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大梦一场 天齐五年,十一月,深秋。 今年气温降得很快,窗外狂风呼啸。院内树枝枯叶飘落,下人们洒扫不及,不会便又堆落一层。 林书意怔怔地站在院内,风吹乱她的发丝,不禁让她想起刚入府的那一年。记得那是四月初夏,院子里绿叶繁茂,花团锦簇。可就这短短一年半,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爹燕王残暴,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屠了半座皇城,弑君夺位成功,当上了皇帝。她的夫君孟云鸾从世子变成太子,不日便要同她们这些女眷前往京城。 而自己的父亲古板刚正,进言惹怒新帝,全家皆已下狱。太子对她更是多日避而不见。 林家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竟毫无办法。 想到这她只觉得心里冷,回忆起自己这追名逐利的一生,竟有些恍惚。 书房离的不远,林书意没带丫鬟,独自一人沿着回廊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穿过拱门,回廊后丫鬟的闲聊声传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咱们那位远在京城的郡王爷薨了!” “先皇为了控制各位亲王,说是让郡王爷入宫伴读,不就是让他当质子吗?” “谁说不是呢?燕王也是狠心,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的。” “现在已经是皇上了,小心你的脑袋!” “贵人们都远在京城,谁能管到咱们。” 听到郡王爷,林书意心中一怔,回忆起她在宫中伴读的日子。那时她被公主刁难,心中烦闷,时常拿他撒气,可孟云峥却从不恼怒。 想起孟云峥,只记得他那双死潭一般的眼睛,从未有过什么情绪的变化。仿佛这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想来也对,无人要的质子,有什么资格发泄?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没有训斥下人,全当没有听见。 她扶着墙壁,继续缓缓向前。半盏茶的路程,快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漫长到她不敢回头看,仿佛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这偌大的燕王府,快将她溺死在这里头了。 林书意还未靠近书房,便被侍卫拦住,“太子有令,任何人无召不得入内!” 林书意抬头死死盯着开口的侍卫,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侍卫,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冷哼。 “谁人不知如今林府落难,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时书房内欢声笑语传来,林书意甩着袖子,不顾侍卫的阻拦,径直冲进书房。 她不顾脸面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求太子救救臣妾的父母!” 孟云鸾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大声呵斥。 “你来做什么?林尚书出言不逊惹怒父皇,他是该死!” 林书意抬起沾着血的脑袋,血肉模糊,直看得人紧皱眉头。 这时旁边的女子惊呼:“姐姐!” 林书意才看见,孟云鸾的手边缩着一人。一双澄清的眼睛写满了无助,不论谁都要被这纯洁的模样给诱骗了。 她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怨恨,父母仍在牢狱中受苦,庶妹便爬上东床。完全不顾家中其他人! 怒意反复灼伤她的心,她狠狠地盯着林书音。 孟云鸾看着面目狰狞的林书意,只觉得厌烦,顺手拿起一块砚台砸了下去。 “还不快滚。” 砚台嘭地落地,瞬间四分五裂。碎裂的残片飞过,擦伤林书意的脸颊。她掩在袖口里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指甲陷入掌心却毫无感觉。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林书音挑衅的眼神。 林书意不禁嘲讽自己,这么久了还未看破人心。但她却毫无办法,只能转身离开。全当没有看见那二人浓情蜜意。 她虚弱地扶着门框踏出书房。 “姐姐!” 林书意只觉心烦意乱,不愿回头,也未停下,沿着回廊继续走回去。 林书音紧追跟上,“我知道姐姐心里有气,但是我已有身孕。皇家还是以子嗣为重!” “哦,那便恭喜妹妹了。”林书意微笑看着她,语气略带嘲讽。 “姐姐不要灰心,待我诞下皇长孙,自然不会苛待姐姐的。”林书音抬着下巴,斜眼看着林书意。语气里尽是炫耀。 “你真觉得自己赢了?想坐上太子妃的位子,是凭你罪臣庶女的身份还是你肚子里未知男女的孩子?” 林书音瞬间脸色煞白,死死拉住林书意的手肘。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就像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仰望人间。 “你知道为什么你成婚多年未有子嗣吗?太子给你下了麝香,太子殿下也不是谁的孩子都要的!” 说完林书音嘴角抬起一抹笑意。太子终是更偏爱她的! 看着她癫狂的模样,林书意只觉得可笑万分。 “太子的同胞兄弟惨死,他都未曾落下一滴泪!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感情?我原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没曾想到蠢得离奇。” 林书音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呢?姐姐我终于赢过你了。” “姐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有嫡长女的身份,父母的宠爱,可你却永不满足。而我只是个庶女,身份低贱,就活该受尽凌辱?哪怕我再努力,也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姐姐,我不服!” 还未等林书意反应过来,一股巨力将她推倒,她整个人翻过回廊坠入金明池里。 湖水冰冷,林书意不懂水性,在水里胡乱扑腾。 一时丫鬟小厮都涌过来救人。 林书音见状,晕倒在地。她身旁的丫鬟大喊:“我主子晕了,她可是怀了皇孙啊!” 顿时乱成一片,下人们全都围着林书音,人人都想着争功,以至于无人管还在水中的林书意。 她听见岸上的声音,有人,却无人救她。 湖水寒冷,她的力气快要用光,精疲力尽的她连呼救声都没有了。 直到她看见孟云鸾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呼救声还未喊出,只见孟云鸾抱着林书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她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谁妨碍她就施以颜色。得知庶妹对孟云鸾有情,她便耍尽手段折磨庶妹。靠着家势,她还是如愿嫁进王府。 她以为嫁入高门便可万事无忧,却不知在位高者眼里自己只是个玩物。错入皇家,作茧自缚。 这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一场空。 终究也只是场镜花水月的骗局。 她不再挣扎,让湖水淹没自己,闭上眼,渐渐沉入黑暗。 ------------ 第二章 春花宴邀请(一) “从今莫把仇人靠,千种相思一撇消。” “你还有尘缘未了……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林书意感觉自己做了个长久的梦,梦里不断回荡这些话。 她像海上孤苦漂泊的小舟,用尽全身力气依旧不能靠岸。无边无际的海水涌来,黑暗吞噬了她。天旋地转,世界混沌。刹那间连呼吸都静止了。 哀怨与悔恨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若能重来!” 床榻上躺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双眉紧蹙,呼吸急促,额间渗出冷汗。嘴里无声地呜咽,似是做了场噩梦。 她想要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一道金色的身影穿透黑暗照进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冰冷慢慢回温。 “我错了,我会悔过,我不想死!” 少女惊呼,猝然坐起。身旁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书意母亲在,别怕别怕。” “母亲。”林书意抓着王氏的胳膊,死活不放开。 林书意想着这是自己的“头七”吗? 自己前世作恶多端,怕是等会便要去那传说中的地府受苦。可怜自己的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氏心疼地看着怀中人,她那宝贝女儿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 “把那个小贱蹄子给我带上来!” 不会儿,地上便多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半旧不新的素衣,发髻上只有两根素簪子,宛如一朵洁白小花。 林书意转头望去,看着地上磕头求饶的人。上一世的记忆中,她总觉得庶妹是在抢她风头。这时再看,倒也眉清目秀,好像也没有以前觉得那般面目可憎。 但她也并非对林书音毫无芥蒂,心里始终打着个结。 跪在地上的女子抬眸,对上林书意的目光,浑身发抖地更厉害了。 “母亲,女儿没有推姐姐,请您明鉴!” 王氏怒气更甚:“你还敢撒谎!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来人给我上家法。” 话毕,侯在旁边的下人便要按住林书音,无人在意她的辩解。 林书意猛得想起,这是两年前她设计陷害林书音的一次落水。 林书音比她晚出生两月,是她母亲怀孕时,通房丫鬟所生。她和母亲自是对林书音十分厌恶。可林书音偏偏是个争气的,琴棋书画样样擅长,是名动京城的才女。风光无限,都快凌驾于她这个嫡女之上了。 春花宴邀请了林氏姐妹,林书意就因为不想让她庶妹参加。搞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出落水戏。 “慢着。” 话出王氏看着林书意:“书意可是觉得惩罚太轻?等老爷回来,母亲自会为你讨个公道!” 说完还为林书意拢了拢被子,俨然一副慈母模样。 林书意摇了摇头:“母亲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与妹妹无关。”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人人心里疑惑,大小姐这是转性了? 旁边的大丫鬟白露更是目瞪口呆,小姐怎么不按计划进行?怕不是真的落水生病了! 林书意扭头,不看地上跪着的人。她还是心中有愧,说到底都是自己先伤害了林书音。 或许现在改变太迟,但林书意也想试试看,尝试当个好人。 王氏听完,难掩怨气。 “还不快滚,今后若被我发现你胆敢觊觎你嫡姐的东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林书意刚醒体力不支,不一会便感觉筋疲力尽,“母亲女儿想睡会。” “好好好,你好生歇着,有事吩咐下人就行。你这落水怕会感染风寒,母亲去替你熬碗鸡汤。白露伺候好小姐。” 白露战战兢兢:“是。” 王氏说完瞥见地上跪着的林书音,厌恶之色难掩。 “哼。” 之后屋子内众人离去。 “小姐,您刚才怎么替林书音讲话啊!这样……”白露急切地说道。 林书意打断了她,“白露,今年是哪年?” 白露立马跪下,“小姐,今天是天齐三年四月十一。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林书意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疼! 她顾不上疼痛,思索着,看来自己真的重生了。回到两年半之前,这时距离她嫁给孟云鸾还有一年时间。还好,还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尽管之前犯过太多过错,但老天既然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林书意越想越远晃了神,白露怯生生地打断:“小姐?” “不用,你先下去。” “是。” 林书意叹了口气,但教名利休缰锁…… 三日后,春花宴。 白露一早便叫醒她家小姐。她冥冥中感觉自家小姐变了,自落水后再也没有打骂下人,就连自己都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但是小姐变得爱睡懒觉了。 要知道以往这些诗会宴会,小姐可是一大早起来打扮选衣,绝不允许别人抢走她的风头。今日居然在白露三次催促后,才不情愿地起来。 林书意睡到心满意足,她竟不知自己未嫁前的日子如此舒坦。父母疼爱,不曾有什么烦心事。可是嫁给世子,虽说攀上燕王府这棵大树,却也未得善终。嫁过去后更是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皇家规矩颇多,倒不如这般轻松。 这时下人端来十余件衣服供林书意挑选。 林书意扫了一眼这些衣裳,全是大红大紫绣着金线,华丽无比。 她摇了摇头,下人们赶紧换来新的一批,但都太张扬了。 “就这件吧。”林书意指着边上最不起眼的一件。浅粉色配白色抹胸的长裙,外搭浅粉江南云锦的披风。头上簪了一对海棠掐银丝玉簪。既不张扬显眼,又不失端庄和贵气。 白露看着十分急切,“小姐你这未免太素了,我听说隔壁院里那位可是选了碧绿的翠烟衫!” 林书意挥了挥手,“就这样吧。给我梳个寻常发髻即可。” “小姐!” 不论白露怎么劝说,林书意都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这哪是春花宴,明明就是鸿门宴。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冒尖的,你以为自己是出了风头,实则是灾祸上门。 ------------ 第三章 春花宴邀请(二) 春花宴开始。 林书意刚出林府大门,便看见林书音安静地在马车旁等候。 林书音身着碧色翠烟衫,面色红润,柳叶眉下一双圆眼,神色明亮。身上似带着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眉目流转间更是惹人怜爱。 “姐姐你来啦。”说完便福了福身,一副恭顺模样。 白露在一旁气得跺脚,“看她那副上赶着的架势,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真不要脸。” 林书意蓦地停下脚步,凌厉的目光吓得白露不敢继续说。 “这样的话今后莫要再说。” 说完便径直上了马车。白露是个忠心的奴才,上一世对自己也算尽心。就是这张嘴,看来还是得好好管教。 白露恶狠狠地盯着林书音,定是她今日穿着张扬,惹得小姐不开心了! 马车上林书意仔细回想,上辈子春花会的事。只记得上辈子她盛装出席,抢了长乐公主的风头。回府后便接到懿旨让她入宫伴读,说是伴读实则换着法子羞辱她。现在想起那段日子也觉得晦暗无比。 这一世低调行事,想来不会惹怒长乐公主了。想到公主,林书意心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怜悯。 众人皆羡慕的公主,也有说不出的苦楚。西域屡次来犯,皇帝昏庸无能,半年后便要公主便要前往和亲。谁知匈奴狼子野心,借和亲之名举兵进犯。陆景和战了几月却也只带回公主的棺椁。这一战北厉元气大伤也给燕王带来了机会。 真道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世间万物,皆无永恒。 林书意深呼一口气,压制住心中那抹酸涩。 抬手撩开车帷,天气晴朗,春风拂面。暖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走她的哀怨。和这样的好天气一起,她新生了。 她刚到公主府门口,便碰上了江如云。 “林妹妹!”江如云亲热地同林书意打招呼。 江如云是林书意的手帕交,她俩母亲亦是手帕交。上辈子林书意嫁给世子,便随着去了燕王封地,至死姐妹都未曾相见过。 只记得她嫁给新科探花,谁知婆母是个难相与的。好在丈夫正直,想必上辈子她定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了吧。 林书意一见到她,眼前一湿,恍如隔世地抱住了她。 “你怎么哭了?我的大小姐,谁给你气受了?听说你在府里落水,我还未来得及去看你,可是受伤了?”说着便将林书意转着圈地检查。 直到林书意不哭了,她才放下心来。扶着林书意入了府。 华丽的楼阁被池水环绕,池水碧绿清澈。主院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好生气派。 走过回廊,林书意的心才放下来。上一世冰冷的湖水如同梦魇在她心中,今天看见湖泊还是会犯怵。 穿过回廊便到达宴席。女眷们设在一处,公子们则在外堂。 林书意与江如云相邻坐下,只见林书音被一群女眷围绕,人人夸赞她的衣服华丽。十分衬她,果然京城第一才女。 江如云不禁蹙起了眉,“书意你今日风头都被你那庶妹抢走了!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净,改明我给你送几匹今年江南的时新料子,你做几身衣裳惊呆她们这一群不识货的!” 林书意不以为意:“我本就是个纨绔的,琴棋书画样样比不上书音,没什么风头不风头的。” 江如云哼了一声:“你怎么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区区庶女,也能撼动你的地位?” 林书意轻抚她的手,神色镇定,语气淡然。 “风头不风头的重要吗?富贵于我如浮云。” 江如云震惊地看着林书意,“富贵如浮云,怎的你要去做姑子么?” 林书意装作要揍她的模样,两人笑作一团,嘻嘻哈哈地玩闹。 公主派人传话,有事耽搁,让小姐们自便。 各家小姐便各自坐下,或谈笑,或围坐博戏,好不热闹。 宴会过半公主仍未出现,林书意觉得有些闷热,便退出屋内,出门透气。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来到花园,她想安静坐会,却听见有女子的抽泣声。 循声林书意来到假山,只见假山后熟悉的衣摆,是公主。林书意心里暗想倒霉,公主未来挑刺,她反而送上门来! “是谁!”公主哽咽质问。 林书意来不及离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可当她看见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有一丝难过。怕是公主已经知道和亲之事了,说到底也就是个控制不了自己人生的女子罢了。 她近一步上前,递上一块手帕。 长乐公主呆愣一秒,她以为会是个跪地求饶的,未曾想到是个安慰自己的。 她别过头,擦去泪痕,“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臣女不敢,公主金枝玉叶与我等云泥之别。” 长乐轻声嘲讽:“金枝玉叶算不上,终究一颗棋子罢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重活一世一切真的会有变化吗?林书意心中默默想着。心思飘远,脚下一轻。 林书意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摔下,直接向身后一个宽厚怀抱倒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眼前人打横抱起。 林书意闻见那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抬头对上他冰冷冷的视线。浑然不觉他的僵硬。 “林书意!” 熟悉的声音伴随怒气,从身后传来。男子神色冰冷,不自然地将林书意放下。 林书意听见上辈子熟悉的声音,一时竟愣住了神。 陆景和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林书意质问道,“孟云峥你在干什么!” 林书意紧急拉住他,解释着:“误会误会,我不小心摔倒,郡王爷碰巧扶了我。” 陆景和伸手捶了一把孟云峥胸口,“那是扶吗?” 林书意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可不想惹上麻烦,抱着陆景和的手臂,劝他冷静。 孟云峥的话卡在喉咙里,哑然看着纠缠的二人。少年将军和尚书府小姐,俨然一对璧人。 果然,不论何时,她的身边都有人簇拥着。只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没人要的可怜虫。 孟云峥脸上带着嘲讽,他看了一眼陆景和,后者回以怒视。 林书意看着孟云峥,想起上一世。燕王造反,完全不顾这个在京城做质子的儿子。 只留下一句:请君分我一杯羹。 当真是冷血无情…… 孟云峥不想解释什么,转头要走,却瞥见林书意眼眸中的怜悯。 她也觉得自己可怜吗? ------------ 第四章 前世的债 “我送你回宴席。” 陆景和转身看向林书意,先前带着怒意的声音缓和些。 林书意微微点头,无法克制地想起上一世。 想起她未嫁前送陆景和出征。刚刚及冠的少年坐在马背上,剑在腰间,姿态潇洒。 陆景和说,待他击退匈奴,便回来迎娶她。 林书意满口答应。可当陆景和战胜归来,却迟迟看不见她的身影。 那个寒冷的雨夜,陆景和在林府大门苦等一夜。只等到一句,她要嫁给世子。 犹记得当时陆景和锥心的目光,他红了眼眶却没对林书意说一句重话。只是轻轻放开她的手,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年少时,她对这样的心意视而不见,可如今却觉得属实是难能可贵。 少年的赤诚之心,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林书意跟在陆景和的身后,思绪却早已十万八千里。与以往不同,她出奇地沉默。 前厅传来阵阵脚步声,还有贵族女子头上朱钗碰撞的声音。 “不必多礼,本公主来迟了,还请大家尽兴。”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林书意未与众人一样抬头打量公主,一直把脑袋按得低低的。 倒是稀奇。 公主要和亲的消息其实已有私下流传。 在座各人神色各异,有怜悯,有惋惜,甚至有讥讽。 她其实已经习惯别人这种打量窥探的眼神。虽然此刻觉得心里像扎了根刺,但也只能隐忍。 她是公主,代表着皇家颜面。她享受了陛下的宠爱,无上的荣耀,便也要为此承担起责任。 她没得选…… 长乐公主扫眼看去,“大家都请入席。” 众人都被公主的眼神惊到,连忙收回眼神,一个个都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林书意轻轻松了一口气,准备假装空气一般地回到位置。 可还未等她挪动步子,公主竟然朝着她走来。 “你就是陆景和的青梅竹马?” 林书意眼皮狂跳,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把头低着。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 林书意不敢忤逆,只得抬起头来。 长乐公主眼底划过毫不掩饰的惊艳,“竟然是你,难怪陆景和对你死心塌地……” 先前花园内安慰自己的是她,刚才扫眼看去,唯一低垂着头的也是她。抬起头一看,一张脸生得艳丽,体欺皓雪之荣光,脸夺芙蓉之娇艳。姿态娴雅,颇有林下之风。 真是叫人一见难忘。 林书意却心底哀叫,这是什么孽缘。 长乐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过来坐。” 林书意紧张地看着公主,后背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她张望着,试图找到陆景和的身影。 上一世公主刁难自己,一部分是她抢了公主的风头,还有一部分林书意怀疑公主对陆景和有情。 重生后,她仔仔细细回想后,得出这个结论。他们之间是狗血三角恋的关系。 这时旁边却插来一句:“公主你吓到她了。” 林书意和公主同时转头看去。 说话的是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他眉目修长舒朗,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孤傲。身材高大,站在人群中仿佛鹤立鸡群般醒目。 只是长乐公主听到后有些不满,“堂兄这话什么意思,我与书意一见如故,拉她过来坐有什么错?” 孟云峥也不恼,转动手上的扳指,眼睛看着林书意,却凑到长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长乐公主听后,一双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笑着:“你这主意好!” 转头便对林书意说道:“书意你可愿意入宫伴读?” 林书意心头一怔,这就是孟云峥的好主意?自己千躲万藏,终究是躲不过这命运! 她对长乐公主恭敬应了声:“多谢公主。” 转头对孟云峥淡淡地福了福身。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开心得不得了。可林书意心里却满是忧愁,明知是龙潭虎穴,却不得不去。 寒暄了片刻,宴席散去。 白露扶着林书意上马车,小心翼翼地说:“小姐,陆小将军军中有事提前离席,他让我转达,他定让小姐心想事成!” 林书意扶额苦笑,看来上辈子伴读还有他出的力。 人情反复,世路崎岖。 看来重生保命第一步:改变形象,得加快进程。 “回府吧。”说完林书意弯腰进了马车,闭目捏了捏眉心。 她陷入沉思,这一世她没有惹上公主,但依旧要入宫伴读。除了公主与陆景和的关系,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孟云峥。 她仔细回忆起那个可怜的短命鬼。 他今天怎么会为自己讲话? 想到这林书意不禁自嘲一番,自己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连这样无辜的人,上辈子自己都欺负过。 马车辚辚声骤停,林书意一个踉跄,险些没坐稳。 白露怒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敢拦林府的马车,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着随行的下人便要上去揍人。 少女的柔荑掀开车帷,探头看去。 只见一个抱着幼童的男孩蜷缩在地,十几岁的模样,全身脏兮兮的。他怀抱里的幼童更是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他跪在地上恳求:“求求您给条活路,赏点银子。我妹妹病得快活不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磕头,脑袋上皮都破了,渗出丝丝血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样子。 白露皱眉,难掩嫌弃:“愣着干什么,还不拉远点,别让我们马车沾上晦气。” 林书意叹了口气,真是奴婢随主。白露真是和她上辈子仗势欺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不过念在她忠心耿耿,林书意还是愿意把她品行给掰正的。 “住手。”林书意提着裙摆下了车,靠近地上跪着的人。 白露一愣,赶紧走过来,“小姐,你怎么下车了?这事奴婢来处理就成。” 林书意没理她,对着地上那人递上一个荷包。 “这里的银子应该够你医治你妹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跪在地上的人,接过钱袋,细细的手腕感觉轻轻用力便会折断。 “小人家乡发了洪水逃难来京城的,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这钱我会努力做工偿还的。” 林书意开口道:“真是不容易,好好照顾自己。这不算什么,不用挂在心上。” 说完便上了马车,跪在地上的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马车驶出喧嚣的街巷,缓缓向着林府前进。 白露在马车外委屈,“小姐,刚才那人很有可能是个骗子,你为什么要相信他。” 林书意想了想,自己刚才没有给她面子,这傻丫头这会估计钻牛角尖了。 于是放柔声音问道:“白露,你说那点银子对你家小姐算得了什么?” 白露不解,沉默着。 林书意继续说着,“那点银子就算是丢了我都不会心疼,但是却有可能救他妹妹的性命。心中常存善念,无往而不利。懂了吗?” 白露垂头:“奴婢记住了。” 林书意看她疑惑的模样,莞然失笑,算了慢慢教吧。 日子还长着呢。 ------------ 第五章 努力改变形象 车夫拽马,引发马嘶长鸣。 林书意探头,还未到林府门口,远远便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等候。 还未待她下马车,王氏便走过来要搀扶,兴奋道:“我听说公主要你去伴读?” 林书意眼皮一跳,脚步微顿,“母亲如何知道?” 王氏拉着林书意的手进去,笑着说道:“今日之事早就传了出来,母亲就知道你是个争气的,这下可算是把那个小贱蹄子狠狠踩在脚下了!” 林书意的眉头蹙起,下意识地说:“可我不想入宫伴读。” 王氏不可置信,好一会脸色才缓和,“能入宫伴读的,哪个不是天潢贵胄?旁的不说,光是这姻缘的机会,也是值得争一争的!难不成你真要在那三品将军身上吊死?” “母亲!” 王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那陆小将军两小无猜,但这婚事万是轮不到你做主的。你可不能给那个庶女给比下去!” 林书意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上一世的苦果,早已种下。 她这会只觉得气不顺,但也不好与母亲发作,一时沉默。 王氏轻拍她的手,“你好好想想,母亲的指望可全在你身上!” 林书意低垂着头,一只手紧捏着手中的绣帕。 这一瞬间,她的心无比冷静。恍惚中感觉自己又回到上一世和林书音勾心斗角的日子。 “人人都说,与人为奴,不如自己为王。母亲怎么就不懂呢?就算公主对我有所青睐,那些世家小姐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看着王氏不解的眼神,气得她挣脱母亲的手,回了屋。 一路上林书意是越想越气,宫里哪有府中舒服? 事事都要讲规矩,那些小姐个个尔虞我诈,心思多得不行。哪怕重活一世,林书意都觉得自己玩不过她们! 她要是再把自己折腾进去,那就是蠢到家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怎么躲过去! 装病?感觉骗不过母亲。 要不再落一次水?但一想到那冰冷的湖水,她瞬间后背发凉,算了还是不要折腾自己的好。 林书意是愁容满面,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白露险些跟不上她,“小姐,入宫伴读不好吗?二小姐想去都没机会呢!” 林书意嗤笑一声,“那让她去好了!” 她也不顾白露疑惑的模样,说完便进屋躺下。 林书意仰天长叹一口气,装了一天真够累的。不会便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晚上,林书意迷糊中被叫起,简单收拾一番,便前去用膳。 待她到门口,向屋内瞧去。只见林书音已经到了,站起向林书意行礼。 父亲林文忠制止了她,“都是一家人,无需行礼,坐下吃饭吧。” 王氏一时脸色难看,锐利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林文忠看到王氏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心虚,“现在宫中要选伴读,咱们府中谁去?” 王氏连忙说道:“当然是书意了,让庶女入宫算什么!” 林文忠点了点头,但又觉得这样对二女儿有些不公,便补充了一句:“书音虽是庶女,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去也未尝不可。” 话毕,王氏如同点着的炮仗,“书意深受公主喜欢,伴读也是公主点名的!难不成要违背公主的意愿?” 林书意面无表情的听着,观察着林书音。 只见她全程低头,一句话不说。 林书意心里无语,上辈子杀自己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说自己抢了她的东西,现在又在这当缩头乌龟,真是可笑。 林文忠转头瞟了一眼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林书意,“书意你觉得呢?” 林书意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王氏接过话去:“还用问?自然是书意伴读!” 再回过神,林书音窘迫的神色落入她的眼眸。 她直勾勾盯着林书音说道:“父亲说的有道理,女儿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但入宫伴读是公主钦点,怕是不好违背。” 王氏不由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板打量着林书音。 林书音还是抿着嘴唇,连头都没动一下,哪怕她心中的苦涩早已蔓延。 可谁也没想到,林书意突然站起,“不过妹妹的确端庄懂规矩,有她陪伴入宫也是有个照应。女儿可以向公主求一个让妹妹一同入宫伴读!” 此话一出,现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林文忠不顾王氏铁黑的脸色,“如此甚好,书意是越发懂事了。” 林书音惊讶无比,目光闪动,险些要哭出来。 林书意看着这一桌,欣喜的爹,愤怒的娘,还有个快梨花带雨的妹妹。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父亲母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告退了。” 林书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这姐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连忙追了出去,“姐姐。” 林书意转过头看她,一脸疑惑。 “姐姐为什么要帮我?” 林书意有些无语,目光直视她:“你想入宫伴读吗?” 林书音显然愣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你若是抱怨命运不公,便自己争取,别把失意怪到别人身上。父亲并没有说不让你入宫,你明明心里想得要死,却总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不说你不争,全怪在自己庶女的身份上!” “不是别人瞧不起你,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说完林书意便转身离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林书音想反驳,她想追上前去,说自己没有。 却感觉自己每步都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林书意的话句句扎进她的心里。像是撕裂她的伪装,扒下她的体面。 她抬头看着一轮残月,终究是自己做错了吗? …… 林书意怒气冲冲地回了屋,心里暗想自己刚才的演技应该还可以吧。 这几句能把林书音骂醒吗?这世子妃自己这辈子是不想当了。若是平日对庶妹好点,万一历史重演全家下狱,她会不会替家人求情? 想到这林书意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晦气想法。既然重生了,那一定要给全家找好退路,万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 第六章 努力赚钱 次日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林书意的闺房。 除了孩童的短暂时光,林书意还未试过一夜无梦到天亮。 一番修整后,林书意陷入了沉思。 重生她能改变什么?她知道燕王的图谋,知道朝堂的未来动向。但她可以相信谁呢? 有着重生的先知优势,却不能说出。林书意真觉得要憋屈死了。可若所托非人,这干着掉脑袋的事,怕是日日夜不能寐吧。 她不能控制燕王不造反,也难以改变父亲的刚正不阿。那林府的命运该如何扭转? 想到这她只觉得超过她的脑容量,变成庸人自扰了。 她一届女流,怎能插手朝堂?还是得想法子远离这场纷争为好。 理智告诉她,远离纷争的第一步,远离事件中心的人。第二步,搞钱。 待到燕王杀入京之前,全家远离京城。这势必需要一大笔钱,可父亲为官清廉,抄家时都未抄出多少银子。 还得靠她,想到这林书意叹了口气。重活两世,她还从未想过赚钱的事。 她安静地坐在窗边,思索着。她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到梳妆镜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 虽说样貌没有太大变化,但就是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上辈子的眼底怎么看都是藏着恶毒。终究女为悦己者容,看着镜中鲜活的自己,林书意的烦恼暂时放了放。 这时她猛地想到,上辈子为了嫁给孟云鸾,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重金求得洗面香的秘方,也是这秘方助她在上元灯会名动京城,让世子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白露拿笔墨来。” 想到这林书意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 虽说上辈子一事无成,可谁知她对这胭脂水粉,美容之术有多了解。还有这京城里高门小姐的心思,那简直了如指掌。重生可谓是给她开了天眼。 洗面香:鸡骨香一两八钱,白芷、川芎、瓜蒌仁各三两,皂英六两,大豆、赤小豆各五两。 用此香粉,早晚洁面一次。可去除垢腻,清洁皮肤,使得皮肤弹润透亮,细腻光泽。 白露接过方子很快便买来材料。 “小姐,弄这些是要做什么?” 林书意笑着说:“这是洗面香,美容养颜的。” 听到可以美容养颜,白露瞬间打起了精神。 “小姐,要怎么做?您来指挥。” “皂英用火炮后去皮筋,与其他香料混合,共研细末,筛去豆壳即可。” 白露手脚麻利得很,很快便按照要求,研磨出细细的粉末。最后只需要过筛即可。 林书意眼睛亮亮地看着,筛过的粉末伴随着淡淡的药香。 “从我梳妆台拿几个盒子,把这香粉给装起来吧。” “是。”白露抱着盒子出去清洗,不一会便带着两大一小装满药粉的盒子回来。 林书意满意地看着她的成果,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现在就是得想着怎么把口碑打出去,让那些贵家小姐来买? 林书意看着白露跃跃欲试的模样,递给她一大盒,“拿去试试?” 白露眼神崇拜,抓住林书意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小姐,奴婢这就试试。” 说完就兴高采烈地去试了。 时光飞逝,一晃三日后。 主仆二人都是面色红润光泽,肌肤细腻。看来这洗面香效果甚好。 白露看着小姐的好气色感叹道:“小姐,有这洗面香的加持,您入宫伴读必定风光无限!” 林书意看着眼前丫头喜悦的模样,淡淡开口:“白露你说这样的东西若是出去售卖,该当如何定价?” 白露一愣,思考片刻后答道:“京中最有名的胭脂铺一品阁,最贵的胭脂也就一两银子。咱们东西这么好,定价一两不过分吧。” 林书意微微一笑:“咱们走高端路线,小盒装的十两,大盒装十五两。” 白露惊讶的张大嘴巴:“小姐,我没听错吧?这样会有人买吗?” 白露心想她家小姐肯定是落水有了后遗症,改日还是得请大夫过来诊断一番为好。 林书意转念一想,还是得在各家小姐的耳边吹吹风。至少得让她们知道有洗面香这么个好东西。 “去给江家姐姐下帖子,说我明日约她去寺庙上香。” “是。”白露转身退下。 接下来便需要找一个合适的铺子。不过铺子还没有那么急,首先要吊吊小姐们的胃口。 想到这林书意只觉得自己已经躺在白花花的银子堆里了。 次日,便是和江如云约定的日子。 一早林书意便带白露和两个府中小厮,坐着马车前去赴约。 紫金山,灵云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脚下韶光妍媚,海棠如醉,桃花欲暖。 真是唯有银子与美景不可辜负。 她刚停下便看见一面容姣好的少女向她飞奔而来。 “林妹妹。” 林书意笑着挽住江如云的手往山上走。 江如云看着林书意的脸愣了神,“怎么几日不见,妹妹愈发动人了。这面容怕是比这春花还要动人!” 林书意微笑凑近她的耳边,“全是最近寻得一秘方,洗面香!每日早晚用它洗脸,皮肤是越养越好。” 看着江如云不可置信的眼神,林书意急忙补充道:“那看看白露,她也用了。是不是和前几日不一样了?” 听到这江如云来了兴致,仔细端详着白露的脸。 “确实是更加细腻了,好妹妹这秘方你可得告诉我。” 林书意笑着拍了拍她手臂,“我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只是这物实在难买,我好不容易给你寻了一盒,待会下山给你。” 听到这江如云笑开了花,“林妹妹对我最好了!” 二人说说笑笑,不久便来到寺中。 灵云寺中香火弥漫,檀香的薄烟成股窜入鼻腔。殿内不似屋外那般明朗,空气中飘散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未知苦处,不信佛神。 林书意与众人虔诚地跪拜,可每当她闭眼时,总能感到一种冥冥之中的牵系。 手上的焚香碎片飘落点烫在指尖,唤回她的思绪。目光从身下的蒲团转移至前侧方的男子。 如此熟悉的背影,曾在自己的梦里百转千回的背影,她想这是不是她重生未解的谜团。 待那男子抬头,林书意有着些许恍惚,居然是孟云峥。可不论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自己与他更多的交集。 对上男子不明所以的眼神,林书意回以个淡淡的微笑。 ------------ 第七章 寺庙遇险前世缘 上完香出了大殿,林书意看着外面的风景,这时是春夏之交,清风如丝,碧空如洗。 她出神地盯着地上交叠的树影,口中喃喃道:“若无执念在心头,何来人间万般愁?” 江如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念叨什么呢?咱们去数罗汉吧,据说可灵验了。” 灵云寺如今是整个京城最兴盛的寺庙,香客如云,达官显贵出入不断。此寺出名之处便是“数罗汉”,意在卜全年凶吉。 依照男左女右的顺序,依次进入石拱门,拜过千手观音后心中想着自己的愿望,随机选取一位有眼缘的罗汉作为第一尊,直至数到年龄的那一尊为止,记住罗汉是第几尊即可。 数完便可找大师领取罗汉卡,一切都在罗汉卡的诗句上。 林书意兴致冲冲地进去,直至看到手上的诗句。先是愣住,随即面上带着一层恼怒的红晕,将罗汉卡扔了出去,“胡说。” 江如云拉着林书意,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只可惜嘴笨,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沉稳的男声传来,“人生图名又贪钱,半是云雾半是烟。千辛万苦总成空,重回人世莫留连。” 林书意抬眸看去,只见孟云峥一双眼睛冷冷地打量着她。手上拿着的便是林书意刚丢出去的罗汉卡。 见女子涨红的脸,孟云峥戏谑道:“就为这,发这么大脾气?不信则无。” 林书意看着眼前玩世不恭的男人,目光最终落在他腰间佩戴的如意云纹玉佩。她认得这枚玉佩,并且这是自己送出去的。 孟云峥与孟云鸾是双胞兄弟,上一世林书意在他生辰时送上的玉佩。 当时她为孟云鸾挑选了众多礼物,只因为这枚玉佩是最平平无奇的,便成为孟云峥的生辰礼。 想到这她感到一丝羞愧,她上辈子那点心思,怕是人尽皆知。 …… 一晃半日,天光渐渐暗淡,树影摇晃,一片淅淅沥沥的响声。 林书意一脚深一脚浅地下山,春雨骤来,道路变得泥泞难行。 白露在旁为她撑着伞,劝道:“小姐,这雨怕是越下越大,咱们是否先寻一处避避雨?” 江如云抬头看了看天,“书意咱们还是先下山吧,天色越来越暗了。” 林书意点头。 这一路泥泞崎岖,有好几次她差点摔倒。孟云峥跟着她的身后,垂眼颔首,险些控制不住上去扶她。 还好是有惊无险,终是到达山脚下。 林书意与江如云挥手告别,低头进入马车,而后就与孟云峥道:“先走一步了。” 孟云峥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但还是放心不下她,骑着马远远地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林书意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外面过分的安静了。她察觉有人在暗中注视自己,直觉告诉她不是一个人。她拉开车帷,想要一探究竟。 还未等她看清外面的环境,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四周传来。 突然,一群身穿破旧衣物的人从树林里冲出来,他们手持木棍,面目狰狞。侍卫被他们层层围住。 林书意打了个寒战,她看着这些绑匪,连一样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衣着破烂,想来应该是群流民,最多也就是劫财。 外头一阵吵闹,为首的人不耐烦道:“马车上的人下车,别想耍什么花招。” 但还未等她开口,马匹突然受惊,带着马车一路狂奔离去。 林书意不会骑马,她只能拼命拉着缰绳,马儿速度丝毫未减。身后的绑匪还在穷追不舍。 一时间她觉得阎王爷已经在外叩门。 雨水滴落在她的发丝,伴随着冷汗一起流下,全身都在颤抖。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想活便只能跳车。 可万万没有想到,当她鼓足勇气,准备纵身一跃时。 清冽的风铺面而来,一只手突然出现搂住她的腰,将她翻上马背。 这一秒她瞳孔骤缩,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没想到自己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于是她就这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马背上,行驶出数百米。 她抬头对上那人深邃的眼眸,又是他。 而下一秒,便有一片黑色挡在她的眼前。孟云峥抬手拉动缰绳,带起宽大的袖袍,遮住她的视线。 林书意一怔,陷入黑暗中,心脏也是抑制不住地狂跳。 马匹停稳,孟云峥率先下马,看着还在愣神的林书意。 “是要我抱你下来吗?” 林书意瞬间红了耳朵,自己跳下马。或许是刚才的颠簸让她晕头转向,跳下时扭了脚踝,险些跌倒。 一只手掌再次承托住她的腰,如同刚才在马背上握住的一样,一种极其隐晦的羞涩从她心底蔓延。明明处在这样危险,电光火石的处境之中,可她却有心思想这些。 待她站稳,这只手便默默收了回去。 林书意看着眼前的男人,刀刻般的轮廓,双唇紧闭,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仿佛刚才什么话都没说。目光落在他刚收回的手上。 骨节明显,手指修长。指尖上沾了些许血迹。 林书意不顾他的阻拦,拉着他的手翻过。手掌尽是缰绳的痕迹,皮被磨破还在向外渗出鲜血。 她惊讶之余又生心疼,纤长的睫毛轻颤,小心地伸出手去,递上一块手帕,低声道,“谢过郡王爷。” 孟云峥收过手帕,负到身后,虚虚握住。 半晌才注视着她道:“林姑娘受惊了,刚才那些绑匪我已令人处理,我送你回府。” “那便多谢郡王爷了,今日多谢相救。刚才的绑匪看着很像流民,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孟云峥将她送上马,淡淡道:“此事我会严查到底,林姑娘不必忧心。” 说完便纵身上马。 林书意听完,低下头,不再言语。二人距离很近,林书意恍惚间感觉自己可以听见两颗扑通扑通的心跳。 未到林府门口,便看见一群人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孟云峥将她放下马,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女子。发丝凌乱,衣裙上沾满泥污,却更加衬得她肤白胜雪,惹人怜悯。他脱下披风披在林书意的身上。 林书意对着他福了福身,还未开口拒绝,就听到男子不容置疑的语气。 “穿着。” 林书意也未多想,转头离开,未走两步。 便听见身后传来,“林书意,若无执念在心头,此生恣意莫回头!” 待她转身,只留下一个纵马离去的背影…… ------------ 第八章 一个交易 几日后。 江如云春光满面地登入林府大门。 “我的好妹妹,你给我的洗面香真是个好东西。你看我用了几日,气色果真不一样了。”江如云抚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林书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姐姐几日不见真是愈发动人了,回头妹妹命人再给你送几盒去。” 江如云红着脸低声道:“前几日参加宁府二小姐的生辰礼,一群小姐们围着我追问这洗面香是在哪买的,我只说是妹妹你送的。现在全都托我来问,可还有更多的洗面香?” 林书意听完,眼里闪闪发亮,生意来了。 有了江如云这样的活招牌,各家小姐们便很容易相信。只是这洗面香也不是谁都能给,毕竟自己也不是散财童子。 既然要送,那便要送给有价值的人。比如世家小姐中的中心人物,这些人往往是话题的中心,她们穿的用的都能带领这个圈子的潮流。 见林书意半晌未开口,江如云犹豫着开口:“妹妹,我知道你与宁知雨不对付,但她都求到姐姐这了,我也不好拒绝。就全当看在我的面子?” “想什么呢,我怎么好拂了姐姐的面子?只是这洗面香十分难求,店家更是限量销售,还没有铺子,妹妹这也不多。” “不过姐姐难得开一次口,白露去给江姐姐装上五盒。” 很快白露便将前几日刚做好的五盒洗面香递给江如云。 看着满脸惊讶的江如云,林书意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笑意。 半晌,江如云带着五盒洗面香,欢天喜地的出了林府。 看着江如云的背影,白露好奇地问道:“小姐不是向来看不惯宁家老二?为何同意送她洗面香?” 林书意将刚才分别时,江如云硬塞给她的手镯戴上,抬起手来欣赏着。 “物以稀为贵,我在等那些小姐们争起来,届时便是我们最好的下手机会。” 白露点头,“小姐英明!” “那就准备马车,待会我们得上街寻个铺子。” 听到这白露瞪大了眼睛,慌忙摇头:“小姐使不得,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能经商呢?” 各朝各代,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端,商户子弟,永世不得科考入仕。 她是工部尚书嫡女,文人清流之后,怎么能自降身份,去做个走街串巷的商妇? 林书意抿唇,安慰道:“我自然不会自己打点,咱们只需要提供洗面香,然后坐等收钱也不行吗?” 白露依旧不松口,这样的事一旦被发现,小姐的清誉就全毁了! “放心,咱们今天先出门看看,先了解了解市场。” 白露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拧不过自家小姐,只好去准备马车。 不会便来到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子一品阁,林书意拉着白露进去。 一品阁掌柜看到立马迎了过来,笑脸盈盈道:“林小姐,许久未见,店里最新的胭脂水粉都给您留着呢!” “哦,那就看看吧。” “好咧!”说完掌柜就带她们进到包厢挑选。 林书意随手拿起一瓶,发现和自己上一世用的普通胭脂没什么区别,毫无新意。 她皱着眉问道:“怕不是我时间长没来,一品阁就拿这普通货色来糊弄我?” 掌柜一惊,满脸堆笑讨好:“林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小的怎么敢糊弄您?这都是西域来的最新款胭脂,我保证满京城都找不到这样的!” 林书意心底嗤笑,怕是满京城都找不到这么次的货色吧。 不过她也没有揭穿,毕竟根据她上一世的记忆。这一品阁和宫中柳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就是靠着这层关系,一品阁在打着皇室御用的名号,不过几年便成为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 可现如今柳贵妃的父亲贪污入狱,连带柳贵妃不受宠许久。这一品阁也是气数快尽,怕是资金断裂,只能拿这样的货色出来售卖回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看着掌柜急得流汗的脑袋,林书意微笑道:“那就这个,麻烦掌柜的帮我包起来。” 听到这掌柜松了口气,“哪里的话,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白露接过胭脂出了店门,疑惑问道:“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欢一品阁的胭脂吗?今日这是不满意?” “这一品阁怕是气数已尽,这么普通的胭脂都能算最新款?咱们再去逛逛吧。” 说着林书意便上了马车。 又绕过一条街,马车在一个门面比一品阁略小的店铺停下。 店铺的牌匾写着“玲珑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但是店铺却没有灯,里头一片黑压压。 林书意走了进去,只见店内十分潦草,没有什么客人,就连掌柜的都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见到有人进来,玲珑阁掌柜十分热情,“这位小姐看点什么?” 林书意先是随意打量着店内。闻声抬头一惊,她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位女掌柜。 她笑着说:“胭脂水粉一类,随便看看。” 女掌柜端来一盒子胭脂水粉,“这都是我们家招牌,小姐您看看。” 林书意看着精致的瓶子,好奇地问:“你这里东西甚至比一品阁都要好,但怎么如此冷清?” 说到此处,女掌柜一怔,险些哭出来:“小姐有所不知,咱们玲珑阁乃是几十年老店。怎料家父早逝,我又不善经营,生意就这样一日日萧条。一品阁乃是皇室御用,我这小店怕是不能比!只可惜祖传的产业要败在我的手里了。” 听完这一番话,林书意眼神一亮,“我有办法可以让掌柜的把这店盘活,不知掌柜的可否感兴趣。” 女掌柜打量着眼前女子,身上穿着江南云锦,耳带镶石金耳环。年岁不大,但一双眼却透露出些许凌厉。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心里很是疑惑,自己费劲心思都一无所获,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听听自己总归不吃亏,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道:“小姐有什么法子?” 林书意平静地说道:“我想与掌柜的做个交易。” ------------ 第九章 刺杀? “交易?”女掌柜一脸提防地看着林书意。 林书意微微一笑,拿出洗面香递给她。 “这是洗面香,如今京中贵女都在求。我有配方但不方便出面售卖,我要你替我售卖。作为回报我将给你推荐源源不断的客人,如何?” 女掌柜面露难色,“那要是客人只来买洗面香,不看胭脂水粉,我要这些客人何用?” 林书意摇了摇头,打断道:“我还未说完,洗面香数量有限。只有在本店消费额度达到标准的客人,才有资格购买。” 女掌柜顿了顿,末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书意递来的一锭金子活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这位小姐出手如此阔绰,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女掌柜惊呆了,手里拿着这一两黄金,长大了嘴都合不拢。 “这是定金,以示合作的诚意。你只需要卖我的东西,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女掌柜很快反应过来,舒展眉头笑道:“承蒙小姐信任,小人姓沈,今后全都仰仗小姐了。” 林书意平静道:“沈娘子你需在五日内将店铺重新装修,参照一品阁的样子,必须比它还要上档次。五日后重新开张,需要的银子我会派人送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我,对外就说洗面香是你玲珑阁最新研发的,如何?” 沈娘子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全听小姐的。” 林书意点了点头,扫了店铺一眼,便带着白露离开了。 刚出店门,白露便紧张说道:“小姐你不怕沈娘子收了定金不办事吗?咱们都没有立个字据!” 林书意看着在旁紧张到眉头紧蹙的白露,轻声说道。 “白露你觉得做生意什么最重要?” “奴婢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你记住了,与人做生意诚信最重要。这一两黄金只是我挑选生意伙伴的试金石。倘若沈娘子不诚信,这生意也没必要做。就算她携款逃走,也比合作后不讲信用将我是幕后人抖落出去的好。” 白露听完,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心里骄傲,她家小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小姐还要去逛逛吗?”白露问道。 “闲来无事倒是想念风华楼的味道了,走,小姐带你吃酒去。” 说着主仆二人向着风华楼的方向去了。 风华楼的老板认识林书意,二话没说直接将主仆二人带到了二楼贵宾区。 林书意喝了一口送上来的黄山毛峰,十分悠然自得。 她一手拿着蜜饯一手拿着云片糕,示意白露坐下一起享用,之后便满怀激动地尝上一口。 顿时热泪盈眶,就是这个味,不白费她想念了这么久。 雅间之外传来琵琶声声,堂中宾客喝彩连连。喝彩声打断她的昏昏欲睡。 林书意打开雅间正门,这个位置极好,稍微低头便能看见一楼的表演。 她出神地向下看去,楼下众人簇拥着一位花魁。 只见那女子身姿婀娜,吴侬软语诉缱绻,令人心动。 白露在一旁由衷地感叹:“好美。” 尽管隔着一层楼的距离,林书意也清楚地看见那女子眼神流转,抬眼之间,尽是怨气。那眼神仿佛地狱中的恶鬼仰视人间。 林书意轻放手中的茶盏,“白露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白露一愣,“小姐点的菜还没上呢,怎么就急着走?” 话音未落,楼下就传来一阵骚乱。 只见刚才还柔弱无骨的花魁,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径直地向人群中央刺去。 林书意惊讶地张大嘴巴,循着人群看去,被刺杀那人竟是太子!一时间埋藏在各个暗处的刺客蜂拥而起。 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被白露拉着逃走。 怎奈人群混乱嘈杂,将她与白露挤散,当她在环顾四周想要找寻侍女下落时。 回头之间,只见那花魁被太子侍卫不费吹灰之力地给歼灭了。 花魁的尸首被扔在大堂中间,血肉迷糊,一双眼却死死睁着,一副厉鬼模样。看得她眼皮狂跳,汗毛战栗。 这时一双手拂过她的脸颊,遮住她的双眼。 “别怕。” 她能感受到这双手上粗糙的刀茧,覆盖在她的眼皮上。 她闻见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本朝男子喜爱熏香,而这人身上只有皂角洗衣的气息。 说完男子将她进一步拉近怀中,向楼梯退去。 二人近到只有一息之间。 林书意转头,柔软丰腴的唇,似乎要擦上男子的脸颊。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男子的耳垂,瞬间红到了脖子。 “怎么又是你?” 孟云峥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热气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呼吸也略显紊乱。 他后退一步,与怀中女子拉开些距离。 “待会再解释。” 大门外还是正午,二人停在风华楼门前安全位置,看着侍卫将众人层层围住。 如此巨大的刺杀,在场的众人皆是要接受盘查后方可离开。 林书意和孟云峥对视无言,都发现彼此眼底的漆黑。 看着一具具被搬运出来的女尸,她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酒楼女刺客,那不是…… 陆景和看着林书意的背影匆匆赶来,“书意你没事吧!” 孟云峥侧头看着低头发呆的林书意,不禁咳嗽一声。 林书意这时才回过神来,她努力压着心中愤怒,回到:“我没事。” 陆景和走进确认她没事后,便发现身旁多了一个碍眼的男子。 陆景和冷淡地哼了一声,“郡王爷这么巧,又见面了。” 孟云峥没理他。 林书意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戒备与敌意,连忙出来打圆场,将话题转移。 “为何这刺客皆是女子?” 陆景和一愣,问道:“都是女子?” 孟云峥冷不丁地开口道:“嗯,都是女子。应该都是穷苦出生,不像是这酒楼里的花魁。” “你怎么知道不是这酒楼的花魁?你这么了解,怕是另有隐情吧。”陆景和毫不留情地呛道。 “这些女子都未缠足,你见过未缠足的花魁?并且她们手上都有劳作时留下的老茧。扬州瘦马的手上可不会出现这么深的茧。” 林书意看着侃侃而谈的孟云峥,攥着绣帕的手微微一紧。 她不记得上一世此案具体的细节,但她敢肯定孟云峥未参与其中。那他是如何知晓这么多,且要插手其中? ------------ 第十章 大理寺寺正 刺杀之事不过半日便满城风雨,林书意还未同都察院巡抚说明当时的情况,便看见父亲急匆匆地赶来。 这时佥都御史满头大汗地赶来:“林尚书,巡抚不识,多有得罪!待笔录完成后,便可送千金回府。” 林文忠却只道:“规言矩步,辛苦。” 说完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那佥都御史连忙解释,“毕竟涉及太子,不敢不尽心。” 这时林书意注意到父亲身旁一位身形精瘦,面若冰霜的男子。不知是何官品,只见衣着普通,应当位置不高。 那人对上林书意上下打量的眼神,上前一步道:“在下大理寺寺正,齐玉。” 提到这个名字,林书意倒是有了印象,记起这是父亲为林书音精挑细选的未来夫婿。虽说官职不高,但模样倒是周正。 只可惜她这妹妹心高气傲,瞧不上人家。 想到这林书意留给他一个可惜的眼神。 齐玉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眼神,轻声道:“还请小姐配合,重复刚才酒楼内的所见所闻。” 林书意痴痴看着对方,一时竟忘记应声。直到林文忠咳嗽了一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林书意干笑一声,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但闭口不谈中间遇上孟云峥的事。 齐玉似乎察觉她有所隐瞒,不断观察着她。 都察院办事效率还算可以,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问询结束。 林书意跟着父亲回了林府。 马车上,林文忠看着女儿满脸心事的模样,“书意可是吓着了?” “没有,父亲不必忧心。”林书意含糊答道。 “那就好,你母亲很是忧心。近日京中不太平,没事还是少出门的好。” 林书意点了点头,“是。” 回府后,用完膳。 林书意早早回房躺下,直到白露叫了三声小姐,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小姐今日回来后便心事重重的,可是今日酒楼受惊了?” 白露一边说着一边将热水放下,让小姐洗漱。 林书意翻身下床,活动了一下躺麻了的四肢。 “白露明日有空去打听打听,今日酒楼刺杀的后续。” 白露疑惑道:“小姐您怎么好奇这个?刺杀太子多大的罪责,肯定是斩首啊!”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她们与太子有多大的仇?竟愿意以死相搏?” 记得上一世,燕王谋反时,太子是死于宫女之手。 只因太子痴迷于求仙炼丹,夙求长生不老。其中有一味药为女子的月信,为了采取足够的原料,他强迫宫女服食催经下血的药物,导致很多宫女失血过多,性命难保。并且为了保守秘密,还将采过血的宫女灭口。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结果就发生了震惊众人的宫变。 趁着燕王谋反的时候,一众宫女联合将太子用绳索活活勒死。 今日之事,这到底是那群女子的反抗?还是太子求血杀人灭口的掩饰? 想到这林书意叹了口气,怕是这个王朝的颠覆,早已埋下恶魔的种子。 第二天。 林书意一早便焦灼地等待着,时不时张望着门外,看打探消息的白露是否回来。 可谁也没想到,白露的确是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噩耗。 只见白露满脸忧愁,“小姐,奴婢打探消息被大理寺寺正发现了,他约小姐东市酒楼一叙。” “他还说,倘若小姐不去,他便将此事告知老爷。” 林书意听完只觉得太阳穴直突突。 这个齐玉捏着她的把柄,算准了自己不敢拒绝,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笑面虎。 “好啊,很好……”林书意咽下险些脱口的脏话,抬头挤出一个狞笑。 很快主仆二人的马车停在东市酒楼门口。 东市沿街不许设摊,因而人迹稀少,也就没人注意到她们的马车。 林书意径直进入包房,只见那人坐在圆凳上,脊背笔直。 她带着些许火气,用眼神质问着齐玉,想要干什么? 那人见了林书意,起身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我只是有些事不明白,叨扰姑娘了。” 说完给林书意倒上一杯茶。 林书意坐下,目光流转,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齐大人有话直说,不必如此。” “我想问问林小姐,为何要派人打听刺杀一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派人打听刺杀?” 齐玉盯着一旁的白露道:“这位不是林小姐的婢女?那我就带她回大理寺审问了。” 白露闻言慌张地抓着林书意的手臂,林书意将她揽在身后。 “我是说,我派白露去打听其他的,与刺杀无关!” 齐玉耸耸肩,笑道:“林小姐想知道何事?我不介意帮小姐这个忙。” 林书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人真是一根筋。 不禁想要捉弄他,于是凑近低声说道。 “小女经昨日一见,心系齐大人。相思难表,故让婢女前去打听。” 观察着齐玉的表情,更加重语气道:“不知齐大人可否婚配?” 说完林书意拽着他的衣袍,一双眼深情地看向他的眼。 齐玉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羞! 他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但面颊依旧是克制不住地泛着淡淡红晕。 滚动的喉结藏着一丝挣扎,低沉说道:“还望小姐自重,今日是齐某唐突了,还望见谅。” 林书意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装腔作势,“是吗?可小女子并不觉得大人唐突。”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向着他更近一步,“所以大人是否婚配?” 齐玉变了脸色,袖中的手也悄然紧握。 好半晌才开口:“我有一言赠与林小姐,不作无补之功,不为无益之事。您好自为之。” 齐玉说完,一手扯开被拽着的袖子,转身离去。 林书意闻言恼怒至极,他什么意思?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想要做个好人,竟困难重重。虽说自己上辈子坏事做尽,结局惨淡。但至少那时,做坏人的那一刻,是极其痛快解气…… 林书意闭上眼睛,总能想起那花魁惨死的模样,那双厉鬼一样的眼睛。 她思索着,到底应该怎么做? ------------ 第十一章 争吵 门外响起一串纷乱的脚步声,林书意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溅到手背,顿时让她醒了神。 循声看去,陆景和背靠门框,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林书意端坐着,侧头看了他一眼,拿出绣帕擦尽手上茶水。 只见对方眼神带着得意,“这是被大理寺寺正当嫌犯审问了?” 林书意没给好脸色白了他一眼,“那你呢?偷摸在门外听了多久?” 只见这人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蜜饯塞进嘴里,含糊道。 “刚在门口瞧见你的马车,放心不下上来看看。那齐玉难为你了?” 林书意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厌厌开口:“没有。” 听着眼前人软绵绵的语调,陆景和眉峰皱起,突然很想将那厮打一顿。 “没有就好,这几日流民众多,匪寇猖狂。没事尽量少出门。” “流民?” 说到这林书意猛地想起上一世,黄河泛滥,洪水暴涨,长此以往便疾患成灾。继而京城中一时涌入大量灾民。 然而九五之尊蔑视百姓为蝼蚁,无人在意洪水治理。只觉得这些蝼蚁涌入京城,十分碍眼。于是将他们这群破布麻衣,如数驱赶。违者即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斩杀。 “是啊,东市这样偏远,满街的流民逃窜,你刚才来的路上没看见?” 陆景和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哑声问道:“那你来是?” “陛下有令将这些人先全部交至刑部关押处理。听说和太子刺杀一事有关联,你怎么好奇这个?” 这时林书意只觉得心底一沉。 还未等她开口,陆景和便继续说道:“我先送你回府,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怕是不能常去见你。” 说完便拉着林书意出了酒楼。 林书意自幼京中长大,对这大大小小的街巷也算是了如指掌。 她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帷,向外看去。 和旧时记忆中不同,街上没有小贩的高声叫卖,也没有孩童的嬉戏打闹。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位身着铠甲的士兵,在推搡着一群破布麻衣。 整条街巷毫无烟火气息,只有沾染血腥的铁锈味传进她的鼻腔。 这条路太静太静,她仿佛进入一场混沌幻梦一般。 她的目光许久未动,一阵风吹过,车帷从她的指尖滑落。她下意识地略微用力攥紧手掌。 无人知晓,一捧黄土亦可以覆灭一个王朝。如今的大齐,就如同冬日的枯草,支离破碎。 她作为一个重生者,本不该有这样的爱与恨。 可真当她无比清晰地感知这一切,目睹这一切。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可能对历史完全纯粹理性地审视了。 待到林府大门,陆景和下马前来扶她,手掌温热的触感传来。 少年声音很轻,“手怎么这般凉?” 林书意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将军,眉眼锐利,棱角分明。 多么的意气风发。 她默默抽回了手,欲言又止。 陆景和察觉出几分微妙,“书意你可是有话要说?” 林书意鼓足了勇气开口:“那些流民百姓真的只是关押不是斩首?” 陆景和眉头微蹙,“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无罪自不会上刑罚。不过一切得等三司会审,揪出刺杀主使后才能定夺。” 林书意心底无言,怕是这些百姓凶多吉少…… 送走陆景和,林书意踏进府门,只见那门房眼皮一惊,便赶紧将头低下。 在她还觉得疑惑时,只见母亲王氏带着婆子走来。 王氏脸上带着怒气,径直走近将林书意一把拉过。 质问道:“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与那陆小将军来往。你倒好直接在府门口与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林书意的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理了理被母亲扯乱的衣袖。 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王氏,神情平淡。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瘆得慌,只见她招手唤白露一起回屋。 就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王氏。 “这就是你对母亲的态度?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后身体亏损,不能再受孕,顶着婆母的指责培养你。就盼着你嫁入高门,替母亲争光。难不成是我错了吗?” 说着声泪俱下,掩面哭泣。 林书意只觉得心中烦躁万分,就连白露也凑近她的耳边嘀咕,求她向夫人服个软。 林书意手臂一摊,行了个大礼。 “母亲觉得生下了我,就是为了博未来所谓的姻亲?若是如此,女儿无话可说。” 说完不顾众人震惊的脸色,转身离去。 只听见王氏痛哭说道:“不孝女……” 可这一切她都不在乎了,曾经她不谙世事,只为让母亲满意,做过太多错事。 既然重活一世,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度过这一生。 哪怕直撞南墙,哪怕头破血流。 晚膳时,林文忠拉着王氏坐下。王氏一看见林书意,就赶紧将头扭开。 看着这对闹别扭的母女,林文忠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讨好的味道。 “夫人。” 王氏动作一满,依旧不看林书意。只拿着帕子擦眼泪,全程一言不发。一旁的林书音也如一只缩头的鹌鹑。 林文忠轻咳一声,切入正题:“你母亲也是为你好,陆家的确不属良配。” “女儿从未说过,要嫁给陆景和。” 这时王氏的脸色稍稍缓和,林文忠也上来打圆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对上父亲的眼神,林书意腾地站起,环顾在场几人,缓缓开口。 “我的婚事不劳父亲母亲操心,我不嫁陆景和不是因为他官职比父亲低,是因为我不喜欢。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将我的婚事当做筹码。” “荒唐!”林文忠呵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由得你胡来?你年纪也不小了,竟还是如此任性。” 林书意苦笑,“母亲句句皆是为我好,可实际呢?不过是为满足自己那虚无缥缈的面子。” 林文忠眉头越皱越深,“你在胡说什么?” 林书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父亲自诩清正廉洁,可你明明知道我欺辱庶妹,却从未开口管教。您从未想过主持公道,只不过是想要表面上家宅安宁罢了。咱们这虚伪的一家人真当是绝配!” 看着林文忠铁黑的脸,她继续说着:“我不过是父亲母亲手中的一粒棋子。我必须嫁进高门来保住您这门楣!不是吗?” ------------ 第十二章 坐等冤大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王氏惊呼,拦住还要上手的林文忠。 “逆女……”林文忠跌坐在地上,口中骂道。 林书音在一旁受到惊吓,却将倒在地上的林书意扶起。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赶紧和父亲道歉。 林书意抚摸着被打的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她,抬眸间她似是看见林文忠眼角的泪光。 她不禁自嘲,她重活这一世,从未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可仅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扭转乾坤? * 深夜,一场闹剧结束。 林书意躺在床上,任凭白露用鸡蛋给她滚脸。 白露看着小姐泛红的脸颊,没忍住说道:“小姐您今日是怎么了?您那样说话真的太伤老爷夫人的心了。” 说话间手上用的力大了些,引得林书意倒吸一口凉气。 “嘶。” 白露看着她家小姐的狼狈样,“小姐您刚才的模样,奴婢还以为您不怕疼呢?” 林书意没好气道:“哪有人真不怕疼?只不过现在有些事不解决,将来灾祸发生只会更疼!” 白露拧着眉头没有再说,心里暗想着,小姐定是上次落水后遗症发作。 小姐是林府嫡女,老爷是工部尚书,这样的高门大户能有什么灾祸? 怕是杞人忧天难自知。 半晌林书意翻过身睡去,白露替她掖好被子,灭了灯退下。 黑暗中,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浸湿枕头。 林书意蜷缩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她想着,真的好疼…… 脸上的手掌印足足三日才褪去,这时林书意终于收到沈娘子的书信。 信中沈娘子说道:自己已经将铺子按照要求重新修整好,就等小姐的洗面香,明日便可以重新开张。 看完信林书意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终于听见了一个好消息。 午膳后便带着白露去现场查看一番。马车行驶过两条街,最终停在一家金色牌匾的店铺前。 林书意下车一看,果真气派了不少。虽说铺子和一品阁相比是小了些,但是装修摆设那是一点不输。 她心中暗想,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沈娘子效率也是极好,能在几日内将铺子修缮成现在这样。 一进门,沈娘子便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小姐您可算来了,一切就绪,全等您验收呢!” 林书意在店内走了一圈,十分满意。 这时沈娘子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姐您是个爽快人,又是出主意又是给钱装修。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愿意给小姐当掌柜的。您就安心当幕后老板,只需要给我月钱和胭脂成本便可。” 林书意笑道:“果然没看错你,不过我也不能占你便宜。你提供胭脂水粉,我提供洗面香。既然铺子是你租的,也需要你尽心来管。那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所有卖出的所有商品,五五分成如何?” 沈娘子震惊得合不拢嘴,怎么让她碰上这么个大善人。连忙答道:“多谢小姐抬举,小人感激不尽!” 林书意微微一笑,“那好口说无凭,咱们得立个字据,如何?” “那是自然,小姐请。” 二人愉快地签了契约,契约的最后一条是,无论如何不能暴露林书意的真实身份。 林书意让白露递上大小盒洗面香各十盒,并嘱咐道:“明日若是有人要买这洗面香,必须先在店内购买其他商品累计十两银子。” 听到这沈娘子不禁咂舌,满腹狐疑这能有人买吗? “大盒洗面香十五两,小盒十两。明日最多每种售卖五盒。若是还有人想要,就说一货难求,让她们登记等着。” 这时白露很是疑惑,开口问道:“小姐这洗面香不是还有吗?为何不都卖了?” 林书意挑了挑眉,“物以稀为贵,那些小姐应当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如此一番合作十分愉快,林书意坐在马车回府的路上不禁畅想她的暴富之路。 * 第二日林书意一反常态,早早地起来。让白露替她梳妆,怎么华丽怎么来。 最终林书意强忍头皮的紧绷,看着满头的珠钗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约着江如云出门逛街,刻意地在各大绸缎庄来回晃。 江如云看她这副模样,疑惑道:“妹妹这是都没有喜欢的?” “呦,快看看这是谁呀,林书意咱们可是好久未见了!” 林书意抬头看去,只见门口走进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身后还簇拥着许多人。 林书意心中暗笑,终于等到这位冤大头了! 说话这位是丞相府嫡女叶青青,她最爱干的事就是和林书意抢东西。 只要是林书意有的她必须也得有,林书意看上的,她也势必要抢走! 叶青青径直走进,看着江如云手中的布料耻笑,“这样的料子也有人喜欢?” 林书意冷漠地看着她,宛若一个跳梁小丑,不断给自己刷存在感。 她无视叶青青的话,笑着看着江如云,“姐姐你的面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如云一手抚着脸,对着这冷不丁的夸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多亏了你给的洗面香,我的皮肤是越来越透亮了。” 叶青青听见来了兴致,“什么洗面香,我怎么不知道?” 林书意瞥了她一样,转头和江如云说:“洗面香新开了店铺,姐姐我带你去看看?” 听到此处,江如云也来了兴致,连忙说道:“好啊。” 于是二人刻意避开叶青青,上了马车,前往玲珑阁。 叶青青察觉自己被忽视,气得跳脚,连忙坐上马车,让车夫跟着前面的马车。 到了玲珑阁门口,沈娘子前来迎客。林书意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假装不认识的模样。 江如云看着精致的店内,“之前居然未曾发现这么家店!” 林书意笑着说:“店家才装修完毕,今天才开业!掌柜的快把你家洗面香端上来。” 话毕,沈娘子端来一大一小两盒洗面香,介绍道:“小姐您看,这是我家镇店之宝——洗面香。只是数量稀少,如需购买,需要先在本店消费满十两银子。” 听到这江如云些许震惊,这样的购买规则可谓是从未听过。 “我来看看这是谁啊,买不起在这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江如云没好气地跟叶青青翻了个白眼。 “掌柜的给我把这个什么香包起来,我要了!” 说完叶青青向沈娘子扔了一锭金子。 沈娘子喜笑颜开,“好嘞,这位小姐这边请!” 只见叶青青一副小人得志模样,从她二人面前走过,中途还回头投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江如云顿时气不过,上前想要理论,却被林书意拉住了袖口。 ------------ 第十三章 清空库存 只见林书意狡黠一笑,“姐姐不急。” 江如云摇头,“这个叶青青真不知为何哪都有她。好好的丞相千金,却非要一副跳梁小丑的模样。” 林书意凑近江如云耳语,二人相视一笑。 二人也靠近洗面香的柜台,林书意转头看着叶青青。 “这洗面香我要了,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说完也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金子。 沈娘子一副为难的样子,“二位小姐,咱们家洗面香数量有限,现在只剩一盒了,您二位……” 江如云也出来帮腔:“掌柜的我们可是回头客,这洗面香我可是用了好几盒的!” 话毕,叶青青这会才有心思仔细看了看江如云的脸。虽说都带了妆,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仔细一瞧,肌肤看着是比之前更加细腻水润些,面色也貌似更加红润。 叶青青有些慌张,转头看向沈娘子。 “我可是比她先付钱的!” 林书意对着她微微一笑,又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金子。 “我愿意出双倍的价格!” 这时门口传来一群女子嬉笑声,林书意抬眼看去,正是刚才在绸缎庄围绕着叶青青的那群人。 她加大音量说道:“我出双倍价格,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瞬间将那群小姐吸引了过来,叶青青只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 她咬牙切齿地说:“林书意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林书意也不去瞧她,自顾自地与掌柜讲话,这下彻底恼怒了叶青青。 “这洗面香我今日要定了,我出三倍如何?”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沈娘子出来打圆场,“对不住各位小姐,可这洗面香确实难得,本店今日只剩一盒。购买洗面香需要在本店累计消费十两银子,要不看您二位谁消费的多?” 林书意直了直身子,笑着说:“那感情好,我之前可是在你家买过很多次的。” 此话一出,站在旁边围观的小姐们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叶青青脸都气得绿了,“看谁消费得多?我现在消费行不行,把你们家所有胭脂都给我包起来。” 江如云皱眉惊呼,“你买那么多用得完吗?” 叶青青翻了个白眼,“在场的我每人送一盒,用不着你操心,也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大气!” 沈娘子笑得合不拢嘴,朝着林书意微微颔首,“林小姐对不住了,下次我一定给您留着。” 说完便去给叶青青拿货。 沈娘子手脚利落,不一会便将所有胭脂打包好。 “这位小姐,共计一百两银子。”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沉默了,这也太贵了!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叶青青也是笑容一顿,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付了钱,强忍着走出了店门。 待她走后,林书意笑弯了腰,真是百年一遇的冤大头给她碰上了! 沈娘子看林书意的眼神也是更加崇拜。 林小姐几句话便将她积压了几年的胭脂,全部都卖完了。 看着空空的胭脂柜台,她的心真是愉快至极! 她从库房拿出两盒洗面香,递给林书意和江如云。 对上江如云疑惑的眼神,林书意缓缓开口解释。 “这店家与我是老相识,以后姐姐若是需要洗面香随时来取。我刚才只是想捉弄一下叶青青,谁知她真的人傻钱多?” 江如云用手点了点林书意的眉心,“你啊你!害我刚才还担心你,我都忘了你那半点不饶人的性子。” 林书意笑着将礼数做足,跟着江如云坐上马车一同回了府。 经过今日一闹,怕是无人不知丞相府千金一掷千金。 这便是最好的宣传。很长一段时间,玲珑阁都是人满为患。洗面香靠着好的品质和昂贵的价格,在世家小姐中十分风靡。 眼看着洗面香的生意步入正轨,林书意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府里。 但自从前几日的争吵后,府中众人看她都如同瘟神一般。 饭桌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母亲王氏还是照常贤良端庄地给父亲布菜,只是不再给林书意一个眼神。 林书意看着这尴尬的局面,张了张口,只是还未待她发出声。父亲母亲就将筷子放下,用完离席。 气得她直接摔了碗筷。 林书音看着姐姐这副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姐姐,你还是给父亲母亲道个歉吧。” 林书意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又没错,为何要道歉?” 林书音抬头看着她。 虽然只穿着简单的衣裙,坐在那却也美得让人离不开眼。 就连唇角那抹嘲讽也那么动人。 她向来是高贵的,从不掩饰自己的喜与怒,仿佛不屑做那般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就算她做错了事,被父亲母亲责备,也能这样镇定自若。 争吵那天晚上,她拿着药去看望姐姐。却看见父亲拿着药在她房门前踱步,父亲是那样后悔打了姐姐。 是啊,被偏爱的总是那样有恃无恐…… 这一刻,林书音只觉得羡慕她。 林书音低垂着眼,终究还是没说话。 林书意看着她那副讨厌的模样,讥讽道:“看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林书音捡起地上散落的筷子,静静地坐下,“没有,我只是觉得羡慕你。羡慕你生来就拥有了一切,而这些我从未享受过。我以为你该是开心的,却不曾想到你也有你的烦恼。原先都是我肤浅了。” 说完这些林书音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情绪,起身离开。 她想,或许是看林书意不顺心的窃喜,亦或许是想通了的解脱。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看着林书音的背影,林书意陷入沉思。 上一世死前的画面不断浮现,按理说她应该恨她。 可重活一世,她只觉得她可怜。 * 次日清晨,伴读的圣旨传来。 林书意说到做到,真的为她这妹妹求了个伴读之位。 她侧头看着林书音,她以为她会欣喜,会落泪,甚至可能会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可全都没有。 她看上去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 第十四章 父慈子孝 就连母亲王氏,竟也没有想象中喜笑颜开的样子。也同父亲一般,忧心忡忡。 虽说母亲面上还是冷冰冰的,把林书意当做空气视若无睹。 但是暗地里替她考虑再三,收拾行李,送来整整三大包袱。 就连进宫给世家小姐们的见面礼,也都准备好了。 林书意坐在书桌前练字,看着里里外外进出好几趟的白露。 “真不知道这是去伴读,还是搬家。” 白露笑着说:“多准备些总归是好的,宫中不比家里,就怕到时候要用却没有。” 她继续替小姐收拾妆奁里的首饰,“小姐你还是同夫人服个软吧,夫人虽然生气,但还是关心你的。你看又送来了这么多首饰。” 林书意一听到这就蔫吧了。 经过这几日的反思,她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应当循序渐进才对。虽说自己当时是解了气,但也伤了父母心。 说到底,终究是血浓于水。 午膳后,下人前来传话,说是老爷让林书意去趟书房。 果然,该来的终会来的。 踏进书房,林书意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文忠站着练字,从头到尾不曾看她一眼,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人不存在般。 短短几日,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 林书意强忍着不适,面带微笑问道:“父亲寻我前来何时?” 这会林文忠才缓缓抬头,目光深远又陌生,“为父仔细想过,你的话虽然大逆不道,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不过女儿,这世间万事,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朝中局势动荡,父亲身居高位,你的婚事,甚至林府的命运,都并非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我们不攀附权贵,也有数不尽的人想要拉拢林家。” 林书意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视线也逐渐模糊。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文忠继续说:“往日是我对你疏于管教,不过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想着弥补。倒是没想到会伤害另一个女儿。” 林书意看着父亲,虽然他的眼底深不可测,但是在看向自己时,也是满眼慈爱。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忽然很想抽自己几巴掌,她到底干了些什么糊涂事…… 林文忠放下了笔,抬头笑着说:“你今后看上哪家小子,尽管告诉父亲,为父一定尽己所能,让你得偿所愿。”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热泪流满脸颊。 林文忠靠近伸手替她擦去泪痕,拍了拍她的背,“有空去看看你母亲,她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林书意靠在父亲的肩膀,抽泣了许久,嘴里喃喃道:“对不起。” 从书房出来,林书意只觉得脑袋昏沉,积压许久的情绪,完全释放了出来。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抬头只见母亲慌张地跑来,将她扶起,仔细检查着她是否受伤。 她一把将母亲抱紧,眼睛似是撒了把盐,鼻尖泛酸,委屈的感觉又上来。 王氏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再气也顿时化解了。心疼地看着女儿。 待到林文忠听见门口动静,前来一看时。 只见这母女二人抱在一起。 “母亲,女儿错了,是我错了。” 这会王氏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揉着她的头顶,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是母亲错了,是我不顾你的感受……” 果真是母女连心,这一顿暴哭,彻底结束了二人之间的隔阂。 当天晚膳,是久违的阖家团圆。 这顿饭,怕是林书意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 父亲仔细叮嘱他两个女儿,入宫需要谨慎小心。 “切记入宫不要去争什么,只要表面能过得去即可,你们姐妹二人也要互相扶持。” 林书意含糊应付着,心里回忆着上一世是伴读几天可以休息来着。 王氏一边听着一边替林书意剥虾,今日竟也是破天荒地夹了几个在林书音碗中。 在林书音震惊的眼神里,她有一丝不自在,轻咳几声,“我给你们姐妹二人都收拾了行李,你待会去拿走,在外可不要丢我们林府的脸面。” 林书意与父亲相视一笑。母亲心高气傲,自然不会道歉,如此已算是很大改变了。 林书意和林书音饭后,相伴回屋,倒像一对真姐妹般。 林书音淡淡开口:“今日父亲母亲对我很是不同。” 林书意不懂她这没头脑的一句,转头看她。 “嗯?” “谢谢你。”林书音只留下这一句,便像老鼠见到猫一般,逃离现场。 *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入宫这天。 林书意睡得迷迷糊糊被拉上马车的,王氏还想要嘱咐几句,可由于时间紧急,只好作罢。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渐渐消失,直至完全看不见,王氏才堪堪回府。 车内也是重新装饰过,座椅都用软布重新包好。 林书意还未完全清醒,靠着软垫想要再眯一会。就只见林书音正襟危坐,口中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看样子是紧张的不行。 林书意给她念的睡意全无,无奈坐起听着。 “丞相府嫡女叶青青,魏国公府庶女徐清殊,忠勤伯爵府嫡女苏雪词……” 林书意眉头紧皱,“你这是?” 林书音这时才缓过神来,察觉自己的不妥,低下头:“我太紧张了,忍不住回忆这些世家小姐……” 窘迫浮现在她的脸上,她垂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林书意看着眼前人,上一回见她这副神色,还是自己落水重生醒来时。 心中不禁感慨,于是耐着性子安慰她:“没什么好怕的,她们又不会吃人。” “你要是不认识人,大可以跟在我身后,我告诉你。” 林书音震惊:“真的可以吗?” 林书意笑着逗她,“当然,旁人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告诉你怎么一眼分辨叶青青。” “如何分辨?” “你就看谁打扮地最浮夸,谁在人群中嗓门最大。”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一洗而过。 过了半晌,林书音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问道:“姐姐为何要帮我?” “在外我们都是林家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第十五章 进宫 林书意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很多人了。 上一世她在世家贵女的聚会中也算是话题中心。出色的容貌家世,可谓是让她出尽风头。 林府的马车刚到,议论声便停不下来。 众人惊奇地发现,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些许陌生的面孔。 二人从同一马车上下来,容貌有些相似,但气质是截然不同。一个看着胆小乖巧,另一个却有着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乖张。 林书音跟在姐姐的身后,紧张到整颗心砰砰直跳。 她感觉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带着好奇和轻视的目光,都让她十分难堪。 可林书意看着眼前这些上辈子无比熟悉的人,却十分冷静。她转头就看见林书音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紧张得不行。 林书意拍了拍庶妹的手,给她一丝鼓励。 林书音在她的口型里看出了,她说别怕。 可这些落在外人的眼里,只觉得她是在耀武扬威地炫耀。 各家小姐争破了头的伴读之位,林书意却毫不费力,还将家中庶妹一同带来了! 刚才还在话题中心的叶青青,看见林书意走过来,立马收起刚才温婉娴淑的模样,朝她看的眼神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书意全当没有看见,带着林书音走近。 丞相府向来奢靡,非一般望族能比。 只见叶青青一身锦绣华服,妆容也是明艳动人。她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端详着二人。 林书音紧张上前,乖巧行礼。 叶青青看清她的脸,语气嘲讽:“我说这是谁呢,感觉没见过,原来是林家的庶女!真是什么人都能入宫了。” 林书音脊背一僵,垂着头,不说话。 林书意看着趾高气昂的叶青青,她今日困倦得很,本不想搭理她,可这并不能改变某些人忍不住的挑衅。 林书意盯着叶青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庶女怎么了?我们可是奉公主之命前来伴读。待我见到公主,可得好好问问,我们这样的人到底配不配入宫?” 先前的温柔笑意全都收起,眼神里尽是森冷,似是泛着寒光。 叶青青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反驳。 林书意也不管她的脸色,拉着林书音走了。毕竟该做的场面话已经说了,和这样的人也不必多争论什么。 江如云姗姗来迟,刚到便看见林书意和叶青青争论着什么。 仔细一听,才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那位庶妹了? 守在门口的太监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各位小姐都已到齐,请随奴家一同入宫。” 此番一同入宫的有八人,叶青青在这群人中,毫无疑问是首者。不仅仅是丞相府权力滔天,人脉遍布,就连后宫最受宠的叶贵妃都是她的姑母。 叶青青站在首位,众人艳羡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和众人皆回以微笑,唯独面对林书意唇角轻勾,带着一丝讥讽。 林书意一看,眉梢微微一挑,回忆起上一世与她的纷纷扰扰。 重活一世,现在只觉得叶青青蠢得可爱。 上一世她斗赢了,如愿嫁给太子。却没想到江山易覆,哪怕贵如太子妃最终也渺如蝼蚁。 而自己步步算计最终也是惨死他乡。 二人竟都没落下个好下场,看着自己的昔日对手,竟也有着一股同病相怜的意味。 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产生一种怜悯之情。人生苦短,总是斗来斗去也是无趣。 不如坐山观虎,等她们斗完,自己远离纷争去过自己的日子。 看着林书意眼里流露出的同情,叶青青属实摸不着头脑,冷哼一声便扭过头去。 带头的太监知道这些小姐个个身出名门,便指派人替她们拿行李,一路上嗓音阴柔地向她们讲解宫中各样注意事项。 林书意站在队伍末尾,毫不在乎地看着周围这些无比熟悉的宫殿。 不一会便到了伴读入住的雅文苑。果然和记忆里没有丝毫变化,就连院后前两株桃花位置都未差分毫。 看到这两株桃花,林书意不禁想起之前在这撞破苏雪词与侍卫私会的事。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记得上一世,她靠着此事拿捏苏雪词好久。就是不知这二人是否修成正果。 想到这她向着苏雪词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她笑眼弯弯,露出白玉般的贝齿。 苏雪词看着她友善的眼神,一头雾水。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小姐有什么交集啊? 这时带路的太监轻声说道:“各位小姐,时间不早了。雅文苑各处都已打扫干净,您各位自行挑选住哪间,奴才这就退下了。” 众人开始挑选屋子,只有林书意上前给刚才带路的太监偷偷塞了锭金子。 叶青青径直走向一间朝南的屋子,放下了包袱。用手轻抹桌子上的灰尘,一脸嫌弃。便回头指着一个缩在角落不显眼的女子,“你来帮我把这全都打扫一遍吧。” 话毕便靠着软榻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书意回眸看着那女子,衣着普通,虽说不得国色天香,倒也乖巧可人。只见她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肯上前。 似是恼怒了叶青青,她提高嗓门,“你这是聋了?本小姐让你打扫是看得起你!” 这时江如云凑近林书意耳语:“这是光禄寺少卿之女司遥。” 林书意这会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常讲话,存在感也低。 叶青青的声音很大,将众人全都吸引过来。 司遥站在众人中间,格外难堪。众人对她的眼神难免异样,甚至有人开始小声议论着什么。 林书意看着她窘迫得似乎要哭出来,便挺身而出。 “叶青青你不要欺人太甚,她又不是你家婢女,你凭什么让人替你打扫?” 叶青青气得站起来,指着林书意的鼻子骂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林书意气地要上前与她理论,却被在旁的林书音一把拉住。一时没控制好力度,险些踉跄摔倒。 “都在吵什么?成何体统!” 一声呵斥将雅文苑的众人给镇住,候在一旁的宫女全都站直,躬身垂首。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 第十六章 被罚 紧接着就看见门口走进一位女官,只见她穿着暗绿色官服,双手交叠在腹前。身后跟着一群宫人。深邃的眼眸看不见一丝笑意,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眼眸中的寒劲吓得她们立刻低下了头,站好。 林书意的眼不经意与这位女官对视,心中大喊不妙。 这位便是让这群小姐们闻风丧胆的教习女官——楚尚仪。 林书意低下头,只觉得冷汗浸湿后背。要知道这位楚尚仪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求极高。偏偏她还深受皇后赏识。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她,别说这些小姐,就算是长乐公主,也难逃责罚。 想到这林书意只觉得今天完蛋了。 楚尚仪皱眉环顾这八位小姐半晌,才堪堪坐下,冷声道:“说说吧,刚才在吵些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青青依旧不知死活,抬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回禀姑姑,是林书意先出言不逊的!” 林书意眼皮狂跳,低垂着头不语。倒是楚尚仪先开口:“是吗?” 质问的语气,不容置喙。 这时江如云耐不住开口:“不是的姑姑,是叶青青仗势欺人,让司遥替她收拾房间。书意只是看不惯,才与她争执了几句。” 只见楚尚仪眼神余光一瞟,声音轻得如气音:“我问你了吗?” 接着便抬头盯着缩在一旁的司遥,“你来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司遥似乎受惊不小,战战兢兢地挪步向前,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只见她汗水涔涔而下,脸色惨白,用着蚊子般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着。 众人皆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楚尚仪不禁皱起眉头,语气更寒一分地说道:“问你话呢!” 司遥更加紧张,她完全心乱如麻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众人审判的眼神中,她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抽泣着。 到这林书意的心是彻底跌落谷底,她知道今日的责罚是必不可少的了。 她抬头对上林书音焦灼的眼神,只见林书音上前一步,险些要开口替她姐姐辩解。 她急忙摇头眼神示意不要,林书音也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楚尚仪有心结束这场闹剧,大声呵断。 她盯着林书意和叶青青,“今日之事由你二人而起,就罚你们两个罚抄《女诫》,今日的晚膳也撤了吧。” 叶青青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楚尚仪,“你这有失公允,我要告诉我姑母。” 楚尚仪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朝她笑了笑,“小姐若是不服大可告诉皇后,若是还是不服,大可自行出宫。” 说完又转头看着江如云,“你违背宫规,就一同罚抄《女诫》。明日我一同检查。” 楚尚仪面沉如水,“不要想着耍小聪明,我会派人监督你们。” 说完便摔袖离去。 林书意只觉得瘫软,险些没有站住,好在江如云在旁扶住了她。 江如云气愤地质问司遥:“你刚才为何一言不发,书意都是为了帮你。可你倒好,真当是个软骨头。” 还未等林书意阻止,江如云已经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全部一吐为快。 一旁的司遥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只是默默淌着眼泪。 林书意赶忙出来打圆场,抱着江如云的胳膊,“江姐姐,算了……” 叶青青鄙夷地看着她们,冷哼一声:“虚伪。” 这会便来了几位宫女,“各位小姐,无事就请散了吧。罚抄的几位这边请。” 三人跟随着宫女来到书房,各自坐下便开始罚抄。 林书意自幼字写得不好还慢,罚抄可以说是十分艰难。偏偏这女官还要求极高,字迹潦草不端正还得重新写。 所以她果不其然地成为最后一位完成的。待她写完,另外两位早就离开了。 林书意踏出书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上一次吃饭还是在早晨出门前,这会她只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手都快提不起来了。 慢慢走近雅文苑,只见江如云和林书音在门口等她。 见到她的身影,江如云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累坏了吧。” 林书意故作轻快,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 几人回到雅文苑内西边房间门口,只见司遥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 看见林书意,她鼓起勇气上前,从怀中掏出用手帕包裹着的糕点,递了过来。 用那细小如蚊子般的声音嗫嚅道:“对不起。” 可江如云一脸嫌弃,打掉她手上的糕点,正色说道:“谁稀罕你的破点心,下午的时候让你说,你却支支吾吾,这会作秀给谁看?” 说完便拉着林书意回了房,林书意扭头想和她说别放在心上,只见司遥哭着跑了出去。 林书意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是太饿了…… 最终她还是穿戴好衣物,准备偷偷溜出去碰碰运气。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御膳房出发。可是夜晚太黑,又要躲避来回巡逻的侍卫。她一时迷失了方向,朝着另一边走去。 不知是走了多久,她来到一片荒凉之地。只见地上的青石板缝隙间长满了荒草青苔。树干干枯,枝丫扭曲地伸向漆黑的夜空,如同鬼怪的利爪,令她毛骨悚然。 她倒吸一口凉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一阵急忙的脚步声传来,侍卫们拿着点亮的火把从四处涌来。 林书意心中一紧,连忙躲在旁边的假山后。 为首的侍卫一脸疑惑,“刺客明明是朝这边来的,给我搜!” 过了半晌林书意探头看去,想要确认侍卫是否已经走远。却不曾想到,一时紧张,脚踢到地上的石子,发出响声。 还未走远的侍卫举着火把回头查看,这一举动吓坏了她,险些呼出声。 这时一双带着刀茧的手触碰她的唇,将她的嘴紧紧捂住。她瞬间瞪大了双眼,她想回头看,却被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夜晚是如此安静,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侍卫的脚步也逐渐消失。这时身后的人才放开捂住她的手,手上尽是女子呼出的薄气。 林书意转头却看见一位熟悉的人。 ------------ 第十七章 偷吃 远离男人铁箍般的臂膀,林书意只觉得只觉得浑身发软,气息急促。就在刚才还有炙热的气息在她耳朵上吹拂,吹得她心痒痒。 在二人距离拉开的片刻,她从孟云峥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看见自己面色通红。 孟云峥哑着声音道:“你不要害怕。” 林书意慢慢平复心情,点了点头。半晌才抬头看他,“刚才的侍卫是在抓你吗?” 或许是没想到林书意会这般问。孟云峥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握紧的拳头,修长的手指慢慢舒展开。看着月光下睫毛轻颤的女子,他不由自嘲道:“是。” 听到这林书意就跟心口揣了只兔子似的,却依旧强装镇定。 但其实心底早已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非得大半夜出来觅食!这下好了,撞见不该看的了。 二人皆是沉默,过了许久,才听见孟云峥问:“你为何大半夜出现在这?” 说到这林书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她尴尬回道:“今日被楚尚仪罚了,没用晚膳,本来肚子饿了想去御膳房偷点吃的。没想到……”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尴尬一笑。 孟云峥并没有回应,而是抓紧她的袖口,拉着她朝反方向走去。 林书意手足无措地看着扯着袖口的手,他手指上粗糙的刀茧刚才无意触碰到自己的手背。 她强装镇定继续道:“郡王爷你这是?” 孟云峥回首,只见月光肆意地照在林书意洁白如玉的脸上。女孩长着一张稚嫩无害的面孔,可现在她的一双眼里满是惊恐与防备。他似是感觉到自己的唐突,骤然放开了手。那一瞬他的心一紧,空气中漂浮着醉人的栀子香。 他将手缩在背后,缓和语气说道:“你不是讲你饿了?” 林书意如释重负,轻轻笑道:“是呀,也不知今日御膳房还剩什么好吃的。哈哈……”快步走到孟云峥身前。 大概是得到了轻快的回应,以及林书意雀跃的模样,孟云峥忍不住低头弯了弯嘴角。 御膳房位于东南角,步行不一会便到了。 面对落锁的房门林书意犯了难。只见孟云峥十分熟练地支开窗户,翻身而入。转头看着还在原地傻站着的林书意,朝她使了使眼色。 当他张开双臂要将她抱进去时,林书意轻轻推开。然后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在窗户框上,翻进去了。 看着林书意得意的小眼神,孟云峥属实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林书意可没空理他,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桌子上诱人的烤鸡上了。 林书意扯下一个鸡腿递过去,“诺。” 见他未接,林书意看着他微微一笑,“你看着的啊,我可没下毒。” 看着女孩明亮如星的双眸,孟云峥一头栽进这双漂亮的眼睛,用力摇头。下一秒,手里便被塞进一个油腻腻的鸡腿。 孟云峥起先神色一怔,很快又恢复如初。笑着咬下一口鸡肉。 林书意看着那人睫毛沾着点湿润,侧脸属实是清俊难言。她心中一紧,吃完还是得赶紧回去。随后正色道:“我们还是吃完赶紧离开这里,万一被人发现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孟云峥闻言,点头。 二人很快便离开御膳房,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上孟云峥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你为何不问侍卫为何要抓我?” 却对上林书意疑惑的眼神。“我为何要问?” “你就不怕我真是坏人?” 思考一会,林书意抬头笑着说:“就算你真的是刺客,可你也没有伤害到我,我为何要怕?” 看着女孩善良的眼眸,孟云峥没有底气地喃喃道:“那倘若我为了权利不择手段……” 还未等他说完,林书意便打断他,“权力只是实现理想的工具。” “如果理想利于天下,大胆实现又何妨?是非毁誉我不知,但后人自有思量。” 说完林书意就像一阵风似的离开,独留孟云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啊,如果理想利于天下,就算被唾弃那又何妨?千秋万岁名,不过是寂寞身后事。 孟云峥抬头看着夜空中高挂的明月,心里默默记下,双袖下的手臂不经意暴起。 * 次日清晨,林书意还在被窝中迷糊,就听见江如云急匆匆地赶来说,昨日太子东宫里遭遇刺客!她心头一颤,丝毫不敢耽搁,赶紧起身洗漱,穿戴整齐。 刚出房门,便看见院内来了许多侍卫在一一盘查。 林书意满面担忧,嘴上却说道:“东宫离这那么远,刺客怎么可能跑到这里?” 江如云也是觉得奇怪,附和着。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将雅文苑内盘查完,林书意的心中才默默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这时门口突然有个小宫女唤她,“林小姐,有人找。” 林书意顿时神色一紧,下意识地问,“谁啊?” 只见那宫女原地站着也不说话,倒是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林书意心中茫然,转头对着江如云说:“姐姐失陪一下。” 只见江如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副你有事的模样。 林书意也来不及解释,便跟着小宫女的步伐,出了雅文苑。起初还好好的,不一会林书意便跟不上这宫女的脚步,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了。 林书意心里只觉发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深受惊吓,啊的一声大叫。 转头闭着眼睛,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胡乱拍打身后的人。 这人也不恼,任由她胡乱地拍打。半晌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富有磁性的声音温柔道:“是我。” 林书意冷静下来,抬头才发现这人原来是陆景和。 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袍衫便服,静静地站在这看她。仪容端正,一双笑眼温柔儒雅。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到瞳孔里都是林书意自己的模样。 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爱她。 陆景和今日听说她昨日与人起冲突被罚,而且昨夜皇宫里有刺客。一大早他心神不宁,只想快点来见她。只有亲眼看见她好好的,方才能安心。 ------------ 第十八章 女子该当如何 陆景和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还好你没事。” “宫中不比家里,你万事要小心,昨日罚抄累不累?” 说着便伸手拉过林书意的手,摩挲着她的手指。不知觉又是一副小儿女模样。 林书意耳朵一红,将手从他手掌中抽出。 陆景和看着眼前人羞红的模样,察觉自己这是又孟浪了。下意识地咳嗽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沓誊抄好密密麻麻的纸张,递了过来。 林书意接过,表情疑惑。只见他缓缓开口,“这是我模仿你字迹抄写的《女诫》一类,下次你要是再闯祸,可以用来顶顶。” 林书意十分惊讶,抬头看着表情真诚的少年,“这都是你写的?” 陆景和轻嗯一声,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只见林书意嘴角勾着笑,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 这一秒似是回到以前,两小无猜的时候,那时林书意不曾被家中要求加入高门,陆景和也未曾向她言说心意。就是以一种朋友的关系,关心着彼此。 看着少年不舍的眼神,林书意心中有那么一丝不舍。又想到上一世最后,她在下人口中得知,陆景和为救皇上万箭穿心而死。就为那么一个昏庸的皇帝。 她的心不由得一痛,只是这只能是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这个重生的秘密,她永远不敢与人言说。 陆景和看着眼前人思绪飘远,只默默看着她。半晌才说:“东宫刺客还未查出,今日陛下让我带队,接下来一段时间夜间值守。我们可以常见面了。” 林书意听到刺客,心中一怔。重新抬头看着他,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勾着。 陆景和未看出她眼中的意味,只觉得她是听到刺客害怕。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有我在一定能揪出刺客,你别怕。” 林书意心中无言,但也没有拂了少年的好意,微笑道:“好,全都仰仗陆小将军了。” 这话对陆景和十分受用,只见他笑了笑,便送林书意回去。 看着林书意的背影,陆景和心中下定决心。他知道自己和林府相差甚远,他一定会努力露头,争取向林府靠近。 他是真的想与她有个未来。 * 时间飞逝,规矩学完后便是真正的课堂。 林书意看着台上的先生。他是翰林院的老学究,自视清高,觉得自己入仕多年,如今却要来教一群女子,简直有辱斯文。在他眼里,公主又如何?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只是碍于皇威不好发作。 此时这位先生的眉头已经皱成川字,他低眉端了茶盏,揭开茶盖,长叹一口气。 林书意看着他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心中无语,思想如此古板,真想将他痛扁一顿。想到这她嘴角轻翘,拿着笔,在课本上胡乱画着。 这时台上的先生注意到她,既然公主惹不得,那就先拿其他人开刀吧。 只见他大手一指,“这位女学生,就由你来回答吧。” 林书意再三确认是指自己后才缓缓站起。 老先生一手抚着胡子,开口问道:“你可知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是什么意思?” 林书意听到这个问题后,不禁皱起眉头。这个老古板,真是迂腐。 林书意答道:“生了个像狼一样的儿子。尚且怕他过于羸弱;生了一个像老鼠一样怯弱的女儿,尚且怕她像老虎一样过于凶悍。” 老先生露出一股满意的表情,可还未等他说话。 林书意接着说道:“可学生认为不该是如此。 天下之大,没什么是一定被条条框框所固定的。女儿家温柔贤淑固然会被众人称颂,但刚烈勇敢也一样值得被人夸赞。 泼辣凶悍就一定有错吗?学生不这么认为。世人皆说女子应当温柔谦恭,贤良淑德。可学生却觉得,世道苛刻,女子更当自立自强自尊自爱,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切不可做攀附他人的凌霄花。” 此话一出,全场众人都震惊地看着她。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倒是长乐公主面上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着一丝赞赏。 只见先生苍老的手怒拍桌案,然后提高声音道:“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我,我就罚你将《女诫》抄录十遍。” 林书意只觉得十分厌恶,嘭地坐下。 看着老先生嫌弃的眼神,林书意心中又有一丝窃喜,这样自己就应该会被逐出宫去,再也不用在这担惊受怕。 想到这她心中更是愉悦万分,于是更是将头颅高高抬起。 老先生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是将书重重摔下。 但这一切都被公主看在眼里。 终于放堂,长乐公主来到林书意桌案前坐下,笑着看她。 “我先前只是觉得你有趣,却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心境。我身为公主,世人皆羡慕我出生高贵,可我再如何出色,都只能被困在这宫墙之中。我倒也想试试你所说的女子的一番天地。” 这一刻林书意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人在孤军奋战。众人皆觉得她胆大妄为,离经叛道。却未曾想过在这宫墙中竟有一人懂她。 这或许就是灵魂共鸣的感觉。 林书意冲着长乐公主点了点头,“多谢公主夸赞,臣女感激不尽。只是今日臣女惹怒先生,怕是今后不能在为公主伴读了。” 话毕,林书意心中雀跃,想着是不是今天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长乐公主看着故作愁容的林书意,急忙安慰道:“你是我要进宫的,怎么处置自然由我来决定。你且安心待着,先生的事,本公主去和父皇说。再说这个先生我本也不喜欢他,换一个好了。你不必忧心。” 林书意震惊:“公主,这怕是不合规矩,臣女不愿看公主受此事影响,臣女是甘愿受罚的。” 长乐看着她言辞真切,只觉得林书意真是与众不同。其他人若能和公主做朋友,各个都是看上公主的身份地位,有所图谋。 只有她是如此真诚,不求分毫。 于是长乐更是紧握住她的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此事莫要再提,我来解决。” 只见林书意装作感动的模样,实际上心已经死了一会了。 ------------ 第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长乐公主坐了没一会,外头便有宫女来寻,说是皇后请她过去解闷,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在离开前她还站在学堂中与众人道:“林书意是本公主钦点的伴读,你们可不许欺负她!”说完还和林书意俏皮地使了使眼色。 林书意同众人一起站着,目送公主离开。 公主一走,众人皆是收拾物品散了。林书意只觉得今日装了一天,属实太累。 初夏的天气,林书意是热的出了一身汗。现在的她只想立刻回自己屋,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而在隔壁书案的江如云正与林书音热聊着。见到这副模样,林书意也懒得上去打招呼,拿着书便回了自己屋。 回雅文苑的路上,魏国公府庶女徐清殊和苏雪词一同陪在叶青青的身旁。 徐清殊一边给叶青青扇着扇子,一边侧头观察不知想些什么的苏雪词。目光微闪,过了半晌才说:“长乐公主金枝玉叶,从未见过她对谁那般好过。这林家小姐是有何魔力?未进宫前我可就听说了许多她的精彩往事。” 苏雪词想到那个眉眼弯弯,笑容灿烂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低下头沉默着。 叶青青嗤笑着,轻蔑说道:“不过就是个爱出风头的,她那副大逆不道的样子,公主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了。若是她落在我手里,定要她好看!” 听到这苏雪词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自己与林书意不曾有过交集,但都是世家小姐,未来难免要打交道。倒也没必要如此兵戎相见。再看叶青青那副敌视的眼神,她只觉得不屑。 苏雪词心里想着,在叶青青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怕是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要巴结拉拢的,一种是她可以欺负使唤的。 真当无趣,于是随便寻了个别的借口先走了。 叶青青见她不愿与自己攀谈,翻了个白眼,转而拉着徐清殊的手,“还是咱两聊得来。” “谁说不是呢!”此话正中徐清殊下怀,她和叶青青也是更加亲近。她身为家中庶女,平日更是受尽冷落,此刻有条粗壮的大腿,更是要牢牢抓紧。 于是看着叶青青的脸,故作真诚道:“清殊在家中就久闻姐姐盛名,如今更是一见如故。本以为姐姐在宫中定当大放异彩,却没想到被那纨绔抢了风头。” 听到这叶青青恨恨地咬着嘴唇,目光淬了毒一般。 语气带着浓浓的恶意:“林书意算个什么东西,我一定会将她赶出宫去。” 徐清殊微笑道:“妹妹有一想法或许可以助姐姐一臂之力,就是此法风险太大,不知该不该说……” 她嘴上说着不知该不该说,可早已凑近叶青青耳语。 叶青青倏然一惊,僵硬地看着她。 徐清殊也不恼,只是低着头淡淡道:“姐姐勿怪,妹妹只是实在不忍心看着林书意凌驾在您之上……” 听到这叶青青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阴沉,气氛陡然降低至冰点。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按你说的做。” * 当天晚上林书意躺在床上看话本子,相当惬意。就听见门外一阵一阵的脚步,江如云来寻她,说是不知是谁起的头,要在前厅读书喝茶,让她一起。 她躺在床上打滚不愿起来。可江如云振振有词,说着她现在深受公主青睐。别人都来请了,不去怕是会被嚼舌根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书意毫无兴趣,只觉得这般强人所难,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就这样被江如云给拉了过去。 一张桌子零星坐着几人,主位坐着叶青青。见到林书意来了,她收起先前那副恨不得掐死她的眼神,从嘴角硬挤出一抹笑。 “书意来了,快这边坐。” 见她这副反常模样,林书意心中警铃大响。这姐莫不是吃错药了?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坐下,刚坐下就看见叶青青端着杨梅送来。 只见她似笑非笑地说:“可甜了,妹妹快尝尝。” 江如云只觉得好笑,凑过去道:“叶青青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在这杨梅里下毒了?” 林书意默默地吃着杨梅,细细咀嚼后吐出核才说话,“她应该还没这么蠢吧。” 江如云皱眉,“那可说不准,还是小心点的好。” 叶青青紧盯着林书意的脸,唯恐对方能看出什么纰漏,更是语气温柔地说:“妹妹吃呀。” 这矫揉造作的语气,吓得林书意险些被杨梅核卡住。 她强忍着恶心,点头微笑。 期间众人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无非就是那些胭脂水粉,青年才俊。 林书意属实是听不下去,又不好擅自离开,只好借口出去透透气。聊得火热的江如云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看见林书意出门,徐清殊朝着叶青青使了使眼色。叶青青也是立刻跟上。 前厅向外不远便是一处小花园,地方幽静。 林书意察觉后面有人跟着她,刚想给身后人一个过肩摔,转头一看竟是叶青青。 林书意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你也是出来透气的?” 只见叶青青上前一步,“我是来找你道歉的。上次罚抄之事是我不对。” 可就在她上前这一步,林书意闻见一股浓重的香味,不禁皱了皱眉头,目光最终落在她腰间佩戴的香囊上。 “怎么了?”此刻叶青青也是十分紧张,看着林书意紧皱眉头,她自己的心脏也是快跳出来了! 但很快林书意表情恢复如常,“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司遥道歉而不是我。” 叶青青脸色一怔,心中怒骂这人怎么蹬鼻子上脸。 但转念一想,停顿一会又继续说道:“是我疏忽了,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能不能待会叫司遥出来,我再给她道歉?” 林书意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说完叶青青就带着林书意到偏殿,“妹妹先在这等着,我去叫司遥过来。等下给你们一起道歉。” ------------ 第二十章 杀人 只见叶青青神色紧张,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到这林书意便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这香囊中装的应该是阴阳合欢散。这东西常用在青楼之中,没想到叶青青居然把这腌臜之物带进宫里。 虽然这香囊之中药物含量极少,但林书意可不是表面上这般十几岁的姑娘。她上一世困在后宅中,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是见过许多。 叶青青现在又想借机离开,想必是要陷害自己。想到这林书意不禁笑出了声,实在愚蠢。 只见她一把拉住叶青青的手腕,大力拉扯住她。 叶青青吃痛,只觉得她是疯了,大声吼道:“你在干什么?” 林书意睫毛低垂,神情冷漠道:“叶青青你真当别人是傻子吗?要不要给我看看你这香囊里装的什么?” 阴阳合欢散的解药不能提前服用,为了让林书意闻到,她自己也已经足足吸了一路。此时叶青青都能感觉自己身上那股莫名燥热。 她现在急需吃下解药,否则不等陷害林书意,自己就得先中毒了。 她用力甩开林书意的手,哆嗦地从袖口中拿出解药瓶子。只是还未等她吃下解药,那瓷瓶就被林书意用力打掉。瓷瓶一路滚走,此时屋内昏暗,她完全看不见是滚落在何处了。 这时她再也顾不得面子,趴在地上找寻着。 林书意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笑。叶青青可没有这般好本事,就她这副蠢笨的模样,还能想出这样的计划?怕不是受人挑唆! 叶青青扯下香囊丢了出去,又将手帕掩面阻挡气味。 她气得当场破口大骂:“解药找不到了,你觉得你可以跑得掉吗?” 可林书意丝毫没有慌张,反倒是笑着看着她。一瞬间叶青青看懂了林书意眼眸里的东西,那是看猪狗才有的眼神。 她一下清醒了,仿佛被冷水兜头,浑身冰凉。 林书意没有讲话,只是摔了个茶盏。她蹲下捡起一块碎片,用力地向自己手掌划去,顿时鲜血四溢。这时疼痛的感觉大过心中的火热,她平复了心情。 抬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叶青青,将手上沾满血迹的碎瓷片扔向叶青青。 叶青青呼吸急促,面颊红透,嘶吼着:“林书意你就是个疯子。” 林书意走近,低下头笑着看着她:“你说对了,我就是个疯子!” 然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用力极大。又加上阴阳合欢散的药效来袭,叶青青整个人昏倒在地。 说完林书意的唇角微微翘起,转身离开并关上了门。 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叶青青是被冷醒的,刷的一声,她的衣袖被撕开,露出洁白的手臂。 压在她身上的侍卫用力地摸着她的四肢,此刻她被恐惧紧紧包围。她挣扎着想要大声呼救,她想说抓错人了,约他的不是自己! 谁知那侍卫狠狠给她一巴掌,随手将扯下的布料塞进她的嘴巴。 “妈的,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不是你写信给我,求我来和你相会的吗?” 说完那双恶心的双手覆上她的细腰。 叶青青此刻已是心如死灰,眼眶中续满热泪。 她后悔了……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那侍卫突然伏在她的身上不动,碎瓷片飞溅,腥热的鲜血洒在她的脸上。 她被吓傻了,只看见林书意拿着碎裂的花瓶站在床榻前看着她。面无表情,淡定地用手帕擦去飞溅在她手背的血迹。 “知道错了吗?”这一声就像是从地府传上来的阎王声音。 林书意看着床榻上浑身发抖的人,十分窘迫地抱着裸露的胳膊。她一把将那死透的侍卫拉开,随手扔给叶青青一件披风。 叶青青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流着眼泪。 林书意很是头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头。 她给过叶青青机会,若是她和自己一样自残,让疼痛大于药效,自然就能无事。可这个蠢货,连划道伤口都不敢,居然敢设计辱人清白。 可就走到一半,她还是于心不忍。倒也不至于用女子的清白,让她长记性。况且幕后主使也不是她。 “若是不想太丢人,我劝你穿好衣服,擦干净眼泪。” 林书意盯着叶青青,又补充道:“待会就统一口径,说是你要向我和司遥道歉,我去找司遥。这时有侍卫闯入,图谋不轨,我紧急之下失手将他砸死。记住了吗?” 叶青青已经失了神志,拼命地点头。 * 半个时辰后,二人跪在皇后宫中。伴读和公主都急匆匆地赶来。 林书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伏在地上:“皇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女做主啊。” 皇后轻揉这太阳穴,这才几日便闹出这么大的事,这叫她如何管?一个眼神便让候在一旁的公公前去大理寺请人。 被吓傻的叶青青跪在一旁,不敢说话。但凌乱的衣衫和满身的鲜血成了最好的证据。 江如云和林书音,连忙前去将林书意扶起。 长乐公主也安慰道:“书意别怕,母后定会为你做主的。” 站在一旁的徐清殊双唇紧抿,一双手死死抓住手帕握紧,在袖管中轻轻发抖。 她本以为在这宫墙之中,陷害一人易如反掌。却没想到事情竟会败露,台面下的暗涌被无情揭露。不知叶青青是否有将自己供出,不知觉中她的面色更沉。 而这一切都被林书意看在眼里,只是现在没有直接证据。哪怕叶青青直接指认,徐清殊也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 可狐狸的尾巴既已露出,就不怕抓不到她。 来日方长,且等着吧。 “大理寺卿、大理寺寺正觐见。”一声通报将林书意的思绪拉回。 林书意转头看见,一身洁净的官袍不卑不亢地立在她的身旁。熟悉的声音传来:“臣大理寺寺正齐玉,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话毕,只见他提着笔,等待林书意哭诉冤情。 林书意调整情绪,重新措辞讲述一遍。 齐玉听完只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低着头沉默着。 林书意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极擅长流泪,这会又是哭得梨花带雨,珍珠断线。 齐玉低沉一声:“为何那侍卫会去伴读的院子?” 林书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注意到这点,抽抽搭搭道:“臣女不知。” ------------ 第二十一章 起疑 齐玉玩味地看着她,轻轻皱了皱眉。 这时大理寺卿王度拍了拍齐玉的肩膀,“今日之事,依臣之见,应当是这侍卫贼胆包天,惊扰了这两位小姐。如今贼人已死,更是应当好好安抚二位。”说完朝着台上皇后,躬身行礼。 一旁的齐玉瞪大了双眼,急忙说道:“可是……” 可还未待他说完,就被王度按住他那激动的手。 “罢了,时间不早了,既然查清就都散了吧。”皇后扶着头说道。 众人离去,齐玉急匆匆地追上王度,“老师刚才为何不继续查?这其中分明有不合理之处,且不说那侍卫是怎么避开层层巡逻到达雅文苑的……” 王度见他如此行事慌张,态度不恭,心生怒意。 但怎奈这是自己学生,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凑近齐玉耳边低声道:“你可知那两位小姐是谁?一位是丞相府嫡女,一位是工部尚书嫡女。你我惹得起吗? 就算不论她二人背后的权势,皇后的态度你可有看见?那分明就是要轻轻揭过,不想深究!叫我们过来不过是想走个过场,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当真。” “可是……” 王度扶正齐玉跑歪的官帽,厉声道:“没有可是,除非你这身官服不想穿了。” 说完他就甩袖离去。 另一边,回雅文苑的路上。 林书意看着心疼得快哭的江如云和一旁面色沉重的林书音。 她笑着说:“别担心了,我没事。” 江如云捧着她划伤的手掌,撇嘴道:“还说没事,这是流了多少血,怕是今后要留疤!” 林书意苦笑没说话。 这时身后传来一男子气喘吁吁声,“林小姐请留步。” 三人同时回头,林书意见来人是齐玉,意料之中的一笑。江如云只觉奇怪,低声道:“这都已经结案,他还来寻你作甚?” 倒是没想到林书音会站出来,只见她向前一步,正色道:“今日夜深,齐大人这是有何事?宫中人多口杂,怕是不妥。” 齐玉不悦地抬起眼皮:“下官与林小姐行得端做得正,有何可怕?”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意。 林书意挑了挑眉,拉过林书音,使了个眼色。 只见她向前靠近齐玉,恭顺地说道:“齐大人请吧。” 夜晚月光洒在地面上,林书意与齐玉保持着一定距离。现在她只想和这个神经病离远点,最好永远不见。 林书意淡淡道:“不知宁大人找小女子何事?” 齐玉笑着看她:“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林小姐不用装了。” 林书意听懂他话语里的讥讽,却依旧面不改色道:“大人,小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齐玉上前步步紧逼她,“那我来提示提示林小姐,你说那侍卫该有多高的武力,才能避开皇宫守卫,又恰好进了雅文苑,又偏偏在偏殿遇见了二位小姐?可就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被林小姐一花瓶砸死了,您说这合理吗?”说着还抓起林书意的手腕。 林书意被他一步步逼至树下,后背重重地靠在树干上。而脑袋却砸在一只手上,那有些粗糙的官服不慎蹭到少女柔软的颈窝。 空气里氤氲着一股香甜的脂粉味。 天知道林书意现在多么想掐死他。 但她还是忍下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柔弱敏感地挤下几滴泪。 “大人您弄疼我了。” 齐玉面色涨红,放开她的手,又连连后退几步。 清了清嗓子道:“你不用在这故作柔弱,我劝林小姐还是回头是岸,趁早说实话!” 林书意被他弄得心里是七上八下,但是她还是抵死不认,一言不发。 齐玉抬头看她,只见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连着。鼻尖和嘴唇因抽泣泛着红,发丝凌乱,衣裙上也是沾满血迹。 就那样楚楚可怜地站着,便吸引去他全部的目光。 这是一个极其好看的夜晚,寂夜无云,星朗月明。 齐玉就这样看着,便有些许怔忡。 他竟不知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脚步无声地走上前去,从兜里掏出一白瓷玉瓶塞在她的手上。 然后便转身离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他难耐地闭上双眼,夏夜的风一阵阵,终于将他的神志吹醒。 后半夜,林书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她一闭上双眼,便会浮现齐玉那张清冷的脸和那双将要把她看穿的眼睛。 深夜寂静无声,林书意却觉得心中发慌,心跳甚快。 * 第二日一早,林书意便去寻了长乐公主。说是自己手掌疼痛,怕是要告假在家中休养几日。 长乐公主看着林书意裹成熊掌的手,十分愧疚,没想到在宫里还能发生这样的事。便很爽快地答应了,还专门安排马车送她回府。 伴随着马车辚辚声,林书意舒服地躺着。皇家到底是不一般,这车架通体是用金丝楠木制作,内饰铺满柔软的毛毯。更是由两匹上好的宝马架着,丝毫没有马车的颠簸。就连桌上都放着她爱吃的干果。 林书意一边躺着一边嚼着果脯,心底暗想,先在宫外避避风头。省得齐玉那条疯狗,天天追着咬她小辫子。 很快便到林府门前,白露迎上来搀扶她家小姐。待她看见林书意那包成熊掌的手,哇得哭出了声:“小姐您受苦了。” 王氏见她那副模样,险些昏倒。她干噎抽泣着,一把将林书意拉进怀里。 “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都怪母亲逼着你进宫啊!” 林书意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拍着母亲的背,“与母亲无关,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才让奸人钻了空子” 晌午后,终于送走母亲王氏。确认门窗关严实后,林书意才翻身起来活动,这真是给她装麻了。 她起来坐到桌子前,用她那只裹成熊掌的手拿起茶盏倒水。 只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转头便看见白露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小姐,这些事奴婢来就行,小心您的手!” 林书意笑看眼前紧张的小丫头,俏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我装的。” ------------ 第二十二章 密谋 “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真是太坏了。” 林书意一脸笑意地看着白露,“我进宫之前吩咐你的事干得怎么样了?” 白露进了里屋,偷偷从一个红木匣子里掏出账本和厚厚一叠银票递给她。 “这是那沈娘子送来的,账奴婢查过了,没有问题。” 林书意随手翻看几张,确认无误后,从银票中抽了几张递给白露。 吓得白露连连后退几步,“小姐这个钱奴婢不能收。” 只见林书意一把将她拉近,不由分说地将银票塞进她手里。抬头看着胆颤的白露笑着说道:“我进宫后,洗面香都是你做好送去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这是应得的。” 白露看着自家小姐真诚的模样,于是从那银票中抽出一张塞进怀里。林书意见她这样也没有继续强求。 林书意继续向白露打听,“上次酒楼刺杀,可还有后续吗?” 白露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奴婢只听说那群人都被带到大理寺关押,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后续又补充道:“小姐最近还是在府中安心养伤吧,外面不太平。” 林书意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妙,连忙问道:“可是流民闹事?” 白露震惊:“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天天在三司各处门口蹲守,嚷嚷着让朝廷放人,可从未听说朝廷有抓过流民啊。” 林书意心底一沉,她大概已经知道为何了。 那些女子手上都有劳作留下的茧,流民又嚷嚷着让朝廷放人。怕不是这些女子本为良家女,被逼良为娼。 那又是谁会有这样的权势?除了太子她想不出其他人。 可仅凭她自己,也能和太子斗?林书意只觉得自己一瞬间筋疲力尽。 她坐在桌前久久未出声,直到白露唤她才缓过神来。 “白露准备一辆马车,不找两顶帷帽,咱们去一趟大理寺。” 白露震惊地看着林书意,“小姐,大理寺外都被流民包围了,你确定……” “快去。”林书意打断道。 一个时辰后,主仆二人出现在大理寺门口。 只见一群穿着破布烂衣的男人围成一堵墙,向着大理寺门前拥挤着。门前的侍卫都快坚持不住了,一步步向里退去。只得拔出刀向外挥洒,才能堪堪控制住局面。 而现在那群人便躺在地上,大骂朝廷杀人了,场面十分混乱。 就当她垫着脚看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人将她一把拉到隐蔽的后墙。 她先是一惊,然后怔住。 她看着齐玉的眼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奇怪,充满了怒意与担心。 他这是撞邪了吗? 可还未等林书意开口,齐玉大声的质问让她不知所措。 “你没事跑这里来干什么?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到底是有几个脑袋可以作?” 她看着他寒星般的眼睛,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打掉齐玉的手,“你弄疼她了。” 说完便将林书意拉到自己身旁。 林书意侧头看去,竟是孟云峥!只见他侧脸肌肉紧绷,眼神坚定。 这二人之间波涛暗涌,林书意只觉得他们下一秒便要打起来了。 于是她跻身插在二人中间,“二位冷静,咱们聊一聊?” 说完这句话,她观察二人表情,只见孟云峥放开了刚才紧握佩剑的手。 她终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轻轻地叹了口气。 望月楼,二楼包房,白露在门口守着。 林书意给这二位斟好了茶,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们可知围在大理寺外闹事的是何人?” 齐玉看着她的眼神不解,“无非就是一群流民。” 林书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齐玉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他们所为何事?” 齐玉轻声道:“他们说官府抓了他们的家人,其余一概没说。” 林书意露出一个笑来,“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他们怕是和刺杀有关。” 看着孟云峥波澜不惊的样子,林书意心中就更加有底了。 继续说道:“那日酒楼的女刺客,怕不是花魁而是良家子。她们心有不甘,刺杀逼良为娼的主谋,但事情败露被大理寺缉拿。你说流民这么闹是为何?” 孟云峥摆弄着手上的檀木手串,悠悠道:“因为那些女子皆是流民,只因容貌姣好,便被人掳进那酒楼。主谋便是太子殿下!” 说完她看着林书意,眼神里充满赞赏:“你很聪明。” 而在一旁的齐玉怒摔茶盏,“胡言乱语,你们可知污蔑太子是何下场?” 孟云峥抬头看着齐玉,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却显得十分威严。这也是林书意第一次看到孟云峥如此直白的威压。 孟云峥冷冷道:“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装什么?” 齐玉沉默着,眼底却闪过一丝犹豫。只见他喉结滚动着,却半天没有声响。 孟云峥似乎是看透他的心底所想,“放心,我有证据!那日酒楼内有个花魁没死,被我带走了,她已招供。” “我看你是疯了,居然私自带走刺客。要是此事败露,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孟云峥冷哼一声,“要是交由你们大理寺,怕是人早就化成灰了。那日你们带走那么多人,应该没有一个活口吧。” 林书意一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将问题想得有多简单。是啊谁能挑战太子的权威? 可不知为何她对这个,面不改色说着杀头之事的孟云峥,始终没有半分恐惧,甚至还莫名地有些赞赏之意。 齐玉许久没有说话,半晌终于抬起头来,“你们就不怕我转头告发?” 孟云峥沉默看着林书意,“她来找你自有她的道理。” 林书意思考许久,盯着齐玉的眼睛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在追求真相。” 只见他的眼神尽是慌乱,低着头苦笑着:“那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小小寺正。” 这时林书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也只是一后宅女子,想要在太子头上动土,怕是痴人说梦。 孟云峥低声笑着,声音很轻:“谁说我们要自己出手了?天下从不是一人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 ------------ 第二十三章 舆论 林书意坐在位上许久未动,眼神落在孟云峥的脸上,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手掌。直至包扎好的手心又传来痛觉,才堪堪松开。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段历史,可孟云峥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林书意默默地想着,她本以为孟云峥是个愚孝死板之人,可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京中没有人比他更运筹帷幄了。 一旁许是想开了的齐玉,低声道:“你们说如今的局势该当如何破解?” 孟云峥半眯着眼睛,放下手上的檀木手串。 “你说当今世上谁能治得了太子?” 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林书意,不让她半点逃避的机会。 林书意有点尴尬,她试探地答道:“是皇上吗?” “嗯。”他低声应,顺手给她倒了杯温茶。 “可谁能决定天子的想法?没有证据公然上奏,只会是死路一条。”齐玉反驳道。 孟云峥笑着将茶水饮尽,“是让你揣度天子的想法。” 林书意的眼睛一亮,震惊地看着孟云峥。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陛下最在意皇位,若是让他知道太子强撸民女炼丹以求修仙之道,你说皇上会如何?” 齐玉嗤笑道:“那若是皇上也求长生?这岂不是正合他意?况且你没有任何太子用女子炼丹的证据。” 孟云峥依旧神色镇定,“所以要将事情闹大,让更多的人看着他们。在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只手遮天的道理。” 这时齐玉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盯着孟云峥,“所以围堵大理寺的人是你安排的?” 孟云峥闭上眼,缓缓道:“我只是告诉他们,那日刺杀的人都被带到三司,去或不去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 从望月楼出来时,天色渐暗。 京城的夜很是繁华,酒楼周围都是卖小吃的铺子。 “好吃的奶皮烧饼,客官您尝尝?” 林书意听见叫卖声,走近小摊。拿上一块尝了尝,甜腻的口感,她并不喜欢。 她微微皱眉,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蹲在墙角可怜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上了她手上的奶皮烧饼。 林书意微微一愣,低头笑了一下。让白露买上一大包,揣在怀里,快步走过去。 她拿出一块递给小女孩,只见那小孩伸出黑漆漆的手接去。那手臂细得像树枝,都不需要用力,仿佛风一吹便会折断。 林书意蹲着看那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着。 她笑着说:“慢一些,小心噎着。这还有很多,全都给你。” 听到这小女孩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声音稚嫩:“我不要,你是坏人,你会把我抓走卖了。” 白露闻言十分生气,“你这个小乞丐,怎么讲话的!我们小姐心地善良,赏你一口吃的,你倒好,在这污蔑人!” 那小女孩被白露的大嗓门给吓住,拼命地往墙角缩着。 林书意拦住白露,让她赶快闭嘴。又给小女孩递上一杯牛乳。 只见那小女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乳,咽着口水。却半天没有伸手接过。 林书意笑了笑,将牛乳放在她的腿边,带着白露回了府。 孟云峥默默跟着她到林府门口才离去。 现在在他眼里的林书意,聪慧善良。和他印象里那个愚蠢拜高踩低的人完全不同。 现在的她像是经历了众多磨砺,脱胎换骨一般。人真的会在一夜之间蜕变吗?他不相信,直觉告诉自己,林书意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此后的近半个月里,林书意再也没有见过孟云峥,这人仿佛人间消失一般。 她按照孟云峥所说,和齐玉一起整日在乞丐之间混迹。之前在路边投喂的小女孩,将她们带到京城流民最多的南巷。 小女孩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间破屋。 “哥哥,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仙女姐姐。”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向着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说道。 只见那男子看见林书意情绪颇为激动,整张脸涨红。 齐玉默默站到林书意身前,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的消息靠谱吗?这就是你说的头目?怎么是个小孩?” 林书意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街边那些小孩吃了她不少银子,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结果就这?这不闹着玩吗? 于是她拽着齐玉的袖子,转身就走。 可身后就传来那男子悠悠的声音:“我会帮你。” 林书意抿了下唇,转头看他,“可我还未说是做什么,你也未问什么报酬。” 而那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她,眼神坚定。 “我相信你。” “嗯?” 一夜之间,太子逼良为娼,用女子炼丹的传言人尽皆知。 若你要问这流言是从何传来?林书意也不知道,仿佛一夜之后大家都在谈论此事。三司也不知从何而起,更别提抓人了。若是将讨论的百姓抓起关押,倒是显得更像是真的。那无疑是将太子推向风口浪尖。 林书意和齐玉在路口随意找家馄饨摊吃饭。只觉得在哪都有人在议论,无非是没有官兵的地方议论声大点,有官兵的地方就小声议论。 悠悠众口,无法封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齐玉搅着面前的一碗鸡汤馄饨,吹了吹气,“真不知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郡王爷没有向你再透露一二?” 林书意放下挑着葱花的筷子,抬头看了看他,“我和他又不熟,都快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一女子怎会知道如何收场?” 齐玉一脸挑衅地看着她,“林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这会怎在这装着柔弱。” 林书意听出他言语间的嘲讽,摔了筷子,顿时没了胃口。 “明日我便要回宫伴读了,这些银票你拿好,设几个粥棚。这些流民实在是太难了。” 说完便从钱袋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齐玉看着这厚厚一沓的银票,眉心跳了跳,“你哪来这么多钱?” 林书意慢悠悠地喝口茶,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说来话长,反正不是偷的,你就当我是劫富济贫吧。” ------------ 第二十四章 被癞蛤蟆盯上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鸡都只叫了两声,林书意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和先前一样,到宫门前便得下车。只是今日竟是公主身边的周公公出来接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黄色蜀锦罗裙,腰间玉佩碰撞得叮当响,扶着周公公的手下了车。 笑着说:“今日竟是有劳周公公了。” 周公公笑着说道:“林小姐这是什么话?公主自您出宫可是日日念叨,今日还在雅文苑给您准备接风宴呢。” 林书意露出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我也给公主带了礼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咱们快去见见殿下。” 不会便到了雅文苑,还未踏进门的林书意就听见长乐公主催促着宫女。 “书意怎么还没到,不是让周公公去接了吗?” 林书意踏进门框笑着说:“公主我这不是来了吗?” 一时间许多人向她问好,就连一向同她不对付的叶青青都上前点头致意。可唯独有那一人,紧锁着眉头,带着几分烦躁与阴沉,像是遇见难以解决的麻烦事般盯着她。 林书意循着目光看去,果不其然是徐清殊。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她麻烦,她倒是先不爽快上了。 林书意看向她,完全不似刚才的面带春风,嘴角充满了尖锐和讥讽。林书意上一世从未和她有过交集,此刻还是充满了警惕。 长乐公主拉着林书意进大堂坐下,笑着对她说:“书意你出宫半个月,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说来听听?” 林书意看着长乐公主纯真的模样,内心苦笑,宫外你哥的流言蜚语你真是一点不知啊! 只见她摇了摇头,“臣女在家养病不知宫外有何趣事。” 看着长乐公主失望的眼神,她继续说道:“不过臣女给殿下带了宫外最近流行的洗面香。” 说着便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装满了洗面香还有一些玲珑阁的新品,素颜香。 林书意将素颜香呈上,只见长乐公主一脸惊讶,“这是何物?怎么从未见过。” 林书意笑着说:“这是玲珑阁的新品,之前的洗面香也是她家的,效果可好啦!” 听到洗面香,江如云也上前一步说道:“公主那洗面香效果是真的好,您看臣女的气色是不是还不错。” 说完长乐看着她的脸,“的确不错,这都是有什么功效?” 见公主如此感兴趣,林书意急忙进行推销说道:“这洗面香是每日晨起和睡前和清水一起洁面。素颜香是晨间洗完脸后涂抹,这是用珍珠粉和名贵药材制成。可以让肌肤如婴儿般娇嫩雪白,还有养肤的功效。” 看着公主跃跃欲试的模样,林书意笑着向宫女吩咐:“打盆清水来。” 待清水端上来后,她亲手替公主洁面,洗去脸上的脂粉。 林书意端详着公主的脸,其实五官还是非常精致,只是这平日里的脂粉过于厚重,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洁面后,林书意挖出一团素颜香,在长乐公主脸上涂抹均匀,并在两颊轻轻扫上一点点胭脂。 然后便呈上一面铜镜,长乐公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有些恍惚。 她平日也试过不涂脂粉,只是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气色,仿佛生病一般。因而她每日都涂着很浓的脂粉。 可是今日林书意只给她薄薄一层素颜香,就能让她脸上的瑕疵遮盖住,毫无粉感的同时又增加气色。 她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高兴道:“翡翠快去将我梳妆台上的玫瑰簪子送给书意。” 说完还拍了拍林书意的手,“这么好的铺子,我怎么从未听过?” 林书意笑着说道:“这家店臣女也是无意之间看到的,貌似是刚开不久。” 此刻长乐的心情那是十分愉悦,她急忙吩咐宫人:“快上菜吧,忙着说话,都忘记要给书意接风洗尘了!” 饭桌上也是不断给林书意夹菜,“怎么感觉你出宫几日还瘦了,快多吃点补补。” 林书意心想,出宫这半个月,每天都忙着败坏你哥的名声。那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能不瘦吗? 但她还是将话咽到肚子里去,埋头细细品尝着食物。在公主的投喂下,双颊塞得鼓鼓的,颇有少女的娇憨。 烤得恰到好处的鸭肉,皮上带着晶莹的油脂光泽,外皮酥脆内里的鸭肉又充满鲜嫩的汁水。 真是美味至极。 正当她享受地品尝着美食时,一位不速之客踏进雅文苑的大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爽朗的笑声传来,“妹妹这是在这偷吃什么?怎么都不叫上本宫?” 众人皆起身行礼,林书意也跟着一同。 只见一个身着镶金锦袍,身材肥胖的男子。自顾自地坐下,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才抬头看着众人,笑着说道:“都快快免礼,坐下吧。” 林书意只觉得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汗毛竖起。怎么刚在外败坏太子的名声,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心底暗想,难不成是暴露了?不应该啊…… 这时长乐公主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哥,这里是伴读的院子。你一个男子来这,怕是不妥!” 可太子却毫不在乎,大口吃着菜,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说道:“我是太子,这皇宫何处是我不能去的?” 长乐被他这理论噎得哑口无言,气得她直接转过头去。 席间太子更是明目张胆地看着各家小姐的脸,丝毫没有避嫌之意。 大部分小姐都是被盯得面红耳赤,低垂下头。唯独林书意坦然自若,仿佛没看见他的存在一般,埋头苦吃,甚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油花。 可谁知道林书意心底是有多慌,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漏了陷。 而太子的眼中更是多了些玩味。这工部尚书嫡女,虽说门第不如丞相府,可这容貌实属佳人,这性子倒也是有趣。 于是孟浪轻浮,嘴角带笑地看着她。林书意好死不死地正好抬起了头,二人眼神对视。 这一瞬间,林书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住,真的太恶心了…… ------------ 第二十五章 就是来揍你的 太子见林书意呆若木鸡的样子,收回那副孟浪轻浮的样子。转头对着长乐公主说道:“这就是那位不愿做凌霄花的女子?当真是有趣。”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是把目光投向林书意。 林书意更是呆住,倘若她不是当事人,没准真的会觉得她那日叛道离经的话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她此刻只觉得若是眼神能杀人,必定要先刀死这个狗贼。 而在一旁的徐清殊脸色一僵,盯着林书意的眼睛深不见底。 林书意平复好心情,恭敬地向太子行礼道:“太子抬举,臣女口无遮拦让各位见笑了。还望您海涵。” 林书意一脸诚恳,但字字句句皆是不愿与太子扯上关系。看着太子逐渐转黑的脸色,长乐公主在桌下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 太子喝了一盏手边的清茶,微苦。只见他皱起眉头,将茶盏重重放下,将桌子都震动几分。 而林书意依旧保持恭顺的模样,尽管额角已经往下淌着冷汗。 这时徐清殊却默默站起将茶盏扶好,赔笑说道:“太子莫动气,林姐姐向来与众不同,上次更是反杀那图谋不轨的侍卫,真当是女中豪杰。” 太子神色缓和,幽幽说道:“是吗?” 林书意强忍着怒意坐下,全当没有听见。 饭后,雅文苑外,太子又站了一会,直到皇上身边的魏公公来催才离开。离开时还伸长了头向院内看去。 待太子离去后,林书意眯着眼睛看着徐清殊,径直走向她拦住。 只见她故作柔弱地向林书意道歉:“林妹妹这是何事?莫非是刚才在太子殿下面前姐姐说错话了?” 林书意也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直接给她腹部重重一拳。那徐清殊弱不禁风,堪堪一拳就将她打翻在地。林书意直接骑在她的身上,揪住她的头发一顿痛打。 徐清殊只在地上翻滚呼痛,她被吓傻了。世家小姐最重体面,就算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疯子居然真的敢上手。 只见她几拳下去,徐清殊便低声哭着求她放过。林书意听着心烦,便将绣帕塞进她的嘴里。 一直等到快打完时才有人发现她们。 看见有人来了,林书意胡乱扯了扯头发,将发丝弄乱,还从旁边的草地上摸了点泥粘在脸上。 待到众人靠近,只见林书意和徐清殊躺在地上,一片凌乱。两个大家闺秀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甚至林书意的头上还插着草。 见此江如云和林书音立刻过来将林书意拉起。一旁的徐清殊完全忘记教养,又气又急地直跳脚。身旁的人没拉住她,一个飞扑过来往林书意脸上扇了和耳光。 “住手!” 长乐公主紧赶慢赶地跑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幅场景。 待宫女将徐清殊拉开后,林书意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好像还有些肿。心中怒骂道,这人真是不讲规矩,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都不懂! 林书意只觉得鼻子有一股暖流,还未待她伸手去摸。就听见长乐公主的惊呼。 “书意你流血了!” 鼻子的鲜血冒出,林书意只觉得头晕,向一旁倒去。 混乱之中,她隐约看见一脸担心的林书音,以及手足无措的公主。至于徐清殊,当然是不信的。 她还在那大呼小叫,哭诉自己才是被打的那个。可公主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林书意心想这人怕是真的被吓傻了,这样的智商怕是也只能骗骗叶青青那样的草包。 只见她带着唇角的一抹笑意,昏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卧榻旁站满了人。江如云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而徐清殊却似是在罚站一般,侯在一旁。 见林书意醒了过来,公主急忙宣太医上来查看。 等到太医说是惊吓昏厥,只需好好休息即可。众人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本来公主对徐清殊没什么印象,今日一事倒是让人难忘。长乐睨着眼看向一旁垂着头的人。 “公然在宫中殴打伴读,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毕,徐清殊立刻跪在地上,爬上前去,“公主臣女是冤枉的,是林书意先动的手,臣女根本无力抵抗,公主明鉴!” 这时在一旁看热闹的叶青青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可我们都看见你一巴掌将林书意扇晕了。难不成我们都看错了?” 叶青青经过上次下药之事,早已看透徐清殊。这人心机颇深,险些将自己害死。这种时候她不站出来落井下石,才怪! 此话一出,房里众人皆是点头,指责着徐清殊。 可尽管如此,徐清殊依旧不肯认罪,若是她认下将再无出头之日。 只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就是拿不出实证,也就没人相信她的话。 林书意像是看猴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尽是挑衅。 徐清殊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险些气晕。今日真是自己轻敌,中了她的计。 长乐公主替林书意拢了拢被子道,“书意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林书意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说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许是说开误会就能解除。我想和徐姐姐单独聊聊。” 长乐公主看着林书意这副温柔的模样,对地上跪着那人更是嗤之以鼻。 “你还是太心善了,别人将你打成这样,你还觉得是有误会!罢了,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你们在这说吧,我们到屋外等你。” 说完还对着徐清殊警告道:“我们就在屋外,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说着众人离开,屋内只留她们二人。 徐清殊瘫坐在地上,看着故作柔弱的她,嘲讽道:“真是让人作呕!明明是你先打我的!你这个疯子。” 林书意也不恼,静静地看着她发疯。等到徐清殊实在想不出新词骂她,才缓缓开口:“你说说我今日为什么要打你?” 对上徐清殊不解的眼神,继续说道:“是你利用叶青青给我下春药对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第二十六章 天大的误会 林书意笑了笑:“你不用急着反驳,我要是没几分把握不会这么说的。 况且,你今日也看见了。没人在乎真相,人们只在意眼睛看到的。现在大家都相信我说的,我要是将此事告知公主,你会有何下场?是会被赶出宫还是下狱?” 只见徐清殊趴在地上,声音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书意撇了撇嘴,“怎么这么急躁,不想猜猜自己会是何种下场?” 徐清殊抬起头向林书意行了个礼,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半晌才说道。 “是我错了,林小姐大费周章是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林书意微微一笑:“别着急啊,我想先听听,你知道自己错哪了?” 徐清殊带着几分嘲意喃喃道:“自是不该设计陷害你。” “不是,我理解你想往上爬,这皇宫里谁还没有些手段?但是你的方式我不敢苟同。你也是女子,也明知女子最看重名节,却想出如此恶毒的办法。如若我再犹豫一点,这雅文苑就将多一具女尸。” 徐清殊一怔,她无法形容林书意的这段话带给她多大的冲击。她居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害她,而是觉得自己害人的方式有问题。 她震惊的张大了嘴,半天才问道:“只是因为这?” 林书意一脸认真:“就是因为这个。我希望你不会再有下次,这宫里人人都有不如意,人人都有苦衷。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今日我放你一马,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徐清殊嗫嚅了下,很想说:‘为何今日放过自己,下次就不一定了?’,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林书意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冲她笑了笑:“因为我不是专门放马的…… 我能看得穿你的心思,你想往上爬。今日也看出你对太子有意思,我可以帮你,不过最终还是得看你自己。” “你这般聪明,为何不自己争个太子妃之位?而是在这帮我?”徐清殊双手撑地,忽然说道。 林书意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她,那太子身高体重几近持平,简直胖成个球。还沉迷长生之道无恶不作,就连皇位最终也没轮到他坐一下,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争的? 可这时她猛地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果真是啪啪打脸。上辈子她不也是这样和叶青青争个你死我活吗? 真是讽刺…… 看着徐清殊疑惑的眼神,林书意糊弄着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徐清殊盘算着:“太子明显对你有意,你却看不上,你喜欢的人莫非是——皇上?” 听到这,林书意险些没有被她这句话吓晕。 谁喜欢皇帝老头,你才喜欢,你全家都喜欢! “不是,你别在这瞎猜。我可要提醒你,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不要一头脑子全栽进去!” 说完林书意便起身离开,教训给了,忠告也给了。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想起太子那油腻模样,林书意只想尽快和他划清界限,让他不要继续痴心妄想! 拉开房门,便看见在院内踱步的众人。 长乐公主看见林书意出来,连忙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道:“这是说了些什么?你怎么还出来了,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才对。” “多谢公主关心,我真的没事。”说着林书意还转了一圈。 江如云走了过来悠悠道:“你啊,还是太心善,这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替别人讲话。” 长乐公主问道:“所以今日到底所为何事?好在是在雅文苑内,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了去,可还得了?” 林书意缓了口气说道:“都已经说清楚了,徐姐姐对太子有意,今日饭桌上又有些误会,这才失了分寸。不过现已说开。就都算了吧。” 这时江如云不服气道:“她将你打得这么惨,这张脸现肿得像个猪头,就这样轻轻揭过?” 林书意心底无语,有这么形容人的吗?不过还是耐心说道:“今日算是互殴,我也有打她,就算扯平了吧。” 长乐公主迟疑了片刻,又抬头看她:“你说徐姑娘对哥哥有意,那你呢?若是你当我嫂嫂,我肯定很乐意。” “咳……咳咳……” 只见林书意剧烈咳嗽,险些咳出眼泪来。 江如云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还是替她轻轻拍背。 林书意咳得半死不活,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如今是怎么也逃不掉了,便看着公主的脸,真诚道:“多谢公主抬爱,可臣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时长乐公主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着说:“看我这记性,真是荒唐,书意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林书意笑着送走了众人,躺在床上,此刻空气都是十分安静。 她揉了揉左边的胳膊,拉开衣袖一看,果然一块青紫。这个徐清殊,打不过就玩阴招。这胳膊被她拧掐得都不敢侧卧!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搞定太子,东宫这波浑水自己是一点都不想淌。 在她聚精会神地想着的时候,窗户被石子弹开,晚风灌进来,呼呼作响。 林书意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陆景和站在围墙上笑着看她。 林书意拉着陆景和来到雅文苑外一处僻静地。 她垂着头不说话,还是陆景和先开口:“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说着手向林书意脸上肿起来处抚去,可她却似避嫌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陆景和咳嗽一声:“前段时间你受伤出宫修养,我抽空去见你几次都不在府里,还未曾问给你带的药膏可还有效?” 林书意想起那堆叠如山的金疮药,点了点头。 陆景和见她不语,柔声道:“今日之事公主都和我说了,我……” 林书意见他半天没有开口,便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的耳朵泛红,双拳紧握。像是要做什么重要决定一般。 对上林书意的眼神,陆景和闭上双眼,一股脑地说:“我知道现在的我与林府存在差距,不过你信我一年,不半年。半年我一定功成名就回来娶你,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完还不等林书意开口,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塞到她的手上。 “这是比金疮药效果更好的白玉膏,你记得涂。” 说完还不等她告别,便身轻如燕地消失在黑夜里。 ------------ 第二十七章 太子被囚 而另一边,尚书房内。 惠文帝看着跪在黄花梨地板上的太子。 只见太子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低垂着头伏在地上,“儿臣参见父皇!” “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惠文帝蹙眉,消瘦的脸上带着不悦。 太子摇了摇头,还未待他张口。惠文帝猛地拍案而起,将一旁堆积的折子砸向他,继续道:“孽障你自己看看清楚!” 惠文帝的声音穿透整个书房,浑身涌动着怒意,整个宫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传来太子翻看折子的稀疏声。 奏折上皆是弹劾,太子怎能不知民间那沸沸扬扬的流言。但终归是没有实证,又如何能定罪?况且那些刺客皆已灭口,现如今只要等到风波过去即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流言的传播,现已发展成不可控的局面。 在等他去抓传播之人,已是于事无补。 太子伏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后,声泪俱下:“还请父皇明鉴,儿臣是被冤枉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朕还没死,难道还看不出你那点心思?”惠文帝怒喝,面上已有厌烦之意。 他看着伏在地上的太子,叹了口气:“东宫权贵如珍珠,百姓只是暗礁石。珠光宝气表面亮,暗礁沉底无人知。” “这样的童谣上至七十老人,下至五岁孩童,人人传唱。你说是天下人冤枉你这个太子?” 惠文帝的一番责问,太子却依旧不松口,“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一人传虚,万人传实。父皇明鉴,儿臣何罪之有?儿臣愿与状告之人当堂对峙!” 惠文帝被气得发抖,眼神依旧严厉地看着他,“太子真当好文采,怕是有备而来?那朕也送你一句话。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你不是要证据吗?把证人给我带上来!” 一番斥责让太子乱了阵脚,他不是已经将所有刺客伪造成畏罪自杀了吗?难不成是有漏网之鱼?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孟云峥将一衣着褴褛,骨瘦如柴的女子带了上来。 只见那女子怒目死死地盯着太子,恨不得下一秒将他大卸八块,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孟云峥将证人带来后淡淡道:“这是酒楼刺杀案的刺客,其他人已被刑部和大理寺带走,这是漏网之鱼,臣已捉拿归案。只是她奉上血书一份,臣不敢断言,只得让陛下定夺。” 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太子,腾地一下站起,指着孟云峥说道。 “你个质子狼子野心,想要离间我与父皇的父子之情!你追查到刺客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本宫?反而是来御前状告?怕是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 说完便向惠文帝行上大礼,“还望父皇彻查,还儿臣清白!” 孟云峥听到此刻竟是笑了笑,只见他走到太子身边,蔑视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从袖中掏出血书一份,向陛下呈上。 只见那一薄薄绢帕,写满太子数条罪证。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那墨点,却是滴滴鲜血。 太子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太子用女子鲜血,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太子克扣赈灾银子,让数万人流离失所……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只见那女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额角的皮被擦破,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 “民女愿以死明志,只求陛下彻查东宫彻查太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惠文帝将那血书叠起,怒视太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来人去东宫取证,让他好好看看证据!” 孟云峥眸色一冷,“太子殿下,还需要证据吗?” 只见太子跪在地上,向惠文帝爬去,哭诉道:“父皇,儿臣是被人蒙蔽的。都是那道士说他有长生之法,儿臣也只是心系父皇,愿为您求得长生之道。这才行差踏错,犯下如此大祸!” 惠文帝看着他那荒谬的儿子,竟然连斥责都骂不出口,心生一股悲凉:“朕与你母妃恩爱不疑,念在你年幼丧母,平日里对你也是骄纵一些。却不曾将你养成这副模样,犯下滔天大祸。百年之后让朕有何颜面去见你母妃?” 他情绪激动,说到伤心之处,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子不教父之过,来人,将太子囚禁东宫。太子今后衣食按照宫人标准,将其库中私银充公,用于赈灾和补偿冤死之人……” 说完惠文帝强忍着扭过头去,不再看在被宫人强制带走的太子。缓缓瘫坐在椅子上。 很快他便缓和神色,自带着一股威严,看着孟云峥道:“你做得很好,直言进谏,不怕吗?” 孟云峥抬头直面陛下:“自古有良臣,忠臣,贪臣,佞臣。臣只愿做个忠臣,忠于大齐。坦坦荡荡,堪与日月同辉。” 惠文帝看着他,似乎有些吃惊:“你与你父亲不同,好一个坦坦荡荡,日月同辉!你直言进谏,想要什么赏赐?加官还是袭爵?” 听到父亲这个词,孟云峥先是一愣,随后正色道:“封侯非我意,唯愿天下平。” “好,见义勇发,不计祸福。大齐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齐之幸。” …… 几日后伴读出宫休息日。 林书意同众人一道出宫,与长乐公主说了好些话,从公主口中得知太子被囚禁。 陛下最终还是没有过多追究,就按照太子犯下的过错,万死难逃。可陛下只是断了他的钱财囚禁起来,就连太子的封号都没有褫夺。 这样的偏爱,若是不能将太子扳倒,今后必定生祸。 林府派人来接的马车早早候在宫门口等着。 白露立在马车外,激动地向她挥手。只是这车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远远地看不清楚。 林书意径直上了马车,闭目养神。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事已成,勿怕。” 她猛地睁开双眼,压低着声音,“东宫依旧是太子,卷土重来未可知!今日未将他一击毙命,今后若他打击报复该当如何?” 车外那人低声轻笑,“来日方长,一切皆有可能。不用害怕,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 林书意焦灼地撩起车帷,那人却已消失在风中。 ------------ 第二十八章 雨幕 到达林府,白露看着小姐愁容满面的样子。只觉得她家小姐定是在宫里受苦了,这进宫短短数日,房内金疮药都已用了数瓶。 她连忙将床榻收拾好,铺上细软的被子,准备好软枕。伺候林书意将满头的珠钗卸下。 可还未待她躺下,门房小厮便上来传话,说是门外有人求见。 白露看着小姐疲惫的模样,“小姐要休息了,让他以后再来。” 林书意拍了拍白露的手,心想奇怪,问道:“可知那人是谁?” 可小厮只说那人并未透露姓名,只知是个斯文男子。 她只好又穿戴整齐,准备出去见人。转头又对白露说道:“一会去给陆小将军传话,说我明日约他望月楼一见。” 白露心里疑惑,问道:“小姐怎知外面的不是陆小将军?” 林书意苦笑道:“你何时见过他如此规矩?” 白露这才发觉,陆小将军的确是行事不羁。她猛地心生震惊,这在外人眼里该怎么看?她家小姐的声誉可该如何? 林书意看着这小丫头的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又想远了。可这会没空和她一一解释,待明日与陆景和说开。今后这样的事就不必担心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景和对她那都是一顶一的好。 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就是对他无意。若说上一世是因繁华富贵,可今生又是为何? 有时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是如何想的? 在她思绪中,不知不觉来到了林府门外,远远地就看见齐玉站在廊下。 今日天气晴朗,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也许是阳光刺眼,他眼角的朱红泪痣缀满了光。 二人视线交汇,齐玉看着一身素衣,秀发细细挽着的女子,未带任何珠钗,却更显得她容貌动人。 这样衣着朴素的人,却为了流民百姓一下子掏出那么多银子,怕不是变卖了首饰。真当让人佩服。 那一刻,他只觉得街道上的一切嘈杂与他无关,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夏日的午后,吹来一阵柔和的风,带来一阵清新。只见她微微一笑,这一笑绝美无双,让齐玉的心不禁一阵悸动。 林书意看着呆愣的齐玉,双手在他面前晃动。忍不住出声提醒:“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齐玉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不好意思地向林书意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不是什么急事,这是上次你给我赈灾剩下的银子,还你。” 林书意肌肤如雪,在阳光下更显得一副娇憨,只见她笑着说:“这些银票大人尽管收下,就当书意感谢大人这些日子的辛苦奔走。” 齐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正色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岂能拿女子的银钱?” 林书意摇了摇头:“这是劫富济贫的钱,不是我的钱,你不用放在心上。” “上次就想问你这劫富济贫是何意思?”齐玉一脸疑惑。 林书意并未回答,又将银票塞给他。“说来话长,这钱是正当途径,你放心用。” 齐玉看着她言之凿凿的模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本想为贫苦孩童设一个学堂,这些钱就当是给捐给学堂的。到时候我给你立个名。” 林书意果断摇头,“立名就不必了吧。” “为何?” “留名就不是做好事了,是显摆。” 说完她便与齐玉摆了摆手,离开了。 齐玉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真当是奇女子。自己先前还怀疑她,险些害了她,真当是惭愧万分。 而林书意这般爱出风头的人,却选择隐姓埋名的原因就是,没人知道那玲珑阁是她的产业。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银子,定会叫人怀疑。而那齐玉古板,若是不能拿出个让他信服的理由,怕是又要怀疑来怀疑去。 解决完这一切,她只觉得困倦,于是久违地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第二日,按照约定,林书意早早地在望月楼等着。 夏天的天气总是多变,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这一秒便已乌云密布。轰隆的一声雷震,细雨如丝般坠下。 坐在二楼包间的窗前,她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那片雨。雨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这不禁让她想起上一世的雨夜。 也是这样的大雨,她狠心拒绝了陆景和。当真是天意,在这样的日子,又来了这样一场雨。 望着街道上来往的马车,忽地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云峥一身长袍,举着伞,向楼上看去。刀刻般流畅的脸庞在伞下露出,命运交织般的二人视线重叠。 窗外潇潇的雨幕里,雾气蒙蒙。隔壁雅间传来丝竹悠悠。林书意举起酒杯喝下一杯烈酒,水汽进入她的眼眸婆娑。 烈酒呛得她泪水溢出眼眶,可待她再次抬头,一把油纸伞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等她转过头,便发现身后陆景和已经到了。 看着林书意眼角的泪水,他沉默半晌,随后又垂眸声音沙哑地说道:“是谁惹书意不高兴了?” 林书意给他倒了杯酒,示意他坐下。尽管她现在的思绪翻涌,但也尽力让自己克制住。低垂着眼,不与他对视,口中喃喃道:“没有谁惹我。” 房内没有他人,气氛很安静。 林书意低着头吃菜,她始终是讲不出口。面对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之人…… 还是陆景和看她那副纠结的模样,故作轻松地说:“今日约我来此,是为何事?” 林书意下意识地看向他,“我……” 陆景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甘,问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让你在这为他借酒消愁?” 林书意眼皮一跳,只觉得莫名,“什么?” 陆景和看着她这副模样,苦涩地笑着说:“书意,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我。我见过你看郡王爷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能和我说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林书意沉默半晌,毅然地看着陆景和的眼睛,郑重问道:“若是忠义两难全,你会如何选?” ------------ 第二十九章 不是一路人 陆景和看着林书意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中不禁疑惑,“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说这个?” 林书意此刻只觉得心情十分压抑,但依旧强忍着那股不适,盯着少年的眼睛。 只见他语气温和地说道:“凡人皆有一死,贵在死得其所。做父亲就该是忠臣,做儿子就该是孝子。大义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护国安宁是我的使命。” 林书意注视着他,那样光风霁月的少年郎,脊背挺得笔直。这会才有了真的隔世之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流泪。 上一世他单刀赴会,只为这个衰败的王朝。长枪刺破苦寒,铁蹄踏碎阳关。去他的忠君,去他的为国捐躯。留名千古?怕是只剩史书上的尸骨成山。 一阵锥心之痛,连带着无能为力的颓废,击垮了她,让她颓然坐倒。 屋内烛台的火花随着风一明一暗,最后只剩一缕青烟漂浮在空中,彻底燃尽。 陆景和看着她眼底的哀色,伸手来抚她的发丝,可身旁的馨香忽然远离。他的五指扑了空,秀发滑过他的指缝。 他忽地将手紧握,慢慢放下。 林书意哭着抹开眼角的泪水,“陆景和你就是个傻子……”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人,他喉头滚动,那一刻礼义廉耻皆是忘了,只知道她是他捧在手心里求之不得的珍宝。 陆景和猛地将林书意揽在怀中,语气闷闷地说道:“要我怎样才能让你开心?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林书意忽然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似水,淡淡道:“你很好,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说完便推开陆景和,扶着桌子缓缓起身,狠心地转过头,快步离开了酒楼。 重活一世,往事的愧疚终究化成那喘不过气、透不过风的高墙。 她几乎是夺门而出,在雨中狂奔。油纸伞不知何时已丢失,细雨绵绵,打湿她的头发。眼角划过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以为未来已经触手可及,可现在只觉得自己把握不住…… 她这一路走得匆匆,精致的衣裙沾满泥水。街道上路人错愕地看着她,这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狼狈,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陆景和紧追着出来,将伞给她撑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促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林书意抬起头,冰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太子犯下的罪证吗?” 陆景和被他问得心惊肉跳,“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责罚了!” 只见林书意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甩开他的手,“天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可陛下是如何做的?罚俸禁足,如此轻轻揭过。当真让天下人心寒!” 陆景和看着双目通红的林书意,沉声说道:“议论天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此事已过,切莫再提!我送你回府。” 林书意听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可还未等她开口。一个清冷男声传来,“不劳烦陆将军费心!” 孟云峥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跳下马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着林书意的衣袖,将她拉进马车。 像是没有听见周遭的声音般,转身离去。 陆景和还要去追,却被白露挡住。 “陆小将军,您不要名声,我们小姐还要呢!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这么多人看着,您让小姐今后如何自处?” 说着向他行了个礼,“奴婢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奴婢只想让小姐开心,将军请回吧!” 这段话让陆景和如梦初醒。 此刻他的表情不似刚才的那般严肃,倒是浮现出一抹愧疚。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林书意在他面前不像从前那般,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马车上,林书意拽紧衣角,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孟云峥也未说话,只是给她递上一只手帕。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 林书意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活活地咽下。 孟云峥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气得发笑,幽幽道:“怎的?南曲班子搬到大街上了?这雨中追爱实属精彩。” “郡王爷这是来看我笑话了?” 孟云峥收起刚才戏谑的模样,“林姑娘你一路从望月楼跑到这里?这半条街的人都被你吸引去了,若是不想继续丢脸,也应该清醒过来了……” 林书意嗤笑:“京中谁人不知我最是纨绔?行事乖张,目无王法。若这就能将脸面丢尽,怕是我早已没有脸面了!” 林书意全然不顾后果,只是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竟然也没有注意到一旁面色转黑的男子。 孟云峥仅用余光瞟了瞟她,嘴角带着一丝坏笑:“最是纨绔?我倒不这么觉得,林小姐是我见过最有钱商业头脑的人了,将那玲珑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把那快倒闭的铺子盘活,一夜之间成为京城第一胭脂铺子!若是一般的闺阁小姐,是绝对没有这般本事。真叫人佩服。” 林书意眼神狂跳,怒目瞪着他,“你调查我?” 孟云峥微笑:“这还用调查?你自己早已漏洞百出。你的父亲虽为工部尚书,但为人廉洁。莫你没有自己的产业,又怎么能出手如此阔绰?” 看着林书意不解的眼神,孟云峥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她,缓缓道:“给齐玉开设粥棚的几百两。” 林书意挤出一抹笑,自嘲道,“看来我藏得还不够好。” 孟云峥哈哈大笑,明亮的眼眸盯着她,“不是你藏得不够好,是我一直在观察你!” “为何要观察我?”林书意不解。 只见孟云峥淡定地喝下一杯热茶,“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林书意恍惚极了,明明是闷热潮湿的初夏,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被呼啸的风雪冰冻。不由地裹紧身上的披风,粗糙布料的手感在她指尖摩挲。 心底浮现出难耐的酸涩,万般颓然来袭。上一世他是短命鬼,自己是溺水弃妇。 果然是一样的人…… 今生会有变化吗?也许吧。 ------------ 第三十章 不想合作 一路无言,只有马车辚辚声。 林书意皱眉,思索半晌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孟云峥沉默片刻说道:“太子终究还是太子,待今后他卷土重来时,我们该当如何?” 林书意嗤笑:“上折子的是你,若是寻仇也轮不到我,我管他呢。” “可太子心悦你,若是……” 林书意强颜欢笑道:“那又如何?太子妃是何等荣耀?你为何觉得我会不感兴趣?” 她紧盯着孟云峥的眼睛,继续道:“反而是你,那日深夜偶遇,我未揭穿你。你就是那晚的东宫刺客!” 孟云峥沉默片刻,笑着说道:“你很聪明,只是还在我的马车上,如此大放厥词,就不怕我杀了你?” 可林书意却十分豁达地笑起来,“你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定是我还有些价值,不会如此轻易杀人。倒是你如此心慈手软,真当不怕我翻脸告密?陛下疑心病深重,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听到这孟云峥笑得更大声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真巾帼不让须眉。我想我们是一样的人,你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这个王朝已经从内腐败透了。江山易主,迟早之事。实话说,我想和你联合,你是尚书之女,会给我很多助力。与此同时我也会满足你想要的荣华富贵。” 林书意不禁嘲讽道:“你只是个次子,连承袭爵位都不行。我若是想造反,也不会选择你这样的同伴。”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揣测我,我想要的也从不是这荣华富贵。” 孟云峥的表情不复刚才的笑意,带着杀伐决断的严肃之意:“我刚才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善良坚毅,和那些愚孝愚忠之人不同……” “够了!”林书意打断了他。 这个人真是个疯子,什么一样的人,谁要和他这个短命鬼一样?等到她攒够钱,便可以带着家人远离纷争,到时候这皇位谁来坐,与她何干? 她猛地站起来,丢下他的披风。直接跳下车去,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孟云峥。 “我说过,我不愿做攀附他人的凌霄花。郡王爷,你找错人了!” 孟云峥缓缓道:“来日方长,静候佳音。” 林书意不想继续与他掰扯,便转身离开了。 一场雨后,冲刷尽京城的浮尘,给炽热的夏日带来几分凉爽。 马车声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 她刚才跳下车是不慎扭到脚踝,此时走路一瘸一拐。踩在未干的路面上,脚步声十分明显。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那般寂静。 待她抬头看去,只见风华楼的门口还贴着封条。以往十分繁华的街道,都因为刺杀一事变得冷清。 林书意心中不由苦笑,这个孟云峥真是好心机,那么多条路可回林府。他偏偏选这一条,又在这条路上说合作,不就是想让自己触景生情? 可他想错了,林书意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在触及她自身利益时,她有勇气将一切道德抛弃…… 这世上人太多,她顾不过来。她也只不过是在过自己的人生罢了…… 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她终于走到玲珑阁。 玲珑阁的生意依旧火爆,她现在门口半晌,沈娘子才注意到她。 只见林书意衣服都被淋湿,脸色煞白,就连发丝都凌乱地向下滴着水。沈娘子险些没有认出来!待看清后便急忙扶着她进了里屋,送来干净的衣物和热腾腾的姜茶。 林书意喝了一口姜茶,不由地簇起眉头。 沈娘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小姐,可是太辛辣了?小的给您拿着蜜饯。” 只见林书意将姜茶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不必了。派个人去林府找我的丫鬟,让她带着马车过来。” 沈娘子看着林书意一副愁容,也不敢多言,弱弱答了一句:“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林书意坐在桌子前看着沈娘子送来的账本,除去先前赈灾的银子,以及与沈娘子的分红,自己这一月只赚了750两。 这个她的世外桃源计划还相差甚远,本想着离上一世燕王造反还有几年,慢慢攒钱不急。 可今日孟云峥一事,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心中闷得慌。这一世已经出现很多与上辈子不同结局的事。 一块石子落入湖中,便可产生涟漪,波及周围水域,亦可使宁静的湖水波澜壮阔。 她不敢赌,倘若夺位之战真的提前,她又该当如何?当下之急还是赚钱,可她还能干些什么呢? 她知道今年因水患,粮食产量减低,若是此刻大量囤粮,待到秋收时必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她又想到今年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炭火紧俏。如今夏季,大量囤积炭火,待到冬日必定畅销。 可这些她都不想做,不是因为赚不到钱,而是粮食和炭火都是百姓生活必不可少的。一想起那些普通百姓,她都不忍心从他们身上挣银子。 她还在沉思中,白露推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小姐!”白露带着哭腔道。 林书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哭诉着,“奴婢真是看错人了,那陆小将军竟然把小姐气得当街淋雨,真是太过分了!” 林书意笑着向她招手,唤她过来。 “我没事,和陆景和无关。” 白露不相信,“那小姐为何那样生气,奴婢从未见过小姐那般……那般……” 白露被气得无与伦比,可林书意却十分平静,自嘲道:“那般失礼?这一切和陆景和无关,只是我自己想不通罢了。” “白露你说,若是你的朋友对你很好,可他却与你立场不同,在替一位你讨厌的人做事,你会怎么办?” 白露不解:“奴婢愚钝,若是真的好友那必定是志同道合之人,怎会替讨厌的人做事?那必定会统一战线,一同对付那人才对。” “亦或许,那朋友并不知情?或是还未到达他的底线,若当他知道真相,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林书意苦笑一声,自古忠义两难,或许本就无对错之分。 就如同日月不同光,但它们却昼夜各有宜。 ------------ 第三十一章 界限 一晃又到了入宫伴读的时候。 只是这时林书意已经不同往日的心境。 她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忽然一阵马嘶声,只见车夫一个猛拉,林书意便整个人撞在靠塌上。后背传来一阵吃痛感。 她愤怒地伸手撩开车帷,却看到马车旁有位不速之客。只见孟云峥坐在马背上,偏头睨了她一眼,一副玩味的表情。 林书意瞪了孟云峥一眼,放在车帷,低声嘟囔着:“真是阴魂不散!” 孟云峥道:“昨日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林书意闻言沉默。 她想着日后定要绕道走,这郡王爷心思深沉,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孟云峥一双修长的手,拉开林书意的车帷。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 男子深沉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寒意。 “我问你话呢?你这是何意,觉得心里委屈?” 林书意只觉得一颗心狂跳,眼神里竟带着几分畏惧。 少女正当韶华,小鹿般的眼眸带着一丝水汽,鼻尖微微泛红,像是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似的。如此做小伏低的姿态,谁见了不觉得她可怜? 她低垂着眉眼,用那蚊子般的声音道:“还不允许别人委屈了?” 孟云峥看着她一边装委屈,一边装作不经意偷看的表情。险些没有忍住,笑出声来。明明是狐狸,却想伪装成兔子,可惜那骨子里的小狡猾是藏不住的。 她这样的人,离经叛道,杀伐决断,他们明明就是最般配的! 孟云峥压制着弯起的嘴角,“别想着蒙混过关,我可不吃这套。” 林书意看着孟云峥那看穿她的目光,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便知道今日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现下只觉得心底一沉,但她还是没忍住,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郡王爷,您觉得小女子该当如何?朝堂之事我不懂,但我知道这世上的事皆是瞬息万变的。”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样的事还少吗?小女子生怕行差踏错,只想独善其身,何罪之有?” 孟云峥看着林书意,说到激动之处鼻尖更加泛红,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顷刻间心中百转千回,心想她这是怎么了?像是心中积压过多的伤心事,如今一起倒出。 他看着林书意雪白的脸颊上划过的泪痕,终究还是软下心来,放下车帷。 沉默半晌,只留下一句:“罢了,你会想通的。” 马蹄声渐远,林书意瘫坐在靠榻上,听着胸腔内过快的心跳。她长长地呼了几口气,心非但没静,反而更加躁动了。 她抚在车窗上的手攥紧,上辈子做坏人下场极惨,如今她已悔过,却没有想到,做好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她已经尽力了,皇家争斗与她何干?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林书意跟着公公进去。又踏上这条路,她只觉得心底冷,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呢? 终于到了雅文苑,竟听见几句熟悉的声音。 林书意脚步停顿,看见雅文苑红墙外立着的少年,神色不禁黯淡。 长乐公主看见林书意,便甩下一旁苏雪词的手。快步走了过来,一副有大事要告知的模样。 长乐拉着林书意来到宫门,用眼神示意她,旁边立着的少年。看着陆景和愧疚的眼神,林书意可是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她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还是公主兴奋地抢先开口道:“我和父皇把陆将军要过来了,今后他就负责雅文苑的巡逻!” 说完还朝着陆景和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副你们俩有事!一旁的伴读都没忍住捂嘴偷笑。 苏雪词更是投来羡慕的目光,有公主撑腰真好,若是自己也能……便不用每日偷偷摸摸去花园相会了! 陆景和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分明看见她是那样的欢喜,可对上她的眼眸,只能看见中间的黯淡。他能说些什么? 林书意分明就站在他的身旁,却像是被划了一道楚河汉界一般。 长乐公主看着这二人疏离的模样,不禁疑惑:“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她又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景和,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你惹书意生气了?你们吵架了?” 还是林书意先开了口,她一把拉过公主,淡淡道:“公主莫要再开玩笑,我与陆小将军自幼相识,平日里是亲近些,不过并非公主所想,还望殿下慎言。不要毁了将军清誉。”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江如云满脸震惊,若不是在场人太多,她真想把林书意拉过来,看看是不是病了,否则怎么会说出如此浑话。 林书音看着林书意坚决的脸,心中不禁一怔。这是? 说完林书意看着陆景和的脸,像是完成某件大事一般,笑了笑。哪怕她此刻心中已是千疮百孔。 情爱与活着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割得人遍体鳞伤。灭顶的无力感袭来,逼得林书意想要大哭一场。 陆景和看着少女坚决的模样,心中仿佛被插了一把刀,鲜血直流。 她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气得她雨中狂奔。 陆景和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从何时变的?亦或是从未有过一丝真情,可这些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为何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栽进去,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入宫以来变得忧心忡忡……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强忍着自己挤出一抹微笑。 他看着林书意的脸,相顾无言…… 这个瞬间,林书意觉得泪水快要决堤,便不顾身后众人,逃走了。 长乐公主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是林书意已经跑进自己的卧室,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长乐公主用力打了一下陆景和的胳膊,质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书意的事?她为何那般伤心?” 可不论公主如何质问,陆景和始终沉默着。只见他紧咬着嘴唇,那咸涩的血腥味,终究是他一人尝。 ------------ 第三十二章 醉酒 林书意用力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久久不能平复。 她瘫坐在地,是她自己像个刽子手一般,亲手斩断这一切。如果说刚才的坚决是涨潮,那现在这番愧疚便是海啸。她像一只孤舟在海上航行。 林书意的思绪被一阵叩门声打断。她扶着门框费力站起,胡乱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却依旧嗓音沙哑地问道:“谁啊?” 许是听见屋内的动静,林书音推门而入。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要来?她喜欢陆景和多年,看到姐姐和他决裂。林书音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却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她看着林书意失落的模样,心中不由刺痛。像是悲伤会传染一般…… 林书音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后说道:“江姐姐劝我不要来,她说你现在定是很难过,说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林书意抬眸看着琢磨不透的庶妹,像是自嘲一般,说道:“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只见林书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眉头舒展着缓缓开口,“姐姐,你这茶水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旁的伴读了没有这样好的茶。果然不论在哪,你都一样讨喜。” 说完又摩挲着手上的青花缠枝莲纹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书意不禁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陆景和?如今这样你不该开心吗?” 林书音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也以为自己会开心,可真是如此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我从一出生便是个错误,所以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一度想要取代你。” “我以为自己琴棋书画学得精通,便可被人高看一眼。可尽管如此,别人提到我也只会是林尚书家的庶女。就连和你一字之差的名字,都有人记不住。我之前一直以为只要没有你,我便有机会。可今天看见陆小将军的眼神,我才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林书音顿了顿,像是释然一般说道:“我以前自诩清高,看不起你这般纨绔,可私底下又总是模仿你。可如今我也想通了,我也该为自己寻一个太阳,而非一直追随着你的光辉。” 说完她便准备起身离开,可看着林书意眼中的失落恍惚,她还是留下一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深夜御花园东边角落里。 月光洒落在鹅卵石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照在一个孤寂的背影上。 陆景和一个人颓废地坐在石阶上,喝着闷酒。一口辛辣的烈酒,可他的舌头却无法分辨是苦是甜。 飞洒出的酒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孟云峥看着陆景和失落的背景,大概猜到他是为何事。于是走上前,大大咧咧地坐在陆景和的身旁。 看着陆景和眼底的幽暗,他对眼前这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劝诫道:“情情爱爱,何至于此?”说着便要上手夺取陆景和手上的酒壶。 陆景和死死攥着酒壶,怒目道:“你抢了我的人,还要来抢我的酒么?” 孟云峥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送来了手:“我只是需要她的助力,何时与你抢人?” 陆景的轻笑着,言语破碎道:“眼神骗不了人,她看你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说完又狠狠灌上几口酒。 孟云峥看着身旁这要死要活的人,心中无语。若不是陆景和战功赫赫,是个战场奇才。这样的人为皇帝尽力,日后必成祸害。 这才想要将他感化,为己所用。哪怕二人成不了朋友,至少也不能为敌啊! 可战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和眼前这个,喝多了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疯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孟云峥按了按眉心,压着脾气说道:“世上女子千万,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只听见陆景和的怒吼:“我心系于她,你懂什么?” 孟云峥拍着他的肩膀,抬高声音:“这世间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你和林书意之间隔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质问声如雷贯耳,将陆景和的酒意褪去大半。最终他找回了一丝理智,痛苦地闭上了眼,蔓生的怨气,也渐渐消散。 “书意说忠义两难,她问我如何选,我说不知道。若是你,你会如何?” 孟云峥听完这番话,心中不觉萌生出一种怪异的悲哀。 “忠与义本都无错,只是立场不同。只是这世上万事,皆是只看结果。就如同文臣与武将,虽职业不同,但所求的都是一样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所以我认为,为了苍生大业,只沉迷于忠,便是愚臣。” 陆景和听完他的话,酒便全都醒了。他看着孟云峥忽然笑着说:“或许这就是她选择你的原因。” 孟云峥双眉轻蹙,摇了摇头说道,“她谁也没选,她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们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陆景和不解,“那是谁。” 孟云峥只垂下头,轻声道:“看来你并不了解真正的她,她曾在学堂与夫子顶嘴,说自己不愿当攀附他人的凌霄花。” 陆景和放肆大笑,躺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眼泪从眼角流下。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林书意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他把认为好的赠与她,亦或是强行安在她的头上。 他从不知林书意不愿攀附,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或许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只是被自己一笑带过,以为都是她的玩笑话…… 原来自己这么不了解她!他本以为林书意选择孟云峥,只是因为他的郡王身份。 可现实却是,她谁都没选……她并非是那凉薄之人,她有情有义,为那流民讨回公道。这一切都是他所不知的。 他不敢想,如果林书意告诉自己,他是会支持,还是直接阻止,只因不能与天子为敌! 他终究只是那愚忠之人…… 陆景和握着酒壶的手,微微发颤,酒壶砸在鹅卵石的小道上,四分五裂。 ------------ 第三十三章 和亲 仅仅度过几日风平浪静的生活,边关探子来报,鞑靼在边关外驻扎营帐。并且使臣已经入京,想要求娶公主,交两国之好。 太和殿上,惠文帝怒摔奏折,蹙眉喝了一声:“荒唐,荒唐,真当我大齐无人吗?” 大齐与北厉一年前签订了合约,定下条例互通商贸,从此互不犯境。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就想要求娶公主,亦或者是为了举兵找的借口! 可朝堂之上竟然出奇的沉默,那些曾经叱咤天下的老将重臣们皆是一言不发。就连曾经与先帝一统天下的王将军也是垂着头,不肯站出来带兵打头。 惠文帝看着这一群懦夫叹气:“王大将军你怎么想?” 只见王将军低着头行礼:“陛下赎罪,并非老夫推辞。只是岁月不饶人,老夫这老胳膊老腿,如何能带兵?这战场终归是要交给年轻人!”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就连王大将军都如此,更何况那些本就是绣花枕头的官宦子弟? 这些人小打小闹可以,可真的沦落到会断手断脚,甚至性命不保的战场上,他们也皆是人人自危。 面对这样的局势,惠文帝自是心知肚明,可他又有何办法?当年与先帝打江山的武将,大部分都已经告老还乡。勋贵子弟又有几个有真才实学? 想到这惠文帝的眉头不禁紧缩,就连龙颜上皱纹都多了数根。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从一众大臣末端站出。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景和的身上。与其说是赞赏,更多的却是一分叹息。 黄毛小儿出头莽撞,这哪是争功的时候?如今北厉粮草充足,物资丰富。而大齐这边国库空虚,可谓要什么没什么。就这样的条件,拿什么带兵打仗? 反之,若是能将使臣伺候好,或许只需要将长乐公主嫁过去,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这样的买卖怎么算也不算亏的,毕竟只是一个公主。 孟云峥看着一脸正气、慷慨激昂的陆景和,摇了摇头,终归是太年轻了。 如今并不是挑起战争的好时机。就算要站,至少也要半年以后,待到招兵买马,粮草充足时。 这时便有一众大臣上前制止:“陛下三思,陆将军的赤胆忠心我等佩服。可现下可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北厉只说是为求取公主,为何不用这一桩婚事换取天下太平?” 陆景和上前几步,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陛下,北厉向来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与我大齐签订合约,可这短短一年便有异心。如此狼子野心,怎能将公主嫁过去?况且现下还不知他们只是求取公主,还是只为寻一个起兵的借口!” 王将军先是用赞扬的眼神看了看陆景和,随后又向惠文帝弯下腰说道:“陛下,陆小将军说得不错,可微臣也认为此事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他看了看陆景和的脸色,顿了顿又说道:“微臣认为现下将公主嫁去北厉,至少可以先稳住鞑靼。然后以最快的时间准备车马粮草。待到冬日,北厉冰封,粮草紧缺时。那时才是我们最佳出兵时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陆景和立知不妙,紧张地看向陛下。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孟云峥用眼神制止住了…… 惠文帝双拳紧握,一双眼被怒气充红。 这时又有大臣上前劝道:“以公主一人换取天下苍生,还望陛下定夺!” 朝堂上众人纷纷跪下,“还望陛下定夺!” 场上只有陆景和与孟云峥二人没有跪。陆景和嘲讽地笑了笑,他毅然决然地跪下,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远地蛮人叛逆无礼,和亲会遭后代所耻笑。还望陛下允许臣为国而战!” 惠文帝看着毅然的少年,叹了口气:“使臣何时能到京城?让礼部准备和亲事宜吧。” 说完便下了朝,留下一众大臣跪拜,“陛下英明!” 陆景和看着陛下的背影,心中第一次萌发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可如今他不曾怕,世人皆已怕。是他错了,还是这世道错了? 他仰天大笑,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世人皆醉我独醒,就当是他疯了吧…… 深夜长乐公主寝宫。 林书意看着埋在被子里抽泣的长乐公主,实在不忍心,便留下来陪她。 公主换过一身淡粉色寝衣,泪流满面,面色微粉。真是我见犹怜。 林书意没有劝人的经验,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将帕子递上。但是心中也是万分难过,这世上如此多人,保家卫国难道不是人人有责?可他们倒好,一群男子急着推卸责任。 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到紧要关头便是公主大义,道德绑架她人。 长乐公主也是哭累了,看着林书意叹了口气:“书意你也不必伤心,和亲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我竟还痴痴傻傻地做梦,想着会不会有转机。” 林书意伸手抚去长乐公主两颊的泪,“会有转机的公主,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长乐公主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陆景和是个好人,书意你是怎么想的?” “他虽然官职不高,但一心向上,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日后定是大有前途。而且,他喜你,敬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这样好的姻缘,你怎么就推掉了呢?” 林书意沉默许久,久到长乐都以为她是睡着了,才缓缓开口:“公主我是说如果,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会想要出生在这宫墙之中吗?” 这次轮到公主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世上哪有如果?我的命运从出生便注定了,就算不是和亲,也会政治联姻。当今女子,又有谁能从心所欲呢?” 说完这句话,屋内蜡烛吐出最后一丝青烟。因为让宫女都退了出去,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 第三十四章 公主的决心 漆黑的寝宫,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林书意借着月光,下床拿了一壶酒来。自己猛灌一口,递给公主。 借着酒意,林书意靠在床边,喃喃道:“陆景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公主也喝了口酒,不解问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哪里有缘无分了?你不要太挑剔,小心他被别人抢走。到时候我去了北厉,你想找人哭诉都没有机会!” 可林书意却淡淡道:“他那刀尖舔血的生活哪里好了?我若是有重来的机会,我也不想做这官宦人家的女子。倒不如去做个乡野村姑,开个小铺子,做个普通人便是最好不过的!” 说完这番话,林书意转了个身,静静卧着。 长乐公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这女子真是稀奇,这世上哪有人不爱繁华?竟想去做个乡野村姑?” 林书意:“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做个闲云野鹤有何不好?远离这京城的喧嚣浮躁,寻一处世外桃源,嫁一寻常人家,求得儿孙满堂……” 长乐将壶中酒喝尽,打了个酒嗝,神智已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给我拿酒来。” 林书意转过身想要劝公主少喝点,却发现她已侧身靠里,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两个女孩起床,眼睛都肿得像被人打过似的。她俩相视一笑,求生容易求死难,哪怕日子再苦,都没有求死的勇气,生活总得继续。 在公主寝宫内用完早膳,便有宫人前来为长乐公主量身,应该是内务府为了婚服做准备。 当宫人问长乐公主,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公主头一次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本就不想嫁,婚服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林书意看着公主惆怅的模样,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待宫人走后,她凑近长乐公主的耳朵,小声说道:“公主若是不想嫁,臣女有一计。前往北厉路途遥远,若是在途中发生点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我……” 还未等林书意说完,长乐公主便打断了她。 “书意,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繁华落尽,完成使命后,我也便对得起这大齐的名声,对得起皇家的养育……” 林书意听着公主的话,泪流满面。看来长乐公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让嫁,她不能违背。终归就是一条命,还给大齐罢了。 “可是公主,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自己吗?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啊!” 长乐公主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拉着林书意的手,“别说这些了,往后也不用伴读了,其他人我已经让人送回家了,你就留在宫里陪陪我吧,也没多少时日了。” 林书意忍着酸涩,“好,公主想玩什么?” “赌骰子、斗鸡、投壶、纵马我都想试试。以前被宫中规矩束缚,从未尝试过,现下不试试,我怕今后再也没机会了。” 林书意点点头,这些都是自己擅长的,果然这么多年的纨绔也算没有白当。 今后的几日,林书意将宫外赌坊都快搬到宫中。像是透露出本性一般,带着长乐公主吃喝玩乐,一享纸醉金迷的快乐。 朝中有大臣听闻此事,也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公主也算是为大齐做出贡献,使臣很快便要入京,婚期将近。再荒唐也不过就这几日了…… 鞑靼使臣入京,气势十足。在主干路当街纵马,险些伤到路旁百姓。而且这一次,竟然还有北厉的二皇子。也就是这次和亲的主角,长乐的未来夫君萧承胤。 林书意听着宫女滔滔不绝地形容鞑靼入京的气势,以及坊间对二皇子萧承胤容貌的形容。说这二皇子带着一金属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定是容貌奇丑,不敢示人。 她的心中很是疑惑,上一世公主和亲明明是嫁给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皇帝。可这次求娶的怎么变成二皇子了?而且这时间也是提前了许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着宫人的话,长乐公主的心沉入深海底。不但要远离家乡,还要与那样一个暴躁丑陋的男子共度一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死了比较痛快,她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守住尊严! 这几日林书意生怕公主做傻事,将寝宫里的利器全都收了起来。 为了迎接北厉二皇子和使臣,惠文帝定下了明日的晚宴。既是为了表示尊重替他们接风洗尘,又是想让长乐公主与二皇子相看一番。 虽然是不得不嫁,但惠文帝对长乐也是真的宠爱过,毕竟他子嗣稀少,长乐也是他最小的女儿。若非是被形势所逼,他是万万不会送女儿去和亲的。 况且听闻这北厉二皇子尚未娶妻,公主过去便是正妻。虽说两国之前暗涌不断,但这地位上也算是门当户对。 当晚林书意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一阵琅琅声。再摸了摸身旁,被子里一片冰凉。她心下一惊,公主不见了! 林书意立刻起身,拿着蜡烛向外走去,只见那金丝楠木书案前坐着一人。她轻唤一声:“公主?” 长乐公主听见声音,立刻将手上的东西藏在背后。 公主一副心虚的模样,“书意你怎么起来了,我睡不着便过来坐坐。” 林书意顾不上听公主说些什么,快步上前,将她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根金簪,乍一看以为没什么。但是当林书意握上去时,便察觉出不对的地方。簪杆处明显细了很多,而且底端更是尖锐! 林书意先是一怔,随后轻轻说道:“听闻北厉二皇子武艺高强,这小小金簪怕是无用。” 长乐公主低着头,摩挲着手上磨簪子留下的水泡,轻声道:“我知道,我是……” 林书意的脑子里,这一刻仿佛有东西爆炸一般。金簪从手中滑落,砸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在这深夜里声音格外的大。 她的心里弥漫着一股酸楚,原来公主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 第三十五章 北厉二皇子 月光照在长乐公主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林书意上前握住长乐公主,“公主何至于此?总归要为自己想想啊!” 长乐望着林书意的脸庞许久,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纵有万般无奈,她也只能接受,食民脂民膏,这便是她的责任。 第二日接风宴上。 林书意安静地坐在后侧,紧紧的盯着长乐公主,生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 长乐公主坐在前排,挺直着后背,全当没有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今日一早,陛下召见北厉二皇子萧承胤。可这人到了宫门口却不愿下马,非要骑马上殿。现下众人都在讨伐这二皇子,如此目中无人蔑视王法,可有将大齐放在眼里?就连带着看长乐公主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怜悯。 夏日天气炎热,宫人们往大殿中运送一桶桶冰块。 长乐公主身旁,一位宫女在给她扇风,并凑近公主耳边小声禀报着什么。 只见长乐公主手上动作一顿,就连茶盏中的茶水都洋洋洒洒地流出。宫女在一旁慌乱地收拾着,而桌子下公主的手死死地攥紧。 长乐公主未带宫女,独自一人出了大殿。林书意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有些不放心,于是也蹑手蹑脚地跟上了。 长乐公主按照宫女所说,来到了御花园偏角的一处亭台。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她未曾见过萧承胤,只是听宫人们说,这人常年征战沙场,是个杀人不眨眼,黝黑粗糙的蛮人。 想到这长乐心中是又怕又恨,只能摸着头上做了手脚的金簪给自己打气。这里是大齐皇宫,纵使这位二皇子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在她的地盘撒野。 林书意一步步跟着来到御花园,见此情景想要上去拦住公主。谁知那北厉人耍什么心思?长乐公主率真单纯,可不是他的对手。 可还未等她冲上前去,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袖。林书意转头看去,又是孟云峥。 此刻她不爽的心情达到极点,压低声音道:“怎么又是你?还要我说几次,怎么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让开,不要坏我的事!” 可孟云峥全当没有听见一般,直接一手箍住她的腰,将人拦腰抱起,带离现场。 这只手死死将她搂住,她的双脚离地。不论林书意怎么扭动,那人都不曾放开,吓得她险些放声尖叫。她的脸贴在男子宽厚的胸膛里,还有灼热的气息呼在她的头顶。 此刻林书意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心中一股莫名的燥热。许是这样的姿势让她大脑充血,脸颊连带着耳垂都涨得通红。 不知是走了多久,久到林书意都没有力气扭动挣脱。来到一处假山后,那人才将她放下。 还未等林书意开口质问,孟云峥便开口道:“和亲是皇命,是形势所逼,这样的事你也敢插手,是活腻了吗?” 林书意听完,发作的怒火再次涌上:“掉脑袋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不要张口闭口与我谈大义,听着虚伪!我只知公主待我真心,我亦以真心相待。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她跳火坑?” 孟云峥看着眼前人一副愤世不羁的模样,笑了笑淡淡开口:“这公主和二皇子都不急,你急什么?若是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你刚才之举不就成了笑话?” 林书意梗着脖子,连忙反驳道:“怎么可能?传言那北厉二皇子粗鲁野蛮,容貌丑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与公主……” 孟云峥盯着林书意的眼睛,打断道:“你也说了,传言……” 林书意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才来一句:“可萧承胤单独约见公主,若是他有所企图怎么办?” “这是大齐皇宫,我若是萧承胤,就算要行凶,也不会选在这。” 孟云峥说完拍了拍林书意的肩膀,便离开了,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林书意慢慢松下双肩,若有所思。这孟云峥为何会想这么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这一世已经出现了如此多的变数。但她觉得,大的事件不会变,比如燕王谋反…… 另一边亭台。 长乐公主终于鼓足勇气,踏上台阶,上了亭台。厉声问道:“萧承胤,你寻本宫何事?” 说完长乐便坐在亭台内石凳上。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有股压迫感,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腿软站不住。 只听见一句戏虐的男声:“直呼本皇子姓名,看来大齐的规矩也不过如此嘛!” 萧承胤转过身来,他未带面具,丰神俊逸,一双眉眼浑如点漆。与传言之中截然不同,没有一丝凶神恶煞的感觉。 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长乐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抹玩味的笑意。 长乐公主哪见过如此浪荡之人,羞红脸,结巴道:“我,我……” 萧承胤故意凑近且拖长了尾音:“公主殿下,刚才的胆子都去哪了?” 长乐公主涨红了脸,石桌下的双手紧握,“你敢对本公主无礼!来人啊……” “公主,这哪有人啊?” 萧承胤不紧不慢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 长乐看着这人无赖的模样,从发丝中拔下做了手脚的金簪,抵上他的喉咙。 萧承胤看着她抖动的双手,笑了笑,脖子向前用力,死死抵着金簪。 他沉声道:“公主,杀人要用力,来吧。” 长乐公主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险些把金簪掉落。看着他不屑的模样,心底一沉,把金簪转向自己的脖子。 萧承胤轻笑,可抬头便看见长乐公主那双蓄满泪的双眸,心中不由一软。放柔了声音:“公主这是作甚?” 长乐眼角的泪滴留下,“士可杀不可辱,反正都要嫁给你,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见萧承胤你把将金簪夺过。二人抢夺之间,尖端划破了他的手掌,飞溅出几滴血。 长乐公主不曾想到他会来抢,一时慌乱无神,松开了手。带着血的金簪落地。在地面上炸开鲜艳的花。 ------------ 第三十六章 接风宴 一时间场面十分安静。 萧承胤没好气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举了举他的手掌,“公主,血还在流呢。” 这时长乐才回过神来,慌乱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萧承胤:“……” 只见他上前一步,长乐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可萧承胤只是拿走她手上的绣帕,并将地上的金簪擦了擦,放在石桌上。然后才用那绣帕将手包裹起来。 萧承胤看着眼前如同炸毛小猫一般的公主,她瞪大了双眼盯着自己,一副防备的模样。他低下头,忍俊不禁。 长乐叫他这副模样,故意提高声音,给自己壮胆道:“有什么好笑的,说你到底有何图谋?” 萧承胤拿起金簪看了看,“这大齐这般境地了?这簪子怎么这么细啊!公主放心,嫁给我,我绝不会让公主戴如此寒酸的首饰!” 长乐公主上前一步想要夺走金簪,怒道:“胡说八道,这是……” 可还未等她说完,萧承胤便把她一把拉坐在腿上,把金簪给她重新戴好。 末了双手还抚摸了长乐的脸颊,凑近她的耳朵道:“公主花容月貌,可得小心些,切莫再将刀剑指向自己。”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又是以这样尴尬的姿势,长乐公主只觉得自己僵硬住了。 她羞红了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萧承胤却恬不知耻,继续向她耳朵吹着气,从鼻腔哼出一声:“自是心悦殿下啊!” 长乐只觉得脑袋里乱得像一团浆糊,她已经没有任何思考,更像是反射一般,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萧承胤却面不改色地定坐在石凳上。看着仓皇而逃的公主,他笑着喊道:“公主殿下,等等我!” 长乐公主可以说是一路狂奔回宴席,在宫殿门口便看见四处张望的林书意。 林书意看着慌乱的长乐公主,“殿下,你这是?” 长乐一把拉过林书意的手,往大殿内走去:“以后再和你解释吧,快点快点……” 经过刚才那一番,长乐只觉得心里乱得很,便将林书意安排在自己身旁,以求安心。 皇后看着这二人面色涨红,不禁疑问道:“你俩这是怎么了?脸红得像桃子一般?” 还未等林书意开口,长乐便抢答道:“回禀母后,是夏日太过炎热,儿臣太热了……” 皇后迟疑一番,这不是在旁边放了冰桶了?怎么还热?不过还是让宫人又送去一桶冰。 这时一声爽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叫各位久等。”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走了进来,见到惠文帝也未行大礼,只是微微鞠躬。这时殿上众人纷纷面露不悦,这北厉二皇子迟到许久,还不行大礼。如此嚣张!真当大齐是无人了吗? 惠文帝看着那狂妄不羁的萧承胤,不禁皱了皱眉。但还是缓和表情道:“二皇子请入座吧。” 可萧承胤却调转方向,径直走向长乐公主的位置,笑着说:“回禀陛下,我想坐这!” 此话一出,大齐臣子纷纷炸锅,这北厉二皇子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当众羞辱公主,众人情绪激动,一副要将他撕碎才够解气的模样。 惠文帝也是左右为难,这二皇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如若不管将会寒了大齐臣子的心,可若是管了又如何与北厉交代? 陆景和带着的一众侍卫守在殿门外,此刻都将刀剑拔出。就等陛下下令将这厮捉拿! 林书意怒视着萧承胤,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人就是个大胆狂徒。她想要站起呛他,却被一旁的公主扯了扯袖子。 林书意只好忍下,只是那眼神更多了几分寒意。 可萧承胤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劳烦这位小姐,与我换个座。” 林书意怒斥道:“你……” 还是孟云峥上前一步,劝和道:“二皇子,您还未与公主完婚,按大齐的规矩,这于理不合!” 说完拍了拍萧承胤的胳膊,充满寒意的眼神盯着他。这会萧承胤才不情愿地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书意瞪着孟云峥,仿佛在用眼神说道:“这二皇子就是个浪荡狂徒!” 可孟云峥一副没有看见的模样,转头回了座,气得林书意牙痒痒。不过她也发现这二人之间莫不是认识?不然为何孟云峥让他回去,他便回去? 想到这林书意的心更冷了,这一切怕不是孟云峥的手笔,他这样做,图什么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难道这孟云峥也要造反?可是很快这个想法便被她否认了,毕竟上一世他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直到萧承胤到对面坐下后,长乐公主才松了一口气。可那人却丝毫不消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眉目间尽是不能与公主同坐的遗憾,气得公主都不敢抬头。 林书意见此,怒火更盛。现在的她,恨不得把孟云峥和萧承胤的头砍下来,当蹴鞠踢!不然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林书意现在只觉得自己以前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孟云峥可怜,这种人活着就是祸害! 接风宴上,觥筹之间。 一位貌似喝多了大臣站起,颤颤巍巍地指着萧承胤道:“二皇子这终日带着面具?难道是有何隐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萧承胤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道:“这位大人这是何意?这就是你们大齐的待客之道吗?” 惠文帝的眉心紧锁,他看着那喝多的大臣,记住了,只等接风宴后再收拾他。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长乐公主身上时,只见他那最疼爱的小女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见此情景,心中也是刺痛万分。 最终他还是想要杀杀这小子的风头:“二皇子见谅,在我们大齐,没有这样的习惯。还请入乡随俗,以真面目示人。” 此话一出,场上更是群臣激愤。更有不怕事的人大呼:“二皇子不敢摘面具,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那般面容丑陋,不敢示人?” 萧承胤心中叹了口气,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当真可笑至极。 于是他继续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摘了面具又能如何?” ------------ 第三十七章 争执 萧承胤的声音在宽阔大殿上回荡,他只是平静温和地说着。 但这无疑是在扇着场上所有人的嘴巴子。这让大齐群臣的脸往哪搁,让陛下的脸往哪搁? 一时间更是激起千层浪。 坐在一旁低垂着头的长乐公主,更是面色冷冰,脸色窘迫之极。 在群臣的聒噪声中,她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中透露着杀气,而源头便是萧承胤。 萧承胤注意到公主的目光,和先前炸毛的猫咪不同的神情,更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老虎。 他向后靠了靠,一双含笑的双眼,细细端详着公主。二人视线交汇,看着长乐鼓着脸颊,嘴里不知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气鼓鼓的,像一只河豚。 他属实没有忍住,低垂着头,脸上荡漾着笑。终于萧承胤站起身来,在众人不屑的眼神里,取下面具。 看着长乐公主震惊的瞳孔,萧承胤挑着眉靠近,抿着嘴道:“公主可还满意?” 他语气柔软,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落入她的耳朵里,浑身一颤。这是可以在大殿上说的吗?这北厉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看着目瞪口呆,面色涨红的长乐公主,萧承胤的恶趣味再次来袭。只见他目光下滑,看着公主早已红透了的耳垂道:“公主这是不满意本王?” 长乐公主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不知该如何言语,险些要哭出声来。 林书意看着如此胡闹的局面,起身向萧承胤行了个礼道:“二皇子说笑了。两国联姻,佳偶天成,乃是天下大幸。” 此次联姻实属无奈,但也不可失去礼数。不能让天下人觉得是大齐无礼在先。尽管此刻大殿内众人都万分不满,却也都只能忍下。 当然这口恶气林书意是咽不下去的,但也只能等过些时日,待到边关局势稳定,再做定论。至于和萧承胤,这次是结下梁子,待到秋后再算。 一同胡乱夸赞后,萧承胤才终于回位做好。好在接来下他都很安分,没有在填什么乱子。 不然林书意真的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荒唐的接风宴终于结束,林书意与长乐公主回寝殿的路上还遇到了那位登徒子。 林书意皱眉质问道:“二皇子,你有完没完?” 可还未等她上前一步,便被一旁的孟云峥一把拉住。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与无奈。 林书意难以掩饰的失望,陷入沉思。她似乎从孟云峥的眼神里看穿些什么。心中不禁鄙夷,不知这二人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他们狼狈为奸? 在林书意慷慨激昂心中怒骂时。一旁的长乐公主却忍不住掩面而笑,另一边的萧承胤嘴角也是挂着一丝微笑。 二人柔和的目光竟落到一处。 全然不顾林书意惘然的模样,现下她只觉得急火攻心,自己忙得焦头烂额,却不曾想过这二人居然也能看对眼。公主那般好的人,这萧承胤居然也配? 孟云峥看着林书意那般模样,憋笑得厉害,取笑道:“什么表情?我不是早与你说过?” 林书意梗着脖子问道:“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可就在她刚说完,看着孟云峥憋笑的表情,心中突然回忆起什么。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没有说清楚!” 这时萧承胤突然好奇问道:“云峥兄,莫非这是嫂子?” 林书意暴跳如雷,朝着萧承胤大吼道:“你这厮胡说些什么?再乱讲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长乐公主仔细想了想,有些茫然,半晌才道:“堂兄这是何意?难不成你对书意有意?” 孟云峥这会满脑子都是该如何与林书意解释,若是不解释清楚,以她的性格,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于是随口糊弄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算是呢?”长乐急道,语气有些不满。 可孟云峥没功夫和她解释,转头就忙着去追林书意。 这时只有长乐公主和萧承胤留在原地。 萧承胤垂头看着她,许是被他盯着不自在,脸颊上又浮现一丝丝微红。 看着长乐公主清新的模样,他不禁有些看呆,笑着说道:“公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长乐疑惑道:“什么问题?” 萧承胤上前一步,凑近说道:“就是公主还没说对本王满不满意呢?” 长乐有些窘迫,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后说道:“我,我不知道……” 萧承胤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公主这是害羞了?” 长乐看了她一眼,怒道:“二皇子请自重,你我婚事身不由己,以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身不由己?”萧承胤口中喃喃道,“你就这般看不上我?我非君子,但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明日我便上殿与你们大齐的皇帝说清楚!” 长乐公主神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道:“万万不可,若是婚约作废,两国征战,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可那些与你何干?既然不喜又为何要嫁?说到底都是你们大齐皇帝无能罢了!”萧承胤不管不顾地说着。 长乐愤怒道:“放肆,你居然敢对大齐无礼?” 可萧承胤步步紧逼,扯住她的衣袖,凑近耳边道:“那你想怎么办?又不想悔婚又不想嫁给我?难不成……”说着便拔下她发髻上的簪子,递到她的手里。 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把簪子尖端对准自己的脖子。 笑着道:“或者你现在杀了我?” 长乐被吓得双手颤抖,哽咽道:“我不敢。” 萧承胤大声说道:“那没办法了,你只能嫁给我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咱们只需要维持表面夫妻即可?” 看着长乐公主疑惑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我在北厉不受宠,不然也不会让我娶一个大齐的公主。可我不甘心,我可以娶你给你体面,但是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得帮我!” 长乐皱眉说道:“我只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帮你夺位?” ------------ 第三十八章 两个骗子 萧承胤笑了笑,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伴随着露水的寒意,让长乐的心更是一沉。她十分紧张地盯着他,生怕萧承胤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低声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不会见你太为难。” 长乐公主瞪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满口谎话,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萧承胤也不恼怒,只是看着她笑道:“既然公主认定我是骗子,那刚才大殿上,公主脸红什么?” 长乐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萧承胤笑了笑,也不顾她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而另一边,孟云峥一把拉住林书意,忙着解释道:“听我解释好吗?我和萧承胤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和北厉勾结,至于和亲我无话可说,这是形势所逼,我也没办法!” 林书意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一丝笑意涌上唇角,哈哈大笑起来。她甩开孟云峥的手说道:“郡王爷,您未免也太激动了吧,我什么时候有问过你这些话呢?” 孟云峥焦急道:“我只是怕你多想,我……” 林书意冷哼一声:“呵,我多想?您如此反常地在这解释,是心里有鬼吗?还是觉得我蠢笨如猪,您说什么都会相信?先是逼我嫁给你,现下又这般替公主筹谋。您如此这般谋划,未免也太刻意了。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苍生万民,您这样做,不就是觊觎……” “住口。”孟云峥呵斥道。 林书意斜眼看他,心想果真如此。若是他只是替自己谋划,那也无可厚非。可她居然想要利用自己,利用公主。这样的人,为一己私利,全然不顾别人的处境。这样的人,她居然还曾经为他说过好话。想到这林书意的心是更冷。 “这是被臣女说中了吗?呵。” 她冷冰冰地说完便转身离去,不顾身后人落寞的表情。 林书意火急火燎地回到公主寝宫,只看见长乐公主蜷缩在床榻上抽泣。 她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长乐公主连忙擦净脸颊,挤出一抹笑,淡淡道:“书意别担心,我没事。” 林书意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公主打断:“我真的没事,那萧承胤虽然无礼,但是并没有大家口中那般粗俗丑陋。如此也就罢了!” 林书意一脸震惊,她不解道:“可是那萧承胤与殿下说了些什么?您可不要听她那般胡言乱语!还有他那般哪是无礼,简直是狂妄至极!北厉狼子野心,他又是北厉二皇子,定是对公主有所图谋!” 长乐像是被说中一般,愣了一下神。过了半晌才哽咽开口道:“可我还有什么办法?嫁与不嫁都不在我!” 听着她那般伤心欲绝的抽噎,林书意只觉得揪心,热泪从眼角滑落。 长乐公主边为她擦泪,边说道:“萧承胤说可以与我做表面夫妻,只是他遇见麻烦时,我得出力。” 林书意心中一沉,“他还不会想夺位吧!” 长乐终于忍不住,将实情一吐为快。 林书意听着,眉头拧作一团。在震惊中开口问道:“公主你心悦与他?” 只见公主脸颊绯红,低垂着头,双手拧着绣帕,却闭口不谈。 看着她这副小女儿模样,林书意心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如此她竟不知如何开口,既然公主心悦他,那这婚事从一无是处变得有些所求。 可现下更加棘手的是,萧承胤有夺位的念头。她拼命回忆着上一世,有关北厉的情况。很可惜,她上辈子完全不认识萧承胤,更不用说北厉皇帝是谁了。 若是他是个好人,那也算一件好事。可是他那副狂妄的样子,让人怎么相信他有一统大业的能力? 林书意叹了口气道:“敢问殿下,您相信他吗?若是他是位暴君,亦或是他利用了殿下,上位成功后便将您抛弃,又该如何?” 看着长乐公主沉默的模样,林书意没忍住又继续道:“那萧承胤和孟云峥为何会如此相熟?您就不怕他们之间勾结?您觉得他们会有何谋划?” 公主震惊地抬起头道:“他们想夺位称帝?” 林书意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的猜测,殿下自己定夺吧。” 气氛陷入沉默,二人也没有继续交谈。 夜已深,林书意坐在床榻上,此刻只觉得心烦得很。 她也不知道那二人到底有什么计划。事件逐渐发展得和她设想的,越来越远。 纤细的手指抱在胸前,烛火燃尽。忽然一个黑影从窗户像叶子一样,轻飘飘地飘进。仅仅在落地是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轻到林书意甚至没有发现。 直到蜡烛燃起,林书意才发觉屋内多了一人。烛火微摇,嗖的一声,陆景和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床边。 林书意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没忍住惊呼。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陆景和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叫,是我陆景和。” 林书意瞪大了双眼,他的大手收回来,局部地握了握。 “你怎么来了,这是皇宫,你不要命了?” 陆景和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没人看见放心吧。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不用紧张,我绝对没有缠着你的意思。只是我也算自幼与公主相识,自也不愿看她羊入虎口。” 说着便将一瓶药塞进林书意的手心,“这是假死药,药效三个时辰。若是公主不想和亲,我可以帮她。” 他一双眼真挚地抬起,盯着林书意的瞳孔。 林书意将假死药塞到枕头下,向他感谢道:“多谢,只是此事重大,我得和公主商量商量。若是他不愿,我也不能强求。” 陆景和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在宫里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书意低着头纠结着,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她不想让陆景和掺和但此事之中。 按照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帮自己,但林书意也不想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最终林书意还是强颜欢笑道:“没有,你放心吧。” 陆景和听完便又飞出窗外,只留下一阵清冽的气息。 ------------ 第三十九章 诈骗 深宫一片寂静,寝宫内的灯都已熄灭。 林书意拢了拢衣衫,举着蜡烛来到长乐公主床前。只见她蜷缩着,睫毛湿漉粘连着,枕头湿了一片。 不知公主这是哭了多久,林书意替她盖好被子。俯身看着她,又转身看着精致的寝宫。水晶玉壁,珍珠帘幕。雕栏玉砌,何等奢华。 可就这样尊贵的女子,却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又有谁能如愿呢?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此刻她只觉得疲惫,这偌大的皇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无论多么努力的鸟儿,都飞不出的牢笼。 林书意将刚才未关严的窗户推得更大,窗外宫灯高悬,月朗星稀。天地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处。她未曾想要改变历史,历史的洪流却推得她不得不前进。 她看不懂权势的暗流涌动,也看不清世界的错综复杂。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随波逐流,果然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凡之人。 林书意闭上双眼,热泪从眼眶流出。这样的深宫压迫,让她辗转反侧,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她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睁开了双眼。果然再累在皇家都无法安睡榻上,索性便起床,洗漱穿戴好,静静地等着公主醒来。 或许是昨夜哭得太厉害,长乐公主的双眼红肿,也没有往日的精神元气。 林书意让宫女送来煮鸡蛋,剥完壳替长乐公主按摩着。看着公主满面愁容的样子,林书意不禁想起初见公主的时候。 她那时也是躲在角落里哭泣,难道就真的没有改变的办法了吗? 想起上一世,公主和亲惨死,陆景和带回的一尊棺椁。林书意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乐注意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书意不用如此愁眉苦脸,这都是我的命。” 长乐看着林书意笑了笑,只听见她那模糊的声音:“只不过我这般随风凋落的花瓣,完成使命后,还会有人记得吗?” 林书意喉咙哽咽,她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公主别乱想,我说过,我一定会让公主平安无事的!” 长乐公主努力地瞪大眼睛,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再这般伤心惶恐下去。 “书意,你帮我梳妆吧。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打扮自己,看起来居然有种百病缠身的错觉。” “你手艺最好了,快帮我参谋参谋这两个哪个好看。” 说着便举起两个耳环,往耳垂上比画。 林书意咽下酸楚,“殿下,左边这个东珠耳坠和这身罗裙更配。” “都听你的!”长乐将耳坠带上,笑着向林书意展示。 林书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公主这般孩童心性,若是真嫁到北厉,可该怎么办?眼神里更加一分心疼。 这时林书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眼神,看着长乐公主。又示意让一旁的宫人退下。 林书意再三确认周遭无人后,才低声道:“公主,我有办法让您在和亲路上逃走。只是这样您便要放弃皇室身份,从此隐姓埋名,只做一个寻常百姓,如何?” 长乐公主看着她郑重的模样,心中一怔:“书意,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你和其他人不同,你从未想要利用我得到什么,你我之间乃是挚友。可我不能这样做,若是事情败露,你又该当如何?我不能这么自私。” 林书意鼻尖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又不敢大声让屋外的宫人听见,只能压低声音抽泣着,“公主放心,我和陆景和商量好了,不会牵连到我们的。不会让别人怀疑……” 长乐公主打断道:“书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认命了,逃不掉的!” “以我一身安社稷,那是最好。可若北厉出尔反尔,就算拼尽我的一切,也定不会让鞑靼毁我河山,杀我子民。” 林书意片刻怔愣,她早就知道这荒唐的国家已从内心腐烂,无可救药。可就是这般可笑的统治中,仍然有长乐公主、陆景和这般烈火焚身却依旧忠心耿耿之人。 从前林书意只觉得这是愚蠢,却没有想过他们为何如此。 历史长河之中,有多少次兴亡离散。多到林书意只觉得稀松平常,可却从未想过,大齐对他们来说是什么?或许在他们眼中,这是故乡,是圣神的不可侵犯的。是生长的地方亦是心中的信仰。 这一切情感是用语言无法说清道明的…… 愣神之中,皇后传话来,寻长乐公主去说说话。 林书意此番住在宫中,也是有背规矩。今日她便与公主道别,回府待几日再来陪她。 * 林书意出了宫,陷入无尽的沉默。 守在宫门外的白露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姐,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林书意浑浑噩噩的也没听清,连随口敷衍都没有,闭口不言。再然后白露也不再讲话了,跟着马车回林府。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路过大理寺时传来一阵喧嚣。林书意撩开车帷问道:“怎么回事?” 白露张望一番答道:“大理寺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将路堵住了。一时半会这边应该无法通过,小姐要不要换条道?” 林书意这才从宫中消极的情绪中缓过来,疑惑地问道:“大理寺门前聚众闹事?这些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白露你去打听打听,他们所为何事?” “是,小姐。” 就在她准备放下帷帐时,却看见墙角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林书意叫住白露,低头耳语一番。马车便转头向着望月楼的方向前去。 林书意在二楼雅间内喝着茶水,透过窗子向楼下看去。 不一会白露便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面色沉重的齐玉。 一阵脚步声传来,齐玉推门而入。林书意看着他急匆匆的模样,给他倒了一杯茶,又自顾自地喝茶润喉。 此情此景透露着一丝丝怪异,齐玉冷冷开口道:“林小姐寻在下前来何事?” 林书意抬头看他,以一种诚恳又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自然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 第四十章 大胆猜想 齐玉看着林书意笃定的模样,“三司会省都未曾解决,你却有办法?” “行或不行,你先将事件说来听听。就算我没有办法解决,你可没什么损失啊?首先你得相信我!”林书意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理寺门前闹事的人都已经熬了好几天了,坊间传言纷纷,就连陛下都已知晓,命三司尽快破案。 这几日齐玉也是几日未合眼,忙得焦头烂额。这时他也不顾合不合规矩,只想着如何破案,便将案件他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个叫李明的茶商,今年在京城外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包了一整个山头,准备开荒种植茶树。 李明找到了周围的数百名村民,雇佣他们开荒,需要把整座山重新开垦一遍。可是这里的人好吃懒做,李明花了高于市场价格三倍的工钱,才将这些人召集起来。 可是他们却依旧偷奸耍滑,直到某天有一位村民从土里开垦出金块,才知道这座山原来是古代富商的宅子。可李明认为这个山是他的,自然金子也是他的。于是便和村民闹了起来,人也被打伤在家。 自此村民们便没日没夜地开垦荒山,也就有更多的人挖到金子。不过短短几日,整座山便被开垦完毕。 听到这林书意疑惑地问道:“那这些金子到底应该属于谁?” 齐玉沉声说道:“这自然是归官家所有,这些得全部上报的。” 这时林书意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连忙说道:“这李明现在何处?” 齐玉思索道:“只是被打伤,应该还在家中休养。现在只是挖到金子的人不承认,没挖到金子的人又举证他们挖到了。现在乱成一锅粥,都聚在各大衙门门口,闹着呢。也是奇怪,他们怎么知道谁挖到了,谁没挖到?” 林书意一直看着齐玉的眼睛,深知他心中所想,内心苦笑道:“齐大人,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还有我认为你们得将那李明保护起来,以免有人杀人灭口。”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破门而入,神色慌张地凑近齐玉耳边低语。 齐玉听完眉头拧作一团,他不禁怀疑地盯着林书意。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林书意却淡定地喝茶,幽幽道:“是不是那李明被暗杀了?” 这时齐玉腾的一下站起,大力地拍了拍桌子,将手边的茶盏震落在地。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林书意放下茶盏,“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何想不到?大人没理由怀疑我的,前几日我可是一直在宫中,也就是今日才听闻此事?若是不信,大人自是可以派人去查。” 林书意话音落下,屋内弥漫的压迫感微微缓和。 齐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莫非是那些挖到金子的人,怀恨在心,故意杀人?” 林书意替他重新倒了杯茶,“大人一直情绪如此不稳定吗?待会这碎了的茶盏,大人记得赔给店家。” 齐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林书意继续说道:“那金子最后也不会落入李明的手中,那些挖到金子的人都自顾不暇,忙着自证。又有谁会想到要杀人?” 齐玉沉默下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你是说有人利用了他们?” “还不算太蠢。不然我真的要怀疑,你是如何坐上这大理寺寺正的,难不成是靠你那大理寺卿的老师?”林书意没忍住调侃道。 齐玉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背后主使会是谁?” 林书意有些无语,这人怎么一点自己的思考都没有,“你觉得最后是谁能得利?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将金子私吞。定是有个官府背景的人相助。” “还有那些村民是不是有人说自己挖到的是假金子?” 齐玉震惊:“林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这样的话你都能猜到!” 林书意讽刺地看着他:“富商的府宅也是会看风水的,谁会去那穷乡僻壤的山上立府?还把那金子埋得那般浅,开垦荒山能挖多深?就偏偏让他们挖到,大人你不觉得太过刻意吗?” 齐玉拳头紧握,怒道:“所以那些金子全都是假的?李明和某人勾结,设计?” 林书意摇了摇头,叹息道:“勾结是有的,谁是主谋还不能下定论。至于那金子应当是有真有假,你可以去查看看是不是先挖到的几块是真的,后面消息传开,便都是假的?” 齐玉艰难深呼吸后说道:“好一个阴招,不交金子的人要坐牢,官府就以这个来逼迫他们。总归会有人承受不住,倾家荡产赔付。但是人数众多,难以统计,便有人可以从中浑水摸鱼,偷偷捞上一笔。” “有道理。”林书意低着头说道。 齐玉哑着声音问道:“那李明是如何能想到这些?还有林小姐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还望指教。” 林书意听这话不由一愣,耸肩道:“李明怕是想不出这些,他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将这山开垦好。还花了三倍的费用雇这些村民。只是村民懒散,难以管教。 怕是有人替他出这主意。可却没料到这些村民实在刁蛮,直接将事情闹大。或许李明与幕后之人有什么争执,又或者幕后人想让李明背锅?这就得你们大理寺去查了。”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至于我如何看出的。你说,若你是李明会如何?这挖金子可比种茶树赚钱得多。我若是他,定会赶走这些村民自己挖。再不济也会在挖出第一块时便报官。为何要等到整座山都开垦好,金子数量难以计算,才报官呢?除非他知道那金子大部分都是假的。” 看着齐玉崇拜的眼神,林书意咳嗽几声,补充道:“不过这一切只是我的大胆推论,至于事实,还得你们亲自去查证。” 齐玉心中震然,困扰大理寺多日的案件。所有人都在怀疑村民说谎,或者忙着统计哪些人挖到金子时。 居然有一个这样的女子,轻描淡写地大胆猜想。环环相扣,如此缜密。说得就像是自己做的一般,可她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如此扫眉才子,机巧忽若神。 ------------ 第四十一章 谈心 窗外的光一点一点黯淡,白日里沸腾的人声也渐渐静下来。盛夏时节,气温炎热。屋外树叶被湿润的风吹拂,转眼间乌云密布。 早晨出宫前,林书意便料到今日之事。上辈子这桩冤案可是过了许久才被爆出。官府勾结,那些村民也只能认栽。谁能想到这番谋划背后之人居然是当地县令? 而最终告发他的居然是县令的妻子,林书意记不清当时说书的讲的具体情况。 不过这些信息也已经足够破案了,至于接下来的事,她相信齐玉能够办好。 看着窗外密布的乌云,林书意心中怅然。怕是长江上游又要下雨了,那千疮百孔的河堤也不知能否撑住。又有谁会想到那无处可归的流民? 她闭上眼睛,无法冷漠地对待这一切,可却又无能为力。待她转过头,便看见齐玉取来伞具,侯在一旁。 这时齐玉看着她微笑说道:“待会怕是要下雨,这伞林姑娘拿着吧。在下还有公事,怕是不能送小姐回府。” 林书意悚然一惊,不由地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模样,笑着说道:“齐大人客气,今日居然没有怀疑我,还如此客气,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 一时间雅间内气氛有些尴尬,齐玉讪讪地收回手,将伞放在桌面上。他竟是忘了,这女子与她人不同,甚是牙尖嘴利。于是轻咳了两声,“林小姐说笑了,今日相助之事,他日定登门拜谢。” 林书意微笑应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若是侥幸帮到大人,那便是最好不过了。”顿了顿又道:“大人刚才打碎的茶盏,别忘了赔与店家。” 老实说,重活一世,给她最大惊喜的就是齐玉。看惯了贪官污吏,尔虞我诈,再见到这样一位端方正直的臣子,倒也觉得新鲜。 她直直地看向齐玉的脸,眉眼间的冷漠防备也渐渐淡化,转变为难得一见的欣赏。 二人的目光交汇,毫无一丝杂质,倒是互有一番欣赏之意。 齐玉笑道:“这是自然,我打碎的茶盏,自是我来赔付。” 林书意睫毛忽闪,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盯着他。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有一位能被称为知己的人,竟也是一件幸事。 齐玉被她望得有些窘,讷讷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其他事?” 一声略带发愁的叹息声响起,林书意纠结再三后道:“这幕后之人,若是有权有势,齐大人可会退?为官之道,您应该比我懂得多。” 齐玉微皱着眉头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知君子是图何物?”林书意的眼中闪过一丝看不透的氤氲。“若是这条路异常艰难,你还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 在这世上,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能有多少?在漫长的岁月里,普通人渺小得如同蝼蚁。不用费力,便可以捏死。又有多少人是从年少鲁莽、赤子之心,一步步走向麻木颓废?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齐玉苦笑着,他还未曾想到这般,却有人先想到了。他不禁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此头脑,却只能蜗居于后院之中。若是个男子,若是能入朝为官,定会大有成就。 “人人都说做官的,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可我只觉得至少得对得起这顶官帽。” “夺盛名、拔头筹、争魁首、独占鳌头。这些难道你就不想要吗?”林书意上前一步,逼问道。 湿漉的风吹拂在他的面庞,带来一阵馨香。天色暗淡,烛火在风下飘闪着。 那字字句句如同惊雷一般,让人振聋发聩。 看着林书意难掩疲惫的眼睛,他直白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很好!”林书意嘴角微翘,一个笑容缓缓展开,拍着手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愿君得偿所愿……” 说完便转身离开。 齐玉看着女子的背影,心中震撼万分,愣神之中忽然喊道:“你的伞!” 可林书意却也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 她今日目的已达到,虽不知齐玉这番话是真是假,亦或是能坚持多久。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的勇气。 人如何立足于世界?勇气胆量还是智慧? 林书意不知,但冥冥之中,她愿意相信齐玉一次。志气这个词语,在如今的大齐官场,和清廉一般珍贵。 林书意在白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天空黑云压积,仿佛下一秒便会大雨来袭。 雨水会洗去空气中的尘土,但愿也能洗刷干净这世间所有的不公。 一声巨雷响起,大齐的官场也该换血了。 离开望月楼,马车继续向林府行驶着。再跨过这条街道,向前不远,便可以看到林府的牌匾。 林书意在车上闭目养神,雨水砸在车顶上砰砰作响。车轮与起伏不平的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大声。 忽地车轮声停止,车辆停住。林书意觉得有些奇怪,脑袋也十分昏沉,疑惑道:“这是到了吗?” 噼啪的雨声中,无人应答。林书意本以为这是遇见了劫匪,心想这京城的治安何时这般恶劣?车外打斗声传来,她欲伸手撩开车帷。 可当她嗅了嗅空气,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传来。随行的侍卫倒在地上,鲜血成河,将地面染成红色。 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将马车包围。只见白露与车夫都被劫持着,嘴里被塞了布条,支吾着说不出话。 此刻她只觉得心快跳出胸膛,后背流出一阵冷汗。林书意大声斥道:“你们可知我是谁?在这官道上也敢行凶,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个平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抓的就是你,来人,上。” 慌乱之中林书意依旧死死握住车上的桌子,准备与黑衣人斗争。 可还未等她做出反击,便被迷药迷晕,昏倒趴在桌子上。 ------------ 第四十二章 绑架威胁 城外的一座荒废宅子,杂草丛生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一群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守在院内,警惕地四处巡逻。 屋内正位太师椅上,萧承胤随意地坐着闭目养神,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一旁的侍卫凑近低声道:“二殿下,林府已经发现人被绑走,已经报官了。” 半晌后,萧承胤睁开双眼,透露出瘆人的寒意。声音却无比的平静,“从京城寻到这,至少两个时辰,足以。信送到孟云峥手里了吗?怎么这般慢,还没到?” 说着便折断一旁香炉里的线香,面露不悦道:“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他的声音不大,却透露着命人生死的恐怖。 刚才还立在一旁的侍卫,猛然跪倒在地,抱拳道:“刚才探子来报,孟云峥已经靠近院子,在外观察。二殿下,此人阴险,不得不妨!需要派人将他绑进来吗?” 萧承胤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笑道:“不必,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给那女子喂上解药清醒清醒,送上来吧。” “是!”只见那侍卫半跪在地,磕头领命离去。 不一会,林书意便被带上来。只见她双手被绑在后背,头被套了个黑布袋子。那侍卫力气很大,推搡间她一个没站稳,跪倒在地。 萧承胤皱了皱眉,不悦道:“对待贵人要有礼貌,自己去领军棍。” “是!”侍卫跪下,磕头后出去。 萧承胤一把拉来林书意头上的黑袋子,室内充足的蜡烛猛地晃了她的眼睛。她眯着眼睛许久,才全部睁开。她丝毫没有一点惊讶,静静地看着萧承胤。 倒是萧承胤先没沉住气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绑你?” 林书意斜眼看他,鄙视道:“能在官道劫持,京城里能做到的有几个?和我有仇的又有几个?能猜到你不难。” “至于为何要绑我?绑架却不杀我,那想必是我还有些用处。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猜。” 萧承胤狂笑靠近道:“有点意思,可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说着便将一把精致的匕首拔出,刀背紧紧贴在林书意的脸上,来回滑动着。 林书意不屑地向刀背用力,“二皇子,没必要这般试探我。你绑我来,谈判的人都还没到,我自然死不了,因而不用怕。” 刀背在她脸上拍了拍,萧承胤站起身子,将匕首收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很聪明,但不要太狂妄。我若是要杀你,便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你应该跪地求饶才对。” 林书意轻声道:“我父亲是工部尚书,我是长乐公主伴读。我的命可比蝼蚁贵多了。或许你现在可以杀我,但是你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多新鲜的词!”萧承胤嗤笑道。“本宫是北厉皇子,我要谁死谁便必须死,我做事从不顾后果。谁能奈我何?” 林书意赤红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怜悯,心中想着,又是一个被皇位迷住的疯子,可悲呐,可怜呐。 “二皇子好大的口气,可我怎么听说北厉太子另有其人,北厉皇帝正值壮年。您这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萧承胤面色一变,踹翻桌子,怒道:“省点力气,小心待会哭都哭不出来!” 此时院子里,暴雨停息。除了蝉鸣蛙叫再无其他声音。忽然一阵风刮过,树影摇晃,叶片上的水滴落在为首黑衣人的头顶上。 “谁?”全体黑衣人戒备,将萧承胤所在的屋子大门前围作一团。 可还未等那为首的黑衣人再说些什么,一个圆滑的石子从他的喉咙穿过,打定在木门上。顿时鲜血四溢,喷洒在旁边人的脸上。 为首的黑衣人直勾勾地倒下,溅起一地的泥水。院内其他人纷纷拔出刀剑,一片喊杀声响起。 忽然从屋内飞出一把匕首,穿透木门,射向院内。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只允许他一人。否则我要了这女子的命。” 此话一出刚才冲出去的黑衣人,纷纷站成两列,一左一右的候在门口,中间留出一条直达屋内的路。 孟云峥站在大树上,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右手掏出一颗石子射去,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只见他一个飞身,便闪现在屋内的石板地上,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与尘土。屋外的黑衣人纷纷拔刀进入,却在萧承胤的一个眼神中又默默退出。 “关门!”萧承胤不悦道。 黑衣人从外将那摇摇欲坠的门带上,便候在外面再无动静。 孟云峥环顾四周,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三人。看见跪在地上的林书意,他心中一紧,欲上前将她扶起。 却听见萧承胤冷冷的声音:“有什么话,站在那说即可,你若上前一步,我便捅她一刀。” 孟云峥厉声喝道:“你我之间的事,牵扯一个女子做何?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此话一出,刚才还斜躺在太师椅上的萧承胤坐起,脑袋一歪,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盯着他道:“今日若是没有林小姐,你会来见我吗?激将法对我无效,你知道的,我向来厚颜无耻。” 林书意心里不禁咒骂道,又是这个孟云峥,他和这个北厉二傻子到底有什么图谋? 孟云峥面色铁黑,毫无表情地说道:“二皇子,并非我不想帮你。我只是个质子,无官无爵。你想要的我都没有!” 萧承胤摆摆手,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你没有的你父亲有。我要的也不多……” 还未等他说完,林书意便打断道:“二皇子,你给个痛快吧,没必要在这强人所难。你要军队,他也给不了啊!” 萧承胤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孟云峥你还说你们之间无私情?她连燕王府私自养兵都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书意看着疯癫状态的萧承胤道:“不是他告诉我,是我猜出来的。能让二皇子如此大费周章,定不是一般之物。况且你野心都写在脸上了,能猜到军队也不是件难事。” 林书意跪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一边吸引着萧承胤的注意,一边用手在身后比划着…… ------------ 第四十三章 逃跑 月光下,人影与刀光同时飞来。砰的一声巨响,狂风呼啸着,雨水溅入屋内。房门被砸开,散成无数碎木四处飞溅。 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来袭,有几个黑衣人当场倒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战一触即发。 萧承胤反应极快,一个飞身便来到林书意的面前。只见他双臂一振,在她的脖子上点了下,林书意便四肢绵软地瘫倒在地。 萧承胤狂声笑着,手掌更加用力的握着:“我让你一人前来。你却……”说着便看向院内禁军侍卫与黑衣人的打斗。嘲讽道:“让他们全都退出去,否则我掐死她。” 孟云峥看着杀红了眼的萧承胤,手臂微微发抖,却依旧镇定道:“你别冲动,不要伤害她。我让他们都退出去!” 在这样的紧迫时刻,陆景和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将剑指向萧承胤,“二皇子,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萧承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看了陆景和一眼,狂笑道:“就凭你?可笑!” 他一把将林书意扯过,解了她脖子上的封印。凑近她的耳朵道:“还有什么遗言通通说出来,等会就没机会了。” 陆景和想要上去砍掉萧承胤的脑袋,管他什么两国纷争,管他什么皇位皇子,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书意身上。 可他还是忍住了,孟云峥在一旁注视着一切,只觉得手心是湿了又湿。 林书意喘息着,只觉得呼吸困难。她以一种很困难的姿势站立,看着场上众人。她心中闪现过无数逃跑的计划,可还未等她开口。萧承胤的手又掐住她的脖子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孟云峥冷冷道:“二殿下想要的我会尽力,还请手下留情。” 可萧承胤却不为所动,手指更加用力,转头看向他微笑道:“我要的是一定可不是尽力。” 林书意呼吸越来越困难,面色也渐渐涨红。在她快要昏迷的时候,听见斩钉截铁的一句:我答应你。 场上陷入一片寂静,萧承胤松开林书意的脖子,大笑道:“陆景和,你不是声称自己世世代代忠于大齐吗?现在你面前这位,与我达成协议,你说这是不是叛国?” 说着似笑非笑地盯着陆景和,“你杀了孟云峥,我便放了这女子。” 此话一出,林书意瞪大了双眼。她死死盯着陆景和,眼神中都是制止。她拼命地摇头,可陆景和却根本不敢看她。 只见陆景和眉头紧锁,心中想着孟云峥与萧承胤的关系,顿时脸色剧变,握着剑柄的手用力用力。他闭上眼睛,纠结着…… 萧承胤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狂笑。孟云峥他要合作,但不能让他凌驾于自己之上。而陆景和便是很好制衡他的武器,况且这二位在意之人,还在自己手上。想要林书意的命,他们便都得替自己做事。想到这他嘴角不禁上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在这时,陆景和抬起手臂,忽然从他的衣袖之中飞出几根银针。直直地对上萧承胤。 显然萧承胤没有料到,陆景和居然会攻击自己。慌乱之中,他向一边倒入,却依旧不忘扯住林书意。 孟云峥一个箭步上前,给了萧承胤一掌,将林书意揽入怀中。院外埋伏的黑衣人,听见屋内打斗的声音,纷纷从躲藏的地方现身,将院子层层围住。 屋外两军对峙,只听见拔刀的声音,刀剑快速划过破空。震得墙壁都开始颤抖,雨水滴在刀尖上,溅起水花。 萧承胤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抬手轻轻擦去,没有一丁点的慌乱。他的目光渗透出杀意,笑道:“就凭借你们这点人,还想和我斗?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样,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着目光又聚在林书意的身上,“佳人绝世,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倒也是段佳话……” 林书意的手攥紧孟云峥的袖子,此刻她只觉得心跳过快,耳朵嗡嗡,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局面,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脱身。 萧承胤咧着嘴大笑,而孟云峥也是满目猩红地看着他,活像一只狩猎中的野兽。 忽然一阵清新的风吹过,浮在林书意的面颊上。在她震惊的目光里,只看见陆景和飞扑在萧承胤的身上,和他滚在地上打斗着。 就在这时孟云峥抱着她的腰,一个轻功便飞出院子。 陆景和被黑衣人抓获,死死压在地上。萧承胤的怒吼响彻天空,伴随着一阵惊天雷声。 “给我抓住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在身后追杀,孟云峥的胳膊在逃跑时被箭射中,还在向外流着鲜血。 林书意只觉得脑袋昏沉,她早已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又看见孟云峥胳膊受伤,扯着他道:“我不行了,你把我丢着吧。我认命了,你快跑!记住千万不要妥协,萧承胤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在利用你!” 说完便甩开他的手,滑倒在泥泞的小路上。 孟云峥一把将胳膊上的箭拔出,也不顾向外流淌的鲜血。将林书意背在背上,继续向荒山里钻,试图甩掉黑衣人。 只听见他冷静地说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不知二人是跑了多久,拨开层层树叶,衣服早已被雨水浸湿。树林里弥漫着层层雾气,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可完全看不见前面的路况。 而身后追赶的黑衣人马蹄渐进,孟云峥心中一沉,他闭上双眼。这就是天命啊,既然如此,便也只能放手一搏!他果断地向右边跑去。 黑衣人来到分岔路停下。为首的人大手一挥,“二殿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兵分两路,分头去寻。” “是。”统一的喊声,回荡在整个树林,传来幽幽的回声。 看着孟云峥涨红的脸,林书意于心不忍道:“你还是把我放下吧,我找个草丛躲起来,他们不一定会找到我的。你赶快回京城找援兵来!你这样背着我,消耗自己的体力,你也会死的。” ------------ 第四十四章 跳崖 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 孟云峥的双手更加用力,按住在他背上胡乱动弹的林书意。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繇拾九还。他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信我,这一次我绝不会抛下你。” 回声更加清晰,二人向前一看,却发现前方已经没有路了,等待他们的是万丈悬崖。 雨渐渐停歇,悬崖下更是湍急的河水。林书意苦笑道:“老天爷,你也太不公平了!”死亡对她或许没有什么可怕,但眼睁睁地看着厄运来临,才是更让人崩溃。 孟云峥将林书意轻轻放下,看着她蜷缩发抖的身体,忍不住将外袍脱下给她披着。可林书意却将它一把扯过,直视着孟云峥,“没有意义了,天要亡我。趁现在追兵还没来,你快跑吧。” 孟云峥神色一冷,霸道地用外袍将她死死裹住。 马蹄声逼近,黑衣人一字排开,将他们围住。为首的人嗤笑道:“谁也逃不掉,前面是万丈悬崖,必死无疑。倒不如乖乖回去,若是能替二殿下做事,也是你们的福气。大事若成,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林书意怒视着他们,眼底的怒意凝结成冰,如同锋利的匕首。“你倒是忠心,只是二皇子这般福气,我们怕是无福消受。”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泛着黑森森的光芒,“若是如此,二殿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人,拿下!” 无数血块四溅在树林之中,刀光反射着月光。孟云峥挥动着手中的剑,黑衣人手中的火把熄灭。众人便融入在黑暗之中。孟云峥拉着林书意的手,贴着悬崖边,缓慢的移动着。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黑衣人趁着此刻将火把再次点亮。却发现刚才在悬崖边上的二人消失了。 为首的人心中一惊,怒道:“肯定还在附近,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一旁的草丛里,孟云峥一手捂住林书意的嘴唇,一手紧握着箭。四下无声,只能感受到二人砰砰作响的心脏。 只见黑衣人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地向前搜索着,距离他们躲藏的草丛越来越近。而孟云峥的一只手臂也因失血而更加无力。 孟云峥眼中寒峭一现,他决定搏一把。以他现在的战斗力,无法从这些黑衣人身上占到便宜。大概率会是被他们捉拿,萧承胤阴险,再与他对上,大概率便是死路一条。 而悬崖下便是一条河流,虽说河水湍急,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条河可以通向山的另一边。黑衣人再去追,便要绕过整个山头。这是他唯一能摆脱他们的路径了。 刚才移动的过程中,他也观察了,这个悬崖虽然很高,但却有很多乱石穿插,是很好的着力点,若是能借助它们,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天边已经渐渐翻出鱼肚白,若是太阳升起,雾气散去,那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就这样孟云峥死死禁锢住林书意的腰,在她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尖叫的“啊”声,在山谷之间传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只看见有个身影一逝,心中不由惊叹,从这数丈高的悬崖跳下去,该死的多惨? 为首黑衣人更是愤怒,这人,就算死也要给他们添麻烦!悬崖峭壁坠落,定是死无全尸。这该如何给二殿下交差? 可孟云峥带着林书意已经跳下,只见他身姿矫健,在乱石之间跳行,可谓是惊险万分。 林书意紧紧闭着双眼,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却迟迟没有传来疼痛的感觉,她心中只觉不可思议。待她睁开双眼,便看见孟云峥带着她绝地求生。他面色狰狞,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随着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孟云峥的胳膊也越来越难以承受。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因为太过用力,伤口被拉扯难以愈合。甚至血都滴到林书意的手背上。 林书意心中动容,抬眸看着孟云峥渗出冷汗的脸颊,她开口劝道:“孟云峥你把我丢下吧,你的手臂已经沉受不住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孟云峥另一只手死死攀住石头,胸膛不断起伏,呼吸也更加急促紊乱。胳膊的疼痛不断传来,他低垂着头,不由自嘲道:“是我武功不精,落得这般田地。” 林书意连忙开口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怪你。丢下我你便还有活的机会,我死了萧承胤也就再也无法威胁你们。” 孟云峥转头看她,月色洒在女子的脸上。她面色是那般决绝,像是看开一般,丝毫没有害怕。 他的心更是一紧,沉沉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孟云峥一个用力。向外扑去,他用力调转二人位置,将林书意按在他的胸膛之上。而自己却是后背朝下,向下坠去。 他另一只手紧握着剑,将剑插入山体。因而下坠的速度减慢了许多,但是他的胳膊也受到了相反的力,疼痛更加来袭。 林书意只觉得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在鼻尖萦绕。此刻她竟融化掉所有的恐惧,只觉得时间如同静止一般。 “别怕。” 熟悉的声音传来,很轻很轻,却如同一个强力定心剂般。林书意闭上双眼,心里想着,是死是活她都认了! 就这样二人一同坠入河水之中。林书意仿佛又看见了上辈子的那一抹金色的光,可无论她如何扑腾,都触摸不到。她与那道光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冰冷的河水带走她最后一丝意志,直至唇瓣传来温热的气息。 她又陷入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在海上行舟,却没有船桨。她就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漂流。 身后不断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在说让她千万不要放弃。可当她想要仔细听清时,那声音又是那般的远。 林书意在梦里回头,却看见一个无脸男。她想要上前与他讲话,却又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落入水里,猝然惊醒。 ------------ 第四十五章 拔箭 深夜传来阵阵动物的嚎叫声,林书意从梦魇中忽然惊醒。她想要坐起,却觉得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外洒下。过了半晌,她才看清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山洞,洞门口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想必自己便是落入那河流中,侥幸上岸没被淹死。 林书意躺在柔软的干草上,她艰难地扭动着脑袋,却依旧没有看到孟云峥。风声在外呼啸,洞内的光线昏暗无比,冷风吹得她不由地蜷缩起来,此刻她陷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中。 林书意连忙呼唤,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才停下。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激得林书意不禁捂起口鼻。 孟云峥从外抱来了树枝木柴,背靠着洞口,坐下来生火。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那清晰的轮廓,薄唇微抿,和那堆微湿的柴火做着斗争。宽厚的背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林书意缓过劲来,抱着腿坐着看他。火星忽闪着,像是捉迷藏般搞怪,每当靠近柴火就熄灭了。忽闪的火光与黑暗交替着,像是考验人的意志一般。 过了许久,林书意只听见孟云峥那淡淡的叹息。他像是自暴自弃一般,随意地转动着木材,橙红的火焰终于燃起,落在一旁的干草上。山洞内逐渐亮堂起来,照亮他的脸。 林书意透着火光看见他还在流血的胳膊,惊呼道:“你怎么还在流血?” 说着林书意便艰难地爬起,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他的身边。 她不顾孟云峥的阻止,一把将他的袖子撕开。顿时血腥味扑鼻,只见一个断了的箭头深深地陷在他的肉里。又经过大力拉扯和河水浸泡,此刻胳膊上的肉都已经向外翻着,有要发炎腐烂的迹象,十分恐怖。 孟云峥看着被吓着的少女,拉着胳膊想要遮挡着。可林书意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叹息道:“很疼吧。” 孟云峥看着林书意,秀发粘连在她洁白的脸上,衣服湿透,紧紧地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勾勒出曲线。而少女的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涨红,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似乎有泪水流出。 他的心口不由地一紧,时间仿佛静止。像是感觉不到胳膊的疼痛一般,只能听见他灼热的呼吸声。 林书意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不顾孟云峥的惊讶,塞进他的嘴里。又从头上拔出两根金簪子,在火上烧了烧。她将孟云峥的头转过去。少女沉稳的声音传来,“这个断箭头必须得拔出来,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说完林书意便站在他的身旁,在火光的照射下,纤细的手指拿着簪子,小心地嵌入腐肉。 两根簪子夹住那断裂的箭头,她不敢用力。抬头看着孟云峥脸颊流淌着的冷汗,一狠心闭上眼用力地向外拉扯着。随着一阵用力,那被血染红了的箭头终于拔出。也带出很多鲜血飞溅出来,甚至有些喷洒在林书意的脸上。 孟云峥的双拳紧握,手臂更是青筋暴起。咬住手帕的嘴,依旧没有忍住,闷哼一声。 林书意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没有学过医,也没有替人处理伤口的经验。只是形势所逼,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一条细长的鲜血顺着孟云峥胳膊肌肉向下流淌,拔出箭头的那块肉像个血窟窿一般,依旧很大一个洞,并未向里收缩。 她连忙将自己衣服上干净点的地方,撕扯下来,一圈一圈地将伤口包裹住。 现下环境恶劣,没有东西可以消毒,也不知孟云峥到底能不能撑住,直到他们回到京城。 林书意看着眼前人,脆弱受伤的模样,心中有些动摇。或许是自己错怪他了,孟云峥撑着受伤的胳膊,却依旧坚持救自己,未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想法。反而她却将人家想得那么坏,一时羞愧浮上心头。 孟云峥将一切看入眼底,眼眸微闪。看着林书意摇摇欲坠的眼泪,他安慰道:“我不疼,不用担心!” 二人目光对视,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反倒是多了一丝旖旎的气味。 孟云峥抬起袖子,擦了擦少女脸上的血迹,淡淡道:“你不怕吗?” 林书意回避了他的目光,扭过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又不是我的胳膊,有什么好怕的?” 她以为孟云峥应该不再看她了,转过头去,却再次四目相对。此刻气氛很是沉默,只能听见呼啸的风雨声和燃烧木材炸裂的噼啪声。 忽然她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轻到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她不由疑惑道:“什么?” 可孟云峥并没有再说话,转头向火堆里添柴。 雨又渐渐变大,山洞外电闪雷鸣,看来今夜注定是要在洞中过夜了。洞口的冷风向内灌着,林书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孟云峥微微皱眉:“外面冷,你进去睡吧,火堆我来守。” 林书意没动,抬头看他,言辞恳切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你进去睡吧,守火堆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说着便过去推着孟云峥。 终究他还是没有拧过林书意,躺在洞内的干草堆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伴随着一阵阵的疼痛,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沉稳的呼吸声传来,林书意的心终是放下。她找来长木棍将孟云峥的外袍支起烤干着。思绪却渐渐飞远,上一世的记忆在脑海里回荡着,痛苦与不甘心来回穿梭。 看着洞外的暴雨,她甚至想到,若是萧承胤真的以为自己死了,那接下来的日子是不是会很轻松? 毕竟在这样的暴雨天,坠崖落水,怎么听都不像还有生机的样子。现在若是隐姓埋名,倒真的能实现自己乡野妇人的心愿。 火光闪烁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到底是奔波了一天,困意猛地来袭。 林书意就坐在火堆旁,靠着石壁睡着了。 ------------ 第四十六章 照顾病人 林书意是被吵醒了,睡梦迷糊之间便听见一阵阵胡话。 她睁开双眼,看见孟云峥还躺在草堆上,便放下心来。起身摸了摸烘干的外袍,将它从木棍上取下。她走到孟云峥的身旁,却发现他的脸色通红,嘴里也是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 林书意跪在地上,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果然他发热了!只见孟云峥额头很烫,脸颊上还流淌着汗水。但是身体却蜷缩着,嘴巴也是念叨着冷。 林书意立马将烘干的外袍给他披上。又找到手帕,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浸湿雨水拧干后敷在他的额头。 当林书意伸手准备替他更换手帕时,孟云峥猛地将她的手臂抱住。无数伤疤粗糙的手掌盖在她柔软的手背。 林书意想要抽开手,却被死死按住,不得动弹。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褪去了先前厮杀的气息。没有那些刀光剑影,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倒像是个生病的孩童般。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没有盛气凌人的逼迫,没有高高在上的威胁…… 此刻林书意只觉得原谅了他先前的一切,鼻尖竟微微发酸。 木材噼啪地燃烧着,是不是迸发出一个火星。昏黄的光线摇曳,将二人的影子印在墙上,无声的暧昧在温热的空气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林书意也合上眼皮,昏昏地睡去。 过了许久,孟云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盖着烘干的外袍。手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胸前更是睡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吹拂,他侧脸看着林书意,像是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底的墨色渐深,他忍不住地闭上双眼,想让这份美好持续得久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若是这个世界处处都是邪祟鬼魂游荡,那在她的身旁一定是美好的人间。 他陷入沉重的回忆,仿佛从他一出生起,便是不被看好的那一个。母亲死在生他的那一晚,自小父亲不喜欢他,哥哥也鄙夷他。 他受尽冷落成为父亲的弃子,大齐的质子。无人理解,无人诉说的日子不知是过了多久。 直到他在宫里遇见一个少女,她嚣张跋扈,离经叛道。可就这样的一个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或许是羡慕,她有着对她万千宠爱的父母。或许是向往,他也想要和她一样为所欲为的人生。亦或许是感谢,在他最窘迫时,她给他带来了一束光。 想起他与林书意第一次见面,是在上辈子。孟云峥还是质子,在宫里过着受人白眼的日子。和往日一样,他被功勋子弟嘲讽着,可偏偏被林书意碰见了,她狠狠地嘲讽了那些人。 孟云峥知道,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只不是是当天心情不好,想要找人发泄罢了。可是就这样,她毫无征兆地闯进自己的生活。 他开始注意她,下意识地寻找她。可还未等自己诉说心中那份喜欢时,便传来她要嫁给世子的消息。 她要嫁给孟云鸾,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要嫁给自己的长兄…… 更没有想到老天居然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世还是质子,可他从未放弃过。他步步为营,只想要成为位高权重的人,能在她的心里多一点位置。 可是林书意却变了,她说她并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求一份安稳。难道她与长兄是真的有情?记忆模糊,无论怎么努力也拼凑不出真实的原因。 想到这他不禁心里一沉,再无睡意…… 他缓缓坐起,将林书意翻过平躺在草堆上,又将身上的外袍盖在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准备起身出去。却看见林书意手掌上的两道红痕,在白嫩的手掌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张微张饱满的嘴唇。 上辈子那样一个怕苦怕累的人,竟也蜕变成这样。 他的心躁动着,想要靠近,耳垂也因心中的念头涨红着。可就在垂下头的那一瞬间,他猛地站起,艰难地克制住,像是疯了一般向山洞外跑去。 暴雨已经停了,太阳赶走乌云后升起,更是照耀在他躁动的身体上。孟云峥只觉得十分难耐,甚至想要跳进河里冷静的想法。 而睡梦中的林书意,对这一切是全然不知,舒服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发现山洞只有自己一人。洞门口的火堆已经熄灭,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这才让她出了山洞,好好观察这周边的一切。 洞口前是一片被河水冲刷光滑的鹅卵石,再向前去便是河流。两边都是很高的山峰,周围很是荒凉,没有人烟的迹象。 林书意抬头看着山峰,只觉得高耸入云。从下看,完全看不到山顶在何处。她心中很是震撼,所以昨日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这怕不是奇迹出现了吧…… 可是现在她没功夫纠结奇迹不奇迹的,她只能听见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从昨日便没有好好吃饭,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想到害得自己落入这番田地的人,林书意只想将他狠狠揍一顿,丢回北厉,让萧承胤能有多远滚多远…… 孟云峥找来了一些野果,便急匆匆地赶回。看着林书意的背影,他只有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就让世人觉得他们已经死了,从此改名换姓,就过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街道的喧嚣,只有蝉鸣鸟叫。孟云峥的脚步声,在这鹅卵石上十分明显。 林书意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发现是孟云峥才缓缓呼了一口气。她抬头对上孟云峥的眼神,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孟云峥也不反驳,只是走上前递上自己摘的野果。 林书意心中大喜,拿起一颗不知名的果子,咬上一口。酸涩的汁水在她的嘴里蹦开,整得她一个激灵,秀气的眉眼皱成一团。 她连忙吐出,怒道:“酸死了,你是不是想毒害我……” 孟云峥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模样,很是娇俏可爱。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着…… 还活着,天气晴朗,真好…… ------------ 第四十七章 炽热的吻 湍急的河水在流动,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可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从树林深处涌现出无数的黑衣人,无比同时还夹杂着些许锦衣卫。林书意看着来人心中十分紧张,可她在队伍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陆景和带着一队人马,可谓是失魂落魄的赶来。他早已带着为她们收尸的准备,毕竟从这样的悬崖坠落,岂能逃生? 林书意看着陆景和越来越近的身影,没忍住险些冲上前去。可孟云峥拦住了她,将她拉扯过按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里。 灌木丛里空间有限,两人蜷缩在一处。林书意的手不自觉地搭在孟云峥受伤的胳膊上,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道:“陆景和不会害我们的,为何不能相认?” 可孟云峥并未回答,只是闷哼一声,这时林书意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在他的伤口处。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将脑袋向另一边倾斜着。 不知为何,与孟云峥共待一处,林书意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息。有着些许说不清的暧昧与氤氲,总是让她感觉不自在。 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见刀剑碰撞的声响。孟云峥将林书意一把按住,并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可林书意依旧忿忿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一直这样躲能有什么办法?” 孟云峥闷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萧承胤心思缜密,他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被他知道你我没死,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与其总是小心提防,倒不如将视角调换,敌在明我在暗,岂不是更好?” 这时林书意才如梦初醒,她到底是要东躲西藏忍受这一切,还是躲起来默默筹划,直至强大到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 或许是将这些破事抛之脑后,就当忘记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这一世所预料的每一个人都超过她的脑容量,历史是会像她记忆中那般按部就班地发现着,还是会因为一次次的意外而转变?她也不知道。 孟云峥看着少女纠结的模样,大致猜到她心里所想。他抬起她的脸,固执地让她看自己的眼睛。 林书意被他按住动弹不得,二人距离极近。近到林书意都可以看清他睫毛下眼角的小痣。 四目相对,鼻尖呼出的气体渐渐变热,呼撒在孟云峥的脸颊上,一抹淡红悄悄爬上他的耳垂。 孟云峥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身上清冽的气息传进她的鼻腔。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这样一双读书人般的手,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刀茧。他抚摸着少女如同白玉般的下巴,然后慢慢抚摸她的脸庞。 林书意在他唐突的动作中瞪大了双眼,可还未等到她用力推开。炽热的气息靠近,孟云峥吻上她的唇瓣。少女的馨香钻进他的鼻腔,不老实的身板微微挣扎着。孟云峥用力按住她那白嫩的小手。 灌木丛外的搜查声此起彼伏,可孟云峥像完全听不见般,持续地索取着。 林书意只觉得自己掉入一个火炉,浑身发热,唇瓣传来微微麻痹的感觉,她的语调变得不算清白。透过孟云峥癫狂的眼神里,她看见自己涨红的双脸。 林书意的意识突然在这一刻清醒,她缩着头紧闭双唇。在这一瞬间,她看见孟云峥额头爆起的青筋。 可下一秒这个无赖便将脸埋入少女细腻光滑的颈窝,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林书意的声音颤抖带着恐惧,泪水流下,滴落在他的脸颊。 “清醒点,你在干什么?” 阳光透过灌木丛,照在林书意的脸上,泪水晶莹剔透,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他半撑坐着身子,望向她。怎么会有人连哭都这般动人…… 黑衣人在河底搜寻许久却一无所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下游寻找。陆景和像是疯了一般捶打着水面,最终也是被侍卫拉起,搀扶着向河水冲刷的地方寻去。 看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林书意的心才微微放下。她用力地一把推开孟云峥,男人的目光晦暗不明,可林书意却丝毫不在乎他在想什么。 此刻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远离他,完全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的味道。 孟云峥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涨红双脸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的心已经完全被勾走,嘴唇上还残留她的温度。 想到这他一把扣住她的脑袋,像是赌气一般,吻得很重,连一丝喘息都不给她留。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浮木一般,死死地搂住她。 林书意被孟云峥这副模样吓傻,脑袋中一片空白。当她猛然惊醒,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她把孟云峥的嘴唇咬破,像是一只愤怒跳墙的小兔,在做着无谓的报复。 啪的一声巴掌打在孟云峥的脸上,她的眼眸里划过难以抑制的怒意。林书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扭过头不去看他。 可孟云峥喉结微动,拉着她打了巴掌的手,带着情欲的沙哑声音传来:“疼吗?” 林书意听了,只觉得这人十分荒唐,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想说。她猛地抽过手,想要站起远离这个疯子。 可孟云峥看着她漂亮的眉眼,眼皮狂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肆意地拉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像是要将她融入身体内一般,紧紧地箍住。 光影摇晃,热烈的阳光洒在孟云峥的脸上。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唇角勾着一抹笑。 这瞬间他像是真正活在这个世界,感受着新鲜的空气,明媚的阳光。以及怀中真实的人,流淌的血液。他是多么想让时间禁止在此刻。 过了很久,他揉着她的发丝,喃喃道:“我真的爱重你,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到未来都是,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就这样林书意被他禁锢在怀中,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像是梦话一般哼唧着。 林书意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丝毫不敢动弹…… ------------ 第四十八章 自投罗网 孟云峥的声音渐渐消失,可双臂依然紧紧抱着。 林书意身体僵麻,努力地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道:“孟云峥……” 许久听不见他的声音,林书意抬头去看,却发现这人竟然已昏睡过去。天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无语,深情告白时竟也能睡着,古往今来这是第一人吧。 她好不容易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用力地推了推他,竟毫无反应。 孟云峥像是硬木板一样倒下,吓得林书意连忙去扶住他的脑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孟云峥放到在草地上。 这时林书意才发觉他脸上那抹不同寻常的红,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和预想中一样的烫手。定睛一看,他的胳膊又渗透出鲜血,将包扎的布条全都染红。 看得林书意慌乱了神。 她忍不住地推着他,可孟云峥就如同梦魇一般煎熬,口齿含糊不清,面颊上流淌着汗珠。 林书意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可尽管她不懂医术,也能察觉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孟云峥这般痛苦,不像是发热,倒像是中毒! 林书意猛然想到他的伤口,她将包裹的布条解开,只看到昨夜拔出箭头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隐隐发黑。难道是箭头有毒? 想到这她慌乱地坐在地上。 看着周围荒无人烟,别说医馆了,就连一户普通人家都没有。况且那箭是萧承胤手下的黑衣人所射,想来解药也只有他那才有。 本以为跳崖逃跑有了一线生机,却没想到坑原来埋在这里。本以为躲过一切,可以好好喘口气,却没有想到原来早已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就如同那天空中的纸鸢,看着是海阔天空,可实际上掌控权都在别人手里。 林书意看着地上孟云峥痛苦的模样,心中的天平在疯狂地摇摆。 抛弃他,自己一走了之,便可以过上想要的平稳生活,再也无人打扰。可自己这条命,说到底也是孟云峥救下的,若非是他,自己早已经变成水鬼。 林书意坐在地上,一边与自己博弈,一边忍不住地脊背发凉。原来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地活着,竟也是这般困难。 她狠下心来,站起,可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转身回去。看着孟云峥痛苦的表情,以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她用袖子轻轻擦去。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果然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恶,这辈子才有这么多折磨我的事……” 等到孟云峥再度醒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昨夜逃出的荒废宅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却跪在一旁,前方太师椅上萧承胤潇洒地靠着。孟云峥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胳膊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没忍住地闷哼一声。 林书意这才发现他醒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又仔细地检查了他的手臂,确认没有流血才放下心来。 坐在太师椅上的萧承胤玩味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古怪地笑着说:“果然是患难见真情,这才多久便不再针锋相对了?” 他看着林书意继续道:“如此患难与共倒是羡煞旁人啊!只是不知那陆景和心中怎想?自己苦苦找寻一夜的人,竟然又主动送上门来了!” 一旁的孟云峥满脸疑惑,发热褪去,昏沉的脑袋也渐渐清醒。他看着林书意的侧脸道:“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萧承胤陷入狂笑,半晌后才缓缓说道:“自是你中毒难解,她为了救你又寻了回来。这般的情深意重,你感动不?” 孟云峥诧异的神情只有一瞬间,很快又平静下来,皱着眉头道:“林书意你管我做甚?都已经逃出去了,你就自己离开,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不好吗?” 林书意陷入沉默之中,半晌没有讲话,只是转头递上一个极其快意的微笑。 “这样,我们便是两不相欠了!” 孟云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是因为不想欠我的,就这样自寻死路?你,你……” 语气太过强烈,激得孟云峥一阵咳嗽。 萧承胤实在没忍住,打断道:“你们真是够了,你救她,她又反救你。在我这唱戏呢?可笑!” “放松一些。”萧承胤看着二人说道,“怎么尽把我刻画成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我不过是想与二位谈谈合作罢了!” 林书意对上萧承胤的脸,眼神中布满寒意,厉声道:“难道不是你先利用别人吗?你先是欺骗公主,后又威胁孟云峥,这样的别有用心,还能怪别人提防?” 萧承胤很是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道:“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你我都知大齐君臣腐败,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据我所知,大齐太子不就是因你们二人被囚禁半年吗?可这会怎么又套上忠臣的帽子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我何时欺骗公主了?你看人未免太过武断。” 林书意怔住,半晌才回过神说道:“你说得这般好听,又为何要绑架我,如此行事,属实不是君子所为。” 萧承胤从太师椅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说道:“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这话你可听过?” “我是狼子野心想要谋反,可我一人之力太过微薄。这才看上孟云峥,不过是想拉他入我阵营。可这人是个死木头,不设计一番,他不肯乖乖听话啊!” 林书意的脸色更加沉重,“所以你就给他下毒?你想要谋反,是你们北厉的事,我们能给你什么助力?” 萧承胤摇着手打断道:“谁说我只想要北厉的江山了?我想要的是这天下!” 他又看了看孟云峥,古怪地笑道:“我给你的解药只够三日,若是三日内不给我满意的答复,你所承受的痛苦将是现在的十倍。” 萧承胤向二人走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林书意面色如冰,骂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借着天下大义,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掳掠致富,巧诈求迁。你这样的人注定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 第四十九章 婚房 萧承胤在他们面前踱步,危险的气氛在空气中漂浮。 在他阴森的眼神中,侍卫送进来一壶茶水。萧承胤端过茶杯,许是茶温不合适,只见他眉头紧皱。直接将那茶杯用力一摔,碎裂的瓷片四溅。 林书意瞬间张开双臂,将孟云峥死死护在身后,温热的茶水溅上她的手背,瞬间烫红了一片。 萧承胤看着眼前二人亲昵的模样,只觉得刺眼,破口大骂道:“疯子也比孟云峥这个懦夫强!一个被放弃的弃子,却想着大义,你说出去不可笑吗?” 林书意虚弱地笑了笑,嘲讽道:“不义而疆,其毙甚速!你最终也只会徒劳无功!” 此话一出,萧承胤的脚步一顿,面色也是愈发深沉。 他凑近对上林书意那锐利的目光。少女眼底透露着嘲讽,不屑甚至哀怜。一双眼像是能将人看穿一般,盯得萧承胤无处躲藏。 林书意跪在地上,没有丝毫慌乱。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萧承胤看着她,竟抚掌而笑。就像是看到什么荒唐可笑的事物一般,嘴角抽搐着怒道:“林小姐,那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我们谁会先死……” “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关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硬骨头能撑多久!” 说着就出现一群黑衣人,连拖带拽地将他们丢进一个柴房,走时还不忘将门死死锁住。 柴房内很是昏暗,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好让林书意看清这柴房内的布局。 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地上也只有几堆干草,甚至黑暗中还能听到老鼠叫唤的声音。 哪怕林书意有再强的心理建设,此刻也是在崩溃的边缘。 她看着孟云峥将干草卷起,简单地将尘土与蜘蛛网扫去。接着将他的外袍铺在剩余的干草上,示意林书意去坐。 林书意没有走去过,而是将烛台端起,靠近房门。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门外有着众多黑衣人把守。 她换到另外一边,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可这边依旧是守卫重重。屋外又下起了雨,冷风冷雨透过窗户缝隙向内灌着。 孟云峥看着满眼红血丝的少女,衣裙脏了,头发乱了。这谁还能认出这是名门之女? 林书意关上门窗,像是泄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她本以为,逃出去,这场噩梦就应该结束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不禁鼻尖泛酸,她想回家了,想父亲母亲,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林书意双手抱腿,将头埋在两腿之间,竟呜咽地哭了起来。 孟云峥听着她的抽泣声,不禁慌乱了神。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悬空着,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想安慰,却说不出口。毕竟林书意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若是他能和她保持距离,便不会被萧承胤盯上。甚至逃走后,只要林书意不管自己,便可以逃走…… 可她却愿意为自己以身犯险。 说到底都是自己害了她。 气氛陷入沉默,半晌后孟云峥才缓缓开口道:“陆景和一定还会回来的,那时你别再顾我。只管跟着他,离开应该没问题,毕竟萧承胤只是要我为他做事……” 可身旁的人却没有回答。 孟云峥心下一沉,咬着嘴唇继续说道:“这些事都怪我,都是我将你拉进这纷争里。我……” 可依旧静悄悄的,孟云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转过头看向林书意。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头撑在腿上晃动着,一副要摔倒的模样。 孟云峥将她缓缓放倒,让她躺在干草堆上,又在一旁替她驱赶着蚊虫。 少女眼角还带着没有干涸的泪痕,鼻尖微微泛红。褪去了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姿态,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如芝如兰,使人爱慕。 孟云峥嘴唇紧抿,心里浮现出无数画面。他强制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看她。 他就这样坐了一晚,替她驱赶了一晚的蚊鼠。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缝隙射在林书意的眼皮上。她才堪堪伸了个懒腰,看着满脸黑眼圈的孟云峥还觉得十分奇怪。 她走到门口,透过缝隙向外大声喊着:“我饿了,怎么没有送饭的?把我饿死了,你们就没有筹码了!” 屋外的黑衣人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内心实在无语,这哪像是快被饿死的人?但还是不敢懈怠,向二殿下汇报去了。 不一会便送来了两碟点心与茶水。 林书意看着碗碟内的蝴蝶酥,眉头紧皱。看着便是十分甜腻,这人怎么尽送她不喜欢吃的? 可还未等她伸手,孟云峥便从袖口内抽出银针,一一查验着。确认无毒后,林书意才拿起一片,小小咬了一口。 果然,很难吃。 林书意又腾的一下站起,站在门缝边吼着:“萧承胤你也是堂堂北厉二皇子,这点心这么难吃你也好意思送来?你要知道我向来挑剔,要知道把我饿死,你就没筹码了!” 黑衣人怒骂道:“你这娘们,也敢对二殿下不敬?你若不想吃便饿着吧!” 另一个黑衣人心中犹豫着,靠近低声道:“还需要报告二殿下吗?这人质看起来挺重要的。”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还是去禀报了。萧承胤听着,眉头紧锁道:“这人果然不识货,上好的蝴蝶酥竟不喜欢?罢了,送些其他的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防止他们耍花招,看管严些。今天将旁边的卧房收拾出来,她说得对,既然是合作,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黑衣人叩拜道:“是,敢问二殿下,是准备两间吗?” 闻言萧承胤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一间,就当我送给孟云峥的礼物!” 下午,林书意和孟云峥便在黑衣人的层层包围中,转移到另一边的卧房。 这个房间和先前的柴房相比好了太多,可当林书意踏进里屋时,笑容定格在脸上。 只见屏风后的墙上贴着鲜红的喜字,红烛摇曳。床榻上的大红喜被下还铺满了花生。 桌子上更是准备了一桌好菜及酒水。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洞房一般。 林书意还未开口,便听见孟云峥慌乱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我虽然心悦你,但我没有想过娶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想过在这种地方娶你……” 只听见他越解释越乱,直到后面瘫坐在床榻上,闭上了嘴。 而林书意表面上十分镇定,心里却早已将萧承胤的祖宗全部问候一番。 ------------ 第五十章 做戏 林书意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开了个小缝向外看去。虽说依旧有黑衣人把守,但是与昨天相比,间隔开了许多。 并且从这个窗户向外看去,正对着院子大门。这是她心里有了盘算,或许今晚便是一个好时机! 做完这一切,林书意大大咧咧地坐到桌子前,吃着菜。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此刻她像是掉进米仓的老鼠,欢快得很。 她抬头便看见一脸尴尬的孟云峥,内心无语,但还是招呼他一起吃。 当孟云峥坐下后,林书意便凑近他的耳朵想要说着今晚的计划。可却被孟云峥用手捂住嘴巴。 对上林书意不解的眼神,孟云峥用手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着:屋外有人。 循着孟云峥的眼神看去,果然在窗户边上多了一个人形黑影。 这个黑影正贱兮兮地用耳朵贴在窗户上,不用多说,化成灰林书意都能认清这人是谁! 萧承胤这个神经…… 林书意学着孟云峥的样子,在桌子上写下:怎么赶走他?他耳朵是不是很灵? 孟云峥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林书意:…… 她压抑着想要冲出去给萧承胤两拳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忍下了。 可在屋外的萧承胤却是急得抓耳挠腮,一边贴着窗户,一边对着旁边侍卫低声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两人忙什么呢?” 侍卫思索一番,低声回道:“这还是下午,或许晚上就有动静了?” 萧承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拍侍卫的胳膊道:“你说得对,是得等晚上。晚上我再给他来一份大礼,这下孟云峥不得感谢我?” 侍卫:“殿下英明。” 在侍卫的马屁声中,萧承胤欢快地离去了。 林书意还要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被孟云峥抓住她的手,只听见他低声道:“萧承胤走了。” 林书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孟云峥垂着眼睛,慢慢道:“我的耳力与他不相上下。我听见他的脚步了。” 说着又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今天晚上或许能找到机会。不过你得配合我!” 林书意果断地点了点头,“可是你没有解药逃走也会死的!” 孟云峥的嘴角上扬,“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试试被劫持的滋味。” 林书意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她的脑容量属实有限,现在计划全由孟云峥制定,自己只要配合他即可。 吃完饭后,林书意便向里屋一旁的隔间洗漱。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洗澡,又是雨淋又是水泡的。终于有条件,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只是当她拿起萧承胤给准备的衣服时,眉心还是没忍住地跳了跳。但看着自己那脏得不成样的衣裙,她还是换上了那红色的喜服。 坐在饭桌前的孟云峥,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红色慢慢爬上他的耳垂和脸颊,他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掩饰着内心的澎湃。 过了好一会,林书意才走了出来。径直地坐到镜子前,擦着湿漉的发丝。 林书意透过屏风,看着端坐在饭桌前的男人。低声道:“你要不要也去洗洗?” 急促的咳嗽声传来,孟云峥压着脸上的羞红,尽力缓和语气,却半天只憋出一个:“嗯。” 他起身拿着衣物,却半天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书意的背影。 朱火晔其延起兮,耀华屋而熺洞房。 林书意没有再看他,而是端详着自己的脸。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面色变得苍白憔悴。更加坚定了她要掐死萧承胤的心。 折腾了一下午,天光渐渐暗淡,夜色来临。 林书意和孟云峥同躺在一张床榻上,二人中间却像个画了条楚河汉界般。 林书意攥紧了被子,一言不发,屋内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屋内只剩一根红烛,摇晃着。 孟云峥大手一抬,不知道丢出个什么出去,将最后一根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之中,只能听见二人紧张的呼吸声。 林书意索性闭上双眼,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后话了! 在她迷迷糊糊之中,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靠近窗户后便戛然而止。 孟云峥起身向外看了看,确定人已经来了。那么这场戏是不得不唱了。 他在林书意震惊的眼神里,脱去她的袜子,炽热双手在她脚心轻挠着。 一阵酸痒的感觉传来,林书意在床榻上挣扎着,传来床板的咯吱声。以及她带着鼻音的求饶声:“我错了,轻点~” 温柔缱绻地轻吟,听得孟云峥心头一怔。他的呼吸加深,面颊又不自觉地浮上红意,连同脖子都变得滚烫。 屋外的萧承胤听着屋内的动静笑了笑,但又觉得不够浓烈。一个猥琐的计划浮现,他对着侍卫耳语一番…… 屋内孟云峥又看了看窗户,确定那人还没离开。他拍了拍林书意僵硬的胳膊,示意她继续。 林书意被羞得面红耳赤,仿佛化作一滩水,再也提不起精神。但还是张了张口,可依旧发不出声音。 这就在这时,从窗户缝隙里传来一阵轻烟。孟云峥发现后,第一时间将沾了水的帕子递给林书意。 他躺在林书意的身旁,面色痛苦,声音沙哑喘息着。带着隐忍和享受的滋味,由轻转重。听得林书意将头塞进被子里,却又被孟云峥拧了下腰,发出娇嗔的声音回应。 林书意看不见面前的场景,只觉得整个身体石化了,她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时屋外的萧承胤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又看着身边面露疲惫的黑衣人。低声笑着说:“这个香再点一支,今天晚上可以轮换休息,想来这孟云峥也没那么大的精力。” 屋内孟云峥听着渐渐变轻的脚步声,向一边挪开了些,与林书意拉开点距离。 若是屋内够亮,便可以看见他那快红的滴血的耳垂。 他整理好衣物,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出去探探路,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拉住。 转头对上林书意黑亮的瞳孔,借着月光看见她的口型:小心。 孟云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悸动,炙热的唇对上她冰凉的额头,汗滴从鬓角滑落到下颌,滴落在她脸颊。 ------------ 第五十一章 修罗场 黑暗之中触感变得更加清晰,林书意被激得一激灵。炙热的感觉蔓延上她的脖子,喉咙紧张地滚动,出卖着她的情绪。 可下一秒男人的气息远离,将被子拉上盖住她的头。孟云峥快速地转身从窗户跳出,独留她一人在床榻上呼吸急促。 夜已深,在外守着的黑衣人打着盹。孟云峥静悄悄地靠近,迅速在他脖子上一击。黑衣人晕倒在孟云峥怀里,只见他将其放倒,又迅速夺过他手里的长刀。 今日屋外并没有很多人看管,孟云峥迅速地解决掉这群人。他快速地向正院靠近。 在一众守卫发现时,孟云峥已经从容地转到萧承胤屋内。他一把扯过酣睡中的那人,挟持着他进了院内。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而陆景和也已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他的暗探来报,说是发现林书意还活着,就被关在这个荒废宅院。 在他喝着酒麻痹自己时,得到这个消息。无人能知他心中的欢喜,他不顾一切地带着人来救她。 可当陆景和赶到时,却看见林书意穿着大红喜服,面色绯红。这场面不论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多想。 宅院内火把高举,一阵厮杀。没过多久所有黑衣守卫都被按倒在地。 孟云峥将刀架在萧承胤的脖子上,“解药拿出来。” 萧承胤丝毫没有慌张,大笑道:“今日为你准备的大婚,可还满意?” 孟云峥脸色未变,却将刀又向上贴了贴。冰凉的刀片,贴在萧承胤的脖子上,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孟云峥的侍卫也赶到,直接从屋内搜出解药献上。 没了用处的萧承胤被一把推倒在地,脖子上摩擦出长长的血迹。 他不可置信地怒吼道:“孟云峥你知道我是谁吗?只要我一声令下,北厉的铁骑将会踏碎你们的土地!” 他挣扎着要站起,可还未站稳,又被陆景和一脚踹翻。 陆景和随意抓了块破布,塞进他的嘴里,冷冷地嘲讽道:“二皇子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自己的性命都堪忧,却还想着大齐的处境,这般尽心尽力,着实让人感动!” 林书意怔怔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可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要离开。但还未走两步,一把长剑便挡在他们的面前。 长剑倒映着火光,将人的瞳孔扩大。陆景和拿着剑,直接指着孟云峥的眉心。 林书意心里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也不自觉地握紧。她欲上前解释,却被拉住。孟云峥转头看向她,微笑着,似乎是在安抚。 陆景和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愤怒的火焰燃烧,他向前紧逼道:“孟云峥,你对书意做了什么?害得她被人追杀?我劝你离她远点,这对你们都好!” 林书意还未来得及开口,孟云峥便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陆景和。 他低着头自嘲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明日我会登门致歉,也会给这个事情这个结果。只是今夜,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陆景和显然对这副说辞并不满意,面色一冷,“你能给什么结果?谁知你是不是见事情败露,急忙撇清与二皇子的关系?” 陆景和越说越激动,话语间满是嘲讽,“北厉二皇子为何要劫持书意?不都是因为你?你到底和北厉有什么勾结?说!” 林书意一愣,随即挣扎着冲到前面,挡在孟云峥的身前。 她抬着头,眼中含泪,倔强地望着陆景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都是误会!” 陆景和看着她抵在剑前,言辞恳切。不知是院内火把晃眼,还是她的大红婚服刺眼。他的眼眸中充斥着一股酸涩,喉咙像是被捏住一般难以呼吸。 陆景和丢下手中的剑,上前抱住林书意的双臂,摇晃着。 “书意你清醒点,和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只会损毁你的声誉!” 林书意冷冷道:“所以,到底损毁了什么呢?” 她对上陆景和眼中的急切,“你口中的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若是没有他,我早变成水鬼了!” 孟云峥将林书意拉过,看着陆景和疯狂的模样,淡淡道:“我会对她负责,明日便进宫求陛下赐婚。” 林书意抬头看着身边像是立誓的人,“倒也不必如此。” 孟云峥垂着头,盯着她的眼睛:“我说到做到。” 话毕便拉着她离去,独留陆景和一人在原地。 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陆景和再也控制不住,眼角流出一行细泪。而被踹翻在一边的萧承胤,却是看了场惊天动地的好戏,狂笑着,无与伦比。 “陆小将军,你这红脸唱得这般好,人家却不领情,你说可不可笑?” 陆景和走近,闭上双眼吐出一口浊气,对着萧承胤的肚子,狠狠地来上一脚,直接将他踹晕。 “绑好,带回京城,明日我亲自送去宫里。” 陆景和强忍着,只留下这一句。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林书意坐在马车上,蹙眉看着自己这身红色喜服。 “这萧承胤嗯眼光也太差些,这衣服未免太劣质了些。” 孟云峥放下换药的手,抬眉看她一眼,轻笑道:“等到大婚,我定好好准备,绝不让你失望。” 林书意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嫁给你了?不要自作多情!” 孟云峥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痒痒的。他伸手将人捞过来,禁锢在自己腿上。他头靠在林书意的颈窝,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萦绕:“陛下赐婚,你这是要抗旨?” 林书意转过头,怒视着他,薄唇微张。可还未等她开口,那人便凑近亲吻着。 不知何时,林书意对这亲昵的举动视若寻常,甚至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一般,昏昏沉沉,却依旧在回应着什么。氤氲旖旎的气息在马车内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孟云峥身体僵硬地定住,将林书意按在自己的怀里。他沉了沉,嗓音暗哑,“有些事还是留在大婚夜吧。” 林书意的脸瞬间像是只煮熟的虾子,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甚至忘记了正常呼吸频率。 孟云峥唇角的微笑扩大,凑近低声道:“你可知我早已心悦于你?” ------------ 第五十二章 赐婚 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林书意只觉得头有些晕,却依旧找回一丝理智,推开孟云峥,端坐在一旁。 理智告诉她,男人的话不可全信。但这个男人很危险,不能惹怒。 林书意将话默默地咽下,又垂下头避开男人的目光。 终于到达林府大门,看着父亲母亲妹妹,以及一众家丁都在门前等候。林书意吓得握紧双拳,再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红色嫁衣。 纵使她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炙烤。车辆已经停稳,而林书意却迟迟没有下车,车外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 林书意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当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下车时。 一个修长的身影将她逼进角落,他的声音凉薄,带着一阵凉风,“我就这般见不得人?能让林小姐如此纠结?” 孟云峥一边说着,一边用身旁放置的黑色斗篷将她包裹住。只留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傻傻地注视着他。 纵使他极力克制,却仍然无法做到心无旁骛,那双眼睛像是要将他的魂魄勾去。他甚至能看见她耳垂上的小痣,手无法控制地抚摸上去。 马车内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忽然车外传来白露的声音:“小姐?” 孟云峥神色恍惚,猛地拉起斗篷将林书意整张脸都盖住。笼罩在她身旁的阴影猝然离去,瞬间坐直了身子。 林书意扯开斗篷,整理好头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混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独留孟云峥一人在马车上。 车外候着的侍卫问道:“郡王爷咱们回府吗?” 这时他才缓过神来,嗅了嗅车上残留的气息,“回府吧。” 另一边,好不容易安抚好父母的林书意,瘫倒在床榻上。白露在一旁替她捏着酸痛的双腿。 看着小姐消瘦的身体,白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停不下来。只听她抽噎道:“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害得小姐……” 可还未说完,便被林书意打断。 “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我累了,退下吧。” 白露闻言起身放下床帘退下。林书意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很快便昏昏睡去。 第二日,再等她醒来,迎接她的便是宫中的圣旨,以及一箱箱抬进的聘礼。 母亲王氏那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念叨,虽然不知孟云峥为人,但一想到郡王爷的身份,也是欢喜得很。 更何况圣上金口一开,郎才女貌的佳话在坊间传开。 有人说林府大小姐早与陆小将军定下,只是郡王爷为了救她死里逃生,这才生出情愫。也有人说郡王爷是对她一见倾心,求得陛下赐婚。 总之在大家口中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倒显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般。 而公主那边,有着二皇子这样的人质在手,更有与北厉谈判的理由。这一仗一时半会还打不了。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陆景和听到赐婚消息后,便一蹶不振地待在家里喝酒。被有心人瞧见,横刀夺爱的话本可又是多了几个回合。 林书意已经听白露讲了半个时辰,将这街坊之间流传的各个相爱版本,都听了个遍。 只见白露那是越说越激动,仿佛她就在现场看见一般,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箭是有多凶险!为了她家小姐,郡王爷是如何以一敌百。 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此刻的林书意只想快速进入梦乡,与周公约会。 就在她撑着头快要摔倒的时候,林书音急忙过来将她扶住。 林书意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妹妹怎么来了?” 林书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叹一口气道:“姐姐,你是真想嫁给郡王爷?那陆小将军怎么办?虽说郡王爷救了你,但……” 林书意有些愕然,但依旧平静地说道:“我之前便说过,我与陆景和只是朋友之情。” 林书音急忙道:“可陆小将军他对你情根深种!姐姐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书音。”林书意嗓音柔和,又带着一丝怜爱地看着她,“圣旨已下,不是我考不考虑的问题了。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可我从始至终将他当成朋友。既然如此,倒是长痛不如短痛。再说若是妹妹喜欢他,现在不应该欢喜才对吗?” 林书音面露苦涩:“姐姐你懂什么是爱吗?爱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希望他过得开心,哪怕自己难过也会为他鼓掌!” 林书意听着她鬼扯的一番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悲凉。 “这世间除了男女情爱,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他喜欢我,我便一定也要爱慕他?哪有这样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相爱,也未必能相守。这世间的变数太多,没有人能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况且我本也不愿一辈子,困在这宅院之中。” 林书音愣愣地看着林书意,竟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一切了。她半晌才开口:“那姐姐想要做什么?” 林书意自然不能同她说,要和家人隐居。只能敷衍道:“自然是海阔天空任我遨游,像个游侠一般,铲奸除恶,匡扶正义。若不是圣旨,我倒是希望一辈子不嫁,活得潇洒。”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来报:“燕王府郡王爷到!” 林书意内心一怔,为何说坏话时总会被人抓包? 林书音看着孟云峥,微微福身后便告退。屋内的其他婢女也都被白露给赶了出去,她临走还不忘将门轻掩。 孟云峥脸上带着一丝沉重,没有先前进门时的欢喜。只见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袖道:“书意,嫁给我让你很为难?是吗?” 林书意嘴角勾了勾,心中暗想着,你也活不了几年了,还要拉我下水。自己只是想安稳度日,怎么就这么难? 但很快林书意便收拾好情绪,淡淡道:“我骄纵跋扈惯了,怕是攀不上燕王府的大门。” 孟云峥面色缓和道:“万事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林书意想都不想便反驳道:“可若是哪天你护不住了,我该如何自处?朝廷局势动荡,你……” 她猛地停顿住,意识到自己将不该说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 第五十三章 被人利用 气氛凝结至冰点,静到让人发慌。 孟云峥脸色僵硬地看着林书意,“你就这般不信任我?” 林书意急忙道歉:“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终究是我强人所难了!” “我……” 还未等林书意说完,孟云峥便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像是和谁赌气一般。 看着他的背影,林书意揉着眉心,疲惫地坐在凳子上。 看着自家小姐不悦的表情,白露依旧头铁地问道:“小姐,这门亲事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求不来,为何您却如此忧虑?” “你为何觉得这门亲事好?” 白露思索着:“自然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白露不知为何自家小姐如此忧虑。在她看来,郡王爷的身份是何等高贵,带着皇室的血统,自是与她这样的平民云泥之别。 况且小姐被人挟持,郡王爷单刀赴会,为爱冲锋陷阵。这故事京城里都传开了,人人都羡慕小姐的好命,难道这还不够吗? 林书意轻轻叹了口气,她抬头看着天空漂浮的云朵,内心的不安久久无法平息。这世间万物都是自由的,只有她像只风筝一般,无论飞得多高,都无法逃脱被安排的命运。 屋外的阳光灿烂,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却照不进此刻她心中的灰暗。 “白露,你不懂。”林书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是明知结局却依然坚持,那不是一往情深,是傻!” 白露疑惑地看着她,“小姐,您说什么呢?奴婢怎么听不懂?” 林书意苦笑一下,面色苍白道:“若是我知道他活不长了呢?” 白露愣住,不可置信地说道:“郡王爷身体不好?小姐别担心,京城里的大夫多得很,一定能治好他。再不济,还有宫中的太医呢!” 林书意无奈地自嘲:“我真是傻了,和你说这些干嘛?” 可白露依旧觉得小姐是伤心过头,现在正需要好好的安慰。只见她紧紧握住林书意的手,眼神异常坚定。 “小姐,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奴婢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后。” 林书意有些哭笑不得。 她居然有心思和白露这个傻丫头说这些,看来自己是真的有些疯癫了。 这时白露又猛地想起什么,起身将门窗关好,从里屋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林书意。 “小姐,这是前几日沈娘子送来的。奴婢对过账册了,没问题。” 林书意打开匣子,看着厚厚一叠的银票,有些震惊。 “这些都是玲珑阁的收益?怎么这么多?” 白露兴奋地说道:“那当然是小姐的功劳,自从您入宫伴读,将洗面香赠予公主。现在谁人不知玲珑阁是宫中御用,您有所不知,现在每日排队的队伍都看不到尽头!” “哪有这么夸张?”林书意有些懵,这赚钱原来这么简单? “那是自然。”白露一副她家小姐最厉害的模样,不停地吹嘘着。 听着白露各种不重复的夸赞中,林书意陷入沉思。 她这两辈子,都没有因为银子而窘迫过,却也没有靠着自己赚到过。 而如今她只是轻轻松松略施小计,就能如此顺畅?看着匣子里厚厚的银票,这数目,甚至远超某些有名铺子一年的收益。 就算是打着宫中御用的旗子,也很难做到这般收益。她从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好运,这其中怕是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蹊跷! 想到这林书意心中警铃大响,连忙吩咐道:“准备马车,咱们去趟玲珑阁。” “现在?”白露有些震惊,“今日刚刚赐婚,夫人刚才还说要给您量身呢。去铺子也不是什么急事,明日再去如何?” 林书意冷声打断道:“就是现在,一刻也耽搁不了。” 白露压抑着内心不解,却依旧乖乖照做,快速吩咐下去。 不一会林书意便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街道上,她的心情也如同这颠簸的马车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却也无法定论,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缓和她的情绪。 很快马车便停在玲珑阁门口。林书意一下马车,被眼前一派繁华景象所震惊。 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议论纷纷。除了一众丫鬟小厮,还有着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明显和环境格格不入。 白露面色十分自豪,可林书意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与忧虑。 她没有立即进入店内,而是绕到了后门。白露紧随其后,不解地问:“小姐,为何不走正门?” 林书意轻轻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白露保持安静。她需要亲自看看,这背后是否有她所担忧的阴谋。 可从后门进去,只见沈娘子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向那些小姐讲解着。店内新招聘的伙计,也是忙忙碌碌的。并未看出什么不妥。 很快沈娘子便注意到林书意,她快步上前问候道:“林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铺子?店内生意太忙,我还未得空去府上拜见。” 林书意将她拉起,笑着说:“沈娘子不用多礼,我就是闲得没事,出来逛逛,您忙。” 沈娘子淡淡一笑:“林小姐这哪里的话,既然来了,那就查查账吧。”说着便将林书意带到帐房。 只见她掏出厚厚一叠的账本,“林小姐,都在这了,您慢慢看。我就先去前面招呼客人了。” “沈娘子。”林书意打断道:“这账本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您将这铺子打理得很好。我就是有了些新主意,想要看看顾客都是什么类型,好推出新的产品。” 沈娘子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就是些官宦家小姐。平日里都是差丫鬟小厮来排队。” 林书意眉头微皱:“我刚才在门口还看见了好多侍卫呢?不知他们都来买什么?” 沈娘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是会有些侍卫打扮的人,每次都是来买洗面香。之前我也想过他们买干什么,不过无非也就是送给自己心上人?咱们做买卖的,只管卖,客人送给谁,咱们也管不着啊!” 林书意点了点头,沈娘子便转身出去招呼客人。等她走后,林书意紧握着扶手,背后蒙出一层薄汗。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必须解开这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