新入籍的人里翻出她的身影来,哪怕疑似的也没有。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多虑了,其实她没那么大胆子。 苏言匆匆走进来:“我已经让人查完了其他州府的新入籍的名册,也没找到啊,按着你给的画像找的。” 谢羡予眉心突突的跳,手臂撑在桌上按着眉心:“不可能找不到,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再查一遍,但凡有丁点疑似的,都筛出来,再查。” 苏言都忍不住劝:“你何必呢?不过一个女人,走了就走了,你把她翻出来又能如何?” 谢羡予抬眸,森寒的目光刺的苏言浑身一个哆嗦。 苏言立马讪笑:“当我没说。” 谢羡予按在书案上的手指泛白,把她翻出来做什么呢? 自然是扒了她的皮,敲断她的腿,掐碎她的脖子! 苏言一看他这副样子都感觉瘆得慌,走出了书房,庆安便忍不住道:“苏大人还是多劝劝我们公子吧。” “你这话说的,我的命不是命?” 庆安:“……” 苏言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他还能把自己给气死?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这样比之前瞧着好多了,至少还挺有活力的。” 庆安这么一想,竟也觉得认同:“这倒是。” 之前给表姑娘守灵那一月,庆安瞧着更吓人,从未见过公子那么死气沉沉的样子。 谢羡予重新把青州府的名册又查了一遍,依然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就在他都准备亲自再挨个儿查其他州府的名册的时候,青州来了信。 庆安匆匆走进来:“公子,林晗似乎要成婚了。” “成婚?”谢羡予猛一抬眸。 “是青州的府尹来的信,说是林晗还给他送了喜帖。” 因为谢羡予派人找青州府尹要过林晗的资料,那府尹也是个人精,大概是以为谢羡予器重林晗,所以还特意将这事儿来信告知。 “和谁?” “说是柳州人,叫白薇。”庆安挠了挠头:“看这样子林晗现在当真和表姑娘没什么关系了。” 柳州,那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嘛。 “什么身份?” “柳州白云县人,那白云县背靠大山,几乎都是务农的。” 谢羡予眼神却阴沉了几分:“他如今一个有官身的县令,就娶个农女?” 庆安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把柳州三个月新入籍的名册拿来,翻查一遍看有没有白薇这个人。”谢羡予冷声道。 “是!” 庆安立即去找苏言,将名册又翻了一遍,果真找到了白薇! 名册信息拿到了谢羡予的眼前,谢羡予盯着那上面写着的“白薇”二字,眼神越发的凌厉,恨不能将那两个字盯出窟窿来! “这就是你查了几遍的结果?!”谢羡予阴森森的问。 苏言连忙辩解:“这,这画像和特征怎么瞧也不是一个人呐。” 那名册上的画像一脸的麻子,眉毛又粗又密,嘴唇又大又厚,那一眼扫过去都不可能和谢羡予给的那画中的美人儿想到一起去。 可谢羡予却一眼能看出来这刻意的乔装改扮,一个巴掌大的鹅蛋脸能长出那么大的嘴巴那是怪物! 谢羡予深吸一口气,声音森寒:“婚期是什么时候?” 庆安战战兢兢的开口:“半个月后。” 他猛的起身:“给我备马。” “是!” 庆安急忙跟上。 苏言摇了摇头,疯子,真是疯子。 - 青州。 “姑娘,嫁衣送来了,要不要试试?”素月欢喜的道。 婉若还在抓药,在药柜前忙碌着:“我明日再试吧,绣娘给我量身定制的,应该不会出错。” “再过几日都要成婚了,姑娘还这么忙。”素月给她帮忙包药。 “就是要成婚了,才想着把事情忙完,我这几天还得去一个村子问诊,王员外家的大夫人也还等着我的药囊呢。” 素月笑嘻嘻的道:“姑娘真是走哪儿都人缘好,从前谢家也是……” 话才出口,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住了嘴。 婉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眸光微黯。 “奴婢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婉若扯了扯唇角:“以后别再提了,已经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是。” 正说着,却见林晗来了。 “婉婉。” “你怎么来啦?”婉若将手里的活儿放下。 林晗挠了挠头:“今日,说是有灯会,我想带你去转转。” “嗯?”婉若还有些懵懵的。 素月却挤眉弄眼的笑着:“姑娘忘了,今日是七夕,晚上的灯会想必是有的热闹呢。” 婉若这才反应过来,林晗耳根泛红,磕磕巴巴的道:“婉婉,你什么时候关铺子?” 素月将婉若手里的活儿接了过来:“现在就行,姑娘忙了这些天了也该松散松散了,这些让我来收拾就好了。” 婉若看着林晗希翼的目光,轻轻点头:“我这就来。” 她摘下了围裙,散了辫子,戴上了面纱,随着林晗一起走出了铺子。 “我说今天街上怎么还有人在绑灯笼呢,我都忙忘了。” “今日灯会,也算是石崖县难得热闹的日子了,错过实在可惜。”林晗掩耳盗铃的解释。 婉若抿唇笑:“嗯。” 他们并肩走出暗巷,天色也渐渐黑了,街市外面灯笼也都被点亮了,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道也难得的热闹了些。 虽说和燕京城还是比不了的,燕京城这样的日子,定是要放盒子灯,大鳌山,火龙,各种杂耍挤的满街热闹。 可石崖县这样简单的彩灯布置,也别有一番温馨。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大都是未婚的,借着今日可以以看灯的名义相会,互诉衷情。 婉若和林晗并肩走在人流里,和其他的人别无二致,婉若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突然她见了天日,不再是谢府里那个格外卑贱的存在,而是一个寻常的,普通的人,能见得光的人。 他们走上一座石桥,林晗突然叫住她:“婉婉。” “嗯?”婉若回头。 林晗咽了咽口水,从袖中拿出一只银钗,脸上不自觉的涨红:“青州的民俗,七夕这日,郎君会为妻子插簪。” 他有些不大敢看她,磕磕巴巴的道:“我们还有五日成婚,我想着也差不大离……” 婉若怔忪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一眼周围的人,习惯性的害怕被人看到什么亲密举动。 可又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谢府了,林晗不是谢羡予,她可以般配的站在他身边,光天化日之下,也合情合理。 林晗见她犹豫,害怕她觉得唐突,连忙道:“那还是算了。” 婉若却抿唇笑,轻轻低下头:“那你为我簪。” 林晗眼里涌出狂喜,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银钗插进她的发髻里。 婉若伸手去摸那银钗,看着林晗欢喜的眸子,心中动容。 自离京之后,一直隐隐藏在心里的那些许不敢也不愿意面对的留恋和不舍,突然释怀消融了。 现在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们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在人来人往里并肩同行,成了婚也会互相扶持,没有低人一等,也没有不可见光的秘密。 过去那些本不该触及的人,不该闯进去的世界,也早该放下。 “喜欢吗?”林晗期待的问她。 婉若扬起笑来,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而隔着人群,在街市的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影骑坐在骏马上,指节分明的手攥着缰绳,青筋暴起。 一双熬的满眼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石桥上郎情妾意的画面,刺目无比,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 第65章 他宁可她骗他 她布下这么大的一场骗局,假死脱身,就为了到这么个偏远的破地方来嫁给林晗?! 昔日的乖顺是假的,答应他留在他身边是假的,红着眼睛说她只有他了也是假的! 如今亲眼所见她和林晗这副恩爱画面,才惊觉自己多可笑!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他。 他胸腔里像是要炸开一般,一双清润的眸子已经被寒霜覆盖,满目森然。 跟在一旁的庆安脸色僵硬的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他自小跟着大公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受骗,表姑娘这下怕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晗还毫无察觉,欢喜的道:“婉婉,我们先去吃饭吧,这镇上的醉仙楼菜色一绝,而且今天晚上酒楼里还会猜灯谜呢,可热闹了。” “好啊。”婉若应下,便随着林晗前往醉仙楼。 这石崖县上就一家大酒楼,便是醉仙楼,而今天这样的日子,也就是醉仙楼最热闹,一楼大堂里设有戏台子正在唱戏,大堂四处都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但凡猜出灯谜,便可将灯笼带走。 “二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热络的迎着,将他们请到了大堂的一个空桌坐下。 林晗点了几个招牌菜,又叫了一壶好酒。 婉若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唱着戏,感觉难得的惬意。 “这戏班子唱的挺好,等咱们成婚的时候也叫这一班子人来唱戏怎么样?”林晗兴冲冲的问她。 婉若轻轻点头:“你看着办吧。” “咱们这婚事定是办的热闹的,到时候另外六位知县也会来捧场,连县里最大的富商张老爷都还送了贺礼来了。” 林晗满面红光,寒窗苦读二十载,才终于有了今日的风光,即便只是一个石崖县的小小县令,也是有分量的。 “你新官上任,张老爷这些商贾自然也会打点,不过太贵重的贺礼还是不要收,你才入仕摸不清底细,还是谨慎些的好。”婉若叮嘱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林晗笑着说着,一眼看到窗边挂着的兔子灯:“我看看这个灯谜,定能给你拿一盏灯。” 林晗立即起身去看灯了。 婉若正要跟上去看,却莫名的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不寒而栗,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只看到喧闹的大堂里成群的把酒言欢的食客。 她蹙了蹙眉,大概是她想多了。 店小二从后厨端着托盘出来,正准备上菜,却突然被人拦住。 “小哥,行个方便。”庆安拿出一锭金子,送到了店小二的面前。 小二眼睛登时放精光,这么大一锭金子,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大爷您有什么吩咐?”小二腆着脸笑着。 庆安将托盘里的那壶酒换了一壶,小二僵了一僵,看着近在眼前的金子,到底还是没吭声。 小二收了金子,照常去上了菜。 “菜来了。”小二利落的将托盘里的酒菜都摆上桌,“客官慢用!” 林晗刚刚给婉若得了一盏兔子灯,拉着她坐下:“这兔子灯好看是好看,但不够精巧,倒是比不得燕京城里的。” 婉若拿着兔子灯细看一番,笑着道:“很好看啊,我拿回去挂在铺子里好了。” 林晗高兴的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举起酒杯:“婉婉,来,咱们干一杯!” 婉若也拿起酒杯,她虽说不怎么喝酒,但偶尔喝一两杯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碰了杯,然后一起饮下这杯酒。 “这鲫鱼汤是醉仙楼的招牌,你尝尝。”林晗又殷勤的给她盛汤。 谁知一碗汤还未舀好,却见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大人。” 林晗顿了顿:“你怎么找来了?” “衙门里出事了,师爷让我赶紧来找大人回去一趟。” 林晗皱眉:“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小的也不清楚……” 婉若便道:“那你先去看看吧,大晚上的来寻你,想必是要紧的急事。” “那你……”林晗有些为难。 “我自己回去便是了,又不远。”婉若笑了笑。 林晗这才点头:“那我先去了。” 说着,林晗也不敢耽误,急匆匆的就起身走了。 婉若看着林晗走出了酒楼,喝了两口鲫鱼汤,觉得味道有些寡淡,不知是不是今日酒楼客人多,厨子懒怠敷衍的缘故。 婉若一时也没了兴致,索性也回家去了。 可才走出酒楼,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她踉跄了两步,想要强撑着伸手扶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扶住,反而眩晕感上头,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她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下一瞬却被人从身后掐住了腰,软绵绵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手里的兔子灯滑落,摔在了地上。 谢羡予从容的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辆马车被赶到了酒楼的门口,他抱着她,一脚踩烂了那盏兔子灯,上了马车。 马车只停了片刻,便又再次驶出,淹没在人群里。 车内只一盏昏暗的烛灯,随着马车的晃荡前行,烛灯也随之跳跃着,或明或暗的照在她瓷白的脸上。 谢羡予靠着车壁坐着,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他垂眸看着她沉睡的小脸,眸光晦暗,圈着她腰身的手再次收紧,生怕稍一松手,她便能消失不见。 这两个月来,他因她受了多少折磨,被她骗被她耍,抱着一具陌生人的尸身痛苦了这么久,她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他恨的要命,赶来的这一路上,他想过抓到她要扒了她的皮,掐断她的脖子,打断她的腿! 他要让她知道欺骗他的代价! 越想越恨,越恨越是无法慢下脚步,大半个月的路程,他不到十日就赶到了,只为了早一刻拆了她的骨头。 可此刻真的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还有均匀的呼吸,看到她活生生的,会说会笑,那满腔的恨意,又成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万幸,她还活着。 他宁可她骗他。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低头吻住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发了狠的吻她,这些天压抑的思念和恨意尽数发泄,咬着她的唇缠着她的舌,恨不能将她吞进腹里。 婉若在他怀里呜咽一声,小脸都涨红,却沉沉的醒不过来。 他在那酒里下了药,是藩国进贡来的秘药,无色无味,只沾上一点便能昏迷不醒。 她没见过这种药,懂药理也察觉不出来。 直到她唇瓣红肿被咬破渗出了血丝,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才克制的放过了她。 庆安在车外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咱们是回京吗?” 谢羡予声音冷淡:“不用,她现在住哪儿?” “住在槐树巷。” “送她回去。” “啊?”庆安呆了一呆,完全弄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也还是老实的照做,调转车头,驶向槐树巷。 谢羡予指腹擦过她红肿的唇,给她拭去唇角的那一点渗出的血色,有些贪恋的吻了吻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森寒刺骨。 “你既然这样在意他,我便叫你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 第66章 嘴唇破了 “叩叩”几声敲门声响起,素月匆匆来开了门。 却见一个大娘扶着婉若站在门口。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素月慌忙将她接过来。 “这姑娘在我们醉仙楼吃饭,大概是不胜酒力,醉了,掌柜的让我给送回来的,还好她虽不清醒,但问她住哪儿她也还记得。” 素月慌忙道谢:“多谢大娘了!” “不妨事不妨事。”大娘笑呵呵的应着。 素月这才将人给扶了进去,关上了院门。 暗巷的转角处,谢羡予立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婉若被搀扶进去,神色冷淡的转身离去。 “你去府城一趟,让府尹明早来见我。” “是。” - 林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衙门里了。 他还有些发懵:“我怎么回来的?” 师爷走了进来:“大人醒了?大人昨天是不是喝多了,走半路上突然晕过去了,衙役给您扛回来的。” 林晗揉了揉脑袋:“我就喝了一杯酒,怎么还晕了。” “看来大人还是不胜酒力啊,这酒量还得练练才是,往后官场上应酬的事儿可多着呢。” 林晗下床来,拿冷水洗了一把脸:“你昨天说有急事要找我,是什么事?” “哦!”说起这个,师爷可来劲了,兴冲冲的道:“有个姓钱的盐商想要求见大人!” “盐商?”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这盐商可是最富贵的,可惜咱们青州偏远又清贫,寻常盐商只在江南一带周转,这盐商大有来头,便是从扬州来的,那气派,阔气的很呐!” “他要见我做什么?” “听他说,是想要在石崖县安家,他原本就是石崖县的人,现在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所以回来了,但大人也知道的,这些个商贾,走哪儿都得先打点一下地方官员,他这是要讨好大人呢!” 林晗闻言眸光微亮,他自从上任以来,这石崖县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送了贺礼来,毕竟他是这一方父母官,这些人家也是求个照应,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体面。 可石崖县毕竟清贫,最大的富商张家也不过上万两银子的家产,哪里比得上江南富庶之地,盐商随手撒撒钱便够填个窟窿了。 “那把他请进来。” “是。” 师爷立马去请人,林晗收拾了一下着装,便坐等了。 不一会儿,一个年过五旬的发福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华服锦袍,一看便是富贵的大老爷。 他给林晗恭敬的拱手请安:“见过林大人。” 林晗心中受用的很,笑着抬了抬手:“您客气了,坐。” 钱老爷扶着椅子坐下,笑着道:“我也是刚回石崖县,听说林大人也是刚刚上任,当真是少年英才啊,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前程,往后定是步步高升。” “我一个小小县令,哪里敢想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林晗摇着手。 “哎,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林大人毕竟年轻,机会多的很,我一心想要结识林大人,就是想要林大人日后提携一二呢!” 林晗心里很是熨帖:“钱老爷客气了。” 钱老爷命人将一个匣子拿进来,呈上来:“这小小心意,还请林大人笑纳。” 林晗连忙推辞:“您太客气了,这怎么能收?” “林大人马上要新婚,这份贺礼也不算什么,往后你我便是故交,钱家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请林大人担待一二。” 钱老爷说着,打开了匣子,里面装着两支玉如意,质地通透,是难得的好玉。 林晗眸光微亮,只是新婚贺礼,的确也算不得什么,这两支玉如意放在婚房里正好,寓意也好。 林晗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多谢钱老爷贺礼了。” “往后还得请林大人多多照拂呢!”钱老爷又连忙拱手作揖。 - 婉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她有些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便看到素月推门进来了。 “姑娘醒了?姑娘不胜酒力怎么还喝那么多酒,昨天醉的不省人事还是酒楼里的厨娘帮忙送回来的。” 素月拧了一把帕子,送到婉若面前给她擦脸。 婉若接过帕子,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我昨天喝多了吗?” “姑娘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没睡醒呢?”素月笑嘻嘻的道。 婉若甩了甩脑袋,拿帕子擦脸,可帕子刚刚触及嘴唇,又疼的她“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呀,姑娘嘴唇怎么破了?” 婉若皱着眉,照镜子看一眼,真的破了:“可能不小心咬到了。” “姑娘也真是不当心,那林公子也是,昨儿带姑娘出去看灯,怎么也不亲自送姑娘回来?” 素月立马去拿了药来给婉若。 婉若拿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疼的皱眉:“他昨天有急事,我让他先走了。” “怪不得呢。” 婉若心里有种无端的烦躁,也不知怎么回事。 “姑娘,铺子上还有人等着拿药呢,快些洗漱吧。”素月道。 婉若一时也顾不得多想,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去铺子上了。 她买下了这个小院,前面做铺子,穿过小院就是一排后罩房,用作生活起居的地方。 阿谨现在在镇上的学堂读书,每日一大清早就出门上学了。 婉若开了铺子的门,门外果然有个大娘在等着了:“白大夫,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开门?我等好一会儿了。” 婉若抱歉的笑笑:“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实在抱歉。” “我要买个驱虫的药囊,这天热了,蚊虫也多,我家小儿子回回进山一趟回来都满身的包,也就你的药囊好用。” 婉若从药柜里拿了两只药囊出来,送到大娘的手里,笑着道:“今日让您久等了,多送您一个药囊。” “哎哟,那可太好了。”大娘高兴的掏了十文钱递过去。 “您慢走。”婉若收了钱,送走了大娘,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林晗说的对,她真的是想多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明明什么事也没有,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一群孩童从巷口追赶打闹着跑进来,跑到了婉若的药铺门口。 “小薇姐姐!”一个女孩儿开心的跑进来。 婉若正在低头记账,轻声应了一声:“嗯?” 婉若搬来之后,和这些邻里也熟识了,这些孩子们也很喜欢找她玩。 “小薇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女孩踮起脚将一枚蜜饯送到婉若的嘴边。 婉若张嘴咬住,咬进嘴里却顿了顿,这蜜饯甜而不腻,味道有些熟悉。 她愣愣的问:“你在哪里买的?” 小女孩捧着牛皮纸袋,开心的笑:“一个大哥哥送我的,喏,他给了我一袋呢!” 婉若面色一僵,捏着笔杆子的手一抖,在账本上画出一道墨痕。 ------------ 第67章 她还知道怕? “他长什么样子?”婉若慌忙问。 小女孩眨了眨眼:“脸方方的,眉毛很粗,有点黑,瞧着有点凶,但是人可好啦,他说看我最乖了,就送我蜜饯吃。” 婉若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掌心都出了一层虚汗,有些无力的将毛笔放到了桌上。 那必然不是他的。 “小薇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女孩歪着头问她。 婉若面色发白,扯了扯唇角摇摇头:“没有。” 是她想多了,林晗都说她的尸身已经下葬了,他定是不会发现的,即便真的发现了,他怕是早就杀上门来亲手掐死她。 那蜜饯也不是松鹤园的厨子才做得出来的,天下手艺人都是师徒相传,是她太警觉了。 她这般想着,可心里却没由来的发慌。 而巷子的转角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窗帘子被修长的手掀开,车内人银冠束发,银灰色的长袍衬的清冷如玉。 他看着药铺内女人惶惶不安的神色,眸底泛寒,还以为她逍遥的忘了松鹤园的一切,原来还知道害怕。 “公子。”车外一个方脸粗眉的侍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派去给林晗送礼的人说,他已经收下了。” 方才正是他给小女孩送的蜜饯,他往日里都是在府外为谢羡予办事,很少进内宅,所以婉若不曾见过他。 谢羡予眼里多了几分讽刺:“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功夫,眼皮子浅成这样,知会赵府尹一声,该动作了,就从那个盐商查起。” “是。” 符弦抱拳应下,立即去办。 药铺又热闹了起来,来了些客人,婉若在石崖县这两个月的经营也不是没有成效的,现在很多老顾客。 因为婉若的药铺并不单单只卖伤病的药,还有许多养身的药膳,补药,以及各种安眠或者凝神驱虫之类的药囊,这些尤其吸引有钱人家的千金太太们。 “白姑娘,那珍珠养颜膏还有没有?我上次买了一小罐用着脸都滑了许多,我家老爷还说我返老回春了。”张太太红光满面的走进来。 婉若连忙回神,笑着道:“正好我昨儿才又配了些。” 婉若正要在背后柜子里拿一罐给她,她立马道:“那都给我了!” “这珍珠膏放久了就没效用了,我先给您拿两罐吧,您先用着,下个月没了再来便是,我又跑不了。”婉若笑盈盈的道。 “哎哟,这倒也是,我是怕被人抢光了,”张太太说着,压低了声音,“柳姨娘那小贱人没差人来买吧?” 婉若眸光微闪,笑着:“应该是没有的,我好像没瞧见呢。” 柳姨娘昨晚上还偷偷派人来买了两罐。 张夫人冷哼:“那就好,那小蹄子成天就知道狐媚老爷。” 婉若将两罐珍珠膏包好,送过去:“二十两银子。” 张夫人痛快的给了钱,拿着珍珠膏走了。 藏身在拐角处的庆安忍不住嘀咕:“这么巴掌大的两个小罐装的东西,二十两银子?竟也卖得出去?” 谢羡予凉声道:“有钱人的钱好赚,她怎么可能手软。” 小铺子里,婉若还在忙碌着打包东西,因为还要给几户人家送补药和药膳,一一分装好,让素月送去。 才忙完,又有两个打扮朴素的夫妻慌张的抱着孩子进来:“白大夫,我家孩子高烧了一夜,今儿突然开始抽搐!求你快救救他吧!” “孩子给我!” 婉若立即将孩子侧放到小床上,掰开他的嘴巴清理了异物,又拿了个药丸塞进他嘴里,迫使他咽下去。 等缓了一会儿,小孩终于平复了下来,虚弱的躺在床上,妇人连忙将孩子抱进怀里,哭了起来:“吓死娘了,我以为你要没了!” “多谢白大夫!多谢白大夫!”男人连连道谢。 婉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孩子高热不退不能一直拖着,再有这样的情况也要及时送来才是,再晚一点可真的危险了。” 妇人哭着道:“我们也想啊,家里也没几个钱,大病小灾的能拖就拖了,我想着只是发热而已,被子捂一捂应该能好的,看个病怕是家里半年的嚼用都没了。” 男人讪讪的问:“白大夫,方才那药丸,多少钱?” “十文钱。” “啊?”男人惊呆了,这样管用的药,只要十文? 婉若又给他抓了一副退热的药,包好给他们:“一共十五文,你们家孩子身体不大好,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千万别拖着,记得来找我。”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夫妻两个连忙道谢。 婉若弯唇笑了笑:“没事,快带孩子回去吧。” 夫妻两个千恩万谢的走了,素月这才打了一盆水来,给婉若净手。 庆安瞧着又目瞪口呆的:“这药丸瞧着比那珍珠膏有奇效多了,怎么才卖十文钱?我还以为得卖二十两银子呢。” 谢羡予看着铺子里忙碌的身影,薄唇轻抿,眸光幽深了几分。 婉若净了手,便道:“你一会儿关了铺子将这些补药和药膳送到几户人家的府上,我去罗家巷一趟。” “好。”素月点头应下。 婉若便解开了围裙,提着个篮子便出门了。 谢羡予放下了车窗帘子,等到婉若走出了巷子,才冷声道:“跟上她。” “是。” 庆安便赶着马车,远远的跟上了婉若。 婉若穿过街市,进了一个巷弄,这巷子宽敞许多,也不在深处,就在巷口的位置。 她拍了拍门,院门被拉开,她便笑盈盈的问候:“伯母,我来看您啦。” 她态度乖顺,俨然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媳的模样。 谢羡予眸光冷了下来:“这是谁?” 庆安讪讪的看一眼他的脸色,小声的答:“林晗他娘。” 谢羡予面无表情,只扯着帘子的手已经指节泛白,她对林晗,还真是上心的很! 老妇人拉开门,笑呵呵的道:“小薇来啦,快进来,你也是,日日都来陪我这老婆子。” 婉若走进了小院,关上了门,但院内的说话声倒是清晰可闻。 “林晗整日忙于公务没空照顾您,我自然要来的,伯母今日眼睛疼不疼?” “不疼,我这几日用你给我的药敷眼睛,舒服的很呐。” “那就好,我还做了药膳,这药膳可明目,知道您爱吃鸡汤,所以用鸡汤炖的,您尝尝如何?” “好,好啊,晗儿能娶你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可真是有福了。”吴氏心里很是熨帖。 院外,庆安没敢转头看主子的脸色,就已经被越发森寒的气势瘆得如芒在背了。 谢羡予阴着脸盯着那小院,周身的戾气都压制不住,她何曾对他这般上过心? 除了欺骗就是敷衍,那个林晗当真就值得她这样在意? 婉若在小院里待了半个时辰,才走出来,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 此时天色都已经黑了,她提着灯笼回家去,脚步却带着轻快,她分明累了一日,却好似半点也不觉得辛苦。 从前在谢府的时候,让她磨个墨弹个琴都要嚷着手酸脚疼的,恨不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羡予目送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许书谨给她开门,喊她去吃饭,院中灯火通明,谢羡予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婉若吃过了晚饭,正打算洗个澡轻松一下,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砰砰砰”的急切的拍门声。 ------------ 第68章 讨好他 “白大夫!白大夫!” 婉若匆匆走出来,打开了门:“怎么了?” 一个急的满头大汗的男人慌的不成样子:“我媳妇,我媳妇今晚上发动了,但是怎么都生不下来,稳婆说再拖下去怕是要不行了,白大夫,你有没有法子能救救她?” 婉若面色一凝,立即道:“我去看看。” 然后回头喊了一声:“素月,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素月连忙将箱子送出来,婉若立即拿着医药箱走出去,男人赶着骡车来的,将婉若接到了车上,便连忙赶车走了。 庆安看着都傻了:“大半夜的表姑娘就这么跟着男人走,也不怕出事?” 谢羡予眉头微蹙:“跟上他们。” “是。” 那辆骡车一路颠簸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个村子里,村子里还燃着火把,家家户户都出来看,显然是这家媳妇难产的消息都传开了。 骡车在一个茅草屋前停下,婉若从骡车上跳下来,男人慌忙带着她进去:“白大夫,我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媳妇,我求您了!” 婉若沉声道:“你先出去,我来看看情况。” 木板床上的妇人已经面色惨白,满头的大汗,将发丝都汗湿了沾黏在脸上,她痛苦的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呜咽着。 婉若将一块山参片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含着吊命。 稳婆也急的不行:“这孩子胎位不正,怎么也生不下来,再憋下去母子都保不住。” 婉若沉着脸给妇人施针,然后摸了摸她的肚子,的确不正,孩子腿朝下了。 她拿捏着手法按住她的肚子,给她腹中的孩子徒手转过来。 产妇疼的大叫,稳婆也心惊胆战,可婉若手法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将孩子掉了个儿。 “重新用力,别怕,很快就生下来了。”婉若安抚妇人。 妇人咬着牙重新开始用力,这下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屋里便传出了“哇”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村庄。 村里人都激动的议论:“这是生下来了?!白大夫果真是厉害啊!还好你去请了她来!” “天菩萨保佑,天菩萨保佑啊!” 村民们激动不已,庆安都忍不住喃喃道:“表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谢羡予看着婉若抱着个孩子从屋里走出来,笑盈盈的递给那男人:“恭喜,母子平安。” 那男人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多谢白大夫!多谢白大夫!” 婉若将他扶起来:“你妻子为了给你生下这个儿子受了大罪,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男人哭的满脸的泪,抱着孩子点头:“我一定会的。” “这诊费得多少钱?”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又连忙问。 婉若看一眼他家这颤颤巍巍的茅草屋,抿了抿唇:“罢了,不要钱。” “那怎么行?” “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婉若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家的老人走出来,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塞给婉若,“这都是我们家的母鸡下的蛋,白大夫总不能白跑一趟,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婉若推拒不过,只好将这篮子鸡蛋给收下。 她捧着一篮子鸡蛋,笑的眉眼弯弯,夜色都藏不住她的明媚。 谢羡予怔忪一下,他好似从未见过她这样开心的样子,她爱笑,可她笑起来总是甜腻的,带着些讨好,和刻意的乖顺。 不像现在,明艳的像个小太阳。 - 次日清晨,林晗还在睡梦中,就突然被急切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大人!大人出事了!”师爷急匆匆的跑进来, 林晗慌忙问:“出什么事了?” “那日来拜见过大人的盐商,被抓了!” 林晗闻言一惊,脸色都变了:“怎么会……” “说是涉嫌贪腐走私,京中派了钦差大臣来追查,连赵府尹都被惊动了,亲自来查!” 林晗慌忙从床上爬起来:“那快把他送的礼给扔掉……” “来不及了。” 师爷话音刚落,便见赵府尹亲自带着人直接冲了进来。 “赵大人怎么来了?” 赵府尹冷声道:“石崖县昨日抓了个潜逃的盐商,我听闻他还和你有过来往?” 林晗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我和他不认识!” “可他的账册上,分明记录着给你送过礼,行过贿。” 林晗浑身都僵了,急忙辩解:“不是行贿!他的确是来拜见过我,但他也只是听闻我即将成婚,给我送了新婚贺礼来,并不是行贿!” “还敢狡辩!那账册上记着,他给你行贿两万两白银!” 林晗惊的脸色惨白:“怎么可能!?他只送了一对玉如意!” “来人,给我搜!”赵府尹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让官差搜。 官差搜了一圈,将东西翻了稀烂,终于搜出了那个装着玉如意的锦盒。 林晗急忙道:“大人您看,真的就是一对玉如意,我不敢欺瞒大人啊!哪里来的两万两白银?我怎么敢收那么多的银子啊!” 赵府尹拿过那锦盒,将玉如意拿出来,扯开了铺在盒子底部的锦缎,里面赫然压着厚厚一沓银票。 赵府尹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收?” 林晗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一般,一个踉跄摔的跪在了地上。 赵府尹拿出银票,指着他:“林晗,你胆子不小啊,新官上任,衙门里的事儿还没理清楚,就学会受贿贪腐了。”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钱,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收的,大人,大人我求您帮帮我吧!” 赵府尹冷哼一声:“此事我自会严查,等查个明白,若是你真的贪了钱,别说我保不住你这乌纱帽。” 赵府尹说着,转身便要走。 林晗吓的急忙抓住他的官袍,跪在地上连声求着:“大人,大人救救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说着,又慌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匣子,急忙往赵府尹的怀里塞:“大人救救我,只要大人愿意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赵府尹打开那匣子一看,里面都是金锭,微微挑眉。 “大人,求求您了!您给我一条生路吧,我寒窗苦读二十载才考上的功名,我娘熬了一辈子供我读书,我不能被这样拉下去,我求您了大人!” 林晗哭的满脸泪水。 赵府尹抬手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人都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赵府尹才坐在了太师椅里,拍了拍他的肩:“林晗啊,你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说,你是被冤枉的,你不知道这里面有赃银,往大了说,你就是贪腐受贿!” “不,不是的!”林晗急忙要辩解。 赵府尹却点点头:“当然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既然你这样求我,我也愿意给你指一条明路。” 林晗急切的抬头,希翼的看着他:“大人请讲。” 赵府尹摸了摸自己那小胡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那未过门的夫人生的花容月貌,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林晗生生僵在那里,脸色发白。 “若是你愿意将她送给那京中来的权贵,讨好了他,他兴许就放你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能保住你的乌纱帽。” ------------ 第69章 一生一次的大事 “可,可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怎能卖妻求荣……” 赵府尹劝道:“这就看你自己了,你也说了,寒窗苦读二十载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没了岂不是可惜?女人而已,娶谁不是娶?” 林晗僵硬着身子无法接话。 “你自己考虑吧,那位权贵还在青州留三日,三日之内你务必得想明白,否则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回头你便是巴巴儿的想送,人家都不惜得要了。” 赵府尹说着,起身便走,片刻也没再逗留。 林晗依然跪在地上,浑身僵硬的如同一尊石像,满脸的泪痕都无暇去管。 - 婉若昨天忙到半夜才回来,实在困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睁眼看到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连忙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喊醒我。” 素月端着面盆进来,笑道:“是小少爷说让姑娘多睡会儿,今日他正好休沐,帮你看铺子,没什么大事,不然早喊你了。” 婉若这才放了心,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姑娘也真是,何苦这样累着自己,一天到晚忙的像陀螺一样。”素月没好气的道。 “做生意自然是这样的,哪有轻轻松松的赚钱的。”婉若拿布巾擦了一把脸,感觉又神清气爽了。 “姑娘若只是做生意,也不至于这样辛苦,这一天的工夫,半日都在忙着给倒贴钱给人看病。” “这叫积功德,功德积的多了,咱们财运才好,才能赚大钱。” 素月忍不住笑:“是是是,姑娘怎么说都有理,反正奴婢说过你,但婚期就剩下三日了,姑娘也该收收心好好准备婚事了吧?这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能轻怠的。” “知道啦。” 素月这才去捧了婚服出来:“那姑娘先试试嫁衣?” 这嫁衣样式并不繁复,只是寻常的成品,因为时间太急,来不及让绣娘量身定制,婉若也不想浪费这个钱,直接在绣楼买的成品。 但婉若身段儿好,披块麻布都好看,虽说只是样式简单的成品嫁衣,穿上身也还是叫人眼前一亮。 正红的嫁衣衬的她肤白如雪,纤腰盈盈一束,虽说有些宽松了,但腰带收紧些也并不碍事。 素月忍不住赞叹:“姑娘很少穿这样的艳色,竟这样好看,姑娘定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婉若弯了弯唇,看着镜中的穿着嫁衣的自己,心情也雀跃了起来:“若是爹娘能看到我出嫁,他们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 “怎会看不到呢?等成了婚,再让姑爷带着姑娘去祭拜老爷夫人,他们定也高兴的很!” 婉若伸手摸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囍字,眼里的笑荡漾开来,颠沛流离这么久的时光,她终于也要彻底安定下来,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只是,这婚期将近,林公子怎么还忙的不见影子?”素月嘟囔着。 婉若将嫁衣脱下来:“他新官上任,衙门里事忙,自然没什么空闲。” “什么事能大的过婚事?这可是最要紧的事。” “无妨的,他忙他的,我们这边准备好就是了,反正吉日已定。”婉若笑盈盈的道。 可虽说如此,接下来两日,婉若都不见林晗的踪影。 素月疑惑道:“明日就是婚期了,林公子怎么也没来找姑娘?成婚的一些细则不还得商议?” 婉若也有些不解,林晗之前再忙也会隔两日抽时间来见她的,更何况这婚期在即,怎么反而没了人影。 按规矩婚期前是不好见面的,但那也是得有长辈操持婚事的情况下,她无父无母,林晗的母亲又体弱多病无法操持,婚事的细则都得他们两个自己来对的。 婉若有些不放心,索性解开了围裙:“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他吧。” 婉若还去厨房拿食盒装了一盅鸡汤,提着便去了县衙。 她日日都去照顾吴氏,自然知道林晗基本上不在家住,他衙门事忙,经常都是住在衙门里的。 到了县衙门口,衙役倒是一眼认出她来:“白姑娘来了。” 婉若点点头:“林大人在吗?” 衙役眼神闪烁一下,立马点头:“啊,在的,姑娘里面请。” 婉若提着食盒走进了县衙里,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穿过前堂,进入了后院,林晗便住在里面。 衙役在门外敲了敲门:“大人,白姑娘来了。” 林晗本是颓废的在里面枯坐,闻言便是一惊,慌忙亲自来开门:“婉婉,你怎么来了?” 婉若笑了笑,拎起手里的食盒:“给你送鸡汤。” 林晗有些心虚的不敢看她的眼睛,让开了路:“进来说吧。” 婉若提着食盒走进去,却发现这屋里脏乱的不像样子,书案上一堆的废纸,笔墨都撒的到处是,屋里食盒衣服乱扔,凌乱不堪。 林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这几日实在是忙,也没空收拾。” 婉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清出了一块空地来,将鸡汤端出来:“怎么会忙成这样,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林晗面色微变,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能有什么难事,你不必担心。” 婉若抬眸看他,眉头微蹙:“林晗,你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可与我说,我兴许也能帮你想想法子。” “真没什么难事。”林晗避开她的视线,显然不愿意再提。 婉若抿了抿唇,也不好多问什么,将鸡汤舀出一碗来,送到他眼前:“先吃点东西吧。” 林晗送到眼前的这碗鸡汤,突然喉头发涩,僵硬的伸手接了过来:“我这几日实在是忙,也没空去看你。” 婉若弯唇:“正事要紧,无妨的,我也是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所以想来看看你,林晗,咱们就要成婚了,夫妻一体,本就该互相扶持的。” 林晗捧着碗喝了一口鸡汤,藏住了眼里的慌张。 婉若见他状态实在不大好,便抿唇道:“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婚期也能往后延一延。” 林晗捏着碗的手紧了紧,挣扎着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还是将碗放回了桌上。 他喉头干涩:“不必延期。” ------------ 第70章 无处逃避 “那你……” 林晗扯出笑来:“什么事能比咱们的婚事更重要?你别担心了,只是小事而已。” 婉若点点头:“那你看着办吧。”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没料理完。” “嗯,你别太劳累了。” 婉若将食盒收好,这才离开了县衙。 林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灰败下来,他终究还是,要对不住她了。 婉若回到家里,素月便急忙来问:“林公子那边如何了?” 婉若心里觉得有些疑惑,林晗的状态很不好,她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既然他说婚期不必延期,那大概也还好。 等完了婚,问清楚原委,看看是不是该打点哪里,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没什么事,他只是太忙了,我瞧着他屋里都乱成一团也没人收拾。” 婉若也不想让素月和阿谨担心,便也没和他们提林晗可能出事了的事,反而平白操心。 素月放下心来:“林大人这新官上任当真是恼火的很,怎么就这么多事儿,成日里忙的闲不下来,还好不耽误成婚。” 婉若笑了笑。 “姑娘今儿可别累着,早点休息,明天天不亮就要开始梳妆打扮,有的累呢。”素月开心的道。 “嗯。” 婉若这般应着,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这一夜,婉若几乎整宿没睡着,不知是因为成婚紧张的无法入睡,还是因为心里那隐隐的一点不踏实。 次日天色还未亮,素月便敲开了她的门,喊她起床来洗漱,喜婆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姑娘怎么眼底乌青?昨儿没睡好吗?不是说让姑娘早些睡。”素月皱眉道。 婉若有些没精神:“嗯,睡不着。” 喜婆笑呵呵的道:“正常的,姑娘家出嫁哪有不紧张的?我啊见得多了,别害怕,女人都要出嫁的,更何况林大人这般好的人才,姑娘嫁过去也是享福的呐!” 婉若扯了扯唇角:“谢您吉言。” “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姑娘得高高兴兴的才是,洗把脸精神精神,我给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保准让新郎官掀开盖头就移不开眼!” 素月给婉若捧了面盆来,给她净面,喜婆拿棉线绞面,接着便给她梳妆。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此生荣华又富贵!” 梳妆完毕,换上了嫁衣,婉若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也被这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掩藏。 “阿姐,你真好看!”许书谨开心的道。 婉若弯唇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鞭炮的响声,素月惊喜的道:“看来是接亲的来啦!姑娘,快把盖头盖上!” 喜婆着急忙慌的拿了盖头来给婉若盖上,然后和素月一左一右扶着她走出去。 才走到院中,便看到接亲的师爷率先进来了,笑呵呵的拱手作揖:“姑娘,花轿已经到了,还请姑娘上轿。” 素月却张望一眼,问:“林大人呢?” “这会儿突然有一桩急事要忙,林大人本要出门了又赶回去了,让我带着花轿来先把姑娘接过去,等大人忙完了,便正好和姑娘拜堂。” 素月闻言脸色都不好看了:“怎么不亲自来迎?” 师爷无奈的笑着:“这不是突然有事吗?姑娘也知道的,大人这些日子为了衙门的烂摊子忙的焦头烂额的,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出衙门一步了,也请姑娘体谅体谅吧。” 素月拧着眉看向婉若:“姑娘。” 婉若盖着盖头,素月看不到她的脸色,却听她轻声道:“罢了,上轿吧。” 成婚也并不一定需要新郎亲迎,若是门第相差较大的,也有让旁人代劳的。 她不知道林晗是真的因为突然有急事,还是故意想要压她一头。 她希望是前者,至少她认识的林晗,并不是会暗地里使这样小心思的人,他们已经走到了今日,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作罢了婚事不成? 许书谨有些生气,想要说什么,却被婉若拉住了手,捏了捏他的手心:“阿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许书谨憋屈的闭了嘴,可眼睛却不甘心的红了,若是他是哥哥就好了,他一定也可以早早的考上功名,当上大官,这样阿姐出嫁的时候,定不会被人这样轻怠! 师爷笑呵呵的赔罪:“实在是事出有因,林大人也过意不去,还请姑娘千万别怪罪,大喜的日子,何必计较?” “姑娘,请上轿吧。” 婉若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扶着素月的手,坐进了花轿里。 唢呐声响起,师爷高喊一声:“起轿!” 扎满了花团的花轿被抬起来,吹吹打打的走出了小巷,走进了街市里。 婉若坐在花轿里,盯着喜帕下自己素白的手,心里那份不安忽然愈演愈烈,分明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却怎么好像有种危险来临的恐惧。 她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花轿吹吹打打的走着,忽然,吹打声停止了,外面变的安静,甚至死寂。 随后,花轿被落在了地上,她愣了愣,这么快就到了吗? 可县衙离槐树巷很远,若是游街慢走,少说也得走小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呢? 她有些不安的喊了一声:“素月。” 可外面并没有人回应她。 “素月?” 她又喊一声,外面依然一片死寂。 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声声的走近花轿,她心脏也一下下的被攥紧,这脚步声,让她熟悉的心惊。 她僵坐在花轿里,无处逃避,只能等待。 那人行至花轿门口,花轿的帘子被掀开,昏暗的花轿内厢被透进来的阳光照亮,她眼睛都不适的被刺到。 一只手伸进来,掌心朝上,她垂眸,红盖头下正好清晰可见那只手,修长如玉,指节分明,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只手。 她心脏倏地被攥紧,一瞬之间好像透不过气,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 第71章 谁来放过我? 她盯着那只手,僵坐在花轿里迟迟没有动作。 而他却没了耐心,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了花轿,她一个踉跄撞进他的怀里,红盖头滑落,她抬头,撞进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眸中泛着冷冽的寒意:“婉婉,你让我好找。” 她浑身发僵,脸色都煞白,想要张嘴却发现喉头艰涩,惊恐和畏惧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轿被落在了一个庭院里,院中除了他们两个,已经空无一人 “你怎么会在这?”她终于艰难的开口,因为她发现她现在已经无处可逃。 “你今日成婚,我怎能不来?”他神色平静,声音却森寒刺骨。 她眼睛渐渐泛红,声音都哽咽:“林晗呢?” 他讽刺的掀唇:“你倒是惦记他,为了他,不惜骗我,躲到这偏远之地来,迫不及待的就要嫁他,你当真就这样喜欢他?” 她面白如纸,僵硬的摇头:“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骗你……” “不是故意骗我?那你说说看,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他平静的眸子看着她,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可她明白,他极致的平静之下压抑着的,必然是无法想象的危险。 婉若心口一颤,泪珠子倏地滚落,她摇着头:“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他眸光瞬间阴沉,掐着她的下巴盯着她:“你如今是连骗都懒得骗我了是不是?你那么能耐,张嘴就来,现在是想不出来了,还是懒得想?” 婉若面色发僵,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房里。 婉若惊惶的脸色都变了,挣扎着骂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谢羡予,你有什么资格来抓我?我再卑贱也是正经良籍,不是你谢家的奴婢!我离开谢家,还是要另嫁他人,你都没资格管!” 今日是她成亲之日,新娘子失踪又出现在别的男人房里,她这辈子都完了! 他将她直接扔到了床上,她慌忙要爬起来,却被他倾身压了下去。 他单手钳制住她的两个腕子按在床上,脸色已经铁青:“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跟我装了那么久的乖顺,说到底你早想离开我了。” 她双目通红,豁出去一般咬着牙:“是又如何?!只准你有私心,只准你来提要求,只准看着你的脸色活,凭什么?!“ “当初来勾引我的人是你,楚楚可怜的求我收容你,装的乖顺讨我欢心,如今你来问我凭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 他眸光一滞,随之翻涌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掐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像是要将她腕子捏碎。 他突然笑了,带着森然的寒意:“你受够了?” 婉若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浑身汗毛倒竖,突然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激怒他。 他大手抓住她的腰封,直接扯开,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就因为林晗?” 婉若慌忙摇头,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他死死的压在床上,根本无处可躲:“不是,不是的。” 他撕开她的嫁衣,往日里沉静的眸子已经填满了癫狂的怒意:“你为了他假死骗我,一把大火把秋水院烧的干净,走的干净利落,你躲到这偏远之地来,改名换姓,迫不及待的嫁他,你那么在意他,那你可曾想过我?” 他双目通红:“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为你守灵,给你下葬,我无数次悔恨自己不该去蕲州,我后悔没有对你好一点,我甚至后悔当初逼你学琴。” 婉若浑身一僵。 “我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你的脸,我因为你的死而痛苦折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有想起过我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看她每天都很开心,日子充实快乐的只怕是都要忘了他。 “撕拉”一声,他扯开了她的里衣,露出她凝脂般的肌肤,和绣着海棠花的正红色肚兜。 他看着刺目无比,她满心期待的要嫁给林晗,若是今日他没有出现,今晚躺在床上的就是她和林晗,林晗也会如他一般,剥去她的嫁衣,与她鱼水之欢。 只这么一想,他就嫉恨的要发疯,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 “谢羡予你住手!”婉若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泪水顺着眼尾淌了下去,哀求着,“我求你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猩红的眸子盯着她:“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 他膝盖抵开她的腿,掐住她的纤腰,五指陷入她腰间白腻的软肉里,猛一用力。 “啊!”她浑身瞬间紧绷,疼的眼泪一下子冒出来。 他吻着她脸颊上滚下来的泪,咬着她的耳垂,低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咒语:“婉婉,你离不开我的。” 天色渐渐近黄昏,屋内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架子床上已经一片狼藉,嫁衣被撕碎扔的满地都是。 床上少女不着寸缕,侧卧在软枕里,湿漉漉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蒲扇般的睫毛无力的轻颤着,却没有睁开眼。 裸露在锦被外面凝脂般的肌肤已经遍布暧昧的痕迹。 谢羡予翻身下床,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去浴房清洗。 她毫无反应,如同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任人摆布。 等清洗完出来,床褥已经被下人们更换过了,连那一地狼藉的碎衣,都一并收捡了出去,屋内又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样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谢羡予抱着她放到床上,问她:“饿不饿?” 她闭着眼不答话。 他眸光微凉,胸腔里压抑着一股无名火,房事上得到满足的愉悦感稍纵即逝,结束后看着她这副样子反而心里更憋闷了。 “你不想知道林晗在哪儿吗?” 婉若睁开了眼,死寂的眸子看着他,嗓子都哑着:“你把他怎么了?” 他有些恶劣的笑:“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我能把他如何?他自然是好好的。” 这鬼话她当然不信,谢羡予若是真要整死林晗,有一万种办法。 他将一碗粥送到她眼前:“吃了,我就告诉你。” 婉若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捧着碗便将粥灌进嘴里,味同嚼蜡。 她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将碗放到了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冷淡的开口:“符弦。” 符弦在门外应话:“公子,林县令已经来了,在前厅候着。” 婉若眸中多了几分茫然,林晗在外面候着? 他看着婉若,凉声道:“把他请进来。” ------------ 第72章 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是。”符弦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去前院请人了。 婉若慌了,若是林晗亲眼看到她和谢羡予这副样子,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知道他们是没可能了,可她不愿意用这样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 “我不要见他。” 谢羡予在床边散漫的坐下:“你不是担心他?亲眼见一见还是更放心些,免得我说了你又不信。” 婉若警惕的看着他:“信什么?” 话音方落,却听到门外的声音:“林县令到了。” 谢羡予淡声道:“进来。” 随后房门被推开,婉若惊惶之下转过头藏到谢羡予的怀里。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林晗,今日是他们成婚的日子,可她失踪了,出现在了谢羡予的床上,连她都无法原谅这样下作的自己,她怎么敢面对他? 这间寝屋里竖着一架绣屏,横隔出外间和里间,林晗推门走进来,站在绣屏的外面,只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影子。 他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战栗和恭敬:“下官参见大人。” 谢羡予垂眸看一眼害怕的如惊弓之兔藏到他怀里的婉若,抬手轻抚着她肩上柔软的发:“何事?” 林晗怔忪一下,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但他也无暇去辨别,只能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开口:“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我真的只以为那盐商送我的贺礼只是一对玉如意,并不知道那里面还藏着两万两银票,我什么都不知情。” 婉若忽然浑身一僵,呼吸都停滞了。 里面沉默着,林晗有些心急,慌忙道:“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我只以为那盐商是真的落叶归根回到青州的,我不知道他是在逃的逃犯,我也没有允诺任何要帮他脱罪藏身的话,他分明说了那只是新婚贺礼。” 谢羡予看一眼她僵硬的身形,唇角掀起讽刺的弧度:“你送来的人,我还算满意,此案会让赵府尹重新严审。” 婉若猛的抓住锦被,原本已经干涩的眸子瞬间湿润,泪珠子断了线一般的滚下来。 林晗沉默了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多谢大人。” 谢羡予拿指腹为她擦泪,随后起身,缓步绕出了屏风。 林晗听到脚步声走出来,连忙再次拱手行礼,可就在抬眼看清眼前人的一瞬,浑身瞬间僵硬。 “谢,谢大人……” 旋即目光落在他脖颈上两道新鲜的抓痕,心口一刺。 他很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是他亲手把婉婉送到他的床上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谢羡予。 他再蠢,现在也觉察出端倪来了,那盐商之事,只怕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林晗艰难的开口:“婉婉她……” 谢羡予眸光骤冷:“婉婉也是你能喊的?” 林晗慌忙改口:“不,不是,许姑娘她……” “往后她的事,轮不上你来过问,该怎么办,你清楚吗?”他冷眼盯着他。 林晗僵硬的点头:“明白。” 谢羡予没心情再应付他,冷声道:“符弦,送客。” 符弦站在门外,对林晗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县令,请吧。” 林晗抬头,看一眼绣屏后坐在床上的那个纤瘦的影子,喉头发涩,却终究还是没能多说一句,僵硬的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谢羡予绕回屏风之内,便看到婉若依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脸颊已经被泪水湿润,攥着锦被的手都轻轻颤抖着。 他心脏忽的刺痛,可一想到她是为了林晗才伤心成这副模样,又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走到床边,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成婚当日你会出现在我这儿了吗?我可没强抢,是你千挑万选的那位好夫婿亲自送来的。” 婉若死死瞪着他,通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恨意。 谢羡予却觉得痛快极了:“林晗收受贿赂被抓了,他急于脱罪,却没有门路,还好他有个姿容绝色的未婚妻,他想也没想就把你送出来了。” “对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这位能帮他平事儿的权贵到底是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老是少,他一心只惦念着他的前程,你又算什么?” 他胸腔里嫉恨翻涌:“也就你,满心惦念着他,还担心被他看到难堪……” “够了!”婉若猛的拍开他的手。 “是你算计他的是不是?!” 谢羡予语气嚣张:“是又如何?是他自己蠢,新官上任还敢收来路不明的人送的礼,今日我不给他个教训,来日他也早晚遭殃。” 他冷笑:“即便今日不是我算计他,来日他遭了难,有旁人让他卖妻求荣,你猜他会不会卖掉你?” 婉若脸色发僵,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许婉若,这就是你费尽心机从我身边逃走,不顾一切也要嫁的男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婉若喉头好似被堵住,浑身都抽空了力气一般,空落落的看着那架绣屏,忽然觉得自己满心期许的安宁日子就是一场笑话。 费尽心机,放手一搏,最后被当成礼物送回了他的床上。 谢羡予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升起一丝不忍,伸手给她擦泪:“跟我回去,从前的事,我不追究了。” 婉若却突然扯出笑来,抬起一双泪蒙蒙的眸子看着他,眼里却寒光尽显。 “林晗纵使不堪,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谢羡予眸光微滞,为她擦泪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林晗再不堪,他也愿意娶我为妻,他不曾因为我的过去而轻怠我,他帮我开生药铺,他说我行医救人是青州百姓的福音。” 谢羡予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几乎是咬着牙:“许婉若。” 婉若毫不畏惧,反而豁出去迎上他锋芒的眸子。 “对你而言,我无非是玩物,一个要乖顺听话,事事依从你的玩意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可我告诉你,这戏演到今天我已经受够了!我受不得束缚,做不了伏小做低的妾,也伺候不来你这金尊玉贵的谢家大公子。”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就是死,也绝不入谢府。” ------------ 第73章 早该认命 谢羡予脸色已经阴沉至极,恨不能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屋内骤降的气压让门外守着的庆安和符弦都忍不住躲远了两步,婉若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喜无悲。 他心口忽的涩了一下,暴涨起来的怒火都无处发泄,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恼怒的转身就走。 房门倏地被拉开,庆安和符弦吓一跳,谢羡予阴沉着脸色大步走出去,他们正要跟上。 他却厉喝一声:“在这看着!” 他俩立马又站回去了。 房内,婉若依然坐在床上,神色木然的看着门口的守卫将房门再次关上,疲惫的躺回了床上。 谢羡予一整宿都没再回来,他宿在了书房里。 “公子,京中来信了,说是晋王那边又有动作,让公子尽快回京。”庆安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信递给了谢羡予。 谢羡予接过来扫了一眼,眸光微凝,原本就阴沉的眸子又添了几分寒意。 “送信回去,我会尽快回京。” “是。” 庆安立即退下,这屋里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谢羡予手臂撑在椅臂上,烦躁的揉着眉心。 原本来的时候就想着将她直接带回京中就完了,可如今她这副豁出去的样子,又让他心里很没底。 大概是她真的“死”过一次,他心底里是有些不安的,不能逼的太紧,还是让她缓缓。 次日一早,赵府尹找上门来,和他征求林晗这案子的处置办法,之后京中又送信来,谢羡予处置了一番。 等到忙完,天色都快黑了。 他这才放下手头上的事,去看看她,经过这么一日,他自己已经冷静了一些了,她也该想明白了。 回到寝屋,符弦还在外面守着:“公子。” “她怎么样了?”他冷声问。 符弦有些为难的道:“一直没什么动静,让丫鬟送了吃食进去,表姑娘也不吃。” 谢羡予眉心一跳:“一整天没吃?” “是。”符弦声音都虚了几分。 谢羡予有些恼火的推门进去,绕过绣屏,便看到她还如同昨日一样躺在床上,纤瘦的身子埋在锦被里,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他坐到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就来气:“赌气也要有个度,你多大了还绝食?” 婉若眼睛都没睁开。 他有些忍无可忍,冷声道:“行,你最好饿死你自己,回头我让许书谨下去给你陪葬。” 婉若睫毛轻颤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冰凉的恨。 他心脏被刺了一下,以前怨她骗他,现在看着她这副鬼样子,他又宁可她装的乖顺一点骗他,至少看着舒心一点。 “我们明日回京。”他通知她。 婉若眸光微滞,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平视着他:“我不回。” 谢羡予脸色又阴了几分。 “我是良籍。”她气息有些虚,可眼神却依然坚决。 他冷笑:“许婉若,你现在是饿傻了吗?你良籍不良籍的我要带走你谁还拦得住?” 她从锦被里拿出一根簪子,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谢羡予眸光一滞,厉声道:“你做什么?!” 她眉眼清冷:“我说过了,死也不入谢府。” 他恨得咬牙,原本以为她自己缓了一日也该清醒了,没曾想还这样冥顽不灵! “你给我把簪子放下,否则我把许书谨一起给你送下去。” 她瞳孔轻颤,有一瞬的犹豫,又迅速的恢复了果决:“好。” 谢羡予脸色瞬间变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伸手便要去抢她的簪子,可她却往后一躲,那抵住脖颈的簪子刺进去一分,殷红的血在她纤细的脖颈渗出来。 他僵在了那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回到谢府,也是受人白眼,被人作贱,阿谨也一样要被人轻贱,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了百了,死了干脆。” 从前她尚且只是寄居在府中的落魄表亲,处处谨小慎微,也还是如履薄冰,遭受明枪暗箭,被人轻贱。 便是阿谨在谢府也是被人欺凌,不过是忍气吞声的度日。 她为了离开谢家,已经破釜沉舟,声名狼藉,本该安分嫁人的她又狐媚的跟着谢羡予回去,大夫人饶不了她,老夫人也会对她失望至极。 等日后少夫人进府,只怕第一个就要拿她开刀。 如今她回去,只会比以前境况糟糕十倍,连带着阿谨也会遭人唾弃,被人暗地里欺凌。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谢羡予,眼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如你所言,我费尽心机换来的也就一场笑话,可见人真的要认命,或许早在一年前我和阿谨就该去死,不该挣扎求生,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最后还是得跟狗一样活着,我做不到,也不忍心让阿谨再受这样的罪。” 谢羡予呼吸一滞,心脏都被攥的透不过气:“婉婉!你把簪子放下!” 他看出她眼中的决绝,她是真的无所顾忌,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拿捏不住她了。 她不为所动,捏着簪子的手指节泛白,又要往里刺。 “我不动许书谨!”谢羡予脸色发白,看着她脖颈上渐渐淌出来的殷红的血色,咬着牙,“也不再逼你。” 婉若神色松动了几分,冷冷的看着他。 他掌心都渗出了汗,小心翼翼的去拉她的手,让她放下簪子,死死攥着她的手,都不敢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复下来:“只是你如今带着许书谨又能去哪儿?林州定是回不去的,现在青州人尽皆知你和林晗婚事出了变故,你也没法儿留。” 他看一眼她的脸色,谨慎的道:“更何况这种荒僻之地,你一个女子也危险,若想要自立门户,还是得去燕京,天子脚下繁荣也安全些。” “你想开生药铺,重振家业,燕京的生意总比青州好做,你已经换了身份,也不必担心许家的族人来找麻烦。” 婉若垂下眸子,心里考虑着,谢羡予做出了让步,若只是回京,不必回谢家,倒是也没有太坏。 她再次抬眸,警惕看着他:“那你呢?” ------------ 第74章 孤注一掷 他们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已经厌恶透顶,妾室变外室她也是不稀罕的,拼死豁出去要来的谈判权,她当然要争取最大的权益。 他暗暗咬着后槽牙:“我不会再逼你。” 她终于松开了手里的簪子,掌心都被簪子的棱角刺破,谢羡予松了一口气,后背都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 再抬眼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的心口疼。 偏她无所畏惧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敢反悔,我随时能死。 他这一生机关算尽,运筹帷幄,只有他掌控大局,只有他操纵人心,如今反被拿捏,除了退让别无他选。 他阴着脸:“明早就回京,你先收拾东西。” “阿谨呢?” “在你那破院子里。” 谢羡予冷声撂下话,将一瓶药膏塞到她手里,恼火的起身就走。 婉若这才从床上起来,穿上了丫鬟之前送来的衣裙,走了出去。 庆安在门外等着:“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婉若点点头,走出这庭院,才发现这是一处别苑,离槐树巷并不远,她上了车,庆安赶车便将她送回了槐树巷。 “阿姐!”许书谨看到她回来,急忙跑了出来,“你去哪儿了?” 昨日送她出嫁之后,镇上就传出了消息,说新娘失踪了,大概是逃婚了。 许书谨当然不信,她就算要逃婚也一定会带上他的,他害怕她出了事,和素月四处找她。 婉若摸摸他的头:“我没事,只是出了一些意外。” 许书谨正要问是什么意外,却一眼看到了外面的庆安,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他怎么会在这?” 庆安是谢羡予身边的人,许书谨自然知道,但他并不知晓婉若和谢羡予的事。 婉若扯了扯唇角:“我遇到一些麻烦,正好谢大公子救了我。” 许书谨有些疑惑:“谢大公子为何会在青州?” “不清楚,”婉若轻轻揭过,“青州我们留不得了,先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回燕京城。” “这……” 许书谨惊的还想再问,却看到婉若脸色不好,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别的不知道,但他清楚,阿姐成婚当日失踪,必然和林晗脱不了干系!既然林晗不堪托付,这青州的确也留不得。 许书谨去收拾东西,素月看着婉若却红了眼睛:“姑娘……” 婉若走进屋里,将一个瓷瓶从柜子里拿出来:“这个瓷瓶你拿去送给王树家,他们家孩子有时候会高热惊厥,要用这药,柜子里还有一些剩下的珍珠膏,就送到张夫人家。” 婉若零零总总交代了许多事,素月应下,却又挪不开步子。 素月哽咽着道:“姑娘,你是要回谢府吗?” 婉若扬眉:“不回。” “啊?” “快去送东西吧。” 素月连忙应下,匆匆去忙了。 婉若抬眸,看着镜中自己脖颈上的伤痕,眸光沉了几分。 她不过是做了一次赌鬼,拿性命下注,赌谢羡予舍不得她去死。 若说从前,她只觉得谢羡予拿她当消遣,即便是他发现她假死追杀到青州来,也不过是因为他睚眦必报,受不得被欺骗这样的奇耻大辱。 可昨日,她和他撕破了脸,头一次冲动之下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她以为他一定能气的当场掐断她的脖子。 可没曾想,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怎会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婉若第一次觉察,他好似对她有了几分真心。 拿捏着这几分真心的可能性,她孤注一掷,结果意外的赌赢了。 - 次日清晨,庆安带着侍卫将他们的行囊箱子装车。 婉若则带着素月和许书谨一起上了马车,她撩开车帘子看一眼这已经被搬空的小铺面,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被她寄予太多希望的铺子,就这么没了,此番回燕京,也不知是福是祸。 “表姑娘,都装车好了,咱们出发吧,公子就在城门口等着呢。”庆安拍了拍手,走到车窗口笑嘻嘻的道。 婉若点点头:“好。” 素月都觉得惊悚,后背直冒冷汗,谢大公子抓到了假死逃生的婉若,现在竟然这么和谐的相处着。 她以为她家姑娘会身首异处…… 马车缓缓启程,穿过街市,行至城门外。 谢羡予早已经在十里亭等着了,他并没有什么行囊,只一匹黑色骏马在亭子外面吃草。 庆安赶着马车到了十里亭,便跳下车去:“公子,咱们现在上路吗?” 婉若撩开车帘子,谢羡予从石亭里走出来,冷声道:“我京中还有要事,得快马先赶回去,你带着这队护卫送她回京。” 婉若蹙了蹙眉,他有事先走就先走,还非得催着她也立刻收拾好东西今日出发,明明不同路。 谢羡予眼神扫过来,婉若撇撇嘴没吭声。 庆安立马应下:“是!” “一个月内务必到京城。”他是看着婉若说的。 “知道了。” 谢羡予还想再说什么,又烦闷的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转身就走。 可才翻身上马,忽然听到有车马的声音。 婉若从窗口回头看去,她认出了那辆马车,是林晗的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迟迟没敢再上前。 谢羡予也猜出来了,脸色阴了几分。 婉若看一眼那辆马车,抿了抿唇,落下了车窗帘子。 不论林晗是不是被设局陷害,他把她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她知道人性如此,可被送出去的是她,她也无法不怨他,从此形同陌路,也不必多说一句话。 庆安忙不迭的跳上马车:“表姑娘,我们出发了。” 婉若声音清冷:“好。” 庆安立马一挥马鞭,赶着马车出发了。 谢羡予扫一眼那辆车,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林晗踉跄着下车来,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 谢羡予先一步快马加鞭赶回燕京城,苏言在城门口接他。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宣王都要亲自去青州请你了。”苏言骑着马上前。 谢羡予淡声问:“晋王不过是抢了个骁骑营,也至于他这样大费周章?” “上次盐税案好不容易让晋王折损了大半的势力,元气大伤,宣王当然想要乘胜追击将晋王压死,现在哪里容得下晋王再翻身。” 谢羡予嗤笑:“晋王不过强弩之末,秋后蚂蚱罢了,盐税案已经让他元气大伤,抢了骁骑营也无力回天。” 苏言和他并排策马入城,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晋王拿下骁骑营,还是谢相向陛下力荐的。” 谢羡予神色淡然:“他本就暗中支持晋王,有什么稀奇。” 苏言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爹支持晋王?!那你和晋王作什么对?!” “晋王不倒,我如何掌权?” 苏言顿时毛骨悚然,脸都僵了:“你要掌什么权?” 谢羡予眸光一凛:“什么权都要。” 朝堂的权,谢家的权,他统统都要。 苏言都吓傻了:“你在谢家还不够呼风唤雨的?” 谢羡予可是谢家三代难得出的一个天纵之才,那满谢家上下有几个人敢和他叫板? 谢羡予抿唇,想起她那日说的话。 “林晗再不堪,他也愿意娶我为妻,他不曾因为我的过去而轻怠我,他帮我开生药铺,他说我行医救人是青州百姓的福音。” 他眸光幽深:“还不够。” 要得到谢家的绝对掌控权,要能镇得住一众族老,压得住他爹,翻得了祖宗规矩的权。 苏言直摇头,忍不住心里骂,真是疯子。 两人骑着马便走到了谢府门外。 谢羡予刚刚翻身下马,却见府门口停着的一辆华贵马车里,迅速的下来一个人。 “谢公子。”江雪君慌忙走上前来,眼睛红肿着,“你自上个月外出公干,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谢羡予神色疏离:“江姑娘,你我婚约已经解除,自古男女大防,还需避嫌才是。” 苏言心里啧啧,这会儿又比谢家那帮老顽固还守规矩了。 江雪君神色焦急:“可我有很要紧的话想和你说。” 她说着,看一眼苏言,苏言立马识趣的道:“那我走。” 她又看向谢羡予,小声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谢羡予已经没了耐心:“何事?” ------------ 第75章 他忍不住想收拾她了 江雪君这才咬着唇哽咽着开口:“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多事去管许姑娘的事,谢家的宗妇该有容人之量,端方大度,是我一时疏忽……” 谢羡予打断她:“婚约已退,再说这些没意义。” 江雪君着急的道:“你知道的,退婚非我本意,这些日子我也反思过了,这个教训长在我心里,往后我定不会再犯。” 她说着,又红了眼睛:“我爹如今逼我入宣王府做侧妃,我并不情愿,从小到大,我都只喜欢你……” 倘若谢羡予还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她爹自然是宁可她嫁到谢家的。 自从退婚后,她被她爹娘痛斥教训,她自己也后悔的要命,不该将那个小小孤女放眼里,反而让自己丢了满京城的闺秀都艳羡的大好婚约。 所以她才豁出去颜面也要见他一面,只要能恢复婚约,她什么都愿意。 只求他有那么一丝的怜惜,给她悔过的机会。 谢羡予却神色冷淡:“既然要入宣王府,便提前恭贺江姑娘了。” 江雪君生生僵硬在那里,满脸的泪痕都显得可笑又滑稽。 谢羡予将缰绳丢给了守门的小厮,大步走进了谢府。 谢羡予回到松鹤园,苏言已经在水榭书房喝茶坐等了。 “哟,这么快?我瞧着江姑娘那样子,像是少说也要跟你互诉衷肠半个时辰的。”苏言摇着扇子。 “你当我闲的?” “她什么事儿啊?”苏言八卦的问。 谢羡予拿茶壶给自己倒茶:“江家要把她送入宣王府。” 苏言眸光微滞,又笑了一声:“江家这是眼看着攀不上你,又害怕盐税案的事东窗事发,所以要明目张胆的抱住宣王的大腿了。” “意料之中的事,江家心里惶恐,总要找个靠山。” 谢羡予抬眼看他:“如今我们和宣王要合作一阵子,少不得有接触,你心里应该有数。” 苏言懒洋洋的靠到圈椅的椅背里:“你管好你自己吧。” 正说着,翠竹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让公子去一趟清水苑。” 苏言幸灾乐祸:“估摸着兴师问罪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谢羡予睨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起身出去。 到了清水轩,大夫人已经沉着脸等着他了。 “母亲。” “你从哪儿回来的?” “扬州。” 大夫人瞪着他:“扬州?可李巡抚才给你父亲来信说你根本没到扬州!你到底去哪儿了?!” 谢羡予漆黑的眸子沉静如水:“我去哪儿,母亲不是很清楚吗?” 大夫人恼火的一拍桌子:“你去青州了是不是?!” 她早在听说谢羡予挖了许婉若的坟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不会罢休,第二天他就离京了,问翠竹,翠竹说他去扬州办差了。 谢羡予神色淡然:“是。” 大夫人怒道:“你为了个女人是要翻天不成?还追到青州去,她如今都嫁了人,你还想如何?” “母亲放心,没有礼成。” 大夫人脸色一僵,脑子突然嗡一下阵阵蜂鸣。 “你什么意思?她人呢?” 谢羡予淡声道:“母亲之前做过的事,我既往不咎,往后我要做的事,母亲也不必操心。” 大夫人“噌”一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把她带回来京城来了?!我看你是疯了!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做出这样混不吝的事……” “我自有安排,母亲放心。” 谢羡予拱手,沉静的声音隐隐克制着不耐:“我还得回宫中复命,先走了。” 随手转身大步离去。 大夫人气的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这个逆子!” 竹青连忙上前来给她顺气:“夫人还是别和大公子置气了,瞧着他这样子,是铁了心要那个丫头的,不过是个女人,何必为了她伤了母子情分。” 大夫人气的胸口起伏着:“你以为我在乎他多不多个女人,他如今就为了这丫头做出这些出格的事,往后还不知如何!” 竹青讪讪的道:“大公子自小有主意,定不会太出格的,估摸着也就是一时新鲜还没丢开手,夫人倒不如由着他去,他自己兴许过一阵就没意思了。” 大夫人沉着脸:“但愿吧。” - 一晃半个月过去,谢羡予忙于朝中之事,每日早出晚归,谢家也都风平浪静,大夫人这才稍稍放了心,看来她还是多虑了。 而谢羡予却很不放心:“庆安那边怎么回事?这都走了一个月了她还没到京城?” 符弦道:“庆安才飞鸽传书回来,说快了,已经到晋中了。” “三日前就说在晋中了,现在还在晋中,她是打算住在那儿吗?!”谢羡予脸色难看。 符弦声音都小了许多:“说是许姑娘想沿途探访一下各地生药铺的行情,所以走的慢些。” 谢羡予冷笑:“这时候想着沿途打探行情了,跑的时候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青州去。” 符弦:“……” 庆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去外面跑任务了。 又过了十日,婉若终于回京了。 她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三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都是她沿途采购的各种药材。 “姑娘这一趟倒是省事了,沿途采购药材,省了不少本钱。” 婉若坐在车里记账:“路过当然要买,我们在京中也不清楚货源哪家实惠,直接在产地买还更省钱,也省事儿了,回京之后选好了铺面装置一下,就可以直接铺货开张了。” 婉若说的轻松,素月却有些担心,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姑娘,我们这铺子真的能开的长久吗?” 婉若笑了笑:“会的。” “阿姐,我们要到了!”许书谨在车外喊着,他陪着庆安在外面赶车。 婉若闻言掀开了车窗帘子,探头看出去,便看到了巍峨的城门,高高悬挂着“燕京”二字。 而城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一身藏蓝色的暗纹直裰,沉静的眉眼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公子!”庆安立马将马车赶过去,跳下车去行礼。 他看着婉若:“你怎么不磨蹭到明年再回来?” 婉若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采买完货物就回来了。” 他听出她的敷衍,脸色沉了几分:“我说没说过一个月内到京城?” “我又没让你等。” 他眸光一滞,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现在真是无法无天! 他已经快控制不住想收拾她了。 ------------ 第76章 好像瘦了 庆安讪笑着打圆场:“官道拥堵,所以走的慢些,本来按着计划应该可以一个月内赶到的,主要是怕表姑娘身子弱,受不住连日舟车劳顿。” 谢羡予看一眼她的脸色,倒是的确比在青州上路的时候气色好多了,不像之前苍白的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瓷白的脸有了些光泽。 谢羡予深吸一口气:“先进城吧。” 素月惊悚的目瞪口呆,这大公子是被夺舍了吗?突然这么好好脾气?! 婉若点点头,放下了车窗帘子,庆安则赶着马车入城了。 谢羡予阴沉着脸看着马车入城,怎么都不痛快。 他刚刚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过了一个时辰,庆安回谢府跟谢羡予复命。 “表姑娘在来福客栈住下了,打算先考察一阵子把铺面和住的院子盘下来,再开张做生意,她这一路上都在采买药材,打探各地生药铺的行情,也没什么别的事儿。” 谢羡予沉吟片刻,道:“符弦。” “是。” “以后你盯着她。” “遵命。” 谢羡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暗中盯着。” “小的明白!” 这要让她发现了不又有的闹? - 婉若一回京城便忙碌了起来,先是选了个地段好的位置,盘下了几件铺面,又请匠人来拆成一间,重新整修。 “姑娘,咱们买这么大的铺子吗?”素月都瞠目结舌。 “既然要做,自然就做大的,燕京城的有钱人比青州多的多,也讲究的多,咱们药铺真正能赚钱的还是补药和养颜一类的药材,这种卖给富人的东西,若是铺面不体面些,人家是不愿意进的。” 石崖县毕竟地方小,她的客源都是她挨家挨户送上门去让人免费试用之后开发出来的。 燕京城的富人更讲究,她没有拜帖连门都不可能进得去,只能吸引他们自己来店里买,所以排面更重要。 “我这一路探访过来,发现大部分的生药铺还是很保守,只循规蹈矩的卖寻常的药材,咱们这铺子若是开起来,定能比他们强。” 她在石崖县已经试过了,富人家的确很吃这一套,男人要长生不老,女人要养颜,老人要养身,她都有早研制好的配方。 也正是因为有把握,否则她也不敢投入大半的身家进去开这个铺子,燕京城的铺子本就是寸土寸金的贵。 素月兴奋的道:“姑娘,你一定能行,老爷以前都说过,你比他还会做生意。” 也是婉若聪明,所以她爹自小就栽培她。 婉若弯唇。 “只是,”素月有些担心的道,“大公子当真放过姑娘了吗?” 婉若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算是吧。” 谢羡予的确没再逼迫她了,除了回京那一日见过他,这几日他甚至都没再出现了。 她心里其实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清楚目前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半个月的时间,三间铺面已经被打通,一楼卖寻常药材,二楼雅室供贵人挑选药膳补药还有养颜丸一类的滋补药品,三楼就自己住。 三日后,锦尚堂正式开张,几挂鞭炮在铺子门口响了起来,引来了不少路过的看客。 素月拿着锣敲了一声:“锦尚堂今日开张,药材一律削价,还可另外赠送一枚药囊,或醒神或安眠或驱虫,各种功效齐全!另还有坐堂大夫免费坐诊,大家可进店选购。” 来往的人都觉得稀奇:“这生药铺好生气派,比酒楼也不差。” “这上头还挂着菜牌呢,这都是药膳?哟,瞧着怪新鲜的。” “今天真的可以免费看大夫吗?” 素月笑着道:“当然,但仅限开业前三天,先到先看。” 这话一出,一窝蜂的人就进去了,或是凑热闹的,或是占便宜的,没多大会儿功夫铺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怎么是个女大夫?这医术行不行啊?”有人看到是个女大夫便忍不住质疑。 婉若道:“前三日不要钱,不看白不看,若是觉得我诊的不对,也不受损失。” “这倒是!” 反正不要钱,大家自然乐得消遣。 原本都只是凑热闹占便宜,没曾想这大夫有点真本事,一眼能断病根,开的药吃上几贴总能好,甚至有多年腰疼的顽疾,几贴膏药也能缓解不少。 一时间锦尚堂名声大振,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这边铺面里热闹着,一个小丫鬟却急匆匆的跑回了谢府。 “当真是许婉若?!”三夫人脸色都变了。 “奴婢瞧的千真万确,就是表姑娘!她擅药理,又懂医术,那铺子里卖的药囊和从前送奴婢的一模一样。”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钱开这么大的铺子!”谢秀云尖声道。 这么大的铺面,还在那么好的地段,只怕投入都得上千两银子,她每个月还靠着二十两的月例银子过活呢! 许婉若那个穷酸孤女,竟然藏了那么多钱! 三夫人冷笑:“我猜着八成是大夫人不允许她进门,所以才做了那么一出戏将她赶出府去了。” 谢秀云着急的道:“娘,这小贱人在咱家白吃白喝一年,她一文钱都没交出来!现在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来开这么大的铺子,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放过?当初要不是她,我何至于得罪了袁老爷,得罪永昌侯府?”三夫人眼神怨毒。 原本想着借着马匪弄死了谢秀珠,也能给谢秀云腾路,可现在谢秀珠也活蹦乱跳的。 大夫人大老爷一心要用谢秀珠的婚事为谢家铺路,在豪门勋贵里千挑万选。 至于他们三房,简直透明的没两样。 谢秀云的婚事更是无人问津,谢秀云怎能不恨? “反正她如今也是丧家之犬,一个区区商户算什么?倒不如把她送给袁老爷赔罪,还能占下她私藏的钱财。”谢秀云两眼放光。 三房产业本就少的可怜,三老爷又爱赌又爱嫖,那点子产业早败光了。 老夫人知道三老爷的德行,也勒令不许分给三老爷多的家产,只允许他领月例银子。 因此连大房庶女的嫁妆都比谢秀云的体面。 三夫人冷声道:“那死丫头鬼精鬼精的,怕是不好办。” 上次就叫她反咬一口,把三夫人害的不轻,三夫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谢秀云嗤笑:“娘忘了,不是还有谢秀林吗?” - 到了晚上,药铺才打烊,婉若也没歇着,今日生意好,还得忙活着补货。 谢羡予走到这空落的铺面门外,就看到她忙碌的来去匆匆的身影,忙的脚不沾地,还干劲十足的。 不过一个铺子,就值得她高兴成这样? 这些天听着符弦日日跟他汇报她的情况,每天不是在探访别的铺子就是在整修自己的铺子,他现在听到“铺子”两字儿都觉得耳根子疼。 可看着她跟个小兔子一样朝气满满的在那忙活,他又觉得总好过她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强。 她穿着棉布衣裙,扎着围裙,长长的秀发绑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瓷白的脸上汗津津的,许是有些热,脸颊微微泛红。 他眸底晦暗了几分,突然又觉得还不如让她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予取予求。 他缓步走进去,她正踩在凳子上往高位的药柜里放药材,那顶柜有些高,她够的艰难,还踮着脚踩在凳子上。 他看一眼那凳子,袖中的手捻出一枚玉佩来,弹指飞出去,正好砸中她脚下的凳子。 “啊!” 她身子一歪,从凳子上摔下来,他闪身上前,将她稳稳的揽腰接住。 婉若脸都吓白了,摔在他怀里下意识的死死揪住他的衣襟。 谢羡予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好像瘦了。 婉若终于缓过神来,一抬眼看到他,他沉声道:“毛手毛脚的,站个凳子都站不稳?” 她撑着胳膊推开他,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但也没多问:“哦。” “花这么大价钱盘铺子,没钱请人?什么都要你来忙?” 她愣愣的问:“你怎么知道都是我在忙?” 谢羡予哽了一下,淡声道:“你现在不是?” “他们现在在后面搬货呢,刚开张帮工也不大熟练,铺货的事还是我自己来稳妥些。”婉若毫不在意。 “你现在倒是勤快。” 婉若低头理货,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他眉心跳了跳,她现在是敷衍他是越来越习惯了,以前多老实,现在多嚣张。 “你开这么大的铺子,还专做富人的生意,不怕暴露了身份?” 她如今已经换了籍,还是用的白薇的名字,但这张脸毕竟藏不住,生意真的做大了从前相熟的人自然会认出来。 她头也没抬:“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最差也就是她和谢羡予的那点子丑事传出去,也无所谓了,她也没打算嫁人了,还能被贞节牌坊砸死?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谢羡予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脸色沉了几分,婉若感觉到他气势隐隐阴沉,抬眸看他,以为他是不是又要找事。 他却拿出个梨花木的雕花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愣愣的问。 “开业礼。” 婉若打开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支碧玉簪子,通体通透,透着盈盈光泽,簪尾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她皱眉,这算什么开业礼? ------------ 第77章 反将一军 锦尚堂开张后生意便一路高涨,一来是店里的各种药囊和药膳补药的确很新鲜,二来,是婉若的医术有些本事,如此口口相传,店里生意很快就盘活了。 前三日免费坐诊是忙了些,第四日开始要收钱了,倒是也没那么辛苦了,婉若在殿内坐诊,却不妨来了个熟人。 “婉若姐姐!”谢秀林惊喜的走进来,看到婉若便红了眼睛。 “秀林?”婉若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儿,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偶然路过,听闻朱雀街开了一家生药铺,便想着来看看,没曾想竟是你……”秀林泪珠子都滚下来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怎么会活着?” 婉若拿帕子给她擦泪:“说来话长,大夫人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在谢府留,索性换了个身份出来,开个生药铺自立门户了。”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呀,我听说你死了,难过了好久。”谢秀林哭的停不下来。 “当时走的匆忙,没能顾上。”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秀林擦了一把泪,抬头环顾一圈这富丽堂皇的铺子,“这铺子这样大,想必是投了不少钱吧。” 婉若眸光微凝,笑了笑:“是我爹娘留下的家产,我不过是想要重振家业罢了。” 谢秀林惊诧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一笔钱?” 婉若从前在谢府可穷酸了,从来都是最素净的打扮,人人都以为,婉若带着弟弟从许家逃出来投奔,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婉若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我与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婉若压低了声音道:“我来京城的时候,卷走了许家大半的家产,金银珠宝都埋在了怀玉山的山脚下,银票和地契我随身带着,藏在谢府里。” 谢秀林惊的捂住了嘴巴:“这得多少钱?” “金银珠宝有两箱,是我爹娘给我备下的嫁妆,银子地契差不多五六千两银子吧。” 谢秀林眼里满是艳羡,从前以为婉若一个商户女身份卑微,没曾想,商户也有商户的好处,随随便便还能让她拿到这么多的钱。 谢秀林从小到大指着那一点月例银子过活,还会被三夫人故意克扣掉大半,哪里有这样丰厚的嫁妆。 “难怪你敢离开谢家,原来是有钱傍身的。” 婉若笑了笑:“我虽说离开了谢家,但靠自己安身立命倒也没什么不好,往后你若是有事,大可来寻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谢秀林眸光微微一滞,又扯出笑来:“嗯!” “对了,你在谢家可还好?三夫人没欺负你吧?” 她喉头发涩:“没有,还是从前那样吧,三夫人如今焦心六姐姐的婚事,也顾不上管我。” “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秀林怕回去晚了挨骂,便说下次再来看她,匆匆离开了。 素月忍不住好奇的问:“老爷还给姑娘留了几箱子珠宝做嫁妆?奴婢怎么不知道?” 婉若的笑淡了几分:“我只是想试试真心罢了。” “姑娘是怀疑七姑娘?” “谢家的人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会是她第一个来,秀林在府中过的艰难,没有可以随便外出的权利,而且还是她一人。” 往常她即便能出府,也只有跟着三夫人或者谢秀云。 婉若眸光发沉:“之前马匪之事我就有了疑心,今日只试探一二,但愿是我多心了。” 她看向素月:“你找两个人去一趟怀玉山的山脚下守着,看看有没有人去。” 素月立即点头:“奴婢明白!” 当晚,素月便匆匆赶回来了。 她气急败坏:“姑娘当真是猜对了!天色一黑就有人去怀玉山的山脚下挖东西了,那领头的老婆子就是三夫人房里的庄嬷嬷!” 婉若脸色冷了下来,眼里满是失望:“原来真是她。” “姑娘平日里对七姑娘那么好,几次三番救她,她竟伙同三夫人来陷害姑娘!那日花朝节,也是她非要看灯姑娘才陪她去的!” 素月恨的牙痒痒:“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呸!现在竟还惦记姑娘的嫁妆,真不要脸!姑娘定不能放过她!” 婉若冷笑:“不是她惦记,是三夫人惦记,想必是发现我有钱了,想要强占我的钱,只是这次怀玉山他们挖了个空,势必不会罢休。” “姑娘的意思是……” “怀玉山的山脚下那么大的地方,他们挖不到定会怪罪是谢秀林没有问到具体的位置,所以,定会再来。” 婉若眸光狠厉了几分:“我只等着便是。” - 果真,不出三日,谢秀林又来了。 婉若正在盘账,就见她红肿着一双眼睛走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 谢秀林有些难堪的低下头:“近日六姐姐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三夫人拿我撒气,说是因为我晦气,让我去庙里抄经,去去晦气,不抄完十遍不许回来。” 婉若眉头微蹙:“三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些,这与你何干?” 谢秀林抽噎着:“是我命苦,那庙荒僻不说,还简陋不堪,三夫人就是要羞辱我,我去那里抄经十遍,也不知要抄到何时,一个人过去,也实在是害怕。” 婉若沉吟了片刻,便道:“那我陪你去。” 谢秀林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别难过了,我陪你去,也帮你抄一些,最迟明日你就能回去交差了。” “婉若,谢谢你!”谢秀林泪眼朦胧。 婉若让素月备了马车,便和谢秀林一起去了净心庙。 这庙在京郊,的确偏了些,马车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 “婉若,还好有你陪我,这庙瞧着就荒僻,我一个人来还不知要怕成什么样,你在这我就不怕了。”秀林紧紧挽着她的手。 婉若和她一并走进庙里,那老尼便凶神恶煞的道:“你就是谢家来的庶女?先去禅房换衣服,这花里胡哨的打扮给谁看?” “是。”谢秀林慌忙应下,拉着婉若去了禅房更衣。 一个小尼姑为她们引路。 走到禅房门口,谢秀林急切的想要拉着她进去,婉若却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秀林,你当真要我陪你吗?”她转头看着她。 谢秀林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扯出笑来:“当然了。” 婉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好。” 谢秀林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去。 可谢秀林刚刚推开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后背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进去。 与此同时,藏身在门后的袁兆色眯眯的就扑了上去。 “啊!” 袁兆没有认清楚是谁,原本交代好的就是把许婉若推进来,他要好好儿教训这个死丫头,也没料到抱错了人。 “袁老爷,不是我,不是我!”谢秀林慌忙喊着。 袁兆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正晦气的回头,却冷不丁一个大棒子直接挥到了他的脸上。 “啊!”袁兆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谢秀林惊恐的看着站在门外的许婉若,她手上拿着一根长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秀林,这就是你的安排吗?” 谢秀林慌忙道:“婉若姐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袁老爷为何会在此处。” 那小尼姑见事发立马转身要跑,却跑了没两步就被素月带着人抓了回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尼姑害怕的挥手。 素月拿出一粒药丸来,掐住她的嘴巴给她塞进了嘴里。 婉若看着她:“这药有剧毒,两刻钟内没有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解药只有我有,你想活命,现在就去找谢秀云,说事成了,让她过来看热闹。” ------------ 第78章 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收拾你 小尼姑吓的脸都白了,慌忙摇头:“我,我不知道什么谢秀云。” 婉若冷笑:“你也可以不做,等死就是了,反正我让别人去也是一样的。” 谢秀云恨她入骨,今日是要算计婉若遭殃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在场等着看热闹? 小尼姑惊恐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么个姿容绝色的姑娘,竟有如此歹毒的手段。 “你时间不多了。”许婉若好心提醒她。 小尼姑吓的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然后手忙脚乱的跑了。 素月则让一个小厮去盯着她,然后又看向谢秀林:“姑娘,她怎么处置?” 谢秀林已经泪流满面,摔在地上浑身颤抖,哀求的看着婉若。 婉若冷声道:“把她绑了。” “是!” 一个小厮拿着绳子上前去,将她五花大绑,又堵住了她的嘴巴,扔到了隐蔽的草丛里。 那小尼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到了后山的一个凉亭里,谢秀云正在那里纳凉,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一转头看到小尼姑,立马笑了。 “怎么样?事儿可成了?” 小尼姑连连点头:“成,成了,我也按着姑娘的吩咐叫了人去围观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谢秀云起身,笑的狰狞:“自然要去的,那小贱人有今日的下场,我怎能错过?” 今日之后,许婉若就是袁老爷的妾了,而她藏起来的那些钱,自然也要全归他们三房! 毕竟她们可是表亲呢,妾室哪里需要什么财产?她自己就是个玩意儿。 谢秀云想到这里,畅快的很,摇着扇子威风凛凛的往禅房走去。 走到禅房外面,却又见附近静悄悄的,疑惑道:“怎么还没人来?” 小尼姑心里发慌:“许是还没赶到,肯定快了,但那个许婉若已经被袁老爷抱进去了,现在……” 谢秀云眼睛一亮,那她岂不是正被袁兆那老色胚糟蹋着? 这种腌臜事她一个闺秀本不该去看,但这是许婉若的笑话,她恨毒了她,当然也想亲眼看看她如何被糟蹋的。 谢秀云这边走了过去,正打算去窗边看看。 可谁知,刚靠近了窗户,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敲晕,“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姑娘,现在咱们怎么办?”小厮收起棍子。 婉若从后面树丛里走出来:“把她拖进去。” 谢秀云被扔进了房里,婉若一进那房间便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就看到桌子上的香炉里,燃着催情香。 她拿起那块催情香,直接塞进了袁兆的嘴巴里。 然后带着素月等人走出了禅房。 房里只安静了片刻,就有了动静,袁兆本来被打晕了,但嘴里被塞了一大块的催情香,很快就浑身燥热难耐,难受的清醒过来。 这催情香的剂量太大,他意识都不清醒,摸到身边有个女人,想也没想就直接压了上去。 屋内传出了床架子吱呀作响的声音,和不堪入目的呻吟声。 婉若转身就走,不愿意再多停留一刻。 自她进谢府开始,就被三夫人和谢秀云警告,她出身卑贱,要认命,要低头,她谨小慎微,伏小做低,换来的无非是她们更肆无忌惮的算计。 既然如此,倒不如叫她用下半辈子尝尝真正的卑贱是什么滋味。 婉若离开没多久,一波人就闯进了禅房,当场抓获这一对偷情的男女。 过了半日,谢秀云和袁兆偷情的消息便一阵风似的在燕京城吹开,直接炸响,成了人尽皆知的丑闻。 连来生药铺里买药材的人都张口不离谢家那位贵女和老男人偷情的丑事。 素月听着有点心惊胆战的,忍不住小声问婉若:“姑娘,这谢秀云的事儿毕竟也关乎谢家的脸面,闹的这么大,谢家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吧?” 婉若头也没抬的记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无非是陪着谢秀林去庙里抄经,连谢秀云的面都没见上,袁兆也不是我安排去的,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 “那倒也是,是三房自作自受!这事儿姑娘推的干净就行。” 婉若看着账本的眸子闪了闪,对别人是推得干净,就怕有的人不好糊弄。 等到黄昏时分,铺子要关门的时候,一辆宝盖黑色雕花马车停在了门口,谢羡予从马车上走下来。 婉若眉心跳了跳,他果然是不好糊弄的。 “你怎么来了?”她故作平静的问他。 “我为什么来你不清楚?”他点漆的眸子看着她,像是能透视人心。 婉若摇头:“我不清楚。” “谢秀云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婉若梗了一梗,他怎么这么快就查到她头上来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是去了净心庙,只是陪秀林去抄经,谁知下山之后就听说谢秀云和袁兆在山上偷情被抓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诚。 谢羡予看着她诚挚的眸子,觉得似曾相识。 他眸底阴沉了几分,原来她从前都是这样骗他的。 她被他盯的有些头皮发麻,看来谢家的颜面受损,他真的很生气。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又能安排袁兆,又能安排谢秀云的?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些。” 他只睨着她,看她还能扯出些什么名堂来。 婉若皱眉,他怎么这么难对付? 什么都瞒不住他,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杀来了,她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她明明白白的置身事外,但一对上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她便感觉自己被看的透透的,无处可藏。 她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若是不信就让官差来抓我好了,让京兆府还是大理寺来查我,若是查出罪证确凿我真的是陷害谢秀云的罪魁祸首,我自会认罪。” 说着,转身就要走。 却不防被他攥住了胳膊给拉了回来,她一个踉跄往他跟前走了两步,险些摔到他怀里,还好她站稳了,可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目光森然的盯着她:“你现在这态度,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收拾你?” ------------ 第79章 要你多事? 她心口一颤,故作无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此事关乎谢家颜面,谢秀云失节事小,谢家名誉受损事大,现在闹的这么大,已经不是后宅的小事,老夫人都震怒。” “我爹还亲自找了京兆府府尹,让京兆府立即查个明白,但凡今日去过净心庙的全都要逐一盘查,你以为查不到你头上来?” 她眸光微闪,多了几分心虚。 谢家这样在意,那真查到她头上岂不是麻烦了。 他见她眼里有了几分惧意,这才轻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来找你?我今日不来,等明日兴许就是衙门的人来找你,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婉若气焰灭了几分,看他的眼神都老实多了:“我又没算计她,袁兆是她自己找来的,催情香也是袁兆准备的,那屋子是给我安排的,但我有事没去成,谁知道她自己就走错了。” 谢羡予心情顺畅了几分,虽然还在扯谎,但态度总算是老实了。 他沉着脸:“不管怎么说,此事和你脱不了干系,谢家若是不肯放过,你讲理能有用?你如今做这生意最怕招惹官司,回头官差上门找你,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婉若听着这话觉得古怪的很,他一口一个谢家的,闹得好像谢家和他没关系似的。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管这些了:“那怎么办?” “你现在想起来问我了?” 婉若:“……” 谢羡予淡声道:“我回去看看情况吧,有消息再和你说。” 婉若愣了愣,诚恳的道:“那谢谢你。” 他睨她一眼,她果然还是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能老实点。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婉若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谢羡予的马车到了谢府,便见那京兆尹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 “小谢大人。”京兆尹笑呵呵的拱手作揖。 谢羡予弯身下车:“王大人这是刚见过我父亲?” “是啊,谢相命我彻查净心庙之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整治谢家。” “那王大人得好生查。” 京兆尹连忙道:“小谢大人放心,您的嘱咐我心里记着呢,不会将那位白姑娘抖出来的。” “多谢。” “客气客气!” 谢羡予回了府里,便直接去了前堂。 此时大老爷在堂内,指着三老爷和三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教养的好女儿,丢光了谢家的脸,连带着谢家满门清誉受损!往后到了朝堂之上,我都抬不起头!” 三老爷和三夫人畏畏缩缩的站在堂内,大气都不敢喘。 小丫鬟喊了一声:“大公子回来了。” 三老爷立马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求救的看向谢羡予,大老爷从来不管内宅之事,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谢家上下也只有谢羡予能救他。 “父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你来做什么?!” 大老爷本来就火大,见他这么着急赶来,以为他是来帮忙求情的,毕竟这种事谢羡予从前是从来不管的。 “今日之事闹的满城风雨,谢家颜面尽失,不尽快解决,只怕是要遭人笑柄。” 三老爷急忙道:“是是是!羡哥儿说的是,我立刻就将那丫头送到袁家去,对外就说早就把她送到袁家了,只不过因为做妾没有大操大办罢了。” 大老爷骂道:“你当人是傻子!谁能信这鬼话?况且他们还是在庙里苟合!这是把谢家的脸面放在泥里踩!” 三老爷讪讪的不敢开腔了,只能祈求的看着谢羡予。 谢羡予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得想想如何解决。” 三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 别再骂他了,赶紧想办法给他擦屁股吧! 大老爷道:“那你想如何解决?” 谢羡予道:“谢家世代清流,颜面自是不能受损,依我看,还是立刻分家,将三房分出去,至少也能减轻些损失。” 三老爷瞬间僵在那里,脸都白了。 谢氏一族枝繁叶茂,旁系多如牛毛,可嫡系却只有这一支,三老爷虽说是庶出,但好歹还借着和大老爷是亲兄弟的由头,得以住在谢府,沾上谢氏嫡系一脉的光。 便是他一无是处,好歹还能在家拿月例银子,在外被人恭敬着。 可若是搬出了谢府,那他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大老爷双眼微眯,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谢羡予沉声道:“按理说,老夫人还在,也不好分家,但事急从权,谢家颜面最为重要,立刻分家,对外就说,三房早已经从嫡系分出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搬走,三房的丑事,自然也和我们无关。” 三老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哥!求你了,别分家,是那个小蹄子不安分,我立刻让她沉湖,我让她自裁,别把我们赶出去啊大哥!” 三夫人也吓傻了,腿软的跪在地上,哪里还敢说话。 大老爷还未开口,却听一个苍老又有力的声音:“分!”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神色严肃:“万事以谢家颜面为重,谢家世代清流,难不成名声还要毁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大老爷点头:“那就这么办,那家产……” 老夫人眼神锋芒:“三房做出这种丑事,还想要家产?立刻搬出去!往后是死是活,与谢家无关!” 三老爷两眼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三夫人吓的连忙扯着三老爷的袖子:“老爷,怎么办啊,你说句话啊。” 三老爷直接跳起来一巴掌甩她脸上:“贱妇!我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么个东西,下三滥的娘生出下三滥的女儿,害我至此,我要休了你!” 三夫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却吓的僵在原地,连声求饶:“老爷我错了,别休了我啊!” 堂内一时混乱无比,谢羡予觉得吵闹,直接退了出去。 庆安等在外面,看着谢羡予走出去,立马跟上了他的步子。 “公子,这事儿既然已经解决了,是不是要去给表姑娘送个信儿让她放心?” 谢羡予转头扫他一眼:“要你多事?” ------------ 第80章 中秋约会 庆安愣了愣:“啊?” 谢羡予冷哼一声,她就是太放心了才成天和他横眉竖眼的。 - 老夫人都下了令,三房被勒令今晚之前搬出谢府。 谢秀云还在房里哭闹:“我才不去袁家做妾!那袁兆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入流的皇商,四五十的老色胚,给我提鞋都不配,竟叫我去做妾?!” 别说袁兆已经有正妻,便是他没有,谢秀云都是不屑一顾的。 她心气儿高,一心只想在勋爵名门里挑个最好的,要不输谢秀珠的! 可没曾想,最后竟落得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她怎么甘心啊! 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回来,她便扑上去跪地哭着求:“爹,别把我送去袁家,我求你了,我是你的嫡女啊,我怎么能给人做妾?还是那种人!” 三老爷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在这废什么话?立刻收拾东西自己滚去袁家!不然就找根绳子吊死,别在我眼前!” 谢秀云被扇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哭着:“我是被陷害的,是许婉若害我……” “那也是你蠢!你害的老子都被赶出谢家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做主?谁给我做主?蠢货!立刻给我滚出去!” 三老爷一个旋身指着战战兢兢跟进来的三夫人:“还有你,也给我滚!养出这种下作东西来,我早不该娶你,我立刻写休书,你给我滚出去!” 一团鸡飞狗跳里,三房还是在夜幕中匆匆忙忙的搬出了谢府。 谢秀云也被直接送到了袁家。 三夫人走投无路,夜半让人偷偷求到了宣王府,扮作下人的打扮被带了进去。 “你找我做什么?” 江雪君坐在尊荣华贵的坐在贵妃榻上,有些嫌恶的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做下人打扮狼狈不堪的妇人。 她如今是宣王侧妃,虽说只是侧室,但宣王毕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子,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她自然是看不上三夫人谢秀云之流的。 三夫人满脸泪水的求着:“娘娘,我家秀云遭那许婉若的陷害,被袁兆糟蹋了,现在闹的满城风雨,我家老爷也要休妻,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娘娘的!” 江雪君嗤笑:“那是她自己蠢,事已至此,你求我有什么用?” “只求娘娘拉我们一把,娘娘如今贵为宣王侧妃,定是能……” 江雪君冷声打断:“我拉你们?你也不看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从前她就看不上三房,现在这许氏和谢秀云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和她们多说一句话她都嫌脏。 三夫人僵了一僵,脸色狰狞了几分:“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把我们一脚踢开?娘娘可别忘了,当初花朝节灯会,那帮险些害了许婉若和谢秀珠的马匪!” 江雪君脸色一变。 三夫人冷笑:“若是让谢家知道,娘娘才是背后推手,谢家能放过娘娘吗?宣王如今要夺太子之位,还得拉拢谢家,若是谢家不放过你,宣王会愿意为了你,得罪谢家?” 江雪君捏着帕子的手发紧,眼神也阴狠了下来:“你敢威胁我?” “我一个亡命之徒,还怕什么呢?真要豁出去,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江雪君冷笑:“你?亡命之徒?好啊,此事你胆敢捅出去一个字,我便叫你儿子和女儿一并死无葬身之地,你当真舍得?” 三夫人僵在了那里。 江雪君狠声道:“把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如今许婉若对你下手,说明她已经有了怀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你的头上。” 这也是江雪君要见三夫人的原因。 “你想让我帮你,我也不是不能帮,袁家那边,我会派人去知会一声,让谢秀云好过些,你儿子,江家日后也能给他安排个前程,至于你……” 江雪君冷笑:“马匪之事真的查到了你的头上,你该知道你要怎么做吧?” 三夫人面如土色,浑身都抖成了筛子。 “你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本就不值钱,为了儿女豁出去一次,也算是没白当这个娘。” 江雪君说罢,也懒得再看她一眼,冷声道:“带下去。” 两个婆子立马将三夫人给拽了起来,架着拖出去了。 “娘娘,这三夫人能把住嘴吗?” 江雪君冷哼:“自然是能的,她想活,但更想儿女都活,只是……” 她眼神狰狞了几分:“我没想到,许婉若那个贱人竟还活着!当初说她自裁身亡,我还痛快了一番,总算也是老天有眼,没曾想,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定是谢家大夫人容不下她,找个由头把她赶出去罢了。” “那种下作东西,大夫人自然容不下的。”江雪君冷嗤,但眼里却还是闪着嫉恨的光。 “若非是因为她,我定能安安稳稳的嫁进谢家,何至于……” 清荷连忙道:“娘娘,从前的事莫要再提了,宣王是天潢贵胄,如何能比谢家差?” 江雪君恨的咬牙:“他如何能和谢羡予比?” 除了一个皇子的身份贵重些,样貌才学能力手段,样样不如。 她被家里送进了宣王府,瞧着风光,可她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谢羡予,她如何甘心呐! 每每看到宣王那张脸,她都嫌恶心! 江雪君狠狠掐着掌心:“许婉若,我绝不能放过她!” - 锦尚堂的名气越来越大,京中的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千金们也有了兴致,赏脸来逛一逛。 婉若都是直接将人请到二楼,供贵客慢慢挑选合心意的补品和养颜膏粉。 婉若待人接物都进退有度,性子也温婉,也叫贵客们喜欢,愿意多来。 今儿又如常和几位千金小姐闲话家常:“你倒是心细,明日是中秋,你还特意备下这礼盒送我们,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婉若笑盈盈的道:“过节自然要送节礼的,几位都是我店里的常客,小小心意不算什么。” “你这礼送的,往后我不照顾你店里的生意都不好意思了。” “哎,说起来,明日中秋,京中又有灯会,咱们要不要去转转?”有人突然提起来。 “自然要去的!不过上次花朝节灯会,京中出了马匪,险些害了人,我还有些后怕。” “现在肯定不会了,自那件事之后,京中但凡灯会都会有禁军在那守着,严防死守,绝不会再让任何匪徒作乱的。” “那我们去玩!”几个千金们定下注意,便问婉若:“小薇,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婉若笑着摇头:“我哪有这闲工夫,中秋那日店里定是要忙的,你们玩吧。” “可惜了。”几个小姑娘立马商议起中秋如何赏灯了。 婉若一抬眼,突然看到素月冲着她使眼色。 她便起身走了出去:“怎么了吗?” 庆安却从旁边冒了出来,笑嘻嘻的行礼:“表姑娘。” 婉若眉头一皱,每次看到他就没好事:“有事吗?” 庆安笑呵呵的道:“我家公子说,还请姑娘明日去祥瑞楼。” “我没空。”她想也没想就拒绝。 庆安道:“是京兆府那边查的有些眉目了,当真牵扯到了姑娘身上,事关重大,公子说要当面和姑娘讲。” ------------ 第81章 你怎么不明年再来? 庆安回来给谢羡予复命:“表姑娘答应了,明晚会去祥瑞楼如期赴约。” 谢羡予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嗯。” 苏言惊道:“明晚?晋王明晚不是要动手吗?你俩跑那儿去殉情呢?” “你以为我是你?” 苏言梗了一梗:“那你跑那去做什么?” “我自有安排。” 明日中秋灯会,祥瑞楼附近将会有动乱,这次并非马匪作乱,而是涉及夺嫡之争,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趁乱清除异己,有人放长线钓大鱼,等着鱼儿上钩。 谢羡予作壁上观,大可避开,可他偏不。 苏言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被你看上。” 谢羡予冷眼扫向他,透着几分森然。 苏言打着哈哈:“幸运,是幸运,以后满燕京城的闺秀都要羡慕死了,连我都羡慕。” 谢羡予冷哼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闲情逸致的喝了一口。 “不过她竟然也能答应出来,你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了?”苏言忍不住好奇。 苏言没见过婉若,但她假死脱身,踹掉谢羡予另嫁他人的英勇事迹他倒是略知一二。 “不行么?” “我看你八成又使了什么手段,”苏言啧啧摇头,“谢羡予啊谢羡予,你说你这体面的身份地位,如今为了个女人做多少不要脸的事?” 谢羡予神色淡然:“什么手段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你确定这能好?人家巴巴儿奔赴青州去嫁人了,被你生生抢回来,恨不死你就不错了。” “怎么不好?她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我眼皮子底下?” 苏言笑的幸灾乐祸:“你最好能让她一直留在你眼皮子底下,没准过两天又跑了。” 谢羡予眸底隐隐戾气翻涌,冷笑:“你这么能耐怎么没见你把陈清函留下?” 苏言的笑僵在了脸上。 - 中秋这日燕京城格外的热闹,原本这种节日大都是讳疾忌医的,即便逛街也会避开药铺医馆一类的地方。 但锦尚堂是与众不同的存在,锦尚堂的二楼专供的各类补品药膳,以及养颜的珍珠粉香膏,让不少贵夫人和千金们追捧。 所以今日婉若在店里也是忙的停不下来,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好在谢羡予说他酉时才有空,所以她也不用耽误太多事儿。 正忙着,却忽然见素月匆匆进来:“姑娘,来贵客了,宣王府的女眷到了。” 婉若愣了愣,往窗口一看,果然看到楼下已经停了三辆华贵的宝盖马车,车身上写着“宣”字。 婉若眉头拧了起来,她才听说,江雪君如今已经嫁了人,成了宣王侧妃。 竟这么快找上门来,这燕京城果真不是能消停的地方,一个两个都盼着她死。 婉若在心里把谢羡予又骂了一遍,这才深吸一口气,下了楼去:“我去迎。” 宣王府毕竟是皇族,而且宣王如今还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子,怎可轻怠? 婉若下了楼,快步走到了门口,宣王府的派头极大,已经让下人们竖起了帷幕,将来往的百姓都隔绝开来。 为首的一辆马车上,缓步走下来一个气质略显清冷的女人,身着宫缎素雪绢裙,云髻上斜插着两支步摇,在颊边轻轻摇曳,面容清丽,装扮并不算华丽,却自然彰显尊荣。 婉若当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宣王妃了。 她快步走上前,福了福身:“给王妃请安。” “无需多礼,我听闻京中新开了一家生药铺,什么稀奇东西都有,便凑趣来看看,你是东家?” “是。”婉若点点头。 “倒是稀奇,难得见女子做这样大的买卖。” 江雪君从后面的马车走下来,笑的讽刺:“寻常的女子自然是做不得这种事的,但凡出身名门的闺秀,谁又能这么无所谓的抛头露面,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恬不知耻。” 宣王妃轻斥:“又不是人人都能出身名门,世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必这样作贱人。” 江雪君面色微滞:“姐姐教训的是。” 可看着许婉若的眼神,却更显阴狠了。 婉若笑了笑:“里面请吧。” 婉若迎着宣王妃进去,江雪君脸色难看的盯着许婉若活生生的背影,恨的几乎想要呕血。 就是因为她,她才被谢羡予退婚,这个女人凭什么活着?她就该去死! 身旁却传来一声轻嗤:“瞧你这肚量,和一个商户女都能计较起来,竟也好意思自称京城第一才女。” 说话的人是卓侧妃,她早三年入王府,还诞下了小皇孙,如今在宣王府地位颇高,江雪君入府晚,宣王近日还算新鲜,在她那里留宿的多,卓侧妃自然和她过不去。 江雪君憋闷的要命,她恨不能将许婉若碎尸万段,可偏偏入了宣王府,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只等着她出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婉若将她们迎上了二楼,卓侧妃对那些珍珠粉养颜膏十分感兴趣,差遣婢女每样都拿了一盒。 宣王妃也正在挑选一些补品药膳。 江雪君走到婉若的身边,冷笑:“听闻你被赶出了谢府,原以为你当真要点脸面,羞愤自尽了,没曾想还真好意思赖活着。” 婉若笑盈盈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比你长命。” 江雪君咬着牙:“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一条被赶出去的落水狗,当初得意至极,谢公子不照样不要你?” 婉若眉梢微挑:“那他要你了?” “你!”江雪君脸色难看至极,“你信不信我把你当初在谢家做的丑事全都捅出去!我看你怎么活得下去!” “我做了什么丑事?娘娘怕是得了失心疯,无凭无证的胡言乱语。” 婉若虽说还在笑着,但眼神却凉了许多:“谢家最重清誉,娘娘还是慎言,如今这风口浪尖的,娘娘还故意往谢家泼脏水,就不怕得罪了谢家?” 江雪君脸色僵了一僵。 宣王妃和卓侧妃已经挑选好了,让婢女捧着东西跟在身后。 “江妹妹什么也不挑?”卓侧妃问。 江雪君脸色不善:“不必了。” 卓侧妃阴阳怪气:“也是,江妹妹年轻,大概也是瞧不上这些。” 王妃都赏脸买了补品,她哪敢说不好? 江雪君挤出笑来:“只是我不喜欢罢了。” “罢了,既然不买便先回府吧,” 宣王妃端方的脸上都隐隐有了几分不耐,不想再听她们吵,率先走了出去。 江雪君和卓侧妃只好跟上。 婢女们捧着一堆东西也跟在后面,忽然一个小丫鬟脚下不稳,崴了一下,一个锦盒掉落在地,一幅画滚了出来。 “糊涂东西!毛手毛脚的,这东西也摔得!?”大丫鬟喝斥一声。 婉若帮忙将画捡了起来,这是一幅水墨丹青,意境辽阔,大气恢弘。 宣王妃听到这动静,匆忙返回来,接过婉若手里的画,细细查看。 “这幅画是哪位名家所作?画工如此精湛。”婉若忍不住问。 宣王妃清冷的眼睛里难得有了几分生动的笑意:“是我画的。” 婉若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宣王妃眸光又黯然了几分:“不过是之前的画作了,我已经很久不画了。” 宣王妃将画卷重新卷起来,婉若看到画卷落下的那一角,清隽的簪花小楷写着:陈清函。 果真人如其名,婉若心里忍不住道。 送走了宣王府的车队,素月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奴婢都要吓死了,真怕那个江雪君又来找姑娘麻烦!” 婉若收回了视线:“我看她自己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大概是没这个胆子来整我的。” “那倒也是,宣王侧妃听着风光,但到底也只是侧妃,在宣王妃跟前还不是照样得伏小做低,还有那位生下小皇孙的卓侧妃,也够踩她了。” “宣王府姬妾数十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如今江雪君最着急的应该是生孩子,否则地位不稳,她哪儿腾的出手来对付姑娘?” 婉若有些厌烦的皱眉。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去祥瑞楼了。”素月突然想起来提醒。 婉若抬头一看天都快黑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迟了。 她解下了身上的围裙,辫子都懒得散开了,直接出了门:“你照顾着店里,我去去就回。” “是。” 婉若到祥瑞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被店小二引着上了三楼,便看到谢羡予已经阴着脸在坐等了。 “你怎么不明年再来?” ------------ 第82章 好久没抱她了 “我有些事耽误了。”婉若道。 他看一眼她身上的打扮,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裙,发髻上就一根破银簪子,甚至连胸前的那根方便干活儿的大辫子都没散开。 他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是半点没把今日的中秋之约放心上,她甚至都没换身衣裳。 婉若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只看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又没惹他。 怕不是他今日心情正好不好,然后又让她撞上了。 婉若可懒得伺候,直接问:“京兆府查出什么来了?” 他阴沉沉的盯着她:“许婉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婉若拧着眉,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不是他让她来当面讲案子的进程的吗? 能不能就事论事? 她看一眼他森然的眼神,到底还是放软了几分语气:“我今日店里生意太忙了,一时忙忘了时辰。” 他眸底的阴郁消散了几分:“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倒是会服软的。” 婉若磨了磨牙,这人不找事是不能活吗? 她深吸一口气:“那京兆府到底查出什么来了?” “自然是查到了你的头上。”谢羡予毫不客气。 婉若眸光一紧,又立即道:“那查到我也不怕,本来就不是我策划的,我最多只是路过!” “那个被你指派的小尼姑可不这么说。” 婉若梗了一梗,气焰再次弱了下来:“她招了?” 谢羡予眉梢微挑:“进了诏狱,几鞭子下去什么招不出来?你当真以为刑讯审问是过家家呢?” “那若是打点一下京兆尹……” 谢羡予冷声道:“贿赂官员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那怎么办?” “你问我?” 婉若被他堵的没话说,她简直就是自找罪受来找他,还不如多准备点银子去打点一下京兆尹看能不能通通路子。 “那我先走了。”她起身就要走。 “我也没说办不成。”他话锋一转。 婉若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怎么办?” “京兆尹那边,我再去说和说和,看看他能不能把你去过净心庙的事儿掩下去。” 婉若终于听到了一句像样的人话,神色和缓了几分:“那要不要打点些银子?我早做准备。” “回头再说。” 婉若拧着眉,什么叫回头再说? 她正要再问,谢羡予却抬了抬下巴:“这个给你。” 婉若转头看去,却见旁边的窗口挂着一盏做工精巧的兔子灯。 他们坐在窗边,往窗外看去,正好能看到燕京城浸没在火树银花的灯火之下,随着夜幕的降临,早已经沿街妆点好的各色花灯已经点亮,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杂耍和舞龙都被人群包裹,热闹欢庆。 她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 她拿着那兔子灯看了看,一不小心按到它的耳朵,那兔子灯竟还吐出了舌头,把她吓一跳。 她有些稀奇的又按了两下,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唇角微扬,眸底积压的阴郁也消散了干净:“好看吗?” 婉若才不说好看:“你送我兔子灯做什么?” “看着好看,顺手买的,我又不喜欢这些东西。” 婉若弯唇笑:“在哪买的?我还没见过这么稀奇的兔子灯呢。” 他端起茶杯喝茶:“忘了。” 忽然,刚刚还热闹欢庆的街市上出现了骚动,楼下的人们挤挤攘攘的开始四处跑开,还有尖叫声传来。 婉若惊了一惊,转头看下去,却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杀了过来。 是冲着祥瑞楼来的! 婉若脸都僵了,呆呆的看向谢羡予:“这是怎么了?” 谢羡予眸光微沉,打量着楼下那群举着刀拼杀入楼的人:“不清楚,看样子是要出事了。” 婉若脸色发白,又出事?她怎么这么倒霉? “那怎么办啊?”婉若急忙起身,“我们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那,那走后门!” 谢羡予扫一眼她这万分惜命的样子,他当初是怎么信了她会自裁的鬼话的? 婉若急忙要走,却被他一把拽回来:“这种有目的的追杀怎么可能不在后门安排人把守?你是想送死着急?” “那怎么办啊!” 谢羡予吹灭了桌上的灯,拉着她藏身进了屋内墙角的一处柜子里。 这柜子狭窄,他们两人站进去就把剩下的空间挤的满满当当了。 但婉若这回是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她害怕的压低了声音问:“藏在这里真的可以吗?他们会不会翻柜子?” “不会,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是冲着谁?” “宣王,他今日在二楼设宴。” 婉若心惊肉跳,原来这次不是马匪作乱,是被朝堂的夺嫡之争牵连了。 可不论因为什么,人命在刀剑跟前和草芥没区别,她的命也一样。 “那你能不能杀出去?你不是会武吗?” 他声音凉的很:“是,我拼出一条命给你杀出去,三刀六洞我受着,你反正也无所谓。” “……” 婉若没再说话了,只屏气凝神的盯着柜子的门缝,听着外面传来的杀人声和惨叫声,不自觉的浑身寒毛战栗。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她,那双或是装的乖顺,或是冰冷无情的眸子,此时装满了惊慌失措。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浑然不觉被他抱在了怀里。 或许她知道,但她的恐惧战胜了理智,此时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听到杀人的惨叫声还要害怕的脑袋往他怀里钻一钻。 他心里难得的安宁,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此时在这个狭小又空寂的柜子里,她终于无暇再去在意别的事,紧紧靠在他怀里,像是抱着求生的浮木,她的世界里全是他。 婉若正紧张着,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这具身体,好似开始发烫。 她猛一抬头,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漆眸里,看到了隐隐喧嚣的欲望。 她瞬间浑身寒毛倒竖,他现在比这帮杀人的匪徒还可怕。 她立即要推开他,却被他钳制住后腰,牢牢的按在他的怀里,迫她动弹不得。 他低沉的声音微哑,在她耳畔喷洒着热气:“别动,有人找来了。” ------------ 第83章 你忘拿走了 婉若立即屏息凝神,不敢再乱动。 外面传来阵阵逼近的脚步声,是杀手搜到楼上来了。 “他娘的刚那个宣王竟然是替身,真的宣王一定还躲在这楼里,咱全都包围的水泄不通了,怎么可能让他逃出去?定把他搜出来!” 杀手们挨个儿雅间踹门就进去,一进来就直接杀人,惨叫声越来越近,而他们搜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终于,婉若听到猛的一脚踹门声,他们的雅间也被踹开了。 她心脏都一紧,揪着谢羡予衣襟的手又紧了几分。 而此时,藏身于楼顶的一群暗卫听到逼近的脚步声,纷纷按住了刀柄。 “头儿,咱们现在杀下去吗?” 为首的符弦头也没回:“杀个屁杀,主子还没发话。” 而房内,杀手们冲了进来,在空空如也的雅间里环顾一圈,没看到人影。 “这间房空着的吧?” 为首的杀手头子却谨慎的搜寻了一番,他一眼扫到了位于墙角的那个衣柜,慢步走了过去。 婉若从门缝里看到渐渐逼近的人影,脸色发白,呼吸都停滞了。 而谢羡予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指间的三枚暗器已经蓄势待发。 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声动静,杀手立即转头,厉声道:“追!别让他跑了!” 这群杀手闻言迅速的飞身跃出了窗户,不一会儿的功夫,房内便再一次空寂了下来。 屋顶,符弦将敲窗的石子儿扔掉:“城防营要赶到了,撤了。” “不用下去给主子回话吗?” 符弦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主子现在有功夫听你回话?赶紧撤!” 暗卫们立即闪身走人。 婉若听到外面的动静远去,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浑身卸了力一般松了一口气。 她立即要推开谢羡予出去,却被他牢牢的钳制在怀里。 “已经没人了!” 他不为所动,点漆的眸子锁着她,低头靠近那两瓣诱惑他许久的唇。 婉若声音冰冷:“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再逼迫我?” 他微微一滞,充斥着欲念的眸子抬眸,看到了她已经面无表情的一张小脸。 “谢羡予,我虽说不堪,也不是任人糟践的玩意儿。” 他心里倏地一紧,刚刚已经燥起来的火瞬间歇了大半,钳制着她腰身的手都下意识的放开了。 她狠狠推开他,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看一眼窗外,城防营的人已经来了,那帮杀手也已经逃窜,她直接走了出去,不想再停留一刻。 街市上早已经空无人烟,四处淌着血,还有几具无人问津的尸身,前一刻还喧闹欢庆的中秋灯会,此时已经成了尸山火海的人间炼狱。 婉若脸色难看的大步走着,心里只有十万个后悔,她就不该来的,便是拿全副家产去打点京兆尹,也不该再和谢羡予有半分瓜葛! 他何时拿她当个人看?从前在谢府是随时可以召幸的玩物,如今是随时可以享用的女人。 她不想认命,不想做个下贱的东西,可他总要高高在上的逼她认命! 忽然,她听到身后好似有脚步声,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沉稳的脚步声十分明晰。 她猛一回头,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谢羡予。 他见她回头,也停下了脚步。 她眼神冰冷:“你还有事要吩咐吗?” 他被她冰冷的眼神刺的生疼,紧抿着唇:“方才是我不好。” 她怔忪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谢羡予能说出来的话,他这样矜贵自傲的人,竟也会低头认错吗? 她讽刺的扯了扯唇角:“也算不得是你的错,本来我这种早没了清白的人也不该如此矫情,都睡了一年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他眸光微沉,听她这样自贬心脏都忽然坠痛。 “也许应该这样才对,我才是不知好歹的那个人,”她语气轻嘲,可忽然,又目光一凌。 “可我偏就是不知好歹,我做不到自甘下贱,也无法说服自己和你不清不楚的纠缠一辈子,我甚至后悔,宁可当初勾引的人不是你!” 他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逼近她:“宁可不是我?那你还想是谁?” “是谁都可以,我一个走投无路的孤女,还有挑的必要?” 他几乎是咬着牙:“许婉若!” 她毫无畏惧的迎上他森寒的眸子,眼睛已经通红,却还是恨声道:“我恨透了你,恨你不放过我,恨你在我成婚当日羞辱我,恨你强行把我带回燕京城,逼我认命,逼我自甘下贱!” 回京的时候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她自以为拿捏了他几分真心,她想,也许可以和他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拿捏着分寸,让他不至于逼她做妾,放她自在。 可到底还是她天真了,那几分真心算个什么东西?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在他眼里,她从始至终就没贵重过。 “我未曾这样想过。”他阴沉着脸道。 “是吗?那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谢羡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决绝和憎恨,没有半分留念,果决的转身就走。 却被他攥住了手腕拽了回来。 她迎上他被怒火烧的猩红的眸子,这么一瞬间突然想着,她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她坦然的看着他,已经无动于衷,挣扎到今日,她早已经精疲力尽,连畏惧的力气都没了。 他周身戾气翻涌,攥着她手腕的手都恨不能捏碎,可旋即,又克制的放松了力道。 他目光森然的盯着她:“我不曾觉得你卑贱,也不曾想和你不清不楚的纠缠一辈子。” 她冷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看着他攥住的那只细细的腕子,僵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婉若有些始料未及,她没曾想他真的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她,他哪里是这样好脾气的人? 他眸底的阴郁还未消散开,却缓声开口:“方才在柜子里,我情动是因为你在我怀里。” 婉若怔忪一下。 他又沉默了两息,才将手中的兔子灯送到她眼前:“你忘拿走了。” 婉若愣在那里,迟迟没接。 他却直接将兔子灯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这盏精巧的兔子灯,刚刚挤满了胸腔的愤怒好似没了宣泄之处,悄然无声的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婉若回家,许书谨早已经坐在门槛上等着她了。 “阿姐!”许书谨满脸的焦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听说今晚上突然有了动乱,城防营都惊动了,我还担心你出事。” 婉若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没什么事,我恰好没往那边去。” 许书谨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突然一眼看到她手里的兔子灯,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兔子灯。” 婉若将兔子灯递给他:“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一个。” 许书谨稀奇的拿着兔子灯看了又看:“哪里有卖这样精巧的灯的?咦,还有开关,这兔子还会吐舌头,我们学堂里就有人家里专门做灯笼的,我都没听他说过还有这样的灯。” 婉若愣了一下,又应付着:“大概是外地的商人吧。” - 次日早朝足足多了一个时辰,直至下午才散,就因为昨晚的那场动乱。 等到下朝出来,苏言和谢羡予并排走着。 “晋王也真是个老狐狸,昨日之事竟推的一干二净,分明是他麾下的骁骑营想要借着追杀匪徒的乱子杀宣王,现在倒让下头的人顶了罪,他什么事儿也没有,这一番不是白筹谋了?还以为能借此机会扳倒晋王。” 谢羡予神色冷淡:“晋王在朝中毕竟多年的根基,这次提前留了后手,但未必就全身而退,陛下多疑,虽说没有处置晋王,昨日之事未必没有在心里留个心眼。” 苏言嗤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没能一举扳倒晋王,宣王气的脸都绿了。” “陛下也想权衡各方势力,况且近来北凉的使臣团也快到京中了,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自然也只有简单处理。” 苏言看他一眼:“你应该更麻烦吧,晋王不倒,你不得再耗些日子。看你这脸色,从上早朝就阴着,和你家小表妹又吵架了?” 谢羡予又不是宣王那种沉不住气的,这点小场面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能让他阴晴不定的也就他家小表妹了。 谢羡予阴森森的眸光扫过去:“管好你自己的事。” 苏言后背发凉,没好气的道:“哎你这人,我这不是关心你呢嘛。” 他脸色不善,昨日本想着借动乱和她多待一会儿,没曾想闹成那副样子,真是事事不顺。 不过他倒是也没那么恼,她不是第一次和他翻脸了,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而且,他突然发现她也没那么难哄,昨日他稍稍松了松手,她便和缓多了,他将兔子灯给她,临走之前,还看到了她眼里泄露的一丝悔意。 思及此处,他心情愉悦了几分,心里又多了几分成算。 “闹脾气罢了,”他眉梢微扬。 只是闹一闹脾气,由着她便是,她总归还是离不开他的。 昨日她说的什么勾引谁都无所谓的话也无非是气话,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苏言看到他莫名其妙好转的情绪,目瞪口呆。 真不知道是谁拿捏谁。 - 今日一大早,婉若便带着人出了门,去林城进货。 店里的生意好,早先从外面沿途采买回来的药材已经开始有短缺了,这些日子她也打探了一下货源的行情,直接运到京中的普遍偏贵,倒不如去临近的林州采买。 早上出发,中午到达林州,进了货,下午便返京了。 回程的马车上,素月都忍不住道:“姑娘事事亲力亲为,早晚累坏了身子,这进货之事让下面的人去就是了,石头是个机灵的,何必亲自跑一趟?” 婉若翻看着账本:“毕竟是第一次,我还是得来看看,今日和朱老板签了一年的契,往后石头来也熟门熟路了,下次我就不来了。” 素月这才没说什么了,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这回程还得走上一个时辰,姑娘要不睡会儿?” “知道啦,我记完这笔账就睡好不好?素月,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 素月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姑娘总不让人省心,昨晚上撞上那样的动乱今天一早还和没事人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想到昨晚的事,婉若脸上的笑微微滞了滞。 忽然马车停下,素月连忙掀开车帘子问:“怎么了?” 赶车的小厮回头道:“姑娘,前面草丛里好像倒着一个人。” 婉若闻言弯腰探头出来,果然看到马车前行的路上躺着一个人。 素月害怕的很:“不会是死人吧?” “我看看。”婉若直接下了马车,走到前面草丛里,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里面,身上好几处的伤口,瞧着有些狰狞。 她眉头微蹙,蹲下身给他号脉,脉息微弱,但还活着。 “素月,拿纱布来。” 素月慌忙拿了纱布来,婉若给他伤口上洒了些金疮药,简单包扎了一下,勉强止住血。 “这人竟然还活着吗?都已经成这样了。”素月忍不住问。 “活着,但快死了,”婉若犹豫一下,便道,“把他抬到车上吧。” “啊?把他带回去吗?” “不然他在这也只能等死,他伤势太重了。” 石头应了一声,立马招呼两个小厮把他抬到了后面装货的车上。 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近黄昏的时候了,石头找了担架来,将重伤的这人抬进了一楼的药堂的诊室。 婉若净手之后,就剪开纱布给他处理伤口。 “这伤,怎么瞧着都是刀剑所伤?怕不是遇上马匪了吧?” “兴许是,他穿着锦袍,应该家世不错,大概是赴京的路上被人打劫了。” 婉若拿酒给他清理伤口,男人疼的闷哼一声,被刺激都清醒了些,意识迷蒙的睁开眼,却又很快无力的合上。 “按住他。” 两个小厮立马将他牢牢的按在床上。 婉若下手力道很重,拿布巾塞到他嘴里让他咬住,用烧红的小刀给他割已经腐烂的肉。 男人疼的浑身颤抖,却还咬着牙没发出一声惨叫。 婉若一边给他割肉一边说着:“还好是个有钱的,等他醒了可以让他修书回家,让人送钱来,医药费也可以多要点。” 石头立马道:“那是,这可不是一般的医药费,姑娘这是救命之恩,要个三五百两银子也不过分吧!” 脸色已经惨白的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倩影,疼痛已经使他意识模糊,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只隐约看到她忽然抬眸看他,一双杏眸沉静似水,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 第84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家捡 半个时辰后,婉若给他处理完了伤口,他身上刀伤八处,真正致命的只一处,靠近心脉,再稍稍挪一寸怕是早就死透了。 “你照顾他吧,一会儿药给他送来喝了。” 婉若净了手,吩咐石头。 “是。” 男人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醒来。 婉若次日刚忙完铺子里的事,去客房看一眼他的情况,推门进去,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唇瓣都是惨白的,只是一双眼睛却隐隐透着锐利。 “你醒了?”婉若将药碗放到了他的床边。 “是你救了我?”男人气息微弱。 “是,我看你浑身是血的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京中了,你现在伤势太重,也不方便挪动,要不要修书回家,让你家人来接你?” 男人轻轻点头:“多谢姑娘,我是来京中探亲的,不幸在半路遇上了山匪袭击,我在京中就有亲友。” “那正好,是哪家?我让人帮你送信。” “张记绣庄。”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看着她,缓声开口:“李璟昭。” 婉若直接让石头跑一趟:“你现在就去吧。” “是!” 石头利落的跑了。 婉若还站在原地,暗示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快死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救回来,为了救你也用了不少灵丹妙药,还有不少珍稀的药材。” 他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微微一笑:“姑娘救命之恩,我定会重金酬谢的。” 婉若放心的笑了,将药碗递给他:“那你安心养病吧。”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张记绣庄的掌柜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听说我家小主人在此处?” 婉若正在正堂里忙,点点头:“就在左手边的客房,您去看看他吧。” “多谢多谢!” 张掌柜慌忙赶过去,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的男人,急忙要跪下磕头,又怕打草惊蛇,生生止住,只能压低了声音:“殿下是出使西周,怎至于伤成这样?!” 李璟昭扫一眼门外,声音虚弱:“大概是北凉的人所为,让我死在西周,一箭双雕,你派人去查探一下,他们没找到我的尸身,怕是还盘旋在那处。” “是!” 张掌柜犹豫道:“那殿下留在这里也不妥……” “无妨,只对外保密便是,你查一下这医馆的底细。” 李璟昭顿了顿,又道:“再准备一千两银子送来。” “是。” 外间,石头行冲冲的和婉若压低了声音道:“竟是张记绣庄的亲戚,那可见是真的有钱,这张记绣庄生意可好了,京中时新的衣裙总是他们家出的,而且张掌柜对这人好像很上心,来的路上跑的鞋都差点掉了。” 正说着,却见素月领着一个大丫鬟走进来,婉若一眼认出来,这是宣王妃的人。 “白姑娘。”采莲走进来福了福身。 “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婉若客气的招待。 采莲压低了声音道:“王妃身子不适,听闻姑娘医术了得,又是女医,方便诊病,所以让奴婢来请姑娘入府一趟。” 婉若眉头紧蹙:“王妃怎会突然患病?上次见还好好的。” 采莲神色有些为难:“只是一不小心烫着了……” 婉若看出她的为难,倒是也不再多问,他们这些商户,能得到贵人的青睐是最好的倚仗,而且上次宣王妃还为她解围,她自然不会拒绝。 “我马上过去。” - 松鹤园。 符弦匆匆进来:“公子。” 谢羡予正在看卷宗,头也没抬,符弦隔两日来给他汇报许婉若的情况,每天不是看铺子就是打理铺子,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符弦照例开始数流水账:“表姑娘昨日去林城进货,和一个老板签了一年的契,等到下午回城,回程的时候救了个人,然后今日又在铺子里坐诊……” 谢羡予却突然抬眸:“救了个人?什么人?” “是,瞧着像是被山匪打劫过的,奄奄一息了,表姑娘心善,就救回去了,好像是张记绣庄的亲戚,一个男的,看样子二十出头。” 谢羡予冷笑:“她倒是心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捡。” 符弦梗了一梗,主子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她现在人呢?” 符弦立马说正事:“现在去宣王府了,宣王妃的丫鬟来请的她。” 谢羡予眸光微凝,直接起身:“给我备马,去宣王府。” 守在外面的庆安闻言愣了愣:“公子方才不是说懒得去宣王府?小的刚已经回绝……” 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锋:“小的这就去备马。” ------------ 第85章 兵荒马乱 苏言刚到宣王府的门口,就看到谢羡予策马赶来了。 苏言愣了一下:“你不是懒得来?” 昨晚宣王以身做饵,想要把晋王彻底整死,没曾想晋王留了后手,推了个替死鬼挡罪,自己全身而退。 宣王着急的要命,密召谢羡予来议事,谢羡予懒得理会,让苏言来敷衍一下。 谢羡予翻身下马:“怕你误事,放心不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苏言大惊小怪:“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侍从恭敬的将谢羡予和苏言迎了进去。 “王爷,小谢大人来了。” 宣王本来还在大发脾气,一听这话,忙不迭的道:“快快快请进来!” 谢羡予和苏言一并走了进去,便看到这屋里已经一片狼藉,摔砸了一地的药盏,小丫鬟们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收拾狼藉。 “羡予来了,快请坐。”宣王还躺在床上,腿上受了伤下不来床,但态度却很是殷切。 谢羡予如今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能不能夺嫡成功全靠他了,宣王怎敢怠慢? “王爷昨日受了伤,该好生休养才是。”谢羡予扫一眼这屋子的狼藉,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多半是恼羞成怒拿人撒气了。 “本王如何甘心啊!本王为了大业,以身做饵!昨日险些丧命祥瑞楼,死里逃生,父皇却还是偏心晋王!竟是半分处置也没有!” 宣王恨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晋王早有准备,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所为,陛下自然不好苛责,此事不成,也已经过了,殿下得尽快修生养息,养好身子要紧。”谢羡予不疾不徐。 “羡予啊,本王如今谁都不信,只信你!只要你是愿意支持本王的,本王哪里惧怕把晋王放眼里?!” 谢羡予声音沉静,但眸底已经有了几分不耐:“晋王虽说没有受到处置,但陛下必然已经疑心,下次不会再容忍,王爷放心。” “好好好!本王信你!” - 马车停在了宣王府门外,婉若下了车,被采莲引着匆匆入了王府,穿过九曲回廊,进了宣王妃的栖雁阁。 “娘娘,白姑娘请来了。” 采莲喊了一声,便撩开帘子,直接将婉若带了进去。 宣王妃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一只胳膊的宽袖已经卷起,露出了大片红肿的烫痕,此时小丫鬟捧着面盆,让她的胳膊泡在凉水里,她却还是疼的额上冒汗。 婉若惊了一惊,慌忙上前:“王妃怎会伤成这样?” “不小心烫到了。” 又因为伤在身上,太医都是男子,不便看身上的伤,白薇的医术如今在京中闻名,这样能耐的女医自然也是许多人家都会请的。 婉若靠近她的胳膊查看伤势,给她重新清理了一遍伤口。 这烫伤从胳膊到手背,甚至有的地方衣袖还沾黏着,伤的不轻,又是女子,这落了疤多难看。 宣王妃疼的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婉若蹙着眉安抚:“王妃忍耐些,若是不清理好,伤口是更严重的。” 婉若在靠近她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药味,这药应该是受了伤的人才需要喝的调养的药,宣王妃好端端的怎可能喝这种药? 如今宣王府上,唯一可能受了伤的,只怕就是宣王了,昨晚上宣王在祥瑞楼被人刺杀,想必是受了伤了。 而这本该送给宣王的药,却尽数撒在宣王妃的身上,婉若大概也猜得到为什么了。 宣王府上下,除了宣王,谁又能有这个胆子? 如此显赫的宣王府,身为尊荣的王妃,竟也要受这样的羞辱。 婉若闭口不言,只默默为她清理伤口,又拿出药膏为她上药:“这药是治烫伤的,王妃一日用三次,等过些日子,伤口好些了,再用这凝脂膏,可以消除疤痕,娘娘精心调理着,定不会落疤的。” 宣王妃扯了扯唇角,脸色苍白:“落疤也无妨。” “娘娘说的什么话?这落了疤多难看,白姑娘的凝脂膏可是远近闻名的好用的,祛疤极好的,定能恢复如初。”采莲慌忙道。 宣王妃没再说什么,却听到小丫鬟匆匆来报:“娘娘,王爷召娘娘过去。” 采莲脸色一变,立即道:“王妃伤势太重,现下如何好走动?” 宣王妃却冲着她摇了摇头:“采莲。” 采莲只好憋闷的闭了嘴。 “我现在好多了,马上就过去。” 宣王如今伤重又在朝中受了气,正是气头上的时候,她怎敢忤逆? 采莲只好伺候着宣王妃为她穿好外袍,落下的宽袖挡住了胳膊上的烫伤。 “今日多谢白姑娘了,这诊金还请白姑娘收下。” 采莲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匣子送了来,里面放着十根小金条。 婉若受宠若惊的收下:“多谢王妃。” 宣王妃穿好了衣裙,扯出笑来:“白姑娘出府,与我一路走吧。” “是。” 婉若跟上了宣王妃的步子,落后一步看到她端方稳重的背影,好似被烫伤的人不是她。 身居高位,便是再难堪,也得维持皇家体面。 “娘娘胳膊上虽说用了锦帕隔着,但难免还是会沾黏,还是尽快回来宽衣才是。”婉若忍不住叮嘱。 “多谢你记挂。”宣王妃笑了笑,“听闻白姑娘医术高明,这小小伤疤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娘娘抬举我了。” “今日之事,还请白姑娘莫要对外提起。” “娘娘放心,我定不敢胡说皇家之事的。”婉若认真的点头。 “皇家。”宣王妃扯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才走出回廊,却突然听到侍从远远的殷勤的引路声:“小谢大人,这边请。” 婉若一抬头,忽然看到了谢羡予。 她愣了一愣,她怎么走哪儿都能碰上他?这燕京城就这么小?! 谢羡予也看到了她们,拱手行礼:“王妃。” 宣王妃点了点头,客气的道:“小谢大人。” 可忽然一抬眼,看到紧跟着谢羡予走出来的一道身影,宣王妃面色倏地僵了一僵。 苏言没有抬头,只从容的拱手行礼:“参见王妃。” 宣王妃僵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话。 婉若突然感觉气氛有点莫名的诡异,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宣王妃,却发现她那双往日里疏离的眸子,已经泛红,眸中兵荒马乱。 谢羡予抬脚就走,苏言也随即跟上。 宣王妃慌忙回神,垂下眸子藏住了仓惶的情绪。 谢羡予又回头看一眼婉若,婉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宣王妃告辞:“那民女先走了。” 宣王妃声音轻颤,依然垂着眸子:“你去吧。” 婉若心里觉得奇怪,宣王妃这般端方自持的人,怎会这样失态? 她忍不住看一眼苏言,却见那人神色从容,没有半分起伏,好像和王妃也并不相识。 婉若蹙着眉歪了歪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就走到了王府门口,看到了站在外面等着的谢羡予。 她脚步顿了一顿,前天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她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现在看着他着实有些不自在,大概他也不自在,要不还是装看不到吧? 谢羡予扫了她一眼:“还不出来。” 婉若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谢羡予面色不善:“宣王府这种地方往后少来,来了也要装聋作哑,别成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鬼心思。” “我什么时候想了。” 婉若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不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羡予看她难得的心虚,便故作随意的问:“你生药铺里还忙吗?” “还行吧。” “你不是说要做行医救人的名医,现在成天就在卖那些补品药膳赚钱?” 婉若有些恼了:“我赚钱怎么了?谁说行医救人的名医就不能有钱了!再说我也照样在行医救人!” “你救谁了?” ------------ 第86章 他的软肋 婉若堵着一口气,想也没想就道:“才救了个濒死之人,身上八处刀伤,一处致命伤,要不是我,他现在都凉透了。” “那你把他带回铺子里了?” “自然是带回来了,不然伤势那样重,留在荒郊野外肯定是活不成的。”婉若古怪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废话。 谢羡予眸子凉了几分:“那现在送走了?” “还没,他伤势太重,挪动不方便,而且还得观察几日,现在留在铺子里比较好,而且人家还要重金酬谢,要给我一千两银子报答救命之恩。” 婉若说着,眼里都藏不住的开心。 谢羡予看着她明艳的笑,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 婉若一转头,正好对上他点漆的眸子,没有以往的疏离,冷漠,反而透着几分明朗,像是春日里的第一束暖阳。 她怔忪了一瞬,迅速回神,移开了视线,发现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和他交代那么多事? 她明明说好了再也不想见到他的! 她有些气闷,立即道:“我先走了。” 谢羡予也没拦着她,只道:“以后宣王府少来,这涉及皇族的地方水深得很,行差踏错都有危险。” 婉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他为什么刚好在这? 她避开他的眼神,应付着:“知道了。” 她转身就要走,谢羡予却移了一步,正好拦住她的路,锐利的眸子盯着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什么?” “你从方才就不敢看我。”谢羡予点漆的眸子带着审视,他怀疑她是不是又背着他搞什么小动作了。 他分明让符弦日日盯着了,难不成出了疏漏? 她鬼精鬼精的,他不能少提防一点。 婉若却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一样炸了毛,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我什么时候不敢看你了!” 他愣了一下,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婉若气闷的绕开他就走。 谢羡予回头看着她走的飞快的背影,眉头紧蹙,她现在真是越发的不得了了。 - 宣王府内,宣王妃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寝院里。 再抬眼,已经满脸的泪水:“是他,真的是他,我找了他那么久,我甚至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采莲连忙拉住她的手:“娘娘,都过去了。” 宣王妃眼里的泪珠子断了线的往下砸:“他还活着,我方才听侍从称呼他苏大人,原来他已经考中了功名,入朝为官。” “如今这样岂不是正好?娘娘也莫要再自责了。” 宣王妃摇了摇头:“我怎能不自责?是我害了他,他一定恨我入骨,所以从未来见我,他方才,甚至不曾看我一眼。” “如今娘娘已经是王妃,往事不堪回首,王府里人多眼杂,娘娘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失态,否则落人口实,只怕是不知要招来多少祸端了。” 宣王妃扯出笑来:“是我失态了,他如今平步青云,也是他该得的,从前的事早该过去了。” 从她嫁进王府的那一日起,她就不曾再抱有过任何幻想,如今看他得偿所愿入朝为官,以他的才能日后定能平步青云,她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 次日,张记绣庄的掌柜便再次登门。 “这一千两的银票还请姑娘笑纳,多谢姑娘对我们公子的救命之恩!” 婉若笑盈盈的收下:“举手之劳罢了,张掌柜客气了。” “那我去看看我家公子。” “好。” 张掌柜这才去了李璟昭的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这才恭敬的走上前:“殿下。” 李璟昭靠在引枕上,尚且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如何?” “小的已经查过了,这锦尚堂的确就是寻常的生药铺,那位白大夫也医术了得,不过……她好似和谢家有些关系。” 李璟昭微垂的眸子倏地抬起来:“谢家?” “正是西周百年世家之首的谢家,她是谢家的远房表亲,之前还在谢府住过一年。” 李璟昭神色淡淡的:“远房表亲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种说起来是亲戚,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谢家的核心利益和她半分关系都不可能有。 张掌柜却低声道:“但小人打听到,她好似和谢家大公子有些牵扯,不过也只是传闻,不知真假。” 李璟昭眸光微闪:“谢羡予?” “正是。” 他唇角掀起一抹玩味的笑:“竟是谢羡予么。” “殿下,以我看,还是挪回绣庄休养吧,这白姑娘和谢羡予有些牵扯,只怕殿下在此处也不安全,晋王已经得知了殿下到京城的消息,也愿意接殿下入王府秘密休养。” “不必了,你去给晋王回话,我已经到燕京之事切莫张扬,我还另有要事要办。” “这……” 张掌柜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他只是北凉太子安插在西周的一个暗桩,自然事事以殿下命令为重。 张掌柜离开之后,婉若端了药进来。 “白姑娘。”李璟昭扯了扯唇角。 婉若将药碗放到了床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探手用手背靠了靠他的额头:“还好,退热了,是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一会儿我让石头来给你换药。” 李璟昭抬眸,看着她那双眸子,忽的想起那日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朦朦胧胧间看到的那双眼睛,像清凉的井水,沉静又清润。 谢羡予的名声他在北凉都是略有耳闻的,看似端方自持,实则手段狠厉。 更重要的是,他行事缜密,步步为营,否则也办不下那桩牵扯了无数官员的盐税案,让晋王势力大受重创。 这么一个人,能明明白白有牵扯的女人,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女人。 人人都说那位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没有软肋,如今他看,倒也未必。 ------------ 第87章 迎新妇入府 婉若注意到他的打量,抬眸看他,他也并不闪躲,反而坦然的看着她,歉意的笑:“麻烦姑娘了。” “你是病人,有什么可麻烦的?” “姑娘一个女子能有如此了得的医术,还能独自经营这样大的一家铺子,我心中佩服。” 婉若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我家的祖业罢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我家中也有祖业,可我父亲从来不信任我能撑起门楣,对我总是诸多试探。” “公子不是京中人,是从哪里来?” “我从沧州来,我在边关一带行商,经常游走北凉和西周之间。” 婉若有些诧异:“那么远?你来京中也是行商吗?” “是,我本来从北凉来,还带了一批货物,现在全都没了。”李璟昭有些黯然。 “命保住才要紧,钱还能再挣。” 他看着她,唇角也溢出笑意来:“是,我也觉得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能遇上姑娘,也是万幸。” 婉若笑了笑,叮嘱他:“那你先喝药吧。” 然后起身出去。 李璟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幽深了几分。 - 谢府。 谢羡予才回来,庆安早已经在等着了:“公子,大老爷让公子回来就去书房一趟。” “嗯。” 庆安跟上他的步子,有些担心:“老爷脸色不大好。” 谢羡予眸光微凝,大概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到了书房,谢羡予走进去,拱手行礼:“父亲。” 大老爷沉着脸,盯着他:“你还有脸喊我父亲!” “父亲何事动怒?” “你是不是在背后暗中支持宣王?!” “父亲多心了。” “你别拿我当傻子!晋王要袭击祥瑞楼的事,宣王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 能提前预知晋王的动作,还设计这样一场将计就计,宣王那个没脑子的能想得出来? 知子莫若父,谢相很清楚谢羡予早几年前就开始暗中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了。 那个苏言不正是如此?! 而今日他还得知谢羡予竟还直接去了宣王府给宣王探病,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大老爷气的拍桌子:“谢家清流世家,从不参与党争,你怎可犯禁!” 谢羡予眼里多了几分讽刺:“这家里,只有我犯禁吗?” 大老爷梗了一梗。 “父亲不也支持晋王。” 大老爷脸色难看至极:“你懂什么!晋王和宣王孰好孰坏你分不清吗?宣王那种草包,怎能夺嫡成功?你竟站队宣王,宣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疯了不成!” 谢羡予掀唇:“仅凭宣王夺位,的确是难,可既然有我,我自有办法。” “你!” 大老爷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受管教的儿子,几乎不可置信。 “父亲已经年迈,还是少操心,谢家的未来,我自会承担的。” “我还没死呢!我警告你,宣王之事不许再管!你现在该听你母亲的话,趁早再挑一门婚事,早早成婚延绵子嗣,而不是成天做这些荒唐事!” 大老爷被这个逆子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谢羡予神色淡然:“娶妻之事,我也已经有了安排,父亲放心,最迟明年开春,定会迎新妇进门。” 大老爷又是一愣,他怎么突然又这么听话了? 谢羡予已经不耐烦再多说:“那我先告辞。” “赶紧给我滚!” - 符弦这几日照常给谢羡予汇报情况,不过从之前的两日一次,变成了一日一次。 “表姑娘昨日在铺子里义诊,每月十五免费看诊,不少看不起病的人今日都在锦尚堂门口排长队,表姑娘忙到天色擦黑关门。” 符弦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男人还在铺子里,伤势很重,现在还是下不来床,不过寻常换药都是石头做的,表姑娘只每日去看他一眼,确定情况,毕竟她也忙。” 谢羡予薄唇紧抿,隐隐不耐。 如今她忙的陀螺一样还能有空日日去看别的男人,对他倒是不闻不问。 当初他重伤在床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殷勤,还算计着逃跑! 他心里总是不踏实,也不知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眼稳妥些。 “给我备车。” “是。” 今日的锦尚堂比昨日要清静多了,不是义诊的日子,也没了人排队,店里只几个小厮丫鬟在忙着招呼客人。 这是谢羡予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铺子里的小厮都不认得他,只看他通身矜贵的气质,猜到定是贵人,也不敢轻怠。 “这位公子,您想要买点什么药材?” “我找你们东家。” “东家这会儿正在后院呢,小的这就去请!”小厮立马要走。 谢羡予却先他一步迈了出去:“不必了,我去找她。” 这药铺分前堂和后院,后院用来晒一些药材,还种了小片的药田。 穿过了前堂,走到了后院,谢羡予一眼看到了弯腰在摆弄药材的婉若。 她依然穿着棉布的裙子,系着围裙,纤细的手指在抚过药材,给铺平整,然后把篓子摆到向阳的地方去。 而她身后的槐树下,有个男人坐在轮椅里,看到她忙活,便也忍不住伸手去帮她。 可没曾想,腰间不受力,一不小心便按翻了药材的框子,人也差点从轮椅里摔下来。 “当心!”婉若急忙扶住他,将他搀扶回了轮椅里。 谢羡予脸色瞬间阴了,他成天在忙着扳倒晋王对付家里,她倒是闲情逸致的在这陪别的男人! 她拧着眉:“你别乱动,伤口又扯开了。” 轮椅里的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想要帮你。” 她正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寒芒刺来,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到了阴恻恻的谢羡予。 “你怎么来了?”婉若下意识的松开了扶住李璟昭的手,后背窜起一阵冷汗。 谢羡予打量一眼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这人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但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的,面对他的打量也没有畏缩,眼里带着和气的笑,却让他觉得有些挑衅的刺目。 谢羡予眸光微敛,已然恢复了平静:“自然是有事找你。” 婉若看着他平静的眸子,后背的凉意更甚了几分:“那我们去外面说。” 谢羡予转身就走。 婉若立即要跟上,李璟昭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婉若又连忙转了回去给他拍背顺气:“是不是受风了?” ------------ 第88章 胡闹也要有个度 李璟昭虚弱的摇摇头:“没有,这太阳晒着正舒服,大概是一时没缓过来。” 婉若蹙眉道:“我让素月把你推回去吧,你重伤未愈,外面还是不好待太久。” 李璟昭扯了扯唇角:“无妨的,你不必管我。” 他抬眼,看到了谢羡予阴沉的脸色。 “许婉若。”谢羡予声音发凉,眸底已经隐隐戾气翻涌,“过来。” 婉若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了前堂,谢羡予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她,脸色不善:“你这是药铺还是客栈?一个男人住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是病人。”婉若拧着眉。 “旁人只会说他是个男人,你留一个男人在这,外人看到了怎么说?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讽刺的笑:“我还有名声这东西吗?” 谢羡予眸光微滞。 她心底里怨气隐隐作祟,也没了耐心:“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攥住手腕给拽回来,按在了墙上。 她惊惶的抬眸,撞进了他已然阴鸷的漆眸里。 “立刻让这个男人搬出去,明日我若是还看到他在这,我立刻杀了他。” 婉若浑身寒毛战栗,咬着牙道:“这是我的店!我要收容谁收容谁,你凭什么管我!” 他目光森寒:“凭什么你不清楚吗?” 婉若面色一僵,看着他锐利的眸子,才惊觉自己以为的互不相干从始至终都是笑话,从她回燕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摆脱他。 “婉婉,胡闹也要有个度,我没那么多耐心,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她僵立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话。 他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稍稍放缓了语气:“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大好,往后你每日做好药膳,我亲自来取。” 他将一枚玉佩放到她手里:“这是诊金。” 她依然没有说话,他倒是也不逼她,只冷眼扫一眼后院的方向:“那个男人尽快处置了。” 然后转身离去。 她垂眸看着被放在自己掌心的那枚玉佩,质地通透,触手温润,在日光下都散发着盈盈之光,一看便是极难得的好玉,不知价值几何。 翻过玉佩,看到背面刻着一个“羡”字。 素月推着李璟昭的轮椅进来,婉若慌忙收起手里的玉佩。 “白姑娘,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李璟昭问她。 婉若扯出笑来:“没什么事。” 她接过了他的轮椅,将他推进了房里。 “那就好,我方才瞧着那人脸色不善,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受欺负。” “怎会呢?这是天子脚下。” 婉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了口:“要不,还是让张掌柜将你接回家去养病吧。” 李璟昭愣了愣:“为什么?姑娘不是说我这伤势太重,还需再观察些时日?” “只是我这里毕竟事忙,人也多,生意忙起来怕是也照顾不到你,如今你伤势的确严重,还是回家去寻个大夫时时守着更稳妥些。” 李璟昭眉头微蹙:“白姑娘很是尽心,我这伤在这里也养的更好,白姑娘可是因为诊金不够……” “那倒不是,诊金,我可以退一半给你,实在是我忙不过来。”婉若扯了扯唇角。 她很清楚,谢羡予说出口的话从来都做得到的,林晗就是先例。 她自然不敢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做赌注的。 李璟昭沉声道:“白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能有什么难事。” “若是真的有难事,大可与我说,姑娘对我是救命之恩,我自当涌泉相报。” 她扯出笑来:“真没什么难事,只是店里生意太忙罢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你伤势还这样重,就要赶你走。” 李璟昭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留,我明日就走。” 婉若很不好意思:“那我去给你把药备好,让石头去通知一声张掌柜。” 婉若回到了前堂,让石头跑一趟张记绣庄,让张掌柜明日来接人,自己则去了药柜里,给李璟昭将药配好,分装起来,又拿进了房里。 “这些药是用一个月的,你这伤养上一个月大概也能好大半了,只是要痊愈还得将养些时日,万万不能乱动,牵动了伤口就麻烦了。” 婉若一一叮嘱着,李璟昭点头应下:“我都记下了。” 婉若又拿出五百两的银票来:“这银票……” 李璟昭却抬手拦住:“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一点心意而已,姑娘无需退还,若不是姑娘,我现在怕是生死未卜,怎好腆着脸收这样的钱,未免狼心狗肺了些,姑娘当我是什么人了。” 婉若只好将银票收回来,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看出来李璟昭是个极好脾气的人,分明也是富户出身,却没有丁点大少爷的习性,对谁都温文有礼。 李璟昭突然问起:“今日来的那个人,是不是谢家大公子?” 婉若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李璟昭笑了笑:“三年前,我也来过燕京,当时三甲游街,我有幸见过一次,都说谢家大公子天纵之才,丰神俊朗,清风霁月,我瞧着果真名不虚传。” 婉若暗暗撇嘴。 “今日再见时,我本来是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方才才突然对上号,想起来好像是他。” 李璟昭笑着道:“白姑娘这医术当真是远近闻名了,连谢家都会上门来做姑娘的生意。” 婉若扯了扯唇角:“只是他家老夫人喜欢吃我的药膳罢了。” “谢家那样的门第,什么好东西没有?特意前来,还是谢家大公子亲自登门,定是因为万分重视姑娘、” 婉若神色冷淡:“谢大公子有孝心,对谢老夫人的药膳自然慎重些,你既然都知道他,难道没听说过他的人品吗?” 李璟昭微微一滞:“自然是听说过的。” 端方君子,霁月清风,谁人不知? 李璟昭话锋一转,忽然道:“说起来,这谢家大公子也该娶妻了吧?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出身名门世家,又年少有为,怕是满燕京城的闺秀都想嫁他,也不知是谁有这个福气。” 李璟昭看向婉若,语气意味深长:“定是位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 ------------ 第89章 风流债 婉若眸光微滞,垂下眸子藏住了情绪,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次日清早,张掌柜便如约而至,带着人来将李璟昭接回去。 “这些日子真是打搅了白姑娘了。”李璟昭和她辞行。 他太客气了,让婉若反而心里有愧:“若是身子有不适,也可以叫人来找我,我去看看。” 李璟昭笑了笑:“好。” 张掌柜这才推着李璟昭的轮椅走出了店里,又叫人把轮椅抬上了马车,缓缓驶离。 石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李公子身体还未痊愈,这就让他走了?姑娘不是说还得观察些日子吗?” 婉若怔怔的看着店外驶离的马车,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谢羡予不高兴?实在可笑。 只是今日她才认清一个现实,谢羡予不放手,她这辈子都别想和他没关系。 她垂下眸子,藏住了眸中的黯然。 - “殿下,咱们现在还需要隐瞒身份吗?按理说,咱们北凉的使臣团这个时候也该到燕京城了。” 李璟昭摇了摇头:“不着急,我还有要事没有办完。” “殿下是指那个白姑娘?”张掌柜有些为难的道,“昨日小谢大人才来,她便让殿下搬走了,可见是畏惧小谢大人的,从她这里,怕是成不了什么事。” “那倒未必。”李璟昭轻笑,“谢羡予对她可不一般,如此良机,怎能放过?” “殿下的意思是……” “晋王早已经许诺,若是我能助他登上帝位,会还北凉三座城池的失地,还会嫁一位公主到北凉和亲,结百年之好,晋王如今最大的阻碍不是宣王,而是谢羡予,如今我在暗,他在明,利用这个白薇,成事倒是方便的很。” “殿下英明!殿下此番因祸得福,遇上这个女子,当真是天助殿下!” 李璟昭眸光微凝,想起那一抹倩影,笑了笑:“的确是天助我也。” - 忽然听到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婉若抬头一看,店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扎满了花团,华丽又张扬,马车的四角都还挂着铃铛。 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个打扮风情的女子,轻纱曼拢,妩媚动人。 婉若都看呆了一会儿,素月在她耳边道:“姑娘,这是万花楼的花魁,柳卿如姑娘。” 婉若好像听说过她的名声:“听闻她的琵琶一绝,想听一曲千金难求。” “可不是?不过她能有这般风光,还得多亏了她的恩客,苏言苏大人,她的琵琶曲,大都是苏大人为她填词写的。” 素月兴冲冲的道:“那位苏大人便是姑娘在王府见过的,和大公子一起的。” 婉若有些惊愕的转头:“他?” 眼看着那柳姑娘已经进来了,婉若快步走出去迎她:“柳姑娘。” 柳卿如拿着团扇摇了摇:“你就是那位有名的女医?” “正是,姑娘请进。” 婉若将她请进来,卿如拿扇子掩面笑着:“我是听说了你的名声,都说你医术高明,做的养颜珍珠粉也极有效用,所以来看看。” 婉若笑盈盈的将她请上二楼:“姑娘既然要看珍珠粉,我拿给姑娘看看。” 婉若拿了一盒珍珠粉,拿粉刷沾了些许,抹在她的手背上:“这珍珠粉可养颜,还能润肤,不过姑娘天生丽质,用这个也只是锦上添花。” 柳卿如轻哼一声:“你可别蒙我,我瞧着我是年纪大了,容颜也憔悴了。” “怎会?姑娘花容月貌,我瞧着都移不开眼。” 婉若这话倒是真心的,她方才初见她时就愣了好一会儿。 柳卿如拿着镜子看了看,秀眉微蹙:“可他近来怎么都不来了呢?” “嗯?”婉若愣了愣,她指的是苏言? 柳卿如收敛了神色,放下镜子,笑着道:“把这些都给我装起来吧。” “好。”婉若利落的给她把挑中的东西都打包装好,交给了她带来的婢女。 收了钱,送走了柳卿如,店里的小丫鬟立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这柳姑娘当真的美的很!难怪那么多的男人抢破头也只想见她一面听她弹首曲子呢!” “她可傲得很,才不随便接客的,听说啊,如今唯一能进她香闺的,也只有那位风流才子苏大人。” “说起来那位苏大人的风流债可多了,不过自从他包了这柳姑娘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女人了。” “那她也是好命,往后定是要给苏大人做妾的了,苏大人曾经可是探花郎,俊朗又有才,对她也好。” 婉若听着这些话,眉头都拧起来了,想起那日在宣王府里,看到宣王妃看着苏言突然就红了眼睛,她竟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深厚感情。 如今看来,对他而言怕只是毫不起眼的一笔风流债。 到了晚间,铺子快要打烊的时候,谢羡予来了。 婉若正在对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笔,将柜子上的一个食盒推了过去:“这是给老夫人准备的药膳。” 谢羡予没接。 “他已经走了。”婉若垂下眸子继续记账。 他在柜子外面站定,看着她冷淡的脸色:“就因为这点事要跟我生气?” “我哪敢跟你生气。”她头也没抬。 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迫她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现在胆子多大你心里没数?” 婉若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沉着脸道:“婉婉,你应该清楚我对你的心意。” 他这辈子也只对她一而再的放低底线,可她从未放在眼里。 她扯了扯唇角,有些讽刺:“你的心意就是,毁了我的婚事,逼着我回京,呆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再过些时日,你娶了妻,兴许她还会找上门来,抬举我入府做妾。” 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她终究还是被他一步步的逼回原地。 她偏开头躲开他的手,眼里有些厌烦,不论如何都躲不过,再怎样都是白费功夫。 “你要是没什么事先走吧,我要打烊了。” 他攥住她的胳膊将她带了回来,眸光沉沉的盯着她:“婉婉,我想娶你。” ------------ 第90章 我一定听话 婉若怔忪一下,反应过来瞳孔都放大了,觉得荒唐:“你开什么玩笑。” 谢家百年世家,娶妻最注重门当户对,便是庶子娶妻也都至少得是世家女。 三夫人能侥幸高攀,那也是因为只是填房,而且三老爷声名狼藉,吃喝嫖赌不说还打死了发妻,又在谢家毫无存在感,所以才没有世家愿意再嫁女儿给他,这才让三夫人捡了漏。 二夫人和先三夫人的娘家也都是饶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更别提谢羡予要娶的可是谢家宗妇。 她一个出身商户的孤女,嫁给他?简直做梦。 谢羡予沉着脸:“我自有安排,你只老实待着,别跟我耍什么小心思。” 婉若垂下眸子不说话了,她还能有什么小心思?早老实了。 “婉婉,你乖一点,别让我生气。” 婉若闷不吭声,他将食盒提起来:“以后我每日这个时候来。”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婉若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 谢羡予拎着食盒回了谢府,直接去了寿安堂。 “大公子来了!”庄嬷嬷见他来,忙不迭的行礼,“老夫人方才还念叨公子呢,可巧公子就来了。” “我几日未曾来给老夫人问安了,老夫人近日身子可还好?” “一切都好,只是没什么食欲,清减了些。” 庄嬷嬷一眼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食盒,笑着道:“还是大公子有心,这是哪儿的厨子做的吃食?我闻着都觉得香。” 谢羡予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大夫人正在伺候老夫人用膳呢,听说他来了,已经放下了筷子:“你怎么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快坐下用饭。” “大哥哥带了什么好吃的?”谢秀珠立马凑上来,伸手就要捞他的食盒。 谢羡予绕开了她,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听说祖母近来食欲不振,我特意给祖母送来些合口味的膳食来,祖母尝尝如何?” 谢秀珠气闷的鼓着腮帮子。 “羡哥儿有心了,你朝中事忙,何必挂心我这点小事?”老夫人笑着道。 谢羡予打开食盒,拿出一个小盅来,一揭开盖子便鲜香扑鼻。 “是山药瘦肉粥?”老夫人尝了一口,很是喜欢,“这味道怎么和婉丫头做的一样?你哪儿找的厨子?” 这还一出,大夫人登时变了脸色,老夫人不清楚,她当然是知道的,许婉若根本没死,现在还被他带回京城了。 这粥只怕就是她做的! 谢羡予笑了笑:“祖母喜欢就好,往后我日日给您送。” 老夫人一时又有些伤感:“那丫头最是贴心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换着花样做药膳,人也乖巧听话,偏就那样想不开……” “她若是知道祖母记挂她,定也欢喜。”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总要往前看。”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这都过去小半年了,你也该放下了,你的婚事也不好再拖了。” “祖母放心。” 等陪着老夫人用完膳,谢羡予走出寿安堂,大夫人立马把他给叫住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老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那粥是许婉若做的是不是?” “是她做的,祖母食欲不振,总不好让祖母受累。” “你少跟我打官腔!”大夫人恼火的瞪他一眼。 可谢羡予波澜不惊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大夫人有些心梗,她从前对这个沉稳又有主意的儿子引以为傲,如今却也因为他太过有主意而觉得无可奈何。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那丫头你既然这么稀罕,我也懒得多管了,人都带回京城了,就趁早把她接进府里来,她成日里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事?” 自从上次三房闹过之后,大夫人就已经知道那位锦尚堂的东家就是许婉若了。 这些天都闭口不提,是因为谢羡予也没提,她想着八成是他热乎劲儿也过的差不多了,兴许就这么搁置下去了。 可没曾想,今日他还带着许婉若做的药膳送来给老夫人,他几时对这种事这么上心过?可见是根本没有放下! “母亲不是说她出身不好,又不安分,不愿让她入府?我自是依从母亲的意思。”谢羡予声音淡然,却带着几分敷衍。 “那你难不成养在外面当外室不成?谢家丢不起这样的脸!更何况你若是真的不想她入府,你拿她做的药膳送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尽一尽孝心。” 大夫人脸色憋的难看,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字字句句都分明是敷衍! “那我先告辞。”谢羡予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大夫人气的够呛,她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 藏在墙角偷听的谢秀珠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婉若竟然还活着! - 这日夜半,锦尚药铺的门被人拍响。 素月忙不迭的去开门,半夜来求医的必然是出了大事的。 一开门,却是张掌柜在外面,急切的道:“我家公子突然高热,请了别的大夫看过也退不了热,还请白姑娘帮忙看看!” 素月连忙上楼去叫醒了婉若。 婉若匆匆穿衣,带上素月和两个小厮便直奔张家。 李璟昭果然发了热,额头都滚烫,意识不清醒的昏在床上,婉若立即给他施针,又让素月去熬了药来给他灌下去。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总算转醒,声音都沙哑着:“白姑娘。” 婉若沉着脸探了探他的额头,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说了要好生静养,你现在这伤势最怕发热,你当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是我嫌屋里闷,想在外面多散散,没想到会这样,给你添麻烦了。”他声音虚弱。 “眼下是没什么大碍了,这几日你务必不能再见风了。”婉若叮嘱着。 “多谢白姑娘。”他扯了扯唇角,“姑娘这样高明的医术,若是男子,只怕早就名扬万里,是我运气好,遇上了姑娘,才能几次被捡回一条命。” 婉若收拾自己的医药箱,冷声道:“你少恭维我,命只有一条,下次再这样,我也不一定能给你救的回来。” 他虚弱的笑笑:“是,我一定听话。” ------------ 第91章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婉若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撞进了他温柔的眸子里。 她隐隐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氛来。 “你现在没什么大碍,我先走了。”她冷下脸来,直接拎着箱子就走。 李璟昭怔了怔:“白姑娘……” 婉若却没再停留一步,直接带着人离开了张宅。 张掌柜慌忙走进来:“殿下。” 李璟昭蹙着眉看着房外早已经空寂的夜色:“我是不是把她吓跑了?” 张掌柜尴尬的讪笑两声,不敢多嘴。 李璟昭问他:“我有这么吓人?” 张掌柜连忙道:“那怎么会?殿下丰神俊朗,又温文尔雅,哪有女子会不喜欢殿下。” 李璟昭睨他一眼,想起她忽然冷下来的脸,又忍不住轻笑着摇头。 - 回程的路上,素月便问:“姑娘怎么走的这么匆忙?” 婉若拧着眉,没有回话。 这李璟昭什么意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这些男人喜欢的可真随便。 这要是让谢羡予知道了还得了?她还想多活几天。 “以后他再有什么事,你让王大夫来,不必喊我了。” 他这伤本来也恢复的很好了,要不是自己作死根本不至于这样。 现在店里生意好,婉若又雇了一个坐堂大夫,应付李璟昭的伤也完全足够了。 素月怔怔的应下:“是。” 半夜折腾了一下子,婉若第二天也起的晚了,快中午了睡醒,梳洗好了便下楼来忙活。 好在素月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招待那些贵妇千金们,王大夫医术也不错,一般的小问题他完全应付的了。 婉若肩上的担子卸下来,想着可以松快些了。 但松快不了一点。 “婉若姐姐!”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婉若回头一看,就看到谢秀珠飞快的跑进来,抓着她的手激动的要命。 “你真的没死!你真的还活着!” 婉若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到了楼上的雅间里。 “你怎么找来了?” 婉若给她倒茶,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谢秀珠都知道她在这了,想必满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谢秀珠捧着茶杯喝了个干净,才气愤的道:“我还以为你死了,你活着怎么都不跟我说?我还难过了好久,我眼睛都哭肿了!” 婉若扯了扯唇角,哄着:“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告诉你。” “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 谢秀珠一把抱住她,瓮声瓮气的道:“那我原谅你了。” 婉若忍不住笑:“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找来的?” “我偷听大哥哥和母亲说话了,大哥哥也太过分了,他竟然找到你了也不把你接回府里,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 “我在外面也挺好的。” 谢秀珠本来还想据理力争,却一下子被这店里五花八门的珍珠粉养颜膏吸引了:“哇,你开这么大的铺子!” 婉若笑着道:“你随便挑,当我送你赔罪的。” 谢秀珠楼上楼下的跑了一圈,又忍不住感慨:“你在外面也挺好的,这铺子里那么多好东西,迎来送往这么多客人,比我成天一个人闷在内院好玩多了。”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满燕京城还有哪家姑娘有她尊荣自在? 谢秀珠哼了一声,又兴冲冲的道:“以后我常常来陪你!” 到底谁陪谁? “你陪我做什么?” “我给你撑腰啊!你放心,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给你打回去!”谢秀珠很是仗义的拍了拍胸脯。 婉若忍不住笑:“知道了。” 谢秀珠在这赖了半天,东摸摸西看看,把铺子里逛了个遍,婉若眼看着快到谢羡予要来的时候了,才把她送走了。 临走前,谢秀珠突然拉住她的手:“婉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大哥哥?” 婉若愣了一下,一时答不上话来。 “我知道的,若是你喜欢他,你定不会离开谢家的,现在你宁可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去。” 若是从前,谢秀珠一定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女人不喜欢她哥,毕竟在她眼里,她哥端方守礼,温润如玉,清风霁月。 直到后来,她发现她哥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情绪比她还不稳定,尤其是婉若“死”的那阵子,她瞧着都觉得吓人,难怪婉若要走。 谢秀珠郑重其事的握紧了她的手:“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帮你的,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只是你下次再要走,可不许不告诉我!” 婉若笑了笑:“嗯。” 谢秀珠总算是踏上了回家的马车,马车都启程了,她还趴在车窗口冲着她挥挥手:“我改日再来看你!” 婉若笑盈盈的和她挥手送别。 等到马车走过,她看到了人群里立着的那倒颀长的身影,一身月白色窄袖直缀,玉冠束发,气质出尘。 只是那双眸子,已然阴鸷。 婉若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大步走了进来,她强自镇定:“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 方才是什么时候? 但看他的脸色,她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在她给谢秀珠送行之前就来了。 婉若扯了扯唇角:“我不知道秀珠怎么找来了,她赖在店里玩了半日,大概是许久没见我,有些舍不得我。” 谢羡予看着她,一双漆眸深不见底,让她心惊胆战,后背泛寒,完全探不清他的想法。 他很早就来了,在谢秀珠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大哥哥?”的时候。 她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喜欢。 他也很想问,想掐着她的脖子,逼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是还想逃? 可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有些话太过刺耳,宁可不听,原来他也只是俗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她既然喜欢你,让她常来陪你也好。” 婉若怔忪的看着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竟这么轻轻放过?难道是没听到谢秀珠说的那些话? 可既然没听到,为什么他脸色那么难看? “嗯。” 婉若也顾不得想太多,只点头应下,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他又问:“你昨夜去张家了?” ------------ 第92章 我带你走 “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什么藏得住的事?你以为这燕京城有多大?” 婉若被堵住,没好气的道:“那个李璟昭突然发热,情况十分危急,我自然要赶过去的,你连这都要管?” 谢羡予没说话,只眸光阴沉的看着她。 婉若闷声道:“我以后不去了,都让王大夫去。” 他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但看着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还是火大。 他突然没了慢慢来的耐心,母亲说的对,把她放在外面实在不像话,纵的她心思越发的野了。 还是得立刻把她娶回去。 “药膳呢?”他脸色依然难看,但却转了话锋。 婉若愣了愣,将食盒递给他。 他接过食盒就走了,连句话都没撂下。 婉若一时不明白,他这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她现在是越来越摸不清他的情绪了。 谢羡予回到府里,便直接吩咐庆安:“让苏言过来一趟。” 庆安立马应下,转身就跑了。 谢羡予让人将食盒送到了寿安堂,然后回了松鹤园。 半个时辰后,苏言就赶来了,一进来就问:“出什么事了吗?” 谢羡予拿着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神色冷淡:“晋王那边现在什么动向?” “没什么动向,北凉使臣团就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晋王也不想生事,更何况上次宣王被打击的不轻,晋王正乐得看宣王的笑话呢。” 苏言撩袍坐下,有些疑惑:“你找我来就为了问这个?” 谢羡予沉思着,指节轻叩着桌面,片刻后才开口:“晋王如今正得意,倒不如趁此机会引他得意忘形。” “什么意思?” “宣王因为上次的事暴怒,日日在王府发脾气,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笑柄,倒不如让晋王无意间知晓,宣王如今被逼急了,想要逼宫造反呢?” 苏言面色一变,捏着茶杯的手都一顿:“你要骗晋王生事?” 谢羡予唇角噙着凉薄的笑:“晋王一向自大,这回才挫了宣王的锐气,自然想要乘胜追击,毕竟宣王是中宫嫡出,怎么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晋王是长子,宣王是嫡次子,如今朝中太子未定,也就这两个皇子最炙手可热,也掐的最厉害。 “马上就是秋猎,将宣王想要造反的事透露给晋王的暗线,晋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言忍不住道:“可这样一来,晋王被扳倒,宣王可就彻底一家独大了,你难不成真想捧宣王上位?” 谢羡予睨他一眼:“宣王比晋王好收拾,我留着后面再收拾他。” 眼下利用他扳倒晋王自然是最省事的。 苏言这才没再说什么了:“行,我立刻去办。” 谢羡予凉声道:“你别带太多情绪,我早告诉过你,和宣王还得合作一阵子,宣王那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苏言面色微僵:“我能有什么情绪,我根本没放眼里。” “你最好是。” 谢羡予轻嗤一声,苏言什么德行骗的过外人,可骗不过他。 苏言僵坐在那里,忽而想起那日在宣王府,她手背上烫的通红还起了水泡,心脏刺痛。 他扯出笑来,眼里不知是恨还是讽刺:“我有什么可在意的,本来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谢羡予慢条斯理的喝茶,没再多说什么。 - “殿下,晋王那边传信来说,有暗线得到情报,宣王已经按捺不住想要逼供上位了,如此良机不好错过,晋王正想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李璟昭眉头微蹙:“宣王当真坐不住了?” “那还能有假?宣王自从上次祥瑞楼被刺杀之后,就气愤至今,在王府里也是大发脾气,宣王性子冲动,这个关头做蠢事也是寻常。” “谢羡予竟也不拦着?” “怕是拦不住吧,更何况,现在宣王势弱,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那小谢大人也希望宣王搏一把呢!” 李璟昭还是隐隐不放心,他和晋王已经达成联盟,只有晋王登上帝位才能给北凉带来实打实的好处,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还是做完全的准备的好。” “殿下的意思是?” “给我备车,我要去锦尚堂。” - 锦尚堂。 婉若看到谢家的马车停在了店门口,便猜到又是谢秀珠来了,正打算叫人给她准备茶点,却突然看到,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尊荣体面的贵妇人。 是大夫人。 婉若动作顿了顿,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 大夫人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婉若便迎了上去:“大夫人。” 大夫人冷眼看她:“你还认得我。” 婉若心里发苦,面上还是笑着:“大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是认得的。” “当初你和我说了什么?永世不再回京,如今你在做什么?” 婉若垂下眸子,无法回答。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日的,从她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的事。 不论是江雪君还是三夫人,她都不放在眼里,无非是嫌她死的不够透,她再算计回去便是。 可唯独大夫人,她最不愿见。 见了大夫人,好像连最后一点廉耻也要丢掉了。 当初求着要离京的是她,如今回到京城,和谢羡予纠缠不休的还是她,可她有什么办法? 大夫人沉着脸:“从前的事我也可以不和你计较,羡儿既然喜欢你,你便从此安分些,我也不是容不下你,可你现在在外面开这铺子,抛头露面,岂不是让谢家难堪?” “哪家的妾室如你一般放肆,该安安分分的在内院待着一心侍奉爷们儿才是!” 婉若听着这些教训,觉得难堪至极,可她到底不服气,抬起头来,看着大夫人,声音都发涩:“我不是谢家的妾。” 大夫人愣了一下,脸色又沉了下来:“我现在登门让你入府做妾已经是给你脸面,难不成你是觉得在外面做这外室光彩吗?你丢得起这个脸,谢家可丢不起!” “我不是……” 话到喉头,却说不出口来。 人人皆知她和谢羡予的关系,哪怕回了京,她费尽心思的与他保持距离,却也只是掩耳盗铃。 她在这里,她就是他的人,入谢府,是他的妾,不入谢府,就是他的外室。 大夫人眼里多了几分锐利:“你倒是心气儿高,难不成还想做谢家的少夫人不成?” 婉若浑身一僵:“我没有。” “谢家是世家之首,不是那些个没规矩的人家,你既然回来,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只你自己要知道规矩,知道分寸,乱了谢家的祖宗规矩,便是羡儿,他也护不住你。” 大夫人语气警告。 婉若垂下头应下:“是。” 大夫人这才转身离去。 婉若依然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生涩。 “白姑娘。” 她怔怔的抬眼,看到了李璟昭,她慌忙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强自平静下来:“你怎么来了?” 李璟昭坐在轮椅里,沉沉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受欺负了?” “没有。”婉若有些不耐烦应付他,“你有事吗?” “上次是我唐突了,你当时走的太快我都来不及说话,我便想着亲自来和你赔罪。” “我没放心上。” 李璟昭认真道:“上次的确是我不好,在我心里,姑娘是救命恩人,不是区区千两银子可以报答的,我也希望能为姑娘做些什么。” “我没什么要你帮我的。” “可你方才分明就是受欺负了,是不是谢家要强纳你做妾?我都听到了,你不愿意对不对?姑娘这般有能力的人,怎能屈居内院做个侍奉男人的玩意儿,可姑娘只身一人,如何抵抗得了强权?” 婉若垂下眸子,是了,她抵抗不了的。 不论是谢羡予,还是大夫人,她谁都抵抗不了,大夫人今日来无非是教训她安分些,老实的入府做妾,好生的接受调教收敛锋芒。 谢羡予不放手,她迟早要入谢府的。 李璟昭环顾一圈这铺子,惋惜道:“旁人不知,可我清楚,姑娘医术了得,又擅经营,倘若能靠自己,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婉若收敛了心神,声音也疏离了许多:“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我想帮你!” 李璟昭急切的道:“这谢家势大,你若是留在西周,必然无法逃过,可我常年来往西周和北凉,我有办法带你走,也能让姑娘得一个安生!” ------------ 第93章 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婉若眸光沉沉的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缓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多年来在西周和北凉来往行商,如今两国交好,边关早已经开了贸易,我本来也该离开京城回沧州了,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带姑娘前往沧州,然后跟着商队出西周,入北凉!” “谢家就算势大,手也伸不到北凉去,姑娘到了北凉,自可安生度日,也另有一番新的天地!怎么不比留在京中等着被人强纳入府好呢?” “我今日来不单是要告罪,还是准备来辞行的,我本来打算后日要离京了,我在京中逗留太久,家中生意都顾不过来,可今日见姑娘这般境况,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如姑娘跟我走!” 婉若陷入了沉思。 他诚恳的道:“这铺子你也不必担心,张掌柜可以帮你处理,你若是不放心,留个得力的丫鬟在这儿看着处理也是一样的,等折了现银,再送去给你。” “白姑娘救我一命,如今我也算是报答你的恩情,事不宜迟,后日一早,我来接你!” 婉若怔忪着还未说话,他便已经推着轮椅离开了。 她沉默的坐到了圈椅里,枯坐着发呆。 直到黄昏时分,谢羡予逆着昏黄的余晖如期而至。 他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好似闪闪发光,他向来如此的,惊才绝艳,众星捧月。 她在暗处,仰视着他,分明距离很近,可却觉得遥远。 “今日大夫人来过了?”他一来便问。 婉若回过神来,点点头:“嗯。” 他眉头微蹙:“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她垂下眸子。 他扶着椅臂蹲下身来,单膝跪地,揉着她的发:“婉婉,别把那些话放心上,我会有安排的。” 婉若平静的看着他:“我知道了。” 没有和他生气,也没有委屈,她平静的让他觉得心慌。 “大夫人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在她看来,是我骗了她,而且大夫人也没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婉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样子,他心里却觉得憋闷的很。 偏那股子火气无处发泄,他只能生生咽下去。 “你不要想太多,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你安生待着等我,嗯?”他克制的放柔了语气。 “我不待着还能去哪儿?你不是派人时刻盯着我吗?”婉若讽刺的掀唇。 她半夜去张家他知道,大夫人来过他也知道,她又不是蠢的,怎么还会猜不到? 他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必然是有人时时刻刻暗中盯着她的。 谢羡予眸光微凝,猜到她迟早会发现的,他索性也懒得和她装。 “你知道就好,我让人看着你也是为你好,若是你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及时护着你。” 婉若冷笑:“护着我,还是监视我?” “要是你没那么多鬼心思,我也不至于让人盯着你,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没数?”他眸光泛寒。 婉若闭了嘴,不想再和他多说。 他总有道理,更何况她争赢了又怎样?他难不成还能把人撤掉? 怎么可能呢?真讲道理就不是谢羡予了。 他沉沉的叹了一声,强硬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婉婉,你听话一些,别跟我闹脾气,等我事情忙完,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要忙什么事?” “明日秋猎,我得随御驾去围场,大概得三日后才能回来。” 他揉了揉她的发:“这几日兴许要出事,怕京中也出乱子,我让符弦带人守着你,嗯?” 婉若垂下眸子,闷声道:“知道了。” 她乖巧了下来,也不知是真乖巧还是假乖巧。 他心里隐隐不踏实,但又觉得她不乖巧又能如何呢?现在她完完全全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又能生出什么乱子呢? 他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过几日回来,给你带只兔子?” 谢秀珠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他想着她可能也喜欢。 “嗯。” 他弯唇笑了笑,这才提着食盒走了。 婉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发沉。 次日清晨,街市上便传来喧嚣声,皇帝携百官出行秋猎,声势浩大,浩浩荡荡的队伍延绵了几条街都无休无止,往京城外走去。 婉若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热闹场面,面无表情。 素月问道:“姑娘既然要跟着李公子走,为何不带上奴婢?我不跟着你我不放心……” 婉若淡声道:“这铺子总要有人处置,阿瑾也要人照顾,我走的匆忙是因为时间紧张,你们慢慢跟上便是。” 素月心里莫名的发慌:“姑娘……” “你安心吧,我自有安排的。” 等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出了京城,街市才慢慢安静了下来,反而空寂了许多。 现在这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随着御驾前往太行山的围场秋猎了。 婉若下了楼,便看到符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现在他也不必暗中盯着了,明目张胆的站在店里。 “表姑娘。”他抱拳行礼。 婉若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符弦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害怕她发脾气。 可她没有,他觉得更害怕了。 次日,天色还未大亮,铺子也没开张,忽然一阵细微的动静。 符弦在屋顶上打瞌睡,立即惊醒,一个翻身到了屋檐边往下看。 便看到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匆匆驶离。 这是表姑娘的车! 符弦脸色一变,立即翻窗进了三楼,看到婉若的房里已经空空如也。 “不好,表姑娘跑了,快追!” 一群暗卫立即飞身而下,冲着那辆马车追了出去。 等到暗卫飞速的离开,婉若这才从后门走了出来,而另一辆马车也已经等在了那里。 李璟昭掀开车窗帘子:“白姑娘,快上车,他们怕是很快就察觉不对追回来了!” 婉若点点头,提起裙子立刻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李璟昭坐在车内,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早有准备,否则这些人盯着还真是逃不了,放心,我们出了城就安全了,出了城,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往哪儿走的。” 婉若突然问:“我们会离开吗?” “当然能,我有通行文书的。” 婉若笑了笑:“李公子这样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答谢。” “说什么答谢不答谢的话?我见姑娘可怜,只想拉你一把罢了,不足言谢。” “可到底还是要谢的,”婉若诚恳的道,“我有样东西想送你。” 婉若说着,右手伸进了袖子里。 李璟昭轻笑:“什么东西?若是太贵重的那就算……” 话音未落,忽然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 第94章 我从没遇到过一个好心人 李璟昭面色一僵:“你做什么?” 婉若眼神已经冰冷:“别出声,我这把刀快的很,杀过人,见过血,你知道的,我是大夫,知道怎么让人一刀毙命,死的痛快。” 李璟昭感受到脖颈上紧贴着的那把冰冷的匕首,浑身的血液都凝滞。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眼看着鱼儿上钩,没曾想反倒成了她砧板上的鱼肉。 “你想做什么?” 她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茶商。” 婉若手里的匕首在他脖颈上拉开了一条口子,一阵刺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淌下来,李璟昭袖中的手都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她来真的?! “我要听实话。”婉若盯着他的眼睛。 李璟昭浑身寒毛战栗,他终于相信,她真的敢杀了他。 她手里的这把刀只要再轻轻挪一寸,他必死无疑! 打了一辈子的猎,没曾想现在被一个小家雀啄了眼,此番来西周所图甚大,他还有自己的宏图大业未能完成,岂能在今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弱女子手里?! 李璟昭深吸一口气:“我是北凉太子,我怀里有令牌。” 婉若一手拿匕首抵住他的大动脉,一手探入他衣襟,拿出了那块令牌。 “我此番奉命前来西周出使,也是为了再续两国和平盟约,我若是死在西周,两国必然开战,你便是罪魁祸首,逃不掉的。” “拉一个天潢贵胄的太子给我垫背,我也不算亏。” 李璟昭脸色发僵。 婉若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的路,冷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去太行山的路,皇帝现在在太行山围猎,你冲着我来,是想利用我做把柄,你早知道我和谢羡予的关系。” 李璟昭靠着车壁,叹了一声:“我的确另有所图,但我也是真心想帮你……” 婉若嗤笑一声:“这话殿下还是收一收吧,我不吃这套。” 他第一次见她这么冷酷的样子,他以为她和寻常女子一般柔弱又心软,大概是她这张小白花一般的脸太过迷惑人,他第一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他有些不甘心的问:“你是怎么察觉的?” “一千两银子的诊金说给就给,才认识我没几天便愿意为了我得罪权贵,带我私逃,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心人?” “为何不能有?” 他也并非没想过带她走,只要这次能利用她牵制住谢羡予,助晋王夺下储君之位,他求娶了西周的公主,也是真的打算带她一起回北凉。 她毕竟救了他的命,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本就艰难,他不会不管她的,他可以让她入东宫,给她侍妾的位份。 他没想过害她。 婉若讽刺的笑:“你以为我是如何走到今日的?我不是娇养在深闺的千金,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你不知道,我为了活下去,吃了多少苦头。” 他眸光微滞。 她扯了扯唇角:“我这一路走来,从没遇到过一个好人。” - 围场。 昨日皇帝已经携百官在围场外安营扎寨,除了皇帝住在行宫,其余人等都是住帐篷,因此一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而为首最奢华的两个大帐,自然是晋王和宣王的了,一南一北,互不相干,却也互相制衡。 宣王正焦头烂额之际,听到小太监前来通传:“王爷,小谢大人来了。” 宣王连声道:“快快快,快请进来!” 陈清函本来是给他送汤药的,闻言放下了药碗,起身:“那妾身先行回避。” “行,你去吧。” 陈清函福了福身,转身走出去,才掀开帐篷帘子走出去,正好看到打算进来的谢羡予和苏言。 她轻轻点头,然后垂眸快步离去。 已然没了上次那般慌张的失态,恢复了从容端方的样子,云淡风轻的好似从未见过他。 苏言薄唇紧抿,眸色隐隐发沉,她果真一如从前的冷漠无情,没有半分心肝。 谢羡予走进宣王的大帐内,宣王还亲自迎了出来:“羡予,你可来了,我这心里是真的不踏实!” 宣王神色焦灼:“此番当真能成事吗?你确定晋王会动手?若是一不小心,只怕晋王当真做实了本王谋逆之罪,那本王岂不是……” “王爷放心,此番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王爷入围场之后,我会率领王爷的亲兵暗中潜入围场,引晋王动手,随后再绕一圈,从后山的小道出来。” “而王爷,只需要在晋王的人冲进围场之后,声张晋王想要谋逆,借秋猎在围场里刺杀陛下,如此一来,晋王谋逆之罪,可就做实了。” 宣王有些不放心,他惜命的很:“晋王当真会动手吗?” “苏言。”谢羡予看向苏言。 苏言上前一步,将一封密函递给了宣王。 “这是安插在晋王身边的亲信送的密信,晋王得知王爷想要谋逆的消息之后,此番来围场,已经暗自调动了骁骑营,如今骁骑营就在山脚下,已经蓄势待发,晋王必定会动手。” 宣王立即接过密函细看,这才终于放了心,哈哈大笑了两声。 “好,好!羡予,本王果然没有信错人,有你在,本王对付区区晋王又算什么?” 宣王激动的拍拍他的胳膊:“等本王夺下储君之位,荣登大宝,你便是第一功臣,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谢羡予掩下眸底的凉薄,波澜不惊:“多谢王爷。” 小太监进来通传:“王爷,时辰到了,要入猎场了。” 宣王这才器宇轩昂的大步走了出去,全然没有了之前颓圮的样子。 随着一阵高呼声,皇帝率先策马冲入围场之中,宣王和晋王紧随其后,其他将士也都策马冲了进去,声势浩大。 等到人群都散去,谢羡予才翻身上马,叮嘱属官:“等我发烟花信号,看到就立刻声张晋王谋逆,让禁军带兵杀进去护驾。” “是,大人放心。” 谢羡予这才带着一队人马,动作隐蔽的进了围场。 而暗处晋王的人察觉到,也紧随其后带兵进去了围场。 谢羡予入了围场,便突然加快了速度,策马疾驰,在密林之中左弯右绕,晋王的人跟的越发的吃力,也渐渐摸不着方向了,等再过一个分岔路口,却发现人都没了。 谢羡予将他们引到了皇帝将要猎鹿的地方,便从后山的小道撤出了围场。 苏言早已经在那等着了,见他出来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慌忙迎上来:“你可算出来了,我真担心你就被晋王的人在里面灭口!” 谢羡予神色淡漠,藏着一抹狠厉:“那他也得有这个手段。” “事不宜迟,现在就放烟花信号吧……” 正说着,却突然见庆安急匆匆的赶来:“公子,不好了,方才晋王的人来说,表姑娘现在在他手里!” 谢羡予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 第95章 婉婉,杀了我 “晋王府里的谋士于贞方才来寻,说是听闻锦尚堂的白大夫医术高明,因此也请了她来猎场为晋王妃请平安脉,方才就说已经到了山脚下了!” 说的冠冕堂皇,无非是告诉他们,许婉若被他们抓了! 谢羡予脸色阴沉至极:“她现在在哪?” “在营地……” 谢羡予直接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那宣王那边……”苏言话都还没问出口,谢羡予的影子都快没了。 他急忙翻身上马,策马追了上去。 谢羡予赶到营地,晋王的谋士于贞已经在等着了。 “她人呢?!”谢羡予翻身下马,阴着脸大步走过去。 于贞是个一脸精明的精瘦中年男子,被谢羡予这阴冷的气势震的先是一个瑟缩,忍不住后退两步。 心里却还是暗暗窃喜,北凉太子竟真的赌对了,一向沉稳的让人看不出情绪的小谢大人,竟也有这样绷不住的时候。 可见那女子当真是有分量的,这一局,晋王真的赌赢了! “小谢大人稍安勿躁,小人只是奉王妃之命,请那位白姑娘前来请平安脉而已,晋王一向看重小谢大人,只要小谢大人愿意,晋王和王妃,必然对白姑娘以礼相待!” 这话说的客气,可字里行间,全是威胁! 苏言脸色都变了,这下麻烦了,晋王这个老狐狸,竟还备了这一手。 现在围场里已经被晋王的人混进去了,若是不发信号让人声张晋王在围场准备谋逆,那晋王极有可能趁此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围场里杀了宣王和皇帝! 那可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夺嫡之争,本就腥风血雨,毫厘之差都能颠覆命运。 谢羡予盯着于贞,目光已经森寒刺骨:“我说,她人呢?!” 于贞顿时如芒在背,后背都冒了一身的冷汗,瑟缩着身子又后退两步,生怕这位阎王一个暴怒直接给他一刀毙命。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于贞连忙道:“来了,来了!小谢大人您瞧,白姑娘就在那马车里!” 于贞看到那马车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安全感,那不单单是晋王的底牌,也是他的保命符。 谢羡予阴着脸回头,看到一队兵马“护送”着一辆青灰色的马车疾驰而来,他心脏倏地被攥紧。 马车在前方停下,于贞才终于敢壮着胆子上前,讪笑着道:“晋王向来重视人才,小谢大人能力卓绝,也该认清谁才是真正的明主不是?小谢大人及时回头,晋王定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白姑娘。” “如若不然……”于贞笑的阴损了几分,“伤了和气,倒也可惜白姑娘那般花容月貌的美人,如此年轻就香消玉殒,小谢大人应该也不忍心吧?” 苏言以手扶额,心道,完了,这下全完了。 谢羡予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盯着那辆青灰色的马车,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从来步步为营,只有他算计别人,也只有他威胁别人。 可今日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才明白什么叫无可奈何。 于贞见谢羡予沉默,便知道他多半已经动摇,索性再加一把火,喊了一声:“来人,把白姑娘请出来,也免得小谢大人担心。” 一个头领这才上前一步,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而率先弯身走出来的,却不是婉若,而是李璟昭。 紧随其后的,是拿着匕首抵住他脖颈的婉若。 众人登时脸色大变,晋王的那帮人马齐刷刷的举起长矛对准了她。 于贞更是吓的惊呼:“大胆!你可知道你钳制的是什么人!” 婉若捏着匕首的手指节泛白,已经染血的刀刃死死压在李璟昭的脖颈上:“都给我退下,否则我杀了他。” 谢羡予怔忪一下,眉宇间的戾气瞬间消散了干净。 苏言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李璟昭脸色难看的很:“还不退下!” 于贞吓的脸都白了,连忙喊着:“退退退,都退下!” 一瞬之间,主动权回到了谢羡予的手里。 苏言问都没问直接放了烟花信号,这不轻轻松松的事儿! 李璟昭自知已经无力回天,早就放弃了挣扎,他双手都被她扎了针现在发麻动弹不得,完全任由她摆布。 他有些无奈的回头:“你现在可以放了我了,谢羡予在这儿,你还怕什么?” 谢羡予看着她冰冷的眸子,缓步走近:“婉婉,过来。” 她却冷眼盯着他:“你站住。” 他脚步顿住。 “我手里这个人告诉我,他是北凉太子,出使西周是为了再续两国盟约,求娶公主,可他若是死在了西周,两国必然开战,生灵涂炭。” 谢羡予眸光渐渐凉了下来,隐隐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 婉若扯出笑来:“人尽皆知我是你的人,他若是死在我的手里,就是死在你的手里,西周的罪人,不单是我,也是你,是谢氏满门。” 苏言呆了一呆:“啊?” 谢羡予眸光发沉:“你想如何?” “要我留他性命,就放我离京,等我和阿谨安全离开京城,我自会放了他,你我再无瓜葛,从此两清。”她声音冰冷。 他眼神阴森:“你拿谢氏满门来威胁我?” “谢羡予,时至今日我已经厌倦透顶,我要的无非是离开这里,你何苦非要为难我?这个买卖对你来说很划算,我甚至不要你一金一银,你只要松松手,谢氏不会有任何威胁。” 李璟昭突然笑了,原来她故意上钩,图的是这个。 他猜对了她的心思,她真的想逃,可他没猜对她的手段。 谢羡予看着她,眸中戾气隐隐翻涌,声音平静:“婉婉,别胡闹,过来。” 婉若纹丝不动,只握紧了手里的刀,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淌下来。 谢羡予忽的掀唇,抬脚向她走近:“若我不答应呢?” 苏言刚刚放下来的心彻底死了。 李璟昭脸色骤变,谢羡予竟然不拿他的命当回事?! 婉若瞳孔一震,握紧了匕首:“你站住!” 谢羡予没有停下:“那你就杀了他,西周的罪人我来当,你若是狠得下心,你就陪我一起看看,谢氏满门的下场。” 婉若浑身发僵。 他忽然掀唇:“可你狠得下心吗?” 她哪里有他心狠呢?她怎么斗得过他? 苏言人都麻了,这个疯子! 李璟昭察觉到婉若的僵硬,立即一个闪身摔到了地上,晋王的亲兵立即将他护住。 谢羡予脚步未停,一步步向她走近。 婉若崩溃的拿刀指着他:“你站住!” 他眸底隐隐癫狂:“你要杀我?” “是,我早该杀了你!”她双目通红,拿染血的刀指着他,憎恨的瞪着他。 “若我早杀了你,也不至于被你困在这里,被你逼迫,任你摆布,受尽羞辱!” 他缓步走近,毫不在意刀尖刺进他的左胸口。 婉若瞳孔骤缩,惊惶的看着他,拿着刀的手忽然一颤,却被他的大手牢牢握住,迫她拿住那把刺进他胸口的刀,又往里刺了一寸。 他双目猩红,森然的如同炼狱里爬起来的恶鬼:“婉婉,杀了我。” ------------ 第96章 带回松鹤园 婉若吓的脸色苍白,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匕首应声砸落在地。 他逼近她,已然癫狂的眸子里泛起了森然的笑意,在她耳边低语:“我可给过你机会了,你杀不了我,这辈子都别想逃。” 婉若呼吸一滞,脸色更白了,下意识的还想后退,却被他攥住手腕,他抬手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将她劈晕,顺势搂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就走。 摔在地上的李璟昭还惊魂未定,脸都僵着,脖颈上淌着血都没顾上管。 直到侍从将他搀扶起来:“殿下,您没事吧?” 李璟昭这才回神,伸手一摸自己的脖子,满手的血。 “快传太医!” 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苏言还僵立在原地,看着谢羡予抱着许婉若走远的背影,才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什么疯子!” 而此时的猎场内,也早已经出了大事。 晋王擅自带领骁骑营闯入猎场,意图谋逆,禁军杀入猎场护驾,将晋王当场抓获,皇帝震怒,在行宫亲自审问晋王一干谋逆罪臣。 这样的大案审理自然是少不了谢羡予的,他把婉若放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命人在外面看守着,便径直去了行宫。 婉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一睁眼看到蒙古包的帐顶,她有些茫然的环顾一圈,才借着帐篷内一盏昏暗的烛灯看清了陈设。 她在太行山,皇家猎场,这里不用猜都知道,必然是谢羡予的帐篷。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床走去外面,可才一站起来,就突然一阵“叮铃”声响起,左脚被拉扯一下,她生生扑摔在床榻上。 她惊愕的回头,看到她的左脚的脚踝上拴了根铁链子。 帐外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帐篷帘子被掀开,却是翠竹走了进来:“表姑娘。” 婉若指着那拴住她的链子:“这是什么东西?!” 翠竹小声的道:“姑娘别怕,这是公子弄的,毕竟这是皇家猎场,今日又出了谋逆的大事,公子担心还有逆党在潜逃,姑娘若是乱跑,怕被人伤着。” 婉若脸色难看的很,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给谁听? 翠竹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安抚:“姑娘别生气,一会儿公子回来了,定会给姑娘解开的,公子在意姑娘,不舍得姑娘受委屈的,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奴婢来照顾。” 翠竹是内宅的丫鬟,只负责管松鹤园的事,从来不出府的,这次秋猎,自然也只有庆安跟着。 可今日下午,庆安快马回府,特意把翠竹接来,说是公子的意思,让她来伺候表姑娘。 “姑娘,要不,先用晚膳吧。”翠竹小心翼翼的开口。 婉若阴着脸:“我不吃。” 翠竹又劝:“姑娘别和公子犟了,公子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姑娘还是服个软安分些侍奉公子吧,别惹他生气了。” 婉若直接倒回床上,将被子闷住了脑袋,再不想说一句话。 翠竹也无可奈何,只好将吃食和茶水都摆在了床边的桌上:“那姑娘先睡着,若是饿了,记得用些饭。” 随后轻声退了出去。 直到夜半时分,谢羡予才终于披星戴月的回来。 晋王谋逆案毕竟是大案,又是皇帝亲审,自然是少不得拖延拉扯,行宫里一众朝臣,两方党派吵的他头都疼。 走到帐外,庆安符弦等人立即行礼。 “她醒了吗?”他问。 翠竹小声道:“醒过一次,现在大概又睡下了。” “吃过饭没有?” 翠竹摇摇头。 他眸底发沉,撩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帐内只一盏微弱的烛灯,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床榻上隆起的一个小包,她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 可他听到她的呼吸声,显然是没有入睡的。 他看一眼床边还放着的已经凉掉的膳食,走到床边坐下:“你又打算跟我闹绝食?” 她纹丝不动,一句话也没有。 他眉心隐隐跳了跳,脸色也阴了几分:“今日之事我没跟你算账,你倒是还闹起脾气来了?” 她依然不说话。 他眸底的阴鸷已然压制不住,直接掀开了她的被子,将她捞了出来。 “婉婉,我耐心有限。” 她被迫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死寂。 他掐住她的下巴:“当初在青州怎么答应我的?以后老实的留在燕京,哪儿也不去,结果你做什么了?” 他目光森然:“还敢威胁我,我看我是对你太好了,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是你逼我回来的。” 从她离开燕京的那一日起,她就没想过回头。 被他抓回来之后,她原以为自力更生开药铺便可远离从前的一切,可终究是掩耳盗铃,三房的算计,江雪君的挑衅,漫天的流言蜚语,她都忍了。 直到大夫人找上门来,教训她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妾。 她才惊觉只要留在燕京一日,她便注定了只能低下头自认卑贱。 她凭什么不能豁出去? 他捏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眸中戾气翻涌而出。 “我逼你?你要开药铺,要当大夫,要我和你保持距离,我哪件事没依着你?我纵的你无法无天,你当我是什么?我便让你看看,我若真的逼你,你是个什么下场!” 他大手倏地扯开了她的腰封,将她按在了榻上。 “啊!”婉若摔到了锦被里,他倾身压了上来,“撕拉”一声撕碎了她的里衣。 “谢羡予你这个疯子!你迟早要遭报应!”她声嘶力竭的骂他。 “报应?我早遭了报应了!” 他这辈子唯一的报应就是她,抓不住,留不下,再多的力气和心思都白费,她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他掐着她的腕子按在床上,她在他身下挣扎着,脚上的链子叮铃铃的作响。 他的抵开她的腿,恨不能立刻在她身上泄愤。 却忽然身下的人害怕的浑身战栗着,一双眸子小兔一般通红,已经满是惧怕。 他动作一滞,冷硬的心肠倏地软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身体依然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瓷白的小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浸润过他的衣襟,刺痛着他的心口。 比白日里她刺他的那一刀还要疼。 他闭上眼,拥着她,她没敢再反抗,他也没再开口说话,两人难得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里。 直到夜半,她大概是真的心力交瘁,哭的累了,这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他垂眸看着她湿润的小脸,睫毛上还沾染着几滴泪珠,沉默的拿指腹给她擦泪。 次日,婉若是被号角声惊醒的。 这是返程的号角声,谢羡予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庆安在和他汇报返程的事宜。 “现在返京,公子是回府还是去宫里?” “先回府一趟。” 庆安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那表姑娘呢?” “带回松鹤园。” 婉若浑身一僵,面色瞬间惨白。 ------------ 第97章 我要娶妻 她脚动了一下,链子发出了声音,谢羡予回头看她,声音已经平静:“醒了?” 庆安立马低头退了出去,走的飞快。 “我不去松鹤园!”她咬着牙。 “你要是早两日和我说这话,我是能答应的。” 他神色无波无澜,只是命令,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你不是早安排好了一切?许书谨和素月也知道你已经跑了,自然不会寻你,他们放心,你也有地方可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婉若看着他平静又凉薄的眸子,浑身泛寒。 “我不回去!我说的我绝不会回去!你凭什么把我带回谢府?我又不是卖身给谢家的奴婢!”她恨的抄起枕头就砸在他身上。 他伸手接住枕头,走到床边放下:“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放心,过两日就给你换奴籍。” 婉若突然一僵,喉头堵的几乎要喘不上气。 “你……你这个混账!” 他弯腰,抬手轻抚着她的脸:“你现在才知道?早先我对你还是太好了些,纵的你分不清好坏。” “你给我滚!”她气的浑身发抖。 他无动于衷,抚着她脸颊的手绕到后颈,劈晕了她,然后解开她脚上的链子,给她裹上一件披风,抱着她走出了帐篷。 苏言在外面等着,见他又抱着晕着的许婉若出来,脸色都变了变,忍不住开口:“你是打算让她一直晕着?” 谢羡予直接抱着她走向马车,声音淡然:“路上她怕是要闹脾气,回去就好了。” “回?回哪儿?” 苏言话刚问出口,就看到他直接把他抱上了自己的马车,面色微僵。 “你不会打算把她带回谢府吧?这不大好吧……” 且不说许婉若好歹是个良籍,他现在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万一被御史知道,参他一笔,那不是一堆麻烦? 更重要的是,许婉若那性子,连北凉太子都敢杀,苏言真担心她逼急了和谢羡予拿刀互砍。 苏言忍不住劝:“还是算了吧,何必逼的太紧?回头不好收场。” 谢羡予眸光凉薄:“我就没打算收场。” 苏言:“……” 他扫一眼苏言:“管好你自己的事。” “行行行,是我多嘴。”苏言也懒得管了。 谢羡予交代道:“晋王那边你盯紧些,这案子陛下要亲审,别给晋王翻身的机会,定要把这谋逆之罪做实。” “放心。” 谢羡予这才上了马车。 随着号角声再次吹响,浩浩荡荡的行车队伍缓缓驶出,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返程的时候多了一万禁军随行,时刻警惕着,气氛紧绷。 谢羡予的马车入了城边直接先回了谢府,行至谢府门口,他给婉若将披风的兜帽戴起来,遮住了她的脸,将她抱下车,直接从正门入府。 下人们都目瞪口呆,从来不近女色的大公子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一个女人回来,简直匪夷所思。 但人人都只敢在心里震惊,不敢多看一眼,因为今日大公子气势格外冷,叫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等谢羡予把婉若送回了松鹤园,这流言便已经传遍了谢府了。 “大公子有新宠了?之前不是和那个姓许的表姑娘……” “看样子八成是了,如此恃宠而骄,看样子比上个还要骄纵呢!” “那位表姑娘也想个没福气的,有了这样的机遇,偏偏早早的就死了。” “我听说她没死。” “当真?!” 小丫鬟们偷偷议论着,却突然有人轻咳两声,这才立马闭了嘴。 大夫人怒气冲冲的径直走过,甚至都没顾得上将这些嚼舌根的奴才们训斥一顿。 大夫人直接去了松鹤园,见着谢羡予便问:“你是不是带许婉若回来了?!” “我房中事母亲就不必操心了。” 大夫人气的眉心狂跳:“我也不是说不准你纳她,至少也该走正常的礼数,也好生教一教规矩,你把人直接抱回来像什么?惯得她恃宠而骄,往后更没了规矩!你这后宅迟早鸡犬不宁!” “日后再补。” 谢羡予无动于衷,神色淡漠。 “你!”大夫人被他气的要心梗,还想再说。 却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赶来:“公子,大老爷让公子立刻去一趟前院书房。” 大夫人愣了愣,听着这口气,像是老爷动了怒,她怔忪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他哪里惹到他爹了。 谢羡予倒是淡然的很,抬脚就出了门。 大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发的不踏实,也立即跟上。 前院书房。 “老爷,大公子来了。”小丫鬟通传一声。 谢羡予拉开门进去,旋即一个茶杯直接砸过来,他侧身躲过,茶杯直接砸在了地上。 大老爷怒目圆瞪:“逆子!你给我跪下!” 大夫人看着摔在地上的茶杯,吓的脸都白了,慌忙道:“老爷这是做什么?羡儿还年轻,他做错了什么责问便是,怎至于一上来就……” “你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大老爷怒喝,“勾结宣王,设下阴谋诡计,构陷晋王谋逆,这就是你养的儿子!” 大夫人脸都僵了,震惊的看着谢羡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正派又聪慧的儿子干出来的事。 谢羡予淡声道:“父亲这般动怒,是因为晋王被幽禁王府受审谋逆一案,还是因为害怕晋王倒台,牵扯到您身上?” 大老爷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羡儿,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还不跪下认错!”大夫人怒斥。 谢羡予不动如山:“如今我受皇命审查晋王谋逆案,今日才查抄了晋王府,意外的查出些物件。” 大老爷脸色一僵。 “父亲和晋王府来往的密函,似乎早就暗中来往,晋王如今牵涉谋逆案,倘若晋王当真定罪,父亲身为副相,却和逆党来往,这罪名,父亲担得起吗?” 大老爷气的脸红脖子粗:“逆子,你这逆子!你是打算把你老子都一起送上刑场是吗?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姓谢,你是我的亲儿子,谢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谢羡予眸光冰冷:“父亲在意谢氏门楣,我自愧不如。” “你!”大老爷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最器重的儿子说出口的话。 “晋王已经是苟延残喘,父亲该尽早抽身才是,父亲与晋王来往的那两封密信,我也可以按下不声张。” 大老爷已经冷笑:“你这是想和我提条件了。” “是,我有两件事,想求父亲应允。” 说是求,可他连腰都没弯一下。 “说。”大老爷咬牙切齿。 “其一,父亲不再干涉我朝政之事,我是选宣王也好,还是别人也罢,都不再置喙。” 大老爷咬着牙,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晋王都快垮了,不抱紧宣王的大腿还能做什么?他还说这废话! “还有呢?” 谢羡予垂下眸子,拱手道:“我要娶妻。” 大老爷莫名其妙,这种事需要他来求? 大夫人闻言却猛然抬头,看着谢羡予,隐隐已经猜到了他要娶谁。 ------------ 第98章 做错事是要受惩罚的 “你要娶谁?” 谢羡予抬眸,眸光锐气尽显,势在必得:“许婉若。” 大夫人脸色瞬间僵了,瞪着眼睛几乎不可置信。 大老爷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之前那个寄居在府里的孤女?她不是死了?!” “是她。” 许婉若“死”后,谢羡予病休了一个月,还把人棺材抬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设灵堂,大老爷得知此事差点气死。 当时还是大夫人劝着说,他这辈子也就荒唐这么一次,况且那女子都已经死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乱子了,大老爷这才勉强当没看到。 可没曾想,今儿他还敢来提娶妻?! 大老爷气的跳脚:“你做梦!那是个什么卑贱出身的玩意儿?进谢家做妾都已经是抬举了她,还想做正妻?你是要把谢家的脸都丢尽了是不是?!” 谢羡予声音冷淡:“她虽说是商户之女,但也出身清白,我意已决,父亲倘若觉得娶她丢了谢家的脸面,那就等晋王谋逆案定了罪,父亲和他勾结的密信呈上御前,适时,谢家丢的可不止是脸面了。” 这话一出,大老爷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捂着胸口扶住了桌子,指着他的手都哆嗦。 “逆子,你这个逆子!你真做出这种荒唐事,别说我,就是宗祠,她也进不去!你是谢氏的宗子,谢氏满族怎可能让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做宗妇!?” “我既是谢氏的宗子,未来的家主,便由不得谢氏族人来定夺我的事。” 谢羡予拱手:“父亲保重身体,再考虑一二,只是晋王的谋逆案怕是没几日就要定了,父亲还是尽快想明白才是。” “你!” 谢羡予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才走出去,便听到身后“哗啦啦”一阵的打砸声,大老爷气的掀了桌子。 庆安在外面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大老爷是谢家的家主,是至高无上的权威,阖府上下除了老夫人,无人敢挑衅大老爷的权威。 他第一次直面这种修罗场,给他吓的一身冷汗,腿肚子都发软。 眼看着谢羡予走出来,这才慌慌张张的跟上去:“公子,现在入宫吗?” “先给我备车等着。” 晋王的案子皇帝不放心给别人审,点名要谢羡予亲审,他自然还是要入宫的。 “是!” “把许婉若给我看好了,再敢让她跑了,我饶不了你们。”谢羡予阴着脸道。 庆安又是一个哆嗦,连忙道:“是,小的一定尽心!” 符弦因为办事不力,没看住表姑娘,被杖责五十,到现在还没下的来床。 - 松鹤园。 婉若才醒来了,睁开眼入目便是鸦青色床幔,触手可及的柔软的锦被,她缓缓转头,屋内简雅又显贵的陈设,是谢羡予的寝屋。 她木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他果然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听到“叮铃铃”的一声动静,她看向自己的左脚脚踝,那铁链子被换成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银链子,还挂着一颗小铃铛,稍一动作便能响。 “醒了?” 谢羡予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动静了,推开门进来。 婉若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平静的样子,便觉得浑身发毛,她现在真的相信,他要打算把她关在松鹤园关到死了。 她咬了咬唇肉,还是压制下满腔的愤怒,放软了态度:“我不想在这待着,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他掀唇,掐住她的下巴:“婉婉,你以为这套还管用?” 她眼里多了几分哀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一定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了,我这辈子都安安分分的呆在燕京城,哪儿都不去。” 燕京城再不济,也好过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寝屋里,况且阿谨和素月以为她离京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去找她,到时候找不到她,定会崩溃的。 “这话你说过多少遍?我信了你多少次?”谢羡予盯着她,眸底泛寒,“你哪次没骗我?” 婉若面色微僵。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抚上她的脸,微凉的掌心让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她掐住后颈,无法躲避。 他单手按着她的后颈,指腹在她颈后的嫩肉上轻轻摩挲着,弯腰逼近她,点漆的眸子如同万丈深渊,拉她沉沦。 “婉婉,做错事是要受惩罚的,我从前纵着你,你越发肆无忌惮,以为我很好说话?” 婉若瞳孔一颤,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你以后就在这待着,哪儿也别想去。” 他冷冷的撂下话,这才松开手,转身离去。 婉若瘫坐在床上,脸色已经惨白。 谢羡予走出房门,冷声吩咐:“看好她。” “是。” 庆安跟上了谢羡予的步子,忍不住道:“公子为何不告诉表姑娘想娶她为妻?兴许说了表姑娘就感动了。” 庆安实在是不明白,自家主子费那么大劲,还敢和大老爷叫板,闹的家里天翻地覆的就非要娶她。 这到了表姑娘面前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这不白费功夫! 谢羡予冷着脸:“我稀罕她感动。” 庆安心里腹诽:你不稀罕? 庆安讪笑着:“那是,只是小的瞧着表姑娘状态不大好,怕她吓坏了……” 谢羡予冷眼扫了他一眼:“你倒是关心她。” 庆安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慌忙否认:“小的不敢!是小的多嘴了!” 他就是多事啊! 他就是担心回头真把人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这位爷?! 谢羡予冷哼一声,心里烦闷不已。 就该给她点教训,总不能她处心积虑的要逃,他还上赶着给她争妻位? 怕是让她越发的嚣张了! 谢羡予入了宫,直奔勤政殿,皇帝还在等着晋王一案的审查细则。 才走到殿外,倒是撞上了个熟人。 “小谢大人。”李璟昭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绣金线的长袍,瞧着也有了几分贵气,只是脖颈上还缠着一圈纱布,有些狼狈。 谢羡予冷眼看他一眼:“太子有何贵干?” 李璟昭笑着道:“我素来听闻小谢大人的大名,今日难得一见,想要叙一叙罢了。” “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吧。”谢羡予冷淡的抬脚就要走。 李璟昭却又叫住他:“那位白姑娘……” 谢羡予脚步顿了顿。 李璟昭终于开口:“我听说那位白姑娘被小谢大人带走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被逼无奈才挟持我,我也并不放在心上,还请小谢大人也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 第99章 要么上药,要么继续 谢羡予看着他,神色平静:“这是我的家事,殿下就不必操心了。” “家事?据我所知,那位白姑娘和谢家只是远亲……” 谢羡予凉声打断他:“殿下该担心晋王倒台之后,北凉还能不能从西周求娶到和亲公主,这议和的盟约,还能不能谈的成。” 李璟昭面色微僵,听出了他话中隐隐的警告。 谢羡予没再说什么,直接越过他进了勤政殿。 直到半夜,他才出宫回府。 原本皇帝体恤他辛苦,让他留宿宫中,他以家中还有琐事未能解决婉拒了,这才为他破例开了宫门夙夜出宫。 回到松鹤园,他推开房门,看到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纤瘦的身形被烛光勾勒的曼妙,脚上没有穿袜子,白嫩的一双脚踩在锦被里,那根细细的银链子贴着她脚踝的肌肤,散发着盈盈之光。 他眸色晦暗了几分,不知是太久没要她了,还是夜色太朦胧,他空寂了许久的心隐隐躁动。 婉若并没有睡着,她听到他的回来的脚步声了,本来是不想理他,只装睡。 可没曾想,他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而她感觉自己后背像是被野狼盯着一般,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翻了身转头看去,却撞进了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里。 她心脏倏地一紧,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咽了咽口水:“你回来了。” 他点漆的眸子盯着她,一步步向她走近,好似蓄势待发的野狼,稍不留神便要一口将她侵吞入腹。 婉若掌心都冒汗了,被他这副样子吓的脸色发白,坐在床上都忍不住挪着后退。 可他步子迈的极大,三两步便已经到了床边,弯腰,攥住了那根银链子。 她的左脚被迫拽了过去,他顺着冰凉的银链子摸到她纤细的脚踝,往怀里一拽,将婉若拽回了床边。 婉若被迫摔在床上,他单膝跪上床,倾身压了上去,他盯着她柔软的唇瓣,很想吻她。 “你给我滚开!”婉若偏开头,拼命挣扎。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他眸底戾气隐隐翻涌。 她气急败坏的手脚并用的踹打他,脚上的银链子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忽然她右手猛一用力,捶在了他的左胸的伤口上。 他闷哼一声,盯着她的眸底阴鸷尽显。 她被他这渗人的气势吓到了,那双时而狡黠时而叛逆的眸子里,此时显露出畏惧来,连动也不敢再乱动。 他心里却无端的烦闷,他宁可她忤逆他。 他松开了她,坐到了床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婉若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坐的离他远远的,可脚上的链子只有那么长,她也远不了多少。 他看着她,眸色发凉:“给我换药。” 婉若眼里多了几分憎恨,动也不动,她巴不得他血流身亡,还给他换药? “要么给我换药,要么我们继续,你自己选。” 婉若僵了一僵,死死瞪着他。 他也不急,只平静的等着。 终于,她还是软了下来:“药在哪?” 他起身,去博物架上拿了药箱来,放在了床上,然后看着她。 婉若只好挪过去,房内只有两盏烛灯,并不明亮,她靠近了看,才发现他左胸口的衣襟上已经有了殷红的血色,怕是方才她给他伤口捶裂开了。 她心里难得有了几分畅快,一抬眼撞上他漆黑的眸子,心跳都停滞一下,生怕他看出她想什么,慌忙垂下眸子:“你衣服脱了。” 谢羡予纹丝不动。 婉若暗暗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上手去给他脱衣服,解开了他腰间的革带,解开衣袍的盘扣,脱下了外袍,便看到里衣已经和伤口粘黏了。 谢羡予低头看着小松鼠一般在他面前窸窸窣窣忙碌的女人,她的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在他脖颈上,撩拨的动人心弦。 还是这样可爱些。 她突然抬头,雾蒙蒙的眸子撞进来,他心跳忽的漏跳一拍,偏过头移开视线,不想让她看到他眼里的狼狈。 “伤口沾黏了,可能会有些疼。” “嗯。” 婉若又低下头去给他脱里衣,她动作尽可能放的很轻,专注于让里衣和伤口缓慢扯开,没有注意她的手指不时的碰到他的胸膛。 像是羽毛撩在心口,身子都酥麻了,只有那伤口撕裂的痛感能略微压制。 她认真的给他处理伤口,但夜色太暗,她有些看不清,又凑近了几分,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胸口。 他忽然闷哼一声。 她动作一滞,抬眼看他。 他脸色不善:“你轻点。” 她愣了愣,她刚刚没碰到他。 “知道了。” 她快速的给他上了药,重新包扎,这才结束了这场酷刑。 上完了药,婉若收好了药箱,便等着他走了。 可谢羡予没走,他直接换了寝衣,上了床。 “你不是说给你上药就行了吗?!”婉若有种被耍的气急败坏。 “我只答应你不继续刚才的事,我说去别处睡了?”他云淡风轻。 “你!” 他冷眼睨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我也不稀得碰,你以为我能缺女人了?” 婉若咬着牙到底没再说什么,她又争不赢他,索性卷着被子靠着墙闭上了眼。 好在谢羡予还算是有点诚信,当真没再碰她,睡在了外面,和她完全挨不着。 闹了到深夜,也真的困了,她眼皮子灌了铅沉沉睡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挪到了床里,从后背将她圈进怀里,空落的身体有了充盈的满足感,他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终于闭了眼。 次日清晨,谢羡予再次入宫了。 现在晋王案迫在眉睫,他自然是闲不下来的。 才和苏言一起面见过皇帝,总管太监刘公公追了出来:“小谢大人留步。” “刘公公有事?” 刘公公弯着腰笑着:“这不是近日好几个藩国也都派了使臣前来,送了许多的贡品,陛下爱重小谢大人,体恤小谢大人辛苦,因此说要让小谢大人随心挑些贡品。” 谢羡予本来懒得要这些东西,可又想到是番邦进的贡品,兴许有些新鲜玩意儿,她会喜欢。 她向来喜欢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公公引着他们来到了偏殿,便看到了堆成小山一般的贡品。 刘公公拿着单子给他瞧,谢羡予挑了两套宝石头面,一盏水晶琉璃灯,两套白玉的茶具。 刘公公笑着道:“小谢大人怎都挑的女人喜欢的东西?莫不是送给心上人?” 苏言摇着扇子啧啧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要娶妻了。” “哎哟!那可是大喜事啊!能嫁给小谢大人的姑娘,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羡予忽然扫到礼单上的一样东西:“浮春酒?” 刘公公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好东西,楼兰进贡的,这种酒入口甘甜,没有苦味,也不辛辣,反而还可以助夫妻调情起兴。” 谢羡予眉梢微挑:“倒是新鲜,给我拿一壶。” “是!”刘公公立马亲自去拿。 苏言目瞪口呆,忍不住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 第100章 我们要成婚了 谢羡予凉飕飕的眼神扫过去,苏言摸了摸鼻子:“当我没问。” “小谢大人,您瞧。”刘公公笑呵呵的将浮春酒呈上。 谢羡予接过这壶酒,打开盖子嗅了嗅,的确就是甘甜的酒香,像是果酒,瞧着并没什么特别的。 刘公公瞧着他满意,便立马道:“咱家让人将大人挑的贡品送到谢府去。” “有劳刘公公了。” 谢羡予这才和苏言一起出宫。 “你和你爹提成婚的事儿了?” “提了。” “你也真够胆的,你爹没抽你呢?” “晋王的案子已经在审了,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他自会想通的。”谢羡予神色淡然,眼里已经势在必得。 他太了解他父亲了,家族的兴亡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没人比他更在意家族利益得失。 说要给他几日考虑的时间,也无非是给个台阶罢了,否则直接逼他答应下来,他作为家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只要晋王翻不了身,大老爷松口点头也是迟早的事。 苏言啧啧摇头:“你这是得把你家闹的天翻地覆啊,谢家大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回头燕京城又得多一段佳话,我可等着这场热闹。” 谢羡予睨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 苏言这风流名声可是早就名扬万里了,烟花之地的女子无人不知他的名字,求着他为自己的曲子填词。 别的官员眠花宿柳都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唯恐坏了名声,唯独他是无所谓,堂而皇之的出入些风尘之地,身边的女人隔段时间就换一个。 但稀奇的是竟还传出了他专情的名声来,因为他从来不重叠,定是这个好聚好散了才换下一个。 苏言无所谓的摇了摇扇子:“我这种寒门出身的又没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那么多规矩,名声不名声的也不重要。” “等晋王谋逆案破了,你也是有功之臣,适时必定该往上走了,你收敛些。” 苏言入仕也快四年了,当年高中探花,才得以留京任职,但背后没有家族铺路,因此在户部做了四年的从六品主事,这种微末小官在京中并不起眼。 可日后升了官,盯着他的人自然也多了。 “我明白。” 谢羡予回到府里,直接回了松鹤园。 “公子。”翠竹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行礼。 “她还睡着?” “表姑娘早醒了,只是不愿意吃饭,”翠竹为难的道,“表姑娘瞧着心灰意冷的,情绪也低落,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谢羡予没说什么,直接推门进去,便见她依然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便翻了个身朝里面。 不知是不是几日未见阳光,她脸又白了许多,没一点气色。 他走到床边坐下:“怎么不吃饭?” 她不说话。 “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依然沉默。 他眸光凉了几分:“你若是执意这样跟我置气,我可就不放你出去了。” 她神色这才有了些变化,回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最多一个月。” 她有些不明白,狐疑的看着他。 他淡声道:“若是你听话,老实吃饭,也不跟我置气。” 婉若眼里多了几分警惕,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好说话了起来。 他前两日的架势分明就是要把她关在这一辈子的! “先吃饭。” 谢羡予喊了一声:“来人,传膳。” 翠竹立马领着小丫鬟将饭菜送了进来,摆在了床边的桌上,然后快速退下。 谢羡予看着她,婉若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他,她也只能相信他。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他把碗筷送到她手里。 她捏着筷子犹豫一下,又问:“能不能时间短一点?” 他睨着她,是了,这才是她,向来是得一点阳光就要灿烂的,他稍微好说话一点,她就要得寸进尺。 她被他看的心虚,闷声道:“我怕阿谨担心……” 他难得的好说话,眸中藏着几分意味深长:“行,早就更早一点,若是顺利,下个月就放了你。”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倒是真的,谢羡予从来不说谎,他也不屑于做这些行骗的勾当。 婉若这才稍稍放了心,总算愿意吃饭了。 “我今日在宫中得了几样新鲜玩意儿,明日让人拿来给你看看,我这几日朝中事忙,怕是没太多时间陪你。” 晋王谋逆案必须尽快定罪,否则拖久了反而给人找到翻盘的机会。 但他忙起来难免顾不上她,她现在一堆鬼心思,他实在也不放心把她放外面让她胡来,还是关在松鹤园踏实些。 至于所谓的惩罚,他对她总是生不了太久的气,前两日看她胆大包天的又想逃,他气的肺都要炸了。 可一瞧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没了脾气。 “嗯。”婉若闷头吃饭,她稀得他陪? 他从她敷衍的语气里大概猜到了她想什么,眸子凉了几分:“每天都要等我回来,给我换过药了再睡。” 婉若蹙着眉:“你半夜回来我也要等?” 他这两日几乎每天都半夜回来,他忙成这样还要折腾她。 “不然呢?我这伤谁弄的?”他语气不善。 不是你自己弄的? 婉若闭了嘴,不想多生事端:“知道了。” 他心里气儿顺了许多,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用饭了。 接下来几日,谢羡予当真是早出晚归,天不亮没了影子,入了夜才回来,婉若每日都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子等着他回来,给他上完药,然后再睡觉。 他倒是也再碰过她,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最多只是抱着她睡,大概他也知道伤口疼的厉害了。 如此相处下来,倒是也难得的和谐。 他总是如此,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就松一松手,退让一步,然后她识趣的收下他的“好意”,便会进入诡异的短暂的宁静里。 半个月后,晋王谋逆案彻底定罪,晋王被褫夺了爵位,幽禁晋王府,王府上下都被抄家,闹的京中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晋王的一众党羽接二连三的被牵连下狱。 大老爷终于坐不住了,又再次找了谢羡予。 “父亲,您找我?”谢羡予今日从衙门回来,小厮便说大老爷急着见他。 大老爷脸色依然难看的很:“那两封密信,在哪儿?” 谢羡予神色淡然:“自然是在我手里的,父亲可想好了?” “逆子!便是我同意,你以为族老们会同意?!谢氏百年荣耀,岂能娶商户女做宗妇!” “父亲放心,我既然要做这件事,一切后果自然我来承担,族中该如何交代,也有我来解决,父亲只需考虑清楚,到底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大老爷脸色都灰败了下来,这些日子看着晋王党羽一个个的落难,他又如何不怕? 他早就别无选择。 大老爷终于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随你!” 当日,谢羡予要成婚的消息便传遍了谢府上下。 “大公子要娶妻了,听说还是个商户女?” “当真!?” “如何不真!我听的真真儿的,大公子都已经嘱咐下人在筹办婚事了,那新娘子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寄居在府里的表姑娘!” “她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她可真是好命啊……” 府里一时间炸了锅一般的沸沸扬扬,根本止都止不住。 婉若被关在松鹤园,寸步不得出,这园内的下人们嘴巴都极严,谢羡予没发话,他们不敢声张半个字。 直到今日,谢羡予难得回来的很早,眼里还带着几分轻松的喜色。 婉若看的莫名的头皮发麻,心里警觉:“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抚她的发:“婉婉,我们要成婚了。” ------------ 第101章 放她出去 婉若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婚期定在下月初七好不好?时间虽说赶了些,但婚事我早几个月就让人筹备着了,不会有什么疏漏的。” 从青州回来,他就已经命人在筹备婚事了,聘礼,成婚需要的物用,婚房的布置,甚至她的嫁衣,都早已经置办了,现在万事都准备好了。 婉若觉得荒唐,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放我出去?!” “既然要成婚,自然要先放你出去。” 再娶进来。 婉若看着他理所当然的安排着一切,脸色渐渐难看了下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眼里的笑消散了几分,添了些凉意:“要么嫁进来,要么锁在这,你自己选。” 婉若僵在了那里,艰难的开口:“谢家怎么可能答应我进门……” “此事我已经安排妥当,无需你操心。” 他放缓了语气,牵住了她的手:“婉婉,你只管安心嫁进来便是。” “我安心嫁进来?”婉若扯了扯唇角,“我一个商户女,谢家上下都没人看得起我,你让我嫁进来,谁能容得下我?” 她不是天真的人,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谢家,是她高攀不起的,她更担不起宗妇这个身份。 强行高攀,日子又岂会好过? 他点漆的眸子有些锐利:“怕什么?这家里,往后我说了算,你既嫁了我,这内宅,便是你说了算。” 婉若喉头堵得慌,说得轻巧,内宅终归是女人的战场,她这个出身便注定了矮人一头,之前还那么多的事端,大夫人也不喜欢她,族里其他人必然也轻视她,强行嫁进来也会被人非议德不配位。 他揉着她的发,温声哄着:“婉婉,别怕,有我护着你,我答应你,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他看着她有些抗拒的眼睛,眸底凉了几分,温柔的话语也带了几分威胁:“你也不想一直关在这吧?” 婉若面色紧绷。 翠竹匆匆进来:“公子。” “何事?” “族老们来了,现在在前堂,说要见公子。”翠竹眼神隐隐焦急。 谢羡予倒是神色淡然的很,摸了摸她的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你歇着吧。” 说罢,他直接转身出去。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真的要冒大不韪娶她?值得吗? 谢羡予到了前堂,族老们早已经等候了,大老爷坐在正上首的位置,大夫人站在旁边,其他的族老们分坐两边,神色肃穆。 谢羡予大步走进来,拱手行礼:“诸位长辈怎还特意赶来?” “我听说你要成婚?你的婚事非同儿戏,怎能擅自做主?!” “是啊,你要娶的可不是寻常人,是谢家的宗妇,怎能是个商户女?” “这让谢氏一族的颜面往哪儿放?实在是荒唐!” 谢羡予站在堂内,只沉静的听着族老们你一句我一言的发表观点。 大老爷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他如何收场。 大夫人也苦口婆心的劝着:“羡儿,别胡闹了,快和族老们认个错……” 谢羡予终于冷声开口:“诸位的想法我都明了了,我已决心娶许氏为妻,诸位既然觉得许氏不堪为谢氏一族的宗妇,那大概也是觉得我不配为谢氏宗子。” 谢羡予拱手:“既然如此,我自请从谢氏除名,谢氏的未来交到二弟或者四弟的手里,还请诸位族老允准。” 满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大老爷气的浑身发抖,族老们更是惊的脸都僵了。 谢羡予是谢氏三代最出众的孩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更别提现在他已经在朝中手握重权,深得皇帝倚重。 连谢相都因为晋王倒台而受牵连,如今不得不避风头,谢氏一族唯有谢羡予在朝中举足轻重。 没了谢羡予,谢氏的未来在哪里? “这这这,这是说的什么话?羡哥儿别胡说啊……” 谢羡予眸光泛凉:“是诸位长辈们先胡说的。” 族老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终于第一次发现,这个被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早已经无法拿捏了。 “对我的婚事,诸位长辈们还有异议吗?” 族老们憋着一口气,生生不敢再说一个字。 连大夫人都不敢再开口说话,她怕谢羡予当真离谢家而去,她知道他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谢羡予这才继续道:“既然没有异议,还请诸位初七如期来赴婚宴。” “初七?!”大夫人瞠目结舌,“这不是只剩下五日了?!” “母亲放心,婚事我早已经亲自操持筹备了,一会儿让翠竹来和您交代细则,五日时间将府里装扮一下也够了,其余一应事宜,我自有安排。” 大夫人两眼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 一番“商议”完毕,婚事正式定下了。 谢羡予将要迎娶许婉若的消息,一阵风似的在燕京城吹开,炸了个透响。 宣王府。 陈清函收到了谢家送来的请柬,看着也是惊诧不已:“当真是商户女?” “王妃有所不知,这许氏就是锦尚堂的白大夫,她原是谢家的远亲。”采莲道。 “原来是她。” 陈清函轻笑着摇了摇头:“传闻谢家大公子最是克己复礼,端方自持,谢氏三代难出的天纵之才,没曾想还能如此离经叛道。” “这有什么稀奇?定是那女子狐媚!”卓侧妃这话说的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陈清函笑意淡了几分:“狐媚的女子多了去了,有几个值得男人这般豁出去?” 卓侧妃被这话头堵住了,她自认为在宣王府还算受宠的,甚至能压着王妃生下庶长子。 可她从不敢奢求宣王为了她做任何出格的事,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 陈清函笑着,忽然喉头发涩,垂下了眸子。 她们哪里懂呢?能这样豁出去的,无非的因为动了真心罢了。 她曾经,也豁出去过的。 屋内陷入了沉寂之中,心思各异,没人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江雪君,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袖中的手恨不能将帕子都扯烂。 许婉若那个贱人,竟然踩着她要当谢羡予的正妻?! 简直荒唐! - 五日时间匆匆而过,初五的这天晚上,一辆马车从谢府的后门驶出,行至锦尚堂的门口。 谢羡予亲自将婉若送出来了,她在松鹤园被关了整整一个月,他说的放她出来,就是成婚的前一晚让她出来。 马车停下,婉若起身要走,却被他突然攥住手腕又跌坐回去。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他声音很温和,语气带着警告。 ------------ 第102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我知道了。” “去吧。”他弯唇笑。 婉若终于下了车,走进了锦尚堂内。 谢羡予目送着她进去,才冷声吩咐符弦:“盯紧她。” “是!”符弦有了上次的教训,那必然是半点不敢松懈了。 - “阿姐!”许书谨听说她回来了,立马跑了出来。 婉若将他抱住:“阿谨。” 素月慌忙跟着跑出来:“姑娘,你回来了。” “我……”婉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 可下一刻,却见一个老嬷嬷领着一排小丫鬟迎了出来,喜气洋洋的福了福身:“给姑娘请安!” 婉若怔了怔:“你们是……” “是大公子吩咐奴婢们过来伺候姑娘的,姑娘放心,一应嫁衣,用品,公子早都准备妥当了,姑娘只安心待嫁就是!”老嬷嬷笑呵呵的说着。 婉若这才环顾一圈这堂内,才发现四处早已经挂满了红绸,贴上了喜字,那一排丫鬟们捧着托盘,嫁衣,凤冠,朱钗,头面,一应俱全。 素月低声道:“七日前他们便来了,说是姑娘和大公子的婚事已定,姑娘在谢府抽不开身回来,他们先来布置着。” 许书谨扯着婉若的袖子问:“阿姐,你要和谢家大公子成婚了吗?” 婉若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定是出嫁前夜有些紧张,女儿家出嫁是这样的,难免的事,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明儿天不亮就得起床梳妆呢,可有的忙!” 婉若抿着唇,点点头,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沐浴之后,婉若便回房睡下,总算安静了下来,素月才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当真要嫁谢府?!” “嗯。” 素月本来堵了一箩筐的话想要问她,可堵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 憋了好久,才终于问出一句:“姑娘当真情愿么?” 婉若看一眼房门外站着的几个影子,显然是那老嬷嬷守在外面,若她没猜错,窗外必然有符弦带着人守着了。 “我情不情愿的重要么?” 素月顺着婉若的视线看过去,面色微僵。 谢羡予现在对她百般防范,怎么可能让她跑得掉? 更何况经历了前两次之后她也心力交瘁,上次威胁他一次,他把她关在松鹤园用链子锁了一个月,这回他为了这婚事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她还敢跑,他怕是真的会敲断她的腿。 素月扯了扯唇角:“那姑娘早些歇着吧,嫁到谢家,也未必不好。” 婉若看着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有些怔怔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好,只知道总归比被关在松鹤园好。 至于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清早,天边泛起鱼肚白,喜嬷嬷便推门进来:“姑娘该起床了,得梳妆打扮了!哎哟,这眼底怎么发青啊!昨儿没睡好?” 婉若昨夜几乎没睡着,这会儿被丫鬟婆子们按在了梳妆镜前,簇拥着给她梳妆,素月都挤不进去。 全福人拿着梳子给婉若梳头,嘴里还喜气洋洋的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这样的祝词,她听第二遍了,听第一遍的时候满心的不安,听二遍的时候,已经木然。 她由着她们给她装扮,最后换上了嫁衣,戴上了缀满了东珠的凤冠。 “这嫁衣让扬州的二十多个绣娘足足忙了三个月才日夜赶工赶出来的,这凤冠上一共缀了九十九颗东珠,寓意长长久久,大公子为了姑娘,可真是费了好些功夫呢!” 丫鬟们恭维着,婉若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描金刺绣的正红曳地嫁衣,大气又端方,嫁衣上百鸟朝凤的绣样栩栩如生,而纤腰盈盈一束,恰到好处的让这繁复又奢华的装扮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她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就是有些沉。” “不妨事不妨事的,只戴一日,新娘子得漂漂亮亮的才好,等入了洞房,大公子瞧着定喜欢!” 正说着,听到楼下已经有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下面的人喊着:“新郎来接亲了!” 喜嬷嬷欢喜的道:“快快快,把盖头盖上!” 婉若都反应不过来,就被红盖头遮住了头,又被喜嬷嬷等人拥簇着走出了房里。 锦尚堂外,围观的百姓们早已经将路都堵的水泄不通,谢家大公子迎娶商户女的消息早就在燕京城炸响了,谁又不乐意来看热闹。 “这谢家大公子竟然还来亲迎了!这样的家世地位,何须亲自来?让花轿来接人就够了。” “这足可见之前传闻是真的,这谢家大公子是当真上了心。” “那可不是?听说这位在谢家闹的天翻地覆,这才将这婚事定下,不然你以为谢家如何能接纳一个商户女进门?更何况还是做宗妇。”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津津乐道。 谢羡予一身红色的喜服,骑着黑色骏马,他难得穿这样喜庆的颜色,他又喜静,极讨厌被人围观。 当年中状元三甲游街,就已经是他最糟心的一次体验。 而今日的盛况远胜于当年,他瞧着这挤挤攘攘的人群,倒是觉得心旷神怡,第一次感悟到“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句诗的意境。 他扫了一眼跟着的庆安,庆安立马会意,将喜糖和铜板拿出来往外围撒。 围观的人欢呼着抢喜,场面更热闹了。 锦尚堂的门外炸响了鞭炮,在喧闹声中,花轿落地,谢羡予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因为婉若是孤女,没有高堂,所以也省了些步骤,谢羡予直接进去接亲。 “大公子来了!”喜嬷嬷欢喜的喊了一声。 婉若安静的立在那里,周围喧闹不断,人声鼎沸,可奇怪的是,她可以清楚的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缓步接近。 她恍惚间回到了在青州出嫁的那一日,她坐在花轿里,也是这样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将她逼到绝境。 他行至她的跟前,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心向上伸到她面前,她垂眸看着盖头下这只手,呼吸微滞,迟迟不敢动作。 ------------ 第103章 是我好还是林晗好? 他失了耐心,直接牵住了她的手,引着她从锦尚堂走出去。 她脚步有些僵硬,可他却走的十分沉稳,步步为营。 他牵着她上了花轿,他再次翻身上马,在众人欢呼声中,带着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回到谢府。 谢府今日也是难得的热闹,宾客满堂,车水马龙,连陛下都让总管太监送来了御赐的新婚贺礼,宣王更是亲自当场捧场。 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全都如期赴宴,没人会不给谢羡予面子。 花轿落地,谢羡予再次将婉若从花轿里牵了出来,在炸响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牵着她走进人声鼎沸的谢府,进入喜堂。 “这小谢大人当真的了不得,听说娶的还是商户女,谢家竟也能允准她进门?”有人窃窃私语。 “哪儿这么容易,要不怎么说谢家闹的天翻地覆?总归还是拗不过。” “那位小谢大人查案可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如今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倒是不知是个什么绝色美人。” “那可不?这满京城的闺秀都巴巴儿的惦记着这门婚事,我还以为会是哪家的闺秀,没曾想……” 也有人心生嫉恨:“不过是会豁出脸面勾引男人罢了,名门贵女哪里有这样的做派。” “哟,江妹妹这是什么话?瞧着倒像是还对旧情念念不忘似的,难不成入王府伺候王爷委屈了你?”卓侧妃忽然嗤笑。 江雪君面色一僵,咬着牙:“我不过是看不惯这些狐媚东西罢了。” “是么?我还以为江妹妹是惦记着险些到手的好婚事呢,唉,谢家大公子宁可娶商户女都不要你,可见江妹妹这魅力的确一般啊。” 卓侧妃拿团扇半遮着脸,笑的奚落。 江雪君脸色更难看了,远远的盯着和谢羡予并肩走入喜堂的许婉若,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这样盛大的婚事,如此招人艳羡的名分,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如今却被这个贱人生生夺走!害她成了满燕京城的笑话! 谢羡予牵着婉若走进喜堂站定,大老爷和大夫人坐在正上首的位置,强撑着体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婉若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拥簇着终于送进了喜房内,喧闹嘈杂的人群终于被隔绝开来,她脑子里还嗡嗡作响。 谢羡予牵着她进了喜房,才温声道:“我出去招待宾客了,一会儿让秀珠来陪你,若是饿了让翠竹给你送吃的来,嗯?” 他突然这么温柔,她怪不习惯的,总觉得不对劲,有些警惕的应了一声:“嗯。” 他弯唇,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才起身出去。 他前脚刚走,秀珠后脚就来了。 “婉若姐姐!” 婉若坐在床边,扶了扶沉甸甸的冠子:“秀珠?” “你这嫁衣好漂亮!我听说大哥哥特意让人去扬州做的,大哥哥对你真好。” 秀珠又凑上去看她的盖头:“你盖着盖头闷不闷?要不摘了吧。” 婉若摇摇头:“不好吧,怕不合规矩。” 谢羡予大概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但谢府其他人不一定,她才入府,还是谨慎些的好,就怕被人抓住错处。 秀珠直接给她掀开了一角:“是我给你掀的!回头要骂就骂我好了。” 婉若忍不住笑,秀珠都不禁看傻了:“婉若,你真好看。” 从前婉若在谢府是从来不打扮的,素净的一张小脸还要被刘海挡一半,更不会穿任何鲜亮的裙子,唯恐引人注意。 因此大大咧咧的秀珠从未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顶多觉得漂亮。 今日婉若是头一次被盛装打扮,一张鹅蛋脸娇艳欲滴,懵懂的眉眼里含着丝丝妩媚,美的倾国倾城。 难怪大哥哥这么喜欢。 今日婚宴格外盛大,湖面的水榭里已经搭起了戏台子,戏班子开始唱起了戏。 宣王今日格外高兴,在酒桌上喝的面红耳赤,如今扳倒了晋王,他可谓是春风得意,只等着封太子了。 而其他的官员们也都拥簇着他,各种恭维,唯恐抱大腿的速度慢了。 宣王得势,宣王府的女眷们自然也都跟着水涨船高,陈清函端坐在席面里,还不停的有贵夫人来寒暄说话。 陈清函有些不耐,却也还是体面的端方含笑的应付着。 而一旁受到了冷落的卓侧妃脸色渐渐难看,她原以为压着王妃生下了长子,便能与她平起平坐,当然在王府也一向如此,她仗着有儿子,事事都要压陈清函一头。 可没曾想出了王府,那帮势利眼的贵妇根本不把她这个侧妃放眼里,只围着陈清函那个连孩子都生不出的人转! 这样的场合,只要陈清函在,她们全当她不存在的! 卓侧妃眼神阴毒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侍女,侍女轻轻点头,悄声退下。 过了一会儿,婢女端着茶水上前来,为她们添茶。 可没曾想,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她惊呼一声,托盘里的茶壶直接冲着陈清函摔了过去。 “啊!” 陈清函闪躲不及,眼睁睁看着那茶壶要砸在她身上,却不防被一只手忽然截住。 她惊魂未定的回头,看到了接住了茶壶的苏言,从茶壶里翻出来的滚烫的茶水已经将他的手烫的通红。 “你这笨手笨脚的奴才,怎么做事的?险些烫着王妃!”卓侧妃立马先声夺人,劈头盖脸的冲着婢女训斥着。 陈清函怔怔的看着苏言被烫伤的手,心脏倏地被攥紧。 “还好苏大人反应敏捷,可真是多谢苏大人了!”卓侧妃又忙不迭的道。 苏言面不改色的将茶壶放回了桌上:“举手之劳。” 然后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这苏大人当真是个好人,还好还好,否则万一真的烫着王妃了,我定要打死这婢女!”卓侧妃说个不停。 陈清函骤然回头,一向温婉的眸子里寒光乍现。 卓侧妃面色微滞,被震的僵在那里。 宴席一直热闹到夜幕降临,谢羡予才终于从宴席里抽身,他今日喝了不少酒,脚步略有些虚浮,却还算沉稳。 沿着回廊行至松鹤园,走到他们的婚房外。 “公子。”翠竹等人一直在外面守着,“表姑娘……少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谢羡予看着房内明亮的烛光,心跳忽然加快,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推开房门,缓步走进去,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还盖着盖头。 他拿起桌上的银秤,轻轻挑起她的盖头,却见她垂着脑袋打着盹,忽然眼前有了光亮,她才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抬头看眼前人。 他看着她明艳的一张小脸,心跳都漏跳了一拍,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真真切切的实感,他们成婚了。 她从此只属于他。 “怎么不躺着睡?”他坐到床边,伸手去摸她的脸,一凑近却看到她额上被冠子压的红红的印子。 他眉头一蹙:“这么沉你不知道摘了?” “这不合规矩。” 他沉着脸给她摘发冠:“你跟我吆五喝六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合规矩?这时候倒是老实起来了。” 她闭了嘴不说话了,只是沉甸甸的冠子被摘下来,的确松快了许多,这冠子压了她一日,脖子都快断了。 他看着她困倦的小脸,伸手给她揉了揉后颈:“累不累?” “还好,就是有点困了。”婉若昨夜就没合眼,今天也就方才秀珠走了之后打了一会儿盹。 “一会儿就不困了。” “嗯?” 喜婆送了酒壶进来,喜气洋洋的道:“该喝合卺酒了。” 谢羡予接了过来,喜婆这才退下。 他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把最后的礼全了,就睡觉。” 婉若点点头,接过酒杯,和他交臂共饮。 谢羡予余光看着她喝下去,这才跟着喝了干净。 婉若喝完皱了皱眉:“这什么酒?” “藩国进贡的酒,说是果酒,入口甘甜,你不是不爱喝辛辣的酒?” 这酒的确不辛辣,还挺甜的,可不知怎的,她觉得有点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她有些困的不清醒了。 “你爱喝吗?要不你再尝尝?” 谢羡予又给她倒了一杯。 婉若又尝了一杯,这回她眉头拧的更厉害了:“我觉得这酒好像……” 他点漆的眸子看着她,渐渐幽深:“怎么了?” 她忽然感觉心跳加快,浑身都燥热了起来,怔怔的抬眼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第一次觉得这么可口…… 他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唇角微扬。 一生一次的婚事,总要圆满些,成了婚,感情能慢慢培养,新婚夜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缓缓的凑近,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手指滑至腰间,解开了她的腰封,繁复的嫁衣一件件的被剥去。 不同于上次的粗暴,他这次很温柔,不急不缓,反而是她有些急躁。 衣衫褪尽,她陷在锦被里,他吻着她的耳垂,细密的吻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她呼吸越发的急促。 她小脸已经潮红,一双碧藕难得主动的攀上他的脖子。 他的大手游走在她身上,点燃星星之火,她难耐的嘤咛一声。 他喉头滚了滚,眸底已经被欲念填满,浑身都燥的要爆炸,可他偏就在紧要关头停下了动作。 “婉婉,我是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谢,谢羡予。”她声音破碎。 “谢羡予是谁?” “嗯?” 她意识迷蒙的看着他,想了许久,才恍惚间回答:“是我夫君。” 他满意的弯唇,亲吻她的唇角:“我对你好不好?” “好。”她难捱的扭动着身子,小脸越发的潮红。 “那是我好还是林晗好?” ------------ 第104章 你非要亲我 婉若眼神逐渐迷离,意识早已经不清醒,难耐的嘤咛着,迟迟没有回答。 他却十分执着:“嗯?谁好?” 婉若终于忍无可忍,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他的唇,伸出湿湿软软的小舌头舔他的唇瓣。 他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崩溃,再无任何把控的自制力,长指插入她的发里,扣住她的脑袋发了狠的吻她。 “唔……” 她吃痛的呜咽一声,想要躲开却已经晚了,他掐住她的腰,修长如玉的五指陷进腰间的软肉里,恨不能将她拆分入肚。 婉若险些溺死在水里,沉沉浮浮,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又被他抓回来翻了个身继续折腾。 动静持续到夜半,才堪堪停下。 次日清晨,房门被敲响。 “公子,少夫人,得起床去敬茶了。” 婉若猛然惊醒,张了张嘴想要应声,却发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 她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被身后的人圈住纤腰又按了回去:“晚些去吧,你都没睡多久。” “不行!”她声音都哑着。 他终于睁开了眼,从床边的小几上捞了一碗豆蔻水,喂到她嘴边。 婉若捧着碗喝了干净,才终于感觉缓过来了。 她逐渐回神,呆滞的目光落在了这凌乱的床榻上,她动一动手指头都嫌累,再一抬眼,看到眼前圈住自己的男人。 他唇角微扬:“怎么了?一直看我。” “我昨天……” “昨天洞房,你累着了。”他体贴的道。 婉若意识渐渐清醒,恍惚间想起昨晚的一切,简直和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猛然想到什么:“那酒是不是有问题?” “酒有什么问题?”他有些诧异。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那酒能催情。” 只是那催情的药物被甜腻的果酒味道压着,她昨晚喝到第二杯才察觉到不对劲,可喝下去之后就不清醒了。 他竟然给她下药?! “是吗?这是陛下御赐之物,说是藩国进贡的果酒,寓意也好,我想着既然是御赐之物,应当是好的,也不好拂了陛下的一片心意,就拿来做合卺酒了。” 他眼神诚挚,语气无辜,让她刚刚翻涌起来的怒意,突然无处发泄,憋的不轻。 “你没发现?!” 他这人比狐狸还精,事事谨慎,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我的确是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你昨夜格外主动,我本想细究一下这其中的端倪,谁知你就凑上来又要抱我又要亲我的,我被你缠的没功夫想那些。” 婉若脸上瞬间涨红:“你!” 昨夜那些朦朦胧胧让人无地自容的画面突然涌入她的脑子里,让她恨不能立刻将脑子卸掉! 他神色沉静,看不出半点端倪:“我也想制止你的,还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说你知道,我还想再细问几句,你就自己凑上来舔……” “你别说了!”婉若双手捂住了耳朵,脸上已经红的滴血,再不想听他回忆一句。 他唇角微不可查的轻扬:“大概陛下也是一番好意,毕竟是赐的用于新婚夜的合卺酒,不是旁的。” 婉若憋得胸口钝痛,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她还能去找皇帝算账对质不成? “我起床了。”她撑着身子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让人去说一声,晚一些去,你都没睡好。” 婉若瞪着他:“哪有新妇第一天睡懒觉的。” “我是心疼你……” “你心疼我?昨夜怎么没见你心疼我?” 他心想着,怎么没疼?这不是疼了她一夜? 他语气无奈:“你昨夜那么勾我,我哪里把持的住。” 婉若气的堵住了耳朵:“你不许再提昨夜的事了!” “刚不是你提的?” 婉若说不过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听他提昨夜的事。 只能憋屈的从床上爬下去,落地的一瞬腿一软险些摔着,谢羡予连忙伸手要扶她,她躲开了他的手,自己扶住了床架子。 他倒是也不急,由着她自己来,反正怪不到他头上,她最多自己生一会儿闷气就过去了。 “来人。” 他喊了一声,丫鬟们端着洗漱的面盆进来给婉若梳妆。 两刻钟后,便匆匆忙完了。 婉若是新妇,今日依然穿红裙,纤腰盈盈一束,端方又不失妩媚。 乌发梳了矮髻,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发髻两边簪着流苏排簪,行走之间叮铃作响,温婉之中又透着几分灵动的明艳。 她从前没有这样精心打扮过,容貌过于张扬怕招惹是非,她总是能多素净多素净,如今进了松鹤园,梳头的嬷嬷是卯足了劲儿的给她打扮漂亮。 “这有点太张扬了吧。”婉若有些不适应。 “哪里张扬,你是戴凤冠了还是披龙袍了?” 谢羡予看着她镜中明艳的小脸,唇角微扬,满意的牵住她的手:“走了。” 谢羡予今日穿一身银灰色宽袖竹纹长袍,和她站在一道,一明一暗,如画里走出来的人,万分登对。 婉若腿还酸软着,走的也慢,好在喝了一大杯浓茶提神,现在倒还不大困。 但今日既要敬茶,还要认族亲,定是要忙一整日的,也不知要怎么熬,一想到这,她心里更气闷了。 偏她还不敢提,一提他又要说昨夜她如何勾引他。 “一会儿进去少说话,装的乖顺些,有麻烦我来处理,等用过午饭,就回去补觉,嗯?”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婉若闷不吭声,根本不想理他。 正堂内,大老爷和大夫人坐在正上首的位置,二房和四房坐在右边,左边一排椅子里,坐满了今日谢氏族内的族亲。 今日毕竟是宗妇进门的第一日,自然都要前来观礼。 婉若行至门外就已经被这满屋子压迫性的气势震的后背发凉,深吸一口气,才跟着谢羡予迈进了门槛。 “祖母,父亲母亲,各位叔伯长辈。”谢羡予从容的拱手行礼。 婉若紧跟着福了福身。 堂内静了一瞬,婉若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打量着她,她低垂着头,捏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 “新妇来了,还不快给你公婆敬茶。”二夫人向来圆滑,首先笑着招呼着。 婉若这才忐忑的走上前去,端了一杯茶跪在地上,送到了大老爷的跟前,大老爷沉着脸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紧接着又给大夫人敬茶。 大夫人面色微沉,却也还是从竹青手里拿过一个檀木盒子送给她:“这镯子你收好。” “多谢婆母。” 之后又是逐一为她介绍族里的亲戚,婉若一一问候过。 等到见了礼,又开宗祠,给她入族谱,一切顺利。 终于全了礼数,她也算是正式进了门,成了谢家名正言顺的长媳。 午间宴席开宴,男女分厅用膳,谢羡予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道:“等用完饭,我便让人来请你,你只说我找你有事,吃完离席就是。” 婉若心里还生闷气,但又不得不领他的情,不然她怕是得生生撑到晚上去。 “知道了。” “去吧。” 婉若松开了他的手,紧随着大夫人走进了女眷的厅堂内,酒席已经备妥,她如今是大夫人的媳妇,自然是坐在大夫人身边的。 大夫人神色始终冷淡着,婉若心里忐忑,也只做乖顺的坐在旁边,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宴席开始,也热闹了起来,众人说说笑笑,话题自然也落在了新妇的身上。 “哎哟,这还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让羡哥儿这么喜欢。”有个妇人说着,语气意味深长。 “那是呢,说到底还是得生一张好脸,不然哪儿打的了这翻身仗?” “听说先前还寄居在府上,这远亲啊,果然还是得多走动走动,一来二去的,没准儿就搭上哪个公子哥儿,可不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几个妇人你来我往的阴阳怪气的,谈笑之间就把婉若架在了火上烤。 她们都是谢氏的族亲,谢羡予的婚事,谁不眼馋?江家那边退婚之后,谢氏族里的人牟足劲儿的想要塞自己的表亲来联姻。 毕竟一旦攀上,就等同于和谢氏嫡系有了无比坚固的姻亲关系,对他们自家而言,那地位可不是飞升一跃? 正如被赶出去的三房,当初住在谢府做三老爷是何等的风光,如今也就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落水狗罢了。 可偏偏她们抢破了头的好事,就这么落到了一个商户出身的丫头片子身上,他们又岂能容得下她? 婉若沉默的坐在那里,始终没有开口,她是晚辈,又是刚进门的新妇,不可能和她们硬呛。 这样的局面,她早已经预料到了。 “新妇可千万别见怪,我们随口玩笑呢,你是不知道,这燕京城里的姑娘们啊,多羡慕你呢!”赵氏笑声又尖又细。 婉若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大夫人“啪”一声拍了筷子。 满桌子的人立马收敛了笑,一个个僵坐在那里。 大夫人冷着脸道:“她是新妇,但也是谢氏的宗妇,由得你们玩笑?” 厅内的气氛骤然压了下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恭敬了起来。 “大夫人说的是,是我们冒犯了。”那几个妇人慌忙起身认错。 她们本来也是看着大夫人对她也十分冷淡,这才敢挑衅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媳妇,便是宗妇,也是可以轻视的。 可没曾想,一不小心就踩了雷。 大夫人冷声道:“再有下次,家法处置。” 几个妇人吓的脸色一白:“是。” 婉若怔怔的看着大夫人,有些愣神,她万万没想到大夫人会为她出头,她早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大夫人冷着脸起身:“你随我来。” 婉若连忙跟上。 大夫人走到庭院里,才冷声问:“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教训那帮人吗?” 婉若摇头:“婉若不知。” “不论从前如何,但如今你是谢家的长媳,是羡儿的媳妇,也是谢家的脸面,你该知道自己的职责和身份,你受辱,可不是你一个人丢人现眼,是让羡儿和谢家一起被人轻视。” 婉若怔忪一下,喉头突然发涩。 大夫人疾言厉色,却只是告诉她,她是谢家的人。 “从今往后,再不许旁人肆意踩你脸上,否则我要你好看。”大夫人厉声道。 “是。” 大夫人看着她这副乖顺的样子,到底还是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从明日起,每日辰时到我院里来,跟我学规矩和管家。” 婉若慌忙应下:“多谢大夫人。” “若是学不好,往后我也不必管你了。” “我一定尽力。” 大夫人看她一眼,神色依然不虞:“罢了,你先回去吧。” “什么?” “翠竹在那张望半天了,不就是等着请你?今日不必你劳累了,回去歇着吧。”大夫人看一眼她脖颈,沉着脸转身就走了。 婉若怔怔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发现已经冒了汗,如今快入冬了,暖阁里放了炭火,坐久了自然是热的。 而早上才压的粉,已经被汗水浸湿花掉了,昨夜谢羡予发了疯一样在她身上留的印子,怕是也显露了…… 婉若走出园子,便见谢羡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皱着眉:“怎么这么久?” “嗯。”婉若游魂一样的走出来。 他抓住她的手:“有人欺负你了?” “嗯。” 他脸色立马变了:“什么人?” 婉若抬眸:“可是大夫人帮我骂回去了。” “嗯?”他眉梢微挑。 婉若怔怔的道:“大夫人说,我如今嫁进了谢家,便是谢家的人,由不得旁人踩在脸上欺负。” 谢羡予倒是不意外:“在母亲眼里,家族荣耀是大过一切的,你是谢家媳妇,当然也是谢家的脸面。” 婉若眼里忽然又有了些光彩:“大夫人还说,让我以后每日辰时去她那里学规矩和管家。” 他拧着眉:“每天?” 婉若点头,眼睛都亮晶晶的:“嗯!每天!” “你至于这么高兴?” 他娶她的时候都没见她开心一下,一副死气沉沉要进棺材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婉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你不明白。” ------------ 第105章 她明目张胆的敷衍他 女子立身于内宅,嫁了人,婆母是比丈夫更重要的存在。 她想要活的好,有一番天地,必须得有个愿意接纳她的婆母,否则一个孝字大过天,她将被压的永无出头之日。 正如今日,若是大夫人不为她出头,她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那帮所谓的长辈拿她取笑羞辱。 可大夫人说,往后她再不许给她丢脸,那她便再不必忍气吞声,大可借大夫人的势将那帮人狠狠的骂回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在这偌大的谢府里寻到了一丝向生的阳光,她又有了生机,又有了希望。 谢羡予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雀跃的像一只小鸟,不禁轻笑。 她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这样高兴,可不论怎样,她开心些总是好的。 次日一早,婉若起的比谢羡予还早,梳洗完毕就立即去了大夫人的院里。 “这是女则,你读过没有?” 婉若老实的摇头。 大夫人沉着脸:“我也没指望你读过,如今也没指望你能学会,但宗妇的体面总要有的,便是装也得给我把样子装出来。” 婉若接过来,点头:“是。” “管家之事后面再学,如今先把礼仪规矩学会,马上要过年了,适时少不得各种宴席,你是谢家新妇,必定得出去见人,该有的规矩,必不可少。” “是。” 大夫人便从交际往来,人情世故开始教她,还得让她记牢京中各个名门望族的亲系关系,人脉交际,哪家有什么禁忌,哪家有什么关系,事务繁杂,明里暗里的规矩极多。 内宅的门道,不比朝堂的少。 婉若学的认真,半点不懈怠,晨起去,晚上才回,大夫人看着她这份上进心,也好歹算是有了些好脸色。 谢羡予一开始还觉得她开心就好,慢慢过了几日,渐渐发现不对劲。 她每天早起就跑了,行色匆匆的还来不及和他说两句话,晚上回来的比他还晚,回来了也忙,要么背别人家的族谱,要么看账,或者就是累了,闭眼就睡。 那他算什么? 终于在今日,婉若踏着夜色回到寝屋,便看到谢羡予坐在太师椅里,昏暗的烛光跳跃在他阴沉的脸上,倍显森然。 “许婉若,你拿我当摆设?” 婉若一进门被他吓一跳,蹙了蹙眉:“你怎么了?” “这什么时辰了?”他阴着脸问她。 婉若将抱回来的账册放到桌上:“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他被堵的一梗,脸色更难看了些:“你怎么不干脆半夜再回来?” 婉若觉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从府外回来,我是婆母那里学规矩回来。” 他这话说的好像她夜半去会私会外男了一样。 连大夫人都夸她勤学上进,不知道他又在挑什么刺。 婉若也懒得猜,如今她得了大夫人的重视,也算是在谢府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必和从前一样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 所谓出嫁从夫,可内宅之内,终究还是得自己站得稳才行,只有自己立得住了,她才能有更多自主权,有更多的体面,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嫁进谢府非她所愿,可不论到什么境地,总不能坐以待毙自怨自艾的过日子,她比谁都想好好活着。 “我去沐浴了。” 婉若学了一整日本来也疲惫不堪,转身就进了浴房。 谢羡予眉心狂跳,她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敷衍他?! ------------ 第106章 连个妾室都容不下? 原以为总算成了婚,做了夫妻,总归是这世上最亲厚的人了,从前的一切就此作罢,往后感情自然是不一般了。 可没曾想,她连一点培养感情的念头都没有。 宁可去讨好大夫人都懒得管他,这个没心肝的小东西! 谢羡予越想越憋闷,干脆起身,直接进了浴房。 透光的纱幔影影绰绰可见她纤薄的背影,长发用一根木簪盘了起来,松松垮垮的堆在后面,洞房那日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总算是消了,瓷白的肌肤发着莹白的光泽。 他眸底晦暗了几分,拨开纱幔走了进去。 “婉婉。”声音已经不自觉的放的温柔了许多。 可当他走到浴桶前,才发现她已经歪着头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这才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婉婉?” 她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却没醒过来。 他有些没听清,蹲下身来靠近她,才听到她嘴里念着:“大丫鬟月银五两,二等三两,三等一两……” 他愣了愣,顿时有点无可奈何,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拿布巾包住擦擦干净,才给抱出去放进被窝里。 她满足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埋在里面沉沉的睡熟了,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子。 他本想着今日找她好好算账,结果白白受了她的敷衍还得伺候她,他满肚子的火气没地儿撒,掀开被子将她圈进怀里。 咬了咬她的耳垂,语气又凶又狠:“下次再收拾你。” 次日清早。 谢羡予出门上朝之前去了一趟清风苑。 “你怎么来了?”大夫人冷着脸问。 “来给母亲问安。” 大夫人冷笑:“有话直说。” 谢羡予这才开口:“新妇刚进门,不懂的地方多,母亲以后慢慢教便是,她如今辛苦的很。” “我便知道,”大夫人冷哼,“你一心想护着她,生怕她吃苦,我教她她也顶多受点劳累之苦,我若真的不管她,任由她去外面受人白眼,被人戳脊梁骨,那可不是这丁点劳累之苦能比的。” “母亲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清楚,但未免操之过急。” “你也知道着急?我当初说让你把她送我跟前来先学规矩的时候你怎么不着急?” 大夫人脸色不善:“火急火燎的给人娶进门,现在满京皆知她是谢家长媳,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你一个男人,不在内宅如何知道其中的凶险,她倘若不立刻端出谢家宗妇的架子来,她这辈子都难再抬起头。” “你若是只想让她在你房里当个无用的玩意儿,何必闹那么大阵仗非得娶她为妻?你以为谢家的宗妇这么好当的?” 谢羡予眸光微凝,拱手道:“多谢母亲用心栽培。” - 婉若醒来时神清气爽,睡了一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干净,去大夫人院里继续学习。 大夫人今日考察了她一番,发现她已然可以应对自如,也很是满意,还好是个聪明的,教起来不费劲。 “才不到半月便能有这么大的长进,还算不错,明日我带你出门赴宴,也算是正式结识一下京中名门圈的贵妇千金们。” “是。” 婉若回到松鹤园,便见小丫鬟来通传:“少夫人,素月姐姐来了。” “快请进来。” 素月匆匆进来:“姑娘。” “你怎么来了?铺子里可还好?” 锦尚堂现在交给了素月做掌柜的打理,好在前几个月婉若事事亲自教她,又另请了一位坐堂大夫王大夫,婉若便是不在店里也完全可以应付得来。 “奴婢来给姑娘送这个月的账本,店里一切都好,姑娘不必担心,我是担心你,姑娘在谢府可还好?”素月担心的问。 婉若接过账簿翻了翻,笑着道:“我一切都好。” 素月瞧着她气色的确不错,这才稍稍放心了。 “那就好,上个月铺子里的生意还翻了一倍,这是进账。”素月将一个小匣子递给她。 婉若打开一看,里面足足八百两的银票。 燕京城人人皆知锦尚堂的东家嫁进了谢府做少夫人,锦尚堂的生意因此水涨船高,往常一个月最多也就四五百两银子的进账。 婉若眼睛亮了亮,从匣子里拿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来,递给素月:“这个你拿这个。” 素月惊的连忙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的进账,你分利一成。” “奴婢要这些钱做什么。” “以后锦尚堂的生意还得多让你照看着,阿谨也要你帮忙照顾,比不得在我身边跟着清闲,你只多上些心,好生经营着,往后你是锦尚堂的掌柜,该有的体面自然要有的。” 婉若将银票塞到她的手里,笑着道:“多攒些钱,总没坏处的。” 素月红了眼睛,跪在地上:“多谢姑娘!” 婉若将她扶起来:“素月,我们当初从林州一起逃到京城,又去了青州又回到京城,我早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在这世上,除了阿谨,我只信你。” “素月自小被卖进许家,就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素月无亲无故,只有姑娘,姑娘只好生保重自己,锦尚堂我会照看好的。” 婉若弯了弯唇:“再过一阵,等我在谢府站稳了脚跟,倘若你要嫁人,我便为你挑个好人家。” “我才不嫁人!”素月擦了擦泪,“我就守着姑娘。” “等明年再说。” 素月依赖她惯了,离开她一阵便也该有自己的主心骨了,到时候她想嫁便嫁,不想嫁也有她给她撑腰。 “店里的生意由你照看着我是放心的,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的病人来,王大夫应付不来,你记得来找我,我亲自去看。”婉若叮嘱道。 “嗯,奴婢明白!” 送走了素月,婉若将银钱收入自己的钱匣子里,自锦尚堂开业以来,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赚到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此下去,一年的营收兴许能有万两银子,这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如今她嫁了谢家,锦尚堂也算是有了靠山,日后等她在谢府站稳了脚跟,便可借势将锦尚堂在外地也做起来,长此以往,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婉若将小匣子合上,上了锁,唇角的笑意也荡漾开来。 这日子又有奔头了。 接下来的几日,大夫人亲自带着婉若走了两个宴席,给她带出去认人,大夫人亲自引荐,旁人自然也不敢轻怠了她。 而婉若也争气,表现落落大方,从容有度,也毫不逊色自小学着规矩长大的贵女,再加上她做生意向来习惯了应酬往来,和人交际起来也如鱼得水,乖顺又暗藏锋芒,讨人喜欢又叫人不敢糊弄,大夫人很满意。 难得的是,谢羡予也不找她事儿了,只是他总会等她回来。 她累的不想动,倒头就睡,他便也不碰她,只把她圈在怀里,抱着她入睡。 婉若昏昏沉沉的要睡去时,便忽然想着,原以为被逼入了绝境,没曾想柳暗花明。 原以为这辈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却好像,待在他身边也没有那么不好。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忽然有了他们是夫妻的实感。 夫妻一场,互相扶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没有什么不好。 次日,定安侯府老太君做寿,婉若带着秀珠出门了。 大夫人已经带她去过几场宴席,京中的名门女眷几乎也都认识过了,大夫人有心放手让她自己独当一面,所以今日就让她带着谢秀珠去了。 “你放心,有我在呢,我罩着你!”秀珠很是义气的拍了拍胸脯。 婉若忍不住笑:“那我就放心了。” 马车车窗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老嬷嬷虎着脸教训道:“大夫人特意交代过了,五姑娘这次可消停些,少惹事,少夫人年轻,不一定能给你收拾得了烂摊子。” 谢秀珠重重的哼了一声,腮帮子鼓的老高。 到了定安侯府,婉若带着谢秀珠进去,先去给老太君拜寿,献上贺礼,和老太君寒暄了几句,便又有其他的贵妇们来拉着婉若说话。 谢秀珠根本坐不住,才坐了一刻钟就跑去找人玩儿了。 “看来谢家大夫人也是看重你,也能放心让你带着秀珠出来。” 婉若端着笑:“母亲怕我一个人孤单,才让秀珠来给我作伴。” “是啊,现下府中和你同岁的也只有秀珠一个了吧?难怪你们亲近,听说小谢大人房里也没个妾室通房的,你独自守着那么大的园子,的确是孤单。” 说这话的是赵夫人,赵家和谢家也是世交。 婉若笑容微滞,隐约猜到了她的话头:“倒也还好。” 赵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说起来,我家的四姑娘媛儿还待字闺中,虽说是庶出,但她娘也正经良妾,十分本分,那孩子也乖巧懂事,不若送到小谢大人房里,做个妾室,也能与你作伴。” 赵夫人话音方落,就看到那个叫媛儿的姑娘往前走了两步,羞答答的福了福身。 婉若抿了抿唇:“郎君的事,我向来不大敢管。” “这是什么话?你是当家娘子,内宅本就是女人做主,哪里连这点小事都不敢管?” 永昌侯夫人闻言突然笑的讽刺:“别不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连个妾室都容不下吧?” ------------ 第107章 让许婉若给我滚回来! 又有个贵夫人接了话头,语气诧异:“难怪呢,听说那小谢大人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稀奇的很。” “这女子善妒可是七出之罪,咱们做正室的,该宽厚贤良,可学不得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张牙舞爪的和妾室较劲,该以大局为重才是。” 婉若顿时没了理,寻常高门显贵没有不纳妾的,婚前房里养着一两个通房,成了婚便直接抬为姨娘的多了去了,还有新娘子的陪嫁丫鬟抬妾的。 谢羡予这房里干干净净,倒让她们揪着不放。 一个善妒的罪名压下去,就能让她有口说不清。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你啊还是太年轻,这男人哪里管得住?与其管着他不碰家里的,倒不如让家里安分的妾室拢住他,省得在外头沾些脏东西。” 赵夫人看一眼自家的庶女,笑着道:“这媛儿啊,老实本分,出身清白,你且放心,日后她入了府,定是本本分分,赵家和谢家是世交,我和谢大夫人也是多年相识了,我这份心意,你可一定得收下。” 赵夫人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和和气气的就把婉若给架起来了。 谢羡予房中一个妾室都没有是说不过去的,既然要有一个,那赵家和谢家是世交,已经被送到了眼前的赵媛儿出身清白最适合。 婉若今日不点头,怕是明日善妒的名声就传出去了,这些日子费的功夫算是全白费。 她心里权衡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多谢赵夫人了。” 赵夫人这才展露笑颜:“这有什么,往后她若是不听话,你只管教训,不必顾着我,等往后,得了你的允准,让她生个一儿半女的,也是她的福气。” 赵家早想和谢家联姻了,奈何根本没机会,如今谢羡予娶了妻,但这房里一个妾也没有,趁此机会塞个自家女儿进去,也算是多了一层关系。 何乐而不为? 赵媛儿闻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多谢少夫人!” 赵媛儿满心的欢喜,她本是家中不起眼的庶女,生的有几分颜色,赵夫人一心想要把她送给权贵做美妾,拉拢势力。 她还害怕赵夫人会给她挑个空有权势的老头子,或是袁老爷那般沉溺于酒色暴力的人,没曾想,竟是谢家大公子!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她能入府给他做妾,是何等的荣幸? 婉若点点头:“你起来吧。” 赵夫人笑着道:“那一会儿便让她跟你回去,怎么安排,全听你的。” 赵夫人倒也是个人精,她只把人塞进去,话里话外却在给婉若撑场面,又塞了人,又不落婉若的面子。 婉若抿唇笑。 宴席结束,婉若带着秀珠回府了。 她们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便是赵媛儿。 谢秀珠看到赵媛儿都愣了一下,一上车就拉着婉若问:“婉若,那是谁?” “是赵夫人送给你大哥哥的妾。” “妾?!”谢秀珠眼睛都瞪圆了,气的骂人,“这帮老东西!就是欺负你,哪有新婚就给人塞妾的!” 婉若神色淡淡的:“迟早要纳的,早晚都一样,何必落人口实,他房里一个妾都没有也的确招眼,今日不应,明日也还有人来问。” 谢秀珠闷声道:“这倒也是,若是不应,反而还会说你善妒,连一个妾都容不下。” 谢秀珠忽然又理直气壮:“可为什么不能善妒?若是真心喜欢的人,怎能容忍他与旁人恩爱?” 婉若眸光微滞,又扯出笑来:“你这话和我说说便罢了,可别出去说,回头大夫人听了又要罚你。” “可是母亲也曾难过的,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去别的姨娘房里,母亲半宿都睡不着。” 可是后来,她就不在乎了。 谢秀珠沉闷了下来,心里有些难过,不知是替母亲难过,还是为自己的将来难过。 婉若声音很轻:“可女则里就是这样写的,柔顺端方,宽厚贤良,我们女子立身于世,本就更艰难些。” 婉若唯一见过没有纳妾的,便是她爹,因为当初她娘低嫁给他时,他便立誓永不纳妾。 后来夫妻恩爱,生下一子一女,也很是美满,可娘去世三年之后,爹还是续弦了。 “凭什么!”谢秀珠愤懑不已。 “我也总是想,凭什么?可世道就是如此,我改变不了,我也没有那样大的抱负,我只想着,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 婉若眼里有了笑意,也多了几分希望。 “我不明白。”谢秀珠摇头。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如你一般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想过寻个相爱的男人一生一世只守着我呢。” 可后来,她跌落泥潭,几次死里逃生,再没有过这样的念想,生存都艰难,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奢求? 人总要学会知足,不然很难快乐。 谢秀珠轻哼一声:“那我不管,我定是要嫁我最喜欢的男人,也不许他纳妾!” 婉若笑着捏她的脸:“你啊!” 回到了谢府,婉若带着赵媛儿回了松鹤园,让人给她收拾了一个小院住下。 翠竹看到这姑娘都惊呆了,拉着婉若问:“这是什么人?” “是赵家的姑娘,赵夫人送给大公子做妾的。” “这,这合适吗?” 这才新婚不到一个月! “回头我和他说。” 婉若换了一身衣裙,先去清水苑给大夫人回话,今日毕竟是她第一次单独出席宴席,大夫人也并不大放心,让她回来就去跟她回话。 婉若去了清水苑,大夫人问她什么情况,她便如实说了。 大夫人听着惊诧不已:“你把赵家的姑娘带回来了?” “是,赵家和谢家毕竟是世交,长辈赐不可辞,郎君房中一个妾室都没有的确也有些招眼,我想着先只收这一个,好歹堵住了外人的嘴,往后郎君再要纳妾,便让他寻自己喜欢的。” 大夫人呆呆的看着她做出这些稳妥的安排,一时都有些缓不过神。 她年轻的时候都没她想得开。 松鹤园。 谢羡予回来之后,换了身常服,便问:“少夫人呢?” “少夫人去清水苑给大夫人回话了。”小丫鬟答。 他也没再多问,直接去了书房,从前他喜欢呆在水榭书房,现在成婚之后,觉得那里太远了,又用起了寝屋旁的小书房来了。 近来朝中事也暂时不大忙了,他难得有闲心作幅画,本想着作幅山水画,提起笔来,却突然想起那张嘟囔着说梦话的小脸来。 他唇角微扬,换了画笔,三两笔勾出了一个美人伏在账本上打瞌睡的轮廓来。 书房的门被敲响两声,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他也没抬头,心知是送茶的丫鬟。 “公子,请用茶。”一个很娇的女声。 他眉头微蹙,松鹤园没有这样做作的丫鬟,他抬眸看去,是个眼生的丫鬟,而且还没穿丫鬟的服饰。 “你是哪儿来的?”他沉着脸,心想多半又是母亲塞来的,他定要责问翠竹才是。 赵媛儿原本还娇羞不已,眉目生春,一看他突然阴沉下来的气势,忽然心口一紧,说话都正常了许多。 “妾,妾身是……” 他眉心一跳:“妾身?” “是少夫人带我回来的,让,让我伺候公子。”赵媛儿胆颤的开口。 谢羡予眸光倏地阴了,捏着画笔的两指猛一用力,画笔被折断,摔在了画稿上。 “来人!”他厉喝一声。 庆安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公子。” “让许婉若给我滚回来!” ------------ 第108章 他亲自教她学女则 清水苑。 大夫人还在问话:“你今日去过定安侯府,可见到那位小侯爷了?” 婉若点点头:“见了一面。” “你瞧着如何?” 婉若凝神回想起来,她也就是在开宴前远远见了一面,瞧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别家的公子哥儿比赛投壶,比着比着忽然打起来了,他说人家耍赖,人家说他输不起。 当时场面有点混乱,她只记得那位小侯爷还是打赢了的,然后被侯府的老太君骂了一顿让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婉若干巴巴的道:“还挺活泼的。” 大夫人瞧着她这么说,眉头微蹙。 “婆母为何问起他?” “秀珠马上就及笄了,婚事也该定下了,老爷属意定安侯府。” 大夫人说着,眼里也有了些愁思,那位小侯爷的名声,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是京中小有名气的纨绔,成日里走鸡斗狗的,嚣张跋扈。 定安侯掌十万兵权,戍守边关,赤胆丹心的骁勇大将军,定安侯府自然是声名赫赫的。 偏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只是大老爷一心只想着家族利益,务必要和高门联姻的,谢羡予的婚事他是管不了,谢秀珠他还能管不住? 挑来选去,定安侯府最为合适,而那位小侯爷又是定安侯的独子,若要联姻,非他不可。 婉若怔了怔,这两个要是成婚,还不得天天打架? “秀珠这性子,”大夫人揉了揉额角,“我是真不放心,我原想给她挑个成熟稳重的,也能包容她,不拘门第。” “成熟稳重的也未必能真的包容,若是心坏的,心思多,算计多,秀珠单纯,兴许反而容易被拿捏利用,我看那位小侯爷虽说任性了些,但也算是坦率,婆母也可再考察一二。” 大夫人闻言点点头:“你这话也有理。” “不过……”大夫人突然睨着她,她刚说谁心坏呢? 忽然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夫人,松鹤园的来人了,说是大公子请少夫人回去,有急事。” 大夫人摆摆手:“行了,你先回吧。” “是。” 婉若走出了清水苑,便看到庆安在外头着急的候着了。 “少夫人!” 婉若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警惕的问:“怎么了吗?” “少夫人快回去吧,公子发好大的脾气!” 婉若匆匆回到了松鹤园,走到了书房外面,就看到院中一群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垂着头站在外面,而院中,还跪着一个姑娘。 是赵媛儿。 “少夫人!”赵媛儿哭的泪人儿一般,向她求救。 婉若眸光微滞,隐约猜到了什么,脚步匆匆的走进书房里去。 书房内只有谢羡予一人,他阴着脸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师椅里,屋内的气氛压迫人心,比恶鬼还可怕。 婉若浑身寒毛战栗,突然想着还不如让她也跪外面。 “怎么了吗?”她强自镇定的问。 “你说怎么了?”他声音冰冷,没有丝毫的起伏。 她咽了咽口水:“是因为赵媛儿吗?我把她带回来让安置下来,我急着去给大夫人回话,忘记嘱咐她不要乱跑。” 他盯着她:“人果然是你带回来的?” “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给你塞人的,只是你房中一个侍妾也没有,出去旁人只会揪着不放,我只想着先纳一个回来,你若是喜欢便收用,不喜欢就放在后院里养着,也能堵了旁人的口舌,再有人送妾,我定不会再应的。” “旁人什么口舌?” 屋内的气氛越发压抑,她后背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说话底气都不足:“说我善妒……” 他忽然掀唇,笑的森然:“随便塞个女人给我,成全你贤惠的好名声,你倒是大方。” 婉若慌忙道:“不是随便选的,赵家和谢家本就是世交,当初婆母带我认人时便特意交代过的,而且赵家也是书香门第,赵夫人亲自来说,我想着总要收个堵口舌的,倒不如选亲近些的赵家。” 早晚都得纳的,否则没完没了,倒不如利落些一开始就收了这个,人情也做了,名声也全了,他房里有了妾室,旁人再想塞她也有理由回绝了。 谢羡予按在桌上的手倏地收紧,脸色阴沉至极了。 是了,她是多周全的人,事事件件都权衡过考虑过了,唯独没想过他! “若是你当初嫁了林晗,你也给他纳妾?” “为什么不能?” 她也没想过要和林晗一生一世一双人,林晗若是仕途走的顺,以后给他送女人的想必也不会少,她早想到了。 他眸光微微一滞,旋即又怒道:“你拿林晗跟我比?!” 婉若忍无可忍的呛回去:“是你拿出来比的!” 他僵了一僵。 “今日的事我便是错,也只是没能叮嘱赵媛儿不要乱跑,我又没把人直接塞你房里,我本来也想先和你说的,你若是不喜欢把人放一边不就好了!” 他忽然起身,阴鸷的眸子盯着她,逼近她:“若我喜欢呢?” 婉若被他逼近的戾气震的忍不住后退。 他却直接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踉跄一步,撞进他的森然的漆眸里:“若是我喜欢,你也无所谓是吗?” 婉若心都要跳出来,脸色渐渐发白,小声道:“《女则》有言,女子最忌妒忌,婆母也教过我,要有容人之量……” “《女则》?”他忽然笑了,“是,你现在开始学《女则》了,贤良淑德你是要学会了?” 婉若看着他森然的笑浑身毛骨悚然,喉头堵住生生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攥住她的手腕,走到书架前,将那本《女则》拿了出来,扔在了桌上。 婉若平日里学习看书也都在这,谢羡予特意给她另备了一张书案,还有一排书架。 她平日里看什么书,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攥着她拖到书案前,单手翻开了那本《女则》:“第一条写的什么?以夫为天,事事以夫君为重,要柔顺端方,不忤逆,要逢迎,你既然都背熟了,还跟我吆五喝六的拿我当摆设?” 婉若眸光一滞。 “第二条写的什么?延绵子嗣,开枝散叶,”他眼神阴鸷的要杀人,“成婚快一个月了,除了新婚夜你什么时候让我碰过?” 婉若僵着脸说不出话了。 “我看你学的不够好,还得我亲自来教,”他将她按在书案上,大手卷入她的裙里。 婉若趴在书案上,脸色骤变,挣扎起来:“谢羡予!你放开我!” 他怎可能放过她?掐着她腰间的手,猛一用力。 “唔……”婉若险些叫出声来,连忙捂住了嘴。 外面还守着一堆的人! 他压着她发了狠的磋磨她:“学了本《女则》,开始跟我装贤良了,我还不知道你?在里头挑拣些对你有利的东西,拿出来冠冕堂皇的敷衍我,但凡对你无用的,你便当看不到。” ------------ 第109章 他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那点子鬼心思骗得过旁人,骗得过我?这些天你学的勤勉,早出晚归,你是真用功还是想躲着我?我忍着没碰你,你以为你又不得了了,骗得过我了。” 他咬着牙,恨不能将她腰掐断。 他心疼她学规矩学的辛苦,也想和她好好重新开始,不愿强迫她,将近一个月都没碰她。 可她呢?半点良心都没有,对她坏她便恨他,对她好她便得寸进尺! 婉若趴在书案上还想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贝齿咬着唇,屈辱的淌出泪来。 他听到她小声的抽噎声,垂眸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脏被刺的生疼。 他松开了按住她纤瘦的后背的手,抱着她坐到太师椅里 却依然不肯放过她,步摇都掉落在地上。 他知道她哪儿 她死咬着唇一声都不肯泄出来,眼里分明恨毒了他,瓷白的小脸却渐渐泛起红晕。 她终于忍耐不住,溢出一声嘤咛来。 他这才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仰起头,他吻住她的唇,将她破碎的嘤咛声尽数吞没。 半个时辰后,他总算是放过了她。 她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胸前,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会儿都完事了,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也不吭声说话。 他心情倒是好多了,大手揉着她的发,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许婉若,你是水做的不成?” 她依然不吭声,泪珠子就没断过。 他拿帕子给她擦泪,心里残存的那一点怒意也消散了干净,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别哭了,婉婉。” 她泪珠子反而滚的更凶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她湿漉漉的一双眸子:“我们已经成了婚,不论如何,这辈子你都只能和我过,既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过?” 她别开头不看他,声音哽咽:“我哪有不好好过。” “你的好好过就是讨好婆母,学做宗妇,你只想着如何在谢家好好过,你从未想过和我好好过。” 她睫毛轻颤,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抚着她的脸,用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婉婉,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点?” 她怔忪一下,抬眸看着他点漆的眸子,一向倨傲的男人,难得的低眉顺眼。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眸子:“你总是逼我。” “成婚以后我逼过你没有?你不照样拿我当空气?” 她还有脸提?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你刚刚就逼我。”她瞪着他。 “你刚刚还说你学着《女则》要做贤妻,我以为你真学会了。” 她恼恨的咬着唇,再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他唇角微不可察的微扬,又沉着脸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再敢给我塞女人,我下次在窗口办你。” 婉若瞳孔骤缩,面皮迅速涨红,气的直哆嗦:“你!” 他无耻到这种地步! 到底是谁在传他清风霁月,芝兰玉树?! 他抚着她的脸,声音温和:“你若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我也和你好好过,你若是不想,我也正好省了这份耐心。” 婉若浑身一僵,揪着他衣襟的手指节发白。 他拿披风将她包住,直接打横抱起来,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面的院内,下人们还胆战心惊的守在外面,赵媛儿依然跪在那,害怕的看着谢羡予。 庆安小心翼翼的上前:“公子,这个赵姑娘,怎么处置?” 谢羡予脚步未停,冷声道:“让赵家来领人。” “是。”庆安立马应下。 赵媛儿眼里还残存的一丝希冀瞬间幻灭,还想哀求几句,却被谢羡予通身凌厉的气势震的不敢开口。 谢羡予根本没停留,直接抱着婉若回寝屋去。 等到他们走了,庆安才总算的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吵架。” 赵媛儿这才哀求了起来:“求你了,能不能找少夫人帮我说说情?我都进谢家了,现在又被送出去,我还怎么嫁人呢!让我见见少夫人吧,我……” 庆安吓的立马指着两个婆子道:“给我看牢她,不许她见少夫人一面!” 好容易安生了,要是再生事端,他们满松鹤园的奴才都得跟着折寿。 那两个婆子立马堵住她的嘴将她绑了。 庆安则匆匆去了赵家,找人来把赵媛儿接回去。 赵夫人听闻此事,立马亲自赶来了。 正堂内,赵夫人语重心长。 “媛儿可是犯了什么错?若是她有错,是打是骂都使得,可这送进来的姑娘,人人皆知给小谢大人你做妾的,又怎好送出去?这姑娘家的名声岂不是就没了?” 赵媛儿跪在地上,被堵住了嘴,只能拼命哭着摇头。 谢羡予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赵夫人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里塞?” 赵夫人脸色一僵,生生被梗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直以为他温润如玉,端方守礼,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暴击。 赵夫人艰难的扯了扯唇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媛儿好歹也是我们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虽说是庶出,但她自小也是养在我跟前,由我亲自教养……” “那看来赵夫人的教养属实也不怎么样。” 赵夫人瞪大了眼睛,气的脸都绿了:“你!” 谢羡予没了耐心:“立刻领着她走人。” 赵家都能随便把女儿送上门来,他还有这闲心管她名声如何? 真当他是善人呢。 赵夫人哪里甘心呢?这都已经送进门了,满京皆知赵家的姑娘进了谢家做妾,现在不到一日就被送出去,赵媛儿名声毁了不说,这不也是在打赵家的脸? 赵夫人又看向坐在谢羡予旁边的婉若,言辞恳切:“人是少夫人你点头带回来的,总不好不管这丫头的死活吧?她这样被赶出去,怕是真的活不成的!” 却见婉若眼睛红红肿肿的,小心翼翼的看谢羡予的脸色。 ------------ 第110章 你有完没完! 谢羡予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去,眼里写满了警告。 婉若声音还有沙哑:“她既进了谢家的门,再出去的确也对名声不大好。” 赵夫人连忙道:“是啊是啊!” 赵媛儿一双眼睛也燃起了希望的光。 谢羡予目光森然:“所以你想如何?” 婉若咽了咽口水,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不如让我认她做义妹,然后由谢家出面为她择一门好亲事,也算是能善了此事。” 谢羡予神色缓和了几分,但赵夫人和赵媛儿的脸色却变了一变。 “那你打算如何为她择一门亲事?”他问。 “我听婆母说,公爹桃李满天下,许多新科进士都是他的学子,谢家的女儿也常有嫁进士及第的官员的,府中的三姑娘不就是嫁了一个新科及第的进士,如今在青州做官?” 这在谢家不算难事,谢家有谢家的清高自傲,不屑于送女儿给人做妾,便是庶女出嫁,也定是嫁做正妻的。 嫁寒门进士,既能全了谢家的清名,寒门士子若是争气,谢家也会扶持自己的势力。 谢羡予突然掀唇一笑:“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 婉若看向赵媛儿,赵媛儿已经被人拿走了堵嘴的布条,此时却僵白着一张脸,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赵夫人慌忙道:“这如何使得?既是进了谢家的门,哪里还有另嫁他人的道理!” 赵媛儿也哭求着给婉若磕头:“求少夫人收下我吧,我便是当牛做马也愿意,媛儿只想留在谢家,伺候大公子和少夫人!” 婉若怔怔的愣在那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谢羡予睨着她:“说话啊,少夫人。” 婉若沉下脸,对赵媛儿道:“倘若你不愿意,那便当我没提过,你不想嫁人做正妻,那这名声于你而言也没什么妨碍。” 赵媛儿的反应,显然就是看不上做寒门出身的小官妻的,她只想做高门妾。 既然是做妾,这家送到那家也是寻常事,她现在又在这哭天抢地什么? 不过是跟着她回谢家待了半日,又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赵夫人哪里甘心,连忙道:“可是……” 谢羡予声音冷淡:“谢氏最重规矩,她一个女子擅闯书房重地,已经犯了谢氏家规,我没给她直接打出去已经是给赵家面子了,赵夫人也该知好歹。” 婉若愣愣的看着他,谢家还有这规矩? 赵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登时也有了心虚,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媛儿。 赵媛儿委屈的低下了头,她无非是想要在公子面前先露个脸,让他多上几分心,这才抢了丫鬟送茶水的活儿,进了书房给他送茶而已。 谁知他这样不近人情…… 谢羡予已经不耐烦再应付,冷声道:“庆安,送客。” 庆安立马蹦了出来,对赵夫人和赵媛儿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夫人指着赵媛儿的鼻子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然后拧身就走了。 赵媛儿恋恋不舍的看一眼谢羡予,却被他冰冷的眸子震的浑身一个哆嗦,起身慌慌忙忙的追上了赵夫人的步子。 等到人总算走了,谢羡予才冷眼扫向婉若,掀唇:“你倒是好心肠,还给人家想后路,你看人家领情吗?” 婉若垂着眸子不说话。 他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你还怪妥帖的,说起嫁人就想到寒门士子了。” 婉若捧着茶杯喝茶,当没听到。 “青州那穷乡僻壤之地的小官,也不知谁稀得嫁。” 婉若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 他被她唬的一愣。 “你这么在意还娶我做什么?” 他一时被堵的没话说,梗了一梗。 婉若将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起身就走。 他反应过来时,她都没影子了,顿时憋的脸都黑了:“她真是不得了了!” 他眼神一扫,守在旁边的符弦等人立即扭头看别处,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谢羡予阴着脸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他回到松鹤园,问翠竹:“少夫人呢?” “在寝屋呢。” 他径直回了寝屋,便见她正在窗边的书案上记账,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没抬。 他将一个帖子放桌上,语气生硬:“明日宣王府办周岁宴,你和我一起去。” 婉若依然没吭声。 他脸色又阴了几分:“你现在是不得了了,还跟我撂脸子!” “我哪儿敢?万一你给我发卖到青州了怎么办?”她头也没抬。 他被堵的差点心梗,拿起桌上那本《女则》:“你学了一个月的规矩是学狗肚子里去了?” 婉若终于抬眼看他,无所畏惧:“对。” “……” “许婉若,你能耐了?” 他阴着脸盯着她,偏她现在也懒得装了,凶巴巴的用一双眼睛瞪着他,半点不肯示弱。 他原本还火大着,看着她这还红肿未消的一双兔子眼睛,顿时又气不起来了。 可看着她这副样子又实在恼火,他黑着脸拂袖走人。 婉若也没管,低头继续记账。 翠竹端着茶水进来,忍不住劝:“少夫人别和公子置气了,现在那赵家姑娘也都打发了,还是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 “谁过日子成天没事找事。” “可公子哪里是会服软的人,少夫人软和些,这日子才过得下去不是?” 婉若不吭声了,反正她过得下去。 翠竹叹了一声:“奴婢是真的替少夫人担心,这男人在外面自有天高海阔,可女人只有内宅这么一方天地,少夫人若是不想法子拢住公子的心,往后公子当真变了心,少夫人悔之晚矣。” “今日少夫人就这么放公子生气离开了,也没想过万一他不回来呢?” 婉若抬眸,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所以不能困在这内宅里。” “啊?” “否则入了穷巷,也无法回头。” 婉若眸光逐渐坚定,人这一生,总不能将全部依托于旁人的。 婉若整理完了账册,沐浴之后,便就寝睡下了。 夜色渐深,在门外守夜的小丫鬟都差点打起了盹儿,却被一阵脚步声给惊醒,一睁眼,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夜色里走进来。 “公子……”小丫鬟连忙要行礼。 谢羡予却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他挑开床幔,看到床上隆起的一个小包,她缩在被子里,瓷白的小脸睡的沉静。 他脱下外袍,上了床,将她捞到自己的怀里。 身体终于有了充盈的满足感,憋闷了一日的火气也消散了干净,鼻尖在她发顶蹭了蹭,轻轻吻她的额头。 “下次一定不会再原谅你。” ------------ 第111章 你把眼珠子黏他身上得了 次日清晨,婉若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谢羡予已经穿戴整齐在净面了。 他将帕子扔回面盆里,冷眼扫了她一眼:“今日要去宣王府,别误了时辰。” 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用手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嗯。” 她刚睡醒声音都软的不像话,轻轻应一声跟小猫儿叫似的,撩的他心口痒痒的,让他想起她昨日在书房咬着唇轻颤着叫住的那几声嘤咛。 他喉头滚了滚,眸色都晦暗了几分。 婉若总算彻底睁开了眼,放下了揉眼睛的手背,下意识的迎上一道过分灼热的视线。 他立即冷着脸转了头,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婉若有些茫然的看一眼他的背影,他刚刚是在瞪她吗? “少夫人,净面吧。”小丫鬟端着面盆走进来,将布巾递给她。 婉若没再多想,接过帕子擦了脸,漱了口,又去梳妆。 翠竹一边帮她梳妆,一边说着宣王府的情况:“宣王内宅姬妾数十人,但入玉蝶的也只有王妃和两位侧妃,今日是宣王长子的周岁宴,也是卓侧妃所出。” 婉若问她:“王妃没有子嗣吗?” “没有的,王妃身体不好,一直未能有孕,但宣王妃是个极和气的人,对府中妾室都宽容大方,对小皇孙更是视如己出,在这燕京城里,宣王妃的贤良是数一数二的。” 婉若想起上次在王府里见她被烫伤的样子,眉头微蹙,贤名之下,也不知忍了多少委屈。 “宣王妃宽厚,那位卓侧妃虽说跋扈了些,但听说前阵子犯了错,被关禁闭了,今日也放不出来,少夫人倒也不必担心撞上,奴婢只担心,那位江侧妃……” 翠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从前的事,难怪她还心生嫉恨,少夫人当心些。” 婉若点头:“嗯。” 半个时辰后,婉若便跟着谢羡予一起出门了,坐马车前往宣王府。 今日宣王府很是热闹,门外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宣王最近刚刚扳倒了晋王,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此大摆宴席,京中的权贵尽数登门。 而谢羡予是他最大的功臣,自然是第一个就下了帖子邀约的。 马车在宣王府门口停下,谢羡予和婉若下了车,便正好见苏言骑马过来。 “稀奇了,你现在还有耐心坐马车了?”苏言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房小厮,笑嘻嘻的走过来。 谢羡予睨他一眼。 苏言立马像刚见着婉若一样,笑嘻嘻的冲着她拱手作揖:“哎哟,差点儿忘了给谢少夫人请安,在下苏言,少夫人以后有事只管差遣。” 婉若呆了一呆,转头看谢羡予。 谢羡予一个冷眼冲着苏言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滚。” 苏言啧啧两声:“行行行,我这就躲远点儿,省得碍着你们新婚燕尔。” 说罢,摇着扇子就径直先入王府了。 婉若看着苏言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人群里,还有些愣愣的没回神。 身旁的人突然冷飕飕的道:“你把眼珠子黏他身上得了。” 婉若这才回神,忍不住道:“这位苏大人倒是……名不虚传。” 和传闻一样不像正经人。 谢羡予淡声道:“别看他现在逍遥,他从前,很不容易。” 婉若疑惑的转头,谢羡予却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婉若这才跟上他的步子。 入了王府,宣王亲自来迎谢羡予。 已经到场的宾客们无不侧目,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金童玉女一般登对的一对璧人,单是立在那里,都叫人觉得般配。 园内不免有人低声窃窃私语。 “只听说小谢大人娶了个商户女,如今瞧着,这通身的气派竟也不输高门贵女。” “否则怎么可能叫她进门?你可管住嘴,别一口一个商户女的喊,谢家大夫人亲自带着她出来见的人,人家已经是谢家上下认可的宗妇了。” 出嫁从夫,不论从前如何,如今许婉若已经入了谢氏的族谱,家中长辈还认可,她便再不是任人轻贱的商户女,而是谢氏宗妇。 打她的脸,自然就是打谢家的脸,今时今日,谁又惹得起呢? 江雪君看着被人簇拥在中心的婉若,脸色几乎藏不住的难看,这样的殊荣,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她原本都已经认了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宣王侧妃也不比嫁进谢家差,往后宣王继位,她不封贵妃也至少能得个妃位,也是一样的尊荣显贵。 可偏偏,许婉若这个贱人竟嫁进了谢家,享受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甘心啊! “羡予,快坐,本王特意给你备下了上好的琥珀酒,今日你务必要品鉴一番。” 谢羡予随着宣王落座,回头看婉若,便见陈清函已经拉着她到右侧的矮几前落座了。 陈清函笑着问婉若:“我险些没认出来你,从前倒是没见你这样打扮过。” 婉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铺子里生意忙,哪有这空闲,王妃见笑了,王妃的伤可好些了?” “你送来的药膏很管用,我原以为定是要留疤的,没曾想这短短两个月,都淡的看不到了。” 陈清函伸手给她看,纤细修长的一只手,干净细腻,的确是看不出半点疤痕了。 “还好没留疤,不然可惜了这样好看的手。”婉若不禁道。 陈清函愣了愣,又笑着摇头:“哪有什么可惜的。” 殿内十分热闹,宣王在那边高谈阔论,谢羡予眸底隐隐不耐,但还是给了面子沉静的听着,余光不时的扫一下婉若,她倒是比在家里还高兴。 而女眷这边自然都围着宣王妃和婉若,时不时的有人来敬酒搭话,拉东扯西。 似乎被隔离在外的江雪君眼底阴毒,扫了一眼身旁的一个贵女。 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我表姐从青州来,她那日在定安侯府见了你一面便觉得眼熟,想起在青州见过你,当时你和林县令要成婚的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石崖县的,怎么突然,又回京中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喧闹的满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谢少夫人还嫁过人?!” ------------ 第112章 他很不高兴 方才说话的那位曹姑娘好似说错了话一般捂住嘴。 “我只是听我表姐说起这件事,表姐说,这在青州并不是秘密,那位林县令是上京赶考的时候和她相识,后来回到青州要成婚,也不知怎的,就成了谢家少夫人了。” 立马有人跟着说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年初的时候谢少夫人落水,就有个举子相救,就在……就在江侧妃的生辰宴上!”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江雪君 江雪君脸色都为难了许多:“这……当初确有此事,那个士子当时不顾一切的闯进来救她,我还以为他们有情……”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一变,看着婉若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讽。 江雪君又慌忙道:“那应该是误会。” 但心里却畅快极了,她看一眼谢羡予的脸色,只一瞬之间便已经阴沉至极。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许婉若从燕京城消失的那几个月,就是去了青州嫁人! 此事不论谢羡予知不知情,都必然是他心里卡的死死的一根刺,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今日顺势将这丑闻公之于众,以他的脾性和手段,定要让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贱人好看! 婉若眸光微滞,藏在袖中的手倏地攥紧,看一眼谢羡予的脸色,她今日怕是要死无全尸了。 就这么寂静的一瞬,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早已经千回百转,但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在暗暗看谢羡予的脸色。 连宣王都没敢说话。 安静了三息,谢羡予终于缓声开口:“谁说的?” 神色没有起伏,声音也平静,可一股肃杀之气却无形之中迸射而出,压迫人心。 方才首先开口的曹蔓强自镇定的开口:“我也只是,只是听我表姐说……” “哪家?” 曹蔓面色一白,她万万没想到,谢羡予竟然放着许婉若不管来追究她表姐是哪家? 这口气,分明就是要兴师问罪。 谢羡予神色平静,但眸光已经隐隐凌厉。 曹蔓慌的手足无措,站起身来:“是,是青州知州……” “姚桂昌,”谢羡予声音凉薄,好似凌迟的刀子,“身为一府知州,正事不干,传谣倒是厉害。” “不,不是的!”曹蔓慌忙辩解。 曹大人看着这架势慌忙站出来打圆场:“是我教女无方,让小谢大人见笑了,她胡说八道,我给小谢大人告罪……” “是么?我看你们曹家胆子大得很。”谢羡予倏地抬眸,眸中尽显锋芒。 曹大人脸色倏地白了,僵在了那里。 宣王立即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大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凭空造谣!这是不把谢大人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曹大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曹家的女眷也吓的慌忙跪下。 “老臣不敢,是这丫头胡说八道,我回去定要好生管教她!让她再不敢胡言乱语!” 曹大人连连请罪,但谢羡予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曹大人气的一巴掌扇在了曹蔓的脸上:“你这畜生,胡言乱语什么?谢少夫人也是你能编排的?拿些莫须有的事来造谣生事,我看你是真的胆子肥了!还不快请罪!” 曹蔓被扇的摔在地上,这才惊醒,慌忙跪着请罪:“是我胡说八道,是我造谣生事,求谢少夫人网开一面,求谢大人恕罪!” 江雪君脸色都变了,他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宁可用强权压下风言风语? 他就这般护着她? 宣王骂道:“你还有脸请罪?本王看你们曹家是无法无天!来人,立刻轰出去!本王容不下尔等这些捕风捉影造谣生事之人!” 曹大人脸色瞬间惨白,连连磕头求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曹家依附宣王,今日被赶出去丢脸事小,被宣王踹开,从此失了靠山,那岂不是家族前程都全完了?! 宣王怒斥:“来人!立刻轰出去!” 小小曹家算什么?他如今还未被封太子,谢羡予是他最重要的王牌,他怎么可能为了个小小曹家得罪谢羡予? 事实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权人认为真相如何。 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将曹家的人全部拖了出去。 江雪君吓得脸都白了:“王爷……” “你不闭嘴!”宣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一个妇道人家,学了一堆搬弄是非的本事,做那长舌妇,本王最看不来你这种女人!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来本王跟前碍眼!” 江雪君被扇的发蒙,比脸皮更疼的,是她那骄傲的自尊心! 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她! 她抬眼,通红的眼睛看向谢羡予,祈求在他眼里看到丝毫的怜惜,可只有漠然。 “还不滚!”宣王骂了一声。 江雪君浑身一个哆嗦,死死咬着牙低头:“是。” 然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今日一过,她怕是要成了满燕京城的笑柄! 而许婉若那个贱人,竟一句话也没说,就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宣王冷哼一声,警告:“往后再有这种无风起浪,造谣生事之徒,本王决不轻饶!” 众人立马应和:“王爷此言极是,谣言止于智者,哪里能任由这种风言风语损了谢少夫人的清誉,也损了小谢大人的颜面,那曹家当真是用心歹毒!” 大家上赶着表忠心,从此再没人敢将此事多提一句。 真的假的,全看上头的人怎么说,谁又会拿自己的乌纱帽来查证这点小事的真伪? 殿内的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再没人提方才的那一茬。 婉若看一眼谢羡予的脸色,他喜怒不形于色,旁人瞧着平静,可她却能看出他沉静的眸底藏着的暗色。 他显然还是很不高兴。 婉若心里发凉,她怕是又逃不过一劫了。 “婉若,你怎么了吗?”陈清函见她脸色还不大好,问她。 婉若怔怔的回神,扯了扯唇角:“没什么。” 陈清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这种谣言不必放心上,今日之后必然不敢再有人提了。” 陈清函不知事情真假,但这在场的全是宣王的人,谁敢冒着得罪宣王的风险去声张这种小事? 毕竟曹家的下场已经摆在这了。 婉若心里发苦,旁人不提,他可不一定。 他那么在意林晗,说一个青州他都能生气,今日却被人当众提起她和林晗从前的往事,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宴席终于散场,宣王都已经喝多了,兴致昂扬的亲自送谢羡予出门。 “父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如今满朝上下,又有哪个皇子比得上本王正统?也该立太子了才是,却至今迟迟不立!”宣王又忍不住诉苦。 谢羡予淡声道:“王爷不必担心,晋王都倒了,满朝上下谁还能和王爷相争?王爷只管安心等待便是了。” “你这么说,本王就放心了!” 陈清函跟在宣王的身后走出来,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谢羡予左后方的苏言,他神色淡漠的立在那里,无悲无喜。 “那我先告辞。”谢羡予终于要走了。 婉若转过身来和陈清函告别:“王妃留步,我先走了。” 陈清函回神,轻轻点头:“嗯。” 苏言拱手行礼,然后翻身上马,直接策马离去。 而婉若跟在谢羡予的身后上了马车,心神不宁的看一眼他的脸色,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指节泛白。 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马车徐徐启程,婉若看到他藏于眸底的暗色渐渐显露,心脏被攥紧,觉得这狭窄的车厢里几乎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他忽然抬眸,看向她,深不见底的漆眸好像无形的一张大网将她禁锢,她无处可逃。 她呼吸一滞,面色发僵,紧抿着唇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 第113章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就在她以为等待她的必然是一场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的时候。 却见他阴着脸问:“怎么没吃饭?” 婉若怔忪一下:“什么?” 他脸色依然难看,但却克制着平静:“我见你宴席上没动筷子,宣王府的饭吃不惯?” 他没有和她发脾气,甚至没有质问一句林晗。 婉若紧抿着唇,袖中的手绞了绞:“嗯。” “那回去再吃吧。”他声音冷淡。 他脸色难看成那样,分明是生气的,却什么也不说,他这么个自小众星捧月的大少爷,竟也会忍气吞声? “看什么?”他冷眼扫过来。 婉若慌忙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都不问,她当然不会自找罪受的主动去提。 她掀开车窗帘子透气,看到了已经策马离去的苏言,忽然想到他今日见到他们时,说的那句话。 “稀奇了,你现在也有耐心坐马车了?” 他从前不爱坐马车吗? “就这么喜欢看?”他突然睨着她。 婉若这才放下了车窗帘子,转移了话题:“我只是好奇,你先前说苏大人之前很不容易,为何这样说?”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四年前,燕京的一个赌场里。” 婉若愣住了:“赌场?” 四年前,按理说苏言应该是该上京赶考,准备春闱了,每年这种时候燕京城都会人满为患,书社茶楼随处可见的读书人。 唯独不可能出现在赌场。 这种地方不单对读书人而言有辱斯文,更重要的是,沾染上了赌博,一旦被人检举,怕是仕途都毁了。 “他在赌场里骗吃骗喝,我瞧着他有些聪明劲,才多留意了一下,他出老千被赌场的人抓了,被打了一顿,险些打断腿。” 婉若几乎不可置信,苏言虽说瞧着不大正经,但也自有一股文人的清高,她是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赌鬼联系到一起的。 “这样张扬,他就不怕被人检举,丢了功名,断送仕途?” 谢羡予淡声道:“他那时已经丢了功名了。” 婉若瞳孔骤缩:“什么?” “他被诬下狱,举人功名也被褫夺,原本就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自甘堕落。” 若非是遇到谢羡予,他赏识他那点聪明和逢迎,收为己用,帮他改名换姓,为他洗清了冤屈,他根本无法参加春闱,更没有可能高中探花,入朝为官。 怕是早就横死街头。 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夜色骤然被照亮,“轰隆”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一身陈旧澜衫的士子在雨夜里苦苦哀求:“清儿,你等等我,我一定高中状元,我定会出人头地,我会配得上你的!” “你别走好不好?你不是说好要等我的?我马上就要春闱了,先生看过我的文章,说我有天资,这次定能高中的!清儿,求你了,你不要嫁他。” “清儿,你害得我好惨……” 陈清函猛然惊醒,双手抱着头,惨白的一张小脸已经满是泪水。 “王妃!”采莲慌忙撩开床幔,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梦魇了?” 陈清函摇着头,脸上的泪珠子不停的滚落。 采莲抱住她,心疼的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他如今也安好,姑娘何苦再这样画地为牢,将自己困住。” “过不去的,”陈清函哽咽着,“他一定恨透了我。” “也许他早就忘了,如今他花名在外,仕途顺遂,一切都好,姑娘也该安下心来,往前看了,近日余杭又来了信,是老爷亲自写的信,问这次请的大夫有用没有……” 宣王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陈家一边庆幸自己押对了宝,一边恼恨陈清函无用,连个皇孙都生不下来!长此以往,地位不保,陈家也难以得利。 陈清函猛的攥住锦被,通红的眼睛满是憎恨:“不会有用的,他们不曾顾惜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得意。” “姑娘是何苦,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 陈清函垂下眸子:“这是我该受的。” 谢府。 婉若用过了晚膳,沐浴之后,便上床睡下了。 忽然一声惊雷响起,她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身边人怀里靠了靠。 她小心翼翼的揪住他的衣角,获得一点点的安全感。 她怕打雷,以前下暴雨她都是抱着素月睡的,可现在她身边只有他了。 雷声还在继续,雨点砸在屋檐上,淅淅沥沥,她攥住他的衣角,准备睡下。 却突然被捞进一个宽阔又结实的怀抱里,她怔忪一下,悄悄抬眼看他,他没醒。 可能他也害怕。 婉若缩在他怀里,悬起来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踏实了许多,外头狂风暴雨,她都不觉得害怕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他分明脸色那么难看,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句呢? 婉若想不明白,反而被这催眠的雨声落的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乖巧的蜷缩在他怀里的女人,她小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她难得这样依赖他。 在心口堵了一日的火气,瞬间消散了干净。 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唯独对她,他没有半分把握。 她当初为了林晗不顾一切的远走青州,那么果决的丢下他,这根刺卡在他的心口,永远如鲠在喉。 可他碰也不敢碰,怕拔出刺,带出血,流不尽,止不住。 怕她告诉他,她就是喜欢林晗。 陈清函是燕京城的第一贤妇,毫无所谓的给宣王纳了一堆的妾。那她呢?她又是为什么? 他蜷着手指,指节轻抚她沉睡的小脸,低声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 第114章 喜欢什么样的人? 次日清晨,已经雨过天晴。 婉若醒来时,谢羡予已经去上朝了,她梳洗一番,照例去了大夫人处学管家事宜。 现在不止她一个人学了,谢秀珠也要一起学,因为谢秀珠已经在择亲事了,今年婚事就要定下,明后年就要出嫁,哪里还能纵着她没规没矩的? 大夫人让她一道每天到清水苑学管家。 “内宅之事,事多繁杂,不可能一一操心,分派下去的事情,交给管事婆子们去做,这些婆子一般都是家中老人,各有心思,得拿得住她们,也不能掐的太紧,些微小事,睁一只闭一只眼,但该有的规矩定要从严重处,分寸拿捏,还得看你自己。” 大夫人说着,婉若认真的记下,谢秀珠已经撑着胳膊在旁边打盹了。 大夫人忽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谢秀珠吓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一睁眼看到大夫人阴沉的脸色,立马擦擦嘴角端正坐好。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谢秀珠小脸紧绷,坐的更端正了。 大夫人正要训她,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谢秀珠惊诧道:“二哥哥回来啦?” 婉若也是一愣,这位二公子她只见过一次,他是大房的庄姨娘所出,比谢羡予只小一岁。 去年岁末,他随着二老爷出海行商,直至今日才回来。 大夫人点点头:“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锦带束发,面容清俊,步伐沉稳。 他行至堂内,拱手行礼:“给母亲问安。” “怎么回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家里,好让人去码头接你们。” “不想如此兴师动众的麻烦家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谢相礼笑笑。 “那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已经去给父亲回过话了。” 谢秀珠连忙道:“二哥哥给我带礼物回来没有?!” 谢相礼笑着道:“不敢不带的,买了许多南洋的新鲜玩意儿,你肯定喜欢。”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谢秀珠“噌”一下蹦起来了。 大夫人轻瞪她一眼:“你二哥刚回来一堆事等着忙,有空给你翻这些东西?你消停些。” 谢秀珠瘪着嘴又坐回去了。 “回头我让人送到你院里去。”谢相礼道。 谢秀珠这才勉强开心了一点。 谢相礼转头一眼,目光落在了婉若的身上,大夫人介绍道:“这是羡儿刚进门的新妇,你还未正式见过。” 谢相礼忙拱手行礼:“大嫂。” 婉若起身福了福身。 大夫人点了点头:“罢了,你先去看看你姨娘吧,她日日盼着你回来,想必也等着了。” “是。”谢相礼这才拱手告退。 被这一打岔,谢秀珠完全没了继续上课的心思,一心想着要回去看礼物。 大夫人也懒得烦了,索性放了她:“今日就到这吧。” 谢秀珠开心的连连点头。 大夫人看一眼婉若:“你随我来。” 婉若跟了出去。 “秀珠你多教一教,她乐意听你的,她都快定亲了,她现在这副样子嫁出去我真不放心。” 婉若点点头:“婆母也不必担心,只是定亲,嫁出去少说也得等个一两年,认真学一学来得及。” 大夫人有些头疼:“她要是能老实学也不至于拖到今日。” 大夫人叹了一声:“也怪我,太纵着她了,都快及笄的人了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婉若抿唇笑:“总要长大的,婆母不必太着急,秀珠只是天真,却还是明事理的。” 大夫人看着婉若,心道若是秀珠能有婉若一半的聪明劲儿,她都不用愁了。 “罢了,你多教教她吧。”大夫人又叮嘱了一番,这才走了。 谢秀珠还在里面等着,见婉若回来,便闷声道:“我娘是不是又说我不成器了?” 婉若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知道还上课睡觉?” “那实在是太无趣了,管家什么的,多累啊。”谢秀珠双手捧着脸,有些难过,“要是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她在家里哥哥们宠着,母亲纵着,还有婉若陪她玩,嫁到别人家就要受累学一堆规矩。 谢秀珠抓住婉若的手:“我要是一辈子不嫁出去,你也不会嫌弃我的吧?” 婉若郑重的点点头:“我要是能做主,我就不让你嫁人。” 谢秀珠小脸立马垮了,婉若现在在谢家自身都难保,还能做她的主? 婉若忍不住笑:“那不如先挑个喜欢的嫁了,回头你若是过的不开心了,兴许我也能在谢家做主了,就让你和离,把你接回来。” 谢秀珠重重点头:“有道理!” 谢秀珠立马拿出一沓名帖:“你帮我挑挑。” 婉若瞪大了眼睛:“你哪儿来的?” “从我娘房里偷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现在就在给我挑亲事呢,我哪儿能坐以待毙?当然也得挑一挑!” 婉若凑上去翻名帖,她也好奇有些什么人选,的确都是京中家世门第都很不错的世家子弟了。 “这定安侯府门第算是最高的了。”定安侯掌的是实打实的十万兵权。 谢秀珠冷哼:“孟淮川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我才看不上眼!” “那这个李家的公子呢?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世家也勤奋上进,年初还考中了进士呢。” 谢秀珠盯着那小像直皱眉:“长得也太丑了。” “那这个呢,蔡将军的小儿子,模样也还挺英气的。” “他爹纳了十三房小妾,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肯定是个花心大萝卜!” “……” 谢羡予回府之后,先回松鹤园更衣,见婉若还没回,便问:“少夫人呢?” “还在清水苑呢,要小的去请吗?”庆安问。 “不用。” 他换了一身轻便的月白色常服,便径直去了清水苑,他倒是要看看她成天学些什么东西这么来劲。 走到清水苑内的偏厅外,便看到婉若和谢秀珠趴在桌上,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着话。 婉若问她:“那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 谢秀珠双手捧着脸,晃了晃脑袋:“我以前呢,想嫁大哥哥那样的,温润如玉,端方君子。” 婉若拧着眉,她难以将这样美好的词和谢羡予联系在一起。 谢秀珠想着想着,想到了婉若死后她哥那森寒的脸,又浑身一个激灵:“我后来就不大想了。” “嗯?” 谢秀珠忽然好奇的问:“婉若,你喜欢什么样的?” 婉若愣了愣:“我也不知道。” 谢秀珠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之前想嫁什么样的男人呢?” 谢羡予忽然顿住了脚步。 婉若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想了想:“之前?我之前,想嫁个好人。” “好人?”谢秀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标准? “若是心善之人,必定对妻子也不会太差,会尊重我,善待我,若是性子温吞和气些,斯文端方些,就再好不过了。” ------------ 第115章 温柔的他 谢秀珠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又问:“你之前想过嫁大哥哥吗?” 婉若沉默了。 谢羡予脸色瞬间阴了,袖中的手都紧握成拳。 她干脆说从前一门心思想着嫁林晗算了!她倒是真敢想! 他生生咽下一口恶气,转身就走。 婉若拿手指戳了戳秀珠的脑袋:“你说我做什么?我又不用嫁人了,你想想你自己吧!” 谢秀珠瘪着嘴:“我谁都不想嫁。” 婉若看一眼天色也不早了,这便起身:“这些名帖你赶紧偷偷放回去,别让婆母发现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秀珠敷衍的应着。 “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了清水苑,谢秀珠回自己的院子,婉若也回了松鹤园。 “少夫人,公子已经回来了。”翠竹守在外面,见婉若回来,便暗示了一句。 婉若脚步顿了顿,看着翠竹的眼色,大概是不妙。 他又怎么了?不会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吧? 翠竹当然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公子从清水苑回来时脸色就难看的要命,看这样子,八成是又得吵架了…… 翠竹给了婉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婉若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谢羡予正在摆棋盘,见她进来,抬眸看她,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怎么这么晚回来?” 婉若也不耐烦猜他心思了,只随口道:“和秀珠说了会儿话。” 反正不管她怎样他都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也懒得伺候了! “那传膳吧。” 婉若愣了一下,又看一眼他的脸色,还是沉静的,也瞧不出高不高兴。 丫鬟们立马端着饭食进来,摆在了圆桌上。 婉若走到桌边坐下,谢羡予也扔下了手里的棋子走了过来。 丫鬟们将菜都摆好,这才安静的退了出去。 婉若又看一眼谢羡予,他也没有要和她发难的意思,她心中警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是在憋什么大的吧? 谢羡予在她身边坐下,再次开口时,声音好似温和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今日学的如何?” 婉若古怪的看他一眼,还是点头:“还好,今日开始秀珠和我一起学,倒是没那么无聊了。” “有人作伴也好,若是觉得累了,我去找母亲说一声给你放几日假。” 婉若瞳孔微缩,他怎么突然这么善解人意? 她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却见谢羡予突然亲自给她夹了一个肉圆子,送到了她的碗里。 婉若呆呆的看着他,这位大少爷在做什么?给她夹菜?! 他微笑:“你不是爱吃这个?” 她咽了咽口水:“嗯。” 她盯着这个肉圆子,手心都冒汗,他不会是给她下药了吧? 他见她迟迟不动筷子,眉梢微挑:“不喜欢吃?” 她干巴巴的道:“倒也不是。” 他耐心隐隐告罄,温和的眸子透着几分森寒,连唇角的笑都显得多了几分威胁:“那还不吃?” “……” 婉若将筷子戳进圆子里,盯着那肉圆子细看了两息,抬眼又看到谢羡予正盯着她,好似她现在若是不自己吃,他就会亲自给她塞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体面一点,自己将圆子喂进了嘴里。 他又恢复了方才温和的笑:“好吃吗?” 婉若差点被圆子噎住,连忙拿起手边的茶杯灌了一口才顺下去。 他给她拍背顺气,声音发沉:“怎么这么不当心?吃个圆子都能噎住。” 婉若总算给咽下去了,抬眼看着他凶巴巴的脸色,他好像正常多了。 忽然庆安匆匆进来:“公子,宣王府来人了,请公子过府一叙。” 谢羡予眼都没抬,打发道:“就说我还在大理寺忙。” “是。” 庆安匆匆出去。 婉若疑惑道:“宣王这么急着找你,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 谢羡予眼里多了几分讽刺:“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皇帝提拔了另一个皇子,他坐不住了罢了。” “另一个?”婉若惊诧不已,她以为宣王八成是要当太子了,怎么突然还能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皇帝迟迟没有立太子,甚至在今日,把骁骑营给了六皇子齐王。” 谢羡予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在意。 “那宣王呢?” “谁让他这般张狂,晋王一倒台就开始大肆收买官员,大摆宴席,奢靡铺张,还未封太子,却过的比太子都显赫,陛下如何能忍?” 婉若看着他这般淡然的神色,好似全都在他预料之中。 他分明知道宣王那样张扬会触犯了皇帝的逆鳞,却半点不加劝阻,反而放任自流。 “你不是真的支持宣王。” 他眸中锋芒骤现,讳莫如深:“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她呼吸一滞,心底里一丝畏惧蔓延开来。 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城府之深,永远想不到他还藏着什么样的后手,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来,又收敛了锋芒,唇角牵起温和的笑,抬手轻抚她的发:“怎么不吃了?吃饱了吗?” 婉若顿时毛骨悚然,嗓子发干:“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 “嗯。” 他眉头微蹙,好似不大满意,但又克制的道:“罢了,等饿了再传膳好了。” 婉若警惕的看他一眼,确认他不是在阴阳怪气,这才迅速起身。 “那我先去看账了。” “等等。” 她站定了脚步,他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钗来。 她第一次见他拿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过来。” 婉若挪着步子走近了两步,他一手按住她的发髻,修长如玉的手拿着那根银钗,缓缓的插进发髻里。 他满意的弯唇,神色温柔的问她:“喜欢吗?” ------------ 第116章 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婉若眸光一滞,忽然觉得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她在青州时,林晗也为她插过簪子,也是银簪。 她抬眸,看到他点漆的眸子锁着她,一向从容自若的眸子,难得的有几分紧张,以及隐隐的杀气。 她压了压险些上扬唇角,点点头:“喜欢。” 他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眉梢微挑。 她果然吃这一套。 就这么点事儿?也没多难。 “过几日,我得出门一趟。”他这才说正题。 婉若愣了愣:“去哪?” “北边叛军作祟,陛下派兵前去平叛,让我同去。” “平叛这种带兵打仗的事,何须你去?” “陛下怀疑军中有细作和叛军勾结,否则叛军不至于迟迟未能被铲除,所以让我亲自去,暗中查明此事。” 他牵住她的手:“此去若是顺利,年前便能回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他不想和她分开,定要在除夕夜之前赶回来,与她团聚才好。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那会不会有危险?” “当我是吃素的?” 婉若还想再问,却见庆安匆匆赶来通传:“公子,大老爷让公子去一趟。” “嗯。”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先忙你的。” 然后转身大步走出去,去了前院。 大老爷已经在书房内等着了,一见他来,便沉着脸问:“我听说你要跟着蔡将军前去平叛?你如今是明目张胆的要帮宣王做事吗?” “陛下怀疑叛军和朝中官员有勾结,命我去彻查此事。” 大老爷冷笑:“想也知道,蔡忠是宣王的人,倘若查出他当真和叛军勾结,你又打算如何?” 谢羡予抬眸,声音沉静:“自然是绳之以法。” 大老爷面色一僵:“他可宣王的人!” “那又如何?”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支持宣王吗?” 谢羡予平视着他:“父亲,谢氏百年清誉,你希望后人史书写谢氏扶持暴君登基,毁了西周的千秋帝业吗?” 大老爷僵了一僵,又怒道:“这不是你选的人吗?!” “我从未说过,我选宣王。” 大老爷脸色难看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齐王仁善,又勤政爱民,西周如今看似繁荣,实则内里已经腐朽不堪,若是继续糟践下去,怕是也只有等着亡国,唯有选一明君,方能力挽狂澜,延长寿命。” 谢羡予眸中锐意尽显:“如今成败在此一举,谢家也该同气连枝,明白该作何选择。” 大老爷咬着牙:“所以你今日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我此去平叛,要离京数月方归,京中还需父亲坐镇,稳住宣王,稳定朝局,等我回京之时,自会除掉宣王最重要的心腹蔡忠,适时,朝中的天,也该变了。” 大老爷深吸一口气,哪怕再恼怒,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长子的心思缜密,行事果决。 大老爷从前也只是在晋王和宣王之间矮子拔将军,挑了晋王,而谢羡予却选了最好也最险峻的一条路。 唯一让他恼火的是,这事儿都快成了他才告诉他! 这家到底谁是老子?! 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路都铺到眼前了,他如何能拒绝? 难不成真的扶持一个暴君上位,一不小心亡了西周,谢氏便是千古罪人! “京中我自会照应。”大老爷冷着脸。 “多谢父亲。” 谢羡予从书房出来,回松鹤园去,却正巧在半道上遇上了谢相礼。 “大哥。” “你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谢相礼笑了笑:“一切都好,我正打算去见你,想到松鹤园如今有了大嫂,不方便去,你朝中又事忙。” “的确忙,过几日我还得出门一趟,你照看好家里。” “大哥又要出公差?” “为了北边叛乱之事。” 谢相礼愣了愣,还想再问,谢羡予直接拍了拍他的肩,直接抬脚走了。 谢相礼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个妇人正在为他收拾屋里。 “姨娘,让丫鬟来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忙?”谢相礼忙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我这不是闲着嘛,你难得回来,那些偷懒耍滑的小丫鬟们哪里伺候的好?我亲自帮你收拾一番才放心。”庄姨娘笑着道。 “您歇着吧。”谢相礼按着她坐下。 “大夫人同我说过了,明年开春便将你的婚事也办了,你和柳家姑娘婚约早就定下了,一直等着大公子完婚,如今宗妇已经进门,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家里又多了一桩喜事。”庄姨娘喜气洋洋的。 谢相礼想起那个未曾见过一面的未婚妻,笑容淡了几分:“这也算喜事么?” 庄姨娘立马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嫌弃柳家姑娘不成?那柳家也是书香门第,和你再般配不过,而且还是你父亲亲自给你定的婚事。” 庄姨娘语重心长:“你可别学大公子,做些忤逆之事,惹你父亲生气,他为了娶那位商户出身的新妇,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你父亲都差点气死。” 谢相礼扯了扯唇角:“大哥这般忤逆,父亲不也照样还是只器重他。” 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他便是想也不敢想的,可大哥偏就做了,而谢氏上下,包括最默守陈规的父亲,也接受了。 而他事事依从父亲,恪守本分,从无逾矩,可父亲从未重视过他。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庄姨娘劝着:“你啊,也该学学你二叔,你和大公子是骨肉血亲,往后你只管做好大公子的左膀右臂,就如同你二叔扶持你父亲一般,你好生帮扶大公子,这才是正理。” 谢相礼垂下眸子:“姨娘放心,我明白的。” - 次日,谢羡予要离京了。 宣王亲自相送,一路送到了城门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王爷放心,我此番定会协助蔡将军平定叛乱,若是事成,王爷地位自然更稳固了,也无需担心齐王之流。” 宣王要的就是这句话,连连点头:“羡予啊,本王如今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本王就在京中,等你回来!” 谢羡予拱手,宣王这才满意的回了马车,返回京中。 谢羡予回头,婉若还站在马车旁等着,她怕冷,现在才入冬就已经裹的粽子似的,捂得严严实实,不知是捂的还是被风吹的,瓷白的小脸现在红彤彤的,像个年画娃娃。 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忍不住伸手捏她红彤彤的脸颊:“就送到这了,早些回去,别又落了风寒。” 婉若垂下眸子,声音有些闷闷的:“那你早些平安回来。” 他眉梢微挑,她难得还会说句中听的话。 但又心中警觉,她不会又是故意降低他戒备心想要整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他低头,盯着她,沉静的眸子忽然寒光乍现,语气森然:“老实在家等我回来,敢乱跑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 第117章 他会回来吗? 婉若缩了缩脖子,小脸发僵。 他揉了揉她软软的脸颊:“我走了。” 然后利落的翻身上马,再回头看她一眼,便一拉缰绳,策马绝尘而去。 不能再久留了,不然他舍不得走了。 婉若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翠竹出声提醒:“少夫人,该回府了。” 婉若回神,轻轻点头,转身上马车,却没忍住再回头看一眼,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谢府,婉若还是一如从前上课学管家,下课和秀珠玩,偶尔锦尚堂有棘手的病人,她也会出府去帮忙诊治。 好似和从前别无二致,直到忽然一个雨夜,雷电交加,雨点子砸在屋顶,发出轰隆隆的惊雷声,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身边的人,却没曾想抓了个空。 “少夫人。”翠竹听到动静匆匆进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是不是吓着了?” 婉若掩住眸中的黯然,轻轻摇头:“没有。” “这一声雷劈下来的确吓人,奴婢都吓了一大跳,少夫人别担心,这会大雨下下来,应该不会再打雷了。” “嗯。” 婉若躺回被子里,后半夜的确没再打雷了,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闷闷的,不知是因为被雷声吓着了,还是什么。 次日一早,婉若照常去大夫人院里上课,谢秀珠一见着她都吓一跳:“你眼睛都乌青,是一夜没睡吗?” “嗯,睡不着,昨天雷声太吵了。” “你竟然还怕打雷?你早说呀,我陪你睡,我可不怕!”谢秀珠得意的拍拍胸脯,很是英武不凡。 “那我下次让你陪我。”婉若笑了起来。 谢秀珠还在兴冲冲的说着:“马上就要除夕了,今年的除夕宫宴一定很热闹,咱们一起去,等宫宴结束,晚上回家来团年,还能收压岁钱!” 婉若弯唇笑:“是呀,要过年了。” 下了课回去松鹤园,却见符弦已经在园外等着了,双手拿着一封信:“少夫人,公子来信了。” 婉若脚步顿了顿,接过了信,回到屋里便拆开来看。 笔锋凌厉,铁画银钩,遒劲有力,是他亲笔写的信,只说他一切安好,让她等他回家。 看样子事情办的顺利,不日便能回京了。 而此时的前院书房,大老爷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蔡忠已除,除夕前归京,需压制宣王朝中残党。” 大老爷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他果真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事情已成了大半,现下先开始暗中清除宣王残党当然再合适不过,以免之后宣王被打草惊蛇之后,就更难办了。 大老爷当即写了一封密信:“来人。” 话音方落,却见谢相礼走了进来:“父亲。” “你怎么来了?” “年关将至,一些要好的人家要备的年礼已经准备好了,请父亲过目。”谢相礼将礼单送上。 大老爷没心思看,直接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谢相礼眸光微滞,只好将礼单收回来:“听说大哥来信了,大哥那边可一切都好?” “他没什么大碍,年前大概能赶回来了,你来的正好,你把这封信给我送到李御史府上去,记住,亲自送到李御史的手里。”大老爷叮嘱。 谢相礼接过了信:“是。” 谢相礼办事一向细致,大老爷倒是也放心:“去吧。” 谢相礼从书房出来,便拿着信出了府,亲自打马至李御史的府宅门口,正要进去,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眼里的这封信,心里挣扎片刻,便闪身至无人处,拆了信。 细看信上的内容,瞳孔骤缩,竟全是弹劾宣王的党羽的罪证! 大哥刚来了家书,父亲便要弹劾宣王党羽,是何缘由,猜也知道!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他一直以为在为家族兢兢业业的做事,可今日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触碰过谢家真正的核心利益。 大哥是谢氏当之无愧的继承人,而他算什么? 从出生就意味着是一生是陪衬,永无出头之日。 听闻大哥罔顾祖宗规矩大逆不道的娶了商户女,他心底里是有些高兴的,父亲怕是终于要对大哥失望了。 可等他归家,才发现父亲对大哥一如从前的看重,而他,依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 可他也不甘心呐。 夺嫡之争如此凶险为何还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不就是一朝得道,便就此翻身,改变命运。 他为何不敢抓住这机会,博一次? 否则当真一辈子在谢家做条狗吗?大哥风光了半生,谢家凭什么不能他来掌舵! 他眸光狰狞了几分,转身翻身上马,直奔宣王府。 宣王一听是谢家来人了,立马把人请进来。 “是不是羡予传信回来了?有什么消息了吗?”宣王急切的问。 谢相礼笑了笑:“大哥的确传信回来了,王爷您看。” 谢相礼将那封密信递给了宣王,宣王急忙接过来细看。 可看了半晌,脸色却越来越僵:“这信是给谁的?” “是要送到李御史府中的,大哥已经想要斩草除根,看样子,蔡忠此时怕是已经落马了。”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宣王的脑子里炸响,他僵硬了半天,才终于暴怒的一脚踹翻了桌子。 “混账!他竟敢耍本王?!” 谢相礼当即跪在地上,抱拳道:“王爷是中宫嫡出,本就名正言顺,也合该是太子,大哥有眼不识珠,实在不配被王爷看重。” 宣王已经暴跳如雷:“本王绝不会放过他,绝不会放过他!” “王爷冷静,当务之急,得尽快想想法子,如何力挽狂澜,否则真的等到谢羡予回京,押着蔡忠去御前认罪,王爷又失去一条臂膀,那才是真的晚了!” 宣王恨的直接掀翻了茶具,又踹翻了好几个椅子:“混账!混账!” 谢羡予竟然如此戏耍他,他决不能放过他! “谢家向来只支持正统,王爷中宫嫡出,本也是谢家全力支持的,从未有过不成之心,没想到大哥如此大逆不道,竟要和王爷作对。” “来人,去杀了谢羡予,本王决不能让他活着回京!” “此举怕是不妥,蔡忠若是真的已经落马,谢羡予现在必定已经掌控了大军,想要杀他,难。” “那怎么办?!本王难不成要坐以待毙?!”宣王暴躁的抓着头发,又怒又急的在屋里团团转。 却在此时,一个娇软的女声响起:“殿下莫急,妾身倒是有个法子。” “你一个无知妇人懂什么?滚出去!” 江雪君吓的后退一步,却又大着胆子上前:“王爷现在已经身陷败局,只等着谢羡予回京,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倒不如趁着他还未归京,拿捏住能用的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宣王猛然回头,双眼狰狞的盯着她:“什么人能拿捏的住谢羡予?” “王爷忘了?他娶的那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女,他可是爱惜的很呢,为了娶她,不惜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不可开交,若是能以她为筹码,怎么不算是有些份量呢?” 江雪君声音诱惑,透着贪婪和憎恨,和宣王的内心如出一辙。 宣王眼睛倏地亮了:“是啊,本王想起来了,他对那个贱人可是在意的很,他敢断本王的路,本王自然也叫他悔不当初!” 宣王又恼火的问:“只是那贱人如今到底是谢家妇,平日里不出门,出门也是一堆人跟着,本王如何下手?!” “王爷忘了?马上就是除夕宫宴,皇后娘娘是中宫皇后,入了宫,想要如何,可不就任由皇后娘娘处置?” - 除夕这一日,下着鹅毛大雪,园中早已经被白雪覆盖,谢家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婉若搀着翠竹的手上了马车。 谢秀珠坐在车上十分兴奋:“婉若,今日你一定要看看宫里的舞姬跳的刀舞,陛下喜欢这支舞,每年除夕宫宴都让跳呢,可好看了!晚上还有烟花看!” 婉若眼里也荡出笑来:“嗯。” 马车徐徐启程,她看着车窗外被白雪覆盖的街市,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了春联,燕京上下都喜气洋洋。 婉若忽然想到他临走前说,一定在年前赶回来。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他会回来吗? ------------ 第118章 无法无天 马车行至宫门口,婉若和秀珠一起下了马车,随着大老爷大夫人一并入宫,谢相礼也一同前行。 大房一共四个孩子,除了嫡出的谢羡予和谢秀珠,还有一个庶子和庶女,分别是两个姨娘所出,大老爷对女色并无太多心思,合共也就收了三个姨娘,其中的庄姨娘还是大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 又因为大夫人贤良,对妾室也都不苛待,因此大房算得上是谢家最安宁的了,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也要好些。 一入宫门,高耸的宫墙压迫而来,巍峨又迫人,婉若迈进这里,便忽然感觉无端的不安。 “今日宫宴在宁辉殿,百官入宫赴宴,但只有午宴,晚宴咱们回家自己过,我听我爹说,大哥哥来信说,尽可能在除夕夜之前赶回来,如今看来,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到。” 秀珠很兴奋拉着婉若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 “今日赶不到也无妨,最迟也不会迟过十五的。”婉若笑着道。 “那当然了,等十五一过,二哥哥也要成婚了……” 婉若倒是听说过,那位柳姑娘和谢相礼早几年就定了亲,一直等着谢羡予成婚了才好迎进门。 谢相礼顿住了脚步,回头笑看谢秀珠:“你又说什么呢?” “我在说未来的二嫂呀!明年你成了婚,府里又要多一位嫂嫂了,可有的热闹了。” 谢相礼笑着看一眼婉若,似有深意。 婉若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秀珠拽着进了宁辉殿。 此时陛下还未到,大部分的达官显贵都已经到了,殿内十分热闹,互相寒暄问候着。 大家落了座,大老爷正和别的官员应酬说话,大夫人和别家的女眷问候,婉若是晚辈,又是新妇,不好张扬,便乖巧的坐在大夫人的身边。 忽然感觉一道阴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回头看去,正好撞上了江雪君的视线。 她眉头微蹙,江雪君怎么也入宫?她记得她在宣王府犯了错,已经被禁足。 她打量一眼宣王妃的身边,连卓侧妃都没能进宫赴宴,她竟能入宫了? 婉若收回了视线,不想和她多做纠缠。 忽然,一声小太监尖细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部起身行礼:“恭迎陛下,恭迎皇后。” 皇帝已经年迈,头发半白,但步履还是稳健的,一双眼睛也透着威严,不怒自威。 “今日除夕宫宴,也算作家宴,诸位不必多礼,随意便是。” “多谢陛下!” 皇帝走到上首的龙椅上坐下,皇后则在右下首的凤椅落座,她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殿内端坐的婉若。 歌舞声起,舞姬们踩着舞点进来起舞。 宴饮奢靡,舞姿优美,婉若却全然没有兴趣,不知怎的,心里总是不安,只想早些结束出宫去。 忽然,坐在上首凤椅上的皇后娘娘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娘娘,是又头疼了吗?”老嬷嬷连忙问候。 皇后皱着眉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 皇帝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便问:“若是不适,便先去歇着,让太医来看看。” 皇后连忙道:“多谢陛下。” 随后又扫到了在殿内坐着的婉若,开口:“臣妾听闻,那谢家的新妇医术了得,宫中的太医总是不顶事,不如让她为臣妾看看。” 皇帝闻言看了过去:“是谢羡予的新妇?” 婉若连忙起身行礼:“臣妇许氏,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朕也听闻你懂些医术。” 满燕京城里,谁不知道谢羡予为了娶个商户女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 御史都参了几本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案前,但皇帝也无所谓这种小事,不过当个笑谈。 “既如此,你去给皇后娘娘看看头疾,若是你能为皇后娘娘医好旧疾,朕重重有赏。” “臣妇医术不精,恐伤了娘娘的凤体……” “哎,皇后都看重你,你试试也无妨。” 婉若无法再推拒,只好应下:“是。” 皇后看她一眼,离开了宁辉殿。 大夫人拉着婉若的手叮嘱:“你谨慎行事,若是不行不要逞强。” 婉若点点头:“我明白。” “去吧。” 婉若匆匆的跟上了皇后的步子。 婉若才走,江雪君便忽然起身:“母后身子不适,妾身前去照料。” 宣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那你可尽心些,若有什么事,及时来告诉本王。” “是。” 陈清函眉心一跳,总觉得江雪君复宠的有些太过莫名其妙了,她也不是不知道江雪君和许婉若的旧仇的。 现在皇后娘娘让许婉若去看病,江雪君去凑什么热闹? 陈清函也起身:“那妾身也一起去看看母后。” 宣王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 陈清函这才和江雪君一并前往凤仪宫。 凤仪宫内,全然没了宁辉殿的喧闹,反而静的落针可闻。 皇后靠在了软靠上,让婉若号脉。 婉若凝神号脉之后,便谨慎的道:“皇后娘娘的确是有些头风,天气寒凉就格外容易头疼,还是要少思少虑,保暖为宜。” 皇后冷哼一声:“这些烂篓子的话,太医都讲过无数遍了。” 婉若面色微滞,连忙行礼:“臣妇医术不精,实在是不敢太医相提并论,皇后娘娘恕罪。” “我看你的成心敷衍!” 江雪君尖锐的声音忽然传来,她大步走了进来,冲着皇后福了福身,又盯着许婉若。 “娘娘,这许氏像是故意推脱,民间传她医术极好,皇后娘娘如今头疼,她倒是想要三两句话打发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了还知道为娘娘施针止疼呢!” 皇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许氏,你敢敷衍本宫?!” 婉若心中警觉,已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垂下眸子:“臣妇不敢。” 皇后是宣王的生母,按理说宣王如今重视谢羡予,不该对她如此发难,连江雪君都敢公然踩她的脸,必然是皇后授意。 她忽然猜到了什么,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倘若她此时贸然给皇后施针,出了什么差池,她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陈清函连忙劝着:“母后,她一个民间大夫,未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自然是不敢贸然给母后施针的,母后息怒。” “你闭嘴!”皇后厉喝一声。 陈清函都僵了一僵,皇后从来看重她稳妥识大体,第一次这样公然驳斥她。 江雪君轻蔑的看一眼陈清函,眼里有了得意之色。 如今她帮宣王做成此事,往后便是宣王夺嫡最大的功臣,来日别说什么卓侧妃,便是陈清函,她也不放在眼里! 皇后指着许婉若怒斥:“你好大的胆子,故意推拒,是根本没把本宫放眼里是不是?” 婉若跪在了地上:“臣妇不敢,臣妇只是……” 江雪君直接冲上去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放肆!皇后娘娘的话你都跟驳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 第119章 给他一个教训 婉若猝不及防的被扇的脑子里一阵蜂鸣,险些摔在地上,唇角已经破了,渗出了血丝。 她不可置信的看一眼江雪君,再看一眼全然无动于衷的皇后。 心底里的那个猜想终于被证实,宣王怕是已经知晓了谢羡予反水之事,拿她开刀了。 婉若眸光锐利了几分,盯着江雪君:“我是朝臣内眷,并非宫中奴婢,江侧妃便是要泄愤,也不该枉顾规矩,无法无天。” 江雪君面色微变,心里有那么一阵的发虚,看向皇后。 皇后却冷笑一声:“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在本宫面前提规矩?” 婉若平视着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比臣妇更懂规矩,臣妇是官员内眷,也是谢氏宗妇,陛下看重谢家,总不能纵容后宫妃嫔滥用职权,谋害官员内眷。” 句句都恭顺,可字字都是警告。 她若是在凤仪宫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也难辞其咎! “好一张利嘴!生的一副柔弱的狐媚子长相,本宫还以为你当真乖顺呢。” 皇后嗤笑:“也是,要是没点手段,哪儿能把谢羡予拿捏的住呢?” 婉若紧抿着唇,没有辩驳一句,只挺直了腰背,即便跪在地上,脸颊红肿,也没有丝毫狼狈之色。 “既然你这么提醒本宫了……” 皇后随手抄起一个玉如意便直接砸在了地上,碎片飞溅。 “这是陛下御赐之物,许氏骄纵,不但抗旨不给本宫医治,而且还砸坏了圣上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婉若面色难看了下来,袖中的手都猛地攥紧。 今日这一场鸿门宴,她既然入场,皇后就根本不可能允许她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雪君笑的阴损:“回娘娘的话,如此嚣张,该杖刑五十。” 陈清函脸色发白:“母后,杖刑五十会打死人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经受得住?倘若她死在凤仪宫,母后也……” 皇后却嗤笑一声:“放心,死不了,本宫不过是小惩大诫,替谢家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妇。” 皇后走到婉若的跟前,捏着她的下巴,眼神阴狠:“你这条命,本宫留着还有大用处。” 蔡忠落马,宣王其余的残党势力也尽数被御史参奏各种罪名,宣王已经到了垂死挣扎之际。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规矩算个什么东西? 成王败寇,若是就这么等着谢羡予归京,宣王就再无翻身之日,她也没了希望。 拿捏住了许婉若,就是他们最后的一张王牌。 要么绝处逢生,要么,就一起死! “来人!拖出去打!” 皇后厉喝一声,两个老嬷嬷立即冲上来,一左一右的将婉若给拖到了殿外的长凳上,绑住了手脚。 一个小太监拿着长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啊!”婉若惨叫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 宁辉殿。 宫宴已经散场,陛下也乏了,让众人尽兴便可回去了。 大夫人迟迟没有等到婉若回来,眼看着都要离宫了,才看到一个宫女走了来。 “谢夫人。” 大夫人认出来,这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宫女,芍药。 “芍药姑娘,我那媳妇怎么还没回来?” “奴婢正要来和谢夫人说呢,谢少夫人医术了得,为皇后娘娘缓解了头疾,这会儿还在给皇后娘娘按摩,娘娘也喜欢谢少夫人,想留她在宫中多待一日。” 大夫人微微一滞:“可今日是除夕……” “实在是皇后娘娘头疾太严重了,现在若是离了谢少夫人,怕是要整夜难眠,娘娘又和谢少夫人投缘,所以留宿一宿,谢少夫人也乐意呢。” 大夫人犹豫着,还觉得有些不妥。 大老爷却直接不耐烦的摆摆手:“那就让她留宿一宿好了。” 眼下最忌讳打草惊蛇,明面上谢家和宣王还合作着,自然表面功夫还得做一做,用个妇人来维系一下体面,也不算什么。 谢秀珠瘪瘪嘴:“可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守岁的。” 谢相礼看一眼芍药,眸色幽深,回头笑着对谢秀珠道:“二哥陪你守岁便是了。” 谢秀珠还是有些不开心,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谢家人就此离宫。 - 凤仪宫内,庭杖声还在继续。 婉若的后背已经血迹斑斑的杖痕,脸色惨白,唇角溢出的血色分外妖冶,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嬷嬷探了探她的鼻息,快步跑回殿内:“娘娘,气息微弱,瞧着不大好了,再打怕是真的要打死了。”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多少杖了?” “三十七杖。” “不中用的东西。”皇后冷嗤一声。 江雪君眼神都藏不住的阴狠:“就这么放过她岂不是太轻易了?该打满五十杖,以示娘娘威严!” 皇后一个冷眼扫过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江雪君眸光一闪。 “今日打她一顿,是给谢羡予一个教训,也算是让你解气,但你敢坏本宫的大事,本宫饶不了你!” “是妾身失言了。”江雪君慌忙认错。 “眼下宣王的太子之位才是重中之重!你们谁敢坏宣王的大事,坏本宫的大事,本宫让你们死的比许婉若还要难看!” 陈清函面色僵硬的跟着应是。 她看一眼殿外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婉若被人直接拖了出去,袖中的手都攥紧了。 她走到偏殿,去给皇后煮茶,抬眼示意一下采莲。 采莲犹豫的没有动,她眸色发紧:“快去。” 采莲这才匆匆出去,找了个要如厕的借口,绕到了偏殿外面,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太监:“劳烦公公出去帮忙给苏言苏大人带个话,就说凤仪宫有事。” 那小太监一见着银子,眼睛立马亮了:“好说。” 宫内宫外虽说有森严的规矩把守着,但若要传递消息,宫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门路。 一个时辰后,一个小太监找上了苏言的府宅。 苏言如今官位还不够赴宫宴的,所以他今日并没有进宫,除夕衙门里也没什么事,他便在云霞楼听曲儿。 他不喜欢太清闲太安静的地方,总要寻热闹的地方待着。 “大人!大人!”一个小厮急匆匆的爬楼梯上来。 苏言歪在躺椅上正悠然自得的听曲儿,听到这动静掀开了眼皮子,懒洋洋的问:“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大过年的衙门里也能出事儿?” “不是衙门,是宫里!”小厮压低了声音:“方才宫中有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是采莲姑娘亲自传的消息。” 苏言闻言面色一变,直挺挺的坐起来了:“她怎么了?” 采莲和陈清函的贴身丫鬟,苏言自然是认得的,采莲能找上他,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说是凤仪宫有事。” “凤仪宫?” 苏言凝神细想了一下,忽然惊醒:“许婉若是不是没出宫?!” 符弦是随时跟着许婉若的,谢羡予让他时时刻刻盯着她,可符弦方才来过,说皇后将她留在宫中看病,暂时出不来。 “坏了!”苏言脸色骤变,急忙赶下楼去。 可一下楼,才发现外面天色都暗了,此时宫门落了钥,已经不能入宫了。 “你即刻去齐王府,让他想办法进宫!” “是!” 小厮立马跑了,苏言突然焦头烂额,来回走了两圈,才翻身上马,直接出城。 官道上,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黑色的骏马在风中疾驰,马背上的人穿着玄色斗篷,高束马尾。 一向清润端方的君子做派,鲜少的多了些江湖意气。 天色渐暗,他也未曾慢下脚步,大军还得五日才能到京城,可他答应了要回来陪她过除夕的,所以他暗中先行一步。 正好能在新年到来之前赶到家,也不知她那懒性子有没有耐心守岁,怕不是守了半个时辰就睡下了。 他心里思绪万千,眼看着已经快到京城,却忽然看到远处迎面而来一匹快马。 他当即警觉,放慢了速度,握紧了马背上的长剑。 在来人靠近之时,利落的拔剑出鞘,指住了那人的脖颈。 “是我!”苏言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苏言就着急的道:“许婉若被皇后留在凤仪宫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谢羡予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 第120章 放弃一切 “今日除夕宫宴,谢家长房悉数赴宴,但是皇后独独留下了许婉若,这事儿还是符弦来告诉我的,半个时辰前,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凤仪宫出事了。” 苏言神色严肃:“皇后不至于无故刁难她,想必是知道了你反水之事。” 谢羡予面色发白,捏着缰绳的手骤然攥紧,直接两腿一夹马腹,便疾驰回京。 苏言连忙调转马头追上去:“你现在做什么去?” “入宫。”谢羡予眼神已经阴冷。 “皇后胆敢将许婉若扣在宫中,想必是想要用她做要挟,你想好怎么应对没有?” 谢羡予没有回话。 苏言慌忙道:“要不你入宫去找皇上,让皇上出面……” “不可!”谢羡予声音平静,一双眸子却森寒刺骨,“她现在在皇后手里。” 对他而言,她是许婉若,可对皇后而言,只是一条人命罢了。 宫中不明不白死掉的人不知多少,后宫的腌臜手段远胜于内宅,皇后便是鱼死网破,担下罪名杀了她又如何? 他不能拿她的性命去赌,一丝一毫也不行。 “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羡予没有回答,只是一扬马鞭,厉喝一声:“驾!” 谢羡予疾驰归京,直奔皇宫,他有行走皇宫的通行令牌,乃是陛下御赐,可随时入宫。 此时已经入夜,宫门还是为他而开。 宫廷之中红墙绿瓦,夜色更添了几分森严,他大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依然嫌慢,迈开步子快跑了起来。 她被扣在宫中半日了,这半日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皇后若是真的得知他反水,放弃宣王,那必然怒火中烧,伺机报复,他没有回京,皇后又会拿她如何? 心脏已经被攥紧,一向从容自若的眸子里,鲜少的出现仓惶之色,他不敢想。 他以陛下特令擅入后宫,直奔凤仪宫。 守在凤仪宫外的小太监本来都打算打瞌睡了,猛然看到谢羡予,吓的一个激灵瞌睡都醒了:“小,小谢大人!” 谢羡予脸色阴沉,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周身的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去给皇后通传,我来接我夫人。” “现在都已经快入夜了,皇后娘娘想必也已经歇下,小谢大人擅闯后宫……” 小太监话还未说完,猛然撞进他满目森寒的眸子里,吓的脸都白了,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是,奴才这就去通传。” 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了凤仪宫。 皇后并未就寝,反而还在和江雪君商议如何处置许婉若。 “这贱人已经被打的半死,也不知谢羡予何时才归,再拖上几日,她若真死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江雪君问。 “给她把命吊着,本宫的凤仪宫可受不了这死人,晦气的很。” 江雪君又有些后怕,忍不住问:“若是谢羡予当真在意她,见着她这副样子,怕是……” 皇后冷笑:“怎么?你怕了?当时嚷着要打死她的可是你,现在倒是害怕起谢羡予来了,江氏,你莫不是还痴心妄想?” 江雪君惊出了一身冷汗:“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听闻过谢羡予的雷霆手段,怕他伤及皇后娘娘和宣王。” “本宫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了他?” 话音方落,却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娘娘,小谢大人来了,说是要接谢少夫人回家。” 江雪君瞳孔骤缩:“他这么快就回京了?” 皇后狐疑:“他怎会来的这么快?” “娘娘,那要不要奴才去回禀,让他改日再来……” “不必。”皇后直接起身,唇角勾起些许得意的笑,“难得他这般殷勤,本宫也不好拒之门外,他来的这么快,可见对那个小贱人当真是上心的,看样子,本宫这次的筹码没有拿错。” 皇后看一眼江雪君,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走吧,去瞧个热闹。” 皇后走出了寝殿,去了正殿。 江雪君和陈清函也紧跟了上去。 经过这半日,陈清函就是再蠢也明白过来了,今日并非是皇后对许婉若发难,而是对谢羡予发难。 可夺嫡之争,本是男人之间的事,凭什么让无辜的女子承受这样的后果? 皇后刚在正殿的凤椅上落座,谢羡予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眸底却已经翻涌着戾气:“我夫人呢?” “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宫不行礼,谢家百年清誉,就教出这么个没规矩的儿子来?” 谢羡予盯着皇后,眼神逐渐阴鸷:“皇后若是不把她交出来,明日此时,死的就会是宣王。” 皇后面色骤变,被他森寒的眸子刺的一阵心慌,又恼怒的一拍桌子:“你放肆!” 谢羡予立在殿内,凌厉的气势迸射而出,不言不语,便已经压迫人心。 江雪君面色发白,袖中的手都紧了紧。 皇后咬了咬牙:“许氏骄纵,摔了陛下御赐之物,本宫不过是留着她亲自调教罢了。” “调教”二字刺在他心口,他眸色又阴冷了几分:“她人呢?” 皇后看出他的在意,反而从容了些许,笑了起来:“小谢大人倒是一往情深,这大半夜的入宫,只为了接她回家,不过她犯了大错,本宫岂能轻易原谅?” “你要条件?” 谢羡予已经不耐烦和她兜圈子。 皇后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却也心中窃喜。 “你这次随蔡将军前往北边平叛,听说已经剿灭了叛军,立下了大功,可本宫却听闻,你以私通叛军的罪名先斩后奏将蔡将军下了大狱?” 谢羡予眸色隐隐不耐:“你要我放过蔡忠?” “蔡忠落马,十万兵权的虎符想必落在了你的手里。” 皇后眼里涌现出贪婪:“本宫要你交出虎符,写下折子,将平叛的功劳归功于宣王,并且拥护宣王为太子。” 有了平叛的功劳,掌控了即墨营的兵权,又得到了谢羡予的拥护。 宣王的太子之位,不单唾手可得,并且还能得到实权,从此稳坐太子之位,谁都轻易撼动不得! 陈清函和江雪君的脸色都变了一变,皇后竟想用一个女人换谢羡予放弃一切? 宣王一旦真的继位,他还交出所有的实权,岂不是从此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谢羡予的下场怕是要比死还难看! 他怎么可能答应! 谢羡予眸色渐渐阴沉,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已然青筋暴起。 皇后原以为他还要再考虑些时候,可两息之后,他目光阴冷的开口:“我要先见到她。” “好说。” 皇后看一眼芍药:“去,把她带进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老嬷嬷便拖着已经浑身是血的许婉若走了进来,就这么放在了殿内的金砖之上,经过之处,淌过血痕。 她紧闭着眸子,苍白的小脸没有丝毫的血色,脸颊还红肿着,唇角的血丝已经凝滞,后背满是纵横交错的杖痕。 他恼恨至极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现在竟被他们打成这副样子! 他心脏一瞬之间好似透不过气,额上青筋都暴起,周身的戾气暴涨,方才还尚且克制着平静的眸子,骤然阴鸷至极,几乎要杀人。 总管太监刘公公握住一把匕首,贴着婉若纤细的脖子。 皇后看一眼那紧紧贴在婉若脖颈处的匕首,这才稍稍强自镇定,问他:“人你也见着了,本宫的条件,你想好了吗?” ------------ 第121章 我带你回家 谢羡予阴鸷的眸子扫过刘公公,刘公公吓的面色一僵,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几分,好似这不是拿捏着许婉若的命,而是捏着他的护身符。 他终于收回视线,目光阴冷的盯着皇后,周身的杀气已然压制不住。 皇后心里发虚,又强自镇定:“怎么?你是不想管她死活了吗?既然如此,本宫也愿意成全你……” 他果决的开口:“我答应你。” 皇后瞳孔骤缩,几乎有那么一瞬的不可置信,旋即贪欲从眼里惊喜的倾泻而出:“当真!?” 江雪君脸都僵了,立在那里忽然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 在得知谢羡予进宫之时,她期待着谢羡予被皇后拿捏住命脉,唯命是从,好让她立下大功,稳固在宣王府的地位,还能报复他当初对她的辜负。 可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她宁可他对许婉若坐视不管,宁可她做了错的谏言,宁可被宣王责罚是个无用的废物从此失宠。 此时真真切切的看到他为了这么个女人甘心放弃一切,她觉得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荒唐是他,可笑的却是她自己。 直至今日,她才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谢羡予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利落的写下一封折子,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枚虎符。 他单手拿着折子和虎符:“放了她。” 皇后眼里已经满是贪婪,却还是警惕的让凤仪宫的侍卫们齐刷刷的守在了殿外,以防谢羡予临时反悔。 随后对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刘公公终于拿开了架在婉若脖颈处的匕首。 谢羡予随手将折子和虎符扔到了桌上,大步走向婉若,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皇后激动的捡起折子和虎符,仔细看一眼虎符确认真假,然后又打开折子,上面笔锋凌厉,铁画银钩的字迹,将平叛的大功给了宣王,并且劝谏陛下立宣王为太子。 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得到的如此轻易! 而此时,谢羡予已经走到婉若身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 大概是他的手碰到了她的后背,她疼的眉心微蹙,额头又渗出了细汗,睫毛轻颤,意识迷蒙的掀开了一丝缝隙。 他手指触碰到她后背黏腻的血,指尖轻颤,却还是克制着沉静,低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旋即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大步走出了凤仪宫。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谢羡予踩着长长的宫道,抱着她大步离开。 这条宫道由青砖铺就,幽深又冗长,两边宫墙高耸入云,宫墙之后,宫殿威仪又奢靡。 这一条宫道,通向权势的至高处,无数人趋之若鹜,拼尽性命也要前赴后继,向它奔来。 可他抱着她,背道而驰,从至高无上之处走出宫门。 汲汲营营多年,终于要唾手可得的权势,拱手送人,换她的性命。 宫门大开,禁军举着火把为他放行。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沉寂的脸,他垂下眸子,眼里只有怀中奄奄一息的女人。 符弦已经在宫外等着了,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公子。” 符弦猛一看到他怀中已经重伤的许婉若,脸色都变了一变“少夫人她……” “回府,去请太医。” 他冷声下令,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回府,太医也匆匆赶来,松鹤园上下灯火通明,彻夜未眠。 太医带着女医一并前来,为婉若处理伤口。 “少夫人的伤势很重,伤口都已经和衣裙沾黏,现在必须让女医将她的伤口清理干净,有些疼,得忍一忍。” 婉若依然昏迷着,趴在床上,苍白的小脸没有丝毫的血色。 谢羡予守在床边,平静的给她擦唇角的血渍:“好。” 太医退到了屏风后面,女医走到床边准备为婉若清理伤口,却在靠近的时候被他凌厉的气势震的不敢上前。 他抬眸看她,眸光刺骨寒凉:“还不动手。” 女医立即咽下了想让他回避的话,连连点头,上前来小心翼翼的给婉若清理伤口。 可伤口都已经沾黏,哪怕动作再轻,稍一触碰都是刺骨钻心的疼。 婉若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疼的清醒过来。 “啊!”她嗓子都哑着,声音虚弱,惨叫也小猫一般呻吟。 女医害怕的看一眼谢羡予,生怕他一怒之下让她打死。 “少夫人伤势太重了,麻沸散也难有太大的作用,怕是只能让少夫人忍一忍。” 可他却没有抬眼看她一眼,只看着神色痛苦的婉若,已然满眼阴鸷的眸子里,隐隐破碎。 女医沉下心来认真清理伤口,这次她动作快了许多,这疼是一定要忍的,不如快刀斩乱麻。 “啊!”婉若猛的双手抓紧了锦被,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谢羡予伸手送到她的嘴边,让她咬住自己的手,婉若早已经没了意识,狠狠的咬下去。 她的贝齿没入他虎口的血肉里,血珠顺着他的掌心滚落,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依然眸光沉沉的看着她。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为她分担些痛苦,才能惩罚未能保护好她的自己。 他从来步步为营,事事筹谋,算无遗策,唯一一次疏漏,代价却是她替他受。 他任由她咬住他的虎口,指尖轻轻扫过她的脸,心口的痛远胜于手上的这点伤。 半个时辰后,医女终于为她处理好的伤口,上了药,缠上了纱布。 太医进来给她号脉,观察了一番情况,才沉声道:“伤口虽说包扎好了,但高热不退也很是危险,得守着,我先去给少夫人开药。” 太医说罢,便冲着女医使了个眼色,识趣的退出去。 婉若已经再次昏迷,苍白的小脸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汗津津的趴在软枕上,牙齿松开了他的手。 谢羡予随手拿帕子将虎口包住,避免血渍弄脏了她。 他用温热的湿布巾给她细细的擦着额上渗出的汗珠,平静的眸子好似沉寂着深渊。 “别怕,我定叫他们,十倍奉还。” ------------ 第122章 你会后悔吗? 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直到天色擦亮,探一下她的额头,高热退了一些,这才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婉若昏昏沉沉的醒来,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模糊又昏暗的视线让她一时间难以分辨自己在哪儿。 她稍一动作,后背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叫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揪住了锦被。 “醒了?” 谢羡予听到这细微的动静就睁开了眼,探手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问她。 她意识终于清醒,视线也清晰了许多,当她看清眼前的人的时候,怔忪了一下。 他见她迟迟不说话,眉头紧蹙:“怎么了?” 她的视线怔怔的移到别处,这才确认,这不是凤仪宫,而是松鹤园。 “我怎么在这?”她声音沙哑,虚弱无力。 他心口刺痛,指腹轻抚她苍白的小脸:“别怕,我们已经回家了。” 她眸光微滞,回家? 皇后告诉她,她想活着走出凤仪宫,就得让谢羡予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拥立宣王做太子。 她觉得可笑,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到底还是要死的,她也没想过能活着走出凤仪宫。 “皇后怎么会答应放过我?”她问他。 他语气随意:“我去接你,她自然不会不答应。” 她怔怔的看着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他揉她的发:“太医说你的伤要好生将养,至少得三个月才能养好,这几日尤其要当心,你且安心养伤。” “别的事,”他顿了顿,眸底寒光乍现,“我来解决。” “公子。”翠竹走了进来,“苏大人来了。” 他轻声对婉若道:“我去去就回。” 然后吩咐翠竹照顾好她,起身走了出去。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想起,昨夜他只身一人入凤仪宫,接她回家。 原来那不是梦。 苏言见着谢羡予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我听说你拥立宣王做太子了?!” 苏言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今日早朝你的折子被呈到御前,你只字不提蔡忠勾结叛军之事,还将平叛的功劳尽数推给了宣王,还拥立他做太子,你是疯了不成?!” “陛下得知宣王和蔡忠为平叛做出的功劳,龙颜大悦,朝中那帮见风使舵的,立即转了风向,上赶着为宣王说好话,生怕巴结的晚了,朝中又重提立储之事,陛下又对宣王刮目相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立太子了。” 宣王本就是中宫嫡出,礼法上也该做太子,尤其是晋王已经谋逆倒台的情况下。 宣王前阵子因为晋王倒台,大肆拉拢朝臣,招摇嚣张,让皇帝不悦,认为他不堪托付重任,这才有心扶持出身不好的齐王。 可如今宣王为了平叛“立下大功”,陛下对他大加赞赏,显然也已经有了托付之心。 谢羡予语气淡然:“齐王那边我已经让人去交代了,退避锋芒。” “那你呢?你现在把太子之位拱手相送,可宣王如今对你恨之入骨,一旦他真的继位,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你难道会不明白?!” 谢羡予点漆的眸子看着他,神色平静:“我明白。” 苏言生生僵在那里,堵了满肚子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可是谢羡予,从来走一步看十步,他怎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那么聪明,那么清醒,却做出这么糊涂的选择。 “你现在什么打算?” “宣王如今势头正盛,立太子已经是必然之势,齐王现在还不成气候,和宣王没有对抗的余地。”谢羡予淡声道。 倘若蔡忠落马,收回即墨营的兵权,齐王还可以趁机起势,有机会和宣王决一高下。 “那你就当真眼睁睁的看着他立太子?!”苏言几乎不可置信。 这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陛下已经年迈,寿数只怕也就一两年了,立太子已经是迫在眉睫之事,一旦宣王真的立为太子,又手握实权,再难撼动! 谢羡予眸底寒光乍现:“那也得坐得稳才行。” 苏言眸光一滞,立即道:“你什么意思?” 谢羡予收敛了戾气,神色冷淡:“且让他们得意一阵。” 不登高,如何跌的重? “你替我向陛下请辞,说我夫人病重,我要照顾她,无心朝政。” 苏言目瞪口呆,宣王都要如日中天了,他竟然还要请辞?! 他是怕死的不够快? “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还有翻盘的希望。” “那你现在去找宣王投诚还来得及。” 苏言:“……” 谢羡予又扔给他一个信函:“这个名单上的人,全部查一遍。” 苏言打开一看,都愣了:“这不都是你的人?” 谢羡予眉宇间戾气隐隐翻涌:“宣王不可能突然察觉我反水之事,这其中,必有内应。” 攘外先安内,让他查出来是谁,定要一刀一刀的片了他的肉。 苏言面色一变,这才反应过来。 “三日之内,查出结果给我。” “好!” 谢羡予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抬脚走人。 苏言又把名单细看了一遍,突然瞳孔骤缩,他连他爹都查? 谢羡予回到寝屋,翠竹正在给婉若喂药。 他把药碗接过来:“我来。” 翠竹识趣的退了出去。 “苏大人怎么来了?”她问。 “一点小事。” 他舀了一勺药,正准备喂给她,忽然想起什么,收了回来,有些笨拙的吹吹凉,又送到她的唇边。 婉若皱着眉喝了一口。 “苦吗?”他轻声问。 婉若本来觉得苦,被他这副温柔的样子给唬住了。 “有点。” “等喝完这碗药就给你吃糖。” 她又问:“你今日怎么没去早朝?” “病休了,在家照顾你。” 她眸光微滞:“你是不是答应了皇后什么?” 他没言语,只是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她的唇边:“先喝药。” 婉若心里的猜想隐约成型,眸色多了几分仓惶:“你放权了?” 他揉她的发:“婉婉,不要多想。” 她僵在那里,几乎不可置信,他为了救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势? 他可是谢羡予,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她忽然喉头发涩,本就虚弱的声音更哑了:“宣王一旦得势,你下场会很惨。” 他声音淡然:“那又如何?” 婉若被堵在那里,忽然感觉胸口闷的厉害。 她早就习惯了被放弃,在凤仪宫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她从未有过任何期待。 可他却带她回家了。 她鼻子发酸,避开了他的眸子,声音很闷:“你会后悔吗?” 他却问她:“你会后悔吗?” “什么?” 他的漆眸锁着她,隐隐泛寒:“早知我有今日,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跟着林晗逃的更远一点?” ------------ 第123章 带你看一场好戏 婉若愣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心里才涌起的一点酸涩瞬间荡然无存,连带着眼前这张脸都让人讨厌起来。 “你有完没完!” 她恼怒的稍一动弹,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到,她疼的小脸都皱巴成一团,眼角的泪珠子都逼了出来。 他面色一变,立即放下药碗扶住她:“扯到伤口了,别动。” 她腰间的纱布渗出了血丝,她生气的别过头再不看他一眼。 他也顾不得和她较劲,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趴好,把软枕给她调整了一下,唯恐牵扯到她的伤口。 他沉着脸,语气难得的严肃:“你身上伤重,不要乱动,伤口撕裂了更难痊愈了。” 婉若趴在软枕上,拿后脑勺对着他,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他拧着眉,下意识想教训她,一看到她后背的伤,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有些干巴巴的:“好歹把药先喝完。” “我不想喝!” 他放轻了声音:“那晚一点再喝?” 她不理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药碗放下:“那你先睡会儿。” 她依然不说话。 他也没再说话,屋内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漫长的沉寂之中。 沉寂到让婉若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趴在枕上,悄悄扭过头,却看到了依然守在床边的男人。 他沉沉的看着她后背的伤,那双向来从容又孤傲的眸子里,装着她从未见过的黯然和破碎。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收敛了眸光看向她,她立即转回头,将脸颊埋进软枕里。 只是那股酸涩好似在心口蔓延开来,好像更难受了。 接下来几日,谢羡予当真再没去上朝了,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婉若,甚至连门都不出。 他也没再允许任何人进松鹤园,大夫人听闻婉若从凤仪宫回来就病重,前来探看,他也只应付过去。 其他人等连门都进不了。 三日后,苏言再次登门了。 “我全部查过一遍了,得知你和齐王之事的人,除了你爹就是其他安插在朝中的几个重要暗线,那几个人近期没有和宣王来往的任何迹象。” 谢羡予双眸微眯:“我爹有?” 苏言神色严肃:“京中的暗探查到的消息,谢相礼在年前亲自去宣王府送过年礼。” “宣王府在明面上与谢家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送年礼也是谢相礼分内之事。” “这的确算不得什么,可他送年礼的日子,恰好是你的密函送回京城的第二日。” 谢羡予眸光一凛。 苏言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可能只是巧合,也有可能,问题就出在这。” 谢羡予脸色阴沉下来:“是或不是,一试便知。” 庆安正好进来:“公子,二公子来了。” 苏言看一眼谢羡予,这自家若是真的出了内鬼,还是得他亲自收拾。 苏言退避到了屏风后面。 谢相礼走进了水榭书房。 “大哥。” “你怎么来了?” 谢相礼神色有些担忧:“我听闻大嫂突然生了重病,你还为此请辞在家中亲自照顾,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病重,我自然该照顾。” “当真没别的事?大哥,你我是骨肉血亲,倘若真的有什么事,谢家也不是你一个人扛着的,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父亲这几日也生气,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谢羡予突然请辞,远离朝堂,大老爷为此很是生气。 但并没有什么用。 谢羡予看着他,眸光幽深:“既如此,我有件事让你去办。” “大哥只管吩咐!” “我近日出门不便,这一样物件,你替我送给北凉太子。”谢羡予拿出一枚玉牌,递给了他。 谢相礼眸光微闪,接过玉牌:“这是什么?” “你不必知晓,只要送给北凉太子,他自会知道的。” 谢相礼也不敢再多问,只立即应下:“是。” 谢相礼收起了玉牌,转身离去。 谢羡予目光追随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冰冷。 苏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疑惑的问:“这玉牌是什么东西?你和北凉太子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谢羡予神色冷淡:“什么也不是。” 苏言回过味儿来了,啧啧摇头:“你这老狐狸,李璟昭自从晋王倒台之后就频频向宣王示好,这玉牌送出去既可以试探谢相礼,还可以让宣王和李璟昭心生嫌隙,两人怕是要貌合神离。” 一箭双雕,谁能算计的过他? 当晚,谢羡予守着婉若,让女医为她换了药。 她疼的泪珠子都滚出来,好容易换完了药,两人都像是死里逃生一般,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拿帕子给她轻轻擦额上的细汗:“还疼不疼?” 她闷着声不理他。 自从上次“吵架”之后,她就不大爱搭理他了,若是从前,他收拾她一顿就好了,现在看着她受这样的罪,他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太医说你的伤口长的很好,我又让人去搜罗了些天山雪莲来,说是对身体滋补极好,若是将养的好,一个月兴许就能下床了。” 他轻声说着,目光触及她红红的眼睛,心口还是刺痛。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门外传来符弦的声音:“公子。” 他眸光微凝,揉了揉她的发:“我去去就来。” 他起身出去。 符弦立即禀告:“二公子没有立即去找北凉太子,而是先派人去了宣王府。” 谢羡予眸光阴冷:“果真是他么?” “是不是立刻抓二公子来问话?” “不急,留着他,我还有用。”他语气森寒。 “是!” “继续盯着他。” 谢羡予转身回去寝屋,走到门外时,脚步顿了顿,收敛了周身的戾气,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婉若趴在床上,睫毛上还沾着残留的泪珠子,见他进来便扭过头不看他,不知是因为换药太疼了闹脾气,还是因为还在和他生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抬手轻抚她的发:“婉婉,你要快些好起来。” 他眸光渐渐寒凉,声音却依然温和:“等你养好伤,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 第124章 嫌我烦? “什么好戏?”她疑惑的转过头,眼睛还红红的,瞧着可怜巴巴的。 他指腹擦掉她眼角残留的泪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到她终于沉沉睡去,他才悄声出去。 到了书房,符弦已经在等着了。 “这曹旺送来的密信。” 谢羡予拆开信封,扫了一眼,随手将信送到了烛灯上,片刻就化为了灰烬。 “你亲自去一趟北边,这些东西交给他,让他听命行事。” 谢羡予将书案上的一个匣子推过去。 符弦立即收好:“是!” 符弦又有些担心:“宣王那边还一直有人在盯着谢府,就怕宣王察觉……” “你找人引开,无妨,宣王现在一心怀疑我和北凉的人有牵扯,除非和北凉有关的事,宣王上不了心。” “属下遵命!” - 宣王府。 “谢羡予给北凉太子送的这玉牌?” 宣王拿着那玉牌仔细的琢磨了半天,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谢相礼沉声道:“大哥向来谨慎,做任何事必然有他的用意,我看这玉牌必定不简单,更何况还和北凉太子牵扯……” “你是怀疑,他勾结北凉?” “我不敢妄言,但王爷总归得小心提防着北凉太子才是。” 宣王骂道:“那北凉太子昨日还给本王送来贺礼,本王还当真以为他真心投诚,原来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来人!”宣王嚷着:“立刻把北凉送的贺礼全都丢出去!” “这玉牌我明日会亲自送到北凉太子的手里,适时也会探问几句,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兴许能套出话来。” 宣王冷嗤:“区区一个北凉太子,本王也并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谢羡予如今就是个秋后的蚂蚱,如今他连官都罢了,成日里在家围着个女人转,不足为惧。” 谢相礼立即拱手:“王爷说的是,大哥如今放了权,在王爷跟前根本不够看的,陛下已经有心要封王爷做太子,来日王爷荣登大宝,他又算得了什么?” 宣王眼睛亮了起来,笑的越发的张狂:“如今朝野之上根本无人能和本王相争,别说什么太子之位,便是帝位,本王现在也唾手可得!” 宣王咬牙切齿,面目也狰狞了起来:“等本王掌权之日,便是谢羡予死无全尸之时!” “陛下看重谢羡予,王爷现在还不好擅动他,但陛下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否则也不必急着立储,想必最迟明年,王爷便可荣登大宝,适时,那区区谢羡予,还不是任由王爷处置?” 夺嫡之争残忍之处就在于,输掉的那一方注定了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陛下尚在,宣王当然不敢过分,可陛下一旦驾崩,新皇登基,他谢羡予又算个什么东西? 宣王满意的看着谢相礼:“你比你大哥懂事,本王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的。” “王爷谬赞了,谢氏百年世家,最重礼法,王爷本就是正统,夺帝位也情理之中,大哥糊涂,竟背弃王爷,实属不该。” “等来日本王荣登大宝,本王第一个杀了谢羡予,”宣王咬着牙,恨的要命。 他又拍拍谢相礼的肩:“谢家还好出了你这么个明事理的儿子,往后谢家没了谢羡予,谢氏的门楣,还得你来撑。” 宣王继位也需要世家大族的支持,谢家是世家之首,除掉了谢羡予,谢相礼继承了谢家,宣王又多一张底牌。 何乐而不为? “多谢王爷!”谢相礼眼睛发亮。 在谢家当了这么多年的边缘庶子,终于也有他出头的一日! - 因为是冬日,谢羡予整日里让人搜罗各种珍稀药材给她进补,伤口愈合的快些,看了两次医女给她换药,他也学会了,连换药都亲自来。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伤倒是渐渐好转了。 只是婉若每天趴在床上,每天一睁眼就是谢羡予,几乎见不得一个外人,连谢秀珠她都没见过,闷的有些难受。 他见她闷闷的,又送了一颗糖到她唇边,温声问:“还苦吗?” 他方才给她喂了药,那药汁苦涩,吃完药他都会给她吃糖压一压。 婉若别过头:“不想吃了。” 他将糖放回碟子里:“那怎么还不高兴?” “我许久没出府,也不知阿谨还好不好。” “素月不是在照顾他?我也拨了些人手过去照看,没什么事,他若是知道你重伤想必也担心。” “秀珠昨日是不是送了东西来?我也没见着她。” “府中有内鬼,她一张嘴管不住,轻易就被人套话,你伤好之前不许见她。” “翠竹也两天没见了。” “你见她做什么?” “……” 他眸光微微发凉:“嫌我给你照顾的不好?” 婉若咬着唇:“也不是。” 他这么个大少爷,每天纡尊降贵的亲自照顾她,她哪儿敢说不好? 他冷笑:“那是嫌我烦?” 婉若呆了一呆。 “我每日守在这亲力亲为的伺候你,你还嫌我烦?” 他周身气势渐渐阴冷,婉若小脸一僵,声音都弱了许多:“我没有……” 他脸色越发的难看,阴着脸盯着她。 就在婉若以为他要气的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再不管她的时候。 他突然掐住她的下巴,语气森然:“我就在这,没别人,等你能动弹了再跟我挑三拣四。” 婉若咽了咽口水,老实的闭了嘴。 转眼过了一个月,婉若的伤也好了大半,勉强能下床了。 谢羡予便每日带着她在园子里转转,虽说还是闷得慌,但好歹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初春的桃花开的正好,松鹤园外就是一片桃林,种在湖边,婉若难得出来,在桃林里摘桃花。 谢羡予跟在她身边,拿一只手臂给她扶着。 “再转一会儿就回去了,初春的天正寒凉,万一落了风寒也不好。” 婉若敷衍的应了一声,伸手去够高一点的花枝。 庆安匆匆走来:“公子。” 谢羡予转头去看他:“怎么了?” “朝中有动静了。”庆安压低了声音说着。 谢羡予眸光微凝:“何事?” 婉若有些够不着那花枝,便松开了扶着谢羡予小臂的手,踮起脚去够。 可大概是腰上的伤还未好全,受不得这么沉的力,忽然一酸,她一个踉跄险些摔着。 谢羡予眼疾手快的捞住她的前腰,把她扶住。 他脸色发沉:“你伤还没好逞什么能?” 婉若自觉理亏,小声道:“我想摘花来着。” 他看一眼她方才想够的那花枝,伸手就给她摘下来了,阴着脸递给她:“你怎么不飞上去摘?” “……” 婉若捏着那花枝,默默的闭了嘴。 谢羡予扶稳了她,这才回过头看庆安:“出什么事了?” 庆安沉声道:“陛下立宣王为太子了。” 婉若心口一紧,脸色都变了,猛一抬头看谢羡予。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就守在她身边,不上朝也不提外面的事,好似真的与世隔绝。 有时候她甚至都是有种错觉,一切风浪都已经过去了。 可她很清楚,不会过去的,宣王一旦得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松鹤园之内,风平浪静,而松鹤园之外,早已经波涛汹涌,万丈深渊。 谢羡予神色倒是淡然的很,语气有些轻讽:“当太子了么,那看来该庆贺一番。” “立储本就是大事,陛下已经下令,七日后宫中设宴,宴请百官,而且从此宴席由太子主持。” 庆安说着,还放低了声音:“宣王府还派人送来帖子,请公子赴宴。” 宣王获封太子,请谢羡予赴宴? 无非是为了羞辱他罢了。 这并不是请帖,而是挑衅。 婉若的脸色都难看了许多,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从不和她提这些事,总是让她不要多想,安心养伤。 可她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他处境已经如此艰难。 谢羡予眸底添了几分玩味的笑:“宣王如此有诚意,这宫宴,倒是不得不去了。” 婉若瞳孔骤缩:“宣王分明是要借这次宫宴对付你,你何必要去?” “不去,如何看好戏?” “什么?”她愣了愣。 他抬手为她将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漆眸幽深:“你不是说闷得慌?再好生将养几日,适时,我带你入宫。” ------------ 第125章 她宁可他一直不可一世 婉若脸色都变了一变。 入宫?一个月前,她死里逃生从那里出来,险些丧命。 那个地方,对她而言,好似噩梦一般。 他看出了她眸底的畏惧,轻抚她的脸,声音温和:“别怕,这次我陪你去。” 深宫之中危机重重,杀机四现,行差踏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月前她在那里被宣王党欺辱,险些丧命,一个月后,他要让那个地方,成为那些人的噩梦! 婉若看着他寒凉的眸子,忽然心惊肉跳。 七日后,谢羡予第一次带婉若走出了松鹤园。 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不能久站,但行走已经没问题了, 宣王已经被封太子了,陛下设宴,太子主持,满朝上下百官赴宴,谢家当然也不能不去。 当谢羡予牵着婉若走出谢府的大门,大老爷看到他脸色都变了。 “你也去宫中赴宴?!” “太子亲自下了帖子来请,我自然得去。”谢羡予语气淡然。 大老爷脸色难看的很,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这宫宴是太子主持,你上赶着去找罪受不成?你当真以为太子会放过你?” 谢羡予反水宣王之事已经败露,大老爷心知肚明,许婉若为何受伤,他也猜到了什么。 他恼恨这个儿子为了个女人放弃前程,也恼恨他之后一蹶不振,辞了官赋闲在家成日里围着个女人转。 但木已成舟,宣王已经被封太子,说什么都晚了。 新朝将立,谢家还得生存,谢家必须向宣王投诚,表示忠心。 而谢羡予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如今对他失望再失望,可毕竟是他第一个儿子,倾注了多少心血,又如何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大老爷沉着脸:“你只老实在家呆着,太子那边我来交涉,兴许他能看在谢家的面上,对你网开一面。” 好歹保住他一条性命。 谢相礼眸底发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父亲还是不肯放弃大哥吗? 他走上前来,也跟着道:“是啊,太子那边,我会尽力为大哥说些好话,兴许太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从此放过大哥之前的事了。” 大老爷看着谢相礼,神色稍霁,谢家已经因为谢羡予而得罪了太子,但好在太子对谢相礼还算客气,往后谢氏在新朝要立足,也不是没有余地。 但,从此往后,谢氏的下一任家主,必然也得换人了。 谢羡予眸光幽深:“那就有劳你了。” “那今日宫宴,你还是别……” “太子亲自下的帖子,我怎好不去?否则,岂不是得罪了太子?” 不知是不是谢相礼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谢羡予话中带着几分讽刺。 但他看谢羡予的脸色,却从容自若,如从前一般,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谢羡予牵住婉若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大老爷一甩衣袖,也懒得再管,索性也上了前面的马车。 谢相礼看着谢羡予上车,眸光微凝,不知怎的,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哥了,大哥一直在松鹤园里,说是照顾他夫人,但他却觉得,兴许是他觉得羞愧,无颜出来见人。 可今日再见,却发现他和从前没有半分变化,眼里没有半分卑微,也没有半分慌张。 从容的让他觉得,他是不是还有后手? 他摇了摇头,应该是他多心了,谢羡予但凡还有后手,怎么可能等到宣王被立太子? 他应该早已经黔驴技穷,只不过体面的等死罢了。 马车徐徐的启程,谢羡予见婉若脸色不大好,眉心微蹙:“是不是不舒服了?” 婉若现在的伤刚刚养好,不能久坐,他特意让人在马车上多垫了一块软垫,让她坐着更舒服些。 婉若面色紧绷,摇摇头。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那是怕了?” 婉若抿着唇:“我才没有。” “许婉若,你现在胆子就小成这样?” 她先前狂的连北凉太子都敢挟持,他还以为她上天入地都不怕呢。 婉若闷闷的不说话了。 害怕?倒也不至于。 她上次入宫险些丧命,对皇宫的确有些心理阴影,但这次是谢羡予陪她同去,或许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在身边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怕。 他总是无所不能的,总能把控全局,护她周全。 他那么嚣张,偏又有嚣张的资本。 可今日看着谢家对他态度幽微的转变,她心里并不舒服。 她从前最恨他的傲慢,轻易的操控旁人的命运,永远高高在上,逼她臣服,迫她妥协。 他生来就高人一等,从未屈居人下,不可一世的让人发恨。 可如今,她看到谢家人对他的失望,甚至摒弃,好似他从那无人之巅的神坛陨落,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 她心里却很不痛快,她突然宁可他一直不可一世。 他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真的害怕,便也不再逗她了,捏了捏她的手心。 “别怕,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她抬眸,撞进他一双难得温和的漆眸里,她心口忽的一涩,垂下了眸子。 今日宴席设在宁辉殿,与上次除夕宫宴在同一个地方。 宣王如今已经获封太子,正是春风得意,今日奉圣命主持这场宫宴,自然也是众星捧月,满朝上下官员都争先巴结。 “太子体恤陛下,亲自操持这样盛大的宫宴,实在是费心了。” “朝中有太子坐镇,陛下虽说病重,却也能安心了。” “是啊,储君已立,国之安本,有太子这般贤君,西周来日定能再造盛世辉煌!” 宣王哈哈大笑,被捧的得意洋洋。 正说话间的功夫,忽然听到小太监的一声通传:“谢相到,小谢大人到!” 这话一出,满殿都随之安静了一瞬。 谢相能来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太子设宴,谁敢不来? 但谢羡予……他竟然敢来?! 能在朝廷里混的都是人精,这一个多月以来,宣王被立为太子,谢羡予却请辞回家赋闲了。 按理说谢羡予支持宣王,应该跟着宣王鸡犬升天才是,可没曾想,反倒是被“打压”了。 而且一旦在太子跟前提及谢羡予,太子定会翻脸。 众人便也猜到了什么。 宣王一开始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忽然猛一回头,看到谢羡予走进了殿内。 他一身青灰色竹纹长袍,银冠束发,神色从容,气质矜贵,没有丝毫的“落水狗”该有的狼狈和仓惶,好似他才是今日的赢家。 宣王脸色忽然就变了。 江雪君见他来,面色一紧,却忽然看到他身边牵着的女人,一身月白色长裙,云髻上只两支玉簪,妆容清丽,薄施粉黛,却依然气质脱俗,一眼万年的美人。 她脸色渐渐难看,袖中的手都掐进了肉里,她听闻谢羡予赋闲在家,亲自照顾许婉若。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将养的如此好,恢复的这么快。 分明一个月前还如此狼狈的该去死的人,转眼便又明艳动人,如此理所当然的站在他的身边。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人人心思各异。 宣王终于回过神来,盯着谢羡予,脸色难看至极:“你也敢来?” 谢羡予抬眸,点漆的眸底肃杀之气隐隐涌动,声音平静:“殿下亲自相邀,我自然要来的。” ------------ 第126章 猎杀时刻 宣王咬着后槽牙,眼神都狰狞了几分:“你胆子倒是大。” 忽然小太监再次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立即安静,起身行礼:“恭迎陛下,皇后。” 皇帝迈着略有些虚浮的步子走进来,但脸上却难得的精神,眉宇间也有些喜气,走到金殿正上首的龙椅里坐下:“免礼。” 皇后也跟着在凤椅落座,一回头,看到谢羡予,面色微凝,他竟还敢来? 再又看一眼他身边已经恢复完好的许婉若,也很是意外,她倒是不声不响的就痊愈了。 皇帝笑着道:“今日宫宴,由太子亲自一手操办,辛苦了。” 太子萧蒙立即起身:“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 陈清函安静的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萧蒙哪有这个耐心做这些?今日的宫宴都是她操办的。 宣王封了太子,陈清函如今也是太子妃了。 “你能有如此贤德,朕也放心了。”皇帝满意的点头。 说着,又看向了坐在靠左侧的谢羡予,问道:“谢羡予这是病好了?” 谢羡予拱手:“回陛下,已经大好了。” “既然病好了,也别在家里赋闲了,往后还得你多辅佐太子。” 这话一出,宣王暗暗冷嗤一声。 辅佐?他也配! 谢羡予倒是面不改色,依然沉静:“是。” 宣王心中畅快,便是谢羡予回到朝中又如何? 现在他把控实权,朝廷上下以他马首是瞻,谢羡予便是回来,也得看他的脸色,伏小做低,倒是方便他羞辱了! 宣王得意的忘形,皇后心里却是隐隐不安,实在是谢羡予表现的“太好欺负”了。 皇后原本都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防止谢羡予到皇帝跟前反咬一口,可谢羡予不但没有,甚至直接病休回家了。 他甚至连许婉若受伤的事都没有张扬,对外只说她生了重病,只字不提她在凤仪宫受罚的事。 他怎么可能这么忍气吞声? 皇帝咳嗽了两声,身子发虚,有些乏了,便让太子主持,他先回寝殿歇息了。 歌舞响起,丝竹管乐之声和舞姬曼妙的舞姿打散了殿内略显僵硬的气氛,宴席开始,一众朝臣们觥筹交错,互相寒暄,倒也热闹了起来。 萧蒙桌前围满了人,一众朝臣们争着给他敬酒,连带着陈清函都被人围着。 萧蒙封了太子,陈清函自然也成了太子妃,江雪君封了良娣,但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宣王府,显然江雪君最受宠。 因此她的桌前反而比陈清函炙手可热些。 谢相礼对谢羡予低声道:“大哥,不如现在去给太子敬个酒,也示个好,兴许太子还能网开一面,消除些隔阂。” 隔阂当然是不可能消除的,要不是碍于皇帝还没死,太子此刻只想立刻杀了谢羡予。 但若是能让谢羡予向太子低头,太子必然会高兴的,他也会高兴。 他也想看看,这个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不可一世的大哥,做小伏低是个什么样子。 谢羡予没有看他,指腹摩挲着手里的金樽酒杯:“不必了,你去吧,太子看重你,你也该尽心才是。” 谢相礼微微一愣,一时竟听不出他这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讽刺。 偏谢羡予神色从容,半点不显山露水,他从来也看不透他的情绪。 谢相礼扯了扯唇角:“那我去给太子敬酒,也帮大哥开解几句。” 谢羡予唇角微扬,眸底隐隐泛着讽刺的光。 谢相礼已经起身,去了太子那边。 苏言匆匆走过来,对谢羡予低声道:“事情已经安排妥了,是直接动手吗?” 谢羡予看一眼被围在人群里的太子,淡声道:“可以了。” “好。”苏言正要走人。 “等等。” “怎么了?” “太子的人怕是盯上你了,后面的事不用你出面,你让安插在宫中的小太监去传话,你现在……” 谢羡予顿了顿,扫了一眼坐在右侧首席位置的李璟昭:“去找那位北凉太子寒暄寒暄。” 苏言是为他办事的,他的行动自然也代表着谢羡予的想法。 “找他?”苏言莫名其妙,他都不认得他。 “转移一下太子党的注意力。” 宣王是个蠢货,皇后倒是比他多几分疑心,谢相礼想必也并不踏实,与其让他们提前怀疑坏他大事,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也给李璟昭找点事做。 苏言眸光一闪,忍不住道:“你可真够损的。”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再抬眸时,已经寒光乍现。 苏言拿起酒杯慢悠悠的去找李璟昭了。 谢相礼远远的看到这动静,面色微变,又压低了声音和萧蒙道:“殿下,大哥近日实在是有些反常,我怀疑他是不是要利用北凉生事。” “给我盯紧他们!还有,北凉来的人,现在立刻去排查一遍,以防他们生事。” “是。” 忽然听到小太监一声通传:“余杭陈家到!” 苏言脊背一僵,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却迟迟没有回头。 陈清函惊诧的抬头,却看到她爹娘哥哥一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给太子行礼。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蒙倒是意外的很:“陈老怎么还不远万里的亲自来京城了?” 陈家是余杭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势力主要在江南,并不在京中。 陈老爷笑着道:“太子如此喜事,老臣自当亲自赴京道贺。” 说着,他又看向陈清函:“也给太子妃贺喜。” 萧蒙哈哈大笑:“陈老有心了。” 陈老爷又恭维着说些好话,让萧蒙高兴的很,和他多喝了两杯酒。 陈夫人也来拉陈清函的手,笑的慈爱:“清儿,娘许久没见你,怎么瞧着像是瘦了?” 萧蒙今日高兴,对她也宽厚的很,大手一挥:“你爹娘难得来京中和你团聚,你去和他们好生说说话。” 陈清函面色微僵,福了福身:“是。” 陈夫人热络的拉着陈清函走了出去,陈家人也都跟上。 走出了宁辉殿,进了无人的偏殿,陈清函才神色冷淡的抽出了手:“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她嫁到京中快五年了,家人从未来看过她,今日特意不远万里的赶来,必然是有事要吩咐。 “你这孩子,爹娘来看你你还不高兴?如今封了太子妃,便不得了了,不把自家人放眼里了?你还没当皇后呢!” 说话的是陈清函嫡亲的哥哥陈盛,她也不知,小时候对她疼爱有加的兄长,如今怎么成了这副刻薄模样。 陈清函抿着唇,闭口不言。 陈夫人轻瞪一眼陈盛,又拉着陈清函的手柔声道:“我们来当然是为了你,还能为了什么?现在你都封了太子妃了,皇后之位近在眼前,你也该知道我们当初对你的良苦用心了。” 当初? 陈清函面色发白,扯了扯唇角:“你们竟还敢和我说当初?” 陈老爷当即拉下了脸,厉声道:“你这副样子,难不成还在为了当年的事闹脾气?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 话到嘴边,又狠狠咽回去,指着陈清函的鼻子教训道:“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也该知道你身上牵系着整个家族的荣耀,由不得你这般胡闹!太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知道这天下多少人挤破了头都得不到你的尊荣吗?” 陈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我们这次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你这都入王府五年了,还未生下孩子,那个卓氏生下长子已经压你一头了,我听说太子如今又宠爱一个江氏,兴许要不了多久,她也有孕了!” “清儿啊,你现在虽说是太子妃,可一直生不出孩子的话,往后太子继位,你怕是地位不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老爷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说什么身子不好,可你当初在娘家时什么毛病都没有,你分明是故意要和我作对!” 一直沉默着的陈清函忽然开口:“是,我就是要和你们作对。” 陈老爷面色一僵。 陈清函抬眼看他们,扯着唇角,笑的凄凉:“当初你们把我送给太子,也不曾问过我的意见,不是吗?” “混账!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不嫁太子,难不成嫁个没前途的穷书生?!” “他不是没前途的穷书生,他是扬州的解元,是人人称道的状元之才!当初你们不也答应了吗?你们答应过我,若是他能高中三甲,便允他娶我。” 陈清函眼睛泛红,十四岁的时候,她也曾满心期待的想着嫁人,想要快些长大。 可及笄的那一年,宣王来余杭巡盐,父亲在家中设宴款待,故意让宣王见到了她,于是宣王便要求娶。 而她的爹娘,也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婚事。 “那孟言再有才学不也只是个没家世的穷举子?如何能和太子比!你怎么能如此任性!” “我任性了吗?你们逼我嫁给宣王,拿孟言的前程威胁我,我不也还是乖乖听话,如你们所愿嫁给宣王了吗?” “我听你们的话,断了所有的念想安分的嫁了宣王,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陈清函眼里蒙上了泪,笑的惨淡:“你们在我出嫁之后,就把孟言冤进了大狱,让他背上了污名,被夺了举子的功名,从此不能入仕,断了前程!” 陈老爷面色一僵,又咬着牙骂道:“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他从前与你有过私情,倘若真的科举登科,入仕之后在外面乱说你们之前的事,那宣王还能容得下你?” “所以你们就毁了他!你在意的是我吗?你在意的只是陈家的前程罢了。” 陈清函眼睛通红:“他寒窗苦读二十载,他已经中了解元,先生说他是状元之才,定能前程无量,可你却轻易的就毁了他的一切!” “我都已经听你们的话嫁了人,可你们还是想逼死他!是你们言而无信,你们毁了孟言,还想让我继续听话的为家族效力?” 陈清函笑的讽刺:“就因为我听话,所以你们不把我放眼里,你们能肆意糟践我爱的人,肆意摆弄我的人生,肆意的戏弄我,那我又凭什么要给你们争什么家族荣耀?” “你!”陈老爷震惊的脸都变了,没想到从来乖顺的女儿竟如此忤逆。 “我永远也不会生下太子的孩子的,”陈清函笑着,已经满脸的泪水,“陈家想要的荣耀,永远也别想有。” “你这个畜生!”陈老爷气的脸红脖子粗,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陈盛也恨铁不成钢:“你为了个男人不顾家族的前程和荣耀,那你难不成连你自己都不顾了?太子的身边如今既有宠妾江氏,又有生下长子的卓氏,你以为你以后日子能好过?!她们迟早要踩在你脸上!” 她看着他们,眼神已经冰冷:“从我嫁进宣王府的那一日起,我就没有好过过一日。” 既然她不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混账!混账!”陈老爷气的心梗。 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宫人仓惶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陈老爷僵了一下,这宫中规矩森严,如何能让宫人如此惊慌失措的喊话? 此时宁辉殿内,一个宫人急匆匆跑进来,跪在了地上:“不好,殿下,叛军攻入京城了!” 萧蒙还在被人捧着敬酒,正得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这话,都呆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叛军?哪儿来的叛军?” 之前北边的叛军的确闹的很凶,队伍越发的壮大,陛下命令蔡忠和谢羡予带兵去平叛,当时蔡忠被谢羡予摆落马了,后来剿灭叛军,其实还是谢羡予的功劳。 不过谢羡予让了这份功劳出来,给宣王和蔡忠了。 宫人连忙磕头,着急的道:“的确是叛军!打着起义军的旗子,没错的!他们已经杀入了京城,快攻到宫门外了!” “怎么可能呢?叛军早就被剿灭了,怎么会……” 太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猛一回头,看向谢羡予。 谢羡予依然从容沉静的坐在矮桌后,拿着金樽酒杯喝了一口酒,再抬眸,对上太子的视线,一双漆眸里,已经杀气尽显。 ------------ 第127章 逆风翻盘 萧蒙脸都僵了,直接丢了酒杯,不顾体面的冲到了谢羡予的桌前,怒骂道:“叛军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这是哪儿来的叛军!?” 谢羡予唇角微勾,声音平和:“剿灭叛军是殿下和蔡忠的功劳,与我何干?殿下来问我?” “你!” 萧蒙脸都气的扭曲了,偏还无法指摘。 因为平叛的功劳,的确算在他的头上! “殿下,叛军已经要攻入宫中了……”小太监慌忙道。 萧蒙这才顾不上和谢羡予废话,急吼吼的下命令:“他们如何能悄无声息的杀入京城的?!禁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这奴才也不知啊。” “那骁骑营呢?还不快立刻诛杀了那帮叛军!” “骁骑营正在浴血奋战,但叛军数万兵马,骁骑营只五千,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数万?!” 萧蒙面色瞬间僵硬,暴跳如雷:“数万的叛军悄无声息的杀进了京城?!这怎么可能?!” 萧蒙转头怒目瞪着谢羡予了,他便是再迟钝,也猜到了,这其中必然是少不了他的手笔的! “是你干的?!” 谢羡予淡声道:“殿下,我一个文臣,禁军并不归我管。” 萧蒙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憋的险些要气绝而亡。 剿灭叛军的功劳不是他的,禁军也不是归他管的,谢羡予三言两语,将这些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反倒是萧蒙,身为太子,皇帝已经因为身体不适,将许多的大权交给了他,禁军如今也是他在管。 但他上位之后,被朝臣们捧着,庆功宴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去操心这些琐事?全都交给下头的人去管了。 因为禁军内部也松散混乱,漏洞百出。 “你!”萧蒙气的要破口大骂。 却见又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来:“殿下,骁骑营要挡不住了!” 萧蒙几乎已经猜想到了一旦叛军攻入宫城,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再顾不上和谢羡予说什么,踉跄着步子慌忙跑出去:“快,快找蔡忠,让他带兵来救驾!” “蔡将军在外面,但当初返京只带回了三千兵马,其余的十万大军,都驻扎在林州,必须有人送调令才能赶过来,但现在宫城已经被叛军围了,根本出不去!” 林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这十万兵马一共分三个大营驻守在林州等地,一旦京中有变,就会赶来救驾。 正常情况下,即便有叛军作乱,攻到城门口的时候就该有人察觉,这时候派人快马加鞭送调令也完全来得及。 可偏偏,这些叛军悄无声息的就已经杀到了宫门口,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太子的脸色都灰白一片,慌的不成样子,他万万没想到,局面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他只知道当太子的风光,却没有半点能当大任的担当,可偏偏,现在他在太子之位,这一切都必须得等着他来解决。 否则,要么被叛军杀了,要么被他父皇废了。 殿内的朝臣们也都害怕的不行,一个个仓皇失措,叛军围了宫城,一旦杀进来,那他们岂不是要死在这儿?! 陈老爷急匆匆的从偏殿赶过来,就看到这个噩耗,险些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他们不远万里的从余杭赶来,就是为了给太子殿下贺喜,结果还未等到太子登基,今儿怕是全家都得在这儿陪葬! 陈清函沉默的立在那里,眼里无悲无喜,一如从前的冷清。 殿内人群四处乱窜,苏言的目光越过人群的间隙,看到陈清函脸颊红肿着,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心脏倏地刺痛。 她难过什么呢?她不是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吗? 抛下他,甚至毁了他的仕途,埋藏了他们曾经的一切,如此决绝又风光的嫁进宣王府,她等的不就是当上太子妃的这一日? 婉若看着这忽然扭转的局面,一下子明白了他所说的“看一场好戏”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有些心慌的扯他的袖子:“万一叛军真的杀进来怎么办?” “能杀进来我会让你来?” 婉若呆了一呆。 他睨着她:“知道你惜命的很。” 婉若瞳孔一缩:“难不成这些叛军是你……” 谢羡予神色淡然,看着还在暴躁的无能狂怒的太子,眼里多了几分讽刺:“当初我回京的时候,可没说叛军全部被剿灭了。” 话都是太子说的,功劳也是太子抢的。 “你怎么敢……” 谢羡予看着她,漆眸深不见底:“婉婉,这夺嫡之争本就凶险万分,做任何事都得留后手,否则朝廷拿你卸磨杀驴,你又当如何?” 他自小读圣贤书,都教他为人臣,得忠,得纯。 可他却觉得可笑至极,朝局如此混乱,各方党派争斗不休,皇帝也多疑,如此境况之下,做个忠诚的纯臣,和送上门去给人当刀使有什么区别? 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 所以叛军他并未剿灭,而是劝降了,倘若朝中无事,便如实告知,让皇帝下令招安,封曹旺一个将位。 倘若朝中有事,那这数万早该死的叛军,就是他手中的利器。 婉若毛骨悚然,原来他从未认输,她万万没想到,他置于如此境地都还能翻身。 殿内正混乱着,皇帝也急匆匆的赶到了。 太子正慌的六神无主:“父皇……” “混账!”皇帝直接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怒火烧心,“朕把重任交给你,太子也封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朕守的江山?!” 太子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是被人算计……” “你这个废物!”皇帝一脚踹他身上,“朕就不该信你有长进,你这种烂泥一样的东西,刚生下朕就该把你掐死!” 太子被踹翻在地,也无人敢去扶。 谢相礼面色惨白,外面是即将杀进来的叛军,里面是即将要失势的太子,而他,却什么也无能为力。 皇帝踹了太子一脚,却也动了肝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宫人连忙扶住他。 殿内一片混乱,人人自危,恐惧蔓延开来。 谢羡予终于起身,走到了皇帝的跟前,沉静的拱手行礼:“陛下,臣或有法子击退叛军。” ------------ 第128章 她哪里跋扈? 太子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今日这场宫宴本该是他最风光的日子,可没曾想,反倒是被谢羡予踩着做了踩脚石。 皇帝立即问:“什么法子?” “齐王今日恰好在林州练兵,未能来赴宴,那林州的齐墨营已经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了,若是能赶来急救,定能赶得及。” 皇后冷笑:“京城外的驻军谁又不知道?现在是叛军围了宫城,根本无人能出得去,你说这些跟废话有什么区别!” 皇帝怒斥皇后:“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你还有脸说话!?” 皇后面色一僵,生生梗在那里,她好歹是一国之后,皇帝竟当众下她的脸面。 谢羡予倒是平静的很:“让骁骑营为我做掩护,我亲自带一队兵马杀出一个缺口,若是能冲出去,便可前往林州报信。” 这话一出,满殿都静了一瞬。 大夫人和大老爷脸色更是慌乱,这样危险,万一死在了叛军的刀下…… 皇帝看着谢羡予的眼神多了几分赏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担当和魄力,朕当真没看错人,倘若此番你能做成此事,朕,定要重重赏你。” “多谢陛下。” 谢羡予回身,走到婉若的跟前,低声道:“你在这待着,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接你。” 婉若扯住他的袖子,眼里还是有些不安:“真的会没事吗?” 他握住她汗津津的小手:“放心。” 他转身,大步离去。 皇帝当即走出宫殿,顺着阶梯上了宫殿的顶楼。 顶楼视线瞬间开阔,可以看清宫门口的情形。 旁人也三三两两的跟上去,婉若也慌忙上了顶楼。 她看到宫门外已经围堵的层层叛军,心脏倏地攥紧,宫门外已经血海一片,厮杀声不绝于耳,他一袭竹青色的长袍,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长剑,利落的翻身上马,调动了一支队伍,随着他一起从侧门厮杀出去。 他出了宫门,现下是站在顶楼都看不到了,只能等消息。 婉若扶着栏杆,掌心都隐隐冒汗。 虽说他总是成竹在胸,可这样危险的事,她还是不免觉得提心吊胆。 唯恐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大概是众人都看到了外面的惨状,方才还争吵不休,此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连皇帝都没再开口说话,宣王跪在地上,动弹都不敢。 在死寂之中等待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如雷鸣般震耳的马蹄声。 婉若猛一抬头,看到宫门口忽然出现的“齐”的旗子,无数的兵马涌入了宫中。 “是齐王的兵马!”一个老臣立马大喊了起来,几乎要喜极而泣,“齐王的兵马赶到了!陛下!齐王前来救驾了!” 皇帝苍老又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光彩,手掌重重的在栏杆上拍了两下:“好,好啊!” 所有人都跟着欢呼了起来,死里逃生。 婉若一眼看到在齐王混乱的兵马之中的那一袭竹青色锦袍,他骑着快马,手里拿着已经沾血的长剑,杀入了宫门。 她也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殿内人人欢呼雀跃,唯独皇后脸色依然难看,太子颓圮的跪在地上,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憎恨! 很快,齐王的兵马击退了叛军,叛军如潮水一般的退去,逃窜出了京城。 齐王策马奔至宁辉殿,对皇帝行礼:“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亲自将他扶起来:“你来的正及时,辛苦你了。” “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一向被他忽视的儿子,突然觉得哪哪儿都顺眼。 其实方才齐王的兵马杀进来的时候,他还担心他会不会趁机弑父杀君,夺了帝位,可他进来就卸了兵器,一心只想救驾,反倒让他感动不已。 他竟放着这样本分又能担事儿的儿子不用,抬举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谢羡予也紧随着策马进来,翻身下马,走上前来行礼:“陛下。” 皇帝连忙扶住他,感慨万千:“羡予啊,这次多亏了你,朕定要重重赏你!” 谢羡予却道:“救驾本就是臣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臣以为,陛下若是真的要赏臣,不如将这个案子交给臣亲审。” 皇帝愣了一下:“什么案子?” “此番叛军悄无声息的就杀入了京城,直接堵在了宫门外,这其中若是没有内应,臣并不相信。”谢羡予眸光锐利。 皇帝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你说的有道理,京城是天子脚下,守城门的禁军竟形同虚设,让这伙叛军不声不响的就杀进来!只怕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作乱!” 皇帝猛一回头,瞪向了跪在地上的太子。 萧蒙自从封了太子之后,春风得意,皇帝也器重他,因为身体不适,将许多大权都交给他了,禁军也是他的人在管。 可现在,却让这伙叛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杀进了京城。 萧蒙急忙跪着爬过来:“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心中敬仰父皇,怎敢有不臣之心?!” 谢羡予声音淡然:“据我所知,禁军如今的大统领是江潮,也是江良娣嫡亲的兄长。” 这话一出,江雪君的脸色瞬间发白。 江雪君帮助太子得到了储君之位,江家因此鸡犬升天,江大人升了官,连她那个没用的兄长也得了禁军大统领的位置,显赫一时。 也正是因此,陈家才会如此着急,因为太子虽说按着礼法规矩给了陈清函太子妃之位,但陈家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否则怎会巴巴的赶来京城贺喜? 可没曾想,这江家的风光还没两日,竟就大难临头? 皇帝顿时怒目圆瞪:“混账!你好大的胆子!” 萧蒙急忙撇清干系:“父皇,儿臣不知啊,儿臣只是因为宠爱江雪君,所以她求儿臣给她兄长禁军统领的时候,才答应了她,但儿臣现在刚做太子,事多繁杂,根本忙不过来,也不知道他们江家竟如此玩忽职守!” 江雪君瞳孔骤缩,太子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江家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陛下,臣不敢啊!” 皇帝哪里能听得进去这辩解?不论江家是不是有心,禁军失职就该死! “来人!将江潮拿下!江家满门下狱!” 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冲上来,将江家的人统统拿下。 “那江良娣……” 江雪君已经嫁给了太子,是太子的人,现下也不知该不该和江家同罪。 却在此时,苏言站了出来,拱手道:“回禀陛下,江良娣此前有在皇后和太子跟前进谗言,让谢少夫人在宫中受刑罚之事,由此可见,江家包藏祸心已久,江良娣也显然是其中重要推手,不可免罪。” 陈家人猛一看到这人,一个个吓的脸色惨白。 早已经失踪多年的孟言,竟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而且穿着官袍,这是,早已经科举登科了?! 他们以为他早死了。 皇帝闻言脸色骤变:“竟还有此事?!” 皇后慌忙道:“此事,此事是因为许氏实在骄纵,对本宫无礼,还……” 婉若走上前来,柔顺的福了福身,声如蚊呐:“的确是臣妇罪有应得,不知规矩开罪了皇后娘娘,皇后说臣妇出身微贱,能得皇后娘娘调教,是臣妇的荣幸。” 她说着,有些怯懦又畏惧的看一眼皇后。 她这副胆怯的样子,哪里跋扈? 皇帝当即对着皇后怒骂:“你竟敢对官员内眷擅用私刑?!你一个皇后,该母仪天下,竟如此嚣张!” 皇后急忙辩解:“陛下,当日她言行无状,实在是嚣张至极,臣妾只是小惩大诫,以免她损了谢氏门楣!” 婉若垂下眸子,怯懦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当日皇后娘娘也并未亲自动手,只是江良娣见臣妇愚笨,实在忍不住才动手扇了臣妇耳光,臣妇言行无状,受杖刑也是应该的。” 皇后险些心梗。 皇帝脸色阴沉至极,指着皇后和太子:“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两个,是眼看着朕要不行了,所以嚣张的无法无天!” 江雪君跪在地上拼命摇头,冲着太子求救:“殿下,救救妾身……” 萧蒙自己大难临头,哪里还管她? “父皇!儿臣当真不知道这个毒妇竟歹毒至此!她一定是因为当初被谢家退亲,所以才对许婉若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她利用了儿臣,也利用了母后,江家胆大包天,这江氏也其罪当诛!” 江雪君僵在那里,只转瞬之间,她就成了弃子。 谢羡予敛下眸底的阴鸷,声音平静的开口:“陛下,太子的案子,臣自会细查,但江家的罪行已经无可推脱,倒不如先杀鸡儆猴。” “你觉得如何?” 现下谢羡予是救驾的第一功臣,皇帝自然随他做主。 谢羡予冷眼扫过僵跪在地上的江雪君,眸中杀气尽显:“江家满门下狱,江氏,于凤仪宫前杖刑一百。” 江雪君脸色已经惨白,泪珠子无措的滚下来,慌忙摇头:“不,不要……” 她哀求的看向太子,太子恨不能和她划清界限:“父皇,这等毒妇,的确该死!” 她又看向谢羡予,谢羡予却再未看她一眼。 她却不管不顾的跪着爬到了谢羡予的跟前,哭的声嘶力竭:“你当真要让我死么?我们自小相识,还曾有过婚约,若不是许婉若,我们早就成婚了,你分明知道的,我自小就,自小就喜欢你……” ------------ 第129 章 你怎么不戴我送的簪子 太子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这个江氏,死到临头的还要让他当众难堪! 谢羡予声音毫无波澜:“当初婚约是父母之命,退婚也是长辈考量,你我私下从未交集,江良娣还是不要为了脱罪擅自攀关系。” 江雪君惨笑一声,是啊,他们私下,从无交集。 他说的如此绝情,可对她而言,却是苦苦思慕了数十年的长相思。 若不是许婉若那个贱人,她早就如愿以偿的嫁给他,何必成为今日这般面目狰狞的毒妇,害的满门遭难?! 她怨毒的盯着许婉若,好似要见她挫骨扬灰。 侍卫却冲上来,将她抓住,直接拖去了凤仪宫外受刑。 皇帝体力不支,已经无暇多管其他的,只将这个案子交给谢羡予来审查,便由宫人搀扶着回宫去歇息了。 太子被废,幽禁宣王府受审,江氏满门都下狱,等大理寺审查。 此番闹剧终于落幕,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的朝臣们也纷纷散场,但心里个个儿都心思万千。 今日之后,这朝中的风向,怕是又要变了。 陈家脸色发慌,来的路上还在万幸女儿选对了皇子,没曾想转瞬之间就满盘皆输,这太子被废也就罢了,万一查到太子的头上,让陈家也受牵连怎么办? 陈家嫁了女儿给太子,就早已经和太子绑定在一起,生死荣辱与共。 江家不就是例子? 太子被押走,陈清函也随之离宫,陈老爷很不放心的追上她,慌张的道:“清儿,太子被废,现在陛下又要查他,万一真的查出什么,牵连到我们陈家,可怎么办啊!” 陈清函早已经面如死灰,太子倒台,下场早已经注定了。 不过是江雪君先死,她们这些王府的内眷,谁又逃得过? 至于株连,更是寻常事。 “成王败寇,父亲早先将我送给宣王的时候,没有预想过这样的结局吗?”陈清函声音冷淡。 陈老爷脸色一僵,他如何预想?宣王毕竟是中宫嫡出,他以为,一定能赌对的。 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清儿,咱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爹娘把你如珠如宝的养大,你便是不顾惜自己,难不成也不顾惜我们吗?你哥哥幼子刚刚出生,你还未能见过他一面,你难不成想让我们陈家都步上江家的后尘?” 陈清函眸光微滞,又冷下了脸:“事已至此,宣王都没有办法,我又能如何?” 陈老爷压低了声音:“我方才看到孟言了,他显然是齐王的人,如今齐王得势,倘若你能……” 陈清函脸色骤变:“父亲这话当真说的出口吗?害他丢掉功名,前程尽毁的不是我们陈家?!你竟让我去求他?” 陈老爷慌忙道:“这不也是万不得已?陈家全族的性命都牵系于此,他从前那样在意你,你若是肯稍稍示好,兴许他就念旧情,尽力保住我们陈家。” “父亲若是要求,便自己去吧。”陈清函不愿意再听一句,转身就走。 陈老爷气急败坏:“那你当真就要看着我们陈家抄家吗?若是真查出什么,你以为你还能独活?!” 陈清函脚步顿了顿,声音冰冷:“我早就不想活了。” - 谢羡予牵着婉若离宫,从宁辉殿走出来,绕过长长的宫道,便行至凤仪宫附近。 江雪君还在受刑,一杖一杖的打在她的身上,她惨叫不断。 她声嘶力竭:“许婉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婉若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去,被高耸入云的宫墙挡了眼。 “怕了?”谢羡予问她。 婉若摇头:“人比鬼可怕多了。” 世上若真有鬼魂,她又何至于受这么多的罪? “鬼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鬼,诏狱里每日都在死人,人人死前都喊着要化作厉鬼,永世纠缠,无非只是垂死挣扎,无能狂怒罢了。”谢羡予语气讽刺。 “禁军为何能让叛军轻易攻入京城?”她突然问。 “宣王把江潮推上了禁军统领的位置,江潮仗着太子的恩宠,也是得意忘形,成日忙着摆宴席受人追捧,哪有心思管禁军?” 他神色淡漠:“禁军副统领汪直是我早年安插的人,在禁军内部耕耘多年,早已经小有势力,捧着江潮,架空他的实权,也并非难事。”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他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为今日铺路了。 难怪,他会扶持苏言,她还以为他当真是发了善心,如今看来,如苏言一般安插在朝中各处的钉子只怕也不少,只不过苏言近来放到了明面上而已。 他见她走的慢了,便停下脚步:“是不是累了?” “还没……” 她话还未说完,他便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了。 这青天白日的,宫道上还时不时的有来往的宫人,婉若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忙扯他的衣襟:“我没累!你放我下来!” 谢羡予沉声道:“你伤还未痊愈,受不得累,别胡闹。” 是谁胡闹?! 婉若挣扎不得,只好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实在不想面对宫人异样的眼神。 谢羡予抱着她,走在这条宫道上,心里却终于踏实了,那日夜半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出宫,今日终于带她入宫,报了这个血仇。 他大步走在这宫道上,步履稳健,声音发沉:“婉婉,你且看着,那些人,我迟早都要一一清算。” 婉若抬眸,看到他眸中寒光乍现,气势森然,忽然浑身一颤。 出了宫门,庆安已经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他抱着她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他没有把她放下,而是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坐着。 自从那日从宫中将浑身是血的她接出来,他心里就始终没有踏实过,第一次险些彻底失去她,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抵住她的脖颈,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他多害怕。 而这一切偏又是因他而起,这些时日,压抑在心里的愧疚,恼恨,自责,无时无刻的不在纠缠着他,唯有看着她一日日的好起来,才能稍微消减。 “婉婉,我再不会让你受伤了。”他忽然开口。 婉若抬头,便看到他漆眸里掩藏不住的愧疚。 她好似被刺了一下,慌忙垂下眸子,轻轻应声:“嗯。” 他揉了揉她的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好似失而复得的宝物。 可他忽然一睁眼,看到她发髻上的簪子,眉心微蹙:“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我随手拿的。” 婉若莫名其妙:“再说你送的那银簪子也不适合入宫戴。” 戴着银簪子入宫,未免太寒酸了些,到时候不还是给他丢脸? 他突然冷笑:“我看林晗送的那破银簪子你倒是戴的很殷勤!” 当初在青州,他盯了她数日,自从林晗送了她那破簪子之后,她几乎日日戴着!连成亲那日都戴着,还是他亲手掰断扔掉的! 婉若忍无可忍:“我就不戴!谁知道你是不是给你小青梅江雪君也送过?” ------------ 第130章 我疼 他愣了一下,她在意江雪君?她吃醋了? 方才冲起来火气,瞬间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在心头蔓延开来的莫名的欢喜。 他本想和她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是急着辩解,岂不是显得他很在意她? 她本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惯会得寸进尺的,若是让她知道他很在意,怕是立刻要上天,从此再不把他放眼里。 片刻之间,他心里已经思绪转了万千,最终冷着脸没再说什么。 婉若悄悄看一眼他脸色,也是奇了怪了,方才还一副火气窜上来要和她没完没了的样子,突然就消停了。 也不再和她争那个破簪子了,也不提林晗了。 怕不是他以前真的送过江雪君簪子,这会儿被她说中了心虚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车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 凤仪宫。 江雪君还在受刑,她早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趴在凳子上整个人已经血淋淋的一片。 小太监在殿门口张望了一圈,这才急匆匆的跑回殿内:“皇后娘娘,这人再打就要打死了!瞧着已经快断气儿了。” 可外面的施刑声却还在继续,一棍一棍的,好似敲在烂泥上。 皇后的脸色早已经阴沉至极,戴着护甲的手掐在凤椅的椅臂上,指节泛白。 那谢羡予让江雪君在她的凤仪宫受刑,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当日她让许婉若在凤仪宫受刑,他就让江雪君在凤仪宫受刑。 他哪里是在杖刑江雪君,他是在打她的脸! 皇后怒极,直接冲了出去,站在店门口厉喝一声:“都给本宫住手!” 正在用杖的两个小太监闻言停止了动作。 守在旁边的刘公公却笑呵呵的上前:“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骂道:“再打下去人都死了,你们是打算让这人死在凤仪宫,脏了本宫的寝殿吗?!” 江雪君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就这么被打死在她的寝殿里,这日后传出去,她真是脸都丢尽了! 她是一国之后,如何能受这样的羞辱! 刘公公依然笑着,丝毫不为所动:“皇后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们,奴才也都是按着皇命办事的,陛下亲自下的旨,让这江氏在凤仪宫受刑一百杖,以儆效尤,这才打了四十八杖,若是就这么停了,剩下的五十二杖,谁来补呢?” 刘公公说着,那双精明又刻薄的眼睛看一眼皇后:“总不能,皇后娘娘代劳吧?” “你放肆!”皇后怒斥一声。 刘公公立马笑呵呵的赔不是:“是奴才失言了,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见怪,只是奴才这是奉陛下的命办事儿,也实在是心急,怕交不了差,耽误了功夫让陛下生气啊。” 皇后狠狠的瞪着这个老东西,他现在分明就没把她放眼里! 太子被废,如今还大案缠身,查出来失职事小,若是查出勾结叛军,意图谋逆,那可就全完了! 可偏偏,宣王的案子还被交到了谢羡予的手里。 等他审出来,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眼下局势已经明了,宫里宫外,这帮人风向变的极快,刘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前一日还在她跟前献殷勤,今日就上赶着落井下石了。 “娘娘,那奴才们就接着行刑了?”刘公公笑呵呵的问。 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拂袖就转身进了殿内。 刘公公轻哼一声,对着那两小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管死活,打足了一百杖才能完事儿了。” “是!” 两小太监应了一声,举起刑杖继续行刑。 江雪君早已经没了声息,这一杖又一杖,是打给皇后看的。 外面沉闷的刑杖声还在继续,皇后气的直接扫掉了桌上的一整套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宫人们吓的连忙跪下,噤若寒蝉。 大宫女芍药胆战心惊的上前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江雪君左右也只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死了便死了。” “本宫在意她的死活不成?!他们哪里是在打她?分明是打本宫的脸!” 皇后恨的面目狰狞:“如今宣王还未定罪,他们就敢如此嚣张,倘若宣王真的彻底翻不了身,齐王上位,今日江雪君的下场,来日只怕就是本宫的!” “娘娘万金之躯,怎可能……” 皇后狠狠咬着牙,怎么不可能呢?齐王一个宫婢出身的卑贱皇子,她从未放眼里过, 往日里宣王等皇子对他戏弄刻薄,她也从来坐视不管。 齐王日后真的登基,怎可能不报这个仇? 更别提齐王的背后的谢羡予,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可现在宣王已经落在了小谢大人的手里,这案子审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还是他说了算?” 皇后眼神阴狠:“你立刻派人去给镇南王送一封信,马上就是陛下寿诞,他也可借机返京了。” “可镇南王……”芍药面色犹豫。 “都这个时候了,本宫还怕什么?” - 谢羡予和婉若回到谢府,却见谢相礼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 “大哥。”谢相礼快步上前。 谢羡予扶着婉若下车,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吗?” 谢相礼仔细的在他脸上看了一遍,好似没有看出什么神色变化来,或许,他没发现是他泄密的吗? “方才出宫你们慢了一步,我有些不放心就在这等着。” “没什么事。” 谢羡予扶着婉若回府,谢相礼又急忙追上去:“我当真没想到宣王竟如此胆大包天,还敢勾结叛军,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去讨好宣王。” 谢羡予脚步顿了顿,淡声道:“你也不知情。” 谢相礼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还怕大哥怪我。” “有什么可怪罪的?你去讨好宣王也是为了给谢家求生,”谢羡予看着他,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我们是手足兄弟,本也是绑在一起的。” “多谢大哥体谅!” 谢羡予没再说什么,拉着婉若径直回了松鹤园。 谢相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悬起来的一颗心总算的落了回去,只是不知为何,心里依然隐隐不安。 大概是他想多了,大哥若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应该一回来就会去父亲那里找他问罪的。 谢羡予拉着婉若回到松鹤园,婉若才问:“你不信任他?” 谢羡予眉梢微挑:“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高兴的时候总是这副样子。” 平静的不正常。 谢羡予掐她的脸:“你倒是懂得多。” 她哪里是懂得多?她是受的罪多。 她皱眉:“疼。” 他动作一滞,立即松了手。 他明明没用力。 可现在他也顾不得多想,这些日子听她喊的最多的话就是“疼”,每次换药都是折磨,一听她喊疼他现在心脏都刺痛。 “现在发落他还早,宣王那边还未彻底整死,留着还有点用处,况且,我发落他能给他什么下场?最多也就是逐出家门,父亲不会下狠手的。” 而庄姨娘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到时候要求情,没准还就让他轻轻揭过了。 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 婉若险些被打死,这个罪,谁都别想逃得过! 婉若已经转身回屋里,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裙:“宣王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机会翻身?” 他跟着她走进了里间,看到她脱下了厚重的斗篷,解开了腰间的束腰,缠绕在纤腰上的腰带被抽掉,脱下了外衫,露出了里面雪白的寝衣。 她伸手去拿衣柜上层的衣裙,寝衣从滑落至小臂,露出了凝白的肌肤,她低下头去拿别的,纤细的颈子白的晃眼。 他眸色晦暗了几分,看着她难得这样活蹦乱跳的,才忽然想起来,他已经数月未曾碰她了。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身后,她转头看过来。 他已经两步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下巴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唇吻着她的颈子。 婉若愣了一下,他青天白日的又发什么疯? 她挣了一下,他反而圈的更紧了些,大手从寝衣的衣摆下面探进去,触及她腰间细腻的肌肤,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婉婉。”他声音微哑,已然情动。 婉若皱着眉:“疼。” 他动作顿了顿:“嗯?” ------------ 第131章 嫁给我,你还委屈了? 他放松了手臂,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松松的圈着她,晦暗的眸子里有几分挣扎:“不是都好了?” “可一碰就疼。” 他喉头滚了滚:“那我不碰那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又挣扎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婉若立即换好了衣裙,走了出去。 等他从里间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已经躺在软榻上翻看闲书了,小丫鬟端了茶点进来放在她手边,她伸手捞了一块花糕就喂进嘴里,悠然自得。 他眉心跳了跳,走了出去阴着脸问:“我抱一下喊疼,你在这躺着就不疼?!” 婉若两指捏着花糕,用小手指扫了一下书页,翻了一页,头都没抬:“我走了一日累了,疼也没办法。” “……” 她是在敷衍傻子吗?! 他捏住她的下巴,脸色发阴:“许婉若!” 她皱眉,轻轻“嘶”的一声。 他手指一僵,立即松了手。 她瞪了他一眼,然后翻了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他眉心狂跳,悬在空中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看她这副嚣张的样子就恨不能立刻收拾她! 可偏又想起一个月前将浑身是血的她从宫中抱出来,她疼的喊不出声音,苍白的一张小脸好似随时要消失一般。 他便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怕是也知道他心里愧疚,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敷衍他! 是了,她稍微见一点阳光就要顺杆往上爬!最会得寸进尺的! 他盯着她的后脑勺半晌,这才深吸一口气,罢了,再过几日,她身子再好些,他一定不会再纵着她撒野! “公子,少夫人。”小丫鬟在门口通传,“五姑娘来了。” 谢羡予正火大:“她来做什么?” “五姑娘挺着急的,说是一定见公子和少夫人。” 婉若闻言立即翻身起来:“快让她进来。” “婉若!”谢秀珠提着裙子飞奔进来,声音都带着哭腔,“我不活了!” 婉若吓一跳:“你怎么了?” 谢秀珠坐到软榻上,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我爹说已经给我定亲了,就是孟淮川那个小混混!我爹竟然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婉若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定安侯府的小侯爷?” “就是他!” 谢秀珠愤怒的抬起头来,又去拉谢羡予的袖子:“大哥哥快救救我,我要是嫁了那个不成器的纨绔,我这辈子都完了!爹娘就是要害我!” 谢羡予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你比他好到哪里去。” 谢秀珠登时瞪大了眼睛,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子都给气的直接憋回去了。 “大哥哥这话什么意思?你竟然拿我和那种人比!” 谢羡予眉心微蹙,被她吵的有些头疼。 他素来喜静,偏谢家上下就她最能吵嚷,所到之处一定喧闹不休,偏母亲惯着她,让她养出了一副骄纵性子,实在不像话。 谢秀珠又委屈起来,趴到婉若的怀里,嚎啕大哭:“爹娘不疼我,大哥哥也不管我,你们分明就是要逼死我,那我去死好了,呜呜呜!” 婉若连忙给她拍背擦泪,一边又抬头慌忙问谢羡予:“为什么公爹这么着急给秀珠定婚事?这不是还未及笄,说要慢慢选的吗?” 谢羡予睨她一眼:“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吗?” “……” 秀珠嚎哭的更厉害了,婉若只好服了软:“我哪有。” 谢羡予见她低头,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这才稍稍纾解了些许。 他淡声道:“现在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夺嫡之争不停息,便也无法平静,父亲想必是为了稳妥起见,和定安侯府联姻,谢孟两家联合,皇权更迭对谢家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谢家是百年世家之首,定安侯掌十万孟家军戍守北疆,如此强强联合,方能在乱世之中稳住。 谢秀珠又立即生气的抬起头,气急败坏的嚷着:“那凭什么拿我的终身大事做牺牲?你们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们只在乎你们自己!你自己都娶自己喜欢的人,你却不管我的死活!” “那你喜欢谁?”他问她。 谢秀珠一下子哽住,突然没话说。 她又哭嚎着扎进婉若的怀里:“婉若我不活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孟淮川那个纨绔的!” 婉若蹙着眉抬头看谢羡予:“当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谢羡予在太师椅里坐下:“那也得有的商量,她自己也没注意,让我给她说什么情?” “再说定安侯府也并不差,虽说位高权重,但人口简单,定安侯严苛,但常年戍边,三五年回来一次,那孟淮川是独子,府中又没有什么妯娌要处,侯夫人宽厚,老太君和气,她嫁哪家能有这么清静?” 婉若闻言也忍不住点头:“这么说来的确也挺好的。” 谢秀珠瞪大了眼睛:“婉若你竟然不帮我?!” 婉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我也不是不帮你,我只是想着你嫁的好,你若是有喜欢的人,我定帮你争取,但你也没有,既如此,嫁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多好?” 谢秀珠这性子,若是府里人口复杂的,光是兄弟妯娌的相处都能让她完全受不住。 定安侯府这样简单的环境,正适合她。 “而且那小侯爷我也见过一次,我瞧着他虽说任性了些,但倒是个坦荡之人,想必心思简单,日后未必和你处不来,你若是遇上个心思深的,算计多的,还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婉若语重心长的劝着,谢羡予听着怎么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脸都拉下来了:“你说谁呢?!” 谢秀珠被她哥吓的一个哆嗦,连哭都停了,呆呆的看着她哥森然的脸色,忽然觉得婉若说的也有点道理。 婉若拍拍她的手:“再过些时日就是春猎了,适时兴许还有机会见那小侯爷一面,不如你们见面相处看看?” “我才不想见他呢。”谢秀珠哼了一声,但态度明显软下来了。 她感觉这屋里气氛渐渐不对劲,看一眼她哥的脸色,讪讪的吸了吸鼻子:“那我就先走了。” 婉若看一眼谢羡予发黑的脸色,咽了咽口水,跟着起身:“要不我送你吧。” 他没有开口,只扫了一眼谢秀珠。 谢秀珠就立马掰开了婉若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婉若你多陪陪大哥哥吧。” 她又语重心长的劝婉若:“大哥哥可是满燕京城的闺秀都争着想嫁的郎君,婉若你能嫁给他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啊!” 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婉若:“……” 她转过身,对上他森然的眸子,忽然后背发凉。 他起身,逼近她,唇角轻勾,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渗人的如同炼狱里爬起来的修罗:“嫁给我,你还委屈了?” ------------ 第132章 你好狠的心 他对她果然还是太好了些,现在这么纵着她,她还跟他蹬鼻子上脸! 还嫌他心思深,算计多? 婉若立即摇头:“没有!” 他却没有停止脚步,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是么?” 她被阴森的气势瘆得一个哆嗦,后退两步,他又逼上来,那双漆眸隐隐蓄势待发。 婉若又后退两步,忽然膝窝,磕到了椅子上,然后一个踉跄跌坐到椅子里。 可这太师椅是硬面的,猛一坐上去伤口就压到了。 “啊!” 婉若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瞬间皱巴起来。 谢羡予面色一变,慌忙将她扶起来,抱到床上放好:“是不是撞到了?伤口疼?哪儿撞到了?” 婉若其实就疼了一下子,她伤都好了大半了,猛撞一下才有点疼,但她悄悄看一眼他的脸色,又皱着眉将半边脸埋在软枕里:“很疼。” 他轻轻给她揉着,沉着脸:“伤还没好就毛手毛脚的,这么折腾下去几时能好全?” “是我毛手毛脚吗?” 他顿时语塞,难得有被堵住的时候,一肚子的火气只能生生咽下去,憋闷的给她放轻了力道揉。 婉若将脑袋转回去,趴在软枕上,又拿后脑勺对着他。 “……” 他眉心跳了跳,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婉若忽然闷声问:“陛下身体已经不大好,为何还要春猎?” 陛下已经下旨,今年的春猎照旧举行,就在下月初。 他语气淡漠:“越是身体不好,越是不能显露疲态,否则朝堂必定人心散漫,各方势力也蠢蠢欲动。” “可宣王不是已经……” “宣王无用,可他背后的党羽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以皇后母族年家为首的利益集团,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婉若愣了一下,这才回头看他:“所以你留着谢相礼?” 他眸中戾气浮动,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轻柔:“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了。” - 元宵夜,花灯会,余杭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日子。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杂耍,花灯,火龙,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十八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朴素的澜衫,在喧闹的酒楼里记账,安静的与这个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烟花炸响,人群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他这才被这突然闪亮的夜空吸引,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绚烂的烟花在夜色里绽放,照亮了这漆黑的夜色,他那双沉寂的桃花眼也跟着亮了几分。 当他准备收回视线,继续干活儿,却猝不及防的看到窗外熙攘的人群里,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一脸茫然的站在街市中央,转着圈的四顾找人。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她。 她眼里有些警惕,又有些害怕:“我没有。” “这街市上鱼龙混杂,你当心被人拐了。” 她闻言更害怕了,眼睛都红了一圈,忍不住往他走近了两步:“我和家人走散了,我也不认得回去的路。” 她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哪里记得路? 今日是街市人多,一不小心和家仆们冲散了,她自然是害怕的。 他见不得女孩子哭鼻子:“别哭,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哽咽着说:“城西陈府。” 陈家,满余杭人都知道的大户,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 这样门第的千金,必然最注重清誉的。 他想了想,在地上寻了根树枝,递给了她:“你抓紧,别跟丢了。” 她抓住了树枝的一头,他拉着另一头,牵着她往城西陈家走去。 他步子迈的大,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树枝变的越来越沉了,他才回头看她,却见她一手抓着树枝,一路小跑着已经满脸通红,还不停的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脸上的泪,狼狈的跟小花猫似的。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哭了?” 她眼睛泪汪汪的,哭的可怜巴巴:“我有些害怕。” 他见她这样有些手足无措,他又没哄过女孩子,想要送自己的帕子,又觉得于礼不合,像是私相授受。 可不送她又哭个不停,这女孩子怎么这么难哄? 情急之下,他忽然看到了旁边小摊上的糖葫芦,立马找小贩买了一串,然后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泪汪汪的一双杏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喏,吃了就不许哭了。” 她一点也不饿,也不那么喜欢吃糖葫芦,可不知怎的,她鬼斧神差的就伸了手,接过了糖葫芦,然后真的再也没哭了。 他隔着树枝牵着她,逆行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夜空里烟花绽放,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她泪蒙蒙的眼睛里,却只看得到他。 忽而画面一转,十里红妆,八抬花轿从朱雀大街走过,官兵开刀,锣鼓喧天,熙攘的人群涌簇在街市的两边,争抢着队伍里的宫人们撒出来的喜堂和铜板沾喜。 一个浑身狼狈,衣着破败的男子挤进人群,脸色灰白的看着大红的花轿从他眼前热闹的走过。 他已经被诬下狱,夺了功名,毁了前程,走出大狱便拿着自己攒起来的最后一点银两,不远万里追来了燕京城。 他也不知是来做什么,或许只是不死心,或许是想要找她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此时亲眼看到这奢华又气派的花轿,如此权贵的大婚现场,他被官差驱赶,拦在路边,他双目猩红的看着那花轿渐行渐远,痛不欲生。 “陈清函,你好狠的心!” 苏言猛然惊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不成?方才怎么叫你都不醒,吓死我了!” 柳卿如连忙拿帕子给他擦额上的细汗。 苏言脸色灰白的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着额头,支在两腿上,平复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 柳卿如轻哼一声,声音娇软:“你还问我?你都多久没去看我了?你不来,我只好来找你了,看你是不是另寻新欢了。” 苏言抬头,看着她娇媚的眉眼,忽然觉得陌生。 他拂开她的手:“以后你别来了。” 柳卿如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苏言拉开抽屉,拿出两张银票:“这些银子已经是我全部积蓄了,你拿去赎身,往后另寻前程。” 柳卿如指尖一颤,眼睛倏地红了:“我是等着你给我赎身,等你接我回家,我不求做你正夫人,便是做个妾,也不行吗?” “我早说过的,不娶妻,也不纳妾,卿如,你若是想好好过日子,便另寻他人吧,我不值得。”苏言神色冷淡,全然没了平日里半分嬉皮笑脸。 “为什么?我跟了你一年了,我以为……”她泪如雨下。 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苏言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却激不起半分的涟漪:“卿如,我们早说过的,好聚好散。” 柳卿如看着他这般无情的样子,心脏刺痛:“你嫌我出身风尘是不是?可我从接客的第一日就跟了你,我从不曾和别人……” 苏言扯了扯唇角:“我自己就是一滩烂泥,有什么可嫌弃你的?只是腻了。” 柳卿如瞪着通红的眼睛,浑身都颤抖,最终扬手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混账!” 然后转身走人。 苏言立在原地,受下了这一巴掌,神色漠然。 - 春猎这一日终于还是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燕京城出发,直奔燕回山的皇家猎场。 婉若和秀珠同乘一车,两人探头在车窗口往外看了看后面延绵不绝的车队。 “怎么这次的春猎比以往更盛大些。”秀珠惊诧道。 “听说陛下寿诞将至,不少外地的藩王都回京为陛下贺寿,正好也能赶上这次的春猎,所以格外盛大些。” 此时队伍还在汇合,婉若往外又看一眼,忽然发现了宣王府的马车,她都愣了一下。 车窗打开着,马车经过的时候,她正好看到了陈清函。 “宣王不是还在被查吗?怎么宣王府的内眷也能参加围猎?”婉若惊诧道。 符弦守在车外,闻言抱拳解释:“宣王还在诏狱里受审,皇后娘娘让宣王妃出来随行伺候,陛下允准了。” 一个女眷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但婉若觉得意外的是,皇后竟这般大费周章的特意让陈清函随行? 谢羡予策马过来,走到了车窗口的位置:“一会儿要启程了,我得去前面伴驾,你若是有事便找符弦,嗯?” 婉若点点头:“我知道了。” “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让秀珠回她自己车上去。” 谢秀珠气鼓鼓的道:“我就不走!” 婉若弯唇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嗯。” 谢羡予这才策马去了队伍的前面。 队伍徐徐启程,用了半日的时间,慢慢行至燕回山,安营扎寨。 如从前一样,皇帝和皇后住在行宫里,其余朝臣皇子们都在行宫外扎帐篷。 谢秀珠开心坏了,她住庭院都住腻了,难得能扎帐篷睡,新鲜的很,又拉着婉若在围场外面的桃林去摘桃花,忙的不亦乐乎。 等到夜幕降临,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匆匆赶到了燕回山。 一个太监匆匆走进了行宫内,进了皇后的寝殿。 “娘娘,来了个稀客,娘娘可要见一见。” “都什么时候了,本宫懒得见。”皇后脸色不善,这次春猎皇帝事事倚重齐王和谢羡予,根本没把宣王放心上。 看上去皇帝没有责问她,但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对她有疑心了。 “今儿有个人要入京,被禁军给拦下了,盘问之后,来回禀上头,奴才无意间听到了,觉得这人一定得带到皇后娘娘跟前来过目。” “什么人?” “青州白云县的知县,林晗。” ------------ 第133章 你想做什么 那太监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怕是有所不知,谢家少夫人从前原本要在青州成婚的,正是嫁这个林晗,可没事儿没成,折腾了一圈回到京城,嫁进谢家了。” 皇后闻言眼睛一闪,倒是难得有了几分兴致:“还有这事?” “娘娘,人已经带到了,可要见一见?” 皇后笑的意味深长:“那就见见吧,本宫也瞧瞧,是个什么人物。” “是。” 太监退出去,很快,便带进来了一个青衫男子。 他恭敬的走进来,头也不敢抬,立即跪在地上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坐在凤椅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抬起头来。” 林晗这才颤颤巍巍的抬头,他自从中进士之后就离京了,除了谢羡予,未曾有机会见过什么大人物,也没想到自己一入京,就能见到皇后娘娘,难免局促难安。 皇后看他一眼,眼里也有了些不屑,模样勉强算得上清秀,但气质畏缩,还未开口就看得出来是胆怯之人,这种人竟也能险些抢走谢羡予的女人? “你为何事进京?”皇后冷声问。 林晗连忙再次磕头:“回禀娘娘,青州石崖县瘟疫蔓延,大部分百姓都深受其害,可我已经向上禀报了知府大人,希望朝廷重视,可半月都没有音信,现在瘟疫已经蔓延至青州其他的县城,若是再放任不管,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林晗焦急的抬头:“微臣这才斗胆入京,希望亲自向陛下上报此事,让朝廷及时派兵赈灾救治,以免事态严重,百姓也死伤惨重。” 皇后听着“瘟疫”二字,眉头皱了皱,眼里有了些嫌恶。 太监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放心,这林县令没病,来之前奴才已经让太医诊治过了,而且还沐浴焚香,不会沾染半点脏东西的。” 皇后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许,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所以你是擅自回京,越级上报,你胆子倒是大。” 林晗慌忙道:“是微臣该死,可微臣也实在是逼不得已,石崖县清贫,又没有什么名医可以治得好这瘟疫,再这么下去,石崖县怕是要成为人间炼狱,微臣也是斗胆……” 皇后已经不耐烦听他废话了,直接摆了摆手:“也罢,既然你都求到本宫面前来了,本宫自然不会不管的。” 林晗闻言眼睛倏地亮了:“多谢娘娘!” “不过,”皇后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精光:“你得为本宫做一件事。” “微臣卑贱,有什么资格为皇后娘娘做事?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便是。” “本宫听闻,你从前原本有一门亲事?” 林晗僵了一僵,猛一抬头,撞进皇后贪婪的眼睛里。 他磕磕巴巴的道:“那,那算不得什么,临时出了意外,婚事没成罢了。” “是吗?你可知那许婉若如今嫁了谁?” 林晗眸光灰败下来,他自然是知道的,谢家迎娶宗妇,满京皆知,他同窗的好友给他写过信,赵府尹还巴巴的备上了厚礼让人送到京城贺喜。 “不过是从前的事了……”他喃喃的念着。 皇后冷嗤:“你可真是没出息的很,这夺妻之恨竟就这样放下了?本宫若是你,便是豁出去一切,也不能让他好过!” 林晗面色苍白,嘴唇嗫喏一下:“微臣,人微言轻,不过一个小小县令,怎敢和谢大人相提并论。” “若是本宫给你这个机会呢?” 林晗面色一僵。 皇后笑的狰狞:“如今正是春猎,在这荒山野岭里,发生什么事儿也不奇怪,包括私会。” 林晗眼皮子一跳,僵着脸道:“这……” “本宫给你安排机会,把许婉若引来,适时你只要拉着她互诉衷肠,之后,本宫就让人来撞破此事,到时候,许婉若身败名裂,谢羡予也会颜面尽失,许婉若失了名节,必然会被逐出谢府,你既能报复了谢羡予,本宫还能为你做主,把许婉若赐给你。” “到时候,她什么下场,也随你处置。” 林晗白着脸摇头:“这,这未免太……” “你怕什么?本宫给你撑腰!” 皇后声音拔高了许多:“你难不成就忘了曾经的夺妻之恨?就忘了他给你的羞辱?!忘了那个女人的背信弃义?!” 林晗袖中的手猛然握紧,从前屈辱的往事在脑子里重新浮现,他哪里忘了呢?一辈子也忘不掉! “你若是连这点胆识都没有,活该一辈子在窝窝囊囊的那偏远之地当个穷酸县令!” “倘若你办成此事,不单的帮本宫报复了谢羡予,也是为你自己报了仇,适时,你可以报的美人归,以后许婉若任你处置,而且,本宫也会提拔你,让你回京任职,有了本宫的路子,你大可步步高升。” 皇后声音诱惑。 林晗仓惶的眼里,泄露出一丝向往。 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康庄大道。 皇后见他动摇,便已经胸有成竹,人活一世,无非就是个贪字,拿捏一个小小县令,还不是易如反掌? 皇后轻嗤一声:“你且下去吧,明日,本宫自会派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是。” 林晗僵着身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游魂一样的走出去。 等林晗出去了,皇后的眼神才阴狠了起来。 “娘娘,您当真只想让谢大人颜面尽失?”芍药问。 皇后嗤笑:“只是颜面尽失?那可没什么意思,这林晗是冒死赴京前来报瘟疫灾情的官员,明日若是他死在谢羡予的手里,或是被谢羡予重伤,你说,陛下会认为,这青州瘟疫是谁瞒住不报的?又是谁,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敢在天子眼前杀报信的官员?” 芍药连声赞道:“娘娘好计谋!” 皇后笑的阴损,青州的灾情,自然是她让人压下去的,宣王本就身陷囹圄,倘若陛下得知宣王治理青州不力,赈灾的银子也没有拨到,那就是罪加一等。 倒不如将这罪过,加到谢羡予的头上。 齐王不足为惧,他身后唯一的势力就是谢羡予,只要谢羡予倒了,齐王也算不得什么。 “谢羡予对那个许氏在意的很,竟还能亲自去青州抢婚回来,若是他知道她和那林晗还藕断丝连,怎可能让林晗活命?怕是怒火攻心,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适时,自然也是正合皇后心意。 次日清晨,号角声响起,围猎正式开始。 谢羡予伴天子一同围猎,因此一大早就起床了,婉若还睡着,她有些认床,昨天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才睡下,这会儿眼皮子都没掀开。 他将她捞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等我回来,给你带只兔子?” 她皱了皱眉,好像被吵到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松开了手,自己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穿戴整齐,便掀开帐篷出了门。 婉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总算醒来了。 翠竹一边给她梳妆,一边道:“今日按着规矩,得在行宫用午宴,皇后娘娘设宴款待官员内眷们。” 婉若闻言蹙眉。 一想到皇后设宴,她就不舒服,但人人都去,她不去也不行。 “少夫人要不称病不去了?” “我昨日还好好的,这借口有些假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搞特殊。” “是。” 婉若梳妆完毕,准备去行宫的时候,又脚步顿了顿,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包药粉藏在袖中。 到了行宫内,宫人引着婉若进了内殿等候。 “怎么还没人来吗?”婉若问。 宫人道:“时候还早,谢少夫人等一等吧。” 婉若心中警觉,隐隐觉得不对,她来的不算早了,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但那宫人已经退了出去。 她心里不安,坐了一会儿就立即起身要去外面看看。 却在此时,殿门被打开,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进来。 她脸色瞬间僵住了:“林晗?” 林晗怔怔的看着她,晃眼已经大半年未见,她变化如此大,如今尊荣体面,哪里还有半分曾经落魄孤女的样子? 若是曾经她这副样子站在他眼前,他一定不敢生出半分肖想的心思。 “婉婉。”他挪着步子向她走近。 婉若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攥紧了袖中的药粉,后退一步,死死盯着他:“是皇后派你来的?” “是。” 她心脏倏地被攥紧,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皇后竟如此阴狠,故意找来林晗,这是要让她身败名裂! “你别出声,否则喊来了人,你的名声也保不住。” 她看着他的眼神多了憎恨和警惕,她万万没想到,曾经以为心善的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却面目可憎到如此地步! 她盯着他,袖中的手指一碾,将药粉的粉包已经扯开:“你想做什么?” ------------ 第134章 他亲自给她上药 正午时分,皇帝就已经体力不支,从猎场出来了。 围猎的比试还在继续,朝中武将都还在猎场中争夺猎物,只为了夺得第一,不仅能得到陛下的垂青,还能因此扬名。 谢羡予无心参与较量,只伴圣驾,因此也随着皇帝一并出了猎场。 才将皇帝送回行宫,他便看到了守在行宫外面的符弦。 “少夫人呢?” 符弦抱拳道:“少夫人在行宫用午宴。” 谢羡予这才想起来,这是历年的旧俗,天子带群臣围猎,皇后在行宫中设宴宴请内眷。 他眉心微蹙,转身又回了行宫。 皇帝住在御龙殿,宴请则在紫霞殿,他大步往紫霞殿走去,却不防听到廊外的假山丛里,有宫人在窃窃私语。 “当真是谢少夫人?” “是啊,我看的真真儿的,她好端端在宴席间突然说什么不舒服,要去更衣,我带她去了偏殿,她却把我打发了,也不让人伺候,到现在也没出来。” “谁知道呢,不过今儿行宫倒是来个稀客,说是青州的一个县令来了,这么不远万里的来,也不知为什么。” “什么县令?” “好像是叫什么,林晗?天子猎场,他一个小小青州县令,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 谢羡予脚步一滞,面色倏地变了,立即迈开步子大步往偏殿走去。 偏殿内。 林晗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皇后的人都守在门外,窗户没人,你从窗户离开便可。” 婉若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却依然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皇后想要利用我害你。” “那你为何放我走?” 林晗扯了扯唇角,是啊,他为什么要放她走? 昨日皇后说的条件都如此诱人,说不心动是假的,他若是能帮皇后做成此事,从此可以借皇后的势平步青云,也可以重新得到她。 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报复谢羡予,他这辈子最憎恨的人。 可此番真的事成,下场最惨的却一定是她。 林晗喉头有些发涩,垂下眸子:“我已经害过你一次了,不想再害你第二次。” 今日若不是他来,也必然有旁人来,他挣扎了一夜,还是选择放她走。 他本就亏欠她。 婉若怔忪一下。 “你再不走,皇后的人怕是就要来撞破奸情了。”林晗道。 婉若双眸微眯,看一眼那窗户,冷声道:“你走,我留在这。” 林晗看出了她的多疑,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还是留,都没有关系,事成办不成,皇后都不会放过他,要治罪更简单,他是擅离职守擅自进京,本就是大罪。 他推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婉若僵立在原地,包裹在掌心里的那包药粉已经被扯烂了,却没有撒出去。 忽然殿门再次被打开,她立即警觉,扬手就要把手里的药粉撒出去,却忽然被扣住了手腕。 她一抬眼,看到了谢羡予阴沉的脸色,立即握紧了掌心:“你怎么来了?” 谢羡予眸光阴冷的在殿内扫了一圈:“只有你?” “方才还有林晗。” 他眸光一滞,周身的杀气迸射而出,掐着她手腕的手都瞬间收紧,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许婉若!” “疼。”她皱眉。 他脸色依然阴沉,但手上却放轻了力道,目光森然:“你倒是殷勤,林晗一来你就迫不及待来见他了?” “我被人算计了。” 他低头,看到她掌心握着的那一包药粉,眉心又跳了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人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全是皇后的人。” 他直接攥住她的腕子大步走出了偏殿。 皇后派来的宫人还守在门口等着里面的动静,没曾想根本没什么响动,竟就出来了。 他们也不敢拦着谢羡予,低着头等着他们走了,这才急匆匆的冲进殿内,看看林晗是死是活。 可没曾想,这里面哪里还有林晗的影子?! 王太监脸色骤变,骂了一声:“好啊,这小子竟敢耍皇后娘娘!立刻去把他抓回来!” 谢羡予攥着婉若直接回了大帐里,翠竹等人还在收拾,见他回来,便行礼问安:“公子,可是现在用午膳?” “都滚出去!” 丫鬟们吓的浑身一个哆嗦,立马转身就走。 谢羡予眼神阴冷的盯着她:“林晗为什么会来京城?” 婉若头皮发麻,还是强自镇定的道:“我怎么知道?我今日只是去行宫赴宴,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来。” “那他来做什么?” “他说皇后指使他来害我,但他害过我一次了,不想再害我第二次,所以他临了翻窗户走了,没做什么。” 谢羡予冷笑:“他说你就信?我说话你怎么当没听到?!” 婉若拧眉:“可他的确就走了!你让我说什么?” 他顿时一梗,胸腔里的那团火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婉若沉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进京,但他答应了帮皇后做事,却临时反悔,只怕皇后也不会放过他。” “看你这样子,还挂心他?当初卖你的时候他可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 婉若恼怒的瞪着他:“当初你设计他把我卖掉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心慈手软!” 他眸光瞬间阴鸷,周身的气势越发的压迫:“你再说一遍?” 她喉头一滞,后背发凉,声音也小了几分:“我没挂心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京城,还被皇后利用,我只是想查明其中的内情,看他今日到底是故意做戏,图谋更多,还是他另有苦衷,真的放过我。” 他迈着步子逼近她,声音森然:“若他真的就是另有苦衷,真的放过你呢?”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带进他的怀里,迫她抬头直视他已经森寒的眸子。 “若他今日是真心放过你,你难不成还打算和他冰释前嫌?旧情复燃?”他几乎是咬着牙。 她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恼了:“我没有!” “那你担心他做什么?他给你示个好,你倒是上心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也没见你长半分良心。” 他胸腔里翻涌的莫名的酸涩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攥住她的手腕再次逼近她。 她面色发白,被他越发渗人的气势震的挣扎着后退,却不防一个踉跄跌坐回床榻上。 他却直接单膝跪上床榻,将她按在了床上。 “我疼!”她连忙喊。 他眸色渐深:“疼么?我给你上药了就不疼了。” 她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忽然被他直接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他将她双手反扣到后腰上,单手控住,另一只手轻车熟路的就扯开了她的腰封,给她剥了衣裙。 她趴在床上挣扎的嚷着:“谢羡予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 她的挣扎在他掌下全然不值一提,他单手反扣着她的两只腕子,另一只手的指尖在瓷罐里挑出一点药膏,慢条斯理的抹在她的后背上。 她的伤痕已经大好了,还有几道浅浅的红痕还未能完全消退,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显得有些暧昧的诱惑。 药膏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酥了一般,脸色瞬间涨红:“谢羡予!” 他眸色晦暗,只脸色依然冷着,指腹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下。 “嗯……” 她咬着唇,小脸渐渐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你松开我。” 他却反而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他拿捏不了她,还能拿捏不了她的身子? 他费尽心机将她夺来,不顾祖宗规矩娶她进门,分明她已经在他眼前,可他却从未踏实过。 他算计她一回,她记恨到今日,林晗卖过她,如今示个好,她倒是还挂心上了。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个什么分量? 她恨他强迫他,那他今日不强迫她,他要她自己来求他。 “啊……” 婉若半张小脸埋在软枕里,溢出嘤咛,被他故意吊着,难耐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咒骂声都生生被迫咽回去了。 他指尖磋磨着她,声音幽若:“还疼吗?” ------------ 第135章 吻他 婉若死死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说话。 “嗯?” 她终于丢盔卸甲,声音破碎:“不,疼了。” 他眸中暗色渐深,喉头滚了滚,呼吸已经粗重,却依然克制的故意问她:“想要吗?” 她贝齿咬着唇瓣,不说要,却也没说不要,只是眼尾的嫣红越发的鲜艳,一双水蒙蒙的眸子也渐渐迷离,侧头趴在软枕上,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投降。 他这才放过她,拿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湿润。 “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 他将她翻过来,倾身覆上去,低头吻住她的唇,将她彻底占有。 她双臂攀在他的肩上,水蒙蒙的眼睛发红,声音破碎:“你这个,王八蛋。” 他发了狠的折腾她,任由她后面怎么哭求都不放过,好似要把这些时日欠下的都索求回来。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帐内的动静才消停了些。 一开始原本只是想逼她求他,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已经素了几个月了,他哪里忍耐的住?把她折腾的有些狠了。 他从后面将她圈进怀里,大手轻抚着她光洁的小臂,声音缱绻:“伤口还疼不疼?”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是呼吸还未平复,小脸也是晕红着。 他现在想起来问她了,方才把她往死里折腾的时候怎么没问她伤口还疼不疼? 大概是满足了欲念,他耐心又好了许多,温声哄着:“我们许久没同房了,下次,下次我不这样了。” 她睫毛轻颤,还有下次?她抿着唇不理他。 他双臂收紧,让她靠的更紧些:“这也不能全怪我,你自己说,我们多久没同房了?我平日里纵着你,你总也该学着补偿我。” 她眉心微跳,晕红的小脸紧绷着,依然克制着不理他。 他又接着道:“再说,一开始也是你求着我要的……” 她猛一睁开眼,方才平复了些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声音都哑着:“你闭嘴!” 他终于没再说话,她累得犯困,眼皮子沉重的压下来,过了许久,他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道:“婉婉,你要爱我,只能爱我。” — 次日清晨,婉若醒来的时候,谢羡予已经不在了。 她强撑着酸疼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翠竹听到动静便掀开帐篷帘子进来:“少夫人醒了?” “他呢?” “公子吗?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处置,今日还要在燕回山待上一日,少夫人若是还累着就再睡会儿。” 婉若眉心微蹙,昨日的事还未解决,她哪里睡得着?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帮我更衣。” “是。” 翠竹给她梳妆完毕,婉若便出去寻谢羡予,谁知才走出帐篷,便看到他在不远处的树下和苏言说话。 “我查过了,林晗是擅自回京的,青州石崖县出了瘟疫,已经两个月了向朝廷上报也无人受理,他擅自回京想要越级向朝廷求援。”苏言道。 谢羡予眸光冷淡:“青州瘟疫因何而起?” “多半是柳州水患,柳州水患迟迟没有解决,朝廷已经拨了赈灾款下去,但这赈灾之前是由宣王负责的,但那银子宣王必然是吞了没办事,柳州水患引发了瘟疫,蔓延到了青州。” “难怪,朝中至今无人上报青州瘟疫之事。” “现在林晗已经被皇后抓了下狱了……” 苏言话还未说完,谢羡予微凉的眸光已经扫到了婉若身上。 苏言立马道:“那什么,我先去忙了。” 然后转身就走,以免殃及池鱼。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他沉着脸走近她。 “不大困了。” 他森然的盯着她:“你最好是真的不困了。” 婉若抿了抿唇:“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处置什么?他自己找死,落到了皇后手里,还想活命不成?” “可宣王那么大的一个把柄,你会不用?” 柳州水患的赈灾款被贪,又引发青州水患,这样大的事故,闹到陛下面前,宣王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他眉梢微挑,他当然不可能不用,毕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林晗冒死求到京中,就是最大的证人,把他送到御前告上一状,宣王从此都能死透了。 可他看着她眼里隐隐的希冀,他偏不想让她安心。 他声音冷淡了下来:“此事我自有安排。” 婉若眨了眨眼,见他没反驳,便猜到他多半已经有法子了,便也没再多问,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他双眸微眯,她怎么突然这么老实? 她难得乖顺,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无端的有种被拿捏被看透的憋闷。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处置。”他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婉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拧眉,他怎么又生气了? - 谢羡予带着一队人马,径直去了皇后的寝殿。 皇后见他如此嚣张的敢带兵马进来,脸色都变了,厉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本宫的寝殿,你这是要造反吗?!” “臣听闻猎场潜入了一个不明来路的人,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特来搜查。”谢羡予声音冷冽。 “你放肆!本宫的寝殿岂会有什么不明来路的人?!你立刻让人退出去!” 谢羡予点漆的眸子里杀气尽显:“恐怕不能,臣奉皇命,务必要护燕回山铁桶一般周全,否则若是再有人想要趁机谋逆造反,臣无法向陛下回话,皇后娘娘若是有异议,自去向陛下告罪便是。” “你!” 如今京中不太平,皇帝也惶惶不安,特命谢羡予严防死守,不许任何意外发生,燕回山进了一个不明来路之人,便是告到皇帝跟前,皇帝也不会维护皇后。 “搜。” 谢羡予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分散开来搜人。 皇后脸色越发的难看,她万万没想到谢羡予嚣张到如此地步,竟敢明目张胆的来她宫里搜人! 而过了没多久,林晗就被侍卫搜出来了,他已经被严刑审问过,浑身都是血淋淋的鞭痕,狼狈不堪。 谢羡予冷眼扫一眼皇后:“这等可疑之人,臣要亲自审,带走。” 皇后面色一白,眼神灰败了下来。 林晗被带出行宫外,送至谢羡予办事的帐篷里。 他血淋淋的瘫在地上,谢羡予走到太师椅里坐下。 林晗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他,原本已经涣散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恨意。 谢羡予神色漠然的看着他:“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去圣上面前告御状,言明青州瘟疫的灾情,你有这个胆子吗?” 林晗嘴里满是血腥,他咬着牙:“我凭什么帮你?” 谢羡予轻嗤:“帮我?” “青州的灾情没了你,我照样有的是法子捅到陛下面前,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帮我一回。” 林晗死死咬着牙,瞪着他,唇角都溢出了血丝。 谢羡予看着他,语气讽刺,眸底却渐渐阴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眼里?” 林晗面色一僵。 “你做好了决定便自己去面圣,否则权当我送皇后一个人情,把你送回去。” 谢羡予再没耐心和他废话,起身就走。 可走到门口,脚步又顿了顿,声音冰冷:“管好你自己,婉若如今是我夫人,若你再敢靠近她半步,我让你拉出去剁碎了喂狗。” 说罢,再未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林晗趴在地上,面色惨白。 才过午时,行宫里便有宫人在悄声议论了。 “听说青州来了个小官,竟还冲到了圣上面前,说青州闹瘟疫。” “啊?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听说这事儿和宣王逃不了干系,这下,宣王怕是真的要完了。” “那皇后娘娘……” “小声些!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当皇帝不都得当太后的?” 话虽这么说,但现实却是天差地别,是当一个看人眼色的太后,还是当一个手握实权的太后,是云泥之别。 皇后怒的直接扫掉了桌上的所有茶具:“混账!” 宫人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陈清函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着:“母后息怒。” 皇后怒目指着她:“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无能,没有劝谏宣王收敛,如今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陈清函面色发白,也立即跟着跪下,不敢再说话。 却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对皇后低声道:“娘娘,镇南王回京了,马上就要到燕回山来给陛下和娘娘问安了。” 皇后眸光一闪,扫一眼陈清函,骂道:“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像什么?去换身衣裳再来,本宫看着就碍眼。” 陈清函怔忪一下,她为了不让皇后挑刺,特意打扮的很低调,不知道为何皇后却还嫌她素净了。 但皇后的话她不敢不听,只能低声应下:“是。” 然后匆匆出去更衣。 皇后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精光乍现:“先把这收拾收拾,等镇南王来,让她来奉茶。” “奴才明白。” - 谢羡予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婉若刚刚用完午膳,丫鬟们正在撤剩下的饭菜,她抬头问他:“你用过饭没有?” “在行宫用过了。”他脸色依然不善。 “哦。” 他声音微凉:“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她故作无知。 青州来的一个县令胆大包天的告御状,此事已经传遍了,她当然也已经知道了。 这其中少不了谢羡予的手笔,能把林晗从皇后手里捞出来,林晗多半是没什么事了。 他冷笑:“也是,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不然怕是吃不下这口饭。” 婉若深吸一口气,瞪着他:“谢羡予。” 他眸光阴沉,气势压迫:“怎么?” 她猛站起身,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面色微变,一向从容的眸子里鲜少的出现一丝惊惶。 她还想打他?! 她却拽住他的衣襟,迫他弯腰,然后踮脚吻上了他的唇角。 ------------ 第136章 看在她这么喜欢他的份上 谢羡予生生僵在那里,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她,在吻他? 她松开了他,温软的唇一触即离,抬眸看他,气势汹汹。 “你还有话要说没有?” 他眸光闪烁一下,耳根不自觉的发热,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翠竹在外面小声通传:“少夫人,五姑娘来了。” 婉若直接就掀开帐篷帘子出去了。 谢羡予还立在原地,等到她的脚步声都已经走远了,他脑子里的思绪才渐渐明晰。 她刚刚主动亲他了,她是不是喜欢他? 这个念头猛一冒出来,他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公子。” 庆安走了进来:“陛下派人来请公子去行宫议事。” 谢羡予回神,收敛了情绪,神色淡然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庆安却忽然惊诧的问:“公子你脸怎么红了?” 谢羡予眉心一跳。 “莫不是风寒了?我听说那青州的瘟疫就是突然开始发热……”庆安急不可耐。 谢羡予阴着脸:“滚!” “是。”庆安吓的立马转身就跑。 - 谢秀珠和婉若约好了今日去摘桃花,如今初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这燕回山上的大片桃林一望无际。 “婉若,你看我编的花环,好不好看?”谢秀珠将一个桃花枝编成的花环戴在头上给她看。 婉若给她戴正,眼睛一亮:“好看。” “那我再给你编一个,别人编的都没我编的好看,他们都不会挑。” 谢秀珠难得有拿手的活儿,得意极了,兴冲冲的开始摘桃花了。 婉若提着篮子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穿梭在桃林里。 “你方才和大哥哥又吵架了吗?”谢秀珠一边摘桃花一边回头问。 “你怎么知道?” “我来的时候瞧着下人们都在帐篷外头守着,而且翠竹的脸色也不大好,我猜就是大哥哥生气了。” 谢秀珠皱了皱眉了:“大哥哥以前也没这么容易生气的。”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谢羡予变脸,她总觉得他极好脾气,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根本不放眼里。 她曾经还想着,他日后若是成了婚,一定会和嫂嫂相敬如宾,比爹娘还要和睦尊敬些。 婉若面无表情:“他什么时候好脾气过。” 忽然,听到桃林深处有人在说话。 “小侯爷,听说你定亲了,还是谢家的千金,小谢大人嫡亲的妹妹,啧啧,你艳福不浅呐。” 一听这话,谢秀珠和婉若对视一眼,两人立马轻声走到了桃树后面,悄悄探头看过去。 正是孟淮川和几个公子哥儿在桃林里嘻嘻哈哈的说话。 正中间的一个穿着玄色窄袖锦袍,马尾高束的少年,便是孟淮川了,他眉梢一挑,张扬又肆意:“别提了,我爹给我定的亲事,他在那么老远都还得管我。” “你可是你爹的独子,不管你管谁?” “谁稀罕!那个谢秀珠听说又娇气又草包,小爷我是行走江湖之人,能稀罕那种小丫头片子?” 谢秀珠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直接冲了出去。 婉若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开始指着孟淮川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你以为我稀罕你?!一个走鸡斗狗的纨绔,你也好意思玷污行走江湖四个字!” 那帮公子哥儿吓一跳,没想到这谢家姑娘当真就在这儿,他们顿时心虚的不敢开腔。 谁知孟淮川也炸了,气急败坏的从树上跳下来:“小爷我那是江湖义气,你一个成日里闷在内宅的丫头片子懂什么?!你竟然说我只会走鸡斗狗?!” “还江湖义气,我看是玩投壶都输不起的癞皮狗!” 之前婉若带秀珠去定安侯府给老太君贺寿,孟淮川就因为投壶输了和别人打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输不起了?!那是他作弊!小爷我行的端做得正,若是真有本事我自会敬佩,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才不屑!” “找那么多借口,就是输不起!小肚鸡肠,我才不稀罕嫁你这种人!”谢秀珠趾高气昂。 婉若连忙上前去拉秀珠,生怕他们打起来:“秀珠,我们还是回去吧。” 其他的公子哥儿们也连忙来拉孟淮川:“算了算了,何必和姑娘家计较,这传出去还不得说你没风度。” 孟淮川压根不管,气的脸都青了:“你以为我稀罕娶你这种一无是处的草包?” 谢秀珠又炸了,挣开了婉若的手:“你长得跟杆子似的,真不知道定安侯那么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怎么养出你这样绣花枕头一样的儿子。” “你竟然说我绣花枕头?!小爷我这次围猎都是第三名!”孟淮川险些气到心梗。 定安侯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魁梧,孟淮川才十八岁,但也是自小习武的,只不过一张脸长得清俊了些,瞧着没什么行伍出身的威武。 他最恨别人说他秀气! 孟淮川咬着牙指着她的鼻子:“总好过你脸大如盆,也不知小谢大人那般清风霁月之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谢秀珠气的跺脚:“你才脸大!我娘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脸上就没有肉了!” 谢秀珠生了一张娃娃脸,圆圆的和年画娃娃一样,十分可爱,人人都夸她,第一次有人说她脸大! 孟淮川恶毒的勾唇:“你娘骗你的,你的脸一定会大一辈子!” “你!你也会当一辈子的绣花枕头的!” 婉若急忙让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帮忙,将谢秀珠给拖走。 孟淮川也被那帮公子哥儿们给拉走,总算的阻挡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婉若好容易把谢秀珠拉出了桃林。 谢秀珠气的把一把桃花都捏碎,咬牙切齿:“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嫁这种纨绔!” 婉若无奈的给她拍背顺气,看这样子,这婚事当真是不成的。 这两个炮仗要是成了婚,以后还不得天天打架? 谢秀珠也没了玩的心情,气鼓鼓的就回自己帐篷去了。 婉若也打算回了,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白大夫。” 婉若诧异的回头,竟是李璟昭。 婉若福了福身:“殿下怎会在此处?” “我听到桃林这边吵闹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李璟昭笑笑。 “小孩子吵闹罢了,让殿下见笑了。” “你何必跟我这样生疏?难不成还记恨我之前想要利用你的事?我当时真的对你没有恶意,我说要帮你离开这也是真心的。” 李璟昭顿了顿,看着她的眸色多了几分复杂:“不管什么时候,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婉若眉心微蹙:“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殿下没有记恨我割伤了你的脖子,我自然也不会计较殿下想利用我之事。” 李璟昭轻笑:“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应该找你讨要些医药费才是。” 婉若还未开口,却突然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北凉穷成这样了?连这点钱还要太子殿下亲自来讨?” 婉若回头一看,是谢羡予来了。 李璟昭笑着拱手:“小谢大人。” 谢羡予走到婉若的身边,神色冷淡:“算算日子,殿下也该回北凉了吧?” “是啊,本来是打算来求娶公主的,可没曾想……” 没曾想,西周夺嫡之争变数太快,晋王倒台,晋王嫡亲的妹妹明安公主也跟着失势,他娶了也没意义。 如今宣王也倒了,往后西周谁能做主还是未知的,这和亲之事,不可大意。 “殿下此番前来,看来是白来一趟。” 李璟昭什么也没干成,反倒被谢羡予利用了几次,他还只能吃哑巴亏。 李璟昭无所谓的笑笑:“怎会是白来一趟?若不是来了西周,我也不能认识小谢大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婉若身上,又接着道:“还有谢少夫人。” 谢羡予眸光微沉,声音清冷:“殿下客气了,往后,也未必没有和我再认识的机会。” 他盯着李璟昭,眸底隐隐锋芒尽显。 掌权西周之时,也是一统天下之时,北凉首当其冲,他怎会放过? 李璟昭笑容微微一滞。 谢羡予直接拉着婉若转身就走。 李璟昭目送着他们离去,眼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了干净。 “殿下,咱们何时启程回北凉呢?” 李璟昭声音微凉:“事情都没办成,如何回去?” “可西周眼下怕是大势已定……” “是么?”李璟昭讽刺的掀唇,“那可未必。” 他眸光幽深了几分,便是要回,也该做完该做的事,得到该得到的人,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 他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谢羡予拉着婉若往回走。 婉若感觉气氛不大好,便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婉若梗了一梗,他怎么又这样了! 他冷哼:“你倒是能耐,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说得上话。” “你说北凉太子?我们之前毕竟也算是认识,打个招呼而已。” “是么?”他猛一停下脚步,转头眸光微凉的盯着她。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他:“不然呢?” 他目光忽然落在她的唇瓣上,想起她晌午在帐篷里猝不及防的亲他。 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他眸光微闪,本来堵到嗓子眼的一口气,忽然就消散了干净。 他应该对她好些,看在她这么喜欢他的份上。 他抿唇,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山里寒气重,你身子还未痊愈,冷不冷?” 婉若怔忪一下,一时都有些跟不上他情绪的转变。 她咽了咽口水:“是有点冷。” “来人。” 一个小丫鬟立马上前来,将斗篷送上来,是她的一件月白色兔毛斗篷。 他拿过来,给她披在了肩上,低头为她系好斗篷的锦带。 “你特意来给我送斗篷的吗?”婉若这才反应过来。 他低垂着眸子,修长如玉的手指缠绕着斗篷的锦带,十分认真的为她系好一个蝴蝶结。 “顺路。” “哦。” 他给她系好了带子,这才抬眸看她:“围猎已经结束了,今晚是庆功宴,明日一早我们就拔营回城了。” 婉若忽然想起那位小侯爷说他是第三名,就好奇的问:“谁是第一名啊?” “汪直,禁军副统领。” 婉若诧异的道:“就是你早年安插进禁军的那个人?” “是他。” “他这么厉害?” “不然你当我什么废物都用?” 婉若被堵的一梗,却也无法反驳,他当真是会用人的,赌场里捡的苏言都能中探花。 他牵着她往营地走着,淡声道:“这个汪直原本是土匪出身,被仇家追杀险些死了,我给他换了身份让他入禁军,他这本事早几年就可以在围猎里争名次的,不过时机不到,不适合抢风头。” “现在时机到了?” “差不多吧,江家倒了,江潮的禁军统领之位也空出来了,但几方势力都想争,汪直这次围猎出风头,自然也能搏一搏。” 婉若不免好奇:“土匪出身的人竟有这样的能耐,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今晚庆功宴上能看到他吗?” 他凉飕飕的扫她一眼:“你看他做什么?” “……” 回到了营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阵阵,他们抬眸看去,一队人马绝尘而来,还举着红黄的旗子,为首的男人四十多了,嘴上蓄着络腮胡,体格健硕,目光如炬。 婉若有些诧异:“这是什么人来了?这么张扬。” 谢羡予眸光微凝:“镇南王。” 镇南王策马奔至他们跟前,翻身下马,笑哈哈的拱手:“小谢大人。” 谢羡予拱手:“镇南王今日才回京?” “是啊,上回见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如今倒是长大了些,也能办事儿了。”镇南王说着,语气带着几分讽刺。 镇南王虽说远在南疆,但朝中之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谢羡予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晋王和宣王都接连败北,他哪里能不知道呢? 谢羡予语气淡然:“看来是王爷老了。” 镇南王笑容微滞。 他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婉若,打量她一眼,笑的诡异:“这就是尊夫人?果真生的貌美,难怪小谢大人不顾祖宗规矩也要强娶。” ------------ 第137章 你要不去送送他? 谢羡予眸光阴鸷下来,语气警告:“与其管我的家事,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吧,否则有来无回,王爷怕是要得不偿失。” 镇南王面色一僵,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再不敢看婉若一眼。 谢羡予盯他一眼:“告辞。” 然后拉着婉若径直离开。 镇南王脸色渐渐难看,他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威胁警告! “王爷,这小谢大人未免太不把您放眼里。” 镇南王脸色阴沉。 谢羡予带着婉若离开,婉若忍不住问:“这个镇南王好大的阵仗,怎如此嚣张?” “他手握十万兵权镇守南疆,自然也有嚣张的资本。” 定安侯镇守北疆,镇南王戍守南疆,两不相干,实则也是互相制衡,定安侯府世代忠良,但镇南王如今怕是已经蠢蠢欲动。 谢羡予眸光锐利,他此番回京,必然目的不纯。 - 镇南王先卸甲拜见了皇帝,随后又前去拜见皇后。 “王爷此番回京,一路辛苦了。”皇后难得慈爱的笑着。 “为了赶上给陛下贺寿,自然得快马加鞭的回来。”镇南王义正言辞。 “王爷这番心意,陛下必然也看在眼里,哪里像那个定安侯,连陛下寿诞也不放在眼里,也不归京。” 皇后说着,语气意味深长:“他人不回来,倒是还传信让他儿子和谢家定了亲,如此看来,定安侯的选择,可谓是明了了,王爷又当如何?” 说话间的功夫,陈清函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低垂着头给镇南王奉茶。 镇南王盯着她看,眼神黏腻:“几年未见,宣王妃倒像是清减了些,看来宣王出事,王妃是忧心不已啊。” 陈清函一抬眸,撞进他毒蛇一般黏腻的眼睛里,手都跟着抖了一下,慌忙将茶水放在桌上,顾不上手上被溅到了茶水,退后了两步。 她刚入宣王府的时候,的确在宫宴上见过一次镇南王,但她都快不记得了。 皇后叹了一声:“宣王如今被诬,她怎会不忧心呢?这些日子本宫特意让她跟在本宫身边,以免她在王府里想不开。” 陈清函僵硬的垂着头立在那里,不敢开口说话,只是那毒蛇一般黏腻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袖中的手都掐进肉里。 皇后看着镇南王盯着陈清函看,这才满意的勾唇。 镇南王好女色,上回他回京的时候,在宫宴上就对陈清函起了心思,皇后怎可能看不出来? 皇后怕陈清函做出什么有辱门楣之事,丢了宣王的脸,便故意挑了她的错处让她在王府抄经闭门思过,直到镇南王离京才放她出来。 但她却得到消息,镇南王还特意找人去打听了陈家其他的待嫁闺秀,可都不满意,此事才作罢。 皇后心知,男人这东西,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故意让陈清函给他奉茶,这老东西果真还惦记着。 如今她要起势,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镇南王的势力,陈清函倒是还有了用处。 “罢了,你先下去吧。”皇后看一眼僵硬的陈清函,声音冷淡。 “是。” 陈清函这才匆匆退出去。 镇南王目送着她离开,皇后笑着问:“王爷现在做好决定了吗?” 镇南王舔了舔唇:“若是我帮皇后,皇后又有什么好处给我?” “王爷不是一直不满和定安侯平分秋色?若是你能助宣王登基,从此西周只王爷一人手握重兵。” 镇南王眸光一亮,如此大权,往后连皇帝都能不放眼里了。 镇南王贪婪的道:“那是往后的事,现在,皇后娘娘总得给点什么好处,表示诚意。” 皇后咬着牙笑:“只要王爷愿意辅佐宣王,什么条件都好提。” “本王瞧着宣王妃近来憔悴了些,不如皇后娘娘找个机会把她送给本王,本王好生照顾照顾。” 镇南王直接大言不惭的放话。 哪怕皇后早已经做了这个打算,被他如此嚣张的提出来,依然要咬碎了银牙,他怕是根本没把宣王放眼里! 但皇后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咬着牙应下:“好。” 送走了镇南王,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娘娘,真要把王妃送给镇南王吗?这岂不是打宣王的脸?若是传出去,丢的也是宣王的脸面。”芍药忍不住道。 “谁让她狐媚,惯会勾引男人!当初勾引宣王娶她,婚后也不安分,勾引镇南王,本宫哪儿能碍了她的好事?”皇后阴着脸。 当初宣王去扬州查税,到余杭时陈家款待,特意把女儿推到宣王的眼前,让宣王一见倾心,立马求娶,娶回来没几个月又嫌她无趣,从此丢在一边。 皇后对这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是无可奈何,但好在陈清函还算安分,操持宣王府内宅井井有条,又端方贤淑,皇后倒也还算满意。 如今还能用来笼络镇南王,皇后自然更满意了。 “可若是把王妃送给镇南王,宣王的脸面……” 皇后冷哼:“从此宣王妃就死了,她一个镇南王的玩物,还能到人前见人不成?” 按着镇南王的性子,也没多久的新鲜,玩腻了要么丢了,要么就扔下去犒军了,从此哪儿还有她这号人? - 晚上的庆功宴在行宫举办,宴席上的佳肴全是在猎场里猎到的猎物,各种山珍野禽,新鲜的很。 婉若随着谢羡予在右侧的首席落座。 围猎的前三名,禁军副统领汪直,骠骑将军田琦, 还有孟淮川一并受赏。 “此番围猎,前三名有两个都是年轻人,可见咱们西周后继有人,朕心甚慰啊。”皇帝今日兴致很好。 “定安侯虎父无犬子,朕赐你宝弓,往后也该如你父亲一般骁勇善战才是。”皇帝一挥手,小太监立即将弓送上。 孟淮川接过谢恩:“谢陛下!” 他一抬头,眉宇飞扬,领着赏转身回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对上了谢秀珠的眼睛。 他扬眉,眼里藏不住的得意。 谢秀珠气鼓鼓的别开头,才第三名,得意什么! 皇帝紧接着又赏了第二名的田将军宝刀,最后封了第一名的汪直做禁军统领。 婉若惊诧的看向谢羡予,低声道:“陛下当真封了他做统领。” 谢羡予神色淡然,并不意外:“眼下皇帝需要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新人掌禁军,汪直的出现,自然是皇帝喜闻乐见的。” 婉若呆呆的看着他,他是怎么做到料事如神的? 殿内登时气氛僵硬,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突然就抢了眼,还夺去了所有人都惦记的禁军统领之位。 皇后的脸色几乎藏不住的难看,上次禁军放任叛军入城,她就猜到了叛军里有谢羡予的人,想了那么久想不出是谁,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但人家都封统领了! 紧接着,皇帝又道:“传林晗。” 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传青州县令,林晗觐见!” 婉若回头看去。 见林晗拖着僵硬的步子,步履蹒跚的走进来,艰难的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沉声道:“此番你能不畏艰险,入京为百姓请命,朕深感欣慰,朕已经命人前去青州赈灾,也派了医官去诊治,你可放心了。” “这是微臣职责所在,不敢邀功。”林晗不敢抬头。 “你也是功臣,此次你回青州,若能将这灾情尽快平息,朕定重赏你。” “多谢陛下。” “去吧。” 林晗再次谢恩,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从始至终都不敢抬一下,就匆匆退出去了。 只是他身上伤太重,腿脚都不方便,走的十分狼狈。 婉若眉心微蹙,看来皇后当真是下了狠手的。 谢羡予凉飕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要不去送送他?” ------------ 第138章 只许你发脾气? 婉若一时没多想,也没回头:“这不大好吧。” 他陷入了沉默。 她突然反应过来,怔怔的回头,撞进他阴沉沉的漆眸里,里面杀气已经隐隐翻涌。 她顿时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你说什么?”他问她。 她咽了咽口水:“我说不想去。” “我看你好像还挺想去的。” “……” 她被他瘆得有些坐不住了,伸手钻进他的掌心,牵住他的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声道:“我想吃炙羊肉了。” 明晃晃的转移话题。 当他是傻子吗? 但她摇着他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偏又叫人无法拒绝。 殿外正在烤全羊,都是今日猎到的野味,香气扑鼻,宫人正好端着一只羊腿送到了他们的桌上。 谢羡予冷着脸拿起小刀给她片了几片羊肉下来,放到小碟子里。 婉若夹了一块喂进嘴里,眼睛都亮晶晶的:“好香啊。” 他轻哼一声,吃个炙羊肉还能大惊小怪的,手上又麻利的给她切了几片羊肉下来。 婉若正好饿了,一口一块吃的满足。 庆安弯腰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苏大人来了。” 他应了一声,又给她多切了几片,送到她的碟子里,“只能吃这些了,晚上吃太多了不好消食,若是喜欢,我让人带两只野山羊回去,在府里再烤了吃。” 婉若点点头:“知道了。”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放下了小刀,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出去。 苏言已经在殿外等着了。 “何事?” 苏言神色凝重:“镇南王今日见过陛下之后,便去给皇后问安,待了有些时候,而且皇后还送了重礼,镇南王也收下了,看这样子,镇南王当真是选宣王了。” 谢羡予并不意外,冷声道:“他不是选宣王,他是看宣王好拿捏了。” 镇南王的野心,哪里还愿意屈居人下?眼下宣王已经失势,镇南王与其说是帮皇后,不如说是帮自己,最后掌权的还不一定是谁。 苏言拧眉:“那皇后也该知道镇南王的野心,她竟还与虎谋皮?” “你以为皇后是蠢的,她怕的是齐王继位,她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自己害怕罢了。” 两害取其轻,在皇后那里,谁继位都好过齐王继位。 “镇南王愿意帮皇后,必然也是得了什么好处,等回京再详查一番,以防万一。”谢羡予道。 “好,那禁军那边……” “这些改日空闲了再议。” 苏言愣了一下:“你现在不空闲吗?” 他刚就想问了,为什么要站在大殿门口说话,明明可以回大帐里议事。 “婉若还等着我回去陪她。” 苏言:??? 他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上次见的时候还在捅刀子来着。 “她要你陪?”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谢羡予冷眼扫他一眼:“你一个孤家寡人懂什么?” “……” 此时殿内,皇帝笑着道:“宫中还带来了藩国进贡的葡萄酒,甘甜可口,朕听说这葡萄酒配炙羊肉最是合宜,不如众卿一起品尝。” 说话间的功夫,宫女们便端着酒壶鱼贯而入。 殿内气氛热络起来,众人都举着酒杯觥筹交错。 婉若好奇的将送到她桌上的酒壶拿起来,倒了一杯,嗅了嗅,的确是甘甜的,有种葡萄的清香,尝了一口,也不苦涩,甜甜的,还能解腻。 陈清函安静站在皇后的身边,有些心神不宁的。 皇后拿酒壶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了她:“你这两日伺候本宫也辛苦了,这酒你也尝尝。” 陈清函慌忙道:“妾身不好饮酒,怕在母后跟前失礼。” 她跟在皇后身边,如履薄冰,自从宣王下狱受审之后,皇后性情越发的喜怒不定,稍不留神便要发脾气,人人都逃的了,唯独她不行。 谁让她是她儿媳呢? 皇后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大喜的日子扫兴,本宫赏你的,你做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给谁看?” 陈清函喉头发苦,只能顺从的点头:“是。” 然后伸手拿起那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皇后盯着她喝完了那杯酒,才稍稍放心了些,眼里多了几分满意的笑,回头,坐在殿内左下手的镇南王,也正看着陈清函,眼里藏不住的贪恋。 陈清函将酒杯放回桌上,皇后收回了视线,没再看她一眼。 陈清函却突然觉得渐渐头重脚轻,呼吸不畅,站在皇后身边都有些不稳,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堪堪扶住了皇后的凤椅。 皇后斥责:“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体统!” 陈清函连忙告罪:“母后恕罪,我,我……” 皇后不耐烦看她:“行了,你这副样子站在这儿也是丢人现眼,你回去吧。” 陈清函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妾身先行告退。” 说着,便躬身退下。 只是她身子越发的软,步子越来越沉重,她之前也不是没喝过葡萄酒的,没有这么大的酒劲的,只是她现在脑子也有些昏沉了,实在没法子细想其中的猫腻。 芍药上前扶住她:“奴婢送王妃回去吧。” “多谢你。” 陈清函前脚才走,镇南王便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今日赶路回来有些疲累了,现下有些撑不住,先回营地歇息了。” 皇帝点点头:“你这一路不远万里的赶回来也的确是辛苦了,早就说不必如此着急的,今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多谢陛下!” 镇南王这才转身出去。 走到大殿门外,正好撞上准备回来的谢羡予。 “小谢大人。”镇南王笑着招呼,似乎心情不错。 谢羡予双眸微眯,心中隐隐警觉,只应付了两句,便立即回殿内。 谢羡予回到大殿的时候,婉若刚刚吃完了最后一块炙羊肉,捧着一杯葡萄酒小口喝着解腻。 谢羡予回来的时候,见她小脸都通红,跟个苹果似的。 他眉心一蹙:“你喝了多少了?” “两杯!” 她可能有些晕乎了,说话都带着几分少见的娇俏。 那么大的高脚杯她喝了两杯? 他直接拿走她手里的酒杯,让宫人去给她换一碗醒酒茶来。 “你自己平日里又不喝酒,这会儿在外面拿着酒当水喝?!”他沉着脸教训她。 “这个甜。”她舔了舔嘴唇,有点意犹未尽。 他看着她红润的唇瓣,眸色暗了暗,依然沉着脸:“那也不能在外面乱喝!” “你不是在嘛。”她嘟囔着。 他梗了一梗,还想教训的话突然堵在了嗓子眼。 他又拉下脸来:“我刚刚在这吗?” 她小脸皱巴起来,已经不耐烦了:“你说你去去就回的!” 他被她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又掐着她的下巴:“你倒是能耐了,现在还敢跟我发脾气?” 她瞪着他:“那只许你发脾气?!” 他眉心一跳:“许婉若,你现在仗着喝多了跟我耍酒疯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她却拍开他钳着她下巴的手,直接一倒头栽在了他的肩上,拿脑袋在他脖颈里蹭了蹭,温软的唇划过他的脖颈,终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了眼睛。 他呼吸一滞,抓着她胳膊的手猛的收紧,回头看一眼大殿里依然热闹着,没人注意。 他压低了声音,隐隐磨牙:“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羡予。”她闭着眼睛软软的念了一声。 她喝多了做梦都还念他的名字? 他垂眸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心肠也软下来:“嗯?” ------------ 第139章 是她欠他的! “你不要再说话了。” “……” “我最讨厌你说话了。”她皱巴着小脸,十分真情实感。 他眉心狂跳,后槽牙都险些咬碎,压低了声音警告:“许婉若!” 她嘟囔着:“你要是哑巴就好了。” “……” 嫌弃他就算了,还要咒他当哑巴?! 他脸都黑了,最终还是碍于在外面,不好收拾她,强咽下一口气。 和皇帝请辞,然后扶着她回去。 走出了大殿,他便打算把她抱起来,谁知她又闹起性子来,推着他不让他抱。 “我自己能走!你不要占我便宜!” “……” 谢羡予太阳穴突突的跳,耐心几乎已经见底,只剩下一丝,还是咬着牙问她:“你确定自己能走?” 她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脚步踉跄的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谢羡予再次深吸一口气,跟在了她的后面。 谁知她走了两步,就突然撞上了一个刚刚从殿内匆匆退出来的宫女,那宫女手里端着酒盘,顿时砸了一地。 谢羡予面色一变,急忙上前去扶住她。 那小宫女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冲撞了贵人。” “你有事没有?”谢羡予沉着脸问她。 她皱着眉,他以为她哪儿伤着了,但检查了一遍又没什么问题,那盘子里的酒壶和酒杯都空了,又是金樽杯,并没有摔烂划伤她。 婉若忽然捡起一个酒杯,放在鼻尖处嗅了嗅:“这酒杯,好像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他问。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好像是催情药。” 他面色微变,这可是皇帝亲自举办的庆功宴,竟有人敢在皇帝御赐的酒水里下药?! 他又扫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磕头的小宫女,厉声问:“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奴才,如此莽撞!” 那小宫女还不明所以,只顾着为自己开脱求饶:“是奴婢冒失了,奴婢是宣王妃身边伺候的宫女,求贵人饶了奴婢一次!” 婉若一个激灵,忽然酒都醒了,瞪大了眼睛看向谢羡予:“坏了。” 谢羡予转头看向庆安:“你去找苏言,说陈清函出事了。” 然后拉着婉若越过了那个还在磕头求饶的小宫女,大步往营地走。 婉若着急的很:“你找苏言做什么呀?!” “那不然找谁?你以为敢在皇帝御赐的酒水里下药的会是谁?” 婉若面色一僵,自然只有皇后。 倒不是皇后当真权势大到了这个地步,而是这宫中只有她是可以轻易掌控陈清函命运,并且让她死也说不出话的人。 她回过神来,硬生生停下脚步:“那也不能找苏言办事,她中了催情药,他一个男人……” “别人的事你少管闲事。” “苏言不是别人?!” “他不是。” - 庆安找到苏言的时候,他正躺在草地里百无聊赖的数星星。 如今他升了官,今日这宫宴他也去得,但也没他什么事儿,有他没他都一样,他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陈清函,原本以为见她落魄,他该大仇得报高兴才是,可如今,反倒比看她风光还要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不想再费神想这些事。 “苏大人!”庆安急匆匆的赶来。 苏言掀开眼皮子睨了他一眼:“你家主子有什么大事?他又不是孤家寡人的,怎么还有心思找我有事?” “我家公子说,宣王妃出事了。” 苏言直挺挺的从草地上坐起来了:“你说什么?!” “少夫人无意间发现宣王妃用过的酒杯有问题,像是被人下了药……” 苏言脸色骤变。 而此时,陈清函被芍药搀扶着,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王妃,快到了。” 她已经浑身乏力,步子都软绵的,强撑着一缕意识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帐篷似乎不是她的。 “是不是,走错了?”她一说话,却发现声音都软着。 芍药顿了顿,又笑着:“没走错,王妃是喝醉了,不认得路了。” 陈清函还想再辨认一下,可眼前已经越发的模糊,身子软的根本站不住,只能由着芍药扶着她往里走。 芍药将她安放在了榻上:“王妃不胜酒力,就先歇着,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好了,奴婢先告退。” 陈清函皱着眉,呼吸开始凌乱,张了张嘴:“你别走。” 她伸手想要去抓住她的手,芍药却直接避开了,芍药看一眼她渐渐泛红的脸,目光也冷了下来:“要怪,也只能怪你命不好。” 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陈清函浑身开始燥热,伸手想要扯衣服,却又被心底里的一点羞耻束缚着,强行克制着自己不乱动,可浑身难耐的让她蜷成一团,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却在此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镇南王看着已经被下了药送到自己床上的美人儿,一脸的狞笑。 “美人儿,还跟本王装清高,最后不还是巴巴的爬上本王的床,求着本王要你?” 镇南王慢步走近,看着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想扯自己衣裙的女人,目光渐渐炙热。 “别急,本王今夜肯定满足你。” 他狞笑着向她伸手,想去解开她腰间的束腰。 却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王爷,皇后娘娘召您!” 镇南王动作一顿,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但皇后娘娘说是有极要紧的事,让王爷务必立刻去一趟,否则怕是要出大事……” 镇南王扫兴的要命,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到底还是黑着脸走出去了。 “看好她。” 人既然已经送来了,那就是他的了,等他处置完了事情,回来继续便是。 守卫的侍卫立即应下:“是。” 镇南王这才大步离去,往行宫去了。 镇南王走了没多久,守在帐篷外面的两个人忽然感觉脖颈被银针刺中,还未反应过来就倒地了。 符弦藏在树梢上,低声道:“大人,好了。” 苏言立即冲进了帐篷里,一看到躺在床榻上面色泛红的陈清函,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皇后当真是龌龊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儿媳都能送出去讨好?! 苏言拿披风将她包裹好,兜帽也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这才将她抱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现下肯定是不能送她回去的,镇南王那边回来发现没人定会去找她,到时候皇后照样把她送回来。 苏言只考虑了片刻,便将她带到了桃林那头的山涧附近。 一路急匆匆的快走着,唯恐慢一点镇南王察觉怕是要派人来搜查她了,苏言自然也是没顾上想别的。 直到他突然感觉有只柔弱无骨的手开始扯他衣襟,软软的唇瓣也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浑身瞬间僵直,定在了原地。 他初识她时,她才十四岁,他喜欢她的那两年,他从头到尾连她手都没敢牵过。 而此时她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只难受的在他怀里蹭,扯他的衣襟,还咬他的脖子! 他闭了闭眼,强自忍耐,将她靠着桃树放下,扯她的手。 可她却晕红着一张小脸摇头:“不……” 然后又往他怀里钻。 他脑子里的一根弦“叮”的一声断裂开来,再无任何理智可言,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么多年来,他并非没有觊觎过的,在她还未嫁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春梦就是她,梦醒之后看着湿着的被褥,他看她都心虚。 偏她还生气了,说他躲着她了,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哄好,她那时候,总是很容易生气的。 他那时便想着,定要高中状元,娶她为妻。 可后来,他没有中状元,也没能娶到她。 他发了狠的吻她,他恨了她这么多年,她就是欠他的! 被药效支使的她双臂勾上他的脖子。 他却渐渐不满足,扣着她后颈的手下滑,移至腰间,有些粗暴的扯开她的束腰,伸手探入衣裙里,指腹触及她的肌肤,浑身瞬间燥热起来。 她嘤咛一声,似乎又多了几分满足。 他忽然感觉手背上一点湿意,睁开眼,看到她已经被欲念侵蚀的眸子里,滚下了一滴清泪。 他浑身一僵,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他咬着后槽牙,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给她将衣裙掩回去。 她依然无法控制的想靠近他,他便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跳进了山涧的溪流里。 - “苏言和宣王妃?!”婉若惊的酒都醒了。 谢羡予拉着她回了营帐,语气淡然:“多年前的旧事了。” “难怪……”婉若喃喃念着,想起半年前在宣王府见到陈清函看着苏言失态的那一幕。 “也是造化弄人。”婉若不禁叹了一声,“若是没有宣王强娶,她和苏言如今一定是惹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谢羡予眉头微蹙,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顺耳? 他凉凉的睨着她:“你是酒醒了?” “嗯?”她懵懵的抬头。 他掐住她的脸:“还是根本就没醉?方才耍酒疯骂我什么?” ------------ 第140章 划清界限 婉若呆了一呆,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我不记得了……” “你最好是真不记得了!” 话音方落,却突然听到帐外忽然传来侍卫急匆匆的行走声。 谢羡予眸光微凝:“看来镇南王已经发现人丢了,派人在找了。” 婉若心里咯噔一下,立即问:“那万一让他找到了怎么办?” “他不敢大张旗鼓的找,皇后也不敢,这是丑事,他们只敢在暗地里悄悄办,不敢明目张胆。” “可今日一过,往后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婉若眉心紧蹙。 这女子的贞洁何其重要,失踪一夜,还喝了那样的药,即便没发生什么也没人会信。 “皇家的丑事是不会暴露人前的,此事又是皇后一手操办,她也心虚。” 谢羡予目光凉薄,宫里宫外,看着规矩森严,实则暗处的腌臜事有多少? 大家心照不宣的,在暗处用各种手段解决,比的不过是谁心狠罢了。 - 夜色渐深,陈清函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浑身冷的哆嗦一下。 “你醒了?” 她视线渐渐清醒,终于看清了她眼前的这个人。 苏言已经把她抱上岸了,靠着大石头坐着,此时他一向戏谑的眉眼有些清冷,偏开头避开她的视线:“你浑身湿透了,把披风穿上避寒。” 她没有动作,依然僵在那里,半个时辰前还晕红的一张脸,此时已经惨白。 方才她意识不清醒,可此时醒来,记忆却清晰的很。 她明明白白的意识到,她被下了药,送到了别人的营帐里,而这幕后之人,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盯着她喝下那杯葡萄酒的皇后。 她袖中的手猛的攥紧,指尖都在颤抖,心脏阵痛的几乎喘不过气。 她是自小学着礼仪诗书长大的大家闺秀,如今却被当成玩物一般送到别人的床上。 偏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他看到。 苏言见她迟迟没有说话,转头看她时,却见她眼睛已经通红。 他怔忪一下,抿着唇解释:“我没碰你,只是把你放溪流里缓过了药劲。” 她垂下眸子,声音微哑:“多谢你。” 她有些仓惶的扶着石头站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衣裙的束腰被扯坏了。 苏言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可能是抱你下水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的。” 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捡起地上的那件披风,脚步虚浮的往回走。 苏言眉心紧蹙,也起身跟了上去:“你现在回去皇后怕是也不会放过你……” 她脚步顿住,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苏言哽住。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 “我……”苏言张了张嘴。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双眸子已经清冷:“今日之事多谢你,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皇后那边我自会应对,苏大人不必和我这种人牵扯太多,以免惹上些是非。” 苏言僵立在原地,她这是明明白白的在和他划清界限。 她垂下眸子,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转身脚步踉跄的离去。 陈清函走得远了,一个小厮才匆匆赶来:“大人,小的方才瞧见宣王妃独自往营地去了,大人你……” 苏言目光冷淡:“她如何与我何干?” “是……”小厮没敢再多问。 苏言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袖中的手松了又紧,冷声吩咐:“你派人去盯着。” “是!” 陈清函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宫人见她回来都吓一跳,采莲更是急疯了。 “王妃你去哪儿了?在行宫奴婢就走开一会儿回来就不见你的人……” 采莲猛一看到她披风下凌乱的衣裙,脸色都白了。 陈清函没有解释,只道:“拿笔墨来。” 次日清晨,皇后便召见陈清函。 “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听宫人说你昨夜半宿没在,你去哪儿了?”皇后阴着脸问。 镇南王为此大发雷霆,认为皇后戏耍他,皇后现在恨不能将坏事的陈清函杀了泄愤! 陈清函抬眸迎上皇后的视线:“我去了哪儿,皇后娘娘不知道吗?” 皇后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立即拔高了声音:“放肆!你这是在质问本宫吗?!” “昨夜我喝了娘娘送的酒,就神志不清,被送到了镇南王的营帐里。” 陈清函一字一句的开口,毫不遮掩。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后怒道。 “皇后今日召见我,是为了把我再送一次,还是为了把我杀了灭口,以免损了皇家颜面?” 皇后被她说中心事,脸色越发的难看。 “我已经写下了遗书,交给了宫外的心腹之人,若是我消失了,或是死了,或是送给了镇南王,皇后娘娘就该担心,那封遗书公之于世,娘娘的颜面和宣王的颜面又该往哪儿存。”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怒极,“你这和本宫说话的态度?” “我今日若是做小伏低,娘娘不也照样不会放过我吗?”陈清函笑了一声,有些凄厉,“我这烂命一条,早就不怕死了。” 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没曾想如今还能被她拿捏! “昨日之事,我会当什么也没发生,娘娘也该当没发生,如此才能平安无事,否则,我这条烂命死了便死了,皇家出了这样的丑闻,娘娘便是不在意颜面,想必陛下也不可能放过!” 皇后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阴沉至极:“你,你!” “妾身告退。” 陈清函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皇后气的直接砸了手边的茶杯:“混账!” 陈清函才走了不久,宫人便战战兢兢的前来通传:“娘娘,镇南王来了。” 话音方落,镇南王就大步直接闯了进来:“皇后这是戏耍本王?” 皇后变了脸色,慌忙道:“本宫哪敢戏耍王爷,后来找你的那个小太监绝非本宫指使,她后半夜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镇南王脸色难看的很,那女人中了药,昨夜从他营帐里消失,那必然是便宜了别人! “王爷何不想想,王爷手握重权,这朝中还有谁敢和王爷作对,坏王爷的好事?” 镇南王脸色铁青。 如今朝局混乱,本该是他大显威风之时,可偏偏处处受人掣肘,他如何能忍? - 号角声被吹响,浩浩荡荡的队伍拔营回城。 回程谢羡予和婉若同坐一车,婉若昨晚担心的半宿没睡,早上刚合眼就被迫起床回城了,这会儿一上车就歪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出了燕回山,回到了京城,庆安便问:“公子,我们先回府吗?” 谢羡予还得去宫中议事,但看一眼怀里还在熟睡的婉若,还是道:“先回府。” 他们的马车便离了皇帝的大队伍,往谢府驶去。 马车驶出了朱雀大街,往城东的大道上走去,街市上人来人往,马车走的也不快。 谢羡予垂眸看着她沉睡的小脸,抬手给她捋了捋颊边的碎发。 忽然,他耳根微动,骤然抬眸,抱着她侧身一闪,旋即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刺进了车壁里。 庆安吓的一拉缰绳:“公子你没事吧?” 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举着刀直接杀了来。 今日的陛下回城,大部分禁军都在护送皇帝回宫,街市上反倒少见禁军的影子,对方必然是算准了这个时候才下杀手。 谢羡予抱着婉若从车厢里飞身而出,婉若也惊醒了过来,回头一看,那马车紧接着就被羽箭射成了筛子。 庆安立即吹了一声哨子,紧接着符弦便带着人从天而降,和这群杀手厮杀了起来。 “公子,你先走!” 谢羡予一手护着婉若,一手拔剑刺穿了举刀杀到眼前的一个杀手。 他没再犹豫,直接斩断了马车的缰绳,抱着婉若翻身上马,打算带着她先撤。 符弦一应暗卫应付这些人足够了,但难保他们还有后手,她在这,他不能拿她冒险。 “抱紧我。”他将她护在怀里,正要撤离。 却忽然听到阵阵马蹄声响起,抬眼一看,一队人马拼杀了过来,这队人马足足有千人,杀这些刺客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谢羡予双眸微眯,看到这队人马举着的旗子“定安”。 为首的一个女将军一马当先,气势恢宏,这些刺客眼看着事情出了意外,立马撤退。 谢羡予扫一眼符弦:“去追,要活口。” “是!” 符弦领命,立即带人追杀上去。 谢羡予抱着婉若翻身下马,问她:“你有没有事?” 婉若面色微白,有些受惊,摇摇头。 那女将军翻身下马,走到谢羡予的跟前,抱拳道:“在下祝嘉,奉定安侯之命归京,为陛下贺寿,阁下是?” 谢羡予抬眸看她,眸光倏地一凌,反手便抄起剑直接向着她刺去。 她惊的脸色一白,闪躲不及,那剑已经擦着她的发丝破空而过,然后她身后一声惨叫响起。 回头,才看到她身后一个举着刀的刺客被一剑穿喉。 谢羡予淡声道:“是定安侯的人?在下谢羡予。” 祝嘉怔怔的回头看他,这才慌忙抱拳:“原来是小谢大人,久闻小谢大人大名……” “定安侯可有信让你带给我?” “有,有的。” 祝嘉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双手送了过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一眼,传闻谢羡予天纵之才,神机妙算,却不曾想他武功也这样好。 “方才还多谢小谢大人出手相救,否则我怕是命丧那歹人之手,是我太轻率了。”祝嘉忍不住道。 “无妨。” 他转头看婉若:“马车用不了了,我们先骑马回府吧。” 婉若点点头:“好。” 祝嘉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女人,和京中的那帮闺秀一样,空有皮囊,关键时刻什么用处也没有。 婉若回头看她:“多谢祝将军相救。” “举手之劳。”祝嘉声音冷淡,眸底隐隐不屑。 ------------ 第141章 她向来是爱记仇的 谢羡予翻身上马,将婉若也抱了上去,直接策马回府。 祝嘉目送着他们远去,便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姐!” 祝嘉回头,是孟淮川打马赶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孟淮川赶到她跟前,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陛下马上就是寿诞了,义父让我回来为陛下献贺礼。” “我爹怎么不回?” “义父说边关近来不大太平,他不放心,得亲自在那守着,怎么?你盼着义父回来?”祝嘉笑着问。 孟淮川立马变了脸:“我才不盼着!他一回来就是训我,我巴不得他一直不回来!” “你若是听话些,义父也不至于天天训你。” 祝嘉的父亲是跟在定安侯身边多年的副将,七年前定安侯在边关被敌军埋伏,陷入险境,险些丧命,是那位副将舍命为他挡了一箭。 之后定安侯便收养了他的独女,认作义女,祝嘉在边关长大,也跟着父亲自小习武,定安侯便力排众议,让她继承她父亲的衣钵,成了军中唯一的女将军。 五年前,祝嘉跟着定安侯回京过一次,回侯府认过亲,孟淮川自然是认得她的。 孟淮川咬牙切齿:“别提了,我爹随随便便就给我定亲!那谢秀珠他都没见过,那么个刁蛮的丫头,他竟然让我娶她!我爹就是没把我当儿子!” “义父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和谢家联姻才是最稳妥的,再说那谢家是清流世家,那谢家姑娘还是小谢大人嫡亲的妹妹,能差到哪儿去?你是太任性。” “你这么看好谢家,不如你嫁过去?这样也不用我受罪了。”孟淮川立马道。 祝嘉愣了一下,又沉着脸驳斥:“你胡说什么呢,小谢大人都已经成亲了。” “谢家又不止他一个儿子。” 祝嘉一时语塞。 孟淮川说着,摸了摸下巴:“不过好像谢家其他的儿子也没什么存在感,哎,你要是早半年回来就好了。” 说着他又摇摇头:“早半年估计也不行,我听说那位小谢大人为了娶他夫人,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甚至退了江家的亲。” 孟淮川不禁叹气:“果然还是得有本事的人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要不我离家出走算了。” 祝嘉隐约想起好像听定安侯说起过,那位小谢大人为了娶一个商户女,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了。 她扬眉:“小谢大人那般天纵之才,必然是眼高于顶,哪里能看得上京中这些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的闺秀?难得见一个稀奇点的自然就新鲜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哎,若你早些回京,兴许他能看上你了。” 要说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祝嘉自小就是当仁不让的。 祝嘉眸光微滞,心里划过一抹失落,瞪他一眼:“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可要教训你了。” “好啊!咱回去比试比试,我可告诉你,我这几年武功长进可不小,这回必定赢你!” - 谢羡予带着婉若回到府里,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符弦便赶回来了。 “属下带人追上了人,但那几个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直接咬碎牙里的毒丸自尽了,只带回了尸体,没有活口。” 谢羡予眸底戾气隐隐翻涌:“如此手段,不用审我也知道是谁,镇南王到底是坐不住了。” “会不会和昨晚的事有关?”婉若问。 “他野心大的很,下手是迟早的事。” 谢羡予拆开了定安侯的那封信,看了一眼,眸光微凝:“北凉也在蠢蠢欲动。” 婉若愣了愣:“北凉?那北凉太子还在这,他们怎么敢的?” “所以还只是蠢蠢欲动,到底什么算盘,还未可知,但定安侯镇守边关,北凉掀不起大风浪来,就怕京中生事。” 婉若蹙眉:“所以谢家和定安侯府才要联姻?可是秀珠她,好像很不喜欢那位小侯爷。” “只是定亲,出嫁还得等两年,她若是实在不喜欢,等事儿平了再退亲便是。” 定安侯是有气节的人,联姻也只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这门姻亲,他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婉若点点头:“那倒也行。” 正说着,庆安前来通传:“公子,苏大人来了。” “让他在书房等我。” “是。” 谢羡予揉了揉婉若的发:“你再睡会儿,昨晚上就没睡好。” “嗯。” 他这才转身出去。 到了书房,苏言已经在坐等了,他少见的没有嬉皮笑脸,反而怔怔的盯着窗外的竹林发呆,听到脚步声进来,这才回头。 “我听说你遇刺了。” 谢羡予走到他对面撩袍坐下:“多半是镇南王的手笔。” 苏言抿唇:“怕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他以为是你的做的,所以才报复。” “本来也是我让你去的。” 苏言顿了顿,眼里难得多了几分诚挚:“多谢你。” 谢羡予淡声问:“你那边打算怎么解决?” “没什么可解决的,我昨天只是把她扔河里解了药性,又没发生什么。” 谢羡予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正人君子。” “跟你比确实是。” “……” 苏言满不在意的拔高了声音:“再说我又不缺女人,我稀罕碰她?” 谢羡予轻嗤一声。 苏言突然泄了气,垂下眸子:“我不想糟践她。” 谢羡予也懒得管他这些事儿:“那此事就当没发生,皇后那边没动静,可见也是怕的,也出不了大事,你盯着点北凉的动静。” “好。” 苏言没久留,谢羡予交代了些事情,他就离开了。 庆安目送着苏言出去,都忍不住感慨:“苏大人这般君子行径,简直就是柳下惠再世啊,难怪这么招女人喜欢。” 谢羡予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冷眼扫过去。 庆安登时一个激灵,舌头险些打结,又绕回来:“但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庆安堆起谄媚的笑:“公子天纵之才,雷霆手段,惊才绝艳,哪个姑娘会不倾心?少夫人也喜欢的很。” 谢羡予盯了他一眼,随手撂下茶杯,直接起身出去。 庆安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后背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谢羡予走出书房,便回了寝屋。 婉若已经睡下了,蜷在锦被里小小的一团,蒲扇一般的睫毛低垂着,呼吸绵长。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有些无端的烦闷。 苏言说糟践? 她是不是也觉得他糟践她了?莫不是在心里还偷偷恨他,她向来是个爱记仇的。 可他现在对她这么好,她难不成还偷偷记仇?未免太没良心。 是了,她向来没有什么良心,也不长眼睛。 他心里想着,脸色就难看了许多,想立刻把她揪起来问个清楚,但又觉得为了这点事兴师动众未免有些太在意。 婉若睡的正沉,忽然感觉浑身发凉,扯了扯被子,又捂的严实点了,却还是觉得有点凉。 这都入春了怎么还能这么冷? 她皱了皱眉,迷蒙着睁开眼,就忽然对上了谢羡予冷飕飕的脸。 她一个激灵瞌睡都吓醒了,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他收敛了情绪,淡声道:“议完事,就回来看看你。” “你看我做什么?”婉若莫名其妙,她又没病,睡个觉而已。 他没回话,只蹙着眉拿帕子给她擦额上的细汗:“你裹这么多被子也不嫌热?回头闷一身汗怕是又要受凉,染了风寒不知拖多久。” 婉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应付着:“嗯。” 他一边给她擦脸,一边状似无意的开口:“婉婉。” “嗯?” “我对你好不好?” “好。”她睡眼惺忪,想也没想就回答, 他眉梢微扬,轻哼一声,还算有点良心。 也是,他们和苏言陈清函怎么能一样?那俩有缘无分,本就是强求不得。 可他们却已经是夫妻,可见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还困不困?再睡会儿?” “不睡了。”婉若又打了个哈欠,“苏大人方才来了?他可说了如何处置和宣王妃的事?” 他拿了床边的一碗豆蔻水递给她,让她润嗓子:“他说没什么可解决的。” 婉若捧着碗,皱眉:“什么意思?他难不成还不打算负责?!” 昨夜陈清函被下了药,他们又消失了半夜,婉若想着定是有了夫妻之实的。 谢羡予淡声道:“毕竟身份有别。” 他避重就轻的按下了苏言没碰陈清函的事不提,不然她怕是又要记恨起他来了。 婉若咬着牙:“果真是风流惯了的。” 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别人的事你操心什么。” 婉若闷声道:“我只是觉得宣王妃可怜,被命运这般捉弄,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依靠也没退路,只能任人欺凌,哪怕有个孩子,皇后也不敢如此作贱她。” 宣王妃入王府快五年,没有子嗣,可她给她号过脉,她身子没问题,她之前还以为是她运气不好。 如今看来,未必不是她刻意不想要的。 “人各有命,更何况她在宣王府多年屹立不倒可见也并非没有手段的,此番事后皇后没有对她发作就足以见得,想必是谈妥了。” “但愿吧。” 婉若抿唇,求人不如求己,终究还是得自己立得住才是。 谢羡予却突然问:“我们怎么还没孩子?” ------------ 第142章 第一次见他低头 “嗯?”婉若愣了愣。 “庆安,去请个御医来看看。” 婉若连忙拉住他:“哪里需要这样兴师动众的,我们才成亲多久?” 成婚之前,他们事后她都会吃避子药的,谢羡予虽说没提过,但她是从来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 他回头看她:“听你这话,意思是我们还是做得少了。” 她瞪大了眼睛,慌忙道:“我的意思是还早。” 他盯了她一会儿,才冷声道:“庆安,去请御医来。” “我自己就是大夫,你请御医做什么?” 他声音微凉:“御医不敢骗我。” “……” 过了半个时辰,御医被请来了。 “小谢大人。”御医拱手行礼。 “张御医是太医院有名的千金圣手,今日请您来帮我和夫人看看几时能有孕。” “小谢大人客气了。”张御医连忙拱手作揖。 然后给婉若先请脉。 他号过脉之后,神色就凝重了起来:“少夫人有些寒症,若是不调养得当,怕是子嗣艰难。” 谢羡予眉心一跳,立即问:“怎会有寒症?” 许婉若自己就是大夫,向来注重调养身子,怎会出这种毛病。 张御医磕巴了一下,才缓声道:“这,多半是之前用过不大好的药,伤了身子。” “什么药?” “避子药。” 谢羡予回头看她,她揪着锦被,目光闪烁的垂下了眸子。 张御医叹着气:“这避子药本就伤身,便是服用也不能用药性太烈的,否则身子受损,遭罪的不还是自己?少夫人怕是之前用的药太烈了些。” 他脸色难看了许多,还是克制的问:“能调养好吗?” “悉心调养还是可以的,我为少夫人开几贴进补的药方便是,少夫人毕竟还年轻,这子嗣不必急于一时,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兴许机缘到了,自然就有孩子了。” “有劳张御医了。” “那我先走。”张御医明显感觉这气氛不大对了,立马起身走人。 庆安也立马跟出去:“我送送您。” 房内安静了下来,婉若看一眼他阴沉的脸色,心脏被攥紧。 “你回回都喝避子药了?”他问她。 “成婚后没喝。” “为什么喝那么烈性的避子药?你自己是大夫不知道轻重?”他脸色发阴。 “药性不烈的不一定管用。” 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出现一丁点的意外。 “我让你喝了?”他越发的恼火。 从两年前相识,暗度陈仓,他从未要求她喝避子药,便是有了生下来就是,什么祖宗规矩他从没放眼里过。 她目光也冷了下来:“你是没让喝,你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他一个天之骄子哪里需要考虑这种琐事,可她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一场豪赌,她又不是赌鬼。 他脸色难看的很,她也毫无畏惧的瞪他一眼,索性躺回床上,埋进被子里,根本不想理他。 安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都走了。 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听张御医的话,好生将养。” 他停顿了片刻,才缓声道:“婉婉,我们日子还长。” 她翻过身,便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暗沉沉的,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她怔忪一下,她似乎第一次见他低头。 - 谢羡予忙碌起来,朝政之事纷杂,他几乎早出晚归,让婉若在家好生调养身子。 婉若盯着一碗黑黝黝的药,眉头都拧起来了。 翠竹哄着:“少夫人快喝吧,这是滋补的药,调养身子最好了,公子吩咐过了,一顿都不能落。” 婉若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把药推开:“我一会儿再喝吧。” “少夫人。”翠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婉若无可奈何,只能捧着药碗,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它喝了干净。 翠竹连忙给她送茶水润嗓子。 婉若又喝了一大口清茶,嘴里的苦涩还散不去,难受的直皱眉。 翠竹又忙将蜜饯递给她,她塞了两个喂进嘴里,才稍稍缓过来。 翠竹忍不住笑:“少夫人从前可不怕苦的,如今喝碗药还要哄着了。” 婉若愣了愣,突然也反应过来,她怎么这么娇气了? 一个小丫鬟来通传:“少夫人,素月姑娘来了。” 婉若立即道:“请进来。” 素月匆匆进来,婉若便起身迎上去:“可是铺子里出事了?” 这几个月来,素月除了每月初送账本来,她几乎是不会来找她的,说是铺子里一切都好,生意蒸蒸日上,坐堂的王大夫也应付的来。 素月还戴着面巾,神色有些焦急:“是铺子里这两日来了几个病人,王大夫都有些束手无策,而且症状相似,王大夫说,怕是时疫……” 婉若面色微变,立即出门:“我去看看。” 到了锦尚堂,今日锦尚堂二楼的药膳堂直接关门了,只有一楼还开着,里面躺着好几个病人。 婉若戴上了面巾遮住口鼻,便进了铺子里。 “东家您来了,您快瞧瞧,这是不是时疫?”王大夫也一脸的焦急。 婉若蹲下身,沉着脸一一检查,病人都四肢无力,脸上有脓疮,而且还高热不退。 林晗来禀告的时候,描述过青州瘟疫的症状,竟和这一模一样! 可朝廷分明已经派了医官前去救治,又拨了赈灾银去支援,而京中也因此严加防守,怎会在这个时候,让这瘟疫猝不及防的就在京中蔓延开来? 忽然一个病人开始抽搐,婉若面色一变,连忙拿了根筷子给他咬住,以防他咬到舌头。 可那人挣扎的厉害,婉若一时有些控不住他,忽然一个身影匆匆进来,蹲在她身边,抽走她手里的筷子,掐住那人的两腮,将筷子塞进他嘴里,让他咬住。 婉若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头道谢:“多谢……” 一抬眼,却发现是李璟昭。 她愣了一下:“殿下怎会在此处?” “我本打算来买点药材,没想到你今日也在。” 李璟昭看一眼还在抽搐的那人,眉头紧蹙:“这些人症状怪的很,我昨日在街上也看到这样的病人了,是什么缘由?” 婉若递给他一块面巾:“是瘟疫。 “啊?” “你快戴上吧,当心被传染了。” 李璟昭连忙戴上。 “那你也太大胆了些,方才万一你被咬一口,岂不是完了!”李璟昭沉声道。 “方才多谢你。” “你何必总跟我说谢?你救过我的性命,我该谢你才是。” 婉若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她皱着眉去检查其他病人的情况,若是这瘟疫已经在京中蔓延开来,怕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李璟昭跟上她的步子,看着那些病人也忍不住叹息:“这青州山高皇帝远,瘟疫怎会好端端的就突然到了京中?分明附近的蕲州等地都没有任何音信,难不成是飞来的?” 婉若动作顿了顿,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瘟疫便是蔓延也该是慢慢延伸,怎会突然越过这么多的地方一下子就在京中发作。 “可我听说京中如今戒严,新上任的那位汪直汪统领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放不进来,竟能让这么明晃晃的病人混进来,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拿百姓的性命糟践?”婉若脸色发沉。 “若要故意为之也简单,只要买通了禁军,自然能让病人入城。” 李璟昭看着她,意味深长:“也不知是什么人,连禁军都指使的动。” 李璟昭看一眼她渐渐难看的脸色,叹了一声:“这夺嫡之争比的是心狠手辣,百姓的疾苦又何须放眼里?只可怜了这些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 第143章 你能帮我吗? 禁军统领汪直是谢羡予的人,若真的是禁军私自放病人入京蔓延瘟疫,自然也只有受谢羡予的指使。 她紧抿着唇,脸色紧绷着。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李璟昭话还未说完,婉若就冷冷的打断:“不必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李璟昭笑容微微一滞,却还是点头:“好。” 他又看向她:“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 婉若已经完全没心思搭理他了,冷着脸蹲下身去给病人查看情况。 李璟昭终于没再久留,抬脚离开。 走出了锦尚堂,侍从便忍不住道:“这白姑娘当真是半点不把殿下放眼里,今日殿下这样提点她,她反倒和殿下撂脸子。” 李璟昭笑了笑:“她是这个脾气,无妨,她早晚有来求我帮忙的一日。” 李璟昭转头问他:“你让人去给皇后送个信,便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小的已经让人去传信了,殿下放心便是,眼下宣王已经失势,还不一定如何呢,殿下何必选择帮宣王?” 李璟昭原本和晋王是勾结的,只是晋王早早的倒台,李璟昭也一直在观望。 “晋王都倒台了,西周是谁掌权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是谢羡予。” 李璟昭眼里多了几分冷意:“北凉和西周,早晚有一战,一统天下是必然之势,只是谁吞下谁,却是各凭本事,倘若谢羡予掌权,北凉怕是胜算寥寥。” “还是殿下未雨绸缪!只是现在边关已经隐隐不太平,也不知何时就一触即发开战了,这西周殿下实在是久留不得了,怕再晚一点,就走不了了!” 李璟昭眸光微沉:“办完这一件事,我就离开。” - 婉若一直忙碌到日暮西斜,这才回府。 “少夫人可算回来了,怎么忙到这么晚?”翠竹连忙迎出来。 婉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铺子里病人有些多。” “什么病人,这么多?” 婉若摇摇头,一言难尽,只问:“他回来了吗?” “庆安方才回来说,公子今日不回来了,在宫中伴驾,陛下病重,怕是要商议立储之事。” 如此要紧关头,难怪他这些天如此忙碌。 婉若紧抿着唇,神色凝重。 京中瘟疫已经蔓延开来,根本抵挡不住,如此天灾,当真是人祸么? “少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翠竹问道。 婉若沉思了片刻,便道:“你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要回锦尚堂住几日。” “啊?” “京中出了瘟疫,我若是频繁往返只怕让谢府也跟着遭罪。” 翠竹立马变了脸色:“瘟疫!?那少夫人岂不是要和那些病人在一起?这也危险了,还是等公子回来……” “等不得了,这瘟疫拖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你放心,我自会当心。” 翠竹心里七上八下,始终不安,却也不敢忤逆,只能照办。 婉若只带了两身轻便的衣服,便匆匆出了门:“大夫人那里你替我去告罪,让谢家也务必禁闭门户,烧些艾叶,以免瘟疫传染。” “是。” 庆安已经赶了马车出来:“小的跟着少夫人一起去。” 婉若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次日,京中便四处戒严了,瘟疫之事一夜之间就传开,人人都躲避不及,藏身家里,不敢出门,大街上空落落的,燕京城难得的萧瑟。 可这瘟疫凶猛无比,稍不留神便会感染,因此锦尚堂每日都人满为患,大门都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婉若这些天几乎都没合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病人,焦虑的根本无法入眠,她已经试过多种药方,都无法对症,这些病人渐渐的会浑身长满烂疮而亡,每天都在死人。 “少夫人还是得当心身子,万一熬坏了可怎么好?这地方也实在是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 庆安都忍不住劝,他实在担心万一少夫人也染了病,他可该如何跟公子交代? 公子入宫已经数日了,如今皇帝病重,正是立储君的时候,宫中戒严,根本不许任何人出入,消息也送不进去。 婉若恍若未闻,碾着药材,又眉心紧蹙,添了一味药,再试一试。 却在此时,忽然一群禁军冲了进来:“全都给我带走!” 婉若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上头有令,但凡感染瘟疫者,尽数抓捕,一并处置!” 婉若捏着药碾子的手一紧:“怎么处置?” “烧干净。” 婉若脸都白了:“你们简直,草菅人命!” 如今几乎半座城的人都已经感染了瘟疫,这是要杀多少人?! “青州瘟疫之时,陛下都下令派医官前去救治,如今京中瘟疫,这才几日,你们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这是上头的吩咐,谢少夫人也别为难我们,否则耽误了大事,谢少夫人也担待不起。” 为首的小头领冷哼一声,直接下令:“全部抓走!” “你们住手,我已经快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了,再等几日,三日,最多三日,我定能想法子治好他们!” 婉若拦在了他们前面:“让汪统领来见我,我亲自和他说!” “汪统领哪有空闲见你这妇道人家?赶紧走开!”禁军横冲直撞的就要闯进来。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住手!” 却见李璟昭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禁军吼道。 李璟昭拿出一封银票递给为首的头领:“劳烦再宽限几日,我们定不会让这些病人到外面流窜。” 那头领看一眼这银票,眼睛亮了一亮,收了钱,冷哼一声:“行,你们这处我就宽限三日,最多三日!” 然后带着人乌泱泱的走了。 “你没事吧?”李璟昭连忙问她。 婉若白着脸摇头。 “你放心,他们拿了钱至少三日内是不会来了。” 婉若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色难看的很:“只是不来锦尚堂,别处的病人不照样在抓?” 这帮禁军出了锦尚堂,便又立即去抓旁人,但凡有敢反抗的当场就杀了。 若真的如此草菅人命,得死多少人。 李璟昭眉心紧蹙:“这禁军当真是无法无天,只怕是眼看着皇帝病重,想要将瘟疫的事闹大,逼皇帝尽快立储吧。” 如今皇帝病重,立储之事至今悬而未决,朝中看似平静,实则各方势力都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博弈。 不用想也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必定也只是夺权的工具,这些无辜的百姓,也注定了只是牺牲品。 婉若看着满殿痛苦的满目狰狞的病人,袖中的手攥紧。 李璟昭沉声道:“这场瘟疫是斗垮宣王的利器,只有闹的更大,才能让陛下更愤怒,对宣王更加失望,这立储的节骨眼上,用这种手段,可真是高明。” 婉若冷声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时至今日,你还看不出来?这场瘟疫由谁操纵?如今京中,能有如此权力做这件事的,狠得下心做这件事的,又有谁?” 婉若面色紧绷,握着药碾子的手都紧了紧。 李璟昭神色微凝:“我知道你嫁他并非你所愿,你被他强娶,丢下了自由,也不能再随心所欲,他倘若真的在意你,也不至于向这些无辜的百姓下手,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个大夫,医者仁心?” “我就要回北凉了,可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你被迫和这种心肠狠辣之人在一起,往后又该如何?” 婉若沉默了片刻,放下了药碾子,抬眼看他:“所以你能帮我吗?” ------------ 第144章 她在等他 “我能帮你离开这里,我知道你并非能困于内宅的笼中雀,你医术高明,又会经商,你有仁心,又有锐气,如何能被他困在那谢府内宅里磋磨岁月?更何况还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京中戒严,如何出得去?” 他目光诚挚:“谢羡予如今为了夺嫡守在皇帝身边,根本顾不上你,我过两日就要离京,适时我能带你一起离开,逃出去。” 婉若看着他,目光殷切:“当真可以吗?” “自然,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眼里多了几分憎恨:“可他害我至此,又如此草菅人命,怎能半点代价也不受?” 李璟昭眸底微亮,她果真是恨他的。 去年在猎场,她破釜沉舟也要离开,却被他生生抓回去,如今谢羡予草菅人命,将染了瘟疫的病人肆意杀害,更是触了她的逆鳞。 她怎会不恨他? “现下要离开,可京中他的势力太多,想要顺利离京,若是能有他的文书,自然是畅通无阻,万无一失。” “文书?”婉若眸光一闪,“他现下在宫中,你的意思是,印章?” “是了,哪怕是伪造一份文书,只要有他的落印,这一路走出去,都会畅通无阻。” 李璟昭试探的看着她:“你若是能想法子拿到他的印章……” “我试试吧。” 当晚,婉若回了一趟谢府。 次日,她便让素月去找了李璟昭,将印章送了去。 李璟昭拿到了印章,眸底微微一亮,又立即道:“请白大夫放心,我定会立刻将文书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便离京!” 素月点点头:“那明日一早,我家姑娘便在城门口等殿下的车驾,一并离京。” “好!” 素月走后,李璟昭又仔细拿起那印章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的确是谢羡予的私印! 有了这私印,不单可以伪造通行文书,还可以伪造他故意蔓延瘟疫,并且下令禁军虐杀感染瘟疫的百姓的密函。 谢羡予这些日子守在御前,严防死守,皇后根本没有半分机会能接近皇帝,如今这一桩事闹出来,皇帝必然会齐王失望,镇南王大可借机清君侧! 李璟昭握紧了这私印,脸上已经多了志在必得的笑:“谢羡予,你也能有今日。” “殿下,已经收整好了,我们明日就离京。” 李璟昭将这私印递给侍从:“你亲自送去给皇后,剩下的事让她自己看着办,燕京城怕是要乱起来了,我们正好离京,也避开这一波动乱。” “殿下英明!只在暗中稍加动作,搅弄风云,危急关头急流勇退,反而沾不上一点脏污!” 李璟昭笑着:“也该走了。” 锦尚堂依然人满为患,庆安昨儿忙到半夜才合眼,等到今儿一早,他又立马醒来去帮忙。 可谁知,一下楼却没看到少夫人的身影。 庆安急匆匆的前堂后院都找了一遍,又问王大夫:“少夫人呢!?怎么不见了?” 王大夫也是一脸疲惫,摇摇头:“不知道,少夫人今儿天刚亮的时候就突然急匆匆的带着素月姑娘出去了,兴许是那位北凉太子要走了,她去送送?” 北凉使臣团今日离京,并不是秘密。 庆安面色骤变,又立马飞奔回府找了一遍,少夫人也没回府。 可现在使臣团都已经离京了! 庆安脸色发白,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即奔命一般跑去找苏言。 苏言近日几乎都没回府,住在了户部衙门里,京中如今一团乱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人能踏实。 “苏大人!”庆安急匆匆的跑进来。 “出什么事了?”苏言立即问。 “我家少夫人好像不见了,我听人说,她可能去送使臣团离京,可北凉使臣团都已经走了,她还没回来……” 苏言脸色一变:“什么?!” 她要是真跑了,谢羡予还不得发疯! 苏言都顾不上手里的事,立即奔了出去,想想法子能不能入宫报信。 这些天宫中戒严,完全进出不得,谢羡予也叮嘱过,若非十万火急的事都不能擅自入宫,否则给旁人空子,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是飞天遁地也得送信进去! 苏言拿着御赐的令牌,开了一次特例。 苏言顾不得想太多,入了宫,匆匆赶往皇帝的寝殿云光殿。 谢羡予已经在云光殿守了七日了,皇帝一度昏迷不醒,骁骑营层层把守,朝中重臣无一不守在外面,等着皇帝清醒之时立储。 皇后才走到殿外,就被侍卫拦住:“陛下病重,不见任何人,还请娘娘止步。” 皇后冷声道:“本宫见不得,那谢羡予就见得!?” “陛下亲口下令,让小谢大伴驾。” “荒唐!如此奸佞,竟也蛊惑圣心?!” 这话一出,所有守在外面的重臣都脸色骤变。 谢羡予一袭墨色长袍,金冠束发,神色冷清,浑身都透着肃杀之气。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皇后举起手中的文书:“罪臣谢羡予,趁陛下病重,暗中命禁军散布瘟疫,搅乱京城,草菅人命,只为了弄权,本宫已经拿到了他传令的罪证,如此狂妄之徒,怎配守在陛下病榻前?” 众人一片哗然,看着谢羡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质疑。 谢羡予神色冷淡:“皇后若要告状,等陛下醒来,自可亲自言说,无需此时在这叫嚷。” 皇后脸色铁青:“你竟敢无视本宫!” “本宫立刻就要见陛下,本宫怀疑你有谋逆之心,要立即将此事汇报给陛下!” “陛下尚在病中,别的事往后再议。” 两方僵持不下,却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低声道:“苏大人入宫了,说是要紧的急事。” “让他进来。” 苏言一路跑进来,气都没喘顺就在谢羡予耳边道:“许婉若好像又逃了!” “你说什么?!” “我听庆安说,她今日一早说去给北凉使臣团送行,可使臣团现在都已经离京了,她也没有回来……” 谢羡予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就走。 苏言又急忙拉住他胳膊:“你这就走了?皇后这边……” “你在这守着!” “可是……” 可是他哪儿守得住啊! 这疯子当真是做得出来! 谢羡予直接大步冲了出去,脸色已经铁青,心脏被攥的几乎透不过气。 她若是跟着北凉的人走了,就真的再难找到她了,北凉和西周开战是迟早的事,一旦交恶,根本难以派大量的人马去查。 她几次三番的想逃,原来她又在骗他! 她真要如此决绝的丢下他走了吗?她当真就这么狠心! 把守宫门的禁军见谢羡予阴沉着脸走来,连忙上前来问:“小谢大人,可是要出宫?” 他周身戾气翻涌,声音已经森寒:“开宫门。” 禁军不敢再多问,连忙拉开了宫门。 谢羡予大步走出去,正要让禁军给他备马,却忽然看到站在宫门外的一道纤细的影子。 穿着细棉的布裙,乌黑的发绑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粉黛未施的小脸微微泛红,额上还沾着细汗,一双看似无辜的眸子,总是藏着不知多少的鬼心思。 他眸光一僵,被攥紧的心脏一瞬之间透出了一口气,浑身都松懈下来,只胸口还起伏的厉害,好似劫后余生。 他袖中的手握紧再松开,平复了情绪,迈开步子朝她走过去。 他走到了她的跟前站定,盯着她,声音冷淡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 第145章 他被耍了 “京中发了瘟疫,禁军在四处抓人,我这几日诊治病人也大概摸清了这疫病的情况,现在试药也让病人有所好转,只是还未能研制出根治疫病的药方来,还要再等几日。” 婉若眼里有几分焦急:“可禁军那边不等人,一直抓染了病的百姓想拉去烧掉,我实在没办法了想来找你。”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宫,就想着撞撞运气来宫门口问问,能不能帮忙带信给他,可没想到,一来就刚好看到他出来了。 他点漆的眸子暗沉沉的看着她:“我听说北凉太子今日离京了。” “他们一早就走了。” “那你怎么没走?”他紧抿着唇,袖中的手又攥起来,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走?” 他眸光微滞,紧绷的面色瞬间松缓下来。 她皱着眉:“我说疫病……” 他忽然上前一步,弯腰抱住她,双臂紧紧的圈住她,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 她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动弹不得,只能手指扯他的衣袍:“谢羡予……” 话还未说完,却感觉到他身体隐隐的颤抖。 她怔忪一下,扯他衣袍的手都顿了一顿。 他咬牙切齿:“我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 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出来:“小谢大人,不好了,皇后娘娘闯入陛下的寝殿了!” 婉若被他抱的快喘不上气了,连忙扯他的袍子:“好像出事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他终于松开了她,却攥住她的手腕,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你跟我一起去。” “可我……” 他迈开步子,婉若直接被他拽着一路小跑进了宫里。 那小太监还在着急的说着:“苏大人没能拦住,皇后娘娘直接闯进去的,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去参大人您,说您,说您是……” 乱臣贼子。 但这话,小太监可不敢说出口。 谢羡予沉着脸拉着婉若大步走进云光殿,苏言已经在殿外着急的等着了。 他猛一看到谢羡予回来了,眼睛都瞪大了,急忙跑过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谢羡予要撂挑子不干,只怕直接追人追到北凉去呢! 然后一转头,看到跟在谢羡予身后的许婉若,心中了然,他说呢,这疯子什么时候改过性子? “我听庆安说你今儿一早就没了踪影,怎么来这儿了?”苏言忍不住问婉若。 婉若愣了愣:“我去山上采药了。” 苏言呆了:“啊?” 谢羡予眉心跳了跳:“你去采药不带着庆安?” “我看他昨夜照顾病人忙的太辛苦,想着让他多睡会儿。” “……” 苏言讪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 谢羡予冷飕飕的扫他一眼:“一点小事大惊小怪。” 苏言:??? 到底是谁更大惊小怪? 小太监急的要命:“大人,皇后娘娘已经进入面圣了!齐王让奴才尽快请大人进去。” 谢羡予这才拉着婉若走进了寝殿内。 皇帝这些天一直都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情况一直不大好,此时难得有片刻清醒的时候。 皇后跪在地上,捧着那文书正在义正言辞的控诉谢羡予的罪行。 “那青州和京城距离千里,怎会突然之间就让瘟疫在京中蔓延?这其中若非人为,臣妾绝不相信,因此派人彻查此事。” “这些天,陛下昏迷不醒,那乱臣贼子便一手遮天,一边纵容瘟疫在京中扩散,一边操纵禁军大肆杀戮染病的百姓,只为了让宣王罪加一等,让陛下动怒,废掉宣王,趁机拥立齐王做太子,这狼子野心,已经明目张胆!” 皇帝靠在引枕上,浑浊的眸子看着谢羡予:“是你做的?” 谢羡予拱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不曾做过。” 齐王也立即道:“是啊父皇,小谢大人这些天一直守在父皇的寝殿外,时刻戒备,以防外人生事,寸步不离,都没出过宫!” 皇后冷笑:“何须他亲自出宫,只要命令传下去,自有人为他办事。” 皇后说着,便将那文书送到皇帝的眼前:“还请陛下明鉴,这便是罪臣谢羡予煽动内乱,蔓延瘟疫,草菅人命的罪证!” 皇帝接过那文书,打开看了一眼。 皇后还在急切的说着:“这上面可是明明白白的印着他的私印的,可见是他亲自下令,其心可诛!陛下切莫再受他蒙骗,冤枉了宣王!” 苏言脸都白了,一脸惊悚的看向谢羡予。 谢羡予眉头微蹙,他的私印? 他转头看向婉若,婉若无辜的看着他。 皇帝脸色渐渐难看,皇后眸底一亮,隐隐觉得胜利在望。 可谁知,下一刻,皇帝直接将那折子砸在了皇后的脸上。 “放肆!你当真以为朕要死了,老眼昏花,连这点真伪都辨认不出吗?” 皇后被砸的头发都散了,神色仓惶的看着皇帝,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帝一时动怒,又咳嗽了起来,王公公立马上前去给他拍背顺气:“陛下息怒!当心龙体啊!” 皇帝缓了许久,才顺过气来,指着皇后的鼻子骂道:“朕还以为你该自省过了,安分守己,没曾想还如此嚣张,用个假印来栽赃嫁祸!” 皇后脸都白了,僵的说不出话来:“什,什么……” “谢羡予的私印是个样子,朕比你清楚!如此冥顽不灵,到了今日还敢造孽,朕就是对你和宣王太宽厚了!” “不,不是的,这怎么可能……” 皇后急切的想要辩解,可谁知一回头,却突然看到了站在谢羡予身后的许婉若,脸瞬间僵了。 她怎会在这?!她不是应该已经跟着李璟昭逃了吗?! 皇后仿佛遭到暴击,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被耍了! 皇帝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厉声道:“传朕旨意,立齐王为太子,宣王涉嫌谋逆,夺去爵位,幽禁宣王府,终身不得出!” 皇后身子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 北凉使臣团已经离京,车马在官道上疾驰。 李璟昭坐在车内,神思不宁,脸色凝重。 “殿下为何着急走了?不再等等白姑娘?” 李璟昭声音很冷:“她不会来了。” 他在城门口等了她一个时辰,她迟迟未到,谢羡予还在宫中,尚不知情,自然不会是他扣下的,唯有一种可能,她耍了他。 倘若要跟着他逃是假的,那昨日给他的私印,想必也是假的。 可私印已经被送入宫中,到了皇后的手里,今日此时,皇后想必已经拿着这个假印做的文书向皇帝举证。 后果可想而知,宣王已经是必败的死局了。 可他却无法力挽狂澜,扭转局面,只有立刻离开,宣王一旦惨败,齐王必然上位,谢羡予也是顺势掌权,西周,已经留不得了。 “殿下的意思,难不成她耍了殿下?!” 侍从一时也着急了:“若是真的如此,那谢羡予掌权之后,要是对殿下下手,咱们岂能逃得出西周?” 他们虽说离京了,但到底还是在西周的地盘上,要抓也并非抓不到,不过是比在燕京城要多费些力气罢了。 李璟昭脸色难看了几分,闭上眼也无法平静,来西周这一遭,没有一件事顺他心意,反倒最后还要看谢羡予的脸色,看能否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将队伍分散,伪装成商队,即刻赶赴边关。” “是!” - 谢羡予拉着婉若走出了大殿,才问她:“这印章是你给的?” 他的书房只有她能随便进。 婉若这才如实道:“前几日你进宫之后,京中便爆发了瘟疫,又四处有禁军抓人,李璟昭帮了我两次。” 谢羡予眸光阴了几分,他胆子倒是大!竟还敢来招惹她! “他说这京中的瘟疫必定是人为,而禁军是最大的帮凶,能操纵禁军的也只有你,你如此狠辣手段,该早些离开才是,可若要离开,用你的私印伪造通行文书才更妥帖。” 谢羡予脸色越发的阴沉,这李璟昭倒是会做梦的,又能拿陷害他,又能带走许婉若。 “所以你给了他假印。” “他算计我头上,我自然得给他点教训。” 谢羡予闻言神色松缓了些许,心情也多了几分愉悦,李璟昭那种虚伪的蠢货,果然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他睨着她:“你不信他?” “自然不信。” “为什么不信?” ------------ 第146章 她只相信他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有过第一次的利用,后面和她再如何示好,她都会留有防备心。 谢羡予却拧着眉:“就这?” 婉若想了想,又详细了点:“况且他出现的时间有些太凑巧了,京中疫病刚蔓延他就出现了,又几次热心的帮我,还提点我这瘟疫并未天灾,是人为,我想着他来西周哪有这么闲,多半是有目的的。” “没了?” 婉若莫名其妙:“还要有什么?” 他脸色不善:“你问我?” “……” 他们这会儿站在大殿门口,外面守着的宫女太监们时不时的悄悄抬头看一眼。 婉若不想在这里和他吵,抬脚就要走:“先出宫吧。” 他却攥着她的手让她定在了原地,点漆的眸子盯着她:“还有什么?” 婉若皱着眉的看着他执着的眸子,试探着说了一句:“因为相信你。” 他眉宇间稍微有了一丝的松动,方才还紧绷着的脸,转瞬间就好似映照上的阳春三月的暖阳。 她不信李璟昭,却信他,哪怕他连面都没露,一句话也不曾辩解,她也信他,她只信他。 他压了压险些扬起的唇角,语气淡然:“那先回家吧。” 然后率先迈开了步子,直接拉着她大步出宫。 婉若被他拉着走着,落后了一步,抬眸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思绪纷杂。 当日李璟昭告诉她,这瘟疫是人为,而她心知肚明,禁军统领汪直是他的人,他手段向来狠辣,缺德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李璟昭说:“他分明知道你是大夫,医者仁心,最见不得无辜之人受难,他却还要草菅人命,半点不在意你。” 可她却觉得,他应该是在意她的。 他知道她是大夫,医者仁心,见不得无辜之人受难,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他怎会瞒着她用疫病这样下作的手段? 出了宫,庆安已经赶着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见着婉若笑的比花都甜:“少夫人!” 谢羡予冷眼扫了他一眼,庆安讪笑着缩了缩脖子,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他报错消息最多挨一顿罚,少夫人真跑了他怕是要凉了。 上了马车,谢羡予推开车窗,扫过街市上吆五喝六的四处搜查染了病的病人的官差,面色发沉。 婉若问:“禁军如此行事,你知道吗?” “我在宫中这几日,汪直被架空了,皇后动用母族的势力擅自驱使禁军行事,想必那瘟疫也是他们自己排的一出戏。” 一出苦肉计,彰显宣王的无辜。 “那现在怎么办?” 谢羡予眸光阴鸷,自然是让他们好看! “此事我来解决。” 婉若点点头:“那我要先回锦尚堂,铺子里现在收容了很多病人,我也不放心。” 谢羡予拧眉,那么多的疫病病人,她混在里面万一也染上了怎么办? 这病至今还没有能根治的,那么危险。 可话刚到嘴边,一抬眼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又想到她肯定不会听他的,最后的结果多半是和他吵一架闹脾气,然后硬要去,兴许还要好些天不理他。 未免得不偿失。 他抿唇:“那我陪你去。” 马车停在了锦尚堂的门口,婉若才一下车,就看到铺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竟都是禁军。 “全都给我带走!再敢啰嗦,就地斩立决!”为首的小头领吆喝着。 婉若脸色一变,立即要冲进去,却被谢羡予攥住了胳膊,他冷声道:“在这待着。” 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这帮禁军还在忙着抓人,铺子里一片哀嚎声。 “军爷,不是说在宽限几日吗?白大夫说了,马上就研制出根治疫病的药方了,求您了,再宽限两日吧,白大夫说会治得好的!” “放你娘的屁!老子只说宽限三日,今日三日已到,你们这帮下三滥现在顶着一脸的烂疮跟我求情!滚开!” 那小头领嚣张的很,一脚将那求情的病人给踹倒:“全都带走!” 话音方落,却被一脚飞踹直接滚出去三米远,砸在了墙上才滚到地上来。 “啊!” 他惨叫一声,气急败坏的抬头:“什么人敢踹老子?!” 禁军其他人也立即警惕的拔刀对准了谢羡予。 他们都是低阶的禁军,并不曾见过他。 谢羡予走近了两步,冷眼看着那小头领:“你领的谁的命办事?” 那小头领被他压迫性的气势震的浑身一个哆嗦,气焰自动就消了大半,嘴唇嗫喏了一下,还要虚张声势:“当然是汪统领。” 谢羡予拔剑,提着剑指着他的脖颈,又问一遍:“奉的谁的命?” 那小头领目光慌乱,已经害怕的脸都白了,却依然不敢改口,只能哆嗦着坚持:“就,就是汪统领……啊!” 随着一声惨叫声,一剑穿喉。 满堂的人都惊恐的看着他,那帮禁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正要举刀对准他。 谢羡予却从腰间随手扯下来一块令牌,冷声道:“我奉陛下之命彻查禁军,都给我退下!” 那帮禁军一见这令牌,这才认出来他是谁,慌的立马收起了刀,后退一步行礼:“参见谢大人!” “汪直何在?” “汪统领……”这伙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谢羡予收了剑,大步走了出去:“去镇府司。” “是!” 他脚步顿了顿,看一眼地上的尸身,又冷声吩咐:“收拾干净。” “是!” 婉若还在门口等着,谢羡予走出来:“我还有些事要办,若是有事让庆安去找我。” 婉若怔怔的点头:“好。” 次日,便传来消息,那位传闻中清风霁月芝兰玉树的小谢大人,端了镇府司。 一夜之后,满城的禁军都老实了,没人敢再拿染病的百姓肆意虐杀,规规矩矩的安抚安置,朝廷也派了医官下来专门救治,好歹平息了内乱。 婉若一头扎在锦尚堂里研制根治疫病的方子,根本顾不上管别的。 谢羡予提着食盒走进铺子里,走到她跟前,眉心微蹙:“你这是打算先把自己身子熬坏了?” 婉若正在药柜前面配药,她带着面巾遮住了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也可见眼底发青,藏不住的疲惫。 她趴在桌上扒拉着药包里的药材,几乎快精确到一颗一颗的拿,眉头拧着:“总是差一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先吃饭。” 话音方落,却见一个利落的声音:“小谢大人!” 谢羡予回头,看到祝嘉骑着马在外面,还带着一队人马,她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来:“小谢大人怎会在此处?” 谢羡予淡声道:“来看我夫人。” 祝嘉这才留意到婉若,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婉若还在埋头翻药材。 祝嘉对谢羡予笑着道:“还真是巧,我正带人巡街,如今京中瘟疫横行,禁军顾不过来,所以我带一队人马来支应。” 谢羡予点点头。 “我听闻禁军此前不作为,还是小谢大人亲自出面收拾了镇府司的那帮人,这才还了京中百姓一个安宁,如此魄力,在下佩服!”祝嘉抱拳。 “祝将军过奖了。” 谢羡予有些不耐烦应付,回头看一眼婉若,指着她帮忙支开。 她依然在扒拉她那堆破药材! ------------ 第147章 她吃醋了 “我想到了!”婉若忽然抬头,方才还疲惫无神的眸子瞬间有了光亮。 “还缺一味药材,我得再上山一趟!” 谢羡予淡声道:“我陪你去。” 婉若交代了素月照看好病人,便匆匆和谢羡予一起出了门。 祝嘉立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只好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婉若上了山,便又去找了几样性温的草药,天黑之前下了山,在铺子里熬了半宿,一样样的试。 谢羡予便也陪她守在铺子里,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婉若才猛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成了!” 谢羡予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再研制不出来,她这身子还不知能禁得住熬几天。 “王大夫,您快看,这个病人我昨夜喂了新药,他今日已经不发热了,而且烂疮也没有再继续长。” 王大夫连连点头:“对对对,这好多了,我立刻拿这方子去熬药!” 铺子里瞬间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绝望里等到了生的希望。 谢羡予也吩咐医官去将这方子拿去城中各处熬药,让染病的百姓自行来领。 短短几日的时间,京中的这场瘟疫才算是得到了根治,皇帝尚在病中,听闻此事也是欣慰不已,也立即命人将药方给送到青州等地。 “这方子都研制出来了,其他事交给下面的医官去做就是了,你什么都干,朝廷那帮人吃干饭的?” 谢羡予直接拉着婉若走出了铺子。 婉若还有些不放心:“我怕他们出什么纰漏。” “这点小事还要出纰漏,那他们这乌纱帽也别想要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打算把自己累死在这儿?” 他冷着脸拉着她上了马车。 “你之前跟着母亲学管教理事,难不成就学着什么事事亲为,和下头的人抢活儿干?” 婉若梗了一梗,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来也没认真学,还日日早出晚归,一副勤勉上进的样子。” 他冷笑:“只会糊弄我。” “……” 婉若默默闭了嘴,不知是理亏还是心虚。 只是马车晃荡的也有些晕乎,婉若已经熬了几日没怎么合眼了,才坐了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灌了铅一样的沉。 谢羡予本来还生闷气呢,发现她怎么没动静了,一回头,看到她竟就心安理得的靠着车壁睡着了。 他眉心跳了跳,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脑袋拨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她倒是自觉,习惯性的用脑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歪着就睡熟了。 他垂眸,点漆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罢了,等她休养好了再和她算旧账。 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口,谢羡予也没叫醒她,直接将她抱下来,大步进了府,回松鹤园。 “公子,少夫人。”丫鬟们连忙行礼。 “去备水。” “是。” 谢羡予将她抱进了浴房里,从那满是疫病的锦尚堂里回来,自然得先洗干净。 只是婉若已经睡的睁不开眼了,他也懒得叫醒她。 “公子,让奴婢们伺候少夫人沐浴吧。”翠竹低声道。 “不必,退下吧。” 他给她脱了衣裙,放进浴桶里,拿帕子浸湿了水,给她擦洗身子。 原本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帮她洗洗,可擦着擦着,他眸光就渐渐晦暗了,盯着她赤果的身体,喉头滚了滚,有些干渴。 他又好些日子没碰她了。 他们分明都已经成婚了,怎么他还是饥一阵饱一顿的? 可她劳累了这些天,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他也不大下得去手。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的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拿布巾擦擦干净,放到了床上。 又亲自给她穿寝衣,她这阵子操劳的又瘦了一圈,腰身都细了,可该胖的地方倒是没见瘦,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时口干舌燥。 寝衣才穿到一半,舍不得系上衣带子了。 他坐在床上,盯着她又沉思了片刻,便脱衣上床。 婉若本来难得踏踏实实的睡的香甜,忽然就做了个噩梦,她梦到谢羡予查她前阵子学的管家功课,他问她问题,她答不上来,他就罚她。 她疼的要缩回来,他却单手攥住她的两个腕子,迫她受罚。 她忽然倒吸一口气,惊醒过来,入目就是谢羡予那张放大的俊颜。 她吓一跳,下意识的想后退,却被他攥住手,让她无处可躲。 他点漆的眸子渐渐迷离,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低沉的声音念着:“婉婉。” 她终于反应过来,低头一看。 “谢羡予!”她脸瞬间涨红。 “嗯?”他声音温柔。 “你,你松开我!”她手都疼了! 他没有放松力道,只是晦暗的眸子看着她:“婉婉,帮帮我。” “我困了!” 她都累了几日没合眼了,他这个禽兽,竟然还想折腾她! “你自己选。” 他声音依然温柔,却隐隐带着几分警告。 婉若气的磨牙。 他凑上来吻她的唇:“乖,一会儿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谢羡予终于放过了她,婉若歪在床上,两手都已经酸麻的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他体贴的为她盖好被子:“你先睡会儿,我还有些事处理,晚上回来陪你用晚膳。” 婉若气的翻了个身,根本不想理他。 他也不恼,都已经吃饱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揉了揉她的发,温声道:“那我走了。” 谢羡予心满意足的离开。 婉若气的狠踹一下被子,这个禽兽! 可她也实在是累极了,根本撑不住越来越沉的眼皮子,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了。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翠竹听到动静便打了帘子进来:“少夫人醒了?” 婉若揉了揉眼睛,闷声应着:“嗯。” “可是饿了?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用吗?” 婉若摇摇头:“算了,我没什么胃口。” “公子还在水榭书房议事呢,少夫人不如带着晚膳去给公子送饭,也能一起用饭,兴许胃口好些。” “我看到他更没胃口!”婉若气的磨牙。 翠竹呆了一呆,以为两人又吵架了,连忙劝着:“公子这些天也不容易,奴婢听庆安说,公子一边要处理朝中之事,一边还要去锦尚堂陪少夫人,也没怎么合眼呢。” 婉若冷哼一声:“我看他精神的很。” 翠竹笑着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公子今日也是到现在还没用晚膳呢,这些天忙的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少夫人若是不去送饭,没准公子今晚又干脆不吃了。” 谢羡予在书房办正事的时候,下人可不敢去打扰的。 婉若默了默,想起他这几天风尘仆仆的来往于锦尚堂,的确也没什么闲暇,不比她轻松。 “那你把晚膳备好吧。” “是。” 婉若起床更衣,便带着翠竹提着食盒一并往水榭书房去了。 才走到水榭书房的门外,却见一个人影正顺着栈桥走过来。 婉若细看一眼,辨认出来,走上前两步福了福身:“祝将军。” 祝嘉抱拳:“谢少夫人,在下来找小谢大人议事。” 婉若点点头:“他在书房呢。” “我自是知晓的,谢大人派人来请时便已经告知了。” 祝嘉看一眼她身后丫鬟提着的食盒,问道:“少夫人这是……” “我想着他还未用晚膳,便给他送来。” 祝嘉笑了一声:“少夫人此举怕是不妥。” “嗯?” “少夫人可知今日谁在书房议事?” 婉若呆呆的摇头,她没问。 “这书房重地,如何能随意进出?更何况今日太子殿下亲临,如此场合,少夫人进去送饭?” 婉若愣了一下,忽然看到了祝嘉眼里一丝轻蔑。 婉若还没来得及回话,却见庆安推开了门出来:“少夫人来了?” 然后又注意到祝嘉,又连忙行礼:“祝将军。” 祝嘉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庆安笑嘻嘻的问婉若:“少夫人这是给公子送饭来了?” 还以为两人又要吵架,没想到少夫人难得主动服软,难怪公子今日格外高兴。 谢羡予见她没进,也转头看出来:“还不进来?” 婉若抿了抿唇,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太子笑着道:“还是羡予你有福气,议事都还有夫人记得给你送饭,孤这阵子忙的水都喝不上一口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夫人关心一二。” 谢羡予压了压微扬的唇角:“她向来贤淑。” 祝嘉面色多了几分僵硬的不自在,本以为许婉若入书房会受斥责,现在反倒像是她多管闲事了一般。 只是谢家向来重规矩,怎会如此纵容内宅女子擅入? 他竟还夸她贤淑?! 婉若看一眼翠竹,翠竹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夫君还殿下议事,妾身先行告退了。”婉若规矩的福了福身。 她转身要走,谢羡予牵住她的手,低声道:“再半个时辰便回去了。” 她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婉若离开,谢羡予便道:“内子此番为了平复瘟疫之事做了大功劳,殿下还有什么赏赐?” 太子笑着摇头:“你便直说你要什么赏赐吧。” “如此大功,至少也该有个诰命才是。” “是该如此,孤回宫便拟旨。” 太子便又开始议事。 “如今朝中风波看似平息,实则还不稳固,镇南王依然蠢蠢欲动,陛下虽说罚皇后禁闭凤仪宫,可皇后母族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陛下一旦病故,孤即便要登基,只怕也会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有别的打算。” 祝嘉立即抱拳道:“殿下放心,末将回京之前,义父就已经交代过,定会拥护殿下登基,绝不会给其他势力以可乘之机!” 太子欣慰的点头:“有定安侯这番话,孤也算是放心了,京中有羡予坐镇,边关有定安侯镇守,孤还有何惧?” 谢羡予看着书案上的地图,眉宇却没有舒展开来:“镇南王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拥护宣王做傀儡,如今宣王被废,他未必甘心。” 太子闻言神色也紧张了许多:“那你的意思是?” “不可掉以轻心,皇后不足为惧,难对付的是镇南王,他手握十万兵权,如今也不好削他的权,我会让人盯紧他。” 太子连连点头:“好!” 婉若回到松鹤园,心里就闷闷的不舒服,翻看医书都静不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谢羡予倒是如期回来了。 婉若还坐在窗下的书案前不耐烦的翻书。 他走到她身后圈住她,心情愉悦:“怎么今日还想起给我送饭了?” “翠竹让送的。” 他轻哼一声:“也是,我能指望你记挂我?” 虽说如此,但难为她贴心一次,他还以为她要因为下午的事儿跟他生气呢。 婉若头也没抬:“我是不记挂你,祝将军想必是能记挂你的。” 他愣了一下:“嗯?” 婉若冷着脸没再说话。 他似乎反应过来,看着她冷着的小脸,眸光微闪,隐隐有种奇异的光彩。 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圈椅的椅臂,将她半圈在怀里,睨着她:“许婉若,你是不是吃醋了?” 婉若翻书的手突然一顿,愣了半晌,又立即反应过来,瞪着他:“我什么时候吃醋了?!” 突然拔高的声音,似乎想要掩藏心底里的一丝突然被戳穿的慌张。 守在外面的翠竹和庆安对视一眼,双双叹气,坏了,又吵起来了。 谢羡予看着她气恼的小脸,眉梢微挑,神色也渐渐怡然自得了起来,语调都拉长了:“是吗?” 这语气,仿佛在说,是吗?我不信。 婉若心里更憋闷了,咬着牙决定再也不理他! 他却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慢条斯理的说着:“许婉若,你女则白学了不成?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婉若脸突然涨红:“我没有!” 他勾唇:“之前还怎么跟我说的来着?说要做谢家无可挑剔的宗妇,要贤良淑德,宽容大度,还给我送女人。” 他俯身,逼近了她,点漆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得意:“现在我不过是和个女人议了一会儿事,说了几句话,你就跟我阴阳怪气的,就这么在意我?” 婉若堵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万分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和他多说了那么一句话! 他掩下眸中的愉悦,语气严肃:“你这点心眼子,还想当贤妇?” ------------ 第148章 闹脾气罢了 她说了一句,他就没完没了了! 婉若气的磨牙,憋了半天才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我没妒忌!” 他轻哼一声:“罢了,就当你没有吧。” 语气宽宏大量,然后转身去浴房了,唇角微扬。 婉若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瞪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怄的要死。 - 三日后,皇帝寿诞已至。 皇帝已经病重,却依然要大办寿宴,目的只是为了震慑朝堂,安抚人心。 婉若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她如今得了二品诰命,身份也更尊贵些,穿戴也更讲究。 等准备完毕,才随着谢羡予一起入宫。 “今日宫宴办的盛大,不单朝中权贵都到了,而且还有藩国使臣,以及各地藩王,适时怕是少不得应酬往来,你若是懒得烦就跟着母亲,装乖就行。” 谢羡予叮嘱她。 “知道了。” “宴席上的东西别乱吃,以防万一,如今朝局不稳,就怕有人胆大包天做手脚。” “嗯。” “若是有事,寻不到我就找王公公。” “哦。” “不许喝酒,也别喝凉的,御医说过你有寒症,偏你喜欢吃凉的,身子什么时候养得好……” 婉若皱眉:“你怎么这么啰嗦。” 谢羡予被她堵的一梗,脸都黑了,她是不得了了,还敢说他啰嗦?! 正想收拾她,又想到快到宫里了,正事要紧。 况且,她大概还是在因为三日前的他和祝嘉议事的事生气。 因为这三日她就没给他好脸色。 思及此处,他方才被她堵的一肚子气,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到底还是因为她在意他,所以一点小事生气三天还不够,他何必和她计较? 马车停下,庆安喊了一声:“公子,少夫人,到了。” 谢羡予神色温和:“到了,我们入宫吧。” 婉若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有些古怪的看他一眼,方才还阴沉的脸色,转瞬就已经晴空万里。 他怎么回事?这几日脾气越来越好。 她哼了一声,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苏言早已经到宫里了,见他们来便迎上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镇南王,哎,太子还在等着,入内殿说。” 谢羡予回头看婉若:“那你跟着母亲先入席吧,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嗯。”婉若转身就要走。 他又攥住她的手腕,叮嘱:“别乱跑。” 自从她在宫里出了一回事之后,他心里就不踏实,虽说如今朝堂几乎已经由他掌控,皇后也被幽禁凤仪宫不得出入,但他总也无法安心。 她那次伤的太重,险些丢了性命,他这辈子都心有余悸。 “知道了。”婉若有些不耐烦了,他都说了无数遍了! 她什么时候乱跑过!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 他拧了拧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看着她走到了大夫人身边,这才收回了视线。 苏言忍不住低声问:“你们又吵架了?” 看这气氛就明显不对劲。 谢羡予神色淡然:“因为一点小事闹脾气罢了。” “什么小事?” 怕不是那位又想跑了? “我跟祝嘉议事说了几句话,她不高兴了。” 苏言呆了一呆:“啊?” 谢羡予眉梢微挑,语气无奈:“就因为这么点事生了三天气。” 他睨了一眼苏言:“你没成婚自然是不懂的。” 苏言:“……” 太子召几位心腹重臣在内殿议事,外殿宫宴还未开始,却也已经热闹起来了,几乎宾客都到了,互相寒暄应酬,觥筹交错。 大夫人和别家的贵夫人交际往来,婉若和秀珠便跟在她身后。 谢秀珠根本坐不住,无聊的揪了一朵牡丹掰花瓣玩,大夫人回头瞪她一眼,她又立马端正坐好,将扯了一半的牡丹藏到了身后。 婉若也觉得无趣,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场面话,但她还是乖顺的坐着,偶尔有人问起她,她便腼腆的笑笑问好。 “侯夫人来了,快坐。”大夫人突然热情起来。 婉若一抬头,发现是定安侯夫人。 谢秀珠小脸立马皱巴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大仇,直接两手扯住牡丹,一分为二! “谢夫人客气了,咱们两家都是亲家了,往后也随意些才是。”侯夫人和气的笑着。 大夫人笑着点头:“是啊。” 又回头瞪谢秀珠:“还不快问好。” 谢秀珠干巴巴的道:“侯夫人。” 大夫人又笑着:“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侯夫人莫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怎会呢?” 大夫人张望一眼:“怎么没见小侯爷?” 侯夫人笑容僵了一僵:“额,我让他去帮忙办点事,一会儿来。” 一扭头就跑没影儿了,她哪里管得住那逆子。 正说着,忽然见内殿的门被小太监打开,太子率先出来,谢羡予随后,另外几位朝臣和祝嘉也紧跟着出来。 侯夫人连忙让小丫鬟去把祝嘉请来。 祝嘉被小丫鬟引过来:“义母找我有事?” “你这孩子,成日里在男人堆里混着,回头坏了名声可怎么好嫁人?” 祝嘉拧眉:“义父交代了重任给我,我自当尽力而为,倘若我顾惜名声,也不必在军中这些年。” “可你义父也说,让我给你寻个好亲事。” 侯夫人拉着她坐下:“今日这宫宴几乎满京的权贵都到了,若是有中意的,义母为你做主。” 祝嘉父亲救过定安侯的命,侯夫人因此对她也视若己出,很是照顾。 祝嘉下意识的抬眸,看到不远处几个官员正簇拥着谢羡予说话。 侯夫人还在语重心长:“这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你都十九了,寻常姑娘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 祝嘉收回视线,眼神不轻不重的扫过许婉若:“寻常姑娘只盼着攀个男人保全下半辈子,自然该早早用尽手段嫁人生子。” 侯夫人被堵的一梗。 大夫人暗暗蹙眉,如此不服管教,嫁了人怕是也家宅不宁。 婉若笑了笑:“寻常人家的姑娘没有如祝将军自小见识大漠孤烟的自由,只能在四四方方的内宅里学规矩,祝将军身为女子却如此幸运有开阔眼界的机会,应该也比寻常姑娘更明白礼义廉耻。” ------------ 第149章 我什么时候慌了? 祝嘉面色微僵,猛一对上她温婉的眸子,好似她已经看穿她的心思。 气氛莫名的僵硬了。 侯夫人笑着打破僵局:“这孩子自小在边关长大,回京也不大适应,我是该教教规矩的。” 大夫人客气的笑着:“祝将军女中豪杰,不拘小节也是应该的。” “那我们先入席了。” 侯夫人拉着祝嘉起身。 祝嘉看一眼婉若,婉若依然温婉的笑着,直视着她的眼睛,看似温顺无害的眸子里,锋芒尽显。 祝嘉脸色紧绷着,却也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她不屑于在意旁人非议她一个女子混迹男人堆里,可她在意被人戳破,她惦记别人的夫君。 等到侯夫人带着祝嘉离开,大夫人脸才才沉了下来。 “这定安侯府家的姑娘当真是在边关养野了,这般没规矩,如何使得。” 大夫人最重规矩,在她跟前,便是装也得装的老实乖顺,否则她是万万容不下的。 谢秀珠立马帮腔:“就是!” 大夫人回头看一眼乖顺的婉若,心里又舒坦了几分,还好她儿媳是个懂事的。 “也不知将来谁家娶这么个儿媳。” 很快又有别的贵夫人来说话,大夫人也顾不上方才的插曲,又忙碌应酬了起来。 婉若端的腰都要酸了,伸手揉了揉后腰,动了动脑袋。 忽然一转头,发现谢秀珠怎么没了?! 谢秀珠从大殿里溜出去,便顺着小道溜达进了御花园里,那大殿里闷得要命,她早坐不住了,瞅准了时机就溜,不然怕是还得干坐至少半个时辰。 她屁股都坐疼了。 她哼着小曲儿,随手掐了朵山茶花掰花瓣玩,想着要不摘些山茶花回去送给婉若,求她帮她在母亲面前遮掩一下。 她正打算摘花呢,却忽然看到小道的尽头传来些许鬼祟的动静。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探头去看,突然被人捂住嘴巴退到了花树后面。 她吓的拼命挣扎,惊恐的回头,发现竟是孟淮川? 他捂着她的嘴,压低了声音:“想找死就自己冲出去别连累我。” 谢秀珠这才安静了下来,两人悄悄从花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小道尽头走出来两个小太监,还抬着一包东西。 那东西竟还会动,发出呜呜声。 谢秀珠猛然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直到那两个小太监抬着女人离开,孟淮川还拧着眉没回神。 谢秀珠一口咬住他的手。 “啊!”孟淮川惨叫一声,立马撒开了手,瞪着谢秀珠,“你属狗的?!怎么还乱咬人!?” “是你先惹我的!”谢秀珠掐着腰骂回去。 “小爷我方才不帮你你这会儿怕是死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宫里地底下不知埋着多少无名尸!” 谢秀珠吓的跳脚,又梗着脖子:“你别想吓唬我!” 她又突然看向方才他们离开的方向,脸色发白:“所以方才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是要莫名其妙死掉的人?” 孟淮川双眸微眯,直接抬脚跟上去:“我去看看。” 谢秀珠也立即跟上:“我也要去!” “你怎么跟屁虫似的?谁说要带你了?” “那我喊人了。”谢秀珠挑衅的看着他,一脸我不去咱俩都别想去的架势。 孟淮川:“……” 最终孟淮川和谢秀珠鬼鬼祟祟的跟在了那几个人的后面,走进了一个小院里。 孟淮川抬眼一看,听水轩? 好熟悉,这是陛下赐给镇南王在宫中偶尔暂住的地方! 孟淮川自小在宫里长大,再熟悉不过了,知道这听水轩后窗连接着御花园,他带着谢秀珠绕了一圈,便绕到了后面,透过影影绰绰的花树,看到小轩窗里的情景。 “王爷,人已经给带到了,皇后娘娘说了,请王爷随意处置,不论死活,只要王爷高兴。” 两个小太监谄媚的笑着,打开了布袋子。 里面果然绑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宫女的服饰,被绑着手脚,堵了嘴巴,发髻都散了,还在呜咽的哀求。 孟淮川一下子认出来,这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芍药。 皇后竟把自己的心腹宫女送给镇南王?一国之后竟如此行径讨好一个藩王。 谢秀珠完全看不明白,着急的低声问:“这是谁呀?” 孟淮川压低了声音:“是皇后的宫女。” “那咱们要救她吗?” “你没听到?是皇后送的,我们有什么资格救?” 便是现在救下了人,她也得死。 “可是……” 孟淮川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以免她说话惊扰了里面。 那两个小太监退下,镇南王抓住芍药的头发,一巴掌就扇下去:“皇后可真能打发老子,用个奴婢来充数,既如此在意脸面,和本王谈什么交易?” 芍药被扇的脸瞬间肿了,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镇南王拖着她扔到了床上,满脸的横肉眼神阴狠,掐住她的脖子就开始撕她的衣裙。 谢秀珠不禁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往前凑了凑。 孟淮川又急忙捂住了她的眼睛。 谢秀珠不满的挣扎起来,他直接索性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老远了,孟淮川才松开手,谢秀珠生气的推开他:“你怎么回事?我又没说话你还把我掳走!” “这种事你也要看?谢秀珠你知不知羞!” “哪种事?” 孟淮川被堵的一梗,看着她茫然的眼睛,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反正不是你能看的!” 孟淮川不耐烦的转身就走。 “凭什么我不能看?你这么说你肯定看过!”谢秀珠不服气。 “我才没看过!”孟淮川立即跳脚。 “没看过就没看过,你急什么?” “我哪里急了?!” “你能不能小声点。” “……” 孟淮川咬了咬牙,决定再不会和这个傻子多说一句话。 谢秀珠又问:“孟淮川你耳朵怎么红了?” 孟淮川再次跳脚:“我没有!” 孟淮川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复,这才对谢秀珠道:“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哦。” 谢秀珠和孟淮川前后脚回到了宴席里。 大夫人立即拉着谢秀珠虎着脸训斥。 谢秀珠满不在乎的挨完了骂,就立马拉着婉若咬耳朵:“我方才发现了一件惊天大秘密” 婉若诧异的问:“什么秘密?” “我看到皇后给镇南王送了个女人。” 这话一出,忽然听到“咚”一声酒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谢秀珠和婉若回头,就看到苏言瞬间发白的脸色,他几乎是冲上来:“你说什么?!在哪儿?!” 宴席快开始了,谢羡予正打算回来落座,苏言还有事和他商议所以也打算坐一处,便也跟来,谁知刚来就恰好听到这话。 谢秀珠吓的脸都僵了:“在听水轩。” 苏言几乎要立即冲出去,谢羡予又多问了一句:“你看到是谁没有?” “好像是皇后的大宫女。” 苏言一口气终于顺过来了。 谢羡予扫一眼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你慌什么?宣王府不是都派人盯着了,皇后还能把人偷出来?” 苏言脸色依然白着:“我什么时候慌了?” 谢羡予懒得再理他,走到婉若身边坐下,随手撤掉了宫女刚刚送上来的酒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婉若连忙低声问:“皇后竟连自己的大宫女都送出去,看样子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这镇南王既然收了人,只怕还会生事。” “没有皇后,镇南王也会生事。”谢羡予语气淡然。 “那岂不是要出乱子?”婉若拧眉。 “我等着呢。” “怎么等?” 谢羡予看一眼坐在谢老爷身边的谢相礼:“你说呢?” 婉若明白过来,这谢相礼为皇后办事的,若镇南王有动静,谢相礼必定是会露馅的。 婉若悬起来的心又落下来,她真是白操心,什么事他都早有安排。 罢了,以后不想了,智多近妖,慧极伤身,她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多活几年。 谢羡予见她突然安静了,转头看她,她正捧着热茶小口喝着。 瞧着挺乖的,怎么他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孟淮川回到宴席里,侯夫人也把他骂了一顿,孟淮川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挨完骂就坐下来吃席。 “姐,你看小谢大人做什么?”孟淮川突然问旁边的祝嘉。 祝嘉慌忙收回视线,瞪他:“我什么时候看了。” 孟淮川回头看一眼,谢羡予在给他夫人添茶,他们挨得很近,他难得见一向疏离的小谢大人有如此温和的时候。 “是不是看人家夫妻恩爱,羡慕了,所以也想嫁人了?母亲不是在给你相看嘛,你挑个早点嫁了吧。” “夫妻恩爱”四个字戳的她面色微僵:“你别胡说八道。” 祝嘉看一眼许婉若,想起她方才那个看似温顺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神,不屑的轻嗤:“这种满肚子心机的女人,我羡慕她做什么?” 孟淮川转头好奇的看许婉若:“哪儿心机?我瞧着挺温柔的,长得也漂亮,难怪小谢大人喜欢。” 祝嘉脸都僵了,紧绷着脸不说话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传膳,婉若盯着一碗冰酥酪,刚送到她面前,谢羡予就给她拿走了。 婉若瞪着他,他慢条斯理的给她舀了一碗热汤:“那个太凉了,御医说不能吃。” 他把汤推到她面前,婉若木着脸一口都不想喝,现在天气都热了,谁成天喝这热汤!他现在管东管西的,连口吃食都要管! 他靠近她:“还闹脾气呢?” “我什么时候闹脾气了?”她拧眉。 明明是他总没事找事! “一点小事生气三天了,你这是要记恨到明年去?我少和祝嘉说话就是了。” “什么?”婉若愣了愣。 他睨着她,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语气淡然:“因为这么点事吃醋闹了几天脾气,我只纵着你这一次。” ------------ 第150章 你也该让我如意一次 “……” 三天前怄的一口气,现在感觉更憋屈了! 婉若有些忍无可忍的就想发作,苏言却走过来,对谢羡予道:“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下。” 谢羡予点点头,回头看婉若:“我去去就来。” 然后起身就走了。 婉若又生生咽回去一口恶气! 苏言走到了殿外,才沉声道:“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谢羡予睨着他:“陈清函的事?” 苏言抿唇,转头看向别处:“如今宣王被幽禁,虽说已经病入膏肓,但她也关在宣王府到底还是不安全,皇后和宣王即便失势,也可随意拿捏她。” “你不是懒得管?” 苏言只当听不出他的讽刺:“陛下如今病重,倒不如让宣王府未孕育子嗣的内眷去感业寺带发修行,也可为陛下祈福。” 寺庙即便清苦,却也是皇家寺庙,受御林军把守,完全不会被皇后和宣王干涉,至少安全,也只有这条路能让她脱离宣王府。 “你想的倒是周全。”谢羡予也懒得多说,“正好趁着今日陛下大寿,跟太子提一下吧。” 一群没有子嗣的内眷,也没人会放在眼里,只是宣王和皇孙,是万不可能离开宣王府的。 “好。” 谢羡予又问:“宣王贪腐案如今大理寺也在查,已经查到余杭陈家的头上,涉嫌赃银数十万两,陈平在诏狱里一直嚷着要见你,看来是想求情,你打算如何?” 苏言眸底阴沉,紧抿着唇:“与我何干,当初他们陈家毁我前程,我难不成还要管他们死活不成。” “那你管陈清函死活做什么?” 苏言梗了一梗,一时答不上话来。 谢羡予睨他一眼:“放不下就去找。”然后转身进殿内了。 苏言僵立在原地,脸色紧绷着,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迟迟舒展不开。 凭什么他去找她?分明是她亏欠他,是她对不起他。 可时至今日,她没有找他说过一次对不起,她甚至不曾求他一次,哪怕是为了陈家,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来求他一次呢? 宫宴结束,谢羡予便带着婉若离宫。 走出宁辉殿,却正好碰上了也正打算出宫的祝嘉。 “小谢大人。”祝嘉上前一步,问候,“方才在内殿,小谢大人说的话一针见血,我实在佩服不已,太子殿下命我务必配合小谢大人办事,我自当竭尽全力帮扶。” 谢羡予点点头:“好。” 祝嘉愣了愣,又连忙道:“那镇南王之事,是否还要再商讨……” “若有异动,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谢羡予拉着婉若就走了。 祝嘉僵在原地,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谢羡予拉着婉若出宫,在回府的马车上,才问她:“这下安心了?” 婉若一抬眼,撞进他点漆的眸子里,眸光淡然,却似乎隐隐藏着几分得意。 她别开头:“谁管你。” 只是不知怎的,被他气的憋闷的心里却悄悄蔓延开来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垂眸看到她眼里闪烁一下,眉梢微挑,还跟他装相,她可骗不过他。 她果然是在意的。 他单手捧着她脸让她脑袋转过来,直视他:“我可如你的意了,你也该让我如意一次。” 婉若眨了眨眼,难得诚挚的问他:“你要怎么如意?” “今晚你在上面。” 婉若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脸瞬间炸红:“谢羡予!” 她就不该对他有任何期待! 当晚,直到夜半时分动静才渐渐消停,婉若侧身陷在锦被里,面色潮红,轻轻平复着。 忽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腰,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即要躲开。 他却温声哄着:“我不碰你,我给你上药。” 她腰间青了一块,被他掐的,她死活不肯在上面,他今夜半哄半骗的给她按上面了,没想到力气大了些,她这细皮嫩肉的,稍一用力就青了。 他挑了一点药油在她腰侧抹着,她都没力气骂他了,只能由着他。 可他抹着抹着,看着她腰间被药油浸润后散发着莹莹光泽的肌肤,眸光又渐渐晦暗起来。 婉若本来觉得他按着还挺舒服的,昏昏沉沉的都快睡着了,却忽然感觉一个人压了上来。 她猛一睁开眼,便是他放大的俊颜,他低头吻她的唇,呢喃着:“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唔……”他直接堵住了她的唇,缠上了她。 “乖,这次你在下面也行。” 次日,谢羡予心满意足的去上朝了,婉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京中渐渐恢复了先前繁荣的盛况,生机勃勃。 一晃眼又到端午了,谢秀珠早就心心念念着端午节,可以看龙舟,尤其现在西周又安稳了,陛下虽说病重,但太子监国,一切都井井有条。 为了安抚民心,这次的端午节也是要办的盛大的,与民同乐,各家都要派龙舟队在玉带河进行比拼。 当然不可能让世家子弟亲自上船去表演,也就是各家得力的家丁和侍卫组的龙舟队,但若是赢了,也是给自家增脸面,所以自然也尽心。 这龙舟队便是由二房的四公子来组织操办的,谢羡予也没空管这些小事。 龙舟赛设在玉带河,各家都在河边设了彩棚,供各家休憩观赛。 婉若今日穿着轻便的衣裙,发髻挽了坠马髻,只斜插着一支步摇,轻便利落,她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这玉带河便已经十分热闹了。 谢秀珠紧跟着从马车上蹦下来,惊呼:“哇,这么热闹!” “我方才偷偷溜去看了一眼各家龙舟队的操练,我瞧着别家的都是软脚虾,反倒咱家的胜算极大!”谢秀珠很是重视,毕竟赢了她也有面子。 婉若捏她的脸:“那么大一帮男人操练,大夫人明令禁止你去,你还敢偷偷去。” “我不看不放心呀!四哥哥这人太心软了,我怕他管不好!”谢秀珠理直气壮。 婉若笑着道:“你且放心吧,谢家的龙舟队这次都是你大哥哥的人,厉害着呢。” 倒也不是谢羡予在意赢这场比赛,他是怕端午生变故,让他们在里面埋伏着方便应急。 “我说呢!” 谢羡予拉着婉若往彩棚走去。 “这么久了,镇南王不离京,也不生事,委实有些蹊跷。”婉若低声道。 谢羡予眸光微冷:“不生事是不可能的,他能忍皇后都不能,只是在看时机罢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便是来也是自投罗网,强弩之末罢了,我让符弦跟着你。” “嗯。” 这彩棚都是给女眷们用的,一个挨着一个,方便各家的女眷们串门交际,谢羡予久留不得,他朝中事情也多,没空待。 等谢羡予走了,婉若和谢秀珠便安心等着看龙舟了。 半个时辰后,龙舟赛开始了,数十艘龙舟逆流而上,锣鼓声喧天,河边围满了围观的百姓们,兴奋的呼喊,场面是难得的热闹。 “哇!我们家果然是第一名!快点快点,要被超过了!”谢秀珠着急的蹦跶。 婉若也跟着站起来看,好奇的问:“那第二名是哪家的?瞧着势头也不小。” 丫鬟道:“是定安侯府的,毕竟都是军中将士出身,听说还是那小侯爷亲自操练的。” “难怪。” 谢秀珠一听这话,更气了,跺着脚吼着:“不许被超!给我冲!” 河对面的孟淮川也在跳脚大骂:“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紧给我冲过去!拿不到第一小爷我剁了你们!” 婉若堵住了耳朵,险些耳膜都要被炸破了。 正闹着呢,她忽然看到有一条龙舟就要路过太子停靠在河边的龙船的时候,降速了,旋即,那条船上的人全都操着刀子杀了上去。 婉若面色一变:“坏了。” 与此同时,一群刺客猝不及防的冲杀过禁军的包围,直接杀了进来。 女眷们远远的看着举刀杀来的刺客们,吓的尖叫着四处乱跑。 谢秀珠也吓傻了,抓紧了婉若手。 而此时,禁军以及埋伏的孟家军察觉到动静,也立即警醒,冲出来击杀刺客。 刺客没想到朝廷还另有埋伏,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都乱了方寸,四处逃窜。 “祝将军,这边的刺客被杀了大半,还有十来个往那边逃了,属下立刻带人去追!” 一个副将抱拳道。 祝嘉策马赶到,看一眼那几个刺客逃窜消失的方向,心里一个邪念忽然升起。 她冷着脸喝斥:“为了几个刺客大费周章的去追?现在太子还生死未卜,保护殿下为重!” ------------ 第151章 你可算来了 “是!” 那副将闻言也不敢再说,这次的行动只要太子和陛下是安全的,那便是成功的,而混乱之中,死几个人也并不算什么。 祝嘉眺望着那边四处逃窜的女眷,眸光渐渐沉下来。 她其实是后悔的,义父早在去年就提起她的婚事,要为她择婿,但军中的男人她嫌粗鄙,义父便说让她回京中选,可她又嫌京中的世家子弟绣花枕头,因此一直没答应回来。 可倘若她去年就回京了,赶在他成婚之前回来,兴许,如今就有不一样的局面。 他看上许婉若无非是觉得新鲜,可那许婉若本质也只是一个屈居内宅的小女人,如何能跟她比? 别的女人想方设法也难让他多看一眼,可她却能和他商议朝中大事,他那样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她轻易就能入他的眼。 义父本就有心和谢家联姻,孟淮川不愿娶谢家女,那她嫁进谢家也顺理成章。 可偏偏…… 她迟了一年,如今谢家少夫人的位置被一个手段卑劣的商户女占着,她如何甘心? 若是许婉若死了,这谢家的联姻之事,也该另有说法了。 祝嘉眸光一沉,直接一拽缰绳,调转马头,带兵奔赴别的地方。 而此时,彩棚附近的几家女眷们还乱的不成样子。 婉若厉声道:“再乱跑谁都活不了,靠近上游有个树丛,若是能藏进去兴许能避一避,这帮刺客并非冲着我们来的,不会刻意来寻!” 大家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一个个泪眼婆娑的问:“真的可以吗?” “方才大片的刺客冲进来的时候,禁军已经出动了,现在那边动静小了一些,想必是在死战,我们只要躲着点就可以。” 婉若知道谢羡予的布局,这边是有禁军埋伏把守的,按理说刺客杀不过来。 “那,那我们听你的。”几个千金小姐们都是没见过风浪的,吓的浑身哆嗦也还是跟着连连点头。 婉若便拉着秀珠,带着她们其他十来个千金一起躲到了后面的树丛里。 符弦则守在婉若和秀珠附近,先放了个烟花信号,让主子知道少夫人位置,然后继续严阵以待。 “少夫人放心,公子早就有准备了,禁军都埋伏在附近,方才那帮来势汹汹的刺客转眼就没了影子,想必是已经被杀光了,刺客的目标是太子,咱们躲在这应该是安全的。” 婉若点点头,谢秀珠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树丛外面一阵动静,紧接着几个蒙着面的黑衣刺客就拖着带血的刀走了进来。 婉若立即捂住了谢秀珠的嘴巴,屏息凝神,符弦脸色也立即变了。 “他娘的,被骗了,看来朝中早有埋伏,我们兄弟们都死了大半!也不知杀上太子龙船的兄弟们事成没有。” “这河边都这么多禁军埋伏,怎么可能龙船上没人?我看八成是歇菜了,今日这一遭败了,如何跟王爷交代?” 婉若眸光一闪,看这样子,这些是残兵? 但却也有近二十人,而且看这体格,想必也是个中高手,若是真的被发现,只怕符弦一人也难以护得住她们这么多人的周全。 谢秀珠害怕的脸都白了,泪汪汪的看着婉若,婉若冲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头,谢秀珠咬着唇没敢动作。 这些刺客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以免被禁军追杀清算,婉若想着,兴许能耗一耗,符弦已经放了信号,兴许不久救兵就来了。 可忽然,树丛里发出了一声动静。 一个贵女害怕的发抖,一不小心头上的钗掉在地上了。 “谁!” 刺客立即警觉,冲着出动静的地方搜了过去,很快便抓到了藏在树后的一个贵女。 “哟,这儿竟还躲着个姑娘,瞧着是个千金小姐呢,老子今儿吃了亏,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刺客眼神凶狠,伸手油腻的在那贵女脸上摸了一把。 其他的刺客们闻言都围了过来,贵女吓的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不要,不要杀我,这里躲着不少人,她们都在这!不是只有我一个的!” 这话一出,刺客们脸色骤变:“还躲着多少人?” “十,十来个,求你们……放过我!” 婉若瞳孔骤缩,坏了。 那帮刺客闻言立即兴奋起来,四处搜找,很快,树丛里尖叫声就不断响起,藏身的贵女们一个个被发现抓到。 秀珠紧紧攥着婉若的手,脸色已经煞白。 有个刺客已经搜到了她们跟前来了,他拿着刀四处乱晃,扫清眼前的障碍,贪婪的寻找着。 忽然一个转身,发现了藏在树后的婉若和秀珠,眼睛瞬间亮了:“哈哈哈,这儿还有两个!” 他立即要冲过来,却猝不及防被符弦在身后一刀毙命。 这动静惊到了树丛里其他的刺客们:“什么人!” 他们立即举着刀杀了过来,婉若刚刚落下的一颗心又再次提起来。 “少夫人带五姑娘快走,我来守着!” “可他们将近二十人,你如何应付的来?” “快走!” 婉若没敢在耽搁,立即抓着秀珠就往树丛的深处跑。 那群刺客猝不及防见着个杀手,立马一拥而上,符弦的功夫也是拔尖的,但这帮刺客也都是高手,更何况这么多人,只十来个回合下来,被前后夹击,就受了两处刀伤了。 他也没想打赢他们,只是缠着他们再多阻拦一会儿,拖延一些时间。 可那帮刺客也察觉了不对劲:“他在拖延时间!方才跑的那两个肯定是重要人物,立刻去追!” 刺客们立马分成了两拨人马,一波人马围住符弦缠斗,一波人马绕过去,追杀婉若和谢秀珠。 身后脚步声紧迫的逼近,谢秀珠吓的都有了哭腔:“完了,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婉若环顾一圈,看到树叶晃动,大概辨认了一下风的方向,便拉着秀珠转了方向。 身后的刺客已经快追上来了,婉若回头,便看到一张张狰狞又贪婪的脸。 “抓了她们,兴许能要挟……” 话音方落,婉若从抬手一挥,一包药方撒出去,迎风送到了他们脸上。 “啊!” 他们几个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被迫停下了脚步。 “这两个臭娘们儿,敢暗算我们!快,立刻追上她们,给我杀了她们!” 跟在后面的两个刺客及时闭了眼,躲开了,只停顿了片刻就再次追了上去。 婉若听到后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脏都快停滞了,她已经没有药粉了,更何况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会被防范。 眼下怕是真的要等死了。 “臭娘们儿还敢跑!” 那两个杀手眼看着就要抓到她们,伸手去抓她们。 却忽然听到“嗖嗖”两声羽箭声。 婉若忽然感觉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她猛一回头,看到那两个人被一箭穿心,面目狰狞的倒在了地上。 她仓惶的抬眸看去,谢羡予骑着黑色骏马赶到,刚刚放下手里的弓箭,他身后跟来的一队禁军已经开始杀那些残兵。 “大哥哥!”谢秀珠“嗷”一嗓子哭出来,“你可算来了。” 谢羡予翻身下马,冲着她们大步走过来:“有没有受伤?” 婉若正要说没有,却忽然感觉两眼一黑,旋即身形一晃,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谢羡予面色骤变,一个闪身冲上来,将她接住:“婉婉!” ------------ 第152章 我们有孩子了 他立即将她打横抱起来,厉喝一声:“叫太医来!” 然后抱着她转身,大步走出去。 谢秀珠也吓傻了,满脸的泪都顾不上擦,急忙跟上去看情况。 谢羡予把婉若抱着走出了树丛,回到了彩棚里,此时的彩棚已经空落落一片,半个时辰前还热闹不已,现在大部分彩棚都已经被毁,东倒西歪,也只有几个彩棚还勉强完好。 谢羡予将她抱进彩棚,放在了软榻上,很快,御医就匆匆赶到了。 “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还是有什么內疾?”他眉眼间少见的焦躁。 御医连忙道:“老夫先号脉看看。” 御医拿出帕子,搭在了婉若的手腕上,细细的号脉。 谢羡予沉着脸守在旁边盯着,御医大气都不敢喘,只凝神号脉,生怕出半点疏漏,眼前这位能立刻砍了他。 片刻,御医紧张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脸上也染上了笑:“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谢羡予怔忪一下,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御医连忙起身,冲着他拱手作揖:“恭喜小谢大人,尊夫人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只是今日受了惊吓,胎像有些不稳,但问题不大,最好卧床休养两日,喝两贴安胎药便好。” 谢秀珠惊喜的道:“我要有小外甥啦!” 谢羡予终于回神,看着躺在榻上的婉若,喉头忽然堵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们有孩子了。 庆安立马拿了包银子送给太医,跟着太医出去抓药,临走还把谢秀珠一并带走。 彩棚里安静下来,谢羡予坐在软榻边,牵住她的手,左手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的平坦的小腹,他们终于有孩子了。 倒不是多着急有个孩子,而是那日御医说她有寒症,因为她喝了许多烈性的避子汤,怕是难有身孕,他心里揪的生疼,怕她恨他。 这三个月来,他按着御医说的尽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原以为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会有点音信,没曾想,来的这样快。 老天待他不薄,到底还是给了他们圆满。 婉若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看到谢羡予坐在软榻边,有些失神的看着她的小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他眼里微微的泛红。 她动了动手指,他便察觉过来,敛眸看过来,神色已经恢复了自然,温声问:“醒了?” “嗯,我这是怎么了?”他这副样子,她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看着她,眼里荡出了笑:“婉婉,我们有孩子了。” 婉若怔忪一下:“什么?” “方才御医来过了,说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掌心都隐隐冒汗,有些后怕,今日这样危险,好容易等来的孩子,险些就遭殃。 婉若愣了半晌,才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她有身孕了? 庆安匆匆走来:“公子,汪统领来复命,说是已经把乱党一网打尽,太子无恙。” “好。” 这场局是筹备多日的,就等着镇南王的人来自投罗网,方便趁机收拾他,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庆安正准备退下,谢羡予又突然叫住他:“你让汪直过来。” “是。” 婉若从软榻上坐起来,谢羡予便将一碗热茶递给她:“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御医还给开了安胎药,你等我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 本来他这边事情还没忙完,但今日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也不放心她自己回去,更何况她还突然有了身孕。 婉若捧着热茶点点头。 很快,汪直匆匆走进来,抱拳道:“谢大人。” “你今日在彩棚这边部署兵马了吗?”他问。 汪直愣了一下:“有安排一队八百人的兵马埋伏在附近。” “那冲进来的几十个乱党怎么回事?” 谢羡予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可气势却不怒自威,已然隐隐压迫。 汪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连忙道:“大概是疏漏……” 谢羡予盯着他:“早一个月前就在做的安排,你现在跟我说疏漏?” 汪直头皮发麻,一抬眼看到谢羡予身边坐着的婉若,一瞬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道:“是末将失职。” “带队是谁?” “是,是赵冲。” “让他过来。” “是。” 汪直立马派人去把赵冲给叫来了。 赵冲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抱拳行礼。 “今日是你负责彩棚这边的埋伏的?”谢羡予点漆的眸子盯着他,气势压迫。 赵冲立马跪下了:“是。” “那为何我赶到的时候,这里一个禁军也没看到?” 赵冲说话都哆嗦了:“我,我先带兵埋伏杀了冲过来的乱党,然后就去支援龙船那边,保护太子……” 汪直直接一脚踹他身上:“让你在这埋伏就是让你守这边的,你自作主张什么?生怕抢不到头功吗?这边冲进来二十个残兵,险些害了谢少夫人!” 再周全的部署也可能会有疏漏的时候,汪直深知,谢羡予并非苛求完美的人,今日只要大局不乱,些许疏漏也不是不允许的。 但不代表能把他夫人给疏漏出去!那可是比太子还要紧的人! 汪直简直恨铁不成钢,没想到带出这么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赵冲被踹翻在地上,又急忙跪好:“是末将失职,大人责罚。” 谢羡予眼神冰冷:“不听军令,擅作主张,杖五十,逐出禁军。” 赵冲一瞬间脸色全白了,他一个粗人,五十杖受下瘫半个月也没什么,可逐出禁军,从此可真的成废人了。 赵冲连忙跪着磕头:“大人,是末将失职,但末将并非贪功冒进,不听军令擅作主张,末将请示过祝将军的,是否要追击残兵,祝将军说以太子为重,末将这才带兵转去护龙船,还求大人放过末将一次,哪怕打一百杖,也别把末将逐出禁军。” 谢羡予眸光一凛:“你请示过谁?” 赵冲吓得都哆嗦着说不出话了。 汪直一脚踹他身上:“还不赶紧交代清楚!不然等着被逐出去讨饭?” 赵冲这才慌忙交代:“是祝嘉祝将军,若是没有上头指示,末将不敢擅自行动的。” ------------ 第153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羡予脸都阴了:“让祝嘉过来。” 庆安立即应下,撒腿就跑。 不多时的功夫,祝嘉被请来了,祝嘉自然是认得庆安的,见是谢羡予有事找她,便放下手里的事匆匆赶来了。 她才一进来,看到坐在谢羡予身边的婉若,眸底暗了暗,又拱手道:“小谢大人,何事这么急着找我?” 谢羡予眸光前所未有的冷:“我听赵冲说,是你吩咐他放弃追击乱党残兵的?” 祝嘉面色微僵,没曾想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来找她。 祝嘉转头看一眼赵冲,赵冲根本不敢抬头,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赵冲不敢告她的状的。 她心知是瞒不住的,便沉声道:“是,当时已经清剿了从这边攻进来的乱党,但太子殿下那边还生死未卜,我出于周全考虑,这才命他前去支援。” 这话倒是滴水不漏,乱局之中,当然是太子优先。 谢羡予冷冷的掀唇,可这种推诿的说辞,朝堂之中尔虞我诈的见多了,他可不吃这一套。 都是千年的狐狸,当他好糊弄? “当时太子可有告危?” 祝嘉眸光一滞:“是,是没有,但我担心……” “祝将军是军中出来的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军规严明,原先的部署在没有出现意外的情况下,擅自更改调动,祝将军是来玩笑的吗?” “且不说这伙残兵险些残害数十名无辜贵女,若是他们潜入河里,猝不及防的杀上龙船,你擅自调动人马,放过乱动残兵,又罪当如何?” 祝嘉已经僵硬,被堵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额上都冷汗涔涔。 汪直默默看她一眼,心里为她提前默哀。 惹谁不好非得惹谢大人,但凡在京中多混些日子就该知道,那些个朝中的老狐狸都绕着他走,惹到了他,他想整的人,总有法子问罪。 也就京中那帮涉世不深的闺秀们觉得他清风霁月风清月朗,朝中谁不躲着他? 今日这调令之事可大可小,毕竟祝嘉也是为了太子好,可谢夫人险些遭难,谢大人岂能放过她? 这事儿,就只能大。 祝嘉被他说的几乎颜面无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分明只是一桩小事,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却如此不依不饶!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祝嘉艰难的张嘴。 谢羡予眸光冰冷:“我原本以为定安侯治军严明,孟家军也该人人如定安侯一般骁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祝嘉被刺的脸都青了,他竟半分颜面也不给她留? “我自会给定安侯去信,让他换个人来京中办事,十万孟家军,若个个无视军规肆意妄为,那看来边关也守不住。” 祝嘉喉头一梗,手脚已经冰凉,他这是,要夺她的权。 义父极看重和谢家的合作,这次义父对她委以重任,让她代替他回京拥护太子,若是谢羡予张口要换人,义父怕是也不会再信任她。 她慌的连忙要求情:“谢大人,我……” 谢羡予没再看她一眼,直接抱起婉若便大步走出去。 她胆敢无视婉若的性命,就是在打他的脸,他岂能容她? 谢羡予走到彩棚门口,看一眼还在战战兢兢的赵冲,冷声道:“杖五十,罚俸半年。” 赵冲连忙谢恩:“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谢羡予没再久留,抱着婉若离开,庆安也立即跟上。 其他人等自然也都立马散了。 只有祝嘉依然僵立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定安侯夫人才急匆匆的赶到:“嘉儿,我听说你惹出了乱子,让小谢大人都斥责,你怎的如此疏忽!” 祝嘉忍无可忍,眼睛通红的反驳:“义母怎能也这样说我,我只是为了大局,想要保护太子万无一失,分明是……” 分明是他故意拿捏,堆砌她的罪行,让她成了罪人。 可这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口。 她以为,他至少对她是另眼相待的,他们这些天一起议事,他不曾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他定是能看得到她的能力的。 可没曾想,他竟对她半点情分也不留,反而,要逼死她。 孟淮川却道:“可那些被放过的残兵险些害了数十个女子,难道太子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 祝嘉脸色一僵。 孟淮川眼里有了失望:“父亲说过,孟家军是为了保护西周百姓而生,阿姐眼里却只有太子。” “我……” 孟淮川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侯夫人叹息:“罢了,还好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往后这军衔你也别再担着了,正好趁此机会退下来,安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祝嘉瞪大了眼睛:“义母这是让我放权?绝无可能!” 一旦放权,她就和京中的这帮闺秀还有什么两样?! “你自己放权,总好过被人拉下来,我也是为了你的颜面着想,若是你义父知晓此事,也必定不会再让你掌权,往后朝中之事交给胡将军,你就安心待在府里,早日议亲嫁人,再不许胡来!” 侯夫人这次前所未有的严厉,本来因为她爹的事对她愧疚,诸多放纵,如今险些酿成大祸,她当然不会再放任不管。 祝嘉脸色苍白,无力的僵在了那里。 - 谢羡予抱着婉若回府,婉若推了推他:“我自己能走,你别抱着我了。” “御医说你胎象不稳,得静养。” 婉若拧眉:“我自己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是静养又不是当废物养,哪里走路都走不了了?” “你也知道你是大夫?有孕一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 婉若梗了一梗:“我哪知道……” 她这寒症她自己是清楚的,难有身孕,她根本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怀上,自然不会天天给自己号脉看有喜没有,徒增烦恼。 谢羡予将她抱回松鹤园,放到了床上。 “我问过御医了,说是心情好,房事和谐的话,有孕的可能性会大些。”谢羡予突然看着她开口。 婉若愣了一下。 “我方才细想了想,大概想到了缘由。” “什么缘由?”她还有些懵。 他唇角微扬:“应该是你近来开始享受房事了。” “啊?” 他靠近她,点漆的眸子锁着她:“许婉若,你是不是喜欢我?” ------------ 第154章 谁还会记得自己十六岁爱过的人 婉若呆滞了一下,脸瞬间涨红,说话都磕巴了一下:“你,你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眉梢微挑,了然的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婉若瞪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你面皮薄。” “……” 婉若抄起手边的软枕就砸过去,咬牙切齿:“谢羡予!” 他接住了枕头,沉着脸教训:“御医说你胎像不稳,不能动怒,得静养。” 婉若气的磨牙,是谁惹她的?! “公子,太子派人传信来了。” 庆安在外面通传。 谢羡予揉了揉她的发:“你先歇着,一会儿丫鬟就把安胎药送来了,我忙完就回来。” 婉若憋闷的别过头。 他弯唇,又揉了揉她的气肿的脸,这才转身出去了。 谢羡予才走,大夫人和二夫人便来了,她有身孕的消息一传出去,谢家自然是万分重视的,拉着她好一通叮嘱,便是连管家理事的课也不必去上了。 大夫人一高兴,还给阖府上下的下人们都打赏了银钱,算是添个彩头,谢家上下因此喜气洋洋。 谢羡予入宫了,今日的事还没解决完,他本该直接入宫的,放心不下婉若才先把她送回去。 “殿下。”谢羡予入东宫,太子已经在等着了。 “镇南王逃了。”太子神色凝重。 谢羡予眸光微凝:“逃了?” 今日本就是为了镇南王专门设的局,就是等着他造反然后趁机定罪夺权,可现在罪名定了,人却逃了。 “看这样子,镇南王若是逃回北疆,怕是还想再有第二次造反。” “殿下也不必太忧心,镇南王师出无名,殿下本就贤德,继位也是名正言顺,镇南王想要造反,那便是逆党,直接派兵清剿便是,镇南王势大,也不至于威胁皇权。” 毕竟,除了镇南王,还有定安侯,这两方势力分庭抗礼互相制衡,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一家独大。 太子这才稍稍松一口气:“听你这么说,孤也放心了些。” “眼下镇南王既然已经畏罪潜逃,直接派兵清剿也好。” “好。” 议完正事,太子才笑着道:“听闻你夫人有身孕,今日怕是受了惊吓,可还好?” 谢羡予勾唇:“太医说只是胎像不稳,将养两日便好了。” “那就好,眼下京中的事也算了结了,这也是好兆头。” 谢羡予从东宫出来,回到谢府,就先去书房处理些正事。 先写了封密信,交给庆安:“这信你让人快马加鞭送给定安侯。” “是。” “让苏言来见我。” 庆安顿了顿,却道:“苏大人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他怎么了?” “说是有要紧事,眼下不在府里。” 谢羡予双眸微眯,京中的事儿都快平了,他还有什么要紧事? 庆安又想起什么来,指着书案上的一堆帖子道:“这是地方官送来的一些帖子,公子可要看看?” 谢羡予头也没抬:“你看着办。” 他忙的要命还有空管这些小事? 庆安又提醒了一句:“青州知州赵大人送来了帖子,大概是和林县令有关。” 谢羡予抬眸:“给我。” 庆安立马把放在最上面的第一个信函递给他。 谢羡予拆开信扫了一眼,眉梢微挑,哦,是喜帖。 - 昭觉寺。 宣王府内眷被恩赦到昭觉寺带发修行,为病重的陛下祈福,宣王府的姬妾们都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今过这样清苦的日子自然是叫苦不迭。 陈清函却觉得难得的自在,比关在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轻松的多。 “王妃,我来吧。”采莲要夺她手里的衣服。 陈清函拿了过来:“你忙了半日了,劈柴烧饭什么都你来,我连两件衣裳也洗不好了?” 采莲眼睛都红了:“你哪里能做这样的事。” “你也不曾做过的。” 采莲哭的更厉害了:“奴婢自小跟着姑娘当贴身丫鬟,姑娘哪里让我吃过苦。” 陈清函连忙给她擦泪:“怎么哭了,我也没觉得多苦,如今咱们在这寺庙里总比在王府里安全些,不好吗?” 采莲这才止了哭:“那的确比在王府好,宣王被废,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拿人撒气,还得担心会不会被皇后卖掉,如今这日子,的确算好了,只是奴婢心疼姑娘……” 陈清函将衣服浸入河水里,拿皂角擦了一下,又搓了两下,她便笑盈盈的给采莲看:“是不是干净了?也不难。” 采莲这才破涕为笑:“姑娘聪明,学什么都快。” 陈清函这才接着洗衣服,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的就上手了。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去,笑僵在了脸上。 苏言缓步走近,沉沉的眸光落在她搓红的双手上,忽然心脏刺痛。 陈清函有些僵硬的放下衣服,站起身来:“苏大人来寺庙烧香吗?” 他盯着她:“我来找你。” 采莲默默的走远了一点。 陈清函眼里有一瞬的慌乱和狼狈,还是强自镇定:“有何事?” 苏言忽然掀唇,笑的有些讽刺:“你问我有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陈清函声音冷淡,转头看向别处。 他们自重逢以来,她从未正视过他,她想,她得忘掉,从前的一切都该忘掉,否则,怕是无法甘心。 苏言喉头被堵住:“陈清函,你真是一如从前的狠心。” 他眼睛隐隐泛红:“这么多年,你当真睡得安稳?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时至今日,我以为你至少要来求我。” 陈清函垂下眸子:“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步步高升,官途顺遂,也算是得偿所愿,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也是我的报应,可见青天有眼。” 听着她平静的说出这番话,苏言却没有半分的畅快,反而胸腔里的火气压抑的更甚。 苏言死死盯着她:“你也知道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报应。” 他看着她搓红的双手,眸光微颤,声音也平和了许多:“你若是求我,我可以想法子把你弄出去……” 陈清函袖中的手猛的攥紧,强压下喉头的酸涩,抬眸看他:“孟言,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陈清函了。” 苏言面色微僵。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已经五年了,谁还会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爱过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有执念,可你放不下的不是我,是曾经的陈清函,而不是宣王妃。” “我入王府五年,你以为我如何能安稳走到今日的?在内院里和那么多的女人争来斗去,我机关算尽,为了达到目的,也不是没有用过阴谋诡计。”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单纯天真的样子吗?我早就变了。” 陈清函垂下眸子,转身离开。 苏言僵立在原地,脸色渐渐发白。 采莲小跑着跟上陈清函的步子,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苏言,又对陈清函道:“若是苏大人愿意帮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陈清函摇了摇头:“我是罪眷,如今能在昭觉寺安稳度日已经很好了,何必非要给他招惹是非,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苏大人都能不计前嫌来找你,为什么就不能……” “他不会再来了。”她扯了扯唇角,泪珠子却滚了下来。 - 谢府。 谢羡予忙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公子回来了。”小丫鬟喊了一声。 婉若歪在软榻上看闲书,闻言头也没抬,翻了个身,面朝里面。 谢羡予打了帘子进来,便脚步轻快的走到软榻边坐下,捏她的脸:“怎么没睡会儿?” 他声音温柔的不正常。 她眉心微蹙,古怪的看他一眼。 “不想睡。”她收回视线,语气敷衍。 上午被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她都不想理他。 他反而耐心十足:“那也该用晚膳了。” “不想吃。” “怎么了?没胃口?”他温声问。 婉若浑身寒毛战栗,终于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他抱着她坐起来:“还是得少吃点,我让人传膳,嗯?” 他脾气好的让她连火都撒不出来。 “哦。” 他这才叫人传膳,他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放在自己的怀里,弯腰为她穿鞋,状似无意的开口:“对了,我今日收到了青州知州送来的帖子。” 婉若歪在他怀里,漫不经心的应:“怎么了?” 他为她穿好了一只鞋,才抬头看她:“林晗要成婚了。” ------------ 第155章 告白 婉若愣了一下:“他成婚你怎么知道的?” 林晗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令成婚,有这么大的脸面吗? 他面不改色:“青州知州上的帖子,就随口提了一句,我无意间翻到的。” “哦。” 他盯着她,继续道:“听说娶的是石崖县的富商之女,你应该还见过,是钱家的。” 婉若抬眸看他,才发现他看似平静的漆眸里,藏着的一丝泄露的不安。 她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还得去青州庆贺庆贺?” 他眸光隐隐泛寒:“你还怪周全的。” “我以为你想去呢,不是你提我都不知这事儿。” “……” 他梗了一梗,忽然被一口气给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婉若压了压微扬的唇角,憋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舒畅多了。 “我饿了,传膳吧。” 他拉着脸:“传膳。” - 过了几日,谢府难得的热闹,四处张灯结彩,府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今日是谢秀珠的及笄礼。 谢秀珠今日打扮的格外好看,穿着最时新的水蓝色百蝶穿花裙,梳着百合髻,簪满了珍珠。 “婉若,我好不好看?”谢秀珠得意的冲着婉若晃了晃脑袋。 婉若捏她的脸:“好看的很。” “我娘说,及笄礼之后就长大了,我从前总盼着长大,如今真长大了,又不那么想长大了。”谢秀珠忽然有些惆怅。 她转头看婉若:“长大到底好不好?” 婉若比她大两岁,勉强也能算半个长辈,婉若觉得这个问题任务艰巨。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嗯,算好吧。” “什么叫算好?” 婉若回想到自己的及笄礼,她没有及笄礼。 父亲也一直心心念念为她办及笄礼的,出门行商前也再三保证,一定会在她及笄礼之前赶回来,为她大操大办,可父亲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遇难了。 她崩溃之下仓促的为父亲办后事,又发现继母的阴谋,带着弟弟出逃,逃到燕京求助谢家。 她的及笄礼,在兵荒马乱里结束了。 婉若眸中多了一抹黯然,可旋即,却又扬起笑来:“是好事。” “嗯?”谢秀珠眨了眨眼。 “至少现在很好。”婉若眼睛亮晶晶的。 小丫鬟跑来:“五姑娘,宾客都到了,大夫人让你出去呢。” 婉若拉着她起身:“走吧,我陪你一起。” 她们来到前厅,已经宾客满堂,很是热闹了,大夫人坐在主位上,正和来道贺的宾客说话,她们见了礼就坐到大夫人身边去。 小丫鬟跑进来通传:“定安侯府到了。” 谢秀珠脸一下子皱巴起来,哼了一声。 大夫人轻瞪她一眼,眼神警告,又对丫鬟道:“快请进来。” 谢秀珠和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定了亲,今日她及笄里,定安侯府定是要来道贺的。 她的未婚夫,孟淮川自然也得来。 定安侯夫人笑呵呵的走进来,孟淮川跟在后面,大夫人连忙寒暄着:“侯夫人来了。” “是啊,今日秀珠及笄,我也备了一份厚礼。” 两人热络的说着话,谢秀珠和孟淮川大眼瞪小眼,然后各自不服气的转开头。 侯夫人又看向婉若,赔罪道:“上次祝嘉贪功冒进,险些害了少夫人,我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本想带她来赔罪,又怕坏了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 婉若客气的笑笑:“所幸也没出什么大事。” 两家毕竟还是姻亲,面子功夫还得做的。 侯夫人叹了一声:“她爹对侯爷有恩,我们也是骄纵着她,倒让她有些浮躁了,这次险些闯下大祸,侯爷也很生气,觉得她对人命儿戏,不堪当大任,如今也让她交权了,安心在家待嫁。” 大夫人心里觉得活该,嘴上还是宽慰着:“这女儿家大了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往后寻一门好亲事,也另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准。” “哪儿这么容易。” 侯夫人摇头叹气:“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她这回得罪的人多,那数十个险些丧命的贵女出身也不凡,如今她想要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是难了。” 京中的豪门望族都是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得罪了那十几家,无异于得罪了整个京城名门,谁乐意娶她? 大夫人顿时警惕,侯夫人不会是想把她塞到谢家吧?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侯夫人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谢家现在没退亲都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她哪儿敢蹬鼻子上脸提这要求。 “如今只能想着往远处低嫁,往后这命数,还得看她自己造化吧。”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宽慰:“侯夫人宽心吧,儿女的路总要自己走的。” 侯夫人正还想拉着孟淮川说一说和谢家的婚事,谁知一转头,发现他人都没了。 孟淮川根本待不住,没多大会儿就溜了,准备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睡一觉等着回家。 谁知才走出花厅,就被人叫住:“你给我站住!” 他回头一看,哟,他的未婚妻。 谢秀珠插着腰,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你别得意,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绝对不嫁给你!” 孟淮川不甘示弱:“你以为我稀罕,我就是死,我也不娶你!” “你还敢看不起我?” “是你先看不起我的!” 两人几乎要立刻吵起来,忽然听到花厅门口有下人说话声。 “看到我家小侯爷没有?” “没有,看到我家五姑娘没有?” 两人脸色一变,坏了。 孟淮川立马要轻车熟路的飞身上树躲一躲,才刚脚尖轻点就被人给拽了回来。 “你带着我呀!”谢秀珠着急的很。 这被揪回去,不单得挨骂,还得在那干坐一个时辰,谁受得了! 孟淮川耳根涨红:“那你别扯我的腰带!” “啊?” 孟淮川掰开她的手,一看那些下人都找出来了,立马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直接飞身上树。 这棵老槐树十高大茂密,他们一上树,坐在树枝上,便隐入其中,看不到了。 下人们四处寻出去,完全没有抬头看。 谢秀珠坐在树枝上,兴奋的晃了晃脚:“原来还能这样。” 孟淮川轻哼一声,懒洋洋的叼了一片树叶在嘴里:“没见识,小爷我本事大着呢。” “花拳绣腿的本事吧?”谢秀珠冷哼。 孟淮川生生咽下一口恶气,恨得磨牙:“你放心,我不会娶你的,婚期还有一年,一年后,小爷我早开始浪迹天涯,才不会在京城乖乖等着娶妻呢!” 谢秀珠扬起下巴:“那最好了,你去要饭我都懒得管你。” “……” “你才是要饭的!”孟淮川又炸了。 谢秀珠倒是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想浪迹天涯?” 他这才哼了一声,单腿屈膝踩在枝干上,一脚晃荡着,痞里痞气:“我爹从小就逼着我学武,逼着我学兵书,但凡我不乐意,他就抽我,可他越揍我,我越不服气,凭什么我就要事事听他的安排,我偏不让他如意!” “他总念着让我继承家业,他是将军,所以我也得当将军,我才不稀罕当将军,我就想当个浪迹天涯的侠客,自由自在的,没人管我。” 谢秀珠眼睛亮了亮,有些向往的看着他:“那如果我嫁给你的话,你浪迹天涯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孟淮川猛一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呆滞了一下,心跳忽然漏跳一拍。 他一个踉跄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他连忙抓住树干堪堪扶稳,气急败坏:“我才不要带你!” 厅内。 婉若还陪着大夫人在待客,却见小丫鬟进来道:“大公子来了,说是御医来给少夫人请脉了。” 大夫人点点头,对婉若道:“你先回吧。” “是。”婉若正好坐的无聊了,找不到由头走人。 她走出去,便看到谢羡予站在外面等着了,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锦袍,玉冠束发,负手而立,暖阳映照在他身上,温润如玉。 婉若脚步顿了顿,忽然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谢羡予当真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 他转头看她,皱眉:“还不过来。” “……” 婉若走过去,他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去:“你也是会找罪受,等着开宴的时候直接过来不就行了?这么早巴巴的到这儿来坐着,也不嫌累。” “你不是说御医来了?” “不说御医来了你怎么出来?” 婉若眨了眨眼,原来他是来接她的。 他脚步慢下来,看她:“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无聊。” 他见她肩上的披风没有系好,有些松散,大概是出来的急。 他干脆停下脚步,给她解开系带,又重新系好蝴蝶结。 他低垂着眸子,修长的手指缠着系带,动作耐心又仔细。 嘴上却教训着:“我还以为你多喜欢待呢,早知道我不来接你,让你赔着笑干坐上一个时辰你就老实了。” 婉若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口一动。 “看什么?”他忽然抬眸。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今日秀珠问我,说长大好不好。” “嗯?” “我觉得长大有好,也有不好。” 他双眸微眯,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好事是什么?” 她澄澈的眸子看着他:“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 第156章 你重新说一遍 他怔忪一下,眸底泄露出一丝紧张:“谁?” 她看着他:“你。” 他心跳都停滞了一瞬,捏着她披风系带的手指忽然攥紧,指节泛白,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狼狈。 他眸光闪烁,压下心头陌生又异样的悸动,淡然的语气略显生硬:“我早知道了。” 婉若拧眉,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忽然耳根一动,猛一回头,抬手便飞出去一枚玉佩,那玉佩直接飞进了右边那棵大槐树的枝叶里。 紧跟着,就是“啊!”两声惨叫。 两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谢羡予单手抱着婉若后退了几步,婉若吓一跳,等看清了地上的两个人,才瞪大了眼睛:“秀珠?” 婉若慌忙去扶她:“你没摔着吧?” 谢秀珠艰难的抬头:“我好像还好……” 被压在下面的孟淮川骂骂咧咧:“你压着我你当然不疼!” 谢秀珠这才发现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孟淮川,急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谢羡予冷声道:“你们两个在树上鬼鬼祟祟做什么?” “什么叫鬼鬼祟祟?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在树上!”谢秀珠理不直气也壮。 孟淮川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我可没拉着她上树,是她非要跟着……” 婉若连忙道:“好了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可伤着哪儿没有?” “没有。”谢秀珠摇头,又看向孟淮川。 孟淮川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但作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可能摔一下就哼哼唧唧的? 他扬了扬下巴:“小爷我自小习武,当然没事。” 谢羡予看一眼这两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小鬼,也懒得管了,拉着婉若走人。 剩下的这两个又大眼瞪小眼,各自重重冷哼一声。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婉若倒是忘了方才和谢羡予的事儿了,她本来也忘性大,他脾气一天天阴晴不定的,她哪儿有这么多心思去猜。 “咦,今日苏大人没来吗?”婉若忽然想起什么来。 “你问他做什么?” “我是想问问宣王妃的情况。”婉若也有些担心。 但谢羡予说,宣王妃的事苏言自会管的,用不着她操心。 “他没来,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现在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京中不都太平了吗? 要清剿镇南王也不用他操心吧。 “我哪儿知道。” - 昭觉寺。 陈清函已经开始习惯寺庙里的生活了,因为寺里的僧人对她也都还算照顾,没有刻意为难,她每日做好自己分内的活儿,也算是难得的安宁。 今日,她照常端着一盆衣服去河边洗,才走到河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袍的男人,锦带束发,清风月朗。 陈清函脚步顿了顿,僵立在原地。 她没想到他还会再来。 苏言向她走近,一向戏谑轻挑的一张脸上,此时很是冷肃。 “苏大人有事吗?”她问。 和往常一模一样的客气又疏离。 苏言在她跟前站定,才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再过一阵子,我便带你离开寺庙。” 陈清函惊的脸都白了:“你说什么?” 这样荒诞的想法,他竟也说得出来。 “我在这里挺好的,就不劳苏大人操心了,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以后你不要来找我。”她脸冷下来,转身就走。 苏言却直接攥住她的腕子给她拽了回来。 “上次你的话我考虑过了,你说的对,已经过了五年了,谁还能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人都是会变的。” 他攥着她腕子的五指收紧,逼近她:“是,你变了,我也变了,我早就不是从前的孟言了。” 他眸底渐渐泛红,声音微哑:“可是,我还是只喜欢你。” 陈清函面色一僵,喉头都被堵住。 他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双目通红:“五年前我就放手了,凭什么现在还要我放手?你本来就欠我的,陈清函,你没资格拒绝我!” - 谢府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忙了一整日,等到晚间宾客都散了,婉若也累了,草草沐浴之后,便上床睡觉。 谢羡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因为宾客分了男女席,他们今日午宴之后倒是没什么机会打照面。 他站在床边,盯着她沉沉睡着的小脸,神色复杂。 他今天一整天心里都乱糟糟的,他想起来他好像忘了细问一下,她第一次和他表明心意,他怎么连确认一下都没有呢? 可他兵荒马乱的,她倒是踏实的很,她连他的答复都没有听到,她竟然也能心安理得的睡得着? 她是不是又在骗他? 他拧着眉,伸手就想要去把她摇醒,但才要碰到她的时候,动作又生生止住。 这是不是显得他有点太在意了,都过了大半日了。 他又收回了手,生生咽下一口气,径直去了浴房先去沐浴。 沐浴完了之后,他冷静多了,掀开被子上床,熟练的大手一捞,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她也习惯性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置,睡的香甜。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心里踏实多了。 有什么可确认的,她当然是喜欢他的,她依赖他,又相信他,他们还有了孩子,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闭上了眼,入睡。 过了半个时辰,他又睁眼了,睡不着。 他应该确认清楚的,便是查案也得确认至少两遍才能定案,表白这么大的事,他就这么草草翻篇了? 更何况她向来狡猾,没准又是随口敷衍,根本不是真心表白的。 他沉着脸盯着她熟睡的小脸,若是真心,她怎么睡得着的? 终于下定了心思,他伸手揉她的脸:“婉婉。” 她睡得正香,不满的嘟囔一声,拍开他的手。 他继续揉她的脸,晃她的脑袋:“婉婉。” 她终于被吵醒了,眼睛迷蒙的睁开一丝缝隙,瓮声瓮气:“怎么了?” 他盯着她:“你上午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就是你说,你长大后的好事,是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哦。”她眼皮子又要合上了。 他捏住她的脸:“是谁?” 她皱眉,终于睁开眼,看到他较真的脸色,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是你。” 他眸光一闪,唇角微扬。 她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却又被他拎回来。 “只有我?” 她生气的拿脚蹬他:“你大半夜的干嘛吵我睡觉。” 他也不躲,由着她蹬,只一双漆眸沉沉的盯着她:“只有我?还是有过别人?” ------------ 第157章 猝不及防的翻旧账 她烦死了:“只有你。” “真的?” “假的!” 她气的要命,索性闭上了眼,决定再也不理他。 他却弯了弯唇角,心情愉悦了许多,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还能不了解她?不过是说气话。 她就是只喜欢他。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 他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下了,心满意足,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脸:“那睡吧。” 婉若气闷的闭着眼,可已经被他闹的完全清醒,一点困意都没了! 可身边的男人却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她盯着他安然入睡的脸,恨得磨牙。 一脚狠狠踹过去! - 夜半,昭觉寺突然发了一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寺庙里的僧人们急忙提着水桶灭火,却因为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浇灭。 “坏了!宣王妃住在这院子里,这火势这么大,根本冲不进去,怕是……” 主持姗姗来迟,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场熊熊大火,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摇了摇头:“罢了,都是命数。” “那如何和宫里交代?” “一个罪眷,没什么不好交代的。” 罪眷而已,本就是该死的。 与此同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在空落的街市上低调又快速的驶过,停在了苏宅的门口。 马车的车帘子被小厮撩开,苏言抱着一个人弯腰出来,下车走进府里。 怀里的人被裹着披风,看不清是谁。 他抱着她大步入府,走进了寝屋里,放在了床上,这才解开她的披风,露出了陈清函昏睡着的脸。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清瘦了许多,还记得初识的时候她还是一张圆圆的肉脸,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如今却总是冷冷清清的,好像什么也不入眼。 原来他已经这么久没好好看过她了。 陈清函手指动了动,挣扎着醒来,入目便是陌生的床幔,她有些茫然,直到看到坐在床边的苏言。 她面色骤变,从床上立即坐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我自然在这。”苏言平和的告诉她。 “你说什么?” “今夜昭觉寺发了大火,你已经死了,以后你待在这,不必再回去了。” 她恼怒的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苏言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的眼前,盯着她:“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她浑身一僵。 他垂眸,看着她柔软的唇,年少时,他常常做梦梦到她,梦到他们成婚,洞房,她会被他接回家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她为所欲为。 这个愿望迟了五年。 她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偏头要躲开,却被他忽然钳住后颈,咬着她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所有的不甘,愤怒,思念,都通通发泄!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他也全然不在意,将她按在了床上。 从前他事事顺着她,她稍一皱眉他就要哄,他连她手都没敢碰一下,唯恐唐突了她。 可如今,如今凭什么还要在意这些?她自己都说亏欠他,那就拿下半辈子偿还! “唔……” 陈清函呜咽一声,眼睛已经通红,却渐渐不再挣扎,躺在床上放任他摆弄。 他忽然停止了动作,从她脖颈里抬起头,看到她眼里的屈辱,心脏忽然刺痛,浑身燥热的火也熄的干净。 他松开了她,站起身,哑声道:“你先歇着吧。” 他大步离开了寝屋。 她才蜷着身子缩在锦被里,眼角的泪滚出来,浸湿了软枕。 次日清晨,她听到门被推开,睁开眼,看到苏言进来了。 他好似已经平复了情绪,对她道:“我得去上朝了,一会儿我让采莲来伺候你,有什么要添置的就找刘管事。” 她眼睛还有些肿,脸色也苍白着,但也平静了许多,声音微哑:“我知道了。”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但又有点摸不透她的心思。 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转身离去,走出了屋子,又对守在外面的婆子道:“好生伺候着。” 又顿了顿:“盯紧点,有什么事让人来找我。” “是。” 苏言前脚离开,采莲后脚就进来了:“王妃……娘子。” 陈清函默然,采莲都被接来了,可见她的后路已经被断完了。 “娘子这是怎么了?”采莲见她眼睛红肿着,嘴唇都破了,都吓坏了,“是不是苏大人……” 她摇了摇头:“没有。” “他怎么能……” 她看向别处,有些疲惫:“算了,他心里有气,总要发泄的,就当我欠他的吧。” “娘子怎能这样作贱自己?还不如告诉他实情……” “告诉了又如何?让他对我心生愧疚,又做一次蠢事吗?采莲,我的身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如今仕途顺遂,我害过他一次,不想再拖累他第二次。” 他无非是没能得到她心里有执念,真得到了自然也就慢慢释怀了。 何必多生事端? “那娘子呢?” “我?”她看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我早认命了。” - 谢羡予已经起床了,走到外间去洗漱,庆安匆匆的走进来,低声道:“昨儿夜里昭觉寺大火,宣王妃没了。” 谢羡予眸光微凝:“苏言做的?” “好像是。” “他胆子倒是大,宣王府内眷才进昭觉寺就让人死了,等一个月能要他的命?” 庆安讪讪的不敢说话了,生怕主子不高兴。 “罢了,随他吧。”谢羡予随手丢了帕子。 庆安一愣,主子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忽然里间的铃铛响了一下,这是挂在床幔上的铃铛,床上的人掀开帘子就会响动。 谢羡予绕过屏风进了里间,果然见婉若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还睡眼惺忪的。 他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这么早起?不再多睡会儿?昨儿都没睡多久。” 婉若连忙问:“我听说昭觉寺走水了?那宣王妃没事吧?” “她没事,苏言把她接出来了。” 婉若瞪大了眼睛:“他竟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你不也做过?”他声音微凉。 婉若一愣,他怎么猝不及防的就开始翻旧账?! 婉若立马转移话题:“我想见见她。” “她现在身份特殊,不好露面,你又有身孕,御医都说让你在家好生静养,你又要乱跑什么?” 他沉着脸,语气严肃,毫不留情。 她拧了拧眉,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态度是真的不可能的意思。 但她又实在想见见陈清函,想了想,便扯住了他的袖子。 谢羡予本来都准备起身走了,忽然被她扯住了袖子,顿了顿。 婉若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放软了声音:“夫君~” ------------ 第158章 你再勾我一下试试呢 他忽然僵了一下,心跳都漏跳了一拍,抬眸,看到她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扯着他的袖子摇着:“求你了。” 他偏开头,看向别处,掩住眸底泄露的满足,声音淡然:“等我有空再安排看看。” 婉若眼睛亮起来:“好!” 他起身:“那我去上朝了。” 婉若乖巧的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他起身走出去,可走到了寝屋的门口,脚步顿了顿,又忽然转身,大步走回来。 婉若正准备躺下睡觉了,见他又回来了,茫然的问:“你怎么回来……唔……” 他单膝跪上床,长指插入她的发里,扣住她,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他吻的又凶又狠的,恨不能将她吞入腹里,她舌根都发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伸手推也根本推不动一点。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肯放过她,拉开了一指的距离,那双沉静的眸子此时散发着野兽一般幽幽的绿光。 婉若脸都涨红了,好容易顺过气来,猛一对上他的眼睛,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想要后退一点,却依然被他扣着后脑勺,根本无法躲避。 他盯着她,眼神凶狠:“你再勾我一下试试呢?” 婉若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要上朝了。” 他眼里的欲念渐渐汹涌,钳制她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收紧,可一垂眸,看到她平坦的小腹,想起她有了身孕,到底还是克制的松开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那我走了。” 然后迅速转身,大步离去,不能多停半刻。 婉若松了一口气,倒回被子里。 - 今日早朝没什么大事,晌午前便结束了。 谢羡予和苏言一道出宫。 “昭觉寺的火是你放的?”谢羡予问他。 “嗯。” 苏言气色不大好,有些心不在焉的。 谢羡予也懒得问,直接道:“改日你把陈清函带出来,婉若说要见见她。” 苏言想了想,也点头:“也好。” 谢羡予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还以为他根本舍不得陈清函出来露面,怕惹是非。 毕竟陈清函身份特殊,如今这情况,她最起码也得藏个一年半载才能稍微安全点。 苏言只是想着陈清函现在情绪也不大好,见见熟人也许会好些,况且许婉若医术不错,还能帮她看看,她现在清瘦的不像样子。 “明日吧,和丰楼。” 这是苏言常去的酒楼,东家和他都是熟识了,也方便安排些。 “行。” 苏言回到苏府,便径直回了寝屋。 他的府邸并不大,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毕竟就他一个人住,宅子也没必要太大。 主屋便是他的寝屋,现在给陈清函在住,他昨夜睡在书房了。 张婆子还守在门口,见他回来便迎上来:“大人回来了。” “她呢?” “娘子在屋里呢,今儿也没出门,一直安安静静的,老奴想着大概是娘子喜静,便也没敢多打扰。” 苏言抿唇,她并不是喜静的人,最爱热闹了。 他抬脚走了进去,陈清函坐在窗口的凳子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发呆,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才缓缓回头看他。 她今日换下了那身宽松的僧袍,穿着丫鬟为她准备的藕荷色春裙,更显单薄了些。 “用饭没有?” 她点点头:“吃过了。” “嫌闷就去院子里转转。” “我觉得还好。” 苏言一时无言,自昨夜之后,她好像已经接受了,可又并不高兴。 也许过些时日就好了,他们分开五年,重新适应本就需要时间。 “明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陈清函微微一怔:“见谁?” “谢少夫人,她想见你,而且她通医术,善调理,我想请她帮你调理一下身子。” 陈清函有些犹豫:“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不会,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她这才点头:“好。” 苏言默了默,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了,又怕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憋闷,便起身:“那你先歇着吧。” 她却突然叫住他:“孟言。” 他脚步顿住。 “你今晚就在这睡吧。” 他眸光微滞,险些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看向窗外,抿着唇:“我听张妈妈说府里就这么一间寝屋,书房住着也不舒服。” 苏言压了压微扬的唇角:“好。” 当晚,苏言便留在了这里,陈清函早早的沐浴之后便上床躺着了,苏言处理了一些公务,回来沐浴之后便也上了床。 他有些忐忑的躺在外面,鼻尖萦绕着茉莉花的幽香,她用了茉莉香的香胰子,他素日里也用这个,为什么他闻着没这么香? 他们之间隔了一尺的距离,苏言忽然有些后悔留下了,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正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忽然见身边的女人轻轻挪到了他身边来,温软的身体触碰到他,他心跳忽然加快。 她靠在他肩上,抱住了他,轻声念着:“阿言。” 苏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理智全无,一个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眸子已经被欲念侵占,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看着他,微微湿润的眸子里好似装满了眷念,他几乎无法忍耐,俯身吻住她的唇,大手从她衣摆里探了进去,肆意妄为。 她攀上他的肩,任他占有,瓷白的脸渐渐泛起潮红,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无声的从眼角滚落。 次日清晨,陈清函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想坐起来,才动弹一下子就被腰间的一只手臂给带了回去。 苏言在她背后抱住她,声音微哑:“怎么了?” “该起了。” 他鼻尖在她发里蹭了蹭:“嗯。” 他深吸一口气,嗯,她好香啊。 陈清函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人开始变化,脸色变了变,连忙去掰他圈在她腰间的手。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吻上了她的脖颈,大手开始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体上游走,哑声念着:“清儿。” 她瞳孔骤张,脸上都涨的通红,按住了他的手:“孟言。” “嗯?”他这才微微抬头,看她愠怒的小脸。 “你别太过分。”她隐隐咬着牙。 她是想着满足他,但也不是这么个无节制的满足法! 他嘴里应着,又去堵她的唇,含糊的说:“就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 “唔……”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带着她出门了。 马车上,苏言牵着她的手:“一会儿见了谢少夫人,便请她帮你看看,若是能开个药膳的方子最好,也能好生调理一下身子。” 陈清函板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大概实在是有些气不过,将手抽了回来。 苏言怔忪一下,眼里却荡出笑来:“怎么和以前一样爱生气。” 陈清函袖中的手一紧,垂下眸子,她已经很久没生过气了。 马车停在了和丰楼,苏言给她戴上了帷帽,白色的纱帘可以长至腰间,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 他牵着她下了马车,便大步往酒楼里去。 “苏大人来啦!”小二连忙热络的迎出来,“谢大人已经在二楼雅间等着了。” “好。” 苏言正要拉着她上楼,却忽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熟人。 “苏大人好兴致,今日又想起来和丰楼吃酒了?”声音娇娆,像是甜腻的糖水。 陈清函抬眸看去,隔着帷幔也能辨认出来眼前的姑娘生的很漂亮。 苏言眸光一滞,神色冷淡的应了一声,便要拉着陈清函绕开她上楼。 柳卿如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她娇媚的眸子看一眼他牵着的女人,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又故作无所谓的笑笑:“这是你的新宠吗?” 陈清函身形一僵,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苏言面色一沉:“你胡扯什么?” 柳卿如被吓的面色发白,她第一次见苏言发脾气。 人人都知道苏言脾气好,便对风尘女子,也从未轻视,反而以礼相待。 苏言直接拉着陈清函上楼,再没停留。 上了二楼,苏言才回头看陈清函,眼里有些仓惶和心虚:“我,我和她,是之前……” 陈清函掩下眸光,声音很轻:“我知道。” “什么?” “先进去吧,不要让人等久了。” 苏言僵着步子和她进了雅间,她摘下了帷帽,依然清清淡淡的一张脸,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陈娘子。” 婉若见他们进来,便起身走过来。 陈清函见到婉若,抿唇笑:“谢少夫人。” 婉若拉着她到里间去:“我有话问你。” 等里间的门关上,苏言才怔怔的收回了视线。 谢羡予还坐在窗边喝茶,睨他一眼:“你怎么了?人都带回来了还不高兴?” 苏言走到窗边坐下,神色有些惶惶然:“方才我们在楼下遇上柳卿如了。” “那又怎么?” “她好像不怎么在乎柳卿如。” 谢羡予满不在意:“那不是更好。” 苏言面色藏不住的黯然:“她好像,不那么在意我了。” “那应该是。” 苏言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谢羡予慢条斯理的喝茶:“婉若连我和别的女人说句话都要生气,女人在意不在意的本来就很明显。” ------------ 第159章 她气焰高涨 苏言被堵的胸口疼,却偏偏又无法反驳。 他想起他们年少时,他小心翼翼的和她表明心意:“这次的小考,先生对我很满意,说我明年春闱三甲有望,若是我考中状元,我想求娶你。” 她红着一张脸,赌气道:“你若是要娶我,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他连忙问。 “若是娶了我,就不许纳妾!你只能喜欢我一个,如果你喜欢别人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痴痴的笑了:“好,我一定不纳妾,一生一世,都只娶你一个。” 苏言回神,惶惶然的盯着眼前的茶杯,可如今,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里间。 婉若给陈清函号脉,面色微沉:“你身子太虚了,得好生进补才是。” “嗯。” “但说到底还是你心里抑郁,难以排解,积郁于心,久而久之身子也会垮的。” 婉若拉住她的手,问:“你现在也不高兴吗?我听说你和苏言曾经有情,如今你们能走到一起,难道不好?” 陈清函轻轻摇头:“那是从前了。” “现在你不喜欢他了?” “婉若,如今我这个境况,也不配想喜不喜欢这种事。” 陈清函声音很轻,却透着绝望,皇后虎视眈眈,娘家也放弃了她,她一个早该死的罪眷,藏在苏言的身边,见不得天日,也会拖累他。 婉若喉头一涩,感觉悲凉。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却一次次被抛弃,跌入万丈深渊,不得解脱。 婉若握紧了她的手:“当初我被困宫中,是你暗中帮我报信,我欠你一个恩情,你若是有什么事,大可来找我,我帮你。” 陈清函眸光微闪,张了张嘴,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想离开这。” “为什么?”婉若愣了一下。 “我在这里,终究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罪眷,倘若暴露出去,苏言也会被我拖累,我害过他一次,不想再害他第二次了。” “也许他不在乎……” “可我在乎,”陈清涵眸光坚定了下来,“我不想做一个负累,我也不想,过这样见不得光躲躲藏藏的日子。” 她甚至想着,如果死了就好了。 婉若看到她眼里的绝望,抓住她的手:“那我帮你,我送你离开京城,去别处重新开始!” “我……”陈清函又有些茫然,“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还要掩人耳目,又能去哪儿。” “我的锦尚堂打算在江南一带开分店了,我已经派人去那边筹备了,大概下月便会开业, 你若是想走,我便让人送你去,以后在我的药铺里帮我做掌柜,我帮你改名换姓,从此走得远远的,也没人会再认出你,重新开始。” 陈清函眸中泄出向往,她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 定安侯府。 “我不嫁!这种人怎配我嫁?!义母怎能这么对我?!”祝嘉“噌”一声站起来,眼睛已经通红。 侯夫人沉着脸:“你以为是我想害你不成?若非你得罪了京中那么多的权贵,如今婚事也不至于这般难办!这几家虽说是家世不够显赫,但也还算上进,都是进士及第,如今官职小了些,往后定安侯府会扶持,定不叫你委屈。” 祝嘉咬着牙:“我不嫁!” “那你还想如何?!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不成你还想嫁谢家?!” 祝嘉眸光一闪,泄露出心虚:“义母这是说的什么?” “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谢家大公子是不是?可人家都已经娶了妻,可见你们就没有这个缘分,有些不该有的妄念还是得尽早放下才是!” 祝嘉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想装了:“那个商户女怎堪配谢家正夫人,无非是狐媚勾引的上的位,便是做个妾都是抬举她……” “你闭嘴!”侯夫人怒道,“她以前再如何如今也是谢氏的宗妇,你怎能如此口出狂言?如今谢家和侯府联姻在即,你也该敬重她!” “淮川不想娶谢家女,既然要联姻,为什么不能是我?” 侯夫人脸都僵了。 祝嘉央求道:“义母,便是平妻我也愿意的,我只想嫁他,若是能嫁他,我从此安分相夫教子,再不忤逆!” “你,你荒唐!那满京皆知谢羡予和他夫人恩爱,连个妾都没有,你还指望他娶平妻?!” “那许婉若无非是靠着勾引男人的狐媚手段上位的,如今她有了身孕,便是想留也留不住人,谢大人本就对我另眼相待,若是我能……” “你住口!”侯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是疯了,便是她狐媚,你难不成还要学她不成?你要记得你是侯府的千金!” 侯夫人阴着脸拂袖走人:“你好生反省,想好了再和我说!” 祝嘉沉着脸,心里念着,是啊,她始终是侯府的千金,义母嘴硬心软,若是真的事发,她终究还是会帮她的。 既如此,为何不赌一次? 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的等着嫁那些入不了眼的草包废物吗? - 婉若回到松鹤园,便歪到了软榻上,她现在总是容易累,比从前娇气了不少。 “你和陈清函说什么了?”谢羡予问她。 她正心事重重的翻看手里的闲书,敷衍了一句:“没说什么。” 当然是不能告诉谢羡予的,还是等过几日,素月带着商队要离京的时候,便让他们悄悄把陈清函带上。 他走到软榻边坐下,看一眼她拿的书的封皮上写的书名“生生世世唯慕卿”。 他眉头拧起,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你成天就看这些闲书?” 婉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又不能出府,不然还能做什么?” 自从有了身孕,她当真是废人了,连大夫人的管家课也不必去学了,府里什么事也都不许她管,御医又叮嘱过她胎像不稳,三月内最好不要出府。 她也是这辈子难得这么清闲,无聊的要发霉,秀珠偷偷给她送了几个话本子来,她一看就上瘾了。 “不如我教你学琴?”他突然道。 她想都没想到,直接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不学。” 以前是逼不得已要应付他才学的,现在她哪有心情学这些,按的她手指疼,还要受他教训。 他眉心跳了跳,她有求于他的时候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翻脸就不认人! 他拉着脸:“许婉若,你是不得了了。” 婉若回头看他:“那你想怎样?” 那有恃无恐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他面色微滞,她如今有了身孕,挨不得碰不得的。 她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现在“金贵无比”,所以气焰高涨。 是了,她向来是给把梯子都能登天的! 她难得见他吃瘪,心情舒畅了许多,轻哼一声,翻过身就要继续去看自己的话本子。 却猝不及防的被他抽走了书,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倾身逼近了她,捏着她的下巴,漆眸散发着幽若的光:“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敢收拾你?” ------------ 第160章 她难得这样贴心 “我哪有?” 她眼睛虔诚的看着他,看似无辜的眸子里,却分明没有半分畏惧。 她又敷衍他! 他盯着她,气势渐渐森然:“我看你敢的很。” 她眉心微蹙,怎么不管用了?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感觉她温软的唇瓣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心脏都酥麻了一下,胸腔里刚刚燃起来的怒意瞬间消散了干净。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脸色,这下应该管用了。 他看着她乖顺的眸子,分明肉眼可见她眼底里的得逞的狡黠,却偏就着了她的道。 “我困了,想睡会儿。” 她见他阴转晴了,便翻了个身,就靠着软榻闭上了眼,拿后脑勺对着他。 “……” 过了一会儿,她便感觉背后靠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一只手熟练的摸到了她的束腰上,轻车熟路的就解开了,衣裙一松,他的手从衣襟处探了进来。 她猛一睁开眼,按住了他的手,回头瞪他:“谢羡予!唔……” 他堵住了她的唇,手上也没停,越发肆无忌惮,呼吸逐渐粗重。 直到他的唇顺着她的唇角流连到颈侧,她才终于喘上一口气:“你,你……不行!我胎像不稳,不能同房……” 他吻着她的颈子:“嗯,手还是腿,你自己选一个。” “……” 她脸都涨红:“滚!” 他抬起头,点漆的眸子已经被欲念吞噬,幽若的盯着她的唇瓣:“或者别的也行。” “什么都不行!” “你不选我帮你选了。” “……” 片刻后,屋内隐隐传出她娇软破碎的骂声:“你这个,王八蛋!” 天色渐渐擦黑,屋内的动静才消停了。 谢羡予叫了水,亲自给她擦洗了身子,又拿药膏给她擦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稍一用力就红了,不小心还破了点皮,她大概是生气,闭着眼都不理他了。 他细细给她腿上擦了药,又拉她的手想看看,才碰一下她就躲开了。 他伸手揉她发,温声哄着:“饿不饿?我让人传晚膳?” 她将脑袋埋进锦被里。 “那晚一点吃?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会儿。”他得了满足,耐心直线上升。 她依然不理他。 他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我明日得去晋阳一趟,代太子巡查兵马,三五日才能回来。” 晋阳也不远,来回快马加鞭半日都够了,但军中事多繁杂,怕是一两日处理不完的。 怀里的人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他唇角微扬,又板着脸道:“你别以为我不在家你就能胡来,不许随便出府,也不许吃凉的,每日安胎药都得喝。” 她闷在被子里眼睛忽然睁开,那岂不是送走陈清函的良机? “苏大人也去吗?”她终于露出脑袋来。 他眉头一蹙:“你问他做什么?”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着太辛苦。” 他眉宇舒展开来,她难得这样贴心。 “他也去,他是户部的,这次还得查一下军饷,自然也得同去,这点小事没什么麻烦的,你别担心。” “哦。”她若有所思。 他亲了亲她还泛红的脸颊:“其实我本也想带你一起去的,军中虽说不许女子擅入,但你扮作男装跟着我去也无妨,还可以看看演兵的气势和阵仗。” “只是你现在有身孕,也不便颠簸,等明年孩子生了,我再带你去。” 婉若眼睛亮了亮,多了几分向往,可又觉得未免太给他面子,她还在生气呢! 便扭头埋进软枕里,也不吭声。 他当然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彩,但也没戳破,哄好了就行,反正他是吃饱了。 便从背后抱住她:“那睡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羡予便起床洗漱了,等穿戴整齐,才轻声走进里间来。 她还在睡着,蜷在锦被里,他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出门。 出了谢府,又叮嘱符弦:“你留着跟着少夫人。” “是。” 谢羡予翻身上马,策马绝尘而去。 苏言等人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了,会合之后便直接出发前往晋阳。 “苏大人怎么一路上话也不说?突然怎么比谢大人还要稳重些了,”一个副将一边骑马一边笑着问起。 苏言扯了扯唇角:“家里出了些事。” “哎哟,不会是女人吧?苏大人向来受女人喜欢,怎么也能为了女人犯愁?” 苏言没再答话,陷入了沉默。 谢羡予扫一眼他灰白的脸色:“至于么?人都入府了还担心什么。” 苏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不踏实。” 谢羡予也懒得管,别的事都可以帮忙,唯有感情这种事,谁也不好使。 到了晋阳,便开始巡兵。 而此时军中上下也都严阵以待,谢羡予代天子巡兵,自然不敢轻怠。 眼看着天色近黄昏了,一个副将便匆匆的安排人筹备晚上的宴席。 “到时候宴席设在外面,谢大人在京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到咱这儿来也没什么别的,就野味多,烤全羊,烧兔子,炸鹌鹑什么的,还有咱大将军珍藏的那坛子屠苏酒,也拿来。” “是。” “林大哥。” 林副将诧异的回头:“祝嘉?你怎么来了?” 祝嘉笑着道:“我来看看兄弟们。” 林副将有些担忧的问:“我听说你被撤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义父一直想让我嫁人,如今不得不放权了。”祝嘉有些黯然。 林副将拍拍她的肩:“定安侯定也是为了你好。” 祝嘉虽说撤职了,但驻守在晋王的两万兵马都是孟家军,很多人和祝嘉都认得,她也依然有进出军营的令牌,所以来去自然是方便的。 “你今日来的不巧,京中的来了权贵,要巡兵,军中上下都得严阵以待,我怕是也没空闲招呼你。” 祝嘉笑了笑:“无妨的,既然忙,我帮帮你们。” “那怎么行?这种杂活儿还能让你做?” 祝嘉从前好歹也是将军的。 “军中的兄弟们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做的,我也不甘心在家待嫁,便是在军中做个小卒,我也甘愿。” 林副将眼里多了一抹佩服:“你是从来都不服输。” 日暮降临,今日的演兵也结束了,谢羡予和主将在大帐里议完事,蔡将军便邀他赴晚宴。 晚宴就设在外面空旷的空地上,如今入了夏,晚上却也凉爽,谢羡予坐在主位上,蔡将军在右侧方,剩下的其他将帅们则分坐在左右两侧。 “谢大人今日瞧着如何?” “毕竟是孟家军,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蔡将军哈哈大笑:“有谢大人这句话,我也算是放心了!来来来,喝酒!上好酒!” 一群小兵立马要捧着酒壶进来,为首的那个小兵险些被绊倒,祝嘉匆忙扶他一下。 “多谢祝将军!”那小兵连忙道谢。 祝嘉还替他扶稳了酒壶:“当心些。” 等小兵走远了,祝嘉便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刚刚趁乱调换的一壶酒。 小兵们捧着酒壶进来,为首的小兵自然是送到了谢羡予的桌上,每人一壶酒,还特意倒好。 蔡将军拿起酒杯:“谢大人,请!” 谢羡予也拿起酒杯:“蔡将军客气了。” 蔡将军一饮而尽,谢羡予也将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 第161章 死期将至 谢羡予眸底一凛,这酒,是浮春酒? 他抬眼看一眼蔡将军,蔡将军刚刚喝了一大杯,现在豪爽的将杯子放到桌上:“小谢大人怎么不喝?” “我想起身上有伤,今日不宜饮酒。” 他神色淡然,看不出变化。 “哎呀,竟还有这事?” “只是小伤而已,多谢蔡将军款待了。” 他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大家表面上都和气融融,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有人作怪,偷偷换了他的酒,想装神弄鬼。 他眸底冷了几分,转头看向坐在左侧下首的人:“二弟。” 谢相礼今日也来了,谢羡予特意带上他,就是想试探看看他是不是还和镇南王有牵扯,若是有,他今日在军中必然有动作。 但今日让人盯了一天,发现谢相礼毫无动作,可见已经是弃子。 镇南王已经逃了,谢相礼成了弃子,对谢羡予来说,也无用了。 谢相礼慌忙道:“大哥。” 如今他彻底失了靠山,唯有依靠谢家,依靠谢羡予,自然是事事唯命是从。 谢羡予将酒壶递给他:“蔡将军的好酒,我是喝不了了,你代劳吧,别辜负了蔡将军的一番心意。” “多谢大哥!”谢相礼忙不迭的接过来。 谢相礼连忙倒了一杯冲着蔡将军举杯,宴席上很是热闹,很快酒壶的酒就见底了。 等宴席结束,谢相礼已经开始头重脚轻,浑身发热,意识不清醒了。 “公子。”庆安走到谢羡予的身边,“现在回营帐吗?” 谢羡予扫一眼谢相礼:“不用,你把他送去。” “啊?” 庆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是。” 庆安当即去搀扶谢相礼,谢相礼现在根本不清醒,脚步都凌乱着,这浮春酒和寻常的酒水无异,看上去也只是喝醉了而已,只有喝下去的人知道什么滋味。 庆安将谢相礼送到了谢羡予的营帐里,便匆匆退了出来。 过了片刻,便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进了那帐篷里。 帐内没有点蜡烛,只借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祝嘉心跳加快,这是她做过最冒险的一场赌局,今夜之后,一旦事发,他便不得不娶她。 毕竟她是定安侯府的千金,义父和义母亏欠她,即便再恼怒也不可能不管她,谢孟两家本就要联姻,那她嫁过去也是顺理成章。 许婉若已经有孕,接下来一年都不能同房,她入了谢府,也有一年的时间和他培养感情,他本就对她不一样,日久天长的相处,他定会明白,她比许婉若值得。 她壮着胆子走到床边,抚上了那男人的手臂,男人忽然抓住她,将她拽到在床上,迫不及待的想要她。 她虽说常年在军中和男人混在一起,但却从未做过这种事,现在也有些害羞的不敢看他。 男人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手都扯开了她的衣襟,哑声念了一句:“好热。” 她忽然浑身一震,猛的回头,发现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谢羡予! “啊!” 她立即推开他,谢相礼不习武,自然是一掀就翻了。 “怎么,怎么会是你?!”祝嘉眼神惊悚,脸都白了。 可谢相礼已经不清醒了,话都说不出来。 祝嘉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却也顾不得多想,立即裹好衣服,急匆匆的就要从帐篷里跑出去。 可谁知,才一出帐篷,便见一队人马围了过来,听说军中混进了细作,他们正在搜查。 “祝,祝嘉?!”林副将亲自带的队,猛一看到她从那帐篷里出来,都吓傻了,“你,你怎么会从谢大人的营帐里出来?” 还衣衫不整。 祝嘉脸色发白:“不,不是的。” 众人立马心知肚明,还能是什么?必然是偷情! “出什么事了?”谢羡予慢步走过来。 众人又是大惊失色,这小谢大人在这里,那里面的是? “谢大人为何不在营帐里休息,是不是我们打扰了你……” 谢羡予看一眼面色惨白的祝嘉,神色冷漠:“这营帐我让给我二弟住了,出什么事了吗?” 话音方落,便听到帐篷里传来谢相礼急躁的声音:“别,别走……” 众人面色又是精彩纷呈的变化着,各自面面相觑,眼里都写着:原来如此。 祝嘉还想辩解,却忽然猛一抬头,对上谢羡予冰冷的眸子,一瞬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那壶送到他桌上的酒,他没喝,他的营帐,他也没睡。 她便是再蠢,也终于能明白过来,这是他给她设的局。 谢羡予神色冷淡,隐隐讽刺:“定安侯府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祝嘉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旁人只以为他在说她和谢相礼不知廉耻,可她却知道,他说的是她。 蔡将军得知此事也急匆匆的赶来,看到祝嘉的那一瞬脸都绿了。 “这,这,这……这可怎么……” 若是旁人,必定军法处置,但祝嘉不一样,她是定安侯的义女,人人皆知她父亲对定安侯的恩情,也孟家军上下对祝嘉都是格外的照顾,又怎敢放处置她? 便是侯爷,怕是也不忍心下狠手的。 谢羡予淡声道:“事已至此,谢家自不会推诿,回京便先定亲吧,相礼也不是个始乱终弃之人。” 话虽如此说,可他看着祝嘉的眼神,眸底却杀气乍现。 蔡将军还不明所以,一听这答复连连点头:“好,好啊!如此甚好!” 嫁谢家也好,虽说谢相礼只是庶子,但毕竟也是谢家嫡系一脉的,又是谢羡予的亲弟弟,这也能和侯爷交差了。 祝嘉仓惶的摇头:“不,不……” 谢羡予不耐烦再应付,直接转身就走。 蔡将军留下收拾残局。 庆安跟上谢羡予的步子,忍不住低声道:“那祝嘉嫁了二公子,往后岂不是要进谢府?” “进谢府?”他冷嗤,“你以为我推谢相礼出去是为什么?” 庆安呆呆的摇头。 谢羡予眸光阴鸷:“因为谢相礼,死期将至。” “什,什么?” “你即刻回京,去我书房,书架上第三格的抽屉里拿那份密函,亲自送到李御史的手里,那是谢相礼勾结皇后的罪证。” 庆安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磕巴着:“那,那适时祝姑娘怎么办?” 谢羡予冷笑,他管她怎么办? 敢算计到他头上,自然也该知道代价。 次日清晨。 关于祝嘉和谢相礼的事便春风过境一般,在军中立即传开了,一时间炸了锅似的,众说纷纭。 谢羡予并不理会,只想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京。 “公子,二公子来了,说要见你。” 他头也没抬:“说我不在。” 庆安咽了咽口水:“二公子一大早一直在等着,看着你回来的。” 他抬眸,盯着他:“所以呢?” 庆安立马点头:“小的这就去打发了他!” 谢羡予冷哼一声,谢相礼这个弃子,如今还不配他费口舌,只需要等死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庆安又匆匆进来:“公子……” 他已经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符弦来了,说是京中出事了。” 他握着笔的手猛一顿,立即道:“让他进来!” 符弦匆匆进来。 “出什么事了?!” 符弦立即抱拳道:“少夫人的商队昨日离京,小的发现还暗中带走了宣王妃。” 他脸色骤变:“那少夫人呢?!” 符弦愣了一下,才呆呆的道:“少夫人,在府里。” 谢羡予被攥紧的心脏终于透出了一口气,平和下来:“哦。” ------------ 第162章 下辈子还会爱我吗? 他靠回太师椅里,指节在椅臂上轻叩:“怎么走的?” “宣王妃昨日出府逛街,进了一家成衣铺子试衣裙,之后再没出来,苏家的下人等了许久没等到人,才开始四处找,那会儿她都已经跟着商队出城了,小的也是暗中跟着少夫人出府,才发现她偷偷接走了宣王妃,然后亲自送她出城的。” 谢羡予冷笑:“她倒是法子多。” 符弦默了默,没敢接话。 “没得到主子的命令,小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便让人暗中跟着商队离京了,不知,要如何处置?” “问苏言吧。” 庆安立马会意,跑去请人了。 过了两刻钟,苏言才过来,笑着撩开帐篷帘子走进来:“你还有闲工夫找我?我还以为你忙着收拾你那烂摊子。” 谢羡予淡声道:“符弦来报说,昨日陈清函离京了。” 苏言的笑忽然僵硬在了脸上,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符弦便又硬着头皮把事情经过又讲了一遍。 苏言几乎转身就要冲出去,谢羡予叫住他:“已经让人盯着了,更何况她跟着的婉若的商队,不会有事,与其你现在追上去,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怎样才好。” 苏言僵了一僵,脸色渐渐灰白。 怎样才好?这些天他惶惶不安,或许就是早有预料,她不想留下,或许放不下的只有他,或许她真的,早就忘记了。 正午一过,谢羡予和苏言便提前回京了,毕竟谢相礼和祝嘉的事也得尽快解决,自然不好久留。 苏言回到府里,看着空落落的寝屋,心都像是被挖空了一片。 下人们跪在外面求饶,他脑子里轰鸣一片,天塌地陷。 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大人,大理寺丞孙大人来了。” “不见。” “那孙大人说,是审余杭陈家的时候,审出了些关于大人的事,还请大人来裁夺的。” 苏言眸光微凝,沉默了两息:“让他进来。” “是。” 很快,孙大人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密信:“苏大人,这是陈家罪臣说一定要亲自转交给你的,我本来也不想管这事儿,但他们说和你有旧,我也实在不敢轻率,这才亲自走一趟,若是叨扰了,这信我扔了便是。” “我看看。” 苏言接过信,拆开来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僵硬。 “陈家当年诬你下狱,毁你功名,是陈家的罪过,但不是清儿的罪过,她那时一心向着你,不肯嫁宣王,是我们拿你威胁她,她才答应和你断了。 我知道,以你的才能,考中功名入朝为官是必然的事,清儿入宣王府,容不得半点差池,我担心你入仕之后乱说话坏她清誉,甚至和她藕断丝连,这才做主毁了你的前程,永绝后患。 陈家对你有愧,可清儿她,无愧于你,还望你看在往日情分上,照拂一二。” 苏言捏着信纸的手指节泛白,微微颤抖,脸色都渐渐苍白。 再一抬眼,双目已经通红。 - 谢府。 “公子回来了。”小丫鬟通传一声。 婉若便连忙迎了出来,跟个小喜鹊一样:“你回来啦?” 谢羡予大步走进来,睨她一眼:“嗯。” 她但凡做了亏心事,或者准备做亏心事的时候,对他总是格外的好些。 她又殷勤的给他脱外袍,亲自为他更衣,难得的贤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至少三日?” “处理完就先回来了。” 她偷偷看一眼他的脸色,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样子,看来是没发现,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道:“那你饿了没有?我让人传膳。” 他心里权衡了一下,到底是现在和她算账,还是装不知道享受一下她殷勤的伺候。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喉头滚了滚,选后者。 “是有点饿了。” 她张嘴就要喊人,却被他一拉,坐到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她缓过神来,犹豫了一下,便还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很是乖顺的由着他亲。 他呼吸渐渐急促,拉着她的手慢慢下滑。 “乖,自己动。” 婉若咬着唇,到底心虚,还是耐着性子伺候他了。 - 次日,祝嘉和谢相礼的丑事便在京中传开了。 婉若都不敢相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能在一起偷情?! “谁知道呢,忽然就看对眼了也说不准。”谢羡予风轻云淡。 定安侯夫人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急匆匆的来谢家和大老爷大夫人谈了定亲之事,好在谢家也怕丢人,双方都急切的认下了这门亲。 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没想到,第二日,又一桩噩耗降临。 谢相礼勾结皇后罪证确凿,处谋逆之罪! 禁军直接上门来抓人,当场下狱,大老爷天都差点塌了。 太子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到底免了死罪,只判了流放三千里。 “这下好了,夫妻一起流放,倒是也能互相扶持。”谢羡予看一眼太子让人送来的折子,又放回了桌上。 “祝嘉未必愿意吧,毕竟只是定亲,若是悔婚也不是不行。” “悔婚?她丢得起这个脸,定安侯府都丢不起,如今丑事都传开了,这婚是无论如何都得成的,更何况因为男人落罪就悔婚脱逃,定安侯府成什么人了?” 婉若愣了愣,忽然问:“这不会是你算计好的吧?” 他轻哼一声:“我有这闲工夫管这些烂事儿?” 正说着,却见庆安匆匆进来:“公子,苏大人来了。” 婉若眉心一跳,心虚的看一眼谢羡予。 谢羡予起身:“让他到书房等我。” “是。” 苏言在水榭书房里等着了,等谢羡予进来,便起身迎了上来。 “何事找我?” 苏言面容多了几分憔悴,可眸子却十分清明:“我想外放到扬州。” 谢羡予眉梢微挑,却并不很意外。 “京中如今局势已定,也不必我守着,倒不如去扬州……” 重新开始。 “扬州知府就要退了,既如此,我帮你安排,你去顶上吧。” 苏言紧抿着唇,神色凝重:“多谢。” 谢羡予看着他:“你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苏言扯了扯唇角,“左右我这辈子是放不下她。” 他却又忽然摇头:“是我想明白的太晚,若是早一点,定不会叫她受这么多的苦,是我欠她的,这辈子都不够偿还,若有来世,我只想让她过的更幸福一点。” 谢羡予眸光微闪,拍拍他的肩:“你想好了就行。” 苏言离开后,谢羡予回到寝屋,婉若便连忙问他是怎么了。 “一点小事。” 在苏言到扬州之前,他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她的,否则陈清函又跑了苏言不得怄死。 婉若拧眉:“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他学着她的样子故作无知的看着她:“我哪有?” “……” 婉若气的磨牙,这个记仇的小气鬼! 他牵住了她的手,忽然道:“婉婉。” “怎么了?”她甩开他的手,但没甩开。 他牵的更紧了,垂眸看着她:“若有下辈子,我想对你好一点。” 不叫她颠沛流离,不让她寄人篱下,也不让她拼死逃离,不让她吃一点苦,要肆意张扬的长大,满心欢喜的嫁他。 她撞进他点漆的眸子里,心口都颤了一下,耳根忽然发烫。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闷声道:“现在已经很好了。” 他唇角微扬,弯腰紧紧抱住她。 是夜,婉若早已经睡下了。 谢羡予却忽然睁开了眼,他想起一件事,忘了问她。 他盯着她熟睡的脸,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无法忍受的揉她的脸:“婉婉。” 她皱着眉拍开他的手:“又怎么了。”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爱我吗?” “会。”她眼睛都没睁开。 “只爱我?”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只爱你。” 他终于心满意足,大手一捞将她圈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 接下来会插六章重生篇,小谢大人重生,不喜欢的宝可以跳过,但重生篇有惊喜的哈,小谢大人重生追妻。 小谢大人:重来一世,追妻我选easy模式。 ------------ 第163章 他重生了【重生篇】 “公子这次族学的小考又是甲等,黎先生都说公子明年的春闱定是十拿九稳了。”庆安兴奋的说着。 谢羡予恍惚间回神,发现自己身处水榭书房,眼前的书案上没有折子也没有卷宗,只有堆积的四书五经。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庆安的话,忽然问:“现在什么时候?” “公子糊涂了,这都忘?天启二十七年,明年开春就是春闱啦!” 谢羡予脑子里“叮”的一声,眸光一闪,他,重生了? 天启二十七年,他才十六岁,许婉若,十二岁? 他猛然想起什么事来,立即起身:“给我备马,我要去林州。” 庆安都吓傻了:“啊?林州,这,这怎么行?这都快过年了,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老爷夫人定不会答应……” 他一记冷眼扫过去,庆安吓的一个哆嗦,再没敢多说一句。 “等等。”他又突然叫住他,“你拿我的帖子,去请刘太医。” 林州到燕京若是车马得走半个月才能到,他一路快马加鞭,但刘太医毕竟年纪大了些,赶路太过也有些吃不消,堪堪十日赶到。 现下已经入了冬,凛冽的风刺骨无比,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因此不少本就身子不好的人,猝不及防的死在了这个冬天。 马车停在了许宅门口,此时许家已经乱成一锅粥。 许夫人身子忽然不好,许老爷几乎请了满城的大夫来帮忙看诊,可都摇头说怕是不行了。 “哎,你什么人?”小厮忙碌间拦住他们。 刘太医擦了擦汗,连忙看向谢羡予,他也不知道他算什么人。 谢羡予冷声道:“我们是大夫,路过此地听说有人病重,便来帮忙看看。” 刘太医气儿都还没喘顺,笑呵呵的点头:“是,路过。” 小厮一见他们这打扮不俗,也立马信了,连忙请进去:“那快请进,我们老爷正在四处找大夫,我们家夫人身子忽然不好……” 谢羡予带着刘太医大步走进内院,此时院中已经满是药味,许多大夫们都站在外面摇头。 小丫鬟急忙通传:“老爷,又有大夫来了!” 这话一出,趴在床边的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泪眼朦胧的回头看他,眼睛红彤彤的,还有些肉的小脸上已经浸满了泪水。 他心脏猛的被攥紧。 “您就是大夫?”许老爷匆匆出来迎。 刘太医连忙上前:“是我,我是大夫。” “那您快请进!” 徐老爷将刘太医请到了房内,给许夫人诊脉。 刘太医诊脉之后,神色也凝重着:“尊夫人这是生产之后身子亏损太过,落下了病根,平日里怕是劳累太过,也没有休养好,这才亏损成这样。” “那,那可还有救?” “我先尽力试试。” 刘太医是太医院极负盛名的妇科圣手,他也是意外的回头看一眼谢羡予,他是碰巧找的他? 刘太医先给她施针,随后又开了药让人去煎药,好歹为许夫人抢回了一口气。 刘太医却依然神色凝重,起身去找谢羡予:“这许夫人的身子亏损太过,我现在尽全力救治也只能为她多延缓几日寿命,只是想要续命,还是没法子的。” 谢羡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他:“用这个药可以吗?” 刘太医打开锦盒,顿时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能用吗?” 这“紫金丹”极其难得,谢家珍宝阁里的最珍贵的东西便是这一枚丹药,世上难寻第二枚,听闻有麒麟心头血制成,可延年益寿,去除百病,珍贵无比。 “我既拿来了,自然是能用的。” 刘太医小心翼翼的捧着锦盒,也顾不得多想了,立马给那许夫人用上。 谢羡予走到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跟前,弯腰给她擦泪:“别怕,你娘不会有事的。” 婉若哭的鼻子红彤彤的,泪蒙蒙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婉若似乎信了,重重的点头。 三日后,许夫人当真病情好转,还清醒了过来。 婉若扑在她的床边哭的停不下来:“娘亲,你终于醒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许老爷也红了眼睛,连连抹泪,许书谨也趴在床边跟着哭。 谢羡予站在院外,刘太医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多亏了公子那药,否则这许夫人当真是救不回来的,只是公子用那样珍贵的药材给不相干的人,实在有些可惜。” 谢羡予看着屋内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唇角微扬,哪里可惜呢? 她从此以后,就有娘亲疼了。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他,然后用手背擦了擦泪,迈着步子走出来,她怕冷,冬日里总是裹的很厚实,瞧着有些滑稽的可爱。 “谢谢你救了我娘。”婉若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慌忙道:“这得谢我家公子。” 婉若又看向谢羡予,瓮声瓮气的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救了我娘,我一定让我爹给你很多银子,报答你。” 谢羡予低头看着她:“银钱我不缺,你若真的想谢我,就用别的。”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什么别的?” 他拿出一枚贴身的玉佩,送给她:“这玉佩你拿着,等你及笄后,我便来娶你。” “啊?” 婉若呆了一呆,泪珠子都还悬在睫毛上也顾不得擦:“可我都不认得你。” “燕京谢氏,我叫谢羡予,你现在认得我了?” 她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大概是年纪小,还不大明白嫁娶这种事的重要性。 他牵起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掌心:“你只记得,三年后要嫁给我。” 她眨了眨雾蒙蒙的眸子,茫然的盯着手里的玉佩。 他这才弯唇,揉了揉她的发。 她还小,无妨,等长大了,自然就喜欢他了。 他不好在林州久留,毕竟如今谢家还没轮上他掌权,回去兴许还得挨一顿罚。 但也无妨,他毕竟重活一世,上一世的流程也可以走的更快些了,联合宣王,整垮晋王,拿捏晋王和他爹谋逆的罪证,在谢家掌权,三年时间,足够了。 等三年一过,他便将万事准备妥当,直接来娶她。 哦,还顺便把陈家整垮,如此一来,陈家也没机会惦记宣王了,陈清函过上一年的苦日子,明年苏言就中探花了。 如此安排妥当,他这才放心的离开了林州。 一转眼三年将至,婉若也要长大了。 “我们婉婉就要及笄了,这婚事也该挑拣起来了。”许夫人念着。 许老爷道:“这还有什么可挑拣的?不是都定了燕京的谢家?我可早让人查过了,那谢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三年前来过的那个小公子,还是谢家嫡长子!我们婉婉有福啦!” 婉若闻言从药材柜里抬头,皱了皱眉:“爹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些,谢氏那样的门楣,怎么可能娶一个商户女进门?更何况你也说了他是嫡长子,必定是宗子,那谢氏族人能由着他胡来?” 许老爷呆了一呆:“这,这,可是他自己答应的……” 婉若撇撇嘴:“他一个小辈,答应顶什么用?越是世家大族越是重规矩,他这样的人,婚事必定得长辈做主的,兴许他说是这么说,回头把我骗去京城,就逼我做妾!” 许老爷一听这话脸都变了:“简直岂有此理!我家女儿便是不嫁人也不能给人做妾看人脸色过日子!” “爹娘疼我,自然不会让我去冒这个险,门不当户不对,必定受委屈。依我看,要么招个家世清白简单的上门女婿,要么扶持个清贫士子,兴许他日得了功名,还能给咱家争点光彩。” 许夫人连连点头:“还是我们婉婉想得周全。” 许老爷犯愁的挠头:“可咱们已经答应了他,他说等你及笄便来求娶,万一他真的来了,可怎么办?” “那就先寻个好人家定下亲事!” 婉若十分坚定:“我们又没有婚书,本就不作数的,若要报恩,给他银钱就好,总不能让我把终身赔进去!” ------------ 第164章 许婉若,你这个骗子!【重生篇】 次日,婉若照常在自家生药铺里忙碌着。 忽然听到门口一阵骚动,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姑娘,外头有个人晕在门口了。” 婉若眉心微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出去:“我去看看。” 她走到门口,果然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晕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肩胛骨的位置还有猩红的血迹蔓延开来。 她蹲下身来,探他的鼻息,又给他号脉,这才抬头对小厮道:“他失血过多才晕过去的,先把他抬进去吧。” 许氏药铺向来救济贫困的病人,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是。” 两个小厮将他抬进去,婉若先给他止血,包扎伤口,又灌了汤药下去。 过了一会儿,这书生终于虚弱的睁开了眼。 婉若问他:“你醒了?你体虚,晕在大街上了。” 书生强撑着坐起来,冲着她拱手作揖:“多谢姑娘救命,多谢姑娘。” 婉若给他后背添了个软枕靠着:“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是遇上土匪了?” 书生不敢看她的脸,目光闪烁的看向别处:“我,我是要上京赶考的举子,在城外遇到了山匪,我一路逃进城里来的。” “我是听说城外闹山匪,官府都一直在抓人呢,你也是倒霉,碰上这样的事,不过性命没丢便是好事,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婉若笑盈盈的道。 书生被她笑容晃了眼睛,磕磕巴巴的问:“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定要报答,还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许婉若,我爹敬佩读书人,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书生腼腆的笑:“许姑娘,在下,林晗。” “老爷来了!”小厮喊了一声。 “爹!”婉若转身迎了上去,“今儿铺子门口倒了个被山匪所伤的举子。” 许老爷一听是举人,立刻客气的来问候:“明年就是春闱,这位公子莫不是上京赶考的?” “是,我从青州来,途经此地。” 许老爷热情的拍拍他的肩:“年轻有为,有出息啊!我家小儿子来日若是也能考上功名,我许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林晗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没什么把握,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哎,公子实在谦虚了!你这身上伤重,且安心在这养着,我向来钦佩读书人,来日你若是高中,也算是我造了恩德!” 林晗感激的拱手:“多谢许老爷。” 林晗偷偷看一眼婉若,耳根泛红,许老爷察觉到了,心里顿时有了思量。 林晗就此在许氏药铺住下,许老爷热情招待,让他安心养伤。 直到一日,许老爷状似无意的跟他说起婉若的婚事。 “我这女儿啊,自小让我惯坏了,受不得束缚,就喜欢经营这生药铺,如今眼看着要及笄了,婆家难寻啊。” 林晗连忙道:“许姑娘这般才貌,怎会难寻?况且许姑娘又会医又会行商,比寻常女子更有见地。” 许老爷听着很满意,他女儿当然是不愁嫁的,婉若的才貌在林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两年来求亲的都踩破了门槛。 但大都是些迂腐人家,嫁了就得三从四德,或者是目的不纯的,婉若嫁过去总要受委屈,他哪儿舍得。 “如林公子一般有眼光的人还是少见。” 林晗怔忪一下,忽然鼓起勇气道:“倘若我此番能中进士,我,我……我想求娶许姑娘。” 许老爷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是端着:“婉婉的主我也做不了,得问过她的意思才行。” 林晗紧张的点头。 许老爷当即出去,去药方找到了婉若。 “这个林晗,你瞧着如何?”许老爷试探的问。 婉若埋头翻药材,头也没抬:“爹是打算选他做女婿?” 许老爷梗了一梗:“你怎么知道的?!” 这丫头聪明劲儿太过,真不知道随谁。 婉若没答,只是说着:“爹若是觉得可以,便就他吧,咱们家从商,有个能考功名的女婿日后也更稳妥些,阿谨虽说读书,但毕竟也还小。” “这还得看你喜不喜欢。” 婉若歪着头想了想:“他脾气好,性子温吞,为人又和善,我觉得也挺好。” 适合当夫君。 许老爷得了这话,便立马点头:“成!那就先定下婚约!” - 燕京。 谢府上下正一团混乱,谢老爷被气的差点心梗,谢氏族人都纷纷赶来,闹的不可开交。 谢羡予站在厅堂内,神色冷淡:“诸位长辈们还有意见吗?” 众人脸色青白,没人敢发话。 “既如此,我便启程前往林州,求娶许氏,明年开春,便迎新妇入门。” 商议完毕,确定了婚事,谢羡予大步走出了厅堂。 苏言在松鹤园等着他:“我说你可真行啊,闹的天翻地覆的就为了求娶一个商户女,你也就三年前见过人家一次,至于这么上心?” 谢羡予懒得解释,只道:“我得离京一趟,京中你盯着些。” 苏言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确定人家还等着你呢?三年前那不就是个小萝卜头?说不准人家都忘了。” 他真不明白,一个小萝卜头有什么值得惦记三年的。 谢羡予冷飕飕的扫过去。 苏言打着哈哈干笑着:“我就随口一问。” 谢羡予冷哼一声,单手拿着茶壶倒茶:“她自然是在等我的。” “为什么?” 谢羡予唇角微扬,却没有答话,因为上辈子他已经确认过了,她只喜欢他。 苏言懒洋洋的靠回圈椅里:“罢了罢了,反正你也闹完了,回头把人娶回来你也就安心了。” 他又怅然的叹了一声:“我也想陪你一起去的,但我夫人又不大舍得我出远门。” 他啧了一声:“你没成婚自然是不懂的。” 谢羡予眉心跳了跳,捏着茶杯的手都紧了紧。 他阴着脸:“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你去。” 次日清晨,谢羡予便出发了,此番是求亲,所以聘礼也都备上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延绵了一条街都看不到尽头。 满京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好命。 - 林州。 婉若照常在铺子里忙碌着。 “许姑娘。” 听到有人喊她,她一抬头,看到是林晗来了:“你怎么来了?” 林晗现在伤已经养的快好了,许老爷留他多住几日养好伤再赴京,特意给他安排了个院子住下,可以安心备考。 “我,我听说今晚有灯会,难得一见,想,想与你同去。”林晗磕磕巴巴的说着,耳根已经红了。 婉若这才想起,今日是冬至,如此节庆,街上也会有灯会,难得的热闹,街市上现在都已经有灯笼布置起来了。 婉若也想去凑个热闹,便笑着点头:“好啊。” 林晗眼睛一亮,这才松了一口气。 婉若解开了围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和他一起出了门,天色渐渐擦黑,街市上的各色花灯也都被点亮,杂耍和舞龙的队伍喧闹无比。 婉若手里拎着几个刚猜灯谜得来的花灯,四处凑热闹,林晗都几乎要跟不上她的步子。 直到走过一处月桥时,林晗才终于忍不住叫住她:“许姑娘。” 她回头:“怎么啦?” “我,我有样东西想送你。” 她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林晗有些紧张的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来:“我,我,这簪子是我娘给我的,说要给未来儿媳,我想着我们既然已经定了亲,便该送样信物给你。” 婉若愣了愣,又笑起来:“多谢你。” 林晗脸都红了,小声道:“那我给你簪上。” 婉若低下头,林晗便小心翼翼的将银簪插进她的发髻里。 而此时熙熙攘攘的街市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影骑着黑色骏马,捏着缰绳的手都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月桥上那一对郎情妾意的男女,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他耳边忽然响起前世她对他的承诺:“若有来生,我一定还爱你。” “只爱我?”他问。 “只爱你。” 他胸腔都快炸了,一双漆眸杀气尽显,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许婉若,你这个骗子!” ------------ 第165章 诱她【重生篇】 一旁的庆安小心翼翼的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胆战心惊,这下完了。 就在庆安以为他主子这会儿怕是要大爆发的时候,谢羡予却阴着脸强自平静了下来。 上一世抢她回去就闹腾了大半年,回头她又要记恨他,又要寻死觅活,又要卯足了劲儿的想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思及此处,他就生生咽下去堵在胸腔里的那一口恶气。 庆安见他气势稍稍收敛,这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咱们现在,回京么?” 谢羡予阴着脸:“不必。” 庆安弱弱的道:“可看样子,这许姑娘似乎已经许了人家了。” 他冷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 次日一早,林晗离开了林州,许老爷还亲自相送。 婉若照旧在铺子上忙着配药,忽然感觉一道颀长的身影将她笼罩,她手上动作顿了顿,茫然的抬眸看他,怔忪了一下。 眼前人一袭月白色长袍,玉冠束发,长长的锦带顺着半披的发落下,俊朗的面容温润如玉,光风霁月,如谪仙下凡。 她看呆了两息,才慌忙回过神来:“公子来买药吗?” 他眸光温和的看着她:“我来找你。” “找我?”她一时有些懵。 “不记得我了?三年前,送过一块玉佩给你。”他温声提醒。 婉若呆了一呆,才终于想起来:“啊,是你……” 她终于将眼前人和三年前的那个从天而降救了她娘的大哥哥的身影重合。 他微笑:“是我。” “快请进!”婉若慌忙将他请进内室,亲自给他倒茶。 “当年若非是公子出手相救,我娘一定没命了,如今我娘安好,我早想着能再见恩人一面,好生报答!” 她殷勤的将茶杯双手送到他眼前。 他扫她一眼,心里冷笑,心虚成这副样子,看来她没忘,就是单纯不把他放眼里。 他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语气隐隐意味不明:“原来姑娘还记得。” “自然记得!”婉若眼睛睁的大大的,目光诚挚,“我爹娘也常常将恩人挂在嘴边,说若是能再见恩人,定要重金酬谢。” 他眸底泛寒,好,很好,重来一世还是这副鬼话连篇的样子。 他温声提醒:“三年前,我记得送了姑娘一样信物,我说,三年后,便来求娶姑娘。” 婉若面色微僵,他竟真还记得! 婉若眼里闪过心虚:“是,是有枚玉佩,我一直妥善保管着。” 他温和的看着她,唇角微扬:“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当日的承诺,特来求娶姑娘的。” 婉若咽了咽口水,掌心都开始冒汗。 他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耐着性子等她编瞎话。 婉若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当年公子所说,我还以为是玩笑,并未当真,毕竟公子出身名门,我这小小商户女,哪里配肖想公子这般龙章凤姿之人?” 他故作无知,目光诚挚:“可君子一诺,我既已说出口,自然应该信守诺言,我想姑娘这般知恩图报之人,应该也和我一样。” “……” 婉若感觉自己的良心好似受到了谴责。 婉若咬唇纠结了一下,心知是瞒不过去的,只能坦白:“可我当时年纪尚小,不大明白婚嫁之事,如今家中已经给我定了亲事,总不好毁约……” 他眸底发沉,声音微不可察的凉了几分:“那姑娘的意思是,要毁我的约?” 婉若梗在那里,慌的眼神都飘忽了。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已经有了选择,现在必定要毁一个婚约的,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选林晗。 他恨不能立刻拆了她的骨头! 婉若的确不想选谢羡予,这个人太奇怪了,一句约定三年后还真来兑现了,关键是他这出身,满京城的高门贵女都随他挑,怎么偏看上她了? 怕不是骗子! 婉若心中警觉,满是歉疚的道:“毕竟家中是立了婚书的,婚姻大事,我一个女儿家,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心里冷笑,上辈子拿女则敷衍他,这辈子拿爹娘堵他的嘴。 婉若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无数个拒绝的说法。 谢羡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缓声开口:“既如此,便罢了。” 婉若呆了一呆,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让她措手不及。 他眸光温柔的看着她,语气无可奈何:“婚嫁之事本就讲求缘分,既如此,看来是我们无缘。”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也惋惜的点头:“是啊。” 心道还好是个好说话的真君子。 婉若又连忙道:“当年你救过我娘,我们一家也一直想报答,这次能见到你,我便去告诉我爹,让他备厚礼……” 他眸底微沉,想和他两清?一点金银就想打发他? 他温和的笑着:“厚礼倒是不必,我听闻姑娘做的药丸很有效用,远近闻名,若是姑娘真心想报答,不如帮我制一些养身的药丸,我带回去孝敬长辈。” 婉若一口应下:“好!我亲自为你做。” “那有劳姑娘了。” 婉若笑盈盈的道:“这算不得什么,我明日便能做好。” 他弯唇:“那好,我等姑娘送来。” 婉若愣了愣,还以为他要自己来取的,便问:“那公子现在在林州住哪儿呢?” “云中巷,谢府。” 婉若咂舌,云中巷,这可是林州达官显贵才住的地方,不过也是,他这般出身的人,也不可能委屈自己住客栈的。 婉若点点头:“好,我明日给公子送去。” 谢羡予起身:“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 她话音方落,忽然感觉小腿麻了一下,一个踉跄就往他身上摔过去。 他伸手扶住她,温声问:“姑娘没事吧?” 她额头撞到他怀里,匆忙抬起头,就撞进他那双点漆的眸子里,好似漩涡一般,让人沉陷其中。 她心跳忽然漏跳一拍,耳根都红了,慌忙站好:“没,没事,我方才是不小心……” 他好脾气的笑笑:“无妨。” 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人,真真是清风霁月,谪仙下凡。 “我先走了。” 她这才慌忙回神:“哦,好。” 他转身离去,走出了铺子,唇角的笑意便已经散尽。 小东西,他还不了解她?等成了婚再和她算账! - 婉若赶着将药丸制好,次日一早,便去了云中巷。 这地方她也不是没来过的,林城很多达官显贵也都是在她家买药材和补药的,今日来才发现,这里多了一个谢府。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被拉开:“许姑娘来了,快请进!” 庆安忙不迭的将人迎进来。 婉若抱着一个包裹:“我来给谢公子送药丸。” “哦,小的知道,姑娘不妨亲自送进去,也给公子说说这药丸的效用和吃法,小的粗笨,怕传错了话。” 婉若点点头,捧着包裹走进去了。 她自然是没有疑心的,他三年前救过她娘,如今再见又是这般端方守礼的君子做派,肯定不是坏人。 小丫鬟引着她走到门口:“姑娘请进吧,公子在里面。” “好。” 婉若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内里布置雅致,好像是一间书斋,她左右环顾一下,没人,听到右边有动静,便往右手边的侧室走去。 有道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谢公子,我给你送……” 随着“哗啦啦”一道水声响起,一个身影从浴桶里站起身来,宽肩窄腰,精壮的胸膛,块状分明的腹肌,还有…… 婉若脸上瞬间炸红,“啊”一声,立马转过身。 谢羡予从浴桶里走出来,随手扯了一件寝衣穿上:“你怎么进来的?” 婉若低垂着脑袋,头也不敢抬,脸红的几乎要滴血:“我,我,是丫鬟让我进来的,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我以为这是书房……” 谢羡予穿着寝衣,披了一件外袍,走到她跟前:“是下人疏忽了,我以为你会晚点来,我习惯睡在书房。” 婉若心跳如雷,慌的都不敢看他,将怀里的包袱塞给他:“这是,做好的药丸。” 谢羡予轻笑一声,一如昨日那般温柔,对她的唐突没有半点责怪:“有劳姑娘了。” 婉若却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我先走了。” 她低垂着头立马要走人,他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掌心很烫,分明是隔着衣袖拉的她的胳膊,却让她感觉肌肤都被灼烧了一下。 “还有事吗?”她只想立刻逃离现场。 他却神色严肃了起来,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屋顶有人。” 婉若呆呆的:“啊?” 他压低了声音:“我家中庶弟一心想杀我,怕是他派了杀手前来对付我。” 婉若吓傻了,慌忙问:“那怎么办?” 屋顶又有动静,他拉着她躲进了旁边足够两个人藏身的衣柜里。 婉若吓的屏气凝神,不敢乱动,听到屋内有脚步声响起,隔着衣柜的门缝看出去,果真看到十来个黑衣人拿着刀在屋里四处搜查。 婉若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害怕的攥紧了他的衣襟。 他将她圈在怀里,轻轻给她拍着背,似乎是安抚。 婉若忽然猛一抬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侧颜,这才发现她现在紧紧靠在他的怀里! 他本来就穿着单薄的寝衣,此时被她揪的衣襟散乱,露出了胸膛,而她此时,紧紧的贴着他。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脸都烫熟了,慌忙要松开手离他远点。 他却圈住她的后腰,神色凝重的在她耳畔低声道:“别动,有人来了。” 他声音温柔,如情人呢喃呓语。 她呼吸一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缩了缩脖子,浑身发麻。 ------------ 第166章 比前世好骗一点【重生篇】 她不敢再乱动,只能僵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手指触及他赤裸的胸膛,心都几乎要跳出来,脑子里无法控制的浮现出方才他赤裸着身子从浴桶起身的样子。 他垂眸,看着她已经红透的小脸,她紧紧靠在他身上,他自然也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他唇角微扬,重来一世也改不了喜好,她什么德行他能不清楚? 前世他但凡穿白衣她总是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她在床上娇气的很,磋磨厉害一点她就不高兴,若是能温声哄一哄,便又哄得住了。 外面的杀手眼看着要翻到他们的衣柜里来了,婉若害怕的又攥紧了他的衣襟,好似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将她护在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怔怔的抬头,雾蒙蒙的眸子里多了些依赖。 就在杀手步步紧逼之时,窗外忽然传来动静,杀手头子喊了一声:“那边有动静,怕是往窗外逃了!快追!” “是!” 一众杀手这才从屋内撤离。 谢羡予听到杀手离开的动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们好像走了。” 婉若还劫后余生,白着一张小脸:“是么?” 他垂眸看她:“你可以松开我了。” 婉若呆了一呆,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谢羡予推开了衣柜的柜门,走了出去。 婉若仓皇的跟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他身上那件寝衣已经被她揪的皱巴巴的,半敞着的胸口还落下了几道被她不小心抓出来的指痕。 她急忙低下头,鹌鹑一样都不敢抬头看他:“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婉若急切的想要逃离他。 他却温声道:“我的意思是,我跟着你一起回去。” “啊?” “你也看到了,我家中遭了杀手,他们抓不到人怕是还会去而复返,我住在这不安全。” “那你回京……” “我那庶弟向来谨慎,定会在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等我送死,我只能在林城藏身一阵,我在林城没有熟识的人,只能借助你家,叨扰一阵。” 婉若目瞪口呆:“那你怎么不住客栈呢?” 他一双漆眸看着她,声音温和:“我不习惯住客栈。” 是了,他这样自小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住得惯客栈。 婉若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看着他温润的眸子,硬生生说不出来了。 他可是她娘亲的救命恩人! 婉若心虚的低下头:“哦。” “那请姑娘先出去等我。” “为什么?” 他似乎有些无奈:“我要更衣。” 他身上的寝衣已经被她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婉若顿时红到了脖子,立马转身跑出去了。 等了一刻钟,他才穿戴整齐走出来,一袭白衣依然温润如玉,如谪仙一般圣洁的不容侵犯。 而她方才,就好像侵犯了他的登徒子,婉若喉头堵的厉害,跟个鹌鹑一样跟在他身后。 他转头睨了她一眼,还行,比前世还是好骗一点,看来阅历少也有阅历少的好处。 也该让她难受几天。 婉若带着谢羡予回到了许家,和许老爷许夫人说明了情况,许老爷立马热情的款待,给谢羡予安排了最好的院子,让他安心住下。 谢羡予顺理成章的就住进了许家。 婉若却辗转反侧了半宿都没睡着,一闭上眼就是谢羡予刚从浴桶里站起来的样子,她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迫使自己不去想他,可又浮现出他被她攥烂的衣襟…… 婉若猛的掀开被子,捂着脸羞愤恨不能立刻去撞墙。 “姑娘,怎么了?”素月听到动静慌忙进来看。 婉若闷闷的躺在床上:“没怎么。” “呀!姑娘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风寒了?”素月慌忙问。 婉若却炸了毛似的,“噌”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我才没有!” 素月呆呆的看着她:“那是怎么了?” 婉若憋屈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重新倒回床上,将脸埋进软枕里:“反正就是没有!” 素月忍不住笑:“姑娘这副样子,怕不是想林举人了?” 婉若小脸一僵,心里忽然钻出一丝莫名的心虚来。 次日一早,婉若顶着一双黑眼圈起床了,粉都压不住。 她生怕再撞上他,特意绕路走了后门,直接出门去铺子上,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她才到铺子里忙碌起来,却忽然听到素月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婉若一抬头,看到她爹热情似火的将谢羡予给请进来了。 “谢公子快里面请!” 婉若忽然撞上谢羡予的视线,慌的立马避开,看向她爹:“爹,你怎么来了?” 许老爷兴奋不已:“你怎么一大早就走了,我正有要紧事找你呢!谢公子说为了感谢咱家收留,特意将家中珍藏的古籍医书借给咱们看。” 婉若怔忪一下,许老爷已经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你可得爱惜着看,别给弄坏了。” 婉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数十本极其难得的孤本医书。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谢:“多谢公子。” 许老爷拉着她小声叮嘱:“这医书可是残本,天下难寻,爹是看不懂,你可得好生学啊。” 许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这才又去忙进货的事儿了。 等许老爷离开,婉若才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藏书?” 还是医书,他又不学医,未免有些奇怪。 谢羡予微笑:“本来是聘礼里的,听闻你家开药铺,所以带了这个。” 婉若梗了一梗,忽然又心虚的低下了头。 “如今亲事是不成了,但毕竟你爹款待我,我也该表示一些诚意,所以这书借你看看,但毕竟珍贵,不能送你。” “哦……” 婉若本该很有骨气的拒绝,但这残本……她哪里舍得不要,便是能借看一阵,也是值得的。 谢羡予笑着道:“反正我也要在林州待一阵,大概也足够你看完了。” 婉若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多谢公子。” 只是这些书,很多都是古籍,用的古字,甚至是别国的文字,很多她都不认得,看下来很是吃力,磕磕巴巴的。 但谢羡予全都认得,她看书时,但凡有不会认的字,问他,他都知道。 自此,他成了她半个先生,她学这些医书的时候,他便在旁边,或是帮她译字,或是处理他的政务,他好像很忙,每日都有京中的来信。 可即便如此,但凡她问他,他都放下手里的卷宗信件,接过她的书看一眼,拿笔在宣纸上写下译文来。 他的字很好看,铁画银钩,全然不似他本人这般温润,另有一番气势,他为她译文时垂着眸子,神色认真,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勾勒着他温润的侧颜,好似渡上一层佛光。 婉若不免看的有些出神。 他忽然抬眸,点漆的眸子看着她:“明白了吗?” 婉若心跳忽然漏跳一拍,慌忙垂下眸子:“明,明白了。” 她将宣纸拿过来,低着脑袋去看,却发现这密密麻麻的字好像没了形状,进不了脑子。 他看着她隐隐泛红的耳根,唇角微不可察的微扬。 看这样子,火候差不多了。 他忽然道:“我带了一壶好酒来,你可要尝尝?” 这些天的相处,婉若对他已经完全没了防备之心,摇头:“我不爱喝酒。” 她嫌酒水辛辣苦涩,小时候喝过一口便再不爱喝了。 他弯唇:“是藩国进贡的一种果酒,不苦的,入口甘甜。” 她眨了眨眼:“真的吗?” “庆安。” 他喊了一声,庆安便连忙推门进来,将酒壶和酒杯送进来。 他们日常就在铺子里的隔间里看书学习,这房间相当于是婉若的小书房,她往日里在铺子里要么配药要么就在这学医。 “公子。”庆安将托盘放桌上,这才退了出去。 谢羡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你尝尝。” 婉若拿起酒杯,先是嗅了嗅,的确就是清甜的酒香味,她又小口喝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好甜!” “我没骗你吧?” 婉若忍不住将这一杯都喝光了,忍不住舔了舔唇:“我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这什么酒?” 他勾唇:“浮春酒。” “这名字真好听。” 她憨憨的笑着,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怎么如此可口…… 她忍不住靠近他,眼睛盯着他渐渐放大的俊颜,咽了咽口水。 他没有闪躲,也没有动作,依然坐在椅子里,轻声唤她:“婉婉。” ------------ 第167章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重生篇】 婉若睫毛轻颤,情不自禁的揪住他的衣襟,吻上了他的唇。 只是她还不会接吻,有些笨拙的贴着他的唇,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引着她缠绵。 他被她勾的身上的火都起来了,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生生压下去。 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也没管。 “婉婉,林举人要赴京赶考了,你要不要去送……” 许老爷笑呵呵的一推开门,看到他闺女正把男人按在椅子里亲,突然暴跳如雷:“你们干什么呢?! 而紧跟着走进来的林晗猛一看到这景象,脸都僵了。 婉若被吓的猛然惊醒,浑身一个哆嗦,谢羡予这才按着她将她推开。 他特意用的小杯给她倒了一小杯,没有让她喝太多,稍一刺激便能清醒过来。 她一时也吓傻了,全然没想到她竟然没忍住强吻了谢羡予! “爹,我……” “你,你们……”许老爷气的抄起棍子就想打人。 谢羡予起身护住婉若,沉声道:“是我的不是,许老爷莫要责怪她。” 许老爷气的发抖,指着许婉若的鼻子:“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这若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 婉若白了一张小脸,完全不敢反驳,她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就亲他了,大概是酒壮怂人胆?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底里那一点隐隐的悸动,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她实在害怕,连忙摇头,却又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 谢羡予将婉若护在身后:“事已至此,我也有错,姑娘家清誉最为要紧,我愿迎娶婉若。” 许老爷僵了一僵,婉若也目瞪口呆。 林晗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老爷万万没想到,他竟这般爽快的就要负责? 如果他方才没看错,应该是他那个不成器的闺女自己扑上去强吻人家的。 “可她已经有婚约了……” 谢羡予神色诚恳:“婚约也可以退,毕竟姑娘家清誉最为重要,许姑娘日后若是因我而受夫家刻薄,我也心里难安。” 这话可给许老爷敲了个警钟,若是让婉若嫁给林晗,万一今日之事被谁多嘴多舌的传出去,婉若婚后怕是没好日子过。 婉若急忙道:“爹,我真的没有……” “你给我住口!”许老爷瞪着她,“你自己干出这种事你还好意思说?我当真是惯坏了你了,竟,竟,还敢……”强吻男人。 后面的话许老爷根本说不出口,生生憋回去:“你给我回去好生反省!” “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素月匆忙进来,拉着婉若走:“姑娘,快别惹老爷生气了,我们先回吧。” 素月拉着婉若出去,婉若慌忙看一眼林晗,林晗连忙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谢羡予突然叫住。 “林举人,今日之事,我知道你心中介怀,我愿厚礼相待,这婚约作罢,你心中也好受些。” 林晗脸色发白,动了动嘴唇,正想说还是找婉若问个明白,可一对上谢羡予的眼神,却忽然被他眸底寒光乍现震的脸色僵白,说不出话来。 许老爷也陷入了沉思,他是个商人,万事都得权衡利弊,婉若做出再如何混不吝的事,那也是他的女儿,他自然也必定还是得为她考虑。 林晗今日亲眼所见她和别的男人亲热,怕是成婚也迟早会成为一根刺,日后婚姻不顺,还不知是什么境地,他哪里舍得? 思及此处,他便沉着脸对林晗道:“今日的确是小女任性,是我们许家对不住你,婚约之事就此作废,我愿赠一百两白银,赠予公子,作为盘缠,赴京赶考。” “许老爷,可是我和许姑娘……” “子不教父之过,此事我代她向你道歉,日后,还是莫要再见了。” 林晗脸色苍白,再无法说出话来。 小厮将林晗请了出去。 谢羡予便拱手道:“今日之事我也有错,实属不该,我愿求娶许姑娘。” 等婉若离开,许老爷才沉着脸问:“你是燕京谢氏,出身名门,我们许家只是商户,你应该清楚,门不当户不对,若是你娶她,你家中长辈能答应吗?” 谢羡予拱手道:“谢氏重诺,三年前我便将我的贴身玉佩赠予了许姑娘,家中得知此事后,便令我务必要来求娶,否则失信于人,也辱没家族门楣。” 许老爷闻言眼里都有了钦佩之意,难怪是百年清流世家啊,到底还是他这商人没格局。 “可我这女儿毕竟出身商户,我也实在担心她若嫁进高门,怕是受人欺凌。” 谢羡予温声道:“谢氏最重规矩,许姑娘若是能嫁进来,便是宗妇,该掌管内宅,支应内外,断不可能让宗妇受辱的道理。” 许老爷听完这番话,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吃亏的本就是姑娘家,但这谢公子出身名门还如此有担当,愿意负责,许家又怎会不答应? 许老爷因此赔偿了林晗一百两银子,就此干脆利落的退了婚。 次日,谢羡予便带着聘礼登门提亲了。 延绵了一整条街的队伍让人目瞪口呆,饶是小有身家的许老爷都看傻了眼。 签下婚书,走了流程,婚事正式定下,谢羡予才算是安了心。 “我想去看看婉若。” 自从上次事后,婉若就被关在自己院子里了,不能出入。 既然有了婚约,他自然也可与她亲近些,许老爷便也点了头,让他去见见她。 他来到她住的小院,里面种着药田,还摆着各种药材,一进去便闻到淡淡的药香味。 “姑娘,谢公子来了。”小丫鬟一见他,便连忙进去通传。 “不见!”婉若声音气闷。 谢羡予直接抬脚走了进去:“为何不想见我?” 婉若猛一抬头,瞪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今日我们订婚了,我自然得来看看你,我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今日之后便放你出去,不再关着你。” “我不稀罕!”她坐在圆凳上赌气的转身。 他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抬眸看着她:“为什么和我生气?” 她瞪着他:“那日我喝了你给我的酒才失态的!”她眼里已经有了警惕。 他温声道:“那酒就是寻常的果酒,我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不好,我也喝了那酒的,若是真有问题,为何我没失控?” 她眸光一滞,忽然梗在那里。 “你懂药理,应该明白,若是酒里真的被下了药,你不可能尝不出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消解的。” 她紧绷着脸,不说话了,就是因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才只能生闷气。 他一双漆眸沉沉的看着她:“婉婉,你喜欢我对吗?” 婉若瞳孔骤张,立即站起身来矢口否认:“我没有!” 他也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她忽然后悔站起来了。 “若是不喜欢我,为何只是酒劲上头,就想吻我?” 她眼神开始心虚,飘忽不定:“我,我那是……” 他逼近她:“这说明你心底里就想吻我,只是酒劲上头,才大着胆子做了这样的事。” 她心脏咚咚的跳,慌忙摇头:“不是!” “为何不愿承认?因为林晗吗?” 他已经将她逼到了退无可退,后腰撞在了桌沿上。 他双手撑在桌沿上,将她圈在身前:“可如今你如今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会脸红?为何会偷偷看我?为何此时此刻,还在心虚?” 她掌心都浸出了细汗,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也不需要她作答,他在她耳边轻声念着:“婉婉,你喜欢我,你骗不了我的。” 她一抬眸,撞进他点漆的眸子里,好似漩涡一般诱她沦陷,无法抽离。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她僵在那里,竟连推开都忘了。 他动作轻柔的吻着她的唇,没有急躁的索取,也没有吓着她,只是细腻又温柔诱她沉溺。 只是当他一抬眸,看向窗外树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时,眸中寒光乍现。 窗外,林晗僵立在院外,脸色已经惨白,他本来还想来垂死挣扎一下问她真相如何,可眼下,怕是也不必再问了。 次日,林晗拿着许家给的银子,离开了林城,赴京赶考。 一个月后,谢羡予迎娶婉若,长长的花轿队伍走出林城,直奔燕京。 回到燕京,吉日已到,谢府早已经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宾客盈门。 在一众喧闹声中,婉若感觉头昏脑涨,不知是不是因为舟车劳顿太过疲累。 花轿落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进来,她垂眸,从盖头下看到这只手,忽然浑身发麻,仿佛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迟迟没有将手伸出去,花轿外的人已经失了耐心,直接攥住她放在膝上腕子,拉着她走出了花轿。 “新娘子进府咯!”喜婆高喊一声,众人欢呼,鞭炮声炸响,轰隆隆的震的她头皮发麻。 恍惚之间,脑子里忽然想起许多陌生的记忆。 走完了流程,送入洞房,天色擦黑时,谢羡予才回来,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婉婉,我们成婚了。” 她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后背忽然窜起一阵冷汗,眼神不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哦。” 他微微一怔,又拿起两个酒杯,微笑着递给她:“我们先喝合卺酒。” 婉若盯着那酒杯,咽了咽口水:“还是算了吧。” “成婚哪有不喝合卺酒的?乖,快喝了。”他温声哄着。 她被他这温柔的声音瘆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像哄着小羊的大灰狼。 “我不想喝!”她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他问她。 她目光闪烁一下:“反正就不想喝。” 他盯了她一会儿,温柔的眸子渐渐多了几分森然:“婉婉,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 第168章 算账【重生篇】 婉若瞳孔骤缩,下意识的立即摇头:“没有!”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意味不明,逼近她:“我还没说想起什么呢。” “……” 婉若头皮发麻,避开他的视线,岔开话题:“我有点困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放心,一会儿就不困了。” “我真的困……啊!” 他将她按在了床榻上,一手熟练的将她两只腕子举到头顶按在床上,一手便已经扯开她的束腰。 她挣扎着想起来,就被他倾身压过来,那双点漆的眸子里已经不见半分温润,反而暗沉沉的凶光尽显。 温润的假面彻底被撕开,他就是一只凶狠的野狼。 “之前怎么跟我说的,嗯?说下辈子也爱我,只爱我?” 他撕开她的嫁衣,几乎的咬着后槽牙盯着她:“结果呢?你转身就找了林晗?” 婉若慌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是我爹给我定的亲,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么?我看你和他逛灯会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不是还收人家簪子?” “……” “我送的簪子你不爱戴,人家送的你倒是宝贝的很。”他指腹在她身上流连,恶意的触及她受不住的地方。 她脸都涨的通红,扭动着身子,咬着牙:“谢羡予!” “嗯?现在还想跟我发脾气?”他眼神幽若,平静的声音却隐隐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嗯……”她难耐的泄出一声嘤咛,偏头将半边侧脸埋进软枕里,呼吸渐渐急促,“我错了,你别……” “是我好还是林晗好?”他眸光隐隐发沉,盯着她质问。 “你。”她毫不犹豫的表白。 “那你爱谁?” “爱你,只爱你!”她声音渐渐破碎。 他眼神却依然阴沉,咬牙切齿:“你上辈子也这么说的!” 小骗子! 他掐住她的腰。 “啊!” 她疼的泪珠子都滚出来,他才忽然有了些理智。 她眼睛都红了,埋在他的怀里,软着声音骂他:“混蛋。” 他忽然想起前世第一次要她时,也是这般。 只是那时,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骂他,总是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 她浑身湿透闯进他的书斋,求他让她避雨,又得寸进尺的一不小心便摔进他的怀里,抬眼便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用着这些拙劣的伎俩百般勾引,他早该将她扔出去,可偏看到她这副可怜样子,却丢不开手。 他想,只是一个女人,既然送上门来,也勉强合他心意,收用了也无妨。 他在书斋要了她,衣衫尽散,缠绵悱恻,他初尝情事,耐心也不足,要的急躁了些,她疼的泪珠子都滚出来了,一声没敢吭。 他察觉她身体微微的颤抖,这才抬头看她,发现她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已经浸满了泪水。 他心口好似被刺了一下,让她慢慢适应。 那时他尚不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他只想着,她怪招人心疼的,他应该对她好一点。 ------------ 第169章 越发娇气(接正文) 扬州。 锦尚堂已经开业半月,生意十分火爆,因为在燕京城的锦尚堂早已经把名声打响,如今在扬州开分店,还未开业时就已经万众期待了。 “季娘子,珍珠膏可还有货了?我昨儿来就没买到。” 陈清函迎出来,笑着道:“有了,我特意给张夫人留了两罐,想着你今儿若是来得晚了,我也得给你留着。” 说着,便转身去柜台里拿了两罐珍珠膏来,递给了她。 张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哎哟,季娘子可真是有心了!” 陈清函笑着送张夫人出门,她来扬州已经有一个月了,换了名字,如今叫季清澜,扬州没人认得她,都唤她做季娘子。 如今在锦尚堂当掌柜,忙碌着铺子里的事,反倒比前几年在宣王府里自在的多,这些年来,从未这样自在过。 忽然见小丫鬟匆匆上楼来:“季娘子,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来了。” 陈清函早几日就听说扬州换了新的府台大人,既然的换了新官来,他们这些商户自然也该打点一二,她本想着过两日便亲自登门去送礼的。 陈清函匆忙下楼,一边问:“新知府姓什么?” “姓苏,好像是京中调任过来的。” 陈清函脚步一顿,脑子里嗡了一声。 忽然听到脚步声走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季娘子。” 陈清函僵硬的转头,对上苏言那双笑的散漫的桃花眼。 陈清函艰难的吐出三个字:“苏大人。” 苏言笑着道:“锦尚堂远近闻名,季娘子可有什么养身的药丸推荐?” 陈清函终于缓过神来,神色也冷了下来:“我让别人带苏大人去看吧。” 她转身就要走,他却忽然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定在了原地。 “我特意来寻你,你让别人来打发我?” 陈清函甩开他的手,冷着脸看着他:“苏大人是来拿我做消遣的吗?” 苏言眸光微滞,唇角的笑意也散尽:“我从未拿你做消遣。”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你希望我怎样?在京中继续为官,娶一个高门贵女,纳几房妾室,子孙满堂,如此,你就高兴了?” 陈清函袖中的手倏地攥紧,压下喉头的酸涩:“是,我早说过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苏言走近一步,垂眸看着她:“你若真的这样想,为何不敢看我?” 她睫毛轻颤,有些恼怒的抬眸:“我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他攥回来,这次他攥的很紧,她甩都甩不开。 “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为什么不能是和我重新开始?” 他沉沉的看着她,一向戏谑的一双桃花眼里,藏着几分破碎:“清儿,没有你,我这辈子也圆满不了。” 她心脏好似被刺中,僵在原地,无法作答。 他松开了手,平复了情绪:“你要放下从前的事,好,我放下。从今往后,你是季清澜,我是苏言,我们重新开始。” 他定定的看着她:“清儿,我们已经错过五年了,我不想错过一辈子。” 她怔怔的抬眸看他,眸底泛红。 他唇角微扬:“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 燕京城。 婉若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入了冬,行走都不大方便了,尤其落了雪,谢羡予便不许她单独出门了。 她闷的难受,他便每日早早回来,牵着她出去走一走,她穿着厚厚的冬装,肚子又圆滚滚的,瞧着笨重无比,偏行动还十分灵活,他不敢放松一点,怕撒手就没影子了。 “这梅花好香呀。”她怀里捧着一捧梅花嗅了嗅,满足的咧嘴笑。 他给她摘下发顶上落下的一片雪花:“回去了?外面冷。” “我才出来多久。”婉若眉头一皱,很是不满。 “我是怕你冻着,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有什么可逛的。” “你在外面逍遥了一日了自然觉得没什么可逛的。” “……” 婉若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的审判他:“你就是心里没有我。” 他眉心跳了跳,捏她的脸:“你别以为用这招我就拿你没办法。” 她如今的越发的娇气,偏又有了法子拿捏他。 她冰天雪地的要出门玩,他不许,她说你是不是懒得陪我? 她要吃螃蟹,他说螃蟹性寒,御医说最好不吃,她又委屈巴巴的说他定是看她长胖了嫌弃她。 她嫌暖阁里太闷热,偷偷吃了半碗冰凉的酥山,被他发现了教训了两句,她便可怜巴巴的躺在软榻上吸鼻子,说他凶她了,定是不爱她了。 偏这招回回治的他无法反击,最后还是得耐着性子哄她。 哄完之后,冰天雪地也陪着她出来玩,螃蟹去掉了蟹黄给她吃了一只的蟹肉,就连那没能吃完的半碗酥山,第二天都赔给她了。 她得了好处,好似拿到了尚方宝剑,越发的嚣张。 婉若生气的别过头,根本不把他的警告放眼里。 两人僵持了半晌,他才磨着牙:“最多再待两刻钟。” 她这才轻哼一声,捧着梅花开心的走到了前面:“我想堆雪人。” 她大着肚子,弯腰都难,当然不可能让她堆。 谢羡予阴着脸弯下腰滚雪球,给她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 这样幼稚的事,他三岁都不曾做过! 园中时不时有来往走动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惊悚的多瞄两眼。 谢羡予脸都黑了,等她孩子生下来,他定要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嚣张的代价! “好了。”他冷着脸堆好了雪人。 她开心的凑上来,眼睛都亮晶晶的:“这雪人好漂亮!” 他眉宇间的阴鸷微微消散了几分,冷哼一声。 她拿梅花给它装点:“回头让人把这个雪人搬回松鹤园去,放到咱们寝屋的窗户外面,这样它就能陪我一整个冬天了。” 他眸光微闪,看着她认真的装点雪人的样子,心脏好似被撩了一下,方才堵的满肚子的火气,也消散了大半。 他沉着脸道:“该回去了。” 婉若已经装点好了雪人,满足的眉眼弯弯:“好。” 雪人被庆安等人小心翼翼的搬回了松鹤园,就放在了寝屋的窗外。 回到松鹤园,进了寝屋,热烘烘的暖气扑面而来,他给她解开了厚重的斗篷,拿她的手摸了摸,还好,是暖的。 她抱着汤婆子,倒是没受冻,只是脸上吹了风,红彤彤的,跟个红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也没委屈自己,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肚里剩下那点火气也消散干净了。 夜里就寝后,婉若却睡不着了,大概是白日里睡的太多了,晚上反而很精神。 她一睁眼,看到眼前熟睡的男人,忽然想要报仇雪恨。 她伸手去揉他的脸。 他睡眠一直不沉,她稍有动静便会清醒,他迷蒙着睁开眼,声音微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她怔忪一下,又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他放下心来,又将她圈进怀里,大手揉了揉她的发,“渴了没有?” “没有。” “那是怎么了?” 她梗了一梗,忽然答不上话来。 她从未问过他爱不爱她,因为他的爱太明显,她似乎从来不需要确认。 她闷着不说话了,忽然觉得问出来有些矫情,没准还会让他拿捏着得意好久,这么一想,反倒是有点不划算。 他揉她的脸,又问:“那是怎么了?” 她瞪着眼睛:“谁让你总半夜吵醒我的。” “……” 温馨的气氛忽然消散了干净,他磨着牙,这小东西,连这个仇都记!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平静下来,罢了,如今她有孕,他不和她计较,等她生产完,他一定好生跟她算账! 转眼除夕一过,春雪消融,日头也渐渐暖和起来。 在窗外的那一个雪人渐渐消融干净的时候,婉若产期到了。 “我疼……” 半夜的时候突然发动,谢羡予立即惊醒过来,厉喝一声:“来人!叫太医和稳婆来!” 因为产期将至,早就让御医和稳婆在府里住下了,方便随时生产。 丫鬟们连忙涌进来,将屏风竖起来,又将准备好的用具都拿了进来,很快,御医来了,先给婉若号了脉,确定她没什么异常,这才退到了屏风后面,让稳婆接产。 “少夫人别担心,这胎位是正的,现在已经开始开指了,一切都好,定能顺利生产的!”稳婆安抚着。 但婉若还是疼的脸都白了。 谢羡予本来焦灼的守在门外,听到婉若喊疼,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稳婆一见他进来都吓傻了,连忙道:“这产房可进不得……” 他厉喝一声:“做好你的事!” 稳婆不敢再多说一句。 两个丫鬟牵着被子,婉若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随着一阵阵的阵痛袭来,疼的脸色惨白。 他双手紧握着她的手,守在床边,心脏都被攥的生疼。 他忽然后悔前日因为宫中事忙,没有早些回来,因此没带她出门转转,害她白等一场。 也后悔半月前她想吃冰酪,他没答应,让她生了半日的气。 稳婆喊着:“少夫人再用力一些,快了,快了!” 好在婉若本就懂医,即便疼的厉害,也知道如何用力,产前也没有吃太多东西,孩子并不很大,胎位也正,所以还算顺利。 一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终于结束了这场酷刑。 ------------ 第170章 你嫌我无趣? 婉若已经没了力气,额发都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谢羡予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劫后余生一般终于松了一口气。 稳婆将孩子擦洗干净,欢喜的喊着:“恭喜少夫人,是位小公子。” 婉若声音虚弱:“让我看看。” 稳婆连忙将孩子包好了送来,放到了她的枕边。 婉若歪头看他,拧眉:“怎么这么丑。” 皱巴巴的一个小孩,红彤彤的毛茸茸湿哒哒的。 稳婆连忙道:“孩子刚生下来是这样的,过些天就好了,大公子和少夫人这般容貌,那孩子肯定不会丑!” “好吧。”婉若勉为其难的接受,又看一眼孩子,还是将头转回去了。 稳婆:“……” 谢羡予看一眼稳婆:“抱出去给大夫人大老爷看看吧,顺便领个赏。” “哎,好咧!”稳婆欢欢喜喜的抱着孩子出去了。 谢羡予稍稍松开了她的手,才发现掌心早已经被汗浸透了。 “还疼不疼?”他轻声问。 婉若轻轻摇头:“好多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松懈。 一个月后,谢府又一次宾客盈门。 谢家长孙满月宴,燕京城大半的名门望族纷纷登门,谢府门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男宾们在前院,后面园子里,女眷们赏花吃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际往来,十分热闹。 现在已经入了春,今日阳光正好,又暖和,婉若坐在八角亭里,一个月来第一次出来透气,舒服的嘴角都压不下来。 “麟哥儿,麟哥儿,看这个。” 谢秀珠趴在摇篮边上,拿个拨浪鼓逗孩子,摇篮里的孩子好奇的看着,咧开嘴笑。 谢秀珠笑嘻嘻的抬头:“我怎么瞧着麟哥儿越长越好看呢,这才一个月,就粉雕玉琢的了,多可爱呀。” 婉若晃了晃摇篮,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他一天一个样,刚出生还皱巴巴的,长着长着就白白胖胖了。” “我娘还说呢,说麟哥儿生的和大哥哥小时候一模一样,但是麟哥儿爱笑,不像大哥哥,从出生就成天板着脸。” 谢秀珠说着,又警惕的回头看看,生怕她哥这时候突然来了。 婉若忍不住笑:“那倒是,麟哥儿长大后肯定比他爹讨喜多了。” “我们麟哥儿最可爱了,是不是?”谢秀珠拿拨浪鼓晃一晃。 小麟哥儿便开心的咧嘴笑,两个小手和小脚开心蹬起来。 婉若拿着扇子摇了摇:“那倒未必,我看你和孟淮川的孩子往后定是更胜一筹的。” 她也很好奇这两个活宝能生出个什么样无法无天的孩子来。 谢秀珠一听这话脸“噌”一下红了,气的跺脚:“谁要和孟淮川生孩子了!” 婉若故作无知的眨了眨眼:“呀,你不打算嫁他?这婚期可就剩三个月了。” 这两人也真是稀奇,当初定亲的时候谁都说不乐意,还闹着要解除婚约,结果这闹了一年了,莫名其妙的婚约至今还没解除,拖着拖着,婚期都快到了。 谢秀珠一时语塞,梗的答不上话来。 翠竹走进来,笑着道:“少夫人,定安侯府小侯爷来了。” “快请进来。” 翠竹将人请进来,孟淮川又长了一岁,身形更挺拔了些,举手投足也比先前稳重多了,拱手行礼:“谢少夫人。” 婉若笑盈盈的道:“你是来找秀珠的?她正说起你呢。” 孟淮川耳根微红,他是来找她的,但是打算借着看一看麟哥儿的借口过来的。 谢秀珠却立马炸了毛:“我哪有说起他了!” 翠竹忍不住笑:“是是是,是我们少夫人说起的,五姑娘可矜持着呢,一个字也没提!” 谢秀珠感觉丢脸极了,转身就跑了。 婉若笑着摇着扇子:“你去找她吧,秀珠就是小孩子脾气,要面子的。” 孟淮川压了压微扬的唇角,拱手:“多谢少夫人。” 谢秀珠生气的暴走,还没走出园子,就突然见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正好落在她跟前,吓她一跳。 “孟淮川,你又作弄我!” 孟淮川拍了拍手,懒洋洋的道:“是你自己走的慢,我在这等半天了你才走过来,看来是你腿短。” 谢秀珠气的跳脚:“你才腿短!你哪哪儿都短!” 孟淮川脸色僵了一僵,立马也炸毛了:“谢秀珠你再敢胡说八道试试!” “我就说了!你想怎样?要退亲是不是?!我也不稀罕!” 孟淮川眸光闪烁一下,气焰忽然弱了下来:“我,谁说要退亲了。” 谢秀珠叉腰:“我说的!” “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带你行走江湖?你不想去了?” 谢秀珠愣了一下,忽然又犹豫起来。 孟淮川走近了一步,一向桀骜不驯的眼睛藏着几分小心翼翼:“那我们不退亲行不行?” 谢秀珠眼神飘忽一下,心里早已经心动了,却还是勉为其难的扬着下巴:“那好吧。” 看在他求她的份儿上。 孟淮川忽然笑了起来,少年眼里张扬出光彩来:“那三个月后,我来娶你。” 谢秀珠心跳忽然加快,奇怪,她是不是病了? - 满月宴结束,谢羡予回松鹤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麟哥儿白日里玩了半天,这会儿也困了,自己安安静静的在摇篮里睡着了。 “他睡着了?”谢羡予进来看了一眼麟哥儿。 “嗯,刚睡着。”婉若轻声道。 奶娘见他们要说话,便上前来将麟哥儿抱了出去。 谢羡予走到她身边坐下:“累不累?” “我坐了半日,哪里累了。” 她这些天都快闷死了,好容易出去透口气。 谢羡予将一个檀香木的雕花盒子递给她:“今日扬州送来的贺礼。” “扬州?”婉若眼睛都亮了,连忙接了过来打开。 是一个金项圈。 婉若摸了摸这金项圈,又好奇的问:“也不知陈清函和苏言近来如何了。” 陈清函每个月都给她写信,但几乎没提及苏言。 “应该还行。” 不然苏言不可能这么悠然自得。 婉若闷声道:“如今他们远在扬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自是有机会的,不可能一辈子在扬州,苏言如今在扬州政绩也不错,迟早还得调任回京。” “那陈清函呢?”婉若皱着眉,“京中……” 谢羡予语气淡漠:“新帝已经登基,宣王都成了被幽禁的废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京中的人个个儿都是人精,认不认出来,也得看他们敢不敢认。” 婉若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未免太小瞧了权势这东西。 他将她抱到腿上,捏她的脸:“你别瞎操心了,苏言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些年算是白混了,该如何安排他自是有数的。” 婉若歪在他怀里,轻哼一声。 “如今新帝刚登基,朝中事情也有些繁杂,过两年朝局稳定了,正好麟儿也长大了,我也有了空闲能亲自教他。” 婉若呆了一呆,抬头看他:“过两年他才两岁,怎么就长大了?” “两岁已经可以开蒙了,先从千字文学起,三岁学三字经,五岁开始学四书,习武也可以安排上了,骑射琴棋书画这些,倒是可以稍晚一点,六七岁开始也不迟。” 婉若听着脑子都开始嗡嗡的,瞪圆了眼睛:“哪有两岁的孩子就开始上学堂的?!” “两岁上学堂的确早了点,我亲自教,五岁再送去族学。” “……” 婉若磨着牙:“他可是你亲儿子!” “不然呢?你以为我很闲?” 婉若气的不想理他,他抱着她哄着:“五岁上学已经很晚了,我当初四岁就入族学了。” “那你受过的罪就非得他再受一遍?” 他毫无负担:“我都受得他为什么受不得?”他的儿子能是废物? “那他也不像你从小就又闷又无趣!” 他眸光忽然凉了下来:“你说什么?” 婉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好像过孕期保护期了,态度也老实起来:“我说他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他捏着她的下巴,目光渐渐森然:“你嫌我无趣?” ------------ 第171章 你别乱亲呀 “没有!”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生怕他不信。 他将她按在软榻上,大手已经摸到了她的束腰:“我无趣,那谁有趣?嗯?” 婉若眼看着要遭殃,连忙喊:“疼!” 他动作一滞:“哪儿疼?” 她皱巴着小脸:“就是疼。” 然后又缩在软榻上,委屈的吸鼻子。 谢羡予:“……” 他眉心跳了跳,直觉告诉他,她应该是装的。 但一想到她当初生产时疼的小脸惨白的样子,又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了。 而且御医也说过最好两个月之后再行房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窜起来的火气,捏着她的下巴:“过几天我再跟你算账!”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几天定得哄好他才行。 - 三个月后,燕京城又一桩喜事,定安侯府娶妻,谢家嫁女,自然也是轰动京城的。 谢秀珠出嫁时,连一向严肃的大老爷眼睛都红了一圈。 谢羡予和婉若作为兄嫂,自然可以送嫁,一并陪她去了侯府观礼。 热热闹闹的走完了流程,婉若便去喜房里陪秀珠了。 “累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成婚这么累,我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丫鬟们从被窝里挖出来了,这冠也沉。” 秀珠说着,直接摘了花冠。 婉若帮她取下来:“等晚上新郎回来掀盖头的时候再戴上吧。” 谢秀珠一听到晚上,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她娘给她的一个小册子,她看了一下快吓死了。 她忍不住拉着婉若问:“晚上洞房,一定要做那种事吗?” 婉若呆了一呆,勉强应付:“好像是。” 谢秀珠脸都皱起来了:“可是看着好吓人,我和孟淮川又不熟。” “……” 婉若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你要不和他商量商量,晚一点也行。” 谢秀珠眼睛亮起来:“也对!他肯定也不想!” 如此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谢秀珠精神多了,开心的吃了一块花糕。 “我都和他说好了,我们成了婚,他也不会管着我,以后他去哪儿玩都带着我一起!” 婉若忍不住笑:“那万一他以后要去边关打仗,你也去吗?” “当然了!”谢秀珠挺直了腰板儿:“我还没去过边关,长这么大,连京城都没出过。” 婉若捏她的脸:“你啊。” 等天色擦黑的时候,婉若也离开了,谢秀珠又累又困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婉若嘱咐的记得把凤冠和盖头戴上都忘了。 孟淮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缩在床上,睡的无比香甜。 “……” 他本来还有点紧张,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想多了,他就不该对她有什么期待。 “秀珠,秀珠,醒醒。”他坐到床边,轻轻摇她。 她迷蒙着睁开眼:“唔,你回来了。” 孟淮川有些无可奈何:“我们还没礼成。” 谢秀珠揉着眼睛:“还有什么礼?” 孟淮川把她拉起来,将酒杯递给她:“喝合卺酒。” 谢秀珠皱巴着小脸很是不满,这么点小事也非得吵她起来,又没人看,非得喝? 她一脸不高兴的拿了酒杯,和他喝了合卺酒。 “这下没事了吧?”她又要往床上倒下去。 他给她拎回来:“还没完呢!” 她不高兴了:“那还有什么!就非得做的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他耳根发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还得圆房。” 谢秀珠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正要同你说这事。” 孟淮川也难得的娇羞,声音都小了几分:“什么?” “我们能不能不圆房?” 孟淮川娇羞的脸色瞬间僵硬:“啊?” 谢秀珠神色严肃:“我觉得这件事挺不礼貌的,我想着你肯定也不喜欢,所以就和你商量一下,咱们就把这个步骤免了吧。” 孟淮川瞪着眼睛:“谁说我不喜欢了!?” 谢秀珠愣了愣。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当然不喜欢!但是,但是明日长辈也检查……” “检查什么?” “检,检查我们有没有圆房。” 孟淮川指着床上的一块帕子:“这就是,明日得送去给母亲看的,不圆房交不了差。” 他说的义正言辞,绝口不提其他可以糊弄过去的法子。 谢秀珠纠结的皱着脸:“那会不会很疼?” 孟淮川心跳加速:“我轻一点。” 她挣扎了半晌,才勉强点头:“那你快一点,我困了。” “好。” 他靠近她,心跳如雷,一年来暗暗盼了多久终于等到了今日,就为了能名正言顺的要她,他怎么可能答应不圆房? 谢秀珠浑身开始发僵,看着他靠近的脸,忽然脸都涨红了,想要躲开,却被他直接亲了上来。 “唔……” 谢秀珠被亲的喘不过气:“一,一定要亲吗?我看小册子上没画这个。” “嗯,必须亲。” 他将她按在床上,又堵住了她的唇,惦念了那么久,不亲是不可能的,他早想亲她了! “我有点喘不上气了……” “那我亲别的。”孟淮川难得的好说话,手上费了半天劲给她剥了嫁衣,顺着她的颈子吻下去。 谢秀珠脸都红炸了:“你你你,你别乱亲呀!” 忽然一阵刺痛袭来,她疼的叫出声来:“疼,疼!孟淮川我不圆房了,你给我滚出去!” 孟淮川又亲着她的脸颊哄、 她脸红透了,羞愤的将脸埋进软枕里。 - 婉若和谢羡予回谢府,婉若还有些担心:“也不知秀珠在侯府能不能适应。” “她有什么不适应的,孟淮川和她又能玩到一处去,侯夫人从小见惯了孟淮川这个逆子,秀珠和他比都算乖巧了,自然也不会苛责。” “这倒也是。”婉若又闷闷的,“可是秀珠出嫁了,家里都冷清了。” “她离这么近,回头别三天两头回来闹腾就不错了。” “……” 回到了府里,却见符弦匆匆迎上来:“公子,扬州送信来了!” 谢羡予眉梢微挑,这么着急,怕是什么要紧事? 婉若也连忙凑上来,谢羡予拆开了信,却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 ------------ 第172章 在我发现我爱你的时候 谢羡予都懒得拆开看:“我说呢,他能坐得住必定是因为胜券在握,这下你踏实了?” 婉若惊的拿过喜帖细看,竟真是苏言和陈清函要成婚了! 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这婚期定的怎么这么急?” 猝不及防的就得知他们要成婚,还就在一个月后? 谢羡予倒是一点不意外,夜长梦多,当然得越快越好。 婉若连忙拉着他的手:“我想去扬州观礼!” 他故作为难:“我怕是不得空闲,如今朝中本就事忙。” “那我自己去。” 他眸底阴了阴,冷声道:“如今朝局不稳,四处也动荡,万一又有歹人作乱,你一个人出门我怎么放心?” 婉若顿时有些生气:“所以去不了了?” 他眉梢微挑,从容的坐在了圈椅里,慢条斯理的开口:“是有些难办,但也不一定不能办。” 她盯着他幽若的眸子,隐约猜到了他这是跟她提条件呢,暗暗磨了磨牙:“那你想怎样?” 他眸光幽深:“你说呢?” 她咬了咬牙,走到他跟前去,揪住他的衣襟,低头去吻他的唇,亲了两下就抬头看他。 他睨着她:“许婉若,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要这么敷衍我,我可真办不成了。” “……” 她生生咽下一口气,再次吻下去,揪住他衣襟的小手,也十分懂事的顺着他的胸膛下滑,摸到了他腰间的革带,扯开。 他喉头滚了滚,呼吸一滞,点漆的眸子里已经被欲念填满。 她恶念忽然生起,故意停手,直起身来:“我忽然懒得去了,还是算了吧。” 然后转身就要走。 他眉心跳了跳,直接将她攥回来,按住她狠狠吻了下去。 她越发嚣张,他早该收拾她了! - 半月后,谢羡予便带着婉若离京,去了扬州。 这次走的水路,一路坐船直达扬州的码头,婉若还未坐过船,一开始新奇的很,船头船尾的四处晃悠。 可坐了两日就觉得无趣了,索性歪在房里睡觉。 谢羡予觉得还挺有趣的,每天都和她在船上睡觉,难得能这么清静的和她待在一起,她想躲都没地儿躲。 婉若后悔的要命,早知道就该坐马车,走陆路! 一路慢慢悠悠的走了将近半月,终于到达了扬州。 “船快靠岸了。”谢羡予给婉若穿衣服。 婉若歪在他怀里,眼睛都没睁开,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不想理他。 他给她穿戴整齐,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印子,还十分贴心的拿粉给她遮了遮。 今日苏言他们大概会来接他们。 “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声音温柔。 比她在孕期的时候态度还要好些。 她根本不理他,他也不生气,亲了亲她红红的脸颊,心满意足的弯唇。 过了半个时辰,船终于靠岸,他牵着她走出去,她腿还有些发软。 “你们可算到了!我可等半天了。”苏言站在码头,笑的春风满面的迎上来。 而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陈清函又是谁? “婉若!”陈清函快走了两步,迎上来。 婉若松开谢羡予的手,牵住了她的手,堵了满肚子的闷气也消散了干净。 “你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很久。”陈清函轻笑着摇头,“我本来只想着给你报个喜,没想到你还特意赶来了。” “你们成婚我怎么能不来?” 婉若说着,回头看一眼后面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又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陈清函:“你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我都吓一跳。” 陈清函抿唇笑:“我自己也没想到。” “嗯?” 陈清函看向远处的人:“去年他来扬州的时候,我觉得他荒唐,这一年来,他在扬州做官,我在锦尚堂做掌柜,不知不觉,好像我们真的重活了一次,重新开始了。” 婉若立马道:“那就当是重活一次,人这一辈子这么长,凭什么就一个活法?” “他曾经问我,既然要重新开始,为什么不能和他重新开始。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我们过往太多羁绊,横着许多的心结,我总是很懦弱……” 陈清函喉头微涩,再抬眸,却又多了几分坚定:“可这一年来,我忽然觉得对不起他,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走了那么多步,为什么我不能多走一步呢?明明……” “明明我也很爱他。” 所以,她决定勇敢一次,他们已经错过了六年了,人生有几个六年呢? 余下的几十年,她只想好好爱他。 婉若眼睛发酸,伸手抱住她:“清函。” 陈清函也抱住了她,水蒙蒙的眸子里却荡出笑来:“婉若,谢谢你。” 三日后,知府大人娶妻,扬州城上下都欢庆一片,满城的百姓都涌出来看接亲。 热闹的迎亲队伍延绵了半条街,一路吹吹打打。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苏言被乡绅们拉着灌酒,最后装醉才总算躲过去。 回到喜房里,他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小心翼翼的掀开她的盖头,陈清函抬眸看他,眼里荡出笑。 他心跳加速,这个场景,他梦中见过无数次了。 “清儿。”他眼睛忽然红了,喉头好似被堵住。 他们错过了六年,才终于走到一起。 “你会不会怪我?”他声音发哑。 是他的无能,六年前没能护住她,害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有一点。” 陈清函抿唇,忽然道:“你之前的风流事迹,我其实很生气。” 苏言面色僵了一僵,心里满当当的酸涩瞬间变成了畏惧。 “清儿……”他小心翼翼的想去拉她的手。 她却直接躲开:“从前的事我勉为其难不计较了,但以后……” “以后我绝对不敢,我一定只守着你一个,我说过我这辈子都只娶你一个的,绝不会沾染其他任何女人!”苏言语速快的不得了,生怕慢一点。 陈清函轻哼一声,偏头看向别处。 他牵住她的手,眼里藏不住的满足:“清儿,我们错过了六年,但还好,还有余生几十年,我知足了。” 她眼睛微红,唇角牵出笑来:“嗯。” - 夜色渐深,但扬州的街市却依然喧闹繁荣,街市的灯火亮起,小贩还在卖力的叫卖,街市上人来人往。 婉若都忍不住道:“扬州入夜竟也如此热闹。” “这里毕竟富庶,来往的商人多,又不在天子脚下,没那么多管束,自然更随意些。” 谢羡予牵住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抱上马。 马儿疾驰了一路,来到一处高楼下。 婉若抬眼一看,看到这足足九层的八角楼上,挂着一个高高的金字匾额“摘星楼”。 他牵着她,绕着一圈一圈的阶梯爬上去。 婉若爬到一半就累了:“不想走了,为什么非得上去?” 他索性把她背起来:“这样还累不累?” 婉若心虚,又贴心的问:“你累不累呀?” “累,晚上回去记得好好伺候我。” “……” 终于到了第九层的顶楼,他把她放下来,她便走到栏杆边,惊呼一声:“哇,这里竟然可以俯瞰整个扬州城!” 他从身后走过来,将她圈在怀里:“好看么?” “好看!这是什么地方?”婉若兴奋的问。 “是前朝留下的古物,传闻有情人若是来了这摘星楼,虔诚上一炷香,便能永世不分离。” 婉若诧异的回头看他:“你还信这些?” 他平日里连庙都不进的。 他冷飕飕的睨着她:“不行么?” 他拿了香递给她,婉若老实的接了过来,和他一起虔诚的上了香。 上完香,他牵着她走到栏杆边,看着眼下灯火辉煌繁荣的扬州城。 “其实我很早就想带你来。” 她趴在栏杆上,头也没回,随口问:“什么时候?” “很早。” 早在两年前,他来扬州查盐税案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便给他介绍了这摘星楼的典故,说扬州城的男女几乎都要来这摘星楼上一炷香,以求厮守。 他当时觉得可笑,这般荒谬的说法还有人信。 可临走前却又想着,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兴许会喜欢。 心里不免又有些遗憾,早知道应该带她一起来的,把她一个人留在谢府,她胆小怕事的,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如此想着,他也待不住了,迅速解决了所有的事情,立即启程返京。 谁知又碰上了大雪封路,耽误了足足半月才到京城。 回到谢府,她一如往常的穿着最素净的裙子,懂事的坐在最后面的位置,没有多看他一眼。 在家中长辈们提起给他议亲的事的时候,也毫不在意的乖顺的笑着。 他向来满意她的乖顺懂事,可那日却忽然心中前所未有的烦闷。 他尚不明白这没由来的烦闷是什么,他心中只是忽然出现一个念头,他要把她牢牢地锁在身边,不论用什么手段。 婉若不满的回头看他:“很早是什么时候?” 他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去吻她的唇,低声呢喃着:“在我发现我爱你的时候。” ------------ 第173章 自己回去睡! 三年后。 书斋内几乎落针可闻,正是春日,两面的窗户都大开着,暖阳洒进来,落在书案上的宣纸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凝神写着字,字迹还不大工整,但却格外的沉得住气。 一个小厮在旁边给他磨墨,小声提醒:“小公子,先歇会儿吧,该用晚膳了。” 他垂着眸子继续写字,没有说话,小厮默默闭了嘴。 两刻钟后,他才终于放下笔,唇角微扬,稚嫩的小脸上难得的显露出几分天真的笑:“爹爹回来了吗?” “还没呢,今日爷宫中事忙,兴许赶不回来也说不准。” 他眼睛亮了亮,从太师椅上跳下来:“那我去找娘亲。” 主屋内,婉若坐在花厅里,听下头的两个婆子在回话。 “四少夫人刚产子,荷香院的开支这个月也多了一倍,打赏下人,又是进各类补品,少不得开支的。” 婉若点点头:“再拨几个丫鬟过去帮衬着。” “哎,是!下个月还得办满月宴,二夫人的意思是这满月宴就请些亲近的亲友,也不必大操大办。” “这事儿按二夫人的意思就行。” 四爷谢相铭毕竟是二房的人,二夫人是他嫡母,婉若倒也没必要多管。 “是。” 两个婆子才回了话,就听到外头小丫鬟通传:“小公子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跑着进来:“娘亲。” 那两个婆子便退了出去。 婉若弯腰捏他的脸:“我正要去找你,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用晚膳。” “爹爹让我默的这篇三字经我写完了,娘亲你看。” 麟儿将手里的宣纸一样递给她,婉若接过来看了看:“哇我们麟儿写的真好。” 她亲了亲麟儿的脸:“麟儿真厉害。” 麟儿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开心的往她怀里钻了钻。 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啼哭声,很快奶娘抱着一个一岁的女娃娃匆匆出来:“二姑娘醒了,闹着要少夫人呢。” 婉若忙把她接过来哄:“蓁蓁醒了,不哭不哭,娘亲在这儿呢。” 蓁蓁吸了吸鼻子,埋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的:“娘亲。” 奶娘笑着道:“二姑娘醒了找不到少夫人,怕是以为娘亲又不见了,才哭闹起来,这会儿见着少夫人,倒是立马乖了。” 婉若干巴巴的笑了笑。 麟儿凑上来:“娘亲,今天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 “嗯,他今日宫中事忙,叫人传话说不一定回得来,我们不必等他用晚膳了。” 一边说着,丫鬟们已经鱼贯而入,端着托盘开始传膳摆菜了。 麟儿眨巴着眼睛巴巴看着婉若:“那我今天要和娘亲一起睡。” 蓁蓁也跟着“啊”一声,表示意向。 “好。”婉若揉揉他的脑袋。 天色擦黑的时候,麟儿和臻臻就爬上床了,婉若拿了个话本子给他们讲故事。 “从前有个道士,擅长捉鬼,有一日,他察觉附近有妖气,就在夜半时分进入密林查探,谁知,没碰上妖怪,却碰上一个小姑娘……” 麟儿躺在床上,认真的听着,小脸都紧绷着。 蓁蓁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坐在床上咯咯笑:“抓妖怪!” 婉若语气渐渐森然:“那道士想要靠近那小姑娘问清楚,可才一靠近,就见那小姑娘忽然变的面目狰狞。” 麟儿和臻臻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睁大了些,屋内安静下来。 “道士惊吓,大喝一声:妖怪!” 房门忽然被推开,两个小家伙吓的“啊”一声,抱在一起。 婉若呆呆的回头,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穿着红色官服,长身玉立。 “闹什么呢?”他扫一眼床上的两个小东西,眉心微蹙。 “你怎么回来了?”婉若惊诧道。 “嗯,事情忙完了就还是赶回来了。”他走到床边捏她的脸,“你又从哪儿弄的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回头吓的他们又不敢自己睡。” 婉若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麟儿和蓁蓁爱听这个。” 麟儿老实多了,十分端正的喊了一声:“爹爹。” 蓁蓁正是会撒娇的年纪,开心的喊着:“爹爹!” 谢羡予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该去睡了。” 麟儿巴巴的看一眼婉若,婉若连忙道:“我让麟儿和臻臻今晚跟我们一起睡了,他们听了鬼故事怕是吓的睡不着。” 谢羡予闻言眉头都拧起来了,他巴巴儿的赶回来就为了和这两个小鬼一起挤着睡? “知道害怕还听什么鬼故事?自己回去睡。” 蓁蓁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步子举着小手走过来求抱抱:“爹爹抱抱。” 他把她抱起来,掂了掂。 蓁蓁眨巴着葡萄眼撒娇:“蓁蓁和爹爹,娘亲睡。” “蓁蓁乖,你已经长大了,和爹娘一起睡传出去会被别人笑话的。” 婉若目瞪口呆,她的蓁蓁才一岁怎么就长大了?! “蓁蓁要做最勇敢的孩子,哥哥一岁的时候早就不和爹娘睡了,你难不成比不过哥哥?” 蓁蓁呆了一呆,方才还不满的小脸忽然多了几分坚定:“蓁蓁,勇敢!” 谢羡予心满意足的将她送给了奶娘:“快去睡吧。” 奶娘连忙抱着这小祖宗走人,生怕晚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了,又不好收场。 送走了一个,床上还有一个。 谢羡予一个眼神扫过去:“自己回去睡。” 麟儿老实的从床上爬起来,自己走出去了。 总算解决了这两个小东西,谢羡予心满意足的坐到床上,抱着婉若亲了亲。 “你别总纵着他们,一找着空子就想跟着爹娘睡,这般依赖爹娘以后如何成器?” 婉若没好气的推开他:“他们才多大,正是依赖爹娘的时候。” “就是你纵的,我自小就自己睡也没见如何。” 婉若心里骂道,所以养成了这副阴晴不定,不可一世的臭脾气。 他眸光忽然凉了下来,掐她的脸:“你别以为你在心里骂我我就不知道。” “……” 婉若眼睛睁的大大的:“我哪有。” 他冷哼一声,懒得和她计较:“麟儿是长子,往后也是要肩负起谢氏门楣的人,我自是要对他严格些,在其位谋其政,他该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不能太依赖爹娘。” “那蓁蓁呢,她才一岁,往后又不用撑谢氏门楣!” 谢羡予面不改色,大义凛然:“谁说不用?他们兄妹本就同气连枝,往后也该互相扶持,哪有骄纵着她以后事事依靠爹娘哥哥的道理?” ------------ 第174章 难得的老实 “再说,刚不是蓁蓁自己要走的?” 婉若气的磨牙,他总有一堆大道理,想堵谁堵谁。 他揉了揉她的脸,转移了话题:“下个月苏言得回京了。” 婉若愣了一下,眼睛也亮了起来:“真的?” “他在扬州政绩不错,三年期满,也该调任回京了,朝中能当大任的人不多,总不能叫他一直在那边逍遥。”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这三年来,一直在暗中削前朝宣王党羽的势力,放出来的权总得有人来拿。 高兴之余,婉若也不免担心:“才过了三年而已,清函现在回来露面真的没问题吗?太后如今也健在……” 先帝没有废后,新帝登基后,自然也得尊先皇后为太后,虽说也暗地里一直压制太后没给她任何实权,但太后背后以她母族王家为首的势力还是新帝的心头大患。 “太后如今自顾不暇了,顾不上管她的。” 新帝稳坐帝位,那前朝的旧事就算不得什么,谁又敢提半个字? 婉若开心起来:“那清函也要回来了,阿晏都两岁了,我还未见过呢。” 他们只三年前陈清函和苏言成婚的时候去过扬州一次,之后一别,已经三年未见了,陈清函和苏言两年前生了个儿子,婉若也只在信中见过。 “一个毛孩子有什么稀奇的。” 婉若脸都拉下来了,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煞风景的人! “那你说什么是稀奇的?” 他凑上来亲她的脸:“我稀罕什么你不知道?” 她躲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困了!” “那你睡你的。”他开始亲她的脖子。 “……” 蓁蓁比麟儿更粘人,出生以来,几乎得粘着婉若才愿意睡,因此他又饥一顿饱一顿的耗了一年。 如今好容易那小家伙能听懂话了,忽悠两句就能自己睡了,谢羡予才算是稍微安稳点。 婉若气的不想理他,他便去咬她的耳垂,低声呢喃着:“婉婉,婉婉。” 声音缱绻,温柔的像是要溺出水来。 婉若最受不住他这样,憋的一肚子的气都莫名其妙的消散了干净,微微一颤,咬住唇瓣脸颊泛红。 他唇角微勾,成婚几年了,他还能拿捏不了她? 次日,婉若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少夫人醒了?”翠竹听到动静便带着小丫鬟们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 婉若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拆过一轮,嗓子都有些哑:“嗯。” 她接过小丫鬟送来的清茶润了润嗓子,才稍微好受点。 她只后悔昨晚上一时的意乱情迷,换来了他肆无忌惮的折腾,一想到就恨的咬牙。 她看一眼外头的日头:“什么时候了?” “快正午了。” “那怎么不叫我!” 婉若慌了一下,每日上午都有管事的婆子来回话,尤其最近四房那边添丁,府中事儿多,少不得有人来找的。 翠竹笑着道:“爷说少夫人昨儿睡得晚,不让叫呢,今儿上午有几个管事婆子来,爷已经帮少夫人处置了。” 婉若目瞪口呆:“他处置的?” 这内宅里生孩子办满月酒之类的琐事,他竟也能听得下去。 ------------ 第175章 他像极了婉若 翠竹讪讪的点头:“反正,是处置了。” 今儿早晨几个婆子来问话,一进花厅发现是大爷坐在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老实的一五一十的交代,半点滑头都不敢耍。 毕竟那位爷一个不高兴了是真敢随便发卖的。 婉若也懒得管了,洗漱了一番。 “他人呢?” “这会儿在给书房给小公子查功课呢,哦,二姑娘也在。” 婉若愣了一下,难怪今天这么清静。 若是平时,麟儿倒是不一定来吵,但蓁蓁那个黏人的性子,一定早就来床边守着了。 婉若简单梳妆了一番,便往书房去。 麟儿如今已经有自己的小书房了,特意为他在松鹤园置的一个书斋,但谢羡予平日里查他功课,还是会去水榭书房,那边宽敞。 婉若匆匆走到水榭书房门外,看到窗户开着,便先在窗口往里看了看。 麟儿端正的坐在小书桌前,小手紧张的绞着,等着谢羡予审阅他的默写。 书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连一向爱闹的蓁蓁都十分有眼力见的乖巧的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谢羡予坐在书案后,垂眸审阅眼前的默写,指节不轻不重的敲击着桌面,分明一句话没说,却已经压迫感十足。 两个孩子难得的老实。 片刻后,他才终于开口:“默的不错。” 麟儿一口气松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字还得练,回头把这字帖拿去临,下次我再查的时候,得有长进才行。” 麟儿开心的点头:“是!” 麟儿虽然害怕爹爹,却也最崇敬爹爹,他爹一句夸奖都够他开心好几天。 谢羡予转头看向窗外,正好对上婉若的视线:“醒了?” 婉若脸上微红,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她一个人不务正业似的? “我早醒了。” “娘亲!”蓁蓁立马站起来举起手。 婉若走进来,将她抱起来:“蓁蓁真乖,还陪哥哥读书。” 蓁蓁骄傲的点头:“蓁蓁乖!” 麟儿也凑到婉若跟前扯她的袖子:“爹爹说我今日的三字经默的很好。” 婉若揉揉他的脑袋:“那可不?我们麟儿这么聪明,过目不忘呢,默个三字经算什么难事?” 麟儿眼里骄傲起来,嘴角都压不住的笑。 谢羡予扬了扬下巴:“行了,今日就到这了,玩会儿准备用午膳了。” “好!” 两孩子被拘在这水榭书房里半日了,总算得了自由,自然是待不住了的,去外头玩了。 婉若没好气的道:“你不要对麟儿那么严格,他才三岁,哪家的孩子还比他聪明懂事的?” 谢羡予毫无负担:“我三岁的时候就比他更沉得住气。” “……” 婉若暗暗磨牙,你那臭脾气谁要像你! 他凉飕飕睨她一眼,好似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婉若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他忽然开口:“不过他这样也好。” 婉若愣了愣,他竟然能发现自己不好了?!她还以为他要不可一世一辈子呢! 他看一眼在园子里玩秋千的麟儿,唇角微扬。 因为在麟儿身上,看得到些婉若的影子,麟儿身上的那么一些不像他的地方,却像极了婉若。 ------------ 第176章 八成是又吵架了 小丫鬟匆匆来通传:“爷,少夫人,今儿五姑奶奶回来了,大夫人说让爷和少夫人去前头用膳呢。” “秀珠回来啦?”婉若眼睛一亮。 “她一个月回来八次,有什么稀奇的吗?”谢羡予睨她一眼。 小丫鬟讪笑着道:“大夫人说今儿难得家里人都在,而且二房又添丁了,正好用个家宴聚一聚。” 婉若点头:“好,我们这就去。” 谢羡予走出去,将蓁蓁抱起来,婉若牵住麟儿的手,一家四口往前院去。 “大爷和少夫人来了。” 小丫鬟通传一声,便给他们打了帘子,迎着他们走进厅内。 “大哥,嫂子!”谢秀珠开心的迎过来。 蓁蓁立马举起手:“姑姑抱抱。” 谢秀珠将蓁蓁接过来,亲了亲她的脸:“我们蓁蓁怎么又长漂亮了。” 蓁蓁骄傲的点头:“蓁蓁,漂亮!” 谢秀珠又捏捏麟儿的脸:“麟儿也长高了。” 麟儿皱了皱眉,不满被人捏脸。 婉若拉着秀珠坐下:“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小侯爷没来?姝儿呢?” 谢秀珠一年前也生了个女儿,比蓁蓁大三个月,叫孟静姝,这名字是侯夫人亲自取的。 定安侯夫人只盼着孙女是个乖巧懂事的,孟家再不能出一个混世魔王,于是力排众议给她取了这么个文文静静的名字,寄托着美好的期望。 谢秀珠立马拉下了脸,哼了一声:“我才不和他一起!” 婉若:“……” 八成是又吵架了。 今儿府中家宴倒是热闹,大房二房四房的人都到了,男女分了两桌,都是自家人也不必设屏风。 大夫人轻瞪一眼谢秀珠:“都嫁人了还成天胡闹,你便是自己回来好歹把姝儿带来我看看。” 大夫人对谢秀珠回娘家这件事已经麻了,连原因都懒得问。 谢秀珠讪讪的道:“婆母带姝儿去游船了。” 大夫人又瞪她一眼,婉若岔开话题:“四弟妹才生子,秀珠一会儿用完饭去看看吧,四弟妹现在还未出月子,今儿家宴也来不了。” 谢秀珠立马点头:“我就是想看四嫂才回来的!” 大夫人哼了一声,都懒得说她。 蓁蓁举起手:“祖母抱抱!” 大夫人连忙将蓁蓁接过去,脸上也堆起笑来:“蓁蓁饿了没有?” 谢秀珠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拉着婉若压低了声音道:“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娘又要教训我了。” 二夫人笑着道:“铭儿媳妇近来生子,还多亏了婉若,费了不少心神,我还没谢你。” 婉若连忙道:“二婶客气了,如今管家之事交在我的手里,这也是我应做的。” 责任当然是有的,但这松一分紧一分的,到底也是管家人说了算。 婉若对二房儿媳产子这事儿上心的很,用度和人手都尽可能多的调配了,又给了二夫人面子,二夫人岂能不记这个人情? 大夫人也笑着道:“本是她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二夫人忍不住笑:“那可不?今儿我听几个管事婆子说,去找少夫人问话,结果大爷给处置了,难怪羡哥儿打小就聪明呢,什么事儿都能一学就会。” 婉若面皮发烫:“是我今儿起的晚了,他恰好休沐在家就顺手处置了。” 二夫人笑着道:“我从前还当羡哥儿是个冷清的,没曾想最会疼媳妇。” 大夫人都懒得说,反正也见怪不怪了。 那边大老爷沉着脸教训谢羡予:“这内宅的琐事你一个男人插什么手,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 第177章 婉若从来不和我生气(大结局) 谢羡予神色淡然:“齐家国治天下,琐事都治不好还治什么天下,父亲多虑了。” “你!” 大老爷又是气的心梗,真是拿这个儿子没一点办法。 众人连忙打岔给岔开了话题。 正热闹着呢,却见小丫鬟进来通传:“姑爷来了。” 大夫人又瞪一眼谢秀珠,连忙道:“快请进来。” 孟淮川抱着姝儿走进来:“岳父,岳母。” 大夫人笑着迎上来,将姝儿接过来:“你和秀珠一道回来多好,快坐,正要开宴。” 大老爷也命人加了凳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来。 孟淮川笑着道:“秀珠这不是想家了,急着先回,我就让她先回了。” 他看一眼谢秀珠,秀珠轻哼一声。 “行了行了,先坐下用膳吧。”大夫人忙道。 难得齐全的一次家宴,热闹的很。 等宴席结束,孟淮川才拉着谢秀珠在无人的园子里说话。 “我错了行不行祖宗,昨天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怎么还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 “哼!” “下次带你去打马球行不行?” “我才不稀罕!” “那去山里打猎,最近入春了,我正想着带你去玉带山猎兔子呢。” 谢秀珠眼珠子转了转,态度有些松动了。 孟淮川笑嘻嘻的凑过来:“我最近得了一匹好马,温顺的很,还未认主人,我正想着送你呢。” 谢秀珠眨了眨眼:“什么马?” “明儿带你看了就知道了。”孟淮川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你肯定喜欢。” 远处的假山上的八角亭里,婉若正带着孩子们坐在里面喝茶,远远的瞧见这两人又和好了。 “难怪侯夫人成天犯愁,这两个冤家可真是一天也消停不了。”婉若摇了摇头。 翠竹忍不住笑:“这侯府人丁不多,但热闹定是够热闹的。” “也不知姝儿以后像谁。”婉若回头看。 三个孩子正在旁边玩,蓁蓁举起手:“抱抱。” 姝儿咧嘴笑笑,张开两只小短手将她抱住。 过了一会儿,谢秀珠便兴高采烈的来八角亭里找婉若了。 “和好了?”婉若睨着她。 “谁跟他和好了!我是懒得和他计较!”谢秀珠轻哼一声。 “小侯爷人呢?” “哦,去书房议事了。” 书房。 “边关可有来信?”谢羡予问。 孟淮川懒洋洋的道:“我爹才懒得给我写信,不过大概是无事发生的,不然我娘肯定会收到来信,怎么了吗?” “我担心边关有异动,若无变故就好。” “如今北凉都被打的节节败退,哪里还能有什么变故。” “嗯。”谢羡予应了一声,又低头处理公文。 孟淮川还没走,欲言又止的。 谢羡予抬眸看他:“还有事?” 孟淮川眉心微蹙:“是有点事。” 谢羡予以为事关定安侯,眸色微沉:“何事?” 孟淮川拧着眉:“秀珠动不动就跟我生气,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惹她了,这女人是不是都爱生气?” “……” 谢羡予面无表情:“我不清楚,婉若从来不和我生气。” 孟淮川:“……” 早知道不问了。 直到用过晚膳,秀珠和孟淮川才回去。 今儿家宴忙了一日,婉若也累得很,回松鹤园倒头就睡下了。 谢羡予还在书房和别的官员议事耽误了一会儿,回来婉若已经躺下了,他沐浴之后,便也上了床。 轻车熟路的将她捞到自己的怀里圈住,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 婉若迷蒙着睁开眼,皱眉警告他:“我困了,今天不许动我。” 昨天就折腾了她半宿,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嗯,今天不碰你。”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婉若这才放心了,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的睡了。 他垂眸看着小猫似的缩在自己怀里的婉若,唇角微扬,她哪里会和他生气,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乖的不得了。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他们相识六年,成婚四年,而他好像直至今日才终于学会要如何去爱她。 万幸的是,她始终在他身边,她到底还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