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看来你渴望力量嘛 房门被轻轻的拉上,烛火在从窗缝灌进来的风中轻轻摇曳起伏着,就像是小小男孩的心一样。 “那,那个……”穿得脏兮兮的男孩很是紧张的看着面前那带着微笑的中年男人,结结巴巴的问道,“乌鲁神甫,您真的能给我食物吗?” “当然。”名叫乌鲁的神甫微微笑着,“莱茵之神爱着祂的信徒,作为祂的仆从,我又怎会忍心看着你们挨饿受冻呢?” “那,那……” “交给我就好了。”乌鲁慢慢的向小男孩靠近着,同时敞开了双手,像是要将小男孩拥入怀中似的,“交给我就好了,来,到我这边来,脱下衣服,让我替伟大的莱茵之神洗涤你的污垢,让你成为我主的信徒,从今往后就可以像我一样呆在我主的身边,从今往后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乌鲁神甫的身躯在小男孩的眼中一点点的放大,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和蔼,反而让他感到恐惧,特别是那抹微笑。 小男孩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在进入这个房间后,他就已经无路可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鲁站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恶魔的微笑。 而对于小男孩的反应,乌鲁很是满意。 虽然在恍惚间,他能够看到曾经的自己,也是站在小男孩的位置上,看着不断逼近的神甫。 那个回忆折磨了他许多年,但到今天就要结束了。 因为,攻守异形了,现在,他才是主宰者。 “想要得到食物,让家里人活下来是吧。”乌鲁微笑着对小男孩说道,“主说,想要得到什么,必先付出什么……你也不想让你的家里人饿死吧?” 这句话瞬间击穿了小男孩最后的心房,让小男孩闭上了眼睛。 乌鲁也伸出了手,向着小男孩一点点的靠近。 而后, “咚咚咚”。 一连串宛如在敲打桌面的声音十分突兀的响起,让乌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同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立刻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很快,乌鲁的目光便落在了衣柜里,他很确信那敲桌的声音就是从衣柜里传来的。 “谁?”乌鲁厉声道,“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刚才的声响仿佛只是错觉。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连带着小男孩也开始变得大气不敢喘,因为刚才的声音他也听到了。 乌鲁紧紧的皱着眉头,同时将手伸向了桌上的法杖。 虽然不知道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躲到他的衣柜里……嗯? 乌鲁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 他立刻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小男孩说道:“你先出去吧。” 小男孩微微一愣:“啊?” “我让你先出去。”乌鲁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那般世俗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凶恶,“快给我滚,还有,不准把今晚的事情往外说,要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小男孩吞了吞卡在喉咙里的唾沫,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小跑出了房间。 而在小男孩离开后,乌鲁立刻走到了门前,确认了门外没有其他人以后,才将门关上,接着又折返回了衣柜前。 “不会……是那个吧。”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缓缓的将衣柜打开。 衣柜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而在他打开衣柜的那一刹那,那盒子里再次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咚”。 这一道“咚”仿佛敲在了乌鲁的心脏上,差点把他的心跳都给敲停了。 竟然真的是! 乌鲁立刻将盒子拿了出来,而后放在桌上。 又在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将小盒缓缓的拉开。 只见盒子里放着的, 是一根手指。 在看到手指的那一刹那,乌鲁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掉了半拍。 毫无疑问,在刚才发出声响的,就只有可能是这根手指。 乌鲁立刻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 显然,他知道这根手指的来历。 它是属于一个很危险的远古人物,名为——维萨斯。 他具体做了什么,乌鲁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诸神对他极为忌惮,甚至不惜联起手来将他绞杀,连灵魂都湮灭了。 但即便湮灭了他的灵魂,却无法摧毁他的肉体,不管用什么方法。 最终,诸神用尽了一切手段,也只是将他的肉体碎裂,变成了无数的尸块封印了起来。后来,随着诸神混战,不少尸块也随之流落人间,虽然战争结束后的四大主神一直在回收维萨斯的尸块,但也没有将其全部找到。 而相传,得到了维萨斯的尸块,就能够得到维萨斯生前的力量。 而现在,乌鲁的面前,就出现了这么一根手指。 这根手指是乌鲁从一个黑市商人手里买来的……准确的说,是用神甫的身份讹来的。 当然,讹之前他也没想过这会是真的,只不过那黑市商人手里也确实没什么值钱货了,就拿了这个看起来最值钱的。 那个黑市商人也同样如此,给乌鲁之前,也没有想过这会是真的。 但没有想到,这是真的。 一不小心买到个真货,这可怎么办? 乌鲁的内心开始躁动了起来。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将这根手指上缴,作为四大正教的莱茵神教同样在回收维萨斯的尸块。只要将这个上缴,绝对算是一个不小的功绩,他的职位会提升一大截,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一方主教,再不济也可以离开这个偏远之地。 但是……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他并没有多少超凡天赋,不是会被教会看重的人,到个同样偏远的地方担任一方主教,似乎是他最好的结果了。 那么,如果不这样选择呢? 乌鲁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那根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的断指。 如果,他将这根手指私吞下来,自己用呢? 那可是……维萨斯的力量啊。 乌鲁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一样,那野心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般不断生长膨胀着。 这些年,他也试过离开这里,试过往上爬,得到更多的权利以及力量。但是很可惜,他既没有天赋,也没有人脉,在这座教堂里守了二十年,却还是个小小的神甫,甚至很可能还要在这里再守二十年。 而且…… 他闭上了眼睛,记忆中便涌出了嗤笑声:“你这种肮脏的老屁眼,也想要成为主教?莱茵神教不需要你这种烂掉的排泄器官,快滚吧。” 这回忆深深的刺在了乌鲁的心头。 等到乌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便有了答案。 而答案就只有那一个了。 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乌鲁觉得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在确定了这根维萨斯的断指是中指后,乌鲁用纱布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将刀对准了自己的中指,手起刀落。 “唔!!!!” 那股剧痛差点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但他强忍着疼痛,将自己那根切下的断指丢到一旁,而后拿起了盒子里的断指,接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维萨斯的手指就像是寻找哺乳口的婴孩一样,在接触到乌鲁的伤口后,很是自然的吸了上去。 而后又是一阵剧痛。 这次乌鲁差点就没有忍住。 但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过了短短的几秒,乌鲁就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完好如初,那根中指安安静静的接在自己的手上,自然的就像是他自己的一样。 如果不是桌面上的血,还有那另一根断指,乌鲁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的切指行为是不是幻觉了。 “我,我成功了。”乌鲁举起了左手,整个人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我成功了!我,我得到了,我得到了维萨斯的力量!” 而后,他就听到了脑海中传来了一道戏谑的男声:“哦?看来你确实很渴望我的力量嘛。” 乌鲁整个人都呆住了。 ------------ 二 我想看看你这沉睡的蛆醒来后是什么样子的 白维有些无奈。 穿越也就罢了,怎么还穿越成手指了。 是的,现在的白维就是这根手指,也就是刚才与乌鲁“说话”的人。 正常人穿越成手指都会懵逼一段时间,白维也不例外。不过他的懵逼时间都放在了那段小盒里,现在的他已经搞清楚了状况。 他这是穿越到了一款名为《亵渎》的西幻游戏中,成为了一个……嗯,极为特殊的人物,也就是乌鲁先前一直忌惮着的维萨斯。之所以说这个人物特殊,是因为在《亵渎》里,这是个只存在于背景板中的人物,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剧情,唯一的作用就是引出“尸块”这一设定。 在绝大多数的RPG游戏里,玩家想要变强除了升级加点之外,通常还会收集一些比较特殊的“道具”。这些道具在不同游戏里自然也有着不同的称呼,可以是圣遗物,可以是器灵,可以是各种东西,而在《亵渎》中,它就是“尸块”,属于远古人物维萨斯的尸块。这个叫维萨斯的家伙越牛逼,那么他的尸块自然也就越牛逼,那么玩家收集起来的时候自然也是越有动力。 但白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为动力源了。 看着系统面板中那“维萨斯——身体完整度百分之三”的时候,白维就感觉胸口堆满了想要一吐为快的槽点。 只可惜吐不出来,因为怕被乌鲁听到。 “你、你、你、你、你……”在脑海中听到了白维的声音后,乌鲁立刻就瘫软在了地上,一口气说了五个“你”字,却怎么也憋不出下半句话,显然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在以为自己得到了维萨斯的力量后“挥斥方遒”的豪迈感,只剩下了恐惧,这恐惧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你是谁?!” 白维暂时收敛了心中的那股吐槽欲,淡淡的说道:“想要得到我的力量,却不知道我是谁?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怎么可能是假不知道?! 此刻乌鲁的脸上除了白什么都没有了。 维萨斯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连诸神都可以宰杀的不可名状! 现在竟然在我的脑子里! 哦不,不是脑子里。 乌鲁又注意到了自己的左手中指,准确的说是维萨斯的中指,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才是罪魁祸首! 于是他连忙起身,又拿起了桌面上的小刀,对着中指就要再次切下去。 白维的声音却又慢慢悠悠的在他脑海中响起:“哦?你确定吗?” 乌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我为什么不确定?” “渴望我的力量,却又畏惧我的存在吗?”白维淡淡的说道,“你还挺有意思的。” 乌鲁似乎被白维戳到了痛脚,但还是色厉内荏的吼道:“你别在这里胡说!我是莱茵教会的神甫!是正教的神职人员!你是肮脏的亵渎者,是理应被永久湮灭的恶意,你是……” 乌鲁的词汇量有些告空,但还是强撑着说道。 “你是诸神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我的敌人!我怎么能容忍你在我的身体里?!” “这样啊,那你随意吧。” 乌鲁再一次举起了小刀。 “只要你想清楚了后果就好。”白维轻笑着说道,“不是我的后果,而是你的后果。” 乌鲁的动作再一次顿住了,这一次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除惊惧外的其他表情。 而“目睹”了这一幕的白维却并没有多少意外,毕竟他对乌鲁这个角色还是挺了解的,这就是个又蠢又坏又怂的家伙,却偏偏还有野心。 最适合被拿捏了。 “你什么意思?!”乌鲁厉声道。 “嗯?还要我明说吗?”白维继续用懒洋洋的语调说道,“把我切下来后,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交给主教大人!”乌鲁说道,“让主教大人将你彻底封印。” “嗯……先不说你们尝试了这么多年的封印对我而言到底有没有效果,就说你吧。”白维似笑非笑道,“你是打算和你的上级说,你尝试着过想要把我的手指接在你自己的手上,只是因为发现我还活着,所以才放弃了?你确定要这么说吗?” 乌鲁的表情顿时一僵。 私藏维萨斯的尸块本身就是各大教会明令禁止的,而他本身又是神职人员,那更是罪加一等了。 但如果主动上缴的话,这等功绩…… “而且,我的灵魂已经进入过你的身体了。”白维又慢慢悠悠的说道,“你该怎么向你的上级们解释,你的灵魂没有被我污染呢?” 此话一出,乌鲁那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颜色的老脸再一次变得苍白了起来。 “既,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藏起来!”但乌鲁还是不愿意认怂,反而恶狠狠的威胁道,“只要把你丢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今晚的事情了。” 白维“嗯”了一声:“那你去做吧。” “……什么?” “我说,那你就做吧。”白维淡淡的说道,“不用专门说给我听。” 乌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显然,他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将这根手指剁下来,丢的越远越好,就算日后真的被人找到了,那也和他没有关系,说不定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死了。 这样想着的乌鲁再一次举起了刀,死死的盯着左手的中指。 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右手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砍下去,脑海中也走马灯般的浮现出了各种场景,包括几十年前他在这个房间里,满脸惊恐的面对着那微笑着的神甫时的样子。 最终,刀落了下来,狠狠的砍进了桌子里,连刀身都没入了几公分,可见这力度有多大。 但和之前不同,这一次刀身上没有沾到任何血,因为它砍在了同样离手指几公分的地方。 所以,手指还是好好的呆在乌鲁的手上,但砍出了这一刀的乌鲁就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了下去,双眼通红,大口的喘着粗气。 良久后,乌鲁才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撑起了身体,同时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 果然,和游戏里一样。 白维无声的笑了笑:“我想要什么?呵……老实说,没什么想要的。” 乌鲁顿时一窒:“没什么想要的?您……怎么会没有什么想要的?” “嗯?”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呢?” “您难道不想……重临这个世界吗?” “哦,复活啊?其实不太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活过来去做的了。”白维如是说道。 乌鲁有些懵逼。毕竟诸神分裂维萨斯的身体,就是防止有朝一日维萨斯的灵魂归来后复活并重临这个世界,而现在,维萨斯的灵魂已经回来了,但他却说自己没有回来的想法。 这算什么? 他本来还想着,要是白维想要复活,那他可以出力,这样他与白维之间就是各取所需、相互合作的关系了。他可以借用白维的力量,而白维也需要依靠他。 但是现在,白维却说自己根本没有活过来的打算,这就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了。 看着乌鲁那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清澈而愚蠢的气息,白维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要达成了,于是不急不缓的补了一句:“不过嘛,我倒是对你挺感兴趣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乌鲁那黯淡的眼睛又猛地恢复些光亮:“对我?” “是的,不管是在生前还是死后,我都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你卑贱、恶臭、却又有着与身份不符的野心,就像是粪坑里的蛆虫。” 在听白维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时,乌鲁还以为白维是要称赞他,却没有想到能引出那样的话来,那一个个羞辱的词汇如同针一般插进在了乌鲁的胸口,让乌鲁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而后,他就听白维话音一转:“不过,却是个很想离开粪坑的蛆虫,只要给你一根杆子,你就会不断的往上爬。呵呵,先前的你没有这根杆子,但要是我能给你这根杆子,你会爬到什么地步呢?” 白维的比喻将乌鲁的脸色说的一阵红一阵白,但他还是明白了白维的意思:“您是说……” “我很想看看,你这样的人要是有了我的力量,会走到哪一步。”白维一副乐子人的模样,言语中满是讥讽,“我曾听说,这世界尽头沉睡着一头硕大的蛆,当它苏醒的时候,全世界都会感到恶心……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所以我想看看,你能成为那样的蛆吗?” 这种级别的侮辱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已经炸了。 但乌鲁没有。 他从那些侮辱性的词汇中提炼到了最为关键的内容——那就是白维愿意给他力量。 给他,那属于维萨斯的太古力量。 这样想着的乌鲁身体再一次颤抖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激动。 他激动的趴在地上,将脑袋磕在木板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请您……赐予我力量!” ------------ 三 目标就是小头控制大头 很显然,白维并没有兴趣真的去看一只沉睡的巨蛆在苏醒后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臭味。 这也太恶趣味了。 但白维只能这么说,毕竟只有一根手指的他,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要是没有乌鲁的身体,他就只能立起来给别人比个中指嘲讽一下,或者当个扣扣空间的小玩具。 只有附身在乌鲁的身体上,他才能办到一些事情,同时也能借用他的身体去寻找其他的尸块。 只有找齐所有的尸块,他才能完成真正的复活,以维萨斯的身体重临人间。 但这一切,白维并不打算告诉乌鲁,甚至还要表现出自己对复活并不感兴趣,只想要游戏人间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他不会给乌鲁一种“维萨斯想要复活是需要靠我”的感觉,从而生出一些危险的妄想——比如试着拿捏他。 有渴求的人就会有弱点,白维深知这个道理。而乌鲁显然不明白,他早就已经将他的渴望写在脸上,刻在心里,就像是撅起的光腚,一目了然。 而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此刻的乌鲁已经从昨夜那“得到了无上力量”的兴奋感中恢复了过来。特别是当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根与其他四根手指明显不一样的无名指这软趴趴的倒垂着,就像是不听自己控制了一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到底多了一个怎样的存在,恐惧和不安才后知后觉的蔓延开来。 没办法,这个世界并没有网络小说。一体双魂的设定对于一个西幻土著而言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乌鲁很是忐忑不安的在心里问道。 “我说了,我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白维的回应很平静,“我累了,要休息了,别来烦我。” 说着,白维便没有了动静,那根中指也变得更软了些,就像是真的睡过去了一样。 乌鲁不知道白维是否真的需要睡眠,但他也不敢去认证,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声“那您晚安后”便去工作了。 而白维自然是没有睡过去的,他在静静的“观察”着乌鲁——以手指的视角。 是的,白维现在能够控制的部位依旧只有这根手指,他的灵魂和意识也依旧被束缚在这根手指上,而非如乌鲁所想的那样已经彻底融入了乌鲁的身体。 正如乌鲁控制不住这根手指一样,白维也控制不住乌鲁的身体,甚至想将视角转移到乌鲁的头上都做不到……视角锁在这么一根手指头上着实有些蛋疼,真的是别人看世界用大头,他看世界用小头了。 但这种状况并不是无法改变的。只要两人的灵魂契合起来,愈发的像是一个人的灵魂就可以了。 那么该如何做到这点呢? 同样也很简单,只要让乌鲁使用白维的力量就可以了。 通过这具身体使用白维的力量,自然就能让这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变得融洽。但问题在于,白维的灵魂可是维萨斯的灵魂,位格远在乌鲁这个普通人之上。所以这样的融洽与其说是两方面的融合,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吞噬,白维对乌鲁的吞噬。 乌鲁越使用白维的力量,灵魂也就越会被白维所吞噬,迟早有一天,他的灵魂会被白维吞的一点都不剩下,这具身体也就归了白维。 但乌鲁要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完全不使用白维的力量,那么白维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白维现在就只是个小头(手指头),而乌鲁是大头,小头想要凭一己之力让制服大头确实太难了,除非……让大头忍不住的想要使用小头。 那么,会有这个可能性吗? 答案是肯定的。 正在装睡的白维正通过小头的视角,自下而上的“观察”着乌鲁,同时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乌鲁的情报。 乌鲁是四大正教中莱茵神教的一个小小的神甫,在游戏中因为短暂的持有过维萨斯的手指而有过一小段剧情,所以白维对他也算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 他知道这个家伙会因为怀璧其罪而死掉。如果白维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就会跟着剧情到下一个人的手里。 但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白维很有可能会被就此封印起来,那样可真的是叫天叫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所以,虽然乌鲁这个家伙又蠢又坏又怂,但已经是白维目前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牌”了。他不能让那些更上位的,更难缠的家伙来找自己,把自己变成他们的战利品,而是需要靠着乌鲁去找他们,将分散在他们手里的尸块回收,重获力量。 可还是那句话,白维不能主动。他不能跳出来对乌鲁嚷嚷着“快来使用我的力量吧”,那样乌鲁就算是真的傻子,也会知道不对了。 所以,必须要让乌鲁主动,让他来主动的靠近自己,依赖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 他靠的越近,白维能够利用这具身体做到的事情也就越多。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些被动。 但白维很清楚,在这个世界,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就比如说,眼下。 乌鲁所在的教堂里,挤满了穿着简陋,面黄肌瘦的少年们,他们正排着队,眼巴巴的望着乌鲁所在的方向。 因为眼下正在闹饥荒,而乌鲁所在的教堂正在发放着救济粮——一碗稀得和白开水没多少区别的粥。 每人只有一碗,而且还限量,同时不允许帮其他人领。 因为“只有对莱茵之神最为虔诚的人,才能得到这些食物”,而如何算是对莱茵之神最为虔诚的人呢?那自然是来的越早越虔诚了。但在这样严重的灾情下,身体差的灾民们早就已经饿得半死不活了,根本不可能抢得过这些年轻力壮的小男孩们,所以他们对莱茵之神自然也是不够虔诚,得不到食物的。 而这样的饥荒,每二十年会来一次。 白维一边回忆着游戏中的这段剧情,一边看着乌鲁给这些小男孩们舀着白粥,这个视角有些不太好,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的小头就要落到粥里了。 好在作为神职人员,乌鲁对白维这样的存在还是心有敬畏且谨慎的。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左手,没有让不受控制的中指搅到粥里染上一层白浊液……也不知道真的染上的话,在他眼里算不算渎神了。 白维在心里小小的吐槽着,而后他便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小男孩犹豫着走到了乌鲁的面前,正是昨天晚上在乌鲁房间的那个小男孩。 “神,神甫大人。”小男孩踌躇着说道,“那个……昨天晚上……” 一看到小男孩,乌鲁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恼怒。 晚上的事情,你白天过来说什么? 小男孩也注意到了乌鲁的表情变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又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用祈求般的语气说道:“神甫大人,我也没有办法了,我的妈妈和妹妹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求求您,求求您能够再……” “闭嘴。”乌鲁冷冷的打断了小男孩的话,“规矩就是规矩,这些食物是我主对最虔诚的信徒的恩赐,你的家里人没有到这里,那就说明他们不够虔诚。” 小男孩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乌鲁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了。 其实他也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让小男孩今晚再来自己房间的,毕竟昨晚的事情都没有办完呢。 但是问题来了,现在他的身体里可不止一个灵魂,要是让白维看到了…… 乌鲁有些纠结。 但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和蔼的声音响起,却将乌鲁吓得身体一抖,就像是听到了猫叫声的老鼠一样。 他颇为艰难的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向着这边款款走来,脸上带着和蔼又慈善的笑容。 白维也“看”了过去,而后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了这个人的信息。 路吉神甫,这个教堂中最有资历的人,比乌鲁大不少,在乌鲁进入教堂前就已经是神甫,甚至还是乌鲁的引路人。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家伙似乎和乌鲁有着某种更为亲密的关系。 而乌鲁那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更加印证了白维的记忆。 呵,机会这不就来了? “路,路吉神甫……”乌鲁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您,您怎么来了?” 路吉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张老脸不由自主的流出了些许的悲悯气息:“又到了灾荒年,我实在是不忍心只是看着啊。虽然我已经老了,但还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呵呵,放心好了,乌鲁神甫,我是不会打扰到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主教那边给的粮食到了没有,如果没到的话,我会去催一催,呵呵,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毕竟还活着嘛,大家还是会卖我这种面子的。” 路吉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乌鲁。 而乌鲁的表情僵硬,很艰难的才能维持住笑容。 二十年前,路吉就已经是这座教堂的神甫了,乌鲁则是个吃不上饭的小男孩。 当时也是灾年,路吉神甫就站在乌鲁现在的位置,而乌鲁则站在小男孩那个位置。 原本很多事情他都快要忘记,但是路吉一出现,那些回忆就止不住的往上涌。 而路吉,一如二十年前那样,走到了小男孩的面前,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啊,多么有灵性的眼睛啊,我主肯定会喜欢你这样的小孩。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小男孩看了看乌鲁,又看了看路吉,还是将自己的需求说了。 “啊,真是个可悲的消息啊。”路吉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样的灾祸,总是会带来一个又一个的悲情啊。” 路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小男孩的头上移到了他的肩膀上。 “虽说规定就是规定……”路吉又缓缓的俯下身体,凑在小男孩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但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融的,我那里还有一些食物,看在你如此有孝心的份上,今天晚上来找我吧,我可以匀一些给你。” 小男孩立刻抬起了头,那眼中原本灰白下去的希冀又在此刻被点燃了:“真,真的吗?” 路吉微笑:“当然是真的。” 小男孩激动得脸色潮红,他迫不及待,却又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我该到哪里去找您呢?” “呵呵……别着急。”路吉站起了身,而后笑着看向了乌鲁,眼中闪着别样的色彩,那是与他那和蔼笑容所不符的……暧昧,“晚上的话,你先去找乌鲁神甫吧,他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会带你过来找我的。” 说罢,路吉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让他先离开了。 接着,他若无其事的走到了乌鲁的身边,轻笑道:“这孩子真像当年的你,不是吗?” 白维看到,乌鲁的身体僵的像是石头。 “今晚带他来找我吧。”路吉突然的拍了拍乌鲁的屁股,“我想你不会忘记,我的房间在哪里吧?” 这一瞬间,乌鲁那原本僵住的身体又像是触电般的抖了一下。 路吉自然也注意到了,而后大笑着离开。 当路吉离开的时候,乌鲁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那些原本他以为已经忘掉的对话,又猛地浮上了心头。 “哦?想要食物吗?那今晚来我的房间吧。” “这些就是代价。” “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但不需要忍耐,因为接下来会更痛。” 一想到这些,乌鲁都快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该死,该死,该死!”他在心中怒骂着,“混蛋东西!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啊?!” 气急了乌鲁显然忘记了什么,在心中肆意宣泄着对路吉的怨恨和愤怒。 “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乌鲁咬着牙说道。 而后,他就听到了那差点让他心肺骤停的声音:“哦?这是你对我的祈求吗?” 乌鲁怔住了,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发现那原本软趴趴的中指,此刻像是突然苏醒了一般,傲然挺立着。 那明明没有眼睛的指头,乌鲁却能感觉到那投入过来的,令人难以抗拒的视线以及威压。 “你,想要杀掉他吗?” ------------ 四 “你尝起来要比乌鲁更美味” 这是个很诡异的一幕。 象征着神圣的教会神甫在大白天的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连窗户都关的好好的,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他的行为同样怪异,此刻正像是中了邪一样对着自己的左手喃喃自语:“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和路吉神甫的关系其实很好。” 而他的左手,准确的说是左手的中指,此时正安静的“看着”他。虽然一根手指头不可能有表情,但他依旧能从中感受到那不屑的嘲弄,因为这根手指完全就没有掩饰。 这怪异的组合自然就是白维和乌鲁了。 “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白维打断了乌鲁那喋喋不休的解释,“我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要怎么做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 五分钟前,乌鲁还在外面发粥,而在白维询问他是否要杀掉路吉后,乌鲁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鹌鹑,立刻丢下了手里的工作,跑回房间里躲着。 “我,我不是紧张。”乌鲁试图为自己辩解,“路吉神甫的能力在我之上,我只是害怕您的存在会被他发现。” 乌鲁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他也明白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么离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神甫要是能一眼洞察到维萨斯的存在,那维萨斯也就不配拥有震慑诸神的威名了。 但白维并没有揭穿乌鲁的谎言,因为没有必要,乌鲁现在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即便得到了自己的力量,乌鲁也绝对不是那种“就此翻身,老子要覆了天下”的性格,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正值盛年却只能苦守在这座偏远的小教堂中,还被已经半只脚踏入坟墓的老神甫死死的压制着,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会感到害怕,打都没打就下意识人认为自己不如对方。 这也和人的性格有关,有的人在有了乌鲁那样的经历后,也会变得绝望,但在绝望后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乌鲁不同,他在绝望后只会沉沦,而后拼了命的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生活并不仅仅只有苦,就是还有咸和腥,为了生存就是必须把这一团东西全部吞下去。 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个向命运低头的可怜人而已。可乌鲁不同,二十年前他是那个被神甫玩弄的小男孩,二十年后他就成了那个玩弄小男孩的神甫,他会把自己所遭受到的苦难百倍千倍的发泄在别人的身上。他对于路吉的愤怒并不仅仅在于童年的经历,同时还有一种“现在应该轮到我了,可你为什么还不退位,还要挡在我的面前”的想法。 所以玩家对于乌鲁的评价可谓是十分准确——又蠢又怂又坏。 而对于这样的人,白维很清楚是不能逼迫的。 越逼他就越怂,最后把本该能做好的事情弄砸了。 而面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做法显然是…… 白维轻轻的“啧”了一声:“没有意思。” 乌鲁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没有意思。”白维淡淡的说道,“什么时候,想杀一个人需要这么费劲呢?而且还是个比你弱的人。” “不不不,我只不过是……”乌鲁下意识的又想要辩解,但话说到一半又意识起了什么,“等等,您刚刚说什么?路吉神甫……比我弱?” “不然呢?”白维说道,“你为什么觉得一个老的快要死掉的家伙会比你厉害呢?” “……因为路吉神甫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神职人员了。”乌鲁下意识的说道,“在超凡的领域,他也比我早走了那么多年。” “呵呵,在你眼中,超凡领域就是一个熬年龄的地方吗?而且……”白维一边说着,一边将小头高高的挺起,“你不是还有我吗?” 乌鲁呆呆的看着那立直的中指,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正从这根手指处蔓延开来,让他余下的四根手指都紧紧的贴合在手掌处,就像是在诸神面前匍匐的凡人一般卑贱。 这一瞬间,他突然就觉得路吉神甫……好像确实不算什么东西了。 那白维也很清楚的看到乌鲁那茫然的眼神逐渐转为了阴冷。 呵,这就是白维要做的事情。 与其逼着乌鲁去打一个比他强的敌人,不如直接在那个敌人的身上打上弱者标签。 这样一来,乌鲁那畏强凌弱的本性就会触发,他的“坏”就会压过“怂”。 “我能杀掉他,我能杀掉他。”乌鲁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杀掉他了,已经可以了……” 乌鲁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下一秒就要提刀冲出去结果掉路吉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那脑海中所剩不多的理智还是窜了出来,让他停下了脚步,又变得有些犹豫。 “可是……我有必要杀了他吗?” 他甚至有些茫然,怎么就突然之间要去杀路吉了? 这个进展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而对此,白维也早有预料。 现在的乌鲁,就只差一个动手的理由而已。 “因为他挡了你的路。”白维淡淡的说道。 就只用说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了。 因为余下的,乌鲁自己会补完的。 “他挡了我的路?嗯……对,他挡了我的路!”乌鲁想到了什么,脸色又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这个老家伙,还在挡我的路!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家伙!” 在今天以前,路吉已经很久不露面了,因为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已经不处理教堂的日常事务了。 但是今天,他出来了。 因为上面发放了救济粮。 如果路吉不出面,那这些救济粮就是发在乌鲁手上的,但路吉一出面,这些救济粮就要落在他的手上,因为他才是这座教堂资历最深的神甫。 “那都是我的钱!”乌鲁激动的说道,“他贪了我的钱!二十年,这些钱是他的,二十年后,这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的!” 对此,白维不作回应,只是冷冷的看着乌鲁因为激动、愤怒而像是猴子一般手舞足蹈着。 过了一会后,他发泄完了,累得站在桌子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后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只是钱的话,真的有必要……” 啧,真是优柔寡断的家伙。 看来还差最后一步。 白维略微思索后,淡定的补了一句:“你想想他今晚要做什么?” “今晚要做什么?”乌鲁眉头微皱,“那个男孩?” “是啊,二十年前,他拿着救济粮,玩着小男孩,二十年后,他还是拿着救济粮,玩着小男孩。”白维转“头”看向了乌鲁,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猜,他会不会和那个小男孩说,‘你尝起来要比乌鲁更美味呢’?” ------------ 五 因为你毁了我的人生 路吉摘下了老花镜,伸了个懒腰,苍老的身体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踩在了年久失修的楼梯上。 “啧,真是老了啊。”他自嘲的说道,“连这点工作都做不好了。” “不过,这也是最后的了。” 说罢,又将眼镜戴上,翻看起了他那破落的笔记本,妥妥的敬业工作狂的形象。 “这次的救济粮,数量和二十年前差不多啊……啧,明明要比之前更严重,上边的人也不体恤民情了,看来还要向上面再申请一下才行。” “二十万银狼……这帮粮食贩子可真是异想天开,才用三倍的出价就想把这些粮食拿走,真把我当乌鲁那个小白痴了吗?这可是灾荒的救济粮,二十年前就已经卖到十倍了,如今只用三倍就想……啧,算了,懒得和他们计较那么多了,八倍吧,早点出手好了。” “乌鲁真是个白痴,这个基数的难民全都卖到一个地方去,是生怕不会被审判所追查到吗?至少要分成五份,而且年老体弱的怎么能去做苦力呢?直接丢给密教那帮搞活祭的不就好了?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路吉一边谩骂,一边工作着,就像是在深夜为差学生批改作业的老师一样。 全部搞定后,他才再次摘下眼镜,合上了笔记本。 “到最后还是要靠我啊,真的是……”路吉看着合上的笔记本,又有些惋惜,“真想再干个几十年啊,真不想退休啊……好在这次不像以往,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来分我的钱了。拿完这份退休金,我也算是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 说罢,路吉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他开始工作的时候还是傍晚,而现在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路吉这才想起,今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乌鲁那个家伙,也差不多来了吧。” 路吉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了镜子前,开始整理着自己的神官服。 接着,他又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住了《莱茵圣约》。 轻轻的将书上的灰尘拂去,而后抱在胸前,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路吉仿佛走在朝圣的路上。 但他并不是要去朝圣,而是为了仪式感。 路吉就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身穿神官服,手捧《莱茵圣约》,一边做着亵渎之事一边肃穆的说着“我这是代表我主净化你的身体和灵魂,你不能拒绝”。 这让他感到很兴奋。 但毕竟年纪上来了,这样兴奋的事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了。加上马上就要退休,告别神甫这个身份,以后想要就更难了。 所以他才决定来最后一次。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仪式感呢? 有始有终。 路吉觉得自己真不愧是神圣的神职人员。 也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看来是那孩子来了。 路吉收拾好了表情,暂且压下了期待,而后走到了门前,开门,微笑:“可爱的孩子,我等你……” 话还没说完,路吉便感知到了危险,立刻往后退去,但还是慢了一些,门外的人已经冲了进来,一刀捅在了他的小腹处,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乌鲁!!!”路吉自然认出了来人,顿时又惊又怒,一边退一边吼道,“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乌鲁狞笑着说道,“当然是宰了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乌鲁刺出一刀后,很快又要刺第二刀。 路吉自然是继续往房间里退,一边退一边吼着:“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我可没有疯。”乌鲁用刀指着路吉,“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 说着又追了上去,而路吉一边躲,一边疯狂的思索着对策,同时还在不断的和乌鲁说话来试着拖延时间:“是因为那笔粮食?我们不是一起分吗?” “凭什么一起分?二十年前你分过给我吗?现在我是神甫,那些都应该是我的!” 竟然真是因为这个! 路吉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又装作后悔的求饶:“如果你都想要的话,那你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吗?那么一点钱,有必要弄到这种程度吗?我们之间什么关系,用得着这样翻脸?”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你还敢提?”乌鲁继续怒吼,“想想你对我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让我脱光了衣服,站在桌子上朗读《莱茵圣约》!还有,还有……他妈的,你毁了我的人生!” 妈的,这不是你自愿的吗?你为了那口吃的,为了这个神甫的身份自愿的! 路吉在心里咆哮着,但他不敢说出来刺激乌鲁,只得继续服软:“是我的问题,我可以向你道歉。” “道歉?做了这些事情,道歉有用吗?!”乌鲁怒目圆瞪,“还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歉意?你今天还在说那个小男孩尝起来比我更美味!” “这个我也抱……嗯?”路吉下意识就想要继续道歉,但话还没出口就愣住了,“我说哪个小男孩尝起来比你美味?这他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敢狡辩?!这是等会就要发生的事情!” 路吉:“???” 这个时候白维也听不下去了。 他妈的这两个老屁眼撕逼也太少儿不宜了,于是他冷冷的提醒道:“别废话了,那个老家伙在准备法术。” 准备法术?! 听到提醒的乌鲁这才发现路吉在躲避的同时藏住了一只手。 这个家伙,果然在准备法术! 他立刻将手里的刀向着路吉掷去,刀身贴着路吉的手臂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印子。 但是已经晚了。 路吉表情也从慌乱转为了狞笑:“你这个……废物东西!” 他抬起了手,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了几个魔力刻印,而后数道魔力锁链从刻印中窜出,瞬间就将乌鲁的身体捆了个严严实实。 局势瞬间反转! 乌鲁立刻就从一个追杀者变成了像是特殊play里的一环。 “想杀我?!”路吉冲着乌鲁咆哮道,“你这个废物身上哪个地方没有留下过我的痕迹?!我连你屁股上有几根毛都一清二楚!就凭你也想杀我?!” ------------ 六 大家都很满意 路吉很愤怒,十分愤怒。 对于乌鲁来刺杀自己这件事情,他缺乏了起码的心理准备。此刻的他就感觉是被养了很多年,早已经驯化完成的狗给狠狠的咬了一口,咬下来的血肉连皮带筋。 “你怎么敢的?!你是怎么敢的?!”暴怒下的他都已经顾不上自己腹部的伤了,立刻冲到了乌鲁的面前,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了乌鲁的脖子,冲着他的耳朵大吼,“无礼的畜生!忘恩负义的崽种!看着我,看着我,崽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敢的?!” 这时的路吉就像是一头暴怒的老狗,用上了那与布满沟壑的老手完全不相符的力量,如钳子一般死死的卡住了乌鲁的脖子,仿佛要将他直接捏死一样。 乌鲁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迅速的就被路吉反杀了,他开始后悔,早知道进来的时候就直接借用白维的力量了。 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在不动用白维力量的情况下直接将路吉给干死,毕竟路吉就只是个老人,再厉害也就只是个老人,只要他的动作够快,在路吉使用出超凡力量前就乱刀捅死结束战斗就可以了。 而且,对于白维的力量,乌鲁的内心还是抱有一定恐惧的,想着能不借用就不借用,真的打不过了再说。 而现在,他就不得不借用了,于是他在心底高呼着“救救我,维萨斯大人”。 但白维却没有回应,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见乌鲁没有说话,路吉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不敢说话了?你个懦夫,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也是这样,只有被我压在身下的时候才能发出几句声音,就像是只会讨好主人的狗……这样的你,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对我动手的?” 哪怕乌鲁确实对路吉心存敬畏,但在这种被逼入绝境,又如此出言侮辱的情况下,再懦弱的人也忍不了了,何况他本来就因为要刺杀路吉而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自然是肾上腺激素飙升,于是他恶狠狠的盯着路吉,低声吼道:“从你对我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要向你报仇的准备!只不过正好是今天罢了,做了那些事情,你还想要好好的退休吗!” 听到乌鲁的话,路吉脸上的愤怒到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讥讽。 “从那天起就想着向我复仇?呵呵呵,不要把自己描绘的那么有毅力和决心,像个卧薪尝胆的复仇者,你觉得我还不了解你?我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你是没有做过的吗?你和我就是一类人,你来杀我也绝对不是复仇这样伟光正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不想看到我分走这批赈灾的钱,我说的没错吧?” 眼见自己的想法被戳穿,乌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见路吉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你这个家伙……就算真的是想要那笔钱,也是万万不敢直接对我下手的,你没有那个胆量。”说罢,路吉又缓缓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乌鲁,“说吧,是谁让你来的?是谁蛊惑你的?” 全部都被看穿了。 路吉的一番话让乌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几十年前,被他逼着脱光衣服在桌子上读《莱茵圣约》时的样子,自己在路吉的面前毫无遮挡,一切都被收入眼底的无力感。 “说!”路吉低吼一声,再次掐住了乌鲁的脖子,“是谁让你来的?!” 乌鲁依旧不敢回答路吉。 因为他很清楚,路吉虽然恐怖,但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更为恐怖。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白维就一直没有回应自己,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不想说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路吉咆哮着说道,“你在吃不起饭的时候,是谁给你的食物?你在无路可去的时候,是谁给你的工作,让你成为神甫?如果不是我,现在的你要么被饿死了,要么就像你的家里人,不是被卖在妓院里就是被卖到煤窑里。我给了你一切,你却不想着报答,还想杀了我,明明等我退休以后,那些赈灾款都是你的,你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好好好,既然你不愿意等,那就到下面去和你的家里人团聚吧!” 路吉的笑容愈发狰狞起来。 “会咬主人的狗,从一开始就该被打死!” 说着,路吉的右手再一次结印,于是那些束缚着乌鲁的魔力锁链,它们一点点的延长,同时长出倒刺,这些倒刺轻而易举的就将乌鲁的血肉刺穿。 显然,路吉想用杀死畜生的方式——放血,来杀死乌鲁。 因为在他的眼中,乌鲁就只是个畜生而已。 眼见如此,乌鲁的眼里满是绝望,他挣扎着向内心深处的力量发出了最后的呼喊:“维萨斯大人……救,救,我……” 而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白维平静的说道:“打响指,用我的手指。” 打响指? 乌鲁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已经来不及让他思考了。 他全身上下都被束缚住,唯有手指是灵活的。 于是,他将白维的手指,和自己的拇指贴在了一起,而后…… “啪”。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它是那样的普通,以至于路吉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一道无形的魔力震荡从乌鲁的身后蔓延, 而后路吉的魔力锁链就在这一刻崩解,乌鲁便重获自由。 两人都怔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路吉茫然的看着乌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于路吉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那魔力锁链就消失了。这自然的就像是,他的法术被某种伟力直接取消了一样。 而乌鲁也同样懵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白维在他的脑海中平淡的说道:“怎么?还在等着他继续用法术吗?” 乌鲁这才回过神来。 路吉的法术被取消了。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一个身旁就是刀的,壮汉。 路吉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这一次,他终于感觉到了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 “你不能杀我。”路吉连忙喊道,“科里主教会……” 话说到一半,他就被抹了脖子。 余下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接着乌鲁冲了上去,一刀接着一刀的捅进了路吉的胸口。 足足捅了十分钟,直到路吉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点生机后,乌鲁才如释重负的倒在了血泊里。 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良久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杀掉了路吉。 杀掉了那个被他恐惧了半辈子的路吉。 就像是,杀狗一般轻松。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是强大的。 真的很强。 于是他宛如陷入了癫狂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乌鲁很满意。 但他没有发现,左手的中指静静的屹立着,像是一个将身体站得笔直的人,沉默的看着他。 良久后,那倒在血泊中的食指也缓缓的立了起来,在乌鲁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朝中指歪了过去,而后缓缓的低下了指头,就像是……在给中指行礼。 白维,也很满意。 ------------ 七 维萨斯的左眼 “你是打算躺到天亮吗?”在乌鲁沉浸在复仇的喜悦和血液中久久不能自拔时,听到了脑海中响起了白维的嘲讽声,“还是想留着现场让大家来参观参观你这一壮举?” 乌鲁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没处理现场呢。 虽说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理应不该紧张才对,只是这次杀的人确实很特殊,路吉还是莱茵神教的正牌神甫,要是被上面发现了,他也是要被处以绞刑的。 想到这,乌鲁一直环绕在心里的愉悦感顿时被冲散了不少,当他再次看向路吉的尸体时,又不免感到一阵后怕。 “没,没关系的。”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白维,“这座教堂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神甫,而且他已经这么老了,身体又不是很好,突然死掉也不会让上面的人怀疑的。” 听到这话,白维又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乌鲁此刻的胆怯。 乌鲁自然是听出来了,但他肯定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特别是在白维展现出了自己的手段后。 于是他连忙起身,开始打扫起现场。 期间还忍不住问白维:“您刚才的法术是……” “那不是法术。”白维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是一个小技巧罢了。” 还只是个小技巧吗? 乌鲁心中更是大惊,他知道路吉先前释放的法术就是自身最强的保命手段了,却被白维一个简简单单的响指给打没了,而白维还说这就只是一个小手段。 这就是维萨斯的力量吗? 真是太骇人了。 但乌鲁不知道的是,刚才那已经是白维目前能够施展出的最强手段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沉默】,能够打断所有的法术吟唱,同时终止所有的持续性法术,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没有办法,维萨斯确实拥有多种能力,但在他死后,这些能力都随着尸体被诸神分成一块块的了。在游戏中,玩家也是需要收集这些尸块来获得新能力的。而这一沉默,也被认为是贯穿整个游戏的最强能力之一。 毕竟它的打断是无视等级的,到后期连神术的吟唱都能打断。 所以维萨斯的所有能力也被冠以“规则”之名。 但是,这些规则的使用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或者说,只有维萨斯本人使用这些规则才是不需要代价的。 肉体凡胎很难承受这些规则带来的反噬,在游戏里的表现是,每当主角打一次响指,就会至少损失掉四分之一的血量,而且这个血量在这次战斗中是无法恢复的,所以在一次战斗中最多就只能打三次。而敌人越强大,损失的血量也就越多,到后期面对诸神的时候,一次就要掉一半,甚至是四分之三的血,一场战斗就只能打一次。 而现在,游戏变成了现实,【沉默】的代价自然就不是单纯的扣血了,但代价还是要支付的。 不过,这代价显然不是只有一根手指的白维需要支付的。 “咳咳咳咳!” 乌鲁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连咳了半分钟。 “他妈的。”但乌鲁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已经死透了的路吉一眼,咒骂道,“这个老鬼,血都臭了,死了还要呛我一下。” 白维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话。 或许是确实对路吉怨念很大,乌鲁又狠狠的踢了路吉的尸体一脚,才继续收拾着房间。 乌鲁确实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将路吉的尸体直接在屋外挖了个坑埋了,又将房间里的血全部擦干净,便算是完事了,总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可谓是轻车熟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路吉和乌鲁一样,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两个人就像同处在海上的一叶孤舟里,其中一个落水了,外界根本就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 乌鲁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当他在搜刮路吉的遗物时,突然发现了一封未写完的信,突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个家伙竟然已经在和科里主教联系了!”乌鲁的声音都变了,“这是……他给主教的回信!” 白维不用看,光是听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他知道剧情。 科里主教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救济粮也是从这位科里主教手里发的,而乌鲁和路吉卖粮贪污,这位科里主教显然也是清楚的,因为他也是分成的一份子。 二十年前,便是由路吉和科里联系,而二十年后,本该由乌鲁和这位主教联系,但路吉还是抢了先,提前与科里联系上了,甚至连科里的回信都拿到了,现在正要给科里回第二封信。 也就是说,乌鲁原本想象中与外界毫无联系的一叶孤舟,现在已经有了联系。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乌鲁顿时慌了神,“如果科里主教没有收到路吉回信的话,就,就……” 说到一半,乌鲁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信。 而后他发现,信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日期和署名了。 乌鲁顿时有了想法。 “如果就在这里断掉,再模仿路吉的笔记把日期和署名补完的话也就没有问题了吧,科里主教也不会认真看的……应该不会吧。”乌鲁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白维商量一下,“维萨斯大人,您看……” 白维没有回应,就像是已经睡过去了。 而乌鲁也不敢拿那种“小事”来唤醒白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就采用刚才的办法。 要是所有事情都要问白维,也会被白维瞧不起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乌鲁坐在了办工桌前,将信好好的补完了。 他的字本身就与路吉有七八分相似,现在也只是收个尾,他相信科里不会看出来的。 写完后,乌鲁便信好好的包了起来,准备明天一早就寄掉,以免夜长梦多。 而这个时候,搞定了一切的乌鲁感觉到疲惫和困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将信收进了口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顾不上收拾收拾自己了,直接倒在床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乌鲁完全睡过去后,他的左手中指,准确的说,是那属于维萨斯的中指,动了。 白维“看”了一眼乌鲁,确认这个家伙已经睡死了,才慢慢悠悠的,“唤”起了食指。 之前提到过,乌鲁使用白维的力量,会导致灵魂被白维所吞噬。 而现在,他就已经失去了一根食指,但他并没有发现。 只要白维愿意,这根食指随时都可以归于自己掌控,就像是现在。 食指和中指相互配合的矗立在床上,支撑起了整个手掌,就像是个站立着的人。 仅靠着两根手指,能做的事情很少,但,并不是没有。 白维控制着手掌小人,将乌鲁口袋里的信拿了出来,解开。 接着,又用食指沾了沾衣服上那属于路吉的血迹,将其印在了信中那写着“尊敬的科里主教”的位置上,十分醒目。 而后,白维才满意的将信收了回去,又将其拖回到了乌鲁的口袋里。最后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之前的位置,躺了下来,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白维知道这个科里主教是什么人。 他的全名叫科里·安德森。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偷偷的收藏着一只“真实之眼”,据说能够看穿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 ……是的,那个所谓的“真实之眼”,在游戏中的名称是, 【维萨斯的左眼】。 ------------ 八 以后不许用左手擦屁股 “咳咳咳咳……” 乌鲁是被自己那猛烈的咳嗽给呛醒的,他醒来后,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感受着徘徊在鼻腔里的血腥味,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直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如同催命般在他脑海中响起:“呵,杀了自己的引路人,还能睡得这么香,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天赋嘛。” 这淡淡的嘲弄声瞬间让乌鲁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而后低头看着自己那满是血污的神官服,顿时冷汗直流。 白维“啧”了一声:“好像还是高看你了啊。” “不不不,维萨斯大人。”乌鲁扯了扯衣领,“我只是有点,呼吸不畅而已,咳咳咳咳咳,这是老毛病了,和我心理没有关系,我冷静的很,那个老家伙我也早就想杀了的。” “呵,用不着和我解释。”说完这句话后,白维便又没了声音。 这让乌鲁有些忐忑,如果说昨晚以前他对维萨斯力量的畏惧还只是来源于那些远古的传说,那么昨天晚上亲眼见识到以后,那感觉自然又是不一样了。 那种,超脱于【规则】般的存在。 而且,那一响指,还是由自己打出的。 乌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回忆起昨晚的力量,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的……澎湃感。 那是我的力量。 只要维萨斯大人在我的体内,那就是我的力量。 乌鲁的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这个时候他更加不敢触怒白维,甚至都不想让白维失望,就是不想让这股力量离自己而去。 看来还要想想办法再讨好一下维萨斯大人。乌鲁这样想着。 话说手指上怎么还有血迹?啊,衣服上也都是,看来昨晚应该收拾完再睡觉的,现在血液凝固了,弄得整张床上都是。 ……希望维萨斯大人没有洁癖。 乌鲁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淡淡的说道:“很抱歉,我确实有洁癖,所以你拉完屎以后不准用左手擦屁股。” 乌鲁吓了一个激灵:“是,维萨斯大人。” 没想到这也被听到了。 乌鲁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哪些话白维是可以听到的,哪些话是听不到的,但乌鲁也不敢尝试,只能离开起来收拾。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那就是昨晚的那封信,那封由路吉写给科里主教的信,必须要快点送过去才行。 他将信从口袋里拿出来,检查了信封上有没有沾染到血迹,发现没有后才又放心的收回了口袋里。 这一切自然被白维看在眼里。 明明这个家伙只要谨慎一些,将信拆开来检查一遍就能发现信纸上的血迹,可偏偏就是要在这种地方犯懒,让白维的计划成功了。当然,就算他真的发现了血迹也无所谓,这封信就只是个额外保险而已。 或许是这封信揣在怀里实在是太“烫手”,不把它送走着实有些不安心,乌鲁根本就没有心情先收拾房间,只是将染血的神官服换掉后,就立刻出门了。 他想立刻把这封信送到邮局。 只是刚出门,就被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堵住了。 是那个小男孩。 “乌,乌鲁神甫。”小男孩的眼中满是血丝,“路吉神甫昨天晚上不是让我来找他吗?我,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可没有看到他。” 差点忘了这个事情了。 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乌鲁感到一阵恼火。 还搁这路吉呢?那个老混账都已经被我宰了! 乌鲁很想直接告诉小男孩,但他还是忍住了,直接将他的手甩开:“给我滚……” 乌鲁原本以为小男孩会像之前一样追着缠上来,但这次他并没有,被甩开的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眼中满是绝望。 而也就在这时,白维的声音在乌鲁的脑海中响起:“把吃的给他。” 乌鲁怔住了:“您说什么?” “我在你脑子里说话,你也听不清吗?”白维说道,“还要我重复一次?把吃的给他,给一家人的份量。” 虽然很是疑惑,但乌鲁也不敢忤逆白维,让小男孩在原地等着后,立刻折返回去取了食物,接着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而后,在小男孩迷茫的眼神中,乌鲁根据白维的吩咐说道:“明天这个时候再过来,也不要说是我给你的,快滚吧。” 小男孩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乌鲁已经快步走开了。 之后,乌鲁小心翼翼的问白维:“您是否也喜欢那个孩子?喜欢的话今晚我可以把那孩子带到房间里来,也不用给那么多的。” 听了乌鲁的话,白维用满是嘲讽的语气说道:“呵,你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点食物,你留在身边也就只是一点钱而已。”白维淡淡的说道,“如果给他的话,那你就可以得到……他的命。” ……一点食物就能换一条命? 对于白维的观点,乌鲁有些不置可否,但他也不敢反驳,反正就那么点东西,给了也就给了吧,既然白维喜欢这么做,那就让他这么做好了。 还是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办了再说。 乌鲁迅速的赶到了邮局。 而在这个时候,白维突然问了一句:“今天是几号?” “几号?”乌鲁想了想,“莱茵历三月七日,维萨斯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维没有回应了。 乌鲁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白维怎么突然问日期了。 但他并没有多想,只当白维是沉睡了太久,已经搞不清楚时日了。 于是他带着信进了邮局。 原本以为这个时间邮局应该没有多少人,毕竟正值灾荒,邮局也养不起几个人,却没有想到进来后,发现邮局里站着好些个穿着盔甲的骑士。 这是…… 乌鲁的瞳孔微微一凝。 莱茵的,巡视团。 是上面派下来巡视灾情的吗? 乌鲁顿时感到了不安,想要立刻撤回去,但此时已经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要是就这么掉头离开也太可疑了。 于是乌鲁强装镇定,走到了邮局的工作人员面前,拿出了信,平静的说道:“我是乌鲁神甫,请把这封信寄给西恩城的科里主教。” 他话音未落,一道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哦?寄给科里主教的信?那直接给我吧。” 乌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的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盔甲的壮汉对他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好久不见啊,乌鲁。” ------------ 九 努力让你死的震耳欲聋 当看到男人的那一刻起,乌鲁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是嗡嗡嗡的,但他还是强装镇定,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凯尔塞,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这不是灾情比想象中的严重,所以被科里主教安排下来巡视检查嘛。”凯尔塞走到了乌鲁的身边,抱怨道,“这才是第二站,跑完这里后又要到另外几个镇上的教堂去,看看救济粮有没有发到灾民的手里。” “这样啊。” “是啊……呵呵,你这是什么表情?是在担心什么吗?别开玩笑了,你和路吉神甫的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凯尔塞给了乌鲁一个“暧昧”的眼神,“我主最虔诚的信徒,主教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要是连你们都有问题,莱茵神教该怎么办?” 乌鲁勉强附和着笑了笑。 他确实很担心,但担心的并不是赈灾粮的事情东窗事发,因为凯尔塞就是他们自己人,那些粮食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个家伙先取了一成的。 但问题是,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自己人了。 凯尔塞和路吉之间的关系,要远比和乌鲁之间的关系更好。 而要是被凯尔塞知道路吉已经被他杀了,那他的生命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你这是要给科里主教寄信吗?”凯尔塞再次注意到了乌鲁手里的信,而后大咧咧的接了过来,“那你直接给我就好了,我帮你带给主教大人,肯定比邮局快……嗯,不过主教大人的眼睛也不是很好了,看信也比较麻烦。有什么事情你干脆和我说,让我来转述给主教大人好了,啧,我干脆把你的信看了吧,带着也麻烦。” 说着,凯尔塞就准备将信拆开。 “这不是我的信。”乌鲁有些心虚,连忙说道,“这是路吉神甫的信,我只是来帮他寄的罢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些什么。 一听是路吉的信,凯尔塞便停下了拆信封的动作:“是路吉神甫的信吗?嗯……那还是不拆了。” 说完,就把信好好的收了起来。 乌鲁不动神色的问道:“你刚刚说你很忙?那能在这里呆多久呢?” 他希望凯尔塞连一天时间都呆不到,赶快离开这里。 但很可惜,凯尔塞的回答是:“怎么说也要呆两天吧,而且来都来了,总要见一见路吉神甫的,他在教堂里吗?” “可能在吧。” 凯尔塞挑了挑眉毛:“可能?这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去哪里?” “呵呵,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乌鲁做出了一个“你明白的”微妙表情,“这次的饥荒让多少家庭的孩子吃不起饭,甚至连来教堂取救济粮的力气都没有了,路吉神甫怎么忍心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亲自去为那些需要粮食的家庭送粮了。” 很正常的话,但凯尔塞却明白了乌鲁的另一层意思,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真的假的?他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能这么……敬业?” 乌鲁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呵呵。”凯尔塞拍了拍乌鲁的肩膀,“行吧,那你先回去看看他在不在,在的话告诉他,我等会去找他。” 乌鲁不动神色道:“他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那我就等他到那个时候。”凯尔塞已经转身离开了,听到乌鲁的话,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反正我今晚也没地方住,到时候就和你凑合一下了。” 乌鲁微微笑着:“那我就提前泡好茶等你了。” 凯尔塞又摆了摆手,邮局里的骑士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了。 乌鲁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 就这样看着,看着。 在他们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乌鲁整个人就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又猛地松开了那样,整个人都蹦了起来,飞快的往教堂里赶去。 此刻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在不断念叨着:“遭了遭了遭了。” 白维的声音很适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乌鲁微微一愣。 凯尔塞的突然出现把他给吓傻了,他都忘记自己的体内还住着一尊大神了,于是乌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在脑子里大喊:“维萨斯大人!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认识路吉那个混蛋。要是让他知道路吉死了,还是被我杀的,一定会,一定会杀了我的。” “安静点,你的脑子吵到我了。”白维很是不悦的说道。 乌鲁立刻闭上了脑子里的嘴巴。 而后白维问道:“你很害怕他?” “他和路吉不一样,路吉就只是个神甫,会的超凡法术也就那么几个而已。”乌鲁说道,“凯尔塞他是骑士长,他要比路吉强太多了,您应该也能感觉到吧,他……”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白维平静的打断了乌鲁的话。 乌鲁怔住了。 是啊,凯尔塞那个家伙再怎么厉害,和维萨斯比起来,也就……不,都不能比,把凯尔塞和维萨斯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就是对维萨斯的侮辱。 能和维萨斯大人相比较的,也就只有他的主——莱茵之神。 这样想着,乌鲁那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昨天晚上他那一响指就将路吉打没了的画面。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 “那就杀了他。”白维淡淡的帮乌鲁补上了心中想法的后半句。 “我……明白了。”乌鲁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狠辣。 乌鲁的变化自然被白维看在眼里。 白维很是满意。 白维其实知道凯尔塞是为何而来,并不是他所说的为了灾情,而是为了寻找一样禁物。 那就是,维萨斯的中指。 也就是白维。 在游戏中,这也是主线剧情开始的时候。 而在剧情中,乌鲁就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因为得到了维萨斯的手指才有了一点戏份,最后被人如同补小兵一样的补掉了。 但白维的到来,必将改写乌鲁的结局。 白维不会让这个家伙死得毫无声息。 而是会让他死的, 震耳欲聋。 ------------ 十 一个刚好能装下手指的盒子 “就是这里面吗?” “是的,骑士长,就在这里面。” 凯尔塞抬起头,看着面前阴暗而深邃的小巷,嗅到从巷子里传来的恶臭味,眉头紧皱。 “他妈的,这帮混球就喜欢往这种犄角旮旯里跑。”凯尔塞骂道,“还非要把自己的身上弄得那么臭,真是讨厌死了。” “呃,既然您不喜欢这里,要不然就让我们进去,您就在外面?” 凯尔塞真的很想答应下来,他是真的不想沾染上这里的臭味。 但他一想到这个任务是谁交代的,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这可是主教大人交代的事情,还是要我亲自抓才行。”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大红色的手帕遮在鼻子前,而后才皱起眉头,很是不情愿的进入了这条小巷。 巷子里有不少人,但大都是贴着墙坐在地上的。 他们面黄肌瘦,显然都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中,当听到脚步声时,一些还有力气的家伙会抬头看一看,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而没什么力气的人连抬头这一动作都做不出来,倒在那里不知是生还是死。 “真是作孽。”凯尔塞眼中的嫌弃更盛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走到了一个还能抬头看他的家伙面前,蹲了下来,冷声说道,“我是莱茵第三骑士长,奉我主的意志行事,你必须……妈了个逼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眼见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半死不活了,凯尔塞让下属拿了块面包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瞬间就让这个人的眼神活了过来。 “回答我的问题,这面包就给你了。”凯尔塞冷冷的说道,“能不能听明白?” 那人连连点头。 “你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个黑市商人。” “黑市……商人?” “是的,一个叫永索的黑市商人。”凯尔塞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是黑市商人吧?就是专门卖违禁品的那些家伙,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袍,很好辨认的。” 那人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凯尔塞“啧”了一声,接着又用手指比划着:“那你有没有见到大概这么长的盒子?上面刻着一些符咒……好吧,看你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符咒,你就说有没有看到过这么长的盒子吧?” 那人继续回忆了,接着再次摇头:“没有。” 凯尔塞感觉自己的耐心都快要到极点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凯尔塞缓缓的俯下身,将嘴凑到这人的耳边,而后低声说道,“你有没有看到,一根手指?” “手,手指?” “对,一根断裂的手指,要么是左手的中指,要么是右手的拇指。”凯尔塞说道,“我描述的已经够详细了,别让我再重复一遍……那么告诉我,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两根手指?想清楚再说。” 那人努力的回忆着。 但还是在凯尔塞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没,没有。” 而后,他立刻看向了凯尔塞手里的面包,用祈求的语气说道:“骑,骑士大人,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这面包,面包,呃……” 他瞪大了眼睛,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凯尔塞已经掐断了他的脖子。 他连呐喊声都没发出来就已经死了,同样也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凯尔塞缓缓的起身,眼里带着厌恶。 “什么都回答不出来还想要食物。”他摇了摇头,而后向下一个人走去,“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把这块面包给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市商人,叫永索。” 一连问了好几个,却都是没见过什么黑市商人,也不知道盒子和断指是什么。 就在凯尔塞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有个人在踌躇后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确实有个人在卖很古怪的东西,可能就是你说的黑市商人吧。” 凯尔塞立刻打起了精神:“哦?那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这人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在这里呆了两天,想卖东西给我们,但我们现在哪里有钱?而且他卖的也不是食物,所以没有人搭理他,就只有……一个人买了他的东西?” 凯尔塞立刻问道:“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眼见凯尔塞的怒气值上升,这人立刻补充道,“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穿得很干净。” “很干净?”一开始凯尔塞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当他这巷子蜷缩着的灾民后,顿时明白了。 那是个不受饥荒影响的人。 也就是说,经济能力不错。 眼下正是饥荒,而这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能来找黑市商人采购东西的家伙,显然不会很多。 凯尔塞在心里做出了判断,而后他又问道:“那他买了什么东西?” 这人有些不确定:“大概……是一个盒子。” 凯尔塞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一个盒子?什么样的盒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人的有些纠结,“而且我离的比较远,看不太清。” “你就告诉我。”凯尔塞平静的说道,“是不是一个,刚好能装下一根手指的盒子。” 那人眨了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般的喃喃道。 “是啊,那确实是一个,刚好能装下一根手指的,盒子。” 半晌后,凯尔塞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一边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手下立刻跟上:“骑士长。” “那个叫永索的黑市商人。”凯尔塞对手下交代道,“应该已经不在这个地方,到下一个城镇去了。但不要放过他,继续去找,务必要找到他,搞清楚他卖掉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 “至于那个把东西买下来的家伙,我们现在的重点就是找到他。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家伙,至少不愁吃穿,把他找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到那个盒子。” “是!”手下有些犹豫的问道,“骑士长,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会让主教大人不惜让我们整个队伍追出来寻找?” “呵,一个早已逝去的亡灵,在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最后一点残渣罢了。”凯尔塞终于把手上的血擦干,而后将这块染血的手帕丢在了一旁,接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巷,淡淡的说道,“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东西,明白吗?” 手下点了点头。 在凯尔塞离开的时候,两名骑士提起了剑,折回了巷子里。 ------------ 十一 床上有血 在和凯尔塞分开后,乌鲁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教堂,赶回了路吉的房间。 没有办法,乌鲁先前清理的案发现场或许可以骗一骗普通人,但想就这么骗过凯尔塞这样的专业人士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必须再做一下伪装。 比如,将路吉的尸体埋得再深一些。 但乌鲁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打消掉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毕竟谁也不知道凯尔塞什么时候会过来,要是他在挖尸体或者铲土的时候被凯尔塞发现了,那可真的就是自投罗网了。 至于其他的方面…… 乌鲁又回到路吉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应该再做些什么了,把尸体搬走,把血擦干净就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全部了,最多就只是再想办法去一去这房间里的味道。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洒一些驱邪用的圣水就可以了,反正神甫的房间里有圣水的味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这样就够了吗? 乌鲁也不知道,他以前也杀过人,但从来都不需要这样麻烦的。 这点程度的伪装真的能骗过凯尔塞吗? 乌鲁着实有些没底,虽然他刚才还在想着如果真的被凯尔塞发现了,就借用维萨斯大人的力量把凯尔塞杀了,就像是杀掉路吉那样。 可,那无疑是最不好的选择。 凯尔塞和路吉不同,不止是战斗力和职位上的不同,要知道凯尔塞身边还有一整支莱茵骑士小队。 想要在这支骑士小队的保护下将凯尔塞杀掉,难度未免有些太高了。一旦失手,那他就会被整个莱茵神教通缉,那样一来,就算维萨斯大人再手眼通天……他也就只有一根手指啊,连完整的手都没有。 所以,乌鲁是绝对不敢像对路吉那样的对凯尔塞动手的。 “你紧张过头了。”白维看着乌鲁在路吉的门前来回踱步着,便淡淡的说道,“你现在的表现就是在告诉其他人,那个家伙就是你杀的,而事实上现在还没有人知道那个家伙死了。” 乌鲁愣了愣神。 白维的话提醒了他。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路吉已经死了,而他所做的一切假设都是建立在凯尔塞已经发现路吉死了,然后展开了调查的前提下的。 可现在凯尔塞并不知道路吉已经死了,就算路吉一两天没有回教堂,正常情况下凯尔塞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怀疑路吉不在人世了。毕竟路吉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他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有特殊癖好的成年人。 除非路吉一直都不露面,凯尔塞才有可能往这方面去想。 但凯尔塞是科里主教派下来巡视灾情的,不会在这个地方留太久。 所以,乌鲁想要就这样混过去,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如果真的不想被怀疑,那就正常的去工作。”白维又说道,“别老是一副要死的模样。” “我,我明白了。”乌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多,多谢您的提醒,维萨斯大人!我,我这就去工作!” 白维没有答话。 他之所以提醒乌鲁,是因为凯尔塞确实没有那么好对付,在游戏里也算是个精英怪了,以白维目前的状态想要弄死这个家伙确实有些难度,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所以还是要先保住乌鲁。 而在得到白维的建议后,乌鲁便冷静了许多,在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和表情后,到教堂里开始了正常的工作。 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毕竟路吉本身就因为年纪很少露面了,要是没有凯尔塞这个插曲,乌鲁敢肯定没有任何人会发现路吉不在了。 这样再等一段时间,他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对外界宣布路吉在某一个深夜去世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但是现在,乌鲁就只能寄希望于能够混过去了。 几个小时后,当看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黑夜成为了天空的主色调时,乌鲁微微松了口气。 一整个白天,凯尔塞都没有来教堂。 说不定,已经离开这座小镇,前往下一个地点了。 这样一来,那岂不是…… “呦呵,乌鲁,还真是勤奋啊。” 在乌鲁准备关门的时候,凯尔塞的声音如同噩梦般响起。 好在乌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微笑着循声看去:“你说你要过来,我可等了你一整个白天都没等到你啊。” “呵呵,这不是工作忙嘛。”凯尔塞从黑夜中走出,而后打了个手势,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骑士们便默默的散开了,“路吉呢?那个老家伙不会这个时间就睡下了吧?” “不。”乌鲁面不改色的说道,“他还没有回来。” 凯尔塞停下了脚步,表情有些惊讶:“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乌鲁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一大早就提着几袋粮食出门了,至于去做什么了……我也不好问啊。” 此刻乌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凯尔塞感觉哪里不对。 好在凯尔塞并没有多想,反倒是露出了些许“暧昧”的笑容:“这个老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减童趣啊。” “应该是善心。”乌鲁纠正道,“他看不下那些挨饿的孩子们。” “哦哦哦,对对对,善心,善心。”凯尔塞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既然那个家伙不在,那就找你好了,走了一天真是累死我了,到你的房间里喝杯茶吧。” 见凯尔塞真的没有怀疑,乌鲁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道:“当然没问题。” 而后,他就带着凯尔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期间他也担心过凯尔塞会不会想要到路吉的房间里去,好在凯尔塞并没有这个想法。 在进入房间后,乌鲁一边给凯尔塞倒茶,一边问道:“你巡视的结果怎么样啊?” “这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完成任务咯。”凯尔塞一屁股坐在了乌鲁的床上,懒洋洋的说道,“没什么含金量,主教大人让我……嗯?” 凯尔塞的话音突然一顿。 这一刹那,强烈的不安感涌上了乌鲁的心头。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凯尔塞正拿着他的床单,眼神微妙。 “我说乌鲁啊。”凯尔塞轻轻的说道,“你的床上,怎么这么多血啊?” ------------ 十二 把看不起我的人全杀了 当看到那染血的床单时,乌鲁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该说,怎么就把这玩意给忘了! 乌鲁的心里懊悔不已,他光顾着清理路吉的房间,却忘了自己的房间里也有没擦干净的“屎”。 “维萨斯大人,维萨斯人!”乌鲁在脑海里狂喊着白维,“现在可怎么办?!” 白维也感到有些头疼。 妈的智障,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个啊。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有没有可能,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和他说这是自己的血?就说你有很严重的肛裂?” 乌鲁张了张嘴,人都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维萨斯大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说维萨斯大人也是有点幽默细胞在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确实是一个理由,而乌鲁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老毛病了,毕竟贯通伤害留下的后遗症,凯尔塞也是知道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凯尔塞突然笑了:“看来你也越来越像路吉那个老家伙了,弄得这么激烈。” 乌鲁微微一怔:“什么?” 凯尔塞把床单丢到了一旁,而后不知道从哪掏出手帕擦着手:“以前我也挺好奇的,路吉那个家伙到底从哪学来这么多玩法的,真是个……创造力十足的家伙。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被震撼到了,怎么说呢?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在生与死当中绽放的感觉,不过生与死是别人的,只有绽放是他的。只可惜这种玩法也就只有在这种灾情严重,人命不值钱的情况下才能偶尔来几次,着实有些可惜。” 说着,凯尔塞还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 凯尔塞的话让乌鲁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他并不知道凯尔塞说的“那种玩法”具体指的是什么,不过猜也能猜到大概。 二十年前,路吉带了很多吃不起饭的小男孩回到了教堂,其中就包括他。 而那些孩子,常常每隔一个晚上就会少几个,每隔一个晚上就会少几个,慢慢的,就只剩下乌鲁一个人了。 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孩子是被路吉给卖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乌鲁的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寒意,他的身体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当然不是因为那些孩子,而是因为……他差点就成了那些孩子中的一员。 这些年乌鲁一直都以为他是那帮孩子中最倒霉的,因为留在了路吉的身边,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最“幸运”的才对,因为那些孩子连留在路吉的身边都做不到。 也难怪路吉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乌鲁的恩人,从没想过乌鲁有一天会想杀了自己。 因为在路吉看来,当初就是他“大发慈悲”,才让乌鲁活了下来,并成为了神甫继承自己的衣钵,这是莫大的恩赐。 而白维在听到这些话后,也感到很不舒服。 这帮莱茵神甫在灾荒年的所作所为也是被记在剧情中的,只不过在游戏中那就只是文字,在现在这里就是历史。这自然会让在红旗下长大的白维感到难以接受,但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就只能冷冷的看着。 “怎么不说话了?”凯尔塞挑了挑眉毛,“被我猜中后心虚了?”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维持着先前的表情:“呵呵,这种事情被发现了确实有些……” “嘿,你这个家伙,还是没有路吉那个老家伙放得开啊。”凯尔塞走到了桌旁,拿起了乌鲁给他倒的茶,在手中轻轻的摇晃着,“但我也要提醒你一下,这种玩法也就在灾荒年搞一下,毕竟弄死几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但要是在正常年份就不要搞了,一旦被人发现,那即便是科里主教也不太好保你们了。” 面对凯尔塞这“诚恳”的建议,乌鲁自然也适时的露出了“感激”的表情:“多谢你的提醒了,凯尔塞。” “呵呵,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凯尔塞拍了拍乌鲁的肩膀,而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俨然一副好哥们间正进行肺腑之言的模样。 而乌鲁也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还是混过去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引起凯尔塞的怀疑,而且这个家伙也还在把我当朋友,既然如此…… 凯尔塞突然话音一转:“说起来,忙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想要放松放松了,你来帮帮我吧,乌鲁。” 乌鲁怔住了:“什么?” “我说,你来帮帮我吧,乌鲁。”凯尔塞再次朝乌鲁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就像以前那样,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你也……同样。” 乌鲁的身体就像是有一道电流划过。 凯尔塞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凯尔塞的意思。 但乌鲁还是强装镇定,很是自然的笑着:“别闹了,凯尔塞,我们都不是以前了。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 “跪下。”凯尔塞轻轻的打断了乌鲁的话。 乌鲁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开玩笑了,凯尔塞……” “跪下。”凯尔塞又重复了一遍,语调虽然很轻,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乌鲁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只是无措的站在原地。 “听不懂吗?乌鲁。”凯尔塞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让你,跪下啊。” 说着,他扶着乌鲁肩膀的手猛然发力。 那身为骑士长的庞大力道直接将乌鲁整个人都压垮,跪倒在了他的跨前。 乌鲁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那股力量压得动弹不得,一如……二十年前那般。 这一刻的乌鲁才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了。 他早就长大了,早就已经有了身份,象征着地位的神官袍穿在身上,那些愚民们都要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一声“神甫大人”。 他觉得变了,一切都变了,曾经的卑微和噩梦早就离自己而去了。 但是现在,那肩膀上的强大力道无疑不在告诉着他。 什么都没有变。 他依旧是那个只能跪着的……狗。 钻心的屈辱扑面而来,让乌鲁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但他却不敢反抗,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的跪在原地。 “很好,就是这个感觉,二十年前的你也是这样。”凯尔塞很是满意的观察着乌鲁的反应,而后将手移到了乌鲁的后脑勺,一点点的往自己这边推,“来吧,让我好好的怀念一下,怀念一下曾经的你。” 乌鲁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一般,被凯尔塞操控着,一点点的向他靠近。 而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了骑士的声音:“骑士长!我们已经找到那个叫永索的黑市商人了。” 凯尔塞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闪过了一丝被打断的愤怒,但还是很好的掩盖了下去。 “他妈的,偏偏这个时候。”凯尔塞直接把乌鲁推到了一旁,快步走了出去,“给我控制住他,我这就过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乌鲁一眼,仿佛乌鲁就只是个不再被需要的玩具。 凯尔塞走了,白维稍稍松了口气。 虽说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但白维也不想自己的穿越之旅变成什么奇怪的片,那也太恶心了。 他都已经在想该怎么阻止了。 还好这个家伙走了。 而在凯尔塞走后,乌鲁就这样呆呆的躺在地上,像是被玩坏的玩具。 白维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鲁的眼中才逐渐恢复了些色彩,而后轻轻的开口:“维萨斯大人,您还在吗?” 白维“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请您,聆听我的祈求。” “帮你杀了凯尔塞?” “不,不止是凯尔塞。”乌鲁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就像陷入了最极端的恐惧中,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愤怒与疯狂,“全部人,全部人……我要,我要把那些看不起我的家伙……全都杀了!” 看着已经陷入了癫狂的乌鲁,白维咧嘴笑道。 “没有问题。” 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 …… 凯尔塞走出了教堂,一眼就看到了教堂外那个被两个骑士同时压着的黑市商人。 还有两个骑士在翻找着他的货物,将一件又一件商品从他那漆黑的袋子里拿了出来。这袋子里的商品基本上都是违禁品,比如被四大正教明令禁止的,能够让人迷失心智的快乐粉,有能够吞噬大脑的噬魂虫。 但这些都不是骑士们的目标,在凯尔塞的注视下,骑士们将整个袋子的货物都清点了一遍,但最后还是向着凯尔塞摇了摇头。 “报告骑士长,没有找到。” 凯尔塞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黑市商人便大声嚷嚷起来了:“喂喂喂,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吧?虽然我是卖了一点可能不太合规的小东西,但也没有必要出动这么多人来抓我吧?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还是说你们想要我的东西?我可以把我所有的货都给你们啊,你们的规矩我也懂,完全没有必要闹到这种地步吧。” 凯尔塞本来就因为好事未成而感到恼火,现在又看着这个黑市商人“狡辩”,心中那本就没剩多少的耐心瞬间被消磨殆尽,于是直接走到了这个黑市商人的面前,一脚揣在了他的小腹处。 黑市商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还呕出了一大片血。 “听着,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这样肮脏的蛆虫磨嘴皮子,你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很不爽,所以如果你还想活下来的话……”凯尔塞俯下了身,抓住了这名黑市商人的脸,“就不要和我耍心眼,告诉我,那个东西你卖到哪里去了?” “唔唔……咳咳……什么东西?”黑市商人说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是吧?可以,那我告诉你,但我只问一次。”凯尔塞直接将自己的佩剑抽了出来,插进了地里,“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你要是说不知道,我就直接砍掉你的脑袋,明白吗?” 此时黑市商人也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便连连点头。 “好,看着我的嘴巴。”凯尔塞一字一顿说道,“我要找的,是你前段时间卖出去的,那个盒子。” “盒,盒子?” “是的,准确的说。”凯尔塞眯起了眼睛,“是那盒子里的……手指。” “手,手指?”黑市商人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莱茵的骑士追杀了。 如果只是问的盒子,他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盒子,毕竟大多数商品都是装在盒子里的。 但如果说是手指……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回忆瞬间涌了上来,让黑市商人的脸色顺便变得格外苍白:“不,不会吧,那,那是……真货?!” 对于黑市商人的反应,凯尔塞并不感到意外,他冷笑着说道:“看来你只是有着泼天的好运,却没有与之配对的眼力啊。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就直接告诉我,你到底卖给谁了,你最好说实话,毕竟,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 黑市商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告诉凯尔塞。 凯尔塞便等着。 但等了好几秒,黑市商人都没有开口,只是维持着那个想要说话的动作,整张脸都凝固了起来。 凯尔塞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立刻上前解开了他的衣服,发现他的身体里密密麻麻的,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不是虫子,只是黑色的咒文。 而这咒文正在杀死他。 “他妈的!是密教!密教在诅咒他!”凯尔塞破口大骂,“那根手指的情报被泄露出去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那根手指的下落……混蛋,看着我!告诉我那根手指被你卖给谁了,这样我还能救你!” 其实已经救无可救了,当诅咒开始生效的时候,死亡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但凯尔塞还是这么说了。 而黑市商人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听到凯尔塞的话,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的抓着凯尔塞的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救,救我……” “告诉我,卖给了谁!” “卖,卖给了……”黑市商人努力的抬起了头,指着凯尔塞身后的教堂,“神,神甫……”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这名黑市商人最后的生命力,在他说完后,便脑袋一歪,彻底死了过去。 而凯尔塞则眯起了眼睛,将黑市商人的尸体推开,而后缓缓的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教堂。 ------------ 十三 死人比活人有用 乌鲁站在房门口,看着凯尔塞一边指挥着骑士们将整个教堂包围起来,一边沉着脸向自己走来,那气势像是要杀人。 白维则在乌鲁的脑海中淡淡的提醒道:“记住我刚才和你说的,不管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 乌鲁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同时掩盖下了那眼眸中对凯尔塞流露出的杀意。 凯尔塞走到了乌鲁的面前,也没有之前那种寒暄老友的语气了,冷冷的问道:“路吉去哪里了?” “路吉?”乌鲁有些惊讶,“我不是说过了吗,他……” “他什么时候走的?”凯尔塞直接打断了乌鲁的话,“我要知道具体的时间!” “早,早上。”乌鲁似乎有些紧张,“一大早就走了。” “他去做什么了?” “我想,应该是……” “不要应该!”凯尔塞低喝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乌鲁立刻摇头:“那我不知道。” 虽然猜到了乌鲁会回答不知道,但凯尔塞依旧很不满意,这个时候两名骑士从路吉的房间小跑了出来,对凯尔塞汇报道:“骑士长,路吉神甫确实不在房间里,要对他的房间进行搜索吗?” “搜个屁!”心情差到极点的凯尔塞忍不住骂道,“大早上他就走了,你觉得他还会把东西留在房间里吗?全体出动,在小镇里搜索他……把所有人都给叫起来,不管是谁,寻找他的踪迹,就算他跑了,也要知道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是!”骑士们纷纷听令,而后立刻行动了起来。 这时凯尔塞才又看了乌鲁一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守着,一旦发现路吉回来了就立刻通知我,通知不到我就想办法留住他,要是让他走了,你知道后果的。” 说完,凯尔塞就跟着那些骑士们一起离开了。 乌鲁还有些没搞明白:“他们这是……” “还猜不出来吗?”白维淡淡的说道,“他们是在找我,很显然,你从黑市商人那里买到我手指这件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乌鲁呆了一下,而后瞬间冷汗直冒:“知道了?那为什么找的不是我,是路吉?” “呵呵,这谁知道呢?要么他们得到的就是错误的消息,要么得到的消息是不完整的,比如说,他们只知道买下手指的是一个神甫,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神甫。”白维说道,“而那个叫路吉的家伙,从今天开始就不见了,所以这些骑士们自然会以为是他把手指买下来的,并且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后跑路了吧。呵呵,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那位朋友根本不相信你这个家伙竟然敢染指那样危险的东西吧,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你……啧,或许在某些时候,弱小也是一种保护色吧。” 对于白维的话,乌鲁感到又庆幸又恼怒。 庆幸的点自然是阴差阳错的躲过了最大的危机,而恼怒的点也正是白维所说的,凯尔塞这个家伙甚至都不相信维萨斯的手指有可能在自己的手里。 无言就是最大的轻蔑。 乌鲁对凯尔塞的怨念更深了,但他还是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所以我杀了路吉,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要是路吉没有死的话,现在死的就是我了?” ……其实并不会,在游戏剧情里,凯尔塞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完整的。这名暴戾的骑士长第一时间找上的人也是路吉,当然也没有人能想到维萨斯的手指会在乌鲁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家伙手里,算是一个剧情上的小反转(在剧情里,路吉还真是因为半夜出去玩小男孩而夜不归宿,被凯尔塞满城通缉)。 所以杀不杀路吉,对于今晚而言是没有变化的,乌鲁肯定会死,但不是在今晚。 不过这一点,白维就没有必要和路吉说清楚了,甚至于,可以稍微拱一拱火。 “是啊,如果你昨天不动手的话,现在死的就是你了。我的话……也就落在那个家伙的手里了吧?”白维轻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叫凯尔塞的家伙要是得到了我,会不会比你更果断一些。” 乌鲁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他并没有反驳,而是低声问道:“我现在全都听您的,希望您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你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吗?” 乌鲁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您的意思是……” “把想要杀掉你的人先杀了,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了。”白维淡淡的说道,“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你,即便是使用了我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杀死那个家伙。所以你现在首要任务,是活下来,至少要活过今晚。那个家伙现在是在气头上,想要立刻抓到路吉才会不管你,而一旦他们今晚没能找到路吉,势必会回来搜索路吉的房间,那样一来,路吉的尸体也就藏不住了,所以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是在等死。” “那我……应该直接跑?”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白维反问道,“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逃掉整个骑士团的搜索?哪怕今天逃掉了,以后还能逃过整个莱茵神教的追捕?” 这下,乌鲁就真的不明白了:“那留在这里是等死,跑也是等死,又没有办法杀死凯尔塞,那又应该怎么做呢?” 这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啊。 “思维放开阔点,想想你现在为什么是安全的。” 乌鲁挠了挠头:“是因为凯尔塞认为手指……我是说,是认为您在路吉那里。” “既然如此……”白维主动发力,牵引起了乌鲁的整个左手,而后指向了路吉的房间,“为什么不让这个点继续坐实呢?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 乌鲁逐渐明白了一切:“您的意思是……” “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白维微微一笑,“然后好好的利用一下……当然别用我的身体挖,我可不想碰尸体。” ------------ 十四 放松 “呼,呼……” 乌鲁背着路吉的尸体,小心翼翼的走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中。他十分的紧张,几乎每走两步都会停下来看一看,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并没有。 这条名为倒角的街道空无一人,安静得像是乌鲁背着的尸体。 “维,维萨斯大人。”乌鲁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白维,“我就这样带着路吉的尸体出来,真的没有问题吗?一旦凯尔塞折返回教堂,立刻就会发现我不在了。” “说的很好。”白维淡淡的说道,“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把这个家伙的尸体丢在这里就好了。等到天一亮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得到我的手指,是被人谋杀的,你觉得怎么样?” 乌鲁自然能听出白维是在说反话,他的喉咙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最终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而后继续往前走。 白维也懒得搭理乌鲁了,在游戏和现实的双重接触下,他对乌鲁也算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知道了这个家伙最鲜明的一个特点。 那就是心存侥幸。 不管局面变得有多坏,不管自己已经被逼到了什么样的绝路上,他只要能找到一点苟下去的希望,就会立刻丧失拼下去的勇气,想方设法的苟活下去。就像是之前,他在房间里都已经被凯尔塞那样对待,他本人都已经气得红了眼,想要把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都杀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恶魔来毁灭世界了……但只要那个情绪一过,他便又会心存侥幸,觉得这也不算什么,还是活下去比较重要。 所以对于这个家伙,就一定要将他逼到真正的,没有一点退路的绝壁上才行。 当然这要慢慢的来,毕竟只要不是一心寻死的人,一般都不会往悬崖上跑的。 不过乌鲁并不知道白维的打算,此刻他已经是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他毕竟不是什么战士,只是个普通的,油腻的,喜欢小男孩的中年神甫而已。昨晚杀了个人,把尸体埋了,今晚又要把尸体刨出来然后背着到处走,对他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加上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力同样不小,他还能坚持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怕死,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来驱动的。 当然,这一切也在白维的计算中。 他就是想让乌鲁放弃思考,一切都听自己的,毕竟,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才是好傀儡。 如果他真的为乌鲁考虑的话,昨晚就不会让乌鲁埋尸,而是直接让他背着尸体到这里来了。 “好了,就在这里。”白维突然开口。 乌鲁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名为“欢愉之家”的酒吧前。 酒吧很破落,像是很久都没有营业了。 “这里……”乌鲁有些狐疑的说道,“好像没有人。” “废话。”白维没好气的说道,“如果有人你还进去吗?难道你还想进去点杯酒,顺便叫个酒保来给你过过瘾?” 乌鲁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他不敢反驳白维,立刻背着路吉的尸体走了进去。 和门面一样,酒吧内部也是一副破落的模样,桌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像是很久都不曾有人来过了……当然这也正常,眼下这是灾荒,绝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起了,又怎么会来这里喝酒呢? 在白维的指示下,乌鲁将尸体放在了一张空着的桌子上,放好后,他重重的吐了口气。 “这,这样就好了吗?”乌鲁问道。 “当然没有。”白维说道,“把他的手指砍下来。” “手,手指?”乌鲁愣了愣,“为什么?” 白维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没有脑子,你还想留完整的尸体在这里吗?” 乌鲁并不蠢,只是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导致大脑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而白维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也是反应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砍下了他的手指,这样凯尔塞再找到尸体的时候,就会以为这根缺失的手指是维萨……您的手指!那这样也就坐实了您的手指一开始就是在他那里的吗?” “呵,我很想对你说句孺子可教,但你直到现在才想明白,我实在是夸不出来。”白维淡淡的说道。 面对白维的讥讽,乌鲁也并不恼怒,甚至很高兴。 因为他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又解决了路吉的尸体,还模糊了手指的下落,可谓是一举三得! “真不愧是您啊,维萨斯大人!” “有时间拍马屁不如赶快动手。”白维说道,“在天亮前,你必须要返回教堂。” “我,我明白。”乌鲁立刻掏出了小刀,开始给路吉剁手。 “血别溅在我身上。” “哦哦!” 乌鲁开始了剁手,而白维则在冷冷的看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他之所以选择将路吉的尸体丢到这里来,并不是随便选的。 如果白维没有记错的话,那么乌鲁很快就要遇到个麻烦的家伙了。 果然,在乌鲁将路吉的左手中指剁下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乌鲁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看到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家伙出现在了酒吧门前。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似乎谁都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其他人。 怔住了的乌鲁下意识的想要开口:“你……” 但对方的反应更快。 “莱茵的走狗?就已经找到我们的据点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先一步的动了起来。 “刷拉”一声,这人扯下了身上的袍子,露出了右手。 而后乌鲁发现,那并不是右手,而是一个……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狼头。 乌鲁大惊:“密教!” 他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但很可惜,来人的实力比他高太多了,那狼头顷刻间咬穿了乌鲁的左肩,一时间血流如注。 乌鲁下意识的想要打动响指,但那剧痛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一时间连打动响指的都做不到了。 这一刻,他才感觉死亡扑面而来。 “救,救救我,维萨斯大人!”乌鲁只得奋力大喊。 白维那懒洋洋的声音旋即在他脑海中响起:“哦……确实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啊,你对付不了,八成要死在这里了。” “不,我不想死,维萨斯大人!请您救救我!” 目的达到了。 白维“微笑着”说道:“常规手段是不行了,想活下来,只能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让我来和他打吧。” 把身体交出去? 乌鲁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思考了,那人再次发起了攻势,锋利的獠牙差点咬掉了乌鲁的脑袋,他虽然勉强躲过,但依旧嗅到了那獠牙中的血腥味,这让非战斗人员的他吓得肝胆俱裂。 “只要,只要能救救我,怎么样都行!”乌鲁再次大喊,“请您,请您接管我的身体!” “这样啊……那契约达成。”白维说道,“让我来吧……放松身体。” “放,放松身体?” “是的,你要放松,我才能把力量注入进去。你这样紧绷着,只会拒绝我的力量。” 此刻乌鲁光是躲避对方的攻击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放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不,你知道的。你应该很熟练的才对。” “熟,熟练?”乌鲁有些懵。 “对。”白维轻笑道,“放松,然后让我进来。” ------------ 十五 我都记不清无伤刷了你多少次了 当乌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的恐惧,因疼痛而造成的扭曲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因为眼下掌控着这具身体的,已经不是乌鲁,而是白维了。 在穿越这么多天后,白维终于有了一具能操控的身体,而不只是一根手指。眼下的白维能够感知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而后轻而易举的调动它,原本这种正常人都该有的功能,白维却已经阔别了好些时候。 这些日子他就算用尽全力,也就只能让自己挺立挺立挺立,立直立直立直,就像是根想要日天的瘠薄一样。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拥有了一整具身体,虽然只是暂时的。 只是,没有一刻能为拥有了新的身体而感到喜悦,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那个已经高高跃起,狼头已经在空中撑开了獠牙的家伙。 白维抬起头,与那狼头对视。 这个画面他太熟悉了,根本就不带怕的。在那狼头朝着他的脑袋啃下的时候,白维并没有第一时间躲避,而是在心中默数两个数——一,二。 在要数到三的那一刻,白维的身体微微往左一偏,来了个垫步,便几乎是贴着那狼头的獠牙躲了过去。 “砰”的一声,狼头猛地砸进了地板中,溅起了大片的木屑与尘埃。 如此一来,原本看起来已经陷入了绝境的白维在瞬间脱困,眼下正优哉游哉的站在一旁,看着刚才还占尽上风,此时却略显狼狈的攻击者。 “【撕咬者罗杰】。”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撕咬者罗杰从灰尘中走出,死死的盯着白维:“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白维呵呵的笑着:“那我可是你的老熟人了,但你应该不认识我就是了。” 互相不认识的……老熟人?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与这话比起来,白维本身更让罗杰感到奇怪。 这个酒吧是密教的秘密据点,但是在今天之前从未被启用过。是因为密教得知了这个地方出现了维萨斯的手指,才会把他罗杰派到这里来,所以按理来说他的行踪应该是绝对的秘密。可他刚到这里就发现了白维,还看到了一具躺在桌面上的尸体,他也不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的,但看着那一身神官服,想来应该是莱茵神教的走狗。 那么这个家伙又是谁? 是他把莱茵的神甫杀了吗?那为什么又要丢到这里来?是在这里专程等着自己的吗? 而且更让罗杰感到不解的是,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家伙表现的就像是个无能的懦夫,轻而易举的就被自己压制住了。如果不是他想先搞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下死手,这个家伙应该在第一个照面就没了的。 但是现在……哦不,准确的说是刚才,这个家伙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自己的攻击。 而且还是在最后的关头,这让罗杰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因为罗杰刚才那自上而下的撕咬并不是那么好躲的,一旦对方提前躲避,他的狼头就会顺势追踪后咬过去,在咬住对方前绝对不会松口,所以他才会叫【撕咬者罗杰】。 但这一招也不是完全躲避不了的,只要在与狼头足够近的距离进行闪躲就可以了。因为狼头的体积在这里,需要一定的缓冲距离才能改变攻击方向。 可这一点并不好把握,因为越短的距离就意味着越低的容错,稍微反应慢点就会被狼头咬住而无法脱身。所以一般人即便知道这一弱点也不敢轻易尝试去躲,更何况一般人也不知道狼头会追踪,不了解的人基本上在第一次攻击时就会中招了。 但是这个家伙却躲了过去,而且还是很闲庭信步的躲了过去,他站在原地时就像是在默数,仿佛对于罗杰十分了解,了解到连这个攻击距离都能轻易拿捏。 结合白维刚才所说的“老熟人”,这自然会让罗杰感到不安。 到底是运气,还是…… 罗杰并没有站在原地白想太久,很快又发起了第二轮的攻势。 到底是不是运气,很快就能知道了。 那狼头再一次自上而下的咬下,宛若狩猎中的饿狼。 而白维还是像之前那样,在狼头即将咬到的最后一刻闪避,再一次看似惊险,实则轻松的躲过了这一击。 这个家伙,不是巧合! 罗杰立刻确定了这一点! 这个家伙,要么是战斗技巧足够高超,一眼就看穿了他这一招的弱点,要么就是对他足够了解。 罗杰决定再验证一下。 这一切的算计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罗杰在这一击再次啃在地板上后,并没有立刻收手,而是用狼头化的右手支撑着地板,接着用脚向白维踢去。 和那化为了狼头的右手比起来,这只脚看起来着实有些无害。 而白维也像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这一击似乎没怎么在意,反而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罗杰的右手上。 成功了! 罗杰心中一喜。 下一秒,罗杰那右手的狼头消失,变回了普通的右手。 而他向白维踢出去的腿,却在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吼!” 右腿也在瞬间变成了狼头,那血盆大口在这个距离似乎避无可避! 让我咬穿你的肩膀,然后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罗杰在心中呐喊着。 而后,他就看到白维不急不缓的,踢出了轻飘飘的一脚。 但这一脚,却是踢在罗杰的右手上。 那正支撑着整个身体,却已经不再狼头化的右手上。 于是自然而然的,罗杰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砰”的一声栽倒,溅起了比刚才更大的尘埃和木屑。 ……完全就是摔了个狗啃屎。 而白维则在此退到了安全的位置,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很快,罗杰就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白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这么了解?!”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和你解释。”白维耸了耸肩,“但我确实对你很了解,因为,我都记不清你这个家伙被我刷了多少次了,还是无伤的。” 罗杰:“?” ------------ 十六 你这手指还想戳死我? 白维并不是乱说的。 【撕咬者罗杰】,在游戏中是玩家要面对的第一个小BOSS,也可以看作是新手村BOSS,能够把他给过了,就算是掌握了《亵渎》这款游戏的基本操作了,所以他总体而言还是比较简单的。 在玩家中也有着“打完【撕咬者罗杰】了?很好,你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这款游戏,那么接下来就是杀个神来看看吧”的梗话。 而白维虽然不算是那种绝对的高玩,但在玩家中也算是勉强能被人称作“大佬”的操作怪了,《亵渎》中一半以上的BOSS他都能够无伤过,对于各种攻击技能也可以说是烂熟于心,自然不会在【撕咬者罗杰】上栽跟头。 当然了,游戏变成现实后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游戏中的【撕咬者罗杰】看起来就像是个憨憨,所以也被称为傻狗。但在这里,他看起来还是挺骇人的,特别是他能将身体的各个部位狼头化,而在狼头化后,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在游戏里感觉不到的东西,比如……口臭。 是的,在身为玩家的时候白维不怕【撕咬者罗杰】,现在他依旧不怕,因为他的灵魂已经从一个普通死宅升格成了《亵渎》中的传说人物维萨斯。 他就仿佛是忘记了害怕似的,看见张牙舞爪的罗杰,心中更多的还是……兴奋。 “你别太狂妄了!” 罗杰并不知道白维所说的“我不知道无伤刷了你多少次”是什么意思,但只能根据字面来理解,认为白维是想说自己根本就伤不到他,大吼一声便朝着白维冲去。 这一次,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而后两只手都变成了狼头。 这是进入二阶段了啊。 白维稍稍有些诧异,因为在游戏中,BOSS是要被打掉半管血才会进入二阶段的,但是现在直接就进了,刚才白维的那一脚肯定没法打出那么高的伤害,甚至有没有造成伤害都难说,所以罗杰能直接进入二阶段,显然就只有一种解释——急了。 当然二阶段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撕咬者罗杰】最大的弱点就是速度,虽然他的四肢都能变成狼头,但也只是能变成狼头而已,没法变成狼的四肢。这就导致了他不管怎么操作,都只能用人类的腿来移动,而他将上半身狼头化后,又会徒增重量,根本就跑不起来。 所以他用的最多的攻击方式就是前扑,想方设法的前扑,一扑不成再来第二扑。 这就导致了他的攻击方式太过于单一,没有多少变化,所以很容易就被熟悉了解他的人遛狗,就像是现在这样。 再又一次攻击失败后,愤怒异常的罗杰直接对白维来了个三连击,也就是三连扑。 左手变狼咬一口,右手变狼咬一口,最后双手合十,一起变狼狠咬一口。 这是他最强的杀招,只要有一击没有躲过就会直接被啃成重伤,甚至当成死掉。 原本罗杰还想要留个活口,看看白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如此了解他。但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若是不抱着杀死白维的念头,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于是他再次向白维扑去。 第一口。 “嘎嘣”。 咬空了。 第二口。 “嘎嘣”。 又咬空了。 但罗杰并不急,这两口就只是麻痹而已,当他看到白维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嘲弄时,觉得白维上钩了,于是他微微附身,做好了前扑的准备,而后他在猛蹬双腿的那一瞬间,取消了上半身的狼头转换,重回了人形。 这直接减轻了他上半身的重量,让他的爆发力大大提升。 先前,白维一直都和罗杰保持着一个很暧昧的距离,每次都是贴着罗杰的狼头躲过的,罗杰不知道这是白维的傲慢,还是他就只能做到这一步。 但是无所谓,只要他还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因为,罗杰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在减轻了上半身重量的之后,罗杰的前扑距离大大延长,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白维面前,而后伸出双手,就要将白维拥入怀中。 这个距离,白维不可能跑得掉了。 罗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两只手同时转化成了狼头。 双狼环绕,你还能往哪里跑? 罗杰仿佛已经看到白维的半边身体被自己的两个狼头啃烂的场景了。 但也就在这时,他看见白维不紧不慢的抬起了左手。 而后,向着他竖起了一个中指。 罗杰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家伙,是在嘲讽我吗?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 白维这根中指不是竖着的,而是笔直的对着他。 而且对的还是咽喉的位置,仿佛一把匕首。 罗杰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个家伙,竟然看穿了我这招最大的弱点! 罗杰最强大的地方就是狼头化的部位,而最脆弱的地方自然就是没有狼头化的部位了,就比如……咽喉。 不过好在,白维竖起的就只是一根手指,如果是一把匕首的话,那罗杰恐怕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还好只是一根手指,再怎么样都不可能直接杀了他。而他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的话,很有可能就没有办法再战胜白维。 所以罗杰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大了力度。 来吧! 从两者的距离来看,应该是白维的中指先碰到他的喉咙,所以他会先受伤。但无所谓,用自己的重伤换白维的一条命,很赚。 而且,就只是一根手指而已,说不定连伤都伤不到他,因为他的脖子就算没有被强化,也要比一般人硬一些。 怎么,你这手指还想戳死我? 于是罗杰做出了决定。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有些疑惑。 为什么,会是手指呢? 而后…… “噗嗤”一声。 罗杰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白维。 白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 他的攻击没能奏效,因为他的双手……不知为何取消了狼头化。 为什么会取消呢? 罗杰想不明白。 而后他感到了一阵剧痛,等他低下头,发现那根中指,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说不出口了。 鲜血倒流,他则倒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都没有想明白……怎么就被手指戳死了? ------------ 十七 你的问题 竟然真的戳死了…… 白维有些小惊讶的将中指从已经死透了的【撕咬者罗杰】的喉咙里抽了出来。 在游戏中,脑洞大开的玩家们就讨论过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武器会不会就是维萨斯的各个尸块,因为维萨斯的尸体是连诸神都无法摧毁,用尽一切手段也就只能将其切成一块块的。所以理论上来说,维萨斯的尸块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当做武器来使用呢,而且还会是一件能够免疫全部的神属性攻击的武器,这样也就不需要在另外的收集武器了,拿着根手指戳戳戳就完事了。 而这个设定,或许是游戏策划没有想到,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精心设计的武器系统直接荒废掉,反正在游戏里是没有的,玩家们不允许直接用维萨斯的尸块进行攻击。但也给玩家们留下了讨论的空间,比如——“妈个鸡我这把+10的长枪连个皮都捅不穿,感觉还不如维某人的指甲盖”。 不过现在,白维是真的将玩家们当初的讨论演变成了现实。 先不谈其他的,至少这根手指的硬度确实是达标了,不然【撕咬者罗杰】怎么会一头窜死自己呢? 单凭硬度,确实对得起连诸神都无法摧毁这一设定。 但是否就意味着以后也可以单靠这根手指去战斗呢? 老实说也够呛,毕竟硬度有了,长度还是缺的太多了,就算努力的立直立直再立直也就只有那么几厘米,比那种贴身的匕首都要短半截,这样拿去战斗也太勉强了。如果不是【撕咬者罗杰】足够配合,白维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人被这玩意弄死。 不过手指不行,其他部位能不能行呢? 白维又想起了玩家们讨论过的,比较正常点的部位是肋骨,长度达标,硬度也达标,还方便随身携带,要打的时候再从身体里抽出来,唯一的问题就是抽出来后塞回去比较麻烦,而且用骨头来当武器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美观……是的,大家还考虑过美观的问题,不利于维萨斯那强大的B格。 而后又有人提出可以用维萨斯的丁丁,长度和硬度也绝对达标,唯一问题就是打起来可能需要看看涩图,要不然那两项可能都不会达……咳咳咳,怪,太怪了。 白维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古怪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毕竟他现在就是维萨斯,属实有些不能接受将自己代入到丁丁战士中。 “维,维萨斯大人,还没有结束了吗?” 这时的白维听到了乌鲁的声音。 乌鲁和白维不同,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后,他没有办法像白维一样依旧能够感知到外界,处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状态,只能够与白维进行思维沟通,这让乌鲁十分害怕。如果不是他更害怕面对【撕咬者罗杰】,他恐怕会立刻结束这个状态。 而白维也能感觉到,如果乌鲁愿意的话,他随时可以抢夺回这具身体……没办法,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他。 这让白维感到有些遗憾,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喜欢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放在游戏里估计连最初始的“无用之人”都比不上,但再怎么样也是一具完整的身体,比一根手指的体验要好得多。 虽然他还可以靠着乌鲁感知不到外界再赖一会,但白维觉得没有必要,还不如快点把身体还回去,让乌鲁安心一些。 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于是白维摊开了手,想要再最后体验一下拥有完整身体的感觉,再好好感受一下这具身体。 而后他就感觉这具身体,怎么说呢, 后门有些松弛…… 在经过激烈的战斗后,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一样。 “艹。” 白维暗骂一声,赶忙将身体交换了回去。 下一秒,乌鲁重新掌管了身体,而后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还没有从恐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在缓了将近一分钟后,乌鲁才抬起头,看着倒在面前的尸体,表情顿时有了变化:“这是……” “似乎是某个密教的人。”白维淡淡的说道,“会把部分身体转换成野兽。” 听了白维的描述,乌鲁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声音也变了调:“四大密教的……野火圣教?!” “哦?看来你还挺了解的。”白维装作不知道这个密教,“是在我死后兴起的吗?” “呃,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哪一年陨落的,但应该是的。”显然,这个密教让乌鲁感到十分恐惧,“它是五十年前兴起的,最年轻的密教,而它的兴起也是建立在干翻了上一个四大密教中的【兽行】教上的,是个很极端的密教……可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应该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才对!” “呵呵,很难猜到吗?”白维说道,“你的那位同道兄弟是为什么而来的,他也就是为什么而来的。” 乌鲁怔了怔神,而后低头看着左手。 是啊,还能是什么呢? 都是为了……维萨斯的力量。 “我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追逐我的力量,想来还挺有意思的。” 乌鲁可不觉得有什么意思,甚至于,他已经有些后悔当时要把这根手指买下来了。 现在他已经卷入了漩涡中,生死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体内的维萨斯大人了。 “我,我现在该怎么做?”乌鲁问道。 “你怕什么,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在你的手上。”白维懒洋洋的说道,“这个密教徒死在这里不是更好吗?这下不就更能解释了?” “解释?” “是啊。为了我的手指,莱茵神教的神甫和野火密教的圣徒火拼,暴死街头,多么顺耳。”白维说道,“而且手指还不见了,接下来你那同道中人的调查目标肯定是那些密教徒了,你不就更加安全了?” 乌鲁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顿时对白维大感佩服。 “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快返回教堂,清理伤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你就真的要被你那同道兄弟抓到了。” 虽然乌鲁并不知道白维为什么把凯尔塞称为他的同道兄弟,但他现在也不敢问,连忙准备离开。 但还没走两步,他又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而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维,维萨斯大人……”乌鲁颤抖着说道,“我感觉,好难受。” 白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和上次打响指不同,这一次,白维可是真正的“降临”了,而乌鲁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量,自然遭到了反噬。 白维再这样降临几次,乌鲁就该嗝屁了。 不过这些话,白维肯定不会告诉乌鲁的,他只是淡淡的说道:“确实,你的身体有问题,我也感觉到了。” 乌鲁立刻抬起了头:“什么问题?” “后门太松弛了,打着打着都要漏X了。” 乌鲁:“……” ------------ 十八 到底是哪根? 白维的一句“你的后门太松弛”直接给乌鲁整不会了。 身为老ASS,他自然明白白维的意思,于是也没心情去思考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当是受了重伤,毕竟他的整个肩膀都被咬穿了,现在还在往外流血呢。 所以,在确认了自己没有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后,乌鲁也就赶忙离开了。 而见乌鲁没有继续追问,白维的心里也放松了些,暂时又被他混过去了。 迟早有一天,乌鲁会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会明白这是他被白维所“寄生”的缘故,但白维希望这一天能够尽可能晚的到来。 因为现在的乌鲁还是有退路的,虽然他的处境看起来很糟糕,但如果他真的狠下心来,也不要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了,把白维切下来,往教堂里一丢后逃之夭夭,从今往后隐姓埋名的当个逃犯,便还是有很大概率活下来的。 这条路乌鲁显然也能想得到,不过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相当于他前半生都白干了,后半生也要活在战战兢兢中,那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但这代价和他的性命比起来,乌鲁更愿意要他的性命。一旦知道使用维萨斯的力量就是在慢性死亡的话,白维敢肯定他会不顾一切的逃掉,那样一来,自己可就难办了。 所以,白维还是要尽可能的麻痹这个家伙,让他沉浸在“我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的幻境中安然赴死,等他发现不对时,至少也要是半只脚都踏进坟墓里,没有其他的选择了的时候。 啧,这样听起来好像有些邪恶。 如果是普通人,白维这样做的话多少会有点心理负担,但对象是乌鲁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此刻的乌鲁并不知道白维早已为他规划了好几条赴死之路,他只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教堂,当然是从后门回去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当然也是因为凯尔塞根本就没有派人看守这里,那个傲慢的骑士长根本不觉得路吉在逃亡后还有胆子回到这里,所以才被白维钻了空子。 在回到房间后,乌鲁立刻将染血的衣服收了起来,而后给自己释放了几个治愈系的魔法。 乌鲁这个水准的治愈系魔法根本没法直接让伤口愈合,最多也就止住血,而后让气色好一些。 但这也足够了,就像是隔壁路吉的房间一样,明明那些骑士们认真调查,就能查出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但他们偏偏不查。乌鲁也是一样,只要把衣服一穿,没有怀疑他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的毛病。 做完这一切后,乌鲁看了下窗外,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还有多久天亮后,便嘀咕着“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但乌鲁不知道的是,当他睡死过去后,他的整条左臂,竟然缓缓的动了起来。 还很贴心的撑着床,给他翻了个面,甚至贴心的盖上了被子。 而后在心满意足的比了个“耶”后,才同他一起没了动静。 …… “欢愉之家”酒吧,凯尔塞看着路吉和罗杰的尸体,脸色十分难看。 “搞清楚这个家伙是谁了吗?”凯尔塞问正在查看罗杰尸体的骑士。 这名骑士立刻从罗杰的尸体上拿起了一个火焰徽章,走到了凯尔塞的面前:“报告骑士长,这个人应该是【野火】教派的人。” “【野火教派】……”凯尔塞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这帮家伙也太快了,我们找到那个黑商才多久?这帮家伙就已经能找到路吉了。” 另一名骑士在检查了路吉的尸体后,对凯尔塞说道:“骑士长,您看这个……” 凯尔塞转过头,发现那名骑士正将路吉的左手展示给凯尔塞看。 那只左手,缺了中指。 “啧,还是来晚了一步吗?”凯尔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来那根手指先前确实在他的手上,但是……” 他转过头,略有疑惑的看着罗杰的尸体。 “如果这家伙是来抢手指的,那为什么他也死了?而且手指也没了……还有第三个人吗?也是【野火】教的吗?” 凯尔塞有些想不明白,路吉在拿到手指后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为什么他和这个【野火】教的家伙一起死了?到底谁杀的谁?现场是否还有第三个人?是不是那第三个人拿走的手指……不过这一点应该没什么疑问。 “卷进来的家伙越来越多了。”凯尔塞低声道,“如果不尽快回收手指,让这消息继续发散的话,会更加麻烦的。” 维萨斯的尸块,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甚至包括四大正教和四大密教。 如今四大正教之一的莱茵和四大密教之一的野火已经下场了,这就已经很麻烦了,要是让这个消息继续发散,被另外的六个教会知道的话,那就更加麻烦了。甚至于,被密教知道要比被正教知道更为棘手,毕竟密教都是敌人、异端,要是敢和莱茵抢,凯尔塞直接碾过去就可以了。 但要是另外三大正教下场,那就没法硬抢了,就看谁的手更快了,谁先将其收容,那么那手指就是谁的了。 所以,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凯尔塞敏锐的意识到仅靠自己这支小队,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那根手指,于是他转头对手下的骑士低声道:“立刻通知科里主教,让他派遣更多的人手来。记得表明我们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报,至少能够确认……”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转头看了路吉的左手一眼,才继续说道。 “至少能够确认那尸块为维萨斯左手的中指,请科里主教尽快将该尸块所封存的规则一道……” 话还没有说完,正在检查路吉尸体的骑士突然开口:“报告骑士长,好像有点不太对。” 被打断了的凯尔塞很是恼火的看着该骑士:“什么不太对?” 这名骑士将路吉那原本压在身下的右手拿了出来。 “路吉神甫右手的拇指……也不见了。” 凯尔塞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 十九 他真的死了吗? “愿莱茵之风永远环绕在你的身边。”科里主教面带微笑的看着身前闭着双眼的少女,而后他缓缓的伸出了手,轻抚着少女的后脑,“愿疾病,瘟疫,噩梦永远都无法伤害到你。” 原本少女的表情还有些不安,有些痛苦,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噩梦之中。 但在科里主教的轻抚下,少女的神情逐渐陷入了平静。 这让在一旁焦急等待着的贵妇人顿感激动:“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我的女儿……” 科里主教用另一只手做出了噤声的手势,而后温和的说道:“已经不急于这一会了,不是吗?” 贵妇人连连点头,立刻闭上了嘴巴,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视角,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少女的后脑勺中钻出,爬在了科里主教的右手上,而后如归本溯源般的消失在了科里主教手背的皮肤中。 旋即,少女的表情彻底平静了下来。在科里主教收回手后,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像是从一场持续已久的噩梦中醒来了一样,表情中还带着一丝茫然:“我这是……” “不要想太多。”科里主教微笑着说道,“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现在噩梦已经结束了,你该好好的拥抱新的生活了,过去的痛苦,也不要再追忆了。” 少女略显茫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一旁的贵妇人立刻上前拥住了她,言语中带着哭腔:“亲爱的,你终于没事了。” 见已经结束了,科里主教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但还没走两步,贵妇人又冲了过来:“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科里主教转过身,接着又被贵妇人抱住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面对贵妇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科里主教没有任何慌乱,也没有失去分寸,他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轻轻的拍着贵妇人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夫人,谁说你没有感谢我的?你献上的那些礼金,已经足以表明你对我主的虔诚了。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忍心看着我主的信徒被噩梦的苦痛所折磨呢?” “我,我知道,但那还不够,那些真的还不够表明我的诚意。”贵妇人抬起了头,那双泪眼此刻却给人一种别样的诱惑,“您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时间,都没能解决我女儿的怪病。您知道的,我的丈夫去世后,整个家族的重担就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女儿就是我最大的期望,如果没有您的话,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说着,贵妇人眼波流转。 “真的,我愿意为了我的女儿做任何事情。” 而对此,科里主教只是微笑。 在又花了一段时间安抚好这对贵妇母女的情绪后,科里主教才看着那风姿绰约的贵妇人带着女人离去,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但当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他便立刻收敛起了笑容,变得面无表情。 他掏出了手帕,将刚才与那贵妇接触的部位都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哪怕连衣服也不放过,似乎生怕那名贵妇在自己身上留下哪怕一丁点痕迹。 而没过多久,一名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男童走到了科里主教的身边,恭敬的说道:“主教大人,骑士长在十分钟前用圣火联络您。” 科里主教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男童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被科里主教叫住了。 科里主教走到了男童的身边,缓缓的伸出了手,轻抚着男童的脸颊,就像是在抚摸着某种艺术品:“真是……美丽啊。” 男童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科里主教抚摸了大概一分钟,而后才收回了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男童这才离开。 而后,科里主教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又径直走到了书桌前。 书桌旁是一个两米高的人形铜像。 这个铜像有着洁白的双翼,表情圣洁,且……没有性别。 这便是莱茵之神的铜像。 这个铜像的莱茵之神向前举着双手,手心中燃着一簇蓝色的火焰。 科里主教伸出手,将手指伸入了火焰之中,而后火焰熄灭,化作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将纸条展开,上面浮现出了一行行怪异的字符。 但这些字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如同燃尽的灰般消失了,但科里主教还是记住了上面的内容,将其摘抄了下来。 接着他坐回到书桌前,拿起了记事本,开始对这些字符进行解密。 而随着解密的进行,他的眉头也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当解密完成后,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解密出来的那一句话,喃喃道:“两根手指?这怎么可能?” 在短暂的惊讶后,科里主教又把凯尔塞传递回来的信息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明白了情况。 凯尔塞说的是“有存在两根手指的可能性”,但并不确定,只是说夺走手指的路吉现在缺了两个手指,正好就是左手的中指和右手的拇指。 也就是说,这确实有可能是两根手指,但也有可能是夺走手指之人丢下的烟雾弹。 唯一能够确定的情报是,至少有一根是真的。 那个黑市商人卖掉的,是真货,要不然野火教也不会卷进来。 不过夺走手指的,竟然是路吉? 科里主教有些意外,对于路吉,他还是有些熟悉的。知道这个家伙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们前些日子还通过书信,按理来说,路吉没有道理去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 不过也不需要太过于意外,那毕竟是维萨斯的尸块,任何人为之疯狂都不用觉得奇怪。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根手指具体的下落,毕竟野火教的那帮异端都掺和进来了,这个消息已经瞒不住了,要是再不尽力将那根流落在外的手指收容,那么接下来会越来越麻烦。 在科里看来,同时出现两根手指的概率太小,这十有八九是对方放出来的烟雾弹,想要迷惑他们。 不过这也说明了,那个把手指抢走的家伙,是行内人,要不然不会对维萨斯的尸块这么了解。 维萨斯还有不少的尸块流落人间,这不是什么秘密,随便在某个城市的酒馆里找个喝得烂醉的混混都能知道这件事情。 但秘密的点在于,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遗失在外的尸块,是哪些部位。 诸神对于维萨斯尸体的处理,并不是乱来的,祂们分解,封存的并不仅仅是维萨斯的尸体,还有他的力量。 那些被分解的尸块,无一不是承载着维萨斯生前的特质和……规则。 而这些信息,哪怕在各大教会中都是绝密的。 科里主教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用链子锁住的,没有书名的古籍,他轻抚着古籍的书脊,将莱茵的力量注入其中。 而后“咔嚓”一声,古籍上的链子随之断开,书中的内容一点点的展现在了科里主教的眼中。 这本书是由四大正教联手编纂而成,在早期甚至有四大正神亲自参与进来添加的内容,它承载着诸神的力量,心志不坚定者光是看一眼就有可能精神失常。 而这本书的作用,就是为了记录那些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禁忌物”。 这些“禁忌之物”大都给这个世界带来过麻烦,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每当它们出现都会带来浓厚的鲜血。 而这些“禁忌之物”,有的已经被四大正教所收容,但有的还下落不明。有可能在四大密教手中,也有可能还流落在民间。但不管是那种,只要出现,四大正教都有义务将其收容封存。 这些“禁忌之物”也是千奇百怪的,但也要高低之分,危害性低的能迷惑数人的心魂,而危害性高的能让一整个城邦陷入异常。所以四大正教也根据它们的综合危害性,将相对弱一些的放在书的前面,相对强一些的放在书的后面。 而后,将危害性最大的一百个“禁忌之物”排了序,记载在这本古籍的最后十页。 而维萨斯的尸块,全都在这百位“禁忌之物”中。 凭借着记忆,科里主教将这本书翻到了倒数第三页,这一页,就记载着维萨斯的两根遗落在外的手指。 【禁忌物二十九——维萨斯的手指(左中指)】 【禁忌物二十四——维萨斯的手指(右拇指)】 对于这种前百的禁忌物,收容和封存起来绝对要慎之又慎,还要根据他们的特性做出不同的准备。 就比如这两根手指,它们所承载的特性和规则,是完全不同的。 “【禁忌物二十九——维萨斯的手指(左中指)】: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为201年,一位流浪诗人用它打动响指,终止了天琴教派大主教的神术‘天界悬丝’的施展,代价是该名流浪诗人的整具身体化为灰烬,自此该手指遗失。推测:该手指封存有【终止】的规则,能够打断包括神术在内的一切术士吟唱,取消包括神术在内的一切术士加成,但除此之外并不具备额外的攻击手段,同时会给使用者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 “【禁忌物二十四——维萨斯的手指(右拇指)】: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为178年,使用者为阴影教徒,该密教教徒在同一条街道的两个酒馆做了不同的实验。在其中一家酒馆对着客人竖起了大拇指(朝上),又在另一家酒馆对着客人(朝下),最终导致了两种不同的结果。拇指朝上的客人受到了鼓舞,并在之后的日子里积极向上,努力生活,大都事业有成。拇指朝下的客人们则是陷入了极端的抑郁之中,并在一个月内相继自杀。推测:该手指封存有【扰动】的规则,能够轻而易举的扰动人心,但最为可怖的是,该过程不需要调动任何魔力或者神力,目前也不知道使用者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也因此,大街上任何一个朝你竖起右手拇指的人,不管是朝上还是朝下,都有可能是维萨斯的力量在向你靠近。(又注:记于188年,直至今日,十年前那家受到正向鼓舞的客人也全部死亡,他们在灵魂层面努力进取,积极向上,但他们的身体无法跟上,所以大都死于过劳)。” 这两根手指的描述,科里主教已经看了太多遍了,但每看一遍都不免在心里赞叹这样强大而又神奇的力量,而后想象着这位传说,在活着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难怪连诸神都不惜联起手来杀了他。 毕竟,这些力量和规则,光是只在这本古籍上看一看,就已经让人心生向往了。 ……好像扯远了。 科里主教翻看这本古籍,还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找到那根手指。他之所以认为那个把手指夺走的家伙肯定对维萨斯的尸块很了解,便是因为这个,这个家伙的烟雾弹并不是乱放的。 这两根手指的规则和力量完全不一样,所以应对的策略也不同。就比如中指能够打断术士的施法,但本身没有攻击性,所以用一些物理上的手段更能奏效。而拇指更多的是精神与灵魂上的扰动,那么在对付它时要更多的做好这一层面的防护。 而夺走手指那人丢出的这颗烟雾弹,就会让人不知道该作何准备了。 凯尔塞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用圣火紧急联络科里主教。 因为科里主教的手上,有着能够解决这一困境的东西,那就是号称“真实之眼”的,维萨斯的左眼。 “只有尸块,才能更好的对付尸块啊。”科里主教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这眼中仿佛闪烁着某种奇特的光芒。 那根手指,不管是中指还是拇指,我都会收回来的。 科里主教心想。 而在他即将把古籍合上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古籍的最后一页,这一页上就只有一句话。 “【禁忌物零零零——维萨斯的灵魂:他是否真的死去了?】” 啪的一声。 古籍合上,锁链一层层的套了上去。 刚才的那句话,仿佛从未出现过。 ------------ 二十 上古邪神也可以做贴心大姐姐 “咳咳咳咳……” 乌鲁又是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中惊醒的。 他十分难受,感觉都要把肺给咳出来了,喉咙里都带着一股腥甜的血味。 “你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啊。”白维慢悠悠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昨晚的战斗对你的身体而言,负担还是太大了啊。” “……抱歉,维萨斯大人。”乌鲁有些无措,“我,我会努力的。” 白维“呵”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什么,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乌鲁以为他身体的恶化是源于昨晚的那场战斗,而非是因为自己的降临。 但乌鲁并不知道,甚至于,他见白维没有再嘲讽自己,还松了口气。 现在,他是真怕维萨斯大人也要把自己丢下了。 乌鲁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天刚蒙蒙亮,这说明他并没有睡太长的时间。 老实说,他现在真的很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继续躺着,直接睡到明天这个时候。 如果是往常,他还真的可以,哪怕现在正值灾荒,教堂外聚集着一堆等着他发放救济粮的灾民,他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睡,反正没开门就是神的旨意。 但是现在,他的那位好友正在满世界的寻找他左手上的这根……咳咳,维萨斯大人,他实在是不敢露出太多的破绽,所以只能强行拖着这疲惫的身体,掀起被子下床。 嗯……我睡觉前还好好的盖了被子吗? 乌鲁有些疑惑,但这个疑惑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存在太久,便一闪而逝了。 “维萨斯大人。”在床上坐了一会后,乌鲁稍稍缓过了些力气,便小心翼翼的问白维,“今天我该做些什么呢?” “正常做事就好了。”白维淡淡的说道,“昨天晚上已经把局势搅乱了,现在焦点不在你的身上,那你就维持现状,平常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那就去做什么。” “我明白了。”乌鲁点了点头,而后艰难的起身,“那我现在就去工作。” 但还没走两步,又顿在了原地。 “怎么了?”白维问道。 “呃……”乌鲁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往常我好像也没有这么早起来工作过,今天这么勤奋,会不会有一点……不太正常?” 白维似笑非笑道:“一个懒散的人突然勤奋起来了,害怕让人觉得你心里有鬼是吧?” 乌鲁讪讪的笑了笑。 “反正看你自己,我又不知道你平常是怎么做的。”白维说道,“我也不是你妈,不要什么都问我,我也要睡了。” “明,明白了,维萨斯大人。” 这句话过后,白维便没了回应,像是真的睡过去了一样。 这时乌鲁又看了一眼窗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大概什么时候出门才比较正常,而后他便后悔了起来,现在的时间还早,他完全可以再睡一两个小时。虽然现在也可以回去继续躺着,但躺下容易,等会再想要起来可就困难了。 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乌鲁轻轻的叹了口气,旋即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而后下意识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镜子。 镜中的人,乌鲁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满眼都是疲惫,脸上毫无血色,简直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 和几天前的他,完全就是两个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变化,确是因为他得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维萨斯的力量。 可为了得到这一力量,却几乎失去了之前所拥有的一切,还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乌鲁呆呆的望着镜子,眼睛有些迷茫。 “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把‘我不正常’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这时,白维的声音又从他的内心深处响起,但这还不止,白维还努力的将身体立直了起来,用“小头”与乌鲁对视着,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可以现在就把我切下来,然后抛下一切跑路,那样至少能保全下性命……大概吧。” 乌鲁立刻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看着那立直的中指:“维,维萨斯大人,您还没有去休息吗?” “懦弱与恐惧让我无法入眠。”白维模棱两可的说着。 但这却是实话。 在昨晚的降临过后,白维不仅对乌鲁身体的掌控变得更多了(多达一只手),在灵魂层面也与乌鲁更加契合了。所以,他已经能感觉到先前所感觉不到的,来自乌鲁内心深处更细微的变化,比如刚才那一闪而逝的迷茫和后悔。 这些情绪好吗? 这不好。 为了保险起见,白维决定不装睡了,还是给自己这个……嗯,信徒?还是替身?嗨,不管是什么,白维决定要再给他做一做化疗才行。 先前白维一直扮演着的都是蛊惑人心的邪神角色,对乌鲁采取“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才让乌鲁走到这一步。但是现在,仅仅是这样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好使了,所以不妨转换一下思路,变成知心大姐……呸,知心药老之类的角色试试看。 所以,白维就像是站在乌鲁这边考虑的那样,主动的告知了乌鲁那唯一一条退路——抛弃现有的一切,赶快跑,有多远跑多远,这样还能活下来。 但乌鲁会选择这条路吗? 答案是很明显的。 乌鲁只踌躇了几秒钟,便连连摇头:“不不不,还没有到那种时候。我明白您的意思,维萨斯大人,我现在还有您的帮助,我理应不用害怕任何人。” “呵呵,能想明白这点,也算是进步了。”白维说道,“勉强有我门徒的风范了。” 白维的话让乌鲁微微一怔:“您,您说什么?我是您的……门徒?” 他感到很是诧异。 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这两天来,白维第一次“夸赞”他。虽然他也不能确定这种程度算不算夸赞,但白维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门徒,就已经足够让乌鲁感到惊讶了。 “呵呵……”白维又努力的让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这根手指立直一些,仿佛这样看起来更有气势,“我的灵魂在你的体内,你能够使用我的力量,那你不是我的门徒,又还能是什么呢?” 看着那向着自己立直的中指,乌鲁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几天,他可以说是经历了人世间的大起大落。 起是得到了维萨斯的手指,获得了那超脱于凡尘的力量,而落则是因为,为了得到这股力量,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连莱茵神甫这个身份,在日后也是保不住的。 而白维对他的又更多是嘲弄以及逼迫,这让乌鲁感到……很孤独和害怕。 老实说,自打二十年前他完整的经历了那个饥荒后,他已经很久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他就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已经失去了一切,饿得快要死了,却没有人能拉他一把的日子。 但是现在,白维承认了自己是他的门徒。 这一瞬间就让乌鲁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而他和白维相识,也不过是两天而已。 “我明白了,维萨斯大人。”乌鲁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我的身后有您的支持,那我没有必要感到害怕。” “呵呵,说这话之前先把自己好好整理一下吧。”白维淡笑着说道,“你现在颓得让我都不想多看你一眼。” 乌鲁心里一惊,而后连忙对着自己使用了几个恢复魔法,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好看了些,才松了口气。 眼见自己的话疗再次取得了成效,白维十分满意。 什么?你说堂堂一代传奇人物还要给乌鲁这样的普通人做心理建设很丢人? 那怎么了,马X腾在企鹅起飞前不也装过知心大姐和贴心小妹和别人聊天吗? 至少白维不用改变性别。 而且他还没有打算就此收手,既然都已经开始了,那没必要只是浅尝辄止一下,那样大家都不舒服,不如再深入一下。 于是,白维转过身子,将目光聚焦在了乌鲁的书架上。 眼见自己的中指就这样转了个面,乌鲁不免感到了一阵幻痛:“维萨斯大人,您这是……” “找两本关于莱茵的书给我看看。”白维说道,“我睡了太久,这世界变化太大,还是先了解了解比较好。” 乌鲁立马将书架上的《莱茵圣约》拿了下来,作为莱茵教派的圣书,这应该是最能诠释莱茵二字的书籍了。 而后白维发现,这本《莱茵圣约》要比书架上的其他书籍破很多。 但不是那种保管不善的破,而是一看就翻了很多遍的破,和那种“教材发下来一整个学期没动过简直和新的一样”完全不同。 难道是…… 白维不动神色的让乌鲁将这本圣约翻开,而后发现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这本书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简直就像是学霸的教材。 “这上面的笔记都是你做的?”白维问道。 “呃,是的。” 乌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立马感到了后悔。 毕竟他现在可是维萨斯所认定的门徒(在他看来),却表现出对《莱茵圣约》如此虔诚,这多少有点……对维萨斯不太虔诚了。 但也没办法,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翻开过这本书了,早就忘了他曾在上面留下过的痕迹。 “你为什么要在上面做记录?”白维问道,“把这本书弄成这样,就不算亵渎那位莱茵之神吗?” “呃,是有点。”乌鲁有些尴尬的说道,“但这本书是我自用的,不是用来传教的就无所谓。至于用成这样……主要是为了考核。” “考核?” “是的。”乌鲁说道,“大教堂每隔四年都会开启一次考试,各个小教堂的神职人员可以报名。” “具体是做什么的?” “呃,就是成绩优异者可以直升大教堂,成为大主教,乃至教皇身边的神仆。”乌鲁生怕白维会认为自己依旧对莱茵之神抱有忠心,连忙补充道,“不过那都是我年少无知时候的事情了,我最后一次考都是十年前了,其实也就只是随便考一考,完全没有用心。” 随便考一考,完全没有用心…… 白维看着那快要被翻烂了的书页,以及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记录。 “好像不是很有说服力呢。”白维淡淡道,“你考了几次?” 乌鲁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了什么,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三次。” 三次,也就是十二年。 一个人的青春。 “都没考上?” 乌鲁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考上了也不会留在这里啊。” “为什么没考上?” “这,没有为什么啊。”乌鲁下意识的想挠头,但发现自己抬起的是左手,顿感大不敬,连忙换成了右手,但这么一换又显得有些刻意,便颇为尴尬的回答着,“这,就是成绩没达标呗,上面说我没考上,那就是没考上啊。” 白维听完后,将这些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老实说,白维感到有些诧异。通过乌鲁的描述,以及这本破落的《莱茵圣约》,他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刻苦读书十二年,只为了拥有更好生活的少年形象,但现在,那个少年却成长为了乌鲁这样的……嗯,中年人渣,这其中的反差感让白维都有些不适。 而乌鲁在游戏中也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没有多少剧情,玩家也不会关心他,毕竟能让玩家讨论的,最差的也要是【撕咬者罗杰】那种级别的家伙。 所以白维没法在游戏中得到更多关于乌鲁的信息了,比如他的过往,所以更多的,还需要白维自己“亲眼”去看了。 但白维也不是什么底牌都没有,他拥有着一条能够改变乌鲁整个世界观的信息。但现在还没到放出来的时候,白维觉得,要是能够和乌鲁寒窗苦读的消息结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王炸。 “差不多到时间了。”乌鲁又看了一眼天色,而后将《莱茵圣约》合了起来,“维萨斯大人,我该去工作了。” “去吧。”白维淡淡的说道,“别忘了,我在你的身后。” 乌鲁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将《莱茵圣约》塞回到了书架里。 就好像,将曾经那个少年也封存在记忆中那样。 ------------ 二十一 站在桌上竖中指 得到了白维言语“鼓励”的乌鲁重振起了精神,打开了教堂的门。 如往常一样,门外早就聚集了等待多时的,早已饥肠辘辘的人们。在看到教堂开门后,他们就如同僵尸一般围了上来,但和僵尸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以至于走起路来时像是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见此,乌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暗骂了一句“真是饿死鬼投胎”,而后侧开了身子,让这些人冲到教堂里喝粥。 粥当然不是乌鲁熬的,这两天他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又要杀人,又要埋尸,还要剁手指,怎么可能会有空来管这些救济粮。 这些都是教堂请信徒来做的,不过说是请,实际上却是不花钱的,一般都是交给周遭那些信仰莱茵神教的小地主。地主会让仆人在前一天晚上将粥熬好,而后在清晨送过来,以莱茵教会的名义将这些粥分发下去。 “那些小地主这么好心的吗?”听了乌鲁的解释,白维问道,“不收钱?” “他们还想收什么钱?”乌鲁很是不屑的说道,“我都已经把上面发下来的粮食低价卖给他们了,他们可以大赚特赚,赚了这么多,他们掏这点东西出来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原来如此。 白维算是搞明白了。 发生灾荒后,莱茵上层会向下层发放救济粮,这些救济粮落在最下级的教堂里,也就是乌鲁这个级别的教堂中,而后乌鲁将这些粮食转卖给地主们,地主们在买了粮食后,又给每个教堂提供最低等级的,加工好的食物,比如白粥。 这玩意是最适合的,很容易做到量大但不管饱,让人很怀疑喝下去的到底是粥还是水。但这却可以应付检查,毕竟那一桶接着一桶的,看起来确实很有分量。 这样环环相扣下来,就好像是莱茵神教真心想要救灾,但却被下级一层层的剥削,以至于根本救不到几个灾民。 仿佛莱茵神教初心是好的,但却因为失去了对下层教堂的掌控力,才将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但按照白维对莱茵神教的了解,以及路吉在那封写给那位主教大人的信来看,这一切的一切,莱茵高层基本上是知情的。 毕竟这可是有着超凡力量存在的西幻世界,各大神教的上层对于下层没有掌控力什么的……怎么可能。 见白维突然问起这方面的事情了,乌鲁突然感到有些紧张:“呃,维萨斯大人,您是对这一切,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 当然不满了。 虽然在游戏里这饥荒就只是背景剧情,但现在可是实打实的灾情,作为正统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看着这教堂里挤满了快要被饿死的灾民们,想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止是天灾还有人祸,肯定不会感觉有多么高兴的。 只是,他不能将这份不满表现出来,毕竟他现在可是维萨斯。他不能流露出不符合这个身份的情绪,比如说……怜悯。 “没什么不满的。”所以他只能平淡的回应,“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 “是的。”白维说道,“现在的位置太低了,我看不到太多的东西,你把我举高点。” 乌鲁微微一愣,而后下意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中指……哦不,这是维萨斯大人。 “把您……举高一点?”对于这个指使,乌鲁感到有些懵,他踌躇着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这句话问出来我就不得不开始怀疑把你选成我的门徒是否合格了。”白维没好气的说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举高点,举高点,举高点!我给你重复三遍,这下明白了吗?” 眼见白维有些不耐烦了,乌鲁顿时不敢耽搁了,只能立刻举起了左手。 “这,这样行吗?” “再举高点,我看的还是不够清楚。” 没有办法,乌鲁只能把手举得更高,几乎是完全笔直的立着了。 “这,这样可以了吗?” “高度够了,但你举那么多根手指做什么?挡住我的视线了。”白维说道,“其他手指放下去。” 乌鲁只得再次听令,将其他四根手指收了回去,单独立一根中指。 白维的视野终于开阔了,虽然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其他四根手指放下去,但那样一来势必会引起乌鲁的紧张,认为自己的身体不受控了。 而现在这样的话,乌鲁就肯定会以为白维的力量还被束缚在那根中指中。 不过白维让乌鲁把自己举高高并不只是为了折腾他,而是确实在观察着情况。 他先是观察了一下教堂内的灾民数,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教堂里的难民要比前两天少了一半。 这可不是大家突然就不饿肚子了,而是那一半的难民,没有办法来到这里了。 至于原因嘛…… 白维将视线投向了教堂外,但看的依旧不是很清楚,被墙给挡住了。 “再高点。”白维命令道。 再,再高点? 乌鲁有些为难,他很想说自己已经举到顶了,再高点就只能踮起脚尖了,但那好像也高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毕竟刚才白维已经表现出不耐烦了,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未免也太没用了。 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不一会,白维的视野又拓宽了一大截。 这下他终于能看到教堂外了。 果然如他所想,教堂外的各条街道上,出现了不少莱茵教会的骑士,他们正在审核所有路过的人,所有可疑的人都会被推搡到墙角蹲着。 莱茵教会的反应还真是迅速啊。 想必昨晚在发现了路吉和罗杰的尸体后,那位骑士长就立刻联络了上面,接着只用了半个晚上,就凭空出现了这么多的骑士,显然是从其他教堂紧急抽调过来的。而且还不止是骑士,检查的人中还有不少穿着布甲的人,这些应该是地主们的家仆,也被征用了。 显然,他们认为自己还在这座小镇,并且不打算让他离开。 但这无所谓,这本来就是在白维的计划中,但计划还没有完全达成,白维是想要闹得更大一些,将那位主教大人引过来,毕竟,他的眼睛还在那里呢。 就在白维思考的时候,身下的乌鲁战战兢兢的开口:“维,维萨斯大人,虽然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您,但我还是觉得,我站在桌子上对着所有灾民竖中指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 二十二 软弱 在乌鲁的提醒下,白维才发现他的姿势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为了能够让白维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乌鲁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桌子,而后站了上去,同时踮起脚尖,高举着左手,左手则是竖着中指。 有种热血少年漫中的主角抬手指天的既视感,只不过人家用的是食指,而乌鲁用的是中指。 这个怪异的动作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果不是大家都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了,根本没力气去思考其他的事情,肯定会有人过来问一问神甫大人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在举行一些神圣的仪式,需不需要他们帮助之类的。 但他们确实是太饿了,所以即便是如此怪异的动作,这些人也就只是抬起头,用那麻木的眼睛往这边看一眼,而后将碗底的粥舔干净,才慢慢悠悠,一瘸一拐的离开……不过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他们看一眼,也确实是说明很怪异了。 “好了,已经看完了,可以下来了。”回过神来的白维淡淡的说道。 得到了命令的乌鲁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从桌子上下来了,而后他又听白维问道:“在你们这,竖中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特,特殊的含义?” “嗯,比如骂人之类的。” “这个……没有吧。”对于白维的提问,乌鲁不敢大意,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想起竖中指有什么特殊含义的一说,才回答道,“我想过了,确实没有。” “这样啊。”没有的话,那白维就放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多竖一下中指。” 乌鲁有些不解:“这是为什么?” “因为能让我看得更远。”白维淡淡的说道,“很多事情,我只有‘亲眼’看到,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我能看到什么呢?特别是你在遇到人的时候,最好能习惯性的竖一竖手指,不然……我不一定能及时帮到你。” 而后,白维把刚才看到的情况都告诉了乌鲁。 一听有更多的骑士来了,整个小镇都戒严了,乌鲁就感到一阵紧张。但听白维说会帮自己,他又有些感动,可他还是有些疑惑:“我明白了,维萨斯大人……但要是见到人就竖中指,会不会有些奇怪?” 如果是在我的世界,你这见人就比手指,可是要被打的。 白维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不动神色的回答着:“你就不能设计点自然的动作?非要什么东西都要我教?” “我,我明白了。” 这时白维不免在心里吐槽了起来,如果附身的是另一根手指就好了,维萨斯流落在外的手指有两根,一根是左手的中指,一根是右手的拇指。如果他附身的是拇指,那么乌鲁就可以化身“夸夸”人,毫无负担的在任何地方将他竖起来,别人不仅不会觉得奇怪,还会觉得亲切。 当然了,前提是不要反向竖。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又一次来到了乌鲁面前……依旧是那个小男孩。 “乌,乌鲁神甫。”小男孩还是低着头,很是忐忑的样子,“我,我来了。” 乌鲁低头看着小男孩,想到这家伙又是来要粮食的,下意识的怒目圆睁:“你怎么又……” 话说到一半,他又猛地想起让他每天来领粮食似乎是白维的意思,便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谩骂给止住了。 “跟我来吧。”他没好气的对小男孩说道,而后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后发现小男孩没跟上来,回过头后发现小男孩还呆呆的站在原地,立刻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嘛?让我在这里把粮食给你吗?” 小男孩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跟上了乌鲁,来到了教堂的后方。 乌鲁一边在心里暗骂着“真是贪心的小鬼”,一边像昨天那样分了三个人的粮食,装在一起递给了小男孩:“收好了,可别被人发现了。” 小男孩将粮食接了过来,低着头踌躇了一下,似乎有些挣扎,但并没有挣扎太久,他便抬起头看着乌鲁,结巴的说道:“神,神甫大人,不,不需要这么多了。” “嗯?”乌鲁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小男孩又将头低了下来,那黑乎乎的手不断的搓揉着同样黑乎乎的衣角:“不,不需要这么多了,妈妈已经死了,就只剩下我和妹妹了。” 乌鲁的瞳孔微微一凝。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在沉默了一会后,他才缓缓的出声:“哦,那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了。” 小男孩连连点头,而后将袋子里的粮食又匀出三分之一还给乌鲁后,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小男孩的背影,乌鲁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但临近开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这一切都被白维看在了眼里,但在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默默的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时候言语反而是累赘。 所以,白维一直等着乌鲁逐渐调整好了心情时,才又慢悠悠的来上了一句:“你是否想起了自己?” 乌鲁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表情又是一僵,而后他连忙否认:“哦不,当然没有,维萨斯大人,请您相信,我小的时候可没有那么的……软弱。” “是吗?” “是,是的。”乌鲁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他在面对白维的时候经常有这种慌乱的时候,但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不一样,他十分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便迫切的问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乌鲁的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是大不敬了,但白维并没有计较,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你的那位好兄弟在干什么吧。”白维轻笑着说道,“他不是满城的想要找到我的下落吗?那就如他的愿好了。” ------------ 二十三 应对方法 贝当,这是小镇的名字。 在洛维大陆上,这个词语有着美好的意义和象征,只可惜没人在意它,就像是没人在意这突如其来的饥荒已经带走了这个小镇一半以上的人口一样。 原本热闹的城镇就这样陷入了死寂和萧条当中,但却在今天又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热闹起来的方式,和想象中的不太相同就是了。 这些没有地方去,没有食物吃的贝当居民们,就这么三三两两的坐在街道旁,用那略显麻木和茫然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小镇中的,一批又一批的教会骑士,骑士们那精致盔甲上的莱茵徽章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却没有表明他们的来意。 一开始,小镇的镇民们还以为他们是来赈灾的,这说明他们信仰的莱茵之神还没有将他们抛弃,让仿佛置身在黑暗中的他们看到了一束活下去的光。 但很快,这一束光就熄灭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骑士们身上带着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武器。 很显然,骑士们并不是为了赈灾而来,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因为饥饿让他们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就更别提用来思考了。 所以他们只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的呆坐在原地,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可不做事,并不意味着事不会找上门来。这些骑士们会一个个的找过来,也不与他们商量,粗暴的将他们的手抽出来,观察讨论一番后又粗暴的放下,在期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有些人想要借此要口吃的,但却都被这些骑士们无视了。 “骑士长,这真的会有效吗?”跟在凯尔塞身后的骑士一边看着同僚们筛查灾民,一边问道,“那个抢走了手指的人,应该已经不在这个镇子上了吧?” “不,他肯定在的。”凯尔塞说道,“这座小镇通往外界的所有路口都已经被我们封死了,昨晚还在这座小镇杀人的那个家伙,是不可能跑的出去的。” 说着,凯尔塞停下了脚步,因为看到面前有几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被饿死的镇民),他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而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红色的手帕,遮在了鼻子前,同时咒骂道。 “这帮该死的家伙,要死能不能死在角落里?非要死在大街上,有没有公德心啊。”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掉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去,把那几具尸体检查一下,看看东西是不是在他们身上。” 骑士们面面相觑:“啊?” “白痴吗?”见手下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凯尔塞忍不住骂道,“看看那个家伙会不会躲在这些尸体里装死。” 骑士们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应诺上前,虽然他们的表情普遍有些不太情愿,但在命令下也没有办法。 “那帮邪教徒们,最喜欢的就是哪里黑,哪里恶臭就往哪里钻。”凯尔塞的话语中满满的都是鄙夷,“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也只能在阴沟里生存,不过这一次,不管它们躲在哪条沟里都是藏不住的。” 骑士们知道凯尔塞的话并不是夸大的。 在昨晚他们用圣火通知了科里主教后,主教大人连夜调遣了两个骑士团赶到了这座小镇,直接将小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仍有骑士抱有疑惑:“骑士长大人,这座镇子就这么大,真的有必要动用两个骑士团吗?这是否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凯尔塞瞥了一眼提出这个问题的骑士,说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在抓那个家伙吗?” 骑士想了想,问道:“还有那些邪教徒吗?您认为野火教派来的人不止一个吗?” “呵呵,这只是一个原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凯尔塞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这里并不是那些邪教徒控制的城镇,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也比我们晚,反应肯定会比我们慢半拍的,所以他们就算真的派了人,也不会有多少。” “那我们这是……” “别忘了,这个地方是和哪个教派势力接壤的,我说的是正教。” 这名骑士瞬间明白了:“您是说,天琴?” “明白了就好。”凯尔塞淡淡的说道,“那帮机械怪物可比邪教难缠多了。” 这时,那两名检查完尸体的骑士站了起来,向凯尔塞报告道:“骑士长,已经检查完了,他们都是死人,手指也是正常的。” “知道了。”凯尔塞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找个地方把尸体烧了,丢在这里晦气。” 而后,他便准备到下一个地点检查,但还没走两步,余光就瞥到一名骑士匆匆走来。 “骑士长,主教大人回信了。”骑士虽然是在跑着步,但却是很小心翼翼的护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等他走进的时候,才发现他护着的是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 凯尔塞挑了挑眉毛,似乎猜到了这是什么,于是他将手指伸入火焰中。 火焰并没有灼烧他,而是在接触到他手指的那一刹那化成了一小张纸条。 凯尔塞扫了一眼,立刻拿出一个黑色的记事本进行翻译。 很快,他便翻译完毕了。 “果然,主教大人已经查到了那两根手指所封存的规则,以及做出了应对这一规则的办法。” 听凯尔塞这么说,一旁的骑士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哪怕身为教会的骑士,他们也仍旧对那传说中的存在抱有着一定的惧意,因为那些尸块封存着的【规则】,他们虽然不是全部都知道,但也知道仅有的几次所引发的灾难。 但最主要的还是未知,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不过好在,伟大的科里主教知晓着那两根手指的【规则】,并且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这样一来,那就不是未知的了。 “首先,如果是左手的那根中指,那中指封存着的规则应该是【终止】,可以通过与其他手指进行的‘打响指’释放,也就是在使用法术或者神术时绝对不能听到他的响指声,所以科里主教给出的应对策略是……”凯尔塞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缓缓的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来人,“我的老伙计,你不好好的在教堂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凯尔塞的身后,乌鲁正在尴尬的笑着。 但那左手的中指,也慢慢的探出了头,无言的凝视着凯尔塞。 ------------ 二十四 凯尔塞的打算 一直以来,在面对凯尔塞这位骑士长的时候,乌鲁都十分紧张。 就更别提现在了,乌鲁明知道这位骑士长满镇子找的人,就是他自己,可他还是站在了这位骑士长的面前,颇有些自投罗网的意思了。 但这并不是乌鲁的本源,如果不是维萨斯大人的要求,他根本就不敢出现在凯尔塞的面前。 可这偏偏就是维萨斯大人的要求,他没法拒绝,而且他也知道维萨斯大人说的没错——“你不来找他,难道要等他来找你吗”?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化被动为主动。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这表面上是在祈祷,但实际上是为了能够让白维看得更清楚些。 “很抱歉打扰你,凯尔塞。”乌鲁说道,“可我觉得我必须要来一趟了,很明显,这座小镇正在发生一些事情,而路吉神甫也一直都没有回来,昨天晚上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老实说,我觉得这对于身为此地神甫的我,并不怎么合适。” 听了乌鲁的话,凯尔塞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乌鲁,从乌鲁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紧张的意味,但这并不会让他感到奇怪,他一直都知道乌鲁畏惧着自己。 而乌鲁的说辞,倒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凯尔塞也没有往这方面多想,所以他平淡的说了一句:“你不用等路吉了,那个老家伙已经死了。” 乌鲁瞪大了眼睛,很恰到好处的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因为他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凯尔塞淡淡的说道,“然后被密教的人杀死了,现在那东西也被密教的人拿走了,我们现在就是为了找那件东西。” 说罢,凯尔塞摆了摆手,似乎是不想透露更多的消息了。 “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快走吧。” 听凯尔塞让自己快走,乌鲁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掉头离开,但那根不属于他的手指却轻轻的点了一下他的手背,顿时让他僵在原地。 乌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毕竟来的路上白维都已经交代给他了,而现在他想跑,但白维制止了他。 没有办法,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乌鲁还是对着凯尔塞的后背,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某个和手指有关的东西,对吗?” 凯尔塞的身体一顿,而后猛地回过头,用那充满了杀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乌鲁:“你怎么知道?” 随着他的动作,其余的骑士们也都围了上去,同时将目光锁在了乌鲁的手上。 这一刻,乌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接下来的解释要是不能让凯尔塞满意的话,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于是他强忍着平静,说出了和白维商量好的话:“来的路上已经被骑士们检查三四遍了,每个人都要看我的中指和拇指……老实说,我很难不往这方面去想。” 听了乌鲁的解释,凯尔塞眼中的杀气逐渐消散了。 他看了一眼乌鲁的身后,想着从教堂到这边,确实有好几个检查点,而乌鲁也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人,被这样检查双手,联想到那是什么东西也很正常。 于是凯尔塞摆了摆手,围在乌鲁身边的骑士们立刻退了下来,而凯尔塞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戏谑了起来:“你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嘛。” 眼见危机暂时解决了,乌鲁又松了口气,而后笑着说道:“呵呵,那位的尸块,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当然也就只是建立在知道这一层面。” “呵呵,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些,那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吗?”凯尔塞似笑非笑的看着乌鲁。 “嗯,我只是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毕竟我也是神职人员……” “你只要在教堂里发发粥就好了。”凯尔塞打断了乌鲁的话,“这是我们的工作,后勤人员,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说呢?” 见凯尔塞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乌鲁当着凯尔塞的面,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行,那我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看着乌鲁那落寞背影,凯尔塞觉得就这样让他回去有些没意思,于是他叫住了乌鲁:“其实你非要帮忙的话也可以。” 乌鲁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凯尔塞。 凯尔塞甩了甩手里的纸张,说道:“这是科里主教做出的如何应对【禁忌物二十九】的方法,那就是,用耳塞堵住耳朵,不要听到响指的声音就行了。” “不要听到响指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凯尔塞摊了摊手,笑着说道,“就是这么简单,毕竟就只是一根手指,没有进攻性。所以你要是真的遇上了那个抢走【禁忌物二十九】的邪教徒,不要犹豫,堵住耳朵上去干他就可以了。只要把他抓住,那绝对是最大的功劳,科里主教一定会把你调回东教堂的。” 而后,乌鲁便离开了。 骑士们有些不解的问凯尔塞:“骑士长,堵住耳朵就是对付【禁忌物二十九】(中指)的方法吗?” “当然,我没有骗他。” “那【禁忌物二十四】(拇指)的方法,主教大人没有研究出来吗?” 凯尔塞看了一眼提问的骑士,笑着说道:“当然研究出来了,不管是【禁忌物二十九】还是【禁忌物二十四】,主教大人都给出了应对的方法。” 骑士更加不解了:“那您为什么不全部告诉他呢?” “为什么要全部告诉他呢?”凯尔塞淡淡的说道,“反正以这个家伙的力量,遇上邪教徒,对方不需要使用禁忌物的力量都能干掉他。” “那您为什么……” 凯尔塞淡淡的回了一句:“莱茵守则第二十条是什么?” 莱茵守则第二十条…… 这名骑士愣了愣,而后立马明白了一切,不再多问了。 因为莱茵守则第二十条的内容是:莱茵神职人员在遇上“禁忌物”时,若未掌握了“禁忌物”规则,可即刻撤退。若掌握了“禁忌物”规则,需将其封印,若在掌握规则的情况下撤退,视为失职,后视禁忌物危害程度判罪(禁忌物前百将处以绞刑)。 凯尔塞淡淡的看着乌鲁的背影。 路吉死了,而且还是以私藏禁忌物这种大罪死的,日后教堂追查起来很麻烦,而凯尔塞和路吉恰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这些交情,就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科里主教,一个就是……这位乌鲁神甫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凯尔塞不得不对自己这位“老相好”做一些布置了。 让他和路吉一起上路,是最好的选择。 路吉,乌鲁…… 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凯尔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昨天第一次见乌鲁的时候,这家伙是在干什么来着? 凯尔塞停下脚步回忆了一下,而后想起了什么。 乌鲁好像让他帮忙寄信来着,而寄的信正是路吉写给科里主教的。可路吉当晚就跑了,为什么在白天还要给科里主教寄信呢? 凯尔塞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翻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而后将那封信找到了。 还在。 凯尔塞也顾不得这是写给科里主教的了,立刻将信拆开,仔细阅读。 信的内容很正常,全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的细节。 可路吉那家伙都已经都已经得到了维萨斯的手指,怎么还会在乎这些? 凯尔塞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移到了信纸上方,那里有一块红斑。 他用手指蹭了下,而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是血。 ------------ 二十五 很好,你终于掉进去了 从凯尔塞那离开后,乌鲁的表情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他也不是傻子,凯尔塞为什么突然愿意把【禁忌物】的规则告诉他,并且不断强调那个夺走了手指的邪教徒除了那一额外规则外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了,怂恿他去对付那个邪教徒的原因,是很明显的。 “那个混蛋。”乌鲁咬着牙说道,“想借刀杀人,他竟然想除掉我!” “就像是你想除掉他那样的除掉你吗?”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 乌鲁顿时哑然,半晌后才有些结巴的说道:“我,我想除掉他也就只是一个,一个想法而已,可是这个家伙,他已经付出行动了。” “你是想向我解释什么吗?”白维的小头再次立了起来,就仿佛是在双手抱胸似的看着乌鲁,“你想说,你还是十分注重你和他的‘兄弟’情的,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对他下手的……你是想借此表明你的义气,还是对他的感情?” “不,没有!”乌鲁当然否认了,“我只是……不想杀太多的人,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要是在对凯尔塞动手的话……” “在你接上我手指的那一刻,你就是在与世界为敌了。”白维淡淡的说道。 这句中二感拉满的话要是说给一些同样中二病的少年,肯定会让他们感到热血沸腾,但说给乌鲁这个老屁眼神甫就只能让他吓得浑身一抖,而后连连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根奇怪的立直手指,而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维,维萨斯大人,您还是小心一点吧,毕竟这些人都在找您。” 对于乌鲁的反应,白维是真的感到有些无奈。 为什么,他就不能落在一个满脑子都只有毁灭世界,一发现自己的存在时就会哇哇大叫着要把全身心都献出来的邪教徒的手里呢,那不就方便多了。 这个老屁眼神甫真是太麻烦了。 但白维并没有把这些不耐烦的情绪表达出来,而是平静的说道:“放心好了,这些低级骑士的检查手段,应该还不足以把我检查出来。” “呃……”听白维这样说,乌鲁便有些不解,“那您为什么过来的时候还要让我伪装呢?” 在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乌鲁也确实遇到了好几道检查关卡,但白维都让乌鲁以教会神甫的身份混了过去。 莱茵神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乌鲁虽然只是个小地方神甫,但在名义上确实要比这些最低级的骑士们高一级,所以骑士们也不太敢硬来,当然也是因为他们默认了那手指是在邪教徒的身上,而将乌鲁这个教会神甫排除在外了。 但这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行为,特别是乌鲁刚才还对凯尔塞说,来的路上他已经被检查过了,要是凯尔塞这么一核对,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乌鲁不明白,如果目前教会骑士们的检测手段真的无法检测出白维的存在,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呢? “我说了,是‘应该’,不是‘绝对’。”对此,白维自然也是有解释的,他平静的说道,“在以前,你们确实是没有这个技术力,但我毕竟已经睡了那么久,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更新迭代呢?我倒是无所谓,但你敢冒这个险吗?” “呃,这自然是不敢的。” 乌鲁立马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但也是因为他并没有觉得白维的话有什么不对,这个理由很充分。 所以他并不会想到,这只是白维给他挖的又一个坑。 在附身于乌鲁的这几天,白维就致力于给乌鲁挖各种各样的坑,有的坑乌鲁已经跳下去了,而有的坑还没有,为了防止他不跳或者漏掉了,白维就只能多给他挖一些。 当然了,这是不能让他察觉的。 还好,这方面白维做的不错。 “咳咳咳……”突然间,乌鲁又捂嘴咳嗽了起来,越咳越猛烈,等到把手放下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手心里满是血。 “看来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啊。”在乌鲁说话前,白维便淡淡的开口道,“等恢复过来以后,先去加强一下体力,你实在是太弱了,这种水平怎么能当我的门徒呢?” 乌鲁从白维的话语中听出了那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像之前一样感到紧张,甚至有一种,很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白维提到了“以后”。 是啊,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维萨斯大人。就算不是莱茵的神甫了,他还是维萨斯大人的门徒。 这让眼下处境艰难的他,有了稍许的心安感。 “我明白了,维萨斯大人,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乌鲁擦了擦嘴角的血,继续上路,同时他想到了凯尔塞刚刚说的话,便问道,“话说回来,维萨斯大人,刚才凯尔塞说的那些,能够对付您规则的方法,您……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没有什么看法。” “那……它会生效吗?” “我也不知道。”白维半真半假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这般虚弱过,虚弱到只剩下一根手指。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们的所有办法对我都无效,现在我就只剩下一根手指了,你们还要思考对策。我只能说,有点让我感到可笑,但我确实没这方面的经验——用一根手指去打人。” 乌鲁感觉白维的这番回答,听起来怎么有些……幽默呢? 维萨斯大人也会幽默的吗? 他很好奇,但他不敢问,正好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人,他便立刻将手放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迎面走来的人从穿着上来看,并不是骑士,而是地主的家仆。在骑士们还没有到位的时候,凯尔塞从地主的家里借来了这些家仆用来充当临时关卡。 这些人自然也是不敢检查乌鲁这个神甫,但也不至于太过在意,他们就像是没有看见乌鲁似的,自顾自的,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手里还提着一袋染血的粮食。 乌鲁也注意到了那袋粮食,突然感觉有些眼熟。 而后,他听到这些家仆们的交谈声。 “那个小屁孩,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肯定是从老爷家偷来的,但无所谓,反正已经归我们了。” 乌鲁微微一怔,他再次看向了那袋粮食。 那不是染着血,是已经被血浸透了,正一滴滴的从里面往外漏。 这一刻,乌鲁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 “砰”的一声。 乌鲁将那个家仆的脑袋按在了墙上,如同失了智般的大吼着:“说!你们把那个小鬼怎么了?!” 就像是一条护食的狗。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白维微微一笑。 很好,你终于掉进去了。 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 二十六 到底死在哪? 乌鲁原本以为,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经忘了,或者说,他曾努力的让自己忘掉某些事情,而他原以为成功了。 在那模糊的记忆里,他也还是个孩子。 那时是冬天,大雪覆盖了镇子里的一切——房屋,地面,以及饿死的人。 他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一瘸一拐的,那破洞的裤子上染着血,每走一步都会在这片雪上落下一块红斑。但他并不觉得疼,因为他的怀里抱着两个黑面包。 只要有这个,母亲就不会挨饿了,病重的她可能就有力气熬过这个冬天了。 只要有这个,他就可以不去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要有这个,只要把这个带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后,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向他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男人问他:“小鬼,你抱着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抱紧了面包,接着男人的拳头就迎了上来……之后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视线很模糊,记忆也很模糊。 等到这一切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的站在家门口,看着早就没了生机的母亲。 那之后,他一把火将整个屋子点燃,转身回了教堂,回到了和蔼的路吉神甫身边。 那记忆中,在苍白世界中熊熊燃烧的大火,也被愈来愈大的雪扑灭了,再也没有了痕迹,以至于,乌鲁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是现在,那地主家仆手中那浸血的粮食,突然的将他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把本该覆灭的大火, 他妈的燃起来了。 乌鲁的意识都还没有跟上,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一只手将那家仆的脑袋按在墙上,一只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仿佛要将这个家仆生吞活剥了一般。 面对乌鲁突然的暴走,另外两个家仆也吓了一跳,但他们又不敢拿乌鲁怎么样,毕竟乌鲁那神官服所代表着的,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大势力之一。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敢动手,只能在这手忙脚乱的像是跳舞。 “神,神甫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有,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乌鲁也不多废话,又从这个家仆手里拿起了粮袋,狠狠的砸在这个家仆的头上:“我说!你们把那个小鬼怎么了?!” 这时家仆们才明白乌鲁在问什么。 “那,那个小鬼偷了我们老爷家的粮食,所以我们才……” “放你妈的屁!”乌鲁恶狠狠的瞪着说话的家仆,“这粮食是我给出去的!你是在说是我从你们那里偷的东西吗?!” 两个家仆面面相觑,知道这是踢在铁板上了,立马鞠躬道歉。 “对,对不起,神甫大人,我们不知道是您给的粮食!” “真的不知道啊,我们真以为那孩子是小偷!求求您放过肯德吧,他快要被您捏死了!” 快要被我捏死了? 乌鲁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家仆已经是满脸通红的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的样子。 他立刻松开了手,而后,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粮袋。 等等,我刚刚是在……做什么? 乌鲁有些愣。 我这是在,生气? 是在为那个小鬼,生气? 可这是……为什么? 乌鲁想不明白。 而趁着他发呆,另外两个家仆连忙把那个叫肯德的给拉了起来,他们想要跑路,但又不敢立刻跑。而是拉着肯德给乌鲁道歉:“实在是对不起啊,神甫大人,我们不知道那孩子……呃,和您有关系,我们真的以为他是小偷。所以稍微教训了他一下,但您放心,他没事的,已经被我们赶回家了。” 眼下,三名家仆已经认为那个小男孩就是乌鲁的男宠了(莱茵的癖好人尽皆知),他们抢了那个小男孩的东西,又把他打了一顿狠的,所以才被乌鲁报复了,而眼下,他们也只能祈求乌鲁的原谅。 但乌鲁没有回答三人,而是低着头,死死的看着手里这袋浸血的粮食,那黏稠的血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滑落,仿佛要将他拉回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 “那个,神甫大人……” “滚。”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出,“别让老子再看到你们,快给我滚!” 听乌鲁让他们滚,三名家仆顿感如释重负,而后立刻跑路,生怕乌鲁反悔。 而他们跑远后,乌鲁也没有动作,依旧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嘴里呢喃着:“为什么……” 接着他便听到了白维冰冷的声音:“我不管你是为什么,你要是再把我的本体浸在血里,我就要弄死你了。” 乌鲁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是用左手拿着粮食的,以至于现在五根手指都被血染透了。 “抱,抱歉,维萨斯大人。”乌鲁立刻将粮食换到右手拿,而后用那洁白的神官服擦手,主要是擦中指,直到将手指彻底擦干净,连指甲盖里都没有污垢后,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维萨斯大人,这样行吗?” “行了。”白维淡淡的说道,“干得不错。” “呃,您说的不错是指……” “那个孩子啊。”白维故作疑惑的说道,“你不是因为我看重那个孩子,所以才替他把粮食抢回来的吗?” 乌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啊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那毕竟是您看重的孩子,所以我才……” “好了,去把这粮食给他送过去吧。”白维说道,“你应该知道那孩子住哪里吧?” “我……知道。”乌鲁那紧绷的心突然轻松了不少,“我,现在就去。” 对,这都是因为那孩子是被维萨斯大人看重的,我才会出手。 就只是因为这个,仅此而已。 …… 教堂,神甫宿舍。 凯尔塞带着一众骑士站在路吉的房子前。 “乌鲁还没有回来?”凯尔塞问手下。 “是的。”手下回答,“乌鲁神甫并没有回来。” 凯尔塞微微眯起了眼睛。 乌鲁在和他分别后,并没有回到教堂。 这种时候,他要去哪里?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凯尔塞转头,看向了路吉的房子,发布了命令:“立刻给我检查,看看路吉那个家伙,到底死在哪里。” ------------ 二十七 只不过是一条狗 路吉的房子就被凯尔塞手下的骑士们翻了个底朝天。 而凯尔塞就站在屋外冷冷的看着,老实说,他已经猜到了真相是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那个乌鲁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证据。 没过多久,一名骑士便小跑着从路吉的房间里出来,向凯尔塞汇报着:“骑士长,确实在路吉神甫的房间内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您要来看看吗?” “当然。” 凯尔塞不耐烦的推开了骑士,径直的走入了路吉的房间中。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办法通过血液来辨别一个人的身份,但可以通过法术将被血液浸染过的地方显现出来(当然是在一定时间内的)。 而一进屋,凯尔塞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在空气中飘舞着的淡蓝色法术尘埃的帮助下,那殷红的血迹就像是洒在尘白的积雪般显眼,它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仿佛是将一个人身体里的血全部放干了。 毫无疑问,这个出血量,如果没有特定的法术或者神术的辅助,是一定活不下来的。 凯尔塞眯了眯眼睛,轻声道:“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路吉神甫真正的死亡地点。” 他又联想到了路吉尸体,那整个小腹都已经烂掉了,尸体上有着十余处刀伤。那显然不像是在战斗中留下的正常伤势,杀掉路吉的那个人,更像是泄愤。 不管怎么说,至少能确认路吉确实是死在这里,而非是死在“欢愉之家”的酒吧。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是谁杀了路吉。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明显了,毕竟这个院子里就只有两个人住,而另一个人的房间,和这个房间就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路吉被人杀了,五十米外的另一个人一无所知,这可能吗? ……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莱茵骑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讲证据,特别是关于维萨斯的尸块。 但凯尔塞的内心却有些抗拒,抗拒是乌鲁杀了路吉这个可能事实,他打心底不愿意相信。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老朋友竟然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他无法接受,毕竟单从交情上来看,路吉比乌鲁更能称之是凯尔塞的朋友。但路吉要是那个背叛莱茵的人,凯尔塞并不会感到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这个老谋深算的混账干出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意外,但偏偏是乌鲁。 因为在凯尔塞看来,乌鲁就只不过是他和路吉所养的,一条狗而已。 或者说,泄欲工具? 他们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将他捡了回来,压在身下,给他食物,然后压在身下,教他认字,然后压在身下,让他成为神甫,然后……继续压在身下。 这就是在养一条狗,给狗吃的,给狗穿的,让狗越长越壮,并不是为了让狗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就只是为了让狗能够继续讨好自己而已。 但是现在,这条狗……反噬了。 它把主人杀了。 这让同为主人的凯尔塞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所以,凯尔塞宁愿相信是有邪教徒用了特殊的手法,在乌鲁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路吉杀了,也不愿意相信乌鲁这条狗,竟然真的噬主了。 只可惜,更多的证据正向着凯尔塞最不愿意相信的点指去。 “骑士长!屋外也发现了血迹!”没过多久,就有骑士在屋外汇报道。 凯尔塞立刻走了出去,看着这名骑士指着一片被挖开的土壤。 都还没有靠近,凯尔塞就已经能从这些泥土上嗅到一些腥味了。 “这是怎么回事?”凯尔塞问道。 “据属下推测,路吉神甫的尸体应该在这里被埋过一段时间。”那名骑士说道,“但并没有太久,第二天就被挖出来了。” 凯尔塞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名骑士从乌鲁的房子里一路小跑而来。 “骑士长!”这名骑士将一件沾满了鲜血的神官袍展现在了凯尔塞的面前,“这是在乌鲁神甫的房间里找到的。” 凯尔塞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下对上了,全部对上了。 凯尔塞的脑海中已经能够模拟出这里发生的一切。 乌鲁杀掉了路吉,并且埋了尸。等自己到来的那天,路吉的尸体,就埋在距离他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一想到这,凯尔塞就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那个家伙,那条狗,那个被他和路吉压在身下压了二十年的……玩具,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凯尔塞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是一个被自己养的狗所威胁到的主人的愤怒。 “那个家伙。”他轻轻的开口,“他在哪里?” 尽管还没有展露出来,但熟悉凯尔塞的骑士们知道,凯尔塞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但他们现在确实不知道乌鲁去了哪里,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凯尔塞。 可也就在这时,一名骑士推着三个家仆走了进来。 “骑士长!”这名骑士将三个瑟瑟发抖的家仆按了下去,而后说道,“这三个家伙是最后见到乌鲁神甫的。” 凯尔塞的眼睛从三名家仆的脸上扫过,微微点头。 “很好。”他轻轻的说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 乌鲁站在了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土路上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犹豫的看着这条通往小镇外的路。 之所以说这条路熟悉,是因为他曾经走了许多年。 但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他已经二十年没有来过了。 自打他亲手点燃了那场火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再回到这条路上。 “怎么了?”白维的声音在乌鲁的脑海中响起,“有什么问题吗?” “不,维萨斯大人。”乌鲁回过了神来,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带着寒意的冷风将他的鼻腔剐蹭的生疼,一如……当年那般。 而后,他抬起腿,踏上了这条,曾经是回家的路。 ------------ 二十八 我帮你把你妈埋了吧 自打昨晚与【撕咬者罗杰】的战斗中,白维借着乌鲁的身体来了一次短暂的“降临”后,他与乌鲁在灵魂层面的共鸣就更深了。 这让白维能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乌鲁的内心波动以及情绪变化(当然是单向的),就比如说现在,在踏上了这条通往镇外的小路后,白维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到乌鲁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紧张,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于是白维直接发问:“你很紧张?” 乌鲁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到沟里去:“啊不,当然没有……您为什么这么问?” 白维淡淡的回答:“因为你的心跳声吵得我睡不着觉。” 乌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确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像是随时有可能蹦出来似的,这让他更加紧张了:“抱歉吵到您了,维萨斯大人,我这就……” 说到一半便卡住了。 心跳声吵到维萨斯大人了,他难道要把心脏给挖出来或者按停吗? 好在白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他的意思,“呵”了一声后便问道:“你知道那个小鬼住在哪里吗?” “……知道。” 因为他和住在同一个地方。 乌鲁在心里想着。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连那个小鬼名字都没有问的情况下,依旧记住了他家的地址。 这些话他原本不想说的,但面对着白维,乌鲁又不敢有太多的隐瞒,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才补充了一句:“以前我也住在这里。” 不要再往下问了,不要再往下问了。 乌鲁在心里祈祷着。 而白维在“哦”了一声后,也确实没有往下问的意思了。 这让乌鲁稍稍松了口气,但又突然的感到了一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落寞。 有些事情他已经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如果不是再次踏上了这条路,他估计都想不起来。但是现在他想起来了,从这条二十年没有过变化的路上走过,每走一步他都能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久到已经过期、腐烂的记忆就这样刺痛着他,让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封存起来,不与任何人提起,还是应该将其拿出来和人倾诉。 就在这纠结混乱中,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想要快点完成白维的任务,将这点粮食丢给那个小鬼,然后就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白维也猜到了乌鲁的想法,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乌鲁就这样,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的走到了一个屋顶塌了一半的破房子前。 走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又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即便二十年都没有来过,依旧像是昨天才离开的一样。 二十年来毫无变化,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亲手点燃的房子已经不在了,想必是清理掉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将自己的表情恢复成神甫的威严模样,而后走上前,想要敲门。但他很快就发现根本不需要敲门,因为门没有关,就只是半掩着的……门锁还是坏的。 于是乌鲁直接将门推开,顿时感到一阵恶臭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这一咳,自然又是咳出了血。 只是还没等他细想,一道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神甫大人?” 乌鲁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小男孩,正蹲在阴暗的房间里煮着粥。而他的身边是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女孩,正歪着头看着乌鲁,眼神呆滞而茫然。 乌鲁蹙起了眉头,正想要说些什么,但余光却瞥到了一旁的床上,接着瞳孔微微一凝。 一个已经没了生机的中年女人正躺在床上,身体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草。 乌鲁这才想起了小男孩白天时和他说过的,这家伙的母亲在今天去世了。 现在正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一如……二十年前那般。 他妈的,这该死的回忆又跳了出来! 乌鲁在心里暗骂着,他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每在这里多呆一秒,他都感觉像是在被无数根针猛扎一样。 而这时小男孩也走了上来,怯生生的问道:“神甫大人,您这是……”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那袋染血的粮食拿了出来:“这是你的吧?” 小男孩有些呆愣的看着乌鲁手里的粮食。 乌鲁冷冷的说道:“以后学聪明点,有吃的就不要暴露在外面,非要让人把你抢了?” 原本乌鲁就只想说这么一句话然后赶快离开的,但他又觉得自己这话也太过于“温和”了,就好像是专门来帮这个小鬼的一样,让他十分不自在,于是他补了一句:“真是个傻逼。” 说完后,便将粮食丢给了小男孩。 但小男孩接过后,却十分的茫然:“可是,这不是我的啊。” 正要离开的乌鲁在听到小男孩的话后眉头一皱:“这不是你的?” “嗯。”小男孩指了指那正在煮的粥,“那才是我的,我没有被人抢。” 乌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仔细看了看小男孩,发现小男孩虽然脏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伤口,而按照那些家仆的说法,他们可是下了黑手的。 也就是说……确实不是。 看来白来了。 但乌鲁也不想关心这个,反正来了都来了,他便对小男孩丢下了一句“那你就拿着吧”,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破地方他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可是这粮食……” 走到门前的乌鲁停住了脚步,而后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小男孩:“怎么?沾了血就不想要了?” “不不不。”小男孩连连摇头,“只是,这不是我的东西。” “那又怎么了?” “丢掉它的人,会很伤心的吧。”小男孩很是不安的攥着衣角,“我拿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时间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所有人都没有动,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事情了,有些不安的问道:“神甫大……”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乌鲁猛地转过身,大步向他走来,而后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一边踹一边骂着不知所云的话。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妈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老好人,啊?!” “你妈都已经死了!你妹也要养不活了!你还要在这里考虑别人?!” 乌鲁越打越狠,只是那双狠厉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你妈没了!”他朝着小男孩歇斯底里的大吼,“以后你就只是一个人了,懂不懂啊!” 这期间,乌鲁一直打,小男孩一直抱着头躲避,而他的妹妹则一直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眼睛没有一点变化,像是死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男孩已经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而乌鲁也躺在了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的说道。 “有铲子吗?” “我帮你把你妈埋了吧。” ------------ 二十九 我免费把你妈埋了你还要做弥撒? “呼呼呼……咳咳咳……” 每挖一铲土,乌鲁就要猛吸一口气,而后再咳两声,这让他十分难受,感觉肺都要炸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铲接一铲的挖着。 而在一旁看着的小男孩时不时的就想来帮忙,却被乌鲁一次次的推开,而后恶狠狠的瞪着,嘴上还要骂着:“滚开点,别来打扰我,老子埋尸是专业的。” 毕竟前天才埋了路吉。 小男孩便只能在一旁看着,怀里抱着妹妹,他的母亲躺在他们的身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乌鲁在挖土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就能用余光瞥到小男孩的母亲,这就会让他身体一僵,仿佛躺在那里的母亲不是小男孩的,而是他自己的。这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便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但很快余光又会瞥到,然后开启下一个循环。 在这个灾年,死去的人很多,但能下葬的人,却并不多。 因为活着的人都已经没力气了,怎么还会为死去的人考虑呢? 如果乌鲁不来的话,小男孩也是没力气挖这么大一个坑的,二十年前的乌鲁,也同样如此。所以这一次,乌鲁将坑挖的很深很深,就仿佛是拼了命的想要弥补什么似的。 而白维则保持着静默,在乌鲁开始挖坑后就一直都没有说话,像是消失了一样。 于是乌鲁就这样一直挖到了傍晚,铲子都快要被挖坏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嘴里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这样就够了。” 接着从坑里跳了上去,打算把尸体搬下来。 他刚抓住这位母亲的肩膀,而后就看到小男孩松开了妹妹,很是自觉的去将母亲的双腿抗了起来。 这让乌鲁有些不高兴,原本他是想要自己完成的,但在看了小男孩一眼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与小男孩合力,将他的母亲放进了坑里。 而由于他抓的是上半身,自然免不了看到这位母亲的脸。 而后他发现,一点都不像。不管是眼睛、嘴巴还是鼻子,都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呢? 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乌鲁依旧感觉心脏跳得厉害。 “你能不能麻利点?笨手笨脚的。”乌鲁只得努力的将这份情绪掩藏在他凶恶的表情中,他对着小男孩骂着,“赶快把你妈埋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小男孩也没有反驳,默默的干活。 接下来,小男孩也是自然而然的参与了进来,两人一起将挖出来的土埋回去。 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乌鲁也没有让小男孩滚开,他们沉默着把活干完,看着这位母亲的一切一点点的被黄土掩埋。 当最后一捧土被铲子拍平后,乌鲁再也扛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坟头,呆呆的看着自己挖出来的坟。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感觉心中最大的一抹遗憾被填平了,又感觉并没有填平,反而平添了一个更大的遗憾。 乌鲁呆呆的坐了一会,然后见小男孩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很是犹豫的样子。 “有屁放。”乌鲁没好气的说道。 “呃,神甫大人。”小男孩很是紧张的攥着衣角,“能请您帮我的妈妈做个弥撒吗?” 哦,还有个弥撒啊。 乌鲁想了起来,自己是个神甫,替死去的人做弥撒还是本职工作来着。 所以他并没有多想,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小男孩,骂了一句“真是屁事多”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走到了坟前。 做弥撒,他可太熟了,只要随随便便说几句“愿你的灵魂回归莱茵的怀抱”,就能从家属那里拿到一大笔钱。 所以他很是熟练的站在了坟前,很是熟练的张开嘴:“愿你的灵魂回归莱……” 但话说到这里,就卡住了。 ……回归莱茵的怀抱吗? 这二十年来,他在神甫任期内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大都是黑的,脏的,不堪入目的,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此时此刻,站在这座坟头前,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那句话。 憋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也说不出来。 这让一旁的小男孩很是好奇:“神甫大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乌鲁转过头看了小男孩一眼,而后抬脚就踹了过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得寸进尺了?老子免费帮你把你妈埋了,你还让要让我免费做弥撒?!你知不知道弥撒要多少钱啊?你知不知道老子的神圣祝福是有价格的啊,啊?你妈的命值这个钱吗?你觉得她值吗?!” 这一脚乌鲁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因为他自己也没力气了,所以小男孩很快的就爬了起来。 乌鲁原本以为他会生气,毕竟自己这么侮辱他的母亲。 但小男孩并没有,甚至于他很是愧疚的对乌鲁说道:“对不起神甫大人,是我太贪心了。” 乌鲁一窒,感觉有气都发不出来了,只得冷冰冰的说道:“你知道就好。” 而后就准备离开。 但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又听小男孩说道:“我会努力成为像您一样的神甫,然后自己给母亲做弥撒的。” 乌鲁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像他一样的神甫,像他……一样。 在僵了几秒钟后,乌鲁像是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再一次冲到小男孩面前将他打倒在地。 “成为我一样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杀过人!我放过火!我,我,我还玩过小男孩!你这样的小屁孩,老子最喜欢玩了!玩腻了,玩坏了就毁掉!” “那天晚上,我也是要玩你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还他妈想成为我这样的人?我告诉你,我要是在教堂看到你!我一定会弄死你的,一定会弄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不许加入莱茵,不许成为神甫!听明白没有!” 在发泄似的说完这一切后,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乌鲁怕了。 他像是逃难似的转身就跑,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里,一口气跑了几百米,最终倒在了路边,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就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像是活死人。 而后,他听到了脑海中响起了,那沉寂已久的声音。 “你,在害怕什么呢?”白维缓缓开口,言语中满是戏谑。 ------------ 三十 他是花,你是蛆 听到了白维的声音,乌鲁立刻像是弹簧般的立直了起来,满脸的茫然瞬间化为了紧张。 白维静默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乌鲁都快要忘了他的存在了。 “维,维萨斯大人。”他努力的驱散掉心中的那股情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了起来,“您,您刚刚说什么?” 白维轻“呵”了一声,他并不介意重复一遍,甚至还很乐意:“我在问,你在害怕什么?” “害,害怕?怎么可能。”乌鲁下意识的就想要否认,“那只不过是个小兔崽子,我为什么要害怕他?” “哦?是吗?” 白维自然不肯在这种时候放过他,他努力的挺直了身体,而后乌鲁就看到自己的左手被那根特立独行的中指硬生生的牵引到了自己的眼前,让他不得不与自己的中指对视着。 乌鲁下意识的想要移开目光,但迫于白维的压力,他并不敢这样做,就只能硬挺着。 “你很紧张,特别紧张。”白维淡淡的说道,“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声,现在的你,要比杀掉你那位老上司的时候紧张,要比在面对那个骑士长的时候紧张,甚至比昨天晚上遇到那个密教徒,有生命危险时还要紧张。这种紧张,应当是可以归在害怕这一类上吧?” 面对着能够直接听到自己心跳声的“邪神”,乌鲁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些无力,但他还是反驳道:“不,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刚才的表现并不是害怕,那个小鬼并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点。” “哦?”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不是害怕,那又是什么呢?” 乌鲁紧紧的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如果是往常,面对白维的提问,他根本不可能有保持沉默的勇气,但是现在,他不想说话,真的不想说话。 于是他真的不搭理白维了,只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径直的向镇里走去,仿佛要专心走路。 面对这样的“大不敬”行为,白维不急也不恼,但也没有停下来,依旧在慢慢悠悠的说道:“其实我挺好奇的啊,乌鲁,你在成为神甫前,是什么样的人呢?你能告诉我吗?” 乌鲁装作没有听到。 “我听说,所谓的四大正教所属的低阶神官,大都是从本地里的孤儿挑选出来转换而成的,想必你也是吧?嗯……据我所知,这个地方二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饥荒,而且要比这一次的规模更大,死了更多的人,而你又是在二十年前成为的神甫,所以……” 乌鲁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了一抹十分明显的慌乱。 而这抹情绪自然被白维所捕捉到了,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猜中了。 “看来我说的没错。”白维说道,“你看那个小鬼,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不!”乌鲁立马停下了脚步,死死的盯着左手的中指,“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他不一样!” 见乌鲁突然的激动了起来,白维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底了。自打第一天晚上后,乌鲁便再也不敢忤逆白维,别说起情绪了,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但是现在呢? 对于白维来说,接下来的对话就是关键了,该如何让乌鲁在这个坑里摔得更深,这是要好好斟酌的。 于是他轻笑着说道:“啊,不要激动,我当然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和他是两种不同的人。” 乌鲁还以为白维这是认可了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松口气,却又听白维说道:“那个小鬼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甚至还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天真以及善良的……烂好人。但你不同,你是恶人,而且还是那种最低级,最糜烂的,恶人。” 乌鲁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但白维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还在那里说着。 “那孩子即便自己吃不上饭也不想抢别人的食物,但你是即便吃饱了也要看着别人碗里的。那孩子想要成为神甫为他人做事,而你成为神甫后只会让他人为你做事。你和那孩子唯一相同的可能就只有母亲没……都是孤儿。你们就像是一体两面,都是从泥泞里出来的,不过他是花,而你……”白维顿了顿,在乌鲁的身体因为恼怒而微微发抖的时候,他轻笑着补完了下半句话,“你是蛆。” “他散发着芳香,你散发着恶臭。” “所以我刚才的形容也有问题,你先前的表现确实不是害怕,而是……自卑。你看到他同样从泥泞里出来,却一尘不染,你从泥土里出来,却……没有干净的地方。所以你愤怒,你自卑,所以你对他拳打脚踢,所以你才要拼了命的逃离那里。” 在一套组合嘴炮打完后,白维才停了下来。 而此刻的乌鲁,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我……” 白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着乌鲁。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下一秒,乌鲁猛然爆发,他用右手死死的抓住了白维的本体,那眼睛像是要杀人,“你了解我吗?!你真的了解我吗?!” “什么叫他是花我是蛆?什么叫他是好人我是烂人?!你以为我想当烂人的吗?!” “他要饿死的时候,是我给的粮食!是我给的!我什么都没有对他做!那我呢?我要饿死的时候,遇上的是,是他妈的路吉那个老屁眼!我为了那一点粮食,不得不陪他一个晚上!你知道那个晚上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吗?!” “这也就算了,可我换到粮食回去的时候,母亲……我妈已经死了啊!她已经死在床上了啊!就像是那个小鬼的妈一样的死在了床上!” “可那个小鬼呢?他妈死了,我还能帮他把他妈下葬!我妈死的时候,谁又来帮我啊?!为什么没人来帮我啊?为什么啊?!” 他像是到了极限,歇斯底里的朝着白维大吼,宛如失了智的野兽。 “我想做个好人!我也想做个好儿子!我也想做个好神甫!可谁给我机会了?到底谁给我机会了?!你告诉我啊!” 在说完这些话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一次跪倒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 “我也想做个好人,但是没有机会,真的没有机会。” 看着失魂落魄的乌鲁,白维微微点头。 很好,全部都说出来了。 接下来,就只差…… …… 在距离乌鲁五十米的一个屋子里,一个骑士轻轻的拍了下另一个骑士的肩膀。 “通知凯尔塞大人,我们已经发现目标了。” 而后,他缓缓的抽出了剑,那剑身倒映着骑士冰冷的眼睛,比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雪还要冷。 ------------ 三十一 救救我,维萨斯大人! 乌鲁躺在地上喘了十多分钟的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维,维萨斯大人!”他立刻坐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左手的中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根手指被自己勒的有些发红了,他连忙解释道,“对不起,维萨斯大人,我刚刚有些……” 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白维慢悠悠的打断了。 “啊,看来你冷静下来了。” “是的,维萨斯大人,我刚刚有一些……” “不必在意,而且比起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更喜欢你刚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白维说道,“你要不要恢复一下?” 乌鲁:“……” 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恢复一下啊! “啧,这样就没了吗?着实有些无趣。”白维说道,“不过你刚才的反应倒是挺有趣的。你这个家伙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想要和我说的吗?” 白维又一次试图成为知心大姐姐。 但这一次,乌鲁只是以沉默应对。 这一沉默,又是好几分钟。 就当白维以为乌鲁心中的那道墙又要立起来了的时候,乌鲁又缓缓的开口,声音低沉:“那个小鬼,真的和我以前很像,甚至连住的地方都差不多。” 白维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是被母亲拉扯大的,她是虔诚的莱茵信徒,这也深深的影响了我。所以,在二十年前那场大灾荒来了之后,看见母亲病重,我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到莱茵去,然后,我就遇到了路吉。”说到这,乌鲁的身体轻轻一颤,像是被二十年前的回忆又狠狠的刺了一下,“接着,我的母亲就死了,从那以后,我归到了路吉的门下……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了,莱茵神甫,和我想象中的不同,他们,都是混账。” 听到这,白维又缓缓的立直了起来,用那小头直视着乌鲁:“但是你成为了他。” 乌鲁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似乎是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没能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你觉得是路吉改变了你,而不是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吗?”白维又慢慢悠悠的开口。 对于这个问题,乌鲁就没有一丝犹豫了,立刻回答道:“当然!如果不是遇到了路吉那个老混蛋,如果那些神甫真的是和我母亲想象中的神甫一样,那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那个小鬼,他如果遇见的是路吉,而不是我,那么他也会变成一样的人!归根结底,不是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这个世界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例外的!” 乌鲁努力的将自己摘了出去,白维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吗?很有意思的话,我记住了。” 记,记住了? 乌鲁感觉白维的这话让他有些不安,但他想不出让他不安的点具体在哪里,所以还是暂时丢到脑后了。 “天已经黑了,该回去了。” 乌鲁看了一眼天色,嘟哝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接着走进了镇子里。 在得到维萨斯的手指后,乌鲁觉得自己一天都没有轻松过,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在被迅速消耗,而在今天,他的心力也像是被狠狠的砍了一刀。 眼下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只想快点回到房间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镇子后,他总感觉有些怪异。 虽然是灾年,但这条街……真的有这么安静吗? 乌鲁有些疑惑的停下了脚步,他环顾四周,那些阴暗的巷子里窸窸窣窣,仿佛有阴影在徘徊。 是……老鼠吗?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了乌鲁的心头,让他下意识的在心底呼唤起白维:“维萨斯大人,这里是不是有点……” 话还没说完,白维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乌鲁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感觉左手一沉,整条手臂在突然间发力,将他整个身体都往下拖。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几道箭矢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在斩落掉几根发丝后,钉进了一旁的木墙中。 此时的乌鲁才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那些阴暗的小巷突然掷出了几个细小的光球,光球在落在乌鲁的脚下后,迅速绽放出了刺眼的光束以及嘈杂的噪音。 视角和听觉同时受到攻击的乌鲁发出了哀嚎,而两名教会骑士也趁机冲到了他的面前,用那光束散发出的噪音遮掩住圣剑出鞘时的嗡鸣。 身为文职人员的乌鲁自然不可能是这些教会骑士的对手,而且还是在对方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斗很快就要结束。 拔剑的两名骑士仿佛能够看到两秒后乌鲁的脑袋落地时的场景。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乌鲁在两秒前便已经在脑海里大喊:“维萨斯大人!救救我!” 于是拔剑的两名骑士看到“乌鲁”突然伸出了右手,而后拇指朝下。 两人瞪大了眼睛,凯尔塞骑士长先前的交代立刻在他们的脑海中闪烁。 这是,【禁忌物二十四】! 果然是右手拇指吗?! 两名骑士立刻抬手结印,嘴里同时低呼:“莱茵!” 这是精神防御系的法术,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抗下一切精神方面的干扰,虽然不清楚这样的抗性对于【禁忌物二十四】这样的规则系存在到底有多么大的作用,但只要能抗下一两秒,就足以让战斗分出胜负了。 只是,还没等法术成型,他们又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那即将完成的法术就在这一刻被突兀的取消。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名身经百战的骑士都有些愕然,陷入了施法被打断的僵直中。 接着,白维便利用他们的这一瞬间的僵直,用双手抓了下他们的剑锋,稍稍改变了他们的攻击方向。 于是,这两把剑就这么直挺挺的刺进了彼此主人的喉咙里。 两名骑士呆呆的看着这名所谓的文职人员,又低头看了看他的双手,而后明白了过来。 “不是【禁忌物二十四】,是【禁忌物二十九】……” “不是拇指,是中指……” “快通知,凯尔塞大人……” 两人的语速并没能快过他们生命流逝的速度,于是在将话说完前,他们便已经垂下脑袋,失去了性命。 ------------ 三十二 回家了 看着眼前死去的两个骑士,白维颇为满意的拍了拍手。 他先前让乌鲁把路吉的右手拇指也切下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这一操作成功的迷惑了这帮骑士们,让他们搞不清楚自己的本体究竟是左手的中指还是右手的拇指,而后成功的打了这两个骑士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还没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这使得他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接着诈。 但一说一,如果可以的话白维也不想弄这么多个心眼子,直接莽过去不香吗? 可是维萨斯的左中指封存的并不是战斗系规则,而乌鲁的身体又实在是太弱鸡,不动点脑子还真的不好打。 至于现在…… 白维看着眼前的尸体,而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的情绪已经从镇定转为了慌乱,特别是在看到死去的两名骑士时,重新掌控了身体的乌鲁差点就吓得栽倒了下去。 “我说你能不能出息一点。”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人都死了,你还害怕什么?” 乌鲁猛吞唾沫,脸色苍白:“这是凯尔塞的手下骑士,他们……已经知道了?!” “啊,看来是这样的。”白维懒洋洋的说道,“不过你不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得到我力量的那一刻起,你迟早都是要举世皆敌的。” 可是这也太早了吧! 乌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街角的尽头传来了盔甲摩擦的声音。 凯尔塞……来了! “不,我打不过他的,肯定打不过他的。”乌鲁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维萨斯的身上,“维萨斯大人,您……” “啊,很抱歉。”白维直接打断了乌鲁,而后笑呵呵的说出了乌鲁最不想听到的话,“你那位骑士长朋友还挺厉害的,只有一根手指的我,也打不过他。” 乌鲁瞪大了眼睛。 维萨斯大人……都打不过?!那今晚他不是必死无疑了? 他呆呆的看着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骑士们身影一点点的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而后才听到白维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 “跑啊。” …… 一分钟后,凯尔塞看着死在眼前的两个骑士,脸色十分阴沉。 对于自己下属的实力,凯尔塞可以说是十分了解的,他完全不认为以乌鲁那个水平能够战胜他们其中任意一个,哪怕是有【禁忌物】的加成也不应该。毕竟不管是【禁忌物二十九】还是【禁忌物二十四】都不是战斗属性的规则,被强者拥在手里很可怕,但被乌鲁拥在手里,就算有威胁应该也不大才对。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的? 凯尔塞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了。 那条死狗,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还是说维萨斯的尸块远不止记载中的那些规则? 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在今晚找到他。 凯尔塞勾了勾手指,两名骑士便将先前的家仆给压了上来,这几个家伙先前说乌鲁是为了一个小鬼小偷出头,于是凯尔塞便带着手下找到了那个小鬼家,结果乌鲁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个小鬼直到被杀都不知道乌鲁是谁。 而这也耽误了他们太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凯尔塞提早安排了几个骑士在这里等着,那么他到现在都不一定知道乌鲁的下落。 面对着瑟瑟发抖的三名家仆,凯尔塞毫不废话,抽出了剑砍了其中一个,立刻把剩下的两人吓得瘫软了过去。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凯尔塞淡淡的说道,“告诉我,那个家伙会去哪里。” 这两个家仆哪里会想到凯尔塞竟然会对他们动手,看着同伴的血溅在自己的身上,他们都快要晕过去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乌鲁会去哪里,但面对着凯尔塞的剑锋,他们根本不敢说自己不知道。 好在就在这时,一个骑士跑了过来,对凯尔塞汇报道:“骑士长,那边还有一条通向镇子外的小路,从脚印来看,乌鲁神甫很有可能是往那边跑了。” 凯尔塞眯了眯眼睛:“小路?” 两个家仆听到骑士的汇报,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跳起来说道:“对对对,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向镇子外的。” “镇子外大概有十几户人家,再往外就是死路了,那个家伙肯定跑不掉的!” 听到这,凯尔塞点了点头,将剑收入鞘中。 见此,那两名家仆正要松口气,却又听凯尔塞说道。 “你们跟着我们一起找,找不到的话,也不用回来了。” …… 乌鲁在黑夜里狂奔着。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这么多年来,他最害怕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路吉,一个就是凯尔塞,而后者给他的心理阴影,甚至要比前者更盛。 如果说路吉是个心理阴暗的混蛋,那么凯尔塞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乌鲁根本不敢想象落在他的手里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先前维萨斯大人还能给他一些底气,但现在维萨斯大人也说自己不是凯尔塞的对手,那乌鲁将不会有一丝站在凯尔塞前的勇气。 所以乌鲁只能跑,玩了命的跑。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狼狈过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返回自己奋斗二十年的那个小教堂了,现在的他失去了钱,失去了地位,失去了一切,就差失去生命了。 二十年来的努力和奋斗都化为了泡影,身后还跟着要取他性命的恶魔。 他真的很害怕。 这一刻的他就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在镇子上闯了祸,他也是像今晚这样,疯了一样的往一个地方跑。 那是什么地方呢? 他记不清了。 但在这条漆黑的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上,他的脚步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生涩,仿佛已经将这条路走过无数遍似的。 这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直到他双腿一软,栽倒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跑,但却怎么也跑不动了。 因为他身处的这片废墟,是一块块被烧焦的木头。 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回家了。 ------------ 三十三 我,不是虫子! 回家了。 乌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二十年过去了,自己的家还在这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家。 明明在白天,在眼睛还能看得到的时候,他没有找到家的位置,但到了晚上,一片漆黑,丧失了视野,他却靠着本能回到了这个地方。 蜷缩在这废墟之中,他不敢回头,他不敢去想那废墟之下是否还掩埋着……他不敢去想,只能不断的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这里不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这是错觉。” 乌鲁心中震荡的声音实在是太大,让白维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小头看了乌鲁一眼,又看了看周遭的废墟,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实说,“回家”这一条确实不在白维的计划之中,毕竟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乌鲁的家在哪里,但乌鲁此时的反应还是在白维的预料之中的。 今天一天的所有经历已经让乌鲁到了情绪彻底崩溃的临界点。 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而这最后一步……白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座小木屋,沉默的等待着。 不多时,一阵嘈杂声从乌鲁来的方向传来,乌鲁转过头,看到骑士们举着火把向这边走来。 乌鲁连忙将自己的身体藏得更深了些,整个人都躲在了这废墟之下。 这些破落的焦炭给了乌鲁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就如它还没成废墟的时候。 乌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而后他连连摇头,努力的将这些东西从大脑里甩出去。 …… 凯尔塞站在那几十幢房屋前,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的挑了挑眉毛:“这个地方……” 站在他身边的骑士转头看着他:“骑士长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不。”凯尔塞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而后想了起来。 “啊,这不就是乌鲁那个家伙以前住的地方吗?我以前听路吉那个老混蛋提起过,镇子外的几十户人家,看来就是这里了。” 想到这,凯尔塞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在这种时候回家找妈妈了吗?可惜啊,你妈早就死了啊。” 骑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凯尔塞是什么意思,而凯尔塞也懒得解释,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这个村子,它确实没有外路,就只有这一条通向镇子里的路。这样吧,我就守在这里,你们分成几路进去搜索,挨家挨户的找。看看那个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一旦发现了他,立刻给我发信号,你们不一定能对付的了他,但我可以。” “是!骑士长大人!” 所有的骑士都听了令,包括被骑士们抓来的那两个家仆,他们虽然很不想帮忙,但在凯尔塞的威慑下,还是心惊胆战的跟着骑士们进了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那一道道火光就这样突兀的闯进了这个安静的村子,仿佛要将其整个点燃一样。 而看到这一幕,乌鲁反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他的家……不对,因为他所在的这个废墟周遭根本就没有人家,所以那些骑士根本就没有往这边走。 而他的位置又是在村子的前端,只有骑士们全部进入村子,他就有机会从来的路上跑回镇子。 唯一的问题是,在来路上守着的,是凯尔塞。 凯尔塞就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双手按在圣剑的剑柄上,犹如一座高山,一座让乌鲁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高山。 所以乌鲁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村子能够引起一些动静,让凯尔塞找过去,这样一来他就能趁机逃跑了,但这个小小的,只有几十户人家,而且还在灾年死掉了至少一半人的村子,真的能有能够吸引到凯尔塞注意的存在吗? 乌鲁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祈祷,只能等待,等待命运眷顾自己,等待莱茵之神……啊,他已经背弃了莱茵。 就在乌鲁又被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困扰住的时候,第一队骑士已经闯进了离乌鲁最近的那个房子,而后从房内拖出了两个人。 乌鲁下意识的朝那边看了一眼,而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因为被骑士拖出来的人,他很熟悉……正是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妹妹。 这时乌鲁才猛然意识到,那个离他最近的房子,竟然就是那个小鬼的家! 这一刻,乌鲁的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怎么会是那个小鬼的家?!怎么会是那个小鬼的家?! …… “小鬼!”一名骑士很不耐烦的用圣剑拍了拍小男孩的脸,那锐利的剑锋瞬间将小男孩的脸划破了,“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神甫。” 小男孩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问话的骑士,又看了看另外的几名骑士,接着缓慢的摇了摇头:“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想说!”骑士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敢隐瞒,我就杀了你!所以给我想清楚了!” 小男孩被骑士吓了一跳,但还是弱弱的说道:“确,确实没有。” 接着骑士又转头看向了他的妹妹,用同样的方法拍了拍妹妹的脸:“有没有见过一个神甫啊?” 妹妹也是呆呆的看着骑士,她要比哥哥更呆,像是连骑士的话都没有听懂似的。 “啧,一个傻子。”这名骑士很是嫌弃的收回了剑,而后摆了摆手,“下一家吧,但你们不准回去,就先在这里等着!” 看着这几个骑士没有对小鬼兄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乌鲁那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虽然乌鲁不知道小鬼为什么说没有见过自己,他明明可以说白天见过……可能这个小鬼也不傻吧,知道要是说见过了就会很麻烦吧。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乌鲁并不愿意多想,就只是安静的看着,等待着事态的变化。 而随着骑士们的深入,一户又一户的人家被从房子里拽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问话。 而这些人也确实没有见过乌鲁,就算见过那也是白天了,刚才乌鲁跑过来的时候,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所以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人知道乌鲁正躲在这废墟里看着。 所有的村民都问过了一遍,大家都说没见过乌鲁,那这样就结束了吗? 同样是莱茵神职人员的乌鲁知道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搜查。 骑士们挨家挨户的进入,将这些村民家里的一切都捣碎,甚至连那些土碗土盆都不放过,似乎生怕乌鲁会躲在这里面。 面对这样的暴行,村民们也不敢反抗,或者说没有力气反抗了,他们早就已经麻木了。就只是在那呆呆的坐着,和那小鬼的妹妹一样,眼里毫无生机。毕竟连吃的都没有了,其他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躲在废墟里的乌鲁也在心中疯狂盘算着该如何逃离,要是村民们的房子搜完了也搜不出来,那他们势必会扩大搜索的范围,到时候,他这里也就藏不住了。 而此时的凯尔塞依旧站在入口处,虽然表情已经有些许的不耐烦,但他还是等着。 快,谁都好,只要把他引开,只要把他引开! 乌鲁再一次的在心里祈祷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兴奋的大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那个家伙确实来过这里!” 乌鲁一愣,下意识的循声看去,而后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先前被他殴打过的那个地主家仆,手里正拿着一包带血的粮食。 从那小鬼的家里。 …… “怎么回事?”看着那名家仆手中的粮袋,骑士的眉头微皱,“这是什么东西?” “骑士大人,这就是白天那个神甫从我们手里抢走的粮食!”家仆很是兴奋的嚷嚷着,“就是这一袋!从这个小鬼的家里翻出来的,那个神甫肯定来过这里。” 听到这,骑士们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小男孩的脸上。 “怎么回事?”骑士平静的问道,“你刚才还说,你没有见过那个神甫。” 小男孩立刻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骑士给家仆使了一个眼色。 那个家仆会意,立刻走上前,一脚踹在了小男孩的身上,将其踹倒。 “捡来的?直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说瞎话?!”家仆用力的掐着小男孩的脖子,“在尊敬的骑士大人面前,你竟然还敢说瞎话?!” 那名骑士也冷冷的开口:“我再问你一次,这袋粮食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个神甫到底在哪里。” 小男孩还是摇头:“这是我捡来的,我没有见过什么神甫。” “……很好。”骑士点了点头,对家仆摆了摆手,而后转过了身。 那两名家仆自然明白骑士们的意思,于是两人再一次开始了对小男孩的拳打脚踢。 “该死的贱种,还不说实话是吧?!” “别欺瞒骑士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小男孩就这么双手抱头,任由他们殴打,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这一幕自然也被乌鲁收入眼底。 “他……为什么不承认呢?”乌鲁喃喃道,“为什么不承认自己见过我呢?” 乌鲁完全没有想不明白小男孩为什么不把白天见过自己的事情说出去,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呢? 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因为你帮他把他妈埋了吧。” 乌鲁的身体轻轻的颤了一下,而后立刻摇头:“不,这不可能,不会有人为了这种事情就……” 下半句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小男孩确实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那两名家仆下手很狠,才几下就已经将他打的浑身是血,但他依旧固执的闭着嘴,一声不吭。 可明明他只要把实话说出来了就可以了,说白天的时候见过乌鲁,晚上的时候没有见过,这样就可以了啊。 为什么不说呢? “蠢,蠢蛋……”乌鲁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骂着小男孩,“真是个蠢蛋。” 听着乌鲁的骂声,白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小男孩,同时听着乌鲁在那努力的自圆其说:“哦不,他不蠢,他是聪明,他知道要是承认自己白天见过了我,那这些家伙就肯定会让他把我现在的位置找出来,那样一来他的麻烦就更大了,所以他不如干脆说没有见过我,这样就可以……” 这个结论,乌鲁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 是凯尔塞。 这位没有什么耐心的骑士长最终还是从路口处走到了小男孩的家,他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冷冷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机会来了! 乌鲁瞬间狂喜。 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小心翼翼的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准备在小男孩吸引凯尔塞注意的时候逃之夭夭。 因为害怕引起动静,所以乌鲁的动作很轻,在这废墟里轻手轻脚的攀爬,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虫子。 “你要逃了吗?”白维平静的声音响起。 “当然!这种时候不逃,什么时候逃?!”乌鲁理所当然的回应着白维。 “那个孩子没有关系吗?” 乌鲁的身体轻轻的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让他接着往前爬,同时在心里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会死的。” “那又怎么样呢?”乌鲁咬着牙说道,“他会死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下落,所以才会被凯尔塞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知道我的下落,死的就该是我了!” “真的吗?” “不然还能是……”在爬出废墟的前一秒,乌鲁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感到心肺都要停止了。 他看到了小男孩,小男孩也看到了他。 所有骑士都背对着他,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所以没有人看到在泥泞里攀爬着的乌鲁,除了……被人殴打在地,所以同样身处泥泞中的小男孩。 乌鲁很确信小男孩看到了自己,因为那个小男孩最有特点的就是那双眼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乌鲁几乎都要预见到小男孩会立刻抬起手指向他了。 这样,小男孩就可以从泥泞里站起来了,而他将永远的死在泥泞里,所以他心肺骤停。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男孩在看了他一眼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做,甚至立刻收回了目光,再次抱起了头,将自己深深的埋了下去。 震惊,不解,困惑……以及更多别样的情绪同时涌现在了乌鲁心中,让他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这一切都被更为强烈的求生欲所掩盖,让他立刻扭回了头,接着连滚带爬的从废墟里钻出,离开了这片泥泞之地,猛地向黑夜中逃生。 除了逃生,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愿做,就只有逃。 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这里。 活下去,不顾一切的活下去。 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现在,就只要奔向黑夜。 而看着这样的乌鲁,白维知道,是时候了。 “你还真的就这样跑了。”白维慢慢悠悠的开口。 乌鲁没有回应。 “老实说,你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让我意外,你还记得几个小时前我对你说的话吗?或者说,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乌鲁就像是没有听见,但白维能够感觉到他的脚步稍微乱了一些。 “你说过的吧,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在生死关头,遇到的人是路吉,而那个小鬼,遇到的人是你。你们本是同样的人,只是遭遇的不同将你们变成了不同的样子。” “……闭嘴!”乌鲁反驳的声音在发抖,“不要再说了。” “但我的看法和你不同,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不同的物种在相同的环境下也会变成不同的东西,这是生来的。” “我让你闭嘴,我让你闭嘴啊!” 这下白维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就比如说,同样是从泥里出来,有人天生就是花,就像是那个小鬼……” “闭嘴啊!”乌鲁停下了脚步,死死的抓着左手的中指,似乎是想要将白维就这样拔出来。 但白维却不动如山,甚至那只有指纹的小头上,竟然给了乌鲁一种在微笑的感觉,这让乌鲁感到了害怕,但不是害怕白维本身,而是…… “你是在害怕那个事实吗?害怕我即将说出来的事实。”白维轻笑着说道,“但事实就是存在啊,有人天生就是花……” “闭嘴啊啊啊啊!”乌鲁已经快要疯掉了。 而面对着即将暴走的乌鲁,白维的语调也逐渐转冷,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但有人天生就是虫子。” “虫子,就是虫子。” …… 凯尔塞觉得很无趣。 这个小鬼莫名其妙的嘴硬,但他也懒得动手,直接对那两名家仆说道:“把他妹杀了,看他说不说。” “是,大人!” 小男孩立刻抬起了头,惊恐的看着那两根家仆狞笑着按住了他的妹妹。 “不,不要……”小男孩终于开了口,言语中满是祈求,“求求你们,不要……”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啦!”那个家仆拿起了小刀,“谁让你……嗯?” 他突然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让他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想要看看是谁在跑。 而后,他的脑袋就这样飞了起来。 一把带锈的铁铲就这样削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从黑夜中钻出,穿着肮脏的神官服,却宛如恶鬼的男人,在沐浴着鲜血的同时对着骑士长凯尔塞声嘶力竭的狂吼。 “我!” “不是虫子!” ------------ 三十四 三件事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当这名家仆的人头像皮球一样在地上颠了两下后,训练有素的骑士们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乌鲁!” “该死,这个家伙是藏在哪里的?!” 后知后觉的骑士们这才将乌鲁围了起来,神情有些紧张,因为现在的乌鲁和他们记忆中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在莱茵骑士的视角中)完全不同,他就像是一头疯了的野兽,那身原本洁白的神官服现在已经被泥土和鲜血染成了黑与红,像是撕裂后发腐发烂的血肉,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铲子,就是刚才削掉家仆脑袋的那一把,现在还往下渗着血。 但如果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这些骑士们感到害怕,可要是乌鲁的手里还掌握着传说中的禁忌之物——“维萨斯的尸块”呢?要知道已经不止一个神职人员死在乌鲁的手里了。 这些要素全部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这样一个滑稽的画面——明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围剿一个叛逃的正教文职人员,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群野狼在狩猎一头狮子。 而这头狮子的注意力还不在这群野狼的身上,从进入这个房间起,乌鲁的眼睛就死死的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凯尔塞。 而面对着这样的乌鲁,凯尔塞的表情却很平静,在乌鲁冲进来一铲子削掉那个家仆脑袋后,他也是在场唯一一个身体没有动的人,手都没有从剑柄处挪开过。而此时他也在与乌鲁对视着,棕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多少表情变化。 但他并没有沉默,而是缓缓的开口:“你的登场方式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啊,老友。” 乌鲁低吼着说道:“我不是你的老友。” “嗯……确实。”凯尔塞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的老友可没有胆子出现在这里,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你不是什么来着?哦,‘你不是虫子’,那你确实不可能是我的老友了,因为我的老友……” 凯尔塞的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就只是一条见不光的虫子罢了。” 听到这话,乌鲁拿着铲子的手又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乌鲁感觉自己那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怒全在今夜被点燃了,而这用愤怒点燃的火又烧掉了理智,要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凯尔塞面前的。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凯尔塞的手指轻轻的在圣剑的剑柄上点了两下,而后慢悠悠的说道,“但看在我们二十余年的交情份上,我可以给你个体面。” 说着,凯尔塞抬起了手,对在场的莱茵骑士们做了个退后的手势。 他的副官立刻惊讶道:“骑士长,您这是要?” 凯尔塞微笑着说道:“让我和我的老友单独叙叙旧吧。” “可他是……” “放心好了。”凯尔塞的笑容更盛了,“我比你都了解他,他是不会伤害到我的,你说是吧,老友。” 这看起来像是令人动容的战友情,执法者在面对已经坠入深渊的老友时,依旧没有放弃他,反而以真诚和信任相待,试图让这位老友回头是岸……但实际情况确是,哪怕是对凯尔塞和乌鲁都不了解的人,也能从凯尔塞的话语中听出那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所以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凯尔塞根本不相信乌鲁有伤害到自己的能力。哪怕现在的乌鲁看起来很可怖,哪怕他刚刚才杀了一个人,在这之前还杀了两名骑士,一名神甫和一名密教徒,但凯尔塞依旧对乌鲁充满了轻视,甚至是蔑视。 在场的骑士们顿时面面相觑。 老实说,凯尔塞这一举动违反了莱茵的规矩——在面对“禁忌物”时,任何人与单位都当全力以赴。 但他们同样了解自己这位上司,所以在相互交换完眼神后,他们还是慢慢的退出了房间,给凯尔塞预留出了一个足够宽敞的表演场地。 而乌鲁也在这个时候,得以暂时的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们的兄妹俩,准确的说是兄,因为妹妹一直是呆呆的,而小男孩则是在乌鲁冲进来以后就没反应过来,他浑身是血的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那还在滴血的铁铲,在几个小时前,乌鲁还用这把铲子帮他埋葬了母亲。 “啪”的一声。 乌鲁将一袋沉甸甸的钱丢到了小男孩的脚下,才将小男孩惊醒。 “三件事。”乌鲁缓缓的开口,“第一,拿着钱,离开这,第二,不要回来,第三……”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不要成为神甫,甚至不要进入任何一个教会,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乌鲁一声怒喝:“听不懂吗?带着你的妹妹,滚!” 小男孩被吓到了,先前那些人的威胁没有吓到他,殴打也没有吓到他,但是乌鲁的爆喝把他吓到了,他立刻一手拿起了钱,一手抓住了妹妹,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却被骑士们拦住了。 乌鲁看向了凯尔塞,凯尔塞也饶有兴趣的挥了挥手,让骑士们放行了。 小男孩就这样走了出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瘸一拐的,一步三回头的看向乌鲁。 “你以为你这是在救他。”凯尔塞淡淡的说道,“但其实是在害他,这种灾年,他一个小屁孩,带着一个傻子妹妹,那拿着那么一大笔钱,他活不下来的。” “那应该怎么做?” “让他进入莱茵,成为预备神官。” “就像当初我那样?” “对。”凯尔塞微笑,“就像当初你那样。” 乌鲁没有说话。 凯尔塞又问道:“所以你为什么回来?” 乌鲁很艰难的裂开了嘴,笑了。 …… 小男孩带着妹妹走出了村子,即便这样他还是时不时的回头,想要找到乌鲁。 但他已经走得太远了,早就已经看不到那个乌鲁的影子了,就只剩下了一簇随时可能彻底消失的火光,而后他低头看了看呆呆的妹妹,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了上来。这甚至要比吃不起饭,要比母亲去世时更盛。 于是他突然的哭了出来,终于像是个正常的孩子,那声音像是要撕裂黑暗。 …… “因为,我不是虫子。”乌鲁轻轻的说道。 ------------ 三十五 你这个该死的虫子! “不是虫子吗?嗯……这已经是你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凯尔塞摸着自己那满是胡渣的下巴,笑着说道,“老实说这句话还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它有意思在哪里吗?” 乌鲁死死的看着凯尔塞,没有接话。 “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个比喻很形象,真的很形象,没有什么比喻比这个更合适了。”凯尔塞说道,“但你说自己不是虫子,这就有点……不是很客观了。” 凯尔塞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抽出了圣剑,那剑身的两面一面倒映着愤怒,一面倒映着戏谑。 “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自己不是虫子的错觉和勇气,难不成……”凯尔塞的目光缓缓的下移,在乌鲁的左手和右手间来回徘徊,“是那根不属于你的手指吗?难道说你觉得得到了那根禁忌的手指,你就也是那禁忌的存在了?” 凯尔塞没有给乌鲁回话的机会,再一次的开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要靠我来把你叫醒了。”凯尔塞举起了剑,对准了乌鲁的鼻尖,微笑道,“不过你知道的,我是骑士,不会那些比较温和的手段,所以就只能残忍一些了。比如,先把那不属于你的手指剁下来,然后……” 凯尔塞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了破空声,他轻轻的“啧”了一声,而后立刻回头,看到三根魔力锁链朝他袭来。 “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面对着偷袭,凯尔塞不急不缓的挥剑,那由魔力构成的锁链瞬间就被这充盈着更强大魔力的圣剑所斩落,“不过我还挺惊讶的,你这个家伙不是……嗯?” 话说到一半,凯尔塞又立刻转过身,正好看到乌鲁单手抓着铁铲,径直的朝他脖子砍过来,显然想用和杀那个家仆一样的手法将凯尔塞杀了。 但身为骑士长的凯尔塞显然不是那个家仆能比的,他依旧淡定的挥剑。 一道清脆的声响。 那带着锈迹的铁铲也如同魔力锁链一样被圣剑所随意的斩落,这也宣告着乌鲁这一偷袭失败。 但凯尔塞还是挑了挑眉毛:“你这个家伙,竟然能……” 话又说到一半,凯尔塞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阵白雾,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发现乌鲁的另一只手正在进行法术结印,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这个家伙,先前的两次攻击都是为了掩盖住这次的法术结印吗? 想明白这一点的凯尔塞连忙往后退,但还是慢了一些,随着乌鲁最后一个印完成,同时嘴里的最后一个吟唱音节完毕,那白色的雾气中瞬间绽放出了赤红色的炎。 “砰”! 白雾炸了。 而这破落的屋子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爆炸,立刻就坍塌了一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在外候着的骑士们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救援,但很快,灰尘变得稀薄了起来,虽然没有完全散去,却已经能看到里面的大致情况——凯尔塞还好好的站在原地,身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法术护盾,而一旁的乌鲁则坐在墙边,死死的捂着胸口,像是被踹了一脚。 “你确实很让我惊讶。”凯尔塞看着乌鲁,淡淡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你这家伙永远都不可能学会如何将法术用在实战中,毕竟,你在考核中留下的创伤可不小。” 乌鲁死死的盯着凯尔塞。 在莱茵神教,每一个神甫都会法术,因为只有会法术才能够成为神甫。但会使用法术和能够熟练的使用法术,甚至于在战斗中使用法术是三个不同等级的事情。 因为法术的基本需求——结印以及吟唱,这两者缺一不可。 一旦这两项不能达成同频,法术就会失败。所以在莱茵神教,能够流畅使用法术的神官都不多,更别提要将其运用在更为复杂的战斗中了。 而能否将法术熟练的运用在实战中也是莱茵神教一个重要的标尺。 跨过去了,就不再是最低阶的神甫了,最次都能直升大教堂,成为更为核心的神职人员。 而曾经无数次想要离开这个小镇,直升大教堂的乌鲁自然也是好好学习过法术,并且多次参加大教堂的内部考核,但是…… “啊,那个时候的你真的很努力呢,经常时不时的来找我,希望让我教导你战斗的技巧。”凯尔塞就像是真的在和老友叙旧一般,说话慢慢悠悠的,“可惜啊,在考核前的一天,我们训练的时候,我下手稍微重了一些,所以一不小心的……” 说到这,凯尔塞专门的顿了一下,而后直视着乌鲁,嘴角一点点的裂开了。 “一不小心,就把你废掉了呢。” 他语气十分轻松,就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乌鲁死死的咬着牙,低声吼道:“你是故意的!” “啊,你这话说的……那不是废话吗?”凯尔塞耸了耸肩,说道,“我当然是故意的,不过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乌鲁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说话就只会让凯尔塞更开心。 “啧,这都不回答,真是无趣啊。但也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凯尔塞说道,“可能你以为,我不让你去参加考核,是因为你的天赋好,不想看你,嗯……发达?所以才专门毁了你?” 凯尔塞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如果你这么想,那可就真的是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这么的狭隘,看不得人好,相反,如果你的天赋真的很高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看到你直升大教堂的,但是……” 他顿了顿,而后笑容逐渐戏谑了起来。 “你实在是太弱了,知道吗?你一点天赋都没有,一个法术要吟唱半天,一个印要结一年。我教了你那么久,你才学会了那么点东西,真的是我所见到的人中天赋最差的了。但是呢,你偏偏又那么的努力,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要比常人多几倍,这一点,真是……”凯尔塞的眼神突然间一冷,“让我感觉恶心,你就像是一条在粪坑里的蛆虫,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但对于蛆虫而言,光是努力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作呕了,知道吗?” “所以我才废了你。” “我觉得你之前的比喻很好,你就是虫子。”凯尔塞举起了剑,透过那还未散去的灰尘,对准了乌鲁的鼻尖,“虫子就好好的呆在地底,不要想着往上爬,知道吗?” 他原本以为乌鲁在得知了真相后会更加愤怒。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乌鲁却在此刻露出了笑容。 一个,疯狂的笑。 凯尔塞眉头微皱。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灰尘,怎么还没有散掉? 反而越来越…… 等等!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想要撑开护盾,但是已经晚了。 更大的爆炸点燃了这片烟雾,瞬间将剩下的半座房子震塌。 等到凯尔塞从烟雾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他的半身盔甲都已经被炸裂,裸露在外的身体血肉模糊。 而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掌控一切的淡然以及对不屑一顾的嘲讽,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以及……怒意。 他,被虫子伤了。 “你这个……”他都快要将牙齿咬碎了,连带着的怒吼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该死的虫子!!!!” ------------ 三十六 好了,让我来吧 凯尔塞很愤怒。 因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如此狼狈了——半边身体的盔甲都被炸烂,露出的躯体血肉模糊。他倒不是没有受过这种程度的伤,但在以前,那些能够伤害到他的要么是密教的小头目,要么是持有【禁忌物】的疯子,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但乌鲁却不在此列,虽然他同样拥有【禁忌物】,但他现在都还没有使用呢,就只靠自己的力量就把凯尔塞给伤了。 只靠自己的力量。 这才是凯尔塞所不能接受的,在他对乌鲁肆意嘲讽着的时候,这个家伙一直没有停下过施法,将那可以引爆的灰雾隐藏在灰尘中,而后在凯尔塞没有反应过来前将其引爆并重创了他。这样对比下来,反倒将凯尔塞这个骑士长衬托的不像是战斗专长了。 “你这个杂种……”凯尔塞话还没有说完,乌鲁便冲到了他的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拳头。 这个家伙,竟然还敢主动进攻自己! 凯尔塞心中的怒火继续上升,恨不得立刻就将乌鲁捏死在手里,但他现在做不到,因为他的伤要比乌鲁更重,那剧烈的疼痛撕咬着他的神经,让他那受伤的半边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他就只能用另外半边身体防御。 但说是防御,凯尔塞的手上可是用剑的,他抬手的那一刻就握住了剑柄,对于他这种级别的骑士而言并没有惯用手的说法,所以他直接向着乌鲁斩去。 只要乌鲁敢不顾一切的冲上来,他就有把握重创乌鲁,哪怕削不掉乌鲁的脑袋,也至少能留下一只手。 但当乌鲁冲到剑锋前的时候,身体却突然顿了一下。 害怕了? 凯尔塞下意识的想着。 等等,不对,他的那只手……还在结印! 凯尔塞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下还有着一片未曾散去的“灰尘”。 “砰!” 灰雾再次被点燃,虽然这一次凯尔塞的反应要比上一次快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赶上,爆炸会毁掉了他下半身的盔甲,在他的腿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痕。 凯尔塞看不起的虫子,再一次伤害到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尔塞并不是不认识乌鲁的法术,相反他很是了解。这个法术名为【雾障业火】,是以施法者先施法出一片灰雾,而后将灰雾点燃引发爆炸造成伤害打击的法术,这只是个初阶法术,虽然在伤害上直逼中阶,但弱点也是十分明显的,那就是必须先施法出灰雾,再将其点燃。 也就是说这是个伤害延迟的法术,而且又因为灰雾的流速很慢,只要不是双腿残疾的人都能轻松躲开,所以被教会内部评价为“只能看看花活”的无用法术,但因为上手难度低,所以一大批下层神甫都会它。 在此之前凯尔塞万万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个法术给伤到。 可是这个家伙却通过一系列的操作重创了自己——在第一次施发这个法术时,他就想好了要将这个房子炸塌,而后将灰雾隐藏在那溅起的尘土中。 而在第二次引爆的时候,他竟然还留了一部分没有引爆,就等着这第三次。 这些思路和规划,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从不战斗的神甫能够做到的。 到底是谁教的他?! 读懂了乌鲁一系列操作的凯尔塞既愤怒又诧异,但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他多想了,他周遭全都是这些灰雾,根本判断不了哪些是真的哪是假的,而眼见不远处的乌鲁再次开始了结印,凯尔塞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在同一时间开始了吟唱。 于是他的脚下浮现出了一道圆环气流,而后迅速炸开,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排外的风,瞬间将他身边的一些杂物吹开,包括那些散不去的灰雾。 【莱茵·风压】! 这是最克制【雾障业火】的法术了,只要吹散了风,乌鲁就不可能再使用这个法术了! 虽然之前的凯尔塞根本不觉得乌鲁有资格让自己使用法术,自己只要用剑就能弄死这只虫子,但是现在…… “呼”! 突然间,有人掠过了风。 凯尔塞猛地抬起头,发现乌鲁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风压吹的开法术,却吹不开人,而且还是早已陷入疯狂的人。 于是这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凯尔塞的脸上,几乎砸塌了他的鼻梁。 而这还没有结束,当凯尔塞想要做出反击的时候,另一拳也砸了下来,与此同时乌鲁整个人的身体都扑了过来,而后将他压在了身下。 接着就是一拳,一拳,又一拳。 这不像是法师与骑士间的战斗,这是最原始的斗殴,甚至武器都只有彼此的拳头。 乌鲁就像是疯了一样,嘶吼着将更多的拳头砸在凯尔塞的脸上,凯尔塞想要反击,但他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低质战斗了。没有办法拿剑,没有办法吟唱,也没有办法结印,就只能靠拳头。 所以他只能被殴打,殴打,再殴打。 打的满脸是血,打的狼狈不堪,却没有办法站起来,因为乌鲁正压在他的身上。 而在以前,这个位置是反过来的。 看着那个曾经只能被他压在身下的家伙如今在自己的身上肆虐,凯尔塞经过短暂的错愕后,感觉内心要被另一股涌上来的情绪撕裂了。 那就是屈辱,和愤怒。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你这该死的虫子,你怎么敢?! “砰”的一声。 一道圣光从天而降,落在了凯尔塞的身上。 同时乌鲁听到了凯尔塞那压抑至极后的怒喝“莱茵”! 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乌鲁弹开。 凯尔塞的伤也在这圣光中迅速愈合,这让他站了起来,拿起了剑,死死的盯着摔在一旁快要力竭了的乌鲁。 他万万没有想到乌鲁能够把他逼到“赐福模式”。 这是只有莱茵的核心神职人员才能掌握的力量,也就是莱茵之神的力量。 凯尔塞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使用这个力量来对付乌鲁,因为一旦进入这个模式,就意味着——他本人已经输了,靠自己的力量,他没有办法战胜乌鲁,没有办法战胜这个他一直都看不起的虫子。 也就是说…… “不,不,不是这样。”凯尔塞连连摇头,嘴里喃喃着,“你只不过是偷袭我,只不过是趁我不备,只不过是……他妈的,你这样的虫子,怎么可能比我更强?!!!” 凯尔塞拿起了圣剑,不顾一切的朝乌鲁冲去。 他就只是一条虫子,就只是一条虫子,一条随时要被我碾死,砍断的虫子! 凯尔塞冲到了乌鲁的面前,对着乌鲁的脑袋举起了剑。 此时的乌鲁也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没有办法躲开,但他也如愿的听到了那道声音。 “好了。” “让我来吧。” ------------ 三十七 抱歉啊,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刷拉! 两条魔力锁链从地底钻出,直奔凯尔塞的双腿,而凯尔塞也提早感应到了脚底的魔力波动,因为在“神之赐福”的模式下,他的所有能力都在成倍的增长,对通常魔法的抗性也同样如此。魔力锁链这种最低阶的魔法根本就没有办法对现在的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条魔力锁链成功的束缚住了他的双腿。 虽然只有短短的,不到一秒的时间,但也仍旧给他的动作带来了滞涩,让他那原本可以砍下乌鲁脑袋的剑慢了一步,偏了一寸。 而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乌鲁又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似的,立刻两个后跳脱离了凯尔塞的攻击范围。 这是怎么回事? 凯尔塞低下头,看着脚边那些魔力锁链崩坏后所留下的魔力残渣,感到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一个低阶魔法怎么可能影响的到进入“神之赐福”状态下的他?哪怕只有不到一秒,但也绝对不是该发生的事情。 “愣着做什么,不打了吗?”“乌鲁”的声音突然响起。 凯尔塞猛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正对着他微笑的乌鲁。 他在……笑? 这该死的虫子,他在笑?! 看到这笑容,凯尔塞那本就未冷却的怒火又一次的烧了起来,这让他无视掉了这个笑容给他带来的怪异感,便再次冲了上去。 而看到这一幕,白维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但他并没有硬碰硬,而是立刻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吟唱施法,让更多的魔力锁链从地底钻出,迅速涌向凯尔塞。 这是白维所“掌握”的新技巧。 他之前一直让乌鲁去和凯尔塞战斗,并不是因为他真的非要等到最后时刻才救场,而是因为他的降临是有缺陷的。 降临分为一阶和二阶,他现在这样完全接管乌鲁的身体去战斗,就是一阶降临。在这个阶段的降临下,白维只能够使用这具身体,也就是乌鲁自己所能够使用的法术和技能(当然在接上手指后,【终止】这一规则也算是乌鲁自己的能力了),而乌鲁所不会的法术,他也使用不出来。 乌鲁会的法术,也就只有两个,魔力锁链和雾障业火,但因为早年被凯尔塞打残废掉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乌鲁都不认为自己的身体能够使用这两个法术。所以白维不得不逼迫乌鲁去战斗,强制的让他拾回这两个法术,如果他没有拾回这两个法术记忆的话,那么即便让白维掌控了他的身体,也很难是凯尔塞的对手。 再出色的技巧也很难磨平这种级别的战力差距,只靠一个生锈的铁铲和【终止】这一非战斗系规则,那真的是连给凯尔塞破防都做不到。 一旦到了那时候,白维就只能尝试二阶降临了,只是现在二阶降临的条件还不成熟,而且也不应该用在这里。 好在乌鲁最终拾回了这两个法术的记忆,不管是因为对凯尔塞的仇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已经能够使用这两个法术了。 那么白维也就不需要在乌鲁的潜意识里指挥他战斗,而是可以亲自上了,毕竟那边的凯尔塞也进二阶段了嘛,那这边进个二阶段,也很合理吧。 而且一阶降临也并不只是让这具身体的掌控者切换成一个战斗经验更为丰富的灵魂这么简单,它还有个光环效果,那就是将这具身体所掌控着的所有法术都在瞬间提升到精通的程度,并且附带上维萨斯的特质。 所以由白维释放出的魔力锁链才能够对“神之赐福”状态下的凯尔塞产生影响。 神之赐福本质上是将神明的力量披在自己的身上,而凡间的法术无法对神明造成伤害,但添加上了维萨斯特质的法术就不同了。 因为维萨斯的本质, 就是弑神者。 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已经陷入了狂躁状态下的凯尔塞能够想明白的,他看着“乌鲁”在自己的面前跳来跳去,像是已经掌握了他全部的攻击手段似的,游刃有余的躲避着时的模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 你这该死的虫子,为什么就是不肯去死?! 快给我去死啊! 怒急之下的凯尔塞又加快了自己的攻击频率,他原本还会用剑去砍掉那些魔力锁链,但在意识到这些魔力锁链最多就只是让他稍稍滞涩一下,带来的干扰还不如他自己挥剑砍断所浪费的时间,于是他也不理会这些锁链了,仗着自己的神赐之躯,完全放弃了防御,全面转入攻势。 而这也确实有效果,他的剑锋已经离乌鲁的身体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要砍到了。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束缚着他的魔力锁链已经不再崩坏了,因为它们没有再试着阻拦凯尔塞,而是就这么捆在凯尔塞的身上,随着他的脚步而一同延长,延长,再延长。 与此同时,他的脚底也再次涌出了白雾。 但凯尔塞都不在意,虽然他潜意识里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乌鲁。 甚至于, 不是现在的乌鲁。 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 “凯尔塞先生,明天我就考核了,您能陪我练最后一次吗?” “呵呵,好啊。” 那时的乌鲁也像是现在这样,跳来跳去的对他发起攻势,释放着一个又一个不熟练的法术。 而他则是轻轻松松的躲过了那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像是在戏耍着小丑。 但耍着耍着也就厌烦了。 这么没天赋的家伙,到底在挣扎什么呢? 他看着那认真而又努力的家伙,突然想着“还是让他安分一点吧”,于是微微掀起了嘴角,将手移在了剑柄。 …… 那时的自己可以轻松毁掉他,那么现在的自己,也一定可以! 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剑锋,凯尔塞愈发疯狂了起来。 一定可以! 而后,一道清脆的响指声,突兀的将他从幻想中拉出。 等他反应过来后,“神之赐福”被【终止】了。 凯尔塞怔住了。 对啊,这个家伙还没有使用【禁忌物】的“规则”! 意识到这点的凯尔塞立刻感觉到了危险,但是已经晚了,那些只是跟随着他而没有收紧的魔力锁链骤然收紧。 上百条魔力锁链在刹那间收紧差点将他拦腰斩断,而且这还不止,随着魔力锁链的收紧,那白色的雾气也立刻从他的脚底往他的身上攀升。 这一刻,凯尔塞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恐惧瞬间取代了先前的所有情绪,让他不顾一切的开口:“莱茵!” 想要让“神之赐福”再回来。 可惜,他等来的并不是赐福,而是一阵巨响,而后便是疼痛,那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当场晕厥,恍惚中又看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收起了圣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乌鲁,轻笑着说:“抱歉啊,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疼痛让凯尔塞回到了现实,他低下了头,看到自己下半边身体都被炸没,只剩下上半身被额外的魔力锁链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看见乌鲁正对他微笑。 “抱歉啊。” “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 三十八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怎么……没有动静了?” “是啊,战斗结束了吗?” “那骑士长怎么还没有回来?” 在原地留守着的骑士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隐隐的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因为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先前凯尔塞在与乌鲁的战斗中将房子弄塌后,就越打越偏,越打越远,远到他们的视野都不能及,就只能听到一连串的爆炸声,以及凯尔塞那不断怒喝“虫子”的声音了,而这份喧闹在最后一道爆炸声中结束了,之后便彻底陷入了寂静。 他们原以为战斗结束了,骑士长很快就会带着乌鲁的脑袋回来,就像是他无数次做到过的那样。 但这一次,他们的骑士长没有回来,那片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人。 “骑士长……不会是输了吧?” 于是这个危险的念头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怎么可能?骑士长怎么会输?!凯尔塞大人刚才可是进入了‘神之赐福’模式的!”副官大喝着否定了这些骑士们危险的想法,但在经过了稍许的沉默后,他还是缓缓的拔出了剑,“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要去确认一下,留两个人……不,全部人都跟我来!” 副官知道他最后那个命令的转变也会将他内心的不安暴露出来,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那个叫乌鲁的家伙真的有战胜凯尔塞的能力,特别是已经进入了“神之赐福”状态下的凯尔塞,但现在他必须抱有最坏的打算。 于是他带着部下们深入到黑暗中,顺着战斗的痕迹找了过去。 最终,他们找到了凯尔塞。 但是,只找到了一半。 当他们看到那在还未消失的魔力锁链捆绑下还保持着站立状态,但下半身却已不翼而飞的凯尔塞,每个骑士的瞳孔中都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快,快去向科里主教汇报!”那名副官立刻声嘶力竭的发出了命令,“凯尔塞大人战死!神甫乌鲁逃脱!” “凯尔塞大人战死!神甫乌鲁逃脱!” “凯尔塞大人战死!神甫乌鲁逃脱!” 副官那充满惊惧的声音就如同一枚掷入水中的石头,立刻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颤颤巍巍的走在小镇的道路上。 乌鲁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以至于他要是不扶着墙的话,根本就走不动,他觉得自己完全是靠着意志走回了镇子。 而后白维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后面有人,你该躲一躲了。” 乌鲁心里一惊,接着立刻躲到了离他最近的一条小巷中,还没走两步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就像是个死人。 而很快,莱茵的骑士们便匆匆走过,他们脸色慌张,脚步凌乱,显然也是已经知道了凯尔塞战死的消息,所以此时他们根本没有心情进行什么大排查,不像是昨天,看到趴在街边的尸体都要凑过来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真死了。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的乌鲁绝对是躲不过去的,而这些骑士们也不知道杀死了凯尔塞的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虚弱得不成样子,只要他们进入这条小巷就能把乌鲁抓住……但现实里没有那么多只要,凯尔斯战死后这帮骑士们早已没心情继续工作,也就是一两个骑士往小巷里瞥了一眼(好在乌鲁的神官袍也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后,也急匆匆的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尸体”虽然是趴着的,但“尸体”的左手中指却依旧又挺又直,就像是一个抱着双手观察外界变化的冷漠男子。 “好了,他们已经走了。”白维淡淡的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累,但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了,在莱茵教会派出下一位骑士长之前……当然他们也可能不派,就此认命了,但你不能赌这个可能性。” 白维对莱茵教会的构成还是很了解的,毕竟在游戏中,玩家的起始身份就是莱茵骑士。 莱茵的每个骑士小队都是围绕着骑士长来运行的,因为骑士长是小队中唯一一个能够进入“神之赐福”状态的存在,是最强的战斗力,而其他的骑士本质上就是给骑士长打下手的。一旦失去了骑士长,这支骑士小队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从这点来看,莱茵的骑士小队构成远不如同为四大正教的另外三家,主要战斗力都集中在一人身上确实有着不小的缺点,但优点就是骑士长个体确实很强。 老实说,单从纸面实力上来看,凯尔塞是绝对要比在乌鲁的身体上进行一阶降临的白维要强的,在“神之赐福”状态下,他可是能够使用神术的,然而他在用出来之前就被白维给干掉了。 抛开占大头的被傲慢和愤怒这两项情绪所影响,凯尔塞的战斗经验也是远远比不上白维的,甚至白维只用对乌鲁进行言语上的指指点点,都能将不进入“神之赐福”状态下的凯尔塞打的满头包。 没办法,毕竟凯尔塞……白维也打过几十上百次了。 “咳咳咳咳……”这时的乌鲁也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先前的摔倒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昏了过去,“欧……” 他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白维慢慢悠悠的问道:“怎么样,复仇成功的感受如何?” 乌鲁没有回应,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吐出来的血。 是黑色的。 白维也发现了这点,而后“眉头微皱”,心想好像要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看到这摊血后,乌鲁喃喃道:“不对,不对……这不是正常的伤能造成的。我怎么感觉,我已经快要死了……为什么……” 他怔怔的说着,而后余光瞥见了还立直着的左手中指,顿时想明白了一切。 “是你,是因为你!”他猛地抓住了左手,神情激动的说道,“是你在恶化我的身体!是你在夺走我的生命!是你,都是你!你也在骗我,你也在骗我!” 说着,他环顾四周,而后发现了一块石头,便立刻拿了起来,似乎是想要直接将手指砸烂。 但是下一秒,他被一股大力猛地按在了墙上,喉咙也被一只手锁住了。 还是他自己的左手。 “你以为……”白维冷冷的说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 三十九 新的交易 对于乌鲁的反应,白维也早有预料。 毕竟乌鲁也不是真的傻子,每次在使用白维的力量后,身体都会有明显恶化,特别是这一次,白维降临了最长的时间,还同时用了中指的规则,直接掏空了乌鲁那本就不好的身体,让他连吐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了。 要是这还意识不到,那白维就该琢磨自己附身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个傻子了。 而乌鲁在猜到真相后的反应也同样在白维的预料之中——一旦让乌鲁知道维萨斯的力量会吞噬生命,那么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将手指切下来,就像是现在这样。 但白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当被自己的左手掐住了脖子顶在墙上的时候,乌鲁的内心是惊恐且绝望的,而且不止是左手,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特别是当白维说出那句“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的时候,才让乌鲁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和什么样的存在打交道。这几天他和白维的相处,交谈,甚至是交心,已经让他快要忘记白维的身份了。 维萨斯。 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危险的存在,能够与诸神并肩,灵魂和身体皆不死不灭的——弑神者。 而乌鲁竟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忘了白维的这个身份,直到现在,那锁死了脖颈的左手,那让人心生恐惧的话语才让他再次回想了起来。而在此之前,白维一直都将其好好的藏着,就像是猛虎收起了獠牙,伪装成了猫咪。 但是现在,他不装了。 “你……”乌鲁咬着牙说道,“一直都在骗我。” “骗你?”白维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想看我,想看我有什么样的成就。” “大可不必自我美化。”白维淡淡的说道,“我的原话是,你是一条恶心人的蛆虫,我想看看你这样的蛆虫要是有根往上爬的杆子,会不会成为能够恶心世界的蛆。这我可没有骗你吧,那个被你我杀死的骑士长,死前的表情不就像是连吃三斤蛆吗?” 对于白维这个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玩笑的玩笑,乌鲁实在是笑不起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你,你,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 “不,乌鲁。”白维说道,“从你得到我的手指开始,你的命就已经不在你的手里了。” “你胡说!” “想想看吧,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找上你,那会发生什么呢?”白维平静的说道,“那位骑士长先生难道就不会出现吗?不不不,他就是来找我手指的。如果没有我,你在一开始就会被那位骑士长先生发现,你猜,那位骑士长在发现我的手指在你身上时,会好好的,心平气和的和你说‘嗨,老伙计,请你把这根手指给我吗’?” 乌鲁顿时哑然。 “看来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啊。”眼见乌鲁暂时没有把自己剁下来的打算了,白维便慢慢悠悠的松开了乌鲁的脖子,而后将左手移到了乌鲁的眼前,四根手指蜷缩下去,中指立直后与乌鲁“对视”着,“告诉你吧,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那个骑士长不会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毕竟各大教会对外的宣传都是,我的尸块有污染性的力量,沾染后就会被我所污染,那么他为什么要听已经被污染的人的解释呢?” 白维并没有瞎编,这就是乌鲁在原本剧情里的下场。 一个一闪而逝的小人物,死的毫无价值。 而乌鲁显然也是能想明白这点的,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 “所以啊,乌鲁。”白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是要你的命,我是救了你。如果没有我,你已经死在两天前了,凶手不是凯尔塞,而是……你自己。你从那个黑市商人手里把我的手指买下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判了自己的死刑,知道吗?” 这血淋淋的真相瞬间抽空了乌鲁那本就不多的精气神,他瘫倒在了墙边,眼神就像是死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才再次颤了起来。 “都一样,你们都一样!”他有些歇斯底里,“你和那群家伙,全部都一样!你们都想要我的命!” “那还是不同的,他们并不想要你的命,他们只是想把你变成虫子而已。但我不一样,我是可以把你从虫子变回人,但代价是你的命。” 乌鲁再一次哑然。 “人会复仇,狗只会低头。”白维冷漠的说道,“你本来应该像条狗,像条虫子一样死去,但我让你变回了人,并且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你应当对我充满感激,而不是充满怨恨,明白吗?” 白维的话很刺耳,让乌鲁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知道白维说的没错,那个凯尔塞,在最后时刻都还在骂他是虫子,而在将凯尔塞杀死的那一刻,也是他这二十年来最畅快的事情了。 但如果因为这样,就把命都丢掉吗? 乌鲁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脑子迅速的转着,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但还没等这个想法成型,白维就再一次开口了:“你是在想,反正现在复仇也结束了,你完全可以把我砍下来丢掉,然后再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虽然风险很大,但也总比百分百要死好吧?” 心中的想法被洞穿让乌鲁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白维:“你会阻止我吗?” “虽然我确实有阻止你的能力,但是没有必要,你要是铁了心的想离开,只控制了你一半身体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白维很人性化的抬了抬食指和无名指,看起来就像是中指在耸肩一样,“与其这样僵直着,不如做个交易吧。” “交易?” “是的。”白维点了点头,“你把我带到索姆城。” 乌鲁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当我是傻子吗?那可是……科里主教的地盘!我去那里就是送死!” “高风险高报酬嘛。” “你给的什么报酬能……” “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死吗?” 乌鲁怔住了。 “怎么样?”白维微微一笑,“这是……新的交易。” ------------ 四十 因为他遇上了我 莱茵四大教堂之一,索姆城。 科里闭着眼睛,手指轻敲着桌面,让一旁的侍者猜不到这位大主教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自打半个小时前,他将凯尔塞骑士长死亡的消息带过来后,科里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像是睡着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侍者都快要站着睡过去了的时候,科里才突然出声:“也就是说,是乌鲁杀掉的凯尔塞?” 侍者从恍惚中惊醒,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发现科里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而他这么一抬头,正好与科里的眼神对上。 这一刻,侍者如坠冰窟。 科里的眼神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只是与那目光接触上,就感觉心中的一切负面情感都在此刻被放大,放大再放大,以至于他站都要站不住了,踉跄着差点摔过去。 好在科里很快的移开了目光,这才让侍者能够站稳。 侍者不明白那是什么力量,只因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产生了错觉,便连忙道歉:“抱,抱歉,科里主教,我……” “回答我的问题。”科里既没有追究,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凯尔塞,是不是乌鲁杀掉的?” “根据骑士小队的副官报道——是的。”侍者知道科里讨厌模棱两可的回答,便颇为严谨的说道,“在场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那可就怪了。”科里喃喃道,“不管是【禁忌物二十四】还是【禁忌物二十九】,所封存的规则都不是战斗系规则,以乌鲁的水平,到底凭什么能够战胜凯尔塞呢?” 侍者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科里也不是在问自己。 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后,科里再次开口:“也就是说,我们折损了一位骑士长,几位骑士,一位神甫……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们不仅没能回收一个叛变小神甫手里的【禁忌物】,甚至还没能搞清楚那个【禁忌物】到底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九,对吗?” 侍者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科里主教也不会迁怒于自己,但此刻科里主教所释放出的压力,也确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者可以承受的。 毕竟,科里可是主教,更能承受“神之恩赐”的存在。 “也罢。”最终,科里轻叹了口气,侍者也立刻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消散了,“失手了也就失手了吧,虽然是维萨斯的尸块,但毕竟也不是那么重要的部位,没拿到也就没拿到吧,只是希望不要落到麻烦的人手里。” 侍者有些好奇的问道:“它现在不是在乌鲁神甫的手里吗,为什么您说……” 科里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觉得他能保得住吗?” 侍者顿时一窒。 “那根手指终究是要落在别人手里的。”科里略微思索了一会,而后淡淡的说道,“所以,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乌鲁竟然能够杀死凯尔塞,说明他手里除了手指外还有其他的手段,那希望这些手段能让他稍微活得久一些,直到……最后被我们找到。” 侍者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继续派两队骑士进入贝当小镇呢?乌鲁神甫,很有可能还滞留在小镇里吧?” “没有时间了。”科里摇了摇头,“我们将那个小镇捂了太久,其余的三大教也因为维萨斯尸块的缘故将目光投向了那里,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不能让那座小镇死更多人了。” 接着,科里顿了顿,才慢慢悠悠的开口。 “‘神选’已经结束了,‘神恩’应当降临了。” …… “神之恩典!神之恩典!” “莱茵之神怜悯世人,为饥饿的信徒带来了食物!” “赞美莱茵之神!” 两天后,贝当小镇,一切都变了。 新的神甫们带着盔甲锃光瓦亮的骑士们进入了小镇,他们推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将死寂了多日的小镇重新唤醒。 还剩一丝力气的人们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从新任神甫的手里粗暴的抢过食物,但神甫们却没有丝毫的不满或者怒意,他们脸上带着慈祥温和的笑,倒真的像是莱茵之神派出的使者一般。 他们将结束饥荒, 他们将重建秩序。 他们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小男孩牵着傻傻的妹妹,呆呆的站在街边,看着眼前那充满了希望的一幕,久久没有动弹。 一个神甫走到了他的身边,慢慢的蹲了下来,言语中满是悲悯:“啊,可怜的孩子,你怎么饿成这样了,这是你的妹妹吗?” 小男孩慢慢的点了点头。 “太可怜了,这世道太不幸了。”神甫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问小男孩,“你要不要进入莱茵?之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和你的妹妹吧?” 神甫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抚着小男孩的头。 “自从之后,就再也不用挨饿了……你觉得呢?” 再也不用……挨饿了? 看着眼前穿着光鲜亮丽,满脸慈爱,又对他做出了许诺的神甫,小男孩下意识的就要答应了。 但也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另一个神甫的形象。 他穿的破破烂烂,他满口脏话,他对着自己拳打脚踢,但…… 小男孩对着面前的神甫,缓缓的摇了摇头,这让神甫感到了惊讶,显然没有想到小男孩会拒绝,只是还没等他发问,小男孩便牵着傻傻的妹妹小跑开了。 而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某人全部收入了眼底。 “不去见一见吗?”白维淡淡的说道,“他应该也不会告发你吧?” “咳咳咳咳……没有……咳咳,必要。”将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乌鲁,一边咳着血,一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和他……不熟。” “是啊,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白维问道,“不会遗憾吗?” “遗憾……在哪里?” “这大概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奋不顾身的去救某一个人吧?就这样结束了?” 乌鲁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救他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 “证明你不是虫子?” “不,我就是虫子。” 见乌鲁承认自己是虫子,白维还有些惊讶,这是乌鲁第一次让他感到惊讶:“那你想证明什么?” “我成为虫子,是因为遇上了路吉。” 乌鲁最后的,深深的看了小男孩一眼后,拉低了黑袍的帽檐,转身离开。 “但他成为花,是因为遇上了我。” ------------ 四十一 你不该有回来的勇气 “咳咳咳……咳咳咳……” 狭小的车厢中,一个将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乘客自打上车以来咳嗽声就没有断过,好几次都把血给咳了出来,让人很是怀疑他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疾病,都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一些。 只有一个小女孩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条手帕:“这位叔叔,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这里有……” 小女孩话音未落,黑袍乘客就低吼了一声“你在假惺惺什么”,将小女孩吓得一激灵,手帕都差点丢掉了。 而黑袍人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看了脸色苍白的小女孩,明白了什么似的,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不是在和你说话? 那你还是在和谁说话? 车厢里的乘客顿时觉得这黑袍人不仅身体不好,脑子似乎也不是很好使。 乌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在小女孩和他说话的时候,大脑中的白维也在问他的情况,这让他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该回哪个,这才将要回白维的话回给了小女孩。而在回错后,乌鲁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的戏谑笑声,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抱歉,不用了。”乌鲁对小女孩说道,“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拒绝了小女孩后,乌鲁又听到了白维的声音:“你的精神和身体都太紧张了,该放松些。” 乌鲁冷冷的想着:“我的身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是啊。”白维淡淡的回应,“没有我的话,你现在应该躺在土里,也不用担心身体会不会恶化了。” 乌鲁顿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在又沉默了一会后,他再次“开”口:“维萨斯,你真的会履行我们的交易吗?” “啧,到底是心态变了啊。”白维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一问题,而是慢悠悠的说道,“之前还会叫我维萨斯大人,现在就已经到直呼其名的地步了吗?”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想要我命的危险生物继续使用敬语呢?”乌鲁冷冷的说着。 “哈,说的也是。”乌鲁看到自己的左手中指再次用食指和无名指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让他嘴角微抽,“但也没有关系,我向来都不是很在乎繁文缛节的人,至少不如你的神在乎,下次遇到事情还是对你的神进行祈祷吧,祂会来救你的。” 乌鲁再一次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在口才这方面,乌鲁和白维之间的差距或许并不亚于他们之间的实力。 “和你这人斗嘴真没意思,斗着斗着就不说话了。”白维继续耸了耸肩,“那就说正事吧,你之前说我是否会履行我们之间的交易……你这不是说废话吗?这个交易是我提出来的,难道我还会违背吗?” “这谁知道呢?” “呵呵,不要太小瞧我了。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要使用欺诈,但欺诈的对象也应该是诸神,而不是你。”白维说道,“其实我觉得诸神也没有那个资格,至少一个神的话……没有。” 只有诸神才值得欺诈,这句话听起来着实有些狂妄,但一想到说这句话的人是维萨斯,就连乌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虽然仔细想想,在附身于自己身体上的这段时间,白维确实没有骗他任何事情。 这才是最恐怖的,嘴里没有一句谎话,却依旧让乌鲁把半个身体都献了出去,简直是操弄人心的高手。 所以乌鲁必须要在和白维确认一遍,他沉声说道:“说好了,我把你带到索姆城,让你去寻找你的下一个尸块的下落,你必须……” “把你母亲的死因告诉你。”白维淡淡的说道,“放心好了。” “不是告诉我,而是让我亲眼看到。”乌鲁说道,“虽然你说你不屑于欺诈,但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我必须……亲眼看到。” “当然,这本身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再次和白维做交易,乌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在之前白维提出交易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仿佛就有一道声音在提醒着他,要远离这个交易,这个交易会把他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就是死于饥饿和疾病,和其他人应当没有关系。但白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说他知道真相。 而乌鲁,就是被这所谓的真相吸引,再次踏上了这条很有可能无法回头的道路。 “还有。”乌鲁说道,“你不能专程把我引到危险的地方,迫使我使用你的力量去战斗……如果又有这样的情况,我宁愿被莱茵的人杀都要把你交出去。” “呵呵,看来这两天你也想了许多,总结了不少经验嘛。”白维轻笑着说道,“放心好了,这次我不会逼你使用我的力量,而且,我还会让你亲眼看到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当做是附赠品了。” 乌鲁并不关心白维所说的附赠品是什么,他现在已经清楚的知道了,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交易完成后……” “你把我切下来,我不会再阻止你。”白维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决定这么做的话。” 乌鲁并不理会白维的话,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面对白维,必须要坚守本心,不去追求那些看起来更诱人的东西,他才能活下来。 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了。 乌鲁心想。 而后他陷入了沉睡,这些天他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即便是晃荡的马车也无法消减他的困意。 他睡了过去,但并不安稳,做了很多梦,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母亲。 他已经二十年没有梦到过母亲了,连母亲的样子都快要忘了。 等他恍惚间被人推醒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盔甲的莱茵骑士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乌鲁微微愣了愣神,而后立刻清醒了过来,等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但那个骑士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对外说了一句“没有发现违禁物”后便跳下了车厢。 而乌鲁还坐在原地发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维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看来那位主教大人并没有公开你的画像来通缉你啊。” 乌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那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拿走维萨斯尸块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了。”白维笑着说道,“他们宁愿你在外面跑,也不愿意让其他教会知道你的情报。” 这时乌鲁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了,刚才那是例行检查。 也就是说…… 他连忙打开了车窗,看向窗外。 巍峨的索姆城,正屹立在他的眼前。 “但不让外教知道也就算了,连索姆城的骑士也认不出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乌鲁沉默了一会,说道:“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我敢回来。” “是的。”白维慢悠悠的说道,“因为那位主教大人显然觉得……一条虫子,不该有回来的勇气。” 乌鲁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这座曾经憧憬了无数次的城市,而后默默的关上车窗,闭上了眼睛。 ------------ 四十二 如果你不想尝到你的味道,那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一如白维先前所说的那样,莱茵教会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过乌鲁会折返回来,整个索姆城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就这么让乌鲁从正门轻松的进了城。 而白维也终于可以好好的观察一下这游戏中的第二张地图了,虽然在游戏里他已经走过无数遍,对这里的一切不说是了如指掌,至少也是比较了解了。但不得不说,游戏里终归是死的,而现在,这座巍峨的魔导城,莱茵西大教堂的所在地才终于在白维的眼中活了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白维真的很想用双腿好好的感受下这所城市的一切,只可惜他现在就只是一根手指头,想让视角更开阔些都只能让乌鲁举高点。只是现在乌鲁对他也没有最开始那么配合了……啧,真是难办啊。 要是直接出生在眼睛上该多好。 不止是白维,此刻的乌鲁心情也很复杂,在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时,他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十年前来这边考核求学的经历,那时他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幻想,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里。 但紧接着,那考核前一天晚上他被凯尔塞重伤从而彻底失去这一机会的记忆又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这也是折磨了乌鲁很长时间的噩梦。 好在,随着凯尔塞只剩下了一半,这个噩梦也应该到此终结了……甚至于很有可能在日后变成美梦。 但乌鲁想到自己为这美梦付出的代价,顿时又有些美不起来了。 ……所以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乌鲁神情古怪的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给甩了出去,而后在心里问道:“现在该做什么?” “你该去找一个人。” “谁?” “一个你认识的人。” 乌鲁立刻警觉了起来:“你要让我去找科里主教?” “别紧张,不是那个家伙。”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虽然直接去找他确实蛮省事的,毕竟你想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但是没必要为了这个真相就把命搭进去,至少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从二十年前活到现在的神甫,并不只是路吉一人,不是吗?” 乌鲁似乎明白白维想做什么了,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那是现在去找吗?” “你要现在去的话,也可以,但我并不建议。”白维说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吧?虽然索姆城没有正式的通缉你,但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深夜进入教堂,是否有些……太过于送死了?” 乌鲁抬起了头,看了看那即将落下的太阳,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知道白维说的没错。 所以应该先找个住的地方。 如果他还是神甫的话,到索姆城自然有住处,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了。而回顾过往二十年,在找住所这方面他确实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在略微斟酌了一下后,他问白维:“关于住的地方,你有什么建议吗?” “住的地方都需要我的建议吗?”白维说道,“你要问我的话,那我可以建议你住好的地方,住房费贵的地方,越显赫越贵的地方就越好。” 乌鲁眉头紧皱:“那不也是在自投罗网?” “你的大主教可不会想到你不仅敢大摇大摆的回到这座城市,还敢大摇大摆的住豪华旅馆。”白维又想用食指和无名指配合做个“耸肩”的动作,但索姆城不比贝当小镇,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太显眼的事情还是不作为好,便放弃了,“这就叫灯下黑。” 对于白维的建议,乌鲁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而后还是走入了一条很破旧的小巷,找到了一家很破旧的旅馆。 乌鲁对此的解释是:“没有那么多钱享受了。” 但白维明白,这只不过是乌鲁的“逆反”心理。 现在的乌鲁,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内心对于白维的恐惧和戒备已经达到了顶点,甚至比他还将白维称之为“维萨斯大人”时更盛。 他害怕白维说出的每一句话,害怕白维给出的每一个建议。先前两天的经历已经让乌鲁明白了,他体内的“维萨斯大人”拥有着只靠言语就将他置入深渊的能力。但现在的乌鲁又离不开白维,所以对于白维的话语和建议,他就只能采取一些简单朴素的应对方式。 比如,反着来。 而对于乌鲁的这一小心理,白维也并不戳破。 因为…… 当乌鲁站在这家名为“奥德”的小旅馆前时,就表明这一切还在白维的计算中,虽然乌鲁并不可能想到这点就是了。 乌鲁推开了旅馆门,与那迎客铃铛一起响起的,是一道同样清脆稚嫩的女声:“欢迎光临……啊,是那个叔叔。” 这话把乌鲁吓得绷紧了身体,还以为在这里都能遇上什么熟人。 等他定睛一看,才稍稍松了口气。 确实是熟人,但不是很熟。 是先前同坐一辆马车时,那个给他手帕的小女孩。 但饶是如此,乌鲁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警惕——真有这么巧吗? 那个小女孩的脸上倒没有异样,反而有些开心:“叔叔,你还咳嗽吗?” “嗯,已经不咳咳咳……”刚想说不咳,但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出来,让乌鲁有些尴尬,所以他很快就忍住了,憋着脸说道,“已经不咳了。” “啊,那您要住店吗?”小女孩又对乌鲁露出了笑容,“这是我姑妈的店,您等着哈,我这就叫她出来。” 说着,小女孩便一路小跑着到了后房,其速度之快,让乌鲁都没能把嘴里的“不,我不住”说出来,人就已经消失了。 “这个家伙,听不懂人话吗?” 乌鲁眉头紧皱,想要直接走,但不知为何,小女孩在车上递给他手帕时的画面又涌了上来,他踌躇了片刻,还是站在了柜台前。 而后他发现柜台上很脏,像是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一样,有着一层污垢,空气中也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这家店的卫生环境也太差了。 乌鲁忍不住想着,而后他又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层污垢,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危险的念头。 他突然想要,狠狠的报复一下白维。 而这个危险的想法刚从乌鲁的脑海中冒出来,动作便也同时开始了,他装作随意的样子,将左手放在了桌面上,而后漫不经心的向那污垢处蹭去,就像是将手当成了抹布。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你这么做我不会阻止你,但我也要提醒你,现在我也可以控制你的左手了,如果你不想在睡觉的时候尝到你那宽松的后门是什么味道的话……当然了,是用你的手指。” 乌鲁立刻收回了手,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 四十三 也不全是坏事 收回了手的乌鲁虽然表面上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毕竟白维刚才的威胁也太有味道了些,然后让他忍不住往更深处去想,既然白维已经能够控制住他的半边身体,在会不会在他睡着后用他这半边身体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当然这些奇怪的事情并不是白维说的那样让他的嘴巴尝一尝后门的味道……虽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乌鲁必须要考虑一些更深层次的,更危险的事情。 从贝当小镇离开后,乌鲁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全方面的应对白维对自己身体的入侵和掌控。 就比如说现在,如果实在担心白维会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用半边身体做些奇怪的事情,那他是不是该提前做一些防范,比如睡觉前把自己捆起来,而且必须要捆得严严实实,必须要用双手才能解开的那种。虽然这也不是很保险,但也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毕竟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要是再不多做打算的话,那他另外半边身体也要丢了。 就在乌鲁思考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乌鲁转头看去,看到是先前的小女孩领着一个脸色苍白,满脸病态的女人走了过来,显然就是小女孩说的姑妈。 “你好,客人,你是要住店吗?”女人的声音也很虚弱,虽然乌鲁看得出,她已经很想要打起精神,让自己更热情一些,但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几个人呢?” “两个……可能吗?就我一个。”乌鲁还在思考着两个灵魂的事情,差点没转过弯来,而后他皱着眉头看着女人,“你的身体好像……咳咳咳咳咳……” 乌鲁正想问女人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他可不想住在老板娘有传染病的酒店旅馆,结果话还没出口,自己就先咳了出来,而且反应显然要比女人更大,他拼命忍住才没有咳出血,要不然就太尴尬了。 “先生,您没事吧?”女人有些担忧的问乌鲁,“您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结果反倒是我先被问了吗? 乌鲁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能强撑着站直了身体,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至少要比女人精神一些:“没事,一些老毛病罢了,所以有房间吗?” 他倒是希望女人说没有,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换一家了,但很可惜,从旅馆前台的空旷程度来看,这家旅馆的生意并不是很好,甚至很有可能就只有乌鲁一个客人。 所以这个女人肯定会千方百计的让自己留下来吧。 “确实有房间的,客人。”但女人的回答却出乎了乌鲁的意料,“但是很抱歉,客人,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您入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很好的招待您,就只能……拜托这个孩子了。” 女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女孩的后脑勺。 “她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虽然很能干,但确实还是太小了,如果您介意的话,可以换一家。” 女人的诚恳让乌鲁感到意外,乌鲁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显然是被女人交代过了,紧紧的抿着嘴没有说话,但那双满是期望和祈求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什么。 乌鲁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正好,我也不喜欢被人打扰,随便给我一个房间就行。” 此话一出,那小女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好的,客人,我带您去房间,就在二楼……我来帮您拿行李。” 而后像是害怕乌鲁会后悔一样,立刻扛起了乌鲁的手提箱就往楼上走。 “莉亚。”女人提醒了女孩一句,“要有礼貌,好好工作。” “知道了,姑妈!” 接着那名叫莉亚的小女孩便风风火火的上了楼,女人则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对乌鲁微微躬身:“让您看笑话了,这个孩子有些太过于活泼了。” 乌鲁并没有关注莉亚,而是回头看着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女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奇特的气息,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所有犹豫了一会,乌鲁还是问道:“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毛病罢了。”女人轻声说道,“莱茵的神甫们已经帮我看过了,只要按时吃药就没有问题。” “这样啊。”乌鲁原本还想问问具体的情况,但又觉得这样有些过火,他毕竟和女人不熟,便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愿莱茵庇护你。” 女人再次躬身:“您也一样。” 在上楼的时候,乌鲁的脑海突然响起了白维的声音:“看来你确实能感觉到了。” 乌鲁的身体稍微蹲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在心底回应着白维:“你什么意思?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让你的感官更为敏锐,让你的法术更为精湛。”白维笑着说道,“放心好了,不另外收费……嗯,准确的说是不另外收命。” “你会有这么好心?”乌鲁冷冷的说道,“我可不相信力量是不需要代价的。” “如果你早点明白这一点的话,当初就不会从那小贩手里买到我的手指了。” 乌鲁:“……” “还有,这点变化确实不需要另外收命,因为我也不是专门要赠予你的,而是某项正面的,副作用。”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举个比较能让你理解的例子,某个地方撑大了以后也不全是坏事,虽然确实有点夹不住了,但也不需要担心以后排不出了,你能明白吗?” 乌鲁:“……” “那个女人身上可能有点麻烦。”白维说道,“你想要帮她解决吗?” “我为什么要帮她解决?”乌鲁反问道,“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烂好人吗?” “啊,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要住这家旅馆呢?” 这个时候乌鲁已经走到了二楼,那个叫莉亚的小女孩已经帮他把房间收拾好了,此刻正很有活力的朝他招手:“先生,您的房间在这里。” 乌鲁点了点头,而后在心里不动神色的对白维说道:“只是懒得去找下一家罢了,而且你把我的身体弄成了这样,去大旅馆反而会被人怀疑。” “是吗?”白维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当是这样吧。” 白维的话让乌鲁感到很不舒服,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装作没有听见,径直的向着莉亚走去。 ------------ 四十四 我问你《莱茵圣约》第七章第八条是什么 在浅浅的睡了一晚后,乌鲁又一次的被咳嗽声吵醒。 他已经记不清这已经是连续第几天被咳嗽声吵醒了,这让感到了烦闷和恼怒,以至于他醒来后直接不加掩饰的在心中狂喊:“维萨斯,你……” 可话还没说出来,那咳嗽声更为猛烈了,不过是从隔壁传来的。 乌鲁这才反应过来,把他吵醒的咳嗽声竟然不是自己的,而是隔壁的,听起来像是那个身体不太好的老板娘。 “怎么了?”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在乌鲁的脑海中响起。 原本想质问白维到底把自己的身体搞成什么样了的乌鲁在略微沉默了一会后,闷声说道:“没什么,就是看你还在不在,死了没有。”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会死,或者早就已经死透了。”白维淡淡的说道,“而且我必须要说,你越来越不尊重我了,之前的你可是会称呼我为维萨斯大人的。” “一个半死不活的存在并不值得我尊重。” 乌鲁生硬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翻身下了床。 虽然咳嗽声不是自己的,但乌鲁依旧感到烦闷,因为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白维已经越来越“活跃”了。最开始的白维真的像是那传说中的太古存在一样,不苟言笑,充满了上位者的神秘感,每天和他的交谈也就只有那么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像是在睡着。 但是现在,他像是已经清醒过来了,所以才会愈发的活跃。 这给了乌鲁一种感觉,这位太古的危险存在,正在利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完成重生,等到白维彻底掌控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就是他真正的完成重生的时候(在乌鲁的视角)。 这自然不会让乌鲁感到高兴,他又不是真正的维萨斯门徒,肯定不想看到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活过来。 好在,乌鲁并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手段,这索姆城对于他和维萨斯而言都是同样危险的。一旦他察觉到维萨斯真的要利用自己的身体重生了,他就立刻自爆,去联络科里主教,然后,他就可以带着维萨斯一起死了。 虽说“死也不让你好过”这种威胁并不是很可靠,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从某种角度来看这还是挺有用的,至少能够让乌鲁心安一些。 “所以今天该去做什么?”乌鲁在心里沉声问道,“你不会还想让我在旅馆里呆一天吧?你要给我看的真相呢?” “当然了。”对于乌鲁的小心思,白维很是清楚,但他也并不在意,“我说过,我会让你亲眼看到的,如果你休息够了的话,现在出发都可以。” “不早点结束和你这怪物的共生,我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乌鲁丢下这句话后,便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出门。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那悠悠的声音了:“乌鲁啊,我希望你不要搞错了一件事情。” 乌鲁的身体顿了下:“什么?” “我说过,我想看看你这样的家伙在拥有力量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像是,看宠物一样,你能明白吗?所以宠物偶尔有点小任性,有点小叛逆,我还是能够理解的。”白维的话语轻飘飘,但乌鲁能感觉到那语调正在一点点的变冷,“但如果,我觉得你越过了那条线,比如朝我露出了獠牙,或者叫得太过于吵闹,让我感觉到了不尊重,那我并不介意……提前宰了你,你能明白吗?” 这一瞬间,乌鲁感觉自己全身上下被一阵寒意掠过,让他止不住的颤了一下,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似乎在此刻提醒着他,他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而后他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语到底有多么放肆。 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以至于他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对不起,维萨斯大……” 但最后一点尊严还是在此刻站了出来,让他强撑着没有把那最后的尊称说完。 不过这一刻,白维也已经收回了那磅礴的压力,又恢复了之前那开玩笑似的语调:“啊,尊称就不需要了,很久以前他们对我也不用尊称的,当然如果你非要用的话我也不阻拦你。” 感觉到压力褪去的乌鲁也同时的察觉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所浸透了,他紧紧的抿了抿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收拾好东西后便出门了。 到柜台前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在咳嗽的老板娘,和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的莉亚。 看到乌鲁的时候,莉亚下意识的想要跳起来打招呼,但在老板娘的眼神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躬身:“早上好,先生。” 老板娘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而后转头看向了乌鲁,眼神中带着歉意:“抱歉,先生,本来是该给您准备早餐的,但我的身体确实不是很好,这孩子也还没有学会……” 莉亚立刻抬起了头,很认真的说道:“先生放心,我马上就会学会的,还请您多住几天。” 面对如此热情的两人,乌鲁有些不自然,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出门。 而后他就听到老板娘在他身后说道:“啊,先生,等会我和要莉亚去教会看病,整个白天都不在,但不用担心,我们晚上会回来的。” 乌鲁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强打精神的老板娘和强装淑女的莉亚,“嗯”了一声后便出门了。 接着在白维的指使下,他来到了索姆城西边的一家小教堂里。 在索姆城,除了大教堂本身外,还有数百家像这样的小教堂,为信徒们看病,解惑,服务。 而这些小教堂的神甫也是需要通过考核进入的。 乌鲁就找到了这么一家教堂,进入后发现人还挺多,便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同时在心里问白维:“你要在这里给我看什么?” 白维则是问道:“《莱茵圣约》,你能背多少?” 乌鲁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为什么问这个?当然是全部能背下来了。” “哦?”白维故作惊讶,“以前你是要面对考核才背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背的下来?” 乌鲁不清楚白维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但他还是沉声解释道:“《莱茵圣约》是带着莱茵之神的神性产物,只要能够真正的理解并背下来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是吗?那你说一下《莱茵圣约》第七章第八条。” 乌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白维淡淡的说道:“我只是在考验你。”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背了下来。 “真棒啊,你还真的记得。” “……你也知道《莱茵圣约》的内容?” “废话,当然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你们莱茵的信徒。” 乌鲁:“……” 他很想发飙,但他不敢。 “所以说,能够把这本书倒背如流,是你们这些神甫的标配吧?”白维又问道。 “当然了。”乌鲁说道,“至少是……能够通过考核的神甫的标配。” “既然如此……”白维抬起了中指,指向正往这边走来的那位教堂神甫,“那你考考他呗。” 乌鲁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不明白白维的用意,但他也没时间去考虑了,那位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神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信徒,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这位神甫笑眯眯的说道。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决定照着白维说的做:“你知道《莱茵圣约》第七章第八条是什么吗?” 而后,他就看到这位神甫的笑容逐渐消失了,那浑浊的瞳孔中流露出的不是睿智,而是清澈的茫然。 ------------ 四十五 所以呢? 当看着对方露出那清澈而茫然的眼神时,乌鲁的眼睛也一点点的瞪大了。 因为他觉得,这应该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对于莱茵的神甫而言,至少是对于在索姆城内的神甫而言,《莱茵圣约》不应当是早已刻在了脑子里,任意一条都应该是和“你今天吃了吗”这样同样简单的问题才对。 可是,他为什么回答不出来?! 难道是没有听清吗? 是我没有说清楚吗? 乌鲁的心中还抱有着一丝侥幸,他沉声说道:“是我刚刚说的不够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好了,我想请问一下,《莱茵圣约》第七……” “啊,等等。”这位神甫抬手制止了乌鲁,“这位信徒,你刚才的问题我听清楚了。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知道《莱茵圣约》的内容呢?” 乌鲁沉默了一会,说道:“因为我也想成为神甫,我想把主的一切都刻在心中。” “这样吗?”这位神甫露出了微笑,“既然你这么虔诚,那我确实可以好好给你讲一下,《莱茵圣约》是我主……” “我知道《莱茵圣约》是什么。”乌鲁打断了这位神甫的话,而后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想知道,第七章第八条是什么。” “我明白了。”神甫又露出了“我懂了”的表情,“那请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后面拿一本样书。” 说着,神甫转过身就要离开,却被乌鲁抓住了手。 “为什么需要书?”乌鲁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你不应该直接背下来吗?神甫布道的时候,为什么还需要书?” 被拉住手的神甫用怪异且疑惑的眼神看着乌鲁:“为什么不需要书?” 为什么不需要书?! 乌鲁差点就质问出来了,但他意识到这样说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还是强忍了下来,只是说道:“我听说想要在索姆城成为神甫很难,需要将整本《莱茵圣约》背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这位神甫立刻露出了“我又懂了”的表情,笑着说道:“看来你也是想要加入我主的怀抱中啊,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了解。” 乌鲁只是“嗯”了一声,又问道:“所以那传言是真的吗?需要将整本《莱茵圣约》背下来吗?” “啊,这个嘛。”这位神甫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确实是需要的。” 听到这个回答,乌鲁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他还以为这个神甫不会承认,或者说以前的规定早就已经取消了:“那你……” “当初我也是能背下来的。”这位神甫一边说着,一边轻叹了口气,“将主所有的话都背下来,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我都不知道当初的我是怎么做到的,可能是因为对主的虔诚吧,那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不过现在嘛,都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虽然我对主依旧虔诚,但还是被很多凡尘琐事分了心。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将主所有的话都烂熟于心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主就不虔诚了,事实上,为主……呃,这位信徒,这位信徒你去哪?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乌鲁已经听不下去了。 谎言,谎言,都是谎言! 乌鲁根本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那满嘴跑火车的家伙面前再多呆一秒。 《莱茵圣约》的内容怎么会被遗忘?!那是莱茵之神的话语,是带着神明力量的,只要理解并且记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连路吉那个老屁眼都会背! 乌鲁根本就忘不了,十多年前路吉让他光着身体站在桌上背《莱茵圣约》时,都能清楚的指出他每一道错误,并给予“惩罚”,这些“惩罚”让乌鲁现在都无法忘怀,甚至于他的身体上还留着这些印子。 ……可那个家伙却偏偏说自己不记得,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背过! 索姆城的神甫,背不下《莱茵圣约》,那他到底是如何通过考核的?! 一想到这点,乌鲁就感到了一道彻骨的寒意,连带着走出教堂后感受到的太阳光,都没有让他的身体稍微暖一些。 但这也让他意识到了,白维让他来这里是想让他看什么。 而在刚才那个神甫说话后到现在,白维始终都没有出声,但无言却像是最大的嘲笑。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说不定只是个例。” 也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还是在和白维说。 而白维依旧没有回应,可乌鲁却仿佛听到了那来自内心深处的一道嗤笑。 乌鲁也没有办法更多的解释,于是便前往了下一个教堂。 这只是个例。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十余年前彻夜苦背《莱茵圣约》时的画面,回想起了路吉在进行“游戏”时也不忘挥下的鞭子,回想起那三次考核前的期待和紧张,以及考核后得到结果后的失落与茫然,以及再重来一次的咬牙。 这只是个个例,他再次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于是这一天,他走了无数个小教堂,对无数个低阶神甫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莱茵圣约》第七章第八条是什么,而得到的回应…… “呃,第七章第……多少条?” “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后面拿一本。” “有第八条吗?” “这个……太久了,实在记不清了,但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主的虔诚。” 一个又一个回答,让乌鲁的心一点点的沉到了谷底。 除了最开始两个乌鲁还抱有期望,后面的人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就感觉自己是在进行某种公式化行为。走入一个新的教堂,问出一个问题,而后迅速的离开,他的表情和内心逐渐麻木,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大脑仿佛陷入了停滞,只剩身体在重复着一个动作,而后得到相同或者类似的回答。 最终,在他又问出这个问题,又得到这样的回答,又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有名神甫有些恼怒且不屑的说道:“你这是来耍我的吗?《莱茵圣约》有多少字?谁他妈能背下来?” 乌鲁顿在了原地,他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 如一股磅礴且无情的潮水,瞬间将他的期望与回忆冲散,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这内心浪潮下微微颤抖。 “你问,《莱茵圣约》有多少字?” 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神甫听到了乌鲁的话,有些不爽的转头看着他:“你在嘀咕什么?” “我是说,你刚才在问,《莱茵圣约》有多少字,是吗?” 这名神甫眉头紧皱:“是又怎么样?你他妈的……” 话还没有说完,乌鲁便猛然爆发,径直的冲了过来,将这名神甫狠狠的抵在了墙上。 “我告诉你!《莱茵圣约》有五十三万四千二百八十六个字!”乌鲁死死的盯着神甫,那眼神像是要吃人,“第七章第八条的内容是,无论是否身处逆境,当相信主的威能,相信主的力量,相信主不会让祂的信徒在迷茫中徘徊……” 乌鲁的声音越来越大,将整个教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家诧异的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袍人如同像是失了智般的向着教堂神甫狂吼。 “……主会让迷茫的人找到正确的路,会让努力坚持的人有所得,主不会辜负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这就是第七章第八条,这他妈就是第七章第八条!” 最后一句话,乌鲁完全破了音,以至于口水都溅了这个暴躁神甫一脸。 教堂内鸦雀无声。 暴躁神甫呆呆的看着乌鲁,完全不明白乌鲁怎么就这样了,在沉寂了十几秒后,他才忍不住问道:“所以呢?” ……所,所以呢? 那一瞬间,暴躁神甫看到乌鲁的眼睛里绽放出了更大更危险的光芒,他像是真的要杀人,这等气势让暴躁神甫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暴躁,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但很快,那光芒便消失了,几乎是刹那间,那野兽般的瞳孔又化为了一个暮气颓废猥琐的中年人的眼睛,连带着将暴躁神甫按在墙上的力道都消失了。 而后,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的掉头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身体要比来时,佝偻了几分。 ------------ 四十六 这只眼睛开始咬人了 从小教堂离开后,乌鲁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麻木的走在繁华的索姆城中,就像失了魂一样,就只是闷头向前。 似乎是想要逃离,又似乎是想要到某个地方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沉,白维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虽然我很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你的兴致,但如果你要去自投罗网的话,我觉得我还是要阻止一下你的。” 乌鲁怔了怔神,在不知不觉中,他感觉脚下的路有些熟悉,身边也突然多出了许多穿着神官服的人,这让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起了头。 那象征着神圣莱茵的西大教堂就这样矗立在他的面前,宛如一个沉默的巨人,在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怎么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乌鲁立刻清醒了过来,看着周遭那来来往往的神职人员,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拉低帽檐。 白维的声音却适时的响了起来:“你不觉得你在这个地方打扮的像个黑市商人很可疑吗?简直就像是在高喊‘全体目光向我看齐了’。” 乌鲁这才生硬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确实,他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话,别人反而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毕竟教堂外除了神职人员外,更多的还是来来往往的信徒,不做出格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要是刻意的遮遮掩掩,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但即便是这样,乌鲁还是放松不下来,毕竟他现在可是莱茵的通缉犯,虽然并没有公开,但最想抓到他的那位科里主教可就在西大教堂里。 一旦有人认出他…… 这个念头刚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又在瞬间消失,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黯然。 谁会认出他呢? 他上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十年前的最后一次考核。之后的十年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和西大教堂唯一一个有联系的人,是凯尔塞,也已经被他……哦不,准确的说是被维萨斯一分为二了。以至于他现在就这么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路过的神职人员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就像是大教堂上那肃穆的莱茵神像,祂平等的将目光分向每一个人,也平等的不会重视任何一个人。 “还在怀念你那未曾拥有过的生活吗?”白维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懒洋洋的,听不出一丝紧张的情绪,仿佛这来来往往的神官们都无法让他重视起来。 既然如此,乌鲁也不愿意认输,他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调整好状态后,也冷冷的回答:“我只是先熟悉熟悉路。” “熟悉路?” “一旦我们的交易没能达成,我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你送到这里来。”乌鲁说道,“这应该算是你的归路吧。” 乌鲁原以为这样“大不敬”的话语会让白维生气,而他也做好了迎接白维怒火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白维依旧不在意,只是笑着:“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倒是希望你真的能跑快点,但我肯定会拖一拖你的后腿……我是说物理上的。” 这回答让乌鲁的眼皮忍不住的跳了一下,他意识到在嘴皮方面自己也不是白维的对手,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嗯?” “交易的内容明明是,我母亲死亡的真相。”乌鲁冷冷的说道,“你在做交易以外的事情,这就是你说的诚意吗?” 白维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让你看的不是真相呢?” 乌鲁的身体微微一顿:“……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要亲眼看见才行。”白维说道,“所以,我已经在让你看了,但能否发现,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已经见到凶手了?” “是,也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乌鲁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把我当白痴耍吗?!” “凶手已经出现了。”白维平静的打断了乌鲁的话,“很显眼。” 已经出现了?! 乌鲁心里一凛,而后下意识的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到白维所说的那个“很明显的凶手”在哪里。 而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华贵,被无数神官们簇拥着的老者正向着这边缓缓走来,瞳孔顿时一凝。 他认识这个人。 赫里大神官。 十年前,就是他主持的考核,并亲自给乌鲁下达了“不合格”的凭证。 他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乌鲁的心里满是骇然和疑惑,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如果说西大教堂里还有认识他的人,那么赫里大神官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怕被认出的乌鲁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了,在赫里注意到这里之前,他立刻掉头离开。 赫里大神官正在微笑着面对向他行礼的人,他很是享受这一过程,但他的余光也瞥到了那唯一背对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对所有行礼的信徒说着“愿莱茵庇佑你们”后,进入了西大教堂。 …… 进入西大教堂后,赫里直接到了主教的房间,在轻轻的敲响了主教的房门并得到允诺后,他恭敬的推门而入。 “下午好,科里主教。” 正在闭目养神的科里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开口:“嗯……事情做的如何?” “天琴教的代表小队已经入城并安顿好了。”赫里微微躬身的回答道,“一切都会按规章来,但除此之外……” “嗯?” “天琴那边希望我们能帮他们处理掉一个人,并表示愿意付出报酬。” “哦?”科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赫里,“挺有意思的,是什么人?” 在被科里“看到”的那一瞬间,赫里就感觉身体一颤,灵魂都在发抖。 但好在他也习惯了这样的视线,很快就将一封文件递了过去:“这是天琴传来的名单,请您过目。” 科里接过了文件,打开后扫了一眼后,嘴角微微掀起:“有意思,竟然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感觉右眼突然像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他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赫里那惊恐的声音:“科里主教,您的左眼……在流血!” 科里怔了怔,而后下意识的伸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大片血。 接着他便感受到了左眼那疯狂的悸动,这只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睛此刻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拼命的想要离开这具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科里在短暂的愣神后,猛地站起了身,快步走到了办公室的窗户前,向外看去。 大教堂外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科里知道,有什么东西来过了。 因为这只眼睛, 开始咬人了。 ------------ 四十七 这只眼睛在我这里很安全 赫里被科里主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科里很少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这与他原本的性格就沉稳有关,也与那只眼睛有关,在得到那只眼睛后,科里仿佛能够看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万事万物都遮挡不了他的视线。 但是今天,那只眼睛出问题了,赫里清楚的看到那只禁忌之眼突然之间仿佛活了过来,拼命的想要从科里主教那深陷的眼眶中钻出来,以至于让科里主教整个眼角都溢出了鲜血的样子。 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从科里主教站在窗边足足十分钟没有说话这点也能看出来。 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道:“科里,那只眼睛……” “有点不安分。”科里淡淡的打断了赫里那还未出口的问题,“它在咬我。” 此刻的科里已经用莱茵的力量将这只眼睛安抚好了,它重新的“沉睡”了下去,当赫里看过去的时候,所看到的就只是一只血丝有些多,但其他部分和正常眼睛没有什么区别的瞳孔,让人很难相信它刚才就那样活了过来,并且如科里所说的,狠狠的咬了主人一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赫里再次问道,“它应该很久都没有出问题了吧?” “准确的说,到了我手里之后就没有出过问题。”科里平静的回答,“这么长的时间了,以至于我都快要以为它本来就是我的眼睛了。” “那它为什么突然有了反应?” 科里沉默了一会,而后轻轻的说道:“或许,是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吧。” 赫里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同类?” “禁忌之书上表明,维萨斯的尸块与尸块之间存在某种,很特殊的吸引力。”科里转过身面对着赫里,“它们之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甚至还会……试图接近对方。” 赫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听了科里的描述后,下意识的抽了一口冷气:“这听起来就像是……” “分散的尸块还想要重新合在一起,让那具被诸神分解的尸体归于完整。”科里说道,“仿佛这样就能让那被湮灭了的灵魂重新归来似的。” “……那他会归来吗?” “他的灵魂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点是可以肯定的,而那些尸块之间的联系,可能更像是蜥蜴的尾巴被砍下后,还会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抽搐那样吧。”科里说道,“维萨斯是不会回来的,但这并不代表有人不想得到他更多的身体,所以这一特性也会被一些有心人利用。” 赫里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刚才就有个尸块的持有者离你很近?” “我只能说,至少不远。”科里平静的回答,“而且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是那个叫乌鲁的家伙?” “乌鲁吗?”科里略微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一定,这个世界上流落在外的尸块可不止那一个,虽然他手里的那个是最近的,但我不觉得他敢到这里来找我,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当然更有可能的还是……” “你是说,天琴?” 科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能说都有可能吧,毕竟……” 他露出了微笑。 “这只眼睛在我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赫里问道:“那是不是让圣骑士们全城搜捕一下?” “不用,先不说能不能搜出来……”科里说道,“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们的朋友还在城里呢。”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赫里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是不是该和教皇冕下汇报一下,毕竟按照规定……” “在索姆城,我就是规定。”科里再次打断了赫里的话,他直视着赫里,那只眼睛差点让赫里忍不住跪下,“这只眼睛在我这里……很安全。” 出现了另一个尸块的信息却不往上汇报,这绝对是违反规定的事情,但此刻的赫里根本就不敢开口,那庞大的压力几乎将他的脊椎折断。 最终,科里收回了目光,才让赫里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活过来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科里淡淡的问道。 赫里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汗,也打消了向教皇汇报的念头,老老实实的汇报道:“是关于您的‘清扫’工作的,目前,一万只‘虫子’已经散播下去了,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完成百分之八十的清理工作。” 科里点了点头:“知道了,到那天我会亲自执行……” 他顿了顿,而后转过头,看向了逐渐阴沉的天空。 “清扫这个城市的污垢。” …… 回到旅馆后,乌鲁看到旅馆的前台一片漆黑,连灯都没有开,微微皱眉后想起老板娘似乎提到过她要和莉亚到教会去看病。 也就是说现在的旅馆就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乌鲁忍不住了,直接抬起了左手,凝视着中指:“你之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杀死我母亲的凶手,到底是谁?” “我记得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白维的声调依旧是懒洋洋的。 “你想说是赫里大神官?!这怎么可能!”乌鲁忍不住加大了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气说道,“赫里大神官根本就没有去过贝当镇,他从来就不认识我的母……” 啪嗒一声。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房间的门被打开,莉亚和老板娘拿着烛台走了出来,很是惊讶的看着站在黑暗中对着自己左手中指说话的乌鲁。 “先生,您这是在……” 乌鲁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在生气。” “啊?”莉亚很没有眼力见的问道,“在和手指生气吗?” “……刚刚有个傻子走路不看路,把我的手指撞肿了。”乌鲁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我才在生气。” 或许是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过于蹩脚,以至于乌鲁都感觉说不太出口,所以犹豫了一会后,他还是装作依旧还没从气头上恢复过来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打算回房间。而为了表示他的手指真的是被撞了,所以他始终保持着抬着左手,竖着中指的动作往前走,看起来有些诡异。 莉亚还想要问些什么,老板娘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说了一句:“要礼貌。” 莉亚便乖乖闭嘴了。 而从她们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乌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板娘。 不知道是不是旅馆里太过昏暗的原因,他感觉老板娘的脸色要比白天更加苍白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问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蠢了,便放弃了询问,径直走开。 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那立直的中指正静静的看着老板娘的背后。 一条黑色的虫子若隐若现。 ------------ 四十八 起源信徒 乌鲁真的很恼火。 恼火的点自然是白维(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因为从大教堂回来后,他就无数次的问白维杀死他母亲的凶手到底是谁。 可白维却始终不肯正面回答,一直都在说着“你说了不相信我的话,要亲眼看到才行,所以我才把你带到他的面前,可你要是认不出来,那我也没有办法”这样的话。让乌鲁感到恼怒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一来这个交易确实是几天前的他亲口说订下的,二来则是……他就算恼火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躲在自己身体里的太古灵魂,他除了一招“妈的和你爆了”之外就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白维的手段了。 便只能忍了下来,但隐忍的同时也要再三确认:“你确定你真的把我带到了杀死我母亲的凶手面前?你确定我亲眼见到了?” “当然。”白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回答,“正如我们在交易前就已经说过的那样,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谎言,因为没有必要,而且……” 白维并没有把话说完,但乌鲁却能够猜到那后半句话的意思——而且你也不配。 对于这个与自己共生了小半个月的太古灵魂,乌鲁自认为对维萨斯也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这个家伙有个极为恶劣的点,那就是自己越急眼,越生气,这个家伙就越乐。他是以一种俯瞰众生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的,给乌鲁的感觉就像是莱茵之神也没有办法让他有太多的重视,这让乌鲁感到十分的无奈。 但好在,哪怕是乌鲁也必须承认,维萨斯确实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说不会说谎,那就真的不会说谎,最多会故意的隐瞒一些信息,来把他带到坑里去——但至少他说出来的部分,可以认定为是真的。 所以,白维说了今天已经把他带到了凶手的面前,那么就真的把他带到了凶手的面前,这点无需质疑。 那么,基本上可以认定为是西大教堂前的某一个人。 而这些人中最显眼的,也是乌鲁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那位赫里大神官。可无论他怎么想,二十年前的赫里大神官也不该和小小的贝当镇扯上一点关系,更别提专门去杀害他的母亲了。可如果不是赫里大神官,那西大教堂前的人就太多了。 所以仅靠这个就推断出凶手还是不太现实,乌鲁略微思索了一下后,又问道:“你还会把我再带到他的面前吗?” 白维微微一笑:“当然,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嗯,这样一来,迟早就可以…… “但你也该履行你的那一部分义务了。”白维慢慢悠悠的打断了乌鲁心中的期待,让乌鲁心里一沉,“我已经展现出了我的诚意,那么你也应该展现你的诚意了。”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他与白维交易的另一部分,就是他需要帮助白维找到另一个尸块的下落。 “没有问题……但我要提前先说好。”乌鲁冷冷的说道,“要是到太过危险的地方,那我可不去。” “比如?” “比如你要直接到科里主教的办公室。”乌鲁沉声道,“那我绝对不会去的。” “当然,我也不会。”白维笑了笑,“不过你也挺有意思的,一边用把我上缴到西大教堂来威胁我,一边又极力排斥和西大教堂过多的接触,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乌鲁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立直的左手中指,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上床睡觉。 但这个觉依旧不安稳,自打离开贝当小镇后,强烈的不安感便始终笼罩着他,特别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已经落入了白维的掌控中后,这种不安感就更盛了。以至于刚入睡的时候一直提心吊胆着,每次眯个十几分钟后就会猛然惊醒,而后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左手。 在确定了左手并没有自己动起来的意思,维萨斯的灵魂也仿佛陷入了沉睡后,他才会再次入眠,但没过多久又会再次惊醒,这样的过程往往要重复五六次,乌鲁才会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彻底睡去。 而后,“乌鲁”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只能控制半边身体,但完成“坐”这个动作也已经足够了。 白维睁着左眼(右眼还控制不了),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左手——先前一直都是以左手中指的视角看世界,现在能以正常的视角看左手,这种感觉还不错。 同时,他还在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呼吸,那吸入肺中的,不算特别健康的空气却能让他很好的体验“活着”。 只有在失去身体后,才能知道以前那毫不在意的东西到底有多么重要,能正常的呼吸都会让他感到难得,能够正常的用眼睛去看世界都会让他感到珍贵。 不过后者估计很快就能实现了。 白维微微偏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边,这是一堵墙,但却是莱茵西大教堂的方向。 他仿佛能够透过这堵墙,看到那不算遥远的西大教堂里那只属于自己的眼睛,正按捺不住本能,想要立刻回到主人身体里。 就快了,就快了。 那只眼睛,马上就要物归原主了。 不过白维此刻翻身而起并不只是为了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以及看一看自己眼睛所在的方向,他还没怎么无聊。 他操控着这半边身体,将乌鲁行李中的一本《莱茵圣约》拿了出来,这是白天的其中一个教堂神甫送给他的。 白维将这本书放在了床头柜前,确保乌鲁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接着他将这本书翻开,翻到第一页,这一页是在讲莱茵的起源。 《莱茵圣约》第一章第一条:伟大的莱茵之神降临于苦难的人间,将力量与意志分给了四名虔诚的信徒,便让其传播主的光辉,庇护天下人。 而在下方还有个配图。 有着洁白的双翼,表情圣洁,没有性别的莱茵之神正悬空中,仿佛要拥抱世人。 而在他的身下,是四名跪倒膜拜着的信徒,是四个年幼的男孩,他们也被称之为起源信徒,之后他们担任了莱茵四大教堂的主教,拥有着莱茵之神的力量,将莱茵的光辉洒向世界。 这幅配图在莱茵中也被称之为“起源”,一切开始的地方,所有莱茵信徒在看到这幅画时都必须立刻顶礼膜拜,沐浴主的光辉。 但白维却毫不在意,他盯着这幅画,突然笑了。 “什么起源信徒。”白维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是莱茵,和祂最初的……” “四个性奴罢了。” ------------ 四十九 莉亚 乌鲁又是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 从来没有起床气的他这一刻真的是想要和世界一起爆炸了,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睡到自然醒是在什么时候了。之前是一直被自己的咳嗽弄醒,现在是被其他人的咳嗽声吵醒。 他妈的,这个世界是病入膏肓了吗? 就没有一个健康的人吗?! 怒到极点的他直接对着墙壁大吼了一声:“能不能安静一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而后乌鲁便被自己的吼声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有那么大吗? 还没等他想清楚,走廊外又响起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乌鲁能够想象到走路的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样子,接着脚步声停住,他听到房门外传来了老板娘满是歉意的话:“抱歉,客人,是我不小心吵到您了。” 老板娘的声音也很轻,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因为不想再打扰到乌鲁,但乌鲁还是听得很清楚,就仿佛是老板娘贴在他的耳边说的那样。 这让乌鲁意识到,老板娘的咳嗽声可能并没有很大,只是他的听觉要比以前更强了而已。 ……这大概就是维萨斯所说的,额外的附赠品吧,就和他会的那些法术一样,在维萨斯使用过他的身体后,那些法术自己也能流畅的使用出来,并且拥有比之前更大的威力了。 但乌鲁并不感到高兴,因为这附赠品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知道老板娘不是故意吵醒自己的,乌鲁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他随便应付了两句,想要继续睡觉,但此刻天色已亮,加上经过这么一遭,他也没有了多少睡意,便轻轻的叹了口气,准备起床。 而后他便发现了床头柜上的,已经摊开了的《莱茵圣约》,正翻到第一页的第一章,他顿时警惕了起来。 昨天睡觉前他可不记得自己看过《莱茵圣约》,甚至都没有把它从行李里拿出来。 乌鲁立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你昨晚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白维淡淡的回答:“别紧张,就如你看到的那样,我只是起来看了看书而已。” “看书?”乌鲁自然是不相信的,“你一根手指还用得着看书!?” “这不是用你的眼睛看的吗?”白维又慢慢悠悠的立直了起来,而后控制着食指和无名指轻轻晃动,像是在耸肩,“看得还挺清楚的,怎么,你没有察觉到吗?” 乌鲁死死的盯着中指,咬着牙说道:“你说过不会控制我的身体……” “去送死。”白维打断了乌鲁的话,“所以我只是看了看书而已,放心好了,我只是看书。” 乌鲁真的很愤怒,特别是白维一副无所谓的语调。 乌鲁最害怕的就是白维在他睡着时用他的身体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他又没有办法,毕竟白维在这方面也没有过承诺。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趁白维只能控制他半边身体,做不了什么太危险的事情前就完成与他的交易,而后彻底切割(物理意义上)。 与此同时,绝对不能再使用他的力量了。 乌鲁在心里暗下决心后,便强迫自己略过了这件事情,冷哼一声后准备起床。 但在穿衣服的时候,他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那摊开的《莱茵圣约》。 它只翻到第一页,就像翻开后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维萨斯真的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乌鲁很想直接向白维问个清楚,但他潜意识觉得白维并不会告诉自己真相,而且他也不想被白维进一步的拿捏,于是便忍了下来。 只是在穿衣服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经意间”的将视线转过去,虽然《莱茵圣约》他已经倒背如流了,但是他还是想看看白维到底想干什么,翻到这一页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第一章第一条是讲起源信徒的,那四名初始信徒在配图中的形象也无限接近于莱茵之神本身了,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完美的人,但他们还是跪倒在了莱茵之神的面前。按照莱茵的教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分得了莱茵无上的力量。 那么白维将书翻到这一页是有什么含义呢? 乌鲁还没有想明白,房间门便被敲响了,他只得暂时收回了念头,对着房门说道:“进来。” 接着,他就看到莉亚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盛着的是鸡蛋和烤肠。 “先生,请吃早餐。”莉亚脆生生的说道。 ……这破店里还有早餐? 乌鲁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让莉亚放在桌子上。 莉亚将早餐放好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了乌鲁的面前,递上了几枚铜币:“先生,这是房费。” 乌鲁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姑妈说她的身体不好,没有办法为您提供完整的服务,今天早上还因为咳嗽把您吵醒了。”莉亚认真的说道,“我们不该收全部的房费,所以退一半给您。” 乌鲁有些诧异的接过了铜币,拿在手中轻轻的磨蹭着,接着点了点头,放进了口袋里。 莉亚又说道:“如果您想换个旅馆的话,也可以直接和我们说,我们会把全部的房费退给您的。” 说完之后,莉亚朝着乌鲁鞠了个躬,便打算离开。 等她走到房门前的时候,乌鲁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她是你妈妈吗?” 莉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乌鲁,说道:“不,是我姑妈。” “你妈妈呢?” “妈妈死掉了。” 乌鲁嘴角微抽,突然的想到了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妹妹。 见鬼,怎么又是个没了妈的? 莉亚注意到了乌鲁的表情变化,还以为乌鲁是在可怜她,便连连摆手道:“没有关系的,先生。虽然我的妈妈不在了,但我姑妈对我也很好,我也把她当成妈妈了,所以我不可怜。” ……谁说你可怜了? 乌鲁觉得这个小鬼奇奇怪怪的,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了摆手让莉亚离开。 于是莉亚又向着乌鲁鞠了个躬后,才出了门。 接着,乌鲁便走到了桌子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煎蛋和烤肠。 这完全就是焦的吧。 他拿起叉子,勉强的尝了一点,而后立刻放下。 ……妈的好难吃。 乌鲁最终也没有把这份早餐吃完,在收拾好了东西后,便出了门。 走到旅馆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老板娘正坐在柜台的后面,似乎是比昨晚更加虚弱了,她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的抓在椅子扶手上,似乎这就已经要用掉她全身的力气了。但即便如此,她的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此刻正注视着面前的小小身影——莉亚正拿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拖把,满头大汗的拖着地。 在见到乌鲁的时候,莉亚立刻站直了身体,而后向乌鲁鞠躬,自打老板娘昨天说她没有礼貌后,她仿佛就记住了这点,一天要给乌鲁鞠好几个躬:“先生早上好。” 而一旁的老板娘似乎也想要起来,但因为太过于虚弱,撑了两下没起来后便放弃了,只是对着乌鲁露出了个满是歉意的微笑。 乌鲁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从两人身边走过。 而后他发现老板娘的面前也是一份煎蛋和烤肠,但比他的那份还要焦,让他的眼皮情不自禁的跳了一下。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一碗黑色的黏稠液体,似乎是药。 “先生。”老板娘突然的叫住了乌鲁,轻声细语的说道,“今天我也要和莉亚去教堂看病,如果回来的时间比较晚的话……” “我知道了。”乌鲁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昨天已经说过了。” 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于是乌鲁便走出了旅馆,而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鬼使神差般的回过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 “姑妈,我拖完地啦。” “好,很乖。” “您怎么还不喝药。” “呵呵,马上喝。” “怎么早餐也没有吃,是莉亚做的不好吃吗?”莉亚很是紧张的样子。 “当然不是。”老板娘笑眯眯的将那烧焦的煎蛋放进嘴里,“很好吃呦……不过给客人吃的话就不是很合适了,还要再加油。” “……莉亚会加油的!姑妈你放心休息,工作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呵呵,莉亚最懂事了。” 这一瞬间,乌鲁感到有些恍惚,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屋,听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对他说话。 “妈妈,吃药吧。” “……好。” “没有吃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到教会去,神甫大人肯定会帮我们的!” “呵呵,乌鲁最懂事了。” 乌鲁在窗前沉默着站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 五十 你这是在亵渎!!!!(二合一) 莱茵西大图书馆。 乌鲁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他十年前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此刻却有些犹豫。 “怎么?”白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不敢进去吗?” 乌鲁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又怎么不敢的?我只是觉得……你在玩我。” “放心好了。”白维淡淡的说道,“我的取向没问题。” 乌鲁嘴角微抽,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住了发火的欲望:“你说你要找其他尸块的下落,却要我带你到这里来。”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你的尸块的位置会在图书馆里的普通藏书中写着吗?” “普通的藏书确实不可能。”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但现在的你不是神甫吗?莱茵的神职人员可以调阅一些常人所无法调阅的书籍,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是的,在白维的嘱咐下,此刻的乌鲁又重新穿回了他的神官服,这让他感到忐忑。毕竟他可是被莱茵通缉的人,此时却非但没有逃跑,反倒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索姆城,出现在所属于莱茵教会的图书馆前,甚至好好的穿着神官服。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莱茵之神的注视下疯狂跳舞,这对于乌鲁那本来就已经不是很健康的心脏而言又是一番挑战。 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别紧张。”白维笑着说道,“索姆城最不缺的就是神官了,不会有人会在意你的,你那纯白的神官服完全可以将你一切的污秽所遮掩,不是吗?” 面对白维这明晃晃的嘲讽,乌鲁并没有反驳,他只是潜心留意了一下身边的人。 莱茵图书馆是对索姆城的所有人开放的,所以出入这座图书馆的大多数是普通人,只有极少数是神官。但也正如白维所说的那样,索姆城的神官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来往的人也不会特别在意乌鲁,最多就只是因为乌鲁在原地站了半天没有动弹而让人感到好奇的往他这里瞥了两眼,但目光也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会匆匆离开。 这让稍稍的让乌鲁放心了些,当然,他也是比较清楚莱茵图书馆的情况才会过来的,要是白维让他穿着神官服直接到西大教堂,那他肯定不会去。 “你或许对我的权限有些误解。”在稍微缓解了心中的紧张后,乌鲁冷冷的对白维先前的话语做出了回应,“就算管理员认可了我的身份,但一个普通的神甫能够查阅到的资料也是很有限的,如果一个普通神甫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你的尸块,那你也太……” “你不就找到了?”白维笑着打断了乌鲁的话,“这样看来你还是挺幸运的啊。” 乌鲁顿时一窒。 幸,幸运? 乌鲁已经觉得,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犯贱的在那个该死的黑商手里买到了这根手指。 这个该死的黑商,他妈的卖的竟然是真货! 一想到这,乌鲁就气得浑身发抖,也失去了与白维继续争论的兴趣,黑着脸走进了图书馆。 西大图书馆是索姆城唯一一个图书馆,也是西大教堂所控制区域内最大的图书馆,收藏的书籍数不胜数……毕竟后台就是西大教堂。 在《亵渎》的世界中,并没有国家的存在,最多就是城邦。而凌驾在城邦之上的就是教会,四大正教的影响力囊括了这片大陆七成以上的土地。所以图书馆这样的拥有特殊含义的单位自然是由各大教会管辖。 所以图书馆的管理人员也是神甫和教会骑士。 从大门旁的两名莱茵骑士的注视下走进图书馆,乌鲁的心又不免的悬了起来,毕竟又进入了教会的势力范围内。 图书馆的一层是对外开放的区域,所有人都可以在此地借阅书籍,所以这层楼的人也是最多的,即便大家都有意的保持了安静,但还是免不了一丝嘈杂。 乌鲁在第一层走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了第二层。 第二层的人数只有第一层的十分之一,所以整个视野都空旷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因为第二层是只有神职人员才能进入的地方。 第二层的管理员是个比乌鲁大十多岁的,看起来颇为和蔼的老神甫,在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了头看了过来,那一瞬间乌鲁就感觉到自己被打量了。但他面不改色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沉声说道:“我要借书。” 看着乌鲁身上的神官服,老神甫倒也没有提出要查阅证件什么的,直接问道:“要借什么书?” 乌鲁听着白维在心里的描述,沉思了一会后说道:“《西大教堂年记》。” 听到书名,老神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稍等”后就离开了。 二层不比一层,在这里借阅书籍要提前和管理人员说,并由管理人员去取。期间只能在二层阅读,不能将书带离。 而在等着管理人员将书取回来的时候,乌鲁自然而然的开始观察起了二层。之前提到过,能上二层的都是莱茵教会的神职人员,他们大多数是来这里查找资料的,所以比起一层,这里要安静的多。 乌鲁环视着整个二层,突然看到了两个十分年轻的神甫,他们很明显还未成年,脸上白白净净的,连胡须都没有,此刻也在认认真真的翻看着手里的书,同时做着笔记。这一刻,乌鲁感到有些恍惚,他的眼睛仿佛又穿透了时光,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啊,那两个孩子真的很努力呢。”老神甫的声音突然在乌鲁的身后响起,“明年才是考核,他们却提前一年的来这里学习了。” 乌鲁回过头,看到老神甫已经将他要的书放在了柜台上,同时也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少年神甫,眼中满是慈爱。 “努力又认真的孩子,真是很让人讨厌不起来啊。”老神甫笑着说道,“看着他们,总是不免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啊……你说是吗?” 曾经的……自己? 乌鲁感到有些恍惚,回忆止不住的涌了上来,他想起了自己也曾在此地奋笔疾书的日子。虽然之后的结果并不好,甚至于昨天的事情几乎让他的心态失衡,但此时的回忆却仍旧如同午后的阳光那般,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乌鲁忍不住向着老神甫露出了笑容,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笑过了,“年轻……就是希望啊。” “不。”老神甫摇了摇头,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努力拼搏的年轻才是希望,就像是这个……” 老神甫一边说着,一边将《西大教堂年记》推到了乌鲁的面前。 “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会对西大的历史感兴趣了啊。百年前西大教堂的创始人,起源信徒之一的埃里奥大主教能在诸神混战的年代开疆拓土,确立了西大教堂如今的地位,靠的不就是努力拼搏吗……当然,主的力量也是不可忽视的。”老神甫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但能够被主选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这么多年来,西大教堂的历任主教大人励精图治,将西大教堂从偏安一隅发展到如今的名副其实,其中的努力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只是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历史了。” 老神甫一边说着,一边叹气,而后他轻轻的敲了下书的封面,郑重的说道。 “但必须要有人铭记啊,这才是我们的传承,这才是我们的历史。也是我们要教给后人的东西。”说罢,老神甫便笑着拍了拍乌鲁的肩膀,而后慢慢悠悠的向着那两个少年神甫走去,“孩子们,学习得如何了?” 乌鲁看着老神甫的背影,感觉那尘封已久的内心又被触动了,他的眼中闪过希冀,但很快又是黯然。 如果当初,他能留在这里…… “是在怀念吗?”偏偏在此时,白维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响起,“怀念什么呢?” 乌鲁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但白维却没有停下。 “你们的《莱茵圣约》里说,莱茵之神将祂的力量和意志分给了四个起源信徒,又由四个起源信徒传播下去,没有错吧?” “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很想知道,是你这样的家伙继承了祂的意志,还是昨天那些连《莱茵圣约》都背不上来的家伙们继承了祂的意志。”白维慢慢悠悠的说着,“还是,这个在你眼中‘正直’的神甫继承了祂的意志呢?” 乌鲁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白维在挑起什么危险的话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来找尸块的吗?” “我是来找答案的,或者说,帮你找答案的。”白维笑意盈盈的说道,“你就不好奇吗?《莱茵圣约》里说的那个,莱茵之神那同力量一起被分给信徒的,到底是什么?” 乌鲁的内心涌上了强烈的不安感,他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着眼前的《西大教堂年记》,却没有翻开的勇气。 而在这时,他听到了一旁的老神甫压低声音的教训:“怎么又错了?昨天我已经教过你们了吧,正神和邪神确实都可以将力量分给信徒,但两者的区别是很明显的,信徒在接收邪神的力量时,会同时接收到祂那疯狂且负面的思想,这种情况被称之为污染,而正神不一样,正神在给信徒带来力量的同时还会净化信徒的思想……” 说到这,老神甫顿了一下,似乎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说道。 “你们这样肯定是考不上的,跟我过来,我给你们补补课,但不要告诉别人啊。” 老神甫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乌鲁在看他,在微微愣神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乌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一刻,乌鲁感觉自己那不安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也微笑着朝老神甫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老神甫带着两个少年神甫离开,就像是个为孩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这,才是莱茵。 昨天遇到的那些神甫,并不能完全代表莱茵。 只不过是个例罢了。 如果当初,他遇到的神甫不是路吉,而是这位老神甫的话……即便没能考进索姆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了上来,但很快又被他抹消掉了。 “已经拿到你想看的书了。”乌鲁冷冷的对白维说道,“你到底想看什么?” 白维再次感受到了乌鲁内心的情绪变化,但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还很乐意的见到这点,以至于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充满了愉悦。 “很好,那么开始工作吧。”白维说道,“先把每一任西大教堂的主教资料摘出来吧。” 乌鲁眉头微皱,虽然这本《西大教堂年记》的书页是可以拆卸的,但他并不知道白维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非要说的话,就是我觉得这帮家伙偷了我的尸块吧。” 在一帮陨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身上找尸块的信息? 乌鲁觉得白维是在搞笑,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按照白维的意思,将西大教堂从起源信徒到这一任主教科里的页码全部取了出来,总共十二位,他一一摆开摊在了桌子上。 这些资料都很详细,每一任主教都有三张画像,分别是刚入莱茵时,升至主教时以及从主教之位离开时,也代表着少年、壮年和暮年三个阶段。 而看着这些资料,乌鲁有些沉默。十年前的他对这十二位主教大人的履历可谓是了如指掌,那些辉煌而伟大的故事跃然纸上,吸引着尚且年少的他。当时的他拼了命的想考到索姆城,和这十二位主教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的英雄人物,而非是现在这样的……虫子。 但是…… 白维看着这些资料,突然啧了一声:“竟然每个人都有画像啊。” “因为这代表了要将一生都献给主。”乌鲁下意识的做出了回答,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苦读的日子,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再次变得面无表情,“所以你想在这些资料上找到什么?” “想找找他们的共通点。” “共通点?”乌鲁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越使用神的力量,就会越接近神,所以邪神的信徒会越来越疯狂,而正神的信徒会越来越神圣’。”白维淡淡的说道,“这是四大正教对外的宣传,对吧?” “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十二位主教,也是最接近莱茵的存在,他们能够最大幅度的使用莱茵的力量,所以也应该有个最大幅度的。共通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神圣特质’,那么,这一神圣特质是什么呢?” 乌鲁眉头皱得更深了。 虽然这句典意流传的很广,但乌鲁还真没有往这方面细想过。 神圣的共通点…… 他仔细打量着这十二位主教的信息,想找出白维所说的共通点,可是,这十二位主教来自天南地北各个地方,履历也大有不同,他属实没能从中找到所谓的共通点。 而后,他就听到白维悠悠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们这十二位主教,年少的时候……” “长得都还挺精致的?” 乌鲁怔了怔神,他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在了之前从未注意到过的,这十二位主教少年时期的画像。 而后震惊的发现,白维说的是没错,这十二位主教,至少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丑”,每一个都像是那些古典画中的美少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但乌鲁强作镇定,冷声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也算共通点?你怎么不说……” “你什么时候对异性没有感觉了,还记得吗?”白维平静的打断了乌鲁的话,“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的呢?” 乌鲁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的抓住了所坐椅子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的暴起。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还记得刚刚那个老神甫说的话吗?”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邪神会对使用祂力量的信徒进行思维上的影响,使其更加疯狂,这种过程被称之为污染,而正神会让使用祂力量的信徒变得更为神圣,这种过程被称之为——净化。” 此话说完,乌鲁看到自己的左手强硬的松开了椅子扶手,而后慢慢悠悠的伸到了他的面前,那根中指立直着“注视”着他,仿佛在笑。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净化吗?” 乌鲁自然听懂了白维在说什么,但他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根本就不敢相信。 他下意识的又看向了那十二位大主教少年时的画像,而后他惊恐的发现,这画像仿佛在突然之间,对他产生了某种巨大的……诱惑。 这一刻,乌鲁感觉理智在疯狂示警,让他不要相信这一切。 因为这是亵渎,这是有史以来对莱茵最大的……亵渎。 于是他也在心中对着白维狂吼着:“闭嘴!你这是在……亵渎,你这是在亵渎!你才是邪神!是你在污染我!你个亵渎神明的……” “如果我是亵渎的话。”白维戏谑的打断了乌鲁在脑海中的狂吼,“那么,刚才那个老神甫带着那两个少年去做什么了呢?” 乌鲁的身体猛地僵住。 白维一点点的靠近了他,那一字一顿的话语仿佛在引诱他坠入地狱。 “你,想去看看吗?” ------------ 五十一 我本来可以不成为这样的人! 蒂姆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神甫,有些惊讶:“你不是刚才的……” “嗯,我就是刚才借这本书的。”乌鲁举起了手里的《西大教堂年记》,说道,“这里面的一些东西我有些看不明白,不过见您好像对这本书挺了解的,所以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乌鲁一直盯着蒂姆的眼睛,似乎是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这样吗?”蒂姆有些犹豫,“可我还在给那两个孩子讲课呢。” “不会花掉你太多时间的。”乌鲁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学生,反正这上面的内容,他们也需要了解吧。” 乌鲁原本以为蒂姆会继续拒绝,却没有想到蒂姆听了他的话以后,略微思考一下,而后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像你这样依旧抱有如此旺盛的求知欲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我确实不敢拒绝你,甚至于,能够给你一些建议,也应该是我的荣幸。” 说着,蒂姆侧开了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乌鲁有些惊讶。 就这么让自己进去了? 他抿了抿嘴,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表现出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后走进了对方的房间。 这是一间休息室,不算大,但却很干净,整洁。透过窗户的阳光足以将整个休息室都给照亮,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至少让乌鲁那原本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一道拉帘将休息室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休息的地方,另一部分是看书工作的地方,这当中摆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放着三杯茶,以及两本被密密麻麻的笔记所填满的《莱茵圣约》,但是并没有人。 还没等乌鲁问起,身后的蒂姆便已经关好了门,笑着走到了桌旁:“那两个孩子去上厕所了,很快就会回来,你先坐吧。” 乌鲁点了点头,而后坐在了其中一个空位上。 “关于那本书,你有什么不懂的吗?”蒂姆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本不过是西大教堂的历史而已,也不是什么资料书,有什么让你感到困惑的点吗?” 乌鲁将手中的《西大教堂年记》放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蒂姆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后,才缓缓开口:“首先我想问问,你知道莱茵第七章第八条的内容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乌鲁再一次盯住了蒂姆的眼睛。 而后他发现蒂姆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异样,依旧很是自然:“你是说我主关于逆境中信徒们该如何应对的那条?” 乌鲁瞪大了眼睛:“你竟然知道?”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蒂姆有些奇怪,“《莱茵圣约》的五十三万四千八百二十六个字,我都知道啊。” 乌鲁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可是,我去了很多教堂,这里的神甫都不知道。” 听了乌鲁的话,蒂姆立刻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啊,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啊。” 他顿了顿,而后看向乌鲁的眼神突然柔和了起来。 “你不是索姆城的神甫吧?你问这个问题,想必当初也是来这里考核过的,但是,没有个好的结果,对吧?这些年……”他沉默了一会,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也受苦了啊。” 听到这话的时候,乌鲁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他考不上时,路吉笑着嘲讽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考进索姆城,凯尔塞在考前的一天将他打残,并假惺惺的说对不起。 只有蒂姆,这个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仅凭着三言两语就瞬间理解了他。 他的看法没有错,他对蒂姆的看法没有错。 这一刻,他都没能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在心里对着白维狂吼:“维萨斯,你是错的!你是错的!” 但白维没有回应,像是又睡过去了似的,这让乌鲁感觉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但是无所谓,只要知道自己是对的,知道白维先前所说的那只不过是邪神试图抹黑莱茵之神的亵渎之语就可以了。 深吸了几口气后,乌鲁才逐渐平静了下来,而在此期间,蒂姆也一直没有说话,就像是专门给乌鲁留下了这个缓和的时间。 “您……一直都知道吗?”乌鲁在不经意间对蒂姆使用上了敬语,“那所谓的考核,是有问题的。” “怎么会不知道呢?”蒂姆又一次轻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工作也有许多年了,期间也教导过无数个想要留在这个城市的孩子们,但是,他们大都没能留下来。” 这下,乌鲁能够确定了,蒂姆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失意者。 所以他看着蒂姆,就像是在看着同胞,很是认真的说道:“比起那些连《莱茵圣约》都无法背下来的人,您才更适合在大教堂里。” “呵,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来也已经看开了。”蒂姆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目光转向了桌上的《西大教堂年记》,“所以,你是想问什么问题来着?” 想问什么问题? 乌鲁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蒂姆的反应已经说明了白维刚才的亵渎之语是完完全全的疯话。 因为他眼前就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虔诚的莱茵信徒。 所以,乌鲁更想要和蒂姆聊一聊考核的事情,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憋了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办法找人倾诉。 “那您觉得这样就是对的吗?”乌鲁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前倾,他显得有些急躁,“这是否违背了……不,这肯定违背了教义,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主的恩典到底是在哪个环节被扭曲了?” 面对乌鲁这连珠炮一般的发问,蒂姆不得不抬起手打断他。 “冷静冷静。”蒂姆说道,“我知道你对这些很不满,我也一样,但是……” 他耸了耸肩。 “我并不是主教大人,只不过是在图书馆里工作的一个普通的神职人员罢了。” 乌鲁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 是的,正如蒂姆所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低阶神职人员,甚至比不上那些教堂里的低阶神甫。 有些事情,知道与否又能怎么样呢? 乌鲁看着蒂姆的眼睛,仿佛也能从那灰色的瞳孔中读出无奈。 他应该也迷茫过吧,只不过现在认清了现实。 乌鲁知道,自己也不该再给这位老人带来更多的烦闷了,于是他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沉默已久的白维终于开口:“最该问的问题,你还没问呢。” 听到白维的声音,乌鲁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他冷声的回答:“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为什么不问呢?”白维笑着说道,“来都来了。” 这时蒂姆也发现了乌鲁的异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如此不死心,那就让你看看好了。 乌鲁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西大教堂年记》上,而后缓缓的开口:“我听到了一个……很亵渎的说法。” “哦?”蒂姆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什么亵渎的说法?” “有人说我主挑选信徒,是以……某种外貌、形象上的条件作为唯一标准的。” 蒂姆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低喝一声:“真是亵渎之语!” 乌鲁顿时松了口气,他笑了出来:“确实……” “这怎么可能是唯一标准!” 乌鲁那尚未展开完全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您说什么?” “我说,那怎么可能是唯一的标准。”蒂姆轻轻的敲了下桌子,说道,“‘神眷者模板’确实不多,但每十年也是能出那么几个的。可主教的位置就只有一个,那能成为主教的人,必定是心智,天赋,还有……” “神眷者模板?”乌鲁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这是什么意思?” 被打断的蒂姆有些惊讶的看着乌鲁:“你不知道吗?” 还没等乌鲁做出反应,蒂姆这才后知后觉的拍了拍后脑勺。 “差点忘了,你不是索姆城的神甫。”他顿了顿,“理论上来说,‘神眷者模板’这一概念并不能让大教堂以外的神职人员知道,不过……这个规矩也早已名存实亡了,那告诉你也无妨了。” 乌鲁死死的抓着膝盖,强作镇定:“我确实不知道,拜托您了。” “嗯。”蒂姆拿了一本《莱茵圣约》来,将其打开到第一页,“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你知道起源信徒吧,哦,你肯定知道。” 乌鲁看着那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莱茵圣约》,却突然间感到有些陌生。 “起源信徒,是我主莱茵认为的,最完美的人类模板。”蒂姆的手指在那四位起源信徒的画上划过,“因此,他们才深受我主莱茵的喜爱,并得到了我主的力量,而在得到我主力量的同时,他们也得到了我主的……” “污染。”乌鲁轻轻的开口,说出了几分钟前他还觉得是“亵渎之语”的词汇。 好在蒂姆并没有听到。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净化,四位起源信徒得到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净化。由于他们体内拥有的我主力量是最为庞大且纯粹的,所以他们在各个方面,比如意志,视野,甚至是对这个世界上的审美,都与我主拥有着极大的相似。而之后,这四位起源信徒也将这些,连带着力量一同传递了下来。”蒂姆又打开了那本《西大教堂年记》,“每一任大主教都得到了这样的传承,当然也不止是主教,随着莱茵神教的扩散,我主的力量与意志,还有那超脱于凡尘俗世的审美……” 蒂姆越讲越兴奋,和先前那个看透了无常世事的老者形象相去甚远。 而与之相反的是乌鲁,他呆呆的看着蒂姆,突然问道:“那接收了这一光辉的神职人员们,自己知道吗?” 蒂姆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的看着乌鲁:“你什么意思?” “我说,被改变的人,有的选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蒂姆似乎有些生气了,“主的光辉润物细无声,即便是最低阶的神甫,也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净化,这不就是主的恩赐吗?你为什么还会在意那种奇怪的问题。” 乌鲁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他怔怔的看着蒂姆,只感觉这个人的嘴在动,发出了令人烦闷的声音,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这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股疲惫让他只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于是他像是失了魂般的起身,也不理那还在喋喋不休的蒂姆,晃晃悠悠的走到门边,而后余光突然瞥到了那块拉帘,身体停住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又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了额外的力气,让他大步的走到帘子旁,无视了蒂姆大声的喝问,直接将帘子拉开。 那两个少年昏倒在帘子后的床上,全身赤裸,一片狼藉。 乌鲁缓缓的转过头,木然的看着蒂姆。 前一秒还在慷慨激昂的蒂姆顿时显得有些尴尬,他耸了耸肩:“好吧,还是被你发现了,那老规矩,一人一个吧。这两个孩子我已经盯了很久了,真是便宜你了。” 乌鲁呆呆的看着蒂姆,他的视野逐渐模糊,于是蒂姆的脸一点点的变化,变成了路吉。 ……路吉? 啊,为什么。 死人,还在说话。 蒂姆并没有察觉到乌鲁的变化,他还在那里碎碎念:“真的,那些好的后辈都已经被……” “噗嗤”。 一把带锈的剪刀在蒂姆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捅进了他的喉咙里。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冲过来的乌鲁。 “你,为什么……” “噗嗤”! 又是第二刀,第三刀。 乌鲁没有停手,就像是回到了杀路吉的那天晚上,像是要把一切都给撕裂。 蒂姆用尽全力,也只是勉强的说出了一句话:“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类人吗?” “你给了我选择吗?!你们给了我选择吗?!”他放下了被血染透的剪刀,用力的掐着蒂姆的脖子,冲着蒂姆绝望的嘶吼着,“我本来可以不成为这样的人!我本来可以不成为这样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蒂姆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失败的晚上。 声嘶力竭后,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答案。 ------------ 五十二 《莱茵圣约》 赫里看在休息室外,看着不远处那死不瞑目的蒂姆,以及那铺满了整个休息室的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原本已经踏进房间里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赫里转过头,询问在现场维持秩序的骑士,“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谁干的?” “报告大神官。”骑士汇报道,“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凶手是谁,因为他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 骑士抬起手,指着休息室里唯一的窗户。 “从那里跳下去了,而窗外的走廊正对着街区,他能够迅速的脱身,我们除了找到一件染血的神官服外,暂时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赫里顿时瞪大了眼睛:“染血的神官服?这他妈还是内部作案?” “据少数目击者报告,确实是一名神甫和蒂姆神甫有过交际。”骑士说道,“但具体的身份还没能调查出来。” “那里面这个家伙是怎么死的?” “失血过多,蒂姆神甫的腹部有十八道锐器的伤口。” ……被人连捅了十八刀? 赫里都不想说话了。 这杀人方式也太LOW了吧? 两个神甫战斗,既没有用法术,也没有用神术,就在这里用刀捅,还把人给捅死了……虽说低阶神甫确实没有办法很熟练的将法术运用在战斗中,但这样的战斗,或者说凶杀还是让赫里觉得太过于低端,都不想插手了。 其实这种级别的凶杀案确实不需要他来插手,只不过他是这座图书馆的管辖人,而那名死去的神甫在名义上又是他的部下,所以他才会过来看两眼。 而看完后,也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便摆了摆手,准备离开。 不过这时一名骑士又将两个少年神甫带到了他的面前:“大神官,这两个家伙在一直都在凶案现场。” 赫里停下了脚步:“什么?” “他们两个一直都在凶案现场睡觉,在我们抵达时才醒来。”骑士说道,“按照他们两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喝了蒂姆神甫准备的茶水后就没了意识,我们刚才也从那茶水中检查到了迷幻药的成分。” 迷幻药、睡觉、少年神甫。 这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赫里不用看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两个少年神甫那脸上惴惴不安的神情以及身上的衣冠不整更是直接证明了这点……不过这种货色都下得去手,也确实是两个低端的家伙。 “所以你们两个就是源头?”赫里淡淡的说道,“分赃不均,急了?” 两个少年神甫茫然的交换着眼神,没有听懂赫里在说什么。 但赫里也懒得解释了,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交给手下就完事了。 “等等。”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赫里的身后响起,赫里微微一怔,而后猛地回过头,看到科里大主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科里主教?”赫里很是惊讶,“您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这里出了事情。”科里缓缓的走来,“一个神甫被残忍的杀害了,而且还是……腹部遭受到了锐器的重创。” “是的。”赫里点了点头,“被连捅了十八刀,凶手十分残忍。”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赫里的心中还是很疑惑,这种级别的凶杀案怎么着也不会惊动主教才对。 但科里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凯尔塞曾经给我传了消息,路吉神甫也是这么死的。” ……路吉? 微微愣神后,赫里才想起了这个名字属于谁,便同时猜到了凯尔塞的意思,脸色大变:“您是说,是乌鲁干的?他到这里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专门来这里杀一个图书管理员?” 面对着赫里这连珠炮般的提问,科里只是淡淡的说道:“别急,我们会搞清楚的。” 其实科里来到这里并不只是因为蒂姆的死亡方式和路吉很像,更是因为…… 科里轻轻的摸了下左眼,他能感觉到这只左眼表面平静下的躁动。 它又想要咬人了。 “快,你!”回过神来的赫里立刻指挥着骑士,“到大教堂的档案库里找到贝当镇神甫乌鲁的画像,然后立刻送到这里来!” 骑士正要应诺,却被科里打断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赫里又愣了一下,他看着科里走到两个少年神甫面前,轻轻的抚摸着他们的脸。 “这两个孩子,不是见过他们吗?” 赫里立刻明白了科里想做什么,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主教!现在让骑士回去取画像,也要不了多少……” “看着我的左眼。”科里对着两个少年神甫微笑,“然后回忆一下那个神甫的样貌……别紧张,放轻松,我们慢慢来。” 那两个少年神甫原本还有些紧张,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大主教,但在科里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过来,带着对主教大人的信任,他们一同看向了科里的左眼。 那一只如同星辰般,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的眼睛。 ……来不及了。 赫里神情复杂的放下了手。 大约半分钟后,科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后,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个凶手的样貌已经从两个少年神甫的脑海中倒映进了他的眼睛里。 正是乌鲁。 “没想到啊。”科里轻轻的说道,“还真的是你……你还真的敢回来。” 接着,他顿了顿,嘴角慢慢的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也好。”他喃喃道,“那根手指,我收下了。” 说罢,科里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那两名少年神甫一眼。而那两名少年神甫也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瞳孔中的一切情绪都已然消失,只剩下了……呆滞。 就仿佛由人变成了玩偶。 赫里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指使着手下的骑士:“把他们两个带到唱诗班,以后就安排一个不需要脑子的体力活工作就行了。” “是!大神官!”骑士立刻走上前,“跟我们走吧。” 两个少年神甫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 骑士们只能拉着他们走。 赫里摇了摇头,也准备离开,而后便听到了“噗”的一声。 他回过头,看到有个包裹从两个少年神甫的怀里掉了出来,显然是他们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但现在已经抱不住了。 赫里走了过去,将包裹捡起后打开。 里面是两本已经被翻烂了的, 《莱茵圣约》。 ------------ 五十三 而我,要你的命 科里来到了图书馆的顶层天台。 西大图书馆是索姆城第二高的建筑,仅次于西大教堂。站在这里,可以将半个索姆城收入眼底。 而科里本人也很喜欢站在高处向远眺望,就像是屹立在索姆城最高处的莱茵神像一样,他会感觉自己正掌控着世界,自己就是莱茵。 特别是在得到这只特殊的眼睛后,科里能看到的地方就更远了。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中。 但是现在,他显然不是来登高望远的。 屏退了左右之后,科里独自站在顶层,感受着那从远处吹来的风,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敢回来……”科里轻声呢喃着,“但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接着,他缓缓的闭上了左眼,同时在脑海中回想着刚刚从那两名少年神甫的回忆里取到的画面,乌鲁的脸一点点的在他的脑海中放大,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身边涌动。 下一秒,他猛地将眼睛睁开,那如同星辰般的眼睛立刻运转了起来,封存着的太古力量在这一刹那间为他所用。 于是整个索姆城,稍微有些法术亲和力的人都感到脊背一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那湛蓝纯净的天空。 …… “怎么了?” “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 “是的,就好像突然被人盯上了。” “你在逗我吧,谁会没事盯着你?” “不知道啊,就感觉有点发毛,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天上有一只眼睛在看着我。” ……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科里的左眼就像是个打印机,一张又一张脸在这只瞳孔中出现,而后又迅速消失,切换成下一个。 他正在快速的筛选着城内的超凡者,就像是莱茵在注视着祂在尘世间的信徒。 这就是为什么在得到这只眼睛后,科里觉得自己就像是索姆城的莱茵的原因。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通过这只眼睛来掌握到城内的每一个超凡者,这座城市就真的落在了他的这只眼睛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份注视下对抗他。 哪怕是原本实力比他要更强的人,也无法避开这道注视。 因为,这不是法术,甚至不是神术。 这是规则。 这是“你必须要被我看到”的规则,任何人,任何力量都无法打破这一规则。 也正是因为拥有着这份力量,科里才拥有着绝对的自信,不管是哪个尸块的持有者,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必然要成为他的猎物。 那一份尸块,也要是他的了。 在一瞬间的筛选掉了城内的数百名超凡者后,科里感知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正在一条阴暗而崎岖的小巷子里快速而狼狈的奔跑着,似乎是想要逃离什么。 但很可惜,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我的“注视”的。 科里的目光追了过去,同时微微掀起了嘴角。 你的那份尸块,要变成我的了。 …… 乌鲁的意识海中,白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哦?竟然被发现了吗?”他喃喃道。 此刻的乌鲁还在狂奔,甚至想要直接离开这座城市。 而后,他就听到白维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打响指。” 乌鲁微微一愣,他不明白白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他打响指,但他自然是不愿意的,直接无视了白维的话。 很快白维又重复了一遍:“打响指,快。” 乌鲁依旧没有理会,接着他就听到白维那轻微的叹息声。 下一秒,乌鲁便感觉到一股十分危险的力量追了上来。 它很快,真的很快,那弯曲的巷子和泥泞的小路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它,当乌鲁有所感知的时候,它就要追上并抓住乌鲁了。 但也就在这时,乌鲁的半边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 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接管了他的左手。 而后,“啪”的一声。 响指打动,清脆悦耳。 那即将抓住他的东西瞬间消散。 …… 科里猛地捂住了左眼,原本挺拔的身体也迅速弯了下去,就像是被人在眼睛上狠狠的打了一拳。 等他将手移开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注视】被取消了。 “有意思。”科里喃喃道,“原来你拿着的是那根左中指,啧,【终止】的威能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啊,竟然连【注视】都能被取消。” 几个呼吸后,血停住了,科里也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除了一点血污外没有任何异样。 虽然【注视】被取消了,但科里并不担心。他刚才所受到的伤害也并不是那根中指带来的,而是这只眼睛,也就是【注视】的反噬。除了维萨斯外,任何人使用他身体里的规则,都要付出代价。 好在,科里可以通过莱茵的力量来抵消这个代价,但这也限制了他的使用频率,大概两天使用一次,才不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他现在没有办法立刻使用下一次【注视】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刚刚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还是看到了乌鲁,虽然只有一瞬,但科里也能感受到乌鲁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 那个家伙没有办法使用莱茵的力量来抵消代价,那么他每一次响指,都是在克扣自己的生命,显然,他快扣完了。 所以科里并不担心。 感受着左眼那微微躁动,科里轻笑着安抚道。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把你的‘兄弟’带过来的。” …… “呕……” 乌鲁倒在地上,大口的吐着鲜血。 而一旁的中指,也就是白维正平静的立直着。 没想到竟然被那个家伙发现了,这倒是意料之外。 白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视野投来的方向,那份危险连他都感知到了,他也知道,虽然这次【注视】被打断了,但他们确实被那个疯狂的主教盯上了。 不过,也无所谓。 白维又转身看向乌鲁。 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维萨斯……”勉强的喘过气来后,乌鲁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白维,“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维平静的回答:“我刚才要是不打出那一响指,我们现在已经被那个家伙追上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乌鲁像是疯了一般的冲了起来,将自己的左手按在了墙上,“你明明说的是要来找另一个尸块的下落!但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的!你让我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想干什么?!” 面对着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了的乌鲁,白维依旧不急不缓:“只是交易而已,我确实是来找另一个尸块下落的,而且也确实找到了。但是我可没说,今天就不帮你找凶手了。” “你根本就没有在帮我找凶手!”乌鲁歇斯底里的吼着,“你在撒谎!” “不,我依旧是把凶手的信息放在你的面前,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有发觉。”白维淡淡的说道,“不过无所谓。明天……就是最后的了。” 乌鲁微微一怔:“什么最后的?” “最后的信息,凶手最后的拼图,你怎么理解都行,等到明天,你要是还不理解,我也不介意把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有承担那一切的勇气。”白维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是,你真的有那样的勇气吗?” 乌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有个名为理智的声音在对着他狂吼“快走!快走!快走!不要听他的!” 但是…… 乌鲁紧紧的咬着牙,鲜血不断的从嘴角溢出,他死死的盯着白维,那眼睛像是要杀人:“你保证,明天就是最后的了?” “当然,我保证。”白维说道,“而且,在你知晓了一切后,我想与你开启一项新的交易。” 乌鲁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交易?” “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白维“注视着”乌鲁,轻笑着说道,“而我,要你的命。” ------------ 五十四 我拒绝 入夜后,一场大雨突兀的降临在了索姆城。 这让索姆城那本来还算热闹的夜生活突然减少了百分之八十,以至于乌鲁呆坐在巷子里时,入耳的就只有那雨水不断拍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从天亮到天黑,一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像是一尊雕塑。 这一来是因为他害怕那些骑士们会在外面搜索着他的下落,毕竟那位主教大人已经知道他来到这座城市了。二来则是,白维先前和他提出的那个“新交易”,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这还是白维第一次,如此直白、毫不掩饰的说出了他的目的。 他想要自己的命。 虽然乌鲁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先前的白维也没有特别的遮掩,但像今天这样确实是第一次。 先前乌鲁也幻想过,当白维真的将他的最终目的暴露出来的时候,他能够立刻对白维进行一通嘲笑,讥讽白维痴心妄想,而后迅速在物理意义上与白维完成切割(虽然这点很难,但他会努力的去做,他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白维)。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白维真的说出了那句话时,乌鲁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那样做了。 他依旧不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白维。 但是……却没有之前那般肯定了。 他的脑子里始终在回荡着来到索姆城的这两天里,他所遭遇的,所看到的一切。 是啊,他只来了两天,就只是两天而已。 两天前他的信念坚定,不管白维说什么,只要让他知道了杀死母亲的凶手是谁,他就立刻结束与白维的连接,不管白维说什么,他绝不深入下去。但是现在,他都还不知道杀死母亲的凶手是谁,但心中的想法,那始终认定的东西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让他很累,真的很累。 累到哪怕可以挡雨的屋檐就在他的右手边不足两米处,他都没有动一下的力气,任由自己被淋成落汤鸡,狼狈又可笑。 “你似乎很苦恼啊。”白维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在乌鲁的脑海中响起,“想和我聊一聊吗?” 乌鲁没有理会。 白维也不恼,继续出声:“啊,到底是什么让你蹉跎成这个样子的?这真不像你啊,你还记得半个月前你刚拿到我手指的那天晚上吗?那时你还挺意气风发的呢。” 听到这话,乌鲁的身体颤动了一下,而后逐渐“醒”了过来,他用无比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会把命给你的。”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白维淡淡的说道,“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个交易而已,是很公平的交易,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可是很好说话的,甚至于,如果你真的厌倦了,现在就可以和我切割,将眼下正在进行的这个交易终止,我也不会阻止你。” “我知道,你不用着急。”乌鲁冷冷的说道,“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如你所愿的,你想要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那不是很好吗?”乌鲁仿佛在自己的脑海中听到了拍手的声音,白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再好好聊一聊呢?像个老朋友那样,毕竟我们现在这个状态,那可真的是心连着心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乌鲁说道,“你每次和我套近乎,都只是想让我去死,我已经看透了,这个招数对我没用了。” “是吗?你这样说,我还挺伤心的。”白维说道,“所以你会后悔吗?后悔买下了那根手指,然后遇到了我。” 乌鲁并没有正面回答白维,而是沉默了半晌后,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只要不是交易的内容,我都很乐意解答。”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次看向了白维,一字一顿道:“如果说使用莱茵之神的力量,就会被莱茵之神所影响,那么使用你的力量,是否会被你所影响。” “当然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残破的身体不就有了答案吗?”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呵呵,好吧好吧。”白维淡淡的说道,“问出这个问题,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你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那些曾经让你欲罢不能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对吗?” 乌鲁死死的盯着白维,没有说话,而后他听到了白维的回答。 “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我影响了你。” 那一刻,乌鲁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他死死的抓着左手的中指,似乎就想这样将白维掰下来:“果然是这样!那你到底和莱茵之神有什么区别?!你也在把我变成怪物!” “当然有区别。”面对暴走的乌鲁,白维依旧十分平静,“因为我的力量不是加法,而是减法。”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办法像莱茵之神那样给你的灵魂和思想添上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白维淡淡的说道,“但我可以把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全部清除掉。” “所以,我不是把你从一个怪物变成了另一个怪物。” “我只是把你从一个怪物,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也就是说,你现在的痛苦并不是我带给你的,而是你的本能带给你的。” “你的本能,让你更加痛苦。” “而更让你痛苦的点是……”白维顿了顿,而后轻笑着说道,“你早就察觉了这一点,但是你不愿意承认。” 此话说完后,乌鲁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刚才那猛然迸发出的力量再瞬间卸掉,他再次瘫倒在了暴雨中,那弥漫在灰色瞳孔中的不知是绝望还是痛苦。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乌鲁才再次抬起头看着白维,那眼中满是血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命给你的。在我眼中,你和莱茵之神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拒绝最后一个交易。” “是吗?”白维似乎并不意外乌鲁的这个回答,很是无所谓的说道,“随你吧,那么现在的交易呢?还要继续下去吗?” 乌鲁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要比以往更长,以至于白维都能感觉到他那内心深处的激烈挣扎,就仿佛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但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轻声做出了回答。 “要。” …… 原本乌鲁以为在科里已经确定了凶手就是他之后,会立刻让西大教堂的骑士将整个城市封锁起来,而后挨家挨户的搜查他的下落。 但让乌鲁感到意外的是,科里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于,他什么都没有做,连最基础的通缉令都没有发,整个索姆城没有一点戒严措施,仿佛是默许了他的逃窜。 这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乌鲁并没有直接问出来,但白维还是“听”到了他内心所想,淡淡的说道:“你们整个西大教堂才有多少骑士,想把如此巨大的索姆城整个封锁起来,你觉得有可能吗?” 乌鲁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白维说的是对的。 虽然是边缘小镇的神甫,但对于索姆城的情况也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座庞大的城市在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人口、面积都扩大了十倍不止。曾经能够围绕整个城墙站一圈的教会骑士们也早就开始面临起了人手不足的窘境,不得不招募更多的凡人治安官来维持这座城市的日常工作。 但凡人的治安官,在面对超凡者时显然没有什么用处,毕竟在他们的眼中,乌鲁可是连身为骑士长的凯尔塞都给干掉了的存在。 至于通缉令。 “你的那位主教大人还是不想暴露你的存在……或许说我这根手指的存在吧。”白维说道,“虽然这是他的城市,但他也不想节外生枝……特别是在天琴教派还有一个代表团在这座城市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这时乌鲁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如果说先前还是一些隐秘的知识,乌鲁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白维却连天琴教代表团的存在都一清二楚,这着实让乌鲁感到了震惊和……忌惮。 “进城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他们的教会齿车吗?”白维淡淡的说道,“还是挺显眼的吧。” 乌鲁确实没有看到,所以他也无从判断白维是否在说谎,便不再理会这件事情。 而白维自然也就不用找更多的借口来掩饰了。 原本乌鲁是想要换一个地方住的,他觉得回到之前的旅馆稍稍有些冒险。 但在白维的提醒下,他意识到在这种天气,这种时间去找一家新的旅馆住,或者是干脆随便找一个地方混一个晚上风险都要更大,还不如回到稍微熟悉点的地方。 反正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乌鲁迅速的踏上了返回旅馆的路。 这一条路总体而言还是很安全的,除了途中有个小教堂需要慎重点以外,理论上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只是,在乌鲁小心翼翼的从小教堂旁走过的时候,突然听到教堂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神甫大人……真的不行了吗?” 乌鲁心里一沉,他听出了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旅馆的老板娘。 他心中的警惕心立刻放到了最大。 这个点,那位老板娘怎么会在教堂? 难道是在告发自己吗? 乌鲁立刻停下了回旅馆的脚步,迅速的走到了教堂祷告室的墙壁旁,透过窗户往里看去。 只见那看起来比白天更加虚弱的老板娘正在和一位神甫交谈着,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祈求,些许无奈。 “凯娅女士,我们必须要先和你说声抱歉,你的病实在是有些古怪,我们也没有办法治好它,最多就只能维持着让它不要恶化。”那位神甫说道,“只要你每天按时服药,病是绝对可以得到遏制的。如果想要将它彻底治愈的话……恐怕就只能由我们的主教大人亲自出手了。但是您也知道的,主教大人很忙,真的很忙,这座城里每个人都想见到他,虽然他也很想……” “所以还是要钱是吗?”老板娘凯娅低声说道。 “不,凯娅女士!”那名神甫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怎么能用钱这种东西来侮辱科里主教?科里主教从来不会因为钱而将主的信徒分为三六九等,只是他确实很忙,忙到只能见对莱茵有过巨大贡献的人。而礼金……只不过是贡献的一种。” “……我确实没有办法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那就很遗憾了,凯娅女士。”神甫摊了摊手,“你就只能继续喝药了。” 凯娅沉默了一会,轻轻的说道:“可是我已经没有钱了,我全部的钱都用在药上了……神甫大人,您知道我是开旅馆的,但我连明天客人的早餐都要支付不起了。” 听到这里,乌鲁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摸到了什么,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白天这位老板娘退给他的几枚铜币,神情逐渐复杂了起来。 “那很遗憾,凯娅女士。”神甫说道,“虽然为您治病并不收钱,但药本身的价值在哪里,如果为您无偿支付的话,其他的信徒我们就没有办法了,您明白吗,凯娅女士?” 凯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的要比之前更久。 最终,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神甫大人。” 接着,她踉跄着起身,慢慢的离开。 当她走出教堂后,乌鲁看到早在门外等候着的莉亚立刻上前,帮凯娅撑起了伞,凯娅摸了摸莉亚的脑袋,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了雨幕中。 乌鲁又在墙边等了一会,算着两人应该差不多到旅馆后才准备动身。 而后,他又听到了教堂里那名神甫再次出声,和另一位神甫交谈:“那个女人差不多到时候了。” “她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是的。” “那就愿莱茵庇佑她了。”另一个神甫摊了摊手,说道,“不过记得在她死后把‘圣虫’收回来,它可比那个女人值钱多了。” “当然了。”刚才与凯娅交谈的神父笑着说道,“还要赶快用到下一个身上……谁在那里?!” 他们似乎看到窗边有个人影闪过,于是立马停止了交谈,大步冲了过去。 但窗外空空如也,只有那倾盆的暴雨,在不断冲刷着这个古老的城市。 ------------ 五十五 死亡、夜鸦 当乌鲁回到旅馆的时候,老板娘凯娅正坐在柜台后,点着蜡烛,在写些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后,凯娅才抬起头看向乌鲁,而后勉强的挤出了个笑容:“您回来了啊,客人。” 乌鲁仔细的打量着凯娅,凯娅的脸色比之前在教堂里见到的时候又更差了几分,简直比乌鲁这个被“邪神”寄生的家伙还要虚弱,仿佛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哦,或许可以把“仿佛”两个字去了。 二十年前,乌鲁见过这样的状态,每一天都要比……不,甚至于每一分钟都要比前一分钟更加虚弱,就像是那柜台上的蜡烛,在见了底之后,依靠着那已经燃过一遍的蜡油继续支撑着,但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原本乌鲁不想搭理凯娅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停了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凯娅,而后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啊,还是被您看出来了啊。”凯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这很难看不出来。”乌鲁面无表情的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症?莱茵的神甫治不好吗?” 凯娅摇了摇头:“神甫们尽力了,只是我这病确实比较古怪,他们也没有办法。” 他们也没有办法? 乌鲁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那两名神甫的交谈,顿时陷入了沉默。 而凯娅也没有说话,两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就这样相视无言。 最终,还是由乌鲁打破了这一沉默:“那个小鬼呢?” “你是说莉亚吗?”提到莉亚,凯娅那无神的眼中又浮现出了些许的光芒,她笑着说道,“她已经去睡觉了,这些天她努力,不仅送我去教会看病,还把我该做的工作全部都做了,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这些工作对于她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重了,要知道以前我可是专门请人和我一起做才能完成的。” 站在柜台旁,乌鲁低下了头。 两天前他刚到这家旅馆的时候,这桌上还是一团糟,堆着一层污垢,但是现在已经十分干净了,乌鲁抬起左手,在上面轻抚过去,也没有听到白维的威胁,说明连这位也挑不出毛病了。 “很懂事。”沉默了半晌,乌鲁这样说道。 “谢谢您。”凯娅看起来很高兴,“如果莉亚还醒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您可是她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她很希望得到您的好评价。” 乌鲁看着凯娅。 明明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但在提到那个小鬼时却依旧能够眉飞色舞。 真是,该死的既视感。 你已经要死了! 能不能关心下自己? 乌鲁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了心头,他冷冷的看着凯娅,说道:“你已经快不行了。” 凯娅那原本有些燃起来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啊,是啊,您说的对。”凯娅的声音立刻放轻了不少,但她没有责怪乌鲁,甚至是有些自责,“莉亚的母亲在前段时间的灾荒中去世了,其他的亲戚不愿意要她,所以我才把她接过来,只是没有想到我的身体会恶化成这个样子。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即便遇到了那些事情,也依旧……” 看着凯娅絮絮叨叨了起来,乌鲁有些厌烦的打断了:“好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凯娅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轻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您听我说这么多。” 乌鲁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但凯娅叫住了他:“能请您帮我个忙吗?” 乌鲁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凯娅拿起了手中的信纸,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是写给我哥哥的信,我想让他过来帮我照顾莉亚的,但是我的身体,估计没有办法把这封信送出去了,所以您能不能……帮帮我?” 乌鲁从凯娅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祈求。 但他沉默了半晌后,还是冷冷的回答:“你看我像是助人为乐的好人吗?我很忙的。” 乌鲁没有转过身,所以他没能看到凯娅的表情,就只能听凯娅轻轻的说着:“是吗?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他便再次抬脚,而后又听到凯娅在后面说道:“明天的早餐依旧是烤肠和煎蛋,可以吗?” 乌鲁头也不回:“我不吃早餐。” 他加大了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只是在上楼前,乌鲁还是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位油尽灯枯的老板娘。 而后他清楚的看到一条黑色的虫子从凯娅的耳朵里探了出来,但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他的眼睛微微一凝,但是什么都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停顿,迅速的上了二楼。 但在这里,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莉亚正躺在走廊上睡着,怀里还抱着那个扫帚,显然是在打扫的时候睡着了。 乌鲁沉默的看着,而后听到了脑海里响起的声音。 “这小鬼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呢。”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听说绝大多数的人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都会迅速成长起来,但对于一个小鬼来说还是太早了。她已经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只能拼了命的让自己懂事起来,将不属于自己的事情全部都做了,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些什么……你说对吗?” 乌鲁冷冷的问道:“你在说谁?” “这个小鬼啊。”白维笑着说道,“还能是谁呢?” 乌鲁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个虫子是怎么回事?” “啊,你终于决定问我了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忍着呢……不过很抱歉,那条虫子和我最后要告诉你的事情有关,所以不能全部告诉你。”白维问道,“但我可以给你提前透露一些,那条虫子,和那位主教大人有关系。” 乌鲁没有说话了,他只是在原地站着,而后静静的看着那在走廊里睡着的莉亚。 半晌后,他转身下楼。 原本快要睡过去的凯娅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便看到乌鲁将自己刚写完的信拿了起来,接着在柜台上拍下了几枚铜币,而后转身上楼。 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凯娅才听到他的声音。 “我不喜欢吃太咸,叫那小鬼少放点盐。” 凯娅愣了愣神后,露出了笑容:“好的。” …… 回到房间,乌鲁并没有到床上躺着,而是将门关上后,背靠着门就这么坐了下来。 窗外依旧是暴雨倾盆,狂风卷着雨水猛烈的拍打着那看起来就有些年代了的窗户,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正对房间内的乌鲁狂怒嘶吼。而这小小的房间,就成为了唯一的庇护所。 乌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现在科里已经知道了他就在城里,可以说是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乌鲁自己也找不到原因,他也不想找了。 他累了,真的很累。 在恍惚间,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嘎吱、嘎吱……” 那是什么? 乌鲁不知道,他只感觉这道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接着他又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声音,一开始很模糊,但很快就清楚了起来。 “妈妈,刚才那是蝉吗?” “应该是吧。” “蝉鸣了是不是就要有收成了?” “呵呵,会的。” “妈妈,你会好起来的吗……你会好起来的!” “当然了,傻孩子,妈妈当然会好起来的。” 回忆中的画面一点点的变得清晰,乌鲁看到了漫天的大雪,以及那大雪上的,母亲那苍白如纸的脸庞,正努力的对他微笑。 乌鲁猛地惊醒,感到脸上一片湿润,像是淋了雨,这让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那窗户,他以为那年久失修的窗户还是被昨夜的暴雨所摧毁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窗户依旧好好的在那里关着。 而且雨也停了。 虽然天空上依旧堆集着乌云,使得整个城市看起来还是昏昏沉沉的,但乌鲁知道,天已经亮了。 但即便天亮了,雨停了,却没有给人一丝一毫的清爽感,反倒是在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湿水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乌鲁沉默了好一会,才将脸上的“雨水”擦干。 过去的梦,越来越清晰了。 乌鲁已经很久不曾梦到如此母亲那如此清楚的脸了,以至于他都以为自己要把这张脸忘掉了。 原本以为死去的回忆正在追逐着他。 乌鲁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只不过刚才那梦,让乌鲁感到有些奇怪,有些违和,好像哪个地方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又暂时想不起来,努力回忆就只是让他的脑袋变得疼痛难忍,于是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脑外后,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维萨斯。”乌鲁缓缓的开口,“你醒了吗?” “当然。”白维淡淡的说道,“一直都没有睡过。” “那你准备好了吗?” 白维笑了:“应该问的是,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留在今天才肯把一切都说出来。”乌鲁说道,“但今天,必须是最后一天。” “当然,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白维说道,“就在今天。” 乌鲁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打开门便准备出发。 而后他便发现,门外正放着一个餐盘,餐盘里装着烤肠与煎蛋。 乌鲁愣了愣神,而后他缓缓的俯下身,没有使用刀叉,直接用手抓起了烤肠和煎蛋,直接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后,他低声道。 “果然有进步了。” …… 乌鲁一下楼,便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老板娘凯娅正在和莉亚一起打扫着卫生。 昨天晚上还在虚弱得已经快要站不起来的凯娅先前看起来竟有些容光焕发的意思,那副疲惫和困倦一扫而空。 “先生,早安!”对此变化,莉亚很是高兴,与乌鲁打招呼的话语中都透着愉悦。 “早上好,客人。”凯娅也笑着对乌鲁说道。 像是真的痊愈了。 但乌鲁却想到了什么,嘴唇一点点的抿了起来。 因为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这让他感到更加气闷,所以没有回应两人,只是点了点头,快速的从两人的身边走过。 而后,他便听到凯娅在他耳边低语。 “先生,那封信,拜托了。” 乌鲁转头看向凯娅,在她身后的柜台上,是那盏烛灯。 那火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燃尽。 但此刻,它散发出的光亮却仿佛要比昨晚更大。 “……知道了。” 乌鲁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抬脚踏入了那积水未散的小巷中。 …… 看着窗外那已经完全停下来的大雨,“夜鸦”骑士马修斯很是惆怅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怎么雨就停了呢。”马修斯一边抽烟,一边叹气。 如果雨继续下的话,今天的工作很有可能就直接取消掉了。 虽然“夜鸦”的工作很特殊,是送葬人,按照莱茵的规定,不管什么天气,“夜鸦”的工作都不允许被推迟或者取消。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规矩了,现在也没几个人遵守了,反正每天死的人那么多,送也送不完,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关系。 更别提…… 马修斯看了看桌子上的乌鸦面具,又叹了口气。 更别提工作的时候要全程戴着这个面具,有一说一在这种天气戴这个面具是真的折磨。 只希望今天死的人没那么多,让他可以早点回来休息。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今天是“收获”的日子,注定要非常忙碌。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距离集合的还有个几分钟,应该足够将这根烟抽完了。 但在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马修斯眉头紧皱:“谁啊。” 敲门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加大了敲门声。 “……他妈的,催命呢。”马修斯嘟嘟囔囔的起身开门,“就不能让我把这根烟先抽……” 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刀子便捅进了他的喉咙。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栽倒在了地上。 而那人则从他的身体上跨过,将衣架上那属于夜鸦的短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你……你……” 马修斯死死的捂着喉咙,想要说些什么,但血液开始倒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意识也在迅速模糊,他拼尽全力,也就只能坚持到看着那人走到自己的桌前,慢慢的戴上了那象征着死亡的夜鸦面具。 “马修斯,集合了!” 屋外有人在喊。 于是他就这样走了出去,动作自然的仿佛就是回到自己家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接着出门工作。 而马修斯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人在关门时那回头的一瞥。 这是两人唯一一次的对视。 那漆黑的乌鸦面具下, 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砰”。 房门关上。 乌鲁走向了这个没有太阳的白天。 ------------ 五十六 维萨斯!你说话啊! “马修斯,准备好了吗?今天的收获可是很多的。” 乌鲁从那名夜鸦的房间中走出时,迎面就撞上了另外的两名夜鸦,他们都戴着面具,彼此之间都看不到对方的脸。而其中一个看起来就像是领头的夜鸦直接招呼起了乌鲁,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他多时了……当然更准确的,应该是在等待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家伙。 这已经是迄今为止乌鲁杀掉的第四个“同僚”,也是最为熟练和无情的一次。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在白维的指挥下,虽然乌鲁很想知道为什么白维会对莱茵神教中最为神秘的夜鸦部队如此了解,不仅知道他们的所在地,还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甚至知道该什么时候进入,什么时候推门,什么时候杀人,以及之后该怎么做。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如果放在往常,这会让乌鲁感到恐惧和忌惮,但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去思考太多的问题。 他想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而已。 “你这家伙今天还挺沉默的。”领头的夜鸦有些惊讶的看着一言不发的乌鲁,但旋即便点了点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们这一行就应该少些聒噪,准备好就出发吧。” 乌鲁和剩下一名夜鸦同时点头,而后跟着这名领头的夜鸦出了宿舍。 夜鸦骑士。 莱茵教会中最为特殊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它,但所有人都不愿意遇见它。 因为那漆黑的乌鸦面具,象征着死亡。 而这三只乌鸦就这样沉默着在满是积水的巷中穿过,那厚重的皮靴本应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因为踩在水上而变得清脆了起来。 但看到他们的路人并没有因为这道清脆就收敛起了对他们的恐惧,纷纷退到了一旁,有小孩的还将小孩抱在了怀里,生怕他们乱走从而冲撞了他们。于是他们就这样顺利的穿街走巷,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小教堂前,一位神甫提早在这里等着他们。 “早上好。”这位神甫向他们打招呼,“这天气真糟糕啊。” “知道天气糟糕就不要浪费时间了。”领头的夜鸦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从这厚重的面具中穿透出去后就更显古怪了,“有几家?” “我这里就有五家。”这名神甫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五個人死去了他感到惋惜,还是因为工作量增加了让他感到麻烦,乌鲁更倾向于后者,“跟我来吧,争取早日搞定,不要被那帮吵吵闹闹的家伙们拖了时间。” 三名夜鸦就这样跟上了神甫,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便来到了一户人家前。 神甫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乌鲁便看到了一口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尸体上堆着白花,但不多,就像是此时屋内的亲属一样。 “神甫大人,您终于来了。” “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 “您还记得我吗?您上次帮我看了病,开的药很有效啊!” 亲属们立刻围了上来,在神甫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 完全不像是个葬礼。 而神甫不得不抬起手,制止了这些“热情”的亲属们:“好了好了,让我们早点开始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聊。” “当然当然,还是正事重要,还是正事重要。” 乌鲁透过面具,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老实说这样的画面他并不陌生,因为他也是神甫,在贝当镇时也是他负责给死去的人进行弥撒。从一开始跟在路吉身边当个小跟班,到之后独当一面,他也见过了不少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索姆城这边也一样。 和贝当小镇,没有任何区别,不管是神甫,还是家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抛出,而后在领头夜鸦的指使下,三人向着棺材走去。 现在乌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白维也没有告诉他,就只是说跟着其他的夜鸦就行。 于是他们就站在了棺材边。 而后乌鲁才发现,棺材后还有个小小的身影。 是个男孩,他背靠着棺材,将头埋在臂弯间,双肩不断抖动,显然在哭。 这一瞬间,乌鲁才能猜到这个男孩和棺材里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即便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见过太多,但在此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还是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走上前将男孩拉起来,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站住不动了。 进来的是那位神甫,他显然是知道小男孩存在的,他的脸上满是怜悯:“啊,可怜的孩子,别伤心,我们会让你的母亲安息的。” 说着,他便把男孩抱了出去。 接着便是弥撒仪式。 三名夜鸦人就这么沉默着站在棺材周围,什么都没有做,像是神甫的保镖。 这让乌鲁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弥撒仪式便结束了,那位神甫再次抱起了男孩,走出了放着棺材的房间,到了那一众亲属面前:“费斯女士魂归莱茵了,她的丈夫也不幸在三年前去世,所以我必须要问一下,这可怜的孩子,有亲属愿意抚养吗?” 前来参加葬礼的亲属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乌鲁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听到了领队的声音:“马修斯,愣着干什么?我要回收了。” 他微微怔了怔神,而后看到夜鸦领队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向着尸体的头部走去,另一个夜鸦则站在棺材尾,似乎是在为领队的行为遮挡视线。 于是他也有学有样,站在了棺材尾部的另一边,但他是侧身站着的,正好可以用余光看到领队的动作。 而后,他便看到领队将那盒子放在了尸体的耳朵旁,低声念叨了几句后,一只黑色的虫子从耳朵里钻出,很是顺滑的进了盒子里。 乌鲁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神甫那边也有了新的动作。 “没有人愿意抚养他吗?真是遗憾啊。”神甫轻轻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这个孩子就只能归于我主的怀抱了,放心吧,孩子,坚强起来,你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乌鲁猛地转过头,看到那名神甫正在轻扶着男孩的头,那画面……一如二十年前。 这一刻,乌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再次看了看那回收中的虫子,又看了看那个神甫与小男孩,身体忍不住一颤。 “维萨斯!”乌鲁在心中发问,“我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死去的吗?” “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要杀死我的母亲吗?!” “维萨斯!” 他在脑海中声嘶力竭的吼着。 “你说话啊,维萨斯!” “告诉我,我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吗?!” “维萨斯!” 但不论乌鲁怎样呼喊,白维就只是沉默着。 宛如棺材中的死者。 ------------ 五十七 神的力量是无限的吗? “马修斯,你怎么了?” 领队似乎觉察到了乌鲁的异样,抬头看着他。 那个“真相”让乌鲁的身体颤得厉害,他看着那两名望过来的夜鸦,心中甚至闪过“就让一切在这里毁灭吧”的念头。但最终,这念头还是止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用极其沙哑的声线说道:“没事,有点着凉。” 这完全破了音的语调并没有让领队有太多的狐疑,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那就早点搞定回去吧。” 而后盖上了那个盒子。 那丑恶的黑色虫子就这样被封存了起来,连同着盒子一起被夜鸦领队收进了那宽松的斗篷里。 “下一家。” 夜鸦领队简短的说道,而后便带头走出了房间,乌鲁和另一名夜鸦立刻跟上。 而那名神甫在看到后,也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再次轻抚了一下那个男孩的脑袋后,对着亲属们交代了一些事项,大概是什么时候让男孩到教堂里去找他以后,便带着三名夜鸦一同离开了。 刚出屋子,那名神甫就放下了先前的慈祥与庄重,他回头瞥了一眼,而后淡淡的说道:“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没有人想要那個小孩,算是有所收获了。” “被‘圣虫’选上的,都是可以丰收的果实。”领队的夜鸦说道,“主教大人的眼睛早就看到了这一切……马修斯,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身体一直在抖。” 乌鲁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看起来你的状态确实不好。”领队说道,“那就快点出发前往下一家吧。” 于是他们加快了脚步,那名神甫便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催催催,催命是吧?” 这时一道雷声轰鸣而过,天空慢慢飘起了小雨。 乌鲁抬起头,那雨水便落在了面具的镜片上,让他的视线变得朦胧而模糊。 “维萨斯,这就是你要让我看到的真相吗?” 他又在心中对白维发起了质问。 但白维依旧没有回应,以至于都让乌鲁感到有些恍惚,仿佛那个危险的存在已经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了,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那就只是一个幻觉,一个引诱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幻觉。 虽然真的很想这么去想,但很可惜,乌鲁知道那不是。与白维相处的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这位危险的存在,乌鲁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他看来,白维没有回应,并不是不想回应。 而是懒得回应。 就仿佛在嘲笑着乌鲁“这就不行了”? 他永远只在尘埃落定时出声,所以他现在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也就是说,“这就是真相吗”的回答是——“还不止”。 对啊,还不止。 他还要让我继续看,继续看…… 是的,还要继续看。 乌鲁伸出手,擦掉了镜片上的雨水,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甚至因为被水洗过,要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沉默着跟上了夜鸦们,同时开始思索起这件事情,回忆着他那原本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那些虫子,看起来就是那位主教大人放的,也就是说,是主教杀死了这些人。这些人中包括刚才那个已经没了的,以及旅馆的老板娘凯娅,就是下一个。 但主教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呢? 刚开始,乌鲁以为是为了那个孩子,从刚才那名神甫的话中也能得知差不多的结论,没有人愿意抚养的男孩会被补入莱茵中,就像是……当初的他一样。 但这就是真相吗?或者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凯娅为什么也要死?她没有儿子,就只有一个外来的侄女,而莱茵从来都不要女孩。 而且被释放出来的虫子到底有多少?索姆城的夜鸦骑士并不只是他们三个,他们所负责的辖区其实很小,如果放大到整个索姆城中,会有多少人因为虫子而死去?这么多人同时因为莫名其妙的疾病去世,就不会引起怀疑吗? 无数个疑问涌了上来,但乌鲁还是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既然白维要让他亲眼看到,那他就先看吧。 之后的时间,乌鲁不再说话,也不再表现出异样,他就是沉默着跟着夜鸦走了一家又一家,看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回收了一条又一条的虫子。 而之前的那些疑惑,也随着见识的增多而慢慢解开。 他们今天遇到的每一个死者,体内都有虫子,也就是说都是因为这虫子而死的。 但他们的死法却是不一样的,有的是病死的,且病死的症状大相径庭,而有的是死于事故,要么是突然脚滑跌入河里淹死,要么是迎面撞上了疾驰中的马车,被受惊的马踩死。 这似乎就是那条虫子的能力。 它能让这些人用各种方式死去,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毕竟,只要死法不同,没有人会过多的注意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种虫子,莱茵想让谁死,就可以让谁死。 乌鲁的心沉到了谷底。 二十年前,母亲也是被这虫子杀死的吗? 看着领队将一个个装着虫子的盒子收起来,乌鲁必须要强忍住那冲过去将它们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这场被领队称之为“收获”的行动依旧持续了整整一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才从最后一户人家中走出来,而这户人家也解答了乌鲁先前那关于凯娅的疑惑。 这家人没有儿子,甚至没有女儿。 夫妻两人是同时死去的,没有子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继承他们的家产。 于是乌鲁就看着那神甫颇有些得意的晃荡着手中的地契,说道:“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乌鲁没有说话。 见了如此多的人家,先前的绝大多数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 就只差最后几个了。 只差最后几个,就可以把这一切连起来了。 乌鲁感到了焦躁。 莱茵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位科里主教,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就只是为了他们的儿子,只是为了家产?就只是为了这些吗? 这些问题狠狠的折磨着乌鲁的神经,让他感觉自己那思考了一天的脑袋就快要炸开了。 而后,他终于听到了白维的声音:“教会的力量从哪里来?” 白维突然的回答,让乌鲁愣了一下,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莱茵之神。” “那么……”白维停顿了一下,而后似笑非笑的说道,“莱茵之神的力量,是无限的吗?” 乌鲁的身体僵住了。 ------------ 五十八 这是必要的牺牲 “神的力量不是无限的。” 站在莱茵之神的雕像下,科里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让身后的赫里听着都感到汗流浃背的“亵渎”之语。 “主教大人。”赫里一边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苦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您这番话都有些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别这个反应,老伙计。”科里平静的转过了身,面对着赫里,“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 “您刚才的话也不算是众所周知啊。”赫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过我明白您的意思,而且这个问题……” 他抬起头,看着科里身后的莱茵神像。 “确实越来越严重了。” 听着赫里的回答,科里主教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缓步上前:“你能正视这個,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至少要比另外三大教堂的老东西要强太多了。他们总是不肯正视现实,认为主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却始终不肯静下心来仔细看看,只依靠主的力量的莱茵,和百年前建教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可其他的教会,就不同了。” 科里走到赫里身边,与他并排站着。 而赫里也明白科里的意思,先前科里站在莱茵的雕像下,就像是神之下的第一人,也是他这位大神官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现在,科里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同一立场和地位了。 科里希望赫里能够放下戒心,说一些更大胆的话。 所以赫里在经过略微的斟酌后,还是开口了:“不一定是主的力量有限,我们没有办法揣测主的力量,我们只能说,主分给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或许主在将力量分给起源信徒时,认为这份力量是足够使用的,但是……” 说到这,赫里说不下去了。 因为继续说下去的话,岂不是就是在表明他们的主既不全知,也不全能吗? 这话,他一个大神官是绝对不敢说的,最多就只能说到这里了。 但即便是这样,科里也已经很满意了。 “不管主在当时是否有些额外的考量。”科里淡淡的说道,“但事实就是,这份力量不够用了。整个莱茵的力量都是建立在主的威能上的,因为我们有比其他教会更为强大的‘神之赐福’模式,能够更好的利用主的力量,所以在刚建教的时候,我们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那时的我们拥有四名大主教,拥有数以万计的莱茵骑士,但是现在呢?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我们还是只有这些,在原地踏步了数百年。” 赫里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科里说的没有错。 在这个世界上,凡人的力量就是比不过神明的,甚至于,凡人的力量都没有办法伤害到神明。 神明不会被尘世间的一些手段所影响——当然要除了那位不知道是神还是人的存在。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教会还是个人,越能熟练的使用神的力量,就能越强大。而比起其余的教派,莱茵的优势就在这里,起源信徒是与莱茵联系最深的存在,而莱茵的“神之赐福”模式也要比其余的教派拥有着与神更深的“羁绊”,能够直接获得更强大,更稳定的神之力量。 而莱茵也是靠此优势,在混乱年间一跃成为最强大的势力。 但也正如科里所说的那样,莱茵的优势在于神的力量,而劣势也在于神的力量。神分下来的力量是有限的,在一名主教倒下之前,不可能出现新的主教,在一名骑士长逝去之前,新的骑士长也没法取得他的那份神之力。 “以往那纵横天下的莱茵骑士,现在就像是一把撒向大海的石子,稀薄的快要看不见了。”科里说道,“这早已不是当年的混乱时代了,经过开发后可居住的地域越来越大,各教会地盘下的人口也越来越多。所有地方都在发展,所有地方都在进步,只有莱茵,我们那根本没有增长的力量完全守护不住现在的成果,以至于边缘地带就只能派遣一两个低阶神甫去管辖,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够……” 科里顿了顿,而后看向了赫里的眼睛。 “我们甚至还要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和方法,来遏制自身的发展。” 赫里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他们会回归莱茵的怀抱。” “或许是吧,但你知道我找你不是想来听这个的。”科里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牺不牺牲的无所谓,但不能只有我们牺牲。神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个事实并不仅限于我主,每一位至高的存在都是一样。但不管是另外三大教,还是那阴沟里的四条虫子,都没有我们这方面的限制。” 赫里说道:“可他们的发展也不快,大家都没有办法挣脱这一束缚。” “他们是不快,但我们早就已经不动,甚至在退步了。”科里凝视着赫里,缓缓的说道,“他们都找到了应对的策略,但是我们没有,这样是不行的。我们需要一些,神以外的力量和手段。” 听科里这么说,赫里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的左眼,虽然赫里很快的就收回了目光,但还是被科里发现了。 不过科里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是的,这也是额外的力量之一。” 赫里有些犹豫:“可尸块的力量无法复制,且比神明的力量更为有限。” “所以我说的是之一。”科里说道,“任何人都不会想去复制维萨斯的力量,我们的主也不会允许的。但至少我们可以借鉴一下其他人。” “……您是说,天琴?” “是的,他们希望我帮忙处理掉那个家伙。”科里轻笑着说道,“而我开出的价码是……那人的尸体。” 赫里怔住了:“他们同意了?” “他们本不想同意,但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很想要那个家伙死,所以还是点头了。”科里说道,“天琴在很早之前并开始研究该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他们的神的力量,并且卓有成效,那些机械般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赫里眉头微皱:“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九点。”科里抬头看着那逐渐下落的夕阳,缓缓的说道,“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赫里很是惊讶。 “是的,所以到时候你要把骑士们带离,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好,毕竟,这只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不是莱茵和天琴的交易。” “……可他会来吗?这不是明显的陷阱吗?” “他会来的。”科里淡淡的说道,“我看过他的资料,他曾是天琴的英雄,他们让他赴死,他是真的会去死的。” 赫里沉默了半晌,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是……” “什么?” “乌鲁也还在这座城里吧?”赫里说道,“如果他也在这个时候找上您的话……” 科里平静的打断了赫里,微笑着说道。 “那不是更好吗?” ------------ 五十九 真相 神的力量是有限的。 这是乌鲁从未想过的事情,甚至于这句话本身就是最大的亵渎之语,要比昨天在图书馆时白维的那些关于莱茵之神的力量会污染信徒的思想这一观点更加亵渎,以至于乌鲁下意识的想要否认:“这不可能……” “是不可能,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呢?”白维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有个很直接的证据,身为神甫的你也是知道的。” 乌鲁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莱茵创立之初,共有骑士多少人?” 这也是基本的常识,乌鲁几乎没有犹豫,就在心里做出了回答:“九万七千六百八十二人。” “果然记得很清楚啊。”白维淡淡的说道,“那么现在呢?” 乌鲁那面具下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走在队伍最后方的他停下了脚步,用手撑住了墙,才勉强的止住了身体的颤抖。 “也是……九万七千六百八十二人。”乌鲁很是艰难的回答道,“没有增长。” “莱茵骑士的标准是能够进入最低层次的‘神之赐福’模式,接收莱茵之神的力量,也是莱茵最强大的武装。”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可为什么数百年来,莱茵一直不愿意扩大莱茵骑士的规模呢?” 白维顿了顿,并没有给乌鲁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继续说道。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莱茵治下的区域,人口相较于数百年前的莱茵创立之初,已经翻了十倍不止了。” 说完这句话后,白维感觉到乌鲁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那心脏也像是想要将胸口撕裂般的猛跳着。 “神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莱茵骑士的规模无法扩大……”乌鲁喃喃着,像是在与白维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治下的人口却越来越多,这也就意味着,莱茵对治下区域的掌控力将越来越弱,而且这個过程是没有办法逆转的,所以……” 接下来的话乌鲁说不出来了,他感觉有一把刀子抵在他的脖颈,一旦他将那句话说出来,这刀子就会瞬间将他的咽喉刺穿。 但白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替乌鲁说了出来:“所以,为了能够确保绝对的统治力,那么那些多出来的,不可控的人……” 他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乌鲁一个缓冲的时间,又像是在为欣赏乌鲁接下来的表情而做准备。 最终,他还是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就该被清除掉了。” 此话一出,乌鲁的身体又一次晃了一下,即便扶着墙,白维的话语还是差点让他直接栽倒过去。 但他很快便站住了,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脑海中对着白维大吼:“不,不,不是这样的!” 白维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乌鲁那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话语。 “你想说,因为莱茵要控制人口,所以才会使用那些黑色的虫子对吧?你想说我的母亲也是被那些虫子杀死的吧?可那根本就不可能!这些虫子是需要回收的,可我从来就没有在索姆城以外的地方看到过夜鸦骑士!而且,你知道整个莱茵治下到底有多少人吗?!” “百万人!千万人!” “仅仅靠着这些需要回收的虫子,就能杀死那么多人?” 乌鲁就像是抓住了白维的薄弱点,开始疯狂的反击着。 “维萨斯!或许你觉得你很聪明,或许伱觉得你的所有谎言都天衣无缝!但不是这样的,这是漏洞百出的!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我的!” 最后半句话,乌鲁都不止是在脑海中想的,而是直接脱口而出了,那响亮的话语在面具中回荡着,发出了沉闷且怪异的声响。 乌鲁想要笑,想要为了自己发现白维的阴谋而庆幸的笑,想要嘲讽白维这拙劣的谎言而放肆的笑。 但事实上他笑不出来,在他那疯狂输出下,白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仿佛在看一个蹩脚的小丑疯狂跳梁。 “我什么时候说,你母亲是被那虫子杀死了?”白维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但还差了一点。” 乌鲁下意识的重复道:“差了一点?” “是的,差的那点,就是最后的,全部的真相了。”白维轻轻的说道,“你要亲眼见证吗?” 乌鲁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厚重的皮靴踩在积水上的声音,沉闷而清脆。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在视野所及处,两只夜鸦从黑暗中走出,那漆黑的面具上倒映着令人心悸的光泽,宛如死神在向他招手。 乌鲁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但白维的声音却适时的响起:“你离真相,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他便站定。 “马修斯。”领队的声音传来,面具下的声音混沌且嘈杂,“你到底怎么了?” 乌鲁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因为过于激动而歪掉的面具扶正后,低声的回了一句:“我很好。” 而后向着自己的两位同僚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顿,也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着跟着他们回到了夜鸦的驻地。 但并不是直接回宿舍,而是来到了宿舍旁的,一个特殊的仓库前。 夜鸦领队站定,回头看着两名队员,问道:“今天轮到谁收容了?” 另一个夜鸦回答:“马修斯了。” 领队转头看着乌鲁,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马修斯,我知道你今天的身体不是很好,但规矩就是规矩,收容必须要按照顺序,所以还是要由你来。” 乌鲁点了点头,而后领队便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交给了马修斯。 斗篷下挂着的,是那一个一个装着“圣虫”的盒子。 “不用我提醒你了,和往常一样,把它放到该放的地方去。”领队拍了拍乌鲁的肩膀,“还有,别碰不该碰的东西,你知道的。” 最后,领队在把钥匙给了乌鲁后,便和另一个夜鸦一同离开了。 接过钥匙的乌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仓库。 从外表来看,这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仓库,但即便是乌鲁,也能从中感受到那细微的法术涌动。 他知道,白维所说的真相,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 在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乌鲁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大门,而后他便感觉到一股带着腥意的凉风扑面而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仓库很大,但光照并不好,只有最中央的主路两侧有几盏燃油灯,勉强的让进来的人不至于直接进入到睁眼瞎的状态。但越是如此,那主路两侧的黑暗越是给人不安,在烛火摇曳中那阴影也在角落里闪烁,像是藏着什么东西,随时可能蹦出来。 乌鲁独自走在这条主路上,仓库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原本以为这种状况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他走到白维想要让他看到的真相前。 但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一道细微“嘎吱”声,从仓库深处传来。 乌鲁有些恍惚。 这声音, 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啊,是梦里。 昨天晚上的梦里,他听到过,但昨晚的梦是回忆,也就是说…… 乌鲁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那厚重的靴子踩在这空荡的仓库中激起了响亮的回声。 他无视了周遭那些看起来就很诡异的箱子,也不去在意他应该把斗篷里的这些黑虫放在哪里,现在的乌鲁就只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于是,他站在了一片花海前。 ……花? 看着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花海,乌鲁有些懵。 在这太阳都照射不到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花?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片,似乎是专门培育出来的。 乌鲁正想研究研究这花到底是怎么回事,耳旁却再次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蝉在叫。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找什么,于是他立刻环顾四周,最终循着那声音来到了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整齐的堆着数百个黄色的盒子,和先前夜鸦们回收“圣虫”的盒子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而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是从其中一个盒子里发出来的。 乌鲁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想要将盒子打开。 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手僵住了。 因为他上一次开这种看起来就很诡异的盒子,里面装着维萨斯的手指,也就是他现在手上这根。 这根手指要了他半条命。 那么……现在呢? 乌鲁的脑海中涌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此刻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就像是猛锤着的战鼓。 最终,他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将盒子打开。 “咔”的一声。 盒子打开,那“嘎吱”声立刻变大,而乌鲁也看到了这声音的来源——一只躯体深黑,与那圣虫有些不同,但同样丑陋的虫子。 它长着蝉一样的翅膀,身边还有个破碎的茧,似乎是刚从这茧里孵出来不久。 而现在,它正对着乌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一刻,乌鲁呆住了。 他见过这只虫子。 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 “妈妈,我刚刚看到一只很奇怪的虫子。” “怎么奇怪了?” “它像蝉一样在叫,但好像和蝉不太一样……我去抓把它抓过来给你看!” “不行,乌鲁。你又不确定它是不是害虫,而且它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抓它?”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乌鲁依旧忘不了那因为疾病而满脸苍白,但却十分严肃的脸。 “要做个善良的孩子,乌鲁。” 母亲这样对他说过。 …… 在乌鲁陷入回忆的愣神间,那只虫子动了。 它张开了那还未发育完好的翅膀,慢慢悠悠的,一瘸一拐的飞了起来,就像是寻花的蜜蜂,乌鲁看着它飞到了那片花海中,落了下来。 但并不是落在花上,而是落在泥土里。 接着,它那双孱弱的翅膀就这样脱落了,整个身体也迅速变大,迅速转换成了一条长虫。 它就像是入了海的鱼,立刻在这大片的土壤中遨游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具有生命力。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花。 那些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 在这长虫钻过的地方,花成片成片的倒下。 一如二十年前,那一夜之间枯死的粮食。 这一刻,乌鲁明白了一切。 他瘫倒在了地上,看着那正在急速枯萎的花海,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抓不住。 一股巨大而猛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内心。 让他想要喊,想要叫。 但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一样,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除了绝望以外,什么也听不出来。 “这就是神选计划的第二部分。”白维的声音缓缓响起,“在索姆城,他们需要一定程度的‘精挑细选’,以免选中一些不应该的人。但在索姆城以外,他们就不需要这样‘温和’的手法了,他们可以更直接一些,就如你所看到的这样。” 乌鲁在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就像是被人按进了深水里,想要呼吸所以不断挣扎,但越是挣扎就越要窒息。 “在索姆城,他们挑选的都是有价值的目标,要么有可以进入教会的‘种子’,要么就是有一定财产却无人继承的‘寡人’,他们会给这些人准备一个漫长而细致的死亡,在不让人看出任何破绽的情况下接手他们的遗产。” 白维的声音还在乌鲁的脑海里回响着。 “但在索姆城以外,他们就不需要了。他们只需要制造一次又一次‘天灾’,就能让他们的目标一片一片的死去。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能确保不会将所有人都杀死,甚至还能留下他们想要的‘种子’,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的做法是什么吧?” 乌鲁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他想要让白维闭嘴,但他依旧发不出声音。 “他们就只需要每家每户给一份最低限度的口粮就可以了,那么活下来的一定是孩子,也就是他们想要的种子。” “至于为什么。” “因为没有哪个母亲……”他顿了顿,而后轻声道,“会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啊。” 这一刻,乌鲁终于越过了那个点。 他发出了曾经从未发出过的叫声。 绝望、痛苦、疯狂。 各种混杂在一起,吞噬了他最后的理智,以至于他像是猛兽一般的冲进了那片正在迅速枯死的花海,而后像是野狗般的疯狂刨地。 他想要找到那条虫子。 那一条, 他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杀死的虫子。 ------------ 六十 您要去做什么? 白维静静的看着乌鲁。 他还是把那条虫子从土里抓了出来,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那条虫子的体型就已经翻了小十倍,变得像是一条真正的大蠕虫了。 但即便是这样,这条虫子还是死了。 它被乌鲁用各种手段攻击。 拳头,脚踩,甚至是……牙齿。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类的手段,倒像是个陷入了癫狂的猛兽,在攻击另一个怪物。 而这怪物本身其实不堪一击,乌鲁很轻松的就将它碎尸万段了。 是的,这条虫子不堪一击,一個成年人能够轻松的杀死它。 一个孩子也一样。 所以,在完成了这份不对等的虐杀后,乌鲁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愉悦,他呆呆的躺在这片逝去的花丛中,那泥泞以及残花粘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也像是从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乌鲁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中没有一点属于活人的气息,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的开口,那声音沙哑得让人几乎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维萨斯……这就是你要让我看到的,真相吗?” “是的。” “全部的了?” “全部的了。” 乌鲁又呆愣了一会,而后再次开口:“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分三天将这真相告诉我了。” 白维没有说话。 “你想告诉我,我的命运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我和我的母亲……不,准确的说,只有我的母亲不是教会需要的人,所以她必须要,要……”这句话乌鲁说的有些艰难,“要死在二十年前,但她一定会让我活下来,而我一定会进入教会,一定会遇上路吉,就算不是路吉,也是其他的人,就比如说图书馆里的那个老头,但本质上他就是另外一个路吉。” “进入教会后,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通过考核进入索姆城,因为我所相信的东西都是假的,莱茵的选人标准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在长相上贴近他们所认为的——神眷之模板。而我不是,所以我就只能永远的呆在那个小镇,成为……下一个路吉,而后遇到下一个儿时的我。” “这是一个我不管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的未来,对吗?” “你想让我看到的真相,就是这个。” 白维依旧沉默着,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需要开口,只需要听着就可以了。 “呵呵呵,其实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二十年前我杀掉了那只虫子,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乌鲁的脑袋一点点的偏了过去,看向了先前的那张大桌子,那桌子上还有数百个一样的盒子,“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白维终于开口:“杀一两条,没有任何用处,不解决掉源头,它还是会源源不断的生出来。” “源头是什么?” “西大教堂的历任主教。”白维淡淡的说道,“他们拥有着制造和控制这类虫子的能力。” 乌鲁突然笑了:“我也猜到是这样了,所以昨天你才会向我提出交易……最后的交易,对吧?” “那么……”白维又控制着中指,缓缓的立了起来,“你要交易吗?” 乌鲁喃喃道:“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啊,毕竟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也就是说……” “我拒绝。” “……嗯?”白维似乎有些惊讶。 “我说,我拒绝。”乌鲁看向了中指,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维萨斯,伱是不是觉得已经掌控了一切?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像我这样的烂人,像我这样的烂命,都已经知道了一切,也该豁出去了吧?” 白维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看来你并不这么想。” “我当然……不这么想!”乌鲁猛地站了起来,情绪在此刻失控,“命运让我变成了这样,而你想让我为这样的命运赴死。不,维萨斯!我告诉你,不!” “遇上你,同样是我命运的一部分!但我拒绝这样的命运!你想让我为过去赴死!我偏偏不去死!” “你失算了!维萨斯!” “这条命再烂,再贱,再不值钱,但他也是……母亲留给我的!他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乌鲁冲着白维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我不会把它给你的!我是不会把它给你的!” “哈哈哈哈,维萨斯,你输了,你输了!” 乌鲁在大笑。 在嘲讽。 在戏谑。 他终于赢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但与此同时。 他也在哭,哭得像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在肆意的发泄着。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安慰他了。 白维一直等到乌鲁发泄完,才慢慢的问道:“那么,知晓了一切的你,现在又想要做什么呢?” 现在想要做什么? 乌鲁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又清晰了起来。 他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我要……回家。” ……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乌鲁狂奔在大雨中的索姆城。 他已经知晓了一切,明白了一切,同时,他也决定放弃一切。 命运也好,仇恨也罢。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回家,回到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回到……母亲的身边。 为此,他跑的像是一条发疯的狗。撞倒了不知道多少行人,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又迅速爬起来,继续狂奔。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旅馆,冲进了自己所住的房间,收拾好了行李。 入夜了,很难出城。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就要离开,他今晚就要走。 拿好行李后,乌鲁又迅速下楼,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其中一个房间里传来的抽泣声。 他的身体便顿住了。 乌鲁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房间。 老板娘凯娅正躺在床上,莉亚趴在她的身上哭着。 “姑妈,姑妈你不要走……” 乌鲁沉默的站在房间外看着。 凯娅还没有死,但显然是熬不过今天晚上,甚至熬不了几个小时了。 乌鲁看着她艰难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莉亚的脑袋,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后她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的抬起头,往乌鲁这边看了一眼。 乌鲁都不知道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自己,但他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歉意。 为什么要道歉? 乌鲁抿了抿嘴,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因为这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现在,要离开。 “姑妈……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乌鲁那抬起的脚又停滞在了半空中,他再次转过了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人的眼睛到底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呢? 乌鲁不知道。 但他现在,仿佛看到了过去,又仿佛看到了未来。 过去和未来都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晰,就仿佛命运早就已经将一切都已安排好。 那一刻,乌鲁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 “原来,如此。” 而后,旅馆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和几分钟前那透露着凌乱和暴躁不同,这份脚步声很是沉重、有力。 莉亚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便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她的头上。 “别哭了,等我回来。” 接着大手松开,连着被松开的还有那要拿回家的行李。 莉亚立刻转过头,却只看到一个背影,向着旅馆外走去。 “您……要去做什么?” 乌鲁回头看了莉亚一眼,而后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微笑。 “救妈妈。” 他这样回答着,同时推开了门, 接着踏入了被暴雨和狂风扰乱的黑夜之中。 ------------ 六十一 今晚只有两个人要死 莱茵西大教堂,正殿。 主教科里正坐在那巨大的莱茵之神雕像下,轻轻的翻动着手中的《禁忌之书》。 整个大教堂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半个小时前,驻守着西大教堂的莱茵骑士就被赫里大神官全部调走了。 这让大教堂看起来十分的空荡,但科里并不在意这些,相反,他还很享受这样的独处时光。因为在绝大多数时候,科里都觉得和那帮愚蠢的凡人打交道是一件让人十分疲惫的事情,他们太过于短视,眼睛就只能看到跟前的几米地。 而他不同, 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了,超脱于时间、空间,抵达遥远的未来。 可那帮凡人看不到,也理解不了。所以和他们呆在一起真的是一种煎熬,如果有的选择,科里宁愿一個人静静的呆上一整天,也不愿意在那些凡人的簇拥下熬上十分钟。 归根结底,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科里提起兴趣的,也就两个人……哦不,应该说两个存在了。 第一个不用多说,自然那是莱茵之神。 而第二个嘛, 科里的手指轻轻的在《禁忌之书》上摩擦着。 自然是那个灵魂早已湮灭的家伙——维萨斯。 这个早在千百年前就被诸神联手诛杀的家伙,连尸体都被切割成了无数的部分,但却仍旧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不可磨灭的部分,而其中一个部分就在科里的身体里。在借用着这只眼睛看向遥远的未来时,科里的心里总是忍不住的想着,这双眼睛真正的主人,在诸神的年代到底用它看到了怎样的风景。 真是让人……憧憬啊。 科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只可惜,那样的风景终究是不可能再看到了,维萨斯早已不复存在,这《禁忌之书》上记载着的,也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而已。 就像是这只眼睛,这绝对是科里见到过的最强大,最美丽的眼睛,那封存着的规则【注视】简直是让他欲罢不能。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感觉差了些什么。 就有一种,这只眼睛虽然已经很强大了,但它还应该更加强大的感觉。 仿佛这只眼睛在科里这里,是不完整的。 但那缺失的部分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哪怕是《禁忌之书》上,也没有更为明确的记载了。 这样想着,科里又感觉有些寂寞。 他很想知道,其他的尸块持有者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借着这强大的力量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将来。 只可惜,他找不到这样的人。 科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合上了手中的《禁忌之书》,那书上自带的锁链也随着书籍的闭合而迅速收紧,不让那封存的禁忌知识外泄。 而后科里将《禁忌之书》放在了手边,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向那突然出现在教堂中央的人。 “我很意外,你竟然真的会第一个来找我。”科里轻笑着开口,“我原本以为,你会在等我见完另一个客人后再出现呢,乌鲁神甫。” 一道闪电掠过,将原本略显阴暗的大教堂在骤然间映成了白昼。 满是泥泞和雨水的人缓步向前,在大教堂那象征着神圣的地毯上染上了亵渎般的污渍。 乌鲁停下了下来,抬起头看着神像下的科里,那轰鸣着的雷声才缓缓而来。 “很久不见,科里主教。” “嗯……我们确实见过,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书信联系,但好像确实见过那么一两面。” “一面。”乌鲁轻轻的回答,“只有一面,在十年前。” “这样啊。”科里低头看着下方的乌鲁,笑了,“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吧?无趣的孩子,那时无趣的孩子太多了,很难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是现在不同了,乌鲁,你现在不同了,在得到凯尔塞传回来的消息后,我就一直很想见你。” “我杀了凯尔塞。”乌鲁说道,“也杀了路吉。” “我知道。”科里点了点头,但是毫不在意,“杀了也就杀了吧,如果你真的死在他们的手里,那反而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科里的目光逐渐下移,移到了乌鲁的左手,而后紧紧的盯着那根中指,眼中满是欣赏。 “因为伱有它,你有那根手指,所以你做到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不是吗?之前的我一直以为那根手指就只有【终止】这一项规则,但你竟然能用它来杀死凯尔塞,那就说明……它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哪怕是【禁忌之书】都不曾知道的力量,是吗?”科里突然有些兴奋,“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但一直证明不了这一点,还好有你,真的,还好有你,你能帮我解答这个秘密,对吗?” 见科里微笑着看着自己,乌鲁沉默了一会,问道:“您知道我会来找您?” “当然。”科里双手交叠,注视着乌鲁,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此刻的你了。” “那么能请您驱逐那些虫子吗?” 科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你说什么?” “我说,能请您驱逐那些虫子吗?”乌鲁重复了一遍,“那些徘徊这座城市里的虫子,那些鱼跃在田野里的虫子,那些……取人性命的虫子。” 当乌鲁把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科里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说,你是为了那些虫子……也就是神选计划中的‘圣虫’而来,对吗?” 乌鲁点了点头:“是的。” 科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夹杂着无奈与失望:“你看看你的那只手指,乌鲁,你看看那只手指,你应该已经感受过了吧?它所蕴含的力量,它所封印的规则,是多么强大,多么美丽,多么……不死。”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注视着乌鲁那张满是泥水的脸。 “你拥有这样的力量,难道不应该像我一样,看到更远的未来呢?你为什么能够如此的……短视?你与我,本该是一类人,在见识过这样的风景后,就不应该想着停下来。你应该像我一样,追求更多,更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顿了顿,说道,“你让我感到很失望,乌鲁,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更多的话题才对,我原本以为,你来了,我就不会那么寂寞才对。” 乌鲁沉默了一会,说道:“所以您能把那些虫子都驱逐掉吗?” 科里的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了。”科里淡淡的说道,“是我对你抱有太高的期待了,乌鲁,你只不过是一个侥幸得到了那根手指的蠢人而已,那根手指也没有办法给你这样的人带来更多了,你的命运是注定的。就像是我想和你聊天空,那白云后的风景,但你只能看到脚下,甚至是脚下最肮脏的虫子……也罢,虫子就虫子吧,你想聊,那我也不是不能和你聊。” 科里顿了顿,再一次看向乌鲁的眼神就转为了戏谑和讥讽。 “看来你已经完全了解神选计划了,既然你想让它停下来,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确实可以让它们停下来。”科里抬起了手,一条黑色的虫子从他的掌心中浮现,而后他微微一用力,那条虫子就在瞬间化为了碎末,“就像是现在这样,但你该如何说服我呢?” 科里低头看着乌鲁。 “是现在跪下来求我,把那根手指切下来献给我作为礼物,还是想着把我击败,强迫着让我听你的命令?”科里的嘴角浮上了嘲弄的笑容,“你最好快一点,今晚是关键,今晚过后,会死很多人的。” “不,主教大人,不会死那么多人的。”乌鲁平静的回答,“今晚只有两个人要死。” “那就是你和我。” ------------ 六十二 你是想要证明什么吗? 科里静静的注视着乌鲁,良久后,才发出一声轻笑:“有趣,真的有趣。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是想到过你可能会对我发起挑战,但那也是因为你的目的和我一样,我想要你的那根手指,而你,想要我的眼睛。但结果,你来挑战我的原因,竟然是那么的……有趣。” 乌鲁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科里。 “我还挺好奇的,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把路吉和凯尔塞杀了的吗?还有那个谁来着……啊,图书馆里的那个家伙,记不太清楚了。”科里淡淡的说道,“从你进入索姆城的那天起,就已经在调查着虫子的事情,以及计划着这一天了吗?老实说,我记忆中的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你应当是和路吉一样的人,或者说你应该就是下一個路吉。你不应该有这样高尚的情操,以及……” 科里顿了顿。 “这样的战斗技巧。”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数十根魔力锁链从地底钻出,在瞬间就将科里捆死在了椅子上。 但科里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低头看向了乌鲁那藏在衣服下的手。 “在与我交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吗?”科里平静的说道,“虽然是最低阶的法术,但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你确实不像是一个偏远小镇里的低阶神甫。” 科里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旁已经涌上了白雾。 乌鲁也就不需要装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和科里相差甚远,所以绝对不能拖下去,最好来个速战速决。 于是他立刻就要引爆白雾,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但看着科里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表情,乌鲁感到了一丝不安。 “噗嗤”。 一阵剧痛从左肩传来,乌鲁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的背上竟然趴着一条半人高的蜈蚣!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蜈蚣是从哪里来的,就已经被咬穿了肩膀,紫黑色的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溢了出来,卸掉了他大半的力气,以至于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半边身体就已经瘫软了下去。 但还不止如此,因为这样的蜈蚣并不止一条,在乌鲁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科里身上打算来个先发制人的时候,这些蜈蚣就在不知不觉中潜入到了他的身边。 而后一同扑了上来,打算将乌鲁直接撕碎。 没有办法,乌鲁只能用尽全力的打动了响指。 一道清脆的声响。 这些扑向乌鲁的蜈蚣瞬间停滞在了半空中,而后在下一秒化为了尘埃散去。 看到这一幕的科里挑了挑眉毛,仿佛被勾起了兴致:“哦!这就是那根手指的规则,这就是【终止】……” 话音未落,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白雾也在此刻爆炸。 “轰”的一声。 巨大的爆炸席卷了神像下的这一块地方,将科里整个人都覆盖了进去,激起了大片的灰雾。 这时乌鲁才半跪在了地上,死死的捂着左肩的伤口,两秒后,他又“呕”的一下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过去。 但即便是这样,科里的声音还是从那片灰雾中响起:“看来我判断的没有错,那只手指给你带来了极大的身体负担,现在的你,身体早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乌鲁猛地抬起头,看到科里正从灰雾中缓缓走出,身上一尘不染,刚才的爆炸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 “如果你还想引爆那些藏在灰尘中的雾来杀伤我,那就大可不必了。”科里淡淡的说道,“先不说你和凯尔塞的战斗过程早就被我的骑士们记录了下来,就算没有那份报告……” 科里抬起头,指向了自己的左眼。 “你是不是太小瞧我的这只眼睛了?我能清楚的看见你周围的每一道魔力变换,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逃不过这只眼睛。” 乌鲁慢慢的放下了手。 确实,他刚才是想要像对付凯尔塞那样对付科里的,所以现在那灰尘中还藏有可以引爆的白雾,但却被科里看穿了。 “看起来你并没有其他的手段了。”科里微笑着说道,“不过也确实,作为低阶神甫,【魔力锁链】和【雾障业火】就是你能学到的最厉害的法术了,其余的法术要在索姆城才有学习的资格,虽然你确实将这两个法术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最多也就只能这样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想来杀我,但就现在来看,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 他顿了顿,而后抬起手看了看表。 “就这么结束确实有些无聊了,我在九点钟约了客人,但现在还早,我不介意陪你多玩一会,毕竟,你能走到我的面前,就已经值得鼓励了。” 科里说完这句话,便拍了拍手,于是一条又一条的虫子在两人中间浮现了出来。 “来个游戏吧,稍微公平些的游戏。”科里微微笑道,“你有维萨斯的手指,我有他的眼睛,你只会【魔力锁链】和【雾障业火】两种法术,那么我,也只用一种法术,这个【驭虫术】,是我在成为主教前最喜欢用的一个法术,虽然它只是个中阶法术,但却在我的手里发扬光大了。我就用这个法术来进攻和防守,你随意。” 科里顿了顿,这时所有的虫子都面向了乌鲁,那诡异的獠牙在烛火下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这游戏的内容就是……”科里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饶有兴致的说道,“我现在走到你的面前,把那根不属于你的手指砍下来,要是我成功了,你就输了。而在此之前,你只要能够伤……不,能碰到我,就算你赢。只要你赢了,我不仅让你活下来,还能如你所愿的抹去这座城里的所有‘圣虫’印记,你觉得如何?” 乌鲁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了科里。 白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让我来吧。” “不。”乌鲁拒绝。 “帮你赢下这个游戏,不需要你的命。” “我知道,但我要自己来。” “为什么?”白维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想要虐杀你,即便这样你也要自己来?” “嗯。” “……你是想要证明什么吗?” “是的。” 白维沉默了一会:“我明白了,我会帮你降低【终止】的代价,但即便如此,你也用不了多少次了。” “我知道了。”乌鲁突然笑了,而后在心里轻声道,“多谢您了,维萨斯……大人。” 而后,他艰难的起身,努力的站直了身体,直视着被诸多魔虫环绕着的科里。 “来吧。” ------------ 六十三 妈……妈……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因为其中一方衣冠楚楚,环绕在身边的魔虫宛如军队。 而另一方半身都被鲜血浸透了,连保持站立都十分困难,看起来不像是在战斗,而像是在赴死。 但即便如此,另一方还是很努力的站着,甚至想要将身体立成一杆标枪,仿佛这样就能无视对方的千军万马了。 科里微微颔首,既是在致意,同时又是在表明——游戏开始。 那些得了指令的魔虫立刻向着乌鲁扑去,几乎在瞬间就要把乌鲁吞噬,那场面仿佛要遮蔽天日。 乌鲁只得再次打动响指,这些魔虫便在瞬间消散成黑色的尘埃,纷纷下落,但又在落地前的那一刹那重新凝聚成新的魔虫。 “这根手指封存的规则确实很强大。”科里的声音从魔虫后传来,要比先前大了不少,因为他正向着这边走来,“在势均力敌的战斗中,一次无法防范的【终止】足以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了……但是很可惜,你我之间并不势均力敌。” 随着科里话音的落下,这些重新凝聚的虫子又再次向着乌鲁扑去。 乌鲁只得使用【魔力锁链】,从地底衍生出的锁链将一条又一条魔虫捆住,在白维的影响下,乌鲁的【魔力锁链】和【雾障业火】早已达到了精通的级别。所以那在瞬间衍生出来的锁链从数量上来看竟然不差魔虫太多,于是就这么防御住了这次的攻击。 但乌鲁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作为莱茵主教,科里的魔力储备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科里可以无限的制造魔虫,但他无法无限的制造魔力锁链。 所以他不能被动的防御,必须更主动的进攻。 用【魔力锁链】防御,用【雾障业火】来进攻。 想到这,乌鲁便一边防御,一边制造着灰雾向科里蔓延。 按照科里的说法,他不能使用【驭虫术】以外的任何法术,那也自然包括法术护盾,所以乌鲁的【雾障业火】理应是能伤害到科里的。而在知道科里的那只眼睛能够清晰的看到法术涌动后,乌鲁也就不需要那么弯弯道道了,直接正面的向科里发起了进攻,那些白雾瞬间弥漫到了科里的跟前。 成了! 乌鲁正要引爆,却看到科里脚边的两条虫子突然跳了起来,那小小的躯体在顷刻间膨胀了数倍——它们直接把白雾吸进了身体里! 乌鲁意识到不妙,便立刻引爆白雾,却只能听到“噗”的一声,那两只虫子的身体炸裂开来,但规模就像是一个被戳爆的气球,毫无杀伤力可言。 接着,科里便从它们破碎的尸体上踩了过去,继续向着乌鲁走来。 乌鲁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他并不记得【驭虫术】有这样的能力。 而在这短暂的愣神间,就有两只虫子突破了他的锁链防御,其中一只咬在了他的身上,撕下了他的大片血肉,另一只直扑向他的脖颈。 “啪”的一声。 响指再起,那即将咬到乌鲁脖子的虫子瞬间连同着其余虫子一道灰飞烟灭了。 但这个灰飞烟灭就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重新凝聚成型,再次向着乌鲁冲来。 乌鲁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再次调用【魔力锁链】防御。 只是现在要比刚才更为吃力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终止】的反噬。 虽然说白维答应会帮他削弱【终止】的代价,但并不是将代价消除,今天晚上乌鲁已经打了三次响指,这强大力量的副作用依旧像是要撕碎他的灵魂。 “你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科里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已经离得更近了,“连着使用三次【终止】……你确实有着常人不曾拥有的意志力。但是,你应该打不出第四次了。” 乌鲁猛地抬起头,发现科里已经近在咫尺了。 “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科里微笑着问道,而后再次向前一步,乌鲁已经能从他手里的那把小刀的刀身上看到狼狈的自己了。 “你的身体最多还能打一次响指。”白维的声音在乌鲁的脑海中响起,“只有一次了。” 乌鲁看着周遭那即将突破防线的魔虫们,抿了抿嘴,低声道:“够了。” 说完这句话,乌鲁取消了所有的【魔力锁链】。 这一刹那,所有的虫子都落了下来,这些按理来说没有意识的魔物在面对阻拦物突然间消失时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但它们很快就“回过神来”,立刻向着乌鲁扑去。 乌鲁取消了所有的防御,同时向着科里伸出了手,用剩余的所有魔力制造出了白雾。 “噗嗤”、“噗嗤”、“噗嗤”。 一只又一只的虫子冲上了他的身体,撕咬着他的血肉,啃食着他的筋骨。 但乌鲁只是抬起手,驱使着所有的白雾向着科里冲去。 不到五米的距离。 很近,但又很远。 近的在于,这是白雾在一瞬间就能抵达的位置,而远的在于,这看似近的道路上,却藏着万般险阻。 一只又一只虫子跳了起来,将白雾所吸收。但又会有白雾从这些吸饱了的虫子上冲过,旋即又有新的虫子跳起来将其吸收。 这,就是乌鲁的千军万马。 它们在撕咬, 它们在拼杀, 它们在倒下, 但,它们也在前进。 它们就是最无畏、也是最无情的军队,尽管它们的将军正身陷囹圄,被一只又一只面目可憎的虫子撕咬,但它们仍旧没有回头,仍旧在执行着它们的将军所发出的指令——进攻。 最终,它们突破了层层的阻碍,抵达了科里的面前。 先前那几乎可以笼罩整個大教堂的白雾,此刻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缕,它的身下是无数只膨胀至死的魔虫。 就这么一缕,也足够了。 因为,它已经冲到了科里的面前。 乌鲁打动了最后一次响指,所有的魔虫再一次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这一次的代价也没有任何延时的到来,甚至是翻了数倍,仿佛要将乌鲁整个灵魂都摧毁,这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但他并没有失去,而是紧咬着牙。 引爆。 “砰”! 白雾在科里的眼前炸开,其规模要比之前的几次爆炸都要小,但也足以将科里整个人都覆盖进去,那溅起的尘埃仿佛是乌鲁心中激荡着的希望。 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死死的盯着那片尘埃。 成功了吗? 应该是成功了吧。 没有办法使用法术护盾,又被禁止使用【驭虫术】以外的法术的情况下,应该不可能…… 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乌鲁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盾牌从正在散去的灰尘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只巨大虫子的尸体。 科里从灰尘中走出,随手将这只虫子的丢到一旁,他毫发无伤,而后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乌鲁,旋即轻声道:“真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只差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很可惜,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这样要精确到秒的战术了。” 他顿了顿。 “你,已经输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些消散的虫子再一次卷土重来。 “噗嗤”、“噗嗤”、“噗嗤”。 已经无力阻挡的乌鲁被压得跪倒在了地上,他的四肢都被虫子咬住,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他并不甘心,还想要挣扎,但【终止】的反噬再次到来,于是他又要呕血。 但这一次他死死的忍住了,始终不让这口血呕出。 仿佛,这就是他最后一口气了。 只是科里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乌鲁,淡淡的说道:“真是可惜啊,确实已经很努力了,但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是这根手指,它就不该在你的手里。” 说罢,科里便拿起了小刀,缓缓的俯下身,脑袋几乎与乌鲁的脑袋贴在了一起,而后他对着乌鲁轻轻的说道。 “所以,这根手指,我收下了。” 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乌鲁猛地抬起了头,而后张开了鼓起的腮帮。 只见他嘴里的根本就不是血。 而是, 白雾。 科里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立刻向后退,但是已经晚了。 乌鲁引爆了白雾。 在这个距离下,两人都避无可避。 轰! 爆炸掀起了最后的尘埃。 十秒后,尘埃散去。 乌鲁瘫在地上。 这近身的爆炸带走了他小半张脸,以及半块舌头。 科里则在几米外完好无损的站着。 似乎是胜负已分的局。 但科里的面前, 正飘着淡蓝色的法术护盾。 “哈……哈……哈……” 倒在地上的乌鲁才像是胜利者,他抬手指着科里,想要大笑出声,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他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也依旧是含糊不清。 但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而科里则是沉默的看着,接着他感觉到了什么,而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摸到了血。 “哈哈哈……”乌鲁肆意的大笑着,同时努力的说出了能让科里听懂的话,“你输了,你输了。” “你那自以为是的眼睛……没能帮到你。” “你明明就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 “哈哈……” 科里看着宛若癫狂的乌鲁,沉默了稍许后,轻轻的说道:“你,成功的激怒了我。”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无尽的黑暗从他的身后涌出,在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大教堂。 乌鲁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听见科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本来想给你个体面的死法,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决定让你被黑暗撕碎。” “作为你激怒我的代价。” “你无法看穿这黑暗,只有拥有这只眼睛的我才能看到,放心好了,我会亲眼看着你的身体被拆解成数百份。” “到地狱去忏悔吧。” 科里的声音逐渐消散。 如他所言,乌鲁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这黑暗中藏着无数的怪物,它们在嬉笑,它们在奔跑,它们在将乌鲁身上的血肉块块取下。 于是乌鲁摔倒在了地上。 痛, 好痛。 他刚才用尽一切给科里带来的伤害,不如在这黑暗中的一秒。 但他已经尽力了。 真的已经用尽全力了。 “维萨斯大人。” “我在。”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请,” “点燃我吧。” …… 乌鲁站在纯白的世界中,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在这条路上走着,一瘸一拐的走着。 路边的风景是纯白,但并不是完全的纯白。 他能看到模糊的画面,听到恍惚的声音。 那是他拿到一个小盒子的晚上,正对着盒子里的一根手指坐立不安着。 他继续往前走。 那是他坐在一个商人的家中,手里拿着一袋粮食,有些嚣张的说着“上面来的救济粮,就是这个价钱,难道说你要和莱茵讲价?” 他继续往前走。 那是他坐在一个小男孩面前,轻挑着眉毛:“你知道这代价是什么吗?” 继续往前走。 他跟在路吉的身后,似乎在做着什么事情,但他的表情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好吗?” 继续往前走。 他倒在血泊中,凯尔塞一边收剑,一边淡淡的说道:“对不起啊,下手重了。” 继续往前走。 他在窗前读着书。 继续往前走。 路吉神甫让他跪下。 往前走。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站在教堂前,向着神甫祈求着粮食。 他要走不动了。 好累,真的好累。 而且好痛,真的好痛。 但似乎也不需要继续走了,他抬头看向前方。 道路有了尽头,那是一幢正在燃烧着的房子。 他突然间又有了动力。 于是忘记了累,忘记了痛,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就只知道往前走,继续往前走,到那栋房子前。 他继续往前走。 那燃烧着的大火慢慢熄灭了,变回了白雪覆盖着的样子。 而后又跳成了橘红色,霜叶铺满了整个屋子。 再然后是蝉鸣,真正的蝉鸣,仿佛在奋力的呼唤着什么。 最后,是一片绿意。 残破不堪的乌鲁终于站在了房子前,呆呆的看着那坐在房门前,那几乎被岁月夺去的面容。 她淡淡的笑着,一如记忆中的那般。 乌鲁张了张嘴。 他的舌头没有了。 喉咙坏掉了。 他理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还是发出了声音, 是那铭刻在生命中的字。 “妈……妈……”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散去。 重新站起来的“乌鲁”抓住了科里的脖子,而后慢慢的抬起了手, “噗嗤”。 他将科里的左眼摘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科里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那莫大的恐惧和求生欲还是让他奋力的从“乌鲁”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刚才还在【神术·极暗】的空间中肆意虐杀着乌鲁,但是现在,他就只能捂着自己那空荡的左眼,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乌鲁”摘下了自己的左眼,而后将刚刚从科里那拿来的眼睛放进了满是鲜血的眼眶中。 “我说啊,这是为什么呢?”“乌鲁”缓缓的开口,但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声线,“这个家伙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中,他来到这里,献上生命,也是我所预料着的。从始至终,这个家伙都没有逃脱我的掌控,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白维缓缓的转过了头,而后一点点的睁开了那只左眼。 刹那间,这只宛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像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白维说道,“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你能回答我吗?” “嗯?” ------------ 六十四 降临 “滴答”、“滴答”。 鲜血从那空荡的眼眶中不断涌出,溢过了指缝,顺着手臂一路滑下,最终落在了那洁白的石砖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所以……” 原本半跪在地上的科里缓缓的起身,当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左眼的血便已经止住了,一道圣洁的光芒环绕在他的身边,这是“神之赐福”的象征,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这个状态了,在得到了那只眼睛后,已经没有人能够让他再向伟大的莱茵之神借力了。 但是今天,这个人出现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科里缓缓的出声。 “乌鲁”站在十米开外,他浑身上下都是伤,而且是要比科里重无数倍的伤,按理来说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保持站立。 然而此刻的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弥合着。但却不像是使用了治愈系或者生命系的法术,这更像是将整具身体的潜力逼到了极致,使其在短时间内将自愈能力提升了成千上万倍。 他的血液在高速流动着,宛如煮沸的水,几乎要将他每一条血管都冲破,这也让他的整個身体都变得通红。 此刻的“乌鲁”,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将自身点燃的虫子,但却并没有扭曲、蠕动,他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用那只如同星辰般的眼睛凝视着科里。 而这也给科里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在【神术·极暗】中精准的找到了自己,按道理而言,除了那只眼睛外,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力量能够看穿那片黑暗。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 科里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后,对方开口了:“你很害怕我?” “害怕?我为什么会害怕你?”科里淡淡的说道,“我是莱茵的四大主教之一,而你,只不过是个见不得世面,只能躲在一个弱者身体里的怪物而已?” “是吗?”白维笑了,“可是你的手,在抖啊。” 科里的眼睛微微一凝,他下意识的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他的双手,确实是在轻轻的抖动着。 但这并不是因为伤,在进入“神之赐福”后,一般的伤势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他的畏惧来源于先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猜想。 当那个猜想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时候,他的思维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回应。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白维笑着说道。 科里已经止住了双手的颤抖,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保持着平静:“不可能,那东西不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伱少装模作样了。” “是吗?那可太遗憾了。”白维说道,“我还以为借着这只眼睛,你能看得更远一些呢。” “这种级别的话术对我没用。”科里说道,“我说过,我是莱茵的四大主教,你骗不了我的。”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本来我也无意解释真假。”白维缓缓的抬起了手,指向了自己的左眼,“这个家伙和我做了个交易,他点燃了自己的灵魂,让我降临于此,取走了自己的东西,而我要替他做的……” 白维顿了顿,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似惋惜,似无奈。 “在他的灵魂燃尽之前,杀了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大教堂都颤动了起来。 科里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他看到了白维的身后,一道黑色的海浪正在迅速升起。 但那并不是海浪。 而是数以万计的,交叠缠绕在一起的……魔力锁链。 科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使用方式,【魔力锁链】不过是最低阶的法术,除了打一打控制之外根本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可,如果是这个数量级的呢? 在科里愣神间,这海量的魔力锁链便在瞬间吞噬了他,宛如大海吃下了一叶孤舟。 而白维则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同时一边感受着那不断从身体里涌出的力量,一边感受着那正不断消散着的灵魂。 这,便是二阶降临。和一阶降临不同,二阶降临是能够将尸块中那规则以外的力量完全释放出来,完全以维萨斯的姿态降临。 一阶降临损伤的是身体, 二阶降临燃烧的是灵魂。 身体的损伤可以中断,但灵魂的燃烧不可逆,一旦点燃, 就只有燃尽方能终止。 …… “大神官!”一名骑士急匆匆的来到了赫里大神官身旁,“大教堂那边的动静好像有些大啊。” 赫里大神官看着远处的大教堂,眉头紧皱。 刚才的震动他也感觉到了。 可是没有道理啊,科里约的客人不应该是九点钟才到吗? 赫里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刚过八点。 是客人提前到了,还是……那个家伙来了? 可不管是哪个,理论上来说都不应该让科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大神官,需要前去查看情况吗?”骑士问道。 “……不。”思考了片刻,赫里还是摇了摇头,“不需要,主教大人他会处理好的。” …… 砰! 一道纯白的球形屏障以科里为中心被释放了出来,瞬间就阻断了那由魔力锁链组成的黑色洪流,并且还在不断的向四周扩散。 【神术·赐福之地】。 “你只不过是在吓人而已!”科里冲着白维吼道,“神的躯体无法被凡人伤害,神的法术无法被凡人阻断,神的意志无法被凡人影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这种水平的话是根本无法对我……” 话音未落,科里便见白维打了响指。 他的赐福之地瞬间就被取消了。 那些狰狞的锁链再次向他逼来。 这是在小瞧我吗?! 科里感到既愤怒又不屑。 这种距离使用【终止】,他完全有时间再用第二次赐福之地。 但当他撑开双手,想要再次将神的力量施展出去的时候,却突然间愣住了。 赐福之地,该怎么使用来着? 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那不是单纯的【终止】! 因为这个神术,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噗嗤”、“噗嗤”、“噗嗤”。 上百条锁链同时捅进了科里的身体里,一如二十分钟前,那些撕咬着乌鲁身体的虫子。 ------------ 六十五 你敢来吗? “砰”! 一对硕大的虚幻羽翼从科里的身后长出,只是轻轻一扇,就将周遭的魔力锁链全部绞断,接着他一跃而起,迅速的与白维拉开了距离。 此刻的科里早已没有了身为大主教的高贵与从容,那身洁白的主教长袍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让他看起来像是穿不起衣服的乞丐,异常的狼狈。 但也就只是这样了,他并没有受多么严重的伤,先前那如潮水般将其覆盖的魔力锁链最多也就只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点小小的擦伤,大部分连印子都没能留下,因为他还处在“神之赐福”的状态下,莱茵之神的力量环绕在他的身旁。 凡间的力量无法对神造成影响,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则。 而“神之赐福”状态下的科里并不能完整的继承莱茵的力量,但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就足以让他免疫九成以上的伤害了,所以刚才那看起来十分凶猛的攻击,最多也就只是在他的身上留下血印和擦伤。 但即便如此,科里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庆幸,反而满是骇然。 因为他刚才的【神术·赐福之地】被取消了……不,用取消来描述并不准确。 准确的说,应该是抹消!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起那个神术该如何施展,那道响指直接将这个神术从他的记忆中剥离出去了。 可那根手指所封存的规则【终止】不应该有这样的效果!这是连《禁忌之书》上都未曾记载的效果,是完全未知的东西! 也就是说…… 看着不远处的白维,科里的瞳仁不断的颤动着。 先前那個可怕的猜想, 是真的。 除了他以外,不可能有人能将那根手指的规则升华到这一步! 只可能是他! 那个在千年前就该湮灭的亡灵! 还活着。 “哦?”注意到科里表情变化的白维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的。” 科里紧紧的抿着嘴,这个时候他已经说不出什么狠话了。 他曾拥有过那只眼睛,所以比起常人,他更了解那只眼睛的主人到底有过多么强大的力量。他也无数次的感到过遗憾,遗憾没能看到那人的风采,感受到那人的力量。 但是现在,那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心里却升不出更多的想法。 就只想要……逃。 是的,虽然他正被莱茵的力量环绕着,虽然他还没有受到真正意义上的伤,而对方只是靠着两个尸块,以及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的残躯,他却提不起与对方对抗的勇气。 因为,这是维萨斯。 科里微微俯下了身子,他已经决定立刻逃离这里,然后立刻向莱茵的另外三大分教,甚至是另外三大正教发布维萨斯归来的消息。 甚至还要……嗯? 科里突然注意到了白维的左手。 左手只剩下了四根手指,拇指已经不见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难道是…… 白维也发现了科里的眼睛在看着哪里,但他毫不在意,甚至饶有兴趣的将左手抬在了眼前,向科里展示着那四根手指。 “看来你也发现了啊……没错,这具身体并不能毫无代价的承载我的力量,即便燃烧灵魂也不行。”他顿了顿,而后微微掀起了嘴角,“所以,我们要不要来一场游戏呢?就像是……刚才那样。” “在这具残躯的灵魂,燃尽之前。” ……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将整个索姆城在刹那间染成了白昼,而后轰鸣的雷声才滚滚而来,席卷着骤雨和狂风,对着这个本该入睡的城市肆意咆哮着。 今晚注定会有很多人无法入睡。 奥德旅馆。 女孩抱着气若游丝的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姑妈,姑妈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先生马上就回来了!” 女人看着女孩,想要抬起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却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一街之隔的小巷,一位老者将白布盖在了刚刚闭眼的男人,男人的身边躺着早两分钟去世的妻子。 尖锐的啼哭声响起,仿佛要压过窗外的雨声。 佝偻的老者将另一张床上的婴儿抱起,他一边拍着婴儿的背,一边轻声的说道:“不哭不哭,还有爷爷……” 但浑浊的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再远些的,虚弱的母亲抱着已经昏迷的孩子,不断的拍打着街道两侧紧闭的房门。 “有人吗?有人能把我的孩子带到教堂去吗?” “他病了,他需要治疗!” “求求您了,不管是谁都行!” 很少有人开门,即便有,对方也只是摇头:“太远了,雨又这么大,很多路都被淹了,没有车是去不了的。” 没有力气的母亲只能抱着孩子在大雨中失声痛哭。 而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咔咔”声,母亲感觉到头顶的雨停了。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半边身体都是金属部件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她的身旁,手里举着一把黑伞。 “这位夫人,用我的车吧。”男人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放心吧,它很快。” 驾车的莱茵骑士微微一愣:“杰拉尔阁下,主教大人还在等您……” 中年男人将母亲搀扶上了马车,而后指着自己那半条机械腿,很认真的对莱茵骑士说道:“别小瞧了天琴的制造啊……它防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心,我会按时赶到的。” 中年男人说到一半,发现母亲怀中的小孩已经醒了,正略显迷茫的看着他的胸口。 这是一块金属片。 杰拉尔眨了眨眼睛,而后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金属片,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放心。”杰拉尔说道,“虽是金属,却是人心。” 说罢,他转过身,撑着伞,独自向着那屹立在暴雨中,却显得摇摇欲坠的大教堂走去。 “这场雨……真大啊。”他喃喃道。 …… “科里·奥博特,我要和你来场游戏。”白维看着科里,露出了微笑,“在这幅残躯的灵魂燃尽以前,你若是能够活下来,便算伱赢。” “赢了,这根手指,这只眼睛都是你的,它们所记载的规则已经被我升级过了,你拿到手里就可以直接使用。输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样,要来吗?” 科里死死的盯着白维,而后咬着牙说道:“这不是你与我之间的游戏。” “啊,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发现了啊。这不是你与我的游戏,是你与这具残躯的主人之间的游戏。”白维的笑容越来越盛,“看的就是你先死,还是他的灵魂先燃尽。” “如何?” “你敢来吗?” 科里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他看着白维那仅剩的四根手指,感受着那具残躯中不断消散的灵魂。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环绕在身边的圣光越来越亮。 “……来!” ------------ 六十六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只眼睛的规则叫【注视】 又是熟悉的场景。 教堂的两侧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高高在上,沐浴着圣光,毫发无伤,另一个站在阴影里,整個身体都被鲜血浸透,宛如流脓的虫子。 但两人的神情却大不相同,而且感到紧张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科里还是决定加入到这场游戏中,原因很简单,一旦他将维萨斯归来的消息传递出去,哪怕只是传给莱茵的另外三大分教堂,那么不管结局如何,那只眼睛和那根手指都很难在他到的手上了。 他用那只眼睛看了半辈子,实在是不能想象没有那只眼睛的日子。 而且再加上那根手指,以及强化后的【规则】,这个诱惑对于科里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但他也不是要力量不要命了。他已经思考过了,现在这个附身在乌鲁身上的维萨斯……真的很弱。 那连科里都能感觉到的,正在不断消散着的生机是做不了假的。而让他感到忌惮的那根手指的能力,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如果科里没有猜错的话,那么打动一次响指,那代价就应该是与响指配合的那根手指消散,那么维萨斯最多就只能再打三次响指。 这意味着维萨斯依旧能够抹除他的三个神术。 这个威慑力显然是极大的,但问题是,也就只能这样了,维萨斯不能拿这根手指直接的伤害到他,而维萨斯所使用的其他法术,哪怕到了刚刚那个地步,最多也就只能对在“神之赐福”下的他造成类似于擦伤的打击而已,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他磨死,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那只左眼,虽然科里不知道维萨斯是否能把那只左眼封存的规则也来个升级,但他并不担心,【注视】终归只是观测性规则,再怎么样也是无法直接造成伤害的,就和那根手指一样。 所以,有机会。 甚至于,很大的机会。 这个游戏,他必定会赢! 退一万步说,就算赢不了,他也可以直接离开,以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追上他。 想到这,科里的内心逐渐心安了许多,于是他再次撑开了身后的虚幻羽翼,让自己的身体缓缓的升空,看起来就像是莱茵之神亲临一般。 “既然如此。”他缓缓的开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那由魔力锁链交织而成洪流从半空中拍下,激起了大片的白雾 被魔力锁链的洪流所吞没的科里并没有失了分寸,他一边稳定着身形,一边对着白维先前所在的位置狂吼:“维萨斯,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白维慢慢的举起了右手开始结印。 “别急,这才刚刚开始呢。” 而后,他引爆了白雾,那白雾在科里的脖颈处炸开,给科里带来了稍许的不适感。 但这点不适感也让科里感到了震惊了,按理来说这种低阶法术在神赐之躯前的作用应当无限趋于零才对。 科里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不在“神之赐福”状态下的话,刚才那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爆炸会把自己炸成什么样子——果然,再低级的法术到了维萨斯的手里也会变成杀人的武器。 还好他受到了躯体的限制,只能使用这两个低阶法术,而这两个低阶法术就算玩出花来,也不可能真正的伤害到拥有着神赐之躯的他。 科里想要再嘲讽白维一句来增添自己的信心,但白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断驱使着【魔力锁链】从那在爆炸中未完全散去的白雾中窜出,从四面八方向着科里所在的位置攻去。 在科里挣脱后,白维又继续引爆白雾,让攻击始终处在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节奏中。 很快的,科里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这两个低阶法术的轮番攻击,怎么莫名的有些棘手了起来? 白维放弃了最开始的那种制造出海量的魔力锁链后给科里来个一波推的震撼打发,而是变得精细且连续,每次用于攻击的【魔力锁链】的数量都不大,哪怕锁链的本身在白维力量的加持下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对于神赐状态下的科里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孩童用一根纤细的绳子试图绊倒一个大人,往往还没有发力,绳子就断了,除了稍微扰乱一下大人的步伐外什么都做不到。 但问题是,这扰乱的次数也太他妈的多了。 科里感觉就像是有无数个小孩拿着无数根细绳蹲在自己的眼前一样,同时这些小孩的手里都还攥着一块小石头,时不时的会在用绳子牵绊他的时候又用小石头砸他一下。 这种体验……真是太他妈烦了!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了,只要维萨斯没有办法攻破他这赐福之躯,那么再怎么拖下去都…… “噗嗤”。 一道细微的声响。 科里感到脖颈间传来一阵凉意,他愣了愣神,而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摸到了一点血。 虽然只有一点点,就像是无意间被桌上的撞角所剐蹭了一下,但这还是让科里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这可是……神赐之躯啊! “轰”! 又是一道白雾在科里的眼前被引爆,接着两道魔力锁链再次探出,攻向科里。 而这两项攻击所瞄准的……仍旧是科里的脖子! 这一刻科里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维萨斯的所有攻击,都是在瞄准同一个部位——他的脖子! 这不是无意义的攻击。 维萨斯是想将这种微不足道的攻击重复千万次,而后……直接砍下他的脖子。 之后的攻击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不管是魔力锁链还是爆炸,亦或是两者相互掩护配合的攻击,全都是冲着科里的脖子来的。 科里感到不可思议。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击手段,这种都不能说是钝刀子割肉了,应该说是……水滴石穿流打法?! 这真的有可行性吗?! 超凡者的战斗不应该是一击致命的吗?! “滴答”。 当脖间的一滴血落在大地上时,科里才意识到这个战斗方式对于维萨斯而言,确实是可以做到的……因为他的魔力,是无穷无尽的。 意识到这点的科里感到了惊恐,立刻放弃了打算用神赐之躯硬抗过去的想法,他大吼着说道:“不要太小瞧我了!” 而后猛地撑开了身后的虚幻双翼,那双翼向四面八方射出了羽毛,每一根羽毛都能刺穿两条以上的魔力锁链。 只要减少了这些锁链的数量,维萨斯的攻击也就没法对他造成更多伤害了。 科里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然而他在发射出这些羽毛的下一秒,又是两条魔力锁链从他的视野死角中钻出,直接将他的脖子捆住了。 而锁链的上头,还环绕着白雾。 “砰”、“砰”! 又是两道贴脸的爆炸,让科里从半空中坠落,虽然他及时的稳住了身形,但脸色却更加难看了,因为伤口更大了。 “维萨斯!” 砰! 话还没有说完,就又是一阵爆炸,白维显然没有给科里休息的打算,那简单的攻击却如同疾风骤雨般不带丝毫停歇。 每当科里想要使用法术来抗衡,却总是能被白维找到漏洞,或者提前打断,仿佛他的每一步都在白维的计算之中,每一个动作都被白维所看穿。 ……那只眼睛。 是因为那只眼睛! 白维一直在用那只眼睛【注视】着自己! 就如同科里自己在使用那只眼睛时,便能将所有的对手都看穿一样,而现在的自己,也被那只眼睛真正的主人所看穿了。 他的一切挣扎,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那些锁链和白雾总是能从各种地方生出,对他进行那杀伤力不大,却永远不会停息的攻击。 这让科里想到了他很早以前听到过的,一个名为《勺子杀人狂》的恐怖故事。 那时的他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恐怖,只觉得有些滑稽。 但是现在,他却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种恐怖,那种无力抗衡的……恐怖。 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科里感觉从脖颈处传来的疼痛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这表明伤口在越来越大。 他的神赐之躯正在被两个低阶法术撕裂着,并且他无力反抗。 这,这怎么能行?! 科里紧咬着牙,结出了神圣之印。 既然法术无法抗衡,那就用神术!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他的手心中涌现而出,即便不懂魔力的人,也能从中感受那股无法抗衡的强权之力。 但这光还没来得及发散。 一道清脆的响指,它便消失了。 科里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又一道神术从他的记忆中被剥除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白维的左手,只见左手上的食指,正在一点点的湮灭着。 而白维那平静的眼睛里,仿佛流露着一种“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不允许”的味道。 “砰”、“砰”! 又是两道穿刺爆炸。 科里的伤口再次加深,正在逐渐由轻伤转向重伤,最终变成——致命伤。 科里再一次感到了恐惧。 虽然他会的神术有十余种,每一种都能拿出来解决这个的状况,但神术并不是法术,无法连续施法。哪怕他再努力,中间也会有几分钟的间隔。 而白维剩下的手指,还能再打动两次响指,抹消他的两次神术。 也就是说想要逆转这个局面,最早也要等到将近十分钟后的第三次神术! 而在第三次神术之前,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维对他一次次的举起勺子。 但他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如果在十分钟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只会感到想笑,但是现在…… 科里的心里再次涌上了逃跑的念头。 他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维,而后他惊讶的发现,白维也和先前不一样了,那些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迸发了出来,沸腾的血液几乎要刺穿那薄弱的皮肤,整个身体摇摇欲坠着。 这让科里意识到,那具残缺躯体里的,名为乌鲁的灵魂,也已经到极限了。 维萨斯的力量是无尽的,但乌鲁不是。 他以身饲火,也终于快要烧光了。 “这不是你与我的游戏”。 科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句话。 确实,维萨斯并不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而是执行者,他将自己和乌鲁同时点燃,看谁能活到最后。 科里又想到了乌鲁先前那被炸烂了半边脸,却依旧对他肆意嘲讽的样子,表情便逐渐扭曲了起来。 他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他,不可能赢我! 科里的身体里迸发出了新的力量。 “啪”。 第三道响指,无名指也随之湮灭,尚未完成的神术被再次抹消。 但科里却不恼了,他冲着白维大笑着:“你,还有两次机会!看看那个家伙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吧!” 白维抬起头看着科里。 他明白,科里也搞懂了这个游戏的真正含义。 双方都已经明牌。 但白维也知道,乌鲁已经到了极限……但他早就该到极限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以那样孱弱的灵魂承载着维萨斯的力量,真的太难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根不算好的木柴,整体已经烧完了。 现在还在坚持的, 不过只是那一点未熄的余火而已。 “很快了。”白维那如同星辰般的瞳孔里倒映着不断挣扎着的科里,他轻声道,“真的,很快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 那黑暗中的余火并未熄灭,反而变得更亮了一些。 …… “啪”。 第四道响指。 神术再次被抹消,而与之相对的,是那只左手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根光秃秃的中指,宛如失去了所有骑士的孤王。 而科里的上半身也被鲜血浸透了,那脖颈上的伤口清晰可见,以至于神赐之躯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虚弱。 但是,还不致命。 这具残躯也坚持不住了,半跪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他还在用那只眼睛看着科里,还在用驱使着锁链和白雾攻击着科里。 科里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你输了!维萨斯!”他放肆着对着白维大笑,“伱竟然相信一个如此弱小的家伙?你竟然把你的命放在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残渣身上!” “你的眼界也不过如此!” “那只眼睛,那根手指,都要是我的了!” 白维没有搭理科里,这具焦炭般的残躯已经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表情了,只是不断的在嘴里念叨着“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而后攻击,攻击,再攻击。 很快,科里能够使用再一次使用神术了。 科里便轻笑着抬起了手,准备将面前的那个残渣,以及那原本不可一世的灵魂全部摧毁。 强大的能量在他手心汇聚。 但就在这时,那废墟残骸中又冲出了两根锁链,仿佛埋伏已久,径直的冲着科里的脖颈而去。 科里眉头微皱。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攻击了。 而且只是两根锁链,就算全部造成杀伤,也无法让他死去。 这看起来就像是无用的殊死一搏,甚至于科里只要提前驱动神术,就能先一步将那具残躯摧毁,这两根锁链都攻击不到他。 但是…… 在最后一刻,他还是畏惧了,立刻收回了手,将原本打算释放的进攻型神术改成了防御型神术。 【神术·万容之盾】! 【抹消】没能发动。 于是那突如其来的金色护盾,直接将那两根魔力锁链截断。 这是,真正的神术。 两个低阶法术在它的光辉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而白维的手,也终于垂了下来,似乎刚才的那两根锁链耗尽了他的全部。 科里缓缓降落,一步步的走到了白维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结束了。”科里微笑着说道。 “是啊。”白维也露出了笑容,“结束了。” “你降临在了一个错误的人身上。” “是吗?可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科里嗤笑着:“那只不过是无能之人对自己的安慰而已。”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那不然呢?”科里缓缓的抬起了头,指着自己脖颈间的伤口,“这就是无能之人的极限了,他燃尽了灵魂,献出了身体,最终也只能做到这样,都还够不上真正的威胁,你应该知道我没有乱说。” 确实,那伤口看起来可怖,但是……仍旧没有到致命的程度。 甚至于,在几个呼吸间,那伤口便在“神之赐福”的逸散能量中迅速的治愈了。 这顿时让刚才那拼了命的战斗显得可笑了。 科里微笑着说道:“按照约定,你的眼睛和手指,归我了。” 白维也笑了。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科里眉头微皱:“什么意思?你还想赖账?” “当然不是。”白维依旧笑着,“我只是想说……你什么时候觉得,这个游戏,是你赢了的?” 科里看着微笑着的白维,看着那只他十分熟悉的眼睛,顿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了心头。 因为那只眼睛,让他感到了陌生。 而这场战斗,他唯一未知的,就是那只眼睛,这只他原本以为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这个家伙燃尽了灵魂,就只为了让我看着你。”白维的嘴巴并没有张开,他的声音却直接的在科里的脑海中响起,“他坚持到现在,把灵魂燃得一点都不剩,也只是为了让我看着你,看得……更久一些。” 白维的笑容越来越盛。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只眼睛的规则,是【注视】?” 科里死死的盯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而后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你已经被我‘注视’了太长的时间。”那只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在科里惊恐的注视下一点点的合上了,“现在,我不想再看你了。” “所以,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吧。” 但这只眼睛闭上的那一刻。 科里感觉到身体瞬间轻了不少。 他低下了头。 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橡皮擦上了几道, 三分之一的身体, 就这么消失了。 ------------ 六十七 好,我们去见那个孩子 科里摔倒在了血泊里,他那仅剩的眼睛中满是惊恐,因为他的身体被分成了三段。 他的大脑所能控制的部分,就只有半边的肩膀和只剩下了一半的手臂,就像是被恶意毁坏的玩具。紧接着,那撕裂身体的剧痛涌了上来,狠狠的撕咬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脚步声响起。 那厚重的靴子踩在血泊上的声音十分清晰,仿佛死神在靠近。 这一刻,科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便疯了一般的挣扎着身体,想要远离那个逐渐靠近的家伙,但只剩下那点躯体的他,再怎么挣扎也就只是在尸块血水里打滚,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恶心人的……虫子。 白维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位一分钟前还意气风发的主教,现在却变得宛如怪物。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伤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直接死透了,但此时的科里还在“神之赐福”的状态下,莱茵的力量仍旧在试图维持他的生机,修复他的身体。 但很显然,除了能将他的生命和痛苦再多延长几分钟以外,也做不了更多了。 “真是狼狈啊。”白维轻轻的说着。 声音很轻,但也足以让科里听见了。 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上仍旧能看到愤怒。 “维萨斯!”他竭力的嘶吼着,“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白维淡淡的说道,“我只是开始了一个游戏,而你输掉了游戏,仅此而已。” 科里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疼痛,但白维的话也让他意识到了一個事实。 那就是,他确实是要死了。 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连带着一起的,竟还有一丝那身为莱茵大主教的责任感。 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维萨斯的灵魂还存活于世的人,但他马上就要死了,那么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直到维萨斯做出……更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不行,一定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但他的想法已经被白维看穿了,白维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道:“放弃吧,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到了,你和一个残缺尸块的差别,就只是你暂时还活着而已。” 科里再次抬起了头,用那只仅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维。 可他也知道白维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维萨斯的灵魂还存活于世,还取回了两个尸块,得到了两个规则,而其中一个还是从他这个莱茵大主教的身上得到的。 这一刻,无尽的后悔涌上了科里的心头,伴随着那份越来越烈的疼痛以及逐渐逼近的死亡,让他彻底癫狂。 “我不服,维萨斯!”他奋力嘶吼着,“这场游戏不公平!你在帮那个家伙,是伱帮了他!” 看着宛如失了智的科里,白维缓缓的露出了笑容,似乎早就在等着科里这么说了。 于是他缓缓的俯下身,抓住了科里的头发,将他的那小半截身体提了起来,与自己对视着。 科里只剩下了一只眼睛,而他也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在以凡人之躯使用了那份规则后,右眼便作为代价永远的关闭了。 白维注视着科里,轻笑着说道:“看来你并不认为自己输给了他。” “我当然……没有输!” “是吗?”白维微微颔首,“那你还记得你的最后一个神术吗?我记得是个防御型的神术吧,你用一个神术防下了我的两条链子,对吧?但我想告诉你,那时我的眼睛还没有准备好,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就对我发起攻击的话……” 科里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他的表情也在迅速转变着。 而这一切,自然也都落在白维的眼中,白维的笑容更盛了。 “所以,只差一步,真的就只差一步,如果你敢像那个家伙进攻你一样的进攻我,那么赢下所有的。” 白维顿了顿,而后悠悠的说道。 “就是你了。” 科里的嘴巴和眼睛同时张大,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神赐之躯终于褪去,他最后一点生命被迅速的带走,于是他的表情就此定格。 惊讶、愤怒、怨恨、后悔。 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在他死的那一瞬间,白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放下科里的这小半截身体,而是静静的凝视着科里的表情,仿佛要将这一幕永久的刻在这具身体里。 而后,他将这半截身体如同丢垃圾的一样丢下。 “交易完成了。”白维轻轻的说道,“你看到了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仿佛他的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得到回答了。 但白维依旧在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消失已久的声音才缓缓的响起。 “啊……看到了。” 而后又没了声响,仿佛回应白维刚才的问题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生机。 白维闭上了眼睛,在那灵魂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三两点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星。 他睁开了眼睛:“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又是一阵沉默。 “想做的事情……应该没有了。” 白维说道:“再想想吧。” “再想想……再想想……”那声音越来越小,小到白维都要以为那火已经熄灭了的时候,他突然激动了起来,像是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在微风吹过时从那焦炭中迸发出的最后几粒火星,“那孩子……那孩子……我想见……那孩子。” 那孩子…… 白维知道乌鲁说的是谁。 他低下了头,看着现在这残破不堪的身体。 乌鲁的灵魂要燃尽了,想要控制这具残躯,就需要由白维用自身的灵魂来承担,这无疑会让他的灵魂也受到巨大的损耗。 而且,这种时候去见那个孩子,风险实在是太大,不符合白维之后的计划。 还有,以乌鲁现在的状态,也很难坚持到那个时候。 所以…… “想见……那个孩子……” 白维沉默了片刻。 “好,我们去见那个孩子。” ------------ 六十八 你可以叫我维萨斯 对于索姆城而言,这个夜晚比想象中的要漫长。 在前半夜,那数年不遇的暴雨粗暴的冲刷着这个古老的城市,整座城市被压制得寂静无声。 而在后半夜,雨突然的减弱了,而整个城市却在这本该更为寂静的时段变得喧闹了起来。 无数的莱茵骑士在突兀的集结后,面色紧张的冲向了他们的大教堂;被吵醒的治安官睁着惺忪的睡眼嘀咕着“这帮家伙搞什么”后翻过身继续睡;头发花白的老者拉着一辆板车走在出城的路上,板车上的白布显眼而醒目;小教堂里的母亲抱着突然好转的孩子泣不成声,被不断感谢的神甫在微笑着点头的时候也闪过一丝疑惑。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宛如星辰般的瞳孔中流转着,最后停留在了那深巷的小旅馆中。 大病初愈的女人抱着她怀中睡熟过去的女孩,用手轻轻的擦拭着女孩眼角的泪痕。 而女人也时不时的抬起头,望向小巷深处,似乎在等待着谁人的归来。 “要进去看看吗?”白维缓缓的开口。 乌鲁没有说话,像是已经彻底消散了。 但白维知道乌鲁还在,虽然他也很惊讶乌鲁能够坚持到这里,但那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火星,确实还在燃着。 只是需要点耐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鲁才做出了回复:“啊……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白维并没有强求。 这具残躯已经走到了极限,白维明白乌鲁不想让它出现在那個女人和那个女孩的面前,所以就这样看着,便已经足够了。 白维也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 就在眼前了。 就这么看了近半个小时,白维才听到那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 “够了,已经够了。”乌鲁轻轻的说道,“我……该走了。” 白维没有说话,他知道乌鲁还没有把话说完。 而这一次,乌鲁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我……突然想起来了,在我们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你把我带到了大教堂前,和我说凶手就在那里……那个时候,我以为凶手是赫里大神官,后来,我以为凶手是科里大主教……但是现在想来,都不是,你所说的凶手,并不是活人,而是那座雕像……” 乌鲁顿了顿。 “凶手,是莱茵……对吗?” 白维依旧没有说话,但也算是默认了乌鲁的说法。 “啊,我早该想到的啊,早该想到的……”乌鲁轻轻的说着,他的声音小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般,但他仍旧强打起了最后一丝精神,“维萨斯大人……我想与您做最后一个交易。” “你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与我交易的了。” 乌鲁恍然大悟:“啊,是啊……” 他显得有些遗憾。 “是啊,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用来和你交易的了。” 白维沉默了一会,说道:“但如果不是什么麻烦事的话,我可以顺手帮你做一下,太麻烦的话我就拒绝的。” “杀死莱茵……算麻烦事吗?” “不算。” 乌鲁笑了,他似乎已经猜到白维会这么说了:“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帮我……杀死莱茵。” “好。” 在得到白维的承诺后,那灵魂深处的火星迸发出了最后一丝光辉,而后迅速的沉沦了下去。 “我……”乌鲁轻轻的说道,“还是死在了过去。” “不,乌鲁。” 白维抬起了头,看着那遥远的天际,一缕霞光刺穿了乌云。 “不是过去,是未来。” 乌鲁没有了回应,那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彻底熄灭了。 但如果靠近的话,还是能从那一片虚无中感受到一丝暖意,证明着那火曾经在此燃过。 白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轻轻的说道。 “晚安,乌鲁。” 说罢,他转身离开。 床上的凯娅猛地抬起头,又一次看向了小巷深处。 但那里仍旧是什么都看不见。 “错觉吗?” 她轻声呢喃着,而后突然感觉到手背有些湿润,便低头看去。 发现睡梦中的莉亚正泪流满面。 …… “杰拉尔阁下,请你解释一下昨晚您为何会出现在西大教堂。” “受到了伱们科里主教的邀请。” “那你出现在教堂的时间是?” “八点五十七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三分钟。” “到那之后你看到的是什么?”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那审讯骑士身后的一盏蓝色水晶,水晶这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们科里大主教的尸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凶手不是我,我到那里的时候,你们的主教大人就已经死了。”杰拉尔淡淡的说道,“还有,时间已经到了。” 审讯骑士微微一愣:“什么?” “根据《四教声明》,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至多限制我十二个小时的自由。”杰拉尔点了点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机械表,“时间已经到了,我没有义务再配合你们了。” “杰拉尔阁下!”那名骑士拍案而起,“你觉得现在还是一般情况吗?我们的主教大人被人杀了!” “是啊,这也是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原因。”杰拉尔缓缓的起身,而后轻而易举的扯断了那束缚着他的手铐,“但是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说罢,杰拉尔向着审讯室外走去,那厚实的身板以及半边闪烁着微光的机械肢体让莱茵的骑士们根本不敢阻拦。 但仍旧有个骑士站出来说道:“可你一直都没有正面回答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听从我们给你的安排,要中途下车?” 杰拉尔转头看了这名骑士一眼,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让这名骑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杰拉尔淡淡的说道,“因为我不下车,那孩子就死了。” 说着,杰拉尔便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前,打开门就想要离开。 这个时候,他听到刚才的领头骑士说了一句。 “杰拉尔阁下,很多年前我就听说过您的名号了,按理来说您这样的人不应该由我这种级别来审讯,不过当年那件大事我也有所耳闻。”那骑士直勾勾的盯着杰拉尔的背影,“您就没有想过,您那一意孤行的性格还在害您呢?” 杰拉尔的身体停顿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说什么,推门而出。 索姆城的天已经亮了,那阳光刺在杰拉尔的脸上,让在审讯室里呆了一晚上的他感到有些不适。 面前的骑士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主教大人的突然逝去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和紧张。 但这一切,都与杰拉尔无关。 他打算回去。 只是刚走两步,又突然停住了,而后猛地回过头。 身后是一排一排的莱茵骑士的马车车厢。 他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就在这其中一个马车车厢间。 杰拉尔的警惕心瞬间拉满了,因为他从那马车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那视线只在他的身上滞留了不到一秒,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而其余的莱茵骑士并没有发觉,仿佛那道视线只是在针对他。 杰拉尔眯了眯眼睛,而后抬起脚步,向着这些车厢走去,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最角落的一节车厢前。 视线由此而来。 杰拉尔缓缓的拔出了腰上的匕首,这是莱茵的领地,所以他并没有携带链锯剑,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了。 但也足够了。 杰拉尔反握着匕首,一点点的靠近了车厢,而后用另一只手推开了车厢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看向车厢内部,而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怎样的人啊? 整具身体就是一堆烂肉,堆在了车厢的角落中,同时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机,仿佛连灵魂都已经燃尽了。 全身上下唯二完好的部位,就是一根手指,以及那半眯着的左眼。 这是污染! 杰拉尔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而后通知那些莱茵骑士。 但紧接着,他又发现这尸体前竟然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而后身体瞬间僵直。 上面只有两句话。 “236年,宵星。” “这只眼睛,会让你看到真相。” 杰拉尔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那半眯着的,如星辰般的眼睛。 在短暂的沉默后,杰拉尔举起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左眼。 在一阵令人发寒的声音后。 那只眼睛,在杰拉尔带血的眼眶中完全展开。 而后,杰拉尔听到了一道轻松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 “你好,杰拉尔。” “你可以叫我,” “维萨斯。” ------------ 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 新书期的这一个月对我来说真的是很梦幻的一个月了,在这本书五万字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切,在十万字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希望有个不错的成绩。然而到了现在,这成绩对我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不错”这两個字可以就形容的了。 说说我自己吧,首先我真的不是什么大佬,当然也不能算是什么萌新。我最早在起点写书,应该是在13年,那时还是学生。从13年写到18年,中途有过三本上架的书,成绩最好的是200均订,那真的是扑街中的扑街。之后我离开了这里,到外站去写同人,确实有过一点小小的成绩,在那之后又志得意满的想回到这里继续写“属于自己的英雄”,但始终是失败,失败,再失败,扑街,扑街再扑街。 所以我真的是那种天赋很有限的作者,这个时代有很多天才,但我不是。那种文字中透着灵性的年轻作者每年都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对此我就只能羡慕,甚至都不能感慨新时代没有承载我的船……因为旧时代我也没登上。 说这些也不是想卖惨,我想说的就只是,能有这个成绩我真的很满足了,这么多人喜欢我的书我也真的很高兴。但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对我过度捧杀了,我真的受不起,我只是想写一本有意思的,让大家愿意看下去的书,仅此而已了~ 然后说回这本书吧,这本书对我而言真的是,写的最艰难的一本书了,这本书的开头我足足写了七遍。最开始的故事都不是这样的,那时的白维拥有着绝大部分的身体,我想让他以一己之力完成重生的,最后改了七次,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此,我真的要很认真很认真的感谢三个人,老大蜻蜓,我的顶头责编姜茶,以及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作者朋友。 蜻蜓老大在我完成了这本书的基本设定后帮我为这本书定下了基调,小人物以身饲火点燃世界这个大方向就是他给出来的,还帮我完善了架构,让我明白了原创小说应该是这样写的。 姜茶则是帮我反复的磨开头,那七次开头有一半以上都是被她毙掉的(哈哈),是她让我反复写,反复改,甚至于在第六遍开头基本上已经通过了,就等着第二天发书的时候她把我叫停了,说感觉还是不对,说我应该可以写的更好。她也是在我磨开头磨的精疲力竭,已经想要放弃的时候反复对我说,我这个点子真的可以,放弃了真的可惜,再坚持坚持吧,然后就坚持到了现在。 虽然第七次,也就是现在的开头依旧不是很好,但那已经是那时的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也就只能确保架构没有问题,接下来的慢慢写了。 最后一个就是我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作者朋友,他也是在我这本书前期没有一点成绩,想要放弃的时候质问我“你现在弃了,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你能学到什么东西呢?”,然后我才又坚持了下来,想着确实如他所说,现在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再怎么样还是要坚持到十万字上个试水推看看。 然后,试水推的第二天我就到新书榜第四了。 真的是,像做梦一样。 这样看来,我真的像是个瘸子,上面三位真的是一人给了我一根拐杖让我走到了现在这里,所以我真的要和他们再说声谢谢。 最后说说剧情的问题,这本书的第一卷已经结束了,也算是完成了我在最初时设想的,在上架前给读者们展示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样的想法。 这一点确实是做到了,但对于这卷故事本身,我还是很不满意的。 抛开我那菜到不行的战斗描写不谈(这个暂时没办法,只能上架后慢慢学了),结合一些读者的反馈,在我认知中,这一卷那十分明显的缺陷有以下几个。 一、前期写的并不好,比较混沌,因为那个时候我对于白维这个真正的主角的认知还不够,他到底应该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幕后黑手流人物,还是路鸣泽那种表面跳脱的归来者?哪一种会更有意思呢?我自己的摇摆不定导致前期白维的形象比较割裂,是前期大家观感不好的主要原因。 二、索姆城篇还是写的太急了,按理来说这里的剧情份量应当超过贝当小镇的,但结果并不是。我构想的那个三天发现不同的事实从而将整个真相串联起来,让乌鲁在一步步崩溃后走向彻底的灭亡这一设计并没有问题,但问题就是太急了。乌鲁的目的性太明确,导致节奏太过于紧凑,看着让人很压抑,同时情绪的爆点叠加在了一起,会让人感觉到审美疲劳,同时还对其他角色的着墨严重不足(比如旅馆内的老板娘和小女孩),让最后的爆点差了那么一点,便有种让乌鲁赶着送死,强行煽情的感觉。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太过于患得患失了,想维持住这个成绩,想完成对读者们在免费章节内将一个完整故事讲完的诺言,以及我那为数不多的原创经验都让我在这一卷后半段的掌控力有些失衡,导致观感质量有些下滑。 以上两点就是主要的,非要说第三点的话就是我的文笔还是有些啰嗦了,很多时候废话比较多,让人感觉写的不干净?之后我会注意一下的。 最后的最后……咳咳,我必须要坦诚的告诉大家,我并没有什么存稿。 这本书对于我而言,终归是有些太难了,很多时候保持现有的更新都比较吃力,先前倒是每天多写了,攒了不少,结果就是那段剧情写的和那啥一样,主要便集中在乌鲁第二天发现虫子的那段剧情,那时我感觉节奏出了问题,便把存稿全部发出去了,然后发现后面写的又实在是不行,便删了重新写,一来一回,存稿就没了。 最后一次燃烧存稿,就是前两天白维和科里的最终之战,虽然我知道那辣鸡的战斗描写让很多人看得直皱眉,但我不得不说……那已经是第二版了,第一版还要辣眼。 所以明天上架,我应该就只能更四到五章了,希望大家不会太过介意=-= 凌晨时分会发第一章到两章,之后的两章会放在1号下午的五点和八点,这也是以后的固定更新时间了。 希望大家支持~(关于封面和人设图,已经在找人制作了,过段时间会和大家见面) 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让我们继续这趟点燃世界的旅途吧。 ------------ 一 自此以后,便有了诸神(求首订!) 莱茵,莱茵城。 穿着华贵长袍的莱茵教皇兰戈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前闭目养神着。 除了他所坐着的高背椅外,圆桌还有四个空的座位,圆桌中央是一座两米高的魔力水晶,那半透明的晶体里跳跃着闪电般的弧光。 几名祭祀正站在那水晶前检查着,一段时间后,他们纷纷退去,留下一位向兰戈汇报:“教皇冕下,传讯水晶已经准备完毕了,可以随时联络四大教堂。” 兰戈并没有睁眼,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遵命。” 于是水晶被激活,那晶体内的跳跃着的弧光也变得越来越闪耀,像是下一秒就会炸裂一样,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共五分钟,那弧光汇聚到了水晶的顶端,而后射向了四个空荡的座位。不多时,四个虚幻的人影缓缓的出现在了座位上,他们其中三人穿着制式相同的长袍,这象征着他们的身份与地位,而另一位的长袍则朴素许多,自然在第一时间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先向那主座的兰戈行抚胸。 “冕下。” 在得到兰戈颔首回应后,剩下三人才将目光放在了最与众不同的那人身上。 “赫里?”东之主教率先发问,“为什么会是你?” “独眼龙呢?”北之主教也跟上,“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看他在我面前炫耀他的那只眼睛了。” 南之主教没有说话,但他看向赫里的眼神也带着好奇。 “这……”赫里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首座的兰戈。 兰戈淡淡的说道:“直说吧,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召集的他们吗?” 此话一出,三名主教立刻意识到科里是出了状况,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是,冕下。”在得到兰戈的允诺后,赫里才对三名大主教说道,“各位主教大人,我带来了一个让人遗憾的消息,西之主教科里·奥博特大人已于昨夜逝世。” 三名主教没有立刻说话,他们紧皱着眉头,虽然从先前赫里的反应中他们就已经猜到了这点,但当赫里亲口说出来时,还是让他们感到了震惊。 “这可真是……一個令人吃惊的消息。”北之主教率先打破了沉默。 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南之主教也开口了:“我猜,他应该不是什么自然死亡。” “……是的。”赫里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艰难的开口,“科里主教逝世了,那只眼睛……也已经丢失了。” 又是一阵沉默。 东之主教轻轻的揉着太阳穴:“我建议你最好一次性的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宰了你。” 赫里身体一颤,他可是很了解这位东之主教作风的,便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最短的时间说完了。 当在得知很有可能是另一名尸块持有者杀死了科里并且拿走了那只眼睛后,三名大主教忍不住交换了一下眼神,算是明白教皇冕下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召开这项会议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那个叫乌鲁的家伙,已经有了两份尸块。 “我就不问你们有没有把那个叫乌鲁的家伙抓到,或者找到他的线索这样的废话了。”东之主教的语调已经沉了下来,“我就问一句,那个叫乌鲁的家伙回到了索姆城,你和科里都知道这一点,那么你们为什么不上报?那个科里难道想要一人独占两份尸块?” 面对东之主教的喝问,赫里根本不敢反驳,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这时,始终闭着眼睛的兰戈终于在此刻睁开了那灰白色的眸子,他用那空洞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说道:“争论那些已无意义,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失去了那只眼睛,而且,很有可能还多了一个拥有着两份尸块的敌人。” 他顿了顿。 “该怎么找到并且处理掉他,回收那两份尸块,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见教皇为这件事情定了调,那东之主教也就不好继续质问了,他们四人在向着兰戈又一次行礼后,北之主教忍不住问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叫乌鲁的神甫有的也就只是一根手指吧?在《禁忌之书》的排位中,不管是哪根手指都是比不上那只眼睛的,更别提独眼龙……我是说科里主教和他在实力上应当还有着更大的差距,那么他到底是如何杀死科里的?” “这,就是更关键了。”兰戈用那灰白色的眸子看向了北之主教,“目前我们对尸块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禁忌之书》上的记载,但问题是,《禁忌之书》上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兰戈一边说着,一边轻抬了下手指,于是场内除了兰戈以及四大教堂的投影外的人纷纷退去,只留下了一人和四影。 主教们知道,这是教皇冕下要说一些不能被记录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四大正教的高层就做过一次推演,将《禁忌之书》中记载着的,有关于尸块的所有规则全部相加,组合在一起,以此来判断维萨斯的真实实力。”兰戈缓缓的开口,“而在那次推演中,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只是规则中记载的那些能力,维萨斯就只不过是一个强大的,满是规则的污染物而已。他仍旧比我们在内的所有人都要强,但,仅仅是这种程度,也够不上诸神。” 三大主教交换着眼神。 “您是觉得,那些尸块中还封存着《禁忌之书》中都不曾记载的能力与规则吗?”北之主教略微沉思后说道,“我记得独眼龙……科里也曾表达过这个观点,按照他的说法,他的那只眼睛能比我看得更多更远的东西。” 东之主教说道:“可那还只是猜测,不是吗?” 赫里很不想在这种时候接东之主教的话,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轮到自己了。 “不……现在,猜测要被证实了。” 赫里看了一眼兰戈,在兰戈点头后,他在那边进行了一番操作,紧接着,魔力水晶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投影。 那是科里……准确的说,是死去的科里。 那副惨样让三位见多识广的大主教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其中南之主教忍不住喃喃道:“他还真是死得……不是很自然啊。” 北之主教看向了赫里,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能造成这种杀伤的法术或者神术,据我所知的都有不下于十种。” “问题就在于……”赫里轻轻的说道,“这已经是我们在使用【神术·生命的奇迹】进行修复的身体了。” 三名主教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当然知道【生命的奇迹】是个什么样的神术,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命系神术,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接受了这个神术,都能完成治愈。甚至于哪怕是碎裂的尸体,都能完成重置,虽然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但却能保证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能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进行下葬。莱茵的每一个主教,每一任教皇在死后都会接受这个神术的洗礼。 它从未失效。 直到……今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之主教立刻问道,“那缺失的部分哪里去了?不,不对,就算真的缺失了,【生命的奇迹】也能让它重新长出来。” “问题就在这里。”赫里说道,“我们动用了一切手段,也找不到科里主教缺失的血肉在哪里,【生命的奇迹】也无法让他长出新的血肉。就仿佛是,那消失的血肉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也不允许它再生长出来。” 宽阔的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听懂了赫里的描述。 毫无疑问,这是【规则】,而且是《禁忌之书》中未曾记录过的【规则】。 “为什么会这样?”东之主教又问道,“是那根手指的?可它不应该是【终止】或【扰动】吗?” 兰戈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才说,《禁忌之书》上所记录着的,并不一定就是全部。”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北之主教抬头看着兰戈,而后缓缓开口:“教皇冕下,我想问个问题,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冒犯或者不合时宜,但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想知道这个答案。” 兰戈用那灰白色的眸子看向了北之主教,他似乎猜到了北之主教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你问吧。” “维萨斯……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北之主教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那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我们只知道他是诸神的敌人,是类似于邪神的存在,但他又和密教中那些真正的邪神有所不同,所以……” 兰戈抬起手,打断了北之主教的提问。 而后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在场的投影不敢打扰,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兰戈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空洞的语调依旧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维萨斯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做了一件事情。” “在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有神族的。” “但在他出现后。” “就只有诸神了。” ------------ 二 当然不是 “时间差不多了吧。” 索姆城的郊外,一支特殊的小队正在路边等待着,他们那独特的,半人半机械的身体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金属躯体早就是他们认知中那属于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便是天琴教派往莱茵的交流团——当然了,这只不过是表面身份。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庞大的天琴骑士中的一部分,隶属于负责城市护卫的“骸骨”部队。 查莫斯看着那镶嵌在手心里的机械表,而后抬起头看着那坐在马车旁眺望着远方的男人:“库德队长,我们可以走了吧?” 库德并没有问查莫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没有看自己的腕表,他只是盯着那远处太阳,缓缓的说道:“还差一点。” 查莫斯顿时显得有些不耐烦:“真的守到那个时候吗?我们已经可是从昨天晚上等到现在,淋了一个晚上的雨,还关闭了紧急通讯……” “正是因为我们都已经这么做了,那就不能在最后时刻出乱子。”库德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查莫斯一眼,“要耐心,查莫斯,别忘了我们是从天琴而来,‘当如机械般精密’,这是我们的格言,还记得吗?” 眼见库德又说起了道理,查莫斯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我确实是有些急躁了,毕竟昨晚守夜的人是我,淋了一个晚上的雨,我感觉手腕的轮轴都要生锈了,我真的是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多呆哪怕一分钟了,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 “你只是轮轴生锈而已。”库德打断了查莫斯,平静的说道,“那他呢?” 查莫斯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库德说的是谁——那位天琴曾经的传奇骑士。 “你说这一次,会成功吧?”查莫斯并没有沉默太久,便又忍不住开口,“应该是能成功的吧?” “我想不到失败的理由。”库德说道,“他的对手,是莱茵的四大主教之一,虽然他很厉害,但这差距还是太大了。我们又提前关闭了紧急通讯,阻止了他向我们求救,而我们必须要施以援手这一铁律……” “但他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这一条铁律。”查莫斯说道,“一直都没有。” 库德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是啊,一直都没有。” 他们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试着把那位传奇骑士送上绝路了。 他们曾把他丢在污染地,让他独自去面对高纯度的污染兽,但等他们到集结点时,却发现他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还攥着那颗污染兽的脑袋。他们也曾把他丢到号称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走出来的尸骨林,因为那里地形复杂,并且拥有着数不清的不可名状的幽魂,但他依旧能够按时抵达,那早该被淘汰掉的金属躯体上布满了黑色的血。 他就像是一条识路的老狗,无论把他丢到哪里,他最终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同时嘴里咬着想向主人邀功的骨头。 就仿佛,永远都甩不掉他似的。 但库德知道,这并不是永远,因为他并不是无敌的。 随着他面对的困难和敌人越来越强大,他也没有办法像最开始那般游刃有余了。 有时也会迟到,有时也会满身是伤,仿佛死里逃生,大家都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的。 就比如……今天。 他们已经杜绝了所有的,他还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为了防止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们甚至没有允许他带上自己的随身武器——那把已经落后了数個版本的链锯剑,此刻那把剑正放在车厢旁,逐渐下落的夕阳将晚霞照在那早已布满了锈迹的剑刃上,看着就就像是无言的墓碑。 库德看着那把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而查莫斯发觉到了库德的情绪变化,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好像有些失望?他不会回来了不是好事吗?我们终于可以结束这个没有意义的任务了。” 面对查莫斯的疑惑,库德缓缓的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不应该。” “不应该?” “他曾是天琴的英雄,受到了天琴的拥戴。”库德淡淡的说道,“后来他是天琴的罪人,那也应当由天琴来审判,而不是交给莱茵,连尸体都要被当做报酬来供莱茵拆解……这是一种侮辱,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天琴。” 查莫斯挠了挠头:“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后早就该死了。死在哪里无所谓,当然最好还是死在污染地,那样才对得起他的一生,不管是他的荣誉,还是他的罪孽。” 库德有些惊讶的看着查莫斯,似乎是没有想到竟然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略显哲理的话。 这时,查莫斯的手表响了,他摊开了手掌,指了指自己的手心,说道:“现在确实是到时间了。” “我知道。”库德感觉心里一空,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走吧,把他的剑带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突然听到了道路尽头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厚重,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来者的是个足具份量的人物。 他们神情大变,立刻转过了头,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又一次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他浑身是血,但脚步和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于是他就带着这么一身浓郁的血腥味来到了这一众天琴骑士面前,走向了那把链锯剑,将其背在身上,而后向着库德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库德他已经到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天琴的骑士们感到有些幻视,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送他上路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这家伙面对的还只是一众污染兽,虽然难缠,但终归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昨晚……你面对的是什么啊!? 一个恐怖的猜测涌上了众人的心头,这让向来都不与他交谈的查莫斯都忍不住开口了:“你,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具无主的尸体。”杰拉尔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而后淡淡的回答着,“我就帮着埋在路边了。” ……无主的尸体?! 帮忙埋在路边?! 查莫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了,他就如同脖颈上的轮轴卡住了一样,将脑袋一顿一顿的转向了库德。 库德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杰拉尔,科里主教呢?” “他死了。”杰拉尔平静的回答着,而后又说道,“可以出发了吧?你们选的这个营地有问题,再下一个晚上的雨会被淹的,早点出发,去找个安全点的营地吧……跟我来。” 他如同往常一样,归来后从不解释自己遭遇了什么,也从不质问什么,在人员齐整后永远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所以他直接上路。 而一般这个时候,其他人也会直接跟上,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交谈。 只是……这次显然不同,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杰拉尔走了小十米后,发现众人没有跟上来,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查莫斯吞了吞卡在喉咙里的唾沫,艰难的问道:“伱把莱茵的西大主教杀了?” “这是什么问题?”杰拉尔紧皱着眉头,他正想回答,却发现手上的血已经黏稠了,便一边擦拭着手中的血,一边回答着,“当然不是。” ------------ 三 那你又想看到什么呢? 车队在星空下休息着。 负责守夜的天琴骑士略显紧张盯着坐在另一头的杰拉尔,后者正看着手中的怀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莱茵科里大主教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天琴的骑士们也知道了那位主教并不是被杰拉尔杀的,而是杰拉尔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虽然这个解释听起来十分的魔幻,让人感觉像是在编故事,但失去了大主教的莱茵已是一片混乱,此时正满城的搜捕着那位凶手,根本没有心思向天琴这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的任务又失败了。 杰拉尔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把莱茵的大主教都给熬死了。 一想到这,这名天琴骑士就感觉杰拉尔更加可怕了。 “啪嗒”一声。 骑士被吓了一跳,他立刻抬起头,发现杰拉尔已经收起了怀表,向自己的车厢走去。 骑士明白,这是他守夜的时间结束了。 不管是什么队伍,在野外过夜时都需要至少一个守夜人,这是基本的常识。 只不过,从来都没有人给杰拉尔安排这项工作,原因也很简单,大家都不信任他。但即便如此,杰拉尔还是会给自己排上名单,并且在轮到他的时候会很自觉的出来守夜。哪怕大家都不需要他,哪怕和他一起守夜的人并不会感到安心,只会感到紧张,但他依旧这样做着,就像是一台出了问题,但仍旧固执的独自运行的机器。 这样的机器在莱茵八成是要被淘汰掉的,当然天琴也想要淘汰掉杰拉尔,只是一直都没有成功罢了。 现在杰拉尔回去了,说明他也到了换班的时候,于是骑士转过头,果然看到另一名骑士正打着哈欠从车厢里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直到从他身边走过的杰拉尔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不要温和的走进这个夜。” 这名骑士被吓了一跳,立刻就清醒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杰拉尔,但后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他所能看到的这也就是那被关紧的车厢门。 两名骑士面面相觑,而后同时耸了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杰拉尔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他依偎在床边,抬头看着那满是星辰的夜空。 而后,他缓缓的抬起了手,伸向了自己的左眼。 他用手指吸附起了眼球上的一层薄膜,刹那间,他的那只棕色的瞳孔瞬间变得明亮璀璨了起来,甚至要比这繁星漫天的夜空都更为夺目。 同时,他也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可见。 以前看不到的东西,现在都能看到了。 那充盈在四周的魔力,涌动的奥术能量,仿佛世界的另一面都为这只眼睛揭开了那神秘的面纱,一切的真实都一一呈现。 这种感觉,哪怕是杰拉尔都被深深的吸引着,以至于白天的时候都有好几次的想要将那伪装眼膜取下,来看一看这真实的世界。但他还是将这個念头压了下去,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只眼睛是有成瘾性的。 而以杰拉尔的经验,任何有成瘾性的东西,都是极具危害的。 在那污染之地,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且这只眼睛的主人,还声称自己是……那位传说中的存在。 这更让杰拉尔感到了危险,一辈子对抗污染的经验在疯狂的对他示警,让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再次伸向了这只眼睛。 但也就在这时,那两天未曾听到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迷茫,杰拉尔……这已经是你第几次想要把这只眼睛摘下来了?” 杰拉尔的动作顿住了,他冷冷的说道:“你说过,你要休息。” “是啊,我确实在休息。”白维懒洋洋的说道,“但休息并不意味着我真的睡死过去了,我还在看着这个世界,用这只眼睛。” 替乌鲁实现最后一个愿望的代价比白维想象中的要重。 他用自己的灵魂将那副残躯多支撑了半天,这是个极具冒险的行为,哪怕他还是坚持到了将这眼睛和手指交到了杰拉尔的手里,但也不得不因为过度的消耗而休息了两天,差点就错过了对杰拉尔的人心蛊惑……哦不对,是新手指导,指导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尸块。 所以这些天,他不止一次,不止两次的看到杰拉尔想要将眼睛摘下来,但最后都放弃了。 而这也证实了白维对杰拉尔的判断——迷茫。 “你到现在还没有接上我的那根手指。”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是不想吗?” 左手的中指还好好的呆在杰拉尔的上衣内衬的口袋里。 “我为什么要接上你的手指?”杰拉尔冷冷的问道。 “这个问题可以替换成‘人为什么要追求力量’。”白维笑着说道,“而这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根本算不上问题,就比如莱茵的那位西大主教,在拥有了这只眼睛后,就理所应当的想要找到剩下的尸块。顺带一提,在对待这只眼睛的立场上,你要比他坚定的多,至少你会知道将它遮掩起来,而那位大主教,恨不得把它当做灯泡来使用。” 杰拉尔并没有接白维的话,他只是问道:“是伱杀了科里大主教?” “对,但也不对。我只是做了一场交易,提供了一场游戏。”白维笑着说道,“那位大主教是输家,另一位是赢家……就是那位被你下葬的人。” 杰拉尔回想起了那具尸体。 哪怕是与污染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也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尸体。 仿佛将一切都燃尽了,连腐烂的躯壳看起来都比它要更有生机。 “你把那样的下场叫赢家吗?” “至少,在死亡前,他觉得是自己赢了。”白维说道,“大赢特赢。” “……原来如此。”听着白维的话,杰拉尔缓缓的说道,“我终于明白你是什么了。” “哦?说说看。” “你也是……污染。”杰拉尔说道,“之前我一直都不敢确定,但是现在,我能确定了。” 杰拉尔的话让白维有了一瞬间的愕然,而后他笑了:“原来如此,你一直都把我看作是污染源吗?你不相信我是维萨斯?” “是不是维萨斯和你是不是污染源没有一点关系。”杰拉尔平静的说道,“我不了解维萨斯,但我了解污染源,只有污染才会引诱无辜的人接近自己,让他们去做一些自毁的行动,哪怕失去了意识,哪怕成为了怪物,也不会回头,就像是先前所说的那样,觉得自己大赢特赢了。” “有趣,很有趣。”白维赞叹道,“不愧是对抗污染的专家!” 杰拉尔没有说话,但他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判断了,一般而言,污染源的身份被揭穿,就会立刻变得疯狂且歇斯底里起来。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怀中的匕首,准备将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将这只眼睛取出。 但他没有想到,白维并没有激动,反而轻笑着问道:“既然如此,杰拉尔阁下,你又是为何而靠近我的呢?” 杰拉尔的身体顿了一下。 那只如星辰般璀璨的左眼,正在一点点的放大。 “你是无辜的人吗?” “你又想用我的这只眼睛,看到什么呢?” 片刻后,杰拉尔缓缓的松开了匕首,再次扭过头,看向了那夜空下的漫天繁星。 而对于杰拉尔的反应,白维很是满意,他并没有在此刻多说些什么来画蛇添足,只是在心里回想着杰拉尔此人。 宵星的骑士,杰拉尔。 曾经是天琴教派最大的英雄,对抗污染的第一人。 但在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却如同疯了一般的将他所创立的宵星小队带到了污染源的最深处,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从此也被视为天琴最大的背叛者。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为此,又愿意付出什么呢? 白维轻笑着一声后归于静默,只留杰拉尔一人独坐在这不算宽敞的车厢中,直到天亮。 两天后,车队看到了那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塔,以及巨塔庇护下的城市。 天琴,到了。 ------------ 四 你朋友啊? 天琴。 它是神的名字,又是教会的代称,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且没有之一。 那座仿佛能够将连接天地的通天塔便是最好的证明,它根本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力能够制造出来的产物……当然它也确实不是人造的,制造它的是天琴,或者说整个天琴城都是那位神明伟力的象征。 马车在城市的边缘缓缓停下,早已在此等候的城市护卫部队——“骸骨”部队的成员在看到马车上的库德和查莫斯后,纷纷笑着迎了上去。 “嗨,库德,你终于回来了。” “查莫斯,马车的感觉如何啊?” 库德微笑着回应,查莫斯则是嘟哝着抱怨:“别提了,连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颠得我齿轮都快要掉了。为什么这個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的工具,什么时候才能把齿轮车的轨道铺到世界各地去。” “那这个世界上就只能有天琴一座城市了。”那名骑士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由于马车并不允许进入市里,所以“骸骨”部队才会提前派出人来接应,将马带到城外专门饲养的地方。 很显然,他们的关系很好,以至于一见面就热情的交谈了起来,彼此嬉笑调侃着。 直到有人问:“库德,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如何?” 库德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了“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是一台早已过了年限,布满了锈迹,但仍在运行的古老机器。 原本还热闹的队伍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们同时转过头,木然的看着那厚实而熟悉的身影从队伍最后方走来。 正是杰拉尔。 他依旧背着那把巨大的链锯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走路的时候那半条机械腿正不断的发出先前提到过的“嘎吱”声。 他离库德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库德,问道:“可以解散了吗?” 库德点了点头。 于是杰拉尔便继续往前走,径直的走进了城市里,期间没有和其他的“骸骨”部队的成员说任何一句话。 在杰拉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库德才转头看向了刚才问他任务是否成功的骑士,说道:“如果是出使莱茵的任务,那确实是成功了。” 那名骑士微微一愣,而后耸了耸肩:“呵,你还挺有幽默感的。” 两位队长打破了沉默,原本安静的队伍又立刻变得嘈杂了起来,只不过话题都转向了杰拉尔。 “他有这么难缠吗?” “确实很难缠。” “啧,所以他为什么就不肯老老实实的去死呢?”一名骑士轻声道,“做了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苟活着呢?” “他以为他还是曾经的那个宵星的骑士吗?” …… “看来你在同事间的风评不是很好啊。”白维的调侃声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他们都不是希望你离职了,而是希望你离世啊。” 杰拉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走在天琴的街道上。 而白维也并不在意,经过几天的休息,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座他在游戏中最喜欢的城市。 如果说莱茵那边还是最传统的剑与魔法,那天琴这边的画风就更偏向中世纪了,而且还是蒸汽朋克版本的中世纪。这里拥有着贯穿了整座城市的齿轮车,有着与魔力相辅相成的机械道具,甚至于绝大多数居民的身体都装有义肢,他们的义肢看起来崭新且精致,要比杰拉尔腿上的那个走久了就需要打油,要不然就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机械腿更加先进。 进城后的杰拉尔并没有乱逛,而是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齿轮车站店,在买票后上了齿轮车。 接着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最靠近城市边缘的初始站台,因为天琴的居民很少出城,所以初始站的人很少,但随着齿轮车的发动,逐渐深入了这座特殊的金属城市,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上车了。 天琴是这个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 因为整个天琴教会,就只有这么一座城市,所有的天琴信徒都居住在这一座城市中。 齿轮车上的人们热情的交谈着。 “哇,你这是新换的义手吗?有点厉害啊。” “是啊,上个月最新推出的。” “真棒啊,我也想去换个新的。” “你那不是半年前才换的吗?” “那不就是老东西了吗?” 聊得正起的人们几乎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杰拉尔,偶尔有注意到的,在发现杰拉尔身上那带着锈迹的金属部分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于是纷纷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白维对此很满意,因为这样能让他更好的看到齿轮车外的那座通天塔。 通天塔上连接着无数根能量绳,这些能量绳如同蛛网般洒向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座城市提供着特殊的能量。 这也是天琴为何看起来如此发达,但也只能将势力维持在这座城市当中的最直接原因。 他们的一切都要围绕着那座塔来进行。 那就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同时也是这座城市的信仰。 白维注视着这座高塔,那星辰似的瞳孔微微转动,一个与现实不一样的画面落入眼中。 他看到那座塔在昏暗的天空下燃烧着,那火仿佛要把世界点燃。 “有意思。” 白维轻笑着说道。 “叮”。 三个小时后,齿轮车停在了终点站,此刻车厢上除了杰拉尔外,已经没有任何乘客了。 杰拉尔起身,下车。 他又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 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没有那琳琅满目的机械用具,没有那高声谈论义肢的居民,有的只是一条满是泥泞,仿佛要通往世界尽头的小路。 这巨大的反差就像是换了张地图。 但白维知道,这也是天琴的一部分。 杰拉尔踏上了小路,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站在了一栋朴素的房子前。 这里就只有这么一栋房子,也是他的家。 杰拉尔掏出钥匙,开门。 钥匙拧到一半停住。 因为有水溅在手上,水从房屋上来。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那趴在屋檐上的,一个宛若由烂泥组成的人形怪物。 它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嘴巴,此刻它正向杰拉尔张着那张泥盆大口,那口中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的液体在不断的往下滴落。 白维问道:“伱朋友啊?” 杰拉尔拔出了身后的链锯剑。 ------------ 五 还真TM有用?! “啪嗒”。 那泥沼一样的生物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块肥肉被拍在了案板上。 而在此之前,杰拉尔已经一个后撤步退到了安全的位置,链锯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白维也在观察着这个怪物。 对于这个怪物,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它也是天琴地图的特色产物,是杰拉尔先前一直念叨着的“污染物”,是生在在与天琴接壤的“污染之地”的怪物,特色就是像一滩烂泥,也被玩家们称作是烂泥怪。 厉害倒不是很厉害,就是比较难缠。因为形体不是固定的,而且又有极强的恢复能力,如果没有办法在瞬间对它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害,它就会反复重组,像是一滩烂泥般的不断粘着你。 直到,把你也变成它们当中的一部分。 就比如说现在,它正抬着头,不断朝着杰拉尔发出“咕噜咕噜”的,意义不明的嘶吼,随时准备冲上来。 如果是最开始的乌鲁,在遇到这种家伙的时候肯定是无法对付的,那样白维就可以适时的出来让乌鲁使用自己的力量了。但“宵星的骑士”杰拉尔肯定就不用担心这些了,这种污染物,杰拉尔不知道宰了多少,所以白维暂时就只用看着就可以了。 可还有个点让白维略微的感到有些在意。 这玩意儿不是应该在污染地呆着吗?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咕噜咕噜!” 污染物朝着杰拉尔扑了过来。 杰拉尔单手挥动着那巨大的链锯剑,在空中甩出了一個凌厉的弧度,在污染物扑到他的身体之前,先一步砍进了污染物的脖颈中,那强横的力道直接将剑身向下深入了三分之一。 如果是普通人,受到这样的攻击肯定就当场死亡了,但污染物不会,它只是一个踉跄,整个身体都被压了下去,但还是活得好好的。 杰拉尔继续使劲,似乎是想要将污染物直接压垮。 而那污染物以四肢撑地来抗衡杰拉尔的力道,同时,它的躯体不断抖动,不多时,那烂泥般的身体便生出了更多的肢体,一条一条的攀上了链锯剑,而后顺着剑身向杰拉尔蔓延着。 对此,杰拉尔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看着污染物将那小半边身体都化为了肢体,将整个链锯剑的剑身都给包裹住,同时向杰拉尔握剑的手伸出了一只泥爪时,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动了剑柄。 那被污染物的躯体包裹住的链锯剑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那即将触碰到杰拉尔的泥爪瞬间止住蔓延,而后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下一秒,污染物的那些覆盖了链锯剑剑身的部分猛地炸裂开,那剑身上宛如獠牙般的锋利链锯此刻正在高速转动着,将那些试图阻止它的躯体迅速的锯成一片片的碎肉。 污染物的那小半边身体便在顷刻间被绞杀,在那链锯剑排出的废气中化为了点点的泥水。 杰拉尔也在这时发力,那原本只是卡在污染物脖颈下几公分的链锯剑也得以在此刻继续向下,似乎是想就这样子把污染物切成两段。 污染物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它的智力显然无法支撑它想出解决的办法,只是不断的生出更多的肢体,向着那正在运转的链锯剑伸去,而后又被迅速的绞成残渣。 它只能发出了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声音,像是在因为疼痛在呐喊,又像是在求饶。 但不管它如何挣扎,杰拉尔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那冰冷的眼中倒映着正不断消融的污染物。 看起来,战斗就要这么结束了。 然而,就在链锯剑已经将污染物的一半身躯都给绞烂了的时候, “咔”的一声。 那链锯慢慢的停下了转动,剑身也就这么突兀的卡在了污染物的身体里。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白维微微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白维看向了那停止运作了的链锯剑。 ……没电了? 甚至于,刚才还在不断“嘶吼”着像是在喊痛的污染物也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它抬起头,用那没有眼睛的脸庞“看”着杰拉尔。 但杰拉尔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后伸出了另一只手,对准了剑柄的部位, 拍了下去。 “啪啪啪”。 在拍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还轻轻的摇晃着剑身。 这种既视感……简直就像是很久以前的电视机的画面变成一片花白时,家里的老人上前对着电视机猛拍两下,而后拿着电视机后的天线晃来晃去时一样。 仿佛这样就有用似的。 就这么操作了大约二十秒,链锯剑依旧没有反应,但污染物已经有了反应。 它那只剩下半边的残躯立刻涌动了起来,在短时间内生出了更多的肢体,再次攀向了链锯剑,而后衍生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泥爪,向着杰拉尔抓去。 但杰拉尔并没有多少反应,依旧在很认真的拍着链锯剑的剑柄,同时轻轻晃动着剑身,抖落着卡在其中的废气。 于是那一只只的泥爪就这么伸到了杰拉尔的身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拉入深渊。 而后“咔”的一声。 杰拉尔最后一巴掌起了反应。 下一秒,链锯剑发出了比先前还要大上几倍的轰鸣声,那带着锈迹的链锯以更高的频率转动了起来。 白维都惊了。 还真他妈有用? 那链锯剑就像是在沉眠后苏醒后发出咆哮的狮子。 于是伸向杰拉尔的泥爪在顷刻间被绞断,与此同时,那剑身也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阻碍,都不用杰拉尔发力,便咆哮着向下斩去。 污染物最后的躯体就像是豆腐块般的被一分为二,那强大的惯性甚至没让链锯剑在第一时间停止“斩”这个动作,便这么生生的砸进了地里,砸出了个巨大的窟窿。 而污染物那涌上半空的躯体,还没来得及落地,又被链锯剑的上半边链锯所绞杀。 “噗”的一声。 它化为了最为纯粹的泥水,溅满了杰拉尔的半边身体,像是灰色的血。 “嗡”…… 这之后,链锯剑才彻底的停止了运作。 杰拉尔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慢腾腾的甩掉了剑身上的泥水,而后重新将它背在身后。 接着,他一脚踩爆了地上那污染物的最后一块的巴掌大的躯体,打开了先前未开的锁,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 六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交易了 一番波折后,杰拉尔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而白维也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位性格怪异的老骑士到底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而后他便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除了角落里的一张铁架床可以称之为生活用品外,这不算大的房子里堆砌的几乎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 武器的零部件,制作工具的手工台,还有一箩筐的那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零件。 乍一看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是个废品回收站。 继续往里走,白维终于是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办公桌,以及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怪的机器。 机器先不论,白维将主要的注意力移向了那办公桌,因为桌上立着一张黑白的合照,照片里是十余位天琴的骑士,其中自然也有杰拉尔。那时的杰拉尔看起来要比现在年轻许多,他右手抱着一個少女,左手牵着一个稍大的少年,所有人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照片上还有一行小字——“232年,宵星”。 白维瞬间明白了这张合照属于谁。 那支十年前被杰拉尔带到污染区最深处,且再也没有带回来的小队。 这桌子上放着的全是那支小队成员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照片,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一对少年少女。 看起来像是他的儿女,少年要比少女大一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他们最后一张照片也是236年,那时少年也已经穿上了宵星的制服,笑容灿烂,而少女则在一旁抬着头,眼巴巴的看着。 ……也就是说儿子也在那只队伍里了吗? 白维若有所思。 杰拉尔走进了办公桌,而后取下了身后的链锯剑,又见剑身和剑柄分离,似乎是要清洗里面的污垢。白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他继续打量着桌面上的东西。 桌面上还有一些很破旧的老玩意,比如闹钟、烟斗、折叠刀,这些老玩意上都刻着名字以及日期。名字应该就是那宵星小队的成员——赫尔墨、埃里克、胡恩……而日期应该就是这些器具的生产日期,231年、233年、236年…… 天琴似乎很喜欢将生产日期刻在器具上,仿佛在记载着它们的生日。 而这些破旧的老玩意,生产日期都是在236年以前,也就是十年前。 而后白维又观察起了这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只要是刻有日期的,最晚的都是在236年。这对于各项器具和设备更新换代极快的天琴而言,属实是老古董中的老古董了。 这里,就是十年前的天琴。 杰拉尔将拆下的链锯剑装在了办公桌旁的那个奇怪器具上,同时,他也终于的开口与白维交谈了:“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哦? 白维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杰拉尔。 在他灵魂恢复并与杰拉尔交谈过后,这两天杰拉尔都没有主动的找他说过话,甚至很多时候都在刻意的无视白维。 但现在,他似乎不打算这样下去了。 白维能够猜到一些杰拉尔的想法,但他并不戳破,而是慢慢悠悠的说道:“说多也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 “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白维笑着说道,“就比如我之前提到过的,你们这里描述为……‘宵星’事件是吧?被天琴称之为最恶劣的背叛,也就是236年,你带着全天琴最为精锐的宵星小队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了污染区的最深处,最终导致全军覆没,只有身为队长的你一个人活着回来,并且声称丢失了污染区内的记忆。至此之后,你便被高层从开拓部队直降到护卫部队,直到今天……我说的没错吧?”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确实,但我也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 “比如?” “比如……你并没有丢失全部的记忆。”白维轻轻的说道,“至少你记得,在出发前,你是接到过高层命令的。” 听到这句话,杰拉尔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但还是被白维所捕捉到了。 可他装作没有察觉,继续慢悠悠的说道。 “伱记得,你很明确的记得在那一天,天琴的高层向你下达了这项任务,你是奉命带着小队进入污染区的。但你记不得这项任务是什么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你就已经回到了天琴,可这时你已经不再是英雄,而是叛徒,整个宵星小队也被打上了逆反的标签——因为,你们的整项任务都被抹消了,找不到记录,找不到发布人,高层全部否认。所以,你们才是忤逆者,我说的对吗?” 杰拉尔没有说话,他只是不自觉的用手扶住了墙。 “我想,这十年来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你也在寻找着答案与真相,但你并没有找到,所以你才需要我的眼睛,需要看到那些,你想要看到,却暂时看不到的东西。”白维说道,“作为曾经最杰出的‘宵星骑士’,你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过去不会作假,但记忆会’,一旦过去和记忆有了偏差,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污染。” 杰拉尔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为应对白维接下来的话而做准备。 “而现在,过去与记忆产生了偏差,那么就有以下两种可能,要么是你被污染了……” 白维顿了顿, “要么,是天琴疯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杰拉尔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轻轻的说道:“这件事情,哪怕是在天琴,也很少有人知道的如此清楚。不管你是不是维萨斯,我先前对你的警惕,都是对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危险。” “这点我不否认。”白维淡淡的说道,“想要与人交易,展现出一些手段是合理的行为,特别是在对深陷麻烦的人来说,更是必要的。”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就像是你找到上一任宿主时那样?” 白维并没有回应。 “确实,你的那只眼睛里,蕴含着我无法理解的力量。”杰拉尔轻轻的说道,“就像是你所说的,如果是这只眼睛,或许真的能帮我看到一些我一直以来都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白维问道,“要交易吗?” 面对着这项交易申请,杰拉尔突然笑了,这是几天来白维第一次见他笑。 “可我又怎么能确定,你不是更大的污染呢?” ……哦? 杰拉尔突然拉动了那个奇怪机器的拉杆,这台机器立刻发出了轰鸣声,接着整个震动了起来。 而后,白维看着这台机器缓缓的分开,一个椅子从机器内部被推了出来。 杰拉尔坐在了椅子上,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一条又一条链子从椅子的各个角落探了出来,将他的四肢和脖子全部都固定住。 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这又是想做什么?” “正如我所说的,你太危险了。”杰拉尔轻轻的说道,“不管是那只眼睛,还是你本身,都让我有这种感觉。当你与我说话的时候,我的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好像在朝我示警,哪怕在污染地,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你的所作所为,更让我感到……害怕。” “你是说杀死那个大主教吗?”白维淡淡的说道,“我说了,那不是我杀的,他只是输在了游戏里。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救了你的命,如果不是我,那一晚你就要被那个大主教宰了。” “我知道,但我并不怕死。”杰拉尔说道,“宵星的骑士都不怕死,我们最怕的是……被污染。死亡是光荣的牺牲,依旧是以人类的姿态离世,但被污染后,我们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也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随着杰拉尔的解释,这台机器的轰鸣和震动也越来越大,白维看到有两根黑色的管子落在了杰拉尔的脑袋上。 “原来如此,你觉得我也是污染源,而且你已经被我污染了。” “‘当你的脑海中出现了不属于你自己的声音,那么不要怀疑,你已经被污染了’。”杰拉尔淡淡的说道,“这是污染地的铁律。” “有意思。”白维说道,“老实说,你已经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了。那么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把我的眼睛从你的身体里摘出来吗?那好像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不,我要先检测我到底遭受了哪种程度的污染。”杰拉尔说道,“一级污染和二级污染都是有剔除办法的,如果是三级以上的污染,那么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杰拉尔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刚才被他加装到机器上的链锯剑突然慢慢悠悠的运作了起来。 白维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我刚才已经设置过了。”杰拉尔说道,“只要这台机器查到你对我有过污染的行为,那么它将直接以五级污染的程度处理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伤害到你,如果你真是维萨斯的话,但我也要确保……” 杰拉尔顿了顿,而后语气逐渐坚定。 “确保不会给你留下任何一块你可以使用的身体,让你伤害到天琴。” 链锯剑的运转速度在一点点的加快,仿佛一头野兽正从试探性的低吟转为了威吓的咆哮。 而与此同时,这台机器也传出了人工的女声。 “污染度检测即将开始,检测者——宵星的骑士,杰拉尔。” “若检测到污染,将按照五级污染程度立刻清除行动。” “行动结束后,将会把您的遗物交给继承人宵星部队,伊安……滴,错误,该身份已注销,将交给第二继承人宵星部队,赫尔墨……滴,错误,该身份已注销,将交给第三继承人宵星部队,埃里克……滴,错误,该身份已注销……” 这台机器一连串报了十余个人名,全都是已注销的状态。 杰拉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最终,机器给出了一个唯一能够执行的名字“魔鬼部队,伊娜”。 “开始检测……” 他这才睁开了眼睛,那头顶的链锯剑也被加载到了最大的功率,这种功率下的链锯剑足以将任何肉体凡胎所粉碎,就像是先前的污染物一样。 毕竟它就是为了对抗污染物而制造的。 一旦杰拉尔被确定为污染物,那么这把杀戮之剑是绝对不会因为他曾是自己的主人而留情。 “正在检测,正在检测……” 这台机器在不断的发出正在检测的语音,与此同时,它的本体也在不断抖动,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维修,它本身也到了使用寿命。 白维静静的看着。 不管是头顶的这把剑,还是这台机器,都已经古老的与如今的天琴格格不入了。 就和机器下的杰拉尔一样。 但他们仍旧组合在了一起,只为了拦下自己这个可能的巨大威胁。 “……有趣的家伙。” “正在检测!正在检测!” 在这一刻,机器和链锯剑同时达到了最大的功率。 它们在不断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毁。 而杰拉尔也在死死的盯着那链锯剑。 来吧……最后的答案! 链锯剑就像是狂怒着的狮子,一点点的靠近着杰拉尔,那锐利的链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杰拉尔撕碎! 而后。 “铛”的一声。 一颗螺丝被弹了出去。 机器也发出了声音。 “检测结果,污染程度——零。” “宵星的骑士,杰拉尔,您没有受到任何污染。” “恭喜您,您很健康。” “恭喜您,您很健康。” 链锯剑停止运作,而这台使用年限远超规定的机器在完成了最后一丝检测后也终于出了毛病,它卡死在了最后一句话,不断的重复着“您很健康”。 杰拉尔转过头,看着刚才那颗弹出去的螺丝落在了一旁的办公桌上,从那刻着名字和年份的小物件旁滚过,从那一张又一张洋溢着热情笑容的照片上滚过,最后撞在了那最大的合照上才停了下来,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恭喜您,您很健康……咔。” 机器彻底停止了运作。 那颗螺丝也不再滚动。 杰拉尔独自坐在窄小的房间里,看着那颗停在了合照下的螺丝,机器的那句“您很健康”仍然在脑海中徘徊着。 他久久无言。 直到,白维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交易了。” ------------ 七 44号在微笑 齿轮车在轨道上行驶着,缓慢而又稳定的接近着那座通天的巨塔。 杰拉尔和昨天一样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因为他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但他仍然能听到车厢上的人们那热情洋溢的交谈。 “啊,你又换了一个新的义肢啊?” “是啊,三天前刚推出的。” “具体有什么用啊?” “你看,就像是现在这样,只要按下这个按钮……砰的一下,一个弹簧飞爪就可以从里面飞出去啊。” “啊,吓我一跳……就只是这样吗?” “什么叫就只是这样啊,你不觉得它超酷吗?这个理由就够了吧,而且它是最新款啊,你不考虑去换一個吗?” “嗯……确实很酷了,但它也太大了一些,要是装上它的话,我需要再把一部分手臂切掉,感觉有点不值得啊。” 杰拉尔看了一眼那两个交谈的人,从年龄看应该还算是孩子,其中一个在热情的向另一个展示她那弹簧飞爪,而另一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动摇。 “时代变了啊。”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在杰拉尔脑海中响起,“在最初,只有在对抗污染中失去躯体的战士才会加装上金属躯体或者义肢来保障基本的生活,到之后只要是战士都会加装,用于提升战斗力,而现在……它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全民风潮了。”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很了解天琴。” “略懂略懂。”白维说道,“这个世界其实很有意思,每个教派都有着非常独特的生存方式,而在这当中天琴也是最为独特的一种了,你们如此使用着神的力量,放在莱茵应当算亵渎了。” 杰拉尔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头,继续看向那通天塔。 在昨天晚上,他还是与白维达成了交易。 交易的内容很简单,他借用白维的眼睛去“重看”一遍这座城市,不过眼睛的代价需要他自己承担。而白维则在他的身体里继续恢复着,直到所有的事情解决,他要负责为白维找到一个新的宿主。 而在这项交易下,还有几个前提。 一、白维不允许将更多的力量介入天琴。 二、白维不允许伤害天琴的人和物。 这项交易从表面上来看并不平等,白维就仿佛是一个不求任何回报的老爷爷一样,还要接受这样和那样的限制。 但杰拉尔和白维都很清楚彼此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杰拉尔将这次交易称之为“交易”,而白维将其称为之——“第一次交易”。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现在的杰拉尔只是想要那只眼睛的视野,还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条件如此优越。 那么他若是想要更多的呢? 白维似乎很笃定,他一定会想要更多,所以迟早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交易。 想到这,杰拉尔便在心里下定决心。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绝对不能向他渴求更多。 ……绝对不能! 齿轮车缓缓的停靠,车门打开,那通天的巨塔近在眼前。 杰拉尔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起身走出了齿轮车,向着那巨塔走去。 …… 通天塔,是整个天琴的核心。 天琴之神将自身的力量汇聚于此,又由它来向整个天琴传递着,以维系天琴那极具特色的金属化生活。 而不仅如此,它还是天琴的“大脑”所在,天琴的各项决策,各项任务,也都是从这里传向天琴的各个单位的。 杰拉尔走进了通天塔,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很显然,在这里他依旧具有极高的知名度,但并不是什么好的知名度,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都会惊讶或者紧皱着眉头,而后迅速的散开,离他远一些,仿佛他的身上有什么味道……当然,他的身上也确实有味道。 为了能让身体各处早已过了使用年限的金属部件能够继续使用,杰拉尔不得不将当中涂抹了巨量的润滑油。 很显然,这味道并不好闻。 但白维无所谓,他又闻不到。 杰拉尔也早已习惯众人的视线了,他沉默着走向了齿轮梯,前往更高的楼层。 而楼层越高,人越少。 当到了五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杰拉尔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而白维也在仔细的观察着这层楼,这层楼和之前的楼层都不太一样,这里看起来很像是……银行的柜台。 之所以说像银行的柜台,便是因为那一个个隔间后坐着的都是穿着相同的制服,有着相同的发型,连面容都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人。但和银行不同的是,她们很安静,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动作,既不交谈,也不做别的事情,就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不像是活物。 而在她们的身后,接着一根长长的管子,这管子的末端是一根巨大的柱子,柱子上有一块宛如手机电量格般的显示器,而现在,显示器是满的。 白维静静的观察着这些女人,而后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事务员’?” “对。”杰拉尔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沉默寡言,既然已经决定了交易,那就没有必要抠抠搜搜的什么都不说,他一边向着柜台走去,一边在心里与白维解释道,“事务员是天琴极为特殊的一个职业。她们生前都是正常的女性,但因为各种意外而离世了,天琴便会在征求家属的同意后将她们征召为事务员,然后对她们进行换脑。” “换脑?” “是的,我们是更换身体的部位,而她们是换脑子。”杰拉尔说道,“这让她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台真正的机器,但却能够保有生前的相貌,以及……一点点的性格和记忆。” “原来如此。”白维说道,“这样做是可以让她们免受污染,对吧?” 杰拉尔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金属的大脑不会被污染,因此她们可以很准确的接受到每一个任务,每一项指令,并且将其精准的发送向每一个单位,而不用担心因污染而出错,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整个天琴最不会出错的存在。” “有意思。”白维问道,“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当初给伱发布那项任务的,就是其中一个事务员咯?” “是的,我一直在找她。” “是哪一个?” 杰拉尔的脑海中回想起了那个嘴角有痣,在说话时总是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的少女,回答道:“44号。” “44号?”白维看向那每一个事务员上的序号,说道,“我最多只看到了43号。” “是的。” 杰拉尔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事务员,轻轻的说道。 “所以我在找44号,一直在找。” …… 杰拉尔坐在了13号事务员的柜台前。 刚一坐下,那原本还在发呆的13号突然清醒了过来,而后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看向杰拉尔:“上午好。” “上午好。”杰拉尔说道,“我是‘骸骨部队’第七小队的杰拉尔,前来述职。” “‘骸骨部队’第七小队杰拉尔,身份认证成功。”事务员13号公式化的回答着,“您的工作已由第七小队队长库德叙述完成,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杰拉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事务员13号的脸,尽管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无数遍,但在每一次发问时依旧下意识的绷紧身体。 “我想知道……”杰拉尔缓缓的说道,“事务员44号的信息。” “收到,关键词事务员44号,开始搜索。”事务员13号在沉默片刻后,发出了没有感情的声音,“搜索结果为零,事务员44号并不存在。” 尽管这个答案已经听到了无数遍,但当再次听到的时候,杰拉尔仍旧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依旧……没有。 白维的声音又在此刻响起:“我想,你这么执着,那么事务员肯定不存在离职这种情况对吧?” 杰拉尔沉默了片刻,还是在心里回答道:“当然,事务员的数量是固定的。” “哦?” “看到上面那块能量牌了吗?”杰拉尔也看向了那根黑柱上的能量牌,“那是天琴分发给事务员能量的总和,它也代表着所有事务员的算力总和。必须所有的事务员都在场,并且在正常工作着,才能将其点亮,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可能。” “原来如此。”白维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那块能量牌是亮着的,就说明此时的事务员是处在满员的状态。而现在,让它满载的事务员是43个,但是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是44个。所以,在事务员不可能出错的情况下,发生现在这种状况,要么是你出错,要么……” 白维顿了顿, “她还在这里。”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白维看着眼前的事务员,而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脑海中的白维突然沉默了下来,杰拉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得继续的与面前的事务员13号交谈。 这十年来,他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问过了每一位事务员。 但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知道事务员44号到底是谁,就如同十年前那个葬送了宵星的任务一样,那个嘴角有一颗痣,微笑起来总是要比其他事务员稍显甜美的女性……仿佛也是不存在的。 “事务员44号,你们应该认识才对啊。”日复一日的相同回答已经让杰拉尔身心俱疲,以至于他与事务员13号交谈时的话语中都带上了一丝祈求,“你能让她来见我吗?我真的很需要找到她,她和你很像,喜欢笑,但是……” “嘴角有一颗痣,是吧?”白维的声音突然的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 杰拉尔在短暂的愣神后,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向白维描述过事务员44号的外貌:“你……” “我可没有读取你的记忆。”白维淡淡的说道,“她就在你的面前。” 杰拉尔怔住了。 “呵呵,做好睁开眼睛的准备了吗?”白维轻轻的说道,“睁开,我的眼睛。” 这一刻,那隐藏在保护眼膜的瞳孔开始运转。 天际、苍穹,能将一切收入眼底的瞳孔在此时此刻睁开了一条缝。 但也足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可见,连带着面前的事务员13号,杰拉尔看穿了她的脸颊,看穿了她的肉体,看到了她那由机械构成的大脑深处。 有一个浅色的肉块。 他愣了愣神,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事务员12号。 同样的肉块潜藏在大脑深处。 事务员11号,事务员10号……全都如此。 “看不透吗?那我来帮你一下吧。”白维轻笑着动用了眼睛的力量。 在杰拉尔的视线中,所有的肉块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取”了出来,而后在杰拉尔的面前合体,重组。 接着,他看到了那嘴角有痣的脸。 44号,在微笑。 ------------ 八 为什么偏偏是罪魁祸首的你活了下来! “啊!!!!” 一股剧痛从眼底袭来,瞬间就将先前的画面终止,杰拉尔俯下身,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左眼,那眼眶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仿佛整只眼睛都想要跳出来一样。 好在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那痛楚就消失了,只有手心里的一滩血在证明着痛楚的存在。 “这是……怎么一回事?”杰拉尔低声问道。 “这就是使用这只眼睛的代价。”白维说道,“我说过了,你要自己承担。”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杰拉尔紧紧的咬着牙,44号的微笑还在他脑海中回荡着,“刚才我看到的,那是什么?!” 白维笑着说道:“你用眼睛看到的,还能是什么呢?” 杰拉尔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了事务员13号。 她的表情仍旧如刚才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嘴角的笑容如同画上去般的虚假。 但杰拉尔死死的盯着她的脑袋,仿佛想要再次将其看穿,想要验证他刚才所看到的东西是否真实。 “我要再看一次。”杰拉尔在脑海中说道。 “看不了的。”白维淡淡的说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再来一次就算不会当场丧命,也绝对无法站着回去了……如果你还想要做些什么的话,就最好现在离开,刚才你的反应已经被不少人看到了。” 杰拉尔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确实,这层楼虽然没有多少人,但并不代表着没有人,刚才他的那声喊叫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个时候要是再来一次,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杰拉尔只得强压下疑惑,对着事务员13号说道:“我没有问题了。” 事务员13号微微颔首:“那么祝您生活愉快。” 而后便重新的转为了先前的那副发呆模样。 但杰拉尔显然没法像最开始那样的看待她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齿轮梯前,而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绝大部分的事务员都处在呆滞的待机状态,看起来没有一点特别,但杰拉尔的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了刚才所看到的那抹微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但杰拉尔不知道的是,在六楼,有人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在杰拉尔离开五楼后,这人迅速离开,穿过了一条走廊后,敲响了一个房间的门。 门内响起了年轻的男声:“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看到一个同样年轻的背影正坐在窗户前,从通天塔的六楼俯瞰着小半個天琴城。 “他又来了?”这个年轻的声音开口道。 “是的。”这人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寻找事务员44号的下落。” “呵,还真是锲而不舍啊……那他找到线索了吗?” “当然没有,他没道理能找到,而且……” “嗯?” “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了。”这人回答,“我们这些年对他的消耗是有用的。” 年轻人笑了:“是吗?看来再好用的工具也有要被淘汰掉的一天啊。” “可我们还是让他多活了十年。” “他可是宵星的骑士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去。”年轻人笑着说道,“但他也确实在我们为他编织的囚牢里挣扎了十年,现在就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嗯……” 年轻人的手指在脑袋上敲动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另一人也不敢催促,便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最终,年轻人再次开口:“不能掉以轻心,依旧派人跟着他,以防他在最后时刻查到些什么,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 另一人有些惊讶:“真的有必要对他如此重视吗?”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年轻人轻轻的说道,“他可是宵星的骑士啊。” …… “那……到底是什么?”回到一层后,杰拉尔便立刻询问白维。 “分尸呗,还能是什么。”白维淡淡的说道,“这方面我还挺有经验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 “你自己不是应该有答案了吗?”白维轻笑着说道,“为什么你一直找不到那位44号,为什么44号消失了,总算力却没有变,原因就在那里。44号还在,而且融入了每一个事务员的身体里。” 白维的话让杰拉尔的身体一颤,一想到那个曾经也算是熟识的人如今却是这个下场,他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真相就是这样残酷的。”在感受着杰拉尔那微微颤抖着的身体,白维淡淡的说道,“而伱只是刚刚揭开了其中的一角而已,怎么样,还要继续下去吗?” “……当然。” “那你准备从哪里入手呢?” 哪里入手…… 杰拉尔开始思考。 在天琴,能够对事务员做出这种事情的,理应就只有五大主教,但五大主教在十余年前就几乎不露面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而杰拉尔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找到他们并且一个个的问过去。 那么除了主教外,还有什么人可以直接影响到事务员的吗? 杰拉尔在一层来回踱步着。 而后,他想到了什么,缓缓的抬起了头,喃喃道:“维护员。” “嗯?” “维护员,是维护员。不管是谁想要动事务员,都需要经过维护员!”杰拉尔逐渐激动了起来,“十年前负责维护事务员的那批维护员,肯定知道!” “是吗?”白维笑着说道,“那不是有线索了吗?” “是的,有线索了。”杰拉尔想要立刻去找十年前的那批维护员,可刚抬脚就怔住了,“不……不行。” 他想到了什么。 “维护员的资料……向来都是绝对保密的。” 白维问道:“连你也拿不到?” “不是拿不到,它就在档案馆里,谁都可以拿到。”杰拉尔说道,“但,它是不被允许的,这是铁律,我不能违背它。” 白维挑了挑眉毛。 天琴这帮家伙,最信仰的就是规矩了,不管是谁都必须要按照规矩来办事,哪怕是那帮想要让杰拉尔死的骸骨小队,也必须要按照规矩来。 规矩就是天琴信徒最重要的东西。 哪怕杰拉尔已经被折磨了十余年,却依旧不愿意越过这条红线。 “哪怕真相就在眼前,你也不愿意再往外迈出一步吗?”白维问道。 “不行。”杰拉尔紧紧的咬着牙,再一次拒绝了白维,“规矩,不能被打破。” 还真是有原则啊, 不过…… 白维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了一旁,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会有一个能够改变杰拉尔决定的人物才对。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女人便突然出现在了杰拉尔的身边。 在看到杰拉尔的背影后,她轻轻的开口:“杰拉尔?” 听到这声音的杰拉尔身体微微一僵,他缓缓的转过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女人。 “果然是你……”女人一点点的向杰拉尔靠近着,神情恍惚,“当我听他们说你来了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杰拉尔看着女人,眼神有些复杂:“莎娜……” “五六年没有见了吧,应该有,具体的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女人已经走到了杰拉尔的面前,声音愈发的轻盈,“终于见到你了……我真的,做梦都想要见到你啊,杰拉尔。可是你一直都不出现……” “莎娜……” “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女人的身体贴了上来,“真的,等了好久了……” 杰拉尔并没有动,白维也在静静的看着。 “噗嗤”一声。 他慢慢的低下了头,看着捅入腰间的一把匕首。 “啊,终于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刚才还十分温和的女人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她拔出了匕首,再一次的捅了进去,“你终于肯出现了,杰拉尔……我找你了十年,你为什么还敢出现!” 她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的丈夫吗?!我的丈夫赫尔墨!你把他叫做兄弟!你把他带进了那污染地!那你为什么没有把他带回来!” 女人的动作终于引起了骸骨部队的注意,立马就有两个队员冲了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 “警告!警告!叛逆者的遗孀正在伤人,叛逆者的遗孀正在伤人!” 听到这称呼,女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凄然,她不断的嘶吼着攻向杰拉尔。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没有把我的丈夫带回来,你还让他变成了叛逆者!让他死了都要带着这个耻辱的名号!” 她歇斯底里着。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罪魁祸首的你活到了现在?!” “为什么你还不肯去死?还不肯去死啊?!” 很快,女人就被骸骨部队的成员制服住了。 她在那肆意的崩溃大哭着,而骸骨部队的成员则在冰冷的交谈。 “罪人之身,又违反了规矩,夫人,您的刑期恐怕要再添上十年了。” “哈哈哈……”女人又哭又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在乎这些吗?我只想把他杀了,你们让我把他杀了啊!” 女人很快就被人拖走了,就只留杰拉尔一人沉默着站在原地。 在被女人攻击的时候,他始终都没有后退一步,眼下整个腹部都血流不止。 这时,白维才慢慢悠悠的开口:“要处理伤口吗?” 杰拉尔沉默了许久。 而后转身,向着档案室走去。 ------------ 九 时代变了 杰拉尔推开档案室的门,那门上的灰尘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仿佛在表明着这里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过了。 门后便是一个悬挂起来的水晶,杰拉尔抬头看了水晶一眼,而后从水晶下走过,水晶只是轻轻的闪了一下,并没有发出更多的动静。 杰拉尔便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着,档案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看你刚才那么犹豫,我还以为这里会是个多么难进的地方。”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结果搞了半天,这里连个监管员都没有?” “刚才的水晶就已经是监管了。”杰拉尔沉声说道,“只有我主的信徒才能进入这里,在心中背弃了我主天琴的人,水晶会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但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过于不靠谱了点?你们又是如何验证那块水晶确实拥有着能够验证信仰的能力呢?” “不需要验证,从它被制造出来到现在,从未……”杰拉尔下意识的想要说“从未有过出错”,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犹豫了片刻后改成,“极少有过出错。” 但白维却捕捉到了这点停顿,笑着说道:“并不是从未有过出错,而是极少有过出错,我想想……那个出错的人就是你,对吧?十年前你制造了那样恶劣的‘宵星’事件,可天琴这边却没有直接的处决掉你,我想……应该就是在他们的认证中,你并未叛离天琴,没错吧?” 杰拉尔没有说话,但白维却从他的表情中明白了自己说对了。 对于杰拉尔,白维的了解并没有乌鲁那么多,毕竟乌鲁再怎么说也是与玩家有过交际的角色,而杰拉尔则是在有交际前就已经死掉了。在游戏中玩家对抗科里前,他就先一步的死在了科里面前。而后玩家对他的了解,也只有在天琴地图里那些关于“宵星”事件的只言片语的解析中。 但白维依旧选择他为下一任的宿主,便是因为他是当下的天琴中,唯一一颗坏掉的“齿轮”。 天琴和莱茵不同,这是一個极为特殊的教派。就如同天琴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一样,它就像是一台大型的,精密的机器。 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这台正在运作中的机器内的一颗齿轮,每一颗齿轮都默认着在做着自己的工作。只要这台机器并没有出问题,便默认每一颗齿轮都还正常的在自己的位置上运转着。 直到十年前的宵星事件。 这毫无疑问,对于一台机器而言是出了极大的问题,于是他们将出问题的部分单独摘出来仔细检查,却发现……齿轮没有问题。 那么,出问题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杰拉尔在一个小房间前停下。 档案室外部的档案他已经大致的看了一遍,并没有他想要找的东西,想想也正常,外部档案室本身就是半公开的,只要有权限的人都能查阅到。 而这个小房间里的,毫无疑问就是不对外公开的档案,是不允许查阅的。 杰拉尔伸出手,扭动了门把手。 “咔”的一声,门就这样开了。 连最基本的锁都没有,给人一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意味。 杰拉尔就这样走了进去。 这个小房间的面积只有外面的十分之一,并没有多少资料,所以杰拉尔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230年-240年维护员信息(密)”。 杰拉尔凝视着这封档案,半晌后才伸出了手,但却在档案的上方停了下来。 如果现在收手的话,那么一切都还有回头的机会。 但如果把它打开的话,那么就是彻彻底底的违规了。 天琴人的违规,等于背叛。而哪怕是十年前,杰拉尔也不认为自己背叛了天琴,而现在,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背叛,他首先就要进行真正的背叛吗? 而后白维的声音就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没事,你还年轻,还可以再等一个十年。” 杰拉尔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并不认为白维这样的嘲讽就能影响到自己。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档案抓去。 他原本以为,这个过程不会简单,他的思维会抗拒,他的金属躯体会阻拦,那时的他将不得不采取一些更为强硬的手段,毕竟他已经站在了这里。 可最终,他的手却轻而易举的碰到了这份档案。 杰拉尔微微一怔。 为什么……如此顺利? 心灵和身体都没有产生示警? 难道这是天琴的默许? 还是说…… 杰拉尔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而他也不敢在这个想法上深思下去,立刻将档案打开。 那十年内的维护员资料还在。 在压下心中的震惊后,杰拉尔开始观看着维护员的资料,最终让他选定了一个目标。 “卡罗尔,于237年离职,现于三区XX金属内工作。” 十年并不是太过于久远的事情,所以绝大多数的维护员还在岗,这些人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目标。 但已经离职的就不同了。 就比如说这个在某义肢店工作的卡罗尔。 杰拉尔记下了这个名字和地址后,便收起了档案,决定立刻去找这位维护员。 刚才毫无阻碍的翻开了资料让杰拉尔心中的不安感更盛了,就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了,但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样。 他快步的走出了这个小房间,快速的离开了档案室,那比来之前要更为响亮且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个时候,一道黑影才从这个房间的角落里一点点的浮现了出来。 他慢慢的走到了杰拉尔先前所在的位置前,拿出了那份被翻开过的档案。 “十年了,竟然还真的被你迈出了第一步。”他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喃喃道,“永新大人说的果然没错,伱这个家伙确实不会安分下来。” 他顿了顿,轻笑着说道。 “不过无所谓了,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庆典就要完成,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嗯?” 他有些疑惑的环顾着四周。 刚才,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看了一眼,但是这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奇怪。”他摇了摇头,将档案放回了书架中,“那位老英雄,还真是不愿意让我睡个好觉呢……看来要难得的出一次外勤了。” 他也走出档案室,带上了门。 而后画面迅速缩小,最终倒映在了一只星辰般的瞳孔中。 此时杰拉尔刚走出通天塔,就听到白维的声音优哉游哉的在脑海中响起:“给你个免费忠告,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快一点。” 杰拉尔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白维笑着说道:“忠告是免费的,但忠告里的具体内容不是,你要交易吗?”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加快了前往齿轮车站的脚步。 …… 天琴城总共有五个区,由五大主教管辖。 其中通天塔所在的地方为一区,是最核心的区域,另外四大区则是围绕着一区展开,让整个天琴呈现出蜂巢般的结构。 除了核心区的一区以及与污染地接壤,要负责对抗污染的五区之外,剩下的三个区在职能上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差别,但还是有略微的差距,就比如杰拉尔现在要去的三区,就是更偏向于各种金属部件的制造与买卖的商业区。 这个区总体而言还是很繁盛的,车站的人也很多,显得颇为拥挤。 但当杰拉尔从齿轮车上下来的时候,那股极具特色的“个人风味”还是迅速的为他清开了一条道路。 “虽然我知道你比较激动,毕竟十年内的困惑终于有了进展。”在杰拉尔快速奔走的时候,白维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在他脑海中响起,“但我觉得你还是要顾及一下个人形象的……你还在流血啊。” 在白维的提醒下,杰拉尔才发现自己的腹部确实还在往外渗着血,这血连同早晨涂抹过剩的机油一起往外漏着,看着确实有些骇人。 难怪那些路人在看向他的眼神中和以往不同,满是嫌弃以及惊恐……要知道以前是没有惊恐的。 杰拉尔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现在最好处理一下伤口,但白维刚才的话却让他十分在意,根本不敢停下脚步,便只是将先前用来止血的绷带勒得紧了一些,让血流慢点,就算是处理完成了。 但也正如先前所提到过的,他这机油与血混在一起的味道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正面效应,原本需要十余分钟才能走出来的车站,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走完了,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而后他又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档案中所记载着的那家义肢店里。 义肢店内人满为患,全都是来更换义肢的年轻人们。 但杰拉尔还是在当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卡罗尔。 这一刻,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管白维先前的“忠告”是为了什么,至少他已经见到了卡罗尔。 他原本想要直接过去向卡罗尔询问的,但这样未免太过显眼了,所以杰拉尔在观察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按照规矩来,于是他开始排队。 义肢是天琴最火的行业。 所以能够为人们更换义肢的机械师自然也是最为抢手的职业,每一家义肢店都有三到四名机械师,而机械师制造的义肢越出色,更换的手法越好,自然也就越能受到欢迎。而曾经是通天塔维护员的卡罗尔在各方面的技术上显然要超过普通的机械师,所以找他的客人是最多的,以至于排的队伍也是最长的——杰拉尔直接排到了店外。 他看了看天色,虽然现在才刚过正午,但按照这个速度,下班了都不一定能轮到自己。 所以他只能拍了拍前面的年轻人:“小兄弟,我很急,能不能请你和我换个位置?我愿意付出报酬。” 被拍肩膀的年轻人很是不耐烦的转过头,骂骂咧咧的说着:“急什么急?难道我就不急了吗?我先前找的机械师没把我的义肢接好,我现在可是有伤在身……我艹大爷,你他妈在流血啊!!!” 杰拉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而后淡淡的说道:“没关系的,小伤而已,既然你不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您还是到我前面来吧,别等会死在我后面,怪吓人的。” 年轻人连忙给杰拉尔让出了位置,自觉的站在了杰拉尔的身后。 杰拉尔道了声谢,而后又听年轻人在背后嘀咕:“不对啊,那等会死在我面前怎么办?” 但很快年轻人就不用担心了,因为杰拉尔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你好,姑娘。” “好什么好?我又不……卧槽大爷你怎么在流血啊!” 就这么一拍一我拍一,杰拉尔很快就来到了队伍的中游。 而这自然也引起了一些骚动。 卡罗尔抬起头看了一眼,当看到杰拉尔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一凝,但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杰拉尔也没有再继续上前换位了,这个位置已经够了,而且他也确定卡罗尔已经看到了自己。 那么从此刻,交谈就已经开始了。 卡罗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问道:“你确定要加装我们最新推出的V4型义肢?” “是的是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很是兴奋的描述着,“就是那个到肩膀的款式。” “你确定是那个?” “是的是的,我看了很久,就是让肩膀内也能加装一些小器具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我想在里面加两根钩索,你知道的,那样一来……” “那样一来你的整条手臂都要切掉。”卡罗尔看着年轻人那还剩一半的手臂,平静的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一旦你选择了V4型那样的肩膀款,那么以后都要选择这种型号,或者更大型的,因为切掉的手臂是不可再生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明白啊,你不就是想说这个型号价值不菲嘛。”年轻人说道,“放心好了,我已经带够钱了,你就开始吧。” 见年轻人如此坚决,卡罗尔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那行吧。” 而后,他便让年轻人坐在了一台机器上。 这台机器和昨晚杰拉尔想用来自残的那台差不多,在卡罗尔的一番操作下,机器运转了起来,几根装着药物的针管打进了年轻人的右手肩膀里。 于是年轻人的半边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力了起来。 看起来是麻药。 白维还是第一次见加装金属义肢的画面,很是感兴趣的看着。 那机器继续运作,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飞速旋转着的刀片,它悬在年轻人的右肩上,发出了刺耳而尖锐的叫声,这让坐在那里的年轻人都不免感到了紧张。 卡罗尔按着机器,对年轻人说道:“你还有最后的机会,一旦这刀下去了,你就永远的失去你的原生手臂了,今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将只能使用义肢,所以……” “明白了明白了,快点开始吧。”年轻人不耐烦的催促着,而后对着同行的伙伴挤眉弄眼,为即将更换而成的机械臂而感到高兴。 卡罗尔终于不再多说什么,按下了拉杆。 那刀片迅速斩下。 血肉之躯在金属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只是一个眨眼间,那位年轻人的整条手臂就被切了下来。 年轻人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药水的作用,这样的伤并没有出太多的血,以至于年轻人都没有直接晕死过去。 而且那台机器也没有让年轻人的独臂状态持续太久,很快,就开始帮他加装起那条被他买下的机械臂了。 老实说,单看这画面,真的很难相信天琴和莱茵是一个时代的。 在一顿操作后,年轻人成功的加装上了那条机械臂,他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向同伴炫耀,却被卡罗尔按下:“等等,‘锁’还没安装完成。” 年轻人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锁?什么锁?” “你说什么锁?”卡罗尔瞥了年轻人一眼,“这条义肢的规格已经是军品级别的了,自然会加装‘锁’,以免你用它来伤害天琴……难道这个你都不知道?” “哦哦哦,当然知道了,这不是常识吗?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而已。”年轻人摆了摆手,再次催促道,“那就快点吧。” “已经好了。”卡罗尔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不耐烦的说道,“快走吧。” 年轻人立刻欢天喜地的走了,直到他们走出了店铺,也依旧能听到他那吹捧声。 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一眼自己那条被切下来的手臂。 就像是垃圾的一样的扔在了那里,而后被卡罗尔丢进了一个金属桶里。 那手臂上的血滴在了金属桶的边缘,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下一个。”卡罗尔对后面的人说道。 接下来就是重复这个操作,一个又一个年轻人砍下了自己的肢体,装上了新的义肢,而后欢天喜地,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条又一条手臂被丢进了那个桶里,就像是在喂一个吃不饱的胖子。 最终,轮到了杰拉尔。 卡罗尔头也不抬的说道:“和您那个时候不一样,你们使用义肢,是为了保护其他的身体,但他们不是……时代变了。” 杰拉尔问道:“你知道我?” 卡罗尔这才抬起头看着杰拉尔:“那个时代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宵星的骑士。”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刚想说话,就听卡罗尔又说道。 “您是为了事务员44号而来,对吗?” ------------ 十 离开天琴吧 “您是为了事务员44号而来,对吗?” 当杰拉尔从卡罗尔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果然知道,他果然知道! 杰拉尔下意识的往卡罗尔那走了一步:“卡罗尔,你……” 卡罗尔却抬起了手,制止了杰拉尔继续上前,而后杰拉尔看到卡罗尔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并没有立刻解释什么,而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杰拉尔身后还帮还在排队的客人:“抱歉,杰拉尔阁下,我还在工作。” 卡罗尔的反应又让杰拉尔感到有些不安,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实还有不少客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刚才让位置给他的,此刻正用好奇和不满的眼神注视着他。 杰拉尔只得点了点头:“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对于这个要求,卡罗尔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拒绝,只是在点了点头后看向了杰拉尔的身后:“下一个。” 杰拉尔便在一旁等待着了。 之后,卡罗尔就像是先前那般专注于工作之中了,期间看都没有看杰拉尔一眼,仿佛杰拉尔并不存在。 “很显然,他知道些什么。”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但他还在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杰拉尔自然也感觉出来了,看着那刻意无视自己的卡罗尔,他低声回应:“我知道。” “可如果,他要是也不愿意将真相告知于你,你该怎么办呢?” 杰拉尔沉默了。 “杰拉尔啊。”白维悠悠的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考虑清楚呢?为了真相,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杰拉尔依旧没有说话。 他就像是雕塑一般,在角落里站了一个下午。 而期间卡罗尔也真的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对一個又一个想要更换更大规模义肢的年轻人进行日常的劝诫,而后又替他们一个个的换上。从正午到日落,当夕阳将整个小店都染成淡金色的时候,卡罗尔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他的同僚也先一步结束了工作,和他打过招呼后便嘻嘻哈哈的离开了。 最终,这店内就只剩下了两人。 一个曾经的骑士,一个曾经的机械师。 杰拉尔从角落里走出,他看着站在晚霞下的卡罗尔,那原本带着些许犹豫的眼睛已经变得平静了下来。 “很久不见了,杰拉尔阁下。”卡罗尔对杰拉尔说道,“当然您可能并不知道我是谁,在很久以前,我是诸多仰望着您背影中的其中一位。” “卡罗尔。”杰拉尔站在了卡罗尔的面前,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您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了。”卡罗尔说道,“事务员44号,对吗?” 听卡罗尔又提起了事务员44号,杰拉尔的身体一顿,而后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伱果然知道些什么……” “不,杰拉尔阁下。”卡罗尔平静的打断了杰拉尔,“你我都知道的,事务员44号并不存在。” 杰拉尔的身体僵住了。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您在找事务员44号,但她并不存在,事务员最多就只到43号。”卡罗尔说道,“就算您来找我,我也只能告诉您这个答案,事务员44号并不存在。” 杰拉尔已经彻底站定了,他看着卡罗尔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平静的瞳孔中读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44号,她对我真的很重要。” 卡罗尔低下了头,不再与杰拉尔对视:“抱歉,杰拉尔阁下。” “你知道我,那你也肯定知道宵星。”杰拉尔并没有放弃,这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找到线索,他又怎么肯放弃,“那是我的小队,那是我的兄弟,他们死在了污染地,而且被永远的打上了……” “叛逆者的标签。”卡罗尔轻轻的说道,“可杰拉尔阁下,我要是也回答了一些不该回答您的问题,那么我也是叛逆者了。” 杰拉尔那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始终不肯抬头的卡罗尔,深深的无力和疲惫涌上了心头,在沉默了良久后,他轻轻的说道:“啊,是啊,要是回答我了,你也是叛逆者了。” 卡罗尔低着头,没有说话。 杰拉尔看着卡罗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问道:“你刚才的回答,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事务员44号确实存在,但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你不能说,对吗?” “不,杰拉尔阁下,我并没有这样说。”卡罗尔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事务员44号,并不存在。” 又是良久的沉默。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那逐渐下落的夕阳,轻轻的说道:“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而后他转过身,向着店外走去。 “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卡罗尔。你就把今天的一切都当成是一个疯子最后的呢喃和执念吧。” 卡罗尔抬起头,看着杰拉尔那苍老的背影,以及行走时那老旧的金属部件不断发出的“嘎吱”声,突然有些恍惚。 在杰拉尔即将走出店门的时候,卡罗尔叫住了他。 “杰拉尔阁下。” 杰拉尔回头看着卡罗尔。 “您的躯体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保养或维修了吧?”卡罗尔问道,“能让我帮帮您吗?” 杰拉尔微微一怔。 卡罗尔微微躬身,那金色的晚霞打在他的身体上,属于天琴的烙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机械师卡罗尔,愿意为您效劳。” …… “看得出来,您确实很久都没有进行过维护了。”卡罗尔将杰拉尔胸前的钢板摘了下来,在往里面扫了一眼后,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啧啧”的声音,“这里面的腐化实在是太严重了,继续下去的话迟早会蔓延到心脏的……而且,您往里面倒了太多的润滑油,那玩意在很多时候都没有那么的好用。” 杰拉尔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已经尽力了。” “嗯,您并不是正统的机械师,能将这幅躯体维持到现在还没有出大毛病,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卡罗尔笑着问道,“您上一次进行系统的维护是在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不是您自己鼓捣的那种。” 杰拉尔耸了耸肩:“十年前,那场任务的……前一天晚上。” “……抱歉,杰拉尔阁下。” “你为什么要道歉?”杰拉尔难得的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我愿意为您维护吗?这是我的荣幸。” “谢谢你依旧这么认为。”杰拉尔轻轻的说道,“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称呼我为阁下了,也已经很久没有人,不把我当成罪人来看待了。” 卡罗尔又沉默了下来,但这一次并没有沉默太久,他一边帮杰拉尔更换着那些腐化的零件,一边说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宵星是英雄,因为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深入那恐怖的污染之地,在我看来真的……很酷。” 他将胸前的部位维护好,打上了螺丝,而后轻轻的拍了两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而后他又坐到了另一边,开始拆卸着杰拉尔的大腿部件。 “在我大了一些,成为了维护员之后,宵星依旧是英雄。因为我知道你们深入污染之地并不是因为什么酷,而是为了这座城市的生机。那只有污染地才能产出的能源,你们用生命去换,我也终于知道你们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你们面临着最严苛的环境,做着最重要的事情,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在受着你们的恩泽,是你们让这座城市充满生机……啊,达克三型的辅助义体,最经典的型号了。” 杰拉尔低下头,看着正在对着自己大腿忙忙碌碌的卡罗尔,轻声道:“是很经典,但应该过时了吧?” “不,经典永不过时。”卡罗尔头也不抬的说道,“即便放在现在,它也依旧是最出色的辅助义体,现在的年轻人都更倾向于一整条替换的义肢了,对于这些辅助型的义体已经看不上了,但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这样的美,而且也永远不可能懂得一个真理。” “什么真理?” “机械只是辅助,不应该是全部。”卡罗尔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而后站了起来,“好了,杰拉尔阁下,我虽然没有办法把您的义体全部变成刚出厂时那样,但也至少帮您恢复了五六成的机能,顺便又添加了一些新的功能。” “新的功能?” 卡罗尔耸了耸肩:“比如自动排水,这样您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会让它变得迟钝了。”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杰拉尔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了。” “您在说什么呢,杰拉尔阁下。”卡罗尔平静的说道,“按照天琴的律法,所有机械师都有义务对宵星的骑士进行无偿的维护,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听卡罗尔这么说,杰拉尔点了点头:“谢谢。” 卡罗尔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在很久以前,我也想过去参加宵星的选拔,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杰拉尔看着卡罗尔。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牵挂。”卡罗尔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自己的衣服,让杰拉尔看到他衣服内衬中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包括他在内的一家三口,“就像是现在,我早已不是独身一人,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做疯狂的事情了,甚至连想都不该去想,所以……对不起,杰拉尔阁下。” 杰拉尔看着那张照片,也明白了卡罗尔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无需自责。” “多谢您的理解。”卡罗尔再次移开了目光。 杰拉尔站起身,拍了拍卡罗尔的肩膀:“别让你的儿子成为我这样的人。” 这句话让卡罗尔的身体轻轻的颤了一下。 此时杰拉尔已经准备离开了,但他才刚转过身,卡罗尔的声音却再一次的响起。 “我刚才说了,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工作以后,我都觉得宵星英雄,甚至于……现在也是一样。”卡罗尔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他看着杰拉尔的背影,一字一顿的说道,“杰拉尔阁下,不要再追查事务员44号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的话,赶快离开天琴吧。” 杰拉尔怔住了,他猛地转过身,但卡罗尔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半边身体都进入了阴影中。 “这是我唯一能说的了。”卡罗尔轻轻的说道,“离开天琴吧。” ------------ 十一 睁开眼睛吧(求月票) “所以,你就这么离开了?” 当杰拉尔从卡罗尔的店里离开的时候,白维的声音便适时的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已经尽力的向我透露信息了。”杰拉尔说道,“已经足够了。” “呵……真的够了吗?”白维轻笑着说道,“你应该能感觉出来,他知道的要比他透露出来的要多得多。”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白维说道,“杰拉尔,十年了,你始终在原地打转着,一直没能脱离这个世界给你编织的网。而现在,你终于有了个机会,可以挣脱出这网的机会,但你却在掀开它的一角后又立刻退了回去。” “还会有机会的。” “是吗?也就是说你打算再等个十年?” 杰拉尔停下了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诚恳的建议而已。”白维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是伱,我现在就会返回那家店,然后用各种手段从他的嘴里得到真话。要么用武力,要么用他对你那多年未消的崇拜,要么……” 白维顿了顿。 “他不是有牵挂的人了吗?” 白维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杰拉尔的低喝:“闭嘴!别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人!” “那也确实,如果是我,断然不可能被人算计上十年。”白维说道,“杰拉尔,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吗?为了真相,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已经不是白维第一次问他这個问题了,而杰拉尔一直都没有回答。 但这一次,杰拉尔却没有逃避,而是缓缓的说道:“我的一切。” “你的一切?” “是的,我的一切。”杰拉尔说道,“我被十年前的那场噩梦纠缠到了现在,我曾经的战友在死后还承受着冤屈。所以我愿意为了真相,为了还他们一个公道而付出我的一切……但也只是我的一切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过了头,看向了卡罗尔的小店。 卡罗尔正在收拾着店内的东西,他精心擦拭着每一台机器,就像是在对待着自己的孩子。 “但是我没有资格,为了我的私欲将其他人拉进来,我和我的宵星已经被打上了叛逆者的烙印,我知道这有多么痛苦。”杰拉尔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其他人重蹈我的覆辙。” 杰拉尔已经都没有向人吐露过心声了。 而他也没有想到,十年来他第一个倾诉的对象,竟然会是传说中的维萨斯。 白维在听了杰拉尔的话后,略微沉默了一会,而后慢慢悠悠的说道:“嗯,确实是让人敬佩的牺牲精神,以及……令人发笑的觉悟。” 杰拉尔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愿意为了真相付出一切,但在你的认知中,所谓的一切也就只不过是肉体的湮灭,不过是孤身的赴死。”白维轻笑着说道,“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你要面对的那股力量用编织的网将你瞒了十年,你借助着我的眼睛才看到了一丝真实,这样的存在,你为什么会觉得凭借着自己的那孤身赴死的觉悟,就能与之对抗呢?” 杰拉尔缓缓的攥紧了拳头。 “还记得我先前给你的忠告吗?”白维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快一点,你的时间不多了。这个忠告是免费的,但免费的,往往都是最贵的。” 说罢,白维便不再言语,仿佛彻底睡了过去。 但这话依旧给杰拉尔带来了强烈的不安。 他再次回头看去,但卡罗尔已经将店门关上了。 杰拉尔想要回头查看一下,可这时又看到两个路过的小孩在玩弄着义肢,其中一个将拳头对准了另一个:“看我的弹射起步……哎?怎么发射不出去。” “笨蛋,有锁啊。”另一个看起来稍大的孩子教训他,“你不能用天琴的武器攻击天琴的人!这点你都不知道吗?” “啊……那好吧。” 看到这一幕,杰拉尔稍稍安心了些。 “锁”还在。 天琴的规矩还在运转着,那么就无需担心太多。 还是不要再打扰卡罗尔了。 杰拉尔转身离开。 …… 卡罗尔关上了店门,轻哼着小曲向后房走去。 今天的营业额已经达标了,明天休息一天陪陪老婆和儿子吧。 卡罗尔从怀里拿出了全家福,看着照片里儿子那傻兮兮的笑容,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相同的笑。 而后他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出声。 “晚上好,卡罗尔。” …… 杰拉尔进入了车站。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身体如此轻松了,在经过卡罗尔的维护和检修后,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步伐踏实却不沉重。 但他的内心却是反过来的,沉重却不踏实。 先前白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你为什么会觉得凭借着孤身赴死的觉悟就能对抗一股将你瞒了十年的力量呢?” 杰拉尔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给你个忠告吧,不管你要做什么,你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杰拉尔的脚步一点点的放缓了。 “错过了这一次,你还要再等个十年吗?” 他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维萨斯……你的那只眼睛,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白维没有说话。 但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回应了他。 杰拉尔猛地转过头,看到卡罗尔小店的方向飘起了滚滚浓烟。 在短暂的愣神后,他疯了一般的推开了被吓到的乘客们,向着白烟的方向跑去。 这维护完毕的金属身躯让他在五分钟内就跑回了卡罗尔的小店。 但还是晚了。 小店已经燃起了大火,店外站着被围观的路人们。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刚刚突然就炸了。” 没有人敢进入,只有杰拉尔推开了所有的人,独自闯了进去。 而后,他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卡罗尔。 他的身体被六根金属条洞穿,身旁是一台倒塌的机器,那些金属条就是从机器上掉落下来的。 所以看起来像是这台机器突然失控后杀死了卡罗尔。 这便像是一场意外。 杰拉尔站在卡罗尔的面前,低头看着那根刺穿了他心脏的金属条,那同样被刺穿的还有卡罗尔一家的照片。 沉默,良久的沉默。 小店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那烈火不断吞噬物件的噼啪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杰拉尔才缓缓开口:“维萨斯,你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是吗?” “并不是完全。”白维平静的说道,“但也有个大概。” “谁干的?” “这不在交易内容里。”白维说道,“你要开始新的交易吗?” 杰拉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在我们现在的交易里,我可以使用你的眼睛,对吧?” “是的。” “你的眼睛,可以看到多远呢?” 白维明白了杰拉尔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你在上午已经开过一次眼了,再开一次的话,我可不确定你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你真的想宰了那个家伙,可以让我来。” “不。”杰拉尔伸出手,握住了那贯穿了卡罗尔心脏的金属条,而后缓缓的抽了出来,“我要亲自动手。” “……我记得,你是不被允许在天琴城内动手的吧?” 杰拉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金属条上的血甩进了一旁的火焰中。 那火吞噬了血,瞬间变得旺盛了起来。 “……呵,既然你决定了。”白维轻轻的说道,“那就,睁开眼睛吧。” …… 奥科特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手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而后将染血的纸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接着走进了车站。 “你好。”他十分轻松的走到了售票口,满脸微笑的对着售票员说道,“请给我一张到通天塔站的……” 话说到一半,那微笑猛地僵住,而后他立刻回过头,想要寻找着什么。 “先生……您怎么了?”售票员有些疑惑的看着这神情大变的奥科特,“您还要票吗?” 奥科特收回了视线,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依旧惊出了一身冷汗。 沉默了半晌后,他对售票员说道:“不去通天塔了,来个到五区的票,越快越好。” ------------ 十二 但这不是武器 二十分钟后,库德踏入了火已平熄的小店。 “发生什么事情了?”库德望着先一步到店内的查莫斯,问道,“动静这么大?” “嗯……难以描述,不过初步判断是个意外。”查莫斯耸了耸肩,而后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我们才刚刚回城,假都没放完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要知道,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就在两条街外做义肢保养,该死的,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那个机械师手一抖,差点把我的小义肢给焊断,下次我绝对要去那家店查一查,看看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正式的机械师执照。” 库德并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查莫斯,他知道对方只是嘴稍微碎一些而已,工作态度还是很认真的,事故发生后也是他们小队中第一个赶到并且封锁现场的。 “有人受伤吗?”库德一边从四散的机械残骸上跨过,一边问略微担忧的问查莫斯,“据我所知这条街上的人口密度可不低。”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伤者,只有一个死者。”查莫斯耸了耸肩,说道,“死者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意外也是发生在店内,那时这家店已经打烊了,所以受害者就只有他一個……喏,就在那里。” 转过了一个拐角,库德终于看到了事故的具体情况。 一台被炸毁的机器最为惹眼,那裸露在外的部位一只被啃食过的巨兽的残躯,而那残躯之下就是一个穿着机械师制服的中年男性。他的身上倒插着五根金属条,显然这就是夺走他性命的罪魁祸首,那些可怖的伤口放干了他的血。 而他仍旧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意外来的太快,便将他那并不算年长的人生定格在了此刻。 库德微微低下了头,算是对这位不幸的死者表达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哀悼。 “意外的初步判断有了吗?”很快,库德便抬起了头,继续问查莫斯。 “有了,正如我先前所说的,这十有八九是个意外。”查莫斯让库德往后看,“喏,意外的点就是这台机器。” 库德也回过头看着这台狰狞的机器,虽然一半以上都已经被爆炸摧毁,但他还是认出了大致的型号:“格威型义体更换机?” “还是格威三型。”查莫斯说道,“已经是老型号了,出事故并不值得意外。” 库德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格威三型也不过是八年前的型号,使用寿命应当是二十年往上的,还远远称不上是老型号。” “所以说队长你也要跟不上时代了。”查莫斯笑着说道,“在现在,机器使用三年就要被称之为老东西了,这种七年的那真的是可以称得上一句老古董了。” 库德看了查莫斯一眼,淡淡的说道:“什么时候我们的判断不基于事实,而基于潮流了?” 查莫斯立马不吭声了。 库德这次得以继续观察着现场。 其实单从现场来看确实没有太多的可疑点,应当是这位老板在维修这台机器的时候,机器突然发生了事故并发生了爆炸,机器内部的金属条瞬间就杀死了没有反应过来的老板。 但库德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止是这台机器还远远没有到它的使用年限这么简单。 “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了吗?”库德问道。 “查过了,他叫卡罗尔,今年38岁,有一个儿子一个老婆。”查莫斯说道,“还是三级机械师。” “他以前还有过其他工作吗?” 查莫斯微微一愣:“其他工作?” 这时,一名“骸骨”骑士从屋外走来:“队长!死者还有其他的身份,我们刚从通天塔得到资料,死者在成为店长前,曾是通天塔的维护员!” 库德和查莫斯的表情立刻就有了变化。 还没等那名骑士走到,库德便即刻上前,将骑士手里的资料接过,匆匆扫了一眼。 “果然,是通天塔的维护员。” 查莫斯忍不住挠头:“通天塔的维护员?那还会出这种事故吗?我还以为只是个水平不入流的机械师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库德沉着脸从资料中抬起了头。 “你这是在担心什么吗?”查莫斯忍不住问道,“就算他曾经是维护员,和那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吧?这里可是天琴,又不可能存在谋杀。” 库德看了查莫斯一眼,说道:“这位维护员的离职时间是——236年。” 查莫斯的表情顿时一僵。 毕竟这个年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这是……巧合吗?”查莫斯忍不住问道。 库德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手里的这份档案有些不对劲。 但不是档案本身不对劲,而是……这事故才发生多久,这份档案怎么就已经传到他们这里来了?按理来说,维护员的档案都应该是机密才对。 “队长!”还没等库德想明白,一位正在检查尸体的队员又立刻出声了,“您看这里。” 库德立刻回过头,看到那名队员正将卡罗尔胸口的衣服扒开,而后他们看到,那心脏的部位,也有个醒目的伤口。 “按理来说,这里也该有根金属条。”那名队员说道,“但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 库德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而后又是一名队员从屋外急匆匆的走来:“队长,外面的人说,在爆炸前后,有一个人进入过现场。” “谁?”库德立刻问道。 但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竟隐隐的有了猜测。 而后,猜测便被证实了。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队员慢慢的展开了手里的画像,“应当是……杰拉尔。” 这一瞬间,整个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查莫斯的眼睛也一点点的瞪大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良久后才忍不住开口:“这……不可能吧?难道是他动的手?可是,不对吧,‘锁’应该没有消失吧,他又是怎么能……” 库德抬起手,制止了语无伦次的查莫斯。 很快,真的很快。 所有的线索在一瞬间全部指向了杰拉尔。 这迅速的有些过于刻意了,让库德都忍不住的去想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找到杰拉尔的下落。”库德缓缓的说道,“立刻。” …… 齿轮列车在轨道上疾驰着。 眼下正处于高峰期,按理来说,列车上的人应当很多才对,但这趟列车却是个意外,整节车厢上就只有寥寥数人。 因为这趟列车的终点……是第五区。 用于对抗污染之地的,第五区。 奥科特坐在角落里,用宽大的帽子遮盖住了整张脸。 他抬起头,看着齿轮车外那迅速往后退的风景,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 奥科特也不知道这焦虑从何而来,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更游刃有余的一方才对——既解决了对十年前的事情有一定了解的麻烦份子,又将嫌疑推到了杰拉尔的身上,如果顺利的话,便可以将这个最大的麻烦一起处理掉,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能挡在他们的面前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完美。 但是……为什么呢?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他,就仿佛一直在被什么人盯着似的。 按理说这并不可能,因为奥科特已经检查很多遍了,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跟着自己。 可那种诡异的感觉却始终没有离他而去,而且在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这种感觉了。 所以奥科特不能再将其当成是自己的错觉,立刻采取了行动,原本打算直接回通天塔向永新大人复命的他,即刻更改了自己的目的地,前往第五区。 作为与污染之地接壤的分区,第五区是最为特殊的,也是奥科特最为了解的,一旦到了这个区,不管是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他都有把握在第五区将其甩开,保证不会将威胁带到永新大人那里。 只要到了第五区。 齿轮列车的速度正在逐渐放缓。 奥科特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因为齿轮列车在第五区并不允许以在其他区那样的速度行驶,就仿佛是不想将这区域内的某种东西惊醒一样。 可即便这是正常的流程,但车速的放缓依旧让奥科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看向了车窗外。 在那视野所及的地方,是一座大桥,而大桥后就是第五区。 只要过了桥,就到了……只要过了桥。 奥科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焦虑了,他总感觉列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似乎超过了往日的减速范畴。 最终,那“咯噔”的一声也算是验证了奥科特的猜想。 列车停了下来,在抵达大桥之前。 “嗯……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突然停了?” 车厢上的其余乘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疑惑了起来。 第五区的普通住民很少,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外派到那里对抗污染的工作人员,比起一般人,他们显然知道的更多。 “是例行检查吗?” “‘魔鬼’部队的人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在天琴城中,齿轮列车是极为特殊的单位,哪怕是负责城防的“骸骨”部队在没有得到更上级的批准下也是不允许让齿轮列车停下的。但另一支部队就不同了,负责对抗污染的开拓部队“魔鬼”,要比“骸骨”部队拥有更大的权限。他们完全可以以对抗污染的名头停下任何一辆进入第五区的齿轮列车。 所以在场的人猜测是“魔鬼”部队让这趟齿轮列车停了下来,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奥科特才知道,绝对不是“魔鬼”部队。 因为这辆列车还没有进入第五区,而那群“魔鬼”在没有得到征召的情况下是不允许离开第五区的。 可如果不是“魔鬼”,“骸骨”又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上级的授权……那么会是谁呢? 奥科特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突然涌上了唯一的可能性。 “嘎吱”。 车厢的门被缓缓的打开,而后便是沉重的脚步声。 刹那间,车厢里的嘈杂声便消失了,人们惊恐的看着这个在中途上车的人……因为他半张脸都是血。 那血是从他那紧闭着的左眼中流出的,直到现在还在一点点的往外流,但他的另外半张脸却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只睁开的右眼如鹰般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冲击,他们既不敢看对方那满是血的半张脸,又不敢看那只完好的,却像是在搜寻着猎物的眼睛。 每当被那只眼睛扫过的时候,他们就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盯上的猎物。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众乘客便发现这人的视线穿透了他们所有人,落在了车厢的最角落。 也就是奥科特的身上。 “无关人员。”他缓缓的开口,沙哑的声音里却透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严,“立刻下车。”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到现在都不清楚来人到底是“骸骨”部队还是“魔鬼”部队的,但对方那明显不是什么喜欢解释的样子让他们不敢多问,便纷纷下车。 很快,车厢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奥科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杰拉尔,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虽然我确实知道上面没有取消你身为‘宵星’队长的权限……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盯着杰拉尔那只紧闭着的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杰拉尔没有回答奥科特,他只是一点点的接近着对方,那握在手里的金属条散发着如剑刃般的光泽。 奥科特并没有动弹,只是平静的说道:“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是天琴人。杰拉尔阁下,不管你现在算‘骸骨’部队还是算‘宵星’的骑士,你都不能对我动手——伱的武器只能用来对准污染物。” 杰拉尔站在奥科特面前,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确实,我的武器不能对准你。” 奥科特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噗嗤”。 他的左肩便被金属条洞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奥科特瞪大了眼睛。 “但这不是武器。” 杰拉尔轻轻的说着,而后在奥科特反应过来前,再次发力。 奥科特的左臂便被切了下来。 ------------ 十三 锁保不住你 杰拉尔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以至于那条断掉的手臂在地上滚了两下后,奥科特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 他拼命捂着自己的伤口,发出了如杀猪般的惨叫。 “杰拉尔!你的心锁果然已经失效了,你现在是背叛了天琴……” 他忍着痛,奋力的向杰拉尔吼着,但杰拉尔并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他拔出了那根金属条,又向着奥科特另外一条手臂砍去。 “铛”! 一道清脆的声响,杰拉尔的金属条与一条细小的机械臂击打在了一起,迸出了点点火星。 杰拉尔抬起头,看到机械臂是从奥科特的背后伸出来的。 此刻奥科特的背部正在疯狂鼓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一样。 杰拉尔察觉到了不对,便直接对着奥科特的脑袋发起了攻击,而那只突如其来的机械臂则开始阻挡。 铛、铛、铛! 一连串的打铁声,那一粒又一粒的火星在奥科特的脑门上绽放着,但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死死的抱着脑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他发出了惨烈的嚎叫,那表情简直要比刚才被杰拉尔砍掉一条手臂时更为痛苦,而背后的鼓动也在此刻到了极限,一条又一条细小的机械臂接连不断的从他的身后钻出,那发出的“撕拉”声不知道撕裂的是衣服还是血肉。 在极短的时间内,奥科特就已经大变样了。 他从一个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进行过太多金属改造的普通人一跃成为了在身体里藏着八条机械臂的怪人,那完全伸展开的机械臂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高脚蜘蛛。 接着奥科特便操控着这八条机械臂,向着杰拉尔戳去,杰拉尔立刻后退,那机械臂便在他身前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在暂时的将杰拉尔逼退后,奥科特便再次捂着脑袋,大口的喘起了气,显然这八条机械臂对于他而言是不小的负担。 此刻,杰拉尔也终于有时间抒发一下内心的惊愕了——他也没有想到奥科特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背叛天琴的人并不是我。”杰拉尔缓缓的说道,“你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了,你这样的改造,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听了杰拉尔的话,奥科特立刻发出了笑声,配上他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显得异常狰狞:“很抱歉,杰拉尔,你的认知早就已经过时了,天琴在三年前就推出了新的法案,允许了一些曾经不被允许的机械改造……就像是,你看到的这样。” 杰拉尔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倒是知道奥科特说的那個新法案。 按照天琴以往的规矩,金属义肢必须要在取代原有义肢的情况才能被添加,而不能在一具完好的身体上添加上新的。简单的来说,可以用新的义肢换取曾经的肉体手臂,但却不能凭空添加上去,成为“三只手”。 这曾经是明令禁止的红线,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但三年前的那道法案让这条红线稍稍往后移了一些,但最多也就只是允许“五指”变成“六指”这种程度而已。 而像奥科特这样直接往身上添加八条机械臂的…… “你越线了。”杰拉尔说道,“很多很多。” “是的是的,我确实越线了,这点我并不否认。”奥科特依旧在笑着,“但越线的处罚是什么呢?杰拉尔阁下,我告诉你吧,这条方案的惩处规矩还并不成熟,所以伱可能不了解。但这条方案的越线惩罚是……罚款三千银币,但不要求将越线的部位拆除,而很遗憾的是,这三千银币的罚款,我已经交过了。” 奥科特的笑容越来越盛,他的那八条机械臂同时指向了杰拉尔。 “所以,付出了罚款的我并没有背叛天琴。而你,杰拉尔阁下,你根本就没有处罚我的权限……但你还是向我动手了,你已经违背了心中的‘锁’,你,才是背叛了天琴的那一个,你,才是叛逆者!” 对于奥科特的话,杰拉尔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知道奥科特说的没错。 他心中的那道“锁”早就已经不在了。 要不然今天他没有办法那么顺利的从档案室拿到卡罗尔的资料,也没有办法像刚才那样顺利的卸下奥科特的手臂。 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叛逆者。 而奥科特,依旧是天琴的,合法公民。 他看着奥科特,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卡罗尔死去的样子,那被他放在心头的全家照连同他的生命一道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杰拉尔握着金属条的手越来越紧,那没有被金属替代的手指被锋利的金属条割得鲜血淋漓。 “什么时候,天琴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杰拉尔轻轻的开口,“是因为你们这帮家伙的存在吗?” 奥科特依旧用戏谑的表情看着杰拉尔,但他的内心仍旧警惕着,警惕着这位已经解开了“心之锁”的骑士。 “好吧,看来那个家伙说的没错。”杰拉尔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金属条,对准了奥科特,“有时候,我也需要去做一些在以前难以想象的事情才行了。” 奥科特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个家伙? 指的是谁? 杰拉尔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微微的俯下了身。 “放心好了。”杰拉尔说道,“宰了你之后,我也会去交罚款的。” …… 通天塔。 独坐在办公室内年轻人睁开了眼睛,看着那逐渐下落的夕阳,突然的开口:“奥科特怎么还没有回来?” 一名老者刚推门而入,便听到了年轻人的话,立刻躬身道:“永新大人,奥科特正在前往五区的齿轮列车上,据他的汇报,那位宵星的骑士今天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他前去处理,然后出了点意外。” 接着,老者便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年轻人。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轻轻的说道:“杰拉尔的心之锁还真的断掉了。” “是的。”老者回答道,“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进入档案室,第一次做出‘出格’的行为。” “……有意思。”年轻人笑着说道,“这十年来,我们一直都以他遭受了污染,以至于‘心之锁’不稳固的理由来想法设法的阻止他,除掉他,而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可是现在……他的‘心之锁’真的断掉了。” 老者沉默了一会,说道:“这确实很让人意外,到底是什么,让他心中的‘锁’断掉了。” “十年了,那把心锁能锁他十年,已经超乎我们的预期了。”年轻人说道,“所以我们才会安排他去莱茵,想把他真正的了结掉……只可惜,他的运气挺好,或者说,莱茵的那位大主教运气不是很好,这才让我们的计划出了些差错。” 说完这句话后,年轻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看着远处那已经沉入了一半的太阳,在他这个角度,那太阳就像是要被天琴这座钢铁城市吞掉一样。 老者等了半天,年轻人都没有出声的意思,他便忍不住开口道:“那奥科特那边……” “嗯?”年轻人像是突然睡醒了一般,“怎么?” “他说他好像被人盯上了,所以才前往的五区。”老者说道,“您认为,他是被什么盯上了?” 在老者的印象中,年轻人是那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坦然处之,给人一种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会超出他的掌控的存在。 但这一次,年轻人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迟疑。 “老实说,我不知道。” 老者的神情立刻转为了惊讶。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年轻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轻轻的说道,“之前我还没有感觉,现在想来……确实太巧了。最终时刻就要来临了,本该死在莱茵的宵星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解开了十年来未曾解开的心锁,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始了行动,并且准确的找到了切入点,而今天,奥科特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太巧了,这实在是太巧了。” 老者从年轻人的话语中感到了不安:“您的意思是?”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感觉这其中的变化是有原因的,但仅凭这些我还找不到,要再看一看……但我有预感,奥科特应该回不来了,追逐着他的,很有可能就是杰拉尔。” 老者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这怎么会?先不说杰拉尔怎么找得到奥科特,就算真的找到了,他也不该是奥科特的对手吧?奥科特可是经历过新生改造的,而杰拉尔……就算他的‘心锁’被解开了,‘身锁’也还在啊。” “我只是说,有这个预感而已。”年轻人轻轻的说道,“但是很遗憾,我的预感往往都会成真,而且,指望‘身锁’就能完全限制曾经的宵星……” 年轻人并没有把话说完,但老者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老者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良久后,当远处的太阳终于消失在天琴这张钢铁之躯中,黑暗如墨汁般染向天空的时候,老者听到年轻人说道。 “做好最坏的打算,把奥科特……处理掉。现在,还没到摊牌的时间。” 老者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允诺后迅速的离开了,只留下年轻人一人,独自眺望着入夜后的天琴。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在狭小的车厢内,奥科特不断驱使着机械臂向杰拉尔攻去,他的这些机械臂是特制的,攻击时的速度要比最灵巧致命的毒蛇捕猎时还要快。 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一个早该被时代淘汰的老东西理应做不出任何有效的闪避。 当然杰拉尔也确实没有闪避,他直挺挺的向奥科特冲来,同时将手中的金属条挥舞成圆,这本不该成为武器的金属条在杰拉尔的手里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将一条又一条朝他撕咬而来的“毒蛇”斩落,那金属与金属碰撞的瞬间发出了刺耳而尖锐的嗡鸣,一道道金色的火星迸出。 杰拉尔就在这火星的簇拥下势不可挡的前行着,在这极具压迫力的攻击下,他却毫发无损。 见鬼见鬼见鬼! 奥科特并不是战斗专员,也没有加入过天琴的任何部队,但在刚才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把杰拉尔放在眼里,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改造,最绝密的,最新型的改造。 他的这八根机械臂,每一个都要比世面上的任何义肢强度都要高,这当中的技术含量连在与污染对抗的“魔鬼”部队都无法企及。 那么一个活在十年前的老东西,凭什么能与他抗衡? 人就像是机器,越新越先进的人自然该淘汰越老越跟不上时代的家伙。 可是这个家伙,为什么能…… “铛!” 杰拉尔已经冲到了奥科特的面前,高高的举起了那根已满是缺口,但还未曾断去的金属条,而后对着奥科特的另一只手臂猛然挥下。 奥科特立刻驱使着两条机械臂回防,与此同时,杰拉尔的金属躯体上也传来了声响,一条又一条锁链从金属躯体的最深处蔓延上来,想要将暴起状态下的杰拉尔锁住。 这便是天琴所有金属产物中最古老也是最严苛——“身锁”。 在最开始,这道“身锁”只是作用在驻扎于污染区的部队中,以防止在污染区遭受污染的部队在失控后用这些强大的武器对天琴造成伤害。而慢慢的,这道锁推向了天琴的所有人,每个人的金属义肢里都有这样一道锁,这道锁也是维护天琴安全的最重要的保障。 而它,现在也成为了奥科特最大的希冀。 杰拉尔的“身锁”被触发了,就算他的身体改造程度要远低于天琴的新一代部队,但“身锁”依旧能够限制住杰拉尔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力量。 这样一来…… “铛!” 那两道被奥科特用来阻挡杰拉尔进攻的机械臂被再一次斩落,但那斩击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那布满了缺口的金属条仍旧在此刻斩入了奥科特的右肩中,直到条身完全没入后才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奥科特再次发出了哀嚎。 剩下的机械臂立刻向杰拉尔攻来,意识到这次攻击无法取得更大成果的杰拉尔也不恋战,迅速的往后退,顷刻间便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而后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大腿上,胸口前,以及肩膀上的每一个金属部件上的“锁”都已经展开完毕,眼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遭到了极大的限制。 天琴那古老的规则还在保护着奥科特。 但是…… 杰拉尔看着在不远处疯狂哀嚎着的奥科特,默默的将金属条上的血甩干净。 要保不住了。 ------------ 十四 过载(二合一) 见鬼见鬼见鬼!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的左手已经没了,右手也已经伤口过深而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他就只能用其中一只机械臂去按着,但越按越痛,还会因此而削弱此刻的战力,而要是不按吧……难道他要自己把手臂给扯下来吗? 奥科特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所以他只得将全部的怨恨和愤怒发泄到杰拉尔的身上。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明明已经被“身锁”给锁住了,可这个家伙却像是不受任何影响似的,再一次的向奥科特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杰拉尔的目标是奥科特的腿。 不到十秒钟,奥科特的腿便也留下了一道醒目的伤口,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一分为二了。 很显然,杰拉尔并不打算直接取走奥科特的性命,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将剑锋对准奥科特的脖子,那样的伤口只需要在脖子上来一刀,奥科特就不可能活。 奥科特明白,杰拉尔这是想要生擒自己,只要把他交到“骸骨”部队的手中,那么这些年来他们的筹备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这也是奥科特绝对不想看到的,但现在的他却没有一点办法,他对杰拉尔那歇斯底里的进攻看起来就像是破防的小孩在向大人丢泥巴,除了干扰外起不到一点伤害作用。 而杰拉尔在短暂的调整后,又俯下了身子,准备开始新一次的进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奥科特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影响到最终计划! 在杰拉尔又一次的向奥科特发起冲锋的时候,他看到奥科特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颤抖,连带着那身后的八条机械臂,也突然的开始了无规律的狂舞。 这让杰拉尔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变慢,他再一次的将金属条抡成了半圆,那淡金色的弧光看起来像是太阳,而他瞄准的部位是奥科特的脖子。 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清脆的声响。 那狂乱飞舞着的机械臂如刀刃般斩下,终于将已经到了极限的金属条斩成了两段。 其余的机械手臂也立刻向杰拉尔攻来。 失去了武器的杰拉尔只得往后退。 但是,当他退到了安全距离的时候,他的身体上已经多出了六、七道伤口。 杰拉尔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很确定,不是自己变慢了。 那就只能是……对方在变快。 杰拉尔抬起了头,看着车厢另一头。 那八条机械臂已经和先前完全不同了,它们变得更有生机,更像是一个整体。如果说先前的它们就只是奥科特操控着的死物,只是一件兵器,和杰拉尔手里的金属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么现在,这些兵器已经活了过来。 杰拉尔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神术·过载】。 这是天琴之神的权能。 能够将金属躯体或者义肢在短时间内以过载的姿态运行,得到更高的效率,更强大的破坏力,而需要支付的代价则是使用者的精神力,以及机器的寿命。 而对于过载,杰拉尔自然是最了解的那一批人,毕竟十多年前,他和他的宵星就无数次的使用过载来对抗那些比他们更强大的污染物。 可,眼下的奥科特也能够使用过载,就有些超出杰拉尔的认知了。 “原本我是想要等到砍下你的四肢后再问你的。”杰拉尔对着奥科特,缓缓的举起了那只剩下了一半的金属条,“天琴在最初禁止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新的义肢,便是因为以现在的人脑无法控制那本不属于自己的肢体。可你不仅加了,还加了八条,理论上你要么无法将这八条机械臂驱使起来,要么在驱使的一瞬间就会疯掉。所以你们到底是怎样解决这個问题的……” 杰拉尔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此刻奥科特的脸已经扭曲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够做得出来的了,他的嘴已经撑开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诡异的弧度,仿佛要将自己的脸撕碎似的,口水也止不住的从嘴里淌出。 “看来,你们并没有解决掉这个问题。” 奥科特的表情狰狞,但意识还很清晰,他含含糊糊的对杰拉尔“咆哮”道:“你以为我们为了新时代付出了什么?!” “道德,怜悯,规矩。”杰拉尔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付出了什么,我只知道伱们贡献了什么,如果你现在的模样就是你们追求的新时代,那么这样的时代不应该来临。” “我已经没有功夫和你废话了,杰拉尔!新时代终将来临!但你,是没有机会见证的!” 说完这句话后,奥科特就主动的向杰拉尔攻来。 ……不,与其说是奥科特主动的向杰拉尔攻来,不如说是那八条机械臂裹挟着奥科特向杰拉尔攻来。 它就像是一只发狂的蜘蛛,那远比一般金属更为锋利的蛛腿将任何阻拦在它面前的东西碾成了粉碎,这些机械臂取代了奥科特的双腿,在爬行的过程中将那本就一片狼藉的地板弄得更是千疮百孔。 而奥科特本人的身体则被甩向了空中,如同一个挂件。 这一刻,杰拉尔终于感觉到了危机。 他尽力的躲避,尽力的用手里的半截金属条格挡那些机械臂的攻击,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游刃有余了。 在【神术·过载】的状态下,这些机械臂拥有着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更强大的破坏力,原本杰拉尔还能用这车厢狭小空间里的各种座椅,栏杆来躲避,但是现在,那机械臂已经强悍到可以将一切阻拦在身前的东西斩成两段,这狭窄的空间瞬间就变成了杰拉尔的桎梏。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杰拉尔身上的锁依旧没有解开。 那一条条从深处蔓延上来的细锁仍旧在限制在杰拉尔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攻击。 先前他还可以在受限的情况下杀伤奥科特,但是现在,他就像是深陷蛛网的虫子,眼睁睁的看着恐怖的蜘蛛向自己爬来。 “砰”! 手里的金属条再一次被斩断,已经完全不能用了,杰拉尔只得掏出了随身的匕首,但他也知道,这匕首最多也就只能让他多活个一两分钟,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终于,在杰拉尔被奥科特逼到角落里时,他听到了脑海中响起了那沉寂已久的声音。 “看来,你需要一场新的交易了。” 轰! 这节车厢被完全摧毁,杰拉尔一边向前面的车厢退去,一边在心里问道:“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吗?” “与其说我一直在等,不如说我有一双善于发现商机的眼睛。”白维笑着说道,“怎么样,要交易吗?” 又是一声巨响,那八条机械臂将车厢与车厢间的大门完全撕开,而后如野兽般的向杰拉尔追来,它上面的奥科特在这剧烈的移动中被撞得满身是血,但它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攻击方式让杰拉尔联想到了什么,但他还不敢确定。 杰拉尔沉声说道:“那么,说一说你的交易内容吧,我看看合理不合理。” “啧,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你马上就要死了哎,还要看合理不合理。”白维饶有兴趣的说道,“你就不怕我袖手旁观看你去死吗?” 杰拉尔用短匕挡下了一次突刺攻击,火星四溅,那庞大的力量差点让他的匕首脱手而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平静的说道:“即便是死,有些事情也是绝对不能去做的。” “呵呵,确实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白维淡淡的说道,“但你可以放心,这样的一个小麻烦,我还不至于让你付出一切。” 一道意义不明的吼叫。 完全伸展开的机械臂将整节车厢拦腰切断,就像是在肆意的彰显着自身的武力和强大的怪物。 ……这也是个小麻烦吗? “两个交易方案,你自己来选。”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让我来接管你的身体,帮你代打。这个交易的好在,你不需要支付太高的报酬,但不好的点在于,我也不确定在接管你的身体后,你身上的‘锁’是否会解开,所以打起来结果两说,最多就只有七成的胜率。” ……在不解开锁的情况下还能有七成胜率吗? 杰拉尔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他仍旧拒绝了这个方案,因为让一个远比眼前这个家伙更恐怖的存在掌控自己的身体,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微微侧过身,躲过了机械臂的又一次攻击。 那锋利的机械臂擦过了他胸前的钢板,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这些火花溅到了他的胡子上,让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 “另一个方案呢?” “另一个方案嘛……那就比较简单了,你只要向他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靠近就可以了。”白维说道,“接下来的交给我。” “只要接近他的本体就行了?” “是啊,你应该也猜到到底是什么玩意控制着这八只手了吧?现在,你只需要将这个猜测变成事实就可以了。”白维笑着说道,“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但动作却没有停,他继续往后退,不断的向第一节车厢靠近着,而那,也是连接着第五区大桥的地方,只要过了大桥,魔鬼部队就会立刻出面解决这里的麻烦。 但杰拉尔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绝对过不了桥的。 所以,在又一节车厢被奥科特毁掉后,他开口问道:“那么,你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 “是的,杰拉尔,一个承诺。”白维说道,“一个不会违反你为人处世准则的承诺。”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呵呵,具体的内容,现在我不能说。”白维轻笑着说道,“只有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才会告诉你……如何,要进行这个交易吗?” “吼”!!! 奥科特发出了完全不像人的嘶吼声,这一次,他已经无限接近杰拉尔了。 只需要一个瞬间,就能分出胜负。 杰拉尔本不想答应,直觉告诉他那承诺将在未来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甚至连多考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那机械臂已将他所有的退路堵死。 那他也就不用选了。 他停止了后退,在“身锁”的禁锢下,他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向着奥科特的本体冲去。 “如果不违反我的行事准则……” 他向着奥科特高高的跃起,其姿态就像是挣脱了蛛网,向着天敌发起了最后一击的爬虫。 “那么我同意。”他轻轻的说道。 在奥科特的眼睛中,杰拉尔的身影迅速放大,他那大脑中为数不多的理智感到了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更大的疯狂吞没,无法抑制的本能使得他再一次将嘴张大,几乎将他整个下颚撕裂。 而后,一个烂泥般的怪物便从奥科特的咽喉里钻了出来,它朝着杰拉尔嘶吼着,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疯狂与愉悦。 杰拉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果然,操控着那八条机械臂的并不是奥科特,而是……奥科特种植在身体里的,污染! 在这个距离下,污染物对杰拉尔发起的精神侵蚀,他避无可避。 很快,杰拉尔便感觉到那污染顺着嘶吼声,瞬间流入了他的大脑中。 接着,那疯狂的吼声便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杰拉尔便知道,他被污染了。 …… 那污染在杰拉尔的意识海中汇聚成型。 它们疯狂的乱窜着,那环绕在它们身旁的力量,能够在顷刻间毁掉上百名普通人的思维和理智。 就像是冲进羊圈的狼。 但让它们感到“困惑”的是,这羊圈里,并没有羊。 只有一片黑暗与虚无。 无论它们如何探索,都找不到这片意识海的边际。 直到,它们看到了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像是早已死去多时,整个身体空荡荡的,一半以上的部位和器官都不见了,残留在那里的,仿佛就只是一个残躯的躯壳。 但即便如此,这幅残躯仍旧让污染物们“感到”了不安。 可按理来说,它们不应该有除了本能的疯狂外的任何理智,但它们仍旧安静了下来,停止了那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嘶吼,沉默着看向了那副残躯。 而后,它们“看到”那副残躯缓缓的睁开了其中的一只眼睛。 残躯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只是一眼。 污染物们便全都疯了。 …… “啪嗒”。 杰拉尔安稳落地,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脑海里的污染……消除了。 这才过了多久? 从他感知到自己被污染到污染解除,也就是一个落地的时间……这当中有一秒吗? 什么时候污染能这么容易的就被解除了?还是说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仍在污染中? 还没等杰拉尔想明白,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立刻将他的注意力牵扯了过去。 发出惨叫的正是奥科特。 那八条机械臂像是都有了自己的意识,此刻正疯了般的撕扯着奥科特的身体,仿佛要将这位主人四分五裂。 而从这些机械臂的表现来看,它们又不像是在弑主,而是在……害怕。 它们不断的撕扯,就只是想要逃离这里,疯了般的想要逃离着什么。 污染物……疯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杰拉尔都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 …… 污染物疯了! 作为它们宿主的奥科特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点,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放出去侵蚀杰拉尔思维的污染在瞬间就折返了回来,并且表现出了莫大的恐惧。这些恐惧让本就没有理智的它们变得更加疯狂。 原本的它们因为疯狂而强大,而现在的它们,却因为畏惧而疯狂。它们的本能由破坏转为了惊惧,而这份惊惧差点就将奥科特整个撕裂。 奥科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用尽了全力,才将这些失控的污染物镇压了下去,取回了手臂的控制权,从而避免了当场四分五裂的结局。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他下意识的转过了头,而后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杰拉尔正缓缓的站起,一边擦拭着脸上的伤口,一边轻轻的说道:“果然,你是用污染物来操控那些机械臂的,你将污染物种在了身体里。按照天琴的律法,你……也可以被定义为污染了。” “咔嚓”声在接连不断的响起。 那是束缚着杰拉尔金属躯体的“锁”,此刻它们正在一寸寸的断裂,而后像是被抖落的锈迹一般从杰拉尔的身体上飘落。 “按照天琴的律法,抹杀污染物是每一位骑士的职责,污染物将不受到‘锁’的保护。” 杰拉尔已经站直了身体,那尘封已久的金属在此刻疯狂的震动着,仿佛沉睡的雄狮在此刻苏醒。 奥科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后退,同时带着恐惧的高呼:“你不能对我动手!我不是污染物!我是天琴人,我是天琴人!” 杰拉尔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奥科特,而与他的平静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杰拉尔身上的金属。 它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它就像是被束缚了十年的野兽,被打断了骨头,磨掉了獠牙,戳瞎了眼睛,但当嗅到天敌的味道时,这头野兽还是会拼命的毁掉笼子,斩断锁链,发出最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是天性。 这是,宵星的天性。 尘封十年,这幅早该被淘汰的躯体在极致的轰鸣中进入【过载】。 “砰”! 躯体深处的最后一节锁链在【过载】中被崩毁。 奥科特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立刻就想要逃离,但还没来得及掉头,就被杰拉尔抓住了其中一条机械臂。 “你是污染物。”杰拉尔平静的说道,“而我的职责,就是不能让任何一个污染物侵蚀天琴。” 他猛地发力,将奥科特拉向了自己,同时举起了那【过载】中的拳头。 接着一拳打穿了奥科特的心脏。 ------------ 十五 底线总是在不断降低的 【过载】终止。 那机械暴躁的嗡鸣声也慢慢的停了下来,但本该死透的奥科特却还没有完全死去,连心脏都被打穿了的他仍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杰拉尔走到奥科特的面前,什么话也没有,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奥科特眼睛里的生机已完全散去,还在抽搐的就只是他的肉体,就像是被从本体剁下来的蜥蜴尾巴。 “还真是强悍的生命力啊。”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 “因为他在血肉里缝上了污染物。”杰拉尔并不吝啬于自己的解释,他抬起手,指着奥科特那敞开胸怀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肉还在蠕动,仿佛想要将这个缺口弥合起来,“这样的创伤对于污染物而言并不致命,所以污染物的部分会试着恢复,但对于人类而言却是致命的,所以他的人已经死了,但那污染物的部分血肉却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这样的场景,杰拉尔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了,那些被污染的人最终都将是这个下场,连死后都无法安稳下来。 所以被污染,是当年宵星骑士们最不愿意见到的结局,只要有一点苗头,他们宁愿将身体毁掉,也不愿意在死后还要被亵渎玩弄,成为真正的怪物。 而眼前这个家伙,竟然主动的在身体里种植污染。 一想到这,杰拉尔就感觉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了心头。 天琴……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個样子? “所以你为什么就直接杀了他呢?”白维问道,“不从他的身上多问出点什么吗?” “被污染的人,不值得相信。”杰拉尔俯下了身,开始检查起奥科特的尸体,“被污染的人往往会装成没有被污染的样子,然后用各种手段将未被污染的人拉入深渊,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巨大的污染源,是不能去听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杰拉尔又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古怪。 毕竟在刚才,他可是遭受了比声音更为直接的污染,奥科特将污染本源释放到了他的脑海中,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免不了当场发疯,而他却……毫发无损。 但真的是毫发无损吗? 杰拉尔又在脑海中听到了白维的惊叹。 “啊,尸体都成这样了竟然还不肯去死,真的令人诧异的生命力啊。” 杰拉尔不由得想到了某位只剩下了一根手指和一颗眼珠子却仍能在这里好好说话的存在,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一股吐槽欲,但他还是忍住了。 “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的信息,不如直接从他的身上找。” 杰拉尔在奥科特的衣服里摸索着,很快,就翻出了一个徽章和一张身份本,这上面都印着醒目的“IV”。 看到这标志时,杰拉尔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印刻在记忆中的,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顿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白维问道。 “这是,第四区印章。”杰拉尔轻轻的说道,“第四区的主教,我认识,至少在十年前,我和他算是熟人。” “原来如此。”白维笑着说道,“当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指向了曾经的熟人,所以你有些不能接受?啧,既然如此,不如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嘛,万一这只是巧合,你所熟识的那位主教对这些都不知情呢?” 杰拉尔翻开了奥科特的身份本,上面记载着他的名字以及职务——事务助理。 “这是能够直接与主教接触的职位。”杰拉尔说道,“我很难相信我熟知的那位,对下层的掌控力会弱到这种程度,那是对他的侮辱。” “所以,你宁愿相信他是个老谋深算的坏东西,也不愿意相信他就是个被架空的蠢货?”白维笑着说道,“可能这也是了解的一种吧。”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说道:“或许我对他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又或许……十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是啊,毕竟连你都不再遵守全部的规则了。”白维似笑非笑的说道,“之前,你启用【过载】状态,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对抗污染……或者说并不只是对抗污染,你更多的,还是想要借着【过载】状态,来清除掉身上那套老旧的‘锁’,对吧?” 杰拉尔面无表情。 “那位机械师维护了伱的躯体,却并没有维护躯体中的‘锁’,这也符合他在最后对你说的话了。”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他希望你能离开天琴,在挣脱这把锁以后。” 在听了白维的话后,杰拉尔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质问白维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仿佛默认了白维的猜测。 但白维并没有把话说完。 杰拉尔解开锁的本质问题是……他再一次的违规了,违反了天琴给他定下的规矩。 而这当中最为直接的缘由,便是白维先前与他的那份新交易。 今晚的战斗让杰拉尔意识到了,想要在这条路上继续下去,戴着镣铐的他是肯定做不到的。 所以,要么解开自己的镣铐,要么……继续使用白维的力量。 而杰拉尔选择了前者。 既然都是违规,杰拉尔还是决定相信自己,对于白维,他始终抱有最大的忌惮。 不过对于这样的变化,白维并不担心,毕竟今天早上,杰拉尔还是抱着永远不会与白维有第二个交易的决心来行动的,但只是到了晚上,就已经大变样了。 人的底线总是在不断降低的,而且时间还有很多,不是吗? 这时,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灯光,从齿轮车的轨道处照射而来。 后知后觉的骸骨部队,终于追到了这里。 今天算是结束了。 白维正想要休息,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 那连接着第五区的大桥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白维立刻将【注视】投了过去,而后稍显惊讶的“哦”了一声。 杰拉尔听到了:“怎么了?” “没怎么。”白维并没有对杰拉尔明说,而是淡笑着说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你该如何向你的同僚们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好解释的,证据就已经在这里了。” 杰拉尔看向了轨道那边,不多时,几道灯光就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边的家伙!这里是骸骨部队!我命令你放下武器,关闭金属驱动!” 杰拉尔缓缓的举起了手,没过多久,库德和查莫斯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身后是重要的证物。”杰拉尔平静的说道。 “你的身后?”查莫斯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杰拉尔怔了怔神,而后猛地回过头。 他的身后,除了一滩血外,确实什么都没有。这让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大桥下的水面。 在漆黑的水面下,一只触手翻滚着,将奥科特那死不瞑目的尸体,慢慢的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 十六 维萨斯之舌 “你的意思是,机械师并不是你杀的,而是一个叫奥科特的人,而这位奥科特还是四区的事务助理。” “是的。” “所以你一路追到了齿轮车上,并且动用了曾经的‘宵星’权限,让齿轮车在第五区前停了下来,只是为了将他抓捕归案。” “对。” “然后,对方拒捕,你就和他展开了激战……”负责审问杰拉尔的骸骨骑士一点点的将身体往前倾,“接下来,你发现这位事务助理进行了违规的改造,他在自己的体内加装了六条……” “不。”杰拉尔纠正了这名骑士,“是八条。” “啊对对对,是八条。”骸骨骑士连连点头,“是八条机械臂,而他用来控制这些机械臂的东西是……污染物,他还在体内植入了污染物?最终被污染物所反噬,变成了怪物一样的存在,所以你在与他激战的时候,连着毁掉了三节齿轮车车厢?” “不是我毁的,是他毁的。”杰拉尔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我只是为了躲避他的攻击,所以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这是重点吗? 骸骨骑士又坐正了身体:“所以证据呢?” “他的身体就是证据。” “那他的身体呢?”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骸骨骑士:“关于这点,我刚才也已经解释过了,在你们来之前,他的尸体就被从‘铁链桥’下的某种生物给拖走了,我的初步判断是……污染物。” “你为什么不阻止它?” “因为我要面对伱们,所以背对了尸体,才让它钻了空子,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拖下水了。”杰拉尔说道,“事实上,只要你们再跑快一点,你们就能看到那具尸体被拖下水前的最后一幕,那时奥科特的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是的,只要你们跑快点,就还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神TM跑快点见最后一面。 骸骨骑士感觉一口老槽卡在胸腔里吐不出来,他瞪着杰拉尔,半晌后才出声:“你就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吗?” “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杰拉尔平静的说道,“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有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而不是反问我。” 一句话就把审问的骸骨骑士噎住了,这名骑士下意识的往房间外看了一眼。 房间外站着的是库德和查莫斯。 在完整的听了杰拉尔的审讯后,查莫斯忍不住的挠头:“怎么感觉怪怪的?” “什么?” “我是说杰拉尔。”查莫斯说道,“我总感觉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明明我们才从莱茵的索姆城一起回来,也就只是一天没见而已,但他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库德并没有直接回答查莫斯的问题,而是静静的注视着里屋的杰拉尔,半晌后缓缓的开口:“那你觉得他的这番说辞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说辞的可信度……”查莫斯瞪大了眼睛,“你是认真的吗?你问出这个问题我都觉得很可笑。” “这是我们的职责。”库德说道,“这是他的说辞,就算再不合理,你也要将不合理的地方点出来,而不是想当然,从目前来看,他的说辞至少在逻辑上是自洽的。” “……逻辑上是自洽的,队长,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这番话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查莫斯说道,“按照他的说法,那位叫奥科特的事务助理身上的‘锁’已经被解开了,而且是‘身锁’和‘心锁’都被解开了,甚至还远不止如此,他甚至经历了违规的改造,还将污染物塞进了自己的身体。这都不是越不越红线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就算他真的疯了,又是谁帮他做到的这一切?这可不是偷摸着躲在家里自己改一改就行的,那么是谁给他的支持,他可是四区的事务助理,难道帮助他的人,是四区的主教大人吗?” 查莫斯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堆,他原以为库德会打断自己,但是库德并没有,甚至在听完后还微微颔首:“继续。” 继续…… 查莫斯真是无语了,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接着就是他说的那个把证据带走的污染物了,队长,‘铁链桥’下的那可是天琴的内河,什么样的污染物能跑到这里来?整個第五区,整个魔鬼部队都是摆设吗?而且按照他的描述,那污染物就是冲着尸体来的,这是为什么?现在已经有人拥有控制污染物的手段了吗?这些漏洞未免也太多了吧。”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自导自演?” “难道说还有其他可能吗?” 库德看着房间里的杰拉尔,轻轻的说道:“可连你都觉得这是蹩脚到离谱的借口,他又为什么会拿出来用呢?” 查莫斯顿时一窒,而后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库德:“我总感觉你在骂我,而且我有证据。” 库德并没有理会查莫斯,他仍旧在看着杰拉尔,若有所思着。 查莫斯也不耍宝了,他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真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未撒过谎,至少不会是今天这样的谎。” “他能编出这样的故事也确实让我感到意外。”查莫斯说道,“但就算意外,故事也是故事……或许他早就疯了,十年前就已经疯了,要不然也不会引发宵星事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疯子的呢喃而已。而你要是认为他不是疯子,甚至于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疯掉的……” “就是天琴。”库德轻轻的说道。 “不。”查莫斯翻了翻白眼,“疯掉的就是你。” 库德:“……” 查莫斯拍了拍库德的肩膀,颇为认真的说道:“小心点吧队长,当你开始思考起一个疯子有没有可能说的是真话的时候,那么极有可能也是你变疯的开始,我有个叔叔就是这样的,先前一直都是好好的,然后突然有一天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了,而后一边高呼世界疯了,一边将身上的义肢全部拔了下来,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可如果他是疯子,那三节被毁掉的车厢又该怎么解释呢?”库德说道,“他自己毁的吗?” “所以我才说……”查莫斯摊了摊手,“天知道疯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库德没有接话,但他知道查莫斯说的没错。 杰拉尔所说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骇然,要么就是他疯得更大了,要么就是……天琴,也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而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去思考后者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里屋的杰拉尔突然站起了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那名骑士立刻紧张了起来。 “时间到了。”杰拉尔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淡淡的说道,“我想我可以离开了,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离开?”那名骑士都惊了,“今晚你还想离开?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过家家吗?你不许离开!” “我为什么不许离开?”杰拉尔看着眼前的骑士,“请问我犯了什么法吗?” “你……” “我是骸骨部队的成员吧?”杰拉尔说道,“骸骨部队,在天琴内是否拥有着执法权呢?那么拥有执法权的我,在看到了一起凶杀案后上前追捕,又有什么问题吗?” 杰拉尔将一连串的问题抛给了骑士,顿时让骑士哑口无言。 他都忘了杰拉尔的身份。 现在的杰拉尔,也是隶属于天琴的城防部队,也就是“骸骨”的一员,而“骸骨”确实拥有着执法权。 如果杰拉尔没有这层身份,那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能让骸骨部队将他扣押到一切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但他偏偏有这层执法者的身份,那一切就不同了,他的所作所为绝对是符合规矩的,哪怕在过程上有那么一些越线的行为,但也绝对没到违法的程度。 所以,可以说杰拉尔坚守了规则,也可以说他利用了漏洞,但不管是哪一点,在程序上并没有问题。 因为杰拉尔没有办法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而“骸骨”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他说的是假的。 在一切水落石出前,他们没有办法对这位执法者进行拘禁。 “看来,我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杰拉尔向着门口走去,“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再来通知我吧,我会配合的。” 或许是被杰拉尔“傲慢”的态度刺激到了,那名骑士想要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房间外的库德抬手制止了。 杰拉尔走到了库德和查莫斯的面前,查莫斯则不像里屋的骑士那样忍了,他看着杰拉尔,冷冷的说道:“杰拉尔,你无法永远靠着程序上的漏洞逃下去的,人终归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是啊,人终归是要为做出事情付出代价的。”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查莫斯,抬脚离开。 办公室内所有骸骨小队的成员在看到他时都会紧紧的皱起眉头,而后迅速的避开,生怕与他扯上关系。 只有库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库德也感觉到了,杰拉尔确实变得和先前不同了。虽然大家都说他是靠着程序上的漏洞活到了现在,但在库德与他接触的这一年里,库德从未发现杰拉尔有过钻漏洞的行为,相反,杰拉尔是小队里最恪守规矩的人,甚至到了不顾性命的程度,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利用他的这条特点去杀死他。 但是今天,确实变得不同了。 库德能够很明确的感觉到了。 如果说先前的杰拉尔像是被某种东西束缚在了原地,整整束缚了十年,而现在,他就像是已经解开了这道束缚,朝着某个目标开始狂奔起来,不抵达目标誓不罢休。 但那目标的尽头是什么呢? 疯狂,还是毁灭? 库德也不知道。 也就在这时,杰拉尔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一个房间前,向着房间内凝视了半晌,最后才抬脚离开。 看到这一幕,库德眉头微皱,也径直向前,走到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是一对哭泣着的,让库德感到有些眼熟的母子,一个骑士正在安慰着他们。 “他们是谁?”库德问道。 追上来的查莫斯回答道:“被害机械师的妻儿。” 库德沉默了,没过多久,先前审讯杰拉尔的骑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队长,这些就是杰拉尔的口供了,除此之外,他还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希望立刻对卡罗尔的死进行立案调查。”那名骑士回答道,“他说凶手不止是奥科特,还有他背后的人。” 听到这话,查莫斯翻了翻白眼:“神经病,还在这里作秀,凶手不就是他自己吗?不用搭理他……” “不。”库德打断了查莫斯,“立案调查。” 查莫斯顿时怔住了:“立案调查?谁来调查?” “我。” …… 杰拉尔走出了骸骨部队的办公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表明他已经在外面呆了一整天。 明明只是一天,他却感觉经历了无数的事情。 在将脑海中那卡罗尔请求他离开天琴,卡罗尔的妻儿相拥而哭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后,杰拉尔对着心中的存在缓缓开口:“先前,你看到了,对吧?” 白维没有出声。 “你肯定看到了,看到了那污染物把那家伙的尸体带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维没有回答。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那漫天的繁星,轻轻的说道:“需要额外的代价,是吗?” “维萨斯,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身处意识海深处的白维始终没有回应杰拉尔。 他那如星辰般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那怪物在河里翻滚着,而后回到了那片混沌、疯狂与嘈杂相交之地。 它不知道自己带回了一道不属于这里的【注视】。 也不知道这道【注视】穿透了迷雾,穿透了疯狂,穿透了无数的不可名状,看到了那最深处,被无数污染簇拥着的……一个肉块。 意识海中的白维微微掀起了嘴角,轻声道:“原来,现在是在这里啊。” 他终于找到了。 那封存着【支配】规则的, 【维萨斯之舌】。 ------------ 十七 从此往后,你要对我单向透明 “杰拉尔阁下,这是紧急任务,请尽快带领您的宵星前往污染地。” 事务员44号微笑着递上了一封信纸。 “这很重要,请尽快。” …… “队长,这次的任务地点,也太深了吧?” 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骑士严肃的指着地图。 “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规定的勘探范围,那里将是完全未知的……我们要去那里找什么?” …… “队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一名浑身是伤的骑士坐在那里,满脸疲惫却又异常认真的看了过来。 “一取走它,整个污染地的污染物都像是疯了一样朝我们冲过来,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的……我不怕牺牲,但我想知道,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拼上性命的。” …… “父亲,看来我也只能到这里了……” 年轻得过分的骑士气若游丝的展露出了苍白的笑。 “您一定要把它带出去,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还有伊娜,请帮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 “找到宵星了,找到宵星了!” 污染区边缘,无数全副武装的骑士冲了上来,领头的人满脸狰狞。 “杰拉尔!你为什么要背叛天琴?!你把你的小队带到哪里去了?!回答我!” …… “你说你失忆了?不知道要去污染地里找什么?”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摇了摇头。 “这个借口太过于蹩脚了,杰拉尔,因为你同时还在说,是事务员44号给你发布的任务……你知道吗,总共只有43位事务员,并没有44号。杰拉尔,伱该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混沌,嘈杂。 十年前的光影一闪而过。 那黑暗化为了晚霞,打在了微微躬身的机械师身上。 “杰拉尔阁下,离开天琴吧。” 而后,那晚霞烧了起来,化为了烈火,化为了鲜血。 那火焚烧着,那血铺在了墙上,机械师倒在血与火的交织中,被洞穿的胸口上是那张破碎的全家福。 …… 最终,一切的一切浓缩进了一节小小的车厢中。 那堆在车厢里的烂肉抬起了头,星辰般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杰拉尔。” 这声音在内心深处轰鸣而起。 “要来一场……交易吗?” …… 砰! 黑暗中,杰拉尔猛然惊醒。 他突然的坐了起来,身上的金属躯体因为动作的变化而碰撞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一时间让这个狭窄的房间变得有些热闹。 但很快就重新归于沉寂,黑暗与孤独立刻笼罩了上来,仿佛在告诉着他,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直到,那与梦中完全相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看来你睡得并不好。” 听到白维的声音,杰拉尔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在坐了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你终于肯出声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从骸骨部队的驻地回来的这一段时间,白维一直都没有说话,像是已经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了一样。 但杰拉尔知道,白维绝对不会轻易的离开。 “我只是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罢了。”白维回答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什么事情?” “私事。”白维笑着说道,“但也不是完全的私事,不过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吗?” 杰拉尔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白维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需要代价。” 不管他想从白维这里得到什么,似乎都需要代价。 他感到口干舌燥,而后翻身下了床,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清凉的水浸入了干涩的喉咙,稍稍驱散了那噩梦带来的痛楚,让他格外轻松。 而后他感觉到,自己变得轻松并不只是一杯水,还有,他的身体。 杰拉尔并不是第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也不是第一次从在惊醒后起床喝水。但每次感觉都不是很好,不止是精神层面,还有身体层面。这身老旧的金属躯体在一段时间的放置后突然启动时会变得格外生涩,那些被锈迹铺满的零件和齿轮总是会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仿佛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该被淘汰了。 但是今天,这些零件并没有出声,它们的安静呆在躯体的深处,十分润滑的帮助他完成每一個动作。 因为,它们在今天得到了一次维护,十年来唯一一次的维护,让它们焕发了新生。 可给它们维护的那个人…… 杰拉尔低头看着胸前的钢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刚才噩梦中的场景。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又想起了刚才对于白维的判断。 “不管他想从白维这里得到什么,似乎都需要代价”。 而那些不需要代价的,往往会让他付出比代价本身更为沉重的东西。 杰拉尔睁开了眼睛,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维萨斯,我们得谈一谈。” “哦?”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谈什么?” “如果再发生白天那样的事情。”杰拉尔说道,“你应该告诉我。” “哪样的事情?” “你知道的。”杰拉尔平静的说道,“没有必要在这方面装傻。” “呵呵,这可与你一开始所说的,只用我的眼睛去看可不一样了啊。”白维笑着说道,“你想让我告诉你更多的东西,但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杰拉尔回答道:“我会自己判断的。” ……有意思。 白维静静的打量着杰拉尔,这位在原本的轨迹中已经死去的骑士,同时在心里思索起了更多。 先前,他已经通过【注视】找到了此行的目的。 封存着【支配】规则的维萨斯之舌。 在游戏剧情中,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尸块,它从未流落到玩家的手里。 而且在现身的时候,就是在一个最危险的地方。而以白维现在的实力,想跟着原本的剧情去抢夺这个尸块,说实话有些难度。 所以,想得到它,最好是在它落到“最终之地”前将它截胡。 但在原本的剧情里,根本没有提到过它在抵达“最终之地”前是在什么地方,只是有玩家猜测它应该在污染之地,与十年前的宵星事件有关。所以,白维才选中了杰拉尔这个在原本轨道中已经死去的角色作为新一任的宿主。 而事实证明,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通过杰拉尔找到了舌头的下落。 不愧为牵扯了天琴的过去与现在的人。 那么白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利用杰拉尔,想方设法的在舌头落入“最终之地”前将其截胡并回收,让自己更加完整。 但说起来很简单,真的做起来就不一定了。 因为杰拉尔和乌鲁不同,他要比乌鲁更加正义,以及警惕。 白维在乌鲁心中的最初印象应当是“能够帮自己获得无上力量的太古存在,虽然有一定危险性,但这个险值得去冒”,所以白维才可以在初期那么轻松的指使着乌鲁,并且迅速的得到乌鲁的一部分身体。 但杰拉尔不同,在杰拉尔心中,白维始终是“有极大的可能会给天琴带来巨大危害的存在”,他将白维当成是更大更危险的污染物,因此对白维抱有绝对的警惕和防范,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用上白维的手指。 但,这就意味着杰拉尔没有弱点了吗? 不,他的弱点很明显。 白维看着杰拉尔。 某种程度上,他的弱点要比乌鲁更加明显。 “看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白维淡淡的开口,“但并不是力量,对吗?” “是的。”杰拉尔并没有否认,“你的眼睛很厉害,但我没有办法一直使用那只眼睛,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更多的帮助。” “呵,一边说着不会使用我的力量,一边还在渴求着我的眼睛,你可真是个矛盾的家伙啊。”白维说道,“怎么,我的眼睛就不算我的力量了吗?” 杰拉尔并没有与白维争辩,只是沉默的等待着白维的回应。 “你确实有你的坚持。”白维也并没有急于求成,他缓缓的开口,“但正如我说了无数次的那样,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那么现在,你想要得到我更多的帮助,你又准备好付出些什么了吗?” “我已经提出了我的需求。”杰拉尔说道,“那么接下来,到你了。” “这样啊,看来你确实是在很正式的提出新的交易。”白维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该给出我的需求了。” 他顿了顿。 “鉴于你想要的不过是我在更多的时候能用这只眼睛给你一些提醒,而不是什么条件更高的请求,那我也不太好开太高的价码,毕竟,这会影响我们之后的交易。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便开一开吧。” 杰拉尔静静的等待着。 “这样吧。”白维看着杰拉尔,缓缓的说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帮助,而我也想对你有更多的了解,那么……” “以后,我问什么,你要回答什么。” “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是对我,你不允许有任何的隐瞒。” “简单的来说,在意识层面,你要对我单向透明。” “这就是我的要求。”白维笑着问道,“如何?” 杰拉尔闭上了眼睛。 白维的这个条件乍一听没有什么特别的,还不用让他付出具体的东西,显得颇为“良心”,很符合“随便开一开”的标准。 但他知道,白维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交易。 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资本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睁开了眼睛,也做出了决定。 “好。” …… “永新大人。”老者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而后对着那个角落里的阴影躬身,“事情已经办好了。” 眼下正是一天当中最黑的时候,但办公室内却没有燃灯,被称作是“永新”的年轻人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一团不可名状的黑影。 “奥科特的尸体呢?”年轻人缓缓开口,那声音沙哑的简直与白天相比判若两人,“丢到哪里了?” “沉入湖底了。”老者回答道,“我们没有办法把他带回来销毁,能够驱使那样体型的污染物从污染区离开并且将尸体拖入湖底,就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轻笑着说道:“是啊,谁让我们拥有的【支配】,就只是残缺的呢。” 老者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发表意见,而年轻人在经过稍许的沉默后,又问道。 “那杰拉尔知道了多少?” “并不多。”老者说道,“但他知道了奥科特的身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年轻人淡淡的说道,“毕竟奥科特的身份在塔内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他死了,就一定瞒不住。” “可杰拉尔已经将全部的事情告知了‘骸骨部队’,包括非法改造以及种植污染。”老者说道,“他还要立案调查,以骸骨部队这一执法者的身份,而他也靠着这一身份暂时洗清了奥科特推给他的嫌疑。” 听老者这么说,年轻人轻轻的“哦”了一声,而后笑了:“老实说,这还让我挺意外的,我印象中,他已经很久不曾使用过自己的官方身份了吧?从莱茵回来后,他果然变了很多啊。” 老者问道:“那我们是否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准备?” “是的,我听说‘骸骨’那边已经立案了。”老者说道,“他们肯定会来调查奥科特的。” “让他们查好了。”年轻人淡淡的说道,“反正在明面上,奥科特没有任何的问题,只要‘骸骨’的人找不到他的尸体,那所有的调查都无从谈起。” “那杰拉尔呢?”老者问道,“他现在肯定也盯上霍尔曼主教了吧?这没关系吗?” “暂时没有关系,他见不到主教大人的。”年轻人说道,“不管杰拉尔到底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说到底,他已经慢了十年。” 说着,年轻人顿了顿,而后轻笑着说道。 “他被困在原地十年,但这十年来我们也未曾到达他曾经到达过的地方,我们又何尝不是被他困了十年呢?” “让‘魔鬼’部队加快进度。” “我们要把‘宵星’十年前没能拿回来的东西,重新的,完整的拿回来。” ------------ 十八 杰拉尔,杀掉他,现在(6K大章) 把“宵星”十年前没能拿回来的东西重新的,完整的拿回来。 在听了这句话后,老者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低声说道:“‘魔鬼’部队已经在那条路上找了十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没有找到它在哪里,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永新大人’,它是否有可能已经……” “被杰拉尔带走了?” 老者低下了头:“这只是属下的猜测。” “呵,放心吧,它还在污染地。”年轻人淡淡的说道,“当年杰拉尔没能把它带出来。” “您为何……能如此笃定呢?” 年轻人沉默了下来,整个房间顿时安静得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这让老者感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问题有些越线了。 还好,很快他就听到年轻人幽幽的说道:“啊,是啊,之前这些工作是由奥科特来负责的,你并不是全都知道,那么我也确实该告诉你一些事情了……你知道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着的,这残缺的【支配】,是由谁从污染之地里取出来的吗?” “这个……属下确实不知道。” “是由我。” 老者怔住了。 而后他听到年轻人笑了,那笑声宛如一个不同音律的乞丐在弹奏一把破洞的手风琴,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胆寒。 “从那污染之地的最深处回来的,并不只是杰拉尔一个人啊。” 老者的身体立刻僵住了,他呆呆的看着黑暗中的年轻人,下意识的问道:“您也进入了污染区的最深处?还成功的带回了一部分的【支配】?既然如此,那您为何不……” “为何不带队去把完整的部分取回来,是吧?”年轻人淡笑着打断了老者的话,“很简单,我做不到……你知道【支配】是谁的权能吧?” “……维萨斯。” “是的,维萨斯。”角落中,年轻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一点点的蠕动了起来,他一点点的靠近着老者,很快,他的脸就出现在了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那你觉得,维萨斯的力量,是不需要代价的吗?” 在看到年轻人的脸时,老者感到自己的心肺都在这一刻骤停了。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整张脸坑坑洼洼的,宛如被溶解的泥塑,和污染地里绝大部分污染物相似,但他又确实是一张人脸,那些缺失的部分不断的有着蛆虫在深处蠕动,眼睛也松松垮垮的,像是随时都可能从眼眶里脱落。 老者早就知道“永新”的身体不是很好,晚上不能见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 这样还能算是活着吗? 一直到年轻人重新缩回黑暗中,老者的精神都还停留在极大的震惊和恐慌中,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年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在听到年轻人的话后,老者的身体才像是做出了自然反应似的匍匐在了地上,轻轻的颤抖着,不敢再往里看一眼。 “别紧张。”年轻人淡淡的说道,“我还没有成为怪物。” 老者在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您和宵星都是从污染处最深处归来的,那为什么他……” “他和我不同,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但仅仅是能够安全回来这一项本身,就已经让他失去了污染地深处的全部记忆。”年轻人平静的说道,“而我,并没有失去记忆,还带回来了一些力量,但代价就是……被夺去了一部分的生命,且终生不能再踏入那個地方。” 冷静下来的老者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令人……骇然的力量。” “那就是维萨斯。”年轻人说道,“而且只是维萨斯诸多力量的,一小部分而已。”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似乎两人都沉浸在了那位传说存在给人带来的震惊中。 “那么,永新大人。”老者再次看向了年轻人,“您无法返回那个地方,那杰拉尔……” “理论上来说,他是可以返回的。”年轻人淡淡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这十年来我们不止一次的想要除掉他的理由之一。” “……之一?” 年轻人静静的看着老者,虽然在这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但老者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年轻人刚才所展露出的那一抹形象,心脏又是一颤。 “我们仍未知道,杰拉尔是否真的没有从那片污染之地取回任何东西。”年轻人说道,“他到底是用那段记忆换取了他的安全归来,还是说……他取回的东西也被一同封存在了那段记忆中。” 老者听明白了年轻人的意思,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如果是后者,那岂不是说,一旦他找回了记忆……” “就找回了那一部分的权能。”年轻人平静的说道,“也就是——【支配】,而且很有可能是比我更加完善的【支配】。” 老者的表情再次变了变。 曾经的宵星骑士要是也拥有了【支配】……那真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这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放轻对杰拉尔的监控。” 黑暗中,年轻人的身体又开始蠕动了起来,似乎是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一个老旧的怀表被丢在了老者的面前,老者将怀表捡起,发现这怀表已经陷入了停滞。时针和分针都落在十二这一位置上,时钟没有动静,但分钟却在微微晃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它。 “这是……” “荒时之钟。”年轻人说道,“原本是用来检测污染地的污染浓度的,但在十年前,我将它从污染地带回后,它便不再检测污染浓度,而是检测某种……更为特殊的东西。” 一阵窸窸窣窣。 年轻人从黑暗中伸出了自己的手,这只手同样腐烂不堪,看得老者眼皮直跳,强忍着才没有表现出异样。 而后,这只枯骨般的手落在了怀表上。 老者便看见,那原本停留在十二的时针,往前跳了两格。 但年轻人将手收回的时候,它又跳到了一,最后又回到了零(十二)。 “这是……” “它能感应到【支配】……不,准确的说,是它能感应到维萨斯的力量。”年轻人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维萨斯的力量,就像是那些传说中的尸块一样是可以彼此感应的。” 老者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杰拉尔也得到了【支配】,那么就会被这只表所检测到?” “是的。”年轻人淡淡的说道,“这十年来,我一般是每隔半年就会找机会给他检测一下,以免打草惊蛇。而直到他上一次去莱茵前,也没有检测到任何东西。按理来说,现在离下一次检测还久,但是……” 年轻人顿了顿。 “他最近的变化确实让人有些不安,提前做一下检测或许更好。” “好。”老者点了点头头,而后郑重的将怀表收了起来,“这两天我就会去找他的。” “不需要。”年轻人淡淡的说道,“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的,别忘了,你也是四区的事务助理。” 老者明白了。 眼下天也快亮了,遥远的天际也浮现出了一抹霞光。 老者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但在出门前,他又想到了什么,而后再次看向了年轻人:“刚才这只表的时钟停在了二,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眼下,初升的朝阳已经将霞光照进了昏暗的屋子,也照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他那漆黑而腐烂的肉体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复原着,蛆虫消失,坑洞被填上。 他正在重新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永新大人,看起来像是在如获新生。 但是这个“新生”画面却让老者感到诡异万分。 “很简单。”他轻笑着说道,“因为我只能把它点到二。” …… “你这是在做什么?” 杰拉尔在后半夜惊醒并与白维完成了新的交易后,便没有再去睡觉了,而是到了他的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前,翻出了一箩筐乍一看和废铁没有多少区别的零件,开始了敲敲打打,于是白维便有了上述的疑问。 要是在交易前,杰拉尔是完全不用回答白维的,但是现在不同了,杰拉尔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一边敲打一边回答道:“这些都是对抗污染的东西,曾经是进入污染地所需的标准装备。” “哦?”白维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就是伱那个宵星小队的装备?” “是的。” “这看起来有些老啊。” “因为都是十年前的东西了。” “你就不能买新的吗?” “不行,我没有那个资格。”杰拉尔回答道,“我现在隶属于骸骨部队,骸骨部队并不需要这样的装备。” “有意思。”白维说道,“也就是说,这些装备曾经都是军用的,一般人甚至一般部队都用不了,那么在你从污染地回来后,他们却没有把这些装备回收吗?” “没有。”杰拉尔说道,“它们大都已经坏掉,和过时了,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也不是装备。” “不是装备?那又是什么。” “是遗物。” 杰拉尔将鼓捣着的“废铁”们一字排开。 这些废铁有的是已经不走字了的怀表,有的是一个残缺的单片眼镜,还有的烟斗、折叠刀,甚至一颗狭长的螺丝,它们的共通点是上面都刻着名字。 伊安、赫尔墨、埃里克、胡恩…… “这是宵星……不,是整个开拓者部队,或者说污染地的规矩。”杰拉尔平静的向白维讲述着,“在污染地遇到战友救不回来的情况时,能回来的人会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零件或者装备替换掉回不来的人身上的零件或装备,以此来表明,回来的人也会带着他们的一部分活下去,留在那里的人也不是独自留在那里,还有人陪他一起去死。” “所以这些装备……” “是我十年前从污染地里出来的时候,全部挂在我身上的。” “这样啊。”白维顿了顿,说道,“可你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是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杰拉尔在回答着白维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慢,他将这些曾经是装备,现在是遗物的东西一个个翻新整理,显然是想让它们重新变成装备,“以我现在的身份,没有办法去获得新的装备,那就只能凑合着用一用这些了。”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白维说道,“说说看吧,今天你打算怎么做?” “顺着查下去。”杰拉尔平静的回答道,“奥科特是四区的事务助理,可他的身体却被污染成了那个样子。如果他不是个例的话,那么……整个四区的上层,应该遍布着污染,应该很好验证才对。” “所以你的验证方式就是拿着这一堆破铜烂铁冲到四区的办事处里看看哪个会亮吗?”白维明白了杰拉尔的打算,而后忍不住“啧”了一声,“还真是有够简单粗暴的啊。” “简单,但有用。”杰拉尔说道,“污染的痕迹可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只要他真真切切的存在过,那么总能找到痕迹。” 杰拉尔指着那刻着“赫尔墨”名字的表:“这怀表,叫荒时之钟,能够侦测到附近的污染。” 而后是刻着“埃里克”名字的折叠刀:“这把刀,叫赛瑞尔的钝刀,能够给污染物造成最大程度的暴击伤害。” 接着是“伊安”的单片眼镜:“这个……没有特别的名字,透过它可以更为直接的看到‘污染’。” 杰拉尔将所有的废铁都介绍了一遍,如数家珍。 白维听完了后,突然问道:“我就先不管这些家伙哪些可以用上了……” 他顿了顿,而后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不如直说,哪些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杰拉尔立马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他拿起了刚刚提到过的那个单片眼镜。 “这个镜片,并不是天琴的造物,它是从外面来的,也不止是能够看破污染,还有一定的封印能力。” 白维笑了:“所以你是打算用这个来封印我吗?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污染物?” “只是必要的手段。”杰拉尔回答道,“不管你是不是污染物,我都要做好足够的防备。” “所以,你不会是想着把手里所有拥有封印属性的东西都用来对付我吧?” “我确实是这么准备的。” “即使我告诉你这些都没用。” “是的。”杰拉尔说道,“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并不在我们的交易中。” “当然,我们的交易只是你不能有任何的事情瞒着我。”白维优哉游哉的说道,“你具体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不过等你真的要对我动手的时候,你会通知我吗?” “如果你问的话。” “呵呵,有意思。”白维毫不在意的笑道,“我相信如果这天真的到来,会很有意思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看看你所熟知的那位四区主教,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 几个小时后,杰拉尔便到了四区的办事处——一座只有通天塔五分之一高的分塔。 四区的人口也是在天琴城中排行前列的,所以当杰拉尔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办事了。 在进入分塔后,杰拉尔也不墨迹,直接用骸骨部队的身份找上了分塔的接待员,由于不是主塔,所以这里的接待员是真人,而不是通天塔那样的事务员。所以在听到杰拉尔是为了“查案”而来后,接待员还有些惊讶,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杰拉尔的打扮,此刻的杰拉尔不仅在身上挂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如同破烂般的物件,左眼还裹着厚厚的纱布,像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重症患者一样。 虽然接待员很诧异,但还是很礼貌的让杰拉尔在一旁等待,自己去联系上级。 杰拉尔在一旁等待的途中,白维的声音便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觉得你能直接见到那位大主教吗?” “不太可能。”杰拉尔在心里回答道,“霍尔曼主教也已经十多年没有露过面了。” “236年之后?” “不,更早之前。” “一个分区主教,十多年没有露过面,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 “在天琴,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杰拉尔说道,“五大主教都已经十多年没有露过面了,他们有自己的职责。” 白维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问道:“你的那堆检测器有反应了吗?” 杰拉尔一直在看着手里的怀表,怀表的指针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至少这里没有。”杰拉尔回答道。 不多时,一道脚步声传来。 杰拉尔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白发的老者向他走来。 “你好,杰拉尔阁下。”白发老者满脸微笑的介绍着自己,“我叫特瑞尔,是四区的事务助理。” 杰拉尔看着特瑞尔,突然问道:“和奥科特一样?” “如果您说的是职位……”特瑞尔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微笑,“那确实一样。” …… “奥科特先生的事情我听说了,‘骸骨’部队在昨晚就已经来找我们要了资料,老实说,对于您对他的指控,我很震惊,在我看来,您的指控多少有些……荒谬了。啊,到了,这里就是奥科特先生的办公室。” 在把杰拉尔领到奥科特的办公室后,特瑞尔也在静静的观察着这位“宵星的骑士”。 永新大人果然说的没错,杰拉尔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上门来了,并且毫不掩饰他的目的——因为他就将那些本该过时的污染监测装备戴在身上,简直就像是即将踏入污染区一般。 那老旧的“荒时之钟”就在他的手中,但指针却完全没有变化。 “杰拉尔先生。”特瑞尔平静的提醒着杰拉尔,“您太过于异想天开了,这里并不是污染区。” 杰拉尔在奥科特的办公室内转了一圈,确实没有检测出任何的污染,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我想见霍尔曼主教。” 特瑞尔已经猜到了杰拉尔会提出这个要求:“抱歉,杰拉尔先生。霍尔曼主教很忙,他没有时间见外人。” “哪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您所说的大事只不过是您的一面之词。”特瑞尔说道,“而且,就算您说的是真的,您的级别也不足以让您直面霍尔曼主教……您早就不是十年前的‘宵星的骑士’了,不是吗?” 听了特瑞尔的话,杰拉尔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霍尔曼主教的意思?霍尔曼主教知道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吗?” “这当然只是我自己的意思。”特瑞尔回答,“至于您后面的那个问题……恕我直言,杰拉尔阁下,这十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只有您自己觉得不正常。” 杰拉尔并没有反驳特瑞尔,毕竟这样的话他在这十年来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 他也不觉得今天能见到霍尔曼,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杰拉尔能够确定,这间办公室并不是奥科特工作的地方,特瑞尔只是随便拿了一个房间来应付自己。至于奥科特真正的办公室在哪里……那并不重要,他知道特瑞尔带他来的这间办公室是假的,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那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看来,我该去其他的地方寻找答案了。”杰拉尔说道。 “您不会找到您想要的答案的,杰拉尔先生。”特瑞尔淡淡的说道,“因为那根本就不存在,但当然,在此之前我会尽量配合您的,现在,让我送您出去吧,今天的工作还有很多,奥科特先生不在了,我需要承担更多,希望您能够理解。” 杰拉尔点了点头,而后走出了房间,特瑞尔则跟在他的后面,同时将手一点点的向大衣的内侧口袋伸去。 既然杰拉尔的试探已经完了,那么,现在该轮到他了。 特瑞尔并没有立刻行动,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引起杰拉尔更多的警惕了。 所以,他一直等到将杰拉尔送到了分塔的大堂,在这人多且嘈杂的环境下,他才抓住了口袋里的怀表,同时在心里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只要把怀表拿出来,在杰拉尔身后“虚晃”一下就能检测出来了,还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就算一不小心引起了杰拉尔的注意,他也可以说明这就是普通的“荒时之钟”,他也不过是在检测杰拉尔身上的污染而已。 这样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却合乎情理,反正这怀表也不会…… 在握住怀表的那一刻,特瑞尔突然僵住了。 因为他感觉手心里的怀表……正在疯狂抖动着。 他下意识的将怀表拿了出来,而后震惊的发现。 那永新大人只能点到“二”的时钟,此刻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的转动着,将这个十年前的老物件折腾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怎么会这样?! 还没等特瑞尔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杰拉尔突然回过了头:“就送到这里吧,特瑞尔先生……” 而后杰拉尔也注意到特瑞尔手里的怀表,接着便往那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那本来就到极限的怀表瞬间崩毁。 在古老的时针在从玻璃中弹出,将特瑞尔的五根手指全部划破。 等这只怀表碎成零件散落在地上时,特瑞尔的手中已经满是鲜血。 特瑞尔呆呆的看着杰拉尔,一股无言的恐惧顿时涌上了心头。 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一边故作平静的说道“看来这只表也到了退休年限啊”,一边俯下身捡起零件。 杰拉尔眉头微皱,他感觉这只崩坏的怀表有些眼熟,正在他想着该用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的时候,他听到内心里响起了白维平静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话语。 “杰拉尔。” “杀掉他。” “现在。” ------------ 十九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特瑞尔很紧张,甚至要比昨晚见到永新大人那般模样时还要紧张。 他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着,从额头上溢出的汗珠也在不断的往下滴落,与先前被那时针划破手指所涌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格外狼狈。 除了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特瑞尔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连手指上那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唯一能够真切体会到的情绪就是害怕。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由杰拉尔带来的。 特瑞尔到现在都忘不掉刚才的场景,那连永新大人都只能点到“二”的“荒时之钟”却在接近到杰拉尔的瞬间崩坏……这说明了什么?杰拉尔已经找到了当初没能从污染区里带出来的力量吗?而且那力量的浓度……远超永新大人! 可明明按照永新大人的说法,一个月前他们还给杰拉尔做过检测,那时杰拉尔的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短短一个月里,变化就这么大吗?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十年来他都是在装的?! 一个又一个想法和疑惑从特瑞尔的脑海中冒出,宛如针扎般的狠狠的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根本就不敢细想下去,眼下只想要立刻向永新大人汇报。 可是,杰拉尔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都没有离开! 在特瑞尔装作若无其事的俯身捡着“荒时之钟”的零件时,杰拉尔就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一动也不动。特瑞尔的余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杰拉尔那双笔直得宛如石柱般的大腿,这也同样给特瑞尔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特瑞尔感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完全就是引颈受戮的犯人,而杰拉尔就是即将行刑的斩首者。 以这位“宵星的骑士”的能力,特瑞尔相信,杰拉尔要是真的想要杀他,那他连抬头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他会动手吗?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了吗? 特瑞尔十分的紧张,而这份紧张在他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时达到了高潮。 杰拉尔正向他走来,那厚重的皮靴仿佛踩踏的地方并不是大厅的地面,而是他的心脏……是的,他都感觉杰拉尔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都已经同步了。 而后,脚步声消失,杰拉尔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特瑞尔仿佛都要忘记该如何呼吸了,一個小小的零件被他抓了好几次也没能抓起来。 他不敢抬头,自然也看不到杰拉尔的脸,但他却能够感觉到杰拉尔的视线。 那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屠刀。 ……真的要动手了吗? 如果杰拉尔真的要杀他,那他在死之前也一定要把消息告诉永新大人! 这是特瑞尔在混乱的大脑中,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念头。 所以,当看到杰拉尔正在慢慢俯下身,准备“动手”的时候,他便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压力,几乎要将呼救的话喊出口了。 但也就在这时,他听到杰拉尔平静的说道:“我来帮帮你吧。”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刹那,特瑞尔便感到那原本无与伦比的压力感在顷刻间消失。 原本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和杰拉尔脚步的世界消失了,那份属于四区分塔的人来人往的嘈杂又回来了,那还在不断流着血的伤口也开始痛了。 这一瞬间,特瑞尔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而当杰拉尔也俯下了身,开始帮特瑞尔捡零件的时候,特瑞尔心中的恐惧和紧张已经完全消失了,余下的就只有一丝……疑惑。 奇怪,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么的害怕? 特瑞尔感到不解。 他环顾着四周,在这四区分塔的一层来来往往的有数百人,刚才自己闹出来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此刻正在往这边看来。 这顿时让特瑞尔松了口气。 是啊,这可是他的地盘。 杰拉尔怎么可能敢在这里对他动手呢? 想到这,特瑞尔立刻感到轻松了起来,他把之前那过度的紧张归结到了这两天那不算好的休息,以及奥科特被杰拉尔杀死的震撼,当然还有刚才检测出来的“真相”,这一个个要素相加,才让先前的他那样的不正常。 但现在冷静下来后,特瑞尔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害怕。 就算杰拉尔已经知道了一切,也是万万不敢对他动手的。 因为,自己现在正站在阳光下,而杰拉尔……早就不过是阴影中的一只老鼠罢了。 “真是麻烦你了啊,杰拉尔阁下。”想到这,特瑞尔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微笑,“其实您并不用帮我,我自己就可以解决的。”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杰拉尔低声说道。 特瑞尔微微一愣:“您说什么?”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特瑞尔,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年前是怎么回事?这十年来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炸掉的荒时之钟,又是怎么回事?” 特瑞尔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想到,杰拉尔竟然直接摊牌了。 是感到紧张了吗?紧张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只能是这样了。 特瑞尔再次露出了笑容,但嘴上说的却是:“杰拉尔阁下,您说的话,我听不懂。这里一切都很正常,十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杰拉尔注视着特瑞尔,缓缓的说道:“我们能换个地方谈一谈吗?这里人太多了。” 哦……看来确实被我猜中了。 见杰拉尔提出这个要求,特瑞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甚至这笑中还带上了一丝讥讽:“杰拉尔阁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或许您有,但我没有,非要谈的话,在这里就好了。” 杰拉尔沉默了。 他依旧在注视着特瑞尔,但这份注视已经没有办法像先前那样给特瑞尔带来压力了。 在他看来,杰拉尔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戳破了,所以想要再搏一搏了。 那么越是这种时候,特瑞尔就越不会给他机会。 特瑞尔已经决定了,等会自己给永新大人传消息时,也绝不离开这个大厅。 杰拉尔看了特瑞尔许久,而后最后一次开口:“我不知道你参与了多少,但我没有在你的身上检测到污染,那我就觉得你还有机会……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这是在帮你,再晚一些,就真的来不及了。” 特瑞尔有些诧异杰拉尔会说这样的话,甚至于,他从杰拉尔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诚恳和……哀求? 他有些不解的看着杰拉尔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杰拉尔用纱布遮掩住的左眼,总给他一种心悸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特瑞尔平静的说道:“杰拉尔阁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或许在您眼中,我们所有人都有问题,您在试着拯救我们所有人。但有没有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很正常,出问题的人,只是您一个人呢?” 说完这句话后,特瑞尔也不再与杰拉尔纠缠,将剩下的零件收拾好后,站起了身。 “其余的部分就送给您留个纪念吧。”特瑞尔耸了耸肩,说道,“那钟说到底也是十年前的东西了,它坏了,也过时了,确实不该继续带在身边了,或许废铁回收厂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留下这句话后,特瑞尔转身离开。 他还是有些警惕杰拉尔会上来追自己。 但是杰拉尔并没有,他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特瑞尔的背影,当特瑞尔回头扫去时,却突然觉得,杰拉尔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让特瑞尔打了个寒颤,他眨了眨眼,再次看去的时候,杰拉尔已经转身离开了。 “装神弄鬼的家伙。”特瑞尔嘀咕着,而后快步的向前台走去,“快给我联系通天塔。” 他想尽快的将消息传到永新大人那里。 越快越好。 所以他不断的加快脚步。 而后他感觉自己的步子很快,身体很轻盈。 并且,正在越来越轻盈。 甚至,像是在飞。 接着,他就看到前台接待员的表情,正从满脸微笑,逐渐转为了呆滞,最后又成为了惊恐。 最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一声。 特瑞尔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具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身体,在快步前行着。 ------------ 二十 怀表上刻着的名字 “呼……呼……” 在第四区的分塔陷入混乱之际,杰拉尔逆着人流从中走出。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着,视线也是一片模糊,连脚下的路都要看不清了。如果不是白维在他的脑海里一直“向左向右”的指挥着,他很有可能已经栽倒七八次了。 他就这样强撑着走到了一条小巷里,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右眼几近失明,同时还伴随着针扎般的疼痛,简直要比当初在索姆城时他用匕首挖下左眼时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我……这是要失明了吗?”杰拉尔问白维。 “还没有。”白维淡淡的说道,“那个家伙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付他不需要支付太大的代价,你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听白维这么说,杰拉尔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还是大意了。 白维则是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差点就被人探出来了,搞得对付这样一个家伙都需要动用左眼的规则,真是杀鸡用牛刀……不,杀鸡用斩首太刀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天琴的情况确实要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太多,在原本的剧情里,玩家正式的进入这张地图应当是在一个月后,那时的杰拉尔早就已经凉透了,天琴各方势力的角逐也已经基本结束,整個天琴就像是个马上被引爆的火药桶,连引线都已经被点燃了,一切的一切都奔着不可挽回而去。 虽然最终主角还是将问题解决了,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至少永远的失去了那一份尸块。 而现在,白维想要在一切变得不可挽回前提前入局抢到尸块,就必须要面临更多且未知的风险。 再怎么来一两次的话,在取回尸块之前,杰拉尔的身体就会先一步支撑不住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别说继续抢尸块了,能否立刻找到下一任宿主来摆脱这个麻烦的局面都很难说。 这就是贪心的下场吗? 白维在心里开玩笑似的想了想,而后他注意到杰拉尔矗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便淡淡的开口:“你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再和我多啰嗦几句呢。”白维说道,“比如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或者说,在没有亲眼见到他所做的出格行为前,我们不应当对他动手,这违背了规则……老实说,你没有和我扯规则,就是让我感到意外。” 如果是之前,杰拉尔肯定不会回答白维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进行了“新的交易”,他无法隐瞒,便缓缓的说道:“我给过他机会了。” “嗯?” “我说,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杰拉尔又重复了一遍,“他身上确实没有污染,但我能确定,他知道些什么,甚至也参与了进去……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之间的第一项交易。” “哦?” “你让我使用这只眼睛。”杰拉尔的手指在左眼的绷带上轻轻摩擦着,“而我,要负责保证你的安全,为你找到下一任的宿主,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 杰拉尔顿了顿。 “他都不能活下去。” 听着杰拉尔这番解释,白维十分满意。 虽然杰拉尔很明显的要比乌鲁更难对付,但经过了两天的时间,这位原本死守规则到连让他赴死的任务都会坦然去接下的臭石头终于也开始越线了。 而且还不是那种一小步的越线,而是一大步。 当然,在白维看来,杰拉尔也只不过在追赶着这十年来停滞的脚步而已。 “当然。”很快,白维又听杰拉尔平静的说道,“在一切尘埃落定,真相大白,规则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会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确实很像是你会说的话。”白维淡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伱要去做什么,也与我无关了。” 这一次,杰拉尔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白维也没有去问。 直到他的右眼逐渐恢复,白维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却听杰拉尔很突然的说道:“刚才的力量,如果再来几次,我会怎么样?” “最低程度也是永久失明。”白维并没有瞒着他,毕竟杰拉尔在感受过了一次后,自己也是能猜到的,“这也要视对手而定,所以我一直建议你,接上我的手指,它的代价至少比眼睛小。” “但也都是不可逆的代价吧。”杰拉尔说道,“最后,我的下场就是第一次见到你时的……那个样子?” 白维知道杰拉尔说的是乌鲁,于是他回答道:“你可以避免成为那样。” “这是有选择的吗?” “当然。” “那么他呢?”杰拉尔问道,“他也是有选择的吗?” “如果我说直到最后那天晚上,他还有机会,并且能选择活下去,你信吗?” 杰拉尔沉默了许久,而后轻轻的说道:“在今天之前,我是不信的。” 白维没有说话。 “维萨斯,我并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你。”杰拉尔说道,“如果只是死亡,哪怕变成上一个人的样子,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我只想找到真相,只想清除那威胁到天琴的污染,但我本身……并不想成为更大的污染。” 杰拉尔并没有把话说完,但白维也已经听明白了……他再一次拒绝了接上自己的手指。 特别是在今天见识了这只眼睛真正的力量后。 正如他一直所说的那样,他并不害怕死亡,哪怕是以乌鲁那样死去也无所谓,但他更害怕被白维掌控身体,从而让天琴滑向不可避免的深渊。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但白维也并不着急:“如果你真的能用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那我倒是乐得轻松……” 说着,白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便说道。 “现在那家伙也死了,哪怕没有明确的证据,不清楚具体的事实,但他后面的那位也肯定会更加重视你了,接下来的,会更加麻烦的。” 这也是白维并不在意杰拉尔是否愿意立刻接上自己手指的原因。 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差点让他暴露。 但换个角度,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特瑞尔这么一死,他背后的那位也就不会这么慢吞吞的继续看下去了,因为杰拉尔在他眼中必定是不可控的了。 而杰拉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微微颔首:“正好,我也要去找他。” “找谁?” “四区的主教,霍尔曼。”杰拉尔将手插入了口袋,缓缓的说道,“一位事务助理有问题还可以解释,两位都有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也出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嗯?” 杰拉尔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什么。 他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发现是几枚带血的零件。 这正是特瑞尔先前使用的荒时之钟的碎片。 杰拉尔看着这些碎片发愣。 白维问道:“怎么了?” 杰拉尔的眉头微微皱起:“荒时之钟是十年前开拓者部队的制式装备,在二代开拓者部队‘魔鬼’成立后,就更换了新的制式装备,可他为什么还在用这个?” 听了杰拉尔的话,白维也将目光投向了这些零散的碎片,而后他的瞳孔微动,旋即看出了什么:“……哦?” 但还没等他开口,杰拉尔便拿出了自己的“荒时之钟”做对比。 从外表的磨损度来看,这两个荒时之钟应当是同一时代的东西。 而后,杰拉尔注意到,这些荒时之钟的碎片上,有一些刻痕,从力道上来看,是专门刻上去的,并不是普通的划痕。 他突然猜到了什么。 因为那完整的荒时之钟上也有这样的刻痕,上面刻着的是名字——赫尔墨。 于是杰拉尔俯下身,在地面上开始拼凑了起来。 他拿到的零件并不多,只能摆出个大概,那些刻痕也自然是看不出任何东西的,但是,当杰拉尔用匕首划开地面上的灰尘,将这一道道刻痕“连接”起来后,一个完整的名字终于浮现了个大概。 杰拉尔只是看了一眼,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因为这个名字正是, “杰拉尔”。 ------------ 抱歉,发烧了请个假 如题,实在抱歉,不知道是不是杭州这边天气变得太快了,昨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舒服了,结果今天直接瘫了。低烧+上吐下泄,确实写不了了,就先去躺着了,希望明天能恢复过来。 我这毛病也确实是有点多了,上架还不到半个月又是脊椎病又是发烧,哎,再次向大家说声抱歉。 ------------ 二十一 那只是一道残响而已啊!!! “虽然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断你的思路。”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悠悠的响起,“但你是想在这里一直发呆到什么时候,天黑吗?” 杰拉尔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眼下天空还很明亮,距离日落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杰拉尔也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在看到这个自己的名字后,那突如其来的震惊直接将他的大脑整个填满,让他根本就无法思考其他的东西。 “从你的反应来看……”白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只表确实是你的,没错吧?”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他再次看向那些破碎的零件,由于太过古老以及残缺,他也没法通过细节来确定这是否就是十年前自己的那一只。 但他也知道,基本上也不存在其他的可能了,因为这只表是属于十年前的开拓者部队,也就是宵星小队的,而宵星小队并没有另外一个人叫杰拉尔。 除非有人故意制作了这只表来迷惑他,但这种可能性也很小,因为若是按照正常发展,这只表如何无论都是落不到他身上的。会落到他的手上也是因为他的体内有维萨斯这个变量,是维萨斯决定杀死特瑞尔的,如果对方连这点都能计算进去,那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所以,这只表只有可能,就是十年前自己所用的那一只。 而它,本应该永远的被埋葬污染地才对。 但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白维慢悠悠的开口,“你好像说过,在污染之地,活着的人会和死去的人交换装备,让活着的人带着死去的人的份一起活下去,而死去的人在通往黄泉的路上也不会孤单,从你的表情来看,我是否可以得出结论……这只表本应该呆在黄泉之路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黄泉是什么地方。”杰拉尔说道,“但它确实应该留在污染之地的。” “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十年后有人进入了污染之地的最深处,也就是当初我所抵达的那個位置,找到了这只表。”杰拉尔的声音十分低沉,“要么……”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有些发颤。 “十年前,从污染之地最深处回来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下意识的将荒时之钟的零件攥紧,那锋利的部分直接将他的手指划破,鲜血流了出来,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很显然,还有一句话杰拉尔并没有说出来,但白维也能猜到了。 如果真的还有人回来了,那为什么不来找他,让他独自承受了十年叛逆的骂名。 而对于这件事情,白维也是不知情的,他问道:“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你觉得会是谁回来了?换句话说,当初伱把这只表留给谁了?” 杰拉尔睁开了眼睛,用沙哑的声线说道:“我已经记不清了,关于那最深处的记忆,我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像是碎片一般的画面,但这样的画面并没有这只表的下落,不过……” 他转头看向了另一只完好的“荒时之钟”。 “按照规矩,换物必须要交换相同的物件,以避免活下来的人因为装备不足而出意外,所以……”杰拉尔看着怀表上刻着的名字,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昨天在通天塔,被那个女人质问时的样子,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沉默太长的时间,很快便开口道,“仅凭这只表上的名字,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必须去亲自验证才行。” 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不去找那位大主教了?” “都是切入点。”杰拉尔说道,“不管这只表是后面有人把它带回来的,还是十年前跟随着我的某位没有阵亡的战友一起回来的,都能解开我很多的疑惑。” 这点白维倒是没有否认。 他只是在杰拉尔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慢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如果可以的话,你更希望是哪一种可能?” “什么?”杰拉尔第一时间并没有听清。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更希望你的战友是活到了现在,还是永远的死在了那污染之地呢?” 杰拉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已经发现了,白维总是能够问出这种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像是利剑般直戳心脏。 但因为交易内容,他没有办法拒绝回答。 最终,他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可以的话……”他抬起头,看着头顶这片十年来未曾有过变化的天空,而后轻轻的说道,“我真的希望他能活到现在。” …… 永新站在停尸房里,看着五分钟中刚刚运送来的尸体,沉默不语。 不多时,一个身材佝偻的人打开了停尸房的门,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在看到永新的背影后,才立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永新大人,我来了。” 永新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就是特瑞尔的弟子?” “啊,是,是的。”身材佝偻的人说道,“我叫扎门,是特瑞尔先生的……” “好了。”永新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扎门的话,“多余的介绍就不需要了,我只要知道从今往后就是你来负责特瑞尔的工作就行了。” “是,是的。” 扎门擦了擦汗。 老实说,他现在既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点自然是在于,他终于接触到了传说中的永新大人,毫无疑问,这代表着他的地位又上了一个台阶,毕竟能够接触到永新大人的,那怎么着也能称得上一个核心人物了。 但害怕的点在于……他能够上位的原因,是因为原本的上位者都已经死掉了。 包括他的老师特瑞尔,以及另一位直接替永新工作的奥科特。 原本的永新是只与这两位接触,让他们两个替自己办事。 但是现在,这两位都已经死了,在两天内就一前一后的去世了。第一位在死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而第二位,也就是他的老师。 现在尸体就放在停尸台上呢,而且还不是全尸。 这自然让扎门感到恐慌,谁知道按这个趋势下去,他会不会是下一个呢? 永新回头看了扎门一眼,他自然也能感受到这位新仆人心中的不安,但此刻他也没有心情去安抚,如果说奥科特的死还在他的意料之中,勉强可以接受的话,那么特瑞尔的死就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不能接受的了。 所以他直接问扎门:“有结果了吗?” “抱,抱歉,永新大人。”扎门努力的将身体伏到最低,“虽然骸骨部队第一时间就接管了现场并展开了调查,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出特瑞尔先生的死因,只能粗略的判断这是不属于天琴的力量,应当是外来者的偏门法术,很有可能是那四大密教,具体的……” “这不可能。”永新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扎门,说道,“杰拉尔呢?特瑞尔死前一直都在与杰拉尔进行交谈,只有可能是他。” “话虽如此,但特瑞尔阁下在与杰拉尔交谈的时候正是在四区分塔的大厅,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的,杰拉尔并没有……当然了,骸骨部队也把杰拉尔列为了嫌疑人,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所以没有办法直接对杰拉尔进行通缉。”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永新很确定,这是杰拉尔动的手。 但是……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永新转过头,再次看向了特瑞尔的尸体。 这具尸体已经是残缺不全的状态了,而且还是永新从未见识过的残缺不全。 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橡皮擦过了几道的画中小人,而那残缺的部分,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在现场都没有找到。 甚至于,消失的都不仅仅是肉体。 永新走上前,更近距离的观察着特瑞尔的身体。 作为天琴人,金属躯体和义肢是必不可少的部分,特瑞尔也是一样。他的胸口,手臂上都有着金属的部分,而这一部分也是很突兀的消失了。 但金属和肉体不同,一把利剑可以很轻松的斩断血肉,但绝对斩断不了金属,而强行使用力量破坏的话,那么金属上绝对会留下类似于“变形”的痕迹。 可在特瑞尔的身上,这些变化却都没有出现。 这些金属部分也和那些躯体一样,凭空的消失了,那些被“斩”成两段的连接处没有一丁点“斩”的痕迹,仿佛天生就是这样的。 现场也没有找到那些丢失的血肉和金属,似乎这些部分从未存在过。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永新大人。”见永新许久都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扎门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零件,“这是您先前交付给特瑞尔阁下的东西,它已经碎掉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些了,您看……” 永新转过头,看着那破碎的荒时之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如果永新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杰拉尔动手的原因了。 特瑞尔对杰拉尔的检测行为被他发现了,所以杰拉尔才动了手,避免暴露些什么。 乍一看好像很合理,但仔细想来,却又觉得有些经不起推敲。 一、和奥科特不同,特瑞尔是属于性格很谨慎的那种,在知道检验方法后,理应不会被杰拉尔发现才对。 二、以永新对杰拉尔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种为了掩饰自己的秘密而不惜斩草除根的人,如果说他对奥科特动手还能说是情有可原,但直接杀死特瑞尔就真的是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了,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没有道理会被他们迫害了整整十年却没有反抗。 三、杰拉尔直接下死手的行为怎么看都不理智,他到底想掩盖什么呢?如果是他也有了【支配】,那动手杀死特瑞尔不是也在坐实这一点吗?难道他觉得特瑞尔这个级别的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只要解决掉特瑞尔就没有任何威胁了?这不可能,他没有那么蠢。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想要掩盖,到底是什么呢? 这三点让永新怎么也想不通。 他伸出手,一边用手指摩擦着荒时之钟的碎片,一边思索着。 这荒时之钟,永新最多把它转到“二”,难道杰拉尔能让它转到更后面的位置?所以发现了这一点的特瑞尔才必须要死? 想到这,永新转过身,再次走近了特瑞尔的尸体,在他的尸体旁站定,而后向着尸体缓缓的伸出了手。 他要做一项实验。 如果杰拉尔也拥有了【支配】的力量,那么他应该是能够感受到的。 因为他也有【支配】。 同属于维萨斯的力量总是会相互吸引的,就好像是那位太古的存在始终还想着重聚身体,返回这个世界一样。 所以永新想要试一试,看看杰拉尔对特瑞尔使用的,是否也是与他同根同源的【支配】。 虽然特瑞尔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只要上面还留有一丁点残响,永新都能够感觉出来。 于是,他将手指放在了特瑞尔的伤口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牵引力从特瑞尔的伤口处迸发出来。 这巨大的牵引力让他的整个灵魂都开始了震颤,他那视若珍宝的【支配】也在此刻产生了共鸣,疯了一般的涌动着,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朝着那只剩下残尸的特瑞尔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 永新大惊失色。 他看到自己的血肉正如同烂泥一般刷刷的往下掉,那皮肤下枯萎的白骨和血肉中蠕动的蛆虫正在迅速钻出。 永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是靠【支配】才维持到现在的,而现在,【支配】要离他而去。 去追随那残骸上的一道“残响”。 可这为什么?! 那就只是一道残响而已啊! 而这一幕让一旁的扎门看到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永新大人的血肉在迅速剥离,在眨眼间就成为了一滩烂肉,这把他吓得发出了猪叫。 这他妈是什么鬼?! 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跑,但因为太过害怕,停尸房的门开了三四次都没有打开。 终于要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永新那疲惫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扎门呆住了,他缓缓的转过身,看到永新正好好的站在那里,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永新大人,刚刚那是……” “不要多问。”永新的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听着,你现在去办两件事情。” 永新大人恢复了,那熟悉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扎门根本就不敢拒绝,只得再次弯下了腰:“您吩咐。” “一,通过我们的渠道联络‘魔鬼’部队,让他们做好入城的准备。”永新顿了顿,而后淡淡的说道,“理由的话,就说十年前的污染爆发了,需要他们入城清理。” “我,我明白了。”让魔鬼部队入城,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了,但扎门现在根本就不敢去问为什么,他只想要立刻离开这里,“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永新眯了眯眼睛,回想着刚才那似乎要撕裂他灵魂的牵引力,他沉默了稍许,而后缓缓开口,“动用所有资源,到莱茵的索姆城去。” “莱,莱茵?”扎门愣了愣,如果说先前动用魔鬼部队还能看作是天琴的内部事情,那到莱茵就是让扎门不能理解的了,“莱茵的索姆城……怎么了吗?” “搞清楚索姆城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大主教到底是怎么死的。”永新注视着扎门的眼睛,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弄清楚。” ------------ 二十二 魔鬼 污染之地。 一个中型的污染物正在尸骸沼泽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每移动一步,身上的“油脂”就会往下滑落一点,然后在行进的路上留下了一条浓郁的“油路”。 它就这样游荡到了一片尸骸堆成了小山的地界前。 中型污染物是有一定智力的。 但不多。 所以它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尸山有一丝不对劲,不太像是污染地的自然产物,但那强烈的进食欲望还是压过了它那为数不多的智力,让它放弃了思考,径直上前,将脑袋埋进了这尸山中。 很快,这寂静之地便响起了一道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它在啃食着这些污染物的残骸,或者说,它在进食。 在污染之地,小(人)型污染物是中型污染物的食粮,而中型污染物又是大型污染物的食粮,而大型污染物,又会在死后成为无数小型污染物的食粮。 这是个等级严明的地方,在污染之地,几乎所有生物都要遵循这一规律。 但,这只是“几乎”。 在中型污染物吃得不亦乐乎时,尸山动了。 下一秒,一张缠着无数刀片的巨网从尸山里飞出,瞬间便将中型污染物整个都笼罩了进去,同时那镶在网上的特制刀片也从各个角度扎进了中型污染物的身体里,立马就有又像泥又像油一样的液体从伤口里涌出。 这下,就算中型污染物的智力再低,也能知道眼下不对了。 它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吼叫,而后整個身体都蠕动了起来,一只又一只的触手从它的躯体里生长了出来,似乎是想用这些触手直接将网给撕烂。 而就在这时,那些特制的刀片起了作用。 这网中成百上千的刀片在同一时间运作了起来,它们发出了更为尖锐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潜藏在刀片里的,是更为细小的链锯,它们迅速转动了起来,化为了一把又一把小型的链锯剑。 如此之多的链锯剑在同一时间启动,几乎在瞬间就肢解了中型污染物所有衍生出来的触手,同时还削掉了它将近四分之一的身体。 于是它轰然倒下。 还没等它站起来,一个又一个头戴魔鬼面具,手持着更为大型的链锯剑的人影从沼泽中浮现出来。 这些人没有理会中型污染物的反抗,也没有管它是否还活着,只是沉默着走到了特定位置前,挥动起了手中的链锯剑,开始了他们的工作——肢解。 中型污染物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发出咆哮,但这些人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拿着链锯剑的手十分沉稳。 就仿佛,这并不是一场屠杀,而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工作。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中型污染物便彻底死去了,它那庞大的尸体也被魔鬼们分成了无数块。 但工作并没有结束。 之后,魔鬼们又将这些尸块切成了半人那样的大小,接着提着尸块到了后方一个看着像是搅拌机的机器前。 从某种意义上,它也确实是搅拌机。 魔鬼部队将这些尸块丢进了“搅拌机”中,而后让人开启,在那机械的轰鸣下,还有着尸块被磨碎成渣的声音。 接着,黄灰色的油脂便从另一侧的端口处流出,当然,端口下早就已经放置好了铁桶。 当油脂灌满了一个铁桶后,就会有人上前换上另一个空桶,而后将先前装满的铁桶封存,并且在铁桶壁上贴上“原油”的标签,等凑齐了十桶后,再一起运向后方。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要远比猎杀这头中型感染物本身所花费的时间还要久。 而在此期间,魔鬼部队的成员们一言不发,像是在出演一台诡异的默剧,直到将这头中型感染物完全肢解并全部转化为原油后才结束。 一个领头的男人高高的举起了右臂,那令人畏惧的魔鬼面具下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检查感染。” 所有成员立刻开始摆弄起了面具,开始起了“自检”。 大约过了五分钟,所有成员都抬起了头竖起了大拇指,示意自己并没有被感染。 那名领头的男人便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副官,见副官也无恙后,他便打出手势:“撤”。 接着,这支队伍便带着他们今天的收获回到了营地里。 营地也是位于污染区,但这里有特殊的净化装置,足以让他们能够摘下面具。 “这个月的原油量已经足够了。”领头的男人在回到营地后,一边解着面具,一边对副官说道,“今天我们宰掉的大家伙,在过去足够支撑天琴一个分区半年的开销。” 副官是一名身材高挑而纤细的女子,她并没有立刻摘下面具,而是淡淡的说道:“但是现在,它只够维持一个月了。” 领头的男人耸了耸肩:“没办法,天琴在发展,越来越多的机械躯体和义肢被创造出来,它们都需要能源。” 副官没有说话,而是转过了头,看向了污染地深处。 领队知道她在看什么,便说道:“放心好了,我们仍在接近,最前端的开拓者已经能够看到十年前的一号标注地了,等我们把这批原油交付回去,就可以赶过去支援了。” 女子沉默了一会,而后低声道:“十年了,我们已经花了十年。” “是啊,花了十年追逐那只队伍的脚步。”领队说道,“虽然这当中有那只队伍拥有着当时最先进的净化设备,而那净化设备在那次任务中损毁,且后来我们一直都制造不出来,只得用更大的代价往前推的缘故……但除了这个,在其他方面我们都远超他们,可是他们留下的路,我们却要追赶十年。不过好在,终于要赶上了,我知道你也等了很久了,但这一次,确实近在眼前了,伊娜。” 伊娜没有说话,依旧在静静的看着远方。 没过多久,一个魔鬼成员急匆匆的走来,给领队递上了一张信纸。 领队将信纸展开后看了一眼,眉头便立刻锁了起来。 “看来,我们要把推进的任务暂缓一下了。” 伊娜立刻回过头,看着领队。 领队将信纸展开,并说道:“霍尔曼主教的传讯,他说……十年前躲藏起来的怪物,终于苏醒了。” 伊娜立刻沉默了下来,但领队依旧能感受到,那厚重的魔鬼面具都无法掩盖住的加重的喘息声。 领队知道,伊娜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良久后,伊娜抬起手,“咔哒”一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精致却冷漠得宛如刻刀般的脸。 “让我回去吧。”伊娜轻轻的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二十三 你看对面那个是吗? 齿轮列车在一个空荡寂静的站台上停靠。 车门缓缓打开。 于是喧闹的交谈声便从车厢里传出。 “啊,这个月工资不够了。” “你又想换什么了?” “想换一个机械护肩,就是三天前出的那个,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型号吧。” “我想我应该知道,但那個款和你现在的不是差不多吗?除了会在夜间发光外也没有别的功效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会发光还不够吗?你想想啊,在晚上没有照明的街道,只要把上衣一脱,自己就能发光啊。” “啊,那倒也是……可恶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换了,可是我上周才换了新的腿部零件……” 杰拉尔从车厢里走出,那车门在身后缓缓的闭合,将车厢里的嘈杂隔断了大半,还能传出来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这换的也够快的……” “那没办法啊,而且我都不算什么了,我听说那个谁……” 又随着齿轮车慢慢的发动驶向了远方,便将那最后一丝短暂的喧闹带离,重新将寂静归于了这座无人的站台。 杰拉尔看着面前的站牌,上面写着此站的名字——“里姆站”。 白维的视线也在这上面停留了一下,按理说,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站台名字不值得让他多看两眼,但他的眼睛却能看到这个站牌是被覆盖过的,它的下面还有着另一个词汇,这是它过去的名字,那个称谓放在这个世界里的含义也十分简单直白。 “英雄”。 这便让白维意识到,杰拉尔是来到什么地方了。 “看来你这是回老家了?”白维悠悠的问道。 现在的杰拉尔并没有办法拒绝回答白维的任何问题,他只能点点头说了句“是的”,而后不再看站牌,开始往里走。 和其他站不同,这个站的所有设施都非常老旧,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出口处那贴着的维护表上很明确的记录着最后一次的维护时间——236年。 “我说,伱们这地方也太小气了点吧。”白维的声音再次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就因为你曾经住在这里,又犯过事,所以有关于你的一切都要被特殊对待吗?之前那些也就算了,这么大一个站台都不维护,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因为这并不是我一个人住过的地方。”杰拉尔再一次开始了解释,他走出了站台,而后站在了一条街道的通路前,短暂的停下了脚步,让白维以他的视野看向远方,“这是,整个第一代开拓者部队所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片居民区。 但和其他分区的居住区那热闹且时髦的蒸汽朋克风不同,这一片居民区看起来十分普通。 它的金属部分要远少于其他区,并且绝大多数的部件都已经老化、生锈到不能用了,就那么随意的,三三两两的堆积在那里。而这个区域的人也少,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几个还在走动的,就算有,也基本都是小孩子,他们好奇的将目光投向了杰拉尔,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无比陌生的家伙怎么会来这里。 与其说这是居民区,不如说这是个坟场。 “历代开拓者部队,也就是你所在的宵星部队,成员和家属都是住在这里的吗?”白维问道。 “是的。”杰拉尔点了点头,而后抬脚迈入了这片曾经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而白维也在观察着这片与整个天琴显得格格不入的荒凉之地。 在游戏中,天琴的地图也是比较大的那一块了,能够到处跑的地方很多。但游戏毕竟是游戏,以白维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游戏中的天琴地图绝对连现实中的天琴十分之一都没有做到,至少这个地方白维就没有来过。 所以这里对白维而言也是比较新奇的。 现在这里荒凉,但不代表十年前也荒凉。和“魔鬼”部队不同,初代开拓者部队“宵星”在天琴里可是被当做英雄来看待的,从先前那被覆盖掉的站牌就能看得出来。十年前的这里绝对是整个天琴最为显赫的居民区,从街边一些破落得无法使用的各种设施就能看出来。 很显然,这里曾是天琴推出来的标杆。 可这标杆的作用仅仅是让人仰慕吗? 知道剧情的白维显然有更多的认知,他似笑非笑的对杰拉尔说道:“天琴把整个开拓者部队都聚在一个地方,最直接的原因还是……防止可能的污染被扩散吧?” 杰拉尔的身体停顿了一下:“那确实是一部分原因。” “呵……真的只是一部分原因吗?我觉得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才对。”白维慢慢悠悠的说出了他的看法,“开拓者部队是直接与污染区接触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你们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所以最好的就是把你们聚在一起‘看管’起来,这样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变化,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就比如十年前,你带着整个宵星在污染区的最深处团灭,并声称拥有命令,但却没有了记忆,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被污染的最直接证据。” 说着,白维顿了顿。 “恐怕直到现在,天琴依旧认定你就是被污染了的,但是他们找不到证据,各项污染检测对你而言都起不到任何的效果,不管从哪里看你都是‘干净’的,而按照天琴的规矩,没被污染的你无法被处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你没被污染,但其他人有没有被污染呢?那些没有回来的人,也就无法自证清白了,所以才被打上了叛逆者的标签,而这曾经的英雄区,自然也就变成了现在的……嗯,叫什么名字来着?” “里姆站。” “啊,这个问题其实你不用回答的,我只是一种反讽而已。” “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杰拉尔回答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呵呵,那也是。”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所以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吗?” “……基本上是的。”杰拉尔说道,“虽然很多人都说我是叛逆者,但是在天琴的规则里,我还不是叛逆者,所以我还能在‘骸骨’部队任职……这就是天琴的铁律,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当杰拉尔说出那句铁律的时候,他听到了白维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之笑。 “铁律?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很好笑吗?”白维说道,“我就不说我看到的事情了,单单说这十年,据我所知,在这座城市里有无数人想要杀死你吧?哪怕是利用规则的杀你,那也是在杀你,单单这一点不就已经违反了天琴对‘无罪之人’的铁律了吗?有罪你就去死,无罪你就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才是所谓的铁律吧?” 杰拉尔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有点回答不过来。” “都说了这是我在嘲讽你,不需要回答。”白维懒洋洋的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回答,那就回答一个好了。” “你说。” “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白维给出了个选择题,“规则、真相,还是生命?” 这个问题让杰拉尔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哑然,显然没有想到白维突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诚恳的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这姑且也算是个回答吧。”白维笑着说道,“但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记得告诉我。” 还没等杰拉尔做出回答,他又听白维说道。 “啊,我想我已经看到你以前的家了。” 杰拉尔也愣了愣神,心想白维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知道他家在哪? 但等他看过去的时候,他便明白了。 因为在这一排老旧的房子中,还有一座是最破最烂的,甚至半边都已经坍塌掉了的房子,走近一看,还能看到各种喷漆,喷涂着类似于“罪魁祸首应当赴死”、“还我丈夫”这样的话。 “嗯,看来这里的人对你的旧恨难消啊。”白维问道,“是之前那个捅了你一刀的女人做的吗?” “……应该不止。”杰拉尔说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恨我。” “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白维又想到了那个叫莎娜的女人。 其实那天杰拉尔在通天塔遇到莎娜并不完全是个意外,在游戏中,莎娜就是固定刷新在通天塔的角色,逢人就会说她的丈夫赫尔墨死在了污染之地,并标明这一切都是杰拉尔害的,还会向玩家祈求帮助,让玩家杀掉杰拉尔,但那个时候杰拉尔早就已经死在索姆城了,所以这注定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只是让玩家从侧面了解一下杰拉尔这个人物而已。 游戏和现实还是有差别的,但在现实中,莎娜也确实在通天塔工作,只要杰拉尔在一层呆的够久,就总是要遇上的,所以那也是白维对杰拉尔小小的算计了。 白维想到莎娜的出现会给杰拉尔这个老古董带来一点改变,只是没有想到改变的契机是那么简单明了的捅一刀。 不过现在是大白天,应该还遇不到那个女人。 “你是要进自己的家里看看吗?”白维问道。 杰拉尔摇了摇头:“没有必要,我是来找赫尔墨的。” 而后直接走进了旁边的一栋屋子。 ……原来这两人的房子就是挨着的。 白维突然想起了刚来这里的那天晚上,杰拉尔想用那台老旧的检测仪器自残的时候,那台检测仪器曾经报过继承人顺位,就是在死后将遗产交给谁,那时赫尔墨的名字是排在第二位的。 现在从这紧挨的房子来看,那个叫赫尔墨的人,和杰拉尔的关系确实很不错,也难怪出事后赫尔墨的妻子会如此崩溃。 由于这整个居民区也没几个人了,所以这房子也没上锁,杰拉尔很轻易的就走进了这位昔日战友的家。 “我说,你直接来他家找他这一点我不是很能理解啊。”白维淡淡的说道,“就算活下来的真的是你那位战友,他也不太可能回家住吧?” “他确实不可能回家住,要不然我肯定会知道的。”杰拉尔说道,“但他很爱莎娜,如果他真的回来了的话,不可能放着莎娜不管的。” “……你确定?”白维说道,“那位莎娜小姐很明显都有精神上面的问题了,那不就是说明他没有回来吗?” “他可能有不得已露面的苦衷,让他无法出现在莎娜的面前。”杰拉尔推开了莎娜的房间门,“但他肯定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的。” 房间里十分混乱,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房间。 而这些堆着的东西也大都是“废品”,就和杰拉尔房子里那工作台上堆着的东西差不多,显然都是赫尔墨的东西。 在这些废品中央,才是一张铺在地上的床。 这个布局,简直就像是这房间的主人只能在这些废品的簇拥下才能睡去似的。 杰拉尔便在一堆废品中翻找了起来,像是个来收破烂的老爷子。 白维还是觉得杰拉尔的思路有些奇特,他懒洋洋的说道:“老实说,我真不觉得你能在这里面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你不觉得你这大白天潜入寡妇的房间翻她的私人物品实在是有些……” “找到了。”杰拉尔突然出声。 “啊?” 他看着杰拉尔,用那微微颤抖的手从一众废品中翻出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新的废品。 一个白色的机械音盒。 “这是什么?”白维问道。 “‘天琴之籁’。”杰拉尔将音盒打开,一股悠扬的旋律顿时从这小小的音盒中传出,而在这旋律中,杰拉尔轻轻的开口,“这是莎娜一直想要的东西,当初赫尔墨和我们提过很多次。” “所以他买了?” “没有,因为最初它就只是个概念音盒,还没有正式生产出来,而它正式生产的日期应当是……”杰拉尔将音盒转到背面,上面刻着生产日期——241年。 白维问道:“那不能是她自己买的吗?” “不行。”杰拉尔沉声说道,“因为那时的她就已经是叛逆者之妻了,按照规矩,她没有办法获得天琴新的造物。” “你们天琴的规矩还真是有够无情的啊。”白维眯了眯杰拉尔的眼睛,“也就是说,在你看来这个音盒就是赫尔墨买的?” “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杰拉尔说道,“在那年之后,所有人都在疏远曾经的宵星的一切,没有人会帮她的。” “所以,他还真的回来了?” “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杰拉尔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该有别的情绪,但他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在经过短暂的迷茫后,他又逐渐坚定了起来,“我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维问道:“你翻了这么多废品,就不能找一张他的照片来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说道:“叛逆者的照片对于天琴而言是莫大的耻辱,是绝对要被销毁的。” 也就是他当初留了几张,白维也见到过,但白维也记不清谁是谁了。 “那么那个赫尔墨是不是留着络腮胡,有一头金发,眼睛还比较小的?”白维问道。 “这个啊……”杰拉尔下意识的想要回答,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我看到对面的房子就有这么一个人在偷偷的看我们。”白维淡淡的说道,“而且,还看了挺久的,按照我们的交易,我应该告诉你。” 杰拉尔怔了怔神,在意识到白维说的是什么后猛然起身,立刻冲出了房间。 ------------ 二十四 你最好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立马冲出了屋子,而后环顾着四周。 但因为他自己的眼睛还处于使用了左眼的力量而未完全恢复过来的状态中,根本看不了多远,自然也就找不到白维所说的那个人在哪里。而白维也没有在这个节骨上让他使用左眼来坑他的意思,便淡定的为他点明了方向:“右边第三栋房子的顶层,在那趴着呢。” 杰拉尔立马看去,果然看到白维所说的那栋房子上有个小点一闪而逝。 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便迅速撤退。 杰拉尔立刻追了上去,同时在心里喊着:“我看不清他!帮我找到他!” “没有问题。”白维淡淡的说道,“这种程度还是可以算在交易内容里的,看在你先前对我如此诚恳的情况下,我就……啊,左拐。” 杰拉尔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但还是及时调整了过来,迅速的转入了左边的巷子中。 “然后呢?!”杰拉尔继续问道。 “先直走,然后右拐……啊不,继续直走,啊,不对,右拐。” 这一连串的指令直接把杰拉尔弄晕了,他连续几個转身,却不知道该怎么走,立刻在心里质问起了白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淡定,我可没有逗你玩的意思。”白维说道,“实在是你那位朋友的问题,他比你更加慌不择路,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和无头苍蝇一样……啊,现在直走,快。” 杰拉尔总感觉白维在玩自己,但是没有办法,他现在根本看不到对方在哪里。 要知道这片区域的占地面积可不小,鼎盛时可是有着好几千户人家,毕竟在天琴城建立,并且开始着手对付污染以来,天琴的历代“宵星的骑士”和他们的家人都居住在这里,虽然现在人基本上都不在了,但房子还是留了下来,如此之多的房子想要藏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到时候杰拉尔也没有办法一家一家的找。 所以现在,杰拉尔根本就没有选择,只能听从白维的。 好在白维之后的指挥就正常了许多,向左向右的指令都很明确,这让他也跑得顺畅了起来。 逐渐的,杰拉尔好像能听到另外一道脚步声了,就在几栋房子外,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了。 “有一说一,那家伙身上的装备要比你好,至少两条腿都是义肢。”白维的声音再次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他的速度要比你快得多,但他显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好几次都跑到死胡同里了,这才被你慢慢追上了。” 白维的话并没有让杰拉尔感到轻松,反而心里一沉。 如果对方真是赫尔墨的话,不应该对这里如此不了解。 对于不熟悉这片居民区的外人而言,这里的布局无疑和迷宫没什么两样,但对于宵星而言,这里就是家。 真的会有人不记得家的路吗? 虽说有被污染后影响了记忆的可能性,可他明明还记得莎娜。 所以,那人真的是赫尔墨吗?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又是谁? 这个时候,杰拉尔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白维早些时候的问他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伱更希望你的战友活到了现在,还是永远的死在那污染之地呢?” 杰拉尔攥紧了拳头。 那真相,他已经追了十年,整整十年。 这十年来他做了无数次的噩梦,每一次都能把他拉回到那一年,但却只是让他回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永远不让他企及到真相。 但是现在,他终于要接触到了吗? 如果那真的是赫尔墨,他会知道一切吗? 他会将一切都告诉我吗? 杰拉尔不知道,他只是加快了脚步,将一座又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宛如墓碑的空房子甩在了身后。 这让杰拉尔有种既视感。 仿佛那千百年来为了天琴而死去的宵星骑士们,都在此刻默默的注视着他。 白维那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杰拉尔的沉思:“坏了,这家伙要去车站了,一旦他上了车,你就没有那么好搞了吧?” 杰拉尔猛地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快要跑到车站了。 正如白维所言,一旦对方上了车,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因为“里姆站”虽然是没什么人上下的,但“里姆站”前后可都是很热闹的站点,所以齿轮车上一定有很多人,那个时候变数就大了。 杰拉尔便加快了速度,想要立刻追上对方,可都已经到这里了,对方也不存在迷路的说法了,那更为出色的金属义肢显然比杰拉尔那百分之七十的肉腿要更为迅速。察觉到这点的杰拉尔只能低声吼道:“我该怎么做?!” “简单。”白维淡淡的说道,“看到面前的房子了吗?撞过去。” 杰拉尔瞪大了眼睛,在一阵愕然后还是明白了白维的意思。 虽然潜意识觉得这样不好,但杰拉尔已经看到远处的齿轮轨道上有新一班的齿轮列车往这边驶来,他便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了,便咬了咬牙,对着面前的房子猛地撞了过去。 而后…… “砰”、“砰”、“砰”、“砰”。 他连着撞破了两栋房子的四堵墙。 而后如同奔驰的齿轮列车一般,直接将一个还在奔跑的人影撞飞了好几米远。 那人都被直接撞吐血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立刻被杰拉尔提着衣领揪了起来。 “是你吗?赫尔墨……” “别别别杀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人的求饶声,“别杀我啊!” 杰拉尔的表情僵住了。 这并不是赫尔墨,这是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 从着装上来看,应该是一个普通的骸骨小队的成员。 那一刻,无尽的怒火和失望涌上了杰拉尔的心头,他冲着对方怒吼:“你为什么跟踪我?!” 这名骸骨小队的成员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咬着牙说道:“你昨天杀了一个事务助理,今天又与另一个死去的事务助理有着密切的联系,现在全城都在找你!你还在问我为什么跟踪你?这他妈是我的工作啊!” 听到这话,杰拉尔脸上的愤怒便逐渐消失了,而是渐渐的转为了复杂和失落。 他松开了这名惊魂未定的骸骨骑士,冷冷的丢下了一句:“昨天那个是我杀的,但今天这个……我根本就不知道,和我没关系,别再跟着我了” 说罢,也不给这名骑士还嘴的机会,杰拉尔便转身离开。 但还没有走两步,他就听到白维慢慢悠悠的开口。 “我建议你仔细的看一看他的后背,或许会有惊喜。” 杰拉尔怔了怔神,而后猛地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那正准备爬起来的骸骨骑士。 此刻那名骸骨骑士正俯着身,将背高高的隆起,这让杰拉尔能够一眼看到那衣服里的不正常的鼓动,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杰拉尔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昨晚的齿轮列车上。 想到这,他便再次大步向前,在这名骑士爬起来之前,直接抓向了他的上衣。 “你干什么……”这名骸骨骑士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他根本就不可能是杰拉尔的对手,几乎在瞬间就被杰拉尔扯烂了衣服。 而后,杰拉尔便看到这名骸骨骑士的后背上, 有两条额外的机械臂, 甚至和昨晚的奥科特,是相同的型号。 杰拉尔往后退了几步。 “咳咳咳……”骸骨骑士一边咳嗽,一边咒骂着,“杰拉尔,你这样的行为是……” 轰! 一把巨大的链锯剑架在了骸骨骑士的脖子上,瞬间让他止住了发言,他下意识的抬起头,便立刻对上了那只充满了冷意的眼睛。 “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 二十五 是重罪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链锯剑抵着脖子的骸骨骑士满脸苍白。 “我问你身后的那两条机械臂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骸骨骑士咬着牙说道,“这是我的身体,我想加装什么就加装什么。” “这是你的……自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那暴露在外的眼睛里都快要迸出火星子了,“天琴的法律,什么时候容许过这样的自由?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法律,告诉我,是哪一条!” 这名骸骨骑士自然是说不出来的,他只是强撑着说道:“那又如何?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干!你凭什么只指责我一个?” “我当然知道这么干的人不止是你一个。”杰拉尔注视着骸骨骑士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上一个被我发现这么干的人,叫奥科特,你应该知道他的下场。” 这名骸骨骑士心里一颤,自然是听懂了杰拉尔的威胁,但他依旧不愿意服软,便强撑着说道:“杰拉尔!你要是真的想杀我,大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找这些无聊的借口!反正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已经疯了,在十年前就已经疯了!反正我是无罪的,伱杀了我,你也就要被定性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 现在的杰拉尔早就与两天前刚回到天琴时不同了。 他将这名骸骨骑士推到了一旁的墙上,而后将手中的链锯剑高举了几分,接着扭动了把手。 瞬间,这名骸骨骑士的脑门上就传来了链锯剑那刺耳骇人的轰鸣。 骸骨骑士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 他很清楚,只要杰拉尔持剑的手稍微松一下,那链锯剑就会在瞬间将他斩成两半——完全不需要怀疑这把链锯剑的破坏力,此刻它已经在骸骨骑士背靠着的墙体上钻了一個大洞,那一粒粒破碎的石头砸在了他的脖颈上,仿佛在提醒着骸骨骑士,在这把链锯剑前,他的生命也和这些看起来坚硬的石头没两样。 杰拉尔真的想杀自己! “如果不是我没在你的身体里感受到污染的气息。”杰拉尔冷冷的声音在骸骨骑士的耳边响起,“现在的你就已经被我宰了。” 骸骨骑士还想要强撑,但杰拉尔只是将链锯剑往下挪了一些,那愈发靠近的轰鸣声以及掉落的更多碎石已经无法让他像之前那样强硬了。 “告诉我!是谁让你装上这些的!” “是,是我自愿的!” “放你妈的狗屁!你不是普通人,是骸骨的骑士!你将身体改造成了这样,是谁让你通过体检的!”杰拉尔冲着骸骨骑士大吼,“你的身后到底是谁?!是谁派你过来的……说!” 这一刻,这名骸骨骑士才终于撑不下去了。 在这如此贴近的死亡威胁前,他再也无法维持强硬,心理防线在此刻崩溃,他“啪”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嘴唇打颤的说道:“是‘逐新会’……” 话音刚落,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更多全副武装的骸骨骑士从站台中冲了出来,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纷纷举起了手中的自动铳炮。 “杰拉尔,住手!” “你被捕了!” …… 库德急匆匆的走进了骸骨骑士的总部,查莫斯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在看到他的之后,查莫斯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人还没走到,抱怨声就已经先传来了:“头儿,你到底去哪里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找不到你的人,芬利部长很生气啊。” “查案去了。” “查案?”查莫斯瞪大了眼睛,“头儿,你不会还在查杰拉尔立的案子吧?那不就是他自己……” “立了案,就要调查。”库德简洁的打断了查莫斯的话,“现在告诉我,我不在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今天发生的事情可多了。”查莫斯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首先就是最大的事情,上午的时候,四区的另一名事务助理也死了,而且还是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死掉的。” 库德的身体停顿了一下:“怎么回事?” “不知道,听现场人的描述,那位事务助理是在行走的途中突然的……四分五裂了。”查莫斯说道,“目前还没有搞清楚确凿的手法,只有大致的嫌疑人。” “谁?”库德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而后用了不到一秒,他就猜到了答案,“是杰拉尔?” “是的,在那位事务助理死之前,杰拉尔是与他交谈最久的人。”查莫斯说道,“而杰拉尔刚离开没多久,这位事务助理就死了。” “……有证据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依然没有。”查莫斯叹了口气,“就像是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那位事务助理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完全就不是天琴的力量。” “……那之后呢?” “按照规矩,我们自然要将第一嫌疑人的杰拉尔找回来。另一个小队的一名骑士找到了他,在‘里姆’站,于是这名骑士向总部传达了消息,并由自己在现场盯着他。” 库德突然感到了不安:“杰拉尔不会也把这名骑士杀了吧?” “那倒没有。”查莫斯摇了摇头。 正当库德要松口气的时候,又听查莫斯淡淡的说道。 “只是未遂而已,后续部队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杰拉尔把他的链锯剑架在那名骑士的脖子上,并且是启动了的链锯剑。如果后续部队赶到的再晚一些,惨案恐怕已经发生了,今天又要多添上一条无辜的生命了。”说到这,查莫斯立刻愤愤然了起来,“这个家伙显然已经疯了!我们必须想办法立刻给他定罪……” “杰拉尔为什么要对那名骑士出手?”库德并没有理会查莫斯的情绪化输出,而是问了这个问题,“他有说明原因吗?” 查莫斯愣了愣:“什么?” “我是说……”在部长办公室前,库德停下了脚步,看着查莫斯,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杰拉尔为什么要对那名骑士出手?” “呃,是因为那名骑士进行了非法的改装。”查莫斯说道,“他在自己的背后加装了两条机械臂。” 库德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喂,头儿,你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要为杰拉尔说话吧。”看着库德的表情变化,查莫斯立刻惊讶的说道,“就算那名骑士真的有违规行为,杰拉尔也没有权限当场杀死他啊。” 库德依旧没有理会查莫斯的抱怨,再次问道:“他们还交代了什么?” “杰拉尔说,那名骸骨骑士说是一个叫‘逐新会’的组织让他加装的机械臂。”查莫斯说道,“不过这一点被那名骸骨骑士给否认掉了,他说自己并没有说这种话,全都是杰拉尔瞎编的。” 库德陷入了沉默。 而这份沉默让查莫斯感到有些不安,先前他一直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却没有察觉出来,此刻却逐渐意识到了,便问道:“头儿,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不对劲啊,你不是去查案了吗?可那份案子不应该是在四区调查吗?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到底去哪里了?” 库德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确实是去查案了,但不是从四区入手的。” “那你查出什么了?” “一切正常,但又……不太正常。”库德很谜语人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所以我现在还说不好,还要再看看。” 说着,库德就要进入部长的办公室。 查莫斯急忙拦下了他:“喂喂喂,你别在这里当谜语人啊!起码告诉我点东西吧!” 库德深深的看了查莫斯一眼,而后留下了一句。 “骸骨骑士非法添加机械臂,应该是重罪吧?” “非法添加机械臂吗……”查莫斯回忆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重罪啊,怎么了?” “可在我提醒你前,你意识到了这点吗?”库德轻轻的说道,“你不是觉得,这只是个小小的违规行为吗?” 查莫斯怔住了。 ------------ 二十六 我的手指看到了他们(3K) “库德,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进入办公室,库德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伴随着低沉的男声。 库德转过头,看向了那坐在高背椅上注视着自己的中年男性,他叫芬利,是骸骨部队的最高领导人。 “部长大人。”库德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抱歉,我来晚了。” “你是应该道歉,但不应该是为这个。”芬利的脸色很差,“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吗?” 库德微微颔首:“记得,您让我在规定范围内,让叛逆者杰拉尔离世。” “真难得你还记得啊。”芬利的话语中满是讥讽,“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库德沉默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并没有,部长大人。” “是的,库德,你并没有做到。”芬利指着库德说道,“库德,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正因为如此,我才把这个任务交到伱的手里,但你不仅一直都没能完成,还不断的让他惹出更大的麻烦。库德,他回来的这两天,就已经有两個无辜的人失去了性命,如果不是今天我们的人到的够快,还会出现第三个牺牲者,这个牺牲者还将是你的战友,如果真的出了那样的事情,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这时库德抬起了头,看着依旧愤懑不平的芬利,轻轻的说道:“部长大人,我听说,那名骑士的身上加装了不符合规定的机械臂……有这么一回事吗?” 听到这话,芬利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库德队长。”脸色更加阴沉,但语气却变得平淡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那名骑士做了不合规定的事情,他就应该被人随意的杀死吗?”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部长大人。”库德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芬利的反应,他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到了昨晚。” “昨晚?”芬利问道,“昨晚怎么了?” “昨天晚上,杰拉尔杀死了那位名叫奥科特的事务助理。按照他的说法,那位助理接受了不被允许的改造,加装了八条机械臂,还用污染源来操控这些机械臂。”库德说道,“而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他是在信口开河,因为尸体找不到,没有证据,他才可以随意编撰……是这样吗?” 芬利没有正面回答库德,而是注视着库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昨晚我们觉得他信口开河的事情,在今天就得到了验证。”库德说道,“虽然那名骑士并没有到直接加装八条机械臂那么夸张的地步,身上也没有检测出污染源,但额外的两条,就没有问题了吗?而且骸骨骑士和事务助理不同,我们身上的所有改装都是要经过审批和年检的,那么这名骸骨骑士,到底是如何通过的年检呢?杰拉尔说那名骑士提到了一个叫‘逐新会’的组织,这个组织又是否真的存在呢?” 库德一口气的将自己的疑问全部说了出来。 而芬利在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的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库德,许久之后,他才淡淡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库德队长,你是见我责怪你办事不力,所以才拿出这些其他人也没有做好的地方,想来堵住我的嘴是吗?” “不,部长。”库德很是惊讶,“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呢?”芬利直视着库德,“你以为我们在谈论些什么?一个背叛了天琴,让整个宵星小队为之陪葬,却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而阴差阳错的活到现在了的家伙。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库德队长,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死去了,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要有……但你作为骸骨的骑士,作为我最信赖的小队长,你却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还要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芬利的声音越说越大,说到最后时,他已经完全的进入了暴怒状态,他随手抓起了桌面上的通天塔模型,狠狠的砸在了库德的脑袋上。 对于库德这样的骸骨骑士而言,这种模型自然是伤不到他的,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微型的通天塔摔落在地,变得四分五裂,同时脑海中回想起了芬利当年在得到这个模型时那爱不释手时的样子……这本该是这位部长最喜欢的东西。 “你太让我失望了,库德。”芬利冷冷的说道,“你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让我开始怀疑起你是否还有担当小队队长的资格了,你最好仔细斟酌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吗?” 库德看着地面上那四分五裂的通天塔,沉默了半晌后,他轻轻的说道。 “如您所愿,部长大人。” …… “我说你每天的流程还挺固定的。”白维懒洋洋的说道,“吃饭、睡觉、杀人、蹲牢房,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 此刻的杰拉尔正坐在有着铁栏杆的牢房里,手和脚还戴着镣铐,确实很符合白维对他的调侃。 但对这样的调侃,杰拉尔很认真的回答道:“并不是每天,而是只有昨天和今天,而且流程也不一样,昨天的人是我杀的,但我没蹲牢房。今天是在蹲牢房,但人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所以说你这是在替我蹲牢房咯?”白维说道,“那可多不好意思啊,要不然你和外面说一说,让你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我在这里蹲,你先到外面去休息?” 这样纯粹的调侃原本并没有回复的必要,但因为交易在此,只要是白维的问题,杰拉尔都必须要认真的思考,然后给出回答。 “我觉得不行。” 白维笑了笑,而后又问他:“对于先前那个家伙说的什么‘逐新会’,你有什么想法吗?” 见白维终于提出了正常的问题,杰拉尔也可以好好的回答了:“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组织,从那个骑士的描述来看,那个组织帮助他完成了改造,还能帮他躲避骸骨部队每年的体检,这样的存在……” 杰拉尔顿了顿,而后轻轻的说道。 “真的很可怕。” 白维可是很少能从杰拉尔的嘴里听到可怕这样的词汇,要知道这个家伙在一开始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敢于直接与自己同归于尽的。 所以白维便颇为好奇的问道:“是因为你觉得这个组织已经深入了骸骨部队,受到它影响的人要远比你想象中的多吗?” “……不止是这样。”杰拉尔轻轻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对天琴的了解有多少,但我可以向你说明一点,在天琴,是没有任何‘额外’组织的。” “哦?”白维又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对于这个动作,他已经愈发的熟练了,“是因为‘规则’的存在吗?” “是的。”杰拉尔点了点头,说道,“整个天琴就像是一台运转着的机器,它的各项正规组织,比如开拓者部队,守护者部队这样的,都是一开始就设立好,为机器能够正常运行而工作着的。而对于机器而言,只会有老部件替换新部件的说法,但不会凭空出现新的部件,因为没有它的位置。” “而这个‘逐新会’,就是个崭新的部件,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这才是让我感到不安的原因。”杰拉尔轻轻的说道,“当然了,昨天那个叫奥科特的家伙,就已经让我意识到了有这样一种新东西的存在,所以我也不是特别意外。但是我不知道,这个‘逐新会’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也是杰拉尔一直都想不通的点。 现在他已经有了预感,十年前他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这帮家伙动的手脚。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天琴是个很纯粹的城市,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规则来运转,所以千百年来,即便背靠着最为恶劣的污染之地,但天琴也从未发生过内乱。 它特殊的体制也让它不像是别的教会那样拥有各式各样的丑闻,也不会因为所谓的权利而展开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 那些因为金钱、财富而展开的头破血流的争斗故事在天琴人看来和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天琴的“零件”,都是在为这台名为城市,实为机器的存在而规矩的工作着。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有了变化呢? 十年前的宵星事件,是起始,还是结果呢? 这便是眼下困扰着杰拉尔的最大谜题。 白维正想要再和杰拉尔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的感觉到了什么,便微微眯起了杰拉尔的眼睛。 “我说,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杰拉尔微微一愣:“怎么了?” “有人正在接近你的房间。” “接近我的房间?”杰拉尔更是感到了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我的手指留在了那里。” 白维轻笑着说道。 “我的手指,看到了他们。” ------------ 二十七 哦,让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招(6K) 夜幕中,三个全副武装的黑影正迅速接近着杰拉尔的小屋。 其中一个在靠近了小屋的时候,便立刻贴着墙,透过窗户往里看,可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另一个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那么紧张,卡尔,那個家伙正在骸骨总部的看守所里蹲着呢,不可能在这里的。” 对于同伴的打断,被称作卡尔的人有些不悦:“吉姆,你也太混了。就算他不在这里又怎么样,那可是曾经的……” “‘宵星的骑士’,我们都知道,但你也说过了,是曾经的。”吉姆耸了耸肩,说道,“现在二代的开拓者部队都已经上任十年了,你还记着十年前的‘英雄’,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再优秀的义肢,用了三年就该被淘汰掉吗?” 卡尔显然对吉姆的说法很不满意,他正要出声反驳,走在最后的,体格宛如小山般的大块头发话了:“好了,赶快行动吧,别忘了‘永新大人’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把那位宵星拖住是为了什么,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大块头显然是三人中的领头,他一出声,吉姆和卡尔便都不再多说些什么,而是准备开始工作。 “咣当”一声。 卡尔砸断了那老旧的锁,木门在“嘎吱”声中被打开。 吉姆就要推门而入,却被大块头拦住了。 “等等,你看看那里。”大块头指向门后。 两人便顺着看去,发现门后竟然有个小巧而隐蔽的机关装置,就这么径直走进去的话,会在第一时间将机关触发,那机关后的一支小弩箭就会发射出来。 吉姆很是震惊:“他竟然还在自己家门口装这个。” 卡尔说道:“所以我才说过要小心他。” “可就算你这么说,这么小的箭头有什么用?”吉姆说道,“能射伤谁?” 大块头走上前,用加长的义肢把这小巧的装置给拆解了下来,而后他将那根箭矢放在鼻前嗅了嗅,接着说道:“溶解液,这不是用来对付人的,是用来对付污染物的。曾经它也是开拓者部队的制式装备……当然,是初代开拓者部队。” 吉姆有些不太信:“就箭头上沾着的这点溶解剂就能杀死一只污染物?那污染物未免也太好对付了吧。” “当然不行,这点剂量的溶解剂最多就只能给污染物带来近十秒的滞涩。”大块头解说道,“之后它就能恢复如初。” “那有什么用?” 大块头瞥了吉姆一眼,淡淡的说道:“在污染之地,这近十秒的时间就足够救你一命了……很显然,他并不指望这个装置用来杀死污染物,而是让它拖住污染物,以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在十年前的污染区,这样的装置被称之为门铃,是夜晚能够安眠的必要存在,以免在熟睡中被污染物侵蚀。” 听了大块头的解释,卡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可这也不是污染区啊,他布置这个东西是要对付什么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关键了,连大块头在略微思索后都回答不出来。 “或许只是他的习惯吧。”大块头淡淡的说道,“每个从污染区回来的人,其实都不是那么好回来的。” 大块头这一语双关的话却让卡尔和吉姆都听明白了。 因为大块头也曾是开拓者部队中的一员,不过是二代开拓者魔鬼部队,也正是有这个经历,卡尔和吉姆才会认可他来当头头。 这,就是资历。 “进去吧。”大块头又在门外检查了一遍后,才又开口,“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了。” 卡尔和吉姆这才屋子,但有了先前的陷阱,现在的他们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我们是要找什么来着?”吉姆一边在这狭窄的屋子里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问道。 “任何让你感到可疑的东西。”大块头沉声说道,“那位曾经的宵星在这几天的变化要比他过去十年都多,永新大人认为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 “只是可疑的东西……那我觉得可太多了。”吉姆嘟哝道,“这房子里的所有部件都是十年前的老古董,单单是这件事情我就觉得足够可以了,这算什么,博物馆吗?” 吉姆这想要活跃气氛的调侃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这让他感到有些无聊,便只得继续闷头干活。 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卧槽。” 这立刻吸引了卡尔和大块头的注意:“怎么了?” “伱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在吉姆面前的是一台大型的机器,它看起来十分古老,各段零件上都布满了铁锈,以吉姆的标准来看,这样的东西都应该被称作是废铁。 可吉姆实在没法把眼前这台机器当成废铁来看待,因为它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的有……威严,光是立在这里,就让吉姆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吉姆问道。 大块头也已经走了过来,在看到这台机器时,他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是……污染检测仪。”大块头说道,“是过去的开拓者部队用来检测自己是否遭受了污染的仪器。” 卡尔有些不解:“只是检测污染的,为什么要做成这么大?” “因为检测就只是它的目的之一。”大块头声音低沉,“它更直接的功效,是在检测出污染后,对污染的清除。” “对污染的清除?”吉姆下意识的问道,“该怎么清除?” 大块头拍了拍这台机器上方的一个凹槽部分:“看到这里了吗?这里是用来放置链锯剑的,现在明白了吗?” 有些事情并不用说得太清楚。 吉姆和卡尔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个链锯剑镶嵌在这台机器上时的样子,便立刻明白了这是该如何运作的,顿时感到一阵胆寒。 “那个老家伙,对自己这么狠吗?”吉姆嘟哝着,“真是连个全尸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啊。” 卡尔也说道:“这应该是曾经‘宵星’的标配了,但它应该很久都没有被启动过了。” 这时,大块头感觉到了什么,他先是看了看这台机器的核心部分,又看了看那当中的座椅,而后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不,这台机器在最近就启动过。”大块头缓缓开口,“就是这一两天内,也就是他回来以后。” 吉姆和卡尔都愣住了。 大块头缓缓的退后,他越是看着这台机器的细节,就越是能确定自己刚才的推断。 这台机器是被启动过的。 吉姆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启动它?” 并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个答案只要稍微想想就能轻易的得出来。 为什么会启动检测仪器? 那当然是因为……觉得自己遭受了污染。 这时,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古板且孤独的骑士,独自在深夜坐在了这用于屠杀自己的仪器上,拉下了拉杆,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看来……‘永新大人’的判断是对的。”大块头缓缓的开口,“那个家伙的身上,确实有了变化,连他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吉姆说道,“也就是说明这台仪器没有生效,所以他到底有没有被污染?” “这和我们有关系吗?”大块头瞥了吉姆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对污染的定义又是什么呢?按照十年前对污染的定义,那我们……” 话依旧只说到这里,但吉姆也已经明白了。 “是啊,时代变了。”他说道,“污染也需要重新定义了。他死了,那他就是污染,他要是没死,那我们就是污染,就这么简单。” 在短暂的交流后,三人又开始继续寻找起了“可疑物”,这一堆“破烂”里翻翻找找。 他们并不害怕会留下过多的痕迹而在之后被杰拉尔发现,因为当他们进入这间屋子时,就注定是瞒不住的,杰拉尔肯定会发现——那可是宵星的骑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也就是说,他们这样的行动,就只能有一次,下一次就不灵了。 所以,他们也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只要在杰拉尔回来前找到那个可疑物就好了。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因为他们很确切的知道杰拉尔会被关到什么时候,他们有着充裕的时间,足以将这栋小屋子翻个底朝天,最后再一把火烧掉都没有问题。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轻松的任务却给三人带来了莫名的压力。 特别是对于曾经隶属于魔鬼部队的大块头而言,这种感觉更是明显了,就像是回到了污染之地。 那个该死的地方一直都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足以将人逼疯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块头才从魔鬼退役,为新的组织工作。 但是现在,他又像是回到了那个该死的地方。 可这明明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这里面堆积着的也不过是十年前的破铜烂铁而已。 那么这股奇怪的压抑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大块头在这屋子里呆得越久就越是烦躁,特别是当他走到了办公桌前,看到桌面上那一张又一张曾经的“宵星”部队的照片时,那种回到污染之地的感觉更盛了。最终让他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那办公桌的椅腿上。 “他妈的。”他骂了一句。 而那古老的办公桌也立刻晃动了起来,上面的那些泛黄的照片也在一张张的倒下。 大块头原本只是扫了一眼,便打算到另一边去找线索的,但就是这么一眼,让他的余光瞥到了什么,便停下了身体,顺着看去。 他看到了一个很怪异的,与整个天琴的画风都有些格格不入的……盒子。 一旁的卡尔也注意到了这边,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于是吉姆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同时看了过来。 不安,十分不安。 这是在看到这只盒子时,大块头心中最直接的感受,那盒子上的古怪花纹更是让他感觉自己的灵性正在疯狂示警。 但吉姆和卡尔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感受,他们一同向着办公桌走去,而大块头在略微的犹豫后,还是没有阻止他们,只是看着两人走到了桌前,而后由卡尔将盒子打开。 而当他们看到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后,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因为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根手指。 …… “还是被发现了啊。”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啧,真是麻烦,要是你早点把我的手指接上不就没这事了吗?” 杰拉尔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看监牢外看守着自己的骸骨骑士,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还出不去,便低声问道:“那该怎么办?他们会把你的手指带走吗?”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手指是什么,毕竟你们天琴对外界的事物都不怎么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身后的存在会不知道。”白维淡淡的说道,“一旦被他们拿走,事情会很麻烦的,你要想想,那些本来就把你耍的团团转的家伙,又得到了我的手指,会如何呢?反正我是觉得,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真相了。” 杰拉尔攥紧了拳头,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了“越狱”这样的荒唐想法。 但杰拉尔也知道,就算他现在越狱,也没法立刻赶回家,毕竟都不是一个区的。 那现在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听到白维轻轻的“咦”了一声。 “你还真是有够好运的。”白维淡淡的说道,“你的朋友来帮你了。” 朋友? 杰拉尔微微一愣。 现在的他哪里来的朋友? …… “砰”! 办公桌旁的窗户被突然的打破。 离窗户最近,还在研究着手指的卡尔瞬间被一张大口吞噬。 这直接把一旁的吉姆看呆了。 “让开!”大块头一脚将吉姆踹在了一旁,避免他也被那污染物一口咬掉。 是的,这是一个污染物。 在房梁上趴了许久的污染物,以至于进入房间里的三人一直都没有发现。 吉姆人都傻了:“这这这怎么会有污染物?!” 大块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沉着脸,直接解开了上衣,于是四条加粗的机械臂从身后钻出。 难怪他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就像是回到了污染之地……这么大一个污染物就在他们的脑门上,能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如此一来杰拉尔那布置在门口的机关也能说得通了,还真就是为了对付污染物的。 可这里根本就不是污染区,这污染物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着面前一口吞掉了卡尔的污染物,大块头又感觉到哪熟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他猛地甩了甩头,才将那玩意又重新的埋回了心底。 现在也没有办法思考那么多了,眼前最该做的就是先解决掉这只污染物! 作为前魔鬼部队的成员,大块头拥有着极为丰富的对抗污染物的经验,特别是在从魔鬼部队退役后,他又加装了这样的四条机械臂,那就更不用担心战力方面的问题了。 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提前开启了【过载】。 他身上的每个金属部件都在此刻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那污染物朝他扑来,那熟悉的进攻姿态还是让大块头心中一颤,动作慢了半拍。 但好在,因为刚刚吞掉了卡尔的缘故,这个污染物的动作并不是很快,这给了大块头充足的反应时间。 于是大块头抬手就是一击轰拳,直接将污染物反打到了办公桌旁。 这样的顺利,让大块头心中一喜。 是啊,这个家伙的身体里有卡尔,它是被拖累的了! 那么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大块头立马大步向前,在污染物起身前驱动起了那四只机械臂,让四只机械臂也做出了拳头状,而后对准了污染物。 而另一边的吉姆才刚刚爬了起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略微呆滞了一下,而后立马喊出声:“等等!卡尔还在里面。”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污染物的身体里还响起了卡尔的声音:“我还活着……” 但声音传出来的同时,那拳头也如暴雨般落了下来,硬生生的将吉姆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咚、咚、咚、咚、咚! 在【过载】的加持下,那挥出的机械铁拳速度快得像是在打桩,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对着污染物的半边躯体打出了上百拳! 这让污染物的躯体在瞬间崩毁,迅速的化为一滩滩的泥水,以及……血肉。 是的,那横飞的不仅仅只是污染物的躯体,还有被污染物吞下的卡尔的身体。 吉姆瞪大了眼睛!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污染物被那上百道机械铁拳砸成了红与灰的混合物,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 卡尔还在里面啊! 吉姆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两团猩红的碎末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后,便再次止不住了,“呕”的一声狂吐了出来。 大块头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瞥了吉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是他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兴奋。 当初的他就是因为受不了污染地的环境,以及……不敢再直面污染物而选择了退役。虽说魔鬼部队比前任宵星部队已经接受了更多的改造,但在大块头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改造,更强大的力量,才能真正的与那些怪物抗衡。 就像是……现在这样。 在这期间,污染物数次想要向他发动反击,但都被那无差别的打桩攻击给硬生生的按了下去,碾成了一点点的碎肉。 这样的场面,让大块头愈发的亢奋,就感觉是脑海中有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正在疯狂燃烧着。 大块头这种级别的改装,哪怕放在魔鬼部队中,也是绝对违规的。 因为这很有可能越过人与机械的那条模糊的边界线,人脑没有办法控制这么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这很容易让他们朝着更危险的一边迈去。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为了力量,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东西? 而且,他能控制得住! 看看现在,看看现在! 这个污染物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大块头越来越兴奋,哪怕这个污染物的半边身体已经完全被他砸烂,几乎不可能恢复,但他却依旧没有停下攻击,直到将其彻底摧毁,他的半边身体都被染红为止。 “呼、呼、呼……” 机械臂因为过热而暂时停止了运作,但大块头的兴奋度却没有降低,甚至还在不断升温。 因为,这个污染物的身体还剩下另一小半,而这一小半,是大块头专门留下的。 这一小半已经无法独立的发起攻击,它就像是被切掉的蜥蜴尾巴,只能凭借着本能,在贴着墙蠕动着。 但这又怎么样呢? 大块头在准备着再次驱使着【过载】,而后向它再发动一轮刚才那样的攻击。 即便理智在告诉着他,这样做事完全没有必要的,这个污染物已经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威胁,接下来尽快解决掉它就可以了。 但他拒绝听从理智。 因为刚才那样的战斗,真的……很爽。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至少他在魔鬼部队服役时,在污染地与那些怪物战斗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原来战斗,是这样血腥,且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这样想着的大块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而那笑容,又让因为呕吐而脸色苍白的吉姆心中一颤。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开启【过载】后,大块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但他也不敢去问,因为卡尔已经死了,于是他也只是蜷缩在了角落里不敢出声。 而大块头也并不在意吉姆,他只是一边等待着【过载】的恢复,一边向着那仅剩半边的污染物走去。 “来吧,小怪物。”大块头朝着污染物露出了残忍的笑,“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 那半边污染物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也让大块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而后,污染物猛地跃起。 接着一口将那装着手指的盒子吞下。 ------------ 二十八 污染物的身体,真是恶心啊 污染物将那手指连同盒子一同吞下,大块头和吉姆都愣了一下。 这显然是他们预料之外的状况,特别是对于曾隶属于魔鬼部队的大块头而言,更是没有想到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污染物是没有太多智力的,除了本能的进食外,它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污染之地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只有在发现入侵者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在它们的身上,很难发现那种十分明确的“目的性”。 但是现在,这个奄奄一息的污染物却在最后时刻把那盒手指给吞了,这显然不是想在临死前吃个好的。 警惕感再一次涌上了大块头的心头,他已经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斩草除根的,非要浪那么一下,但是现在也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曾经身为魔鬼部队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静观其变”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于是他再次驱使起了那还未从【过载】中恢复过来的四条机械臂,立刻朝着污染物走去。 此刻的污染物正处在一种很诡异的状态,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截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导致了异常的肠子,正在不断的蠕动着,同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对于迅速靠近的大块头,它没有一点反应。 于是大块头立刻驱使着四条机械臂,朝着这污染物攻去。 在没有【过载】的加持下,自然是没有办法重现像刚才那样的打桩机效果,但也已经足够打死眼前这只感染物了。 至少大块头是这么觉得的。 而一旁的吉姆也认为大块头会很快将这污染物解决掉,虽然刚才污染物那吞掉手指的行为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但今晚让他感到不安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现在卡尔的血还在他的脸上呢。所以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而后回家泡个澡,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和大块头一起出任务了,以免重蹈卡尔的覆辙。 吉姆的脑海中杂七杂八的闪过了一堆想法,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间里,为什么这么安静? 大块头还没有动手吗? 吉姆抬起头向着大块头所在的位置看去,在他这個角度,就只能看到大块头的背影,以及那完全撑开的四条机械臂。 那四条撑开的机械臂,却没有落下。 为什么……不发起攻击? 吉姆有些发愣。 这一刻,他心中的不安感再一次放大了,于是他强压下恐惧,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移到了大块头的侧面,旋即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那四条机械臂为什么砸不下去了。 因为它们被另外四条“手”给抓住了。 此刻的大块头满眼都是恐惧,他在魔鬼部队服役那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眼前的状况。 眼前的污染物竟然衍生出了四条手臂,这不是触手,也不是爪子,是四条特征明显的人类手臂,甚至于每条手臂上都有着清晰可见的五根手指! 这怎么可能!? 更让大块头感到恐慌的是,那污染物的躯体还在蠕动着,不多时,竟然撕扯开了一个像是嘴的裂口。 并且最终用它发出了声音。 “哦?原来这样的身体也能承受我的降临吗?” 大块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和他说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那根手指吧?一定是那根诡异的手指吧?! 大块头心中的悔意更盛了。 但是没有关系,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过载】的冷却就要结束了,不管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但只要它还是污染物的构造,就不可能拦得住【过载】的攻击! 大块头已经在开始给四条机械臂进行预热了。 他坚信,只要再一次进入【过载】,那么一切都会逆转的! 只要再一次…… 大块头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因为眼前的污染物,已经先一步的燃了起来。 在大块头的瞳孔倒影中,那燃着火的诡异姿态,在迅速放大。 这也是大块头人生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两分钟后。 拥有着四条手臂,已被烧成了焦炭的污染物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态从房子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它还没走几步,就“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番抽搐后, “呕”出了一根完好无损的中指。 而后彻底没了生机。 …… 另一边,杰拉尔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知道,这是白维。 自打他接上了这只眼睛后,杰拉尔就一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他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直到刚才,白维说要去处理下另一边的事情,而后就没了声音,杰拉尔也很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空了一部分,他便知道这是白维离开了。 但是现在,白维又回来了。 虽然对于白维这个能够在各个尸块上移动的能力比较好奇,但杰拉尔并没有发问,而是问了更有价值的问题:“怎么样了?” “算是解决了。”白维的语气很不好,“但你依旧要快点赶回去,好解决一下你家里的三具尸体和一具污染物的遗骸。” 三、三具尸体和一具污染物的遗骸?! 杰拉尔差点没崩住。 白维这才离开了多久?就宰了三个入侵者和一个污染物? 这是怎么做到的?那边不就只是一根手指吗?! 你要是有这个战斗力,为什么还要呆在我的身体里呢? 这不是屈才了吗? 在听到白维的话时,杰拉尔的脑海中在瞬间就闪过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他还是忍住了向白维一一发问的冲动,因为他感觉到白维刚才的语气很差,便问道:“你这是……受伤了?” “我就剩灵魂了,能受什么伤?”白维没好气的说道。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那杰拉尔就更加疑惑了:“那你是怎么了?” 白维沉默了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 “污染物的身体,可真是恶心啊。” 杰拉尔:“……?” 面对杰拉尔的疑惑,白维并没有更多的解释,毕竟是杰拉尔要对他单向透明,又不是他对杰拉尔单向透明,维持一定的神秘感是必须的。 但他现在确实很不舒服,一来是灵魂在尸块与尸块间移动是一件很“伤神”的事情,虽然不至于直接消耗灵魂,但也会让他感到异常疲惫。 二来就是他刚才所说的,污染物的身体,可真是太恶心了。 当然他所说的恶心,指的是操控起来很恶心。 就像是杰拉尔一直所说的那样,人脑是没有办法控制太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部位的,所以天琴才一直禁止在身体上添加额外的金属部件。而放在白维这里也是一样,污染物的躯体和人类的躯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构造,所以操控起来会给他带来一种极大的不适感,体验一次后就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而且污染物本身实在是太弱了,它虽然有灵魂,但灵魂却是十分混乱且弱小的,拿来做二阶降临的燃料确实可以,但燃个两分钟也就燃透了,一点渣都不剩。 这样的躯体和灵魂,做到像刚才那样秒杀两个已经没有太多还手之力的家伙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苛求它能做到更多了。 但想想也是,如果送上门的这种东西就能让白维随意的降临,那他还有必要天天在这里进行“坑蒙拐骗”吗? 直接往污染地一钻不就好了吗? 不过抛开这些,污染物本身能作为降临的载体也让白维挺意外的。 但他也能想到大概的原因。 这就是尸块与尸块间的吸引力,在污染地深处受到了舌头影响的污染物自然会想着向有着同样气息的手指靠近,甚至将手指吞下,为手指献身,这应该可以看作是舌头的本能的延伸。 所以今晚污染物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是意外,就是被手指吸引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在白维到这里之前,杰拉尔自己也是在吸引污染物的。按照杰拉尔的说法,污染物也是每隔几天都会上门找他的,为此他都做了不少的准备。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污染物来找手指,是因为受到了舌头的影响。 那找杰拉尔,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白维陷入了思索中。 十年前,他在污染之地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白维听到杰拉尔低声说道:“来了。” 嗯?什么来了? 白维也看了过去,在监牢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正大踏步的往这边走来。 这个人白维也认识,正是库德。 “时间到了,杰拉尔。”库德站在牢房前对杰拉尔说道。 杰拉尔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而后沉声道:“你们删掉本没有资格关我,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不符合规矩。” 库德抿了抿嘴,但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身后的骑士上来开锁。 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脑海中悠悠的响起:“看来你也意识到了啊,他们已经开始用规则以外的东西来对付你了。” 杰拉尔眯了眯眼睛,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在开锁后,他看都没有看库德一眼,径直的向外走去。 但还没走两步,库德就叫住了他。 “慢着,杰拉尔。”库德缓缓道,“我送伱回去。” ------------ 二十九 他们疯了 最后一班齿轮列车在轨道上缓慢的行驶着,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 车厢里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在车厢的两个角落里,看起来像是毫无交集的人,但他们的身上却穿着一样的制服,只不过一套新,一套旧。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另一人的脑海中却有声音响起。 “你觉得这位小队长是来杀你的吗?” 出声的自然就是白维了,而在列车前后坐着的,也正是库德和杰拉尔。 “他为什么要杀我?” 对于杰拉尔的疑问,白维轻笑了一声:“你这到底是明知故问,还是不敢相信呢?” 杰拉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半晌后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还记得在骸骨部队的总部里对他说的话。 现在,这里的人已经在用规则以外的手段对付他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虽然无数人都想要让杰拉尔死,但杰拉尔却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想要他死的人,也不会直接对他动手,而是务求在规则范围内让他去死。比如命令他去执行一些危险度极高的任务,并且只提供最少的支援或者干脆不提供支援,比如将他丢到充满危险的泥沼森林,期待他走不出来,又比如,和一些不属于天琴的势力做交易,让他们来动手。 反正底线就是不会亲自对杰拉尔动手,因为这会越过那条线。 但是现在,哪怕白维不专门提醒,杰拉尔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越线行为,正越来越多了。 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是频繁发生了。 所以,当库德提出要送自己的时候,杰拉尔也预想到了这样的发展。 虽然他并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从进入这趟列车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始终处在“预热”的状态,以确保在面对突发情况时,他的身体没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毕竟,他这次要面对的可不是奥科特那样的新手。 ……库德。 哪怕算上那群已经不在人世的老战友,库德也是杰拉尔所认识的人中数一数二的强手了,在骸骨部队中,他也是最年轻的小队长,并长期执行外派任务。 骸骨部队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负责城防的安全部队,另一部分就是负责与其他教会打交道的外派部队,后者往往要面临长时间不在天琴境内得不到补充的状况,所以自身的机械化改造度不会太高,而机械化以外的部分也要更为出色。 这一点,就有些像是当年的宵星,强调机械是肉体的辅助。 而杰拉尔和库德,都是这一方面的佼佼者,在很多时候,杰拉尔看库德,都感到对方有几分当年的自己的影子,特别是两人又有过一段不算短的“搭档”时间,对彼此也算是了解。 也正是因为这样,从感性上而言,杰拉尔并不想将库德当做生死对头来看待。 但从理性上来看,他又不得不对库德抱有最大程度的警惕,不仅仅是因为库德本身实力就很强悍,更是因为……他现在手边没有武器。 是的,杰拉尔现在并没有武器,他的链锯剑被留在了骸骨部队。 而骸骨部队那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他的武器太老了,需要维护和检修。 这也是明面上的规矩,杰拉尔没有办法拒绝。 这完全就是阳谋。 而库德的身边则随身携带着他的那把折叠斩击斧,杰拉尔也见识过那柄斧头,在【过载】的加持下,库德可以在一秒内就将斩击斧完全展开并发起雷霆般的斩击,这对于没有链锯剑,且机体远不如库德的杰拉尔而言是很难格挡下来的。 所以在进入车厢后,杰拉尔就直接坐在了离库德最远的位置,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身体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但杰拉尔知道,即便是这样,他也很难战胜库德。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你要和我做交易吗?”白维懒洋洋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我来帮你宰了他。”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维就已经猜到了杰拉尔的回答。 而事实证明,他也没有猜错,杰拉尔拒绝了。 “不。” “这是为什么?”白维说道,“他可是真的会打死你的,难道说你还在坚持什么不用借用我的力量伤害天琴人的底线吗?你不觉得这很掩耳盗铃吗?” “我并没有盗过什么铃铛。”杰拉尔说道,“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幕后黑手,也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他只是在听从上级的命令。” “所以伱就任由他杀你,也不反抗?” “我当然会反抗。”杰拉尔说道,“但我只会用属于我自己的力量来反抗,不会使用你的。” 啧,真是麻烦啊。 白维感觉杰拉尔这家伙真是又臭又硬,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正当白维琢磨着该如何对这个家伙进行诱导……哦不,劝说的时候,另一边的库德已经站了起来,还提起了他的那把折叠斩斧。 ……要开始了吗? 白维眯了眯杰拉尔的眼睛,他也感觉到,杰拉尔也绷紧了身体,做足了准备。 但白维也很清楚,库德并不是奥科特那样有一身神装却不知道该如何战斗的憨批,从某种角度来看,库德就是更为年轻,同时拥有着更为先进的躯体辅助,还拥有武器的杰拉尔。这种情况下,杰拉尔根本不可能是对手,一旦库德想要搏命,那么杰拉尔连活下来都很难做到。 没有办法了吗? 白维的瞳孔微微的凝滞了起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就算杰拉尔不愿意,那么他也要强行出手了。 他,不允许杰拉尔死在这里。 谁来都不允许。 “咚咚”。 列车驶过了倒数第二個站台,向着最后一个车站驶去。 倒数第二个站台的灯光渐行渐远,那不断闪烁的光影在两人的眼中跳动。 库德缓缓的举起了手里的斩击斧。 白维则一点点的睁大了眼睛。 而后…… “砰”。 一道清脆的声响。 库德将斩击斧扔出了车外,那精致与暴力并存的武器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杰拉尔都愣住了。 “先前我一直都不敢肯定,但当他们明令要求我杀掉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确实已经疯了。” 库德直视着杰拉尔。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宵星。” ------------ 三十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最后一辆齿轮列车缓缓的驶离了终点站,宣告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它下一次再来这里,就该是明天的拂晓了,在此期间,这古老而破旧的终点站将不会有任何人造访。 “啪嚓”。 火柴冒从纸盒的边缘处擦过,先是亮起了几点火星,而后很快转为了一团微火,照亮了半边满是胡渣的下巴,那下巴的嘴上叼着烟,于是火舌舔祗着烟卷,很快燃起了雾。 库德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那极为不自然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了下来,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杰拉尔:“你要来一根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 “啊,我忘了,开拓者部队是禁止吸烟的。”库德笑着说道,“我有个在‘魔鬼’部队的朋友,他也是从来不碰这东西的。” 杰拉尔看着库德这熟练的吸烟动作,显然是个老手了,便颇为疑惑的问道:“我以前从未见你吸过。” “骸骨部队虽然不像是以前的宵星,现在的魔鬼那样明令禁烟,但也有队长在执行危险任务时不得碰烟的规定。”库德说道,“而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在执行这样的任务。” 杰拉尔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是的,你要防范我。” “是啊。”库德并没有否认,反正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可是危险而又漫长的任务。” 这番交谈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更加轻松了,连杰拉尔都难得的挤出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容的笑,老实说这对于他而言比较为难,毕竟他已经二十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杰拉尔看着眼前的库德,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后辈。 之所以说是熟悉,是因为他们之间也已经相处几年了,而之所以说是陌生,是因为这几年的时光中,他们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交谈。 正如库德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始终对杰拉尔保持着足够的戒备,以至于连最爱的烟都能完全不碰,让杰拉尔以为他不抽烟。 “为什么?”杰拉尔突然问道。 “你是说,我为什么决定和你谈谈吗?” “不。”杰拉尔说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武器从车厢里丢了出去?” 听了杰拉尔的问题,库德的表情顿时有了一瞬间明显的愕然:“竟然是问这個?” “因为我确实很好奇。”杰拉尔淡淡的说道,“你要和我谈谈,只要把武器丢在脚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从车厢里丢出去?这样显得决心比较大吗?” 见杰拉尔是很认真的在问,库德也就不太好随便的糊弄过去了,他认真的回答道:“决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听说过伱们开拓者部队的规矩。在一个离队的成员回归小队的时候,一定要先让他把手里的武器扔得越远越好,以免他被污染后用这些武器伤人,在解除了他的所有武装后,你们才会对他进行污染性的测试……是有这样的规矩吧?” 杰拉尔似乎也猜到了库德这样做是和宵星曾经的规矩有关,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因为‘身锁’只能锁住身体上的金属部件和义肢,没有办法锁住单独的武器,所以我们才需要这条规矩,来排除可能的隐患。” “我知道,宵星的每一条规矩,都是由鲜血换来的。”库德耸了耸肩,说道,“这样看来,我做的还不错?” “如果这里是污染之地的话,那你确实做的不错。” 库德笑了笑:“没有办法,我做出那个决定也是很突然的,我看得出你一直都在防范着我的发难,而我也一样。毕竟在大众的眼里,你才是被污染的那一个,所以我也不知道贸然与你接触是不是对的。” “那你还把武器丢了?” “因为只要那玩意还在身边,我们就永远没有办法迈出那一步。”库德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斩击斧,“不管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会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提防我会不会在下一秒给你一斧头,而如果那把链锯剑在你身边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也要忌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劈成两段的想法。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了,但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都是忌惮并警戒着彼此。当然或许你没有,可我是有的,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大,我们不应该还将精力放在防范着彼此上。” 听库德这么说,杰拉尔也算是明白了,先前在齿轮列车上时,库德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 他也在赌,赌杰拉尔并没有疯。 而为了让自己能够坚信自己的选择,他也用了最激进的手段,直接将自己的武器丢出车厢,让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 但这个看似有些夸张的举动却取得了最好的效果,如果不是他的孤注一掷,两人能否像现在这样试图推心置腹的交谈……还真不好说。 毕竟,十年来的刻板印象和偏见,如果没有足够的魄力,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化解的。 “我很感谢你能相信我。”杰拉尔缓缓的说道,“但我还是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在车上给的理由是他们想杀我……可他们一直都想杀我,甚至于很长时间你也是这样做的。” “是的。”对于这点,库德并没有否认,“但我说的是……明令。在以往,他并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些暗示,比如让我在污染地的边缘把你丢下,让我减少对你的支援,甚至于在莱茵的索姆城,也是这样的交易。但是在今天晚上,我的顶头上司对我下达了明令,他让我解决掉你,就用那把被我丢到外面的斩击斧,可是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你在明面上,就是无罪之人。” 听库德这样说,杰拉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果然就如维萨斯所说的那样,他的敌人已经在用规则之外的手段来对付他了。 甚至于已经可以对他这个明面上的无罪之人下达最直接的抹杀指令了。 “但你却拒绝这样做了。”杰拉尔问道,“对于你而言,间接的让我死和直接的让我死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吗?” 听杰拉尔这样问,库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笑了笑:“如果差别不大的话,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那么多了……我连武器都已经丢了,我们之间就不能更坦诚一些吗?” “我并不是在质疑你,只是在实话实说。”杰拉尔说道,“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两个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要我死而已。”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这其中的差别很大。”库德轻轻的说道,“规则,在其他的地界可能就只是一纸空文,但在天琴,就是最底层的运行逻辑,最让我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当然也因为我们是人类,并不是单纯的机械,并不是呆板的执行着规则,很多时候也会利用规则的漏洞来做一些……不是那么合规的事情,就比如说解决掉有可能被污染了的你。在这之前很多人,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是认为你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污染了,只是用某种取巧的方式饶过了检测,饶过了规则的审判,所以我们也用规则的漏洞杀掉你……虽然我也觉得这不是很合适,但我愿意去做,因为说到底,我们都是在围绕着规则在博弈。” 说到这,库德顿了顿。 “可是现在,当那条命令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在库德与杰拉尔交谈的时候,白维也在静静的观察着这位骸骨部队的小队长。 在游戏中,库德也是有过露脸的,最早就是在索姆城,是他完成了与科里的交易,让杰拉尔死在那里。但这也并不是他的本意,在之后与玩家的交谈中也不止一次提到过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特别是在最后的灾难爆发时,库德才更加真切的意识到他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游戏中没有交代他最后的结局,只是在灾难结束后,他就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 但从他今晚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不会逃的。 而因为白维的出现,杰拉尔也没有死在索姆城,甚至于又阴差阳错的与库德走在了一起。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呢? 连白维都有些期待了起来,所以在杰拉尔与库德交谈的时候,白维一直都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 库德并不知道此刻看着自己的并不是只有一个杰拉尔而已,他还在说着:“而且并不仅是这样,有太多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了。比如说你昨天遇到的那个叫奥科特的家伙,你说他的身体里有八条非法改装的机械臂,我本以为那只是你的痴人说梦,但今天又发现了一个装了两条机械臂的,而且还是骸骨部队的同僚……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通过的体检,这点让我很诧异,但更让我诧异的是,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这不对劲,只是认为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可在我的记忆中,骸骨部队加装机械臂,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所以……” “你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他们疯了?”杰拉尔轻轻的打断了库德的话。 听到了杰拉尔的感慨,库德停了下来,而后将手里已经燃尽了的烟头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那点火星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能准确的说出我的感受。”库德说道,“看来这十年来,你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当然。”杰拉尔淡淡的说道,“这十年来,我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天琴不正常。我所熟知的事务员并不存在,我所接到的任务子虚乌有,全世界都在说我疯了,所有人都想让我死。” 库德沉默了半晌,而后微微颔首:“这种情况是很难,真的很难,我都想象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但现在的你似乎已经可以肯定了……疯掉的并不是你自己,对吗?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确认这一点的。” 杰拉尔也沉默了下来,接着库德便看到杰拉尔左眼的眉毛很突兀的挑了挑,这让库德有些发愣,但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那左眼上的眉毛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就只是随意的抽搐了一下。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杰拉尔缓缓的摇了摇头。 “好吧。”库德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杰拉尔又看着库德:“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出问题的不是自己,而是天琴?我花了十年才能确认这一点,但你似乎就只用了一两天。难道说你有特别的天赋?当然了,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毕竟我刚才也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不,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无法回答的问题。”库德摇了摇头,说道,“我能肯定出问题的不是自己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天赋异禀,只是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我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你知道在天琴里有这么一个部门,是驻扎在天琴城外的吗?” “你是说……”杰拉尔沉思了一下,说道,“外交事务部?” 库德点了点头:“是的。” 外交事务部,是天琴里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如字面意思那样,这是天琴用来与其他教会的领地进行外交的部门。 但特殊的点在于天琴本身。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天琴本身就是极为特殊的,这座城市里的一切,不管是金属义体、齿轮列车,以及各式各样的工具都是独一份的,在其他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而这些东西也没有办法在离开天琴后运作,所以天琴人本身也很不喜欢与外界进行交流,因为一旦长时间出城,他们所拥有的东西百分之八十都会变成废铁。 所以才需要这么一个特殊的外交部,用外界的东西和外界交流。 就比如说他们往返莱茵的马车,就是由外交部养在城外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从外面来的,不允许被带入天琴的东西,都被放在了那里。 不过天琴城内很少有人了解这个部门就是了。 “我的父亲,就是外交事务部的一员。”库德说道,“所以我对这个部门要比普通人更了解一些,其实它并没有多么特殊,里面的工作很轻松,因为天琴的外交事务并不多。而我的父亲之所以进入这个部门,纯粹是因为他对机油过敏,没有办法接受程度太高的机械改造。而在外交部的人,大都是和我父亲差不多的老头子,他们对机械并没有太多的追求,更向往外界简单的生活,平日里也就养养马,种种菜。” 这确实是与天琴的画风所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它又确实是天琴的一部分。 这便是特殊的点。 “你去找了你的父亲?”杰拉尔问道。 “是的。”库德点了点头,轻轻的说道,“老实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我的父亲好好聊过天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天琴城和外交部那样,我只会在需要出使任务的东西时才会去找他,比如马车,而他平日里也只会在有上头命令的时候才会见到我……平日里,我们毫无交集。所以在我因为昨天的案件感到困惑下意识的像小时候那样去找他聊天谈心时,我才发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杰拉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天琴变了,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库德说道,“我的父亲是十二年前前往外交部任职的,在此期间他从未返回过天琴城,所以他记忆中的天琴,就是十二年前的天琴,但和现在的天琴,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杰拉尔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库德的表情变了,变得是那么的……惊恐。 这位骸骨的小队长,哪怕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说话时的喘息声都忍不住加重了。 他看起来紧张得有些过分,以至于想再点根烟让自己冷静冷静的时候,却因为双手的颤抖而点不燃火柴。 最终,还是杰拉尔按住了他的手。 “别紧张。”杰拉尔沉声道。 在杰拉尔的安抚下,库德才逐渐冷静了下来,手也不抖了。 他看了杰拉尔一眼,轻笑着说了一句“不愧是宵星”后,麻利的将火柴点燃了。 烟被重新点燃,那冒出的白雾似乎裹挟上了库德的紧张,让他重新恢复了镇定。 “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事务员44号。”库德说道,“在你看来,这个本该存在的人,突然消失了,没错吧?” 杰拉尔点了点头。 “那么你知道吗?”库德轻轻的说道,“除了事务员44号外,还有什么也不在了吗?” 杰拉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库德并没有让他想太久,直接开口:“《机械守则》第七条、《民用金属义肢的规范化管理》第三章第二条、《原油打捞令》第三十二条……” 他一口气报出了诸多条款。 杰拉尔说道:“后面那条我倒是知道。” “因为那曾是宵星的工作,但我之前说的那几条,也是很重要的,就比如《民用金属义肢的规范化管理》那条……它规定了民用金属义肢不允许将整条手臂都替换掉。” 杰拉尔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呵呵,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那曾经明令禁止的东西,现在大街上已经是随处可见了,但我却完全想不起这条律法是什么时候被废除的,只有在我父亲那一直带在身边的藏书里才能找到,当然我父亲也是知道的,因为在十二年前,这是人尽皆知的条款。” 杰拉尔明白了库德的意思,他沉声问道:“像这样突然消失的律法有多少?” “我只能说,很多很多,而且都是让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改掉的,举个例子,就你今天发现的那个进行了非法改装的骸骨成员,放在十二年前,是要被夺职后流放的,但是在刚才,他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处分而已……因为我们找不到那道条款了。”库德说道,“天琴所有的规矩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悄然改写,曾经明令禁止的章程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被抹除,不止是事务员44号,很多东西,都在消失,都在我们未曾注意到的时候突然间消失了,甚至于整个城市的人都没有感觉到……除了,不在这座城市的外交部。” 听到这,杰拉尔的心里也是一沉。 如果不是库德的提醒,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是感觉到这些年天琴的发展越来越快,在他那个年代只能被当做军事用途的各种义肢也被放在了民用上,整条整条的手臂砍下换成机械臂,在十年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是习以为常。 但他一直都以为这只是时代在变化,却没有想到……更深层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和事务员44号一同消失了。 杰拉尔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句话。 而就在这时,说到一半的库德突然停了下来。 杰拉尔看到,他的手又不自觉的开始了颤抖。 “我原本想要统计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东西消失了的时候,却在突然间发现了一个最大的,最重量的东西被我们漏掉了,被我们所遗忘了,但它本应该是最不可能被遗忘掉的。” 库德的语气让杰拉尔的呼吸也不自觉的慢了半拍:“什么东西?” 他看着杰拉尔,似乎是在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更像是在哭。 白维眯了眯杰拉尔的眼睛。 这个库德确实让他感到了意外,竟然连最关键的东西都已经发现了。 “杰拉尔,你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回忆一下。”在沉默了许久,等到那烟都燃到手指头了,库德也像是没有发觉到似的,他只是轻轻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们的神。” “是什么样子的?” ------------ 三十一 只能我自己一人去 库德将一张被撕下的书籍扉页展示在杰拉尔的面前。 这是一本很普通的,学术类型的书籍,因为是撕下来的扉页,所以书名也不完整,只能看到“金属义肢自动化”这几个字。 但书名显然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扉页上的那幅画。 画上的是一个庞然大物,庞然大物的躯体由金属与圣光交织组合而成,宛如一件古典而神圣的艺术品。 但杰拉尔知道,这并不是艺术品。 这是……祂。 是的,这就是天琴本身。 “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库德说道,“这是我从我父亲的其中一本藏书上撕下来的,他所保有着的所有十二年前的书,只要是由官方出品的,这都是必带着的。” “我知道。”杰拉尔沉声说道,“十年前,宵星每一次进入污染地之前,都会向这幅画祈祷,因为……” “祂是天琴。”库德轻轻的说道,“是我们的神,但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却把祂忘记了。在从父亲那里回来后,我在骸骨部队的办公室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印有祂肖像的书籍,到处都没有。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当初的我也是对着祂立誓后才进入的骸骨,可是现在什么都找不到了,祂好像在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这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心悸的事情。 十年来,杰拉尔一直都在找事务员44号,一直都在找当年的真相,却没有发现连天琴之神都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而他也能够理解库德会如此冒险,就这样火急火燎的来找他合作。 杰拉尔看着库德,说道:“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和任何人说。” “是的。”库德点了点头,“你是第一个,我甚至都没有告诉我的父亲,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我突然把他的书撕毁这件事情很生气……因为他还敬重着天琴,和十二年前一样。” “因为不在天琴城内,所以没有被影响到吗?” “应该是这样的。”库德又说道,“除了我父亲外,我还在外交部问了其他人,他们的反应也和我父亲的差不多,都好像活在十二年前,而他们也有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 “这些年来都很少返回天琴城,一直都在外交部呆着。”库德说道,“那些返回天琴城比较频繁的人,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退出外交部,并且再也不会回来。这也让外交部的人员在迅速减少,到现在也就只剩下十几個人了。” “也就是说,还是天琴城的原因。”杰拉尔沉声道,“大家都是被天琴城所影响了。” “是的,现在天琴城给我的感受就像是一台齿轮列车。”库德轻轻的说道,“它在十年来不断加速着,一年更比一年快,但齿轮车上的人们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在齿轮车外的人,才能看到如今的齿轮车已经快到了何种疯狂的地步,甚至于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脱轨。可……车上的人感觉不到,车外的人无法提醒。” 库德的形容让杰拉尔沉默了良久,而后微微颔首:“你总结的……很形象。” “但好在,你我还是车上的人。”库德指了指自己和杰拉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还有机会让它停下来,在它彻底失控脱轨之前。” 库德的话让杰拉尔感到有些恍惚。 这十年来,他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 没有理解他,没有人帮助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疯子,他就像是那齿轮列车上唯一的正常人,在发觉到车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后想要提醒大家,却被大家冷眼相待,把他看作是老不死的神经病。 但是现在,终于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和他说了一样的话。 从“我”到“我们”,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杰拉尔并没有盲目欣喜,他很清楚他们要面对的东西绝对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他在原地停滞了十年,而敌人已经行动了十年,甚至把他们的神都给抹消掉了……可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杰拉尔只是平静的看着库德,问道:“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有。”库德快速的说道,“来之前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引发这一切变故的节点,应该就是十年前的‘宵星’事件,也就是在你的身上,所以我的想法都是围绕着你来进行的,但是……” 他顿了顿。 “在我说出我的想法前,我希望伱能够提供更多的信息,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也是我向你所展示的诚意,杰拉尔。”库德看着杰拉尔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知道,十年前的宵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进入的污染之地,而你又是否从污染之地里带出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这些问题你现在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因为你失忆了,所以我也不苛求全部。” “一点点也好,你调查出了什么,又或者是回想起了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行。” “简而言之,我想让你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 “这样,我们才能找到让天琴这辆齿轮列车停下来的关键。” 杰拉尔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库德话语中的诚恳,也知道眼下的关键,仍旧是十年前的那次任务,只要解开了这个,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而他,也早已不像是先前那样一无所知了。 可是他所掌握的信息,所知道的事情,全都是来源于…… “告诉他吧。”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突然的响起,“除了关于我的部分,你可以全部告诉他。” “这也是你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而我也想看到,你和你的后辈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白维轻笑着说道,“是在努力后触及到真相,还是……” 在失去一切后,祈求我的力量呢? 后半句话白维并没有说完,但杰拉尔却也能够明白。 所以杰拉尔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沉默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既然如此,到我的家里来吧。”杰拉尔说道,“我可以让你看一些东西。” …… 四区分塔。 扎门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深吸了好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里面响起了永新的声音,扎门才推门而入,而后对着里面的永新恭恭敬敬的行礼。 “永新大人。” 话语中依旧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感,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永新,因为那一晚永新的变化始终回荡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做了好量词使用错误的噩梦,直到现在仍旧让他感到心悸。 但永新也没有在意,只是平静的询问着:“派去杰拉尔家里的人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让扎门更加紧张了,他结结巴巴的回应道:“报,报告永新大人,他们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 “是,是的。”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没有。”扎门连忙问道,“我们是不是派出第二队?” “不用了。”永新似乎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他淡淡的说道,“他们没有回来,本就说明很多问题了,再派多少人去都没有用……而且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抱,抱歉,永新大人。”扎门将身体躬得更低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现在啊……”永新沉思了一会,而后轻轻的说道,“既然已经能够证实杰拉尔成为了不可控的人物,那么就不能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了,提前开始吧。” 扎门微微一愣:“提前开始?提前这么多吗?” “是的,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永新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晚上就是霍尔曼主教归来的日子,没错吧?” “是,是的。” “既然如此……”永新轻笑着说道,“那就让主教大人,亲手点燃这把新生的火吧。” …… “这是怎么回事!?” 在来到杰拉尔的家后,库德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座普通的木屋已经被毁掉了大半,屋外是一具像是被灼烧过的巨大尸骸,而巨大尸骸后是一连串带血的脚印,仿佛这个家伙是从血海中走出来的一样,可是这串脚印的终点,却是那木屋。 所以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库德满脸震惊的看向了杰拉尔,还以为这就是杰拉尔要给他看的东西。 但他很快发现,杰拉尔的表情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显然对自己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也不是很知情。 因为杰拉尔确实不知道白维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知道他解决掉了三个入侵者,但他根本没说是这么解决掉的啊! “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杰拉尔沉着声说道,“不过那尸骸好像是污染物,我去检查那尸骸,你到屋子里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我看那串脚印好像是人血。” 都已经这样了,还会有活人吗? 库德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在点了点头后立刻进入杰拉尔的屋子。 而杰拉尔则大步走向了那污染物的尸骸,而后在白维的指使下,从污染物的正前方回收了那根被吞掉后又吐出来的手指。 这也是不能让库德知道的东西。 在回收了手指后,杰拉尔也并没有立刻回屋子与库德汇合,而是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具污染物的尸骸。 说实在的,这些年被杰拉尔弄死的污染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过污染物,但从来都没有把它们的尸体变成这个样子——整具尸体都像是被烧干、烧透了一样,污染物那引以为傲的再生和重组能力在此刻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样的状况,杰拉尔是第二次见了。 而第一次,就是在半个月前的索姆城,被他亲手埋下的,那个叫乌鲁的人。 这就是使用维萨斯力量的最终下场吗? 不管是人,还是比人的生命力更为顽强的污染物,最终都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连渣都不剩下。 杰拉尔看着面前的污染物尸骸,突然感觉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没过多久,库德就站在了他的身旁,表情很不好看。 “我检查过了,里面有三具尸体。”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骸骨部队的小队长,在见到里屋尸体的惨状后,库德也感觉很难绷住,“其中一个人的尸体都已经完全碎掉了,搞得我最开始还以为只有两具尸体……啧,不想说了。” 库德摇了摇头,而后再次看向了杰拉尔。 “如果我问你那三个人的身份,你应该会说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道。”杰拉尔摇了摇头,而后指向了面前的污染物尸骸,“我本来想让你看的,是这个东西。” “污染物?”库德眉头紧皱,“这里为什么会有污染物?” “这也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杰拉尔说道,“自打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后,我就被这些东西缠上了。不管我住在哪里,这些东西都会找到我,所以我才会搬到这种偏远的地方,以免误伤到其他人。” 库德若有所思:“这些东西缠了你多久?”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次事件后就一直没有断过了。”杰拉尔淡淡的说道,“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就好像,我偷了它们什么东西似的,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说着,杰拉尔又往自己的房子里看了一眼。 “至于那里面是什么人,我只能说……最近想找我麻烦的人,很多。可能是他们碰巧撞在一起了吧。” 对于杰拉尔的这个说法,库德并没有太多的质疑。那里面的惨景确实像是由污染物制造的,而且从遗留下的血渍来看,惨案发生的时候,杰拉尔应该还在骸骨部队的总部里关着呢,根本不可能…… 嗯? 库德微微眯起了眼睛,而后喃喃道:“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来你家的时候,你正被我们关着……而且还是违反了规则的关着,是这样吗?” 杰拉尔转头看向库德,说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在面对的是什么了。” “污染物在找你,天琴也在找你。”库德轻轻的说道,“就好像是,你拿了让他们都在意的东西一样,但你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是的。”杰拉尔平静的说道,“你所看到的,就已经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库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后,他睁开了眼睛,仿佛做出了决定,同时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造型独特的钥匙。 “这是我从我的老上司那拿来的。”库德对杰拉尔说道,“用了它,可以直接找到霍尔曼主教。” 杰拉尔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也想找霍尔曼?”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致。”库德点了点头,而后轻轻的说道,“主教上连着天琴,下连着凡世,如果天琴真的出了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 杰拉尔看着库德,问道:“那如果出问题的是他呢?” “所以……”库德反手将钥匙握在了手中,而后很突然的对杰拉尔笑道,“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 ------------ 三十二 守序之匙 听到库德说要自己一个人去找主教,杰拉尔立刻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 库德看着杰拉尔,问道:“你觉得危险,是因为你认为霍尔曼主教已经出事了吗?” “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杰拉尔说道,“十年了,五大主教一直都没有露面,哪怕天琴都已经异常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也没有任何行动,我只能认为出问题的就是他们。” 库德沉默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我的看法和你相反,在我看来,主教应该还没有出事才对。” 杰拉尔眉头微皱,但没有立刻出声询问,就只是等待着库德的解释。 “因为天琴的绝大多数规则都还在运转着的,甚至在我们从莱茵回来前,那时我们接到的命令还是在规则范围内将你杀死,甚至不惜与莱茵的那位主教做交易。”库德缓缓的开口,“在我看来,这就是规则还在运转的最直接的证据,而且杰拉尔,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主教想让你死的话,你真的还能活到现在吗?” 杰拉尔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伱有没有听过一个这样的说法,神的意志会影响祂的信徒。”库德说道,“在其他教会我不知道是如何呈现的,但在天琴,我们的神崇尚机械与规则,所以整個天琴都是这样的,天琴的意志和力量从通天塔传递到四个分区塔,又有四个分区塔传递到整个天琴,因此整个天琴都能受到我主的恩泽。” 杰拉尔微微颔首,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而这当中有一个点,就是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直面天琴的力量与意志的,必须要通过分塔,而掌控着分塔,能够与天琴直连的,就只有五位主教大人。”库德缓缓的说道,“换句话说,抛开我主天琴,那么主教大人的力量就是无限的,他们并不只是像其他教会的主教那样只掌握权利与财富,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有着能够影响着彼此辖区的每一个区域的……分神,用机械的理论来看,就是,节点。” 库德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杰拉尔的表情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便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复杂了。 于是库德便用手指在地面上比划了起来,而这也确实很好的帮助了杰拉尔理解,毕竟杰拉尔先前所在的开拓者部队对这方面的研究确实不深。 在库德那简单的比划下,杰拉尔很快便明白了库德所说的东西——“神(主塔)影响着主教(分塔),主教(分塔)影响着世人”。 “我明白了。”杰拉尔点了点头,“你可以继续了。” “其实主要就是这个。”库德说道,“我们现在都知道,天琴出了问题,但具体到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这才是重点,但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都可以发现,主教这个位置承着上启着下,是最为关键的部分,所以我才说,我们一定要去找霍尔曼主教。” 杰拉尔看着库德,说道:“可你刚才说,你觉得霍尔曼没有出问题。” “至少没有出完全的问题,证据就是……你还活着。”库德认真的说道,“因为主教是可以制定规则的,要是主教想让你死的话,完全可以通过制定新的规则来处死你,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是十年的时间,怎么样都够了。可在这十年里,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这足以说明……” 杰拉尔终于明白了库德的意思,便轻轻的接上了下半句:“他还站在我这边。” 还站在我这边。 一句简单的话,在杰拉尔的心中却并不简单。 这说明这十年来,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样的想法自然在杰拉尔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涟漪,而这般涟漪自然也被白维所察觉到了。 ……有趣,是在认为自己还没有失去一切吗? 白维在心里想着,但并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静静的观察着。 “可如果他没有出事,为什么十年来一直都没有露面呢?”杰拉尔又问道。 “这就是我们要查明的点了,因为不只是霍尔曼主教,包括通天塔主教在内的五大主教在十年来都没有露面,那就只能说明……”库德伸出了手,面色沉重的在代表着天琴之神的圆圈处点了一下,“这里出了点问题,以至于五位主教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承上’上,而放松了‘启下’,所以,这才能解释十年来天琴所出现的问题。” 库德抬起头,再次看向了杰拉尔,而杰拉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还稳定(底层规则还在),“下”乱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我明白了。”杰拉尔点了点头,“所以主教才是关键……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库德再次拒绝,“那太冒险了。” 杰拉尔眉头紧皱:“你刚才还说,你认为主教没有问题。” “是的,但这也只是‘我认为’而已,就算霍尔曼主教真的没有问题,但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越来越糟糕了,虽然还没有到制定新规则的地步,但想杀你的人已经可以明目张胆的越过规则了。”库德说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露面,而且,这本就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 “是的。”库德笑了笑,“‘骸骨’部队的本职工作就是维稳,维稳可不只是看到有违规的事情就是制止一下啊,他本身就有着在下层失控时,能够直联主教,甚至直联天琴的职责,这把钥匙的真正用途就是这个,当然,它本该由我的老上司去做的,但他显然已经把这个职责连带着以前的规矩都抛到脑后了,那就只能由我来做了,这是必须的。”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也是‘骸骨’的一员,可以让我去做。” “别开玩笑了,杰拉尔,你我都知道,你自始至终的归宿都是宵星。” “宵星已经不在了。” “你不是还活着吗?”库德又笑了笑,而后表情逐渐正经了起来,“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非要逞能什么的,我是仔细考虑过的,这个工作必须由我来做,不只是因为我是‘骸骨’的一员,更是因为……你更适合留下来。” “什么意思?”杰拉尔问道,“你一个人去了,我留下来做什么?” 库德并没有立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微的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的说道:“杰拉尔,我其实能够感觉到,你在回到天琴后的一系列行为,都有些像是在……自我毁灭。”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 “不管是你这几次明确的动手,还是今天你把链锯剑架在那个‘骸骨’部队的同僚上逼迫他说出真相,这都不像是你之前会做的事情,也和你一直推崇的秩序和规矩不同,你的行事手段正在越来越激进,越来越疯狂。” “当然,我不能因此苛责你,因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十年来你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你能保持十年的理智,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所以我也在想,局势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那一步,已经到了让曾经的守序者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激进,如自我毁灭般的运作才能够挽回呢?” 库德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那把造型古怪的钥匙。 “所以我决定去证明一下,这是天琴设置给骸骨部队的最后一道保险,它让每一个骸骨部队的成员都有机会见到主教,都有机会直面天琴,然后让最终的秩序结束一切,如果我成功了,就说明秩序还在生效着。那样一来,杰拉尔,你也可以结束这十年的痛苦了,你所遭遇的一切不公,一切黑暗都会烟消云散,秩序会把一切都还给你,我们所推崇的,骄傲的世界,还在如愿的正常运行着。” 库德顿了顿,他抬起头,直视着杰拉尔。 “但如果我失败的话,那就表明秩序的最后一把锁也断掉了,我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情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我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在教我如何在规则和秩序下办事……但我也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了,因为如果那样的情况真的发生,我肯定已经不在了,因为我就是那最后断掉的……守序之锁。” 杰拉尔静静的看着库德,他终于明白库德的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已想明白了一切,却依旧决定这么做。 他要用生命,去验证最后的秩序。 “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杰拉尔。”库德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是最糟糕的,因为我已经死了。而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旧的秩序崩坏,老的规则失效,你的敌人会用新的规则来针对你,杀死你,到时候整个天琴都会是你的敌人,你要面临的困境比现在还要大……所以我想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仍旧会试图让这辆失控的列车停下来吗?” 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在黑暗中对视着,周遭唯一的光亮是门前的那盏油灯,他们靠着那微弱的烛火注视着彼此,彼此的身影在瞳孔的倒映中如烛火般摇曳着。 杰拉尔沉默了许久,轻轻的说道:“我会。” 库德笑了:“所以我才说,你应该留下来。曾经的宵星在污染地的最深处中纵横着,那里没有规矩,没有秩序,但却没有办法杀死你们。所以你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可我不行,我没有那样的勇气面对那样的世界……我是骸骨部队,当为维护秩序而生,也当为最后的秩序而死,所以,我们都该去做最擅长的事情。” 说罢,库德站起了身,如释重负般的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该走了,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我还要回去把我那斧头找回来呢。”库德摆了摆手,转过身潇洒的离开,“明天差不多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主教……指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只不过是主教大人睡过头了,到时候聊一聊,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哈。” 杰拉尔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库德走到远处停了下来。 而后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杰拉尔,嘴唇微动。 “保重。” 接着他转身离开,独自走入了那烛火所无法企及的黑暗之中。 ------------ 三十三 宵星回来了吗?(重点章节!!) 在库德离开后,杰拉尔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 他在这间已经被毁了一小半的房子里,将所有还能用的东西都翻找了出来,比如带着锈迹的匕首,比如用来隔断污染的面具。他将这些已经快要成为废铁的东西一字排开,而后将其翻新,打磨,去锈,就像是一个老猎户在为一次时隔多年的狩猎而做着准备。 在将所有的东西都翻新完毕后,他又将这些东西一件件的塞进了身体的各个角落,让自己变得全副武装起来。 做完一切后,天已经亮了。 他打开了怀表,放在了一旁,在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中,杰拉尔席地而坐,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在宵星的规矩中,进入污染地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精良的装备和足够的补给。 二、充沛的精力。 三、可以托付的战友。 这三個条件缺其一,都不得进入污染之地。 而现在,他早已不存在精良的装备了,有的只是十年未曾更新换代过的老东西,更别提补给。而在精力方面,现在的他也无法和十年前的自己相提并论,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迟暮的老人。 至于可以托付的战友,也早已沉眠在了污染之地的最深处。 而他要面对的,却是很有可能要比污染之地最深处更为危险且复杂的东西。 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等着那初升的太阳悬到高空,又缓缓的下降,让他的影子在满是血污与碎肉的地面上如时针般转了半圈,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怀表“滴答滴答”的发出了更大的声响,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真的要去?”白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想,那个小子应该更希望你在家里等消息吧。” 杰拉尔慢慢的起身,将充能完毕的链锯剑背在了身后:“我已经等的够久了,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白维问道:“你觉得那个小子会成功吗?” “不知道。”杰拉尔摇了摇头,“但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见证。” 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证吗? 白维若有所思,但他并没有阻止杰拉尔。 因为他的手指,已经在杰拉尔的身上了。 于是杰拉尔出了门,并且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他昨天来过的四区分塔,但他并没有进入,而是在分塔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 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分塔里来来往往的人,如果库德要进入分塔,他是肯定可以看见的。 盯着分塔的入口时,杰拉尔又听到隔壁桌传来了一老一少的交谈声。 “爷爷,别犹豫了,赶快把你那根手指换掉吧,都已经老旧得不能用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你奶奶送给我的礼物。” “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啊,这也只是根该换掉的义肢而已。” 杰拉尔下意识的往隔壁桌看了一眼。 只见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边按着那看上去就很有年份的机械手指,一边坚定的摇头:“不,唯独这根手指,绝对不行,这是你奶奶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 杰拉尔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时,他听到白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小子进去了。” 杰拉尔立刻回头,正好看到库德背影消失在了分塔的入口处。 …… 永新站在分塔的顶层,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门。 门前站着的,是扎门。 在看到永新的时候,他立马躬身行礼:“永新大人。” 永新平静的问道:“霍尔曼主教,要醒来了吗?” “是的。”扎门回答道,“还有几分钟吧。” “很好。”永新露出了微笑,“你退下吧,让我来和主教大人谈一谈。” 扎门点了点头,而后连忙退下。 很快,顶层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永新一人。 他独自上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大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琥珀,琥珀中沉眠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 老者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正在做着噩梦。 永新走上前,而后静静的在琥珀前站定,而那琥珀中的老者,也在一点点向琥珀外靠近。 …… 扎门快步的向办公室走去。 他刚刚听到前台汇报,骸骨部队的一位小队长前来调查前两任事务秘书的死因,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等他。 这让扎门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还在调查这两件事情?不是把杰拉尔宰了就完事了吗?永新大人应该已经和骸骨部队沟通好了才对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去问问永新大人,但现在这个情况他根本不敢打扰,只得硬着头皮独自应付了。 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而后对着在里面等待着的那个身影微笑:“你好,骑士大人,我来晚了,我是……” 话还没有说完,扎门便看到对方的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 “‘骸骨’第十小队队长库德。”库德打断了扎门的话,平静的说道,“我怀疑第四分区出现了不可控的巨大问题,所以我将动用《天琴紧急状况应对法案》的第三十七条,我要见霍尔曼主教,这是秩序之匙,伱现在有义务配合我进行调查……简而言之,带我去见霍尔曼主教,立刻。” 扎门愣了愣神,他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于是下意识的想要退出去。 但是下一秒,库德面前的那把折叠战斧就在瞬间展开。 扎门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就感觉脸上一凉。 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而后摸到了大片的血。 库德单手抓着那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的斩击斧,斧尖正悬在扎门脑袋的正上方,滴滴鲜血正在往下落。 “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吗?‘秩序之匙’已经解掉了我的‘身锁’和‘心锁’,我现在就可以砍下你的脑袋。”库德冷冷的说道,“所以,你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人头落地,二,带我过去。” …… 霍尔曼的脸颊正一点点的从琥珀中浮现出来。 当他的半边完全脱离了琥珀后,那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而后,他像是溺水的人重新浮上了岸似的,猛地咳嗽了起来,那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痛苦,茫然和急迫。 “咳咳咳咳……”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出声,咳嗽声就更为猛烈了。 早已等待多时的永新立刻上前,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别着急,霍尔曼大人,放轻松。” 霍尔曼并没有放轻松,他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永新,一边咳嗽一边问道:“现,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236年,主教大人。”永新微笑着回答。 霍尔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236年?” 而后他很快的想了什么,立刻抓住了永新的手,急迫的问道。 “宵星呢?宵星小队回来了吗……杰拉尔呢?杰拉尔在哪里?!” 他像是陷入了思维与记忆的混乱之中,眼中的茫然越来越盛,说话也逐渐语无伦次。 “宵星呢?宵星小队出发没有?” “快点让他们出发……不,他们应该出发了,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现在是哪一年?” “236年……没有时间了,要没有时间了。” 永新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依旧在慢慢的安抚他:“别急,霍尔曼主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霍尔曼眼中的茫然很快转为了恐惧以及痛苦,“主……要坚持不住了。” “祂正在被那个新生的孽障杀死……” “祂要坚持不下去了,祂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宵星,宵星再不回来……我主天琴……就要被杀死了。”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面对霍尔曼的呓语,永新依旧在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和的说道。 “放心好了,主教大人。” “宵星,马上就回来了。” …… 砰。 一道清脆的声响,一个杯子被打碎。 杰拉尔转过头,看到是旁边桌子的老人正呆呆的看着那根老旧的金属手指。 “我该……换掉它吗?” 他喃喃道。 “我该,换掉它了吧。” ------------ 三十四 【注视】VS【支配】(6K) 在思维琥珀里沉浮漂泊了太长的时间,极大影响了霍尔曼的大脑,让他忘却了很多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他还一直记得。 比如,他们的无上之主——天琴,向他们求救的那天。 神向信徒们求救,不管是在天琴还是在其他的教会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以至于在最开始,霍尔曼还以为是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出错了,直到通天塔的主教奥利弗召集了包括他在内的另外四名主教,郑重的宣布了这件事情。 天琴正在危难之中,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危难——一个新生的孽障正从天琴的本体中衍生了出来,并且试图杀死天琴。 在从奥利弗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剩下的四位主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但他们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惊已经表明了一切。 而且他们知道奥利弗说的是真的,因为天琴对他们的求救,正在一天比一天迫切。 仿佛,祂很快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们该怎么做?”当时的赫尔曼忍不住问道,“连主都对抗不了的存在,我们真的能帮上忙吗?” 这也是另外三个主教的疑虑。 “当然可以。”奥利弗说道,“现在主处于下风,只是因为祂将不少的力量分给了我们,现在,我们要将力量还给祂,协助祂去对抗那新生的孽障。” “意思是要我们进入思维琥珀里吗?” “是的。” “……要多长时间?” “这取决于主何时能够消灭那新生的孽障。”奥利弗说道,“但保守估计,也是一年起步。” 主教们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很了解思维琥珀,作为唯一能够与天琴本体直连的设备,它其实并不好用。 在那里面呆着,会失去意识,会模糊记忆,就像是个溺水了,但永远都不会死去的人,只能在痛苦中反复的沉沦着。哪怕是性格和意志都足够坚韧的大主教们,一般而言也不会在思维琥珀里呆一天以上的时间。 但是这一次,时间却要以年计吗? “我知道这会很痛苦。”奥利弗看出了诸位主教心中的犹豫,便缓缓出声道,“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主需要我们的帮助,一旦主崩溃了,新生的孽障……” 他顿了顿。 “会引发难以估量的灾难,整個天琴城都会被拖入地狱。” “所以此刻,正是我们献身的时候了。” 在奥利弗说完后,另一位主教开口了:“我们并不是畏惧献身,毕竟,我们是与主最亲近的人,但我有两个问题。” “你可以直说,维森主教。” “好。”维森主教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了。一,靠我们五人的力量,能够帮助我主战胜那新生的孽障吗?二,一旦我们长时间进入思维琥珀,就会失去对下层的直接管控,那样一来,要是天琴城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将一无所知,也没办法做出应对策略,天琴将进入一段长达数年的无主状态。” “我明白你的担忧了,维森主教。”奥利弗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第二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那就是,我们首先要相信主的威能,一旦我们稳定下了主的状态,那么天琴的底层秩序就不会改变,只要底层秩序不会改变,那么其他的都是小问题,我们可以完全信任我们的骸骨部队和宵星部队,毕竟天琴并不只是我们在守护着的。”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不能直接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回收我们的力量并不是主的唯一手段,祂还有能够真正的杀死那个孽障的办法。如果顺利的话,我们是不会在思维琥珀里呆太长时间的,说不定半年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开庆功宴了。” “但在此之前,诸位,请加油吧。” “天琴的未来,就在我们的手里了。” 到这里,霍尔曼的记忆便开始模糊了。 但还未完全消散。 在另外三名主教离开后,奥利弗单独的留下了他,他还记得奥利弗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霍尔曼,请联络宵星小队,让他们尽快出发,并且告诉杰拉尔,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们所有人的坚持,都只是为了等他回来而已。” 之后,便是沉沦。 霍尔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维琥珀里呆了多长时间。 他感觉自己好像呆了很久很久,但又感觉只有一瞬,好几次那模糊不堪的离开思维琥珀的记忆,都是以他的两个提问开始的。 “现在是哪一年?” “宵星回来了吗?” 而后以得到相同的回答结束。 “236年。” “还没有回来。” 是错觉吗? 感觉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 他原以为自己坚持了很久,原来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到吗? 看来还是他的意志力太过于薄弱了,其他的四位主教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吧。 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霍尔曼的思维逐渐清晰了起来,虽然很享受外面的空气以及这活着的感觉,但他知道自己该回到思维琥珀里了,他不能让天琴等太久,他也要继续给杰拉尔争取时间。 希望下次出来的时候,杰拉尔就已经回来了吧。 “我该回去了。”霍尔曼对一旁的永新说道,“请看管好这座城市,杰拉尔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永新微笑着点头回应。 霍尔曼便再次向着思维琥珀走去。 但走到一半时,他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的盯着思维琥珀上的永新的倒影。 永新在对着他微笑,那笑容让他感到有些眼熟。 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 随着遗失的记忆一点点的被寻回,思维琥珀上的倒影正迅速的与记忆回廊中的某个人的脸重合! 虽然,记忆中的那张脸更为年轻! 但他的五官,他的笑容,都和霍尔曼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霍尔曼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永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认出来的永新却并不气恼,甚至有些高兴的拍了拍手:“啊,主教大人,您终于认出我来了啊。” 看着这张比记忆中成熟了太多的脸,霍尔曼的心里终于涌上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让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246年,主教大人。” 霍尔曼的身体晃了一下:“宵星呢?” 永新微笑着摊开了双手:“这不是正站在您的面前吗?” 在霍尔曼的眼中,永新的身体开始诡异的扭曲了起来。 “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主教大人。”永新轻轻的说道,“和我一样,为了新神的降临而喝彩吧。” 话音未落,永新身后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力斧斩下,瞬间就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你所追寻的时代不会降临。”冰冷的声音响起,“这里是天琴,你和伱所追寻的神一起下地狱去吧。” 永新已经没有办法反驳了,他面带微笑的倒在了血泊中,任由库德从他的身上踩过。 霍尔曼看着库德身上那骸骨部队的装束,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事情并没有发展到完全不可控的地步。”霍尔曼问库德,“你是骸骨部队现在的负责人?芬利呢?” 霍尔曼已经从永新那里知道现在是246年了,也就是说他被欺瞒了整整十年。 身为主教,他竟然被欺瞒了十年,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敢想象眼下的天琴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而库德的出现给了他一线希冀。 既然骸骨部队还是忠于他的,那么一切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当然这也是他下意识的认为库德就是骸骨部队目前负责人的原因。 “抱歉,主教大人。”库德一边将斩击斧从地上抽出,一边对霍尔曼说道,“骸骨部队现任部长依旧是芬利大人,我只不过是通过特殊手段来找的您。” 库德从怀中掏出了那把造型古怪的钥匙,霍尔曼只是看一眼就明白了,顿时心里一沉。 “守序之匙。”霍尔曼喃喃道,“竟然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吗?天琴到底怎么样了?” “我很难向您形容。”库德说道,“从明面上,天琴还很平静,也没有发生什么灾难,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人连天琴之神是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听到这话,霍尔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怎会如此……主,真的要失败了吗?” 眼下的一切都已经在霍尔曼的意料之外了。 当初他和奥利弗所预想中最糟糕的结果,也就只是在思维琥珀里呆两年,且宵星一直都没有回来,天琴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那样一来,他们就会同时从思维琥珀里析出,而后思考下一步的拯救方案。 想到这,霍尔曼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帮家伙要一直和他说现在是236年了。 这是在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时间还早,宵星才只是刚刚出发,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实际上,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太长了,这个时间太长了。 长到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想中的最糟糕的状况,以至于霍尔曼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绝望。 而这抹绝望,被库德所捕捉到了,他立刻对霍尔曼行了个骑士礼。 “主教大人,请您不要放弃。”库德沉声说道,“我知道现在情况很糟糕,但请您不要放弃。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在等着您的归来,等待着主的归来。人们不是死了,只是被蒙蔽了,他们被绑在了一辆即将脱轨的齿轮列车上而不自知,眼下能够拯救他们的,就只有您了。” 库德的话让霍尔曼愣了愣。 我,还能救他们吗? 霍尔曼低下了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思维琥珀里呆了十年,他的身体也在极具老化着,十年前他还是个壮硕的中年人,此时却老得像是要入土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一双手,也能让他回忆起十年前通天塔主教奥利弗对他说的话。 “诸位,请加油吧。” “天琴的未来,就在我们手里。” 那画面清晰的仿佛就在昨日,但又模糊的仿佛在很久之前。 霍尔曼的手一点点的攥紧了,他喃喃道:“是啊,未来还在我们手中呢。” 见霍尔曼重新振作了起来,库德顿时松了口气,而后露出了笑容:“只要您没有放弃,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 “抱歉,小伙子。”霍尔曼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在思维琥珀里呆了太久,现在脑子有些不太好使,而且我对外面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所以现在需要你给我一些建议。” “当然。”库德立刻起身,“我现在就把您带到骸骨部队指挥处,只要让骸骨部队重新听从您的指令,那么一切都好说,毕竟现在敌人还都是藏在暗地里的,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与您作对。” 库德带着霍尔曼往外走,霍尔曼一边听着库德的描述,一边点头。 看起来,民众只是思维被影响了,加上包括自己在内的主教长时间没有露面,所以看起来情况有些糟糕,不过底层秩序还在运转,那就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正如库德所说,一切都还有斡旋的余地。 但让霍尔曼有些担忧的是,十年了,就只有他一个主教醒来了吗? 其他的主教呢? 而且那些“敌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天琴的敌人不就应该只有那个新生的孽障吗? 霍尔曼的心中还有很多疑惑,但库德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让他愣住了。 “杰拉尔阁下也已经回来了,他在等待着您。” “是吗?”霍尔曼立刻激动了起来,“杰拉尔也已经回来了吗?他怎么样了?!为什么当年他没有……” “您最好还是和他面谈。”库德低声道,“对于十年前的事情,他也丢失了不少的记忆,现在的他也不再是英雄,而是罪人了,所以他也一直在找您。” 霍尔曼沉默了一会,低声道:“看来这十年,我们都过得不是很好啊。”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那噩梦般的声音。 “是啊,从地狱归来的人,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走到门前的霍尔曼和库德同时怔住了,他们立刻转过身,而后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被斩成了两截的永新,正在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那裂开了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合着。 “这?怎么可能!?” 库德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将斩击斧完全展开,而后挡在了霍尔曼的面前。 “你是骸骨部队的吧,并没有进入过污染地。”永新慢慢悠悠的说着,“如果你是开拓者部队的,不管是曾经的宵星还是现在的魔鬼,只要是和污染物打过交道的,就应该知道污染物是没有那么容易杀死的,你必须要将它们的尸体碾碎,切块,磨炼成原油,才能让它们不在醒来。” 说到这,永新顿了顿,而后眉宇间显得有些遗憾。 “当然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死去。因为在十年前,那声音曾经命令过我的身体,让我不许死,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当然也是因此,我才明白了‘新生’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库德看着永新的两截身体重新的愈合成了一个整体,便明白了这是个他认知之外的力量,他没有机会战胜这个家伙。 “快走,主教大人。”库德低声说道,“我来拖住他,请不要犹豫,赶快跑,到骸骨部队去……不,只要到了楼下就行。” 霍尔曼微微一愣:“到楼下?” “虽然我没有看到他。”库德缓缓道,“但是我相信,杰拉尔阁下就在楼下等着我,他一定在的。” 霍尔曼明白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犹豫,于是在深深的看了库德一眼,仿佛要将库德的样子永远的印在自己的记忆中后,快速离开。 永新并没有阻止,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库德,而后轻笑着开口:“很有勇气,你让我想到了那个家伙,你真的很像是年轻时的他。” 库德并没有理会永新,而是……“轰”! 【神术·过载】! 他打开了所有的限制,每一个金属部位都在过载中发出轰鸣,以至于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库德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战斗。 为了秩序……和希望,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但永新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慢慢悠悠的说道:“你觉得,让霍尔曼主教离开有意义吗?” 库德微微眯起了眼睛。 “连天琴的体内都有我主的痕迹,你猜猜,与天琴共生了十年的霍尔曼主教,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库德的眼睛又一点点的瞪大了。 他看到永新撑开了双臂,张开了嘴,用那带有命令般的语气高呼。 “醒来吧,我伟大的主!” “就在此刻,降临于此吧!”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力量,让库德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 不行,这个家伙是在蛊惑人心! 他咬了咬牙,决定先发制人。 只是他才刚迈开脚步,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 杰拉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侍者站在他的面前,很有礼貌的对他说道:“抱歉,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 杰拉尔低下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咖啡。 是下午点的,但此刻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一口都没有动。 他沉默了一会,伸出手拿起了咖啡杯,将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后,才走出了咖啡馆。 此刻天已经黑了,第四区的分塔也已经关闭了。 杰拉尔抬起头,看向了分塔的顶部,那里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尽管早就知道回答,但杰拉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眼睛能看到那里吗?”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吧?”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只凭现在的我是看不到的,那里封存着天琴的神力,想要看穿就只能由你来支付代价来使用更高级别的【注视】,好了,同样的问题我已经不想再回答第三遍了。” 杰拉尔默然。 他并不是害怕代价,但白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再来一次那样的【注视】,他可能会陷入长达数天的失明,那样一来就算真的看到了什么,他也什么都做不到。 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吗? 杰拉尔看了看怀表。 库德进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再怎么样也该有结果了才对。 在犹豫了片刻后,杰拉尔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收起了怀表,向着分塔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一个结果。 不知道什么原因,此刻的分塔一层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杰拉尔在推开门后轻而易举的走了进去。 而后也是独自一人的上楼。 空旷的楼梯中,就只有杰拉尔一人的脚步声。 这样死一般的寂静让杰拉尔感到很不安。 他就这样独自走到了分塔的顶层,这也是主教所在的地方。 刚到顶层,他就看到了楼梯口有个被打晕过去的人,杰拉尔立马上前,拿出他的证件查看。 事务助理,扎门。 这是被新提拔上来的事务助理吗?之前那两个都已经死了。 这个家伙,是被库德打晕过去的吧。 看来库德已经到了这里。 想到这,杰拉尔也解下了自己的链锯剑,而后向着顶层的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杰拉尔就发现,走廊里突然又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 他判断出脚步声是从正面传来的,便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 脚步声依旧在缓慢的响着,显然那人走的并不急。 杰拉尔举起了链锯剑。 不多时,剑锋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 由模糊逐渐转为了清晰。 杰拉尔怔住了。 因为那是库德。 他立刻放下了链锯剑,向着库德走去:“库德,你怎么样了……” 话说到一半又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库德就像是被玩坏的玩具,身上满是被啃食过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杰拉尔,那茫然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些许的光芒。 “抱歉,杰拉尔。”库德轻轻的说道,“我失败了,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请不要放弃……天琴。” 说罢,库德就“噗”的一声栽倒了下去。 杰拉尔怔怔的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走廊深处便传来了一道尖啸。 那尖啸中带着特殊的力量,竟然让杰拉尔在不自觉中举起了链锯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死”、“死”、“死”! 这像是一道命令,命令着杰拉尔抹掉自己的脖子。 而后他的身体就止不住的要照做了。 嗡! 链锯剑被开启,那滚动的剑锋距离杰拉尔的脖子就只有几寸! “这是,【支配】?” “有意思,用我的力量来对付我吗?” 在那混沌的意识海中,白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被封存在瞳孔中的规则在顷刻间释放。 规则改写! 【注视】在顷刻间便覆盖了【支配】! 在杰拉尔的眼中,出现了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 “砰”! 他重新控制住了身体,反握住了链锯剑,而后在一声怒吼中朝着那怪物冲去。 ------------ 三十五 雾障业火! 走廊尽头的主教房间前,是一个杰拉尔都未曾见过的怪物。 它乍一看有些像是污染物,但却要比污染物有着更多诡异的器官,而污染物除了嘴巴以外基本上是什么都没有的。除此之外,它的体态也和污染物那没什么规则的形状不同,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塞多了棉絮而导致爆裂开的怪异娃娃。 竟然真的是这个家伙。 杰拉尔认不出来,但白维却能认得出来。 虽然和记忆中的有些许差别,在游戏中,这玩意的体型可要比现在大不少,但总体还是大差不差的。 之所以有体型上的差别,应该和它的诞生时间有关系,在游戏剧情里,它应该是在一个月后才被那帮试图倾覆天琴的人给制造出来的。 而现在,因为白维保下了杰拉尔,造就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才让它以如此不完整的姿态提前诞生。 在看到杰拉尔的时候,这只怪物立刻发出了和先前类似的尖啸声,但也只是单纯的尖啸声,并没有再附带上【支配】的力量,因此杰拉尔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受到影响,径直的将链锯剑捅进了怪物的身体里,同时进入了【过载】的模式,身上的各项装置在同一时间发出了轰鸣。 “噗嗤”。 那咆哮着的链锯剑直接将刺入的部位绞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而后杰拉尔猛地挥剑,又将这口子拉扯得更大。 而后立马就有一滩暗红色的,被绞得稀烂的肉块碎末从这口子里哗啦啦的往下流。 杰拉尔看着这些涌出来的肉块,眉头立刻紧紧的皱了起来。 因为这些肉块看起来像是内脏,可污染物是没有内脏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杰拉尔的心里有了個可怕的猜想,但还没等他验证,这怪物又驱使着其他的部位向杰拉尔攻来。 而杰拉尔在一击得手后也没有贪刀,立刻拔出了链锯剑,而后利用【过载】加持下的躯体,迅速的后退到了安全距离,从而躲过了怪物的攻击。 这第一个照面,杰拉尔除了被怪物的“血液”溅了半身外,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反而给怪物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看起来,这怪物除了在外形上,其余的和普通的污染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并不能让杰拉尔感到放松。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库德又是如何被击败的呢? 杰拉尔用余光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库德,情不自禁的将链锯剑握得更紧了。 他之所以会在楼下的咖啡馆里等着,就是害怕库德会出事情,所以想着一旦发觉了不对劲,就立刻上来支援。 以库德身上那最为先进的金属躯体和破坏力并不亚于链锯剑的斩击斧,以及那出色的战斗经验,绝对不亚于现在的杰拉尔。所以就算他真的遇上了什么无法战胜的强敌,拖延一段时间并且闹出些动静来应当是并不困难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倒得这样毫无声息,甚至于杰拉尔都没有在附近看到过战斗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周围还有什么没有现身的敌人偷袭了库德吗? 杰拉尔更加警惕了起来,他一边紧盯着面前的怪物,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 而后他就听到白维的声音:“别分心了,你要对付的就只有它一个……要来了。” 杰拉尔看到那怪物举起了那巨大的,也不知道是手还是脚的肢体,向着他拍来。 如此简单直白的攻击,杰拉尔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的攻击白维还要提醒他。 但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当他下意识的想要通过后退来躲过这次攻击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都没能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巨大的肢体已经挥到了他的身前。 没有办法,他就只能再一次的举起了链锯剑,而后他发现举剑这个动作也很吃力。好在经过刚才那一遭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此刻用上了最大的力量,直接将链锯剑当成匕首来使用,将怪物肢体的正中心贯穿,接着死死的钉在了墙面上。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将杰拉尔的脸都憋红了,于是很快他便扶着墙壁,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连忙低下头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而后他就找到了原因。 他的所有金属躯体,都已经进入了“停摆”状态。 通过那细小的缝隙,他能看到这些金属躯体的内部已经被胶水似的液体给禁锢住了。 如此一来,原本都已经进入了【过载】的躯体被全部封死,那些本是为了方便行动的义肢变成了一块块沉重无用的废件。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是什么时候进入义肢里的?! 在短暂的愕然后,杰拉尔想明白了。 是血! 是这怪物的血! 杰拉尔猛地抬起头,看着还在他眼前蠕动着的怪物,那先前被他捅开的伤口依旧在往外流着血,而那血在流到地上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杰拉尔完全不能理解。 这个怪物的血,仿佛天生就是来对付金属的一样。 在一声尖啸中,怪物再一次向着杰拉尔发起了攻击。 它站在原地,另一只肢体无限伸长,向着杰拉尔拍来。 好快!比刚才还要快! 杰拉尔咬了咬牙,想要躲开这一击,但很快他就发现,不仅是怪物的速度变快了,他的身体也变得更加迟钝了。 于是“噗”的一声,他便被那触手似的肢体拍在墙上。 像是被黏在粘鼠板上的老鼠。 这又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污染物时那样,心中满是不解和震撼。 而就在这时,那怪物又发出了鸣叫。 不像是先前那样的尖啸,而是一种很有规律的鸣叫。 而在这鸣叫中,杰拉尔感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开始瘙痒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这里是一块金属护板。 而后他就看到那护板下那些原本凝固着的怪物血液,突然在这鸣叫声中很有节奏的蠕动了起来。 杰拉尔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因为很快,他就看到一个个肉芽从这些凝固的血液中探出了头。 还不止是他的胸口,在他的腿部,手臂上,甚至卡在墙体里的链锯剑上,库德的尸体里,只要是有金属存在的地方,就会有这些细小的怪物在阴影中蠕动着。 仿佛是无数的,即将破茧而出的蛆虫一般。 这一幕让在污染之地呆了十余年的杰拉尔都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走廊的尽头,永新和扎门并肩而立。 在看到这一幕时,永新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比计划中提早了一个月,但主显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啊。”永新轻轻的开口,言语中满是赞赏,“还是这么的茁壮,健康,富有生命力。” 茁壮……健康? 一旁的扎门是真的不敢苟同。 不远处的那一幕即便是让他这个新神的信仰者也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那就是……他们的新神吗? 这看起来更像是附骨之疽啊。 永新看出了扎门心里的想法,淡笑着说道:“可能在绝大部分人的眼里,祂没有那么美丽,但是不要着急,正如每个人在婴儿时都是最丑的那样,祂也需要时间,以及……食粮,保持耐心吧,祂一定会成长成让我们为之自豪的……新神。” 扎门根本就不敢反驳永新,毕竟他可是闯了大祸的,先前就是他把那个骸骨部队的家伙引到这里来的。 虽说他也是被迫的,但也确实很心虚。 好在那个家伙已经被干掉了,而永新大人也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所以这种时候,那不是永新大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吗? 而且…… 扎门抬起了头,看着那些诡异小虫开始吞噬起了金属,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 那也确实是他们的新神啊。 …… 杰拉尔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消失。 准确的说,是金属的部位正在消失。 那些被怪物养出来的小虫,此刻正在疯狂的撕咬着金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而后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着。 杰拉尔还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能够以金属为食的虫子。 他的躯体,他的武器都在慢慢的化为这些虫子的食粮。 这些虫子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对付天琴的。 天琴所为止自豪并且仰仗的根本,都在这些虫子的啃食下化为了乌有。 那不远处的怪物还在鸣叫着,还在不断催生着更多的虫子从血液中孵化而出。 “啊!!!” 他努力的扭动着身体,想要从这束缚中挣脱出来,但失去了金属义肢辅助的他,也就只是个力气比普通人稍大一些的老人而已,根本就挣脱不开,哪怕用尽全力,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更多的虫子从他的金属躯体里钻出来,而后继续啃食着他的躯体。 杰拉尔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这些虫子繁育到一定地步后蔓延到整个天琴后会发生怎样的灾难。 要知道现在的天琴人可是比以前更加推崇机械化的,杰拉尔在失去所有的金属躯体后,也不过是个普通点的老人,但现在绝大多数的天琴人要是失去了金属躯体,都会变成没手没脚,任人宰割的残疾人。 原来,这就是那帮家伙的打算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杰拉尔仍在奋力的挣扎。 在用上全力后。 “噗嗤”! 他终于成功的将右手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但也仅仅只是一只手而已,甚至于抽出这只手,就几乎消耗了他余下的所有力气了。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庆幸,一抬头,就看到远处那第一批的虫子已经从最初的指节那么大变成了手掌般的大小。 它们要比杰拉尔更快。 这一刻,杰拉尔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明明,已经如此的接近了真相。 却只能结束在这里吗? 杰拉尔沉默了良久,而后轻轻的开口:“维萨斯,你还在吗?” “一直都在。”白维慢慢悠悠的开口,“怎么?终于打算向我求助了吗?” “……你能办到吗?” “你指的是什么?”白维问道,“帮你解开束缚吗?” “……不,那还不够。”杰拉尔低声说道,“我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来解决眼前的一切。” 白维轻笑着说道:“你终于不怕成为怪物了?” 杰拉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终于明白你两天前问我的问题了。” “嗯?” “你问我愿意为了真相付出怎样的代价。”杰拉尔缓缓的说道,“当时我的回答是一切,但是现在我才知道,一切,并不止是死亡而已。” 白维笑了:“让伱明白这个道理还真是不简单呢。” “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做?” “方法一直都在你的身上。”白维淡淡的说道,“从右边数第二个口袋,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杰拉尔睁开了眼睛,他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库德。 他全身上下的金属部位已经被啃噬殆尽,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残缺的玩偶。 但又因为倒在血泊之中,让杰拉尔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索姆城的那个车厢里所见到的肉块。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缓缓的抬起了手,伸向了一旁的链锯剑。 链锯剑已经被啃食得不成样子了,就只剩下了几片带着锈迹的链锯。 但这已经足够了。 杰拉尔伸出了中指,而后狠狠的按了下去。 …… “好了,该结束了。” 眼看着杰拉尔的身体已经被虫子吞没,永新耸了耸肩,转身下楼。 扎门微微一愣:“现在要去做什么?” “计划提前了,那要做的就是执行。”他淡淡的说道,“三个小时后,主的力量就会覆盖整个第四区,我们要提前替主解决掉一些可能的麻烦。” 三个小时后……那些虫子就会蔓延到整个第四区吗? 扎门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忍不住问道:“真有那么顺利吗?” 下楼下到一半的永新抬起头看着扎门,轻笑着说道:“主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天琴而生的,天琴里没有东西能够阻止祂,我们也该去拥抱新的时代了……嗯?” 永新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你身边的是什么?” 扎门微微一愣。 他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蔓延起了一阵白色的浓雾。 雾? 这里怎么会有雾? 扎门下意识的转过头,而后发现整条走廊都不知道为什么被一阵白雾所笼罩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扎门伸出手在白雾里抓了一下。 接着,他就看到那白雾的最深处,一道赤色的光芒正在迅速放大。 无数的蠕虫在那赤色的光芒中扭曲,挣扎。 扎门这才明白。 那是火。 一秒后,从白雾中升腾的火焰便吞噬了顶层的一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扎门的身体在永新的注视下化为了灰烬,连带着掀起的高温几乎也将他的身体点燃时,永新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莱茵的法术——雾障业火! ------------ 三十六 不是赫尔墨!是你的…… 第二天,乘坐着齿轮列车前去工作的天琴人们都看到了令他们震惊无比的画面。 那和通天塔一同建立,在天琴屹立了数百年的四区分塔被毁了三分之一,最顶端的部分一片狼藉,到现在还冒着滚滚的浓烟。 “我听说四区的分塔是昨天晚上出事的。” “是啊,好像是爆炸了,整个顶层都被破坏了,今天早上的时候火都还没有完全灭掉。” “所以这会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天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吧。” 浓浓不安感顺着齿轮列车上的人们逐渐传向了整个天琴,要不了一个上午,所有天琴人都会知道四区分塔的事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骸骨部队的最高指挥官芬利也不得不赶到了现场。 他看着刚刚被手下从火场里抬出来的三具已经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而后他看到查莫斯正呆呆的站在其中一具尸体前,便低喝一声:“查莫斯,你在看什么?” 查莫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到了芬利的身边,很勉强的行了个礼。 “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了吗?”芬利问道。 查莫斯紧紧的抿着嘴唇,似乎很不愿意相信这個事实,在经过一阵心理博弈后,他才低声说道:“是库德队长。”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芬利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是库德?没有弄错吗?” “没有……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弄错了。”查莫斯说道,“但那就是库德队长……我可以确认。” 芬利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呢?” “一个是新任的四区事务秘书扎门,另一个还不知道。”查莫斯抬起头看着芬利,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祈求,“部长,您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吗?” 芬利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这已经是三天来死去的第三个事务秘书了,你想想前两个是什么人杀的?” 查莫斯微微愣神后,眼中立刻迸发出了愤怒的光:“您是说杰拉尔?!那么库德队长也是……”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芬利淡淡的说道,“不过昨天晚上,我是让库德送杰拉尔回去来着。” 丢下了这句话后,芬利转身离开,并没有再看查莫斯,但他仍旧能听到查莫斯的低语。 “不需要证据了……不需要证据了……” 芬利的身体停顿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说,径直的走进了分塔里一个没有受到波及的办公室里。 推开门,芬利就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的年轻人。 “你们做的越来越过火了。”芬利向外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才将门关上,“那第三个死者,是霍尔曼主教?”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永新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如果是杰拉尔,那倒是方便了许多。” “你们太过分了。”芬利紧握着拳头,向着永新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给他一拳,“连主教大人都敢下手!” “你搞错了两件事情,芬利部长。”永新说道,“一,杀死霍尔曼主教的不是我,而是杰拉尔,二……” 他突然转过身,而后将芬利吓了一跳。 因为永新的半边身体都处在一个严重烧伤的状态中,从灼烧的程度来看,简直不亚于外面的那三具尸体。 这种程度的伤,他竟然还能活着? 芬利心中骇然,而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二,芬利部长,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现在也已经是‘逐新会’的一员了。”永新轻笑着说道,“你已经和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了,为什么还要质疑我们的举措呢?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那小小的意外,今天的天琴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革新,而伱,将成为新任的主教。” 芬利紧紧的攥着拳头,他强迫着自己盯着永新那张可怖的脸,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嗯嗯嗯,我知道,我当然。”永新微笑着说道,“当我们的主登位的那一刻,您的女儿自然会得到治愈,不信的话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受了这样大的伤,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而且……很快就会痊愈。”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芬利看到永新那被焚烧过的部位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正常的皮肤。 这种神奇的力量让芬利停止了质问,他在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霍尔曼主教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难道你们还想把这个消息瞒下去吗?” “为什么要瞒呢?”永新轻笑着说道,“直接向外界公布不就好了吗?连现成的凶手都有了。” “你是说推到杰拉尔的身上?”芬利说道,“可是没有证据……” “不,已经不需要证据了,芬利部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再需要那些死板的条规了。”永新指着芬利,说道,“等你回去以后,你就可以发现,你说的话,就是证据了。” 芬利的瞳孔微微一凝:“你的意思是……” “虽然我们昨晚的冒险行动并没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也已经取得足够大的成果了。”永新笑着说道,“霍尔曼死了,你看看其他的主教,有回应吗?” 芬利没有说话,但他明白了永新的意思。 一区主教身死,放在以往这绝对是天大的事情,通天塔主教肯定会召集剩下的主教商讨对策,并且宣布在找到真凶前整个天琴进入紧急状态。 这些都是写在条规里的。 但是现在,霍尔曼已经死了一个晚上了,这些事情却都没有发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主教们已经完全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而天琴,也已经无力对眼前的状况做出任何的回应了。 祂就像是个迟暮的老者,光是呼吸就已经消耗掉祂全部的精力了。 这一刻,芬利感到了深深的悲凉,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永新并没有管芬利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慢慢悠悠的向着芬利走去,缓缓的说道:“没有了主教的掣肘,芬利部长,你现在已经能做到太多太多的事情了,而逐新会,也需要你现在的力量,去解决掉那唯一的隐患。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把魔鬼部队调入城。” 芬利微微眯起了眼睛:“魔鬼部队?那是禁忌。” “我已经说过了,芬利部长。”永新平静的说道,“从今天开始,就已经没有规矩了,自然也就没有禁忌了。” 听了这句话后,芬利深深的看了永新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在芬利离开后,一个古怪的触手从办公桌里探了出来,它环顾四周,在“看”到永新后,它的躯体蠕动了起来,很快就裂开了一张嘴,而后发出了声音:“看来这个手下并不是很听话。” “他会听话的。”永新笑着说道,“和那个死去的骑士不同,他只不过是个又当又立的婊子罢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为我们办事,只要有了这个借口,他就会骗自己去做任何事情。” “呵呵,你对人心似乎很了解。”那声音淡淡的说道,“这就是【支配】吗?” “只是在经历了太多次生死后,把一切都看透了罢了。”永新轻笑着回答。 “但你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忧。”那触手问道,“因为杰拉尔?昨晚他突然使用出了不属于他的力量,按照你的说法,是莱茵的法术?” “是的,那是莱茵的法术。”永新微微颔首,“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他在莱茵肯定得到了什么东西,但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派人去莱茵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啊。”那触手悠悠的说道,“但让你担忧的点,应该不止是这一个吧?” 永新沉默了下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的走到了办公室的窗户旁,眺望着远方。 远处的天空一片昏暗,因为堆积着乌云,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隐隐间还能听到低沉的雷声。 要下雨了。 “昨天晚上受了伤后,我就立刻离开了这里。”永新说道,“大约过了十分钟,我才带人重新回到了这里,他已经不在了,但我发现,霍尔曼主教咽气的时间还没超过两分钟。” 那触手沉默了一会,而后说道:“你的意思是,霍尔曼很有可能在最后时刻与杰拉尔有了交谈?” “是的。” “那也就是说,他从霍尔曼那里知道了很多的事情——天琴现在的状况,我主的存在,以及……” “我是谁。” 永新平静的接过了话茬。 这时,沉闷的雷声轰然响起。 而后暴雨倾盆而至。 看着雨幕下的天琴,永新轻轻的说道。 “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 “呼,呼……” 杰拉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扶着墙,在下着暴雨的巷子中缓慢的挪动着。 还没走两步,他就会停下来干呕几声,有时会呕出鲜血,那血很快就会被积水稀释,而有时则什么都呕不出来。 “你的身体要比我想象中的差很多啊。”白维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悠悠的响起,“没有了机械的辅助,你真的和残疾人没什么区别了。” 杰拉尔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又听白维说道:“有人来了。” 几秒后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便立刻贴墙站着,同时屏住了呼吸。 不多时,一小队骸骨部队的成员便急匆匆的从巷外小跑而过,接着在巷子口停了一下,但并没有进来,很快就离开了。 等这些人都走远后,杰拉尔才放松了身体,他从巷子里走出,而后一眼便看到了贴在巷口的通缉令。 通缉的目标,自然是他。 “和我们昨晚想的一样啊。”白维说道,“那位主教一死,规则和秩序进一步旁落,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通缉你了……所以你有什么感想?明明昨天晚上才拯救了这个城市,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些虫子已经把这片区域啃食掉大半了吧?可现在不仅没人感谢你,还要把你挂在墙上,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听着白维这明显的揶揄,杰拉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看了通缉令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他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回答白维了。 正如白维所说的,现在的他就像是个残疾人。 他身上的金属躯体已经在昨晚的战斗中全部报废,化为了废铁。 此刻的他可以说是扛着好几十斤的负重在行走,而且本身又有伤,所以在走了一个晚上后,还没能走到安全的地带。 如果现在的他遇到敌人,将没有一丁点还手之力,只能再将身体交给白维,就像昨晚那样。 “所以你现在打算去哪里呢?”白维问道,“你已经被全城通缉了,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吧?” 杰拉尔依旧没有回答白维。 而这已经严重违反了他与白维的第二项交易。 但白维也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乐于见到这一点,所以就只是看着杰拉尔拖着这身残躯在巷子里穿梭着,就像是个收破烂的残疾老人。 按理来说他这样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但白维靠着眼睛帮助他规避了不少的危险。 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昨天来到过的里姆站。 而这一刻,白维也终于明白杰拉尔是想要去哪里了。 果然,又用了十几分钟,他成功的站在了那套已经坍塌了一半,墙壁旁满是“罪魁祸首者应当赴死”这样喷漆的房子前。 这帮家伙,在出了事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往家里跑啊。 哪怕家已经不在了。 白维这样想着。 杰拉尔并不知道白维在想些什么,他如同傀儡般走进了房子里,又进到了一间被废墟堆满了的房间里。 看着房间里这熟悉的摆设,杰拉尔顿了一会,而后突然的跪了下来,开始挖着废墟,似乎是想要从下面找到什么。 同时,昨天晚上的经历也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昨天晚上,白维用他的身体解决掉了所有的虫子,同时也将那怪物打成了濒死。 而后,那怪物的身体里才挤出了一张人脸——正是霍尔曼。 霍尔曼在弥留之际恢复了清醒,并且告诉了杰拉尔很多东西。 比如,那正在杀死天琴的新生孽障。 比如,所有主教为了支援天琴而进入思维琥珀中,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又比如,新生孽障的势力要比想象中更为庞大,他们渗透了天琴的多个职位,甚至很有可能也用相同的方法影响了其他的主教。 再比如,天琴的状态很差,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对于杰拉尔而言,这些消息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会让他感到震撼,更别提全部相加了,而他也终于意识到,此刻的天琴已经为难到了什么地步。 但这些,都比不上最后一个消息。 杰拉尔翻找废墟的手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急。 十年来,他很少有过像今天这般失态的时候。 由于没有了机械的辅助,加上给白维支付的代价,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节点,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只是挖着,不断的挖着,任由那些石块割破他的手指,划开他的皮肉,他也没有停下来。 最终,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一张已经模糊了的照片。 年轻的他抱着一对少年少女,正对着镜头露着他并不擅长的微笑。 霍尔曼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杰拉尔……十年前归来的宵星成员,不止你一个,他现在叫永新。” “我已经知道了,是赫尔墨,对吧?” “不,不,不……不是赫尔墨。” 杰拉尔的目光逐渐移到了那少年脸上,同时霍尔曼生前最后一道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是你的儿子!” “是你的……” “儿子!” 苍老虚弱的杰拉尔看着照片上的少年。 照片上的少年一如记忆中那般, 对他微笑。 ------------ 三十七 那么,要来场新的交易吗? “虽然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你。”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但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处境了?现在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你怀念曾经那父慈子孝的时光……已经有人在往这边走了。” 杰拉尔这才回过神来,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便立刻收起了照片,接着躲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不多时,便有两个骸骨部队的成员走了进来,他们与杰拉尔就只有一墙之隔,杰拉尔能够很轻松的听到两人的交谈。 “我说,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 “四区的霍尔曼主教已经死了,动手的还是那个杰拉尔。”一名骑士说道,“在听到这個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你以为杰拉尔会回这个地方?这是他十年前住的地方吧,连房子都塌了。” “所以才会只派我们两个过来啊,贴个通缉令就完事了。”另一名骑士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废墟石块里踩着,走到了勉强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接着将通缉令贴在了墙上,但他并不知道杰拉尔就在这墙后的房间里,“至于他现在住的那个家,整个第十小队都已经赶过去了,还全副武装的。” “他们这么积极?” “你还不知道吗?”另一个骑士说道,“第十小队的队长也死在了杰拉尔的手里。”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难怪我看查莫斯的表情很差。”这名骑士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吗?” “谁知道呢?那家伙在十年前就已经疯了,或许在他的眼里,我们所有人都不正常。” “所以在十年前我们就该把他杀了。”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动手了吗?看看那死板的规则害死了我们多少人,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所以现在不需要了。”另一名骑士将通缉令贴好,而后使劲的在墙上拍了拍,那份震动感直接通过墙体传递到了杰拉尔的身体,让杰拉尔感觉就像是直接拍在了自己的心脏上,震得生疼,“我们也在进步,那些陈腐的,有害的东西,终究会被我们所剔除的,就从他开始。” 说完,这名骑士转身离开,也并没有搜索这栋破烂屋子的想法。 其实他仔细看看,就能看出那些废墟瓦砾下还有一些没有完全被雨水冲刷掉的血渍,但他却并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这可是曾经的宵星部队所居住的地方,现在杰拉尔已经被证实是疯掉了,那么谁敢保证这里就没有残存的污染呢? “最好赶快把那个家伙找到,而后将这片区域都给拆了。”这名骑士留下了这句话后,很快就和另一名骑士一同消失在了雨幕中。 良久后,杰拉尔才从那小房间里缓缓走出,而后抬起头,看着那刚刚被贴下的通缉令,沉默不语。 “你说,这通缉令会不会那个永新……也就是你儿子下的?”白维悠悠的说道,“在别的地方,儿子给老子发的这种贴在墙上的告示一般都是寻人启事,到你这里却变成通缉令了,虽然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两者的效果是一样的,都是在找伱嘛。” 面对白维颇为地狱的调侃,杰拉尔沉默了许久,而后再次低下头,看向了手里那张已经捏的有些变形的照片,最终缓缓的开口,声音无比沙哑:“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迄今为止,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情还少吗?”白维说道,“而且,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儿子的?我也没见你有老婆啊。” 白维知道,这又是一个接近杰拉尔内心的好机会。 在此之前,杰拉尔从来都没有和白维提起过他的这个儿子,哪怕他的房间里几乎全是那对少年少女的照片。 很显然,那对少年少女就是杰拉尔这个臭石头内心最软弱的地方,而杰拉尔也在竭力的避免暴露给白维。 而白维也像是不知道似的,从来没有利用交易的内容逼问杰拉尔。 因为白维很清楚,有些事情被逼问出来的,和当事人主动说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特别是对于杰拉尔这样绝不轻易的将弱点展现出来的人而言,让他主动说出绝对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就比如说现在。 杰拉尔仍旧在看着手里的照片,但他的记忆已经被拉回了十多年前,那场比今日更为磅礴的大雨中。 …… 暴雨中,一只中型污染物在一排排的房屋中肆虐,宛如冲入羊群的狼。 不远处的杰拉尔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它,而后挥了挥手。 无数“铁线”便贯穿了它的身体,它猛然顿住,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轰然倒下,压垮了最后一栋房屋。 接着,全副武装的宵星骑士从四面八方冲出,干脆利落的将这头可怖的庞然大物碾碎。 至此,这场突然的遭遇战才算是结束。 之所以说是遭遇战,是因为和这头庞然大物战斗的地点,并不是在污染之地,而是在……居民区。 作战结束后,站在最高台的杰拉尔看着那一排排倒下的房屋,表情凝重。 “队长!”赫尔墨赶过来汇报道,“那该死的家伙已经解决掉了,但这家伙造成的损失不小啊,它出现的太突然了,以至于都没有来得及疏散,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困在房子里。” 杰拉尔问道:“骸骨部队呢?”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我们不能只是看着,也要开始救灾。” “可我们还要处理污染物啊。” “让埃里克点三个人保证污染不被扩散就够了。”杰拉尔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着身上的装备,减轻着负重,“其余人,全部投入到救援里,我们每慢一秒,就可能有人会因此而死去……执行命令吧,赫尔墨。” “……是!” 轻装上阵的杰拉尔跳入了这没有颜色的回忆中。 …… “多亏了您的及时救援,杰拉尔阁下,如果没有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去。” “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后续的救援还是由你们骸骨来完成的。” “呵呵,不管是宵星还是骸骨,我们都是为了天琴。” “是啊,都是为了天琴……这次的损失大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因为您的救援及时,已经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受伤的人虽然多,但因此而丧命的人,其实并不多。” 救援工作结束后,杰拉尔与骸骨部队的领队快步的走在已成一片废墟的灾区里。 “这样的话,余下的救援工作就交给你们来接手了,我们要去完成那个污染物的后续处理工作了,当然了,我们也会尽快查清楚那个中型污染物突然出现在居民区里的原因。” “当然了,这是我们的职责。” 杰拉尔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的时候,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两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对兄妹,他们呆呆的站在雨幕下,暴雨冲刷着他们那浑身是血的身体,而在他们面前是两具担架,担架上覆盖着白布,那布的白色竟要比鲜血更为刺眼。 杰拉尔的身体顿了一下:“那是怎么回事?” 骸骨部队的领队往那边看了一眼,而后说道:“啊,那对兄妹啊。他们应该是这场灾难中最不幸的人了,那该死的污染物正好摔在了他们家的正中心,他们的父母就在他们眼前被怪物砸碎了,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活下来了。” 杰拉尔沉默了下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先前那中型污染物在他的指挥下轰然倒地时的那一幕。 在半晌后,他开口问道:“他们会怎么样?” “还太小了,只能送到福利院吧,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们两个。” “他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叫伊安,妹妹叫伊娜……怎么了?” 杰拉尔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而后独自走入了雨幕中。 这一刻的回忆如乌云般单调。 …… 福利院。 “杰拉尔阁下,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第三次来这里了啊。” 杰拉尔和院长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那对兄妹,他们孤僻的站在花园里的角落里,没有孩子愿意和他们玩。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们?” “呃,您想听实话吗?” “当然。” “因为他们接触过污染物。”院长回答道,“这样的孩子,一般是没有人愿意领养的,家长们会觉得他们也受到了污染,哪怕是孩子们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他们之后会怎么样?” “按照天琴的法律,我们会把他们养到成年的。”院长说道,“之后的路,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这样啊。” 杰拉尔最后看了一眼兄妹俩,而后点了点头,说了句“麻烦你照顾他们了”后转身离开。 而正当院长准备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沉重的脚步声又响起,他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折返回来的杰拉尔。 “杰拉尔阁下,您这是……” “我能养他们吗?” 于是回忆便添上了一抹色彩。 …… “从今往后,你们就跟着我生活了,我这房子虽然不大,但应该还是要比福利院好些的,至少有人可以和你们说说话。” 看着这对还十分拘谨的兄妹,杰拉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谈,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伊安和伊娜是吧?你们跟着我也不需要改名字,也不需要把我当成父亲来看待,我就只是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堆人一拥而入。 “噢噢噢噢,队长有小孩了!队长有小孩了!” “知道队长你注重效率,但跳过找老婆的步骤直接要孩子是不是还是太有效率了点啊?” “有一说一,确实。” “嘿嘿嘿,小鬼们,别紧张,以后你们也就是我们宵星的人了,去哪里都可以横着走了!” “来喝一杯吧小鬼,庆祝自己有了个爹……不过你多少岁了,能不能喝酒啊。啊,八岁?那够了,那够了。” 这些人的突然来访不仅把兄妹俩吓了一跳,也让杰拉尔皱起了眉头,他立刻站了起来,他正想把这些家伙赶出去,却突然看到兄妹俩那怯生生的眼睛里,却涌现出了先前所没有的生气。 杰拉尔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又坐了下来。 回忆的色彩更为浓郁了。 …… “父亲,我想加入宵星。” 长大的少年带着几分醉意,却十分认真的看着杰拉尔。 “我知道您可能会不同意,但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我也想成为您这样的人,成为宵星的骑士。” 杰拉尔静静的看着少年。 他能够感觉到少年心中的紧张,虽然不如一旁的妹妹所表现的那般明显,但他因为想要凸显成熟而刻意留长的胡子却在此刻轻颤着将他暴露。 杰拉尔沉默了稍许,而后缓缓的伸出了手。 盖上了酒瓶。 “既然决定加入宵星。”杰拉尔淡淡的说道,“那就不要再碰酒了。” 少年愣了愣神,因为喝了酒而略显迟钝的大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搞明白杰拉尔的意思。 但也不需要他明白了,此刻大门又一次的被冲开,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件装备,一进屋就在往少年的身上套。 “傻小子,队长同意了啊!” “那是队长吗?那是他爹。” “啊对,咱爹同意了。” 在惊慌失措中,少年的身上被套上了一件件的装备,从而迅速的成为他梦寐以求的人——宵星的骑士。 杰拉尔就在一旁看着,他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此刻的回忆就像是那一笔笔添上的画,在少年被帮着全副武装的那一刻,回忆的色彩达到了巅峰。 但,又在刹那间落幕、浓缩,成为了手里那张破落的黑白照片。 耳边的喧闹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嘈杂而又单调的雨声。 那温馨的小家变成了如今的废墟瓦砾。 簇拥着他的战友也早已不知所踪。 冰冷的现实裹挟着雨水击碎了回忆。 杰拉尔孤零零的站着,在这房子里唯一能和他对视的,就只有通缉令上的他自己。 在这片现实与记忆交织的地界,杰拉尔听到有人在心底的对他说。 “我感受到了你的彷徨。” “那么。” “要来一场新的交易吗?” ------------ 三十八 新的交易(新) “要来一场新的交易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的身体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从最开始的眼睛,到现在的手指,杰拉尔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的坠入魔鬼所引诱的深渊,而偏偏,每一次都是他主动的选择。 那么这一次呢? 他攥紧了手中的照片,感受着那拍在身体上的雨水,看着身体各处那已经彻底报废的金属躯体……杰拉尔都记不清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哪怕十年前他刚从污染之地出来时,也没有坠入到这种地步过。 而他所要面对的呢? 杰拉尔抬起头,阴沉的天空就像是一块灰色的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无力破坏这片如铁般的天空,想要破坏它,就需要一把火,一把能够燃尽一切的火。 而那把火,杰拉尔昨晚已经看到过了。 这时的杰拉尔才明白,每一次,他看似有的选,但其实……并没有。 “你……”杰拉尔缓缓开口,“想要什么?” “哦?你问出这个问题,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有这个倾向了。”白维轻笑着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现在,就只有我才能帮你……只是可惜,如果你能早点意识到这点的话,事情或许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步。但也可以理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应该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在你眼中,我和那位新生的孽障应该也没有多少区别才是。” 杰拉尔没有说话,但两人都很清楚他所顾虑的是什么——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自己会释放出一个更加不可控的存在。 “其实伱在这方面并不用担心太多,我对天琴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而且,仅凭你一個人的献身,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很有限。”白维淡淡的说道,“你看,我在莱茵也就只是宰了个主教而已,但那个新生的孽障呢?祂要宰的可是你们的神啊,这样看来,我是不是还挺人畜无害的?” 杰拉尔:“……”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白维收敛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他将视角转移到了手指上,而后一点点的立直,与杰拉尔“对视”着,“既然是新的交易,那我也可以先拿出一点诚意,就给你个免费的信息吧,你们的神……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尽管在极力抑制着,但杰拉尔的表情还是有了些许的变化。 如果不是昨晚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白维的,但是现在……已经轮不到他不相信了。 他也没有去问“时间准确吗”这样的废话,他就只是凝视着自己的中指,而后缓缓的问道:“到那时……会怎么样?” 白维很高兴杰拉尔能直接问到关键点。 “会死人,很多很多的人。因为那位新神,是远远要比天琴更为疯狂的存在,祂的诞生,必将伴随着死亡,盛大的死亡。” 白维并没有骗杰拉尔。 这正是正常故事线的走向。 一个月后,通天塔轰然倒塌,新神在旧神的血肉上完成新生,并同时杀死了天琴将近三分之一的人。 白维动用了眼睛的能力,让这个画面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呈现,他看到了那由血肉堆积而成的新神,往空中喷涂着通天的烈焰,赤色的天空下起了火雨,宏伟的天琴城在火海中沉沦。 那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内心,让杰拉尔差点栽倒了下去。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再次看向中指:“这一切还能阻止吗?” “当然。”白维轻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正在还讨论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你来阻止?” “当然……不是。”白维的回答出乎了杰拉尔的意料,“只剩下眼睛和手指的我,并没有办法直接对抗那样的家伙,虽然祂在神里面并不算厉害的。” “不是由你来阻止?”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杰拉尔的脑子有些钝,“那还有谁能阻止祂?” “你这话说的就很奇怪。”白维说道,“你们的神不是还活着吗?还是说你已经在盼着你的神早点去死了?” 杰拉尔这才回过神来,他并没有理会白维的玩笑,而是直接问道:“你的意思是,拯救我主天琴?” “是啊,虽然我对天琴也没有什么好感,但目前为止,能够对付这位新神的,就只有那位旧神了。”白维淡淡的说道,“祂现在的情况虽然不是很好,但终归还没有死。神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的,所以逐新会……就是你儿子那帮人才会从现实层面动手,通过杀死主教来削减祂的力量,因为那位新神,也没有办法立刻杀死祂。” 在听到“你儿子”这三个字时,杰拉尔沉默了稍许,但终归没有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白维淡淡的说道,“用同样的方式。” “……同样的方式?” “是啊,新神的人要杀旧神的信徒来削弱旧神的力量。”白维慢悠悠的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能杀新神的走狗来削弱新神的力量呢?简而言之……” “他们杀主教。” “你杀他们。” 白维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让杰拉尔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再次看向了手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笑容已然模糊。 “这就是交易的内容。”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我来协助你,告诉你哪些是新神的人,顺便也帮你对付对付一些难缠的家伙。昨晚你见识过了,新神的一切天赋都是点在对抗天琴上的,所以你很有可能会拿他们的核心人物没有办法,但对我而言,这并不是问题,毕竟……你也见识过了我的能耐。” 白维终于提出了他的交易。 但杰拉尔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再次看向了他。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不。”杰拉尔觉得这个提问不对,于是他摇了摇头,重新的,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样帮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就不能是心地善良,想要无偿帮你吗?”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或者说,我看那个新神也很不爽,所以想要帮一帮天琴?” 杰拉尔没有说话,就只是用白维的眼睛注视着白维的手指。 而白维也知道,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回避的了。 但,他也不打算回避。 已经到可以公开的时候了。 “你知道污染地里有什么吗?” 杰拉尔沉默了许久,而后轻轻的说道:“你的……尸块?” “哦?”白维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了吗?” “这只是我的猜想。”杰拉尔轻轻的说道,“能让你感兴趣的,恐怕就只有你自己的力量了。正如你在莱茵收回了自己的眼睛和手指一样,你来天琴,也是为了同样的事情。” “呵呵,既然你猜到了,又何必多问呢?” 杰拉尔说道:“可我想知道,是你身体的哪一部分?有什么力量?还有,你是……” “可以了,杰拉尔。”白维淡淡的打断了杰拉尔的话,“虽然我理解你很想知道十年前你和你的队伍是为了什么付出一切的,但是这些问题……超纲了,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你必须拿东西来换,但目前为止,你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杰拉尔顿时一窒。 “所以交易内容也很清晰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的那份力量最终会落在那位新神的手里,那样我就很难取回来了。所以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决定帮一帮天琴,并且我要求你,到最后帮我把那份尸块拿到手。”白维问道,“如何?你同意这项交易吗?” 在良久的沉默后,杰拉尔轻轻的说道:“我想得到你的一个承诺。” “你说。” “你在取回力量后,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不许对这座城市里的人动手。”杰拉尔凝视着白维,“不许伤害这座城市里的人。”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白维轻笑着说道,“我可以答应你。” 在得到白维的承诺后,杰拉尔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同意这项交易,我会帮你取回尸块。” “很好,那么我也允许你使用我的力量。”白维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的身体怎么办?” 杰拉尔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正如之前所说的,他的金属躯体已经完全报废,不能够使用了。 他能使用白维的力量,但没有办法一直使用白维的力量。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更换一身健康的金属躯体。 在略微的思索后,杰拉尔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里,或许有我想要的东西,如果它还在的话。” “可你现在的身体,还能走得动吗?”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被通缉,行动不便可是会很麻烦的。” 杰拉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将那些卡在血肉里影响了行动的金属碎片一个个拔了出来,而后将其丢到一旁。 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变淡。 “可以了。” 他这样说着,而后走入了暴雨中。 …… “噗”。 一个有着咖啡色短发的小女孩摔倒在了泥水里,那稚嫩的脸上是一条鲜红的血印子。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欢呼声,而后一个两条手臂都被改造成义肢的胖男孩大步向前,抓着小女孩的头发把她提溜了起来,同时嘴里大肆嘲讽着。 “呦呦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嗯?叫什么来着?”胖男孩看向了一旁的小弟。 小弟见状,连忙上前说道:“报告老大!她叫橘!” “橘?什么破烂名字。”胖男孩再次看向了小女孩,“你先前不是很厉害的吗?还敢打我的小弟,你不知道他的老大是我吗?” 小女孩有些倔强的抬着头,那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胖男孩,瞳仁中还带着一丝不屑。 “你的小弟有义肢都打不过我,弱成这个样子,看来你这大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听橘这么说,一旁的小弟顿时急眼了:“你你你……要不是我的义肢里有锁,早就打死你了!” “是吗?”小女孩轻蔑的瞥着小弟,“不能使用义肢里自带的武器就要被我的拳头打趴了吗?那你确实很垃圾啊。” “你你你……”小弟憋红了脸,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毕竟正如橘所说的那样,义肢就算无法使用里面的武器,那也是金属,绝对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 但他却被橘给打趴下了,这让他感到十分丢脸,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大哥——胖男孩。 而胖男孩也不多BB,直接对着橘的肚子就是一拳,打的橘那稚嫩的脸都紧紧的拧了起来。 但她一声都没有吭,就只是冷冷的看着胖男孩,那眼神简直就不像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看的胖男孩都心里一颤,而后又给了她一拳。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有机械义肢是因为什么吗?”胖男孩说道,“你是不想换吗?你是换不了!因为你没爸也没妈!没有监护人做担保你才换不了!你就只是个没有人要的孤儿!就像是路边的野狗!” 胖男孩使劲的骂着,几乎就要把口水喷到橘的脸上了。 因为他很讨厌橘这个表情,他不知道是个没有人要的小鬼为什么能露出这样嚣张的表情。她不应该在见识了自己的力量后哭着求饶吗? 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啊拜托!我这可是最新款的义肢,你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金属部件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敢惹我的! 想到这,胖男孩又加大了手里的力道,想要再给橘来两下的时候,却听橘说道:“我确实没爸没妈,但很快……你就要没有小孩了。” 胖男孩微微一愣。 而后他听到一道“咔嚓”声,接着感觉下体传来了一阵剧痛,差点把他痛晕了过去,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橘。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小弟们见胖男孩突然如同虾米般躬身了下去,连忙围了过来。 “别,别乱动!”胖男孩憋红了脸,“疼,好疼……” 疼? 众人的目光立刻往下移,而后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见胖男孩的下半身,不知何时挂了一个特殊的“锁”。 那锁上挂着一块小钟,钟表在滴滴答答的转着,而那把锁则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缩紧着。 而缩紧的地方,自然是…… “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胖男孩死死的盯着橘。 橘先是吐掉了嘴里的血,而后高高的昂起了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胖男孩:“我说了,很快你就要没有小孩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叫做定时爆蛋,顾名思义,我定了时,等会你就要爆蛋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而后胖男孩才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吧……啊,我的蛋!” “别急大哥!我来帮你取下来!”急于表忠心的小弟立刻就伸出了手,结果刚碰到那爆蛋器,就看到上面的小钟“滴滴答答”的转动得更快了。 于是胖男孩叫得更大声了:“啊啊啊!别动,别动!好痛啊!” “越挣扎越痛,动作越大收得越快哦。”橘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说道,“我建议你们还是赶快把他带到附近的义肢店里去吧,要不然……” 橘摊了摊手。 “以后这个部位你也要用义肢了……这应该也是先例了吧?就叫……钢弹怎么样?” 橘的话把男孩们都吓住了。 胖男孩一想到第三条腿也要更换成义肢,那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快快快!还愣着做什么?把我抬到义肢店里去啊!” “噢噢噢噢!” 男孩们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们七手八脚的将胖男孩像是抬牲口般的抬了起来,期间胖男孩不断的发出杀猪的声音。 “啊!轻点!轻点啊!” “爆了,爆了,真的要爆了!” 而对此情景,橘就只是微笑,再微笑。 直到他们手忙脚乱的要离开时,刚才那个小弟看到了还在微笑的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而后指着橘的鼻子说道。 “做出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你是罪犯的女儿!” 橘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另一个小小鬼帮腔道:“不是罪犯!是叛逆者!是背叛了天琴的人!你爸是叛逆者!你妈是疯子!也难怪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等着吧,以后你的下场绝对和你的爸妈是一样的!” 对于两个小鬼的嘲讽,橘又慢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小型的定时爆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顿时让他们脸色煞白,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扛着那个胖男孩就跑。 而那个胖男孩还在对着她恶狠狠的威胁:“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弄死你!让你去陪你的爹妈!” 很快,小鬼们离开了,这条小巷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橘一个人。 橘低下了头,从那地面的积水倒影来看着此刻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破了,嘴角还有血,看起来就像是被玩坏的玩具。 好在她也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后将那两个定时爆蛋器收了起来,而后到一旁捡起了被丢下的书包,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狭窄的小巷里回荡着她那稚嫩又走调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调。 橘就这样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二区偏远地段的一个小屋子。 其实这根本不算是一个正经的居民房,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杂物仓库。 这是橘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留给她的。 其实橘也知道,在一个叫里姆站的地方,父亲还给她留了一栋房子,那是正经的住房,但橘却并不愿意住在那边。 因为住在那里会被人指指点点,说着“叛逆者”的小孩,说很有可能也被污染了。 橘很不喜欢这样,她都没有见过她爹,凭什么要被这样说呢? 所以她就独自一人住到这边来了,虽然住在这里,也时不时的就会被人那样说,但她已经要习惯了。 橘掏出了钥匙,打开了仓库门。 接着,一堆金属配件便映入了眼帘。 这也是父亲的遗产。 橘听说自己的父亲以前也是机械师,而且是十分出色的那种。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父亲,橘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的,要不然也不会无师自通的制作出了定时爆蛋这样的小玩意。 要不然,她肯定自己会被欺负得更惨。 进了仓库后,橘哼着歌,将书包放下后,而后一边揉着杂乱的头发,一边向着工作台走去。 定时爆蛋什么的还是有缺陷,只能贴脸才能安装,这样不好,还是要造一些远程武器才行。 橘这样想着,而后走到了工作台前,接着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浑身上下都是血。 身体残缺不全,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的。 脚边则堆满了染血的金属。 橘僵住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而后与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对视上了。 这也是最让橘感到诧异的地方。 为什么一张普普通通的老脸却有着这样一只与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眼睛呢? ……一阵良久的沉默。 对方终于缓缓的开口,言语中略有些不自然。 “别紧张,我只是……路过的。” ------------ 三十九 你的零件装反了 将时间稍微往回拨一些,当杰拉尔站在那老旧的仓库前时,白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悠悠的响起:“我说你还真是狡兔三窟啊,这又是哪里来的秘密基地吗?” 杰拉尔不知道为什么白维的嘴里总能蹦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但听起来却很合理很形象的比喻。 “这仓库不是我的。”在绕着仓库检查了一遍后,杰拉尔才对白维说道,“是我的一个队员。” “那个叫赫尔墨的?” “不,另一个……他叫埃里克。”杰拉尔说道,“曾是我们队伍里的机械师,最出色的那一种。” “啊,又是一个新人物,你们当时到底有多少人死在里面了?”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二十六個。” 说罢便不再理会着白维,开始仔细检查着这仓库。 从里姆站到这里也就只是一两公里的路,并不算很长,但中途也遭遇了好些个检查站点,不过都靠着白维的眼睛给绕过去了。当然这也是建立在杰拉尔的通缉令还没有升到最高,要是再高一些,以杰拉尔现在的身体状态,就算有白维的报点,也是很难躲过去的。 在绕着仓库检查了一番后,杰拉尔有些疑惑的喃喃道:“奇怪。” “怎么?” “这间仓库好像是有人使用的。”杰拉尔站在大门前,看着那并没有多少灰尘的锁,眉头紧皱,“这锁就是经常在开的。” “难道说你的那位机械师战友也已经回来了?”白维又挑了挑他的眉毛,“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开门就对你说,‘啊,兄弟,想不到吧?我还没死,让我们来干点大事吧’?” 这个玩笑稍微有些地狱,但却被杰拉尔当真了,他站在原地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十年前的记忆我确实丢了不少,但关于他的还在……他是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好吧,看来是死的不是很安详的那种。 白维问道:“那他还有亲人吗?” “他有个妻子。”杰拉尔声音低沉的回答,“但也已经去世了。” “那还有孩子吗?比如说小女孩?” “不,我不记得他有孩子……”杰拉尔下意识的摇头,但很快便意识到白维的侧重点在“小女孩”上,便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这方面白维倒是没有隐瞒:“是啊,仓库里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而且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女孩。” “生活痕迹?”杰拉尔微微一愣,“可这只是一间仓库啊,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面生活?” “这谁又知道呢?”白维说道,“反正确实是有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杰拉尔略微犹豫了一下,而后掉头就走。 “喂,你不进去了?”白维说道,“我看里面的金属配件还挺齐全的啊。” 杰拉尔回答道:“我不知道住在这里面的孩子是谁,不管是不是埃里克的孩子,我的到来都会给她带来麻烦。” “有一说一,确实。”杰拉尔的中指慢慢悠悠的点了点头,“伱考虑得还挺周道的,你确实应该现在离开,然后因为身体到了极限再也走不动后被那帮家伙抓住后处死,接着等着那位新神把你们的旧神啃死,而后再把全天琴的人全部杀了,等到这孩子到地狱的时候,你就可以愉悦的对她说,‘你知道吗,叔叔我啊,当初可是很善解人意的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呢。” 杰拉尔的身体僵住了。 “哈哈,开个玩笑,别在意。”白维淡淡的说道,“放心好了,新神的诞生并不会杀死全部的人,因为祂也需要信徒,所以最多也就杀个……三分之一吧,指不定那丫头就是那活下来的三分之二呢?” 这方面白维倒是没有胡扯。 在原剧情里,新神在解决掉了孱弱的天琴时所掀起的灾难确实让很多的天琴人为此丢命,有没有三分之一不好说,但绝对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而在听到白维这么说后,杰拉尔果然没法再说服自己离开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血肉和金属搅在了一起,伤口已经感染,是绝对拖不到他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的。 于是他又默默的折返了回去,但并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而是走到了窗边,掰断了窗头的锁后,从不算宽敞的窗户里挤了进去。 显然是打算换完零件后离开,最好能够完全不引起那个小女孩的注意。 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操作,白维也有些嗤之以鼻,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仓库并不大,而且因为只有一扇小窗的原因,并不是特别透风,空中飘着絮状的粉尘,空气质量很差。 而杰拉尔在进入仓库后,也发现了白维先前所说的“小女孩生活过的痕迹”。 在那一排排零件中,是一张拼凑起来的铁架床,床上很是零散的堆着衣服,大多数是小女孩的衣服,但还有一件特别长的男士大衣,看样子是被小女孩当成被褥来盖的。 大衣的款式让杰拉尔感到有些眼熟,他走到床边,将衣服拿了起来,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袖章。 “宵星——埃里克”。 杰拉尔立刻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居住环境比你那还要差啊。”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很难想象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杰拉尔转过头,又看到床边摆着几张照片,似乎是埃里克的。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拿,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怎么?你也觉得你这个老男人翻小女生的东西不是很好吗?” 杰拉尔将大衣放了回去,同时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在这里留下太多的痕迹,我该尽早办完事情离开的。” 说罢,杰拉尔便转过身,向着那堆机械走去。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脑海中仍旧在不断回荡着白维刚才的那句话——很难想象一个孩子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埃里克的……女儿吗? 走到那堆配件前,杰拉尔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暂时的将那些想法抛之脑后,打起精神来。 “埃里克那个家伙是个机械师,而且是个很热爱这项工作的机械师。”杰拉尔一边翻找着零件,一边缓缓的开口,也不知道这是在向白维介绍的,还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个仓库是他自己买下的私人财产,并不计入宵星中,所以当初才没有被上面收回……那家伙总喜欢在完成本职工作后独自跑到这里来呆上一两天,研究研究一下小玩意……就比如说这个。” 杰拉尔从一堆废件中拿出了一个机械小人,在上了发条后,小人便开始“砰砰砰”的鼓掌,但这鼓掌声还没有那配件老化生锈后发出的“嘎吱”声响。 “这些也都是十年前的东西了吧?”白维问道,“真的能派上用场吗?而且,你也不是机械师吧?你能处理得了自己的身体?” “我确实不是机械师,但也不是对机械一无所知的。”杰拉尔将胸口前的那破碎的钢板扯了下来,因为连接着血肉,所以撕扯的同时也在牵动着伤口,这让他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哼出来,“宵星里的每个成员都必须掌握一定量的机械知识,我们在出发前往污染地的时候,也是会戴上一些替换零件的,以防在机械故障,而机械师又出意外的时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砰”的一声。 他终于将那钢板拔出,血淋淋的就像是在拔牙。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而后在零件中翻找着,很快就找到了一片规格和拔下来的一模一样的新钢板。 “正因为是十年前的东西,我才能够替换。”杰拉尔用手指轻点着钢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在十年前,设备的更新换代并没有那么快,这些就已经是当时最先进的东西了,也和我身上的这些一样,所以我身上的这些装备,在这里可以找到全部的替代品。” “所以找到了你就会换吗?” “当然。”杰拉尔又拿起了其中一块部件,没有多少犹豫的说道,“当初我可是看着埃里克换了很多次的。” 说罢,他又顿了顿,而后又有些犹豫。 “应该吧……” 半个小时后,杰拉尔看着面前两块几乎有着七成相似的配件,卡了壳。 白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慢慢悠悠的说道:“看来光看也是没有用的。”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嘴硬,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确实要比我想象中的难很多。” 杰拉尔现在的状况比较严重。 因为他身上的部件并不是出了故障,只要替换掉那么一两个零件就可以了,他现在的问题是所有的金属躯体都已经完全坏掉了,需要整套整套的替换新的,这就在他的知识盲区中了。加上那新神的虫子是将整个部分全部啃食掉了,以至于他连个参照物都找不到。 “那现在怎么办呢?”白维挑了挑他的眉毛,说道,“现在去图书馆买本教材回来先学先拼?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三年机械五年模拟》的书?” 杰拉尔另一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你说的那些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也是我不知道的什么秘密吗?” 所以说和这家伙开玩笑真没意思啊。 白维并没有向杰拉尔解释“梗”的意思,他也开始思索起现在该怎么办。 老实说眼前的情况说棘手有些棘手,说不棘手也不是很棘手,他可以通过眼睛的能力来让杰拉尔的脑海中重现那些金属躯体曾经的构造,而后照着拼就完事了。但那样一来对杰拉尔的身体损耗会进一步加大,白维还指望着杰拉尔去给那新神添麻烦呢,可不想让他在这里做无意义的消耗。 但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毕竟白维自己对天琴的黑科技也是一窍不通的。 就在两人思索的时候,仓库的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杰拉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离开,可眼下他的小半边身体都还在地上呢,根本跑不掉。 于是在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后,他与那有着一头咖啡色短发的少女对视了。 于是便是沉默, 良久的沉默。 而杰拉尔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而导致昏头了,他竟然慢慢的来了一句:“别紧张,我只是……路过的。”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 “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想来这里借……不,来买一些零件的,但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橘慢慢的点了点头,“我见过你。” “见过我?在哪里?” 橘指了指仓库的大门:“外面的通缉令上。” “好吧……”杰拉尔有些无奈,“我很快就离开。” “还有照片里。”橘继续说着。 “什么?”杰拉尔没有听清。 橘抬起了手,指向床边:“爸爸的照片里,我也见到过你。” 杰拉尔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的说道:“你果然是埃里克的女儿?” 橘“嗯”了一声,而后并没有后退,而是慢慢的走到了杰拉尔的面前,用那黑色的眸子注视着杰拉尔,而后轻轻的问道:“所以,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杰拉尔的呼吸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说,你杀死我的爸爸,又害死了我的妈妈。”橘耸了耸肩,那动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所以按照顺序,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杰拉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 他低头看着橘,橘则抬头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由杰拉尔打破了沉默:“我没有杀你的父亲,也不会杀你,很抱歉来这里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离开。等会你可以向骸骨部队报告我的踪迹,那应该能换到一些钱。” 说着,杰拉尔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而后他发现,橘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看着他的大腿。 “怎么了?”杰拉尔问道。 “你的零件……”橘指着他的腿部,“装反了。” ------------ 通知 争议比较大的三十八章前半段重写了一下,现已发布,故事走向,剧情流程没变,但优化了主角太过于谜语人的问题.jpg,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 大家的意见我也一直在看的,也请大家放心,我并不是盲目改文,我是保证在主线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把没写好的地方精修一下,希望大家有个更好的阅读体验吧,就酱(虽然这个量已经是重写了)。啊,一个晚上没睡,先去躺尸了,晚上见。 ------------ 四十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jpg 雨越下越大。 年轻女人独自站在宛如墓碑般的废墟前,漆黑的伞隔断了雨幕。 “这就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吗?”脚步声响起,一个打着同样的黑伞,带着魔鬼部队袖章的男人从她身后走来,“曾经的英雄区啊,现在才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伊娜没有回头看男人,只是淡淡的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是啊。”那男人站在伊娜的身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说这是什么事情啊,我们是收到了霍尔曼主教的命令回城的,结果才刚一回来,主教大人就已经没了。” “那你是和谁交接的?” “永新大人。”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男人斜眼瞥着伊娜那精致的侧脸,而后说道:“你看看,又在装傻了不是?我明明已经和你提到过很多次了,永新大人是霍尔曼主教钦点的与我们对接的负责人,霍尔曼主教的命令都会由他来发布,我看霍尔曼主教是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四区主教了……这样的人,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和他见过面。” “我不关心未来的四区主教是什么人。” “啊对对对,你就只关心污染地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男人附和道,“好得到确切的证据,来给伱那不靠谱的养父定罪……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的养父杀害了霍尔曼主教,证据确凿,骸骨部队已经对他进行了通缉,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落网的,这样一来你哥哥的仇也就报了,你也不用那么执着的要到污染地的最深处了。” 伊娜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还是要去。” “啧,那就随你的便吧,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男人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伊娜的身体,那黑色的衣服下,绝大部分都是人类的血肉,只有极少部分采用了机械驱动。 “你的金属化程度还是太低了,连完整的义肢都没有。”男人用自己左手的义肢轻点着右手的义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虽然你的能力很出色,但还是会被肉体所限制,特别是在污染地的最深处,你肯定是无法应对的。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还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都需要进行更高程度的机械化才行,就像我们一样。” “当年的宵星可没有进行那么高程度的机械化。”伊娜说道,“但他们走的却比我们任何人都要远。” “是啊。”男人淡淡的说道,“所以他们都疯了啊,那走得远又有什么用呢?” 对于这个说法,伊娜并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例子就在眼前。 曾经的英雄区眼下已经变成了如坟场般的存在,那些在昔日为了天琴而深入污染区开拓的战士们,在长眠后还被冠以了叛逆者的名头,身体和功绩都在岁月中腐烂着。 “怎么说?你觉得你的那位养父跑到哪里去了?”男人说道,“骸骨部队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他呢。” “所以呢?” “所以,作为他在这個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当然你可能不这么认为哈,但你确实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男人说道,“所以,你觉得他会到哪里去了呢?这也不是我要问的,是永新大人,他说你可能会有些眉目,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你能够暂时编入骸骨部队帮忙,等找到了你的养父再回驻地,当然也要看你的意思。” 伊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便响起了一道女声:“伊娜?” 两人转过头,看到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正站在他们身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们。 “真的是你吗……伊娜?” 女人向着伊娜走了一步,她原本也是撑着伞的,但这时伞却不自觉的从她的手里脱落了,这让她在顷刻间就被雨水浸透,看起来像是个疯婆子。 而在看到女人的时候,伊娜的身体僵了一下,接着她轻轻的开口:“莎娜阿姨……” “啊,真的是你啊,伊娜。”莎娜走到了伊娜的面前,慢慢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抚摸着伊娜的脸颊,“阿姨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怎么不来阿姨家玩了呢?你赫尔墨叔叔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伊娜并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看着莎娜,这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对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站在阳光下笑意盈盈的向自己伸出手。 “你就是杰拉尔先生的女儿吗?真是可爱啊……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莎娜,你可以叫我莎娜阿姨,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找阿姨玩。” 那时莎娜也是这样轻抚着伊娜的脸,她的手温暖而舒适。 而不像是现在,冰冷而疼痛。 “那个老畜生的小畜生!快把我的丈夫还给我!”莎娜死死的抓着伊娜的脸颊,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般的歇斯底里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莎娜的突然变化把一旁的男人吓了一跳,他立刻向女人走来,嘴里一边吼着“疯婆娘,你想做什么”一边抬起了义肢准备砸下。 但在他动手前,伊娜就已经在莎娜的后脖颈处轻轻一按,让莎娜睡倒在了她的怀里。 “你又想干什么?”伊娜看着男人举起的义肢,“想弄出人命来吗?” 见伊娜已经动了手,男人便将举起的义肢放了下来,但嘴里还在说着:“她在攻击你,而我是帮你自卫,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不是袭击者,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罢了。”此刻伊娜的伞也已经掉了,这让她和莎娜一同被淋成了落汤鸡,看起来十分狼狈,与一旁仍在撑着伞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立刻上前,想要替伊娜挡雨,但伊娜已经先退了一步,拒绝道:“不需要,你在这里等着,我把她送回家去。” 而后也不给男人拒绝的机会,伊娜抱着昏睡过去的莎娜,向着旁边的房子走去。 男人看了看伊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伞,不由得耸了耸肩:“何必呢?” 伊娜并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将莎娜带回了这个她曾经来过无数次的房子里,用脚扫开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而后将其放在了床上。 莎娜的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但伊娜听不清,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脑海中却回响起了那缥缈的对话声。 “莎娜阿姨,这是什么啊?” “你扭动后面的发条看看。” “这样吗……啊,怎么会有音乐啊。” “这就是机械音盒啊,你赫尔墨叔叔送给我的,厉害吧?” “好,好厉害。” “那这个就送给你了。” “可是这不是赫尔墨叔叔送给你的礼物吗?” “哼哼,很快你赫尔墨叔叔就要送我一个新的了,叫‘天琴之赖’,它记录的音乐更多更好听,到时候记得来阿姨家玩哦。” “好!” 那缥缈的回忆逐渐被窗外的雨声压过。 伊娜则将手伸进了怀里,而后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机械音盒。 她扭动发条,等那机械音盒发出了悠扬安详的曲调后,她将音盒放在了莎娜的耳边。 等到莎娜那紧皱的眉头在音乐中逐渐舒展的时候,伊娜才轻轻的开口:“对不起,莎娜阿姨。” 而后起身离开。 男人还在屋外等着,一看到她出来,男人便说道:“你和她的关系很好吗?我看她刚才都想杀你啊。” 伊娜平静的回答:“我和她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男人想了想,“你是指亲人都被你那养父所害了吗?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确实是一样的人。但她现在是叛逆者的亲属,而你已经是魔鬼部队的人了,所以你已经没有必要……哎哎哎,你去哪里啊。” 在男人说话间,伊娜再次走到了那废墟前,将自己的伞捡了起来,重新撑起。 但她的身体却早就被淋透了。 “当然是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伊娜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转身离开。 男人连忙跟上:“哦哦,你决定听从永新大人的意见了吗?那很好,有你的帮助,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养父,到时候,你哥哥的仇,还有那个女人的仇,都可以……” 伊娜依旧没有理会男人,她只是在转角的那一刹那,再次看了一眼那坍塌的房子。 准确的说,是看贴在房子上的通缉令的照片。 这道目光再一次穿透了岁月,那个还算年轻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伊娜,从今往后就是由我来照看你和你的哥哥了。你和你的哥哥不同,你比较内向,喜欢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这其实不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你完全可以不把我当成父亲来看待,就当成一个普通的长辈或者……朋友?” 她还记得那份小心翼翼的样子。 “什么都可以说吗?” “当然了。”那份小心翼翼瞬间转为了喜悦,“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那……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 “你的零件装反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突然有些恍惚,感觉面前的少女竟然和他记忆中的某个形象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重合。 这让他有些呆滞,便愣愣的盯着对方。 直到白维的声音响起:“虽然我很不想在这种时候提醒你,但你不觉得你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一个小女孩看很不合适吗……而且用的还是我的眼睛。” 杰拉尔立马回过了神,而后发现橘已经低下了头。 “啊,抱歉。”杰拉尔用手揉了下额头,心想自己还真是是血过多而导致脑袋不清醒了,“我只是比较惊讶,你竟然知道我的零件装反了……这是谁教你的?” 如果埃里克还活着,那杰拉尔还不会如此惊讶,可埃里克已经死了,而且从年龄来看,埃里克死的时候这孩子要么刚出生,要么还没出生,根本不可能得到埃里克的教导。 难道真如白维所说,埃里克也回来了? 一想到这,杰拉尔便忍不住猛拍脑袋。 让你失血过多!让你失血过多!整天都在想什么! 橘并没有在意杰拉尔的怪异举动,她只是慢慢悠悠的说道:“拼的多了,也就会了。” 拼的多了? 杰拉尔环顾四周,而后很快便明白了橘在说什么。 这屋子里除了那些零散的配件外,还有不少已经拼凑完毕的义肢。 原本杰拉尔还以为这是埃里克生前的杰作,但现在看来,却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完成的吗? 杰拉尔看着橘,有些踌躇的问道:“那些都是你制作的吗?” 橘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没事情做。”橘平静的回答,“就只能拼这些。” 杰拉尔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因为没事情做,就自学到这种地步了吗?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但一眼就能看出他腿部的问题,这水平至少也该是个初级机械师了。 对此,白维也深以为然,他看着橘那头咖啡色的头发,忍不住赞叹道:“什么灰原哀?” “灰原哀是谁?”杰拉尔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啊,不必在意,我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白维没有向杰拉尔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说道,“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什么机会?”杰拉尔一时间没有明白白维的意思。 “修复你身体的机会。”白维说道,“反正你自己也拼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让她来帮忙呢,就目前来看,这个丫头的技术要比好得多啊。” 杰拉尔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我不能……” “你不能把她卷进来,只能自己带着一身有病的躯体去战斗,接着出了故障导致失败下地狱,最后对着因为灾难而同样下地狱的她说‘抱歉,我不能把你卷进来’吗?”白维淡淡的说道,“怎么?你就非要这样吗?” 杰拉尔沉默了半晌,而后有些无奈的在心底对白维说道:“我只是想说,我不能让她无偿的来帮我。” 而后,他才低下头看向橘,斟酌了半晌后说道。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嗯……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 四十一 开门!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当这句话从杰拉尔的嘴里说出来后,仓库里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失声,哪怕是思维海里的白维也保持了沉默。 橘眨巴着眼睛看着杰拉尔,把原本还算镇定自若的杰拉尔都看得有些不自然了,他不得不出声打破了沉默:“有什么问题吗?” 而后同时得到了两个人的回应。 “你觉得呢?”这是白维的反问。 “你是通缉犯啊。”橘的回答更加直白,“通缉犯还要做交易的吗?” 杰拉尔有些头疼,他向来是不善言语的,而且眼下的情况确实是有些复杂,他只能尽可能的尝试解释:“我现在遇到了些事情,但是……” “你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 橘低着头,那脏脏的鞋尖慢慢悠悠的在地上晃动着:“我见到过一些,爸爸战友们的……家属?他们被指责是叛逆者的时候,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这样吗?” “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是你害得他们被冤枉了,唯一没有被冤枉的就是你。” 杰拉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杰拉尔总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笑。 “这件事情很复杂。”杰拉尔对橘说道,“我也在寻找着真相,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管是我还是伱的父亲,我们都不是叛逆者,我迟早会证明这一点,请你相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一直在试图注视着橘的眼睛,但很可惜,橘全程盯着自己的鞋子,似乎对杰拉尔的话并不在意,只是在杰拉尔说完后轻轻的“哦”了一声,而后接着问道:“所以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就像你看到的,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杰拉尔指了指自己的腿,“连钢板都会装反,而现在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去,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请你来帮帮我。” 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请求帮助,确实有些奇怪,但杰拉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避免暴露出这一点,就仿佛是在和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交谈一样,但那轻飘飘的语气还是将他心底的那份小心翼翼所暴露了出来。 “但我也不是让你无偿的帮我,你可以向我提一個……不对。”杰拉尔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真是被越带越偏了,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钱袋里的钱币叮咚作响,“我们正常交易,我按照市面上的正常价格付钱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钱的声音,橘终于抬起了头,先是看了看桌面上的钱袋,又看了看杰拉尔腿上的伤口,略微的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 答应了下来后,橘还真的开始行动了起来,她在仔细查看了一下杰拉尔腿部的配件型号和结构后,很有效率的钻入了身旁的那堆零件里翻找了起来。 杰拉尔看到那小小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而后,他又听到了白维的声音:“有必要吗?” “……什么?” “我说,有必要吗?”白维淡淡的说道,“你可是通缉犯啊,通缉犯不应该做点更符合通缉犯身份的事情吗?比如抓着她的脖子说‘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弄死你’这样的话。” “我又不是真的通缉犯。” “啊不,你是真的,你的通缉令还在外面的墙上贴着呢。” 杰拉尔嘴角微抽。 “你就算真的想帮她,也完全可以在威胁她帮完你后再留一笔钱给她嘛。”白维淡淡的说道,“那样不是更有效率?” “不行。” “为什么?” 杰拉尔看着那个在不远处翻找着零件的小小身影,在心里回复道:“她需要的并不只是钱而已,对于她而言,有些东西要比钱更重要。” “比如?” “平等。”杰拉尔简短的回应。 “原来如此。”白维大概明白了杰拉尔的意思,他笑着说道,“这是你在自己女儿身上得到的经验吗?” 杰拉尔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便轻轻的说道:“姑且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吧。” “果然是这样啊。”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的回应。 “看来你和你的女儿关系不错啊,所以她现在在哪里呢?” 杰拉尔立刻沉默了下来。 正在翻找着零件的橘有些疑惑的回过头,看了杰拉尔一眼。 明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但不知怎么的,橘却觉得现在比刚才更安静了些。 真是奇怪。 …… “是吗?还没有找到啊。” 通天塔里,永新正站在窗边,眺望着又一次入夜的天琴。 昨晚的事件,主教死亡,四区分塔爆炸确实给天琴人带来了不少的震撼,以至于整个白天都有不少天琴人在谈论这件事情。 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天琴还在正常运转着,天琴人也还在正常的工作、生活着,主教的死亡和分塔的爆炸就只是给他们单调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谈资而已。 天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张贴在大街小巷的通缉令,以及各个节点隘口的骸骨部队外。 这些自然都是为了找到杰拉尔的。 只可惜,经过一整个半天,杰拉尔却毫无消息。 但对于这个结果,永新并不感到意外,他对前来汇报的骸骨骑士说道:“只是管控齿轮列车,封锁主要街道确实不太可能抓得住他,他对这座城市太了解了,他想去的,以及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想要抓住他,你们需要做的更多。” “我们明白。”骸骨骑士却回答道,“可是一级通缉令就只能做到这样了,想要挨家挨户的搜查,至少需要将通缉令上调到二级……我们需要手令。” 说着,这名骸骨骑士便呈上了一份申请。 自然是提高通缉等级的申请。 永新看了一眼申请,而后便拿起了桌上的笔,准备签名。 但当笔尖垂在纸面上的时候,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在阻止着这一动作的发生。 永新微微眯起了眼睛。 “永新大人?”骸骨骑士见永新迟迟没有下笔,不由得出声问道,“您这是?” “哦,没什么。”永新慢慢的将笔收回,而后轻笑着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还没有完全接过霍尔曼主教的权限,所以我没法签署二级通缉令。” “这样吗?”骸骨骑士有些犹豫,“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没有办法……”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永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骸骨骑士,“眼下这是革新之时,何不做一些更加大胆的尝试呢?” 永新的声音仿佛带上了某种魔力,让骸骨骑士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我明白了。”骸骨骑士向永新行礼,“我对带上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帮您完成这件事情……但我没有办法指挥所有的人。” “一部分就够了。”永新淡淡的说道,“搜查几个重点区域,他跑不到哪里去的。” 骸骨骑士点了点头,而后再次行了个礼,接着离开了。 永新等着房门关上后,低下头看了看那没能成功签署的二级通缉令,以及还握着笔的手,发出了两道笑声。 这笑声中满是轻蔑与嘲讽。 “还没有找到杰拉尔吗?” 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抽屉里响起。 永新放下了笔,将抽屉拉开。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异样。 抽屉里躺着的是一截古怪的触手,在感受到抽屉被拉开后,它扭动着身躯,再次撕开了一个嘴巴。 “都已经是这种时候了,不应该有这样的变数。” 沉闷的声音从撕开的嘴里传出。 “没有办法,我的状态也和你差不了多少。”永新平静的说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提前了一个月,最后那点准备没能完成。” “这不该是借口。” “我只是在陈述着事实。” “事实就是,我们伟大的主即将降世,这个过程不应该受到任何因素的干扰。”那触手说道,“以前都是我们在暗处,但是现在,在暗处的是他了……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会来找我。”永新淡淡的说道,“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不想见到自己那死而复生的儿子,而且见到我,他就能够知道十年前的一切……那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找到的真相。” “那他会来找你吗?” 永新略微思索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不会,至少暂时不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认为他已经找回了足够的理智,那他应该很清楚,直接找到我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他应该会从其他的地方入手。” “比如?” “这,我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了。”永新耸了耸肩,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现在是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 “可我们现在暴露在明处的点,也并不多。” “是的。”永新看着触手,问道,“但你觉得他会找不到吗?” 触手顿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缓缓开口:“确实如此,自打他从索姆城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十年来他一直都是无头苍蝇般的乱转,但是现在,他却变得如此有目的性,就仿佛……是有什么人在指引着他一样。你的人还没有从莱茵回来吗?” “哪里会有那么快?莱茵又不是天琴,我们没有办法把齿轮列车的轨道铺到那里去。”永新说道,“还是有耐心一些吧,你这么着急,不会是要被他们发现了吧?” “呵……那几个家伙连霍尔曼的力量消失了都还没有察觉出来,又怎么会察觉到我?”触手很是不屑的说着,“说到底,他们也和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念在支撑了而已,就和……天琴一样。” “那天琴的状态又如何了?” “最后的苟延残喘罢了。”触手说道,“说到底,祂只不过是个‘残缺’的神,能够靠着奇技淫巧苟活到现在,就已经是祂的极限了……也该为新神的诞生让开道路了。” 说到这,触手顿了顿。 “时间也差不多了,保险起见,我不能消失太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尽快解决掉他。” 说着,触手上的嘴便重新合拢,没了动静。 永新则是将抽屉慢慢的推了回去,而后再次看向了夜幕下的天琴,嘴里喃喃道。 “残缺的神吗?” …… 昏暗的仓库里,有着咖啡色头发的少女半蹲在油灯前,挥动着手里的扳手,将一个坏掉的配件拆卸了下来。 杰拉尔看着在他面前的橘。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橘的手法实在是太娴熟了。 要知道杰拉尔也是见过不少机械师的,这其中当然也有比橘更为出色的,就比如说她的父亲埃里克,但那无一不是在这行浸淫多年的老手。 而像是橘这样的,手都还没有扳手大,却依旧能够熟练的拆解,装卸的,杰拉尔还真的没有见过。 光是这个速度和技巧,杰拉尔就可以做出判断,橘已经比百分之八十的初级机械师要出色了。 在她的帮助下,杰拉尔正迅速的从一个“残缺”的人转变成一个完整的人,那一块块又老又新的零件快速的填充着他那缺失的身体部位。 几个小时后,杰拉尔就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百分之六十的机体功效。 之所以只是百分之六十,并不是因为橘的手法不好,而是因为他还有一部分配件的规格是军用的,这里并没有。毕竟哪怕是当初身为宵星一员的埃里克,也不可能在私人仓库里堆积那么多军用配件。 所以,现在的杰拉尔就只是恢复了最基本的功能,比如行走跑跳之类的,都不会再受到影响,反而因为少了一些配件,感觉身体更为轻松了。 但代价就是,他的这具身体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过载】了,这无疑会让他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且,他现在连武器都没有了,他的链锯剑已经在昨晚被毁掉了,橘再厉害也不可能给他搓个链锯剑出来。 但即便如此,杰拉尔也已经很满意了。 他再次看向了橘,后者因为连着工作了几个小时导致满头大汗,连鼻尖上都有一粒细密的汗珠,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技术感到骄傲或者欣喜。 “你真的很厉害。”杰拉尔对橘说道,“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比很多的初级机械师都要熟练了,甚至和你的父亲……” 说到这的时候,杰拉尔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在橘的面前提起埃里克是不是正确的事情,毕竟在橘的眼里,他就是杀死埃里克的凶手。 但看着橘并没有多少反应的样子,杰拉尔还是轻轻的把下半句话说了出来:“甚至和你的父亲一样出色,他曾经是队里最厉害的机械师。” 如杰拉尔所预料的那样,橘依旧是那张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扑克脸,并没有因为杰拉尔提起父亲就有多少变化,她只是伸出手,擦掉了脸上的汗,而后再次看向了杰拉尔,接着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你还付钱吗?” 杰拉尔愣了愣神后,忍不住发出了无奈的笑。 原来她以为自己夸她是想要赖账啊。 这让杰拉尔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言语的解释并没有多少意义,于是将自己的钱袋拿了过来,一边解一边轻笑着说道:“我当然会付钱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啊。话说回来,你知道一个机械师大致的收入吗?” “知道。”橘平静的回答,“以前我去义肢店打过工。” “哦?后来呢。” “后来他们知道我是叛逆者的女儿后就让我离开了。”橘说道,“也没有给我工钱。” 杰拉尔的身体顿了一下,而后他很认真的看着橘,说道:“这样说来,那我就是你第一个正式的客人了?就是要付钱的那种?” 橘点了点头。 “是吗?”杰拉尔似乎有些开心,“很好,那就由你来开价吧。” 橘顿时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开价吧。”杰拉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橘,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见杰拉尔这样说,橘也就又点了点头,然后报了个数字。 于是乎,杰拉尔的表情就僵了一下。 “多,多少?”杰拉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橘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杰拉尔的表情就真的僵住了,他下意识的打开了钱袋,看了看里面的钱,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而后,他就听到白维在脑海中悠悠的说道:“你不会是在逗我笑吧?” 杰拉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他对这方面确实不是很了解,因为他还是宵星队长的时候,更换配件都是由天琴出资的,他不需要付钱。 而他不是宵星队长的时候,也就是这十年来,他几乎没有更换过零件。 唯一一次保养维护,还是卡罗尔帮他的,他根本就没有付钱。 所以杰拉尔根本就不知道,更换配件,特别是更换全身的配件到底需要多少钱。 这下,就比较尴尬了。 杰拉尔把钱袋里的钱数了又数,但怎么数好像都不够。 于是,他只能神情复杂的抬起头,看向了橘。 “那个……可以赊账吗?”杰拉尔叹了口气,而后颇为无奈的说道,“我的钱不够。” 橘歪了歪脑袋。 而也就在这时,白维突然开口:“有人在外面。” 杰拉尔在短暂的愣神后,立刻做出了反应,伸手掐灭了一旁的蜡烛,让整个仓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仓库外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 “开门!”门外有人大吼,“骸骨部队!” ------------ 四十二 原来是我杀的啊(4K5) 骸骨部队的突然出现显然是个意外,但那响亮的敲门声却像是敲在杰拉尔和橘的心头一样,让他们的心绪瞬间紧绷了起来。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 敲门声和叫喊声越来越响,那脆弱的门锁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被蛮力破坏。 这让杰拉尔下意识的想要在手边抓住些什么,但很可惜,他的链锯剑已经在昨晚被毁掉了,现在他身边一把武器都没有。如果门外的骸骨骑士们破门而入的话,那他就只能靠着这具刚刚修复完毕的轻量民用型躯体上去战斗了。 好在,敲门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另一个骑士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这仓库里没有人吧?” 敲门的骑士便停止了敲门:“我刚刚好像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有一抹火光。” 杰拉尔立刻看了一眼身旁那被他掐灭的蜡烛。 “……你的眼神有那么好吗?这么细小的门缝里都能看到?” “我也不太确定,所以只是诈一下。”那名骑士回答,“而且那个家伙要躲的话,应该也就是往这种仓库里钻的吧?” “可在天琴,这样的仓库也太多了,我们一间一间拍过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外面两名骑士的交谈让杰拉尔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并不是他的行踪被暴露了,这只是例行的搜查。 只是,他现在受到的通缉,应该就只是一级而已,只有二级通缉才能够进入居民区以及私人住宅进行搜查,也就是说他的通缉已经被提升至二级了吗?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门外的两个骑士为什么不直接冲进来呢?那把老锁对他们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限制作用吧? 杰拉尔有些不解,但如果他们两人无法进来的话,那就不需要太过担心 除非…… 杰拉尔看向了一旁的橘。 从刚才到现在,橘一直都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那张扑克脸,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她只要对外面喊一声,那屋外的两個骑士就会立刻破门而入。 所以……她会出声吗? 杰拉尔又逐渐紧张了起来。 好在橘一直都没有出声,就像是没有嘴巴的玩偶一般。 如此一来,外面的两个骑士也就没有破门而入的理由了。 “要进去看一看吗?这锁也就是一脚的事情。” “那样就违规了,在通缉升级前,我们不能这样做。外面这家仓库的主人去告我们,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啧,我们跑到这里来搜查本身就已经是擦边行为了。”那名骑士抱怨道,“这算什么?蹭蹭不进去吗?” “好了,别抱怨了。”那名骑士安慰道,“照现在的趋势来看,通缉令很快就会升级的,到时候更加名正言顺的不好吗?” “好吧,那走吧。” 接着,杰拉尔就听到了那两名骑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杰拉尔那始终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而后他再次看向了橘,才刚刚开口“你……”,就听到白维在他脑海中淡淡的说道:“怎么?失去了那些装备,连洞察力也跟着下降了吗?” 杰拉尔微微愣神,立刻感到汗毛直立。 他听到了自己身后的窗外,传来了一道轻微的摩擦声。 这是在行走时那裤腿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那两个骑士还没有走! 就在他的身后! 一墙之隔! 意识到这点后的杰拉尔连忙紧贴在了墙上,但这还不够,很快他就发现橘所在的位置,也是正对着窗户的,一眼就能看到。 来不及多解释了,杰拉尔立刻伸出手,将橘拉进了他的怀里,接着捂住了橘的嘴巴。 几乎是同时,两道白灯亮起,几乎是贴着杰拉尔的身体照进了仓库。 “千钧一发啊。”白维在他脑海中慢慢悠悠的说道。 白维很放松,但杰拉尔显然不敢放松。 因为他的脚下就是先前橘给他换下的配件,这些配件上还残留着血渍,只要看到了就肯定能发现问题。 好在,骑士们并没有看到。 这个窗户并不算大,与其说是窗户,不如说是个稍大些的透气孔,而且位置也很刁钻,杰拉尔先前钻进来的时候都花了不少的功夫。 两个骸骨骑士靠着手中的光源还远远不足以将整个仓库的情况都收入眼中。 他们看了半天,入目的就只有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属配件。 “确实没有人啊。” 两名折返回来的骸骨骑士再次出声,这一次,他们的声音完全就是在杰拉尔和橘的耳边响起的。 “这个仓库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多配件?” “不知道啊,而且都是些很久远的配件了……怎么感觉这里面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守夜的人吧。” “那人呢?” “只是今晚不在?毕竟这堆破铜烂铁也没有必要夜夜守吧。”其中一道光束消失,“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今晚的任务可是很紧的。” 另一个骑士仍不愿意放弃:“你就没有闻到一股怪味吗?” “源油的味道吧。”那名骑士不耐烦的说道,“你就没有闻到过吗?特别是下雨天的时候,那源油沾了水,就会发出一种很恶心的气味,如果你去过源油加工厂就知道了。” “什么气味?” “腐烂的尸臭味。”那名骑士简短的回答。 “……好吧,你也给我整恶心了。”另一道光束也随之消失,“你这样说来好像也确实如此,源油是个好东西,但气味上确实不太行。” 说着,两名杀了个回马枪的骑士便逐渐远去。 这一次,应该就不是试探了。 但杰拉尔却不敢放松,依旧紧绷着身体,直到确认了两名骑士的脚步已经消失,再加上白维的肯定后,他才完全的放松了下来,同时松开了怀中的橘。 虽然在捂着橘的嘴巴时,他有意识的给橘留了可以呼吸的指缝,但依旧将橘憋得脸色发红。 “抱歉。”杰拉尔只得解释道,“事情太突然了,我也来不及解释。” 橘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站到另一边去了。 刚才杰拉尔一直都在担心橘会出声,但橘却始终保持着安静,哪怕是被自己突然的捂住嘴巴后,也没有多少慌乱,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也很配合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管原因是什么,但这都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会有的反应。 “可能是害怕被伱当场灭口吧。”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再次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也可能是觉得外面那两个家伙打不过你?但不管是哪个,都说明这小丫头还是挺明白事理的。” 白维的话也是杰拉尔此时的想法。 “你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两个骑士来了?”杰拉尔在心里问道,“你的眼睛完全可以看到吧?” “你以为我是雷达吗?还带自动示警的功能。”白维淡淡的说道,“在他们冲进来前给你个提醒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白维的解释,杰拉尔就算不认同,也没有办法反驳,毕竟这也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又能苛求多少呢? 所以比起那些,他还是要考虑更现实的事情。 比如说,今晚住在哪里? 原本杰拉尔是想着让橘帮他更换完身体,他付完钱后就离开的,不给橘带来更多的麻烦。 但理想是美妙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杰拉尔不仅高估了自己的钱包,还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钱付不起也就算了。 他此刻的状态更加堪忧,特别是精神状态。 身体上的漏洞已经被橘填上了,但精神上的亏损却是不经过休息弥补不回来的。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这极大的削弱了他的各项能力。 先前那两个骑士能够如此顺利的摸到他的身后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是白维前一秒的提醒,现在的他肯定已经被那两个骑士发现了。 所以,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在被全城通缉的情况下找到个新的落脚点还不被发现,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选择就只剩一个了。 杰拉尔抬起头看向橘,而后轻轻的说道:“抱歉,今晚我去不了其他的地方了,只能在这里休息了,不过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的。” 对于杰拉尔的这个要求,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而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小床:“那要用我的被子吗?” “……不,不用了,我也不需要用你的床。”杰拉尔还没有到和小女孩抢床睡的地步,他直接走到了门边,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我在这里对付一晚就好了,你不需要多心……呃。” 杰拉尔突然发现,他在门边坐着就好像是在堵橘的退路,不让她偷偷出门报信一样。 虽然杰拉尔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此时的他也无心解释了。 因为他已经很疲惫了。 原本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又被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骑士给搅和了一下,现在的他还能够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就已经是算是意志力出色了。 所以,他只得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橘说道:“我明天会离开的,钱我也会付上的,抱歉今晚给你带来了……呃……” 杰拉尔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沉,那疲惫就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他感觉到这股疲惫不太对,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精力细想了,在努力的把话说完了之后,杰拉尔就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脑袋就这样垂了下去。 这突然的昏迷也把橘吓了一跳,毕竟这表现就像是突然去世了一样。 她盯着杰拉尔看了将近一分钟,杰拉尔也没有一点反应,但橘也不敢上来探一探杰拉尔的呼吸,所以在经过了一番犹豫后,她也什么都没有做,抱着小被子,也就是父亲留给她的那件大衣上床睡觉去了。 毕竟,先前她帮杰拉尔更换零件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对于只有十岁的她,负担还是太重了。 没过多久,橘也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算宽敞的仓库里顿时就只剩下了一老一小那细微的鼾声。 直到,“杰拉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慢慢的浮现出了一抹与本尊的气质完全不同的笑。 这自然是白维了。 他抬起了左手,看着自己的中指,而后喃喃道:“这进度还真是慢啊。” 白维附身在杰拉尔的身上也有大半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杰拉尔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控身体。 要知道他在乌鲁身上的第二天,就已经能够控制乌鲁的两根手指了,而后没过几天就能控制半边身体了。 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有许多,比如杰拉尔并不像乌鲁那般依赖他的力量,甚至还有些排斥。 以及杰拉尔要比乌鲁警惕得多,白维也不想贸然的控制杰拉尔的身体,而后被他所察觉。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 而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他刻意推动了一下,让杰拉尔的精神更加疲惫,先前的那两名骑士,白维之所以在最后时刻才告诉杰拉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方设法的削弱杰拉尔的精神,让其进入更深层次的昏睡,让白维能够在他沉睡时醒来。 就像是现在这样。 白维缓缓握紧了拳头,仔细的感受着这具身体。 和乌鲁那时不同,现在的杰拉尔已经数次使用过白维的力量了,所以白维对杰拉尔身体的掌控程度已经到了一个比较深的程度,如果白维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用这具身体到外面去走一圈,当然会走的比较踉跄,像是残疾人。 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应该也和杰拉尔的身体本就没有乌鲁那般完整有关。 而白维之所以要在今晚掌控杰拉尔的身体,肯定不是想着出去遛弯,而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些东西。 其实在乌鲁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感觉了,当手指和眼睛同处在一具身体时,他的灵魂好像有了些变化。 只不过那时乌鲁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根本来不及去检查那变化是什么。 而到杰拉尔的身上时,杰拉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接了一只眼睛,手指一直都没有动,所以白维也没有办法检查。 直到昨天晚上,杰拉尔才终于接上了手指,重新让手指和眼睛同处在一个身体上了。 而白维也再次感受到了那灵魂深处的新东西。 在杰拉尔陷入了沉睡,身体由他来接管后,眼睛、手指和灵魂仿佛在此刻一体连接。 白维先是看到了那快要被他忘记的系统面板,上面的文字一闪而过。 “维萨斯——身体完整度百分之五”。 而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燃烧的天际前,一个被圣光环绕的伟大存在如山岳般屹立着。 “祂”看着白维。 白维也在看着“祂”。 在这份无声的注视下,那份燃烧着天际的火焰也蔓延到了“祂”的身上,于是“祂”开始挣扎,开始嚎叫,开始催动着那足以搅动世界的威能。 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生。 但, 却无济于事,这份平静的注视下,祂开始崩解,开始毁灭,开始……不被允许存在。 于是祂和世界一同燃烧了起来。 …… 这一幕在白维的眼中无限放大,而后又迅速收回。 他眼前的画面重新从燃烧的世界回到了这阴暗的仓库。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白维知道,那不是幻觉。 也不是游戏中的画面,他很清楚的记得游戏里没有这一段。 那会是什么呢? 白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已经有了答案。 “哦,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逐渐想明白了一切,嘴里便喃喃道。 “天琴……” “是我杀的啊。” ------------ 四十三 桃源乡 天琴是被维萨斯杀掉的。 白维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重要的消息。 在《亵渎》中,对于各神祇的起源和来历并没有太过于详细的交代,而游戏的主角到最后也只不过是窥到这个真实世界的一角,并且无力改变。所以当时很多玩家都认为《亵渎》这款游戏是不完整的,之后肯定还要推出二或者三来补完这个残缺的世界观……但那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成为了维萨斯的白维竟然能够看到比玩家更多的东西。 就比如刚才那个画面。 甚至都感觉不像是在看,而像是在……回忆。 那种真切的感觉,仿佛就是自己在许多年前,亲手终结了那高高在上的天琴之神。 那破碎的神国,燃烧的天空,是如此的历历在目。 是的。 白维抬起了杰拉尔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左眼。 就在这只眼睛里。 但很快,白维又感觉到了疑惑。 如果记忆没有作假,天琴确实是被维萨斯杀掉了,那么现在的那個家伙又是怎么回事?祂为什么还活着? 白维继续回忆,想要看看能不能再翻找出刚才那样的“维萨斯的追忆”,但很可惜已经没有了,那段追忆仿佛就是寄存在这只眼睛里的,天琴燃烧着从神国坠落的画面就是最后一幕了。 维萨斯认为祂已经死了。 但祂并没有,而且活到了现在,甚至成为了四大正神之一。 祂是如何逃离自己的死亡呢? 白维陷入了思索中,而后逐渐有了猜测,但还没等他的猜测落实,眼角的一抹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发现竟然是先前被他所忽视掉的系统面板。 这,怎么说呢? 这玩意真是太没存在感了,以至于白维都快要忘记他也是自带系统的了。 所以这玩意除了提示他尸块的回收进度外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白维念头微动,那系统面板便在他的眼中迅速放大,而后他才注意到现在被他一眼扫过的“身体完整度——百分之五”下还有一行小字,此刻正在不断的弹闪着。他仔细一看,发现写的是“桃源乡入口已开启”。 这行小字后还跟着一颗透明的圆球,圆球里有什么东西,但因为太过模糊而看不清。 ……桃源乡是个什么东西? 白维很确信自己在游戏中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当然这也很正常,游戏中的维萨斯就只不过是个引出尸块的背景板而已,其余的信息都很少。 这个什么桃源乡,是刚刚才开启的,那显然就是身体完整度到了百分之五后才有的新功能,可在游戏中并没有啊,玩家哪怕收集到了复数的尸块,除了尸块本身所记载的规则外也没有额外的内容啊。 白维略有所思。 还是因为他现在就是维萨斯本体的缘故吗? 桃源乡,和维萨斯有什么关系呢? 白维再次盯着那个小球,而后觉得这个小球看起来,有些像是前世里那种几十块一个的景观球,就是在里面放长城的那种。 难道是…… 白维突然有了猜测。 于是他立刻将眼睛的力量投射到了这小球中。 接着,这小球便在迅速放大,直到将他整个吞没进去。 而后,白维便站在了一片灰暗破败的森林前。 入目的净是干枯腐败宛若尸骸的树木枝条,远远望去宛若铺满了墓碑的坟场。 而其中还有一棵最高的树,在这小小的世界中,它就像是天琴的那座通天巨塔,支撑与连接着这片小世界的天与地。 但它也同样枯死了。 像是一把从天际倒垂下来的锈剑,又像是一位站着死去的巨人。 白维顿了一会,而后不自觉的便向着这棵巨树走去。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宛若灵体。 这让他没有花掉多长的时间,便站在了这棵枯死的巨树下。 巨树下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石桌上还有一盆枯死的盆栽,盆栽中的树看起来与巨树一般模样,只不过是缩小了数百倍的样子。 白维凝视着盆栽。 而后缓缓的伸出了手,轻点着盆栽上的枯枝。 “嘎吱”一声。 枯枝发出了宛如断掉了的声音,毕竟它早已死去多年。 可是,它并没有断裂。 只是破碎。 在白维手指轻点的地方,枯萎的表皮褪去,露出了内部的那点新芽。 而后,便是风。 这片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的地方,突然掀起了微风。 白维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巨树。 那庞大的树枝也在轻轻摇曳着,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一样,还添了几抹新色。 它,在复苏。 白维明白,自己先前的猜想对了。 这里,就是维萨斯的“神国”——桃源乡。 他回来了。 那么桃源乡, 也该醒来了。 …… “是吗?新的源油已经到了啊。”永新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下送来的报告,“魔鬼部队的效率越来越高了。” 随着霍尔曼主教的死去,新神的力量更多的渗透到了现实世界,永新的状态也越来越稳定了,不会像往常那样,一到夜晚身体就会自主分解了。 所以,他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的在晚上接见逐新会核心成员以外的人了,就比如面前的魔鬼部队成员。 “是的。”这人正是先前与伊娜呆在一起的男人,名叫德尼,他笑着对永新说道,“毕竟技术在进步嘛。” 永新微微颔首:“很好,那么这一方面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勘探者部队已经深入到什么地方了?” “已经快到宵星的第一个记录点了。”德尼说道,“只要再来,呃……” 永新注意到,德尼的表情突然呆住了,眼中的恭敬也在迅速转为了震惊。 “你怎么了?” 永新眉头微皱,正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了自己拿着资料的手,而后瞳孔瞬间一凝。 他的血肉在消散。 怎么会这样?! 他的身体应该很稳定了才对! 在暂时的愣神后,永新立马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而后发现了更让他恐慌的事情。 【支配】,正在离他而去。 ------------ 四十四 归来吧 神国。 这是诸神的领域与特权,是超脱于凡尘俗世的特殊空间,同时也是诸神的居所,且每一位神祇的神国都是不同的。 在游戏中,主角也会通过特殊的方法进入神国来挑战诸神,所以曾是玩家的白维自然对神国有一定的了解。 这也能让他判断出,眼下他所在的特殊领域,这个所谓的“桃源乡”,很有可能就是维萨斯的“神国”。 之所以用很有可能而不是肯定,便是因为白维不确定维萨斯是否拥有神国,因为按理来说,神国应当是诸神的特权,那维萨斯……他也是神吗? 按照背景里的描述,维萨斯不可能是神,那么他到底是如何掌握神国这一领域的? 是达成了什么特殊的条件,还是说他的这个桃源乡并不是神国,只是类似的存在? 这个白维就只是略微的思索了一下,并没有细究,因为他觉得研究这个没有意义,还不如先看看这個桃源乡到底能用来做什么。 很显然,这个桃源乡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一直都潜藏在灵魂某处,直到刚才白维才拿到了打开它的钥匙,也就是两个尸块聚集在同一个身体上,使身体完整度达到百分之五。 当然,这里的完整度显然不是指代尸块的份量,而是被分发出去的规则与力量。 白维绕着石桌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这石桌上的盆栽。 如果他判断的没错,这个盆栽就是桃源乡的核心,先前它是死的,毕竟维萨斯都已经死了,而在刚才,白维已经用那百分之五的力量点亮了它。 现在,它已经慢慢的活了过来。 但显然活的还不是很多,就只有被他触碰过的那根枯枝稍微有了生机,其余部位还是死的。 而白维又试着戳了戳其他的部分。 但并没有什么用。 显然想要让它完全复苏,那就需要更多的力量,也就是更多的尸块。 可更多的尸块又能让它做什么呢? 白维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坐在石凳上,下意识的托起了下巴。 而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有些不对……不,不止是手,连整个身体都有些不对。 白维立刻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而后惊愕的发现,他现在用的并不是杰拉尔的身体。 当然也不是维萨斯的。 而是一片人形状的虚影。 难怪他先前一直都觉得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像是灵体。但是现在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整个人都被这棵巨树所吸引,就仿佛有个执念牵引着他来到这里。 就好像是,想要归根的落叶。 这种感觉很微妙。 而后白维又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全是这样的虚影。 有个部位是实实在在的,还发着微光。 那就是他的中指。 白维短暂的愣了一下后,又立刻摸向了两只眼睛。 果然,左眼是实体的,右眼是虚幻的。 白维明白了,那要归根的落叶并不是他,而是那些已经遗失了的尸块。 这个桃源乡,在吸引着遗失的尸块归来。 所以回到桃源乡的也并不是他,而是这些尸块,他只是跟着尸块一同到来的虚影。 “……有意思。” 白维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而后,看着那三个空荡的石凳,他的心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更大胆,且更有意思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他有没有可能通过桃源乡吸引更多的尸块回来呢? 他能进入桃源乡,那么其他的尸块持有者,又能否进入呢? 那三个空荡的石凳仿佛在证明着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毕竟,偌大的桃源乡,就只有他一个主人,何必要准备这么多位置呢? 看着那空荡的石凳,白维心中的想法愈发大胆。 如果能够把其他的尸块持有者一同吸引到这里,那能否直接在这里来个现点现杀,岂不是很快就能把身体凑齐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并没有在白维的脑海中存在太久,很快就被他否决掉了。 他已经感受过了,眼下这个桃源乡和其他神国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更像是个虚幻空间,哪怕是带进来的尸块,也不过只是个投影,不存在抢夺的可能性。 那么能否将其他的尸块持有者召集到这里来呢? 白维觉得这个应当还是可行的。 于是他将手伸向了一旁的石凳,而后将力量注入。 接着,他看到一行小小的文字从石凳上浮现出来。 “源力不足,需桃源乡完整度达百分之七(当前百分之五)。” 白维眉头微皱。 桃源乡完整度? 这看起来好像和他的身体完整度是一致的啊。 白维又摸向了另一个石凳,浮现出的文字是一样的。 ……看来,以他目前两份尸块的力量,就只够打开桃源乡的大门啊。 想要做到更多的事情,就需要更多的尸块。 从一份尸块占比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来看,他至少需要再来一个尸块,才能让桃源乡展现出更多的功能。 ……那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白维不死心,又在其他地方注入了能量,而后也得到了一行行的文字。 比如石桌,比如桌上的盆栽,又比如脚下的地面,都涌现出了同样的文字,只是后面跟着完整度不同,但最低的需求都是百分之七。 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到啊。 白维有些无奈。 没有办法,看来就只能等回收了舌头,到达百分之七之后再来……嗯? 白维又听到了枝条摇曳的声音。 而后他抬起了头,看向了身后的巨树。 这个,他好像还没有试过。 古怪的牵引力再次浮上了白维的心头,让他缓缓的飘到了巨树旁,而后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枯萎老死的树皮。 那一刹那,无数的情绪涌上了白维的心头。 “啊,原来如此。”白维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你们……都在等我回来啊。” 巨树没有说完,只有枯死的枝条在轻轻摇曳着。 “既然如此,那快回来吧。” 白维轻轻的说道。 “回到属于你们的……桃源乡。”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德尼死死的瞪着看着面前的永新。 这……还是永新吗?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分解,就只剩下了一团枯骨死死的抓着墙壁,而他身上的血肉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新已经快要疯掉了。 是谁, 在呼唤【支配】? …… 污染地的最深处。 那被诸多巨兽环绕着,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静了的肉块,突然冷不丁的颤抖了一下。 而后,就这样发出了一道婉转的,让人无法理解的声音。 于是,所有的污染物都在同一时间转过头了,用那无神的孔洞,看向了相同的方向。 那便是, 天琴。 ------------ 四十五 原来,你在这里啊(4K) 污染地,前沿观测点。 两名全副武装的魔鬼骑士在满是泥泞的土壤上前行着。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根与他们身上这身装备的画风完全不符的法杖,“法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灰白色的水晶,并随着他们的深入,水晶的颜色也变得更沉。 而当水晶上的颜色转为暗灰时,他们停下了脚步,环顾着四周。 四周雾气弥漫,那白色的雾中漂浮着点点颗粒状的东西,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到这里就是极限了。”其中一个魔鬼骑士对另一个人说道,“队长,再深入的话,我们这身防护服就无法应对那样浓度的污染了,我们需要净化器,或者……” 魔鬼部队的队长尤里朝着手下的骑士抬起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了,而后他点了点自己的脖颈,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检查紧急装置是否完好。” 那名骑士点了点头,而后开始检查起了面具下的紧急装置。 尤里则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同时将手中的法杖向更远处探去,法杖上的那颗水晶再一次的变沉,逐渐趋于了黑色。 如部下所说的,这里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再深入的话,他们身上的这套防护服就起不到太多的效果了。 “我们就不能再制造一个净化源晶吗?”部下的声音从尤里的身后传来,“有了那个,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個地方这么久,十年了都没能到十年前宵星的位置,搞得我们好像比他们差很多一样。” 尤里回过了头,看着正在抱怨的部下,主要是看他的脖子。 部下便扬起了头,让尤里看到自己脖子上的装置,装置上有个计时器,此刻正不断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这个装置从外表上看像是捕兽夹,而它的功能也和捕兽夹类似……那就是启动时会在一瞬间将佩戴者的脑袋切割下来。 而它启动的条件,就是装置上的计时器走到尽头。 当然,这个计时器是可以手动调整的,只要拉满发条就可以。 所以只要按时上弦,这个装置就永远不会启动。 注意到部下的弦已经拉到极限后,尤里才开口道。 “没有那么容易的,不管是净化源晶,还是这个探测仪……”他指着“法杖”的顶端,“都不是我们天琴的技术,是圣音的。这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和圣音进行贸易,那曾经的净化源晶,就是最后的了,甚至我们手里的这些探测仪,要是损失了也是补不回来的,所以要分外小心。” 听尤里这么说,部下便有些不忿的说道:“把净化源晶弄丢的是宵星,可代价却要由我们来承担。” 面对愤愤然的部下,尤里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们把命都留在这里了,还不算付出代价吗?” 部下顿时一窒。 他抬起了头,看着了那雾气弥漫的远方,半晌后低声道:“我们付出的代价不比他们少,我们同样在牺牲。” “所以你不会希望在牺牲后还要被人埋怨是无用功的。” 这下部下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尤里也在看着远方。 按照记载,他们很快就能抵达宵星曾经的记录点了。 十年前,那支英雄队伍在那位英雄队长的带领下深入了以往从未进入过的地界,并且除了队长外所有人都没有回来,队长也失去了记忆。 他们到底因何而去,又到底遭遇了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的离去,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轨迹。 最直接的就是他们——二代开拓者部队魔鬼。他们完全没有得到曾经的宵星那样英雄般的待遇,为了防止他们像宵星一样遭受污染后叛变,他们被视为更危险的存在,也被上了更多的“锁”,就比如他们脖颈上的这道装置,在曾经的宵星骑士上,是没有的。 而且又因为他们遗失了唯一一台净化源晶,导致现在的魔鬼部队在进入污染区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与牺牲。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魔鬼们对曾经的前辈抱有一些很不好的观感。 对那支部队的队长,就更是如此了。 想到这,尤里又突然想起了伊娜。 她加入魔鬼部队,也是想要找到些什么吧? 嗯……想的有些远了。 尤里摇了摇头,而后重新上起了紧急装置的发条,同时听着一旁的部下在说着:“所以净化源晶肯定是被他们遗失在里面了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坏掉,如果没有的坏掉的话,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回收一下?毕竟污染地能污染的也就只是生物,净化源晶这种东西不会被影响吧。” “那只是理论上的,谁知道污染地最深处到底有什么呢?”尤里显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便说道,“如果净化源晶真的有效,宵星也不会只回来了那一个人,而且……” 他顿了顿。 “就算净化源晶不会被污染,那也是被一大堆中型乃至大型污染物簇拥着的,那些污染物虽然不会对净化源晶感兴趣,但就算是无意间的路过,也足以给它带来毁灭性的破坏了。” “……希望它们能绕着点路吧。”部下耸了耸肩,问道,“队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就凭我们两个现在的装备也没法继续深入了吧?” 尤里“嗯”了一声:“可以了,把坐标记下,之后我们再来……嗯?”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脚下那由泥泞堆积而成的土壤,正在微微抖动着,宛若被煮沸的水。 “怎么回事?”部下也发现了这点,立刻警觉了起来,“附近是有中型污染物路过吗?” 尤里没有说话,而是快速的俯下身,将手伸进泥泞里,感受着泥泞下的大地。 大地,在颤动。 “队,队长!”部下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你看那是什么?!” 尤里立刻抬起了头。 隔着面具,尤里看到了那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数不清的污染物正从污染地的最深处涌出。 这些本该是没有任何智力的怪物,此刻竟像是迁徙的动物一般,向着同一个地方奔腾而去,以此制造出的动静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而它们要去的地方显然是…… 在短暂的惊愕后,尤里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剑,而后扭动剑柄。 于是剑锋便被火焰点燃。 “通知营地!”尤里朝着部下狂吼,“污染物暴走……全体迎战!绝对不能让它们侵入天琴!”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阴影便笼罩了他。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型的污染物,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 锵。 德尼也点燃了剑锋。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永新的变化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的永新就只剩下了骨头,他身上的血肉宛如纷飞的蒲公英般在办公室的各处飘散着。 但飘散的蒲公英会让人感到唯美。 飘散的血肉就只会让人发寒了。 这变化显然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 只有可能是……污染物! 魔鬼部队的条例,只要人的身上出现了非人的变化,不管是怎样的变化,也不管是什么人,都要立刻处决掉,以免污染侵入天琴。 而现在,这明显的污染已经爆发了,而且还是在天琴内部,在最为核心的通天塔。 德尼也想过是不是去叫人,可问题现在是深夜,整个通天塔都没几个人,而且绝大多数的骸骨部队还在外面搜索着杰拉尔的下落。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而且贸然离开的话,这些污秽是否会直接蔓延开来? 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晚了。 想到这,德尼发现自己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那就是,扼杀污染的源头! 哪怕对方是永新,是霍尔曼主教死后四区权力最大的人,也是他想要巴结的对象。 德尼手持着被点燃的剑锋大步向前,准备结果掉眼前的怪物。 但当他来到身前时却怔了一下。 因为他不知道……砍哪里。 此刻永新身上还具有人形的部位就只剩下一团枯骨了,而这团枯骨也是随时都要散架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只能朝着骨架最多的地方斩下。 可,即便是这样的攻击也没能成功。 “铛”的一声。 燃火的剑锋被已经化成白骨的手臂所抓住。 “你……要……做……什……么?” 永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德尼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那些飘散在房间里的血肉又在迅速的回到这具枯骨上,那一点点的叠加、堆积,让这团枯骨迅速的勾勒出了永新的模样。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永新便恢复如初。 他安然的坐在那椅子上,表情淡然,看起来和先前没有一点差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他的手还抓着德尼那燃火的剑锋。 那被火焰所炙烤的手掌正不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你有些太过于紧张了。”永新慢慢的将德尼的剑锋推了回去,“收起你的剑吧,德尼先生,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德尼低头看着被推回来的剑。 永新的身体便没有做过任何的改造,而他的手臂则早已换成了义肢,按理来说两者的力量根本就不该是一个级别的。 但永新就这么轻飘飘的把自己的剑推了回来。 “……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是的,德尼先生,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永新看着德尼,淡淡的说道,“刚才,我就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啊……对了,德尼先生,我一直听说,你似乎很希望从魔鬼部队调回来,是吗?” 永新就像是聊家常一般和德尼说道。 “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在前线呆久了,是会想要换一种生活的。” 德尼明白了永新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能帮我?” “为什么不呢?”永新朝着德尼露出了微笑,“你应该也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德尼并没有立刻答话。 永新则又慢慢悠悠的补了一句:“而且,德尼先生,伱应该知道,有些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别人相信的,而且说出来,会被人当成疯子。” 德尼的瞳孔微微一凝。 永新的话让德尼回想起了某个孤独的背影。 ……原来,是这样的吗? “想清楚些吧,德尼先生。”永新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德尼,“我相信你会做出更正确的选择,逐新会,也欢迎你的加入。” 德尼注视了永新许久。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永新微笑着点头:“很好。” 做出决定的德尼对永新行了个礼,而后收起剑,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当他试着开门时,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永新的叹息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很遗憾,德尼先生,你还是做了另外的选择……老实说,这很亏,因为黎明即将到来了,但你选择死在了黎明前。” 德尼的身体微微一僵,但他便没有转身,只是低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永新轻轻的勾了勾手指。 而后,德尼紧握着的拳头里,一块带血的碎肉便从指缝中窜出,迅速的回到了永新的身体里。 “这是我的血肉。”永新懒洋洋的说道,“你还想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永新的话音还未落,德尼的剑便再次出鞘,那又一次燃起的火焰在瞬间撕裂了黑暗。 下一秒,他便冲到了永新的面前,那剑锋直指永新的脑袋。 “所以我才说……”永新轻轻的说道,“很遗憾啊。” 半晌后,一个黑袍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永新大人,这是……” 永新看了黑袍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一点小意外而已,赶快收拾掉吧,马上就天亮了。” 黑袍人连连点头,而后立刻收拾起了已成狼藉的办公室。 之后永新就没有说话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内心满是不安。 德尼就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但让他忌惮的还是刚才那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异变。 虽然说最终【支配】还是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但却没能搞清楚原因。 而且还有一点,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有种感觉, 好像有人, 在注视着他。 …… 桃源乡中,白维慢慢的收回了接触着巨树的手,嘴角涌上了一抹微笑。 “原来,” “你在这里啊。” ------------ 四十六 我们终于找到他们了 枯萎的枝条缓缓摇曳着,而后慢慢的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次的风起。 而这也意味着,白维刚才的“唤灵”结束了。 这是白维目前能用“桃源乡”做的唯一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向这颗巨树输送能量后,巨树会将他的能量放大,引发一定范围内相同尸块的感应。 其实就像在索姆城时那样,拥有手指的他和拥有眼睛的科里主教都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 而这颗巨树,便是将这种感应放大了。 甚至放大到了污染区的最深处,与舌头本体所感应到了,甚至还引发了一些异响……现在驻守在那里的魔鬼部队应该很头疼才是。 但更让白维感兴趣的,还是他找到了“永新”。 按理来说感应是双向的,他能感应到永新的存在,那么永新也能感应到他。 但是很可惜,白维作为维萨斯的灵魂,天生就要比永新高一头,而且还拥有眼睛,所以这份互相之间的感应直接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视奸。 永新已经被这只眼睛给盯上了,他所做的一切,在刚才都映入了白维的眼中。 但让白维感到有些疑惑的是,永新确实有着一定程度的【支配】,但问题是,他又没有尸块,那么他又是如何将这部分规则封存在身上的呢? 白维有些不解,但他并不着急,反正现在主动权已经在他这里了。 而且污染地那边的污染物暴走,也让白维又有了些破局的想法和猜测。 正好可以去验证一下。 这样想着的时候,白维也感觉到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有些松动,他便知道杰拉尔快要醒来了,便决定先离开桃源乡。 于是他在桃源乡的灵体便开始慢慢变淡。 在彻底消散前,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巨树,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为什么他要把刚才的操作取名叫“唤灵”呢?这好像有些太过于文艺了。 如果叫“寻尸”,是不是更准确些? 呵。 他轻笑一声,而后彻底消融于这颗枯树前。 …… “父亲,看来我也只能到这里了……” “您一定要把它带出去,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还有伊娜,请帮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年轻的骑士露出了苍白的笑,那封存于记忆中的模糊画面又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从怀中拿出了什么,塞到了杰拉尔的手里。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 “伊安!” 杰拉尔猛然惊醒,抽搐的身体立刻撞倒了几块零件,发出了一连串的清脆声响,把还在床上睡觉的橘也给吓醒了。 于是,阳光照进了仓库,在血渍未消的地面上映下了一根光柱。 而光柱的两侧,一老一少正在大眼瞪着小眼。 过了好一会,杰拉尔才意识到眼前的小女孩是谁,回想起了昨天发生了什么。 “……抱歉。”杰拉尔扶着有些痛的脑袋,“不小心把你吵醒了。” 橘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而后,杰拉尔便听到了脑海中响起了白维那悠然的声音:“怎么?又做了个好梦?” 杰拉尔没有理会白维,但他确实是在回忆刚才的梦。 按理来说,这个梦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一直都是这几個片段,这几句话,以及那难以看清的面容。 但是昨天……或者说刚才。 那个梦,却变得完整了许多。 梦里伊安的脸变得更清晰了。 他对自己说的话也更多了。 而且…… 杰拉尔又闭上眼睛好好的回忆了一下。 接着确信自己没有记错,梦中的伊安,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了。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关键。 但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再一次的回忆,回忆着刚才的梦,却发现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忘记了最关键的东西! “……该死!” 经历了一连串事情的杰拉尔如今也没法始终保持着镇定了,他发泄似的猛锤了一下地面,结果一不小心的将一块薄钢板被锤碎了。 听到钢板裂开的声音,橘又立刻转过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杰拉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下意识的又说了声抱歉。 而后他发现橘并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盯着地上那已经碎裂的钢板,于是他沉默了一会,略微无奈的说道:“我会赔的。” 这么一番折腾,先前那股焦躁便也消失了。 橘没有说话,但杰拉尔却听到了一阵“咕咕咕”声,他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这是……饿着了? 杰拉尔这才意识到,因为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堵在门口,导致橘一直都没有吃东西。 “啊,抱歉。” 杰拉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向来考虑周全的他,昨晚却三番两次的做蠢事。 于是他站起了身,将钱袋放在了一旁。 “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别担心,今天我就会离开。”杰拉尔轻声道,“当然了,欠你的钱我也会很快还给你的,这些则是……先付的报酬,你可以用它去买些吃的。” 杰拉尔原本以为橘依旧不会有反应,但他却看到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么杰拉尔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眼下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身体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也足以行动了。 而后他在心里问白维:“你有今天的目标了吗?” “当然。”白维懒洋洋的回答道,“如果你不继续沉寂在过家家的游戏,那么现在就可以出发。” 听到这话,杰拉尔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心。 他走到门前,正要离开时,又突然的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橘。 “你的父亲不是叛逆者。”杰拉尔轻声道,“我会证明这一点的。” 说罢,他开门离去,只留下橘一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那用来当被褥的大衣内侧所贴着的合照。 合照里的埃里克和杰拉尔,笑得都很年轻。 …… 天亮了。 尤里走在一团糟的营地中,神情复杂。 昨天晚上,污染地深处的污染物们突然暴走,向着天琴冲击而去。 虽然魔鬼部队的反应及时,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加之污染物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他们临时架设起的防线还是在瞬间崩溃,整个营地都被践踏成废墟。 但并没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因为这些污染物并不是冲着人来的,它们是冲着天琴去的,只不过营地恰好就在这条道上,于是被顺带着碾碎了。 污染物有组织的冲击某处,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以至于不管是宵星还是魔鬼,都没有这方面的预案。 但它确实是发生了。 可更为诡异的是,它们并没有真的冲到天琴去。 在魔鬼部队的防线崩溃之际,它们又突然的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而后重新回归了以往那漫无目的的状态。 这种变化是在瞬间发生的。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给出解释。 但尤里知道,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一旦这些中型和巨型的污染物冲到天琴,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它们停了下来,让魔鬼以及天琴有机会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在失去统一的目标后,污染物们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很快,重振起来的魔鬼部队就击溃了绝大多数的污染物,将营地重新的肃清了回来,所以现在的营地里到处都是污染物那如小山般的尸体。 要尽快制成报告送到天琴。 正当尤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副官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队长。”副官低沉的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我们从一具污染物的尸骸上发现了一具人类的尸体。” “嗯?”尤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我们的牺牲者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我们的牺牲者’。”副官说道,“不过是十年前的了。” 尤里微微一愣,而后表情严肃了起来:“伱是说……” “宵星的骑士。”副官轻轻的说道,“我们终于找到他们了。” ------------ 四十七 离开这!(3K5) 尤里快步的跟着副官走到了一块污染物的尸体前,这里已经围着不少魔鬼部队的成员了。 “让开让开,队长来了。” 副官为尤里清出了一条道路,这也让尤里看到了那具属于人类的腐烂残尸。 残尸的面容早已看不清,身体也化为了与污染物类似的成分,乍一看简直和污染物本身没有任何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身上所穿着的衣服——来自十年前的宵星。 果然,如副官所说。 “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 看着这一套熟悉而又陌生的制服,尤里感到一阵恍然,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迅速的俯下身查看着这具尸体的情况,同时问着副官:“这具尸体是怎么来的?” 副官回答道:“是挂在了一个污染物的身体上的。” “挂在上面的?” “是的。”副官点了点头,“应该是被污染物吃掉了,而后污染物的身体又被我们破坏后裸露出来的。” 污染物是只有进食能力,没有消化能力和排泄能力的怪物。 它只能像是贪吃蛇般将自己越吃越大,但大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崩坏分解,而后继续进食,仿佛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进食。 “确认身份了吗?” 尤里一边问着,一边翻动着尸体,而后看向了他的袖章,不出意料的,袖章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清名字。 果然,副官的回答也是:“暂时找不到有效的身份证明,只找到了几个坏掉的装备,上面刻有名字,但名字都不同。” 尤里也发现摆放在尸体旁边的几个小装备,比如短刀,怀表之类的,基本上都坏掉了,但还能依稀的从上面看到名字。 他翻看了一下这些装备,果然如副官所说的,上面刻着的名字都不同。 “这是宵星的规矩。”尤里低声道,“要被留下来的人会把身上的一样装备与要出去的人进行替换,所以只要身上有名字不同的装备,那就说明……有牺牲。” “可这些名字都不同啊。” “那就是一直都有牺牲。”尤里说道,“他们并不是同时倒下的,而是不断有人出了状况,不断有人被落下后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断有人被落下。 听到这句话,场内的气氛都压抑了些,戴着厚重面具的魔鬼们面面相觑,似乎都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 尤里并没有在装备上做太多的文章,甚至对搞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也不是很感兴趣,因为再怎么样,这人也肯定是那些失踪名单中的其中一个。 比起确认他的身份,尤里更想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身上找到其他的东西。 比如,十年前的那封所谓的“44号事务员”的书面文件,也就是杰拉尔一直所说的证据。 也正是因为一直都找不到那东西,所以宵星的任务才无法被证明其真实性。 如果那份书面文件真的存在,那么也应该遗留在这些死去的宵星骑士们的身上。 所以,会找到吗? 正当尤里在认真翻找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尤里微微一怔,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的副官,但当他看清楚那只手的时候,整個人都僵住了。 这只手苍白,腐烂,宛如污染物的节肢。 而它的主人则是……躺在他面前的这具尸体。 尤里的目光缓缓上移,而后看到了这本该死去了十年的人,朝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球早已消失,留在那里的只有两个像是用手指扣出来的并不规则的洞。 很快尤里便知道,这确实是扣出来的,因为他又用另一只手,扣出了嘴巴。 这让尤里感到汗毛直立。 这绝对不是一般污染物能够做到的事情! 眼下他的一只手被抓着,但他还是用另一只手,向着腰间的炽火剑摸去。 不管怎么样,污染物都要解决掉。 但就当他的手抓在剑柄上的时候,面前的尸体用那扣出来的嘴巴,发出了声音。 “你……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差点让尤里的心脏骤停。 污染物……会说话? 如果不是今天已经见到了太多超出了常理的事情,尤里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尤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尸体,而后做出了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那就是和他对话。 “魔鬼部队,尤里。”尤里用低沉的嗓音回答,而后又立刻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他想知道,眼前的尸体到底是掌握了语言能力的污染物。 还是……活到了现在的宵星骑士。 这两种结果,对于尤里而言,区别很大。 “魔……鬼……部……队……”尸体缓缓的重复着这个词汇。 尤里握紧了剑柄,厚重的面具下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是的。”尤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 “你……是……谁……” 污染物再次重复着尤里的话语,仿佛他并没有办法回答尤里的问题,就只能重复尤里的话。 看起来,只是个不知道因何缘故而获得了语言能力的污染物。 得到这个结论的尤里突然感到了些许失望。 于是,他缓缓的将炽火剑抽出。 和污染物,没有什么好谈的。 然而,就在尤里即将将炽火剑完全抽出来的时候,那尸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了力量,整个人突然立了起来,接着将扣出来的嘴对准了尤里,尤里看到那张嘴还在迅速撕裂扩大。 而后,尤里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音穿透了面具,直抵大脑深处。 “离开这!” “源头,就是污染!” “活!下!去!” 这深入大脑深处的话语让尤里打了个激灵。 再回过神来,尸体已经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 脸上一片模糊,看不清面容……但,也没有扣出来的眼睛和嘴巴。 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尤里呆呆的看着尸体,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的还没有想明白。 可接着他便听到了“咔咔”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且越来越急促。 尤里猛然回过神来。 紧急装置?! 他立马向脖子处的紧急装置摸去。 而后发现,紧急装置上的发条已经转到了最后一圈,再这样转下去的话,要不了五分钟,他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在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尤里又察觉到了更大的不对。 他的紧急装置怎么就已经到最后一圈了?! 他到底在这里看了多久!? 还有,为什么没有人提醒他?! 尤里猛地抬起头,发现他的部下们还保持着最开始的站姿,没有一点的反应,宛如静止的雕塑。 但他们脖颈上的紧急装置,却没有静止,并且还在越来越快。 尤里立刻站了出来,对着部下们狂吼。 “快醒来!” “我们,被污染了!” 噗嗤、噗嗤、噗嗤。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有三颗人头落地了。 那喷洒的血液给这灰白的世界添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红。 而那抹猩红,也让尤里意识到一件被他忽视掉的事情。 那就是,他们还没有做好主动进入污染地最深处,也就是深渊的准备。 但是深渊,已经主动向他们走来了。 …… “为什么要来这里?” 杰拉尔站在一座加工厂前,远处便是连接着第五区的那座钢铁桥。 “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白维懒洋洋的说道,“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杰拉尔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源油加工厂。” “听你这反应,你好像没有来过这里?”白维说道,“这不就是伱们以前的工作吗?挖石油的。” “石油是什么?” “我说的是源油。”白维轻飘飘的说道,“你听错了。” 杰拉尔并没有在白维是否嘴瓢了这件事情上在意太多,他只是说道:“制作源油确实是宵星的主要工作,但我们只是负责把制作好的源油运送回第五区,接下来就由源油工厂的技术员将源油拖回去……就像是那样。” 在两人说话间,就正好有一列特制的齿轮列车从第五区的桥梁上驶过,接着停在了加工厂前,而后就有加工厂的员工从厂内走出,将齿轮列车上运来的一个个黑桶往工厂里搬。 白维问道:“这些源油会被加工成什么呢?” “很多。”杰拉尔虽然并不负责源油的进一步加工,但一些最基本的程序还是知道的,便回答道,“负责为齿轮列车在内的各项大型器械提供动力的动力源油,以及负责民生的生活源油,还有一些边角料则会转换成润滑油之类的。” “啊,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白维笑着说道,“带我进去参观一下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加工厂呢。” 白维这轻松满满的语气却不能让杰拉尔感到轻松。 他原本以为白维会直接把他带到某个区的分塔,然后告诉他哪个人有问题,是逐新会的人,让他尽快动手。 但白维却让他来到了这里。 源油加工厂。 也正如白维所说,这是与他曾经的工作密切相关的地方。 “我可以试着进去。”杰拉尔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安保并不严密……但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你说吧。” “你是觉得,是源油工厂有问题……”杰拉尔缓缓的问道,“还是源油本身有问题?” “……呵呵,你还挺敏锐的嘛。”白维对杰拉尔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身为宵星队长的你,应该知道源油是怎么来的吧?” “当然。”杰拉尔回答道,“从污染物的身上。” “具体的呢?” 杰拉尔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将污染物的躯体完全粉碎,制成液体,那便是源油。” “简单的来说,就是榨成汁,是吧?”白维笑着问道。 虽然感觉白维的描述有些诡异,但杰拉尔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形象,便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榨成汁了,它们就会死吗?”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但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沉声道:“我们做过多次的实验,源油本身并不具备污染,也并不具备活力。” “是吗?”白维淡淡的问道,“实验结果从哪里来呢?” 杰拉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了面前的工厂。 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人们正将源油一桶桶的往工厂里运。 他们面无表情,既像是精密的配件,又像是, 徘徊在污染之地的幽灵。 ------------ 四十八 不,是他们(3K5) 尤里用望远镜看着远处那逐渐被白雾所吞没的营地,神情复杂。 不多时,副官走了上来,语气低沉:“队长,统计完毕了。” 尤里放下了望远镜,看向了副官,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顿了一会,才轻叹了口气:“直接说吧,损失了多少人。” “九个。”副官语气很差,即便隔着厚实的面具,尤里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都是在一瞬间被紧急装置……” 副官说不下去了。 尤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很是自责的说道:“我的问题。” “不,您没有任何问题。”副官摇了摇头,说道,“您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从污染中挣脱出来的,如果不是您,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死在那里了,连一个活着的都不会有,甚至哪怕您再慢一些,我们都会付出损失更多的人,比起全军覆没而言,现在的损失已经足以让人接受了,是您救了大家。” 尤里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副官又问道:“但您又是怎么从污染中清醒过来的呢?” 面对副官的疑问,尤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开口:“是那个宵星骑士告诉我的。” 副官愕然:“您说什么?” 尤里将自己与那名宵星骑士的交谈全部告诉了副官。 副官在听完后,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不断起伏的胸脯和从面具中逸散而出的呼吸声还是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境。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副官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在我们眼里就只不过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而已。” 尤里轻轻的说道:“我也是在被污染的情况下遭遇的。” “您的意思是,您在被污染的情况下遭遇了十年前的宵星骑士,而且是他的警告让您摆脱了污染,回到了现实?”副官猛地摇头,“恕我直言,队长,这样的说法真的让我很难相信,而且您还说,他提到了‘源头就是污染’,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尤里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了远处,“不止是你,连我也怀疑我遭遇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在被污染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只是一個眨眼间,就听到了我在大叫。” “……确实是这样的。”副官说道,“您所遇到的状况,确实有些特殊。” 说到这,副官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在踌躇了片刻后,他还是对尤里说道。 “队长,您最好不要先把您所见的公开,别人要是问起来,您就说自己就是从污染中挣脱出来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您并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现在队内的气氛很差。”副官说道,“队员们都认为,是那具尸体给他们带来了不幸和污染,他们认为是您拯救了他们,而如果您现在站出来说,救他们的不是您,而是那具尸体……可能会让士气崩溃。” 尤里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 魔鬼骑士们三三两两的坐在那里,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但依旧能感觉到弥漫在他们身边的那股绝望和压抑。 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身边的战友被那颈部的紧急装置所杀死的画面,而他们离那死亡,也就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 “虽然紧急装置并不是第一次启动。”副官轻轻的说道,“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只有一到两个队员被污染了,而后紧急装置启动后死在了外面,接着尸体被我们找回来的。而像今天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启动的,就只有……” 话音还未落,其中一个骑士就猛地站了起来,而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摘着面具。 “卡洛斯!你在做什么?!” “这种污染度,你摘下面具会死的!” 里面有两个骑士冲上去按住了他。 卡洛斯隔着面具大吼:“去他妈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这玩意手里!” “该死,快按住他!” 一番折腾后,那个名叫卡洛斯的骑士才被按了下来。 临时营地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但是每个人的耳边都能听到那紧急装置的“咔咔”声。 “就像是您所看见的这样。”副官低沉的说道,“而且在预备队上来给我们做污染检测前,我们都不能摘下这个面具,也不能退往后方……所以,队长,我们不能再给队伍带来更多不受控的因素了。” 尤里默默的看着面前的战友们,他知道副官说的对的。 他们这帮人已经是被污染过了的。 在确认程度之前,他们没有办法退往后方,以免污染了其他人,也没有办法摘下面具,就只能在这里等着预备队的支援,脑海中回想着的是先前的画面,耳边回荡着紧急装置的倒计时…… 确实,他的队伍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我明白了。”尤里点了点头,“不过我会制成正式的报告,发往后方的,让主教们决断的。” “当然了,这本就是您应该做的。”副官说完后,见尤里没有搭话,又一次的看向了远方的营地,便忍不住问道,“您还在想‘源头就是污染’那句话吗?恕我直言,那很有可能只是您被污染后的臆想而已,不需要太过当真。” “所以我还在想另一件事情。” “什么?” “如果我当时又晚了一步,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并返回了后方,会发生什么呢?” 副官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 尤里转头看了副官一眼,轻声道:“那样的话,你觉得我会是下一个杰拉尔吗?会有人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部下们吗?” 副官怔住了,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里又伸出手,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等检查结束后,立马派人去找伊娜。”尤里说道,“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然后……” 尤里似乎是有些迟疑,但很快又坚定了起来。 “让她去找宵星。” …… 杰拉尔很是轻松的潜入到了加工厂中。 因为工厂内就只有几个象征性的安保人员,杰拉尔想要躲过他们的视线简直不要太简单。 在进入工厂后,杰拉尔躲在一个角落里,眉头微皱的看着前方的几条道路,而后他缓缓开口:“要去找当初的检验报告吗?可我不知道在哪里。” “找检验报告做什么?”白维懒洋洋的说道,“谁想看那玩意?” “那去哪里?” “简单。”白维笑着说道,“哪里源油样本多,就去哪里呗……嗯,我看对面那个大房间就不错。” 大房间? 杰拉尔抬起头,看向了白维所说的那个大房间,而后表情又有了变化。 因为那就是个加工车间。 里面确实放着大量的源油,但同时也有数百名工人在里面工作着。 “进那里面?” “怎么?”白维问道,“污染地都敢进,这里就不敢进了吗?” 杰拉尔并没有理会白维调侃,但他也没有拒绝白维,因为他知道白维不会让他做无意义的事情。 于是,他在环顾了四周后,找到了一件挂在墙边的制服,披在了身上。 而后他便进入了车间。 车间里十分嘈杂,各种很有天琴特色的机械在轰鸣着,数百名工人在各自的产线上,要么加工,要么提炼,都很忙碌的样子,甚至连个抬头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突然走进来的杰拉尔。 仿佛他们也是这车间里的一颗颗零件。 “现在要怎么做?”杰拉尔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又在心里问白维。 白维回答:“随便找一桶源油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白维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杰拉尔还是照做了。 这里到处都堆积着装满了源油的铁桶,还有各种已经开始提炼的源油,根本就不愁找不到。 但为了保险起见,杰拉尔还是走到了最角落,找到了一桶还未开封的,显然是刚刚从污染地运出来的源油。 “打开它。”白维简短的说道。 杰拉尔也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利落的将源油的盖子掀开。 很快,一桶浓郁而黏稠的暗黄色液体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同时伴随着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但那也只是对旁人而言,杰拉尔早就已经闻惯了,而白维……他闻不到。 可这并不妨碍白维在那啧啧道:“你们竟然把这玩意称作是源油……这不就是尸油吗?” “源油本身就是由污染物的尸体构成的。”杰拉尔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放在你们这里确实没什么不对了。”白维淡淡的说道,“所以在伱们看来,这就是没有污染了的吗?被榨成了汁的污染物,真的就死透了吗?” 杰拉尔低下头,仔细的观察着这桶源油。 暗黄,黏稠,恶臭。 但除此之外,他感受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如果真的是污染物站在他面前,他是不可能感觉不出来的。 所以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样啊……”白维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这样做了……把我的手指放进去吧。” 杰拉尔怔了怔:“什么?” “我说,把我的手指放进去吧。”白维的言语中满是嫌弃,“不要再让我重复了,不然我就后悔了。” 虽然不知道白维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抬起了左手,伸出了中指。 “随便碰一下就可以了。”白维说道,“别整根都放进去。” 杰拉尔按照白维所说的,用手指在源油中快速的搅了一下,即便收回来的够快,但他还是感觉到白维在他的脑海中犯恶心。 “真是种见鬼的体验。”白维没好气的说道。 杰拉尔便一边擦拭着手指上的源油,一边盯着铁桶看:“接下来会有变化……” 话才说到一半,便猛地僵住了。 只见那原本平静的源油,此刻竟然开始微微滚动了起来。 而后在杰拉尔的注视下,竟然缓缓的浮现出了一张……诡异的脸。 “……它在看着我。”杰拉尔轻轻的说着。 “不。”白维淡淡的说道,“是他们。” 白维将中指立直,示意杰拉尔抬头。 于是杰拉尔便抬起了头。 而后他看见工厂里的上百名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直勾勾的看着杰拉尔。 那表情,就和源油上的脸如出一辙。 ------------ 四十九 火,燃了起来 当所有工人看过来的时候,哪怕是沉稳如杰拉尔都感到身体一僵,而后下意识的摸向身后。 可他忘记了,他的身上并没有武器。 但……好像也不需要动用武器。 杰拉尔原本以为自己暴露了,将不得不动用武力来逃离这里,但他很快发现这些工人的表现有些奇怪,他们一直盯着的,并不是杰拉尔,而是白维的手指。但杰拉尔移动着手指时,他们的目光也会随之移动,就像是呆板的机器。 但那一双双无神的眼睛中,却仿佛能看出某种渴望。 可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余的动作,没有从各自的座位上起身,也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 无声的看着。 这一幕让杰拉尔感到有些发毛,他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问的是什么?” “自然是现在的全部。” “很遗憾,我也只能告诉你一部分。”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污染物对我的身体有反应,它们渴求着我的身体……” 说到这,白维顿了一下,因为他感觉这说法好像有点恶心,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这是刻在它们本能当中的,所以哪怕它们都已经不成型,都被榨成了汁,也都会有反应。” 杰拉尔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桶中的源油,那浮现出来的诡异怪脸还在微微涌动着,似乎是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这表现,显然和白维的说法一样。 源油……确实还有着污染性。 而这么多年来,他们一桶桶运回来,并且分发到天琴各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如果说天琴城是个巨人,那么源油就是它的血液,但这血液本身却是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血液,流淌了上百年。 这个猜想让杰拉尔感到不寒而栗。 但更加不寒而栗的还是…… 杰拉尔缓缓的抬起了头,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工人们,正当他想要向白维继续发问的时候,这些工人们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又同时收回了目光,继续起了手中的工作。于是原本安静下来的车间又在瞬间恢复了嘈杂,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又是怎么回事?”杰拉尔又问道。 “嗯,怎么说呢?”白维说道,“感觉有点像是规则压过了本能。” “规则压过了本能?”白维的一句话点醒了杰拉尔,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工作是规则,而渴望你的肉体是本能?” “你能不能用好点的描述?”白维翻了翻杰拉尔的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哪怕你直接说是尸块呢?” 杰拉尔并没有理会白维的吐槽,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 那个工人很是熟练的做着手里的工作,动作精密准确的像是机器,像是齿轮——唯独不像是人。 规则,是每個天琴人内心深处的烙印,从出生的那一刻,人们都会自觉的遵守规则。 但规则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作为人,最重要的还是……人性。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白维淡淡的说着。 “这里面的人……都已经不能算是活着的了,他们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早就已经湮灭了,驱使着他们行动的,就只是规则而已。” 杰拉尔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复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在这里多久了?” “嗯……这个问题你问我还是蛮奇怪的。”白维淡淡的说道,“不过我建议伱看一看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或许可以给你答案。” 杰拉尔反应了过来,立刻将身上的这身制服取了下来。 先前他就觉得这身制服有些过于老旧了,但却没有细究,因为源油工厂的制服,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而现在,他看到了制服上的袖章。 “学徒多兰(225年入职)” 杰拉尔喃喃道:“二十年前?” 竟然是比宵星事件还要早了十年? 杰拉尔感到难以置信,而后他又快步上前,一连看了几个工人的袖章,发现大都是二三十年前入职的。 查明了这点后,杰拉尔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如果按照他们的入职时间来算,现在的他们早该是满脸沟壑的老人了。但他们最多的就只是中年人的模样,仿佛时间将他们永远的停留在了某一个时刻。 而这……同样也是被污染的象征。 灵魂已经死去,肉体化为怪物。 而他们以怪物的姿态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却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是身为宵星队长的杰拉尔都不清楚。 “……也就是说,在十年前我接到命令的时候,天琴就已经出事很久了,对吗?”杰拉尔轻轻的说着,“可我们却一直都没有察觉。” 杰拉尔一点点的攥紧了抓着袖章的手,嘴里喃喃道。 “明明我们和它接触了那么多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现……” 感受着杰拉尔那因为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胸膛,白维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轻笑了一声。 但这声笑显然将杰拉尔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几乎被抓坏的袖章,又抬头看着面前这数百名不知道工作了多少年的工人们,他沉默了许久,而后轻轻的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源油吗?” “与其问我,你就不想自己去找一找答案吗?”白维淡淡的说道,“这偌大的工厂里,不可能就只有一个活人吧?” 杰拉尔明白了白维的意思。 只靠着这些丧失了人性,只知道以规则工作的傀儡们,显然是无法完成这间工厂的全部工作的。 就比如说,十年前那些与宵星进行交接,从宵星手里接过源油的员工们,就不可能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们早就察觉了。 也就是说……一直都有人知道这工厂里的一切,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还将工厂里的一切都瞒了下来,任由那有问题的源油发向天琴各地。 想到这,杰拉尔的眼神逐渐冰冷了下来。 “逐新会吗?”杰拉尔轻轻的说道,“那就是你今天让我来找的人吗?” “我只是觉得这里会有一条大鱼,让你来钓一钓而已。” “是吗?” 杰拉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将面前那已经析出怪脸的源油桶合上,接着走出了车间。 这一次,他不像是来时那般小心翼翼,而是正大光明,毫不掩饰的走了出去。 他甚至很刻意的撞倒了其中的一两个工人,而后停下来看着他们,似乎是想要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些反应。 杰拉尔的眼中,带着些许希冀。 但被撞倒的工人什么反应都没有,什么话也都没有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麻木的,如提线木偶般的站了起来,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着。 于是那份希冀便消失了。 就这样,杰拉尔沉默着走到了车间门口,又转过身看着。 车间依旧在工作着。 尽管心里早已有答案,但杰拉尔还是忍不住发问:“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白维已经猜到杰拉尔会感到愧疚,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认为是他们运回来的源油害死了这帮人。 而白维并不讨厌这种自责,他轻笑着反问道:“在污染地,你是怎么做的呢?” 杰拉尔还没有接话,就听白维继续悠悠道。 “腐烂的东西,就烧成灰吧,如果你不愿意下手的话,我可以帮你。” 杰拉尔自然是听出了白维的一语双关。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于是半晌后。 火, 便燃了起来。 ------------ 五十 那你知道我身体又有什么吗?(6K) 助理罗博抱着资料站在了厂长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正要敲门,一道低沉且含糊的声音率先从里面传了出来:“直接进来吧,罗博。” 对于厂长的超前反应,罗博并不感到意外,慢慢的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一片昏暗,虽然是大白天,但窗帘却都是拉着的。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恶臭,一个庞大的黑影在办公桌前蠕动着,同时发出了响亮的咀嚼声,罗博知道,那就是他的厂长——达克。 “厂长大人。”罗博强忍着恶臭,向着达克行了个礼后,关上门走了进来,“上面有新的指令了。” 那庞大的黑影停止了蠕动,而后,一张苍白的脸从下方抬起,他的嘴角布满了血渍。 “上面?”达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且含糊,像是嘴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咽下去,“哪个上面?是维森主教还是……” “是逐新会。”罗博连忙回答。 达克“哦”了一声,而后用颇为不满的语调说道:“这样的话,你应该说得清楚一些。” “是,是的。”罗博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但维森主教已经十年不曾联系过我们了。” “哦……十年了吗?”达克重复念叨着这个时间,似乎是有些庆幸,“看来差不多要分出结果了……逐新会那边怎么说?” “他们让我们继续加大产能,在这個月。” “继续加大产能?”达克有些费劲的挑了挑那挤在一起的眉毛,“我怎么记得这个月的产能已经比上个月高出百分之十了?” “是的。”罗博点了点头,“但他们说还不够,还要让我们继续加。” “还要让我们继续加啊……”达克喃喃着,思绪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淡淡的说道,“那就如他们所愿吧,继续加。” 说着,就又要把头低下去了。 而罗博连忙说道:“可目前我们的产能已经到极限了,工人们已经是不眠不休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达克那低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关键词:“工人?” 而后,罗博便看达克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你竟然还把那些东西……当成人来看待吗?” 罗博顿时一窒。 “现实点吧,罗博。”达克淡淡的说道,“那帮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只需要喝源油就能活下去的东西,早就不能当成人类来看待了。你可以把他们当成是工具,是机械,是任何东西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人,你明白吗?” 罗博低下头没有说话。 而后,达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脑袋:“哦,我差点忘了,你的父亲也在其中啊。” 罗博紧紧的抿着嘴。 “难怪,你对他们一直都抱有同情。”达克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笑,“但是很遗憾,罗博,你的父亲……已经永远的和这座工厂融为一体了,哦不不不,这并不该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你的父亲一直都是这座厂的优秀员工,一直都想为了这座厂付出一切,而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达克的身体又一次蠕动了起来,像是在拉伸着身体。 “他已经化为了这座厂的零件,帮助着这座厂……不,帮助着这所城市向着新世界迈去。作为他的儿子,伱应该理解他,支持他,帮助他。作为人类的时候还是有极限的,还做不到那么多的事情。但是现在,他能做的事情要比他还活着的时候多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人类无法【超载】运行,但是机械可以。” 说着,达克轻轻的拍了一下罗博的肩膀。 罗博的身体微微一颤。 因为达克的身体与他至少有三米,但达克就这么轻飘飘的拍到了他的肩膀。 “我……明白了。”罗博再次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我会如您所愿的。” “很好。”达克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的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罗博没有说话,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达克的手并没有松。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也应该加入我们了?”达克的另一只手伸到了罗博的面前。 罗博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达克拿到他面前的,是一根被啃食过的腐烂肉腿。 那浓郁的恶臭味和血腥味差点让罗博忍不住吐出来。 “现在厂里就只有你一个没有到我们这边来了吧?”达克的声音从罗博的耳边响起,罗博下意识的转过头,便看到达克的脸已经到了的身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达克的身体,仍旧在三米外的办公椅上,“你父亲也好,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该向新时代靠近了,不是吗?来吧,只要咬一口,一口就行了。” 罗博看见那根腐烂的肉腿一点点的向自己靠近,他想要逃离,却被达克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按着,不由得心生绝望。 但也就在这时,达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罗博看到,达克那原本充斥着笑容的脸逐渐转为了诧异,而后又由诧异转为了愤怒。 “谁!”他大吼着出声,那声音像是野兽在咆哮,“谁,在破坏我的工厂!” 罗博一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火,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 伊娜站在四区的一家义肢店前,第三次拿出怀表看时间。 距离她和德尼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超出十分钟了。 这让她感到有些烦躁和……不安。 魔鬼部队应该是全天琴最有时间观念的人,因为紧急装置的存在,没有时间观念的人都已经死掉了。那滴滴答答的指针晃动声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紧急装置的倒数计时一样让人不安。 所以,迟到这种事情在魔鬼部队的成员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德尼迟到了。 昨天晚上,伊娜去协助骸骨部队寻找杰拉尔的下落,而德尼则是去向上面汇报工作,而后约定在今天这个时候碰面。 可德尼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就在伊娜开始怀疑德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发现一个穿着通天塔制服的人向自己走来。 “伊娜阁下。” 伊娜看了过去:“你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通天塔职工。”对方很有礼貌的说道,“我只是来通知您,德尼阁下有新的任务,不能与您汇合了,请您自行回到第五区。” 尽管已经猜到了对方会说什么,但当真的听到时,伊娜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有新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不能自己来告诉我。” “抱歉,伊娜阁下,这是机密。” “机密?”伊娜看着对方的眼睛,“你应该知道魔鬼部队的特殊性,能够直接调用魔鬼部队的,就只有三个人。现在霍尔曼主教已经不在了,那么让德尼去执行机密任务的,是通天塔主教,还是伊森主教?” “恕我不能回答您。”对方不卑不亢的说道,“但我能保证所有操作都是合规的。” “都是合规的?谁制定的规矩?”伊娜继续逼问,“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两位主教大人,还是你们一直口中的……‘永新’大人?” 伊娜一直看着那位职工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许信息。 但那位职工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表情,如同机器般在嘴里不断重复着“抱歉,伊娜阁下,我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 这更让伊娜感到不对劲,她能从中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但却没有验证的办法,所以在沉默了半晌后,她问道:“我不需要继续执行搜查杰拉尔的任务了吗?” “不需要了。”职工再次有礼貌的说道,“那是骸骨部队的工作,您还是尽快返回第五区,做好您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这可和你们昨天的说法不一样啊。”伊娜冷冷的说道。 职工只是微笑。 就在伊娜在心里想着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抹浓烟,伴随着路人的尖叫。 “啊啊啊!那边着火了!” “真的啊!”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果然看到远处冒起了浓烟,不由得怔了怔神。 “那个方向是……第五区?”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而后很快得出了答案,“源油加工厂?” 源油加工厂着火了? 难道是…… 伊娜的脑海中很快闪过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抿了抿嘴,立刻向那边跑去。 只有那个职工还站在她的身后,公式化的微笑着,同时嘴里念叨着:“请您尽快返回第五区,请您尽快返回第五区。” 伊娜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迅速消失在了因着火而慌乱的人流中。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达克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是谁在破坏我的工厂!?” 眼下,井然有序的工厂已经化为了赤红的炼狱。 四处燃起的火焰吞噬着一切。 但工人们仍旧在工作着,他们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手里的工作,直到火焰攀上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彻底烧成灰前,他们都不会停下。 “白痴!”达克抓住了其中一个推着源油小车的员工,朝着他的耳朵咆哮,“着火了,还不滚蛋!” 接着一把将他丢开,但却一不小心将他丢到了火海中。 火焰瞬间将他点燃,但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而后机械化的,一瘸一拐的向着手推车走去,那身上的火如同蜡油般点点落下。 罗博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擦了擦额头上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紧张而溢出的汗珠,下意识的就想要离开,他想要看看自己的父亲有没有事情,可还没等他迈开脚步,就被达克抓住了后颈,而后狠狠的拽了过去。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达克冲着罗博狂吼,“这座工厂毁了,我们谁都跑不掉!谁都跑不掉!快去联络保卫处……不,不对。” 达克微微眯起了眼睛。 火都已经燃成这样了,安保部门却没有多少反应,连人影都没有看到,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出事了。 这场火显然不是意外。 达克那快要被肥肉堆积得看不见的眼睛快速的转动着,而后逐渐想到了什么,嘴里嚷嚷着:“有不速之客到了,你快去联络骸骨部队……不,直接去找逐新会那帮家伙,看他们……嗯?” 他原本想要将罗博提溜到身边好好说的,但却突然感觉到身体变轻了许多,而后他转过头,看到罗博依旧站在原地,满脸惊恐,而他的手也还抓在罗博的后颈上。 但,却是断裂的手。 达克低下了头,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断掉了,此刻正在往外渗着灰色的血。 “达克厂长,好久不见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达克循声看去,当看到来人后,瞳孔再次微缩,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原来是你……杰拉尔。” 杰拉尔从火海中缓缓走出,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链锯剑,链锯剑的剑齿上正不断往下渗着灰红交织的血液,这个浓度,显然不止砍了一个人。 “我在你的保卫处发现了这个。”杰拉尔指了指手里的链锯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十多年前我送给你的纪念品吧,达克。” “啊,是啊。”达克笑了,他看起来像是在缅怀着过去,但那笑容中却满是狰狞,“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保卫处的一个普通员工,而你,都还不是宵星的队长,只是个刚入职的骑士。” “是啊,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杰拉尔顿了顿,而后再次看向了达克那明显不是人类的身体,轻轻的说道,“但现在,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进化啊,杰拉尔,过时的东西会不断的被淘汰掉,就像是你手里的那把链锯剑一样。”达克笑着,“只有不断的进化,不断的拥抱新生,人才能够更好的活下去。” 对于达克的说辞,杰拉尔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情绪,就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问道:“你现在还能算作是人吗?” “为什么不能算呢?”达克一点点的将身体展开,一条又一条的触手从将他的衣服撑破,“过去的人们,用机械补全身体,而未来的人们,可以拥抱更多的肢体,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生呢?” 杰拉尔看着达克,似乎是想要从这个怪物身上找到些许记忆中那个青涩的保卫处战士的身影。 只可惜,已经太模糊了。 杰拉尔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别说大话,杰拉尔!”达克指使着触手向杰拉尔攻去,同时大吼着,“你早已不是曾经的宵星骑士,我也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 看着那袭来的触手,杰拉尔微微俯下了身,将手中的链锯剑握得更紧了。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因为少了太多的配件而无法进行【过载】,但这也为他减轻了重量,让他的身体更加轻盈了。 所以在触手袭来前,他就十分轻松的躲过了,而后朝着达克冲去。 达克显然将自己的身体改造了污染物同款,这些触手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他毕竟不是污染物,所以这些触手挥动的速度甚至要比污染物更慢。 这让杰拉尔以不用【过载】,还拿着链锯剑的身体就能轻松躲过。 几乎眨眼间,杰拉尔就冲到了达克的面前。 达克的表情顿时由疯狂转为了震惊,在他的眼中,杰拉尔那把无法启动的链锯剑正在迅速放大着。 而后,“噗嗤”一声。 达克的脑袋便高高的跃起,接着如同皮球般在地上滚落了好几下,而后没了动静。 他那如同小山般的身体也轰然倒地。 这、这么轻松? 这迅速结束的战斗直接看呆了一旁的罗博。 虽然通过之前的交谈,他知道了来者就是曾经的宵星,但罗博也没有想到战斗会结束得这么快。 毕竟达克那样子已经完全不能称作是人了。 可杰拉尔却只靠着那把无法启动的链锯剑,轻轻松松的就把那个家伙给秒杀了? 这让罗博感觉自己十年来对于达克的恐惧都像是一场笑话。 “刷”。 下一秒,罗博看到那把染血链锯剑抵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那家伙的助理吧?”杰拉尔冷冷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整个厂就只有你一个活人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可以让你活下来,如果你不愿意回答……” 杰拉尔顿了顿。 “那也无所谓,反正保卫处的那些人,在死前也告诉了我不少消息了。” 保卫处? 罗博终于明白为什么火烧到现在,保卫处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原来,全都被他干掉了吗? 罗博吞了吞卡在喉咙里的口水,正想要开口的时候,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而后高呼出声:“小心!” 杰拉尔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空声,他立刻回头,但还是晚了一些,两条机械锁链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铛”! 他抬起链锯剑格挡,却也只拦下了一条,另一条攀上了他的身体,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捆住了。 杰拉尔立刻抬起了头,而后看到了令他惊骇的一幕。 此时的达克又重新站了起来,那如小山般的身躯已经解开,衣服也被撕了个稀巴烂,露出了肚子。 不,不是肚子,而是一台……搅拌机。 一台正在运作着的搅拌机。 杰拉尔对这东西很熟悉,因为在污染地,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搅拌机将污染物的身体制作成源油的。 而达克竟然把这样的一台搅拌机缝在了肚子里,此刻正发出了刺耳的轰鸣声,而那捆住杰拉尔的机械义肢,也是从这搅拌机两侧伸展出来的。 “杰拉尔!” 达克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不多时,杰拉尔就看到达克用触手抓住了刚才被削飞的脑袋,而后重新按回了仍在喷血的脖子上! 在此期间,他那表情始终维持着狰狞和疯狂。 “我说过了,你早就该被淘汰了!” 他大吼着拉动了锁链,迅速的将杰拉尔向着搅拌机拉去。 杰拉尔想要挣脱,但正如之前所提到的,他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过载】了,这让他现在的力量就只比普通人强上了那么一点,根本不可能抗衡得了机械义肢。 于是他在瞬间就被拉到了搅拌机前。 他立马将链锯剑横亘在身前,于是链锯剑与搅拌机“咬”在了一起,顿时迸出了一连串的脆响,以及一粒粒火星。 但这显然抵挡不了太久,搅拌机那强大的力量震得链锯剑疯狂的震动着,以杰拉尔现在的力量很难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搅拌机所吞噬。 看到这一幕的达克更加疯狂了,他摇晃着那并不安稳的脑袋,再次冲着杰拉尔大吼:“我说过了,杰拉尔!你是赢不了我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达克再次咆哮,那声音像是癫狂的野兽。 而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你知道,我的身体里又有什么东西吗?” 达克有些发愣,他再次看向了杰拉尔,却发现杰拉尔那苦大仇深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与之完全不符的……微笑。 …… 一旁的罗博抄起铁棍,迅速的靠近着两人。 绝对,绝对不能让达克得手! 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罗博攥紧了铁棍。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在这个僵持阶段,给达克狠狠的来那么一下,或许有用。 带着这样的想法,罗博刚靠近达克,就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杰拉尔”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达克的脑袋。 而后直接将其拔了下来! 又在达克的哀嚎和呐喊中,抓着他的脑袋,对准了搅拌机,狠狠的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达克发出了惨叫响彻了整个工厂,这画面让罗博光是看一眼,就被吓得松开了手中的铁棍。 短短几秒后,搅拌机就停止了运作,锁链也将杰拉尔松开,达克那小山般的身躯,再一次轰然倒下。 但这一次,他显然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因为他的脑袋,就只剩下头部的一小块,像是瓜皮般的被杰拉尔攥在手里。 其余的部分,都化作了源油。 罗博呆坐在原地,看着杰拉尔随手将这瓜皮脑袋丢在一旁,而后一边拍着手上的血,一边来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接着露出了微笑。 “好了。”“杰拉尔”轻松的说着,“让我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 五十一 我,是你的父亲啊(6K) 罗博满脸紧张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杰拉尔——现在应该是白维。 刚才白维抓着达克的脑袋往搅拌机里按的画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特别是达克那残缺如瓜皮般的脑壳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要抬一下头就能看见,这更是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但他还是强撑住了。 白维走到罗博的面前,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好不容易占据了杰拉尔的身体,白维可不想这么快的还回去。 “有意思。”白维看着罗博身旁的铁棍,而后俯下身,将铁棍拿起,一边在手中把玩着,一边笑着问道,“我想,这只棍子应该不是用来攻击我的吧?” “不,当然不是。”罗博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帮你,让你杀掉达克。” “嗯,看出来了。”白维点了点头,又笑了,“如果你是想用来攻击我的话,现在我可就要攻击你了。” 白维的这句话让罗博感到有些怪异。 倒不是这句话本身有多么奇怪,而是罗博感觉“杰拉尔”现在的性格和他最初所展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他不再是像在心里装了成百上千件秘密似的苦大仇深,而是带着微笑的站在那里,即便身处不断蔓延的火海中,眉宇间却看不出任何紧张之色。 但也不知怎么的,现在的“杰拉尔”要比先前更让罗博感到紧张,特别是那只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他所有的遮掩。 “原来这个厂里还有和他不对付的人吗?”白维再次开口,“看来你和保卫处的那帮家伙不一样,嗯……你的身体里也没有受到污染的痕迹,还比较正常,那么说说你所知道的吧。” “我确实和他们不一样。”罗博低声道,“保卫处的人,和达克厂长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达克厂长那么的……”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达克的尸体。 此刻火焰已经攀了上去,达克那如同山岳般的躯体顿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简直像是在烧猪油,只不过散出的气味要比猪油难闻得多。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罗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鼓起勇气看向了白维,“源油有问题。” “我来到这里,就代表这种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白维说道,“有问题为什么不上报呢?” “上报?”罗博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谁上报呢?” “你们的顶头上司是谁?” “五区的维森主教和四区的霍尔曼主教。”罗博回答,“可是他们已经十年没有露过面了,而霍尔曼主教好不容易露面了,但却……” 说到这,罗博突然顿住了。 他原本想说霍尔曼主教被人杀了,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霍尔曼主教好像就是被眼前人杀掉的,连通缉令都发出来了,就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白维也没有在意,他也转过头看了看一旁达克的尸体,而后又看向了更远处,那些被烧死在工作台上的员工。 “那些都是源油的污染?”白维又问道,“为什么有人被污染成了工具,有人被污染成了怪物?” “员工们是被源油污染的。”罗博说道,“但达克厂长和保卫处的人不同,他们变成这样,是因为……吃下了某种奇怪的肉。” 白维挑了挑眉毛:“奇怪的肉?” “是的。”罗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也不知道出这么多汗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热了,“我也不知道那些肉是哪里来的,应该是逐新会给他们的,啊,逐新会就是……” “我知道逐新会是什么东西。”白维平静的打断了罗博,“伱说的那个肉块,我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无论怎么吃都吃不完,被啃掉多少就会长出多少的那种?” 罗博打了个寒颤,似乎为白维知道如此之多而感到惊讶。 “确实是这样。”罗博连连点头,而后忍不住问道,“您知道那是什么肉吗?” 白维瞥了罗博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听着这明显的警告,罗博便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白维则是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那肉块就是那位新生孽障的肉块。 只有神的血肉才不会被彻底毁灭,无论受到怎样的创伤都能在瞬间恢复,那位孽障还没有成神,但多多少少已经带上了神的力量。 白维之所以知道这么多,自然也是因为这部分就是游戏里展现出来的内容,那新生的孽障就是靠分着自己的血肉来积累信徒,传播自己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与莱茵之神和祂那四位起源信徒一样。 只不过这一位要比莱茵弱小,且疯狂的多。 而且,从那位达克厂长和那些保卫处的人来判断,白维对游戏里没有展现出的内容,也就是有关于天琴之神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一步的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但还没有直接的证据。 不过直接的证据在这里也找不到就是了。 白维再次看向了罗博,问道:“为什么你没有任何事情?既没有变成那些员工,也没有变成那样的怪物。在这种满是牛鬼蛇神的地方有你这么一個普通人,未免也太特殊了些。” 白维的这个问题让罗博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看着罗博的眼睛,那眼中透露出了挣扎与悔恨。 “怎么?”白维淡淡的问道,“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不,不是。”罗博说道,“我只是怕您不相信。” “都已经见识过这么多的事情了,你还能说出什么让我都不相信的事情吗?” “那如果我说,是因为达克厂长在保护我,您相信吗?” 白维又挑了挑眉毛,而后再次转头看向了那正在被火焰吞噬的尸体:“他?保护你?” “是的。” “嗯……说说看吧。” 罗博也移开了目光,同样的看向了那正在燃烧着的尸体,似乎是想从中找到些熟悉的影子。 “最开始,达克厂长并不是这样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罗博缓缓道来,“在我进厂后,他也很照顾我,特别把我安排成了他的助理,并没有直接去进行源油加工的工作,所以我才没有被源油所污染。” “那他又是怎么吃下那肉块的?” “逐新会送来的。”罗博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那时的他已经发现了源油有问题,想要往上报,这个时候逐新会来了,但他们伪造成了霍尔曼主教的使者,送来了一大块腐烂的肉,并说只要吃下这个,就能够抗衡污染。” “这样的话他也信?” “……有些事情,并不是不相信,就可以避免的。” 白维明白了,看来是逐新会那边动了强硬的手段。 毕竟,这可是源油加工厂的厂长,他们很需要得到他的支持。 至于后来的事情,就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了,这位厂长显然还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理智,这样的理智虽然不足以让他做到更多的事情,但也足够尽力让一位年轻人不要坠入深渊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神的力量,可不是凡人仅靠意志就能够抵抗的。 这一点,莱茵那边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维第三次看向了达克的尸体。 火焰已经完全吞噬了他,那些不属于他的肢体在高温中焚烧殆尽,让他的尸体逐渐向一个正常人靠拢。 难怪以前能够成为杰拉尔的好友。 白维心想。 这个时候,白维听到一声闷响,他转过头,看到罗博给他磕了一个响头:“你这是做什么?” “杰拉尔先生,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最多就只还差一些细节。”罗博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能不能晚一点?我想去看看我的父亲,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的父亲?”白维问道,“在哪个车间?” “三号车间。” 白维回忆了一下,那好像是最早被点燃的车间之一。 也就是说…… 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掠过的黑影。 “铛”! 白维用手中的链锯剑格挡。 火星崩出。 进攻的人立刻后退,手中的炽火剑在空中划出了几道凌厉的弧线。 而后,她站定。 白维看着这突然给自己来了一下的女人,经过短暂的回忆后便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微笑:“有意思。” 罗博有些懵,他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只是看着对方好像穿着魔鬼部队的衣服,手里拿着的也是魔鬼部队的炽火剑,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急躁,因为他现在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的声音:“快去吧。” 罗博微微一愣,而后下意识的看向白维。 白维的目光则落在了女人的身上,而后慢慢悠悠的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子女见父母最后一面更加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罗博的喉咙微动,接着他再次向着白维重重的磕了头,接着迅速起身,向着更深的火海处跑去。 两人同时看着罗博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而后,伊娜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白维的身上。 接着她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 白维微笑:“看不出来吗?” “我,” “是你的父亲啊。” …… 伊娜。 杰拉尔那很少提起的子女之一。 白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杰拉尔家里那个准备用来自尽的机器上,机器里报出的那个遗物继承人名单序列中的最后一个。 也是唯一有效的一个。 但并不是说明她就不重要了,白维猜测那份名单拟定的时候,伊娜应该还很小。 而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大到已经能够站在杰拉尔的对立面,成为像是她哥哥一样的逆子了。 按理来说,遇到这样父慈子孝的情景,白维把身体还给杰拉尔,自己看乐子更有意思。 就看杰拉尔会不会忍心手刃这个不孝女。 但从刚才伊娜刚才对白维的偷袭却让他发现了什么——伊娜很明显的避开了他的要害。 而且她好像还看出了自己并不是杰拉尔。 这,就有点意思了。 白维顿时来了兴致,而后很缺德不想回去了。 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伊娜并不知道白维在心里盘算些什么,因为在她的眼中,还是杰拉尔的脸。 那无比熟悉的脸上,却带着十分陌生的笑——她很确信,杰拉尔从来不会像这样笑。 “你不是他。”伊娜再次出声,满脸的凝重,“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见伊娜如此笃定,那白维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他耸了耸肩:“好吧,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不是他,那你想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伊娜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炽火剑,同时看着白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那个叫杰拉尔的家伙。”白维轻轻的开口,“已经被我杀掉了哦。” 伊娜的眼睛瞬间瞪大,那好看的瞳仁中满是杀意,她再也按捺不住,挥舞着炽火剑,向着白维冲去。 …… “永新大人!” 永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源油加工厂出事了!” 永新站在了窗边,眺望着四区和五区连接的方向,那里仍在滚滚的冒着浓烟。 “我已经看到了。”永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骸骨部队已经过去了!”下属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但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呢?”永新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这个节骨眼,除了那个家伙,还有会给我们带来这样的麻烦呢?” 下属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杰拉尔?可这怎么可能?源油加工厂应当是我们最核心的机密了!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察觉到异样……我们甚至连新人都没有招,就是为了维持它的稳定,可是……” “可是它就是出了状况。”永新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惊愕和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了,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出让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了,很显然,他掌握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这是最让永新感到不安的点,要远比杰拉尔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相加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他到底是得到了什么力量? 才能让他在迷茫了十年后,突然在极短的时间里精准的打击他们的每一个点,阻止着他们每一个计划。 可惜,派去莱茵的人,还没有回来。 但,应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永新深吸了一口气。 在得到确凿的情报前,也不能就只是等着,什么都不做。 如果说之前杰拉尔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还在永新所能接受的范围内,但这次源油加工厂出了问题,就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了。 因为眼下已经到了主与天琴厮杀的最后关头,源油加工厂所带来的每一份力量,都是在让主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现在,它没了。 永新也不会妄想骸骨部队还能从那燃烧中的加工厂里救下些什么,既然杰拉尔都已经动手了,那一定是奔着斩草除根去的。 见永新许久都没有说话,下属有些担心:“永新大人?” “我听着。”永新淡淡的说道,“毁了也就毁了吧。” “那……会影响主的计划吗?” “说影响,肯定会有,但并不多。”永新说道,“主的力量早已超过了旧神,祂的胜利是注定的。” 这并不是假话。 但还有下半句话永新没有说。 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那么新神将轻松的抹杀旧神。 可现在受到了阻碍,一旦新神的力量没有得到更大的加强,那么和旧神间的战斗,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毕竟,旧神也不是在等死啊。 更别提他们已经将计划提前了一个月。 现在不安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 永新抬头看着下属,说道:“要加大对杰拉尔的制裁了,为什么骸骨部队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面对永新的质问,下属有些犹豫的回答:“因为对他的通缉令就只是一级,骸骨部队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他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宵星骑士,真的想要藏起来,我们只是粘贴通缉令和设卡,想要找到他实在是有些困难了,必须要二级以上的通缉。” 永新早猜到了下属会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说道:“把申请拿来吧。” “是!” 下属立刻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又折返了回来,将申请书放在了永新的面前。 永新则拿起了笔。 按理来说,以杰拉尔的所作所为,直接升格到二级通缉令以上的“抹杀条例”都不足为过。 但问题就在于……没有证据。 没有人确切的看到是他杀了霍尔曼主教,也没有人确切的看到是他点燃了加工厂。 可按理来说,没有证据对于现在已经掌握了霍尔曼权利的永新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只要他签下这张申请,立马就能将杰拉尔的通缉令升到二级,甚至是抹杀条例,那时的杰拉尔将无处可逃。 只要签下它。 只要……签下它。 但当笔尖就要落在纸面上时,却再一次的停顿住了。 一如上次那般,无论如何,永新都不能让它更进一步,仿佛这只手已经失去了他的控制。 在尝试了许久后,永新抬起头看着下属,平静的说道:“你先退下吧。” 下属一愣:“呃,永新大人,您还没……” “我让你退下。”永新重复了一遍。 下属便不敢多言,立刻告退了,并且在退出时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永新一人。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拿着笔的右手。 而后, “砰”的一声。 他将笔拍在了桌面上,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可怖。 “十年了,你为什么……” “就是不肯去死呢?” “伊安。” …… “噗”。 伊娜被按倒在地,双手都控住。 而后白维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背上,笑眯眯的宣告着战斗结束。 “你别说,还挺有意思的。”白维笑着说道,“用老子的身体打女儿,即便是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其实你完全可以更加放开一些的,不要因为害怕伤到这具身体就变得束手束脚的。你可以放心,我现在比你更在乎这具身体,我是万万不会让你伤害到他的。” 伊娜不断挣扎着,眼中满是怒火:“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父亲的身体里?” “哦?这个时候又叫父亲了吗?”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你们这父女俩还挺有意思啊,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杰拉尔绝不会向我提起自己还有对儿女,而你也是,如果不是被压在身下,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父亲,啧啧啧。” 伊娜死死的咬着牙。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个简单的与杰拉尔决裂的不孝女而已。” 他低下头,看着伊娜穿着的制服,以及被打落到一旁的炽火剑,知道这些都是魔鬼部队的制式装备。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你加入魔鬼部队,是为了找到确凿的证据,来给始终无法定罪的杰拉尔定罪,送他去死,而后为你的兄长报仇。”白维缓缓道,“但实际上,一直还有着另一种可能,大家没有去想。那就是,你也可以借此找到证据,来证明杰拉尔的清白,对吗?” 白维感到屁股下的身体僵了一下。 “看来还真让我猜对了。”白维耸了耸肩,“因为不管是哪种可能,你都需要与杰拉尔决裂,才能进入魔鬼部队达成这一目标……真是个俗套的故事。” 伊娜努力的转过头,死死的盯着白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是我是什么人。”白维淡淡的说道,“你只要知道你的父亲是在什么情况下遇见的我。” 白维顿了顿,也不等伊娜提问,便慢悠悠的给出了回答。 “死亡。你的父亲,是在死亡的尽头遇见了我。” 伊娜的身体再次一僵。 “你知道吗?不管你的初心是什么,想要为杰拉尔证明清白也好,真的把杰拉尔视为害死兄长的仇人也好,但你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导致了一种结果,那就是把他推向了死亡尽头的我。”白维伸出了手,拍了拍伊娜的脑袋,而后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你明白了吗?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是你,杀死的他。” “杀死了孤身一人的他。” “闭嘴!!” 伊娜咆哮出声,立刻挣脱出了白维的束缚,迅速捡起了一旁的炽火剑,向着身后斩去。 但身后已然是空无一人。 她环顾四周,看到那无比熟悉的背影正逐渐消失在了火海深处。 “杰拉尔的命我还没有完全收走。” 白维的声音传来。 “但是下一次,可就是全部了。” 伊娜正想要追上去,但更多的人冲了进来。 “骸骨部队!” “放下手里的武器!” 她只能止住动作,眼睁睁的看着杰拉尔的背影被火焰所吞噬。 仿佛从未存在过。 ------------ 五十二 这就是我的回答(6K) “站起来,伊安,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在污染区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歇着。” “……是的,父亲。” “你那表情像是在藏着什么话,是想要放弃了吗?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你没有必要和我走上一样的道路。” “不,父亲,我从没想过放弃,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 “我们为什么还要练习这么基本的剑术呢?在【过载】状态下,我们应该不需要将技术打磨成这样吧?” “我们需要的,伊安。你要知道,金属躯体和义肢说到底也只是工具,它们也有可能会被损坏,在绝境之下,一个人能够依靠就只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而我们现在所打磨的,也就是精神……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父亲!继续吧!” “很好,抬起头来,集中注意力,不要让你的妹妹看笑话,伊娜已经在你身后站了很久了。” “啊?!” “我说了,集中注意力!” 年长的骑士再一次将分心的年轻骑士打倒在地,年轻的骑士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看向了躲在最后面偷笑着的小女孩。 回忆在清晰与模糊间来回交织,让人感觉这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又仿佛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 但不管是何时,它都深深的吸引着杰拉尔,让杰拉尔想要永远的在这段画面中沉溺下来。 而后,他就听到了画面之外传来了声音。 “该醒来了,杰拉尔。” …… 杰拉尔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废弃屋子的房顶上,在他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到远处那浓烟未散的源油加工厂。 这让迅速回想起了一切,与此同时,先前在记忆中响起的画外音也再次响了起来。 “你睡得还真是够安稳的。”白维淡淡的说道,“架由我来打,觉由你来睡是吧?嗯……不过这样也还不错,难得活动活动筋骨,虽然伱那一把老骨头的体验也不是很好,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杰拉尔回想起自己是在被达克偷袭得手,不得已让白维接管了自己的身体后,顿时感到有些懊恼。 失去了义肢的辅助,就连感知力都迟钝了那么多,竟然能被那样的偷袭得手。 真是要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了。 杰拉尔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上的肉,仿佛想要唤醒些往日的战斗记忆,但有多少作用就不好说了。 “你用了我的身体多久?”杰拉尔问白维。 “你看看时间不就知道了。” 杰拉尔打开怀表看了一眼,表情又凝重了不少。 在进入加工厂前,他是看了一眼时间的,而那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刨去他自主的行动时间,白维控制了他的身体也至少有一個小时了。 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甚至直接沉浸在了睡梦之中,连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意识都没有,这自然让他感到了危险。 “你拿我的身体做了什么?”杰拉尔又问道。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很奇怪的说法。”白维笑着说道,“放心好了,我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做了一件大事,两件小事而已,毕竟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对外面一点感知都没有,要知道我的上一个合作伙伴,在被我使用身体的时候也还是可以与我交谈的,但你却不行……嗯,可能是你的灵魂也没有那么完整了。” 白维一口气对着杰拉尔抛出了太多的信息,以至于让杰拉尔第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犹豫了片刻后,杰拉尔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这件事情比较严重,这直接决定了他之后是否敢继续将身体交给白维使用。 至于那一件大事和两件小事,反正都已经做完了,等会再问就好了。 “你说我的灵魂不完整,这是什么意思?”杰拉尔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在这个问题上,白维也难得的没有选择当谜语人,“按理来说,你将身体交给我之后的状态,就类似于你与我现在的状态,你可以在内心与我交谈,但你不能像我一样,‘看’到或者感受到外面的世界,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是随时可以将身体的控制权夺回来的。” “随时?” “是的,随时。”白维说道,“因为这身体本身就是你的,我只不过是借用而已,但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如果在我控制身体的危机关头你强行将身体夺回来的话,可能会发生意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杰拉尔默默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掌控身体的时候,白维就只是一个在身旁指指点点的路人,可以看,可以听,但不能操作。 而白维掌控身体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残疾人,唯一了解外界渠道的方式就是白维,他确实可以随时结束这个状态夺回身体,但那刹那间恢复听觉和视觉的踉跄,在一些时候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这样的交换,需要足够的信任。 杰拉尔问道:“你的上一个宿主……” “我更希望你能称呼他为合作对象。”白维纠正道,“宿主什么的也太难听了,说得我好像是寄生虫。” “好吧。”杰拉尔并没有在这个上面纠缠,“你的上一个合作对象就是这样的状态吗?” “是的。”白维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那个时候也不怎么信任我,但也不会做出在我控制身体时强行把身体夺回来的事情。” 杰拉尔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因为他每次把身体交给我的时候,都已经是快被人打死了,再不由我接手就要去见他亲爱的莱茵神了,自然不会做蠢事。” 杰拉尔:“……” “然后回到你的问题上,你现在连我掌控身体时与我进行交谈都做不到了。”白维说道,“这是很不应该的事情,所以我才猜测是你的灵魂出了问题……它并不完整。” “……为什么会这样?” “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我猜测,应该是和你十年前那次行动有关联,你不是丢了一部分记忆吗?”白维说道,“我想,你丢掉的可能不止是记忆,而是一部分的灵魂,应该是一部分灵魂,只不过那段记忆镶嵌在了灵魂上。” 记忆……镶嵌在了灵魂上? 杰拉尔总感觉这个说法好像有些云里雾里的,但又好像能够说得通。 所以最后的症结还是在十年前的那次行动上吗? 杰拉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了,他低头看向了左手的中指,问道:“按照这样的说法,我把身体交给你的话,就永远也无法醒来,那你岂不是可以一直掌控我的身体了?” “当然……不是。”白维略有些遗憾的说道,“虽然我确实很想这样,那样会省掉我不少的麻烦,但你的灵魂只不过是有所遗失,又不是真的已经没了,所以你总是会慢慢醒来的。现在的情况更多的只是灵魂残缺带来的不适应,等到适应之后应该就能好不少,就像是刚才,哪怕我不叫你,你也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了,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能感觉到才是。” 虽然杰拉尔也无法确定白维说的话是否全都是真的,但也至少能让他稍稍的松口气。 但同时他也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还是不能让白维接管身体。 还是太危险了。 至于灵魂的问题,现在也解决不了,杰拉尔还是只能先将重心放在白维刚才所说的三件事情上。 “你刚才说的两件小事和一件大事。”杰拉尔问道,“大事是什么?” “呵呵,终于问起这个了吗?”白维说道,“你看看你的左手边。” 杰拉尔转过头,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边有个被血浸透的麻袋,瞳孔顿时微微一凝:“这是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白维淡淡的说道,“收集这么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可别被吓到了。” 听白维这样说,杰拉尔顿时感到心里一沉。 这里面装着的会是什么? 达克的脑袋吗? 在将交换身体从而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前,杰拉尔似乎看到了白维摘下达克的脑袋往那搅拌机里按的场景。 他把达克的脑袋拿回来做什么? 杰拉尔有些不解,但他知道白维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深意,于是他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将袋子打开了。 而后他就看到了袋子里盛着的, 那满满当当的钱币。 杰拉尔顿时怔住了:“这是什么?” “钱啊。”白维说道,“还能是什么?这可是我从那位厂长的办公室里翻出来的,啧啧啧,这家伙还蛮有钱的。” “可……你拿钱做什么?” “嗯?你忘了吗?你不是还欠着那个丫头一大笔钱吗?” 杰拉尔整个人都呆了:“就因为这个?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怎么?”白维也用惊讶的语气问道,“你可是答应她要还钱的,难道男人的承诺都算不了什么大事了吗?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想要赖账?” 白维的话已经让杰拉尔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吧,看来你确实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白维也不开玩笑了,淡淡的说道,“那你就往里面翻一翻,看看另一件小事吧。” ……原来这里面的不只是钱吗? 杰拉尔又认真了起来,而后将手伸进钱袋里开始翻找,很快就拿出了一个腐烂的肉块。 “这是什么?” “让人变成怪物的最直接原因。”白维也看了一眼肉块,而后“啧”了一声,“腐烂程度要比我刚找到它的时候更高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腐烂了。” 接着,白维便将先前从罗博那里得到的信息全部告诉了杰拉尔。 杰拉尔在听完后,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向肉块的眼神变得更加忌惮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杰拉尔说道,“这也是从污染地里来的吗?可它看起来也不像是污染物的尸块。” “从某种意义上,它就是那位孽障吧。” “……可它为什么在腐烂?”杰拉尔又问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肉块应该是怎么吃都吃不完的才对。” 白维淡淡的说道:“或许是吃它的人死了吧。” “这是什么说法?”杰拉尔更加想不通了。 “从这肉块的身上或许能稍微推测出你们的神和那位新生的孽障之间的关联。”白维说道,“但我还需要一点证据才能确认,需要你明天再跑一趟了。” “去哪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白维淡淡的说道,“你现在应该想着该怎么离开这里了,那边的火已经扑完了,接下来骸骨部队肯定会沿着这边搜查的,再不走就要有麻烦了。” 杰拉尔向远处的源油加工厂看去,果然看到救完火的骸骨部队正在往这边靠近。 他确实该离开了。 杰拉尔起身,而后发现他的身体竟然不像是之前那样疲惫,要知道白维上一次使用他的身体,可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 “这一次我可没使用我自己的力量。”或许是猜到了杰拉尔的疑惑,白维淡淡的说道,“所以不需要支付代价。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么恶魔,你能撑久一点,对于我而言是好事。” ……撑久一点是好事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了。 但正当他准备从房顶上跳下去的时候,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白维刚才所说的三件事,那件大事和小事都已经说了,那还有最后一件小事是什么? “哦,你问最后一件小事啊?”白维轻飘飘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专门问起,我都差点忘了。” 他顿了顿,而后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遇到你的女儿了。” 杰拉尔的身体顿住了。 …… “伊娜小姐。” 伊娜转过头,看到一名骸骨骑士将她的炽火剑和魔鬼部队证件递了过来。 “我们已经确认了您的身份,知道您和这场灾难无关,但还请原谅我们先前的无礼。” 伊娜并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证件,而后将炽火剑挂在了身上。 接着她又听那名骸骨骑士问道:“您说您是在看到起火了之后才赶过来的,之后又与疑似纵火者交手了,对吗?” 伊娜点了点头。 “那您知道那名纵火者的身份吗?”骸骨骑士问道,“或者说,看清楚对方的脸了吗?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了,但它真的很重要,请您仔细回忆一下。” 伊娜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骸骨骑士,脑海中却再一次的浮现出了刚才的画面。 于是她回答道:“没有,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好吧,那么麻烦您了。”骸骨骑士也并没有纠缠,很有礼貌的说道,“让我把您送出去吧。” 伊娜知道这是对方的职责所在,便也没有拒绝。 于是骸骨骑士便带着伊娜往外面走去。 眼下的火已经扑灭了。 但整个源油加工厂也已经被毁掉了。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以及被烧焦的枯骨。 走在这当中,伊娜甚至感觉要比走在污染区里还要压抑。 “死了很多人啊。”伊娜听到一旁的骸骨骑士在叹息,“自打天琴城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灾难吧,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伊娜没有接话,就只是沉默的走着。 这名骸骨骑士不断的用余光往伊娜那瞥去,那精致的侧脸让他的心砰砰直跳,特别是在这片废墟的衬托下就更是如此了,有种别样的美感。 这让这名骸骨骑士在走路时都情不自禁的挺起胸膛,同时不断的揣摩着此刻的伊娜在想些什么。 当他注意到伊娜的眼中所透着的那抹黯然后,顿时“悟”了,于是微笑着说道:“伊娜小姐,你无需内疚,没能抓到他并不是您的过失,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而且您也已经给我们带来足够多的信息了,毕竟在这座城市里,能从魔鬼部队的手里逃脱的人,绝对不在多数,您已经帮我们大大的缩小了范围,如果这再找不到人,那我们简直是……” 骸骨骑士喋喋不休着,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而这让伊娜感到很烦。 真的很烦。 她只想快步的离开这个地方。 但就在快要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抱着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痛哭着,这让她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她认出了对方,就是先前与“父亲”交谈的那个人。 “他怎么了?”伊娜问道。 “他啊?”骸骨骑士说道,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是唯一的生还者,他现在抱着的,是他的父亲。” 伊娜的心里顿时一颤。 ……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子女见父母最后一面更加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 伊娜的手瞬间握紧,但又很快的松开。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她轻轻说道。 “您说什么?”骸骨骑士没有听清。 伊娜摇了摇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后继续前行着,准备离开。 但也就在这时,另一名骸骨骑士急匆匆的走来,走到了之前那名骸骨骑士那,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虽然声音不大,但伊娜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是杰拉尔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伊娜便放缓了脚步。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果然,那名一分钟还对她无比热情的骸骨骑士立刻用冷漠的语调开口:“伊娜小姐,请等一下。” 伊娜转过身,平静的看着已经变了脸的骸骨骑士。 对于这一变化,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十年前,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发生过了。 “你确定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们说的吗?”骸骨骑士问道。 “我不知道该和你们说什么。” “请你告诉我们,先前和你交手的,是不是你曾经的养父杰拉尔。”骸骨骑士直视着伊娜的眼睛,“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伊娜淡淡的说道:“这个问题,我先前已经回答过了。” “请你再回答一次,伊娜小姐,在回答之前,请看看你的周围。”骸骨骑士摊开了手,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你看看这座工厂已经被毁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你应该知道这是多么大的罪!这样的罪犯,你也想要包庇吗?你也敢包庇吗?!” 还是……相同的话术啊。 伊娜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骸骨骑士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无比冷漠的眼神看了过来。 一如,十年前那般。 …… “你的父亲害死了所有人!” “他是最大的凶手!” “你也是帮凶!” …… 无尽的压力滚滚而来。 那言语,那视线仿佛能够杀人。 伊娜原以为过了十年,她不会再害怕这样的东西了,但此时此刻,她仍旧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初的她也正是因为扛不住这样的压力,也想要证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才毅然决然的加入了魔鬼部队,誓要找出真相。 然而……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杰拉尔的身影。 “明白了吗?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是你,杀死的他。” “杀死了孤身一人的他。” …… 骸骨骑士一点点的向伊娜逼近:“现在还有机会,伊娜小姐。只要你能够站出来指正你的养父,那么一切都可以挽回,你不会受到牵连,我们也可以正式的提升通缉等级,将他逮捕归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伊娜小姐。” 这话落在伊娜的耳中,又是另一个声音。 “杰拉尔的命我还没有完全收走。” “但是下一次,可就是全部了。” …… “刷”! 地上多出了一道剑痕。 骸骨骑士停下了脚步,因为这剑痕就在他的脚前,差一点点就能削掉他的脚趾。 “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 伊娜平静的将炽火剑入鞘。 骸骨骑士抬头看着伊娜,问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是的。”伊娜说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 五十三 别紧张 “恭喜您,尤里阁下,您没有被污染。” 沉重的头盔被摘下,有些刺眼的光芒涌入视线,但也让黑暗一扫而空。 尤里眯了眯眼睛,等到完全适应了之后再看向眼前人——这是后方派来给他们检测污染的人,名叫霍格尼。他看起来很亲切,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这份微笑却也与如今营地的整体基调显得格格不入。 毕竟,往大了说,霍格尼就是来判生死的。 判这支队伍的生死。 一旦他们的污染程度被证实超标,那么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所以往常这些来检测污染的人,身边都会带着一支精锐的队伍,明面上是要防范污染区那各种不可预知的危险,但实际上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 但是这一次,就只有霍格尼一个人来。 他像是完全不担心这支很有可能被全员感染的队伍,在进入营地的时候还和大家打着招呼,脸上始终带着亲和力的笑——他的防护措施做的都是最少的,仿佛就是为了能让大家看到他那笑起来时露出的牙齿。 而后,他开始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做污染检测。 检测的结果也很一致。 没有人被感染。 所有人都很健康。 而身为队长的尤里,就是最后一个接受检测的了,现在他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但他并没有像其他队员一样露出劫后余生的,那或哭或笑的表情,他只是看着身旁那个刚刚戴在脑袋上的头盔,这是便携式污染检测仪,一年前的新产品。 见尤里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霍格尼便让自己的笑容更盛了些,他很是轻松的开着玩笑:“是我的错觉吗?尤里阁下,我仿佛感觉到您对于自己没有受到污染这件事情感到很遗憾。” “当然不会。”尤里说道,“没有人希望自己被污染,我只是比较好奇。” “什么?” 尤里指着那便携式污染检测仪:“以我们可能面临的污染,只用这样的仪器是否能够完全检测出来?” “哦,尤里阁下,恕我直言,您不应该怀疑技术的革新。”霍格尼说道,“您应该知道,它可是最新的型号,以往那些老的型号能够做到的事情,它都能做到,而且它更加便携,仅靠我一個人就能带着它来到这里,其他型号可做不到。” 霍格尼的解释并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魔鬼部队本身就是走在革新的最前列,所有新兴的技术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很显然,这一次也一样。 但尤里仍然抱有疑虑,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霍格尼又再次开口了:“当然了,您也可以按照老规矩,让我们对您的队伍进行二次检验,这一次可以像以前那样,也可以用您更加信任的仪器,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没关系的,无非再跑一趟就是了,只是……” 霍格尼顿了顿,而后转头看向了帐篷外的营地。 “可那样一来就没有那么快捷了,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您确定要让您的部下们再来一次更加漫长的等待吗?” 尤里沉默了。 他知道霍格尼说的是事实。 今天一整天,他和他的小队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在接连承受了污染物袭击,身边的战友被紧急装置割下脑袋,自身也有可能被污染侵蚀,需要等待后方的检测审判后,绝大多数的队员们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但这一切在霍格尼的到来后改变了。 从接到消息到赶到这里,霍格尼只用了半天,并且就给所有的队员都做完了检测,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感染。 这无疑给已经跌入了谷底的队员们带来了极大的动力。 而这个时候,作为队长的尤里要是告诉他们检测结果不准确,要重新检测,需要再等一周的话,他也不清楚自己的队员们是否会因此而彻底崩溃。 这样极端的大起大落所带来的情绪要维持一周,不管怎么想都有些过于为难了。 在经过这样的思考后,尤里发现自己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点头。 “我明白了。”尤里说道,“没有污染就没有污染吧,这是好事。” “是啊,大家都没有被污染,这可是最大的好消息。”霍格尼微笑,“看来您也接受了这一检验结果,那么请您签字。” 霍格尼将早已准备好的确认书递了过来。 这也是流程之一,只要队长没有出问题,那么所有的检验结果都需要由队长过目且签字。 尤里并不是第一次在确认书上签字了,只是这一次,看着那“检测完成且结果无误”几个字,他却有些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看到这一幕的霍格尼也再一次露出了微笑:“虽然是个意外,但结果并不算差了,至少没有波及到更多的人,尤里队长,您完全可以放松一些,笑一笑嘛。” “抱歉,我天生不爱笑。”尤里平静的签完字,而后将确认书交还给了霍格尼,“而且,虽然没有被污染,但我今天仍旧失去了九个队员,以及我们付出了诸多心血却遭到破坏的营地,这种情况下我很难笑得出来。” “啊,确实。”听尤里这么说,霍格尼也逐渐收敛起了笑容,而后轻叹着说道,“您是个很有责任心的指挥官啊,天琴也会记住你们的牺牲。” 尤里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起身准备离去。 说老实话,他并不喜欢霍格尼的笑容,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还没等他走出帐篷,霍格尼便叫住了他:“冒昧的问一句,尤里队长,您和您的小队打算什么时候继续推进呢?” 尤里的身体顿住了:“你说什么?” “需要我重复一遍吗?”霍格尼见尤里已经回过了头,便再次微笑道,“看来不太需要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尤里说道,“什么叫‘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继续推进?’” “自然是字面意思。”霍格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您和您的队伍没有受到污染,难道不应该继续之前的工作吗?” 尤里看着霍格尼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污染物暴走,已经让我们原本营地的污染浓度变成了曾经污染物最深处,也就是深渊的污染浓度。”尤里说道,“而我们的绝大多数对抗污染的设备都已经被摧毁了,这个时候你让我们继续深入?” “新的设备很快就会抵达的。”霍格尼说道,“这点您无需担心。” “……难道你们已经研发出了能够对抗深渊污染的防具?” “当然没有,还是之前那些。”霍格尼微笑,“但是我们相信,仅靠那些就已经足够了,因为深渊并没有移动,你们所面临的污染也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高。” 尤里很诧异霍格尼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他的言语逐渐带上了火气:“你为什么敢做出这样的推断?” “很简单。”霍格尼慢慢悠悠的向尤里展示了他那才签署了没到一分钟,连墨水都还没干的确认书,说道,“尤里队长,您和您的队伍遭受了那样的事情,体内却没有一点污染的痕迹,这不就是最大的证据了吗?” 在听到这句话时,尤里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霍格尼脸上那始终不变的笑容让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于是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眼中也涌动出起杀气。 “伱什么意思?”尤里死死的盯着霍格尼,“你说我们没有被污染,就是为了让我们继续任务?” “不不不,尤里队长,您搞错了因果关系。”霍格尼说道,“是因为我们并没有从你们的身上检测出污染,才能做出污染浓度并没有那么高的判断,从而希望你们能够继续任务……啊,都不应该是希望了,这是命令,尤里队长。” “谁的命令?” “您这不是在说笑了吗?”霍格尼将确认书放在一旁,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份命令书,“能够命令魔鬼部队的,还能是谁呢?” 尤里立刻将命令从霍格尼的手里接过。 当他看到命令书上那熟悉的印章时,表情先是变得惊愕,而后又逐渐难看了起来。 “还有问题吗?尤里队长。” 尤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在这份命令书被拿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 甚至于,哪怕他没有签署那张确认书,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这是……最高的命令。 一旦拒绝这个命令。 他,也将成为叛逆者。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从流程上来看并没有任何的不对,但尤里的心里却涌现出强烈的违和感和不安感。 到底是为什么? 尤里抬起头看着霍格尼,问道:“要我们继续深入,到底是要找什么?浓度更高的源油,还是曾经被宵星弄丢的净化源晶?” 他只能想到这两个。 但霍格尼却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不,都不是,尤里队长,你要找的东西,是一个特殊的盒子……或者是,肉块,主要就是肉块,它有可能装在盒子里,也有可能没有。” “什么肉块?”尤里眉头微皱。 霍格尼慢慢悠悠的伸出了满是白斑的舌头。 “这样的肉块。” …… “砰”。 橘又一次被推到了墙上。 她那因为极度营养不良而细小的身板撞到了坚硬的墙体,疼得她整张脸都拧了起来,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没有哼出声,依旧用那与年龄不符的眼神蔑视着将她围起来的几个男孩。 其中一个正是昨天被她的定时爆蛋给埋伏到了的胖男孩。 胖男孩的表情狰狞,见橘还敢看他,上来就是一巴掌。 “看看看,你还敢看?!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是吧?” 被打了橘正想有些动作,但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手就被另外两个男孩给按住了。 “你不会还想掏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阴我吧?”胖男孩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同样的招数还想对我用两次?” 橘撇了撇嘴。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按理来说,她很少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如果是往常,她被人找了麻烦,一定会通宵达旦的研制新的防身物,就像是昨天的定时爆蛋那样的,从而让自己不会吃亏。 然而昨晚却遇到了特殊情况。 杰拉尔的出现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搞这些东西,甚至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帮人。 要不然的话,她多少要弄个“反伤甲”出来,让这帮打她的人也受受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 但即便没有还手之力,还还嘴也是可以的。 于是橘继续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胖男孩。 “你这么生气?”同时目光不断下移,“不会是昨天的爆蛋真的成功了吧?嗯……以后当不了爸爸了?” 橘的这般反应自然是让胖男孩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了:“你这臭丫头,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而后他开始指挥起了其他人。 “你,到巷子外守着,如果发现有骸骨的巡逻队就出声提醒我们。” “你,捂住她的嘴巴。” “至于我……”胖男孩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锋利的金属片,“我来给她留下个深刻的教训吧……你说在她的脸上刻一个‘我错了’怎么样?” “大哥大哥,感觉不如刻个‘罪人的女儿’。”另一个小弟大叫道,“或者直接刻叛逆者吧,这让大家都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对啊!”胖男孩猛地一拍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而后他又看向了橘。 “你觉得怎么样啊?我想你也没有意见吧,毕竟你本来就是叛逆者,是天琴的罪人!” 橘没有说话,仍旧是平静的看着他,眼睛里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 但这并不会让胖男孩心慈手软,他慢慢的将刀片抵在了橘的脸上,正要发力的时候,却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个巨大的阴影。 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只是,还没等他回头,便感到脑后一疼,而后立刻晕倒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混混也是同样如此,有人刚回过头,迎面就撞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而后一声闷响,径直倒下。 橘便因此得救。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来人。 “别紧张。”杰拉尔说道,“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 橘低下了头。 看着杰拉尔手里的钱袋……还在往下滴着血。 ------------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 如题,比较卡文,原本已经写了一章但又不满意,删掉重写了,所以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但会在十二点之前。 ------------ 五十四 你可以叫我永新 杰拉尔将那染血的钱袋放在了桌子上,而后看着橘在配件堆里翻找的小小背影,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在谷堆里扒拉着粮食的小老鼠。 是的,杰拉尔又回到了这间仓库里。 按理来说他是不打算回来的,甚至都不打算露面,只是想着把这袋钱放在仓库里,而后就迅速离开。 然而在来的路上却遇到了那样的状况,杰拉尔自然不会只是看着,便过去小小的解了个围,给那几个小混混的脑袋全都开了瓢。 但这也让他手中的钱袋变得更加鲜艳了,看着和作案工具似的,实在是不好就这么交给橘。 而且,橘也发现了他身上的问题。 准确的说,是金属躯体的部分出了问题。 在和达克的战斗中,这些部分遭到了攻击,便有些损坏了。 而橘竟然只从杰拉尔走路的声音中就听出了问题,提出要帮他解决掉,就当是售后了。 虽然杰拉尔并不想再给橘带来更多的麻烦,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逞强的时候,因为义肢损坏而造成更难以估量的后果,那才是真正的麻烦行为。所以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而后跟着橘再次回到了这间小仓库。 看到橘在那认真的翻找着零配件,杰拉尔又不免感到有些恍惚。 那小小的身影让他再次幻视到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每次从污染地回到家,也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身边乱窜着,询问着他有没有受伤,受伤的话还要帮他上药。 “怎么,又想女儿了?”白维慢慢悠悠的声音打断了杰拉尔的回忆,“是不是感觉很可惜?本来今天可以见到自己亲女儿的,又何必在这里看别人家的女儿……哦,差点忘了那個也不是你的亲女儿,你连老婆都没有。” 杰拉尔并没有理会白维的调侃,只是脑海中对白维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从伊娜那得到什么?” “为什么非要是得到些什么呢?”白维笑着说道,“就不能是我的图一乐吗?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很有心眼的人吗?” “不是心眼。”杰拉尔平静的说道,“但我很确信,你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不,也不能说绝对。但这样做很有可能让你的身份暴露,这对于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伱还是这么做了,那么你肯定有其他的计划,而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是因为想知道我的计划,还是因为担心女儿呢?” “对我而言,这并不冲突。” “呵呵,你倒是也挺直白的。”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说道,“你先前一直都不问,让我以为你对你的女儿已经没有那么关心了呢,不过你现在的反应还是让我挺惊讶的,我原本以为你会更激烈一些的,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了你的女儿,站在你的角度,你不会觉得是我把你的女儿推到火坑里了吗?” 先前,白维还以为杰拉尔在得知了自己调教了他的女儿后会生气,甚至是暴怒,而后一边怒吼着“你怎么敢把我的女儿卷进来”一边和白维争论,而白维也早已准备好了各种说辞来对付杰拉尔。 就像是整装待发的斗牛士向着蛮牛亮起了红布,就等着蛮牛冲撞呢。 结果蛮牛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只是看了斗牛士手中的红布一眼,而后优哉游哉的吃着草,让斗牛士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事实上白维并没有那么的遗憾,而杰拉尔也没有那么的无动于衷。 在得知了伊娜的事情后,杰拉尔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后低声回了句“我知道了”,而后便不再言语,只是迅速的离开着现场,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白维知道杰拉尔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因为在听到伊娜的名字时,白维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杰拉尔内心深处那巨大的情绪波动,如同奔腾着的海浪。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直到现在。 “并不是你把她推到了火坑。”杰拉尔轻轻的说道,“从她加入了魔鬼部队的那一刻起……不,从十年前的那次事故起,她就已经在火坑里,这是我的过失,并不是你的,而且……” 他抬起头,从那狭窄的窗口看向了屋外的天空。 眼下夕阳西下,整个天空都被落日的晚霞染成了赤红色,如火烧一般。 “现在的天琴,不就是个巨大的火坑吗?” “啧,你还挺有理智的。”白维说道,“我还以为所有的父亲都是那种会在女儿受到威胁时直接化为狂战士的生物啊。” “战士最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疯狂。”杰拉尔说道,“在污染地,疯狂就意味着污染,一旦染上了疯狂,也不能被称之为是战士了。” “你的理解和我想表达的意思有所偏差……算了。”白维还是放弃了和杰拉尔解释“狂战士”这一词汇的含义,他淡淡的说道,“还是说正事吧,其实你的判断没错,我并不是为了图一乐才那样对待你的女儿,嗯……至少不完全是。” 他顿了顿。 “你先前所说的,我可能会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倒是不必太过于担心。毕竟你们这里可是有个万用的甩锅地点——污染地,反正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丢给污染地就可以了。你的女儿也肯定会认为你的变化是由污染地带来的,毕竟被污染的人精神分裂了也很正常吧?你看那个谁的家属,不就挺分裂的吗?” 对于白维的说法,杰拉尔倒是没有反驳,因为确实如此。在天琴,所有的不正常现象都可以推给污染地,反正污染让人不正常。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杰拉尔又问出了最初的问题,“你想从她那得到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白维轻笑着说道,“她可是现役的魔鬼骑士啊,如果她愿意帮忙的话,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 听白维这么说,杰拉尔突然警惕了起来。 “你不会是想让她到深渊之地帮你把尸块取回来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到确实想这么做。”白维故意将语调拉慢,好感受着杰拉尔那不断起伏的情绪,而后在快要到临界点时才淡笑着说道,“但是放心好了,我不会这么做的,当初你们一整个小队都拿不回来,我才不会幻想着你女儿一个人就能找到它。” 白维的话让杰拉尔稍稍放心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而后他又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知道你的那一份尸块在什么地方吗?” “大概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把它取走呢?”杰拉尔问道,“用我的身体也做不到吗?” “说的好像你这具身体有多么厉害似的。”白维淡淡的说道,“污染地里太危险了,只使用你的力量根本到不了那么里面,但使用我的力量,你的身体又撑不住,自然就只能让别人代劳咯。” 是的,白维一直都知道他的舌头大概在什么位置。 却没有办法直接去取。 但原因并不只是像他对杰拉尔说的那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还不想被那两位真神盯上。 天琴和莱茵不同,这里离神太近了,二阶降临很难不让祂们注意到这里,哪怕祂们现在正打得狗血淋头,你死我活,但只要察觉到白维的存在,都有可能放下对手直接来追杀白维。 而以白维现在的力量,就算是在杰拉尔的身上进行二阶降临,想要对抗真神,哪怕是如此虚弱的真神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还是要找时机。 但好在,白维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住那个时机了。 杰拉尔原本想要问更多的,但这个时候橘已经拿着新的配件走了过来,他便暂时停下了与白维的交谈,看向了橘。 “这些都要换上吗?”杰拉尔问道。 橘点了点头。 但杰拉尔却突然有些犹豫。 “那个,我带来的钱够吗?” 听到这话,橘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那一旁的钱袋子。 那从袋子里溢出的血已经从桌子上往下渗了。 “应该够了。”橘回答道。 ……你明明都没有看。 杰拉尔有些无奈的说道:“抱歉,回来的比较急,没有时间处理了。如果这里的钱不够的话,我之后还会补给你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橘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开始起了工作——将杰拉尔那些损坏的部件取下来,更换上新的。 她看起来对金钱并不怎么感兴趣。 因为杰拉尔在进屋的时候发现今天早上他给橘的钱,也还放在原位没有动,这让杰拉尔感觉自己对橘的“答谢”很无力。 橘是埃里克的女儿,杰拉尔很想为她做些什么,特别是先前在看到橘在被那几个小混混找麻烦时的样子,更是让他感到怒火中烧。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面,毕竟他现在还是通缉犯呢。 可他还是出手了。 但……这样就足够了吗? 仅仅只是帮她打走了几个小混混,而且还只是暂时的打走了,这样就足够了吗? 杰拉尔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所以他一边看着橘认真工作的样子,一边又在心里质问着自己,到底还能为橘做什么呢? 在他……还有机会做些什么之前。 杰拉尔有些迷茫,但他又觉得这份迷茫好像有些熟悉。 在许多年前,他也曾面对过这样的状况,那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又逐渐与眼前的女孩重合。 于是杰拉尔开口。 ……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伊娜。” 伊娜感到有些恍惚。 那声音在记忆中渐行渐远,仿佛只是一场幻听。 她站直了身体,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全身镜,镜子里的她亭亭玉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从福利院里出来的,营养不良的女孩了。 “伊娜阁下,这是你要的资料。” 一个声音将伊娜从思绪海中拉出,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捧着一摞厚厚的资料,而后放在了她的面前。 “有些多哈。”那名工作人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但按照您的要求,只要是稍微符合条件的我都搬了过来,希望您能找到您想要的吧。” 伊娜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工作人员便面带微笑的离开了。 而伊娜也得以走到了资料前坐了下来,而后便从最上方的资料开始翻起。 这是通天主塔的档案室。 伊娜所翻看着的,也是档案室里的机密资料,只有开拓者部队以及主教级别的人才有资格翻看。 因为这些资料全是与污染之地有关的。 它记载的是自天琴城建立以来,所有观测到的,被污染的人所展现出的症状。 这些资料大都比较久远,因为在天琴刚建立的时候,对抗污染的手段还不是那么完善,初代开拓者部队“宵星”中被污染的人也是极多的,那时的宵星骑士很难活到寿终正寝,必须要付出极大的牺牲才能采取少量的源油,所以他们才被称之为英雄。 而这种情况持续到天琴从圣音那里采购到了一批能够检测和净化污染的源晶后才缓解,而到了魔鬼部队这里,虽然最大的净化源晶已经被最后一支宵星的骑士弄丢,但整体的抗污染能力却是加强的,所以那之后对于被污染的人所展现出的症状的记载,也少了很多。 这也是伊娜为什么要来档案室的原因。 因为今天下午与杰拉尔的遭遇,让她始终无法忘怀。 她确信,那样的说话方式,那样的行事风格,绝对不是杰拉尔……也绝对不是她的父亲。 就仿佛是同一具身体里多出了一个灵魂。 所以她想搞清楚原因。 是什么,让杰拉尔变成了那样。 伊娜开始翻看起了这些资料。 人在被污染后的表现是不同的,有肉体上的表现,也有精神上的表现。 肉体上自然是最严重的,就是直接变成怪物,而这样的感染者基本上也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伊娜关注的重点自然在精神上。 精神上的表现也有很大的不同,有彻底癫狂的,有自毁倾向严重,有声称不断能够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说话声的。 也有,感觉身体里又多出了一个“人”的。 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在花了二十分钟左右,伊娜果然找到了其中的一篇,而后下意识的将学者对其的诊断念了出来。 “感染者感觉到身体出现了个独立的灵魂,或者说人格。感染者自称可以与这个人格进行交谈,就像是朋友一样。” “随着学者的观察,确实可以发现感染者会经常性的展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由此可以推测,新生的人格也能够掌管身体。” “就像是两个性格不同的人,在使用着同一具身体。” 在念到这里的时候,伊娜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而后低声呢喃道:“竟然真的有这种情况吗?” 她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会这样的。” 伊娜微微一愣,而后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性正满脸微笑的站在她面前,这让她下意识的摸向了身后的炽火剑,但那空空如也,因为档案室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 “不要紧张。”那人轻笑着说道,“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而已,没有恶意。” 伊娜眉头紧皱:“你是谁?” “只是个普通的员工罢了。”那人微笑,“你可以叫我永新。” ------------ 还是请个假吧 如题,虽然我并没有女朋友过七夕,但还是请个假吧。主要还是有点卡文,怎么写都不满意,就再理一下。 其实这一卷的大纲是做好了的,现在也到了收尾的部位,但我想要达成那种几条线在同一时间收回来引爆的感觉,所以还是再润一下。 万般抱歉,以及七夕快乐。 ------------ 五十五 唯有死亡才能终止 永新?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而永新显然也注意到了伊娜的表情变化,微微笑道:“看来你知道我。” “当然。”伊娜尽可能用平静的语调回答,“很难不知道。” 伊娜当然知道永新。 在很久之前她就在少部分魔鬼部队的成员里听说过,说这个人是四区主教霍尔曼的心腹,是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主教的人。 要知道魔鬼部队本身就是偏封闭性质的,外界的消息一般来说很难传递到他们那里,但永新的名字却能在他们当中流传,说他有能力将魔鬼部队的人调入到后方,这可是很大的权利了。所以有不少魔鬼部队的骑士都会想法设法的拜访他。 然而,要问永新具体担任的是什么职位,又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这就让伊娜对永新抱有一定的疑惑,但伊娜本身对于外界的一切也不是很上心,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毕竟她又不想调回来,所以也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但是现在,她却在这种时候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这怎么能不让她警觉。 “嗯……从你的反应来看,似乎我在你心里的印象不是很好。”永新笑着问道,“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伱确实对我有什么意见?” 虽然伊娜的情商并不算高,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说真话,便否认道:“并没有,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我为什么会对你有意见?” “啊,是第一次见面吗?”永新露出了饶有深意的笑,“是啊,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啊。” 永新的笑容让伊娜感到很不舒服。 她感觉这个笑容很假,给人一种头骨上披着一张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脸皮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伊娜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抛下,而后冷冷的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什么事情。”永新仍在笑着,“我也只是来档案室查资料的,然后才发现了你,老实说我很意外,毕竟都已经这个点了,所以我才想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勤奋,接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一份散落在桌上的资料拿了起来,在伊娜面前晃了晃后。 “才发现你查的资料,很有意思。而碰巧,我在这方面也略有所知,所以才忍不住回答了你,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向你道歉。” 伊娜并没有在意冒犯不冒犯的事情,她的重心全在永新所说的对这方面略有所知上。 这时她也回想起来,永新先前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回答她的那句“真的有这种情况吗”的自言自语。 于是,原本不想与永新有更多接触的伊娜,在略微的犹豫后还是问道:“你对这方面有多少了解?能告诉我吗?” “当然。”永新微笑着说道,“能向魔鬼部队中唯一的女性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我很荣幸。”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对于永新知道自己的身份,伊娜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单刀直入的询问:“你先前说这样的症状是存在的,难道你见到过?” “呵呵,是的。”永新在伊娜正对着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翻看着那些老旧的资料一边说道,“因为抗污染设备的发展,所以近十年来很少有以往那样被污染的平民或者骑士了,所以你会怀疑这些症状的真假确实也很正常,因为没有见到过嘛。” 永新顿了顿,而后笑着说道。 “当然我见到过,而且和他有过接触,但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他的案例并没有记录下来。” 听到这话,伊娜感到心头一跳,便也坐了下来,直视着永新那仿佛看不透的眼睛。 于是对话便开始了。 “为什么没有记录下来?” “这个,请恕我无法回答,这是机密了。” “那他是你的什么人?” “我只能说,是一个朋友。” “……那他又有什么样的症状?” “就像是你所看的那些资料。”永新轻笑着回答,“感觉身体里多出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伊娜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感觉永新好像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一问要么就是不能说,要么就是在资料里,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呵呵,伊娜小姐,涉及机密的事情我确实不能说。”永新似乎看出了伊娜心中所想,笑着说道,“但我能说的,也绝对不止是这些资料上里记载的这些,因为我和那个人面对面的交谈过很久,我能看到很多其他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知道很多不会被记录下来的事情。” 伊娜挑了挑眉毛:“比如?” “比如……伊娜小姐,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永新说道,“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呵呵,确实听起来有些抽象,但我们可以把他具象化一些。”永新又说道,“就比如说,很小的时候,你喜欢红色,但长大了以后,因为某件事情让你不喜欢红色了,你更喜欢黑色。那么,喜欢红色的你,和喜欢黑色的你,还是同一个人吗?”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伊娜感到了诧异。 因为小的时候她确实很喜欢红色,而之后也确实因为某些原因不喜欢了。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虽然有些惊讶,但伊娜还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毕竟总共就那么几种颜色,又是小女孩喜欢的,直接说红色也不会太意外。 所以她更多的还是思索着永新这个问题本身。 虽说永新把这个比喻具象化了,但伊娜还是感觉有些无法理解,于是摇着头说道:“我不明白,我就是我,不管喜欢什么颜色,都是我。” “是这样的没错,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永新说道,“但有没有可能,会这么想的原因,是因为你现在就是喜欢黑色的呢?如果有一天,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她知道你的所有事情,有过与你同样的经历,仿佛就是另一个你,但唯一不同的是……她喜欢的是红色。”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此时伊娜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愕然。 “看来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永新轻轻的说道,“这就是这个症状的本质,你会感觉到在脑海中与你争论的那个声音,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人,而是过去的你,或者是……新生的你。当然,你们所争论的点,也绝对不是喜欢的颜色这样简单的东西。” “而会是一些更加矛盾的,冲突更为激烈的,甚至是完全不能共存的东西。” 伊娜努力的维持着表情的变化,而后看着永新的眼睛,问道:“什么叫完全不能共存的东西?如果你说的是观念,真的会有观念能够上升到无法共存的地步吗?” “在其他的地方……我是指,其他的教会,可能并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在天琴,却不一样。”永新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为天琴人是特殊的,在我们的脑子里,有着一个最底层的,嗯……可以称之为逻辑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规则。”伊娜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的,天琴是由规则构建的城市,这样的特殊性哪怕放在整个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天琴人也是最遵守规则的,也不是因为什么素质高,而是因为,遵守规则这件事情,对于天琴人而言就和呼吸没有什么区别。”永新轻轻的说道,“而一旦你的脑海中出现的另一道人格,是要与这一最底层的规矩所相悖的,那你觉得,你与这道人格还能共存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伊娜问道:“那么不能共存的结果又是什么?” “这是道与道的冲突,唯有死亡才能终止。” “死亡?”伊娜问道,“人格死亡?” “是的。”永新颔首,“两个人格在最开始会进行试探,也会尝试理解,甚至对于性格本身就温和的人而言,还会尝试交融或者共存,但这都只是一时的。发展到最后就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个人格杀死另一个人格,从而让分裂的灵魂再一次合二为一。” 在听到这句话时,伊娜感到有些恍惚,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下午见到杰拉尔时的样子。 那完全陌生的表情,完全陌生的语气,以及那一句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永新的描述相符。 果然,他所面临着的,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伊娜仍旧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让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 而后她又向永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的那个朋友,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他体内的两个人格……谁赢了?”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伊娜还是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手。 永新则是装作没有看见,只是缓缓的叙说着:“在一段时间后,我的那位朋友终于迎来了与那位新生人格的最后一次‘交战’,在那之前,他曾经告诉过我,一旦他失败了,请立刻杀死他,因为他很清楚他那新生的人格到底有多么疯狂,且不守秩序,而我,答应了他。” 伊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永新的眼睛,但她的呼吸却一点点的放缓了。 “最终,他睁开了眼睛,而后微笑着告诉我,他赢了。” 这一刻,伊娜那放缓的呼吸立刻变得正常了。 “看来是个不错的结局。”伊娜故作平静的说道,“那之后他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并没有。”永新耸了耸肩,而后微笑着说道,“他甚至觉得,如获新生。” …… 这真的是……如获新生啊。 杰拉尔很是诧异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当然了,他并没有那么自恋,更加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身体上的那些金属部位。 这些都是崭新的,是橘刚刚给他换上的一套。 是的,又换了一套。 但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更换,而是在里面添加了更多的东西。 杰拉尔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已经可以用这部分金属躯体和义肢进行【过载】了。 是的,橘将他的这些金属躯体从“民用”升格成了“军用”。 虽然还没有完全够到“军用”的标准,对比起十年前的宵星部队的基础配置也是差了不少,但单凭【过载】这一点,就已经能称之军用规格了。 这至少是中级机械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却被橘这样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给做到了。 杰拉尔看向一旁的橘,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杰拉尔又忍不住问道,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询问了。 橘也不厌其烦的抬起了手,指了指桌上的那本摊开的小手册。 手册自然是橘的父亲,也就是埃里克留下的。 埃里克是个疯狂的机械迷,他当初买下这个仓库,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研究欲。 而那个小册子,就是他的研究成果之一——“如何用民用配件制造军品”。 在天琴的律法中,没有许可制造军品规格的义肢是违法的,但如果只是还没有付诸实践的设计图则无所谓,埃里克当初肯定也只是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开发欲,所以制造出来的一本草图。 但当时的他肯定万万没有想到,草图上的内容竟然会被自己的女儿制造出来,还用在了自己的老队长杰拉尔的身上。 这让杰拉尔有些感慨和惊讶。 但惊讶的点并不在于埃里克能制作出这样的草图,而在于橘竟然靠着这一份草图就能将真的将其完成。 她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这满溢的天赋啊。 杰拉尔觉得以橘的能力,正常发展肯定会超越她的父亲。 只是…… 看着开始收拾起工具的橘,杰拉尔又感到有些黯然。 叛逆者的子女,是绝对不允许触碰军品的,甚至于,连最初级机械师都很难成为,一旦橘所制造的这身装备被其他人所发现,她会立刻得到惩处,成为下一个叛逆者。 如果不是杰拉尔,橘根本就没有机会将自己的才华所展现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杰拉尔,橘才会像现在这样没法将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 这让杰拉尔感到有些难受,因为他先前询问橘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本意上是想要帮帮她的,竭尽自己现在的所能,也要去做到。 可橘想做的事情也就只是将父亲的设计完成出来,或者说,只是想做到一个正常机械师都能做到的事情而已。 而她所做的,也是在利好杰拉尔。 这自然让杰拉尔感到有些无法接受,他正想要对橘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白维的声音突然慢慢悠悠的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有意思。” “什么?” “你没有发现吗?”白维说道,“给你做这样的加工,是违规的吧?” 杰拉尔眉头微皱:“你还会在意规矩?” “我当然不会在意,你也不会在意。”白维淡淡的说道,“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不会在意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天琴人,你不会在意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白维顿了顿,而后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么,她为什么也不会在意呢?”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而后再次看向了橘的背影。 是啊,他差点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在白维的影响下,他可以不再遵守天琴的规矩,但是橘为什么可以呢? 橘的体内又没有白维,而且显然也没有被污染。 那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很诧异,但杰拉尔并没有直接去询问橘,他清楚橘肯定是不知道的,便问白维:“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只是有个猜测。”白维淡淡的说道,“好了,别在这里过家家了,赶快出发吧,带我去一个地方。” “现在吗?”杰拉尔问道,“什么地方?” “记载着天琴历史的地方。”白维问道,“有这样的地方吗?” 杰拉尔略微思索,便点了点头。 “通天塔的档案室。” ------------ 五十六 神国 “如获新生吗?”伊娜轻轻的说着,“那还真不错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伊娜的神情有些恍惚,在那么一瞬间像是个听到了童话故事的孩子,但那份恍惚,不知道是为了永新所说的那个朋友,还是为了其他的人。 永新则是始终保持着微笑,就像是个给小孩子讲故事的老人家一样,而后又看似随意的问道:“伊娜小姐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是不是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是魔鬼部队的战友吗?” 虽然语气很随意,看似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但还是让伊娜警觉了起来。 伊娜并没有用什么“我只是突然对这感兴趣了”的蠢借口,而是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只是怀疑罢了,污染区的怪相不少,保持一定的警觉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着,伊娜顿了顿,旋即又问道。 “还是说,我应该在还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向你上报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确实有这方面的规定。”永新见伊娜的表情有些变化,而后又笑了,“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伊娜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普通职工而已,并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伱完全没有必要向我汇报,而且……我向来觉得,时代在变化,有些规则也该与时俱进了,不是吗?” 永新再次对伊娜露出了微笑。 伊娜沉默了下来。 与时俱进的规则吗? 如果是在往常,伊娜肯定肯定不会认可这样的说法,但是现在…… 伊娜也没有急着发言,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将摊开的资料重新合上,摞在一起,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看到伊娜的举动,永新笑着问道:“你要走了吗?” 伊娜点了点头。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已经帮到你了?” 伊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很认真的对永新说了声:“谢谢。” 听到这句谢谢,永新似乎更高兴了。 “我也很庆幸能够帮到你。”永新冲着伊娜微微颔首,“希望我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伊娜小姐。” 伊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 但在走到档案室的门前时,永新却突然叫住了她。 “哦,还有一件事。” 伊娜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永新,看着永新半边身体都潜藏在黑暗里,左手抓着右手,看着有些怪异。 “什么事情?”伊娜问道。 “嗯……只是个善意的提醒,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在越线。”永新说道,“我不知道你所怀疑的那位是你的战友、同僚,还是什么其他的人,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他已经很明显的展现出了第二人格,那么,就说明他的时间不多了。” 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你的意思是,很快就要决战的时候了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新旧人格之间的争斗并不是简单的在最后时刻锤子剪刀布那样就能分出胜负的,从新人格诞生的那一刻起,战斗就已经开始了。”永新轻轻的说道,“所谓的决战,只不过是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的结局罢了。所以你想做些什么的话,最好现在就去做……因为失败的人格,下场往往会很惨。因为人格不是生命,死亡对他而言,也不是终止。” 听了永新的话,伊娜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缓慢的开口:“可是旁观者又能做什么呢?” “老实说,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永新说道,“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就比如,一些能够对抗污染的装备和设施,能够很大的缓解这一症状,更好的帮助主人格。毕竟,副人格也是由污染而生的。” “对抗污染的设备?” “是的,身处魔鬼部队的你,应该很了解这些东西。”永新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的抓住了那微微颤抖的右手,“不过效果最好的,应该还是净化源晶吧,可惜……它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话后,伊娜深深的看了一眼永新,但什么都没有说话,快步离开了。 等到伊娜走远了的时候,永新的右手又一次的抽动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阻止些什么,但还是被左手按了下来。 永新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接着,他脸上的血肉开始如蛆虫般涌动,没过多久便交织成了另一张脸。 他用这张脸对右手淡淡的说道:“怎么,你还想拦下她吗?” 右手已经没有了反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的去死呢?” 永新轻轻的说着,言语中满是嘲弄与讥讽。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从怀中响起:“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他杀了。” 永新衣服一阵鼓动,不多时,一截触手便从里面探了出来。 “原来他还活着的吗?” 永新看着自己的右手,淡淡的说道:“一点无意义的残响罢了。” “真的无意义吗?”触手说道,“你确认不会因此而耽误主的降临?” “当然不会。”永新简短的回答。 “呵呵呵呵,希望如此吧。” 永新低下头看着触手:“你醒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看来那边也快要成功了?” “自然。”触手说道,“我先前还担心霍尔曼的突然消失会让他们警惕,但是……” 他顿了顿,而后用满是嘲讽的语气说道。 “但他们在记忆琥珀中已经呆了太久,久到连最基本的感知能力都已经丢的差不多了,现在的他们毫无威胁。” “看来旧神的状态和我们预料中的一样差。” “确实如此……但,还需要时间。”触手说道,“虽然我们现在的胜率已经很高了,但依旧不是百分之百,在这最后的关头,绝对要全力以赴,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提前了。” 永新从触手的言语中听出了那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但他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最少还需要多长时间?” “两周。”触手回答道,“只要再来两周的时间,主就能把旧神彻底的杀死,那时旧神将不会有任何的挣扎,主的降临将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从最初的一个月到现在的两周。 看来主也察觉到了旧神的虚弱,也开始迫不及待了起来。 毕竟,都已经十年了。 永新轻轻摩擦着右手。 那最后一点残响,也终于该被抹去了。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永新又问道。 “继续督促魔鬼部队,把污染地里的那东西取回来。”触手说道,“还有,不要再发生变数了,那个杰拉尔,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杀不死他,也不能让他干扰到主,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等到主的降临。”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在说完这句话后,触手便又没了动静,从坚挺转向了软化,而后又缩进了永新的衣服里。 永新则是再次看向了那堆集起来的资料。 “她突然对这个症状感兴趣,不太可能是魔鬼部队出了问题。”永新轻轻的开口,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而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也不太像是察觉到了我的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杰拉尔吗?” “根据骸骨部队的汇报,今天下午,她见到了杰拉尔,那么她也察觉到了杰拉尔的不同吗?” “也就是说,杰拉尔的体内也多出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你与我一样?”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应该向我靠拢才对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永新,空荡的档案室里就只有他的回声。 最终,永新眯了眯眼睛。 太不可控了,还是不能放着不管。 这样想着的永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申请书。 这是下午骸骨部队递交上来的升级通缉令的申请书,只要签下了姓名,那通缉令就会由一级升到二级。 “你应该能听到我说话。”永新一边拿出了笔,一边平静的说道,“来做个交易吧,伊安。” “是要你妹妹的命,还是……”永新再次将笔尖垂在了申请书上,而后微微掀起了嘴角,“你那养父的命呢?” …… 在天亮前的那一两个小时,往往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当然天琴城内并不会有太黑的时候,因为在很多主干道上,都会有彻夜亮着的夜灯。 但这里没有, 因为这里并不是天琴城。 “啪”的一声。 一束光打在了一座昏暗的小屋前,小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天琴外交部档案室”这几个字。 “还真的有这么个地方。”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看来你来对了。” 杰拉尔没有说话,而是轻手轻脚的向档案室走去,虽然他并没有感受到这里面有活人的气息,但还是决定谨慎。 是的,他们现在正在天琴城外,那个快要被遗忘了的部门——天琴外交部。 原本白维是想要找个承载着天琴历史的地方,比如说图书馆,档案室那样的地方,就像是在索姆城时他带着乌鲁去图书馆里翻书时一样。 但杰拉尔却想到了这里,因为他想到了库德那一晚与他说过的话。 天琴城内很多东西都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甚至连天琴之神的形象都已经被绝大多数人所忘却。 那样一来,他们能否在档案室或者图书馆里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很难说了,杰拉尔不相信逐新会会没有对那些资料进行清理。 但这里就不一样了,当初库德就是在这里回想起了很多被遗忘的东西,也就是说,逐新会的人也忘记了天琴还有这么一个没有被改变的地方。 这算是最后的净土吗? 杰拉尔也不知道,他只是走到档案室前,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就将档案室的门锁破坏了。 对于这种破坏规矩的撬锁行为,他也是越来越熟练了,甚至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心理负担,就这么简单的进去了。 而后一股难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显然,这档案室也是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连几天前的库德都没有进来,因为进入档案室需要手续,那时的库德没法进来,但是杰拉尔就不同了。 杰拉尔拿着手中的射灯,在这满是灰尘的房间里照着,看着那些不知道多久都没有翻开过的藏书,以及……那墙上所挂着的,属于天琴之神那金属和圣光交织的画像。 “看来这里确实没有受到影响啊。”白维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是有一些。”杰拉尔看着画中的天琴之神,神情有些复杂,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天琴之神的形象印刻在每一本出版物上,每一个地标建筑上,不管什么时候,天琴人在路过祂时都会放轻脚步,或者是停下来行礼,但是现在,人们却把祂都给忘却了,“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再次看到祂了。” “别急。”白维说道,“死后你会见到祂本尊的。” 杰拉尔摇了摇头,说道:“在天琴,并没有死后能够见到主的说法。” “你误会了。”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主本就离死不远了,正常发展要不了多久就要去阴间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在死后见到祂了。” 杰拉尔:“……” 这样大不敬的话,要是放在以往,杰拉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现在……随他去吧。 杰拉尔就装作没有听到,而后在档案室中翻找了起来。 这里的档案基本都是与外交部有关的,比如每次出访用了几匹马,带回了多少东西之类的没有价值的档案。 当杰拉尔依旧选择来这里,正是要找每个教会都有的东西。 就如莱茵的《莱茵圣约》一样,在天琴这,叫《天琴启示录》。 这应该是所有信徒的标配,只不过却被天琴人忘了。 好在,杰拉尔很快就在这其中找到了一本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打开过的。 在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后,杰拉尔将书打开。 而扉页上的第一句话,就解开了白维的其中一个疑惑。 “天琴将神国带到了人间。” ------------ 五十七 我带你去找天琴(5K) 天琴城是天琴之神的神国。 白维早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了……哦不,准确的说,是玩家们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了,可一直都没有被证实。 但是现在,证据就已经在眼前了,《天琴启示录》中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 这一下就能解开很多很多的问题了。 比如说为什么天琴的科技如此发达,完全与其他教会的控制区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看起来都不是一个世界观的。以及为什么天琴的产物只要离开了天琴就无法生效,比如齿轮车,比如通天塔,甚至于那些各式各样的金属装备,在离开天琴的时间过长后也会失效。 因为那些都是神国的产物。 正如之前提到过的那样,神国是诸神的领域与特权,它独立于凡间之上,拥有着自己的规则。 一般而言,凡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往神国,就像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自己信奉的神祇一样。 但是天琴不同,正如这本启示录里所说的那样,天琴之神将祂的神国带到了凡间。 也就是说,所有的天琴人,都是生活在神国之中的! “有意思。”白维喃喃道,“真是有意思啊。” 在白维昨天晚上所衍生出的关于维萨斯的记忆中,在许久以前,天琴正是被维萨斯所杀掉的,连带着祂的神国也一同崩毁,那记忆中燃烧的天空就是支离破碎的天琴神国。 维萨斯的记忆不可能作假,也就是说现在的天琴城是在之后重建的。 那也说明在那之后,天琴之神确实没有死。 那么祂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呢? 希望能在这本书里找到其他问题的答案。 想到这,白维便忍不住对杰拉尔催促道:“搞快点搞快点,下一页了。” 杰拉尔有些无语。 他自然也是听到了白维刚才那句“有意思的”,本来还想着等白维给个解释的,结果白维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只是兴冲冲的让他搞快点,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将扉页那句“天琴将神国带到了人间”再看了两眼,将其记到心里后,才开始翻页。 寂静的档案室里就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天琴启示录》和《莱茵圣约》差不太多,或者说所有的神之书的模板都是类似的,开篇都是在介绍神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如何将力量分洒人间,就和前世的“要有光”差不多。 而《天琴启示录》里记载的,天琴的降临竟然和那片污染地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在书里描述的,天琴是在无意间将视线扫过这里时,发现了污染地这么一个危险的存在,启示录中将污染地形容成“世界的坟场”、“连神明都不愿意驻足之地”,天琴之神认为若是放任不管的话,污染地肯定会无休止的扩散,最终让整个世界都变成这般模样。 于是,天琴之神选择降世,并将神国迁移到了这里,决定以神威镇压污染之地,让其不再扩散。 而很快,天琴之神又认为光是镇压是不够的,没有办法真正的将其净化,于是祂又动用了神力,将污染之地里的污染物转化成了“源油”,并且创造出了能够被“源油”驱使的各种产物,让污染之地从“世界的坟场”转化成了能够提供能源的“宝藏之地”。 这便是天琴的创世梗概。 而白维在看完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中,久久没有出声,搞得杰拉尔都不知道是该继续往下翻还是该等着。 “有什么问题吗?”半晌后,杰拉尔忍不住出声询问。 “别急,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如何该从一个经过粉墨的故事里找出真相。” 杰拉尔眉头微皱:“你觉得启示录里是假的?” 白维反问:“难道你觉得是真的?” 杰拉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对于你这种狂信徒而言,很难想象神明的启示录会是假的。”白维淡淡的说道,“但事实却是,启示录里记载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故事,或者说,信徒们愿意相信的真相。毕竟,每个信徒都希望自家的神明是伟大而充满怜悯的,但现实里的神却不是这样的。放心好了,在这方面我有经验。” 杰拉尔轻叹了口气:“是从上一个宿主那里得来的经验吗?” “啊不,是因为这样的神我杀了不少。”白维随口说道,“杀的多了,也就见的多了。” 杰拉尔:“……” 这话如果是别人来说,杰拉尔只会把他当成是疯子。 但偏偏是白维。 那真的是……太有说服力了。 白维一边敷衍着杰拉尔,一边思索着这个起源故事。 就如《莱茵圣约》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莱茵之神和祂的四个起源性徒的记载,《天琴启示录》里最有价值的部分也就是现在这个起源故事。之后的基本都是对于信徒的约束,那些无关痛痒的规定与戒律,多看一页都是对于人生的浪费。 所以侧重点还是在这个故事上。 这样的起源故事肯定是真假参半的,虚构的部分很多,比如天琴之神是为了不让污染地扩散从而危害世界,这个肯定是扯淡的。 那祂非要呆在污染地旁边,是为了什么呢? 白维微微皱起了杰拉尔的眉头。 祂既然从维萨斯的手里活了下来,为什么不回到之前的神国,反而留在凡间呢?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躲避维萨斯,但是现在维萨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连个全尸都没有,也就不可能还躲着了吧?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白维又慢慢的闭上了杰拉尔的眼睛,回想起了他所认知中的天琴。 而后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是那个叫卡罗尔的机械师,在夕阳下对着杰拉尔说。 “机械只是辅助。” 白维听到了“啪”的一声。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茅塞顿开发出的脑内音,但很快就发现这声音是外面传来的,很快,一道灯光打了进来,伴随着一个老者的低喝:“谁在里面?快出来!” 白维便睁开了杰拉尔的眼睛,接着便看到从外面打进来的射灯,正正好好的照在了墙上的那幅画上。 那是圣光与机械交织的天琴之神。 这一刻,白维终于想明白了。 于是,杰拉尔便听到白维在他的脑海中笑道:“原来如此。” “天琴,是个残疾神啊。” …… “啊,是骸骨部队的吗?” 刚刚出声的老者在仔细检查过杰拉尔的证件后,嘟囔着将证件还了回去。 “如果是公事的话,直接把我叫醒就可以了啊,为什么非要自己闯进去啊?搞得我还以为是进贼了呢。” 杰拉尔一边将证件接过,一边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抱歉,事态比较紧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就选择了直接点的方式,不过别担心,锁的钱我会赔的。” “那伱确实该赔,本来就是你弄坏的。”老者摆了摆手,说道,“不过也要不了几个钱就是了……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需要什么资料,要专门跑到这个地方来?外交部的档案室已经多少年没有打开过了,而且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抱歉。”杰拉尔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能说了。” 在和老者交谈的时候,杰拉尔一直都在观察着老者的表情变化。 因为他现在可是被天琴通缉的状态,就是不知道通缉令有没有送到这个被遗忘的部门了。 但从老者的表现来看,显然是对杰拉尔没有什么了解的。 看来就连通缉令,都将这个部门所遗忘了。 这让杰拉尔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他不需要将眼前的老者打晕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他还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而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和老者寒暄,他更想知道白维刚才说的那句“天琴是个残疾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在赔偿了锁钱之后,他就准备离开了。 而后,他就听到老者问道:“天琴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前几天我儿子过来的时候,也是急匆匆的说要找些什么。”老者回答道,“脸色很差,但又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别担心,然后就像你一样,拿着几本书就离开了。” 杰拉尔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老者。 即便已经猜到了老者的身份,他还是轻声问道:“您的儿子是?” “哦,他也是骸骨部队的骑士,还是个队长呢。”一提起儿子,老者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差点忘了,你应该认识他的,毕竟你们两个是同事嘛,嗯,他叫库德。” ……果然。 有那么一瞬间,杰拉尔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那个晚上,这让他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你认识他吗?”老者问道。 杰拉尔点了点头:“认识。” 顿了一下后,又说道。 “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这样啊。”老者很是高兴的样子,“那挺好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骸骨部队干得怎么样啊?” “也挺好的……不。”杰拉尔摇了摇头,而后很认真的回答,“很好,他干的很好。” “那可就太好了。”老者更高兴了。 杰拉尔看着老者那沧桑的脸,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白维却在他的脑海中悠悠的开口了。 “好了,杰拉尔,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听到白维的声音,杰拉尔只能生生的将原本想要说的话憋了下去,转成了:“我该走了。” “好好好,你走吧。”老者也有些遗憾,似乎是想要从杰拉尔这里多得知一些关于库德的消息,但杰拉尔说要离开,他也没法阻止,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替我向库德带句话……嗯,好像也没什么好带的。” 老者笑了笑。 “让他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好好守着天琴就行了。” …… “看来那个叫库德的说得没错,这个外交事务部果然没有一点变化。”在返回天琴的路上,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你这样蹩脚的借口,竟然凭借着一个身份就能出来,他都没有一点怀疑的。” 杰拉尔似乎不想在库德父亲的身上谈论太多,于是他直接问白维:“你之前说天琴是个残疾神,这是什么意思?” “嗯?我说过这个吗?”白维故作诧异,“你是不是听错了?” 杰拉尔面无表情。 “呵呵,好吧好吧。”白维也不开玩笑了,淡淡的说道,“就如我所说的那样,天琴是个残疾神,但祂并不是天生的残疾,而是遭遇了一些……嗯,变故。” 白维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和杰拉尔说“你们的神是被我给打残的”,毕竟这样说未免有些过于跳脸了。 “那次的变故让祂的力量和身体都受到了重创,甚至于,祂都没有办法离开凡间,重返自己的神国。”白维说道,“所以,祂只能在凡间重建神国。并不是像你们那启示录里写的那样因为不想让污染之地扩散才决定以神力镇压的,而是祂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凡间,因为……祂是个残缺的神。” 听着白维的陈述,杰拉尔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你有什么证据吗?” 但白维也可以理解,毕竟,杰拉尔再怎么说也是天琴的信徒,而这个世界的信徒往往都是虔诚的。 哪怕是乌鲁那样的家伙,在白维对他说起莱茵与起源信徒的真相时,他也会歇斯底里的大喊“这是亵渎”! 而杰拉尔现在还能够好好的听着,没有起来反驳,只是询问白维有什么证据,已经证明他的自控力足够出色了。 “证据当然有了。”白维笑着说道,“而且一直都在你的眼前。”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白维说道,“神的意志会影响信徒的思维。” “我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杰拉尔思索了一下,而后说道,“但我知道这是存在的,因为天琴人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也去过其他的教会,见到过其他教会里的人,比如莱茵,比如圣音。” “哦?”白维挑了挑他的眉毛,“感觉如何?” “他们并没有我们这样……诚实,以及守规矩。”杰拉尔回答道,“对我们而言,遵守规矩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一样,但对于他们而言,规矩就只不过是嘴巴里说出来的一句话而已,并没有力量。简单的来说,在他们看来,遵守规矩就是品性好,不遵守规矩就是品性差,而在我们看来,不管品性好与差,都应该遵守规矩。” “只是感觉到这个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还以为你能感知到莱茵之神给祂的信徒们带来了什么呢。”白维有些遗憾杰拉尔没有get到自己的恶趣味,“但你的感觉是对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像你们这样刻板的守着规矩,甚至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这就是天琴之神所带给你们的东西,其他的神也会给祂们的信徒带来其他的东西,当然了,这些东西对外的包装都是……美德。” 杰拉尔从白维的语气中听出了那毫不掩饰的嘲讽。 “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吗?”杰拉尔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证据是什么。” “别急,听我说完。” 白维仍旧在循循善诱着,他并不想要直接告诉杰拉尔答案,而是更希望由杰拉尔自己推导出来。 仿佛只有信徒亲口说出事实,才更具亵渎之意。 “神会影响信徒,基于这个理论,我们是否可以反推一下,由信徒的状态,来推导出神明的状态呢?”白维说道,“就比如说,天琴人都是恪守规则的,那么是否就可以因此而推导出,天琴之神也是这样的存在呢?” 杰拉尔点了点头:“自然如此,天琴之神本身也有着秩序与机械之神的别号。” “是啊,秩序与机械……你看,你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 说出答案了? 杰拉尔先是一怔,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睛逐渐瞪大:“你的意思是……” “是啊,天琴之神给你们带来的可不止是秩序,还有机械啊。”白维笑着说道,“低下头看看吧,看看你身上的这身装备,这些由金属制成的躯体,义肢,然后再回想一下……” 白维顿了顿。 “你是因为什么才要装上这些东西的?那你就能知道,天琴为什么要使用机械了。” 杰拉尔猛地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那些金属部位。 他为什么会使用这些东西? 自然是因为……他的这些部位已经没有了,只能用金属来代替。 那么天琴之神呢? 杰拉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天琴之神的样子,那由圣光和机械交织而成的伟岸形象,此刻却多出了一抹不一样的……注解。 “想明白了吗?”白维微笑着说道,“为什么天琴之神是半神半机械的样子?” 白维顿了顿。 “因为,祂也是个残疾啊。” 在天琴城前,杰拉尔停下了脚步。 尽管他的性格足够沉稳,但仍旧无法掩盖下脸上的震惊。 ……天琴之神因为残疾才会使用机械。 这是何等的……亵渎之语! 杰拉尔下意识的攥紧了双手,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升起,沉睡了一晚的天琴城也在逐渐醒来,入城处又能看到骸骨部队的身影。 尽管杰拉尔心里一片混乱,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该躲一下,等会找机会绕路进城了。 但这个时候,白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总感觉你还不是很相信,那么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一看更直观的证据。” “更直观的证据?”杰拉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你把身体给我。” 白维注视着拂晓的天琴城,瞳孔微微一凝,宛如停滞许久的星辰在此刻开始起了转动。 他轻轻的说道。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天琴。” ------------ 五十八 不害怕?那你为什么发抖呢? 查莫斯坐在地上,闭着双眼,很是疲惫的揉捏着太阳穴。 “副队。”其中一名骑士看不下去了,对他说道,“要不然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你都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查莫斯这才将眼睛睁开,那疲惫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还没有把那家伙抓住,我怎么睡得着?”查莫斯缓缓开口,嗓音也是沙哑无比,“我这两天一闭上眼睛,就总能看见库德……” 说到这,查莫斯便说不下去了,于是他大力的锤了下地面,来发泄内心的愤怒。 “那个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同行的骑士也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半蹲在查莫斯的身边,说道:“没有办法,天琴实在是太大,而我们的人手又严重不足。甚至于,我们颁布的还是一级通缉令,都没有办法对杰拉尔展开全面的搜索,仅靠我们这一小队的人就想要找到他,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骑士所说的也正是查莫斯愤怒的点。 通缉令迟迟都没有升级,仅靠他们一个小队,都没有办法在杰拉尔有可能出现的位置全部蹲满点。 在库德死后,查莫斯一直都没有休息,带着第十小队在杰拉尔可能出现的地方来回奔波,但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止是查莫斯在思考,整个第十小队也在思考,因为队长库德的牺牲,认为杰拉尔是凶手的第十小队自然是骸骨部队中最想要抓住他的人。 而那名骑士也在思索后,眉头紧皱的看向了查莫斯:“副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杰拉尔已经不在城里了。” 查莫斯转头看向了骑士,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伱是说,他叛出天琴了?”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查莫斯原本想说没有,因为自打天琴城建立以来,就从未出现任何一个“叛逃者”,哪怕在律法上从未规定天琴人不许离开天琴城,但天琴人只生活在天琴城里,似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从来没有人想过离开。 那么杰拉尔有可能成为那个“个例”吗? 查莫斯只是往这方面稍微想了一下,而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杰拉尔不是早就成为那个“个例”了吗? 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不都是超出天琴人以往认知的吗? 他早就是天琴自建立以来,最大的,最臭名昭著的,以及最不可估量的叛逃者了。 想到这,查莫斯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黑着脸向一旁快速走去。 另一名骑士大感惊讶的跟了上去:“怎么了,副队?”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查莫斯说道,“如果是那个家伙,还真的有可能叛出天琴城了,我必须要去告诉芬利部长,让他立刻加强边境的防备……” 想到这,查莫斯感到十分懊恼。 为什么,他之前就没有想到杰拉尔有可能已经出城了呢? 直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把杰拉尔以一个正常天琴人的行为逻辑去思考,完全没有想过他有可能会出城,如果不是另一名骑士提醒的话,他还不知道要这样乱窜到什么时候。 “加强边境的戒严后,我也会向芬利部长请求出城搜捕。”查莫斯说道,“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骑士对于查莫斯的冲动感到诧异:“可是副队,如果杰拉尔真的已经出城了的话,很有可能在两天前就已经走了吧?我们现在出城还有机会找到他吗?” “出城可没有那么简单。”查莫斯冷冷的说道,“如果没有携带足够量的补给和装备,他的那一身设备根本就走不了多远。” 这便是天琴人难以离开天琴的最直接原因。 在离开了天琴的源油后,机械产物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停摆,到时候那些在天琴曾是最大助力的武器会立刻变成拖慢行动的废铁。 所以天琴每次出访都是以小队的形式,携带大量补给才能外出数月的时间,就像是他们曾经出使莱茵的索姆城时那样。 而杰拉尔仅凭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在外面呆太久,也没有办法走太快的。 他甚至没有交通工具,毕竟城外可没有齿轮车轨道。 最多就只有…… 查莫斯又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凝,而后怒骂一声“该死”后,又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副队?” “这家伙很有可能直接去外交事务部了。”查莫斯的脸色十分难看,“队长的父亲可是在那里工作的。” 听查莫斯这么说,那名骑士也是表情一变,而后加快了步伐。 队长已经不在了,要是连队长的父亲也出了问题,那他们可就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可是现在,真的还来得及吗? “杰拉尔如果跑了的话,也就只能往莱茵和圣音跑。”一想到队长的父亲也有可能出事了,查莫斯的表情都不禁狰狞了起来,像是要吃人,“我会向部长申请合作令,不管他跑到哪里,我都要把他抓回来!” 查莫斯刚回到骸骨总部,却发现总部里一阵混乱,每个人的表情都透着紧张,这让他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喂!”查莫斯连忙拦下了一名急匆匆的女性骑士,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芬利部长呢?” 而这名女性骑士是认识查莫斯的,面对查莫斯的询问,她立刻回答道:“就在刚才,负责边境防备的第十二小队报告,他们遭遇了杰拉尔!” 听到这个消息,查莫斯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回过神来。 果然,他们刚才的猜测没错! 杰拉尔确实想要离开天琴城!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要离开,早两天干什么去了? 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查莫斯立刻说道:“第十小队立刻集结!我们现在就去支援第十二小队!让他们坚持住,绝对不能让杰拉尔跑出城!” 查莫斯说完这句话后,却发现那名女性骑士仍旧站着不动,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奇怪。 “怎么了?”查莫斯问道。 “副队,据第十二小队报告,杰拉尔并不是要出城,而是,从城外回来的。” 查莫斯怔住了。 从城外回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已经出过城了?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了查莫斯的心头,还没等他想明白,又听那名女性骑士轻轻的说道:“而第十二小队在与他接触的那一照面,就已经……全部重伤报销了。” 查莫斯完全呆住了。 虽然知道负责边境防卫的第十二小队并没有那么强,但也是个整编小队,竟然一个照面就全部报销了? 查莫斯的脑海中又一次的浮现出了杰拉尔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而后一拳头砸在了墙壁上:“所以现在我们又丢失了他的下落?” “不。”女性骑士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们仍旧掌握着他的行踪。” 查莫斯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女性骑士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的说道,“他已经连着消减了我们五个检查点,打伤了十余名骸骨骑士,最近的一份报告,在五分钟前。” “而根据他的前进路线来看。” 女性骑士向查莫斯展开了手中的天琴地图,上面将被杰拉尔摧毁的站点相连成了一条直线,而这条直线所指向的方位则是…… 查莫斯猛地回过头,看向了不远处那座全天琴最巍峨的建筑。 通天塔。 …… 白维随手将半截染血的义肢丢到一旁,而后静静的看着义肢的主人,一名骸骨骑士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过去。 如此一来,这个检查站的最后一名骸骨骑士也倒下了。 接着他又用眼睛扫向了几个躲在角落里围观的天琴人,那左眼所携带的巨大压迫感让这些非战斗人员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被吓得掉头就跑。 如此一来,不算狭窄的街道上,也就只剩下了白维一人。 白维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一边思索着这到底是被打穿的第五个还是第六个检查站来着? 嗯……记不太清楚了。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通天塔。 再这样打下去的话,仿佛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全天琴最核心的位置了。 但是,白维也没打算继续向前了。 在他左眼的视野中,骸骨部队正在从零散的检查站中撤离,而后迅速的集结,显然已经是判断出了他的意图,准备放弃添油战术,准备共同拦截并抓捕他了。 这当然是正确的做法。 白维一直都觉得骸骨部队这些检查站点设置得有些蠢,一个站点就只有两到三名骸骨骑士。 就这点防备力量,也难怪杰拉尔在受伤的状态下都能随意进出,更别提是控制着杰拉尔身体的白维了,刷掉一个站点的活动量连热身都算不上。 当然,这也很天琴的特殊性有关。 天琴里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是二代开拓者部队魔鬼,而负责治安的骸骨部队,战斗力其实很有限。 毕竟天琴人实在是太“乖巧”了,那恪守在心中的规则让这座城市绝对不会生出穷凶极恶的罪犯,而骸骨部队说是治安部队,其实更像是白维前世的警察、消防以及医疗的结合。 什么都能做,但什么都不精。 除了少数几只负责外交的小队外,绝大多数的骸骨骑士,单对单的战斗力是远远不如莱茵骑士的。 所以要是在索姆城的话,白维就不会选择这样激进的行动。 在白维的注视下,骸骨部队已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集结完毕了,并且携带上了重型火力装备,他要是再这么直挺挺的突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了。 不过,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维向着远处的骸骨骑士们露出了一个他们根本不可能看到的笑容,而后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通天塔。 十分钟后,白维抵达了他此行的目标——天琴的齿轮列车总站。 天琴的每一辆齿轮列车,都是从这里始发出去的,这是同样是个很有特色的建筑,看起来像是个横切着的巨大鼓包,又像是个心脏。 而从某种意义上,它也确实是天琴城的心脏。 白维独自走入了这幢建筑中,空荡的建筑里只能听到他一人的脚步声。 很显然,这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提早撤离了。 这也是天琴的规矩,一旦发现了不可控的危机,在危机解除前,一定范围内的人员都需要立刻撤离。 而白维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这座承平日久的城市将其判断为不可控危机了。 这也是白维想要的。 他大张旗鼓的来到这里,也就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 靠着眼睛的注视和感知,白维来到了总站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他感觉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房间里。 不过房间外上了一把厚重的金属锁,看得白维直皱眉。这可不是先前在外交事务部的那个档案室外的那把小锁,随随便便的就能掰扯开的,这是一把特制的大锁。 如果没有钥匙的话,就只能使用更利的锐器将其切开了。 但这就比较麻烦了,杰拉尔在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携带那把损坏了的链锯剑,而白维也不会想到自己都降临了还要对着一把锁犯难。 该去哪里找一把……嗯? 他突然的挑了挑眉毛。 看来不需要专门去找了。 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白维放下了手中的锁,而后慢慢的转过了身,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熟人”们,淡淡的说道:“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还挺让我意外的。” 查莫斯死死的盯着白维,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杰拉尔!” “这一次,你跑不掉了!” 听到查莫斯的话,白维并不着急,反而露出了微笑:“是啊,跑不掉了。” 这份笑容让查莫斯感到了不安。 他与杰拉尔认识了一年,但在今天前他还从未见到杰拉尔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样的嘲弄、讥讽,以及……不屑一顾。 “果然……”查莫斯更能确定了,他缓缓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你该死的疯子,终于不再装下去了吗?” “该死的疯子……呵呵,原来你们一直都是这么看待他的啊。” 白维“啧啧”的摇头,似乎是在遗憾,又似乎是在惋惜。 但更多的,仍旧是嘲弄。 “怎么?你到现在还想要装蒜吗?”查莫斯死死的盯着白维,声音也越来越大,“这一次,你骗不了任何人了,杰拉尔!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但与此同时,他也用背在身后的手快速的打着手势,让随行的第十小队开始不动声色的展开阵型。 可这一幕,自然是逃不过白维的眼睛。 第十小队,也是骸骨部队中的精锐了,而且还是个整编小队,除了少了队长库德外。 他们还装备上了足够的武器,白维已经能够看到已经有人用装填完毕的自动火铳瞄准他了。 这样一只训练有素的小队显然就不像是之前那几个检查站点的骸骨骑士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了。 而且,白维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了,他能感受到,杰拉尔很快就要醒来了。 既然如此,就要稍微认真一些,速战速决了。 “你一直都在说他是该死的疯子。”白维缓缓的开口,“那么现在他真的在你面前疯掉了,你为什么又那么的害怕呢?” 查莫斯冷冷的说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是吗?” 白维的瞳孔微微一凝,那如星辰般的眸子仿佛直接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旋即他轻笑着说道。 “那你为什么,” “在发抖呢?” ------------ 五十九 这,就是天琴 我在……发抖? 听到这句话,查莫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看向自己握剑的双臂,发现竟然真的在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 我这是在害怕吗?! 可我为什么要害怕? 还没等查莫斯想明白,身后的骑士便在高呼:“副队!这家伙冲上来了!” 查莫斯猛地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一只握紧的拳头朝他脸上轰来,他才意识到这是心理战,立马一边后退,一边用手中的斩钢剑向着白维横扫而去,想要将白维逼退。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白维竟然比他还要快! 在剑锋只掠到一半的时候,白维就已经快要和查莫斯贴在一起了,而后一只手按住了查莫斯的斩钢剑剑柄,另一只手继续向他的脸上打去。 查莫斯只能用闲置的那只手格挡。 虽然被白维近了身,但查莫斯并没有多少慌乱,因为他另一只手臂是机械义肢,而杰拉尔的手臂并不是,人类的肉体和金属之间的强度与力量差距是不言而喻的,查莫斯已经在想着该如何抓住白维的拳头后展开反击了。 然而,当白维的拳头撞在查莫斯张开的手心上时,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宛如高速行驶着的齿轮列车,而查莫斯的手就像是横亘在轨道上的路障。 自然而然的被撞飞了。 查莫斯的正脸顿时被自己的金属拳头砸了个结结实实,他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似乎是被打断了鼻梁。 “杰拉尔!” 查莫斯狂吼出声,但并没有任何的用处,脸部的剧痛加上先前被【注视】所带来的心悸,让他迎击的动作大幅度的变形,很快,他的小腹也被狠狠的来了一下,接着连斩钢剑都抓不住,也落在了白维的手里。 “就这水平,你也敢过来找我?” 白维那戏谑的声音在查莫斯的耳边响起,这更让查莫斯感到愤怒以及屈辱,他奋力反击,可每一步都像是被白维所看穿了似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被白维先一步的截停。 而且查莫斯也很明显的感觉到,白维的力量、速度都在他之上。 可这怎么可能?! 明明机械化的程度是他更高!他的义肢也比白维更先进!甚至于就年龄上而言,他也要比白维更年轻。 可是为什么,他在白维面前就像是玩具,毫无还手之力? 在查莫斯被白维暴揍的时候,其他的骑士也并不只是看着,自然是想要上来帮忙的。 但问题是,白维和查莫斯贴得实在是太紧了,两人完全缠斗在了一起,这让其余的骑士根本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他们手里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武器。 不管是链锯剑、折叠斩斧还是在一旁瞄了半天却不敢开火的自动火铳,都是杀伤范围极大的武器,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把查莫斯一同带走。 显然,这也是白维故意的。 他早就可以把查莫斯击倒,但那样一来就要独自面对那些棘手的武器,就算一阶降临的他已经将杰拉尔这具身体的各项能力都已经拉到最满,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被那些破坏力大的武器所伤到了就不只是流血那么简单了。 所以,自然要采取一些卑鄙……哦不对,聪明一些的打法了。 而查莫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一口将卡在喉咙里的淤血吐掉后,也发了狠,立刻对着其余的骑士大吼道:“别管我!直接对,呃……” 白维并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他绕到了查莫斯的身后,用左臂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喂喂喂,你这样的蠢蛋还是别想着就义了。”白维淡淡的说道,“和你的人设不符啊,伱还是蠢到底比较好……嗯,你要是觉得被当人质有点无聊,就让你有点参与感好了。” 接着,白维将刚从查莫斯那抢夺走的斩钢剑又塞回到了他的手里,接着再抓住查莫斯的手,控制着查莫斯将离得最近的一个骑士砍翻了。 查莫斯瞪大了眼睛。 “啊,干得漂亮。”白维语调轻松,“多么凌厉、多么优美的一刀啊……还能做得更好些吗?” 查莫斯还没来得及去查看那名倒下骑士的伤势,白维又控制着他的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斩钢剑在空中描起了一道银色的弧线,而后又绘出了几道殷红。 于是一名绕到身后准备偷袭的骑士也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 看着白维用自己的身体肆意攻击伤害着他的部下,查莫斯的身体都在颤抖着。 恶魔、疯子、该死的叛逆者! 查莫斯用上了心底能够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词汇来咒骂白维,但是并没有用处,他的部下还在一个个的倒下,倒在他的剑下。 他拼命的嘶吼着,想要让其他人不要管他,直接向白维发起攻击! 他还想要让远处的自动火铳开炮。 只要能给库德报仇,只要能把这个该死的家伙杀死,他宁愿跟着一起下地狱! 但是他说不出来,因为白维勒住了他的咽喉。 而他只要不开口,第十小队的骑士们根本就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查莫斯是上司,下属不能伤害上司,这也是规则,而他们没有办法违背这样的规则。 在冒着风险前来阻击白维的时候,查莫斯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发展。 他在白维的控制下,他就如提线木偶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十小队的骑士们在斩钢剑的剑锋下一个个的倒下。 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白维控制好了力道,连寻死的机会都不给他。 直到最后一个骑士也倒在血泊中后,白维才终于松开了查莫斯。 查莫斯跪倒在战友们的鲜血中,浑身颤抖。 “你这个……混蛋。” 他努力的发声,但是因为喉咙受损,他连咒骂的话语都说不清楚了。 “哦?我是混蛋吗?”白维轻笑着说道,“这些人,不都是为你而死吗?” 查莫斯的身体又是一颤,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白维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眼睛。 “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的将他们带到这里。” “如果不是你太过于弱小被我所控制,让他们有所顾忌。” “那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白维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查莫斯的心底响了起来。 “所以,杀死他们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呢?” 在听到这句话后,查莫斯再也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嘶吼了起来。 而白维则是十分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 这难道不比他像个傻逼似的咋咋呼呼要可爱多了? 白维也不再管查莫斯,而是再次回到了那锁住的房间前,再一次的打量起眼前的这把锁。 之前是没有趁手的工具,不过查莫斯带人来送了波大的,现在地面上散落着一堆武器,随便选一把应当都能将这锁打开了,实在不行还能用自动火铳就轰嘛,就只是害怕把里面的东西一起破坏了。 嗯,不管要做什么,都要再快一些了。 要不然那些集结在通天塔里的骸骨部队主力成员们也该反应过来了,再加上这里的动静也不小,应该很快就有更多的骸骨骑士找过来,那个时候就比较麻烦了。 白维的目光不断在散落在地面的武器上游动着,而后捡起了一把斩击斧,走到房间前准备来个力劈华山的时候,又听到了身后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啧。” 他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正好看到查莫斯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那只机械义肢已经撑开,里面是一把微型的链锯刃,此刻正发出着刺耳的啸音。 “去死吧!”查莫斯咆哮着将链锯刃对着白维的脑袋捅去。 但自然不可能得手。 白维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他的手抓住了。 “你还真是学不会啊。”白维的声音逐渐冷淡了下来,“老实说,我还是挺讨厌你这样牛皮糖似的家伙,永远都看不到真相,永远都在随波逐流,只相信听到的,不愿意亲眼去见证,从这点来看,你和那个叫库德的家伙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 听白维说起库德,查莫斯眼中的怒火更盛了:“你凭什么敢提起他!” “因为他不是我杀的。”白维淡淡的说道,“就这么简单。” “你还在狡辩!” “啧,你要是稍微有点眼力,看一看周围,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白维说道,“在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我可是做过承诺的,你们这帮家伙,还不足以让我言而无信。” 他顿了顿,而后看向了查莫斯义肢里的小型链锯刃。 “不过我做的承诺只是不杀死你们,但其余的,就无所谓了吧。” 白维轻飘飘的说着,但这语气却给查莫斯带来了强烈的不安。 接着,他就看到白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而后猛然发力。 “啊啊啊啊啊啊!” 白维就这么硬生生的将查莫斯的整条机械义肢给扯了下来! 那一瞬间溅起的鲜血将白维的半边身体都染红。 而后,查莫斯看到白维对着自己露出了微笑:“借你的手用一下。” “噗”。 查莫斯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了血泊里,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白维用义肢里的小型链锯刃,切断了门前的锁,而后径直走了进去,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 杰拉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立刻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透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别在意。”白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淡淡的回答道,“只不过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但不必担心,已经被我解决了。” ……这是小麻烦?! 杰拉尔原本想要质问些什么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呵,你的反应要比你那帮同僚们好多了。”白维淡淡的说道,“放心好了,不杀人是交易内容之一,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的……虽然手段激烈了些,但至少没有被我当场打死的。” 杰拉尔“嗯”了一声,这时才环顾起四周,看白维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接着他一眼便看到了这房间里一个尖塔状的熔炉,熔炉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线,这些线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使其看起来竟像是个小号的通天塔。 “这是什么?”杰拉尔问道。 “动力炉。”白维说道,“齿轮列车的动力炉,那些外接的线所连接着的就是外面的齿轮列车,这个炉子负责给那些列车提供动力。” 杰拉尔微微颔首,而后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呵呵,你没有发现吗?这个动力炉的结构和你们的通天塔很是相似。”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通天塔和齿轮列车这种东西,就只有你们天琴才有,别的地方都制造不出来。现在,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了,打开这个炉子。” 杰拉尔看到动力炉上确实有个可以打开的偏门,于是他走上前,抓住了把手。 而后他的身体僵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手接触到门把手的这一刻,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全身上下的每个器官都仿佛在此刻活了过来,拼命的扭动着,抗衡着,反抗着。 仿佛在阻止着他打开这扇门。 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压迫感差点让他崩溃。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了白维的声音:“打开。” 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 于是,身体的异样便消失了,那些喧闹和嘈杂在顷刻间不翼而飞,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打开。”白维又重复了一遍。 杰拉尔抿了抿嘴,而后开始发力。 随着一道刺耳的“嘎吱”声,这个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的熔炉把手,在此刻被拉开。 杰拉尔终于得以看到熔炉里的东西。 不是源油,不是机械,也不是煤炭。 而是……血肉。 不,准确的说,是一截攀附在白骨上,交织着筋肉与血管的……器官? 杰拉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呆呆的看着熔炉中的血肉,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仍旧不敢相信:“这是……” “如你所见。”白维淡淡的说道,“这,就是你的主——天琴之神。” 他顿了顿,而后轻轻的说道。 “看来我猜的没错,天琴之城,是天琴之神以神身化作的……呵,怪不得天琴人和天琴之神间的联系如此之深,因为你们就踩在祂的身体上啊。” 天琴之城,就是天琴之神?! 即便血肉就在眼前,杰拉尔仍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忍不住轻轻的说道:“这,真的有可能吗?”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验证一下。” “验证?”杰拉尔一怔,“怎么验证?” “很简单,你知道神为什么是神吗?”白维问道,“神和凡人的区别是什么?” 杰拉尔眯了眯眼睛,眼前的一切让他过于震惊,以至于连思绪都慢了半拍,想了好一会才说道:“神无法被凡人影响,凡人的言语影响不了神的精神,凡人的武器伤害不了神的肉体……是这样吗?” “是的,也就是凡人无法与神抗衡的原因,尘世间的一切手段,不管是法术,咒言还是武器,都对神明产生不了影响,一丝一毫都不可能。”白维轻笑着说道,“但是有一个例外。” “例外?” “是的。”白维说道,“那就是我的身体。” 杰拉尔猛地低下了头。 看向了那缓缓立直的,如同刺刀般的中指。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而后慢慢的抬起了手,对准了那血肉。 而后将中指刺了进去。 …… 片刻后,所有的天琴人都抬起了头,满脸的惊恐。 因为他们听到。 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尖啸。 ------------ 六十 我等你很久了,伊娜 永新是在睡眠中被惊醒的。 虽然在拥有这副身体后,他每天所需的睡眠已经很少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完全不需要休息了。 特别是在最近这段时日,因为【支配】那莫名的扰动,让他的身体早已不如之前那般稳定,以及那好几次不受控的事故,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这让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休息上。 然后,他就被那道尖啸声惊醒了。 就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突然间抓住了他的心脏一样,让他猛地从床上起身,死死的捂住了胸口,眼睛里满是震惊。 因为他很清楚,那道尖啸不是凡间的物种能够发出的。 毫无疑问,那是属于,神的声音。 是……天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听到天琴的声音? 永新攥着胸口的手一点点的加重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了心头,让他的瞳仁都止不住的开始了抖动。 难不成祂,已经醒过来了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 祂已经沉睡了多少年?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醒来?! 永新立刻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放着那截触手,但它并不安稳,此刻正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态,像是被拧到极限的抹布。 但它并不是真的抹布,这样的动作不断让这截肢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并不光滑的表面上也正迅速的迸发出一条条的裂纹,仿佛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崩毁。 果然, 永新的眼睛微微一凝。 是那边出了问题。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急促的敲响了。 永新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着的触手,而后关上了抽屉,尽可能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平静的说道:“进来。” 属下立刻推门而入,满脸的焦急:“永新大人,出事了!” “别慌张。”永新说道,“慢慢说。” 而后,下属才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永新。 永新在听完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看了看怀表。 怀表上显示,他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是与伊娜见完面,快要天亮时才睡的。 就只是三个小时而已。 杰拉尔竟然又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尽管已经在努力的保持平静了,但此刻永新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下属一愣,而后有些结巴的说道:“我以为您在休息。” “我在休息。”永新注视着下属,那股莫大的压迫感让下属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那你就不知道叫醒我吗?是不是在你的眼中,天琴毁灭了也没有我休息重要?” 下属本来想说这是他的前任上司告诉他的,在永新大人休息的时候尽量不要去打扰他。 这是上司教给他的“规则”,所以先前他才很犹豫。 而也就是这么一犹豫,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压迫感下,下属根本就不敢做任何反驳,只是深深的埋着头,连连道歉。 而永新则是略微疲惫的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无奈。 无奈的点在于,他感觉自己下属的能力已经越来越差了。 从最开始的奥科特,到之后的特瑞尔,这两名跟他时间最久的助理,也是能力最为出色的,但却被杰拉尔一前一后的杀死了。 接着就是扎门,那是特瑞尔的学徒,和特瑞尔比起来已经差很多了,那天晚上还当了内鬼,把那个叫库德的骸骨骑士引到了他的面前。 但这样一个人,也被杰拉尔杀了,而且还是误杀。 这就让永新面临了一个问题——无人可用。 说起来有些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逐新会虽然早已发展壮大,但在天琴的规则未破灭的情况下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组织,而永新因为身份原因更是当中最不能露头的核心人物。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要做什么事情也全都是靠特瑞尔和奥科特来出面的,他们两人也在永新的影响下,能够做出一些不符合规则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这两人都没了,甚至连他们的弟子都没了,能够帮助永新的就只有一个连出了这种大事都不知道该不该叫他起床的“死守规矩者”。 这让永新有些想笑。 没想到他的那位“养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给他带来麻烦。 “永,永新大人?”下属见永新许久都没有说话,不免感到了担忧,“您这是……” “没什么。”永新平静的打断了下属,“我已经知道了。” 对下属的吐槽放到一边。 而现实的情况……虽然很让人诧异杰拉尔竟然能够找到那种地方去。 但事情显然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天琴之神显然还没有醒来。 要不然,他们的反应不会这么小。 “骸骨部队已经赶过去了吗?”虽然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永新还是问了一句,“抓到杰拉尔了吗?” “没,没有。”下属摇了摇头,有些紧张的回答道,“骸骨部队的第十小队倒是先一步赶了过去,但是阻击失败,和第十二小队一样,全员报销了。” 永新微微眯起了眼睛:“全死了?” “这倒没有。”下属说道,“说来有些奇怪,今早那一系列的暴动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死者,就好像是杰拉尔故意控制了力道,让那些骸骨骑士承受的都是不致命的伤势。当然,也有几个骑士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醒来,但总体而言,他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吗?”永新轻轻的重复着这句话,“这就让我有些无法理解了啊。” 永新确实有些无法理解。 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明显的感觉到杰拉尔已经变得越来越激进了。 曾经的他是完全不会对天琴人动手,而在从莱茵回来后,他或主动,或被动的连杀了几个人。 这让永新以为,杰拉尔也和他一样,失去了规则的束缚,正在滑向另一个深渊。 而他刚才在听下属汇报的时候,还以为杰拉尔终于触到了深渊的底部,开始不顾一切的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可现在下属却告诉他,杰拉尔一个人都没有杀。 这又是为什么? 明明规则已经不再束缚着你。 那么束缚着你的,又是什么呢? 虽然很好奇,但永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索太久,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杰拉尔竟然找到了齿轮列车的总站,就说明他已经知道最核心的事情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需要太过于担心,毕竟就算得知了真相,凡人与神祇间的鸿沟也绝对不是能够随意逾越的,哪怕是他们逐新会,也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布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也只是争取让天琴在睡梦中永眠下去,没有办法直接对祂的肉身造成伤害。 那么,杰拉尔又是如何做到触动天琴的呢? 在天琴,永新唯一能够想到的力量,就只有污染地深渊的那块舌头。 难道说杰拉尔已经得到它了吗? 永新愈发的不安了起来,特别是触手还没有反应,也就表明那一边还没有稳定下来,他无法得知具体的情况。 但在此之前,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经过一番思索后,永新抬起头看着下属,说道:“通知魔鬼部队,让他们加快任务进度,尽早找到那‘东西’。” “是!永新大人……可是,杰拉尔呢?我们难道不管他吗?” “不。”永新平静的说道,“从现在开始,提高他的通缉等级,全城搜捕他。” 在下属的注视下,永新又拿出了昨晚也没能签下的申请书。 但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再迟钝,而是很顺利的在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他选择抛头露面了。”永新说道,“那我们就满足他好了。” …… 骸骨部队总部。 伊娜看着那来来往往的,扛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骸骨骑士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 看着这些浑身是血,半身不遂的骑士们在挣扎,在哀嚎,或者干脆的就昏死了过去,她的心里很是沉重。 因为伊娜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杰作。 原本伊娜是打算今天返回污染区的,但却听到了今早那爆炸性的消息,所以立刻赶到了这里,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个重伤的骑士被带回来急救的惨状。 如果不是无数名骑士亲口指正,伊娜绝对不会相信这会是杰拉尔干的。 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是暴徒,可能是疯子,也有可能是被污染者,但怎么都不应该是杰拉尔。 杰拉尔怎么会是这样漠视生命的人? 伊娜的手一点点的攥紧了。 这只有可能, 是那个东西。 她的脑海中又一次的浮现出了昨晚那张熟悉的脸上所带着的完全陌生的笑容。 那个家伙对父亲的影响,还在加深吗? 在伊娜这样想着的时候,又有新的一批骑士被抬了回来,人还没到,伊娜便听到了惨叫声。 “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伊娜转过头,看到一个失去左腿的人正在担架上挣扎着,将那白色的担架染成了血红。 但周围却没有人可以帮他,因为骸骨部队的大部分骑士还在外面追捕杰拉尔,而需要救助的人又太多,所以现在总部的人手严重不足。 伊娜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人能够帮助这名骑士后,她便立刻上前,拿起桌面上的止疼药就准备扎进去。 但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将止疼药打进了这名骑士的大腿。 这名骑士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但伊娜却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个后来出现的骑士,是从另一张担架上爬起来的,他自己都还受着重伤,一条手臂都没有了。 可他却不怕疼似的,将属于自己的止疼药打在失去大腿的骑士上,同时不断的拍着对方的胸口安慰着:“放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即便是在魔鬼部队,伊娜也很少见到过这样的人,于是她继续向前,走到了这人身边,将止疼药递给了她。 那人抬起头看了伊娜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接过了止疼药,到了声谢后也将止疼药打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麻烦你了。” 那人轻轻的说道。 伊娜摇了摇头。 她看到了男人的袖章,骸骨部队的第十小队。 据伊娜先前在这里听到的情报,知道这是父亲之前的小队,也是最后一支与父亲正面遭遇的小队。 但就结果而言,他们也失败了。 看着眼前这一众生死不知的骑士们,伊娜的嘴巴微动,原本想要再问问杰拉尔的情况,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对不起”。 那人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伊娜:“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伊娜没有隐瞒,轻轻的说道:“我叫伊娜。杰拉尔……曾是我的养父。” 那人在短暂的怔神后,瞳孔中所流露的情绪立刻就有了变化,从最初的哀伤,转到震惊,而后又转为了愤怒与仇恨。 这个眼神伊娜很熟悉,因为很像是莎娜。 有那么一瞬间,伊娜都以为面前的骑士要暴起的向自己一刀斩下来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眼中的怒火在达到鼎盛后,又逐渐冷却了下来。 “这样啊。”他轻轻的说着。 这极具反差的表现让伊娜都有些愣神。 为什么反应如此平淡? 而这人也猜到了伊娜的疑惑,而后低声说道:“我刚刚遭遇了你的父亲……不,不应该说遭遇。因为我们就是去找他的,我相信是他杀死了我们的队长,所以我想要让他血债血偿,但是我没有想到,在他面前,我们不堪一击,几乎是在一瞬间,战斗就结束了,我们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伊娜沉默着看着周围那一排生死不知的骑士们。 “但是,他并没有杀我们。” 伊娜的表情立刻转为了愕然:“他没有杀你们?” “是的,虽然很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那人说道,“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详细问过了,我的队员们最多就只是重伤,但没有因此而丧命,杰拉尔他……全部避开了我们的致命部位。回来后我也才知道,不止是我们,其他的骑士也是一样,大家都被他伤得很重,但都没有因此丧命。” 他顿了顿,而后抬起头看向了伊娜,神情中带着些许的疑惑与痛苦。 “先前的我,坚定的认为是他杀死的库德队长,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又不肯杀死我们呢?” “你,知道为什么吗?” 伊娜抿了抿嘴。 她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在短暂的沉思后,丢下一句“保重”后就转身离开。 此刻她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父亲没有杀人。 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本心”。 那么,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所以,她才决定立刻返回污染地,找到那遗失了十年的净化源晶! 只有那个才能救下父亲! 伊娜快速的离开了骸骨部队的总部,向着第五区走去。 但在走过一条小巷时,她听到了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伊娜。” 伊娜顿时僵住了。 她缓缓的转过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巷子里走出,而后站在了她的视线中。 “我等你很久了。”杰拉尔轻轻的说道。 ------------ 发个插图 也是之后的封面了。 ------------ 六十一 会赢的(5K) 伊娜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杰拉尔。 虽说昨天就已经见过了,但在她眼中,昨天那并不是杰拉尔,只不过是占据了杰拉尔身体的一个魔鬼而已。 而现在,她看着杰拉尔坐在巷子的角落里,满脸疲惫,却又强打起精神看着自己的模样,那儿时杰拉尔每次工作完还强撑着与自己交谈的记忆片段便止不住的涌了上来,告诉着她,这就是杰拉尔本人。 这就是她的“父亲”。 “您……还好吗?” 她忍不住问出了声,一如多年前那般。 而后她又有些恍惚,因为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与杰拉尔说过话了。 杰拉尔显然也有类似的感受,伊娜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那如钢铁般的表情也在此刻变得柔软了许多。 “我很好,伊娜。” 杰拉尔想要给伊娜笑一下,但却没有成功,努力半天也就只是牵扯了一下嘴角。 “您这个状态,看起来可不是很好的样子。”伊娜说道。 “呵呵,是吗?”杰拉尔干巴巴的说着。 而后父女俩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像这样的交谈过了。 记忆中的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前。 那时的伊娜还很小,身边也还有个哥哥,而杰拉尔也没有带着他的小队进入那无底的深渊。 “对不起。”伊娜突然说道。 “什么?”杰拉尔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年我离开了您。”伊娜看着杰拉尔,轻轻的说道,“您把我和哥哥从福利院里带了出来,给了我们新的生活,但我……却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 “你只是想寻找当年的真相而已。”杰拉尔说道,“如果继续呆在我的身边,你没有办法加入魔鬼部队,这点我明白,所以你无需道歉……” “不,那不过是说辞而已。”伊娜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只不过是用来应对我自己的说辞而已,我只不过是承受不了那些……” “够了,伊娜。”杰拉尔打断了伊娜的话,他也看着伊娜的眼睛,轻轻的说道,“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真的。” 听了杰拉尔的话,伊娜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旋即她苦笑着说道:“您还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可我当初却认为您已经变了。” “好了。”杰拉尔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至少不要在现在说,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他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个玩笑。 “想想看,外面还是到处在追捕我的骸骨骑士呢,这种时候叙旧是不是不太合适?叙旧需要的是咖啡和面包,而不是……嗯,黑黑的铁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看着杰拉尔那略显尴尬的表情,伊娜轻轻的叹了口气。 “您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适合说玩笑话啊。” 但这劣质的玩笑仍旧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也让伊娜意识到此刻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叙旧时机。 眼下,她们可有着更加麻烦的事情要应对。 “我知道您为什么来找我了。”伊娜说道。 杰拉尔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吗?” “是的,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体内的……那个东西,对吧?”伊娜眯了眯眼睛,一边回想着昨天下午的场景,一边严肃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会帮您战胜……不,我会帮您杀死他的,父亲。” 在听到伊娜的这番话后,杰拉尔先是一阵愕然,而后忍不住轻抚住了额头:“呃不,他其实没有那么好杀……我是说,他也不是很重要……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没有精神分裂。” 杰拉尔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次恢复了严肃。 “伊娜,我来找你并不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而是因为你的身份。”他缓缓的说道,“我们现在要面临的,是更大的麻烦。” …… “停下。”厚重的面具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尤里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给队友下着命令,“记录坐标,检查污染浓度,确认无误后再展开搜索。” 队伍中没有人说话,只是沉默着用行动回应着他的命令。 他们已经抵达了深渊的边缘。 其实都不需要特意的去检查污染浓度。 因为他手中的检测仪,那顶部用来侦测污染的水晶已经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这表明污染浓度已经超标了。 但他们仍旧进来了,用上了所有的防护装备后进来了。 这些防护装备到底有多大的用处,没有人知道。 可他们没得选,从后方传递而来的命令已经越来越直接了,身为队长的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就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了。 当污染浓度和坐标都搞定后,尤里才下达命令:“开始探索,限时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撤离。” 而后队员们四散开来,逐一消失在了浓雾中,就仿佛被深渊所吞噬了一样。 这样的既视感让尤里很不舒服,他摇了摇头,尽量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然后也开始了探索。 深渊,就像是一片巨大的坟场。 徘徊在这里的污染物基本上都是大型的或超大型的。 但它们却没有丝毫进攻,甚至是运动的欲望。 它们大都像是尸体般蜷缩在那里,任由身体一点点的腐烂,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仿佛之前的暴走就只是幻觉。 如果将这些超大型污染物制成源油,可以供天琴城使用多久呢? 尤里想到了这个问题,而后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迸发出了昨天在被污染的过程中所听到的那句话。 “源头,就是污染!” 这句话让尤里记到了现在。 这是什么意思? 源头是什么?是源油吗? 源油确实是由污染物中析出的,但化为源油的那一刻,它不应该就失去了污染性吗? 难道说…… 尤里的心情有些沉重,虽然按理来说被污染的情况下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应当相信,但尤里却很难不去在意。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句话呢? 他走着走着,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呼吸都要停滞了。 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 但并不是魔鬼部队的装束,而是……宵星。 宵星的骑士?! 他又被污染了?! 尤里立马将手伸向了脖间的紧急装置,发现它还在好好的运行着。 ……奇怪,他还能意识到紧急装置,那应该表明他没有被污染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尤里还没有想明白,便听到了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发现那名宵星的骑士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他立刻将手放在了炽火剑上,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把剑能不能对十年前的家伙起作用。 那名宵星的骑士仍在朝他走来,沉闷的脚步声宛如时钟的分秒。 尤里将炽火剑握得更紧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迅速后退,不管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应该和他有直接的接触。 但是,一想到昨天那具尸体对他高喊的“快跑”,他还是止住了退后的念头,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于是,这名宵星的骑士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沉闷而沙哑声音从那老旧的面具中传出:“你是……援兵吗?” 援兵? 他在找援兵? 尤里迅速的思考着,但对于一个早该死在十年前的人而言,很多行为逻辑都没有办法直接套用,于是他警惕的问道:“你要找援军做什么?” “找援兵做什么?”那名宵星的骑士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迷茫,“啊,做什么呢?” 也开始沉思了起来。 看起来神智不太清醒,是被彻底污染了吗? 尤里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啊,你找援军,总要是做什么的吧?” “要做什么、要做什么……” 宵星的骑士不断重复着尤里的话,似乎就只会说这一句。 好像没有更多的理智了。 尤里开始缓慢的抽出炽火剑。 而后,尤里就看到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动作之大,仿佛要将脖子都晃断。 “啊!我想起来了。”他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目标物,但是我们拿不回来,要找援军,要让援军取回来。” 尤里心里一滞。 找到了目标物!? 什么目标物?! 和他们要找的东西一样吗? 尤里立刻问道:“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在哪里……” 他又开始重复起了这两句话。 但尤里已经知道他是会回答的了,就不急着逼问他,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果然,他很快便报了一个坐标出来,应该就是那东西的所在地。 但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而在说出了坐标后,他要比之前更为急迫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躁动了起来。 “援军,援军。”他喃喃道,“要撑不住了,要撑不住了……” “谁要撑不住了?”尤里又问道。 “谁要撑不住了?” 对方也又一次的重复了这个问题,显得很是迷茫。 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出来。 尤里看出来了,这名骑士的思维和记忆都很紊乱,他只知道要找援军,要将援军带到那个坐标去。 但那坐标里到底有什么,是什么东西撑不下去了,他却说不出来。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份残缺的记忆。 尤里看着对方那面具下的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这个问题瞬间让他安静了下来。 “我……是谁?” “是的。”尤里隐约意识到自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是谁?”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死了一样。 但很快,尤里就看到他的面具下有液体流了出来。 这是……眼泪? 他在哭? 尤里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对方突然动了。 他向着尤里来时的方向狂奔。 尤里的反应很及时,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抓着的只是空气。 尤里怔住了。 这是……虚影? 眼看着对方消失在了视野中,尤里连忙追了上去。 但等他转过一片白雾后,所看到的就只有一众等待多时的魔鬼骑士们,在看到尤里后,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队长,你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尤里立刻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跑过去的人?穿着宵星的制服!” 魔鬼骑士们面面相觑,尽管大家都戴着面罩,但仿佛都能从对方面具下的眼中看出严肃。 队长也是……被感染了吗? 但也就在这时,一位魔鬼骑士站了出来,有些忐忑的说道:“队长,我好像也遇到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和我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 果然还有人看到了! 尤里立刻转头看向了他:“他说什么?” “他说……”这名魔鬼骑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但发出的声音仍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他说他叫杰拉尔。” 杰拉尔?! 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时,又有一个骑士站了出来。 “我,我也遇到了。”他也很是紧张,“他没说自己是谁,就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我的儿子……还在等我。” …… 在听了杰拉尔的讲述后,伊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听到了什么? 天琴神的体内出现了新的神,新的神想要通过杀死天琴神来上位? 而那个所谓的逐新会,就是新神的拥趸? 目前他们已经快要成功了,连五大主教之一的霍尔曼主教也是这样死去的? 而天琴城就是建立在天琴神的肉体之上的。 现在天琴神正在沉睡中无法醒来,而今早杰拉尔打到车站去就是想要通过直接刺激天琴神的身体让祂清醒。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玄幻,以至于伊娜都以为这是十多年前为了哄她睡觉,杰拉尔所编撰的蹩脚故事。 但,这又不是完全的蹩脚,因为有很多事情伊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就比如,天琴神的形象,如果不是杰拉尔提起,连她这个魔鬼部队的成员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也难怪,杰拉尔说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和天琴比起来,精神分裂确实不是很值得在意了。 “这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伊娜轻轻的说道。 “看来你愿意相信我。” “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伊娜苦笑着说道,“但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 她顿了顿,而后直视着杰拉尔。 “您一直都在独自面对着这些吗?十年来都是如此?” 杰拉尔摇了摇头:“不,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我也是在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这些事情。” “所以您是如何意识到的?” “这……我不能告诉你。”杰拉尔轻声道,“抱歉,伊娜,至少现在还不行。” 伊娜意识到了,这恐怕和那另外一个人格有关,于是她微微颔首:“我明白,那么您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那位新神是打算在睡梦中杀死天琴。”杰拉尔将白维告诉他的事情缓缓说出,“如果天琴能够提早醒来的话,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让天琴醒来吗?”伊娜问道,“就是您今天早上做的事情,我也听到了那声音,但好像没有成功。” “因为在车站里所展露出的部位并不是核心部位。”如此议论自家的神,哪怕是杰拉尔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所以那个部位没有那么的……直接,主的核心部位是在五座塔中。” “原来如此。”伊娜说道,“但您没有办法进入那些塔里,这些塔的看守太严密了,是吗?” 杰拉尔点了点头。 “所以您之所以找上我,是想把下一个目标……定在第五区吗?”伊娜明白了,“四区的分塔已经损坏,剩下几个区当中,骸骨部队和逐新会控制了三个区,并不是那么好进入的。但第五区不同,第五区是由魔鬼部队控制的,您希望借由我的身份进入第五区,是吗?” 杰拉尔有些惊讶于伊娜竟然能这么快的想明白一切,看向伊娜的目光不禁有了变化。 简直就像是当初的伊安啊。 她确实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杰拉尔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但他也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其他的。 “是的。”杰拉尔先将这些想法抛到脑后,而后缓缓道,“在第五区行动是靠通行证的,骸骨部队也不会到那里去搜查,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杰拉尔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伊娜已经将通行证递到了眼前,不由得一愣。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说些什么才能让伊娜同意的。 而伊娜也看出了杰拉尔的想法,她轻轻的说道:“十年前我没能相信您,但这一次,不会了。” 杰拉尔微微抽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他正要将通行证接过来,但伊娜却收了回去:“可我有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第一个,您要带上我一起去。” 杰拉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请您答应我。”伊娜平静的说道,“十年前您带上了哥哥,十年后,我希望您带上我……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想被独自留下。” 杰拉尔沉默的看着伊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伊安的样子。 他便轻轻的叹了口气:“可以。” 伊娜抿了抿嘴,似乎松了口气,而后又说道:“第二个要求,就是您身体里的那一位……我知道您不在意,但他不是小事。在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会找到净化源晶,帮您解决掉那个家伙,希望您能够配合我。” “我该怎么配合?” “在我找到净化源晶之前。”伊娜注视着杰拉尔的眼睛,言语中带上了一丝恳求,“请您务必坚持住……不要输给他。” 良久的沉默后。 杰拉尔轻笑着说道。 “放心吧。” “我会赢的。” ------------ 六十二 好久不见了,父亲(6K)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在伊娜离开后,白维的声音便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既然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把她哥哥的事情一起告诉她呢?” 杰拉尔看着伊娜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也没有收回目光,只是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白维懒洋洋的说道,“我在你的身体里,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到的吗?” 他顿了顿, “不过你下次和你女儿商讨该如何弄死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想想办法背过去比较好点?” “你还能背过去的吗?” “嗯……好像不太行。”白维淡淡的说道,“就像是过年时被困在圈里的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类一边磨刀一边讨论着该如何烹饪比较好吃,既遮不住眼,也堵不住耳。” “过年是什么?” “重点是这个吗?” “那……猪是什么?” “……呵。”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看来你心情不错,和女儿交谈一番后都能开始说些玩笑话了吗?” “也没有什么比传说中的维萨斯将自己形容成猪更好笑了吧?”杰拉尔轻轻的说道,“如果你是待宰的猪,那我们又是什么呢?已经上了案板的肉吗?” “看来你对现在的情况还是很悲观啊。”白维说道,“放心好了,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来,你至少是不会死的,说不准还能安稳退休,看着女儿领个黄毛上来叫你岳父,嗯……对于你而言是不是这个情况要比世界毁灭更加可怕啊?” “嗯……你说的话我已经越来越听不懂了。”杰拉尔说道,“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不会像上一个宿主那样死去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上一任宿主就需要去死,而我就不需要呢?” “啧,你在意的点果然很奇怪,不用去死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白维说道,“不过这也像是你会琢磨的问题,你们天琴人有些过于严谨了,什么问题都想知道个答案。” 白维顿了一下,继续道。 “简单的来说,就是面临的状况不同吧,你要比那个家伙强得多,而且……” “而且?” “我总要留下个不死的案例吧。”白维淡淡的说道,“要不然找下一任宿主的时候,直接告诉他前两任宿主都已经嗝屁了,那么很有可能连谈的机会都没有了。” “呵……这样啊。” 听着白维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杰拉尔无声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白维说道,“为什么不干脆把她哥哥的事情告诉她呢?现在不说,以后说起来就更加麻烦了吧。” 杰拉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伊安那紧张中又带着认真的脸。 …… “父亲,我想加入宵星。” …… “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答应让伊安也进入宵星。” 杰拉尔的眼睛又慢慢睁开了,他依旧看着巷子口,尽管伊娜离开很久了,他的目光却不曾离去,像是前世里那些将刚上大学的儿女送到火车站或机场时的老父亲。 “可能是因为,我不愿意阻止他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也可能是因为,我也想看到在那无边的污染之地里与我并肩的,会是我最爱的儿子。”杰拉尔缓缓的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白维说,“但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我都同意了下来,让他成为了和我一样的人,然后,也让他遭遇了和我一样的事情。” 白维明白了杰拉尔的意思:“所以你后悔了?你在想,如果你当初没有同意,那他现在也还好好的?” “是的。”杰拉尔轻轻的说道,“虽然霍尔曼告诉我,他还是回来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如果我当初拒绝了他,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至少……他还可以和伊娜一起,好好的活着。” “哪怕他会因此恨你?” “哪怕他会因此恨我。” 白维笑了:“原来如此,你的女儿希望你能像对待她的哥哥一样对待她,但你却相反,不希望她走上你与她哥哥相同的道路……嗯,有种独断专行的老父亲感觉了。话说回来,你以前欺骗过她吗?” “没有。” “那么这是第一次?” “……是的。”杰拉尔轻轻的摩擦着手中那属于魔鬼部队的通行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在连接着四区与五区的铁桥前,伊娜猛地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问题吗,副队?”守卫铁桥的魔鬼部队成员问道。 伊娜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问题。” 而后,她看着桥头的守卫,眉头微皱。 “为什么值守的人这么少?” “因为污染地出了一些状况。”魔鬼骑士说道,“深渊急需人手,所以大部分人都调过去了。” 深渊出了状况? 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而后立刻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为魔鬼部队的副队之一,伊娜自然是有权限知道这些事情的,于是该魔鬼骑士立刻将污染地的情况都告诉了伊娜。 在听完后,伊娜立刻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了污染地的方向。 没想到,自己才回来几天,深渊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伊娜现在就想要返回污染地,开始对深渊的探索,毕竟……那可是她期盼了十年的事情。 但也正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伊娜只得按捺住了这个冲动,若无其事的说道:“这样啊,那你们也赶快去支援吧,这里就交给我来值守吧。” 那名魔鬼骑士有些诧异:“您来值守?” “是的,反正德尼也还没有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伊娜转头看着面前的魔鬼骑士,“怎么,你觉得我做不了吗?” “当然不是。”魔鬼骑士说道,“有您在的话,我们也确实可以抽调更多人到深渊支援了,那您是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吧。”伊娜摆了摆手,径直走开,“等你们值完这一班,再换下我。” 那名魔鬼骑士朝着伊娜行礼。 一切都很顺利。 甚至于,因为深渊那边出了状况,现在整个第五区的安保力量都是严重不足的,这对于伊娜而言,显然是个好事。 这意味着今晚她和杰拉尔的行动所面临的阻碍会更加小。 但……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伊娜莫名的有些不安。 而在她的身后,刚才还在向她行礼的骑士,那面具下的眼睛正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向自己行礼的魔鬼骑士,永新轻轻的说道。 “知道一到三区很难下手,便直接将目标定位了从表面上来看更难下手的第五区吗?甚至还不惜将伊娜卷了进来……果然,他也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了啊。” 那名魔鬼骑士问道:“永新大人,需要我们的配合吗?” “呵呵,不需要了。”永新淡淡的说道,“你们留在那里,反而有可能让他们的怀疑,所以,你们只要按照她的要求离开就好了,正好深渊那边也缺人。” “是。”魔鬼骑士很快便告退。 而后永新便叫来了他的下属。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永新问道。 下属点了点头:“听到了。”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永新看着下属,缓缓道,“命令骸骨第一至第五小队秘密进入第五区,其余小队继续维持着对杰拉尔的搜捕,不要引起他的怀疑,而第一至第五小队可携带任意数量的重武器,一旦看到杰拉尔露面,就地格杀,不要犹豫。”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永新看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颤抖着。 “不要求生擒吗?”下属问道,“那伊娜阁下呢?” 右手越抖越厉害,但永新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一样,就地格杀。” 下属领命而退。 而永新则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右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你坚持到现在仍旧不肯去死的原因,也就是他们两个吧?”永新一边轻笑着,一边转头看向了窗外,那晴朗的天空下,已然多出了几朵乌云,隐约中有闷雷响起,“那么今晚过后……” “你就可以安然去死了吧。” “伊安。” …… 过了正午,天气便急转而下。 原本只有几朵的乌云突然覆盖了半个天琴城。 虽然还没有下雨,但整个天琴却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闷和燥。 就和天琴整体的气氛一样。 橘独自走出了学校,看着来来往往的大人们神色紧张的将自家的小孩接走,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今早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整个天琴都快要解严了,学校自然也是不敢让学生继续上学的,立刻通知家长来接。 但橘没有家长,所以她只能独自出校,看着那一个个家长牵着自家孩子快步离开,连之前一直霸凌她的那几个小混混也没有例外,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现在也如鹌鹑般的被父母按在怀里。 可饶是如此,他们在从橘身边走过的时候,也会给橘露一个嘲讽的表情,仿佛是在笑她没有父母。 还好橘已经习惯了,她只是慢慢悠悠的将地上的一粒锈掉的螺丝踢到了一旁的人工湖里,听着那噗通一声响,而后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圈圈荡开的波纹一点点消失。 嗯……果然没有什么意思。 橘心想。 要不要再像以往那样,往一些讨厌鬼的鞋子里丢一丢那种炸开了就会有屎溅出来的球呢? 可现在这么多的家长在这里,好像不是很好得手的样子啊。 橘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后,她就听到了路过的家长们在那紧张兮兮的讨论着。 “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你没有听说吗?又是那个叫杰拉尔的家伙……”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橘那原本和湖面一样平静的眸子,也像是突然被掷入了一颗石子般的荡漾开来了。 唔……好像有点意思了。 橘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原本她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是现在,却好像又有了。 因为杰拉尔的身体……是她修的。 那么是否意味着,今天的一切,和她也有关系呢? 一想到这,橘便觉得往其他人的鞋里丢屎蛋这种事情变得很无趣了。 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的跟上了刚才那两个家长,听着他们的交谈。 “好像死了很多人……” “整个车站都被解严了。” “骸骨部队那到处都是尸体……” 橘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了,连呼吸都在不经意间加快了。 而后,她“噗”的一声撞上了前方的家长。 “嗯?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那家长很严厉的看着她。 橘还没来得及说话,家长怀中的孩子便嚷嚷道:“她是橘!是那个犯人的孩子!” “那个叛逆者的孩子?!为什么跟着我们?!” “该死,她肯定和那个杰拉尔是一伙的,快把她抓住!” 家长们正要动手,但在这方面的橘早就已经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在孩子们喊出声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拔腿就跑了。 家长们追不上她,就只能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混账!迟早有一天,你要被送去见你那该死的父亲!” “你要和那个叫杰拉尔的家伙一同被吊死在桅杆上!” 这些话并不能影响橘,只会让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 她还专门往骸骨部队的总部跑了一趟,看着那些断胳膊断腿的骸骨骑士们,她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橘已经快要忘记,她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了。 果然,给那个杰拉尔“治疗”和“改造”是对的。 她在心里想着。 这不比她制造的那些爆蛋球之类的东西有意思多了? 也不知道杰拉尔现在在哪里。 等等,他没有被抓住,是不是有可能…… 橘想到了什么,而后立刻调转回头,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重回了自己家。 当打开家门,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正皱着眉头清洗着染血的零件时,橘才停下了脚步。 “嗯?” 杰拉尔似乎有些诧异橘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他看着橘那满头大汗的样子,还以为她又被小混混追了,正想询问的时候,橘却先一步开口了。 “你在做什么?”橘问道。 “呃……”杰拉尔有些尴尬,“你帮我替换的零件又有些损坏了,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换一换。”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橘了。 毕竟他今早做的那一系列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对橘开口,说自己其实是个好人了。 又不能甩锅给白维,也不能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橘。 所以杰拉尔才打算来一次自力更生,尽早完成后尽早离开,之后就不与橘见面了,因为不管今天的行动如何,天琴对他的搜捕力度都会进一步加大,那时的他就算真的很难再藏在这么一间小小的仓库里了。 但杰拉尔没有想到,橘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让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向橘解释。 而后,他就听到橘突然开口:“我来帮你。” 杰拉尔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来帮你。”橘又重复了一遍,“我来帮你修复。” 而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不需要钱。” ……这又是为什么? 杰拉尔有些想不明白,他怔怔的看着橘,想从橘的眼中读出些许的玩笑意味。 但橘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那灼灼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认真。 所以杰拉尔在沉默了一会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顿了顿,而后轻轻的说道。 “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听到这句话,橘的眼中又闪过了一抹光芒。 虽然很想知道杰拉尔到底要去做什么,但她还是很懂事的没有询问,只是点了点头,努力的抑制着内心的兴奋。 “交给我了。” …… 入夜后,憋了一整个白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伊娜拉低了兜帽的帽檐,而后走到了桥头,对着还在值守的魔鬼骑士们说道:“换班吧,你们早点休息,养好精力好在明天赶赴深渊。” “是!”魔鬼骑士们对伊娜行礼,便要退去。 “等等。”伊娜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不远处的一节停靠在轨道上的齿轮列车,眉头微微皱起,“那节列车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通天塔送来的支援品。”魔鬼骑士回答道,“明天一早,尤里队长会派人过来接收。” “这样啊。”伊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正常情况,因为齿轮列车的轨道就只能到这里,所有的支援品都只能送到这里,然后由魔鬼骑士们人力运送到污染之地去。 魔鬼骑士们又向伊娜行了个礼,而后同时离开了。 伊娜便独自坐在桥头的检查站内,眺望着桥的另一边。 但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那节齿轮列车里,全副武装的骸骨骑士们,也在默默的看着她。 …… “很完美。”杰拉尔一边感受着全新的躯体,一边轻轻的说道,“你真的……很厉害。” 橘一边擦着汗,一边面无表情的指着放置在一旁的链锯剑:“那个,我也修好了。” 杰拉尔更加惊讶了。 “你能告诉我,今晚你要去做什么吗?”橘问道。 杰拉尔立刻沉默了下来,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橘“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但接着又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杰拉尔有些诧异的看着橘。 他明显的感觉到今天的橘不一样了,虽说橘一直都不害怕他,但也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的,竟然对杰拉尔展露出了一丝……期盼?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橘仍旧让杰拉尔感到一阵恍惚。 就仿佛是多年前,那个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的小女孩一样。 “会回来的。”杰拉尔回答道。 …… 天色越来越暗, 雨也越下越大。 伊娜看着怀表上那不断流逝的时间,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她在家里等待着杰拉尔归来的时候。 这样的焦躁和……不安。 她不知道第几次将头伸出了检查站外,向着桥的另一边看去。 但那里仍旧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 “还要一会吧。” 她喃喃着,正要把头缩回去时,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熟悉制服的身影,正从污染之地的方向走来。 这……怎么可能? 伊娜呆住了。 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 那道身影便消失了。 但伊娜仍旧感到汗毛直立。 因为她很确定,刚才所看到的那个人影……是杰拉尔。 但却是……十年前的杰拉尔。 她立刻从检查站里出来,环顾四周。 可什么都没有,只有雨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 通天塔内。 永新正站在大堂里,一边看着雨夜中的天琴,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时间。 “那边有消息了吗?” 永新问道。 于是黑暗中便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没有,永新大人。” “是吗?”永新微微颔首,“看来是我太急了啊,你退下吧,有消息再告诉我。” 那人影便退下。 永新继续站在窗边,看着第五区的方向。 按理来说,今晚就是最后的时候了。 唯一的隐患将会被排除。 永新很确信这一点。 因为他不相信,杰拉尔会把伊娜一个人丢在那里,理由就和他体内的家伙一直苟活到现在还不肯死去一样。 但即便如此,永新仍旧感到有些不安。 是太过急躁了吗? 他这样想着,而后耳边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是之前的下属:“永新大人。” “那边有消息了?” “不。”下属呈上了一封信,“是您派往索姆城的人有了消息,这是刚刚送到的。” 永新的瞳孔微微一凝。 他都差点忘了这茬。 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封未开的信,永新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了。 于是他将信拿了起来,而后挥挥手让下属退下。 在下属退下后,他才将信封打开。 在快速看完后,永新的表情也由故作平静转为了惊愕。 “丢失的眼睛……怎么会是眼睛……原来,是眼睛吗……” 在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一切。 而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永新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转过头,看向了来人。 “好久不见了。” 他轻轻的说道。 “父亲。” ------------ 六十三 你来接我了吗?父亲 杰拉尔从黑暗中走出,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一如记忆中那样,甚至没有一丁点岁月的痕迹,依旧是那般年轻,仿佛昨天他还在恳求着自己,希望能够加入宵星小队。 这让杰拉尔感到有些恍惚。 而后他就听到永新又一次开口:“您老了许多啊,父亲。” 这声音将杰拉尔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他再次看向那张脸。 确实与记忆中有着九成以上的相似。 唯一的差别,就是那曾经极具少年感与朝气的笑容,变成了让人极为不舒服……假笑。 但对于杰拉尔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差别了。 “你……”他缓缓的开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永新轻轻的叹了口气:“用‘东西’来称呼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父亲,难道你已经忘了我是谁吗?还是说,不是亲生的儿子确实没有必要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呢?” 杰拉尔没有理会永新如此低劣的挑衅,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而永新的目光也逐渐下移,看向了杰拉尔的脚边,那里躺着一个人,正是他先前的下属。 那位下属也曾是魔鬼部队的精锐,但在杰拉尔的面前,却连出声提醒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是因为…… 他的目光又逐渐往上移,看向了杰拉尔的左眼,那只极为特殊的眼睛,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中仍旧透着微光。 “您得到了一只很好的眼睛啊。”永新轻笑着说道,“我先前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从莱茵归来的你突然就能够看清那么多的东西了,我们的遮挡在你的面前都宛若摆设,所有的行动都被你所洞悉,所有的预谋都被你看穿,就仿佛你换了一双眼睛似的……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真的。” 他顿了顿,而后一边将手上那封拆开的信展现给杰拉尔看,一边轻叹着。 “可惜啊,我从莱茵得到的消息,还是太晚了。如果早知道那只眼睛有可能落在了你的身上,我绝对不可能等到现在啊。但我还是很想知道,您到底是如何得到那只眼睛的,根据我的情报,拿走那只眼睛的,应该是个叫乌鲁的莱茵神甫才对……您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让他把眼睛让给了你呢?” “还是说……你把他杀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的目光再次下移,移到了杰拉尔的左手上。 “那你有的,可就不止是一只眼睛了。” “也难怪,您能够战胜霍尔曼主教。” 永新不断的嘀咕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杰拉尔说的。 但他的问题,杰拉尔一个都没有回,只是一步步的接近着他,那沉闷的脚步像是怀表里跳动着的分秒。 而后,杰拉尔站在了永新的面前。 一道金属的摩擦声。 巨大的链锯剑便落在了永新的肩膀上,那狰狞而锋利的剑齿紧贴着永新的脖颈,迅速的将他脖颈上的皮肤划破,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杰拉尔注视着永新,缓缓的开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永新终于没有再自言自语了,他低下头看着这架在脖子上的链锯剑,很清楚杰拉尔只要将其启动,那么他的脑袋就会在瞬间落地。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太多的变化。 “你要杀了我吗?父亲。”永新微笑着看着杰拉尔,“十年前你丢下了我……十年后,你又要亲手杀死我吗?” ……十年前? 杰拉尔似乎有些恍惚。 “看来您真的忘了啊,父亲。”永新轻轻的说道,“十年前,在深渊之地,我走不动了,您对我说,您会回来的,让我一定要等您,等您回来接我,我等啊等啊,一直都没有等到,直到……现在。” 永新将双手张开,仿佛是想给杰拉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现在,您终于回来接我了吗?” “我真是等您……很久了啊。” 说完后,永新便一点点的向杰拉尔拥去,而杰拉尔始终没有多余的表示。 直到,永新的手快要触及到杰拉尔的身体时,他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永新还没有想明白那是什么,肩上的这把破旧链锯剑立刻发出了更为响亮的轰鸣,像是野兽在咆哮。 那疯狂转动的锯齿在瞬间将永新的脖颈切开,而后一路无碍的向下,将他整个身体都一分为二。 在迸发的血花中,永新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杰拉尔,似乎根本不相信杰拉尔就这样动手了。 “为……什……么……” 等他能够发出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是倒在血泊中的半截身体了。 他死死的盯着杰拉尔,那双眼睛里满是震惊、失落和痛苦。 “父亲……为什么……” 杰拉尔看着永新那半截扭曲着的身体,平静的说道:“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了十年前,你只不过是借着他的身体回来的怪物而已。” 永新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那巨大的失血量还是掏空了他余下的生机与力量,最终他睁着大眼,没有了动静。 仿佛就这样死去了。 但杰拉尔却没有就这样离开,他只是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的看着。 而后,便是一声叹息。 “好吧,在那只眼睛下,确实不应该做太多没有意义的伪装。” 永新突然的“活”了过来。 在杰拉尔的注视下,那半截被砍掉的身体又爬了回去,重新和另外半截身体粘合在一起。 “我对那只眼睛越来越好奇了。”永新一边复合,一边再次看向了杰拉尔的左眼,“按理来说,我连心跳都可以停止,你没有道理能够看穿我,而且在你动手之前,我和正常人应该没有任何区别才对……” 他顿了顿。 “还是说,你不是因为那只眼睛才动的手,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杀掉我?对……肯定是这样,这才是你,这才是你!” 他逐渐兴奋了起来,舔着那被鲜血浸泡过的嘴唇,高喊着。 “就像当初你能对被污染的战友下手一样!现在的你也能对被污染的儿子下手!这就是你,这就是你啊哈哈哈哈!” 永新的笑声还没有结束,那链锯剑便被再一次抡起,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半圆,而后再次将他那还没有粘合完毕的脑袋削飞。 紧接着又调转了剑身,顺着那没有头的身体又是一个顺劈。 这把被橘修复过的链锯剑,虽然在动力上远不如现在的新款,也不如十年前的它本身,但对于肉体凡胎而言也是足够了的。 而且杰拉尔显然并没有把永新当做是一个正常人,他就像是在对待这十年来不断在他家门口徘徊的污染物,每一次攻击都是奔着要将他剁成碎末,再起不能去的。 很快,永新便被杰拉尔砍得不成样子了,连保持站立都不可能了。 但永新依旧没有死去,因为他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而来。 “对的对的,就是这样!这才是我记忆中的你,这才是你当初教给我的东西。” 杰拉尔发现,那些说话的东西正是永新散落的血肉。 于是他再次向前,将每一块能够发声的血肉再次用链锯剑碾碎。 可永新的声音却仍旧没有消失,他冲着杰拉尔大喊。 “你现在想要杀死我了?为什么呢?” “难道你忘了吗?” “当初是你叫我不要死的!” “是你叫我不要死的啊!” 杰拉尔的身体顿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看到那些如蒲公英般在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肉逐渐在他的身后凝聚成形。 他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残破不堪的依偎在角落里,像是受了重伤,同时对他露出了苍白的笑。 “你为什么会忘了呢?”永新轻轻的说道,“是你让我不要死的啊,父亲。” 这个画面,如重锤般敲在了杰拉尔的心头。 不,不要死? 这句话让杰拉尔感到有些恍惚。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转过了头,而后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有人正向着他走来。 而那人穿着宵星的制服,满脸的迫切与慌乱,仿佛迫切的想要去完成什么事情。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人正是……杰拉尔自己。 他以为这又是永新的手段,下意识的用链锯剑斩去。 但链锯剑却什么都没有碰到,毫无阻碍的斩了下去。 这是……虚影?! 杰拉尔大惊,还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那道十年前的虚影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和他叠加在了一起。 接着,杰拉尔便感到一阵剧痛,仿佛脑海中在不断生出新的东西。 而后,他就听到了白维的声音。 “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支付的代价吗?” ……代价? 什么代价? 杰拉尔还没有想明白,那脑海中多出的记忆便在瞬间将他拉走。 拉到了那个,他遗忘的十年前。 …… “杰拉尔阁下,这是紧急任务,请尽快带领您的宵星前往污染地。” 事务员44号微笑着递上了一封信纸。 “这很重要,请尽快。” 他接过了信纸后打开,信纸里只有一幅简单的画,这是一个摊开的盒子,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截舌头。 “把它带回来。”事务员44号说道。 …… “队长,这次的任务地点,也太深了吧?” 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骑士严肃的指着地图。 “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规定的勘探范围,那里将是完全未知的……我们要去那里找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浓雾,以及浓雾中如小山般的巨大的,不可名状的躯体,他轻轻的说道。 “找,天琴的希望。” …… “队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一名浑身是伤的骑士坐在那里,满脸疲惫却又异常认真的看了过来。 “一取走它,整个污染地的污染物都像是疯了一样朝我们冲过来,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的……我不怕牺牲,但我想知道,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拼上性命的。” 他低头看着盒子里的舌头,又抬起头,看着仅剩下一半人的队伍,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我……不能说。” 地面开始颤抖,耳边又回响起了野兽的嘶吼,他知道,那些该死的家伙又追了上来。 “我们不能休息了。”他说道。 …… “父亲,看来我也只能到这里了……” 年轻得过分的骑士气若游丝的展露出了苍白的笑。 “您一定要把它带出去,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还有伊娜,请帮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不!伊安!”他一边拿着盒子,一边冲着年轻的骑士声嘶力竭的大吼,“不要死!不要死!” 那盒中的舌头微微抖动着。 他转过头,远处的怪物仍在靠近着,而整个小队,也就只剩下了他与年轻的骑士。 而他也知道,仅靠他自己的话,已经没有办法将这舌头带回去的,那些怪物不会让他离开。 “不,不要死,伊安。” 他再一次对快要失去全部生机的年轻骑士说着,声音中带着祈求,饶是他也快要崩溃了。 他受了重伤。 带不走年轻的骑士。 也带不走这个舌头。 他……需要增援。 已经快走出污染区了,只要有增援,很快就能返回这里。 看着只剩一息尚存的年轻骑士,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不要死。”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年轻骑士的额头,仿佛想要将自己的体温匀一些给对方,“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后,他将盒子反手埋在了一旁那庞大的净化源晶中,希望这个来自圣音的产物能够给那些怪物们带来一丝阻碍。 哪怕只有一丝也行。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年轻的骑士,而后不再犹豫,冲着天琴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他是宵星的骑士杰拉尔。 他需要援军。 来拯救儿子,以及带走那能够拯救天琴的东西。 他一定要回来,儿子还在等他。 他这样想着。 可是……脑袋好痛。 真的好痛。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让他感到不断有东西在落下。 …… 他是杰拉尔。 他需要援军。 儿子在等他。 天琴在等他。 …… 他是杰拉尔。 他需要援军。 儿子在等他。 …… 他是杰拉尔。 他需要援军。 …… 他是杰拉尔。 …… 他终于冲出了迷雾,但眼中满是迷茫。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要做什么来着? 他抬起了头,看到无数人朝他冲来,朝他怒吼。 “杰拉尔!” “你,背叛了天琴!” ……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永新仍坐在那里,浑身是血。 “想起来了吗?父亲。” “你让我不要死,你说你会来接我。” 他轻轻的说着。 “你现在……是来接我了吗?” ------------ 六十四 永新和伊安 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杰拉尔那追逐了十年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都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他低声说道,“会这样?” “看来您终于想起来了啊,父亲。”永新指着自己那残缺不堪的脸,露出了微笑,“至于您问为什么……您真的不知道吗?这就是……代价啊。”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代价?” “您拥有了那只眼睛,那就应该很清楚‘代价’是什么吧?”永新轻轻的说道,“外人确实可以使用维萨斯的力量,但并不是平白无故的,您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先付出什么。您让我不要死,那我确实就不会死,但您说要回来救我,您的执念,您的记忆……” 他顿了顿。 “就只能作为代价被拿走了,然后永远的困在了那个您一直想要回到的地方。” 听永新这样说,杰拉尔攥着的拳头越来越紧了,拳背上的青筋一条条的爆出。 他在愤怒。 但愤怒的点,在于他自己。 他怎么能忘记? 他怎么能忘记?! 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的使命,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儿子还在等待着他! 杰拉尔那巨大的心理波动自然也被白维所感受到了。 老实说,白维也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永新身上的【支配】,竟然是杰拉尔给他的,而杰拉尔又因为支配的代价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准确的说,并不是记忆,而是灵魂,只不过那些记忆寄存在了灵魂上。 先前那突然向杰拉尔走来的灵体,白维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杰拉尔的那部分灵魂始终在污染之地徘徊,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走出,就像是外面的杰拉尔一直都找不到当年的真相一样。 但是现在,这部分遗失的灵魂回来了。 如果白维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和他前天的那次“唤灵”有关,他让整个深渊都向天琴靠近了不少,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产生了影响。 杰拉尔的记忆和执念终于追上了他。 虽然白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他发现杰拉尔握剑的手,已经在颤抖了,明明在刚才,他挥剑斩向永新的时候,都是毫不犹豫的。 但白维也没有说什么,就只是看着。 在几个深呼吸后,杰拉尔才逐渐的将情绪平复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永新,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就活了下来啊。”永新仍在笑着,“父亲,你知道【支配】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吗?”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自己的碎肉,而后展示给杰拉尔看。 “您应该知道长时间呆在污染之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永新说着,“我的血肉,筋骨,甚至大脑都在腐烂着,我原本应该像是那些永眠在污染地的先驱者一样,全身上下都溃散、腐烂,而后化为污染之地的一部分,但是您让我不许死,或者说【支配】让我不许死。所以它不断的强迫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让它们恢复正常,然后……正常工作。” 他松开手,那血肉便立刻飞回到了那残缺的脸颊上,使得整张脸再一次趋于完整。 “这,就是【支配】。”永新轻轻的说道,“它不让我死,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东西能够让我死,污染地也不行,所以我活了下来,并且……最终回到了天琴。” 杰拉尔看着永新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永新又笑了:“父亲,您难道忘了,在污染之地,让人腐烂的可不仅仅只有身体啊。每一个迷失在污染之地的人,最开始腐烂的……不都是精神吗?” 杰拉尔心里一颤。 “我的身体无法死去,但是我的精神……”永新用手指轻点着太阳穴,“始终在被攻击着,折磨着,那时的我都快要疯掉了,甚至恨不得立刻自杀,但……” 永新顿了顿,而后再次看向了杰拉尔。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您不让我死,那么我连杀死自己,都做不到。” 在永新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突然的发狠,直接“噗嗤”一声将手指插进了太阳穴里。 纯白的“血液”就这样溢了出来,但永新仍旧保持着微笑。 “就像是现在这样。” 这个画面有些诡异,有些惊悚。 但落在杰拉尔的眼里,就只有……心痛。 因为他太清楚永新所描述的那种感觉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仍然冷冷的看着永新:“这和你没有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永新轻轻的叹了口气:“您还不明白吗?父亲,在那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杰拉尔下意识的问道。 永新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向着杰拉尔摊开了双手,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新生。” “新生?” “是的,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活着了,这样的活着,就只能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永新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渴望新生,我要舍弃这具早该腐烂的肉体,我要脱胎换骨,我要真正的……重生。而这些,天琴帮不了我,就只有逐新会,才能够帮我,所以我才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永新,我只想要重新的活一次,结束现在的痛苦。” 他顿了顿。 “所以父亲,您要阻止我吗?” “当初是您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现在,您又要看着我,让我永远的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吗?” 杰拉尔没有说话。 但即便是白维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着。 ……真是不见血的刀啊。 白维心想。 而后,他听到了杰拉尔轻轻说道:“不,我不会只是看着的,既然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么我自会承担。” 听到这话,永新的脸上又逐渐浮现出了微笑。 但是下一秒,链锯剑的轰鸣声响起。 永新的身体再次一分为二。 “我会亲手把你送下地狱的。”杰拉尔冷冷的说道,“而且不要叫我父亲,我很确定……你,不是伊安。” 一声厚重的叹息。 “果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这一次永新并没有急着将身体聚合,而是就这样分开,而后从身体里抽出了数截骨头。 那些骨头里,镶嵌着金属。 “当初的伊安也是一样,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杀死我,甚至于将这些刀片插进了骨骼里,想要以此来阻止重生。”永新淡淡的笑着,“但是他失败了,就像是今天的你一样,而我杀死了他,今天也将……杀死你。” 说罢,永新便呼啸着向杰拉尔冲来。 准确的说,是永新的各个部位呼啸着向杰拉尔冲来,就像是一个将身体分散的杀人傀儡,用每一个部件以不同的方向朝着杰拉尔发起了攻击。 而杰拉尔自然不会只是看着。 他直接开启了【过载】,虽然由橘完善的义肢并不能将【过载】的功效完整的发挥出来,最多就只是个青春版,但也足以应付眼前的攻势了。 杰拉尔将看似沉重的链锯剑挥得像树枝一样灵巧,他不断的挥剑,链锯剑切割空气发出了尖啸。 而后便是几道清脆的声响以及火花碰撞,那些骨骼便被击碎,血肉横飞。 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很快它们又能恢复如初,再次向杰拉尔发起攻击。 就如永新所说的那样。 分离的血肉会重新聚合,断掉的骨骼也会再次连接。 他是不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我该怎么做?” 杰拉尔在心里问白维。 “有两种办法。”白维淡淡的说道,“第一种,就是我的眼睛。” “用你的眼睛?” “是的。”白维说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我眼睛的规则吧?” 杰拉尔自然是没有忘记的。 在四区分塔面对那个叫特瑞尔的助理时,杰拉尔就见过白维这只眼睛的真正力量。 杀不死的东西,就直接抹消掉吗? 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能够对抗规则的,也就只有规则 “但我不建议使用这个办法。”白维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只要抹消掉一定的身体部位就死定了,据我观察,这玩意就算只剩下了一根手指,也是那种不会彻底死去,说不定就变成那种蹦蹦跳跳引人堕落的怪东西了。” ……蹦蹦跳跳引人堕落的怪东西? 杰拉尔总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他却没有办法细想,因为永新对他发起的攻击正在愈发棘手。 虽然他手中的链锯剑足以将永新的各个部位都斩断,但斩断后的部分要么重新粘合,要么就分为两部分重新向着杰拉尔袭来,根本就打不完。 这样一来一回,即便杰拉尔有着【过载】的加持,也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所以要用眼睛的话就只能将他所有的部分都给抹消掉,这样很麻烦,而且你的身体很难撑得住。”白维缓缓的说道,“所以,我建议使用另一个方法。” 杰拉尔有些恼火,他不知道白维说话为何如此磨蹭的,仿佛在顾虑着什么。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根肋骨已经绕到了杰拉尔视野的死角,而后带着划破空气的啸声朝着杰拉尔的脑袋刺来。 等到杰拉尔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快要到眼前了。 但也就在这时,一道很快的黑影掠过,在杰拉尔做出反应前,便将这条肋骨撞飞。 杰拉尔怔住了,他转头看去,发现那化解了这次攻势的黑影,竟然是…… 永新的右手。 ……这是怎么回事? 永新的身体在阻止着另一部分身体? 在一个恍惚后,杰拉尔想到了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但他还是朝着那条手臂狂吼:“伊安!!!” 他的话音刚落,更多的血肉冲到了那条手臂前,很快的将那条手臂淹没,接着又重新的组合出了永新的样子。 “啊,还是被你发现了啊。”永新淡笑的说道,“是啊,你的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死。” 这一刻,杰拉尔终于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保持冷静,他瞪大了眼睛,眼球里满是血丝,那激烈的喘息声甚至要压过【过载】状态下的轰鸣! “你对他做了什么?!” “嗯?什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永新歪了歪头,而后慢慢的将右手抬了起来,杰拉尔看到,那只右手正在不断颤动着,“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只不过是他想要杀掉我,但是没有成功罢了。” 他顿了顿,而后眼中闪过了一抹回忆之色。 “你知道吗?我和他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在他独自一人被你留在那个地方后,无依无靠,每日被污染带来的痛楚,被身体分解后又重组带来的负担所折磨,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回去,不愿意去见你,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是啊,他知道自己被……嗯,按照你们的说法,是被污染了,他认为我是危险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回去。” “在那期间,他尝试了用各种方法阻止我,比如,在灵魂层面直接杀死我,但是那怎么可能呢?污染之地是我的主场,我拥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也试过杀死自己,但也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支配】……或者说,你不让他去死。所以,即便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砍下了自己的脑袋,剁掉了自己的四肢,都没有任何用处,身体只会一次次的重组。哪怕他在身体里镶满钢铁,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最后,我赢了,而他……输了。” 杰拉尔紧紧的攥着拳头,那指甲都快要被血肉刺穿。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以‘永新’的身份。”永新将右手摊开,拦在眼前,“而他,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些……老实说,我现在都还不确定他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只剩下一抹残念,但我更倾向于他还活着吧。” “而让他有了如此下场的人……” 在杰拉尔那不断颤抖的瞳孔中,永新的笑容正越来越盛。 “就是你啊,杰拉尔。” 这一瞬间,屋外划过了一道闪电,将整个大堂映照得成一片苍白。 数秒后,轰鸣的雷声才缓缓而来,却仿佛炸在了杰拉尔的心头,让杰拉尔的身体不断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下去。 但他用剑撑住了身体,并没有倒下。 而后,他缓缓的开口,像是在与永新说话,又像是在与另一个人:“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白维的声音慢慢的在心底响起。 “我将他体内的【支配】抢夺过来,供你再使用一次……但也只能使用一次了。”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 六十五 安息吧 雨越下越大,那磅礴的噪音轻松的压过了怀表的滴答声。 伊娜站在桥头,看着桥面下那在暴雨中激昂的湖面,久久无言。 与杰拉尔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但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只留下伊娜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一如十年前他们突然出发前往污染之地的那个夜晚。 “父亲……为什么?” 伊娜轻轻的说着。 “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人?” 她抬起了头,任由雨水击打着脸颊,在那被乌云堆积着看不到月亮的夜空中,她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脸。 “……哥哥。” …… 撕拉! 链锯剑有些艰难的将面前的残躯斩成两段。 此时它的运作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太多的血肉和细小的骨头卡在了锯齿中,使得它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锋利,变为了一把“钝刀”。 就像是,此时的杰拉尔。 噗嗤! 杰拉尔连连后退,同时将刺入肩膀的断骨拔出,而后折断,但这并没有什么用,那根断骨很快便恢复如初。 “你的动作越来越慢了,父亲。”永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您还是老了啊,十年前的您可不会这样狼狈。”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永新的身体在不远处聚合。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远去的蒲公英重新回到枝头上一样,如果这些横飞的东西不是血肉的话,想必还能有些美感。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永新悠悠的开口,“父亲,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呢?新世界明明很大,足以容得下你与我啊。” 杰拉尔冷冷的看着永新,没有说话。 “而且,我为什么就不是您的儿子呢?”永新说道,“您为什么非要把我当成敌人来看待呢?我不是怪物,我只不过是伊安的另一个人格而已,我也可以叫伊安。不,我本来就是伊安。我诞生于他的身体里,我有他的全部记忆,我知道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还拥有着对您的……感情。” 永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 “是的,就在这里,自然而然的,从我诞生出来的时候就有,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吧,父亲。” 永新再一次向杰拉尔伸出了手。 但杰拉尔只是沉默的将链锯剑上的血肉和小骨抖落,试图让它重新恢复动力。 “看来这就是你的回答了。”永新又叹了口气,而后将手收了回来,同时淡淡的说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你有没有想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于你最想要的东西——真相,也将随着你的死亡而被彻底的掩盖。你将作为宵星的最后一个成员死去,还没有办法给他们洗脱罪名,甚至于你在死前做的这些事情,会被加深人们对于你们的厌恶和恐惧,百年后,你们将得到比叛逆者更为恶劣的称号……即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哗啦。 最后一个小骨被清理了出来。 那链锯剑在一阵抖动后,又缓慢的恢复了动力,但也远不如之前了。 永新自然不会害怕这样的东西。 比起那锈迹斑斑的链锯剑,以及杰拉尔身上那一套只能勉强进入【过载】状态的简陋装备,更让永新忌惮的,还是杰拉尔的左眼和左中指。 准确的来说,是维萨斯的左眼和左中指。 从某种角度来看,永新自己就是被【支配】所创造出来的,所以他要比一般人更清楚维萨斯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 如果不是那只眼睛和那根手指,永新根本就不想和杰拉尔说这么多。 可杰拉尔却一直都没有使用维萨斯的力量,就只是一味的挡下永新的进攻,让永新摸不准杰拉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甚至于,杰拉尔都已经满身是伤了,也还没有动静。 这都让永新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杰拉尔根本就没有得到维萨斯的眼睛,毕竟他得到的情报,就只是莱茵的西大主教被一个名叫乌鲁的神甫所杀,乌鲁不知所踪,而西大主教所持有的维萨斯左眼也已经遗失。 再结合上杰拉尔从莱茵回来后的一系列改变,这才让永新认为杰拉尔是得到了那只遗失的左眼,所以才能看清这么多的东西。 可杰拉尔到现在都还没有使用。 难道说,他没有那只眼睛,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从永新的脑海中冒出来,又被迅速的否决掉。 毕竟,特瑞尔那古怪的死因,以及那徘徊在他尸体上的残响,还有这段时间内永新那数次身体都快要分解的危机,无一不在说明。 那只眼睛,是真货。 “你害怕死亡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杰拉尔突然开口,倒是让永新怔了一下,毕竟先前他都以为杰拉尔保持沉默到死了。 “你认为我会害怕死亡吗?”永新微笑着说道,“我可是从污染之地中诞生的,那地方对于你们而言,是死亡禁地吧?可对于我而言,却是……” “那你为什么要从那里逃出来呢?” 永新的笑容突然一滞。 “你从死亡中诞生,却在拼命的逃离着死亡,追逐新生。”杰拉尔抬头看着永新,轻轻的说着,“你最害怕的就是回到那里,但我们不同,正如你所说的,那里对我们来说是死亡禁地,但我们从不畏惧到那里去,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害怕死亡了,而是对我们而言,总是有些东西要比死亡更重要的。” 在杰拉尔说完这句话后,手中的链锯剑也在逐渐恢复着动力,发出的轰鸣也愈发的响亮。 杰拉尔看着脸上已然没有了多少笑容的永新。 “而这些东西,却是你无法理解的。你从伊安的身体里诞生,拥有着他的全部记忆,但你却没有最关键的东西。所以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的儿子,你永远都只会是那些在泥沼中徘徊的怪物,即便披着人皮,我也能够嗅到你身上的臭味。” 在杰拉尔说完后,永新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笑容顿时一点都没有了。 他就像是被撕掉了所有的伪装,扒皮脱骨后,只是一尊蠕动着的污染物。 “你可……真敢说啊。” 永新轻轻的开口,尽管仍努力维持着平静,那那份平静下的怒火却仿佛随时有可能喷发出来。 “我本来还想要留你一条命的,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但既然你不需要,那也就算了。”永新的语气逐渐加重,他的身体也产生了变化,那些横飞的骨骼存存崩裂,而后化为了一根根尖锐的骨刺,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在你死后,我会把你的脑袋带到伊娜的面前,然后……嗯,没意思,我还是干脆把她也送去见你吧,到时候你们一家在地狱中团聚时,再去讨论有什么事情是要比死亡更重要的吧。” 杰拉尔自然也能够感觉到永新的狠厉,但他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怎么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永新的那只右手上。 而永新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冷笑了一声,旋即右手也在“噗”的一声中炸裂开来,同样被一根根骨刺从内而外的洞穿。 在那绽放的血雾中,永新将挣扎着的右臂催使到了杰拉尔的面前。 “既然你如此在意你的儿子。”永新淡淡的说道,“那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面对着那逐渐接近着自己的右臂,杰拉尔低下了头,轻轻的说道:“对不起,伊安。” 就在那右手直接触碰到杰拉尔的时候,永新突然听到了风声。 ……风? 他有些恍惚。 因为此刻屋外正下着暴雨,本就有着不断呼啸着的狂风从窗户涌进来。 但永新却感觉此刻听到的风声,并不是属于这狂风。 而是来自于一种更柔和、更轻盈的微风。 微风吹过了腐朽的巨树,拂过的枝条轻轻晃动着,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慢着……呼唤? 永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的身体在突然间陷入不受控的状态,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血肉疯狂的抖动着,一些小块的甚至直接掉落在了地上,而后迅速的腐烂着,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将它们体内的“生机”抽走! 不,准确的说,抽走的并不是“生机”,而是【支配】。 又来了! 果然又来了! 永新在大惊之色中猛然后退。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了,先前就已经有过两次了。 只是这一次,他可以确信这就是杰拉尔搞的鬼了! 永新拼命的维持着身体的状况,而后一把抓住了刚刚飞出去的右手,同时用上最后一丝力量朝着杰拉尔攻去。 但这样匆忙的攻击对于杰拉尔而言显然是没有用处的,他很轻易的将那些骨刺斩落。 而斩落的骨刺在落地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重新聚合,而是迅速腐化,变成了污染地里那些随处可见的泥泞。 杰拉尔抬起头,见连人形都快要维持不住的永新已经开始了逃离。 他没有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见鬼!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永新一边逃,一边在心里怒骂着。 据他所知,不管是眼睛还是手指,都没有这样的力量。 哪怕将范围放到整本《禁忌之书》中,永新都不记得有类似的力量或者规则。 但是没有关系。 如果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永新确实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早就有了应对方法。 而应对方法也正是在这通天塔中。 因为这通天塔,是距离天琴最近的地方。 所以,自然也是离那位新神最近的地方。 在这里,永新能够直接调用到新神的力量,进入到类似于莱茵的神之赐福的状态! 甚至要比莱茵的神之赐福状态更加强大,因为莱茵的神在神国,而他的新神,就在脚下! 所以,只要越接近通天塔的核心,就越能…… 砰! 永新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他刚一低头,迎面就撞上了杰拉尔和他的链锯剑。 自下而上的杰拉尔直接用链锯剑将永新钉在了墙上,那咆哮着的链锯剑立刻将永新那些还未完全散开的身体搅碎成了泥水。 “你跑不掉的。”杰拉尔冷冷的说道。 永新拼命的挣扎,但现在连【支配】都快要维持不住的他,根本就挣扎不掉,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锐利的锯齿中消融。 十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你觉得你这就赢了吗?!”永新冲着杰拉尔咆哮,“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你以为,仅靠着那只眼睛,就能忤逆伟大的主吗!我告诉那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啪”的一声。 永新双手交叠,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杰拉尔和白维都感觉到了通天塔的深处,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回应着他。 白维立刻皱起了杰拉尔的眉头。 【支配】之力还差一点才能回收完毕,要是这个时候让永新使用出那位新神的力量,确实有些麻烦。 毕竟神之降临可不是手指能够取消的,而眼睛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 难道要…… “噗”! 就在这时,永新那交叠的双手突然分开。 他的右手正死死的抵着左手的手心。 永新和杰拉尔的眼睛同时瞪大了。 “不可能!”永新大惊之色,“你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力量?!这不可……唔……” 话还没有说完,永新的表情都在陡然间变得扭曲了起来。 在那杰拉尔的注视下,永新的表情一通变化,仿佛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而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杰拉尔。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杰拉尔的身体却猛然一颤。 “父亲……”伊安轻轻的说道。 这一瞬间,白维都能感觉到杰拉尔握剑的手都在抖。 “……伊安?”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起来。 伊安张了张嘴,似乎是很多话想要和杰拉尔说,但表情却再次化为了挣扎,显然他在努力的压抑着永新。 “动手吧,父亲。”伊安说道,“没有时间了,我也快……坚持不住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说法,他的左手拼了命的抖动起来,再次抓住了右手,而那远方的回应,也再次清晰了起来。 “可以了,杰拉尔。”白维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你现在只能说一句话,只有一句。” 杰拉尔抬起头,看着伊安的脸。 一幕幕印刻在回忆里的画面在此刻闪现,从福利院那个将妹妹护在身后的男孩,到意气风发要加入宵星的少年,再到那个让他坚持活下去的战士。 以及现在。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杰拉尔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 但此刻,他唯一能说的就只有—— “安息吧,伊安。” ------------ 六十六 好好休息吧,儿子(5K) “安息吧。” 当这三个字从杰拉尔的嘴里说出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了一秒钟。 那些如蒲公英般飘落着的血肉纷纷落下,化为了一滩又一滩重归大地的泥水,而永新……准确的说应当是伊安眼中的生机也在迅速消散着。 于是他的脸立刻变得割裂了起来,一半满是释然和解脱,而另一半则是恐惧和疯狂。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那一半的疯狂很快挤占了另一半的释然,永新再一次占据了上风,他拼了命的朝杰拉尔嘶吼,“你怎么敢的?!你到底是怎么敢的?!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赢了吧!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然生机仍在不断逸散着,但永新并没有放弃,仍旧在拼了命的挣扎,那些化掉的血肉也隐隐有了要重振的样子。 杰拉尔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原本以为在那三个字说出来后这一切就会马上结束的,而后他就听到白维在他的心里叹息道:“说错了啊。” “什么?” “你不应该用安息这样柔和的词句。”白维说道,“他本质上是被新神污染的,拥有着那位新神的力量,你应该用更为果断与明确的词句,比如——‘赶快死’,这样也就能对应上当初的‘不要死’了。” 听着那声“赶快死”,杰拉尔一时间竟然搞不清楚白维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但他仍紧紧的握住了链锯剑的剑柄,死死的看着愈发疯狂的永新,表情异常难看:“现在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让永新活了下来,让伊安没法安息,那杰拉尔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倒也没有,毕竟‘安息吧’在本质上也是让人去死嘛,只是慢了一些,但这个过程同样是不可逆的。”白维的语气颇为轻松,“而且我也能够理解,正经父亲谁会舍得对那十年没见的儿子说‘赶快死’呢?你让他安息吧,至少还能给他一点弥留时间和他说说话。嗯,就让我来帮帮你好了,放开心神,嗯……我是说,放空大脑。” 杰拉尔微微一愣,再次看向了眼前已经疯的快要扑上来咬他的,越来越趋于污染物那无序本能的永新,一时间有些犹豫。 在这种级别的污染前放空大脑,无疑是极具风险的。 他并不害怕死亡,但如果让这种级别的污染留下来,那就……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白维淡淡的说道,“真的没有话想要和他说吗?” 听到白维这样说,杰拉尔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低声道:“麻烦了。” 他放空了大脑的戒备。 而看到这一幕的永新不由得一愣。 他完全没有想到杰拉尔敢这么做,在自己的面前放空大脑。 这家伙就不怕我的精神侵入吗?! 虽然敏锐的感觉到杰拉尔这样的行为有些古怪,但永新已经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了,因为他发现了伊安此刻的身体就像是一栋着火的,且没有出路的房子,无论他怎么挣扎,也避不开被烧死在这里面的命运。 但是现在,房子的门开了,门外是另一栋同样敞开了门的房子。 那么选择就只剩一个了。 永新疯了一般的冲了进去。 不管杰拉尔到底有何打算,但他的身上可是携带着新神的权能,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畏惧的吗? 于是,永新便冲进了杰拉尔的脑海里。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 古树下坐着一个人形的虚影。 他微笑着朝着自己打招呼:“呦,欢迎来到桃源乡。” …… 杰拉尔是能感觉到永新进入了自己大脑里的。 那种被入侵的感觉,很清晰。 但,也就只清晰了那么一瞬间。 很快,他就感觉不到永新的任何气息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和之前让奥科特的那一次一样。 ……这就是维萨斯吗? 杰拉尔原本还想仔细检查一下永新是否真的已经消失了,但他还是强压下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果然看到伊安在对他微笑。 “父亲。”伊安轻轻的说道,“终于……见到您了。” 这一瞬间,杰拉尔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击在灵魂深处。 “是啊。”他也轻轻的说道,“真是好久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伊安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伊安!” 他想扶住伊安,但手刚碰到伊安的肩膀,就被触碰的地方就瞬间腐化了。 而伊安在猛烈的咳嗽后吐出的,也不是血,而是破碎的内脏。 “父亲……看来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伊安向着杰拉尔艰难的笑道,“没有意义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还是让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您吧。” 杰拉尔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但很快又松开了。 “好。” …… 污染地也在下着雨。 这让魔鬼部队的行动更加艰难了。 原本按照规矩,魔鬼部队不应该在夜间行动,也不应该在雨天行动。 可现在正是晚上,也正下着暴雨,但他们却在这污染的泥泞中艰难的工作着。 没办法,这也是命令。 按照后方的说法,此刻的天琴正处于“极大的危机”中,所以要求魔鬼部队拿出更高的行动力来。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魔鬼骑士而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危机到底是什么,在性质上有些与世隔绝的他们对天琴城里所发生的一切本就有些迟钝,就只是隐约的知道是杰拉尔惹出来的问题。 杰拉尔,又是这个名字! 一时间,魔鬼骑士们对杰拉尔的怨念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特别是在白天的时候,有不止一个魔鬼骑士声称看到了杰拉尔的虚影还在污染地里游荡,这当中甚至包括了身为队长的尤里。 这自然让魔鬼骑士们更加确信杰拉尔是个被污染过的家伙了,都恨不得立刻折返回天琴城,代替那些没有用的骸骨骑士,直接将杰拉尔拿下。 而身为队长的尤里自然也是能够感受到队伍里这让人不安的氛围。 但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也感觉到天琴出了问题,因为预兆实在是太多了。 可仅凭他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又没有办法把真相完整的勾勒出来。 这让他也有些烦躁。 不,不能烦躁。 越是这种时候,身为队长的他就越要保持冷静。 他环顾着四周,看着身旁的部下们。 当年杰拉尔带着宵星来到了这里,最终全军覆没。而尤里一直引以为戒,决心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重蹈宵星的覆辙。 “打起精神来!”尤里大声喊道,“注意身边的战友!不要掉队!”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吟:“放心,不会掉队的,我们已经帮你们探清路了。” 尤里怔了怔,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而后便看到在一块巨大的尸体上,站着两个穿着宵星制服的身影。 他们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位。 “在那边。” 尤里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两个身影所指的方向就有魔鬼骑士的声音传来:“找到!队长,我们找到了!” …… “你说其他人还活着?!” 杰拉尔没有想到伊安所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就能让他如此惊愕。 “不,不是活着……”伊安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肉体已经完全湮灭了,所残存的只有灵魂而已。在深渊之地,灵魂是不会消融的,这也是永新没有办法彻底杀死我,以及您的灵魂能够在那里保存十年的原因。但失去了身体,灵魂也就没有了归宿,便会越来越分裂。” 他顿了顿,而后轻声道。 “在与永新搏杀的那段时间,我看到了您,也看到了……其他的人。最开始,他们还能和我交谈,但慢慢的就不行了,他们变得越来越分裂,要么记不得自己是谁,要么,就只记得自己是谁。” 杰拉尔又回想起了先前那走进了他身体里的虚影,又联想到了曾经的战友们还在那永恒的迷雾中徘徊,便忍不住问道:“他们……没有办法回来吗?” “不行,他们的肉体已经毁灭了。”伊安轻轻的说道,“没有肉体,仅靠灵魂是无法离开深渊的,永新能够离开也是因为……我的肉体并没有被毁灭。” “……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永新了吗?” “是的。”伊安说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我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让他回到天琴,绝对会给天琴……咳咳咳……” 看着伊安痛苦的样子,杰拉尔下意识的想要去给他拍一下后背,让他好受一些。 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因为他知道,这样只会加速伊安的死亡。 “不要自责了,伊安。”杰拉尔只能低声说道,“那不是你的错。” “……我现在也没有自责的时间了。”伊安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父亲,你知道深渊之地里的到底是什么吗?我是说,除了维萨斯的舌头外。” “除了维萨斯的舌头……你是想说新神吗?” “嗯,您果然已经知道了。”伊安说道,“那是……新神的尸骸。”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 虽然他早就有了这一方面的猜测,毕竟诸多证据都已经指向了这点,但当真的从伊安这里确认的时候,他心中的惊讶却没有多少减弱。 而伊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惊讶翻倍了。 “准确的说,不是新神,而是一位……旧神。” “旧神?!” “是的,是一位旧神的遗骸。”伊安说道,“但那位旧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因为祂的身体正在腐烂,祂的灵魂正在消融,祂正在死去,或者说已经死了……您有没有感觉这样的状态有些熟悉?” “……就和那些被污染的人一样。”杰拉尔明白伊安的意思,他看着伊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像是你和永新。” “是的,神与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大与小的对照体。”伊安轻轻的说道,“人类越接近神,就会变得越像是神。这到底是一种赐福,还是一种诅咒呢?” 伊安的话已经在杰拉尔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大与小的对照体。 这和白维所说的可以由信徒的状态来反向推导神明的状态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如果用伊安来举例子的话…… “新神之于天琴,就如同永新之于你,是这个意思吗?”杰拉尔问道。 听到这句话,伊安那满是疲惫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有什么不对吗?”杰拉尔还以为自己说错了。 “不,我只是……比较惊讶。”伊安轻轻的说道,“您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亵渎之语吗?” 因为最大的亵渎就在我的身体里啊。 杰拉尔在心中叹息着。 “但基本上就是这样了。”伊安说道,“天琴将旧神的残骸带了回来,并且像我一样受到了影响,新神便在祂的体内复苏,这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包括那个逐新会在内,这些都是新神诞生所带来的影响。” “逐新会不是永新所创办的吗?” “不是。”伊安摇了摇头,“在永新回来之前,逐新会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受到新神影响的人,就已经有很多了。所以十年前,我们才会被派出去,因为天琴已经没有办法对付那位新神了,祂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维萨斯的力量上。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我想,那位旧神就正是被维萨斯所杀死的,而祂之所以一直都维持着那样半生半死的状态,应该也是和维萨斯的舌头有关。” 天琴想要靠维萨斯的力量来压制新神,这个也是杰拉尔猜到的了。 “时间要到了,父亲。”伊安又突然说道,“不管是我还是天琴,时间都要到了。” 杰拉尔这才注意到,伊安的呼吸已经轻得可怕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消失。 但他还在努力说着。 “就算永新死了,逐新会也不会停止行动的,他们会继续拥戴新神的降临,阻止他们的方法,就只剩一个了。”伊安注视着杰拉尔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净化源晶!” “净化源晶?!” “是的,父亲。”伊安说道,“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我们那次任务之前,逐新会还不成气候,影响不了大的决策,但在我们开始那次任务后,他们就能在瞬间做到那么多的事情呢?” 杰拉尔的瞳孔微微一凝:“因为我们带走了净化源晶?” “是的,因为我们带走了净化源晶,那是最好的应对污染的手段!”伊安说道,“净化源晶一丢,他们就可以肆意动手了,您应该不会忘记,当初净化源晶是被放在什么地方的吧。” 杰拉尔的拳头一点点的攥紧了。 他当然记得,净化源晶作为战略资源,当时一直都被放置在通天塔内让人维护的。 也就是说,他们将净化源晶带走后,通天塔也就失去了最大的防护手段。 “一切都还来得及……父亲。”伊安不断的喘息着,“逐新会的人都是被污染的,只要把净化源晶找回来,清除他们体内的污染,就还能让他们回到我们这一边,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但他们也肯定会意识到这点,绝对会,绝对会……” 噗。 伊安的喉咙也在此刻破损,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可以了,伊安。”杰拉尔低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伊安摇了摇头,而后伸出手,沾了沾脖子上的血,接着在地上写了起来。 他写了一个名字——“奥利弗”。 杰拉尔知道,这是通天塔的主教。 “你是想说,他也被污染了?”杰拉尔问道,“让我用净化源晶帮助他吗?” 伊安艰难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始写了起来。 这一幕让杰拉尔心如刀绞,很想让伊安不要写了,这已经够了。 但他知道,这就是最后的了。 这是伊安最后能对他“说的话”了。 伊安又写下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伊娜。 “还和伊娜有关系?”杰拉尔立刻问道。 伊安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说,不要把你的事情告诉伊娜?”杰拉尔猜测。 伊安又摇了摇头,有些急切的样子。 那杰拉尔是真的不知道伊安是什么意思了,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白维的声音:“他想让你把一切都告诉伊娜,让她知道真相,不要让她认为是你害死的他。” 杰拉尔顿时一怔,他立刻将白维的话说了出来,而后看着伊安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感觉眼睛已经模糊了。 “我知道了。”他用无比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会全部告诉她的。” 伊安咧嘴笑了笑。 而后肩膀又抽动了一下。 “我想,他是让你抱一抱他。”白维又说道。 “我知道。”杰拉尔张开了手,将快要彻底消散的伊安拥入了怀里,而后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好好休息吧……儿子。” …… 同一时间,在齿轮车厢里等待了一个晚上也没等来目标,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骸骨骑士们看到远处的伊娜突然半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她的肩膀不断耸动着。 像是在痛哭。 ------------ 六十七 我们回家了!(5K) “就是那里,队长!”魔鬼骑士指向了前方。 其实并不需要他专门的提醒,即便还隔着数十米,尤里依旧能够看到那浓雾和暴雨都无法遮挡的微光,就像是一颗永远璀璨发亮的宝石。 尤里知道,那便是净化源晶。 他加快了脚步,很快走进了净化源晶那微光的覆盖范围,而后便感觉到原本还有些浑浊的大脑变得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在极端炎热的夏日往脑袋上浇上一盆冰水一样清爽。 这便让尤里意识到,即便过去了十年,净化源晶也没有被损坏,直至今日也还在生效着。 真是……了不起的东西。 在走到净化源晶旁,更加近距离的观察着那源晶下所流动着宛若血液般的微光时,尤里对于圣音的技术力也更为钦佩了。 它就这样略微突兀的矗立在这里,但那些深渊中的污染物却不敢靠近,便硬生生的让它在这最为危险,污染最为浓郁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块“无尘之地”。 也难怪当初的宵星靠着它就能走到这里,而没有它,同样的路,拥有着更为先进装备的魔鬼部队却要用十年。 终于……找到它了。 尤里慢慢的伸出了手,触碰着这块丢失了十年的净化源晶。 即便戴着厚实的手套,但尤里仍旧能感觉到一股清凉从指尖逸散到全身。 “很不错吧?”有人问道。 “是啊。”尤里下意识的回答道,“很不错。” 回答完后,尤里才突然感觉到不对。 这个声音……并不是他队伍里的骑士。 但他却在哪里听到过,很是熟悉! 于是他猛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穿着宵星制服的骑士,正静静的站在魔鬼骑士们当中,就仿佛和他们是一起来的一样,而其余的魔鬼骑士们,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此刻还略微疑惑的看着尤里。 “怎么了,队长?” 尤里顿时感到汗毛直立。 怎么会这样? 这和先前遇到的状况又不同了,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陷入到幻觉中,因为他还能清晰的听见脖颈处紧急装置的“咔咔”声,但他的下属们却对那突然出现的鬼影没有一丝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紧张。”那个宵星的骑士指了指一旁的净化源晶,沉闷的声音从厚重的面具下传来,“你还在源晶的覆盖中,并没有被污染。” 如果不是这名骑士的提醒,尤里都快要忘了他还处于源晶的覆盖中呢。 以源晶的净化效能来看,他应该不可能被污染。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他没有被污染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宵星的骑士,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队长,你怎么了?” 魔鬼骑士们见尤里半天都没有说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难道您又看见那个杰拉尔了?!” “在净化源晶下也能看见?!” 此刻,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净化源晶而稍显放松的队伍又在瞬间变得紧绷压抑了起来,他们环顾着四周,却仍旧没有看到那个就站在他们当中的宵星骑士。 尤里便意识到,他们现在可是在污染地的最深处,而且队伍又因为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遭遇了一系列的事情而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若是这个时候告诉他们有个宵星的骑士正站在他们当中,只是他们看不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尤里在深深的看了那名宵星骑士一眼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不,什么都没有,我大概是眼花了,看到一个黑影,不过应该是那玩意。” 尤里指了指远处那如小山般的污染物尸体。 “我感觉它好像蠕动了一下。”尤里说道,“派两个人过去盯着,别让它突然醒过来。” 尤里的话顿时让队员们放松了一些。 虽然在深渊当中的污染物也很强大,应对起来也很麻烦,但再强大也是有形体的,而且他们也猎杀过很多次了。 比起这些污染物,他们更害怕的还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因为只要能看到,能摸到,就能杀死,能杀死的东西就不值得畏惧。 所以立刻就有两个魔鬼骑士领下了命令,前去盯着那个巨型污染物了。 “很明智的决定。”那名宵星的骑士也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对尤里发起了称赞。 这让尤里感到了些许的诧异。 因为他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宵星的骑士,不管是最开始那具腐烂的尸体,还是后面那杰拉尔的虚影,都是记忆紊乱,且没有基本逻辑的存在。 但是眼前这个却不同,他明显拥有着很清晰的逻辑,甚至还可以主动与自己进行交流。 尤里立刻意识到,这很难得。 于是他便让下属们继续检查着,看看如何将这块在污染之地里扎根十年的巨大水晶给带回去。 他自己则不动声色的站在了这名宵星的骑士旁,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是杰拉尔吗?” 尤里感觉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古怪。 但他先前毕竟已经见到过一个杰拉尔了,而且还是不止他一个人见到的,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与自己说话的宵星骑士还是杰拉尔。 可对方却用疑惑的语气说道:“杰拉尔?那是谁?” 尤里心里顿时一滞,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又见对方摆了摆手,说道:“抱歉,你说的杰拉尔可能确实是和我有关系的人,但我应该忘记了。” “忘记了?”尤里更加惊讶了,“这还能忘记的吗?” “是的。”对方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这个状态,记不住太多的事情,所以想要保持清醒与存在,就需要不断的遗忘,事实上不止是那个叫杰拉尔的,嗯……该怎么说呢?” 咔哒一声。 他突然的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在深渊之地摘下面罩,这无疑是个极端危险的行为,尤里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又突然想到,眼前人应该死去了很多年才对,那么面罩对他而言应该早就没用了才对,所以他才忍下了出声制止的念头,而后看着摘下面具的对方,将完整的脸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事实上,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了。”对方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问尤里,“你知道我是谁吗?如果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的脸,尤里并没有见过,但却感到了一阵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前天所见到的那第一具残尸。 就是那个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高喊着“源头就是污染”的残尸。 那具残尸的面容早已腐烂得看不清,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尤里就有种直觉,那具残尸和眼前这名宵星骑士,是一个人。 他们的声音也有着九成相似。 “你认识我吗?”对方仿佛能够看穿尤里面具下的表情。 尤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具尸体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而后,他就见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说你怎么能看到我呢,看来是遇到我的尸体了啊,所以在那个时候和我产生了联系吗?” 遇到……尸体了? 尤里觉得这个解释真的是见鬼的怪异。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也看到有两个宵星骑士在给我指路。” “是吗。”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们又是谁?” 他又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办法。”他说道,“我必须要丢掉更多的记忆,才能记住最关键的事情。” “最关键的事情?”尤里问道,“是什么?” “就是那个。”他再次指向了净化源晶。 “净化源晶怎么了?”尤里问道。 “那下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他回答道。 很重要的东西? 尤里微微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听到一名魔鬼骑士高呼:“队长!我们又找到了!” 在短暂的愣神后,尤里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便暂时丢下了这名宵星骑士,连忙走了过去。 果然,他看到了那被压在净化源晶下的, 舌头。 …… “差不多了吧。”白维的声音缓缓响起,“你都已经抱不住了。” 白维说的是伊安的身体。 这具本该在十年前就腐化的身体,被【支配】强撑了十年后,终于在此刻消散了。 彻彻底底的消散,比那些化为源油的污染物还要细碎。 哪怕杰拉尔始终维持着那拥抱的姿势,但他的怀里却仍旧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我知道。”杰拉尔将手收了回来,动作十分轻缓,像是在生怕将伊安弄伤,而后他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尸体”,突然说道,“还有,谢谢。” “谢我?”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谢我帮你把永新的灵魂收走吗?” “不止。”杰拉尔轻轻的说道,“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不是你,有些东西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了。” “不必在意。”白维淡淡的说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按照你儿子所说的那样吗?破局的点在净化源晶?” “是的。” “这样啊。” 杰拉尔从白维的语气中听出了那抹异样感,便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说呢……”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更倾向于一些更为直接的解决方式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相处了这么久,杰拉尔也已经能够明白白维所说的“更直接的解决方式”是什么了。 但是…… 杰拉尔再次低下了头,看着那不成人样的尸体,轻轻的说道:“我不想再看到另一个伊安了。”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白维说道,“那就去做吧。”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一个想要完成儿子遗愿的父亲呢?”白维淡淡的说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一心同体啊,不是吗?” 杰拉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笑,但在这个时候,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只能再次说道:“谢谢。” “既然决定用净化源晶解决问题……”白维问道,“那就又有个更大的问题了,你该怎么找到净化源晶呢?难道你还要去一趟污染地?” “不,魔鬼部队会把它带回来的。” “你这么相信你的后辈们?” “不是相信魔鬼部队。” 杰拉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那残缺的灵魂归来后,他不仅回想起了曾经遗失的记忆,脑海中也多出了一些新的画面,这是他那残缺的灵魂在污染地内徘徊了十年里所看到的东西。 “我只是相信……他们。” …… 竟然真的找到了。 舌头就在净化源晶的正下方。 尤里指挥着魔鬼骑士们将舌头封存好,准备连带着净化源晶一同运回去后,再次走到了那名宵星的骑士身旁。 “那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事情?”尤里问道。 “是啊。”他点了点头。 尤里回想起这一路走来,回想起先前那两个指路的宵星骑士,问道:“你就是为了给我们指明道路吗?” “指明道路?不对。”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负责告诉你,那东西在净化源晶的下面。” “什么?”尤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指路大概是其他人要做的事情。”他解释道,“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然后告诉你们那东西在净化源晶下面。” 尤里有些愣:“就只是这样?” “是啊,就只是这样。”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吗?”尤里很不理解,“找到了源晶,不是肯定能找到舌头吗?” “嗯……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他挠了挠头,“原来我做的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抱歉啊,我现在能明确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些了。” 听到这句话,尤里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抓了一把似的。 他终于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些宵星的骑士们已经遗忘了太多的东西,只记得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将这块舌头带回天琴,这也是他们十年前的任务。 可他们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太久太久,记忆也在疯狂的遗失,以至于他们连一个完整的带路都做不到了。 所以,他们才会将自己化身成宛如路牌般的存在,每个人只记最少的事情,比如向左,向右。 就像是他之前所看到的那两个指路的骑士,又像是他所没有看到的,但把其他的魔鬼骑士引到这里来的那些。 以及眼前这一位。 只为了告诉他舌头在源晶下的家伙。 舌头在源晶下。 这在尤里看来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提醒,在他那里却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想到这,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轻轻的说道:“对不起。” “嗯?” “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尤里很是郑重的看着对方,说道,“感谢您为天琴所付出的一切。” “天琴是什么?呃,好吧好吧。”他摆了摆手,而后叹了口气,“我确实记不得太多的东西了,不过知道我所记得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就好了。”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 “你们也该离开了吧?” 尤里点了点头。 “这样啊。”他终于露出了解脱般的表情,“看来我终于不需要再记这件事情了。” 但说到这他又有些为难。 “可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啊。” 尤里抿了抿嘴。 尤里很想为对方做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因为对方是早已死在了十年前的人,他亲眼看到了对方那腐烂的尸体。 “嗯……好像也不是全部忘记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尤里,“你能帮我个忙吗?” 尤里立刻精神了起来:“你说。” “我脑子里总是有一道旋律,滴滴答答的,感觉是从一个小盒子里发出来的。”他一边比划着,一边对尤里说道,“我想不起那是什么东西了,但我隐约记得,我好像答应过一个人……好像是一个女人,我答应过她,等回去以后,我要送一个这样的东西给她,但我记不清她是谁了,只觉得……她应该对我很重要。” 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说的太模糊了?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不……我会做到的。”尤里说道,“一定会的。” “啊,那可真是谢谢了。” “……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的吗?” “还有什么话吗……这可真是为难了,我都记不清她是谁了。”他抬起了头,呆呆的看着那昏暗的,仿佛浓雾永远都不会消散的天空,“真是,想不到啊。” “非要说的话……” 他顿了顿。 “请帮我和她说声,我爱……不,对不起吧。” 这时,尤里的身边响起了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发现是个惴惴不安的下属。 “队长。”他低着头,却鼓起了勇气,“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这个净化源晶不是我找到的,是我看到了一个怪物……” 他话没说完,肩膀便被尤里按住了。 “不,不是怪物。” 尤里又转过头,看向了先前那名宵星骑士所站着的地方,但是现在,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英雄。” 而后,在那名魔鬼骑士疑惑的目光下,尤里转过身,对着所有的魔鬼骑士说道。 “收拾好东西!” “任务结束了!”他用尽可能大,仿佛是要说给其他人听的声音吼道,“我们……回家了!” ------------ 请个假 如题,这一卷就剩最后几章了,请个假琢磨琢磨该怎么收尾比较带感,所以就把最后一张请假条用了吧,今天不用等了,明天更。 ------------ 六十八 我为什么不能把这样的人都杀了呢? 看着眼前这摊泥水,芬利感觉头都要大了。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低声的说道:“部长,这应该是……污染物吧?” 听到这话,芬利转过了头,给了出声的部下杀人似的目光,让他闭上了嘴巴。 见鬼,他能不知道这是污染物吗? 虽然他管辖的是骸骨部队,不是魔鬼部队,但也不至于连污染物的尸体都认不出来,它再碾碎一点都可以直接作为源油来使用了。 但这是重点吗?一个污染物的尸体是重点吗? 当然不是。 重点是这个污染物的尸体是出现在通天塔里的,以及这个污染物的生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嚓”的一声。 芬利掏出了火柴,试图给自己点一根烟压压惊,但他那不断颤抖的手硬是让试了好几次,差点把手指给烧了后才把烟点燃了。 那缭绕的烟雾才逐渐的让他的心绪舒缓了一些。 他自然注意到属下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毕竟在通天塔,吸烟是不被允许的……但他妈现在谁管那么多?连污染物的尸骸都能出现在通天塔的塔内了,这放在以前绝对是最大的亵渎,那么他现在在通天塔内抽根烟又怎么了? 而且通天塔内出现污染物的尸骸也不是最重要的点。 最重要的点是……这具尸骸上穿着制服。 这表明他曾是塔内的员工。 通天塔内出现了被污染的员工,放在以前这也是足以让他被一撸到底的重大疏忽了。 更让芬利感到操蛋的是,他还知道这具尸骸是属于谁的。 ……永新。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芬利就把手里的烟抽完了,那逐渐散去的烟雾自然无法继续遮挡他眼中的忧虑以及疲惫了,这一口烟下去,他就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 身为骸骨部队的部长,要是说芬利对永新不了解,不知道永新和逐新会想要做的是什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现在的芬利,其实也算是逐新会中的一员了,他自然也对天琴即将改头换面这件事情有着一定的了解与心理准备,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就该换一个名字以及信仰了。 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永新死了。 他自然能猜到是谁动的手。 除了杰拉尔,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这真的是个……好算计啊。 将自己的女儿作为诱饵,吸引走了骸骨部队绝大多数的骑士,而后再到这里来解决掉孤身一人的永新。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芬利都忍不住对这位曾经的宵星骑士心生佩服。 但除了佩服外,芬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因为永新一死,芬利便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事情,那就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在逐新会中,芬利的根基很浅,又由于身份的特殊,他与逐新会全部的交流都是通过永新的。而天琴这边,在五大主教进入思维琥珀中沉眠后,永新也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成为了这座城市实际权力最大的人。 也就是说,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永新都是芬利直接且唯一的“上司”。 但是现在,永新死了。 于是芬利环顾四周,发现不管是天琴还是逐新会,现在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一想到这,芬利的手又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不得不再掏出一根烟压压惊。 “部长……”下属问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啊! 他现在就只知道,马上就会有大事要发生了。 但什么时候发生,现在该做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现在的天琴正一团糟,属于他的工作和不属于他的工作都在一瞬间摆在了他的面前。 属于他的工作就是杰拉尔,杰拉尔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抓到,那还需不需要继续通缉? 而不属于他的工作,源油加工厂已经被摧毁了,魔鬼部队又正在执行另一项任务,再没有动作的话整个天琴都会在几天后陷入停摆。 还有,天琴与新神的交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永新死了,他现在到底是该站在天琴这一边,还是新神那一边? 芬利不知道。 他现在很羡慕那些一无所知的人。 越想越焦虑的他很快就将第二根烟也抽完了,但很快又拿出了第三根,一副想要永远的沉溺在烟卷中的模样。 而这也让手下的骸骨骑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但就在芬利的第三根烟快要点着的时候,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 “你是想把自己抽死在这里吗?芬利。” 这声音让芬利愣了愣,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老人往这边走来。 这一刻,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其余的骸骨骑士也看了过去,眼中同样满是疑惑。 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也并不认识老人,只是看着那身华丽的长袍若有所思,仿佛能猜到什么。 老人走到了芬利的面前,平静的注视着他:“怎么,十年没见,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吗?芬利部长。”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直接灌在了芬利的头顶,让他的身体如触电般哆嗦了一下,而后迅速的俯下了身,用最为恭敬的语气说道。 “当然不是,欢迎您回来……奥利弗主教。” …… 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但就是睡不着。 她时不时的就会从床上爬起来,通过那小小的窗户往外面看,就像是个向往自由生活的小女孩。 但其实她只是等着想看看会不会有前几天那样的大爆炸,最好是能将整个天琴城都给震醒的那种。 这并不是什么毫无根据的期盼。 因为杰拉尔每天都会制造一些大动静出来,所以橘相信,今晚也不会例外。 但到底是多大的动静呢? 橘不知道。 可从今天杰拉尔专门请求她帮自己把身体修好,仿佛要去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橘就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之前直接把四区的分塔给毁个大半要小吧。 有没有可能直接把整个通天塔给毁掉呢? 橘踮起脚尖,向着通天塔的方向看去。 那座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巍峨巨塔,在天琴城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直接看到。 在绝大多数天琴人的心里,那是信仰。 但对于橘而言,那并不是。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亲眼看到那座塔倒塌,希望倒塌的塔能够将一半的天琴给砸烂,剩下的一半被倒塌时卷起的尘埃所吞没。 从而整个天琴就不在了。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想着这件事情了,可一直都无法实现,因为她是叛逆者的女儿,如果不是父亲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小仓库,那么她这辈子都无法接触那些机械。 但是杰拉尔出现了。 橘便觉得,机会出现了。 突然间,橘听到了脚步声,当她转过头的时候,杰拉尔已经站在她身旁,甚至在用略微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你还没有睡觉吗?” 橘摇了摇头。 “这样啊。” 杰拉尔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后缓慢的向着他这些天一直呆着的角落里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橘感觉杰拉尔的身形有些佝偻,很是疲惫的样子,甚至要比最开始见到他,他浑身是伤,站都快要站不稳时更加疲惫。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神采。 ……这是怎么了? 橘有些疑惑。 但她并没有直接询问杰拉尔,就只是安静的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杰拉尔才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般的问道:“你为什么不休息?” “睡不着。”橘也开口了,“你又去做什么了?” 杰拉尔也有些惊讶。 印象中,这应该是橘第一次问他问题,所以在沉默了半晌后,他还是轻声道:“我去……杀了个人。” “就杀了一个吗?” “那个对我很重要的……嗯?” 杰拉尔原本以为橘会询问那个人是谁,都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但橘问出的问题却是让杰拉尔完全没有想到的。 什么叫……就只杀了一个? 难道应该杀很多才对吗? 杰拉尔觉得自己在橘心目中的形象似乎有点问题,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他想到自己每一次来找橘的样子,都不太像个好人。 特别是今天上午,他的身上有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虽然那些都是白维干的,而且也没有真的烂杀,但这样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给橘听的。 所以在犹豫了半晌后,杰拉尔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能会让你有些误会,但请你相信,我并不是坏人,我只是……在寻找当年的真相而已。甚至于,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就只差最后的了。” 对于杰拉尔的解释,橘就只是“哦”了一声,似乎对他这个的说法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这让杰拉尔感到有些无奈。 而后他意识到,这些天他和橘的交流还是太少了。 对于这位故人之女,杰拉尔一直都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及能做些什么。 他确实帮橘解决了那些小混混,但也就只是那一次。 他也确实给了橘一些钱,但那些都是公平的交易,以至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现在都还欠着橘一笔钱呢。 他想要做更多的事情,可他直到现在都还是个通缉犯,都还是最大的罪人。 那么,有什么事情是他现在能做的吗? 杰拉尔环顾四周,而后看向了橘的床头,那里有着宵星曾经的合照。 他有了想法,于是语气逐渐柔和了下来:“你应该没有见过埃布尔吧?就是你的父亲,要不然我来和你说一说他吧,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橘生硬的打断了:“我不想知道这些。” 杰拉尔顿时一滞:“那你想知道吗?” 站在窗边的橘看着杰拉尔,那月光将她的眸子照得很亮。 “你打算什么时候毁掉天琴?”她问道,“可以带上我吗?” …… “还好您回来了,奥利弗主教。” 在永新曾经的办公室里,奥利弗坐在那里,芬利很是恭敬的朝他行礼。 “如果您再不回来,那我……不,应该是整个天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奥利弗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 “别担心,芬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道,“对于天琴而言,黑夜即将结束,太阳就要升起。” 芬利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奥利弗。 即便已经十年没有露面,但这位通天塔主教却一如当初,甚至看着还要更年轻一些。 “奥利弗主教,我不知道您对现在的……” “放心,芬利部长,我虽然一直在思维琥珀里,但对外面的情况很了解。”奥利弗说道,“我很清楚我们要做些什么,并且,我们正在做。” “您是说杰拉尔吗?” “嗯……他确实是个麻烦,但已经无所谓了。”奥利弗摇了摇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芬利有些不解。 “是的。” 奥利弗在芬利看不到的视角,将办公桌的抽屉拉开,抽屉里放着的是一截触手,他将手伸到了触手旁,那触手便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而后迅速的钻进了奥利弗的身体里,融入到了他的血肉之中,但奥利弗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 “召开全民大会吧。” “通知所有人。” “两天后,我们将迎来新生。” ……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看着不远处的橘,杰拉尔还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毁掉天琴?”他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毁掉天琴了?” “你没有说。”橘回答,“但你不是一直都在做吗?” “我什么时候一直都在做?那些都是……” 说到这,杰拉尔突然顿住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最关键的信息。 于是他再次看向了橘,轻轻的说道:“你之所以帮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能毁掉天琴吗?” 橘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杰拉尔终于明白了。 他一直都不了解橘,以为橘只不过是沉默寡言,没有太多想法的老实孩子,就像是绝大多数的机械师一样。 但此时他才突然发现,橘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 有一团,想要将天琴点燃的火。 而对于橘终于展露出来的想法,杰拉尔并没有出声呵斥,只是在沉默了半晌后,轻轻的问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橘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而后轻轻的说道:“他们说我父亲是叛逆者,而我是叛逆者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也会因为背叛天琴而被处死,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如他们所愿呢?他们说叛逆者会毁了天琴,那我就把天琴毁掉好了。” “可你的父亲不是叛逆者。”杰拉尔说道,“你是英雄的孩子。” “你是说,他们在冤枉我吗?”橘说道,“他们这样对我,都是错的吗?” “是的。” “那么……”橘抬起了头,认真的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把这样的人都杀了呢?” “这样的天琴,难道不该被毁灭吗?” ------------ 六十九 祂打算提前降临了 等到天蒙蒙亮时,一夜没睡的橘还是睡了过去。 杰拉尔站在一旁,看着那铁架床上那稚气都还未脱的女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很难相信吧?”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慢慢悠悠的响起,“小小的身体里有着大大的梦想啊。” 言语中满是调侃。 “这并不好笑。”杰拉尔说道。 “是吗?那就说点更不好笑的吧。”白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这个孩子。”白维淡淡的说道,“虽然她现在还很小,而且极度的营养不良,以至于前一秒还在说着要毁灭天琴,后一秒就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睡过去了,简直就像是个小屁孩没有过脑子而随口放的狠话……但你应该清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 白维顿了顿,而后一边打量着这仓库里的一切,一边说道。 “你也知道她真的有……嗯,不说是能力吧,至少说真的有这个潜力。” 杰拉尔知道白维说的是对的。 橘今年才十岁,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就凭借着埃里克留给她的这一仓库遗物,就能够自学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甚至用这些低配的零件帮杰拉尔将【过载】给弄出来,这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天赋出众来形容了。 杰拉尔丝毫不怀疑,如果她能有个正常的成长环境,如果她的父亲埃里克能够活到现在并且亲自教导她,她的未来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她并没有这个前提。 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 甚至因为叛逆者的身份,这个城市的绝大多数人都厌恶着她……不,都不能简单的说厌恶了,就连杰拉尔都撞到了一次那样的霸凌,那他没有撞到的,又会有多少呢? 杰拉尔轻轻的拉起了橘的衣袖,看到那纤细的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痕,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这些,橘都没有表现出来。 即便被欺负成了那个样子,橘也没有哭,就只是冷冷的看着,也没有向杰拉尔请求帮助,就只会通过自己的手段报复回来。 在白维的提醒下,杰拉尔从一个小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堆橘自制的小“工具”。 这些工具是那么的简陋,但也是那么的有效,它们都游走在天琴的规则边缘,能在不危及对方性命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给对方带来痛苦。 就比如,扯下别人的指甲盖,或者在一些隐私部位来个迎头痛击。 看着这些小工具,杰拉尔能够想象得到,孤身一人的橘到底花费了多少夜晚制作这些东西。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极限。 杰拉尔拿起了指甲刀模样的小工具,而后放在了手指前,按下了按钮。 接着便是“咔嚓”一声,那指甲刀顿时化为了断头台,隐藏在下方的锋利钢钉瞬间“咬”向了杰拉尔的手指,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 当然,它并没有给杰拉尔的手指带来伤害。 因为杰拉尔用来测试的手指是……左中指。 “我觉得这很没有意思。”白维慢慢悠悠的将小头抽了出来,“你不觉得应该用自己的手指测验,才能更好的感受到她的痛苦吗?” 杰拉尔没有反驳,而是将它移到了无名指旁,而后按了下去。 又是“咔嚓”一声。 这一次,毒蛇成功的咬了上去,于是鲜血便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啧,你还真来。” 杰拉尔没有理会白维,就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毒蛇”,仿佛能够看到十余年后,它变成庞然大物撕咬天琴时的样子。 是的,橘真的很像是一条毒蛇。 她从不抱怨,也没有借助外力,在杰拉尔面前,她从未请求过帮助,也表现得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让人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有在今天,她才短暂的展露了出来。 显然是因为她以为杰拉尔与自己是一类人,她认为能够通过杰拉尔来更为直接的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想要和杰拉尔合作。 “到底还是年轻了。”白维又慢慢悠悠的说道,“如果再成熟一些,或许直到她真的做出来什么事情前,都不会有人发觉的。” 说着,白维又用略微感叹的语气说道。 “老实说,我还挺欣赏这个小姑娘的,我觉得她的人生道路上就只缺一盏像我这样的指路明灯了。” 杰拉尔立刻警惕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白维的话让杰拉尔突然意识到,如果让橘和白维搅在一起,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放心。”白维淡淡的说道,“虽然这个小家伙在性格上确实很合我的胃口,但她太小了,而且除了机械外什么都不会。选她当下一任宿主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可没有这么无聊,专门去带孩子。” 白维的话并没有办法让杰拉尔感到放松。 因为他明白,只要不解决核心问题,在乎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核心问题自然就是…… 杰拉尔再次看向了床上的橘。 “怎么,你准备等她醒来后和她好好谈一谈吗?”白维淡淡的说道,“劝她放弃毁灭天琴,一心向善?” 杰拉尔摇了摇头。 “嗯……这样确实没有什么用处。”白维点了点小头,做出了猜测,“毕竟以她的性格,只要意识到你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她就会立刻收住自己的毒牙,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不会知道,对吧。”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我有什么资格,劝她放下呢?” 白维挑了挑杰拉尔的眉毛:“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挺让我惊讶的,毕竟在半天之前,你还为了天琴,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杰拉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白维戳中了软肋。 正当白维以为杰拉尔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听到杰拉尔轻轻的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让她步我的后尘。” “呵呵,这样吗?”白维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白维顿了顿。 “而且,如果真的有了那么一天,她决心要毁灭天琴,你又会做出和昨晚相同的决定吗?” 杰拉尔再一次沉默了。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轻易得出答案的问题。 但他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了。 因为天亮后没多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突然传遍了整个天琴城。 那就是, 通天塔主教奥利弗,回来了。 …… 天琴城有五位主教,每一位主教负责掌管一个分区。 虽然并不像其他教会那样拥有至高无上的教皇,但通天塔主教奥利弗显然是要比其余四位主教的地位更高,权力更大一些的。 虽然他已经十多年没有露面了,以至于天琴人都快要忘记他们还有这么一个主教的存在了。 就像是四区主教霍尔曼去世时,人们才猛然想起他们还有这么一个主教。 但奥利弗显然与霍尔曼不同,他归来的消息可以说是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天琴城,并且每个前往通天塔的人,都能看到奥利弗站在通天塔上向着信徒们微笑着挥手致意。 这瞬间就让整个天琴都振奋了起来。 因为这段日子里天琴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不止一个天琴人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甚至有种风雨飘渺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奥利弗的归来就像是给天琴人打下了一管强心剂。 众人对他的拥护在一瞬间达到了最顶峰。 无数人冲到通天塔的塔下,看着奥利弗在向着信徒们做着振聋发聩的承诺。 “天琴的子民啊。”他微笑着向在场的人说道,“我知道我们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霍尔曼主教离世。” “源油加工厂被烧毁。” “有人想让我们灭亡。” “但是,我们偏不。” “两天后,我们的英雄会带回新的希望!” “那个时候,我们将重获新生!” 人们狂吼着回应着他,那鼓掌声仿佛能够响彻天际。 只有极少部分人露出些许的迷茫。 “危机?我们正在面临什么危机吗?” “不是说源油加工厂被毁了,源油告罄了吗?” “……这就是危机了吗?” “新的希望又是什么?” 没有人能给他们回答,甚至于连他们自己都没能疑惑太久,当所有人都开始鼓起掌时,他们发现自己的机械义肢竟然也不受控的跟着鼓起了掌。 当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们眼中的疑惑也在瞬间转为了狂热。 …… “说,杰拉尔到底去哪里了?”一束光打在了伊娜的脸上。 坐在审讯室内,伊娜看着审讯着她的两位骸骨骑士,而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杰拉尔?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 “那你昨天晚上是在等谁?!”那名骸骨骑士又逼问道。 “我在等风。”伊娜依旧平静,“也在等雨。这样回答可以吗?” 伊娜的语气让两名骸骨骑士感到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昨天晚上,伊娜并没有等到杰拉尔,却等到了在车厢里等不及的三个携带重武器的整编骸骨小队。 那一刻伊娜才知道她和杰拉尔的计划已经暴露了,也才明白为什么昨晚杰拉尔一直都没有露面。 也就是说父亲早就知道行踪暴露了,或者是他去了之后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没有露面? 这让伊娜感到有些懊恼。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还像是个傻子一样在那里等待着,如果不是那些骸骨骑士主动暴露,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原因。 明明父亲都已经退役了那么多年,而她还是现任的开拓者骑士。 差距……真的就有这么大吗? 从昨晚到现在,伊娜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至于骸骨部队的审讯,她倒是没有特别在意。 因为她很清楚,骸骨骑士们没有证据。 如果昨晚父亲真的现身,而且被他们抓住了,那才是确凿的证据。要不然这些骸骨骑士们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特别是在她还有着魔鬼骑士这一层身份作为背书,而且一般而言,骸骨骑士是没有办法对出了问题的魔鬼骑士进行审讯的。 果不其然,在得到伊娜的回答后,两名骸骨骑士交头接耳了一阵,而后黑着脸说道:“好了,你可以离开了,伊娜小姐。” 伊娜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起身离开。 但走到一半的时候,那名骸骨骑士又叫住了她。 “伊娜小姐,或许有件事情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名骸骨骑士说道,“昨天晚上,杰拉尔闯入了通天塔,并且杀死了一名很重要的职员。” 伊娜的身体顿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平淡的问道:“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就只是随口一提而已。”那名骸骨骑士也淡淡的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养父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见你,昨天晚上,他只是把你当成是吸引我们的诱饵来使用的呢?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话,伊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打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她此刻正在骸骨部队的总部。 昨天她就来过这里,那个时候满地都是伤员,而现在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空荡的大厅里就只能听到她一人的脚步声,那些骸骨骑士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但伊娜知道,这是因为归来的奥利弗主教在通天塔那举行临时演讲的原因,绝大多数骸骨骑士都去那里维护治安了。 可是……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吗? 如果是之前,伊娜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她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了大部分真相,便不禁怀疑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她自己想不出答案。 但好在,也不需要她自己想了。 很快,她就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杰拉尔。 “父亲,您……” “带我到污染区去,现在。” 杰拉尔用不容置疑的话说道。 “那位新神……打算提前降临了。” ------------ 七十 归来 “父亲!?” 伊娜没有想到杰拉尔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里可是骸骨部队的总部,刚才那两名骸骨骑士还想从她这里得到杰拉尔的情报呢,结果杰拉尔就直接出现了? 但杰拉尔的那句“新神打算提前降临”便直接将伊娜都快要到嘴边的疑问堵了回去,又转为了更大的惊愕。 “这是什么意思?” 杰拉尔看了一下伊娜的身后,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才略微拉低了帽檐,低声说道:“就是字面意思,跟我来吧,这里不适合交谈。” 而后,杰拉尔便转身离开,伊娜深吸了一口气后,也迅速跟了上去。 “奥利弗主教突然回来了。”伊娜问道,“您刚才说的,和他有关系吗?” “当然。”杰拉尔说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到这里来找你。” “您知道我在这里?” “总能猜个大概。”杰拉尔扭头看了一眼伊娜,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其实我的眼睛能看到蛮远的”这句话说出去,“毕竟我之前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对这里的流程还是挺熟悉的。” ……对这里的流程挺熟悉的吗? 伊娜又不免想到了先前那两名骸骨骑士对她说的话。 “昨天晚上,他只是把你当成是我们的诱饵来使用的。” 这让她有些恍惚,而后差点撞在了杰拉尔的背上。 “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伊娜。”杰拉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抱歉……父亲。”伊娜意识到这个时候她可不能迷茫,便立刻排除了杂念,让自己打起了精神,“只是您之前说的,太令人惊讶了,您现在是又掌握了什么新的情报吗?” 伊娜原以为杰拉尔会拿出确凿的证据,或者掌握了什么新的情报,但伊娜没有想到的是,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她看到杰拉尔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犹豫。 “并没有情报。”杰拉尔摇了摇头,说道,“非要说的话,就只是一种直觉。” 伊娜有些惊讶:“直觉?”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可是很少靠直觉做事的,因为在污染之地,虚无缥缈的直觉可能会害死人。 杰拉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同时抓住了伊娜的手,身体往墙边贴去。 一开始伊娜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快就看到一个骸骨骑士急匆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从他的视角,正好没有看到杰拉尔和伊娜。 这样的敏锐度让伊娜感到了诧异。 难道杰拉尔之前就是这样一路走进来的吗? 难怪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伊娜感觉杰拉尔身上那些她看不透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杰拉尔看着伊娜的眼睛,说道,“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那位新神已经按捺不住了。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奥利弗正在通天塔发表演讲,他说两天后,未来就会降临。” “难道您认为,两天后那降临的未来,是……” “新神。”杰拉尔轻轻的说道,“祂才是逐新会眼中的未来。” 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 两天后……新神就要降临了? 这也未免……太快了。 对于伊娜而言,她昨天才从杰拉尔这里得知了新神的存在,得知了天琴此刻的危机,而今天就被通知新神要在两天后降临?! 她都还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以及能做些什么准备。 一大堆疑问涌上了心头,但伊娜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为什么是两天后。”伊娜问道,“这是什么关键日子吗?按照您之前的说法,新神应当在半个月后才会降临,为什么提前了这么多?”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伊娜。”杰拉尔沉声说道,“他说英雄会带来新的希望,你觉得他说的英雄是谁?” 伊娜下意识的想要说“宵星”。 毕竟这几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但话到了嘴边她才意识到不对,宵星的最后一个成员就已经在她面前。 “难道是……我们?” 伊娜说的“我们”自然指的是魔鬼部队。 “是的。”杰拉尔说道,“魔鬼部队肯定已经在污染地里找到了什么,并且正在将它带回来,而他们带回来的时间很有可能就是……” “两天后。”伊娜顿时明白了,她喃喃道,“那位新神想要借助着魔鬼部队带回来的东西,也就是那份尸块来提前降临?!” 杰拉尔点了点头。 伊娜的表情立刻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毕竟她现在就是魔鬼部队的成员,她对于魔鬼部队的归属感不会比当初的杰拉尔对宵星的归属感差太多。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的部队正在将能够毁灭天琴的东西运回来,正在成为着毁灭天琴的帮凶,她就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伊娜喃喃道,“原来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就是为了要……毁灭天琴?难道说,一直控制着,领导着魔鬼的,并不是天琴之神,而是……那位新神?”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伊娜。”杰拉尔终止了女儿的胡思乱想,“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伊娜抬起头看着杰拉尔。 “我们不能让那份尸块落在新神的手里。”杰拉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要阻止他。” “阻止他?”伊娜问道,“您是说,提前将那份尸块截下来吗?” “不止是那份尸块。”杰拉尔说道,“还有净化源晶。” “净化源晶?!”伊娜更加惊讶了,“您是说,魔鬼部队还找到了净化源晶?!” 那也是伊娜一直想要找到的东西。 “是的,伊娜。”杰拉尔说道,“只找回尸块并没有用,我们还需要净化源晶。之前伊……有人告诉我,奥利弗也被新神所污染了,身为通天塔主教,奥利弗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必须要用净化源晶将他脑子里的污染清除掉才行。” ……也就是说要同时截下尸块和净化源晶吗? 伊娜并没有注意到杰拉尔刚才那一瞬间的嘴瓢,她更在意如何才能从魔鬼部队的手中抢下那两样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 杰拉尔又是怎么知道魔鬼部队已经找到了尸块和净化源晶的? 明明连身为副队的她都还没有得到消息。 难道这也是杰拉尔刚才所展现出来那超乎常人的直觉的一部分吗? 杰拉尔自然是看出了伊娜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办法告诉伊娜真相。 毕竟,这些都是白维告诉他的。 出门前杰拉尔也问过白维为什么会知道魔鬼部队已经找到了他的尸块,并且正在回来。 而白维的回答也很简单:“废话,你的身体正在向你靠近,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这回答有如“吃饭当然是要用嘴巴啊”般理所当然,一时间让杰拉尔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而对于白维而言,那位新神的突然行动也让他有些惊讶。 祂竟然会选择再次将降临的时间提前,这对比游戏中的时间线,那可是早了太多。 是被逼急了,还是另有打算? 现在的白维也没有办法肯定,因为变数已经太多了,早就不能把游戏里的剧情和时间线往里面套了,所以他才决定让杰拉尔提前动手,至少不能让那位新神那么顺利的拿到他的舌头。 可这对于对这一切都没有那么了解的伊娜而言,一下子接受全部的信息就略微有些为难了。 杰拉尔也是看出了这点,还想着该怎么和伊娜解释,但伊娜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父亲,在一切结束后,你会告诉我全部的真相吗?”她轻轻的说道。 杰拉尔转过头,看着伊娜的脸。 那一瞬间,昨晚的场景又浮上了杰拉尔的心头。 “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这也是伊安想要让杰拉尔做的事情。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杰拉尔也轻轻的回答:“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听到这句话,伊娜那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绪便立刻平静了下来,仿佛她就是为了等这个承诺。 “好的,父亲。”伊娜微微颔首,“那现在就让我们把天琴的未来抢回来吧。” …… 尤里深深的吸了口气,那厚重的面具顿时发出了“呼哧呼哧”的沉闷声响。 “您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安,尤里阁下。”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尤里的身后响起,尤里转过头,看向了身后那个和他戴着相同面具的人,“您已经完成了任务,只要将这些东西安全的送回去,您将是天琴的英雄。” “是吗?”尤里淡淡的说道,“霍格尼先生,你指的是像曾经的宵星那样的英雄吗?” “呵呵,你又在说笑了,尤里阁下。”霍格尼说道,“您为什么要将自己和那位臭名昭著的叛逆者相比呢?您可是真正的英雄啊。” “如果不是你带了那么多人过来,可能我就信了你说的话吧。” “这并不是对您的不信任,只是最基本的安全保障而已。”霍格尼回答道,“您很久没有入城了,应该不知道现在城内很乱,那位宵星的骑士,直到现在都还在给我们制造麻烦,简直就是个恐怖分子。” 尤里没有说话,他只是将目光向后移,看向了他的队伍。 这是一支有着数百人的庞大队伍。 他们正如同原始人一般,用人力拉着一辆辆推车,推车上装着的是一块又一块,如小山般的污染物残骸。 因为齿轮列车没有办法将轨道铺到污染地,而动物也没有办法进来,所以在污染地想要运输就只能靠最为简单直白的人力。 虽说天琴在明面上拥有着全世界最为先进的科技,但是在这里,他们与原始人无异。 而他们之所以要运送这些巨大的污染物残骸,自然是因为霍格尼。 在得知了魔鬼小队找到了净化源晶和尸块后,霍格尼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还带了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了一支大部队,要求与魔鬼部队配合行动。 在天琴,从来就没有人能够与魔鬼部队配合行动的。 尤里自然想要拒绝,但问题是,对方带来了奥利弗的手令。 通天塔主教奥利弗,尤里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十年了,这位天琴名义上有着最大权利的主教大人终于露面了,这让尤里都感到有些恍惚,下意识的以为这手令是伪造的。 然而它是真的。 奥利弗主教要求魔鬼部队与霍格尼所携带的部队共同行动,并且让他们除了净化源晶和尸块外,还拉上了这么多车的巨大污染物残骸。 这在以往是同样没有过的事情。 他们往往都是把污染物榨成源油再运回去的,像现在这样运送原料,还是第一次。 因为污染物在被彻底制成源油前,都是不会死去的,就像是现在,那些残骸仍然在不断的复苏,不断的长出新的身体。 所以魔鬼骑士们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将那些新长出的部分斩断,让它们始终处于一个可控的范围。 而之所以要这样做,就只是为了能够隐藏那份尸块和那块净化源晶。 是的,在名义上,这些大的残骸是更好的原料,但实际上,霍格尼是用他们来藏匿那份尸块和那块净化源晶。 他将那两样东西塞进了这些污染物的残骸中。 “污染物的躯体足以隔绝一切手段的侦查。”霍格尼是这样对尤里说道的,“连最为出色的狗也没有办法通过鼻子找到它们。” 尤里自然是不理解的,他淡淡的说道:“你认为宵星可以在这么多人的护卫下把东西抢走吗?” “呵呵,尤里队长,如果你知道宵星这段时间在城内做的事情,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对他的谨慎是合乎情理的。”霍格尼笑着说道,“他太过于麻烦了,而这两样东西又太过重要,不这样做,我们也实在很难安心啊。像现在这样,就只有你和我才知道那两样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才是最安全的。” 尤里没有理会霍格尼。 他只是感到不安。 而这份不安感,在一天后的晚上抵达了顶峰。 因为,他们终于回到了天琴。 当他们的脚步踏上了天琴的土地时,尤里突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仿佛……这座城市的呼吸,突然加重了。 ------------ 七十一 我是怕我父亲杀了你 当回到第五区的驻地时,尤里却感觉脚下本应该熟悉的土地变得有些陌生。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虽然作为魔鬼部队的队长,他一般很少回到驻地,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污染地里指挥工作,但偶尔并不是完全不回来,之前的每次回来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而现在,当终于能够摘下面罩,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他却发现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很不熟悉的黏稠气息,仿佛夹杂着血。 这种感觉很不好。 “真是辛苦你了,尤里队长。”霍格尼也同样摘下了面罩,正站在尤里的身边似笑非笑,“您和您的部下都可以好好的休息、放松一下了。。” “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了吗?”尤里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些大块的污染物腐肉,“有这些东西在这里,我觉得很难放松。” “别担心。”霍格尼耸了耸肩,“今晚我们会搞定的。” “今晚?”尤里微微蹙起了眉头,又看向了霍格尼,“你们?” “是的,尤里队长。”霍格尼说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了。” “你们要做什么?”尤里警惕了起来。 “呵呵,您知道的,我们当然是要把那两样东西带走了。”霍格尼笑着说道,“连夜转移。” “……有必要那么急吗?” “当然了。”霍格尼说道,“您应该知道,奥利弗主教已经回来了,他需要那两样东西,并且在明天,他就要给天琴的民众们一个新的交代了。” “什么交代?” “自然是……”霍格尼微笑,“一个崭新的未来。” 尤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不知道霍格尼这是刻意在这谜语人还是天琴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太多的变化,而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听不懂。 但不管是哪样,这种感觉都让他很不好。 尤里很想直接让霍格尼说个清楚,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权利。 因为魔鬼不是宵星,自打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后,宵星部队解散,魔鬼部队成立。 而两任开拓者部队不仅名字不同,连地位也是大不相同的。当年的宵星是可以直接参与到天琴的各项事务中的,但现在的魔鬼,就只能专职于污染区,不允许插手天琴的各项决策,甚至连第五区都被单独划分了出来,魔鬼部队的骑士要是不经过申请,都没有办法离开第五区。 甚至于,他们还在脖子上添加了紧急装置这样的东西,就是为了防止魔鬼部队有朝一日会像十年的宵星那样失控。 这种为了天琴而牺牲,却要同时被整个天琴所防范戒备的感觉,一直都笼罩在每一个魔鬼骑士的心中。 这也导致很多魔鬼骑士们都会想方设法的离开这里。 那个所谓的逐新会,那个名为永新的家伙,便是他们的方法之一。 ……好像想的太远了。 尤里一个恍惚间,就感觉到自己思维有些过于的发散了,于是他收回了注意力,再次看向了霍格尼。 “那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尤里问道。 “正如我所说的,你只要和你的队员们好好休息就可以了。”霍格尼仍然在微笑,“其余的交给我们就好,那些污染物的残骸,我们也会处理干净的。” 尤里点了点头。 霍格尼的话,他自然是听懂了的。 这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让他们休息,而是让他们暂时离开。 不让魔鬼部队们知道霍格尼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也不让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离开。 这样一来,他们的行踪就成为了“秘密”。 就能最大限度的将那两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去。 虽然猜到了霍格尼的打算,但尤里还是有些不理解。 明明都已经回到了天琴,就算是对魔鬼部队不信任,那么骸骨部队呢? 直接让骸骨部队来护送不行吗? 天琴又不是什么混乱之地,对方也就只是一个人而已,真的有必要谨慎到这种地步吗? 而且…… 尤里眯了眯眼睛,再次看向了霍格尼身后的那些人。 直到现在,这些人都没有摘下面罩,仍旧是全副武装的。 按理来说,天琴就只有两支武装力量,负责对外,也就是对污染地的魔鬼部队,以及负责对内的骸骨部队。 霍格尼带来的这帮人显然不是骸骨部队的,那他们又是谁? 如果是奥利弗主教的,可奥利弗主教为什么要建立新的武装力量呢?就名义上而言,骸骨和魔鬼都是要听他调令的才对。 难道这就是奥利弗主教所说的“崭新的未来”中的一部分吗? 明明只是数月没有回来,天琴却在瞬间变得看不懂了。 尤里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在这上面发表意见,只是对着霍格尼淡淡的说了一句:“记得处理好,别让那些东西外泄。” 他说的自然是那些污染物的残骸。 那份尸块和净化源晶与他无关,但那些污染物残骸还是和他有关系的,尤里决定还是做好本职工作。 “当然了。”霍格尼显然也是听懂了尤里的意思,微笑着回答,“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处理干净,不会让您难做的,尤里队长,多谢您的配合。” 尤里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在霍格尼的视野外,叫来了几个值守的魔鬼骑士,让他们守在外围。 就算不去管霍格尼要做的事情,那也绝对不能让污染物们外泄,一旦发现了那样的苗头,就立刻预警。 在几名魔鬼骑士允诺之后,尤里才能放心的离开。 等到踏过了几条街道后,尤里的表情才逐渐放松了一些,那紧绷了数月的眉毛也逐渐平和了下来。 但他的步伐却加快了。 因为街道尽头的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已经映入了他的眼帘。 魔鬼部队驻扎的第五区并不是一个军事要塞。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它就只是一个分区。 在十年前,它也是有着不少普通居民的,直到十年前的宵星事件,那些住在第五区的普通居民才逐渐撤走,只留下了新建立的魔鬼部队,以及其家属。 从某种意义上,第五区就是曾经的里姆站,就是那个宵星的英雄村。 只不过它早已失去了英雄的大名,更多的作为被人忌惮以及远离的存在。 虽然它还是给魔鬼骑士和其家属们提供了住房以及一切基本生活保障,但早已没人将其当做是一个正常的分区了。 很少有魔鬼骑士们愿意将自己的家属接到这里来居住。 大概十个魔鬼骑士中,就只有一到两个会这么做,这也导致了第五区的家属区人很少。 不过身为队长的尤里,还是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接了过来。 虽然因为工作繁忙,他与妻女见面的时间很少,但那仍是他最重视的地方。 他的妻子也是,虽然知道他能回来的时间很少,可仍旧会每晚都在家门口点一盏灯,只为能够在夜间照亮他回家的路。 而现在,尤里就看到那盏灯了,这让他如钢铁般的内心瞬间柔软了下来,他正想要加快脚步。 但是又突然间想到了刚才与霍格尼的对话,便不禁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 不远处,一座比不上通天塔,但同样巍峨的塔屹立在月光下。 那是第五区的分塔。 掌管者是第五区的主教维森。 而维森主教,也同样十年没有露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归来的奥利弗主教所说的“崭新的未来”,又到底是什么。 尤里原本还在告诫着自己,让自己不要为了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操心,但是现在,站在那盏刚好将他脚下的路照亮的灯前,他却发现很难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尤里挑了挑眉毛,并没有转身,只是平静的问道:“你一直在等我吗?伊娜。” 黑暗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伊娜。 “是的,尤里。”伊娜微微颔首。 “有几天没见了,按理说我该和你好好打个招呼的。” 尤里慢慢的转过了身,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伊娜,而后目光从下往上移,最后移到了伊娜腰间的那把炽火剑上。 即便剑还在鞘中,但隐约间已经能够看到其发出的热意和火光。 尤里知道,那把剑已经被点燃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尤里平静的问道,“几天没见,你就已经站在我的对立面上了吗?” “出了很多事情,尤里。”伊娜轻轻的说道,“我本来想要和你好好谈谈的,但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又是没有那个时间了吗?我总感觉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提醒我时间。”尤里用手指敲了敲脖子上那已经停止运行了的紧急装置,“就好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也上了一个这种玩意,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歉,尤里。”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站在了你父亲的那一边?” 伊娜并没有否认:“是的。” “……看来一些人对你父亲的担心是对的。”尤里说道,“看来他已经拉了一大批人?” “不。”伊娜说道,“就只有我一个。” 尤里又看向了伊娜的眼睛,他想伊娜是否被影响了,或者被控制了。 但都没有,伊娜的眼睛一如既往,就像她在面对那些污染物时一样。 她没有被污染。 尤里叹了口气:“你总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很复杂。”伊娜说道,“但也可以简单的总结——你们从污染地里带回了不该带回来的东西。” 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尤里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缓缓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也就是说,你的父亲也已经到了,是吗?”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感受到多余人的存在。 “看来你的父亲已经赶往那边了。”尤里说道,“先不说他能不能成功,你来这里……是为了阻止我?用我的家人?” “不是。”伊娜说道,“我只是来阻止你的,以及……” 她顿了顿。 “今晚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不想让你的家人受到伤害。” “所以你还是来保护我的家人吗?”尤里笑着说道,“确实很像是你的风格啊,伊娜。” “不要动,尤里。”伊娜盯着尤里的手,认真的说道,“我了解你的剑术,所以我已经提前将剑过热了,你要是有动作的话……我不想让安琪失去父亲。” 安琪是尤里的女儿。 “那你要让我只是看着吗?” “等过了今夜,我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你。”伊娜说道,“但现在不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你也不会相信。” “是吗?”尤里微微颔首,似乎是在理解,而后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伊娜的眼睛,说道,“说起来,前几天我在深渊之地遇到了一个……嗯,幽灵?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不要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伊娜冷冷说着,“面对你,我会全神贯注的。” “我确实想知道,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些事情。”尤里说道,“他穿着宵星的制服,说自己忘了很多的事情,连天琴都已经忘记了,唯独就只记得一件很模糊的。”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看着伊娜的眼睛,轻轻的说道。 “他说他欠了一样东西,对一个女人,那个东西是……音乐盒。” 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 刹那间。 两把剑在同一时间出鞘,一红一黑。 红色的剑锋上是炽热的火,仿佛要将寂静的黑夜所切断,而那黑色的剑锋则藏于黑暗之中,挥动时看不见剑影,只能听见划破空气的尖啸声。 铛! 一红一黑撕咬在了一起,那红色的剑锋凭借着高温,差点将黑色的剑锋折断。 但黑色的剑却扛了下来,同时接着红色剑锋上的赤焰,也完成了自己的升温。 两人迅速退开,但此刻已然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看来你确实认识那个人。”尤里说道。 “是的。”伊娜并没有否认,“很多年前,我叫他叔叔。” “那么那个女人?” “是他的妻子。” “如何了?” “疯了。” 尤里沉默了下来,而后缓缓道:“他是英雄,我亲眼所见。” 伊娜有些诧异。 “让开吧,伊娜。”尤里说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父亲,我也会努力让真相大白的。” 伊娜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害怕你伤害我的父亲。” “那是?” “我是怕我的父亲不小心杀了你。” 尤里顿时一怔。 下一秒,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天际。 ------------ 七十二 原来如此(5K) 将时间往回拨一些。 杰拉尔正站在一幢相对高的建筑上,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营地。 他已经在这观察许久了,看到魔鬼部队入城,又看到他们解散,留下了那一众明显不是魔鬼部队的人,以及,那一排排还在扭动着的污染物残骸。 杰拉尔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他低声说道,“怎么会把污染物带回来?” “应该是伪装吧。”白维懒洋洋的说道,“还挺有想法的。” “伪装?” “嗯,就是用那些污染物的残骸来伪装。”白维说道,“我猜,他们应该是把东西藏在那些残骸里了。” “……连你的眼睛都看不穿吗?” “并没有那么容易,那些残骸应该是从污染地最深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深渊中拿出来的,我能从这些残骸上感受到残存的神性。”白维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那些不死不灭的残骸,“带有神性的东西,自然是不那么容易被看穿的,至少需要认真一点,但你现在的身体嘛……” 白维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杰拉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要看穿那被神性所覆盖的残骸,需要左眼释放更多的力量,但那样的力量显然是现在的他所难以承受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杰拉尔沉着声说道,“其实我的身体还可以,撑得住。” “有些事情可不是你说撑得住就能撑得住。”白维淡笑着说道,“上了年纪的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啊。” 杰拉尔自然能从白维的话语中听出调侃之意,显然白维并没有把对方这种程度的伪装放在心上,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些,于是他接着观察。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维萨斯的尸块和那份净化源晶都在那里。 但不管是杰拉尔还是白维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冲进去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毕竟魔鬼部队和骸骨部队不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琴精锐,而且整个第五区都是他们的主场,一旦在这里被他们所围剿,那面临的压力可不是在外面可以比得上的。 哪怕是杰拉尔,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脱身的可能。 但白维就不一样了,杰拉尔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白维的跃跃欲试,知道他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尸块不择手段的,毕竟这个家伙从来就不知道害怕。 想到这,杰拉尔决定再提醒一下白维他们两人的交易内容。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营地那边就有了动静。 杰拉尔看到正不断的有魔鬼骑士推着盖着厚实黑布的小车从营地里走出,他们最少两人,最多三人的结成一队,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迅速融入到了黑夜之中。 事实上,如果不是白维的眼睛,这种距离,这个能见度,真的很难看清东西。 他正想要开口,就听到白维的声音先一步的在他脑海中响起:“原来是想以这种方式离开吗?” 显然白维也看出来了,那就不需要杰拉尔提醒了。 但杰拉尔也很快发现,这帮家伙并不是魔鬼骑士,他们只是穿着与魔鬼骑士类似的装束。 看来是逐新会的人。 杰拉尔立刻说道:“他们出来了,你现在能看穿了吗?” “不行。” “还是不行?”杰拉尔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没有神性残骸的遮挡,你的眼睛就能看穿的吗?” “是啊。”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呢?” 听到这句话,杰拉尔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他再次看向了那一辆辆推车,而白维也在这时与他共享了一下视野,这让杰拉尔看的更加清楚了,哪怕是晚上,都可以在不借助火光的情况下看到几十米开外的各种细节,比如那些逐新会身上携带着的小型吊坠。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看不清推车上装的是什么,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阴影所笼罩了。 这种感觉和营地里的那些污染物残骸一模一样。 杰拉尔顿时明白车上是什么了。 “他们把那些污染物的残骸也带上了?!” “就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白维说道,“啧,他们确实很谨慎啊,似乎早就猜到你会来了。” 听到这话,杰拉尔原本紧皱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 他原本以为伊安……不,原本以为解决掉永新,就算不能把麻烦全部解决,至少也能解决掉大半,再不济也能稍微缓解一下。 但现实却是,对方的行动更加的迅速,且更有针对性了,仿佛已经等他了如指掌,所有事情都预料到了。 这让杰拉尔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不止是对自己,更多的是对伊安,就好像伊安的牺牲什么都没有换来,还让事情更加恶化了。 “嗯?是我的错觉吗?”白维突然说道,“我好像嗅到了空气里有很丧的气味,不会是你发出来的吧?” 白维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将杰拉尔从头到脚的淋了个透,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明明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能还有这样的负面情绪? 于是他咬破了下嘴唇,用那微微的刺痛来警醒着自己。 逐新会现在的动作,恰恰是伊安的牺牲换来的。 他们也不敢继续等下去了。 想到这,杰拉尔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而后他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左中指,低声说了句:“谢谢。” “呵呵,我可什么都没有说。”白维也不挑明,“看来,我们可以继续了。” “当然。” 杰拉尔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三三两两,试图藏匿于黑暗之中的逐新会成员上。 而白维则是好好的打量了一下杰拉尔。 其实他也知道,杰拉尔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昨晚经历了弑子之痛,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又撞上了橘的事情。 而橘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来到了这里,面对更麻烦的事情。 要是换做一般人,精神早就已经崩溃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杰拉尔却还能强撑到现在,也就只是有了那么一点“丧”的想法。 当然可能不止一点,毕竟连白维都能感觉到了,那就表明是挺大的了。 白维知道,现在杰拉尔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休息。 但是,他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休息。 毕竟,想要挽救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城市,可不是什么下下决心,喊喊口号就能解决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维才决定不进一步动用眼睛的力量,以免让杰拉尔先一步崩溃。 “好吧。”白维说道,“既然如此,就动手吧。” “动手?”杰拉尔难得的自己挑了挑眉毛,“你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在哪里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白维淡淡的说道,“但我知道他们每一组的位置,这还不够吗?” “你的意思是……” 杰拉尔看着左手的中指逐渐立直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指去,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大桥的位置。 “不管他们现在分的有多开,但离开这里的大桥,就只有那么一座,对吧?”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在他们登上那座大桥前,将他们一个个的都干掉不就可以了吗?” …… 轮胎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动着,将整个推车震得不断发出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推车上是一块巨大的物品,用黑布覆盖着,同时缠上了绳子,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随着推车的不断抖动,那些黑布的边角也在不断飘舞着,从有光源的地方驶过时,可以看到黑布下那一块块蠕动着的阴影。 同时,正不断有液体从那阴影中流下。 可推车的人却毫无反应,他们的脸上仍旧戴着厚重的面具,那面具上的黑色镜片连路灯都照不透。 他们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任何的交谈,就只是沉默的走着,宛若幽灵。 但在又一盏路灯下走过时,他们那漆黑的镜片上又倒映出了真正的幽灵。 两人正要抬头,对方便挥舞着手中的巨剑,对着他们的脑袋就拍了下来。 两道闷哼。 两人几乎是同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便没了动静。 出手的自然是杰拉尔。 他并没有像白维所说的那样将他们都干掉,但至少也能让他们晕个一时半会。 而后他没有犹豫,快速的向推车走去,一把撕开了黑布。 黑布下果然是一块污染物的尸骸,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在这里。”杰拉尔低声说着,接着便准备到下个地方去。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因为从第五区到第四区的通路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那座钢铁大桥。 所以,他们只要守在那附近,将一个个靠近大桥的小组“干”掉就可以,只要动作够快,完全能在他们踏上大桥前找到尸块和净化源晶。 可是杰拉尔才刚抬起脚,便听白维突然说道:“不对,你身后的那两个家伙有问题。” 杰拉尔怔了怔,而后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刚才被拍晕的两个家伙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竟然还能站起来! 杰拉尔很是惊讶。 正当他准备再次将两人打晕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不对劲。 两人的站姿很不对劲,整个身体都是扭曲,就像是被玩坏的木偶,根本不像是人类。 这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的面具突然裂开,而后,一道凄厉的尖啸声响彻了天际,仿佛要把整个沉睡的第五区唤醒。 “杰拉尔,砍下他们的脑袋,现在。”白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声音显然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所以杰拉尔也不再犹豫,立刻挥舞起了手中的链锯剑。 几乎是一瞬间,两颗人头就落地了,猩红的血液冲天而起。 杰拉尔顿时僵住了。 这血的颜色……他们还是人类?! 这个念头刚从杰拉尔的脑海中冒出来,他便发现那两颗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所发出的声音依旧没有一点减小,仍在撕心裂肺的呐喊着。 而后杰拉尔便听见白维在他脑海中“啧”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还没等杰拉尔询问“这样是哪样”时,白维又说道:“他们也被惊醒了,这是……圈套。” ……惊醒? 白维并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将左眼的视野共享给了他。 而后杰拉尔便看到,所有的逐新会成员,都在此刻抱起了推车,朝着大桥的位置开始狂奔。 之所以用“狂奔”,是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了,就如同刚才那两个被杰拉尔斩下脑袋的家伙一样,此刻这些人的肢体都变得十分诡异。 那动作,那姿态,确实如白维所说, 宛若被惊醒的怪物。 他们最近的离钢铁大桥就只有几百米了。 按照这个速度,杰拉尔根本就不可能将他们拦截下来。 “桥上有魔鬼骑士。”杰拉尔沉声说道,“他们应该会把这些家伙拦住的。” “你想多了。”白维说道,“他们为什么要上桥?” 杰拉尔微微一愣:“什么?” “人类才需要用桥来过河。”白维淡淡说道,“你看,他们是人类吗?” 杰拉尔终于回过神来,再次借助白维的共享视野看向了这些人。 他这才发现,他们所狂奔的方向,并不是大桥。 而是那条河。 正如白维所言,只有人类才需要用桥来渡河,但怪物不需要。 “还有,我们先前以为那些残躯只是用来遮蔽视野的工具。”白维慢慢的说道,“但其实并不是,它们同样是重要的货物,甚至不亚于我的舌头和那净化源晶。” “……什么意思?”杰拉尔更加不安了。 “那些来自深渊的神性残骸,是那位新神用来提升实力的。”白维说道,“祂想通过直接吞噬掉这些血肉,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从而……彻底的杀死天琴,来完成,最后的降临,也就是逐新会所说的新生。” 杰拉尔的身体僵住了。 白维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便也明白了,全部明白了。 这一切环环相扣。 他们无数次的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但却不知只是对方所刻意展露出来的一部分。 甚至连白维都没有看出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十余组人马齐刷刷的向河道冲去,杰拉尔现在就算长出四条腿,也来不及将他们一一拦下了。 一旦过了河,就更加不可能阻拦了。 魔鬼部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它失守了。 ……这就是奥利弗主教的手段吗? 当看到视野中那仿佛数不清的,如野兽般向河道扑去的鬼影时,杰拉尔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巨大的心里波动和冲击差点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但也就在这时,白维轻笑出声:“别急,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在听到这句话后,杰拉尔立刻紧握着链锯剑的剑柄,强撑着让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 白维那不急不缓的语调,就仿佛给他打了强心剂一般。 “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杰拉尔说道,“我们现在最多就只能拦下一个人了。” “一个人就够了。” 杰拉尔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身体还能撑住,你把眼睛的力量释放出来吧。” “不需要。”白维的瞳孔微动,接着便将视线移向了一个正在狂奔的人的咽喉上,接着轻笑出声,“我自己的舌头,我还是能找到的。” …… 河对岸,四区。 霍格尼站在无光的岸边,静静的看着河对岸那被惊醒的五区。 他知道,当那声音响起时,计划便已经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不可阻挡的了。 哪怕是拥有那只眼睛的杰拉尔也不行。 当一连串的噗通声从河水里传来时,霍格尼微微掀起了嘴角。 几个呼吸后,一个个诡异的黑影,抱着一个个尸块残骸从河水里爬了上来,而后沉默着站在了霍格尼的身边。 一个,两个,三个。 霍格尼默默的计着数。 等到没有新人爬出来的时候,他嘴上的笑容更为浓郁了。 “竟然只损失了一组,两个人。”霍格尼笑着说道,“宵星的骑士,维萨斯的眼睛……也不过如此嘛,你们说是吗?” 他转过头看向了其他人。 但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大部分人就只是呆呆的站着,那眼睛和死了一样。 这也是他们从不摘下面具的原因。 霍格尼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其中一组人的面前,用手指掰开了他们扛着的残骸。 残骸里是净化源晶。 “很好。”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又走到了另一个人面前。 “张开嘴。” 那人缓缓张开了嘴。 露出了嘴中的舌头。 “完美!”霍格尼兴奋了拍了拍对方那呆滞的脸,“或者说,更好了!哈哈哈哈!” 而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便大笑着转身离开。 所以他没有看到那怪物歪了歪脑袋。 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 七十三 要么将一切烧成灰 “队长!” “队长来了,快让开!” 眼见尤里来了,先一步到此的魔鬼骑士们纷纷让开了道路,让尤里得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是两具无头的尸体,从服饰上来看,正是霍格尼的手下。 “怎么回事?”尤里问道。 “他们被杀了。”一名魔鬼骑士简短的回答道,“而且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身体……有了变化。” 说着,那名魔鬼骑士便将两具尸体的脑袋拿了过来,摆在了尤里的面前。 这还是尤里第一次看到这帮家伙面具下的脸,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坑坑洼洼的宛如泥坑般,还不断有细小的蠕虫在抽动的脸,他的眼皮还是止不住的跳了一下。 “队长……”那名魔鬼骑士轻轻的说道,“这些天,我们一直都在和这帮家伙同行吗?” 尤里环顾四周,从大家的脸上看到了凝聚以及惊惧。 毕竟这帮人可是在污染区的时候就与他们同行了,就算不能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那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在污染区时大家都戴着面罩,彼此之间也看不到对方的脸。 所以魔鬼骑士们也没有想到,他们面具下的脸,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也就是说,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与怪物同行? 哪怕是常年与污染物们打交道的魔鬼骑士,这时也免不了后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名魔鬼骑士忍不住开口,“他们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还是之后才被感染的?” “什么叫之后?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也有感染源吗?” “……别忘了,我们从深渊里拉回来的东西是什么。” 一句话又让紧张的气氛加剧了。 按理来说,他们此刻最应该关心的应该是这两人到底是谁杀的,敢在第五区动手杀人,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眼下两具尸体的诡异状态,已经很难让他们去优先考虑凶手是谁了,毕竟,就现在来看,凶手杀的人还是怪物,真的不好说。 尤里转头看向了一名魔鬼骑士,那是他现在的副官。 对方凑了上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但尤里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因为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而后对在场其余的骑士们说道:“今晚就先这样吧,我会把余下的事情处理好的,你们先回去休息。” “回去休息?可是队长……” “听到我的命令了吧。”尤里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句,“回去休息……当然了,睡前先做好污染自检,就不统一安排检查了。” 魔鬼骑士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听从了尤里的命令,只留下了两个处理尸体的人,其余的都离开了。 而这一刻,尤里的表情才终于凝重了起来。 刚才副官就和他说了两件事情。 一,先前他派去看守那些霍格尼手下的那几名魔鬼骑士已经被感染了,而他们带回来的那些污染物残骸,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二,根据大桥的值守部队汇报,他们看到无数黑影跳进河里,掠过了大桥直接进入了第四区 也就是说,那些重度的污染物,已经进入天琴里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先前伊娜对他说的话——“你们从污染地带回了不该带回来的东西”。 现在,一语成谶了。 “队长,现在该怎么办?”副官低声说道,“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尤里看了副官一眼,沉思片刻后,说道:“按照正常流程,向通天塔汇报。” “……就只是汇报而已?” “在搞清楚真相前,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尤里看了一下那些已经离去了的魔鬼骑士的背影,轻轻的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人都需要休息,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好。” 副官知道尤里是对的。 在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事件后,又是从深渊中回来的,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精神的临界点,要是再进一步,那可真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但副官也注意到了尤里这句话的重点——“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您是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副官低声问道,“就在这两天吗?” “或许已经在发生了。”尤里拍了拍副官的肩膀,低声道,“不管怎么样,做好准备,至少今晚不能再出乱子了。” 副官严肃的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接着,尤里也迅速的返回了自己的家中。 果不其然,伊娜还在那里等着他。 “刚才你说没时间。”尤里没有拐弯抹角,很是直截了当的说道,“现在,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伊娜没有说话,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尤里身旁响起。 “当然,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尤里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的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从阴影中走出。 自然是杰拉尔。 尤里看着杰拉尔,杰拉尔也在看着尤里,这让站在一旁看着伊娜有些紧张。 这不仅是两任开拓者部队队长间的碰面,要知道杰拉尔现在还是天琴的通缉犯,身为魔鬼部队队长的尤里有义务直接将杰拉尔抓住。 但尤里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杰拉尔一眼,而后说道:“那么你要说得清楚些了。” “当然。”杰拉尔微微颔首,“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伊娜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杰拉尔又把先前告诉过伊娜的事情,尽可能简洁的复述了一遍。 在听完后,尤里的反应并没有之前的伊娜那么大,但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的时候才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杰拉尔:“介意我来一根吗?我觉得我需要点助力才能消化你的这些话。” 杰拉尔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你竟然会抽烟吗?” “已经很久不抽了,上一次抽可能还是十年前?”尤里将那根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发霉的烟点燃,“我只是习惯在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带上那么一两根,抽出时间闻一闻,毕竟那地方的气味可不是很好,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确实。”杰拉尔微微颔首,“烟味总比腐尸的味道好一些,那时我们队里也有人这么做。” “大概这就是传承吧。”尤里淡淡的说道。 听着两人的交谈,伊娜感到了些许的惊讶,她不太能理解两个理应处于敌对状态的男人怎么就能像前辈和后辈一样的聊起来了。 但她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出声,就只是听着。 在吸上了一根后,尤里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老实说,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放在一周前我是绝对不信的。”尤里说道,“但是现在,我愿意相信。” “看来你也遇到了很多事情。” “是的。”尤里看着杰拉尔的眼睛,说道,“我在深渊之地,遇到了很多……宵星的亡灵,我和他们有过交谈,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是吗?”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为天琴付出一切的人,最终还要背上叛逆者的名声。”尤里轻轻的说道,“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我算是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协助你?” 见尤里如此简单的就相信自己并选择入伙,杰拉尔的心中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直截了当的点明道:“净化源晶。” “净化源晶?” “是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奥利弗,他是通天塔的主教,也是与天琴连接最深的人。我认为正是因为他被污染了,才会让局面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杰拉尔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或者说,是当初伊安的分析,“他拥有的权限也是全天琴最大的,所以新神也是希望借由他的力量来降临,所以我们必须要用净化源晶将他净化,让他重新回到我们这一边,那么这一切还有斡旋的余地……我想逐新会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要把净化源晶一同带走。” 听了杰拉尔的话,尤里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同的。 “不过净化源晶已经被拿走了吧。”尤里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知道。”杰拉尔简短的回答。 “很好。”尤里也没有询问杰拉尔是怎么知道的,就只是点头,“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准确的说,不止是需要你。”杰拉尔说道,“我需要的是整个魔鬼部队。” 尤里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杰拉尔。 杰拉尔则是打开了怀表,让尤里看着怀表上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四点整,六个小时后,奥利弗会举行全民大会。”杰拉尔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全民大会吗?”尤里想了想,而后有些不确定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将所有职工召集到一起,就某项重大决议进行投票表决,如果通过的话,就将表决的结果上报给我主……是这个吗?” “是的。”杰拉尔说道,“这个大会已经很久都没有举行了,上一次还是在百年前,就是否将轨道列车发展为天琴最主要的交通工具的决议。” “……我想这一次他们要讨论的应该不是轨道列车。” “当然不是,甚至于要讨论什么都不重要。”杰拉尔缓缓的说道,“重点是上报给主,这个上报……是要将主唤醒的。” 尤里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按照现在这个发展,唤醒的到底是我主,还是……另一位呢?” 沉默,良久的沉默。 不管是尤里,还是也在这个时候才得知了全部的伊娜都没有说话。 尤里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爸爸?” 这细微的声音却像是一枚掷入了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荡起了涟漪。 三人一同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女孩,正扒拉着屋子的门,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尤里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艾娜,你怎么醒了……爸爸吵到你了吗?” 艾娜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起来上厕所……爸爸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爸爸有事情要谈。”尤里说道,“你先回去睡觉吧。” 艾娜“哦”了一声,她本来就没怎么睡醒,正要将脑袋缩回去,但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强打起了精神,而后歪着头问道:“是大事吗?” 尤里沉默了半晌。 “不,小事。” 艾娜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而后,尤里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转过头,看向了杰拉尔,再一次重复了之前的话。 “你说吧。” “我该怎么做?” …… 二十分钟后,伊娜将杰拉尔送到了桥边。 这个时候有了尤里的通行证,杰拉尔可以直接离开了。 “父亲。”在杰拉尔即将离开时,伊娜叫住了他,“我还是和您一起吧。” 杰拉尔似乎猜到了伊娜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伊娜,你要留在这里,别忘了你的任务一样很重……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我们也在并肩作战着,不是吗?” “可是……” 伊娜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杰拉尔却突然伸出了手,一如儿时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事罢了。”他轻轻的说道。 伊娜怔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杰拉尔已经踏上了离去的大桥。 太阳在此刻升起,拂晓的晨光在杰拉尔的身上涂上了一抹红。 让他看起来像是走进了烈火之中。 她下意识的想要叫住杰拉尔,但在这么一个恍惚间,他就已经走远了。 “终于到最后了。” 在那仿佛要将天际点燃的晨光中,杰拉尔听到了白维对他说。 “要么新生,要么毁灭。” “要么将一切,” “烧成灰。” ------------ 七十四 是否要杀死我们的神? 奥利弗坐在窗边,看着太阳缓缓的攀上了这座城市的天空,一点点的将寂静中的天琴唤醒。 身后的门被推开,霍格尼走了进来,对着奥利弗行礼。 “主教大人。”霍格尼恭敬的说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了,代表职工也开始入场了。” 奥利弗的目光慢慢的往回收,从天际的太阳,落到了眼下的天琴。 他能看到,无数人正在向通天塔涌来。 在全民大会的吸引下,他们就像是涌入心脏的血液,又像是返回蚁后身边的蚁群,是那么的壮观,要么的井然有序。 “多么美丽啊。”奥利弗轻笑着说道,“不是吗,霍格尼?” “当然,主教大人。”霍格尼说道,“而且过了今天,它会更美丽的。” 奥利弗又笑了笑,而后缓缓的起身。 “是啊,也该到时候了。” 霍格尼见状,立刻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象征着通天塔主教尊贵地位的长袍披在了奥利弗的身上,奥利弗则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只是静静的站着。 等到更衣完毕后,霍格尼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对着奥利弗行了一个更为恭敬与谦卑的礼。 “请您亲手开启天琴的未来吧,教皇冕下。” 距离全民大会的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 “你们知道吗?我的爸爸可是优秀职工,今天可以去塔里和奥利弗主教开会的!” “那又怎么样?我的爸爸也行!” “我也行我也行!” 齿轮列车上,橘拉低了帽檐,仿佛这样就能听不到那几个孩童叽叽喳喳的交谈了。 只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整节齿轮车上的所有人都在谈论着那即将开始的全民大会。 孩童们比较的是自家大人有没有能够直接参与全民大会的资格,而大人们则更关心这次全民大会的内容。 “上一次全民大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一百多年前了吧,好像是关于齿轮列车的。” “这样啊,那这一次呢?新的齿轮列车?” “奥利弗主教说的是新的未来。” “新的未来吗?” “是啊……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就好了,听说那个通缉犯还没有被抓到呢。” “啧。” 橘一边听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将那衣服裹紧。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她的话,肯定能发现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有些过于大了,以至于她必须要紧紧的抓住衣领才不至于让人能直接从她领口看到整个身体。 而要是靠的离她近一些,也肯定能听到那与齿轮列车的嘈杂声完全不同的,带着清脆声响的金属碰撞声。 但是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比起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人们更关心的还是那个百年一次的全民大会。 橘抬起了头,那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塔,正在她那小小的瞳孔中一点点的放大。 距离全民大会,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 站在第三区的分塔前,伊娜深吸了一口气,才逐渐舒缓了那略带紧张的情绪。 “怎么样,所有人就位了吗?” 伊娜问身旁的魔鬼骑士。 “是的,副队,所有人都已经就位了。”魔鬼骑士朝着伊娜行了个礼,而后又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副队。” 伊娜看了这名魔鬼骑士一眼:“你是忘记命令是什么了吗?” “不,当然没有!”魔鬼骑士严肃的回答道,“在得到指令后第一时间控制住各个分塔以及所属的骸骨部队,然后听从下一步的指令……可是,这真的不是叛变吗?” “我们是收到了奥利弗主教的命令,而你们则得到了我与尤里的手令。”伊娜尽可能的维持着语气的平静,“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也是我与尤里队长的问题,你在担心些什么呢?” “我不是这个问题,只是……不,我没有问题了。”魔鬼骑士回答道,“我们将完全听从您的指令。” 伊娜微微颔首,而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三区分塔。 她知道,这是一场极为冒险的豪赌。 她与尤里伪造了上面的命令,强行不允许离开第五区的魔鬼部队带离了分区,准备将全民大会开启时的第一时间控制住各个分塔的节点,以防意外的发生。 一旦失败了,她与尤里都将被打上反叛者的烙印,得到和当年宵星一样的下场。 ……和当年的宵星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伊娜那原本不安的心绪突然宁静了下来。 “哥哥……”她轻声呢喃着。 “您说什么?”一旁的魔鬼骑士没有听清。 “我说的是……”伊娜收敛了情绪,而后回过头,看着她身后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魔鬼骑士,“注意时间。” “是,副队!”那名魔鬼骑士一边看着怀表,一边回答道,“还有……一个小时。” …… “弗雷德他们呢?”查莫斯皱着眉头,“德西、穆尼呢?人都去哪里了?” 在通天塔的门口,负责骸骨部队第十小队的查莫斯看着残缺不全的第十小队,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在库德死后,他自然而然的接过了队长之位。 虽然他很不想以这种方式成为队长,但……也没有办法。 在成为小队长后,他就只执行了两个任务,一个是追捕杰拉尔,另一个就是现在了。 在那天被杰拉尔打伤后,查莫斯了好长时间才振作起来,最终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守住这支小队。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伤愈归来后,却发现小队变得更加残缺了,又有几个人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查莫斯问道。 “他们三个好像是被上面调走了。”下属回答着。 “调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查莫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怎么没有收到命令?” “就在两天前吧,好像是奥利弗主教的直属手令,因为他们三人受的伤最轻,就挑了他们三个。” “被奥利弗主教的直属手令调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回答让查莫斯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安,他很想现在就去找芬利部长问个清楚。 但是,全民大会即将开始,眼下那些拥有权限的代表已经开始陆续入场了,外面更是站满了想要等结果的人,负责安保的人手本就不足,他更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了,所以只能按下性子,打算等结束后再去问个清楚。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下属前来汇报:“队长,有人来找您。” “这个时候?”查莫斯眉头紧皱,“谁?” “库德队长的父亲。” 查莫斯的身体一僵,而后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对方:“你说谁?” “库德队长的父亲,他就在那边。”下属指向了后方,而后有些踌躇的说道,“他好像还不知道库德队长的事情,您说……” 查莫斯沉默了半晌,而后看了看手心里的怀表。 距离全民大会的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给我五分钟。” …… 尤里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魔鬼部队,推开了位于通天塔地底的一间仓库的门,而后一眼便看到了好几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瞳孔微微一凝。 因为这些骸骨骑士的样子全都和昨晚那两个被杀死的“怪物”如出一辙。 而这间仓库里唯一站着的,便是杰拉尔。 在杰拉尔身后的,就是昨晚才遗失的,眼下正散发着微光的净化源晶。 在看到杰拉尔的时候,尤里身后的魔鬼骑士们都隐隐有了骚动,虽然尤里早就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这个画面还是让他们感到不安。 尤里则没有理会,而是快步上前,走到了杰拉尔的面前。 “果然是他们抢走的。”尤里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问道,“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杰拉尔没有明说,只是摇了摇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尤里仔细看着杰拉尔的脸,说道:“你的脸色很差。” 杰拉尔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慢慢的俯下身,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翻开,让尤里看到那被压在身下的染血袖章——“骸骨第十小队弗雷德”。 尤里明白了:“这些都是骸骨骑士?” 杰拉尔“嗯”了一声:“看来昨晚那些也是了。” “为什么会这样?” “那位新神的手段。”杰拉尔轻轻的说道,“祂介入现实的方式已经越来越激进了。” 在杰拉尔说话间,尤里的目光也瞥到了杰拉尔的肩头,他也还穿着骸骨部队的制服,上面的袖章也是——“骸骨第十小队杰拉尔”。 尤里便明白了一切,他拍了拍杰拉尔的肩膀,说道:“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的。” 杰拉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尤里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魔鬼骑士们打了个手势,魔鬼骑士们便将一个宛如巨型喇叭的机器抬了上来。 “这是最新款的放射器。”尤里说道,“只要将它连接在净化源晶上,足以将净化的效率覆盖到整个会议厅,甚至是整个通天塔,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将结束。” “是吗?”杰拉尔微微颔首,“谢谢。” “我也不是为了你,你知道的。”尤里淡淡的回应道。 而后他顿了一下,看着杰拉尔那满是血丝的眼球,知道对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便低声道。 “要不然让我去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杰拉尔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坚定的说道:“不,我一定要亲自去。” 尤里也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好。” “时间。” 尤里看了一眼怀表,说道:“还有十分钟。” …… 大会议厅里,人已经坐满了。 尽管在这里的人们在说话时已经努力的压低声音了,但因为人数众多,还是不免让整个会议厅像是齿轮列车一样嘈杂。 能够来到这里参加会议的人,无疑不是天琴内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或者是拥有权限的职员。 如果将天琴比喻成一台机械,那他们就是各个节点上的重要部件。 而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会议室最上首的那个空的座位上。 虽然人还没有来,但他们都知道那个座位属于谁。 当然也有人好奇,为什么主持会议的就只有奥利弗主教一人,按理来说,全民会议不是应当由五名主教一同举行吗? 好像百年前那次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大家太久,因为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这次会议的内容是什么。 百年前齿轮列车的配装可以说是改变了天琴的整个生态,让天琴的城市规模又扩大了数倍。 那么今天呢? 奥利弗主教所说的“崭新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会带来新的变革吗? 这让无数人感到期待。 “我有内部消息,听说这次会议还会采用新的技术啊。” “新的技术?什么技术,快透露透露!” 不断有人讨论着。 而后,沉闷而响亮的钟声响起,在一瞬间就压下了无数的嘈杂。 时间要到了。 人们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们纷纷安静了下来,而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奥利弗出场了。 他穿着最为华贵的长袍,宛如教皇般的踏过了红毯,在庄重而肃穆的钟声中走到了那唯一的座位上,而后扫视着会议厅里的数百人。 当钟声停下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厅也同时变得鸦雀无声。 奥利弗微笑着看着众人,而后慢慢的抬起了一根手指,嘴唇微张。 “这一次全民大会,我将使用一项新的技术。”他缓缓的开口,“那就是……” 下一秒,他的声音在天琴的各个角落响起。 “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会议厅内,通天塔外,各大分区,以及齿轮列车的车厢上,每个人都听到了奥利弗那庄严的声音。 在短暂的沉默后,全天琴都迸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仿佛要把这座城市给点燃。 身为天琴人,常年站在技术革新最前端的天琴人,人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奥利弗主教承诺的未来吗?! 兴奋的人们已经开始思索起这项技术是如何实现的,以及之后能够运用到什么地方。 但很快,奥利弗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我知道大家很高兴,崭新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但它还没有彻底到来,我们还面临着一个小小的阻碍,这才是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刚下列车的橘看向了通天塔。 伊娜拍醒了同样处于震惊中的魔鬼骑士们,让他们准备行动。 刚送走了库德父亲的查莫斯面色凝重的看着数道身影向着会议室奔去,立刻高喝:“什么人?!” 尤里先一步点燃了炽火剑,一边向前一边对杰拉尔说道:“我掩护你,你直接进去。” 杰拉尔加快了步伐。 白维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穿过了魔鬼骑士,穿过了骸骨部队,穿透了那扇门,落在了奥利弗那逐渐张开的嘴巴上。 “我们将举行一次公投。” 奥利弗说道。 “公投的内容为,是否处死已经在阻碍我们发展的……天琴之神。” (本章完) ------------ 七十五 真相 公投的内容……是否处死天琴之神? 当这句话奥利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前一秒还在沸腾之中的天琴人在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不管是会议厅里的,在外面等待着结果的,甚至于正要开始交锋的魔鬼部队和骸骨部队,刀与剑都已经抽出来一半了,却也在此刻停住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奥利弗的身上,想要看看他是否在开玩笑。 但很显然,奥利弗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他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此刻又一次的扫视起了会议厅的众代表,再一次的让全天琴听到他的声音。 “我知道这一切乍一听让人有些无法理解,甚至于难以接受。”奥利弗不急不缓的说道,“但请大家想一想,真的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天琴,是追求进步的地方。” “我们整个城市始终流淌着崭新的血液,始终保持着活力,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地方。” “正是因为我们做到了以下两点。” “过时的肢体,我们淘汰。” “新兴的技术,我们使用。” “既然如此……” 奥利弗悠悠的说道。 “过时的神明,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将其淘汰呢?” “义肢可以换新,技术可以迭代。” “那么神明,为什么不行呢?” …… “啧,原来是因为这个吗?”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慢悠悠的响了起来,“你们天琴人这些年一直都在疯狂追求着技术上的更新迭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神给一同换掉啊,将神明边缘化,配件化,然后就可以将处死神明和更换配件联系到一起了……嗯,从这方面来看,你们天琴人确实很有创造力,在弑神这一块都能整出点不一样的活来。” 杰拉尔并没有心情理会白维的调侃,他的脸色格外阴沉。 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奥利弗会直接将弑神这一方面如此迅速的搬到台面上公开,而且还是用以所有天琴人都知道的方式,这极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而且也正如白维所说的,他们将天琴之神边缘化,配件化就是为了眼下。 这乍一听有些不可理喻的缘由,但在实际上…… 当杰拉尔看到那些拱卫着会议厅的骸骨骑士,以及他身边的魔鬼骑士在听了奥利弗的论调后都只是露出了稍显迷茫的神情,而不是愤怒与激动,他便知道对方已经成功了。 弑神无疑是最大的亵渎。 但连神都近卫都对此等的亵渎产生不了太大的反应,其余民众的反应更是可想而知了。 “看来你说的没错。”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对此没有反应的,尤里将炽火剑完整的抽了出来,“他现在就敢说出这样的话,等会会说出什么我根本就不敢想……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让我确信了,我这趟并没有来错,你说对吗,杰拉尔?” “……是啊。” 杰拉尔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对面那几天前还是战友的查莫斯,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原本以为一场血腥冲突已然无法避免了,但让杰拉尔没有想到的是,查莫斯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挣扎。 在一触即发的当口,查莫斯发出了指令。 “退后。” 这个退后并不是对杰拉尔说的,而是对他手下的骸骨小队。 骸骨骑士们很是惊讶的看着查莫斯:“队长?” “我说,退后。”查莫斯又重复了一遍。 骸骨骑士们面面相觑了一下,最终还是收起了武器,退到了一边,给杰拉尔和尤里让出了位置。 “看来这里还是有清醒的人。”尤里倒是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见查莫斯让出了位置,他也不再犹豫,立刻指挥起手下,准备将净化源晶和仪器一同带进去。 杰拉尔则是看向了查莫斯,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尤里直接将会议厅的大门撞开,杰拉尔也只能跟上。 只是在从查莫斯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听到查莫斯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再回头时,查莫斯已经让下属将会议厅的门重新合上,而后挡在了另一队增援过来的骸骨骑士前。 …… 会议厅内, 奥利弗淡淡的看着冲进来的魔鬼骑士们,显然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的目光不断的在众人脸上扫视着,最终落在了杰拉尔的脸上。 “啊,杰拉尔。”他缓慢的开口,“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吧。” 杰拉尔。 这个名字一出来,会议厅内立刻骚动了起来。 甚至不止是会议厅,此时奥利弗的声音仍旧是能够让全天琴人都能听到的。 十年前,作为宵星骑士的杰拉尔就有着不小的名气,是无数人眼中的英雄,而现在,杰拉尔要比十年前的自己更加具有知名度。 不过,却是臭名。 …… “杰拉尔?不就是那个通缉犯吗?” “见鬼,怎么是那个家伙?” “骸骨骑士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通天塔外,无数聚集起来的人们也开始了讨论,杰拉尔的出现甚至让他们暂时忘记奥利弗先前那番震撼世人的言论了。 …… 在奥利弗看着杰拉尔的时候,杰拉尔也在看着他。 同样,是十年未曾见过的故人。 但奥利弗的状态却和当时的霍尔曼完全不同。 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么的庄严,那么的肃穆,精神头完全不像是在思维琥珀里浸淫了十年的模样。 这些都让杰拉尔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但眼下他也没有了退路,只是微微颔首:“是啊,已经十年了,奥利弗主教。” “你看起来要比十年前老太多了。”奥利弗毫无顾忌的让全天琴的人听到他与杰拉尔的交谈,他的语气十分放松,不像是在面对一位天琴最大的通缉犯,而是在面对一位老友,“当然,我也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对此,我表示遗憾……你本该是天琴的英雄,却背负了太多的骂名。” ……本该是天琴的英雄? 这一句简短的话同样给在场的无数人带来了震撼,也包括了杰拉尔自己。 他想过无数种奥利弗在见到自己时会说的话,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拉尔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我知道你不是罪人,你是英雄。”奥利弗缓缓的说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一点了,因为当年把你派到污染区,让宵星小队执行那个任务的……” 他顿了顿。 “就是我啊。” “是我让霍尔曼找的你。” “是我亲自点的你的将。” 说到这,奥利弗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 “这些年,你和你的宵星确实受苦了啊,杰拉尔。” “但没有关系,我会让一切都真相大白的。” “你们,仍旧是天琴的英雄。” 说到这,奥利弗突然鼓起了掌。 “宵星,请容许以大主教的名义,为你和你的队员献上最为崇高的敬意。” 他庄重的说着,于是会议厅内的掌声也如同潮水般的响了起来。 …… 伊娜紧紧的抓着炽火剑的剑柄,她听着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感觉身体都在发颤。 真相……十年来她一直都在追逐的真相。 她一直都想要为哥哥讨回的公道。 在这一刻……竟然就完成了? 以这样的方式?! 伊娜感到了极大的不真实。 …… 里姆站,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突然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嘶吼着。 “我说过!我说过!我的丈夫不是叛徒,他不是叛徒!” 但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 通天塔外的橘,则是再一次攥紧了衣领。 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带上了一丝茫然。 …… 而会议厅内的杰拉尔,听着耳边那如同潮水般的掌声,也同样的感到有些无措。 这算什么? 真相大白了? 沉冤昭雪了? 他这十年来一直都想要做到的事情,就这样做到了? 这是……他坚持到现在所换来的结果吗? 可是为什么, 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这一切都被尤里看在了眼里,他正要提醒杰拉尔,但是杰拉尔已经先做出了回应。 下一秒,那把巨大的链锯剑就已经架在了奥利弗的脖子上。 刹那间,掌声骤停。 人们的表情再一次转为了惊惧。 于是欢呼声立刻切换成了咒骂声。 “混蛋!你想对主教大人做什么!” “那边的魔鬼骑士,你们怎么只是看着?是想要谋反吗!” 只有奥利弗仍旧保持着平静。 “你这是在小瞧我吗?”杰拉尔的声音冰冷的像是开刃的剑,“你觉得这样我就会退却吗?” 奥利弗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杰拉尔,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意思……而且,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他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魔鬼骑士们簇拥着的那块净化源晶,轻笑着说道,“你不就是觉得,我已经被污染了吗?要不然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亵渎之事,而你,则想要当着全天琴人的面,来戳穿我,是吗?” 杰拉尔没有说话,就只是冷冷的看着奥利弗。 “我很能理解你,真的。”奥利弗说道,“特别是遭遇那样的事情后……啊,多说无用,如果你只是想要证明的话,我完全可以证明给你看。” 听到这句话,杰拉尔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又被放大了数倍。 他看着奥利弗坦然的从主位上走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了净化源晶的跟前。 而后慢慢的抬起了手,向着净化源晶伸去。 这一刻,杰拉尔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的画面,像是走马灯般的在他脑海中闪现,最终落在了那天晚上,奄奄一息的伊安对他所说的话。 而后,奥利弗的手却好好的落在了上面。 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净化源晶,没有一点反应,像是死了一样。 杰拉尔怔住了。 “看到了吗,杰拉尔。”奥利弗微笑着说道,“我并没有被感染……从来都没有。” ……怎么会? 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没有感染?! 一定是出错了! 杰拉尔没有说话,他沉默着立刻走上前,在会议厅上百人的注视下开始检查起净化源晶来。 尤里也没有只是看着,同样指挥着手下开始对净化源晶进行检查。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检查,净化源晶都没有丝毫的差错,它仍旧能够净化魔鬼骑士们随身携带的污染源,但却无法对奥利弗产生任何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杰拉尔喃喃道。 而这时,白维的声音也终于响了起来。 “他确实没有被污染。” 连白维都这么说。 杰拉尔的身体晃了一下。 “那又是为什么?”杰拉尔问道,“明明伊安都被污染了,为什么他却没有。” “你还不明白吗?”白维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和你的儿子不一样。” “你的儿子是因为被污染了,所以想要杀死天琴。” “而他。” “就是想要杀死天琴。” 杰拉尔僵住了,他缓缓的转过了头,看向了一旁面带微笑的奥利弗,突然从那看似和善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意。 “为什么?” 这一次,杰拉尔不是在询问白维,而是在询问奥利弗。 他死死的盯着奥利弗,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你明明没有疯,也没有被污染!”他一点点的向着奥利弗靠近,言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全天琴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很简单。”奥利弗淡淡的说道,“理由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了,这个城市需要更好的明天。” “而那位弱小而残缺的神早已无法满足我们的革新,我们需要更强大,更完整的神。” “所以,祂才应当死去。”奥利弗毫不避讳的说着,“这十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情,都是为了天琴,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那因此而死去的人呢?” 奥利弗平静的回答。 “我们自当赞颂,且永远铭记。” 删删改改了半天都不满意,就先这样吧,快了快了,这卷就只剩几章了。 ------------ 七十六 你能效忠的对象只有我 自当歌颂……且永远铭记? 杰拉尔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从奥利弗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真正的幕后黑手,这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现在却能够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 “你是认真的吗?”杰拉尔忍不住说道,“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奥利弗平静的回答,“我永远尊重那些为之付出的人,他们就像是星辰般璀璨,当然了,这其中也包括你,杰拉尔。我一直都认为,你就是当中最亮的那一颗。” 杰拉尔感到荒诞的有些想笑。 十年前,他或许会把这句话当成荣誉,毕竟说这句话的可是通天塔的大主教。 但是现在…… “杰拉尔,我能够理解你的愤怒,你的绝望,以及你如今不顾一切的,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奥利弗走到了杰拉尔的身边,如老友般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怕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在以你自己的方式拯救天琴,所以我并不会责怪你,说到底,这已经是你在无法觊觎到真相前所能做到的一切了。我尊重你,但我也不希望你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到底……我们的未来,还需要你这样的标志,你这样的英雄。” “你觉得这样的胡言乱语我就会相信吗?” 奥利弗轻轻的叹了口气,那语气就像是对叛逆儿孙无奈的老父亲:“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的,那样就不是你了……但是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奥利弗的话始终在天琴的各个角落里回响着,让每一个天琴人都能听到他们的大主教与曾经那位英雄的交谈。 杰拉尔也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全天琴的人都在关注着他,现在也不是一刀砍下去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所以他抬起了头,直视着奥利弗,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你要杀死天琴。” “准确的说,我要杀死的是天琴之神,而不是天琴。”奥利弗说道,“天琴人,天琴城,和天琴之神,千百年来一直都绑定在一起,这是不应该的。” “为什么?” “天琴的机械师们有这么一句话,‘机械想要永新,就要不断的迭代’。”奥利弗说道,“这句话放在天琴之城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天琴之城就像是这样一个机器,千百年来,我们也在不断的更新,不断的迭代,变得越来越先进,越来越强大,但……也到此为止了。” 奥利弗背着双手,绕着杰拉尔缓缓的走着。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距离上一次举办全民大会,还是一百年前了,那时我们通过了齿轮列车的法案,让整个天琴城焕然一新,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城市。可是……之后呢?这百年来,我们还有那样重大的革新吗?我们还有齿轮列车那样先进的,能够改变城市结构的创新吗?” “没有了,都没有了。” “虽然我们在细小的方面,依旧在进步,依旧在推陈出新,我们的义肢变得越来越灵活,我们的配件变得越来越精密。但我们的城市,已经百年来都未曾有过变化了,齿轮列车的轨道还是百年前铺下的,它上面的每一颗齿轮都在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就像是个迟暮的老人,他可以换义肢,换义眼,但唯独换不了腐败的器官和血管,这会让他不可避免的走向衰弱和死亡。” “但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天琴这座城市呢?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这样的衰弱,这样的腐败下去吗?” 奥利弗停在了杰拉尔的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而后缓缓的说道。 “至少,我是看不下去的。” “所以我才决定,做一些什么。” 听了奥利弗的解释,杰拉尔感到荒谬无比:“所以你就打算把天琴之神给杀死?”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进行革新。”奥利弗淡淡的说道,“杰拉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天琴之城的主体是由什么构成的,如果不解决掉祂,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做到那些事情吗?” 奥利弗的话让杰拉尔立刻想到了曾在齿轮总站的熔炉里所看到的那份血肉。 天琴之城,是由天琴之神的血肉组成的。 看来奥利弗也很清楚这一点。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你就要杀死天琴之神?”杰拉尔仍旧感到不可思议,“天琴之城本就是由天琴之神所创造的,是祂在污染地前庇护着我们,因为有祂才有的天琴之城……” 杰拉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奥利弗打断了。 “看来,在你的眼中,天琴之神是我们的创世主,是我们的庇护者,是我们的……类似于父亲那样的存在,对吗?”奥利弗淡淡的问道,“所以在你看来,我就像是个在父亲身体抱恙时,就想要杀死他的逆子,是吗?” 杰拉尔直视着奥利弗:“难道不是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杰拉尔看到奥利弗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就仿佛,他一直在等待着杰拉尔将话题引导到这里似的。 只不过这个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奥利弗就恢复成了先前那副淡然的模样。 除了杰拉尔,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笑。 这让杰拉尔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是啊,这样看起来,我确实就像是个逆子。”奥利弗背过身,又向着自己的座位缓慢的走去,“对于创世主,对于我们的神,我未免表现得也太过于无情,太过于残忍了,是吧?” 他在座位前站定,而后又转过身来,目光扫视着在场所有来参加会议的人,最后又落在了杰拉尔的脸上。 “但,我们的主,我们的天琴之神,真的是你所说的……慈父吗?” 杰拉尔微微一怔。 “祂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庇护我们吗?” 奥利弗慢慢的举起了自己的金属义肢,声音逐渐加大。 “天琴的人们,看看我们的身体吧。” “看看你们我属躯体,机械义肢下的身体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奥利弗那高举的义肢。 “看,多么完美的作品。它能做到太多太多的事情,有了它,我们就是天琴人,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天琴人。”奥利弗满脸微笑的说着,而后他突然发力,将义肢硬生生的拆了下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了奥利弗摘下义肢后,那胳膊断口处狰狞的肌肉,由于用力过猛,那断口处血肉模糊,看得人心里发怵,“可要是没有它,我们又是什么呢?” 他的血滴在了看台上,触目惊心。 “呵呵,没有这义肢,我们又是什么呢?”他轻轻的说着,“是残疾人,是肢体不健全的残疾人,是吃饭时不能拿住刀叉,走路时必须要拄拐的残疾人。”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天琴人,就是有义肢的残疾人。” “我们为什么会以拥有义肢为傲,以原身的血肉为耻?” “为什么,我们的小孩在还未成年时就会嚷嚷着要更换更新,更出色的肢体。” “我们的大人全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部位。” “我们的老人在死后下葬时,都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奥利弗的目光再次下移,继续和杰拉尔对视着。 “你能告诉我吗?杰拉尔,到底是谁让我们如此依赖机械的?以至于不惜抛弃原生的血肉都要去拥抱那冰冷的金属?” “又是谁,在我们的脑海中种下了一道又一道枷锁,让我们在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同时,又无法对这道力量的来源动手。” “在使用了这些东西后,天琴人只能是天琴人,一旦离开天琴,机械失效,我们就只能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残疾人。” 奥利弗的语气逐渐冰冷。 “回答我,杰拉尔。” “祂到底是庇护了天琴人,还是囚禁了天琴人?” “我们到底是祂的子民,还是祂所圈养的……孽畜?” “杰拉尔,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祂有朝一日放弃了我们,那么整座城市里……将是数以百万的,残疾人。” 这一刻,整个会议厅……不,整个天琴城鸦雀无声。 人们呆呆的看着奥利弗,又呆呆的看着自身的机械义肢。 他们以前还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此刻就像是被奥利弗突然点醒了一般,眼中陡然涌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就连杰拉尔,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奥利弗,已然没有了先前质问的气势。 这样令人压抑的沉默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终,有一个参会者身体颤抖着,低声说了一句:“那就……杀死天琴吧。” 他的话就像是一粒落入了煤油中的火星。 刹那间,愤怒与恐惧的火熊熊燃起。 所有参会者都站了起来,高举着拳头呐喊着。 “对,杀死天琴!” “杀死天琴!杀死天琴!” “杀死天琴!” 参会者的声音传到了会外,同样将其引爆。 整个天琴之城都在用愤怒的言语高呼着“杀死天琴”! 而奥利弗就在这如海浪般的呼啸声中走下了台,再次走到了杰拉尔的面前。 明明两人的身高相近,但杰拉尔却感觉奥利弗在俯视着自己。 “现在你明白了吗?杰拉尔。”奥利弗微笑着说道。 杰拉尔感觉喉咙一阵生疼,他看着奥利弗,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火焰已经燃起,奥利弗也不再需要让全城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了,所以他只用让杰拉尔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啊,当然最初的计划要更为稳妥一些的,但因为你给我带来的麻烦,让我不得不将计划不断的修订,提前……好在,仍旧顺利。” 说着,他又后退了一步,再次让自己的声音响彻全城。 “天琴的人们!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收到了你们的祈祷。”他的语气庄重肃穆,宛如真神降临,“我,奥利弗·德利,向你们承诺,绝对会改变这一切。我会亲手杀死天琴,将崭新的未来,带到你们的面前!” 此话一出,人们那“杀死天琴”的喊叫声立刻转为了对奥利弗的拥戴声。 他们高呼着奥利弗的名字,甚至要比当初他们高呼天琴之名时更为响亮。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奥利弗再次看向了杰拉尔,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宵星的骑士,杰拉尔。在历经了这一切后,你是否愿意再次效忠于我,再一次为了天琴的未来而奋斗呢?” 这一瞬间,大厅内数百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杰拉尔的身上。 而在大厅之外,更多的人也在关注着这里。 “只要你愿意效忠于我。”奥利弗轻轻的说道,“你先前所做的一切,我都将既往不咎,而且我将恢复你的名誉,以及曾经的宵星所有的名誉,他们将不再是叛逆者,他们当以英雄的姿态,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视野中。” “当然了,就算不愿意,我也依旧会这么做的。”奥利弗微笑着说,“这是你们应得的。” 杰拉尔张了张嘴。 就这样……结束了? 只要他上前握住那只手,像是十年前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宵星的名誉。 过往的执念。 一切都将拨云见日了吗?只要让新神降临? 如此的……美好? 杰拉尔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但也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当初白维和他说过的话。 “你知道新神的降临需要的代价吗?” 他的瞳孔微微一凝。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家伙,隐瞒了最关键的事情! 杰拉尔立刻向前:“让新神登基,你知道会死多少人……” “你的女儿,在第三区的分塔。”奥利弗突然开口,仍旧是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所在意的,那个名叫橘的孩子,就在通天塔的大门外。” 杰拉尔的身体一僵。 奥利弗仍旧面带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杰拉尔,想想清楚吧,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没有办法收回了……哦,还有那个寡妇。”奥利弗说道,“我和昨天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整个天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杰拉尔死死盯着奥利弗:“你都知道?你知道新神的降临会带来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杰拉尔。”奥利弗淡淡的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说出那句话,然后带着叛逆者的身份死去,还有那几个家伙,一并上路。但你将什么都无法得到,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说出了那句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第二个选择,抓住我的手,我会给你我向你许诺的一切。你还会是曾经的英雄,你的女儿,那个小女孩,还有那个寡妇……更多更多的人,都将得到救赎,你们将在未来拥有着一席之地。” “这两个选择,都只能影响你自己,而不能影响我。” “做出选择吧,杰拉尔。”奥利弗看着杰拉尔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以叛逆者的身份死去,还是以英雄的身份活着!” 杰拉尔转过了头,通过白维的眼睛,他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里姆站,两个男人正向着哭泣中的女人走去。 三区分塔,站在伊娜身旁的魔鬼骑士们慢慢将手伸向了腰间的炽火剑。 通天塔外,一个骸骨骑士热情的与橘搭讪,橘则是紧紧的抓着衣领,想要离开,但却被阻止。 “杰拉尔!”奥利弗朝着杰拉尔狂吼,“做出选择吧!就在现在!” 这一刻,杰拉尔差点崩溃。 直到白维那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拒绝他,杰拉尔。” “你能效忠的对象。” “只有我。” ------------ 七十七 再来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吧! 杰拉尔站在通天塔外,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周围的人也不断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而后他看向了不远处,橘正蹲在那里,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橘也抬起了脑袋,视线与杰拉尔交汇在一起,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杰拉尔站了好一会,才走到了橘的面前,低声问道:“回去吗?” 橘点了点头,接着便站起了身,衣服里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杰拉尔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橘则是将头埋得更低了,而后轻轻的说道:“有人缠着我,没有机会丢。” 橘一直想要报复天琴。 今天的全民大会自然是不可能错过的,只可惜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奥利弗盯上了。 杰拉尔和橘坐上了回家的齿轮列车。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光明正大的坐齿轮列车了。 最后一次坐齿轮列车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其实仔细回想一下,也就只是几天而已,那时和他同乘的人还是库德,还是奉了上级的命令前来追杀他的。 “啊,是杰拉尔先生,真是辛苦您了。” “感谢您这十年的付出。” 因为全民大会已经结束了,来参加的或者是来旁听的人有很多,所以此刻齿轮列车上的人也有很多,于是杰拉尔自然是被不少人认出来了,他们纷纷向杰拉尔打着招呼,十分的热情,一如十年前他还是宵星的骑士时那样。 可是明明,他的通缉令还贴在每一节车厢上。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或许会笑着回应这些人,但是现在,他实在是笑不出来,连颔首致意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是带着橘站在齿轮列车的角落里,背对着热情洋溢的人们,一言不发。 好在大家对他的关注也没有那么的高。 很快,人们就将交谈的重点放在了全民大会的公投结果上。 是的,在杰拉尔离开通天塔的那一刹那,全民大会便以百分之九十的赞同数通过了那一项决议。 “处死天琴之神”。 杰拉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先前在会议厅里的场景。 奥利弗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准确的说,不是橄榄枝,是威胁。 现在的奥利弗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他只需要杰拉尔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那个时候的奥利弗给杰拉尔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如果不是白维突然的出声,他几乎就要扛不住的妥协了。 但白维的出声,也只不过是让他扛住了那股压迫,能够掉头离开罢了。 杰拉尔拒绝了奥利弗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可也只是如此了,他没有办法在那样的场合下继续抗衡奥利弗,只能选择离开,或者说……逃避。 是的,现在的杰拉尔在绝大多数天琴人的眼中,就是个逃兵。 人们既敬佩他这十年来的坚守,又对他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而感到嘲弄和鄙夷。 所以哪怕是在车厢里,那些偷偷看向杰拉尔的视野里,就带着这样的不屑和轻蔑。 在他们眼中,杰拉尔是注定要被时代所抛弃的人了。 齿轮列车缓缓停靠,杰拉尔带着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车厢。 车门打开又关闭,在闭合前的那一刹那,杰拉尔听到有人在说。 “说是英雄,可这十年来他给天琴带来的麻烦也不小吧,就这竟然还不想着赎罪,还要……” 车门关闭,列车开走,那话语便戛然而止。 杰拉尔没有多少反应,但他感受到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正在一点点的攥紧。 于是他拍了拍橘的手背,轻轻的说道:“没事的。” 橘的手也就松开了。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而后就这么无言的回到了那间小仓库。 让杰拉尔感到意外的是,伊娜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父亲。”在看到杰拉尔后,伊娜立刻迎了上来,她满脸的焦急,不过在看到橘的时候又顿了一下,“这是?” 杰拉尔轻轻的拍了拍橘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和这位姐姐谈。” 橘点了点头,而后独自走进了仓库。 接着杰拉尔便向伊娜介绍道:“她是埃里克的女儿。” “……埃里克叔叔吗?” 伊娜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显然她是记得埃里克的,也想要了解一下橘的情况,但她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杰拉尔便先一步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骸骨部队的人告诉我的。”伊娜低声道,“他们早就知道您在这里吗?” “不。”杰拉尔摇了摇头,“是奥利弗告诉他们的,奥利弗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因为直到今天,他才拥有那样的力量。” 伊娜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您的意思是……” “是的。”杰拉尔轻轻的说道,“现在的奥利弗,已经具备一定的神性了,那能够让所有天琴人都听到他的声音便是证明。” 拥有一定的神性…… 伊娜从来没有想过凡人之躯竟然能够掌握神的威能。 “难道是昨天晚上的那些尸骸吗?”伊娜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杰拉尔点了点头。 那些神性有关的信息,自然是白维告诉杰拉尔的。 现在的奥利弗,已经是全天琴除了那两个真神外最为强大的存在了。 在那两个真神苏醒前,整个天琴都是他耳目的延伸。 他自然能够找到与杰拉尔有关的一切。 当然,白维的存在能够让这样单方面的窥视效果有所减弱,但并不是完全的。 如果完全介入的话,那奥利弗就很有可能察觉到白维的存在。 “父亲……”伊娜问道,“先前奥利弗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身为父亲,杰拉尔自然知道伊娜所问的是“那些事情”指的是什么。 自然是天琴之神的影响了。 而这个问题,杰拉尔也同样在白维那里得到了答案。 “是的。”杰拉尔也轻轻的说道,“都是真的。”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奥利弗是在撒谎的伊娜,却也从杰拉尔这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要消失了。 “那……如果那位新神降临,这一切会好起来吗?”伊娜轻轻的问道。 “我不知道,伊娜。”杰拉尔摇了摇头,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希望对女儿说谎了,“新神降临后,天琴会有着怎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这是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明白。但我知道的是,新神降临的这一过程,会让很多人丢掉性命。” “多少人?” “三分之一。” “……一个区?” “不,全天琴的三分之一。” 听到这句话,伊娜的身体止不住的晃了一下。 全天琴的三分之一,那是多么庞大的数字,伊娜根本就不敢去细想。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您的。” “是啊。”杰拉尔轻轻的说道,“我知道。” 父女俩再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娜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杰拉尔的眼睛。 “我们离开这里吧,父亲。” …… 咔嚓。 沉重的大门被拉开。 血液如同潮水般涌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瞬间升腾了不少。 在那大门后,是一颗直径数米,正在微微跳动着的……心脏。 心脏的造型十分古怪。 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一把小刀自上而下的切下,切到只剩三分之一时收刀,这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心脏被一分为二,又像是两个独立的心脏,只是有一小部分连接在了一起。 而它不管是一颗还是两颗,那两部分的差异都很明显,其中一颗跳动得澎湃有力,像是健康的年轻人,而另一颗且显得黯淡而虚弱,宛如迟暮的老人。 “多么美丽啊。” 奥利弗站在这颗巨大的心脏前,轻轻的说着。 这是通天塔最核心的部分。 整个房间里有二十多人,除了奥利弗外,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 “美丽?” 奥利弗身边的是霍格尼,他对奥利弗的形容有些不解。 “是啊。”奥利弗淡淡的说道,“神与神的厮杀,难道不美丽吗?” “这样说的话……”霍格尼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确实美丽,这样的画面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的啊。” “呵呵,是啊。”奥利弗看向了霍格尼,“还有多少时间?” “二十个小时。”霍格尼说道,“根据我们的计算,二十个小时后,天琴就会被主彻底的杀死,主将在天琴的尸骸上完成新生,从而降临于这个世界。” “啊,就只有二十个小时了吗?”奥利弗看向了心脏虚弱的那一部分,轻轻的说道,“二十个小时后,主将降临,而我们也将完成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做到过的壮举——杀神。” “是的,主教大人……哦不,教皇冕下。”霍格尼朝着奥利弗行了个庄重的礼,“从今往后,您将青史留名。” 对于冕下这个称呼,奥利弗并没有回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而后看向了霍格尼身后的那些“人”们:“时间差不多了吧?” 奥利弗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人便直挺挺的向着那心脏健硕的部位走去。 在他接近的途中,那象征着神祇的伟力也在溶解着他身上的防护。 于是他的衣服消融了,皮肤也消融了,甚至连血肉和骨头都在消融,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就这么走到了心脏前,而后被心脏所吞噬。 刹那间,这边心脏的跳动声更为强力了,而另一边则进一步的衰弱。 “一定要严格控制好补给的时间。”奥利弗看着身后那一排排的“强心剂”,淡淡的说道,“哪怕是主,这种东西一次性摄入太多,也很容易出问题的,我可不想接手一个什么都不剩下的废墟。” “放心好了,冕下。”霍格尼点点头,“我会严格把控的,在主苏醒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奥利弗微微颔首:“那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盯着那个家伙。” “你是说杰拉尔吗?”霍格尼有些惊讶,“现在的您还需要担心他吗?” “一点微不足道的谨慎而已。”奥利弗淡淡的说道,而后走出了房间。 他并没有和霍格尼说清楚。 以他现在的力量,按理来说全天琴唯一不被他影响,不被他感知的地方就只有这个房间,因为神祇的存在。 但问题是,杰拉尔那边也有。 虽然并没有这里的这么强大,但奥利弗对杰拉尔所能施加的影响也确实有限,要不然在会议厅时他就能让杰拉尔跪下了。 ……是因为那只眼睛吗?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维萨斯的尸块啊……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不过…… 奥利弗微微掀起了嘴角。 等到明天,新神降临,那么那只眼睛也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 奥利弗离开了。 霍格尼便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心脏上。 接下来他的工作很简单,也很枯燥,就是每隔一个小时让一个带着神性的傀儡进入新神的心脏中给祂来个“补给”,确保祂能够在二十小时内杀死天琴。 其实这样的补给并不安全,因为这些带有神性的尸骸是混乱且不可控的。 这样的揠苗助长,确实能够让新神在短时间内更加强大,但也会变得更加狂暴,在降临时带来的危害可能也会加倍增长。 这便是奥利弗先前所说的,一旦让这些尸骸在同一时间全部进入,那么新神可能会完全失去理智,在降临时将整个天琴都给摧毁。 所以他这算不算是将天琴的毁灭按钮掌控在手中了? 想到这,霍格尼便有种嗜血般的快感和刺激。 啧……还是不多想了,天琴被毁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摇了摇头,将那样疯狂的想法丢出,而后准备检查检查那些神性尸骸的状态时,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霍格尼略微观察了一下,而后陡然间汗毛直立。 因为他发现,所有的神性尸骸在不知何时起都面对着他,那面具上的黑色镜片正从四面八方中倒映着他的脸。 不对劲! 霍格尼下意识的想要离开,他身后的一个神性尸骸突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其余的神性尸骸也在同一时间行动,抓住了他的各个肢体。 这些神性尸骸很呆板,做不出更多的动作,就像是受限制的污染物一样,就只会拉和扯。 但偏偏,它们又有着污染物那般的力道。 于是刷拉一下。 霍格尼便被硬生生的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 血肉和内脏一起掉落。 在一瞬间,他便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从始至终连一声痛呼都没能发出。 在霍格尼死后,其中一个神性尸骸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铁青色的,没有下巴的死人脸。 但嘴中的舌头,却仍旧灵活。 白维缓缓的转过身,看向了那份虚弱的心脏,艰难的扯出了笑容。 【支配】的代价正在迅速融化这具神性残躯,现在的他最多还能下达一个指令。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慢的上前,走到了那虚弱的心脏前,而后又缓缓的抬起了手,抚摸着那块心脏。 灼热的高温疯狂的啃食着他那苍白的手,让他的皮肤,血肉以及骨头都在迅速消融。 但白维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似的,轻轻的说道。 “就这样死去,未免也太过于狼狈了吧,天琴。” “我想你也不甘心吧。” “既然如此,何不再挣扎一下呢?” 在身体完全消融前,白维轻笑着下达了这具残躯所能发出的最后一道【支配】。 “前进!” 所有的神性残躯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而后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昂首着进入了那虚弱的心脏中。 “砰、砰、砰。” 虚弱的心脏越跳越快,仿佛猛锤的战鼓。 “来吧!”在血肉消融间,白维大笑着说道,“再来一声响彻天地的……” “咆哮吧!” ------------ 七十八 要把我们全部都杀死 “吃饭了。”仓库外,伊娜将头探了进来,看向仓库内的女孩,露出了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容,“橘……是吧?” 橘抬头看了伊娜一眼,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出来。 在仓库外,杰拉尔已经搭了一个小桌子,桌上放着几根刚刚买来的面包,但并不是很新鲜,看着都有些发硬了。 “只能买到这些了。”伊娜轻声解释道,“外面的人,已经没有心思做正事了……他们有些过于兴奋了。” 橘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伊娜的意思她还是听明白了的。 在处死天琴之神的决议通过后,全天琴都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狂喜之中。 有种被压抑了多年,但却在今天终于得到独立了的感觉。 于是狂欢便开始了,人们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了大肆的庆祝,桌上这块发硬的面包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放在往常,售卖这样的面包是不符合规矩的。 但是现在,天琴将死,那么如同锁链般束缚着他们的规矩,也将不复存在了。 “我本想到远一些的地方去买的。”伊娜对杰拉尔说道,“但是,齿轮列车也已经停摆了,就只能买了这些。” 杰拉尔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关系,有吃的就行了。” 和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比起来,吃的差些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伊娜轻轻的“嗯”了一声,再将面包塞入嘴里,那干得发硬的口感突然让她感到有些恍惚。 上一次与父亲一起吃饭,还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她竟然有些记不清了。 伊娜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是在十年前,那时她已经决定加入新兴的魔鬼部队寻找真相,于是和父亲吃了最后的一顿晚餐。 那时家里的气氛已经很不好了……不,准确的说,伊安没能回来,那都已经不算是家了,那顿晚餐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伊娜也是在吃完手里那根干硬的面包后,就离开了杰拉尔。 而这么一走,就是十年。 想到这,伊娜便不禁再次看向了杰拉尔,那比十年前更加苍老且疲惫的神情让伊娜的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 “怎么了?”杰拉尔注意到了伊娜脸上的不自然,便放下面包问道。 “不……没什么。”伊娜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嗯……”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咀嚼着,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橘。 “橘。”伊娜轻轻的呼唤着橘的名字,等橘抬起头的时候,她轻轻的问道,“你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伊娜的话让橘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离开这里?” “是的。”伊娜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是离开天琴,到其他的地方去生活吧。” “其他的地方?” “嗯,比如莱茵,比如圣音……什么地方都好。” 伊娜轻轻的说着。 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是去哪里都行。 “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她又补充道。 伊娜原本以为,橘会很快的同意下来,毕竟这么多年,橘都是孤身一人,而现在她终于有了陪伴,按理来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但让伊娜没有想到的是,在听了她的话后,橘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表情里也没有展露出半分的欣喜,她就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又默默的吃完了手里的面包,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后,起身离开,回到了她那窄小的仓库里。 这让伊娜很是懵逼,她不禁转过头看向杰拉尔,问道:“她很讨厌我吗?” “当然不是。” “那她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她不是不同意。”杰拉尔说道,“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太久,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的生活,你现在就让她去接受一个全新的生活,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难。” 杰拉尔的话让伊娜更加惊讶了,她没有想到杰拉尔一个大男人竟然对橘这个看起来就很孤僻的小女孩的心性如此了解。 伊娜正想问杰拉尔是如何做到的,而后发现杰拉尔正在看着自己,这让她突然的回想起了什么,记忆让她闪回到很多年前,她躲在哥哥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打量着前来说要把他们从福利院里带走的,当时还很年轻的杰拉尔。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而后不免笑出了声。 “看来是我给您的经验啊。”伊娜轻轻的说道,“原来以前我也是那么难搞定的小孩吗?” “那倒是不至于。”杰拉尔也久违的露出了笑容,“只不过你确实要比你的哥哥难接近的多,毕竟在那个时候,你就只相信你的哥哥。” “……是啊。”伊娜说道,“但我应该很快就接受您了吧?” “也不是很快了。”杰拉尔说道,“差不多有小半年吧。” “有那么长吗?” “当然。” 伊娜揶揄:“您记得还真清楚。” “没办法。”杰拉尔淡淡的说道,“让你接受我的那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我当然记忆犹新。” 伊娜笑得更开心了。 笑着笑着,她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好她很及时的抬起了头,才没有让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来打断这极为难得的家庭氛围。 而杰拉尔也很识相的将话题重新引回到了橘的身上。 “那个孩子和你不一样。”杰拉尔说道,“那时你还有伊安,但是她什么都没有,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我在想,和其他人在一起吃饭,对她而言可能都是第一次……至少也是为数不多的经历。” “是吗……” 伊娜转过头,看向了那间小小的仓库,橘已经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而后,伊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又扭回头对杰拉尔说道:“交给我吧。” “什么?” “我说,那个孩子交给我吧。”伊娜轻轻的说道,“当初您是如何让我接受您的,我就会让她如何接受我。” 杰拉尔笑了:“你真的有那个耐心吗?她这样的孩子,接近起来可是很不容易的。” “嗯……我怎么感觉您既在抱怨过去的我,又在瞧不起现在的我呢?”伊娜挑了挑眉毛,“真是的,在您眼里,我就是那么的不堪吗?” 又是一阵相视而笑。 很久,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伊娜心想。 而后她再次看向了杰拉尔,接着很认真的问道:“所以,您是同意了吗?” “什么?” “在这种时候就不要明知故问了,父亲。”伊娜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同意和我一起离开天琴了吗?” 杰拉尔沉默了一会,问道:“离开天琴,你又打算去哪里?”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莱茵,圣音……哪里都行。”伊娜说道,“哪里都不会比这里更差了,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不管是您,还是我,还是那个孩子……我们都需要新的生活,都需要新的生活。” 杰拉尔从伊娜的眼中看出了坚定,他便知道伊娜是很认真的。 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面包,慢慢的,一点点的,完全不剩下的吃完后,才缓缓的说道。 “可以。” 还没等伊娜高兴,杰拉尔又说道。 “但是要等明天过后。” 伊娜的瞳孔微微一凝,即便猜到了原因,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为什么?” “我在这里呆了一辈子。”杰拉尔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说道,“再怎么样,我也想要看一看它的结局。” 伊娜也沉默了下来。 她很清楚,留在这里会有多大的危险。 但她也同样清楚,杰拉尔下定决心的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好。”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伊娜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这座城市已经与您无关。”伊娜一字一顿的说道,“您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管发生了什么,您都不能插手。在目睹完它的结局后,您就必须要离开……可以吗?” 看着伊娜那无比认真的眼神,杰拉尔微微颔首:“可以。” 听到杰拉尔的承诺,伊娜微微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那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放下了手里吃掉一半的面包,匆匆起身。 “既然明天要离开了,那我回去取一些东西。”伊娜说道,“不能就这么空着手走了。” “你要取钱吗?” “不止。”伊娜摇了摇头,有些犹豫,“还有一些……哥哥的东西。” 杰拉尔点了点头:“行,那你早去早回吧。” “嗯。” 伊娜正要离开,但杰拉尔却叫住了她。 “等等。” 伊娜回过头,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杰拉尔:“怎么了,父亲?” 杰拉尔面无表情的指着桌子上那被啃了一半的面包:“晚饭要吃完。” 伊娜的脸上闪过一丝很明显的愕然,但半晌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好。” 等到伊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杰拉尔才轻轻的出声:“你已经回来了,是吧?” “嗯”。 “事情已经办完了吗?” “对的。”白维懒洋洋的说道,“等到明天,你只要到那个地方去帮我把舌头取回来,你与我的交易就完成了。放心,这一趟没有任何危险,危险已经被我解决了,但必须等到明天” “这样啊。” 杰拉尔还记得他与白维的交易。 白维帮他找到真相,他帮白维找到舌头。 现在,白维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就只差杰拉尔的了。 “明天会怎么样?”杰拉尔问道。 “会以一个最合适的结局收尾。” 白维淡淡的说道。 杰拉尔将视野投向远方,本该暗沉的天空下,却不断有烟火撕裂黑暗。 但在短暂的绚烂后,又迅速的归于沉寂。 这一晚,人们在庆祝。 庆祝着即将到来的新神,以及即将逝去的旧神。 “最合适的……结局吗?” …… “见鬼。” 一辆齿轮列车在轨道上缓缓停下。 它还没有入站。 这让车上的乘客们极为不满。 “搞什么啊。”他们怒骂着,“怎么就停了啊。” “那沟槽的天琴之神已经死了吗?车就开不动了?” “和祂应该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这破列车不就是祂留下来的吗?”那人嘟囔着说道,“过时了的老东西,早给被淘汰了。” 人们骂骂咧咧的埋怨着,几乎全然忘记了,哪怕是一天之前,他们都没有对齿轮列车有这么大的意见,甚至还因为天琴能够拥有这么出色的列车而感到自豪。 但是今天的公投后,一切就变了。 人们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天琴用来圈养他们的手段罢了,就是围困住他们的栅栏。 对于这样的栅栏,自然没有什么好的态度。 短短一天的时间,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是下车吧。” “见鬼,看看这门怎么打开啊,我掰不动啊。” 几个男人试图将列车门打开。 但也就在这时,列车缓缓的启动了。 “嗯?怎么又动了?” “还真是时灵时不灵的老东西。” 他们继续骂着,而后又坐了下来,等着列车进站。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等等,这车是不是越来越快了?” 列车在加速。 加速。 不断加速。 人们发现,齿轮列车突然提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速度。 它在轨道上飞驰着,齿轮与齿轮那急速的转动迸发出了刺眼的火光,刺耳的噪音也在折磨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怎么回事啊?!” “喂喂喂,这车怎么越开越快啊。” “你们看前面!你们看前面啊!” 所有人向前看去,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因为轨道的前方,还有一辆正停靠着的列车,列车上面的人也满脸愕然的看着身后追来的列车。 那一刻,人们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 但他们来不及阻止,连跳车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两辆列车猛然相撞。 “轰!” 轰鸣着的巨大火光吞噬了近百条生命。 但却又在下一秒被夜空下的烟火所覆盖。 人们,还在庆祝。 …… “怎么回事?” 五区分塔,尤里快步的在走廊中行进着,身边跟着副官。 刚才,他的副官向他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五区主教维森,从思维琥珀里析出了。 这位阔别了天琴十年的主教,也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尤里问道。 “就在半个小时前。”副官也很紧张,“我们早就以为他回不来了,一直都没有人去守着,维森主教从思维琥珀里出来后,又自己爬出了思维大厅,我们的人才发现了他。” “爬了出来?” “是的。”副官说道,“维森主教的思维很混乱,他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思维大厅前,副官苦笑着说道:“您自己去听吧。” 尤里直接推开了门,而后一眼便看到了那由几名魔鬼骑士搀扶着,却披头散发,仍是疯疯癫癫模样的维森主教。 简直像是从疯人院里出来的! 尤里立刻向着维森主教走去:“主教大人,您……” 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维森抬起了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瞳孔中满是愤怒与惊恐。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维森冲着尤里大喊,“天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主教大人,这实在是……” 尤里敏锐的意识到维森的变化可能与今早的公投有关,正要向他解释的时候,又听维森宛若丧失理智般的狂吼。 “你们这帮混蛋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的主……” “要把我们全部都杀死?!” 尤里僵住了。 ------------ 起晚了,请个假 如题,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脑袋发昏,有点来不及,就不赶了,现在继续睡去了,争取明天早上起来更一章吧。(现在作息莫名其妙的混乱,总共睡八个小时,但这八个小时可能要分成三次来睡……搞不懂为什么。) ------------ 七十九 我想与你做个最后的交易 “怎么回事?!” 查莫斯急匆匆的走回到骸骨部队的总部,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身上也满是血污。 “第四区两列齿轮列车相撞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去救援?” 查莫斯冲着留守在总部的几名骸骨骑士吼道:“你们就只是看着吗?” 那几名留守的骸骨骑士则是彼此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迷茫。 “齿轮列车相撞?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没有收到通知啊。” 查莫斯脸上的愤怒立刻转为了愕然。 半个小时前,他亲眼目睹了两辆齿轮列车在轨道上撞击而焚毁,在震惊之余他立刻带着三名第十小队的成员上去救援,试图在骸骨的大部队到来前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然而,大部队却一直都没有来。 仅靠他们三人根本就救不了什么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辆列车在火光中烧毁,而后被夜空下那更亮的焰火压下。 “你们不知道?!”他讶然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你们怎么会不知道?!观测台呢?!车站值守人员呢?!” 留守的骸骨骑士们又一次面面相觑。 “不知道啊,我们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的汇报。” 这一刻,查莫斯的心里升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便看到第九小队的队长匆匆走来。 “你们在搞什么?!”一进门,第九小队的队长也如刚才的查莫斯一样冲着留守的总部骑士怒吼,“第二区的街区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增援?” 这下,查莫斯也加入了先前那面面相觑的队伍中。 “查莫斯?你怎么在这里?!”第九小队长看到查莫斯,立刻上来说道,“快,带着你的人,跟我去第四区,见鬼,今晚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不,黎恩……”查莫斯甩开了第九小队长的手,而后指向了门前,“我想,应该去不了了。” 黎恩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第四小队的队长也黑着脸走了进来。 五分钟后,三名小队长才搞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不止一个地方,不止两个地方……眼下的天琴,到处都有着事故在发生。 第四区的两辆齿轮列车相撞,第二区的踩踏事件,以及第三区的一家义肢店发生了爆炸,两家店铺起了火。 这种放在以往几年都不会出一次的事故,今天晚上就已经出现了三次。 而且还很有可能不止三次。 因为这三次就只是三名小队长所亲眼看到的。 那他们没有看到的呢? 为什么,这样大的事件,骸骨骑士的总部竟然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观测站,齿轮列车的工作人员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甚至于整个骸骨骑士的总部,今夜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值守,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着的。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恩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名骸骨骑士的衣领,那眼神像是要吃人,“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那名骸骨骑士颤颤巍巍的回答,“我只知道有一部分人是被抽调到负责各区分塔的防卫去了,但那只是一部分人而已,还有一部分人……” 他看了看周遭那些空着的位置,苦笑着说道。 “他们就是没有来。” “为什么?!” 那名骸骨骑士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但在场的人却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骸骨骑士们,也加入到了今晚的“狂欢”之中。 而这也让黎恩的脸色更黑了,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给对方一拳,但却被查莫斯拦了下来。 “你把气撒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用处。”查莫斯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留在这里的人了,不是吗?” 黎恩看了查莫斯一眼,而后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很是急躁的来回踱步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莫斯紧紧的抿着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很显然吗? 天琴的秩序……崩溃了。 当然,崩溃的并不仅仅是秩序,还有无数与天琴之神息息相关的产物,比如齿轮列车,又比如那些义肢店。 它们在突然之间失控,引发灾难,吞噬人命。 就好像是……在故意杀人一样。 是的,简直就像是天琴在杀人。 查莫斯感到有些恍惚。 难道,这就是弑神的代价吗? ……而这些都没有秩序上的崩溃来的严重。 眼下,天琴城内到处都在发生着或大或小的灾难。 可问题是,除了当事人和周遭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灾难。 理应赈灾的骸骨骑士们不知道,居民们也不知道。 观测站失效,齿轮列车停摆,再加上那几乎要掀翻整个夜晚的狂欢,就很有可能出现其中一条街正在踩踏,着火,死亡,而另一条街上的人们还在狂欢,或者是前面两辆齿轮列车的残骸还未曾清理,后面又有新的齿轮列车启程,上面载着满满当当的乘客的状况。 而那样的结果,是在场的几名小队长们光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的。 “部长呢?”查莫斯又看向了值守的骑士。 而那名骑士再次苦笑:“部长也不在。” 黎恩又攥紧了拳头。 “……去他的家里找他,现在。”查莫斯倒是十分冷静,“起码要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那名骸骨骑士连连点头,而后迅速离开。 “那我们呢?”黎恩问道,“总要做些什么吧?先去救哪边?” 查莫斯摇了摇头:“不,已经救不了了。” “救不了了?”黎恩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查莫斯看着黎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的人手不足,已经没有办法去救那些已经遭难的人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应当是尽可能的避免新的灾难出现。我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全天琴……至少是尽可能的让人们知道今晚正在发生什么,狂欢需要停止,那些与我主……旧神有关系的设备也要立刻停止使用。” “包括齿轮列车?” “最重要的就是齿轮列车。”查莫斯说道,“绝对不能再使用了……不,不行。” 说着,他突然的摇了摇头,而后喃喃道。 “齿轮列车还是要用,不然我们没有办法把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到天琴的各个地方。所以齿轮列车必须要用,要由……我们的人来用。” 另外两个小队的小队长在听到这话时,彼此间对视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头。 “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查莫斯说道,“我们还需要通知奥利弗主教……”说到这的时候,查莫斯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 如果说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弑神的代价, 那么最先提出了弑神的奥利弗主教,又是否预料到了这一切呢? 这个想法刚从查莫斯的脑海中冒出来,就被他迅速的打消掉了。 因为他知道眼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短时间内得不到答案的事情,要知道此刻的天琴……正在杀人。 “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查莫斯低声说道,“所以还要派人联络魔鬼部队。” “魔鬼部队?” “让他们再次入城。”查莫斯一字一顿的说道,“眼下,只有成建制的魔鬼部队,才能够阻止这一场……” 话还没有说完,骸骨总部的大门被再一次的推开,三名小队长转过头,便看到一名全副武装的魔鬼骑士匆匆而来。 “维森主教命令!”这名魔鬼骑士冲着三位小队长大吼道,“骸骨部队!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 …… 第五区,尤里看着坐在他面前,正努力的维持着颤抖身躯的维森主教,突然感到了一丝敬佩。 这位在思维琥珀里颠簸了十年的主教,在从琥珀中析出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但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所凭借的意志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即便已经披着厚重的衣服,手中还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可他看着仍像是下一秒就要冻死过去一样。 但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满是平静。 “原来如此。”在得知了大致情况后的他轻轻的说道,“背叛了我们的人,是奥利弗那个老家伙啊,我就说为什么在思维琥珀里感受不到他的力量,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才对。” 他的眼里短暂的闪过了一抹悲伤,但又很快消失了。 “但事实应该不如他所愿了。”维森说道,“我能感觉到主的身上多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让祂得以与那位孽障抗衡。” “可这座城市会在两位神祇角逐的伟力下被毁灭吧?”尤里问道。 维森抬起头看了尤里一眼。 “你说你们是魔鬼部队?” “是的。” “抱歉,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维森淡淡的说道,“那时我的直属部队还是宵星,我还以为我醒来后会见到杰拉尔那个家伙呢。” 尤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维森将杯中的热巧克力一饮而尽。 “先前我的描述或许有些不对。”维森说道,“主并不是愤怒,而应当是……失去理智。祂并不是想要杀死天琴人,而是想要杀死……所有人。” “恕我直言,这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不,还是有所差别的。”维森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一切不是祂的主观念头,那么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尤里下意识的问道:“如何挽回?” “主正在失去理智,那我们就给祂补回理智好了。” 尤里抬起了头,看向了维森身后那块巨大的思维琥珀。 “就像是你之前做的那样?”尤里问道,“再一次进入思维琥珀吗?” “是……但又不是。”维森摇了摇头,说道,“主正在从沉睡中苏醒,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像之前只是在里面就可以维持主的理智了。” 他顿了顿。 “必须要采取一些更极端的方法了。” 尤里似乎猜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凝:“那你还能回来吗?” 维森还没有说话,身后的思维琥珀突然炸裂开来,数道触手从当中钻出,朝着两人飞去。 尤里大惊,他正要拔剑,但维森已经先他一步,将手里的杯子丢出,而后结出手印,带着神性的力量从嘴中低吟而出。 “【神术·秩序之剑】。” 他的身体中迸发出了圣光,那圣光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吸力,直接将那数条触手吸到了他的身边。 一连串的“噗嗤”声后,那触手捅进了他的身体里,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但与此同时,他身体里那些散发出的圣光,也让这些躁动的触手安分了下来。 可维森的神术还没有结束,他那被洞穿的身体又在迅速拉长,并且逐渐的化为了剑的模样。 尤里惊愕的看着维森将自己的半身化为了剑,将那些触手钉死在了地面上。 【神术·秩序之剑】,尤里自然也是知道的。 以身为剑,镇压一切不洁之源,是极为强大的神术,但也却是……不可逆转的神术。 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再从剑变回人了,当全身化为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 “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维森缓缓的开口,“只要剑没有倒,那么主就不会彻底失去理智,一旦剑倒下了,也就完了……你明白吗?” 短暂的震惊后,尤里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他说道,“我们不会让它倒下的。” “那就好。”维森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着这个并不熟悉的下属,他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说的,所以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好。” 这个简短的回答,维森却也听不到了。 他将全身都化为了一把漆黑的剑,静静的屹立着。 像是通天的巨塔,又像是无言的墓碑。 …… “维萨斯。” “嗯?” “今晚会死多少人?” “很多,但又很少。” “什么意思?” “确实会有很多人,几百、几千、甚至过万也不是不可能,但它确实很少,至少和总数的三分之一,那以百万计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白维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杰拉尔看着夜空下那不断绽放的烟火,轻声呢喃着:“最好的结果吗……” 短暂的沉默后。 “维萨斯。” “嗯。” “我想与你做个最后的交易。” (本章完) ------------ 八十 持剑人 奥利弗看着眼前那两块同样蓬勃的心脏,再也没有了一直以来的那种淡然,此刻的表情阴沉而可怕。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留给新神的贡品,被天琴之神吸收了。 这才让濒死中的天琴之神又得到了一番崭新的力量,所以才能与新神抗衡。 可问题是,这到底是谁干的? 霍格尼残破的尸体还在地上,显然是被人偷袭了,但问题是谁又能到这个地方来? 要知道此时的奥利弗已经拥有了天琴之神的部分权能,整个天琴之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维森主教已经清醒,并且使用了自毁神术秩序之剑,但奥利弗知道那并不重要,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而他也能看到杰拉尔一整晚都在那小仓库前坐着,像是对一切都已经心死了一般,所以也必然不会是杰拉尔。 那么……到底是谁?! 都已经在这种关头了,为什么还会有搅局者?而且还是完全在奥利弗认知之外的搅局者。 这对于在这座城市几乎全知全能的他而言,根本就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但,无法接受也没有办法。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追查那个搅局者是什么人了。 因为…… 奥利弗抬起头,感受那两块心脏在激烈的交互中迸发出的阵阵神意。 这场历经了数十年的,神与神之间那不死不休的搏杀,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可言。 一旦天琴之神成功,那么作为最大叛逆者的他,下场是不言而喻的。 奥利弗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只是看着了。 只要能让新神降临,那么一切躲在暗处的宵小,都将烟消云散。 想到这,奥利弗便大步向前,走向了那澎湃的神意所覆盖中的领域,而后对着心脏那属于新神的部分,慢慢的抬起了手,而后一点点的捅了进去。 他要把这些年窃来的天琴权柄,全部交给新神。 只要新神能够获胜。 那么这一切的牺牲都算不得什么。 奥利弗的眼神逐渐疯狂了起来。 而也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声音。 “喂喂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里面可是主教大人……” 话还没有说完便消失了,接着大殿的门被破坏,全副武装的魔鬼骑士冲了进来。 “奥利弗!离开那里!” “受维森主教的命令!我们将逮捕你!” 好几门自动火铳对准了奥利弗。 奥利弗缓缓的转过头,那原本庄重的面容上此刻满是蠕动着的肉芽。 “放弃逮捕,立刻处死!” “开火!” 见此情景,魔鬼骑士们的指挥官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剧烈的爆炸顷刻间覆盖了奥利弗的位置。 在那爆炸掀起的烟雾散去前,他们听到了一阵仿佛能够震破耳膜的尖啸声从奥利弗先前所在的位置传来。 但显然,这不是奥利弗的声音。 而听到这声尖啸的,也不仅只是在场的魔鬼骑士。 还有, 全天琴的人。 此时已是后半夜,人们的狂欢已经到了尾声。 在夜空下所绽放的花火也在迅速减少。 狂欢了大半夜的天琴人们终于感到了疲倦,想要回家休息了。 但也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那声尖啸。 从通天塔传来,却仿佛是在他们心底响起的一样,让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满脸恐惧的看向那座黑暗中的通天巨塔。 “那是……什么鬼动静?” “不,不知道啊。” 有人揉了揉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座屹立了千年的巨塔,此刻竟像是在微微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 在那道尖啸后,狂欢的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中,就像是一团被冷水扑灭的篝火。 而后下一秒,寂静又被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打破。 “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的转过头,而后看到了让他们更为惊骇的一幕。 那是一辆高速行驶着的齿轮列车。 但它整个车厢都已经被火焰点燃。 就像是一根燃火的箭矢,在轨道上疾驰着,带着划破空气的啸音,一头冲进了最近的车站里。 一道巨响。 车站在火光中崩解,数十名在站台上等车的人,被爆炸撕裂了身体,被火焰吞噬了残躯。 他们连哀嚎都发不出来,就在瞬间死去。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当人们反应过来时,那纷飞着的燃火残骸已经点燃了车站旁的数座房屋。 那一刻,人们才意识到。 今晚,似乎并不是一个狂欢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伊娜快速的收拾着行李。 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按照杰拉尔的说法,新神的苏醒应当在明天正午,那么现在的时间完全够她收拾好一切后返回,并且带着杰拉尔和橘一同到天琴的外围,甚至更安全的地方。那样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还有斡旋的余地。 但事情真的会如她预想中的那样吗? 从杰拉尔那返回第五区,伊娜看到了很多很多。 她看到了人们在狂欢,将华丽的烟火点燃,也看到了一街之隔的一家店铺在熊熊燃烧着,店主人哭喊着请人救救他的孩子。 她也看到有人在站台上等待着迟迟未到的齿轮列车,也看到数百米开外,两辆齿轮列车在轨道上撞毁,人数有限的骸骨骑士们正在努力的在残骸中寻找幸存者。 这样割裂,荒谬的场景,让伊娜明白,事态正在飞速的走向不可控。 而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会死很多人的。” 伊娜想起了杰拉尔和她说过的话。 她紧紧的抿住了嘴巴。 在回来的路上,她无数次的想要停下来帮忙,想要帮那个店主救出他的孩子,想要跟着骸骨骑士们一同寻找幸存者。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能这么做,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父亲也还在等她。 她现在回来,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离开,明天会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控了,她必须要一套精良的装备,才能保护父亲与橘。 这才是伊娜回来的原因。 在收拾好全部的东西后,伊娜看了一眼那胳膊上那象征着魔鬼骑士的袖章,犹豫了片刻后抬手将其撕下,攥在了手心中,接着掉头离开。 然而,刚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尤里。 “我听说你回来了,伊娜。”尤里说道,“太好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得到了维森主教的手令,派人前去抓捕奥利弗了,但那支队伍已经失去了联系,可我又走不开,我需要你带一队人……” 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尤里看到了伊娜那提着的行李。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他那本有些激动的语气变得平静了下来,“你决定离开了吗?” “是的。”伊娜并没有否认。 “和你的父亲?” “嗯。” “去哪里呢?” “莱茵或者圣音。” “这样啊……”他点了点头,而后伸出手拍了拍伊娜的肩膀,“去莱茵吧,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莱茵虽然落后点,但还是要比圣音好一些的。” 说完,尤里便准备离开。 伊娜显然没有料到尤里会是这样的反应:“你不阻止我吗?” 尤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伊娜。 “杰拉尔已经为天琴付出了一切。”他轻轻的说道,“我们所有人都是承了他的情,所以我觉得理应给他留下一些什么。” 伊娜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一名魔鬼骑士匆匆走来,对尤里说道:“队长,秩序之剑的污染还在扩散,它要支撑不住了。” 尤里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一眼伊娜,嘴角微动。 “好好活下去。” 说着,便同那名汇报的骑士一起离开了。 伊娜看着尤里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父亲和哥哥,也是这样离开的。 她的手一点点的攥紧了。 …… 尤里戴上了面具,迅速的走到了先前见到维森主教的那间密室。 此刻密室的大门已经被封死,外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魔鬼骑士们,当看到尤里赶来的时候,他们迅速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情况怎么样了?”尤里隔着面具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其实不需要下属解释,他自己就已经能够看到了。 那象征着污染的白雾正在从大门的缝隙中渗出。 明明他才离开了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恶化成现在这样了吗? 得到了“污染正在迅速加重”的回答后,尤里看了一眼守在门前的骑士,那名骑士了然,立刻拉开了门。 白雾猛然涌出,每一名魔鬼骑士的污染检测器都在疯狂的示警。 这里的污染浓度,竟然要比深渊之地还要高。 而隔着那厚实的白雾,尤里也看到了那柄由维森主教化为的秩序之剑,仍旧屹立在那数条不安分的触手之上。 但显然,已经不像是最初时那般稳固了。 尤里打了个手势,门便被重新合上。 “说说吧。”尤里开口。 一名骑士上前:“污染浓度是突然加剧,应该和十分钟前通天塔的变化有关,按照现在的污染浓度,我们先前所推导的,秩序之剑至少能屹立两个小时的结论已经不能……” “直接说时间。”尤里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秩序之剑还能坚持多久?” “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 从两个小时降低到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吗? 尤里心里一沉。 果然,通天塔那边出的状况影响到了这一边,看来是奥利弗又做了些什么。 他还记得维森的叮嘱。 秩序之剑绝对不能倒。 这就是天琴最后的理智了,一旦秩序之剑倒下,天琴就会立刻化身为彻底疯狂的杀戮机器。 那样一来,不止是新神,整个天琴城,数百万天琴人都有可能被祂毁灭。 虽然不知道奥利弗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局势恶化到如此地步,但必须要把他解决掉才行。 可是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根本就不够。 尤里再次看向了刚才说话的那名魔鬼骑士:“我要解决方案,该如何维持秩序之剑的存在。” “……方案只有一个。” “什么?” “肉身。” 尤里的眼皮跳了跳,但他尽可能的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什么意思?” “【秩序之剑】是神术。”那名魔鬼骑士快速的说道,“只要它还伫立着,就象征着秩序没有崩溃,而想要让它始终伫立,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由主的信徒,握住它。” “握住它?” “是的。”那名魔鬼骑士点了点头,“必须是亲手握住,不能借助任何外力。” 尤里再次抬起头,看向了那被封存着的密室。 ……在那污染浓度超过深渊的地方,亲手握住那把剑? 即便是尤里,在这个时候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其他的办法?” “没有。”魔鬼骑士摇了摇头,而后轻轻的说道,“根据《天琴启示录》,当【神术·秩序之剑】倒下时,任何主的信徒都能化作持剑人,重新立起剑,也是重新拾起秩序……所以,它只能以肉身所持,外力没有任何用处。” ……《天琴启示录》啊,还真是有些陌生的名字。 “那样的污染浓度。”尤里又问道,“人能在里面坚持多久?佩戴齐全的话。” “队长,恕我直言。”魔鬼骑士摇了摇头,“面对这种浓度的污染,我们现在的防护手段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在里面呆着最多二十分钟,人就会被彻底转化成怪物。” 只有二十分钟…… 尤里沉思了片刻,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十分钟……不,只要五分钟,甚至三分钟来一次换岗就可以了,对吧?” “不,队长。”魔鬼骑士依旧摇头,他看着那扇门,轻轻的说道,“秩序之剑下的污染还带着神性,一旦触碰就是不可逆转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魔鬼骑士转过头,看向了尤里,“只要握住了那把剑,那么就再也不可能走出那扇门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样啊。”尤里轻轻的说道,“也就是说,进去的人必须要付出性命,才能让那把剑多屹立二十分钟?” 那名魔鬼骑士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启齿,但还是艰难的开口了:“不,队长,没有二十分钟。” “什么意思?” “二十分钟是彻底转化成怪物的时间。”他说道,“人在里面呆了超过十分钟,就会逐渐失去意识,十五分钟左右精神就会彻底崩溃,最后二十分钟才是完全的污染。但对于持剑这个动作而言,十分钟以后就已经靠不住了,甚至很有可能会对秩序之剑造成破坏。所以,每个人最多就只能在里面呆十分钟,就只有十分钟的持剑时间,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每个人都只能在里面持剑十分钟。 但十分钟后,也不能离开,因为已经被污染了。 也不能转换成怪物,因为会影响到秩序之剑。 尤里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上那溢出的白雾,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而后,他听到了一道“咔嚓”声。 尤里转过头,看到其中一名魔鬼骑士正在扭动着脖颈上的紧急装置。 他将紧急装置定格在了十分钟。 随着那催命般的“滴答”声响起,这名魔鬼骑士平静的说道。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队长。” …… 而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伊娜,低下了头,看着被她攥在手心里,已经有些变形了的魔鬼袖章。 短暂的沉默后,她将袖章重新贴了回去。 “对不起,父亲。”她轻轻的说着。 ------------ 八十一 那么我便是你的千军万马 乱了,全都乱了。 对于天琴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夜晚。 在前半夜,他们还在尽情的庆祝着,准备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准备欢送旧神的离去。 但是后半夜,一切都变了。 烟花放完了,火却没有停息,它还在肆意的燃着,但烧的却不是火药,而是天琴人的肉身,以及那荒谬而疯狂的幻想。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辆又一辆齿轮列车在轨道上相撞,看着一条又一条义肢在失控中杀死了自己的主人,看着浑身燃火的人从废墟里冲出,嘶吼着倒在了地上。 一切的一切,宛如末日降临。 可明明前半夜,还是充满着希望的未来。 在这样的绝望与恐惧下,天琴人不约而同的走向了他们千百年来的心灵寄托处——通天塔。 那座塔建立了这座城市,那座塔带来了秩序与安定。 而现在,这一切都在毁坏着,所以人们再次靠向了那座塔,就像是本能一般。 但直到靠近后他们才发现,那座千年来始终屹立不倒的巨塔,此刻也在那临近的晨光前摇摇欲坠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后退!后退!” 查莫斯扯着嗓子,冲着那如同浪潮般的人群狂吼道。 “不要再往前了!” 重新被集结起来的骸骨骑士们试图组成人墙,但他们身躯在这样庞大的数量前显得过于单薄了,像是一张随时都有可能被戳穿的薄纸。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依旧只能在这里顶着,不能让人们继续上前。 因为他们很清楚,通天塔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那令人敬仰的通天塔主教已经疯了。 不管他精神层面上有没有疯,但在行为上已经疯了。 他已经化为了比深渊之地更为可怖的怪物,在瞬间就让一支满编的魔鬼骑士报销。 所以,要是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民众们冲进去,那后果显然是不堪设想的。 但是面对这个数量级的民众,仅凭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难了,就算吼破了嗓子,让冲在前排的人听到了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些后面的人是听不到的,他们仍会拼了命的往前面挤,将前排的人像是海浪一般的拍进那座即将倒塌的通天塔里。 “魔鬼部队呢!”一名小队长冲着查莫斯狂吼,“他们在哪里?!” “在路上了。”查莫斯也只能狂吼着回应,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也像是被点燃的纸,“他们面临的麻烦也不小,已经在尽力赶来了。” “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在我们被这些家伙踩死前赶到!”小队长说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往前面走?!看不到通天塔已经出状况了吗?!” ……是啊,为什么还要往前冲呢? 查莫斯再次看向了眼前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人们,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作为骸骨骑士,他和绝大多数的天琴人都不一样,他对此出访过其他的教会,见识过不同地段的风土与人情,对外面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 但是绝大多数的天琴人并没有。 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很单纯,单纯的就只有天琴城,以及城外的荒芜之地。 所以在发生这样的事故时,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向外跑,还是下意识的往通天塔,这个最危险的地方靠。 因为在绝大多数天琴人的心里,通天塔都是最为安全与重要的存在,而离开天琴,在他们脑海中几乎是不会出现的选项。 明明只要出了城,就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但偏偏没人想着出城。 这简直就是……专为天琴而生的灾难。 “他妈的,你在想什么!”另一个队长的吼声将查莫斯让查莫斯从恍惚中惊醒,“你的手都要松开了啊!” 查莫斯这才注意到自己那抓着对方的手就要被人群冲散了。 “这样下去不行!”查莫斯也对另一个队长吼道,“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知道,这里不安全,出城才是最安全的!” “我同意你的看法!那么你该如何让他们知道这一点呢?!” 查莫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名骸骨骑士终于支撑不住,被人群冲倒在地,数十人瞬间从他的身体上踩过,向着通天塔狂奔而去。 而这名骸骨骑士也在瞬间没了动静。 “见鬼!科顿!!”那名倒下的骸骨骑士正是这名小队长的下属,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差点把牙齿咬碎,“你们这些畜……”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便听到了一连串的闷响。 他们立刻转过了头,而后看到那几十个冲到了通天塔面前的人们,很突然的,就如同针扎过的气球般爆裂开来,五脏六腑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怔住了。 而后他们看到通天塔晃动得更厉害了,无数碎片从塔顶脱落。 像是鼓动着的胚胎。 又像是即将破壳而出的巨卵。 …… 痛, 好痛。 奥利弗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 他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就是卷入了诸神厮杀中的下场吗? 在得到了天琴的一部分神力后,奥利弗一直都觉得自己也能算是个小小的半神了,但当他真的卷入到天琴与新神间的搏杀中来时,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神与神的厮杀,哪怕只是两个残缺不堪的神,所引发的余波也足以将他搅碎了。 他想要抽身而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与新神短暂的连接在了一起。 他有了神的力量,神的视野,以及神的……渴望。 那名为新生,以及永生的渴望。 奥利弗闭上了眼睛。 那强烈的渴望肆意的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在极度的痛楚中低吟,发出了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他(祂)已经无法忍受了。 不管以什么样的姿态, 他(祂)都要, 降临。 …… “吼!!!!” 那连接着天地的巨塔终于崩裂、坍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磅礴的身影从断裂的巨塔中钻出。 祂就像是个扒了皮的怪胎,浑身上下就只有殷红刺目的血与肉。 接着祂张开了那像是被剪刀剪出来的巨嘴,对准了已略微能够看到霞光的天空。 而后, “吼!!!” 百米高的烈焰从祂巨嘴中喷涌而出,迅速形成了一道仿佛能够贯穿天地的火柱。 那通天的火焰将夜空点燃,掀起的热浪迅速蒸发了离通天塔最近的几十名骑士与平民。 接着,人们看到流火从天际落下。 天空下起了火雨。 火焰将天琴点燃。 这一刻,人们才终于明白。 什么叫绝望。 …… “……那是什么东西?” 伊娜呆呆的看着那巨炎下的怒兽。 不止是她,她所带来支援的魔鬼骑士们也是满脸的愕然。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尽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但依旧不敢相信那就是真的。 在今天以前,他们所见过最危险的东西也就是深渊之地的巨型污染物,但和眼前的怒兽比起来,那巨型污染物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那个怒兽,他们只是远远的看着,就有着强烈的心悸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心脏破裂而死去。 那个怒兽…… 不。 伊娜紧紧的抓着炽火剑的剑柄,全力的压下了身体的颤抖。 那不是什么怒兽。 用兽这个字来形容,都是最大的侮辱。 毫无疑问,那是……神。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但毫无疑问,就是那其中的一位。 祂还是醒来了。 在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时候醒来了,那仿佛要将整个天琴都点燃的火雨像是在宣泄着祂的愤怒,又像是在铺垫着祂的降临。 但不管是什么,这个宛如末日到来般的画面都让伊娜理解了杰拉尔当初所说的,“神的降临会带来巨大的牺牲”这句话的含义。 “副队。”一名魔鬼骑士问道,“我们现在还……” “前进。”伊娜低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别忘了,我们所用掉的每一分钟,都是由性命争取来的。” 其实并不需要伊娜提醒,这里的人自然不会忘记还在第五区用生命争取时间的同僚们。 “前进。”伊娜又下达了命令,“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终结它。” 所有人都点头。 正如伊娜所说,他们没得选,哪怕前方是火海,他们也只能坚决的往前冲。 但也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巨响,而后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没有想明白,便看到那本就支离破碎的通天塔又坍塌了一部分。 一只由血肉与圣光交织着的巨手从那残骸中抽出,一把抓住了那仍在朝天喷洒着怒火的血肉怪物,而后将其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接着,他们便听到了那更为震慑人心的咆哮,连带着整个大地又震动了起来,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回应着祂。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祂的身份。 伊娜喃喃道。 “天……琴……” …… 咔嚓。 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后用上了最大的力气,将杰拉尔胸前钢板上的最后一颗螺丝所拧紧。 “好了。”她说道。 杰拉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虽然比不上状态最佳的时候,但在时间如此紧迫,且外面的事态如此复杂的情况下,橘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很满意了。 “谢谢。”杰拉尔站起身,背上了一旁同样被修复完毕的链锯剑,“你绝对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机械师。” 橘低着头没有说话。 直到杰拉尔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才终于抬起头。 “为什么呢?” 杰拉尔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你为什么非去不可呢?”橘说道,“伊娜姐姐已经说过了吧,等天一亮我们就会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了。” “不,橘。”杰拉尔说道,“那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我的事情……” 他用手指点了点肩膀上那有些掉色的宵星袖章。 “一直都还没有结束呢。” 橘再次低下了头。 她不擅长用言语劝说别人。 她只是觉得很难受,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扎在了胸口,很痛。 “至于你,橘。” “你要让我别再报复天琴了吗?”橘轻轻的问道。 “不。”杰拉尔摇头,“我想说的是,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橘又抬起了头,有些惊愕的看着杰拉尔。 “没有人能代替你做决定,因为没有人有过你的经历。”杰拉尔看着橘的眼睛,轻轻的说道,“所以也不该有人能够替你去谅解……哪怕是我。” 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我想说的是,在做最后的决定前,不妨去试一试别的生活,与现在不一样的生活。”杰拉尔轻着说道,“就像我这一生,难熬的日子有十年,但快乐的日子……有更多。不要困在过去,也不要畏惧将来,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如果你的父亲在这里,也会这么说的。” 橘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使劲的眨着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 但当她收回了眼泪,重新低下头时。 杰拉尔已经不在了。 …… 逃,所有人都在逃。 火焰代替初升的霞光点燃了天空,天琴与永生在火雨中厮杀,千年的古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支离破碎,逃亡的人们在火海中挣扎着倒下。 “有必要吗?”白维的声音在杰拉尔的脑海中响起,“永生以不正常的姿态强行降临,天琴也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虚弱,祂不会得逞的,就算赢了也是惨胜,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从某种角度来看,天琴已经保下来了,牺牲也在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你依旧是这座城市的英雄。” “你所要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不。”杰拉尔摇了摇头,“还差最后一个。” “……呵。”白维轻笑道,似是感慨,似是嘲弄,“确实像是你的风格。” “那么要交易吗?”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白维说道,“去吧。” “既然你已经有了赴死之意。” “那么我便是你的千军万马。” ------------ 八十二 接下来让我来吧 短短数个小时,天琴便已化为了炼狱。 那曾经通天的巨塔此刻已然坍塌大半,像是一柄被啃食了千百遍的锈剑,而原本是一体的两位神祇则围着这把锈剑战斗着。 不,不应该说是战斗,应该说是厮杀。它们并没有动用任何神力与规则,降临的姿态也并不完整,以至于祂们的厮杀看起来就像是两条为了最后一块肉而豁出性命的饿狼或者野狗,牙缝和爪子上都是对方的血肉。 但祂们仍旧是神,祂们嘶吼出的余波能够融化精钢,断裂的肢体能够压垮房屋,甚至被打散的血肉,在落地时都会化成一个个面容狰狞的神之侍从。 侍从们以骨为剑,继续为主战斗着,直到彻底倒下。 它们并不会主动的攻击人类这一方,但那庞大的数量仍旧给试图突击到通天塔内部的魔鬼骑士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们好几次已经冲到了通天塔的大殿,但又被数次逼退。 因为大殿里的神之侍从实在是太多了。 作为最为靠近心脏部位,也是最为核心的厮杀战场,通天塔里的神之侍从简直就像是两拨不断冲刷着对方的浪潮。 它们一次次的冲向对方,又一次次的倒下,被碾碎的血肉堆积在一起,又形成新的神之侍从,而后继续开始着冲锋。 突击的魔鬼骑士们用剑,用铳,用一切能够使用上的武器,也不能将它们彻底的消灭。 因为只要两位神祇不死,以祂们的血肉作为化身的神之侍从们自然也不会真正的死去。 “这样下去不行!”再又一次被大殿前方的神之侍从们逼退后,伊娜不得已的叫停了这样无意义的尝试,“按照这个进度,我们不可能在最后时刻前冲到奥利弗的面前……那家伙可是在通天塔的最里面。” 所有魔鬼骑士的心情都很沉重。 因为他们知道伊娜所说的最后时刻,有两个层面。 一个自然是尤里那边的秩序之剑,那边的魔鬼骑士们正在用生命延缓着秩序之剑的持续时间。 一旦秩序之剑崩溃,那么天琴之神很有可能就此陷入疯狂状态,到时候那些神之侍从攻击的目标,可能就不止是新神的侍从了。 而另一个最后时刻,自然就是…… 伊娜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两位神祇厮杀的战场。 虽然祂们的战斗仍旧很激烈,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天琴已经落入下风了。 祂们对彼此造成的杀伤确实能够迅速愈合,但在愈合的速度上,天琴明显比不上永生。虽然祂看起来更有理智,也更有章法,但也架不住永生那仿佛拥有着无限活力的进攻,就如地面上的神之侍从一样。 天琴的神之侍从是人形的,看起来像是战士,他们还拥有着配合,能够随手抽出路边的钢条或者铁剑作为武器。 而永生的神之侍从则像是更为灵活且疯狂的污染物,它们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 它们之间的战斗看起来就像是文明与野蛮,秩序与疯狂之间的冲撞。 但后者却占了上风。 一旦天琴被新神所杀死,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可是现在,他们根本连大殿都冲不进去。 他们第一次发现,在神明的伟力面前,他们所掌握的力量是那么的无力。 甚至于,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奥利弗是否还活着。 就算奥利弗还活着,就算他们成功突入了进去并且找到、杀死了他,又有什么用处。 杀死奥利弗是否能够扭转战局? 甚至于,是否能够改变些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 但除了这个,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特别是当第五区里还有无数同僚在用生命给他们拖延着时间,这就更让在场的魔鬼骑士们无法忍受一事无成,就只是看着的自己了。 “继续冲吧。”有人说道,“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这样硬冲进去送死?” “你怕死?” “来到这里的人谁会怕死?我怕的是无意义的死!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人了!” “那不还是怕死吗?” 听着下属的争吵,伊娜心中也升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知道此刻队伍的情绪很低落,但她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 在污染之地时,负责调节队内氛围的人也是尤里不是她,但是此刻,尤里并不在这里,而她又实在是不擅长……不。 伊娜也感觉到了自己心里升起的那股沮丧,她立刻意识越是在这种时候,身为领袖的她就越不能表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所有人都可以崩溃,但队长不行。 恍惚之间,伊娜的脑海中响起了这样的话。 但她又一时间想不起这句话是谁对她说的。 是尤里,还是……父亲? 如果是尤里或者父亲在这里,又会怎么做呢? 伊娜忍不住这样想着,而后她真的想起了什么。 很久以前,父亲也带她和哥哥来过通天塔。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了,她只记得那时父亲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抱着她,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向人们炫耀着,同时也在向她与哥哥介绍着这座通天的巨塔。 “能进去几个就进去几个,总比在外面看着好!” “那样只会葬送掉最后的希望!” 在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时,伊娜突然开口:“不,还有一条路。”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伊娜展开了地图,指着地图上一个未曾有过标记的角落,说道:“这里,应该是有一条通道的,能够直接到达顶楼。” “直接到达顶楼?”下属很是惊讶,“会有这样的通道?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曾是属于宵星的特殊通道。”伊娜轻轻的说道,“按照规定,在遇到特殊情况时,宵星的骑士可以绕过所有的程序,直面通天塔主教。” 众魔鬼骑士面面相觑。 “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清楚宵星裁撤后,那条通道是否也被取缔了……不,不会的。”伊娜的眼神逐渐坚定了下来,“它肯定还在,我们就去那里,这是……命令!” 当听到伊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这项命令后,所有的骑士都不再争执,统一行礼:“是!” 伊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在祈祷着。 千万要在啊。 这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 好在,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抵达了地图上的所在位置。 而这条通道,果然还在。 只是…… “这是什么?!” 率先进入了通道的魔鬼骑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伊娜立刻跟上,在目睹了通道里的场景后也不免瞪大了眼睛。 因为通道里也有神之侍从。 但,都是死去的神之侍从。 它们密密麻麻的堆在通道里,身躯像是被绞肉机搅拌过一样,让整条通道看着一片狼藉,那不知道是肉沫还是鲜血的黏稠液体正顺着台阶一层层的流下。 “怎么会这样?!” “谁干的?” “它们为什么不会重生?”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但最让伊娜惊愕的还是。 在眼下,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知道这条通道呢? 整个魔鬼骑士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难道是…… 她瞪大了眼睛,而后立刻拔出了炽火剑,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 奥利弗睁开了眼睛,看着正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人影。 “哦,你还是来了啊。”奥利弗淡淡的开口。 杰拉尔在奥利弗的面前站住。 此刻,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白气,这是【过载】的后遗症。 杰拉尔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神之侍从的血肉,那把切开了这些血肉的链锯剑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战士,倒像是个屠夫。 但即便是这样的形象,和奥利弗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的奥利弗,身体已经被完全的拉扯开。 就像是一张巨大的人皮,而那些脏器则零散的挂在这张人皮下,看着异常骇人。 但奥利弗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痛感。 “我以为你会走的。”奥利弗说道,“这座城市已经与你无关了吧。” 杰拉尔看着奥利弗的眼睛:“你真的觉得我会走吗?” “……呵呵。”奥利弗笑了,“好吧,我必须要承认,你来到这里,我并不意外,你一直都是这样……固执,那种看不清形势,看不清未来的固执。就像是现在这样,你来到这里,献出生命,却得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一点意义。” “是吗?” “难道不是吗?”奥利弗扭动了一下身体,于是那面皮般的身体立刻发出了撕扯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脸上始终挂着那嘲弄般的笑,“已经现在了,你还要为天琴而战,意义到底在哪里?你坚持了这么多年,有人会感谢你吗?是天琴之神会感谢你,还是天琴人会感谢你?” 他逐渐加大了声音。 “不会有任何人的,杰拉尔,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在天琴的规则里,你不是英雄,你只不过是个工具,只不过是个始终在完成着本职工作的零件。你会感谢机械的零件吗?你会感谢一把用了十多年的扳手吗?不,你不会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做好了应该的,做不好是要被淘汰的,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恒不变的规则下,天琴人没有财富,没有未来,甚至也没有进取的野心,我们作为零件出生,又将作为零件死去,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让天琴这座城市能够运转,能够让天琴之神能够活着!” 最后一句话,奥利弗是咆哮出来的。 奥利弗将天琴城最底层的运行逻辑以这样的方式说了出来,本想从杰拉尔的脸上看出惊愕或者愤怒。 但杰拉尔的脸上却只有平静。 “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奥利弗逐渐恢复了淡然,“不过也是,毕竟你已经掌握了那么多的线索,以你的脑袋,不可能猜不出来。” 是的,杰拉尔早就已经知道了,天琴城的运行逻辑。 本质上来说,天琴城,是天琴神为了维系生命而创造出来的城市。 祂将重要的内脏建成高塔,然后用天琴人将其连接。 每一个天琴人都像是奔涌在这具巨人身体里的血液。 那连接着各个分塔的街道、齿轮轨道,就是血管。 重伤濒死的天琴神以这样的方式活着,用人力来代替祂那些无法复原的器官。 所以,祂才会将规则植入每一个天琴人的脑海中,不允许他们离开,不允许他们做多余的事情。 为了活着,祂最需要的就是秩序,与稳定。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才是在为这座城市谋求新的未来。”奥利弗看着杰拉尔的眼睛,脸上仍旧带着嘲弄的笑,“但你还是要反对我,你拒绝让这座城市拥抱未来,你拒绝让这个城里的人拥抱未来,就只是为了你心中那点可悲的忠诚……你太自私了,杰拉尔。” “或许是吧。”杰拉尔轻轻的说道,“但既然你知道这座城市运行的真相,那为什么昨天你不把他说出来呢?不把它告诉给所有的天琴人呢?” 奥利弗的笑容顿了一下。 “是不想说,还是知道不能说。”杰拉尔说道,“天琴之神是残躯的,那么那位新神,也就说你们所说的永生之神,祂是借助着天琴身体重生的,难道就不是残缺的了吗?祂就不需要天琴人来维护祂的身体吗?” 杰拉尔顿了顿。 “如果祂不需要的话,为什么又要疯狂的啃食污染之地的尸体呢?” “奥利弗,不要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 “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刚才你已经说出来了。” 杰拉尔看着奥利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掩盖你那所谓的‘无限进取的野心’。” “你支持新神,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分得一些天琴的力量。” “你并不关心天琴未来走向何方,你也并不关心永生之神是暴戾的神还是温和的神。” “你所在意的,就只是自己。” “要不然你怎么会让人称呼你为——教皇冕下呢?” “天琴,可是没有教皇的。” 但杰拉尔把话说完后,奥利弗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看着杰拉尔的左眼,淡淡的说道:“那只眼睛,真的能让你看得这么远吗?” “这只眼睛确实帮了我很多。”杰拉尔说道,“要不然,我仍在迷雾里打转。” “是吗?那现在你觉得你已经走出迷雾了吗?”奥利弗的身体再一次发出了撕扯的声音,他正在重新的合为一个整体,收敛自己的力量,这让他的身体高高拱起,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杰拉尔,“你觉得你已经看透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到天琴的未来了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不,我还没有办法看到未来。” “呵,你不是看不到,是天琴这座城市本身就没有未来。”奥利弗说道,“他们离神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教会的子民会像天琴一样如此之深的受到神明的影响。前一天,他们可以因为天琴的存在而信仰着秩序和规则,后一天,他们又能因为新神的登基而信仰野心和自由。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进步,但不是的,根本不是的,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工具进化成了另一个工具而已。”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这样的地方,谁当神不行?!” “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大声的吼着,言语中仿佛已经带上了神性。 永生已经占了上风,他已经可以将先前的力量收回来一些了。 所以他重新拥有了视野。 他看到正在疯狂跑向城外的天琴子民。 看到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天琴城。 看到已然是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倒下的天琴神。 看到肆意撕扯着天琴神身躯的永生。 他也看到那通往顶层的秘密通道中,手持炽火剑的魔鬼骑士们正披荆斩棘,将一个个试图拦路的神之侍从斩下,向着这里冲来,领头的是杰拉尔的女儿。 这座城市的一切。 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奥利弗露出了睥睨天下的微笑,而后收回了视野。 接着便看到一把咆哮着的链锯剑扑面而来。 噗嗤一声。 杰拉尔直接将链锯剑捅进了奥利弗的脑袋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奥利弗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他想要反击,但又听到了四道声响。 杰拉尔找到了四根钢条,将他的四肢钉死在了地面上。 “杰拉尔!” 奥利弗想要说些什么,但刚一开口,那咆哮着的链锯剑就将他的整个脑袋撕烂。 虽说永生的力量让他迅速复原,当刚一复原,又被继续撕烂。 这让奥利弗感到痛苦不已。 他只是不会死,并不是不会痛。 “未来是什么样的,我确实看不到。”杰拉尔从奥利弗的身体上跨过,向着那两颗心脏走去,“但过去是什么样的,我还是看到了的。” 他站在了两颗心脏的面前,身体发出了“嗤嗤嗤”的,宛如被点燃的声音。 这一幕让奥利弗猛然的感到了心悸。 他这是要做什么?! 那又是……什么力量?! 杰拉尔看着那两颗心脏,轻轻的说道。 “其实你说的对,如果这座城市的人永远都只能以零件的身份活着,那么确实不会有未来。”他抬起了手,向着那心脏伸去,“离神太近了,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啊。” …… 通天塔外,几乎要将天琴彻底杀死的永生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起了头,望向了通天塔。 那一刻,祂那看不清面容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人性化的恐惧。 祂立刻放下了奄奄一息的天琴,冲着通天塔咆哮而去。 …… “噗”。 奥利弗猛地将脑袋从链锯剑里挣脱出来,而后冲着杰拉尔的背影狂吼。 “你要切断天琴和神的联系?!” “你疯了吗?!” 回应他的,是杰拉尔那逐渐崩解的身体。 …… 通天塔在震动。 通道内也同样如此,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而快要抵达顶层的伊娜突然紧紧的捂住了胸口。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那股强烈的不安几乎撕碎了她的心脏。 这种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 她丢下了面前的敌人,拼了命的朝顶层冲去。 “副队!不能向前了啊!” 伊娜并没有理会。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只是不断的在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 终于,她冲到了顶层。 而后看到了那已经完全燃烧起来了的背影。 “父亲!” 她拼了命的喊了出来。 但回给她的,就只有一个微笑。 “砰”的一声。 通道彻底坍塌,拦住了最后的通路。 …… “哎。” 一声轻叹。 “好了。” “接下来就让我来吧。” 死线了敲,先发了,晚点再修 ------------ 八十三 我命令你为我而死(5K) 强大的力量在瞬间涌入,让这具身体的血肉以及义肢通红得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只是,这火烧的并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二阶降临】。 白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两颗心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如同猛锤的战鼓般疯狂的响动着,连带着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颤抖。 “你在干什么!” 奥利弗已经挣脱了杰拉尔刚才对他的束缚,他甚至反手握住了杰拉尔的链锯剑,此刻就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纸片人,用着极为诡异的姿态向着白维冲来,链锯剑划破空气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尖啸。 “快给我去死!”奥利弗冲着白维的脑袋砍去。 白维动都没有动。 而后刷的一声。 奥利弗突然的感觉身体一轻。 他低下了头,发现自己那面皮般的身体突然只剩下了一半,那连带着的五脏六腑都已经消失不见。 奥利弗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被切断的部分都还没有开始流血,他便栽倒在了地上,而后才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 这是有风灌了进来,在那尖锐的呼啸声中,吹进塔内的狂风如小刀般锋利。 奥利弗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墙壁上多了几道数米宽的,仿佛被利刃所切开的裂隙。 而从那裂隙就能直接看到远方那正在升起的太阳,就像是…… 不,那不是太阳。 奥利弗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栗。 那是……瞳孔。 永生之神的,瞳孔。 祂,在看着自己。 不,不对。 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看…… 奥利弗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这座大殿里的另一个人。 而后他发现,白维也已经转过了身,平静的与那只瞳孔对视着。 一人一神,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让夹在中间,早已拥有了几分神性的奥利弗仿佛局外人。 这让奥利弗的内心感到了极大的震撼以及不甘。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多年。 才终于得到了现在的力量,成为了梦寐以求的……半神。 但是,在真正的神祇面前,对方只是一个注视,甚至不是直接的注视,就能让他汗毛直立,动弹不得。 甚至连呼吸这一本能,都快要忘记了。 但这样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天琴之神只是被打倒了,还并没有死去,很快祂便再次站了起来,拖着永生的尾部,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厮杀之地。 当那视线离开后,奥利弗才像是解除了束缚,开始重重的喘气,活像是哮喘病人。 而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再次抬起头时,白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可也并没有看他,而是透过刚才永生留下的裂隙,看着通天塔外那两个肆意厮杀着的神祇。 “很有意思吧。”白维开口。 “……什么?” “神与神的战斗,本该是毁天灭地的吧。”白维笑着说道,“但你看祂们,打起架来哪里有毁天灭地的样子,倒像是两只……野狗在争食。” 将诸神之战形容成野狗争食。 这是何等的……狂妄亵渎之语。 但从白维的话语中,奥利弗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没有轻蔑。 就仿佛,他只是在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平静的将诸神看作是野狗般的生物。 这让他不自觉的抬起头,也透过那缝隙……不,应该是抓痕,看向外面的战斗。 这怎么会是野狗之战呢? 天琴在努力的贯彻着祂那秩序与机械的称号,每当祂抬手,就能得到整个城市的回应。 还没有损坏的齿轮列车脱离了轨道,自燃起了烈火,像是一根根离弦的火箭,冲着永生之神冲去。而那些原本连接着塔与塔的“细线”也在天琴的力量下化作了捆向永生之神的钢筋铁索。 但这也无法让永生之神停下脚步,祂扯断了那些“绳索”,扛着那一次次的爆炸,冲到了天琴的面前。 此刻祂更像是高速行驶着的齿轮列车,直接将天琴撞翻。 天琴在地上翻滚着,压垮了无数房屋,但手却像是吸铁石一般,只是在地面上轻轻的一滑,便将无数的金属部件吸引了过来,而后自动组装,运转,几乎在瞬间就自动构成了一柄数十米长的链锯剑。 而后反手砍在了永生的肩头,接着就像是白维第一次见到杰拉尔对付污染物时那样,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链锯剑往下斩去,将永生一分为二。 那溅起的鲜血将半个城区染红。 而目睹着这场战斗的奥利弗,却感觉整个灵魂都在震颤着,让他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只得拼命的低头。 而后听到白维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响了起来:“其实祂们本该打得更精彩的,但是可惜,不管是天琴还是永生,都已经不能看作是完整的神了,甚至于……祂们两个加在一起都不能算是完整的神。” 白维的话语中带着遗憾。 听到这话的奥利弗再一次抬起了头,但这一次他看向的是白维。 不过在他的视野中,他看向的还是杰拉尔。 这本该是杰拉尔,这明明就是杰拉尔。 但是那个眼神,那个语气,那个神态,都不是杰拉尔能够做得出来的。 “你……”奥利弗努力的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低声问道,“到底是谁?” 白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外面的战斗。 很显然,战斗并没有结束。 那被斩成两段的永生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那将小半个城区染透的神血也在这个时候宛如煮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天琴已经感受到了什么,立刻挥舞起手里的链锯剑。 在祂的牵引下,又有无数的金属配件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处涌来,迅速的覆盖在了祂的身体上,想要为祂塑造一副金属之躯。 就像是祂一直用来面世的形象那样。 但很可惜,永生的动作更快。 那些沸腾的神血也从四面八方向着天琴射出了血线。 刹那间,天琴的神躯被数以千计的血线贯穿。 那些还未覆盖到祂身体上的金属配件纷纷散落,祂也无力的垂倒在了地上,攻守之势瞬间易形。 “一个死去的神想活,一个活着的神不想死。”白维轻轻的摇头,“所以一个不要命,一个惜命……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注定的。” “……你,到底是谁?”奥利弗再一次问道。 “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 白维依旧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着,始终注视着远处的两位神祇,语气轻松的像是退休的老大爷。 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身体……不,准确的说,是他的灵魂。 拥有了些许神性的奥利弗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杰拉尔的生机正在迅速的减弱。 他的灵魂就如同燃烧着的槁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 简直就像是……在自焚。 但就是这么一个在自焚的人,此刻却在与他优哉游哉的聊着天,点评着不远处的诸神之战。 这让奥利弗感到了巨大的荒谬……和恐惧。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永生和天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的战斗也不该结束。 只要把杰拉尔干掉,那么一切都…… “噗嗤”。 一根钢管从奥利弗的喉咙贯入,又一次将他的脑袋死死的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安分点吧。”白维看都没有看他,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没工夫理你。” 喉咙被贯穿的他根本就没法说话,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尝试修复伤口,但却失败了。 白维随手发出的一次攻击,竟让他无法复原! 这……到底是为什么? 白维仍旧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而后轻轻的说道:“杀神可是个体力活。” 他那如星辰般璀璨的左眼,此刻正倒映着不断朝着天琴发起进攻的永生之神。 “我需要更加专心才行。” …… 这场战斗不止是白维在看。 那些已经逃到了安全地带的天琴人也同样在看。 他们从未见识过神与神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让他们心悸。 他们看到自己的家园在巨大的咆哮声中崩毁。 看到他们所熟知的一切烟消云散。 这让他们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而在恐惧中,面对着那两名强大的神祇,他们本能的选择相信更为熟悉的那一位。 那就是同样使用着金属,像是战士一样战斗着的天琴。 昨夜的疯狂早已被今日的一切所洗刷,眼下他们只想要再回到以前的和平日子,甚至是想要回到昨天,回到那场疯狂的公投大会上。 因为永生所展露出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害怕。 所以,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曾经的信仰上,也是给了他们一切的那位神祇上。 只要天琴能够打赢,那么一切都还能回到过去的吧? 他们这样想着。 但是,他们只看到天琴的身体再次炸裂,迸发出了一朵朵的血花。 很显然,这便是先前那贯穿了祂身体的血线。 永生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了天琴的身体里,天琴想要排出,但永生却像是疯狗般的向祂发动着进攻。 即便祂不断的挥舞着那柄硕大的链锯剑,将永生一次次的斩断,却也无济于事,永生能够分为无数块,继续向祂发起进攻。 最终,天琴那庞大的身躯在轰鸣中倒地,分成了数块的永生一拥而上,疯狂的啃食着天琴的身体。 而天琴却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来反抗,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又被迅速的啃掉。 宛如任人宰割的牲畜。 那一刻,无数的天琴人都崩溃了。 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们拼了命的磕头,甚至直接自杀,只是想要阻止着一切,但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天琴,正在死去。 …… “结束了啊。”白维轻轻的说道,“旧神,还是没有办法战胜新神吗?”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奥利弗交谈。 但此刻的奥利弗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他的喉咙被损坏,且无法复原。 而且在白维的固定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完这一场神战。 看着天琴被永生杀死。 但此刻,他的内心里却生不出任何的喜悦之情。 因为永生的残忍同样让他感到了畏惧。 要知道他现在的半截身体,就是被永生所毁掉的。 他绝对不相信永生会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毕竟他的身上还留有着永生的力量。 但是永生……并不在乎。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祂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只想要得到一切,以及毁灭一切。 这样的神……真的该降临于此吗? 十年来,奥利弗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怀疑。 但是现在,怀疑和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早已来不及了。 那最后的希望,唯一能够与永生抗衡的天琴,也要死去了。 这座城市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永生足足啃食了十分钟。 将天琴的身体啃食的就只剩下了骨架。 而后,祂才终于想到了什么,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通天塔。 看到了仍旧坐在塔里与祂对视着的白维。 在永生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奥利弗再次感觉到心里一怵,那磅礴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直接碾碎。 但白维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轻笑着说道:“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奥利弗抬起头,见白维终于站了起来。 而远处的永生也缓缓的立直,那些被天琴斩断的身躯又重新的回到了主体。 很显然,祂已经将白维定为了下个目标。 奥利弗原本以为永生会直接冲过来,就像是对付天琴那样。 但是永生并没有,祂只是缓缓的俯下了头,发出了一阵沉闷的低吼。 像是在……威胁。 这不禁让奥利弗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永生在对付天琴时都没有这样的举动,而祂现在的反应,就仿佛白维是要比永生更让祂感到忌惮的对手。 可这是为什么?! “看来吃掉天琴让你拥有了更多的理智啊。”白维轻笑着说道,“终于不像是个纯粹的畜生了。” 奥利弗也不知道永生能不能听懂白维的话,他只是看到永生在不断的收回先前被天琴斩断的身体,仿佛想要恢复了状态再与白维战斗。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更让奥利弗震惊的还是白维。 面对着永生的摩拳擦掌,白维连退却的意思都没有,就只是站着。 就仿佛,永生之神……才是挑战者! 奥利弗越发确信他不是杰拉尔了。 “你到底……是谁?” 白维仍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突然的俯下身,翻动着脚边的一具尸骸。 这具尸骸,是先前的白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当凳子坐的。 他这是在找什么?! 还没等奥利弗想明白,那边的永生再一次发出了咆哮,而后冲着通天塔冲了过来。 那庞大的身躯,每走一步都能引起大地的颤动。 在啃食了天琴后,祂要比之前更为强大了,那冲锋时的姿态,都会让直视祂的人有刹那间的失明。 连已有了些许神性的奥利弗都不敢与之直视,只是在极度的恐惧中低下了头。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这样想着。 永生绝对不会因为在意他而停止动手。 此刻,奥利弗也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少后悔。 他只是…… “啊,在这里啊。” 他听到了白维轻松的声音,而后再次转过头,看到白维从那尸骸中拿出了一个肉块。 他的瞳孔微微一凝。 这是……舌头? …… 时间还差一些。 或者说,还差不少。 白维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手段,想要杀死神,就只能靠左眼的规则。 所以他需要时间,更多的时间,足以将永生整个抹除,不留下一点痕迹的时间。 可惜,还差了不少。 他现在发动眼睛的规则,也能带走永生的半边身体。 但那没有任何用处,对于永生这样的存在,无法彻底杀死祂,就是在杀死自己。 所以,他还需要时间。 需要有人能帮他争取时间。 而在天琴,唯一一个能够帮他争取时间的就只有……天琴本身。 他接上了舌头。 这一刻, 三个尸块同在一身了。 他所展露出的力量更为完整,更为强大。 这也让永生变得更为疯狂。 如果他一开始就将舌头接上的话,那么永生会直接将目标转向他,而不是天琴。 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白维抬起了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永生,露出了微笑。 他嘴唇微张。 那古老的,不容置疑的话语从嘴里说出。 “天琴啊。” “我命令你。” “为我而死。” 此话一出,杰拉尔的身体立刻老化,几乎是在瞬间化为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也在这刹那间,几乎死去的天琴猛然颤动了起来,像是玩坏的木偶被再次提起了线。 那些被永生分散,啃食的残躯在迅速汇聚于一处。 消散的圣光再次亮起。 那血肉与钢躯在瞬间化为了纯粹且磅礴的神力。 而后这神力汇聚成剑的模样。 【神术·秩序之剑】!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秩序之剑凌空斩下。 永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 于是那把剑顺着祂的脊椎径直而下。 “咚”! 祂的身体被自上而下的贯穿,彻底的钉死在了大地上! “吼!” 这位疯狂且强大的神祇,所发出的哀嚎瞬间响彻了整个天琴! ------------ 八十四 欢迎来我家 【神术·秩序之剑】。 这是天琴之神独有的神术,在天琴教派内,也只有主教级别的人物才能学习。 这也是个不可逆转的,以肉身化为秩序的终极神术,只要剑身不倒,那么在剑锋所指下的秩序就不会崩溃。 天琴主教级别的人物使用这项神术,都能够短暂的抑制那疯狂的神意。 那就更别提,由天琴之神本尊来使用了。 当这把神剑的剑锋以不可阻挡之势贯穿了永生之神的身躯,将祂死死的钉在通天塔前时,永生之神受到了开战以来最大的创伤,从祂身体里溅出的神血将整个通天塔都染红。 “啊啊啊啊啊!” 正对着永生之神的奥利弗自然也无法避免的被淋了一身的血,立刻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哀嚎。 他那本就不完整的身体此刻更像是被摊开的煎饼,神之血液迅速腐化、污染着他的肉身,让他生不如死。 而白维也同样避不开。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这神血腐化身体的速度还比不上灵魂燃烧的速度,所以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不断维持着对永生之神的【注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眼下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想方设法的拖住时间,用左眼封存的规则来抹杀永生的存在,这也是他眼下唯一一个能够杀死神的手段。 开启【注视】来吸引永生的注意,让落入下风的天琴缓一口气。 而后先不装上舌头来强化力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永生先去解决天琴。 接着在永生完全的解决掉天琴,再用已经濒死的,无法阻挡【支配】的天琴肉身化为秩序之剑,最后再给永生来上这么一剑。 以神的身体所化为的秩序之剑,强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任由永生之神再怎么挣扎,嘶吼,也像是在菜市场里被钉子划破了肚皮的泥鳅,没有任何的用处……起码在短时间内没有任何的用处。 在这把剑倒塌之前,秩序会始终压在混乱的永生之上。 而在此期间,左眼的【注视】也仍然在运作着。 这便是白维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杀死永生的可能性。 而现在,一切都如白维所预想中的那样发展着,即便永生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拼了命的挥动着那诡异的爪子,想要直接攻击到白维,却也无济于事。 就仿佛,这场弑神之战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但是……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响,从胸口处传来,而后一粒火星被风吹动,从他的眼前飘过,消散在了空中。 白维没有低头去看,但也知道这是杰拉尔那钢铁之躯被融化的碎片。 杰拉尔的身体在溶解,连钢铁的部分都在崩溃。 更别提他的肉身和灵魂了。 这场弑神之战最为关键的部分,并不是该如何算计永生,找到那唯一的可能性。 也不是该如何精妙的使用每一个规则,分配每一项力量。 最为关键的,还是……杰拉尔自身。 一具半残的肉身,以及肉身中那苍老的灵魂,能否支撑起这两大规则呢? 白维也不知道。 在使用完【支配】后,这具身体的状态在顷刻间便跌入谷底,而那意识海中的灵魂,也微弱得像是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吼!” 永生再一次挥动那可怖的爪子。 这一次终于触碰到了通天塔。 虽然只是浅浅的剐蹭了一下,但仍旧让本就被毁掉了大半的通天塔又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头顶的天板,脚下的地面都在顷刻间裂出了一条又一条蛛网般的缝隙。 那些废墟瓦砾如同雨水般落下,打在了这具身体上,但这具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连血都不曾流出。 因为这具身体的血,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烧干了。 而在永生猛烈的挣扎下,秩序之剑也开始有了松动。 这让祂拥有了更多的自由,于是祂再次将脑袋对准了白维,旋即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 火焰在祂的口中汇聚。 见此情景,白维也终于皱起了那已经被烧没了的眉头。 杰拉尔现在的状态,绝对吃不起这样的一次攻击。 那么,要打断吗? 白维用余光瞥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确实可以打断。 但这样一来,就会让杰拉尔的灵魂承受三大规则的反噬。 那么杰拉尔还能否撑到【注视】最后的收尾呢? 白维没有把握,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了,那巨大的神炎已经在永生的口中汇聚,再不制止的话,都撑不到最后的【注视】,他也要葬身在这通天塔的废墟残骸之下了。 一声轻叹后,白维抬起了左手。 但是下一秒,“锵”的一声。 那本已松动的秩序之剑突然又有了反应,就像是有人凭空握住了它的剑柄,稳定下了它的状态,让那强大而磅礴的秩序再次压下,让永生口中的神炎迅速消散,再一次被压制得低下了头。 白维微微一愣。 他略微的感受了一番,而后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 “这座城市,原来不止你一个人啊,杰拉尔。” …… 第五区。 尤里感受手中的秩序之剑趋于稳定,稍稍松了口气。 “抱歉,队长。”在他身边的一名骑士缓缓的开口,声音异常沙哑,“我太没用了,握不住剑。” 尤里摇了摇头:“和你没有关系,是情况发生了变化……你已经尽力了。” 得益于永生那庞大的体型,身处第五区的魔鬼骑士们也能看清那位新神在做些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切。 倒下的天琴,快要坍塌的通天塔,疯狂的新神。 以及,那以神身化成的秩序之剑。 而也正是在天琴化为秩序之剑后,这一边的秩序之剑也有了变化,仿佛在与本体产生共鸣。 所以在看到远处的永生快要挣脱开那边的秩序之剑后,尤里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推开了这边的大门,果然发现这边的秩序之剑也在摇摇欲坠着,而手持它的骑士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虽然这名骑士才进来不到五分钟,还远远没达到十分钟的界限。 尤里没有犹豫,立刻冲了进来,从数十名已经倒下了的同僚尸体上跨过,协助着这名魔鬼骑士将松动的秩序之剑重归掌控。 但,这也意味着他的人生也走入了最后的十分钟。 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持剑,一手扭动着脖子上的紧急装置。 另一名魔鬼骑士看到,尤里将时间调成了五分钟,和自己一样。 “队长……”这名魔鬼骑士颇为艰难的开口,“你还有十分钟。” 尤里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不是在进来前计时的,我也不知道浪费了多长时间,所以和你同步是最稳妥的。” 这名魔鬼骑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尤里只在那面具下听到了沉重沙哑的喘息声。 尤里明白,他的污染状况也已经很严重了。 于是他看了一眼对方的袖章,知道了他的身份。 “卡洛斯?”“是的,队长,是我。” 卡洛斯很是艰难的回应。 尤里有些意外,他瞬间回想起了好些天前那次数十名魔鬼骑士被紧急装置杀死后,卡洛斯在人群中咆哮。 “去他妈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这玩意手里!” 那时他几乎要摘下面具自杀了,最后还是被人按了下来。 卡洛斯可以说是整个魔鬼部队中最厌恶紧急装置的人了。 但是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听着那催命的紧急装置“咔咔”作响。 尤里虽然没有说话,但卡洛斯似乎通过他的沉默猜到了什么,而后发出了沙哑的笑。 “我确实很讨厌这玩意。”卡洛斯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紧急装置,“但是并不是怕死……我更讨厌的是死的不明不白。” “我知道。” 尤里看着脚下那一具具无头尸体,哪怕他们已经倒下了,却仍旧不自觉的将身体拥在秩序之剑旁,就仿佛在死后也想着让这把剑继续矗立似的。 “不管是这座房间里的,还是这座房间外的。”尤里轻轻的说道,“我们没有怕死的,魔鬼骑士里也没有怕死的。” 卡洛斯又笑了。 但在几个交谈间,卡洛斯的状态就已经更差了,他开始拼命的咳嗽起来,那声音里仿佛蕴含着血的味道。 “我撑不到五分钟了,队长。”卡洛斯将手放在了紧急装置上,“我要先走一步了。” 尤里点了点头:“好,我很快就来。” 他话音落下的那刻,卡洛斯便将紧急装置归零。 而后“咔嚓”一声,他也倒了下去。 但在他倒下前,已经有新的骑士走了进来,几乎是无差别的接过了他的位置。 “外面还剩多少人?”尤里问道。 “十三个。”这名骑士回答道。 “只有十三个了啊……” 尤里猛地咳出了声,喉咙里满是淤血。 他便知道,污染又加重了。 原先预计的十分钟,现在也撑不住了。 而手中所持的污染之剑,也在短暂的安定后再一次的躁动了起来。哪怕尤里和新进来的骑士两个人一同发力着控制,也无法阻止它那剧烈晃动时产生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了。 “队长,这……” 尤里紧紧的皱着眉头。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就是最后的了。 这是那位疯狂的新神最后的挣扎,虽然尤里也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祂,毕竟连天琴之神都已经倒下了。 但是。 他就是感觉,这是那位神祇最后的反抗。 要不然不会如此疯狂。 于是他当机立断,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对着房间外待命的十三名骑士吼道。 “所有人都进来!” 外面待命的骑士们愣了一下。 “快点!”尤里又吼了一声。 这一次,骑士们没有犹豫,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了,于是纷纷涌入。 在进来后,他们发现也不需要尤里过多的解释了,因为此时秩序之剑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解释。 它在疯狂的扭动着,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落在剑柄上,拼了命的想要将其抽出。 这疯狂的劲头,就像是屠刀下拼命挣扎着的……猪。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挣扎的并不是猪。 …… 永生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作为神明,虽然祂的身体残缺,心智不全,宛如野兽。 但这并不意味着祂感受不到危险。 而现在,祂便有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要比祂在污染地里无意识的挣扎,比祂在与天琴之神厮杀时更为庞大的危机感。 简直就像是,落在了脖颈上的屠刀。 祂感觉自己, 要死了。 于是祂疯狂的挣扎着,嘶吼着。 磅礴而可怖的力量肆意的发散着,连带着天地变色,甚至那由天琴之神的神身所构成的秩序之剑也在此时寸寸崩裂。 最终,一声巨响。 秩序之剑终于脱落。 永生疯狂的将贯穿了祂整个身体的秩序之剑抽出,而后如本能般的向着那摇摇欲坠的通天巨塔斩去。 但,这一切都已经落入了那只如星辰般的瞳孔中。 瞳孔微微转动。 秩序之剑将通天塔一分为二。 但那只眼睛,也已经缓缓的闭合了。 那狰狞恐怖的形象在视野中消失。 “结束了啊。” 他轻轻的说着。 …… 在一片白芒中,齿轮列车缓缓的停靠在了站台上。 车门打开,一个年长的骑士从车厢里走出。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目光不断的在站台的各个地方扫视着。 最终落在了前方的站牌上。 上面写着里姆站。 他有些恍惚。 此刻那充斥着这个世界的白光又闪了一下,让他不自觉的眯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发现站牌上的里姆已经替换成了另一个单词——英雄。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 而后,一道声音在他身边响起:“真是个单调的地方啊。” 他愣了愣,而后转过了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年轻人。 他很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对方很熟悉,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 “要带我逛一逛吗?”对方指着站台后的那条路,“或者说,让我陪你走这最后一程?” 他歪了歪头,而后想起了什么。 “没问题。”杰拉尔做出了请的姿势,“欢迎来我家,维萨斯。” (本章完) ------------ 八十五 谢谢(5K) 两人从车站中走出,一条小道自然而然的从苍白的世界中延伸而出,不知道通往何方。 但两人却没有多少犹豫的就踏上了这条路,行走在这片纯白之中。 “看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杰拉尔难得的有种安心的感觉,他看着优哉游哉的走在他身旁的白维,问道,“你成功了?” “成功了。”白维纠正道,“但准确的说,是你成功了。” “我?” “是啊。”白维懒洋洋的说道,“我只不过是规则的发动者而已,支付代价的是你啊,你成功的挺到了我把两项规则成功的使用完,所以说,成功的是你,不是我。” “……是吗?”杰拉尔并没有为自己坚持到最后而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只是轻轻的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很正常,毕竟你那个时候已经烧起来了。”白维说道,“就像是要求一个自焚的人在火烧眉毛的途中还要看看其他的人在做什么,着实是有些困难了。” ……这是玩笑吧? 杰拉尔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他看着身边的白维,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荒谬感。 之所以熟悉,自然是因为白维可以说是他这段时间里真正的“交心”之人了,毕竟整个人都住在他的心里了。 而之所以说陌生,自然也是因为这还是杰拉尔第一次见到白维的本体……这样说好像不太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完整的本体,而不是只有眼睛和手指的那“三瓜两枣”。 所以他认真的打量着白维,想要好好的看一看这位传说中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老实说他之前也想象过维萨斯的形象,但最终的幻想都会落在那种仿佛拥有着四手八脚的怪物上,要不然怎么能对抗众神呢? 所以在看到白维真正的形象是如此“普通”时,他还是有些诧异的。 但诧异中又透着“他就应该是这样”的奇怪想法,所以先前在车站时,杰拉尔才会在看到白维的第一时间就猜中了他的身份。 最主要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 “你这是回家了啊。” 白维突然开口。 杰拉尔这才将注意力从白维的身上收回,而后看向四周。 他发现道路两侧的白芒中正逐渐浮现出建筑的虚影,这是一幢幢矮小的房子,自然就是曾经宵星村的房子,但它们并不是后来的那副破旧模样,而是记忆中的,以及那留在泛黄照片中的有着宛若阳光温度的模样。 甚至于,那些房屋里还隐隐的有着人影在浮动。 “这是……死后的世界吗?”杰拉尔问道。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白维说道,“因为我还没有死过。” 杰拉尔又忍不住看了白维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白维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被分尸了,又不是死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但更诡异的是,由白维说出来竟然该死的合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比较好的原因,白维难得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当谜语人,而是给出了解释。 “与其说是死后的世界,不如说这是你想要来到的世界。”白维说道,“走马灯知道吗?” “那是什么?” “大概就是人在临死前,脑海中会短暂的闪现过自己的一生吧。”白维说道,“但那个时间太过短暂了,不足以回顾一生,所以可能会对一些更在意的东西拥有更多的记忆点吧……所以你不妨再试着将这里的一切想得更清晰些。” “想得更清晰些吗?” 杰拉尔微微颔首后,再次环顾四周。 那些从白芒中浮现出的虚影也变得越来越真实,连带着脚下的路,在踩上去的时候竟也有了几分先前所没有的厚重感。 “看来你确实可以让我到你的家里去坐一坐了。”白维说道,“我是说,还没有成为废墟的那一个。” 杰拉尔再次露出了笑容,又一次做了“请”的手势。 “当然。” …… ……竟然真的结束了? 尤里站在巨大的秩序之剑下,脸上仍旧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他现在所面对的秩序之剑,并不是第五区由维森主教化为的那把,而是由天琴之神化为的,那把高度和之前的通天塔所持平的,真正的秩序之剑下。 这仿佛从苍穹斩下的秩序之剑屹立在大地上。 而它的敌人,那位强大且疯狂的永生之神已经消失了。 甚至于,不止是肉身的消失。 祂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里所说的“一切”自然还包括……污染。 是的,永生之神所带来的污染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按照秩序之剑周遭的魔鬼骑士的说法,那位永生之神是在突然之间消失的。 甚至于,就只是一个眨眼间,祂就已经不在了。 而祂消失的同时,第五区里残存着的魔鬼骑士们所面临的污染,也都消散了。 这也是尤里还能够离开那个房间的原因。 他们身上的,那按理来说根本“不可逆”的污染突然之间消失,甚至于,那些被污染的身体已经有所异变的骑士们也回归了正常。 而他们所检测的污染度,自然也是零。 这简直就像是,那位永生之神,以及祂所携带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不是消失。 尤里抬起了头,再次看向了那仿佛能够遮蔽天日的秩序之剑。 是抹除。 祂的存在,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抹除掉了。 这种令人胆寒的力量……是天琴的手笔吗? 尤里走上前,抬起了手,轻轻的触碰着面前的秩序之剑。 秩序之剑同样毫无反应。 就和消失的永生一样。 那一刻,尤里便明白了。 天琴,也不在了。 …… “祂们都已经不在了吗?”杰拉尔问道。 “你请我来做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白维斜眼瞥着杰拉尔,“你都快要死了,还关注生前的事情吗?” “不问清楚,又怎么能安心呢?” “啧,好吧。”白维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祂们两个确实是死了。” 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杰拉尔的房子里。 这房子自然不是之后那已经被毁掉了大半的模样,现在还很正常,正常到杰拉尔都可以给白维泡上一杯茶。 而白维也能看到杰拉尔那抓着茶杯的手指正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在听到“祂们确实是死了”的时候。 “这样啊。”杰拉尔轻轻的说道。 “看来你对天琴之神还有留念啊。”白维直接的点了出来。 杰拉尔也不否认:“祂毕竟是我们的神,而且……” “你认为祂没有奥利弗说的那样的罪,或者至少罪不至死?以及,你觉得天琴人还是背叛了你们的神?” 白维猜到了杰拉尔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 杰拉尔又点了点头:“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嗯,猜到了,毕竟被人叫了十年的叛逆者嘛,自然会对背叛这个行为有些敏感。”白维耸了耸肩,“而且,你的看法也并没有太多的问题,因为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并没有被影响的真实想法。” 杰拉尔抬头看着白维。 这么长的时间,他也知道了诸神会对凡人施加影响,但维萨斯会消除这样的影响。 所以白维才会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而不是被诸神影响的“信徒想法”。 “之所以你会如此矛盾,和天琴这个神也有关系,祂同样也是矛盾的神。”白维说道,“当然我并不是在说祂的矛盾影响了你,而是说,祂本身的存在就是矛盾的。祂的神国被打落,身体也不完整,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甚至于,由于身体的残缺,身为神的祂连最基本的‘新陈代谢’,都需要由凡人来完成。” 杰拉尔安静的听着。 “那个叫奥利弗的家伙说的没错,每一个天琴人都是祂的工具。所以祂影响你们的思维,让你们使用祂的力量,从而遵守绝对的秩序,本质上也可以看作是‘将工具打磨得更好用’,从这点来看,祂是在驯化你们,并没有错。”白维说道,“但他说的又不完全对,因为你们在事实上不止是工具,而是更上一层的,细胞,肢体,或者用更感性一些的说法……” 白维顿了顿。“祂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的听到这句话时,杰拉尔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很有意思是吧?”白维优哉游哉的抿着杯中的茶,而后又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尝不出任何味道,“但事实就是如此,天琴自身的功能早已崩溃,祂需要你们来维系祂的身体,成为祂那被我毁……我是说,不知道因何而遗失的那部分身体。” 白维放下了茶杯。 “所以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极少见的,神与凡人间相互需求的关系。要知道在其他的教会,这样的情况都是不存在的。就比如莱茵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们的神,踏入他们的神国,但你们出生就是在天琴的神国,神,就在你们的脚下。”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离神太近了。” “但其实还有下半句。” “神最大的问题,同样是离你们太近了。” 听了白维的话,杰拉尔的呼吸一点点的加重了:“你的意思是,神在影响着我们,我们也在影响着神?” “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高。”白维说道,“凡人的意志想要影响神,实在是太难了。比起你们,天琴肯定更在意祂的身体。” “那你又说……” “可你们已经成为了祂的身体。” 杰拉尔一怔。 “太久了,天琴已经睡了太长时间了。”白维轻轻的说道,“与永生那十余年的战斗又极大的消耗了祂的精力,祂本就不是正常的神,这样漫长的折磨下来,祂可能早就是神志不清的了,所以很多时候,祂对你们的维护,也可以看作是对自己身体的保护。” 杰拉尔神情逐渐复杂了起来:“竟然是这样吗?” “以上都是我的猜测。” “……啊?” “祂到底是神。”白维平静的说道,“我对祂也不可能有那么的了解,只能靠着祂的所作所为去反推。祂确实是想将所有的天琴人成为祂身体的一部分为祂工作,为此,祂也不惜‘弄坏’你们的身体,控制你们的思维,将秩序牢牢的打在你们的脑海中,就像是每个天琴人都有的‘身与心’的那两把锁,祂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的可能背叛祂。当然这也是因为祂本身的孱弱,像其他的神就不会担心信徒的背叛,但祂会,所以在控制信徒方面,祂可以说是手段最为极端的那一个。” “但与此同时,祂确实给你们带来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秩序,在分享自身力量的这一方面,不管是不是自愿的,祂都是最为慷慨的那一个。每一辆轨道列车,每一个义肢,都涌动着祂的力量。祂将自身的神力分享给了你们,所以你们过着其他教会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因为其他教会所企及不到的神国,你们生来就在。” “只要你们没有野心,不曾想离开,那么祂愿意永远的给你们提供这样的生活。” “所以,就这样来看,祂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说到这里时,白维的嘴角微微掀起,简直就像是给小学生留了许多超纲作业的恶劣老师。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并不是什么小学生,而是头发白的老家伙。 但即便如此,这个问题也仍旧问住了杰拉尔,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了,因为他发现面前的一切都在越来越淡了,就仿佛要重新归于那虚无的苍白之中。 杰拉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要将这个问题留着,到死后再去问祂了……如果在死后的世界还能见到祂的话。” 他要离开了。 但也就在这时,他看到白维平静的说道:“不,祂还没有死。” 杰拉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神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白维用那双星辰般的瞳孔注视着杰拉尔,“我能将永生带走,就已经是极限了。” 杰拉尔立刻站了起来:“那祂在哪里?” 白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偏过了头,看向了一旁的窗户。 杰拉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惊愕的发现窗外已经并不是宵星村,而是那把屹立在大地之上的秩序之剑。 ……天琴! “虽然已经很微弱了,但我还是能感受到祂的存在。”白维平静的说道,“有朝一日,祂将重临世界。” “……重临世界吗?”杰拉尔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那时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白维耸了耸肩,“甚至都不能确定回来的是不是祂。毕竟祂现在丢了绝大多数的东西,很有可能连记忆都已经没有了,就像是当初的你……那样一来,回来的还会是祂吗?祂有可能像以前那样,也有可能变得更加混乱无序,一切都是未知的。” 杰拉尔低头看着白维:“那……还能做些什么吗?” 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像是在意料之中的,杰拉尔看到白维点了点头:“确实能。” 但又顿了一下。 “可你确定要吗?” 杰拉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维也站起了身,走到了那扇窗户前,抬头看着那把秩序之剑。 “就像是那些主教一样,潜入其中,成为锚点。” “锚点?”杰拉尔问道,“你是说思维琥珀?” “不,不止。”白维摇了摇头,“你已经没有肉身了,所以你进入不了思维琥珀,就只能将灵魂直接寄存在那柄剑……也就是天琴的身体里,并且,你无法再离开。” 白维转过了身,见杰拉尔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看来你明白了我的意思。”白维说道,“等到天琴醒来的时候,你与天琴之间的关系,可能像是你与我,也有可能像是……” “伊安和永新。”杰拉尔轻轻的说道。 “是的。”白维点了点头,“一旦真的有那个时候,你将独自面对天琴,且没有任何的退路……如何?” 白维又走到了门前,将房间的门拉开。 门外和窗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场景。 门外仍是宵星村。 但那熟悉无比的街道上,已经不像是来时那般空旷。 有不少人在外面等着了。 “呦呵,队长!”赫尔墨搂着伊莎,笑嘻嘻的向着杰拉尔招手,“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等你好久了。”埃里克抱着橘,“看,这是我的女儿。” 无数熟悉的人,杰拉尔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那对年轻人身上。 “父亲。”伊安轻轻的说道,“您该休息了。” 杰拉尔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转头看向了白维。 白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杰拉尔。 最终,杰拉尔走到门前,而后在无数熟悉又期盼的目光下,关上了门。 “还不肯休息吗?”白维问道。 杰拉尔笑了笑,而后独自走向了那扇窗户。 随着他做出了选择,他最爱的小屋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天地间就只剩下了那把突兀且凌厉的——秩序之剑。 而后他听到白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我会回到这里。” “再帮你杀一次天琴。” “这一次,是免费的。” 杰拉尔转过了头,看到白维在消散的白芒前对他招手,他笑了。 “谢谢。” …… 天琴死了。 尤里渐渐的松开了触摸秩序之剑的手,表情中满是凝重和复杂。 之后的路,他们要自己走了吗? 在这片荒芜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但却响彻了全城的嗡鸣声响起。 与此同时,熟悉的力量涌回了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转过了头,下意识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破开了尘雾的, 秩序之剑。 还在废墟中疯狂寻找着什么的伊娜也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那把在霞光下熠熠生辉的秩序之剑,心里突然有了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让她忍不住喃喃道。 “……父亲?” (本章完) ------------ 八十六 圣音 一个月后。 尤里站在那如曾经的通天塔般巍峨的秩序之剑前,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现在你都会在工作时间抽烟了吗?” 一道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尤里转过头,看到伊娜正抱着双手,站在他的身后,很是悠闲的样子。 “我现在可是文职人员。”尤里晃了晃手里的烟卷,“而且,魔鬼部队已经解散了,不是吗?” “……是啊。” 伊娜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在他们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俯瞰到大半个天琴城。 一个月前的神灾几乎毁掉了这所城市的一切,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重建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伊娜抬起头,看向了秩序之剑。 那庞大的剑身斩断了毒辣的阳光,让他们得以站在了一片凉爽的阴影之下,既能嗅到阳光的暖意,又不至于太过燥热。 “天琴已经不需要魔鬼了啊。”她轻轻的说着。 永生之神消失后(在他们的视角中),污染区内的污染便开始大大的降低,那曾经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深渊之地也在大大的萎缩。 如果一直都保持这样的衰减幅度,要不了几年,污染之地就会彻底消失。 那么也就不再需要宵星、魔鬼这样的开拓者部队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了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没有人会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灾难。 但是,现在的天琴不需要的只是开拓者部队,而不是武装力量。 相反,眼下是天琴建立以来最需要武装力量的时候。 因为在神灾中,天琴之神也受了重伤,伟力极大的削弱,曾经那五座屹立在这座城市的通天塔以及分塔全部坍塌,就只剩下了最后的秩序之剑就是最大的象征。 他们依旧能够使用机械造物,但比例已经很小很小了,齿轮列车已经全部被毁,重型机械装置也基本停摆,甚至于每一个天琴人身上的义肢,也全部失去了【过载】的能力,就只能保有最基本的功效,甚至还不敢过多的使用。 因为源油也已经告罄了。 所以眼下,是天琴最为虚弱的时候。 尤里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那是出城的方向。 在那里,正有不少人拖家带口,一瘸一拐的离开,像是迁徙的蚁群。 “离开的人还是那么多吗?”尤里问道。 “和最开始比起来,已经少了很多。”伊娜说道,“但每天离开的人,也有成百上千了。” 尤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神灾之后,每天都有人在离开着这座城市。 离开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这座城市已经不再限制着人们了。 所以在经历了这样以及那样的一系列事情后,天琴的人们,也终于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了。 “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伊娜问道。 “我不知道。”尤里摇了摇头,“我去过其他的城市,要是放在以前,我可以很确定的说,天琴就是最优秀的,但是现在……” 伊娜没有说话,但她明白尤里的意思。 现在的天琴,神力衰弱,科技衰退,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在义肢被毁后因为无法维修而被迫成为了残疾人。 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不走呢?”尤里转过头看着伊娜,“你应该是最好离开的那批人了吧?你和你领养的那个孩子,都没有接受过太高程度的机械改造……那个孩子甚至一点都没有,你们完全可以到一个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伊娜淡淡的说道:“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尤里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一家都已经为这座城市付出太多了……我听说你的父亲还留了一封信给你。” 伊娜“嗯”了一声:“他把哥哥的事情告诉了我。” 她顿了顿。 “我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在档案室里与我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尽管伊娜在努力掩盖,但尤里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那抹不自然。 于是他很识相的转过了头,等了一会后才又看了过来,这个时候伊娜便已恢复了自然。 “你的哥哥同样是个伟大的人。”尤里说道,“如果不是他在极力抗衡,那么神灾很有可能会提前,那样一来说不定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 尤里明白伊娜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也有一部分人觉得,不管伊安是不是自愿的,他都将永新从污染之地带了回来,从而让这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控。 但这样的说法,在尤里听来无疑是荒谬至极的。 “只有没有去过污染地的家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尤里沉声说道,“那些人不知道,我们在污染之地面对的到底是什么……面对这样的白痴,我的建议是直接给一拳过去。” 伊娜笑了:“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啊,打人也太不合规了吧。”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尤里淡淡的说道,“束缚着我们的锁已经不在了,一些口无遮拦的白痴就以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制住他们了,我必须要告诉他们,这种想法很愚蠢。” 尤里的话语里也点出此时天琴城内存在着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天琴人的身与心的两把“锁”都已经消失了,这意味着很多曾经的天琴人不会去想的,不会去做的事情,都会去想,会去做了。 在这最为困难的重建时期,强盗、小偷、劫匪,这些以往与天琴完全无关的名词也终于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 很显然,一个月前的那一场神灾不仅让他们失去了机械,还让他们失去了秩序。 现在,他们必须要像其他的城市那样,以武力维护更多的东西了。 所以,魔鬼和骸骨部队虽然裁撤了,但新的治安部队,却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毕竟,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现在的天琴人都需要自己来保护自己了。 “是啊,遇到傻逼打一顿就好了。”伊娜耸了耸肩,对尤里表示了赞同,“有一说一,这样还挺不错的,要是以前可以这样,我早就把那些指责我父亲的家伙揍一顿了,啊……时间差不多咯。” 她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这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不需要天琴的神力就可以运行的造物了。 “我该去接小孩了。”伊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嘴里还在抱怨着,“这学校的放学时间越来越晚了,真是有毛病。” 看着伊娜洒脱的样子,尤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但他还是叫住了伊娜:“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嗯?”伊娜停了下来,侧着身体看着尤里,“什么?” “我刚才问,你真的不离开吗?”尤里问道。 “啧,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都在这里,我又怎么能离开呢?”伊娜给出了让尤里并不意外的回答,而后她抬起了头,再次看向了那柄替她遮挡着阳光的秩序之剑,眯了眯眼睛后,轻轻的说道,“而且,我总觉得,他就在看着我呢。” 说完这句话后,伊娜又冲着尤里笑了一下,而后便彻底的转过身,从秩序之剑遮挡下的阴凉处走出,踏入了那已经不那么毒辣的晚霞之中。 而尤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才收回了目光,笑着说了一句:“真好啊。” 话音还未落,便看到一个骑士快步走来,而后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尤里的笑容便一点点的消失了。 “还是来了啊。” 他轻叹了口气,看向了城外。 “圣音。” …… “惊了,你今天竟然没有和人打架吗?”伊娜一边牵着橘的手,一边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总不会是你真的懂事了吧?” 橘被伊娜说得烦,她想要把手从伊娜那里抽出来,但却没有任何的用处。 在学校里,她一路摸爬滚打,那些失去了机械庇护的小混混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但面对伊娜这个曾经的开拓者部队的副队,她还是太嫩了些,那鼓捣着机械长大的粗糙小手根本拧不过伊娜那握了十年的剑而磨出了不知道多少茧的大手。 所以她越是挣扎,伊娜就越是高兴,始终笑眯眯的,让人讨厌。 “你好烦。”橘对伊娜说道。 “啧,这才多久,你就觉得我烦了。”伊娜装作很是伤心的样子,“果然,越是负责的家长,就越不受孩子的待见啊。” 橘下意识的就想要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家长”,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最终只是紧紧的抿着嘴,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而伊娜更是看出了这一点,眼睛眯起的弧度更大了,显得有些恶劣。 ……已经一个月了。 在神灾结束后,伊娜就收养了橘。 其实说收养也不太准确,毕竟秩序已经崩溃,在神灾中丧生的人又数以千计,失去家庭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一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 所以伊娜也没有办理什么手续,就直接把橘带到自己身边了。 而和杰拉尔不一样的是,伊娜自己也是女人,也经历过一段失去父母的时光,所以对于接近橘,她天然的比杰拉尔要更具优势。 “天天垮着个脸,高兴点嘛。”伊娜又捏了捏橘的脸,引得橘连连躲避。 虽然这一个月里城里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但吃的倒是不缺,所以橘的状态却要比之前那个营养不良的时期好太多了,就连脸都要比之前更具肉感了。 “不要老动手动脚!”橘嚷嚷着。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伊娜。 其他人根本就不会这么对她,只要她黑着脸,其他人要么就是皱着眉头走开,要么就是黑着脸上来和她打架,只有伊娜可以完全无视她的脸色直接上手,她的一切伪装在伊娜面前都毫无作用。 这不禁让橘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明明一个月前,伊娜还不是这样的。 在一个月前,一切都已经结束的那个晚上,橘找到了在废墟里迷茫徘徊的伊娜,那时的伊娜浑身是血,邋里邋遢的,真的像是杰拉尔。 橘将杰拉尔留下来那封信交给了伊娜,这是她答应了杰拉尔的事情。 在看完了那封信后,伊娜放肆的哭了一场,像是失去了一切的人。 而在橘想要离开的时候,伊娜却突然抱住了她。 橘下意识的想要把她推开,但却听她在自己的耳边那轻轻的说着“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往后,让我们一起生活吧”。 那一刻,橘便失去了推开她的力气,沉默着答应了这一切。 然后,伊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听着那哼起来奇奇怪怪的小曲,橘真的很想问,这和一个月前的那是一个人吗? 但是…… 她抬起了头,看着伊娜那微微掀起的嘴角,以及那沐浴在晚霞中的侧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慢慢的偏过了头。 但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古怪的旋律,从远方而来。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恍惚,而后各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想哭, 想笑, 想要拥抱些什么。 又想要……跪下, 亲吻着大地。 但是一道凌厉的“锵”声将她从恍惚中拉出,她抬起头,看到伊娜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身后的炽火剑已然出鞘,那前一秒还挂着微笑的脸庞此刻在炽火剑的映衬中变得冰冷无比。 “呆在我身后。”伊娜对橘说道,“不要动。” 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橘立刻就不动了。 但她还是看向了前方,那街道的尽头,无数天琴人突然的跪倒在地,朝拜着什么。 那古怪的婉转旋律也越来越大。 不多时,橘便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一只通体雪白的独角兽。 以及,独角兽拉着的车队,车队的两侧是看不清面容的黑法师。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此刻太阳落下,黑暗正缓步而来,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黄昏与黑暗的分界点。 他们踩着霞光,携着旋律,但身后的,就只剩黑暗。 伊娜微微眯起了眼睛,言语间满是冰冷与忌惮。 “圣音。” …… 马车车厢里,一个头戴巫师帽的少女正小心翼翼的拉开帘子,看向马车外跪倒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赫薇妮亚。”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注意你的身份。” 少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了回来。 明天还有一章,天琴篇就写完了。到时候会请一天假,顺便总结一下这卷的问题。 ------------ 八十七 你可以叫我维萨斯(本卷完) “圣音教会前来拜访。” 秩序之剑下,领头的老者微笑着将一封漆黑的文书递了上来。 “我们想要求见奥利弗主教。” 尤里接过了老者递来的文书。 漆黑的文书上用烫金色的字体绘着圣音那标志性的七大音符,当尤里的手指从音符上划过的时候,脑海中便回响起了对应的旋律,仿佛有人在他心中咏唱。 这确实是圣音。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冒充他们。 尤里抬起头看着老者,说道:“奥利弗主教已经不在了。” “是吗?”老者说道,“那其他的主教也可以。” “所有主教都不在了。”尤里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主教们都为此而献身了。” 老者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又很快的转为了悲悯。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说道,“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明明在我印象中的天琴,还是那个繁华而发达的秩序之城呢。” 这语气,就仿佛是刚刚才知道这场灾难一样。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句假话,毕竟圣音已经十多年都没有对天琴进行过访问了,却偏偏在这时候到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架势。 尤里将目光投向了老者身后的那支代表团。 十多年前,在尤里还没有加入魔鬼部队时,曾经也作为代表出使过圣音,所以对其有一定的了解。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老者所带出来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代表团,而是一个奏者乐团。 单从战斗力来看,绝对不亚于魔鬼部队的一支满编满装的小队。 但问题是,满编满装的魔鬼部队要对付的是那些致命的污染物。 可你们派了这样一支奏者乐团出来,又是为了对付谁? 尤里很想直接质问老者,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把事情挑明除了会让局面僵住之外起不到任何的用处。 毕竟,天琴所经历的神灾,可以说是千年来的第一次,上一次神与神的厮杀,还要追溯到神战时期,等到八大教会的格局确认下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所以,其他的教会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到这里来打探情况。 现在的天琴就像是在深海中失了血,让无数的鲨鱼嗅到了腥味。 而圣音,不过是离得最近的,所以最先赶来的那条罢了。 而且…… 尤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秩序之剑。 圣音的到来,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尤里的这个眼神自然让老者捕捉到了,他微笑着问道:“那么现在天琴是由谁来掌事呢?” “如果你问的是主教级别的掌事者,我们暂时没有。”尤里将文书递了回去,很是礼貌的回答道,“最多的就是像我这样,负责一部分工作的人,而我们,正是聆听主的声音而行事的。” “主的声音?”老者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你的意思是,天琴之神……” “安然无恙。”尤里淡淡的回答道。 听到这话,老者也露出了同样爽朗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老者与尤里交谈的时候,圣音奏者乐团中的那个名叫赫薇妮亚的少女也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小心翼翼,但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都在说天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地方。”一道男声在赫薇妮亚的耳边响起,“现在看来,真是让人失望,感觉和我们的种子区差不太多,你说呢,师妹?” 赫薇妮亚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男人比她大个三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漆黑的法师袍,手中抓着一根宛若指挥棒的法杖。 法杖的顶端和袍子的内侧都刻着“mi”,也就三音符。 一条条音符接合在一起,像是古老的乐器,又像是扭曲的银色巨蟒。 赫薇妮亚眨了眨眼:“多斯师兄,你说这里和种子区差不多……但你真的去过种子区吗?” “呃。”多斯就只是想做个比喻,没想到赫薇妮亚还较真了,便尴尬的笑了笑,“好吧,确实没去过,难道你去过吗?” “我还真的去过哦。”赫薇妮亚说道,“在入学前。” “啊,你竟然去过那种地方……哦,我好像听说过。”多斯说道,“你回来后还大病了一场,不得不推迟一个月入学。” “哎,别说了。”赫薇妮亚叹了口气,“然后全院都知道这件事情了,我还被人笑了好久。” “哈哈。”多斯也笑了,“所以种子区到底是什么样的?和这里比起来呢?” “至少要比这里脏多了。”赫薇妮亚幽幽的说道,“师兄,你可以想象一下,脚下踩着的土地不是泥,而是粪便。” “……牛粪?” “人的。” 多斯的表情顿时变了:“那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后会病成那样了,确实有些吓人。” “哎。”赫薇妮亚又叹了口气,而后不断的摇头,“不堪回首呀,不堪回首呀。” 在她摇头的期间,头上的那顶法师帽自然也晃动了起来。 这便让多斯看到了她那白皙修长的后脖颈,以及脖颈上那正散发着淡淡金光的“si”。 也就是七音符。 这不禁让多斯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有种想要立刻上前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但他很快的就将这份渴望所压制住了,又转为了身为师兄的关切和幽默:“所以你下一次要是再去那里的话记得带上我。” “带上你?” “是的,至少遇到绕不过去的路时,我可以脱下我的衣服。”多斯指了指自己的袍子,挑着眉毛说道,“来帮你垫脚。” “这样啊,那师兄你需要准备很多件衣服才行了。”赫薇妮亚摊了摊手,“要不然怎么垫得完啊。” “哈哈,师妹,你也太有意思了。” “不如你不如你。”赫薇妮亚又摆了摆手。 听着赫薇妮亚的话,多斯的心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看来这次想方设法的跟着出来果然没有错。 天琴不天琴的倒是无所谓。 主要是能拉近与赫薇妮亚的关系,或者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当赫薇妮亚又转过头,看向前面的老者与尤里时,多斯又能得以看到她那后脖颈了。 主要是那串符号。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炙热了起来。 毕竟, 那可是金色的第七音符。 又过了一会,老者终于和尤里交谈完了,而后面带微笑的回到了队伍之中。 “导师。” “莱昂纳导师。” 赫薇妮亚与多斯恭恭敬敬的向着老者鞠躬。 莱昂纳微微颔首,而后坐回了马车中,赫薇妮亚和多斯也跟了上去。 独角兽在一阵嘶鸣后迈开了步子,车轮便开始滚动。 “导师。”多斯发起了提问,“现在的天琴是个什么情况啊。” “天琴之神还活着。”莱昂纳倒也没有隐瞒,淡淡的说道,“甚至本体就在那秩序之剑里,我能感觉到那股神意。” “啊?” 赫薇妮亚和多斯同时转过头,看向了那仿佛从天际斩下的苍穹之剑。 “天琴之神的本体……就在那剑中?!”多斯很是惊愕。 “是的。”莱昂纳说道,“天琴城本身就是建立在天琴之神的神身上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天琴神那糟糕的状态也同样如此。十年前,我们便是感受到了天琴神的状态每况愈下,随时都有出事的可能,所以才会结束与天琴城的贸易与合作,想等一切结束后再说的,但……” 莱昂纳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在我们的计算中,天琴应该是失败的那个才对,祂没有理由能够赢得了另一位神。而祂不仅赢了,还赢得如此……干脆。我竟然无法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另一位的任何气息,就好像祂整个都被抹除了一样。” 多斯与赫薇妮亚面面相觑。 老实说,关于神的部分,他们也听不太懂,但这不妨碍他们觉得很惊愕。 “我们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件事情。”莱昂纳说道,“毕竟,神的逝去,在如今的年代可是大事。” “可天琴之神还活着。”多斯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秩序之剑,一想到那是神的化身,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放低了,“祂会就这样看着我们吗?” “祂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莱昂纳平静的说道,“虽然祂还活着,但其实和死了也没多少区别,祂的神力已经虚弱到连这座城市里的信徒都无法覆盖了,我们进城时的三音曲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在神的脚下,他们都无法抵抗我们的力量。”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莱昂纳抬起手,在车厢上敲了敲。 外面的乐团收到了信号。 于是领头的奏者掏出了那如指挥棒般的法杖,而后开始轻轻的挥舞起来。 随行的乐团中,有着“一”、“四”、“五”三个音符的乐师们身上亮起了颜色不同的微光。 而后,悠扬的乐声响起,宛如从天际奏响的圣音。 在这旋律下,街道两侧的天琴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倒。 离得近的甚至会忍不住的亲吻脚下的土地,瑟瑟发抖的祈求着原谅。 “果然如此!”看到这一幕的多斯笑着说道,“他们已经失去了神的庇佑,不像是我们,将神恩刻在了身上。” 莱昂纳“嗯”了一声,而后发现赫薇妮亚也在看着车外,有些出神的样子。 “赫薇妮亚。”莱昂纳叫着赫薇妮亚的名字。 “啊,导师。”赫薇妮亚立刻回过神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莱昂纳淡淡的说道,“你是被我选中的弟子,你终究会成为最出色的……第七音符。” “是的……导师。” 赫薇妮亚微微颔首,在她那双湛蓝色瞳孔的倒映中,天琴的人们如小麦般倒下。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乖巧的回答。 …… 半个小时后,赫薇妮亚进入到了一个房间中。 这是天琴为他们准备的居所,房门上还有个小小的女性标记,表明这是独属于女性的房间。 按理来说,他们如此来者不善,甚至在天琴的土地上奏响着圣音,天琴本不应该接待他们。 可按照莱昂纳的说法,天琴没有选择。 因为天琴也需要他们的帮助,毕竟他们好歹还是正教,一旦来的是另一面的四大教,那么可就不是奏响圣音,以及做一些不太平等的交易那么简单了。 所以天琴只能妥协,并且尽可能的给予他们最高规格的接待水准。 就像是赫薇妮亚此刻所在的房间,整洁干净的简直不像是一座刚刚遭受了大难的城市所能拥有的。 看着房间里那一系列极具天琴特色的机械用具,赫薇妮亚又不禁拿出记忆中种子区作为对比。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一想到种子区,那堆积如山的粪便,那满目茫然的人们,都让赫薇妮亚有种很不好的回忆,仿佛鼻腔里已经能够嗅到那股味道了。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那些念头甩出,而后再次饶有兴趣的观察起了房间里的东西。 哪怕遭了那样的大灾,天琴仍旧是和圣音完全不同的地方。 赫薇妮亚先是欣赏了一下那墙上的挂钟,当到了整点时,挂钟里探出了一只机械鸟,把她吓得往后蹦了一下,那宽松的帽子摇摇晃晃的,让她看起来像是只受惊的兔子。 有意思。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接着又看向了桌面上的一个张着大嘴的机械鳄鱼,上面长着一排排看起来就是引人按下去的牙齿。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按了两颗。 而后“啪”的一声。 鳄鱼合上了嘴。 好在她的反应够快,已经将手收了回来。 但这仍然让感到有趣,眼睛亮晶晶的。 天琴有意思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她这样想着,而后又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在接连玩了几个后,她将目光转向了角落,而后突然一愣。 角落里是个人偶。 因为太过偏僻,所以直到现在赫薇妮亚才发现。 但为什么会是个人偶? 不知怎么的,在看到那人偶的时候,赫薇妮亚那原本有些欢快的心情突然滞了一下。 但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这大概又是天琴的什么古怪道具吧。 大概是那种机械人?可以启动的那种? 赫薇妮亚走上前,想要仔细的检查一下这个人偶。 然而,她才刚伸出手。 “啪”的一声。 她伸出的手便被抓住了。 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 这个体温……是活人! 在惊愕之余,她立马向后撤,想要将手抽出。 但,却被牢牢的抓着。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声低吟:“我,等你很久了。” 接着,她看到人偶缓缓的抬起了头。 她便与一只宛如星辰的眼睛对视了。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强大的恐惧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跪下。 “你你你你你是谁!”赫薇妮亚都快要哭出来了,“专门躲在这里吓我的吗?!” 而后她像是踩到了陷阱后不断挣扎的兔子般拼命的摇晃着身体,同时语无伦次的说着。 “你你你这真的过分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叫赫薇妮亚!是圣音三学院的二年级生,我的导师是莱安娜教授,你再不放手的话,我就要……” “赫薇妮亚吗?我知道。”他轻笑着说道,“两年前,被你杀死在马厩里的那个三学院一年级女生嘛。” 赫薇妮亚那不断抖动的身体突然顿住了。 而人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点似的,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身体缓缓后移,仿佛在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赫薇妮亚。 “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入戏太深了?”他笑着问道。 解开了束缚的赫薇妮亚并没有逃跑,而是在短暂的沉默抬起手,取下了那顶让她看起来像是小兔子般无害的大帽子。 如麻绳般的卷发像是瀑布般散落。 那精致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害怕与天真,湛蓝色的瞳孔像是可以割开血肉的冰。 “所以……”赫薇妮亚看着面前的人偶,“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人偶慢慢的抬起了手,撑着脑袋,轻笑着说道。 “你可以叫我。” “维萨斯。” ------------ 卷末感言 写完了一卷也照例来总结一下吧。 这一卷总体而言还是按照最初的大纲走的,但中途出的问题也还是不少的,大致归纳一下。 1、想写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以至于难以把握。其实这一卷的各项设定我还是很满意的,也算是各种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在我看来还算是缜密的底层逻辑链。这卷最初的设定也是由第一卷的反抗转为了寻找真相,也就是解密。但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那就是白维对于十年前的真相也必须是未知的,不然如果他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不管是把一切都告诉杰拉尔还是就憋着当谜语人都不是什么好的写法。 2、杰拉尔的问题。其实这个角色在最初设定是很有特色的,作为天琴最忠诚的战士,他需要为自己找到真相的同时按死白维,绝对不能让白维降临,因为在他心里白维是要更加恐怖的存在,而白维则是让他堕落,用真相引诱他一点点的靠向自己,最后完成降临。但这个设定有点太过于理想化了,加上我的笔力不足,要写的东西太多,所以只是在初期坚持了一下后就废掉了,让杰拉尔的形象瞬间单一了下来。 3、世界观的塑造。按照我一位作者朋友的说法,我构建一个整体世界的能力还是过于薄弱了,所以在初期我很想塞给大家的设定,也就是天琴是被秩序困死的,所有人都在为了秩序而行动这一点并没有那么的深入人心。所以初期库德的死才会看起来那么的儿戏,我想写的是他是作为秩序的最后一次捍卫者而去履行的义务,所以他是绝对不能带上杰拉尔的,一旦带上杰拉尔,他自己就已经违反了秩序,那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所以本想写个可敬又可悲的角色,就和整个天琴一样,但现在看来也是失败的。 4、想要进行群像流的多线叙事,这和第一点差不多,太复杂了,然后笔力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想塑造的角色太多,所以每一个角色分到的笔墨又没那么多,让故事看起来有些零散。 大概就是上面几个问题,其实总结下来可以全部归结在“笔力”和“经验”的不足,老实说这还是我写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完整的大纲,然后照着大纲去写的,但很多问题是在构建大纲是发现不了的,只有写出来的时候才会惊讶“竟然还会这样”。 但咋说呢,收获颇丰吧,确实感受到了有很多东西要学,有很多方面是可以进步的,感觉到这点我还是挺高兴的。 然后就是更新方面的问题,这点在大家看来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其实也有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主观原因就是我确实不是那么勤奋的作者(这我承认),写书这么多年来日更一万的次数好像才三次还是四次。 客观原因就是,这本书确实不是很好写,至少对我而言。可能是因为这本书写起来不太像是传统的网文吧,以往写书,就只要主角在一条路上直直的走着,碰到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而后解决,收获,接着继续往下走就可以了,我必须要在几十万字里构建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拥有着独特的逻辑,所有人都是在为这条逻辑服务和行动的,这对我而言确实不是特别容易。 也不是找借口,这本书直接摧毁了我那还算正常的作息,在我经过数次昼夜颠倒后,现在作息已经混乱得不能看了。每天晚上,不管几点钟睡,基本上最多睡三个小时就会惊醒,然后又困又累但怎么也睡不着。接着中午的时候一个午觉要睡五个小时以上,还是要订闹钟醒来,很想继续睡,但又必须撑着不能睡。 所以今天也打算请个假,熬一个白天,然后晚上吃一吃褪黑素看看能不能一觉睡到天亮。 以上只是一些碎碎念,最后再回到这本书上来。 这一卷总体而言,我不是很满意,但也不至于不及格,至少确实是顺着我最初的想法写完了,要是我自己打分的话,能打个六到七分吧。 下一卷的侧重点会回到宿主上,这个新宿主的人设我还是很喜欢的,所以我会努力把她写好,希望大家喜欢新的故事。 就这样~ ------------ 一 赫薇妮亚 齿轮从厚实的积雪上碾过,在苍白的大地上留下了两行浅浅的印子。 拉车的独角兽发出了嘶鸣,而后停下了脚步,不管驾驭着它的人如何抽动鞭子,也不愿意再往前走了,只是在原地打转。 “它这是饿了。”车厢里传来了沧桑的声音,“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于是车队便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被推开,赫薇妮亚从车上跳了下来,那宽松的法师帽晃动的像是兔子的耳朵。 “别走太远。”车厢里传来了莱昂纳的声音,“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知道了,导师。” 赫薇妮亚很是乖巧的躬身,而后便将车门关上,把师兄多斯那想要下来陪她的念头一同按了下去。 呼啸的寒风让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衣领,接着她转过身,向着远离车队的地方走去,那大了两号的长袍拖在雪地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但她并没有走太远,只是走到了一个大家都能看到她,但又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的位置。 在漫天飞雪中,她抬起了头,长呼了一口气。 当那呼吸的气凝成了冰霜时,她不动声色的将左手的手套给摘了下来,而后凝视着最中间的那根手指。 乍一看,这根手指和其他的手指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白皙而修长。 但要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些许的不同,它的厚度以及骨节的位置,都与另外四根手指有着差异。 就像是……男人的手指。 当然,它也确实是。 在几天前赫薇妮亚刚刚将它接上的时候,它还是根完完全全的男性手指,以至于赫薇妮亚不得不一直用手套来遮掩。 但是现在,它已经像是赫薇妮亚的原生手指了。 这让赫薇妮亚感到了庆幸……和深深的忌惮。 “师妹!”身后传来了声音,“我们该出发了!” 赫薇妮亚转过头,看到多斯正在向她招手。 她便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对着多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了,师兄。” 而后再次戴上了手套,同时将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必须要再小心一些。 毕竟,这大衣的内口袋里,还装着另外两块和这根手指同级别的东西。 想到这,赫薇妮亚便感觉心情沉重了几分。 …… 莱茵城。 传讯水晶被点亮,四位主教的投影落在了相应的位置上。 而西之主教的座位上,仍旧是赫里,不过和两个月他是以大神官的身份参加的会议不同,这一次他所穿的,是和另外三位相同的主教服了。 如果是以往,这样的会议主教们肯定会相互寒暄、调侃一下,但因为上一次会议的内容太过于震撼,让大家都没有了那个心情,所以在会议开始时直接将目光转向了主座上的教皇兰戈。 兰戈也没有像上次会议那样先保持沉默,而是在扫视过四人后,淡淡的开口。 “或许你们中已经有人知道了,在天琴,一位神死亡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炸响。 接着,早在一旁候着的神职人员们立刻上前,将摊开的资料展现到了四位主教的面前。 东、南、北三位主教立刻查看了起来,赫里则没有,因为这些资料基本上都是由他收集和整理的,毕竟他所在的索姆城是全莱茵离天琴最近的城市。 性格最为急躁的东之主教第一个看完了资料,而后立刻抬起头看向了赫里:“这些情报哪里来的?” “天琴人亲眼看到的。” “……天琴人?”东之主教有些愕然,“亲眼看到?” “是的。”赫里微微颔首,“在这次事件发生后,天琴城被毁了大半,无数天琴人背井离乡,有很大一部分都到了我这里。” 听到这话,北之主教也抬起了头,而后轻轻的说道:“离乡的天琴人……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连神都已经死了,就别说人了。”南之主教摇了摇头,“我们一直都知道天琴有问题,但没有想到问题竟然会这么大,差点就让新神诞生了,但更让人在意的还是……” 南之主教并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神被杀了。 上一次神明的死亡,应当还要追溯到千年前的神战。 毫无疑问的,这便是千年一遇的大事件,单单是这个事件就足以让兰戈召开这次会议。 但比起那位新神的死亡,更让主教们在意的还是新神死亡的方式——突然之间的消失。 考虑到这是无数天琴人亲眼目睹的,那就基本可以排除消息是假的。 一位神明,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样的死亡方式,让他们有种很强烈的既视感,又想到了科里那具怎么都无法复原的身体。 “难道是……乌鲁?”南之主教缓缓的开口,但说出的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凡人杀死了神,哪怕是有维萨斯的尸块,也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只是巧合吧?”北之主教略微迟疑的说道,“而且,根据目前所呈现的资料来看,那位新神只是消失了,还不能完全判断祂就是死亡了吧?也有可能是天琴之神的手段?毕竟天琴之神还确认存活。” 听了北之主教的话,剩下三名主教也忍不住的点头。 确实,比起乌鲁杀死了那位新神,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天琴之神的后手解决掉了那位新神。 只有神才能杀死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当然除了维萨斯。 但即便如此,众主教心中的阴霾却仍然无法散去,毕竟这个“没有存在”的表现,确实很像是那时的科里。 只不过那时的科里还留有了一部分身体,让大家知道他确实是被某种规则杀死了,但这一次的新神却是完全的消失了,大家都无法确定祂是否真的死去了。 但主教们也知道,他们所做的只是猜测和推断。 能给其下定义的,就只有兰戈,所以四位主教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教皇。 兰戈半眯着眼睛,像是要睡过去了一样,但四位主教却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兰戈缓缓的开口:“已经两个月了,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个家伙。” 赫里神情一僵,立刻低下了头:“抱歉,教皇冕下,这是我的失职,我已经发动了所有……” 兰戈抬了一下手,打断了赫里的话。 “他有那只眼睛,我们确实很难找到他,这不是你的问题。”兰戈淡淡的说道,“问题是他现在在哪里,有件事情你们或许不知道,在一个月前,天琴有一位中层曾派人到索姆城打探科里的死因。” 四名主教的表情都有了些许的变化,但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兰戈继续说着。 “在那之后,我也派探子进入了天琴,然后得知了……另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的手指轻动,先前神官又立刻为主教们递上了新的资料。 而这份资料更是一眼直白——一个身体被分为了数段的家伙,断口的部分比刀切得还要整齐。 “和科里相同的死法。”北之主教轻轻的说道。 南之主教问道:“他是谁?”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并不重要。”兰戈说道,“重要的是他的死法,如果说那位新神的死亡或者消失的手段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么这一位的死,就能够确定了……乌鲁那家伙,确实到了天琴……并且,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顺便说一句,已经查明天琴那污染地的源头是维萨斯的舌头,天琴人曾短暂的得到了它,但随着新神的消失,那块舌头……也确认遗失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因为一个可怕的事实正摆在众人眼前。 乌鲁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已经拿到第三份尸块了。 上一个同时拥有三份尸块的人,还是维萨斯他自己。 “三大规则基于一身啊。”南之主教轻轻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位新神会不会真的有可能是他解决掉的呢?” “单从《禁忌之书》的记载来看,三份尸块都没有能够杀死神明的能力。”赫里说道,“但就像我们上一次会议所讨论的那样,复数的尸块相加确实存在着量变引起质变的可能性,要不然乌鲁也不可能赢得了科里。” 听赫里这么说,东之主教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妈的,都是那个废物独眼龙的错!要不是他输了,怎么会养出个这么麻烦的家伙。那只眼睛在他手里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出什么特别的,到了别人手里就厉害的不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那只眼睛塞进他的X眼里,至少够隐蔽!” “够了!”北之主教低喝,“你在冕下面前如此放肆?” 东之主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兰戈道歉。 兰戈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懊恼无用,不如多做些正事。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得到那块舌头,那根手指还有那只眼睛都是确定的,那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把它收回来。如果他得到了舌头,那我们就更要加快动作了,如果让其他的教会知道有人已经收集到了三份尸块,那样我们就很被动了。” “……如果他的目的是收集尸块的话,那么我们可以以每份尸块的位置作为节点,推断出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北之主教说道,“所以,只要在他必经之路上派出吞噬者,就很有可能以最小的代价把他拿下。” “派出吞噬者吗?那确实不是什么问题,但问题是……”东之主教说道,“我们又怎么知道其他的尸块在哪里呢?” “有些尸块的确已经失迹很久了,但有些尸块其实是摆在明面上的。” “哦?”东之主教看向了北之主教。 北之主教还没开口,南之主教就先替他回答了:“就比如科里,他的那只眼睛,只要稍微有点能耐的人都知道,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东之主教立刻挑了挑眉毛:“你这么说我就理解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像独眼龙那样张扬自大的傻逼还不止一个?” “说实在的,洛奇,你有些过火了。”北之主教平静的说道,“你现在当然可以马后炮的说科里张扬且自大,这本身也没有问题。但他那只眼睛绝对不是好夺走的,要不然密教那帮大肆收集尸块的家伙会只是看着吗?这么多年来,连试图去挑战他的人都没有。” “所以一战就死了?” 北之主教:“……” “不要说废话了。”兰戈淡淡的说道,“菲格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些失迹了多年,我们找不到的尸块,他没有道理能找到。所以对那些明面上的尸块下手,是他最有可能去做的事情。” 话音落下,神官们第三次递上资料。 这一次是地图,地图上标注出了好几个点,显然都是北之主教说的“明面上的尸块”。 东之主教看了一眼后,指着地图最上方的那抹白色说道:“从地图上来看,圣音的那份离他最近啊,也就是说他会直接去圣音?” 兰戈也看了一眼,而后缓缓的摇头:“不……这个可以划掉,圣音不可能。” 东之主教不解:“这是为什么?” “圣音的那份尸块是即便放在明面中也是最亮眼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也是不可能得到的。”北之主教说道,“因为它不是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想要拿到它,需要达成一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前置条件,那就是……” “奏响七音神曲。”兰戈淡淡的说道,“可即便是为此耕作多年的圣音,也已经千年未曾奏响了。” 说着,兰戈抬起了手指,指尖魔力涌动。 那地图上位于圣音的标注,便迅速的消散在了那象征着风雪的纯白之中。 …… 车队在被白雪覆盖的古建筑前停下。 “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嗯,早点休息吧。” 赫薇妮亚下了车,刚走没多远,就听到多斯在她身后嚷嚷着:“啊,终于回来了,学院还是冷啊。师妹,要不然去喝一些暖身体的东西?” 赫薇妮亚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到学院里便跑出了两个手持法杖的校工。 他们法杖顶端那跃动的光芒,表明着他们刚才还在使用着法术。 “多斯,赫薇妮亚,你们回来了啊。” 校工亲切的打着招呼,显然对两人很是熟络。 但多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两人对赫薇妮亚要比对他更为亲切,这让他微微有些不爽,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是啊,这一路上可累死了,我正想着邀请师妹去喝一杯呢,你们要不要一起?” “哎,算了吧,师兄。”赫薇妮亚苦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在车里坐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的屁股都快没有知觉了,还是让我回去躺一躺吧。” 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赫薇妮亚还轻轻的晃了下身体。 这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忍不住将目光往下瞥了一些,但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那就没办法了。”多斯摊了摊手,“我总不能和师妹的屁股过不去吧,哈哈。” 两位校工可不敢像多斯这样开玩笑,只是笑着对赫薇妮亚说道:“早点回去休息也好,以免发生意外。” “意外?” “是啊。”校工晃了晃手里的法杖,“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有个叫佩拉的女生不见了。” 多斯有些惊讶:“不见了?” “佩拉?”赫薇妮亚则是歪了歪头,做回忆状,“是那个银阶三音的学姐吗?” “是的,但是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校工耸了耸肩,“十有八九是在哪个雪坑里摔晕过去了,这种事情每年都在发生,特别是那些从种子区里出来的,你懂的,多斯,那帮家伙对学院里的一切都手足无措,连雪都没怎么见过,时不时就要出点意外,要么就是迷路,要么就是在哪里摔晕,然后让我们满学院的找他们。” “确实。”一听是从种子区里出来的,多斯立刻没了什么兴趣,“也真是麻烦你们找了。” “是啊。”校工看了看那逐渐黯淡的天色,叹了口气,“希望能早点找到吧,要是在外面冻一个晚上可就麻烦了。” 又闲聊了几句后,众人这才分开。 赫薇妮亚拿着行李,回到了女生宿舍。 即便已经快要入夜了,但一楼的大堂里还有着不少人,她们三三两两的坐着,有的在讨论着什么,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用法杖轻戳着自己的喉咙,那脖颈间或银或铜的音符微微闪烁着。 大堂里回荡着被压低的旋律。 而她们在看到赫薇妮亚的时候,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要么直接打招呼,要么点点头。 如果是往常,赫薇妮亚会一一的回应她们,但是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始终保持着回应了大部分人的微笑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身为金阶的她拥有的是单人房。 房间里的窗户还是开着的,所以整个房间都还充斥着凉意。 但当赫薇妮亚用法杖点了下房间中央的壁炉,火焰窜起后,一切就不一样了,连屋外灌进来的风都由彻骨的凉意转为了令人舒适发困的暖意。 赫薇妮亚将那大了一号的法师帽和衣服脱了下来,这让她那原本看着有些娇憨可爱的姿态突然变得成熟了不少。 她将身上的衣物脱得只剩一件单衣,而后坐在了窗子旁的梳妆台前,直勾勾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份疲惫的面容下是隐藏极深的攻击性。 她缓缓的开口:“你……已经醒来了吧?” 没有人回应。 那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左手的中指,也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异样,甚至比其余四根手指更加纤细美丽。 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是说还在沉睡吗? 赫薇妮亚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口气,这段时间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被同一车厢的导师看出问题。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于是她解开了最后一件单衣的扣子。 等到将单衣退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响起了悠悠的男声:“果然。” 她的身体一僵。 从窗外灌进来的风在此刻加大,将她的衣服整个吹落。 于是她的后背整个的展露了出来。 在火光下,那金色的第七音符栩栩如生,仿佛正在跃动的精灵。 但它却无法跃动,因为有五根同为金色的细线将它牢牢绑住。 又像是蛛网, 又像是…… “你不是音符,而是线谱。”白维轻笑着说道,“千年未曾出现过的金谱。” 赫薇妮亚低下了头,看着左手的中指立得笔直,而食指和无名指也极为不正常的弯曲了下来。 这让他看着像是个抱着双手,优哉游哉的人。 又像是让信徒俯首的神。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 二 为什么要穿大一号的衣服 金谱。 当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赫薇妮亚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她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金谱?!你竟然会是金谱?!” “怎么可能?” “金谱真的存在吗?” 而后,那份难以置信又迅速的转为了贪婪以及疯狂。 “既然如此……” 她喃喃着,那份疯狂又转为了残忍。 呼啸的寒风将赫薇妮亚从恍惚间唤醒,她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镜子,发现记忆中的那张脸此刻正倒映在镜面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沉默了一会后,起身将窗户关上,等再次回到座位上时,看向左手中指的眼神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还知道些什么?”赫薇妮亚问道。 嗯……竟然没有先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有意思。 白维对赫薇妮亚的看法又高了几分,毕竟和聪明人聊天确实能省下很多的功夫,所以他也直言不讳的说道:“你想奏响七音神曲。” 赫薇妮亚并没有说话,但白维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稍微绷直了一些,像是被轻抚背脊的猫咪。 “其实这并不难猜,只要知道了你的身份。”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七音神曲奏响的必要条件,除了那七个金色的音以外,还需要金色的谱。而和金色的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不同,金色的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甚至于哪怕是在圣音,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但那个女人知道,我是说,真正的赫薇妮亚,而你从她的身上得知了这一切。” 白维顿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你是从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身上得知了自己的重要性。” 白维能够感觉到赫薇妮亚的呼吸一点点的加重了,但她仍在努力维持着面部的表情。 “这只不过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想而已。”赫薇妮亚说道,“而且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奏响七音神曲,你觉得就凭我一个人真的可能吗?我为什么不能只是想借着这个身份活下去呢?” “有一说一,确实。”白维点了点小头,“比起那千年来都未曾有人完成的七音神曲,风险实在是太高了。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通过你窃来的这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金谱可以将身体变化成所吸收的音符的模样,从这一年你始终安然无恙来看,确实没有人发现那位真正的赫薇妮亚小姐已经被你解决掉了,甚至连她的亲生父母都没有发现,所以你完全可以以一个更安全,更舒适的方式活下去。” “所以……” “但你真的会这样做吗?” 白维又慢慢悠悠的打断了赫薇妮亚的话,他再次发力,让赫薇妮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左手抬起,让他能够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赫薇妮亚,这让赫薇妮亚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并不是一场交谈,而是一场审判。 灵活的中指头微微一倾,看向了被赫薇妮亚挂在一旁的法师帽和长袍,接着看似随意的说道。 “你的衣服,好像大了两号呢。” “那又有什么问题吗?”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开口,而后猛然惊觉她好像已经落入了白维的对她思维诱导中,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听到白维继续用优哉游哉的语气说着:“就像是年幼的女性穿父母的衣服会让人觉得可爱,成年的女性也会穿男友……我是说丈夫的衣服来让自己显得娇憨、天真。简单的来说,不管是什么人,穿大一号的衣服都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宽松的衣物也往往能够遮掩住很多的东西。” 指头逐渐偏了回来,继续与赫薇妮亚“对视”着。 “你。”白维一字一顿的说道,“又是想要遮掩什么呢?” 赫薇妮亚沉默了下来。 明明身处暖冬魔法之中,连呼啸的寒风都无法给她带来凉意,但白维的话却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在这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指前,赫薇妮亚感觉自己就像是没有穿衣服……虽然确实没有穿。 但那种所有伪装都被一层层揭开的感觉还是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这种压迫和窒息感,让她感觉回到了一年前,那个真正的赫薇妮亚用脚踩着她的脸时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而也就在这时,白维的语气就松了下来,那另外两根臣服下的手指也重新得到了自由。 “当然了,我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他笑着说道,“也有可能你并没有那样有野心的想法,你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换个生活而已,就像是你之前所说的,能够保有现在的这个大小姐身份,你就已经满足了。” 这突然的松弛感让赫薇妮亚在刹那间感到有些无措。 就仿佛是一根完全绷紧的,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皮筋突然失去了牵引,所有的压力顷刻间消失。 而那个给她带来压力的人正在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让赫薇妮亚感到了些许的茫然。 “当然了,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白维说道,“如果你想要奏响七音神曲,那么我们可以合作,别看我只剩下三份尸块了,但我的力量谁用了都说好……至少没有差评的。”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想要否决,但白维又先一步的开口了。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如你所见,我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就借你的身体润一润灵魂。作为报酬,你也可以使用我的身体。” “用你的身体?” “是的,我的手指,我的眼睛,我的舌头。”白维懒洋洋的说道,“想要拿去做什么都行,这就是我对你借用你身体的报酬……如何?” 赫薇妮亚的眉头已经深深的皱了起来,她再次看向白维:“我要你的尸块有什么用?” “啊,真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这样就没有人去抢我的尸块了。”白维笑着说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试一试,用我的这根手指,去触摸你身后的那份音符。” “……你想做什么?” “一份预付的报酬而已。”白维说道,“虽然是金色的谱,但那位真正的赫薇妮亚小姐所拥有的也是金色的音,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把它吸收透彻,这便让你看起来像是还没有将音符彻底点亮。在圣音,每个人的音符都会在成年的那一刻完全的点亮,而赫薇妮亚小姐……按理来说已经成年了。也就是说,现在也有不少人在盯着你吧,要是继续拖下去的话……” 赫薇妮亚再次陷入了沉默。 又是这种感觉。 一切的一切都被看穿,所有的伪装都在失效。 确实,因为是抢夺而来的音符,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将其完全吸收。 已经有不少人盯着她了,哪怕导师一直安慰她不用担心,金色的音就是要比一般的音晚熟一些,但再拖下去的话…… 赫薇妮亚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将手伸向了后背,中指触向了那一年来都不肯被驯化的金色音符。 而后,“叮”的一声。 一道金色的声浪,以赫薇妮亚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 在一楼大堂里的学员们纷纷抬起了头,满脸惊愕的看着屋顶。 因为她们都听到了这道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音。 看到了那如波纹般传向整个学院的金光。 “赫薇妮亚学姐……成功了。” …… 赫薇妮亚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尽管正努力的维持着平静,但还是无法掩饰瞳孔里的震惊。 就这么成功了? 她一年来都没有消化的音符,就被这根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就完成了? 在略微犹豫后,赫薇妮亚还是转过了身,让自己的后背展露在镜子前。 果然,背上那本因不稳定而不断闪烁的音符,此刻正发着安静祥和的微光,那束缚着它的谱也看不见了,当然不是因为消失了,而是潜藏了下来,等到下一个需要被吞噬的音符出现时才会重新显现出来。 这意味着,她的音符已经彻底稳定下来,被真真正正的“点亮”了。 而她也暂时不用担心会有人看到背后的那些细线,从而得知她的身份了。 赫薇妮亚本该大大的松口气,但是一想到这是那根不属于她自己的手指所带来的,她又没法让自己放下心来。 于是,她再次看向中指时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好了,这就是我预付的报酬了。”白维笑着说道,“如何,现在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赫薇妮亚没有接茬,只是问道:“那你又想要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吧,我只需要借用你的身体休息休息。” “你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了。” “是啊,所以你已经在支付报酬了,不必在付额外的了,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最注重的就是公平了。”白维的声音一点点的轻了下来,那立直的中指也迅速瘫软了下来,“我也该去休息了,晚安,赫薇妮亚小姐。” 说完,白维的声音便从赫薇妮亚的脑海中消失了。 不过在彻底消失前,赫薇妮亚还是听到了一句悠悠的——“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的力量,再来找我吧”。 接着,赫薇妮亚便感觉那根本不受控的中指又重新的回到了她的掌控中,她能够随意的控制着这根手指的弯曲或立直。 仿佛刚才那寄宿在这根手指中的灵魂,已经如他所说的那样,彻底沉睡了下去似的。 她轻轻的揉捏着中指,嘴里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 “维萨斯……” 半个小时后,赫薇妮亚带着无数杂乱的想法睡了过去。 那被放在脸颊旁的左手,中指也缓慢的侧了过来,仿佛在注视着她。 白维并没有睡去。 一个月前,为了能够保下杰拉尔的最后一点灵魂送入秩序之剑中,白维还是付出了不小代价的。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神性残骸中的白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复,直到灵魂进入赫薇妮亚的身体里后才开始恢复。 但他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 哪怕是在来圣音的路上,他也一直在观察着这位金谱小姐,观察她的所有举动,揣摩她的心理,就只为了今天这场交谈。 因为这是个极为特殊的宿主,与乌鲁、杰拉尔都不相同。 过往的经历,让她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嗯,或许可以把轻易两个字去掉。 与此同时,在遭受到极致的压迫时,她不会选择跪下,而是会用尽全力反抗。 之前白维在用言语将她的一切揭开,快要把她逼到绝境时又立刻收回,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一点,如果白维更进一步的话,她会立刻动用一切手段来试着毁掉白维。 就如同一年前她杀死真正的赫薇妮亚时一样。 她绝不甘心任人摆布, 所以,一旦让她有受制于白维的感觉,那么白维与她的合作根本就不可能开始。 这也是为什么,白维会将“虚弱”的一面展现给她。 “还真是……有意思啊。” 白维轻笑出声。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赫薇妮亚。” …… 第二天一早,赫薇妮亚就惊醒了。 她低头看着左手中指。 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又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了一下白维,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仿佛昨天的交谈都是虚幻的泡影。 但赫薇妮亚知道,那不是。 因为背上那稳定下来的金色音符,仍在熠熠生辉着。 赫薇妮亚沉默着下了床,而后在镜前穿着衣服,而当那宽大的法师袍将凹凸有致的身材所遮掩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白维到底能不能通过这根手指真正的看到。 毕竟,昨天晚上她与白维绝大多数的交谈时间,都是不着寸缕的。 赫薇妮亚思索着这个问题。 在收拾好一切后,赫薇妮亚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先将另外两份尸块好好的藏了起来,而后便坐在窗前,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半个小时后,太阳升起,赫薇妮亚只是坐着。 四十分钟后,便有学员陆陆续续的从宿舍楼里走出,打着哈欠向着教学楼走去,赫薇妮亚不为所动。 等到一个小时后,象征着上课的钟声响起,赫薇妮亚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将早已梳好的头发弄乱,将原本整齐的袍子弄得皱巴巴的,又将帽子带歪。 接着拿着书本和法杖,“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宿舍。 “抱歉抱歉,我要迟到了,请让一让!” 路上的校工和学员们看着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赫薇妮亚,都见怪不怪的调侃道。 “赫薇妮亚小姐,你怎么又要迟到了啊。” “快点咯,要不然又要被教授训了。” 赫薇妮亚如往常般向他们露出了“要哭了”的表情。 但也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回响起了昨晚白维所说的那句话。 “你,又想要遮掩什么呢?” 她的笑容僵住了。 ------------ 三 赫薇妮亚的人设 “赫薇妮亚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几次迟到了?” 讲台上的中年女性一边推着那厚重的眼镜,一边看着在教室门前气喘吁吁的赫薇妮亚。 “抱,抱歉,阿里安娜教授。” 赫薇妮亚的小脸通红,歪歪斜斜的帽子和长袍上满是雪渍,显然是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当然,她是故意的。 迟到也好,摔倒也好,都是为了立人设。 特别是在这位女教授的课上,因为一般的男教授在看到她迟到时,都会大度的让她直接进教室,既是因为她的身份,也是因为她的性别,更是因为她的颜值。 只是在三项加成在同为女性的阿里安娜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甚至还是负面效果。 所以赫薇妮亚每一次在她的课上迟到,她都会给赫薇妮亚一些惩戒。 只是这个惩戒并不大,要么是将她狠狠的训斥一番,要么是让她在外面站着听课,让她“出丑”。 但阿里安娜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出丑也是赫薇妮亚想要的。 所以她都已经做好了再在外面站一节课的准备了。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阿里安娜就只是扫了她一眼,而后淡淡的说道:“行了,进来吧。” “……哎?”赫薇妮亚适时的露出了有些小懵逼的表情,当然她也确实比较惊讶。 “怎么?非要让我罚你才满意?” “不不不。”赫薇妮亚连连摇头,立刻冲着阿里安娜鞠躬,“谢谢教授!” 接着便小跑着进了教室,一副生怕阿里安娜会反悔的模样。 不过当她从阿里安娜身边跑过的时候,又听阿里安娜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干得不错。” 赫薇妮亚又愣了一下,而后便见阿里安娜皱起了眉头:“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非要浪费大家上课的时间吗?” “啊,不是!” 赫薇妮亚不敢耽搁,立刻走下了讲台。 不过她也大概的猜到了阿里安娜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应该与昨晚她完全点亮了音符有关。 现在,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金阶音符了,而阿里安娜也就只是银阶而已。 当赫薇妮亚走到最后排,与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坐在了一起时,男孩所说的第一句话也证实了赫薇妮亚的猜测。 “赫薇妮亚学姐!恭喜你啊!”男孩满脸憧憬的看着赫薇妮亚,“你已经是真正的金阶了。” 果然,大家都知道她已经是金阶了。 赫薇妮亚一边想着,一边蹙起了眉头:“奥格,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学姐,明明我们是同一届的。” 而后,她像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以为又要被骂了。” 当赫薇妮亚坐下来的时候,肩膀看似无意识的与奥格碰了一下,奥格的脸色立刻就红了。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赫薇妮亚看在眼里。 或者说,这就是她故意的。 她半趴在了桌子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在无意间向奥格展示良好身段的同时也在嘴里抱怨道:“好无聊啊,不想听课……你带了书没?” “哦哦,带了,带了。”奥格连连点头,接着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黄皮古籍,“学姐,这是你上一次没有看完的。” 赫薇妮亚眼睛一亮:“哦!谢谢啦……还有,都说了不要叫我学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好的,赫薇妮亚……” 奥格的脸色更红了,仿佛光是对赫薇妮亚直呼其名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但赫薇妮亚这个时候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书上了,她将古籍从奥格的手里接过,无视了古籍上那象征着圣音图书馆的编号以及那“不准带离图书馆”的标语后,将古籍翻开。 是的,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奥格,一个在种子区里被选中的“穷苦人家孩子”,在这座重视天赋与血统的学院中是最底层的存在。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打一堆工,来勤工俭学,图书管理员便是他的工作之一。 早在一年前刚入学的时候,赫薇妮亚就认识了他。 那时的他就像是现在一样,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里,浑身脏兮兮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 而后赫薇妮亚来了。 当看到了奥格的图书管理员袖章时,赫薇妮亚便意识到自己能够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就是这些书。 同样是种子区出生的她,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知识都不了解,她甚至都不知道当初那个真正的赫薇妮亚为什么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疯狂。 而在取代了赫薇妮亚进入学院后,原以为能够很快知道所有事情的她却发现,即便是在这座学院里,也是有很多知识是不对外公开的。 想要知道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而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就是最好的获取信息的方式。 但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书籍都是对外公开的,很多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的古籍却也有着这样和那样的限制,想要翻阅它们都要登记,但这又恰恰是赫薇妮亚最不想做的事情。 一个金阶音符的大小姐,不应该对那些书籍感兴趣。 所以,赫薇妮亚才将算盘打在了奥格的身上。 但她不能直接对奥格发起请求,那样同样太过于可疑。 甚至于,以她的身份,和奥格这种底层人士呆在一起都是不正常的。 所以,她需要一点点的“人设”。 比如马马虎虎,笨手笨脚的,天天迟到,所以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比如大大咧咧的,除了天赋外什么都没有,还不喜欢学习,所以上课的时候基本不听课,喜欢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打盹,比如发呆,而后在“百无聊赖”下找身边的人闲聊……也就是奥格。 而对于奥格这样的穷小子来说,赫薇妮亚这样的人主动靠近,他根本就没有应对的经验。 所以很快,两人就熟络了下来,成为了“朋友”。 而也在这么一来二去后,赫薇妮亚突然在某次漫不经心的来上一句“好无聊啊,上阿里安娜老师的课还不如呆在图书馆里看书呢”。 她知道,奥格会认真的记住她“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 于是反复几次之后,赫薇妮亚看到奥格满脸紧张的拿出了一本书,结结巴巴的问她“这本书可以吗”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最开始就只是一些杂书。 但在赫薇妮亚那一次次看似随意的暗示下,奥格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也越来越重量级。 甚至有不少已经是基础教学里不会有的知识了。 而赫薇妮亚也正是通过这些书,知道了什么是音,什么是谱。 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知道了传说之中的七音神曲,又是什么。 但她依旧没有在图书馆里留下一点痕迹。 就像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 翻书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学……我是说,赫薇妮亚?”奥格注意到赫薇妮亚的脸色有些苍白,很是关切的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赫薇妮亚立刻恢复了过来,有些娇憨的打着哈欠,“只是有点困了。” “啊,那你要不要睡一会?”奥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阿里安娜,“我帮你看着阿里安娜教授?” “不用了,我本来就已经迟到了,要是再睡着的话,教授肯定会扒了我的皮。”赫薇妮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你说的也是。”奥格点了点头,便继续听课了。 而赫薇妮亚则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翻书的左手上。 准确的说,是左手的中指上。 这一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破她的伪装,像奥格这样被她利用的人,这所学院里也不止一个。 但这一切的一切,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看穿了。 ……话说他真的能算是人吗? 都已经碎的只剩下尸块了,竟然还能活着? 赫薇妮亚对维萨斯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的了解,毕竟她正式开始这方面的学习也才是一年前。 原本赫薇妮亚并不想关注七音神曲以外的事情,但是现在身体里住着这么个家伙,她也不可能只是看着,于是在略微思索后,她又看向了奥格,而后漫不经心的叫住了他。 “奥格。” “你听说过维萨斯吗?” …… “众所周知。曲的强弱与音的数量相关,音符的种类越多,曲也就越复杂,但相对的也就更强力。” “而曲的完成度又由音阶决定,铜阶与银阶之间就已经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了,更别提最高的金阶了。” 讲台上的阿里安娜在讲到金阶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向着教室最后排看去,在看到与奥格窃窃私语的赫薇妮亚时,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她将手中的法杖轻轻一挥,空气中便荡漾出了银色的第五音符,接着整个教室的人都感觉到脑子里像是有一口大钟猛然间敲响,震得每个人心里一颤。 而奥格的反应最大,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整个人也像是触了电般的僵直住了,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亲爱的奥格先生。”阿里安娜那平静的语气下仿佛蕴含着滚动的熔浆,“赫薇妮亚小姐不愿意听我的课,你也不愿意听吗?啊,难道说,你也是金阶?” 奥格立刻紧张的站了起来,正要道歉的时候,阿里安娜的手腕一抖,再次挥起法杖,于是奥格那本就有些老旧的法师袍“刷”的一下撕裂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体下暗黄色的,歪歪扭扭的音符。 奥格整个都怔住了。 “哦~看来你不是。”阿里安娜缓缓的从讲台上走下,向着奥格走去,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在一点点的加重,“你就只是个铜,而且还是……” 在奥格下意识的想要将衣服穿上时,阿里安娜再次挥动法杖,这次直接将他的衣服彻底毁坏。 “……最劣质的铜。”她站在了奥格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奥格那赤裸的上半身,“老实说,奥格先生,我活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如此劣质的音符还真的没有见过多少……话说你身上的这些真的是音符吗?扭曲丑陋成这个样子,倒像是虫子。” 此话一出,学员们哄堂大笑,整个教室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只有赫薇妮亚和奥格没有笑。 奥格死死的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只是不断的扭动着瘦弱的身体,想要遮掩那些暗黄色的,如同虫子般扭曲的音符,但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只能不断的在嘴里说着“抱歉”,倒真像是一条被暴晒的蚯蚓。 “对不起,阿里安娜教授。”赫薇妮亚也站了起来,很是熟练的道着歉,“是我要找他说话的,您还是怪我吧,都是我的错。” 阿里安娜轻轻的哼了一声。 她本来就不想找奥格的麻烦。 准确的说,是不屑于找奥格的麻烦,对于这种低品质的铜阶音符,搭理他都像是一个音乐大师在听五音不全的人声情并茂的演唱一样。 在她看来,这样的家伙就应该烂死。 所以她也只是借着奥格来敲打敲打赫薇妮亚这个金。 既然现在赫薇妮亚已经认错了,那也就……嗯? 阿里安娜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也逐渐变得冰冷:“哦?赫薇妮亚小姐,你真的是在道歉吗?” 赫薇妮亚有些疑惑,不明白阿里安娜为什么这么说。 但她注意到了阿里安娜的目光,便也略微疑惑的低下了头,接着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左手的中指,正直挺挺的,对着阿里安娜竖立着。 …… 几分钟后,赫薇妮亚黑着脸,快步走出了教室。 这一年来,她很少有过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她在知道金谱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白维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懒洋洋的响着:“她把我震醒了,所以我抬头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很合理吧?”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就只是黑着脸往前走。 她用了一年在阿里安娜那竖起的乖乖小怂女的形象,很有可能已经在此刻幻灭了。 现在的她只想立刻回宿舍,将这根迟早有天会坏事的手指切掉! 但也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而后下意识的转过了头,看向了教学楼的边缘。 只见昨天见到的那两个校工,正满脸凝重的在谈论着什么。 接着,她听到白维淡淡的说着。 “有人死了,不去看看吗?” (本章完) ------------ 四 蛊惑人心的高手(5K) 赫薇妮亚嗅到了血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的向着两名校工靠近,那轻轻的踩雪声被两名校工那没有刻意放低的交谈声压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那玩意应该灭绝了才对吧。” “不知道啊,我也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那这还要继续找吗?” “……很难了吧,这个出血量,真的还能活吗?” “看来要向上面汇报了。” “是啊,毕竟过段时间就是盛典了,这种时候要是……什么东西?!” 他们终于感受到了有人在靠近,审视的目光瞬间就扫了过来,手中的法杖也亮起了微光。 赫薇妮亚立刻乖巧的站在原地:“是我啦,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在干嘛的。” 在看到来人是赫薇妮亚的时候,两名校工顿时松了口气。 得益于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经常迟到的憨憨大小姐人设,身为金阶的赫薇妮亚往往能够和各类校工打交道。 加上她刻意展示出的人畜无害的性格,让她能够与绝大多数的校工保有一个很不错的关系。 毕竟,怎么会有人讨厌一个地位、天赋都在自己之上,又拥有着如此出众的容貌,但仍旧很亲切,能够与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女孩呢? “小心些,赫薇妮亚。”法杖上的光芒熄灭,校工一边收着法杖一边对赫薇妮亚说道,“你刚才那鬼鬼祟祟的脚步,让我们以为是什么麻烦的东西。” “麻烦的东西?”赫薇妮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能有什么麻烦的东西?” 两名校工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是其他的学生,他们也就摆摆手让对方离开好了,毕竟还没有调查清楚。 但既然是赫薇妮亚的话…… “啧,你看看吧。”其中一个比较胖的校工侧开了身体,“不过我要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应该先把这句话说了再让开的。”另一个瘦子校工扶着额头说道,“先让开了再提醒有什么用。” “啊,我忘了……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动作向来比脑子快。” 对于两名校工的交谈,赫薇妮亚已经不关心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被两名校工挡在身后的,一个铺满了血的雪坑。 赫薇妮亚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这是……” “好了,赫薇妮亚。”似乎是猜到了赫薇妮亚的反应,瘦子校工立刻抬起了手,做安抚状,“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请不要叫出声,以免引起恐慌。” 他又指了指赫薇妮亚的身后。 赫薇妮亚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教学楼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一旦赫薇妮亚叫出声,那么瞬间就会有人无数人注意到这里,所以赫薇妮亚很是识相的捂住了嘴巴,但眼睛里仍是满满的恐惧。 “好了好了,别担心。”对于赫薇妮亚的反应,两个校工还是比较满意的,而后他们又立刻安慰起了赫薇妮亚,“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意,意外?” “是啊。”胖子校工耸了耸肩,“要知道这在十几二十年前还是经常……嗯,至少是偶尔发生的事情。” 胖子校工又侧开了身体。 “你看。” 他指向了雪坑后,赫薇妮亚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串宛若尾巴的痕迹。 是一串凌乱的,明显不是人类的脚印,脚印的中央还有着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赫薇妮亚更呆了。 “应该叫雪棘兽吧。”瘦子校工指着身后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林子,说道,“一种很凶恶的猛兽,以前就住在禁林里,时不时的就会钻出来偷袭学生,很麻烦。” “就像是现在这样。”胖子校工指着脚下的雪坑,以及那道长长的痕迹,“在偷袭得手之后,就拖到森林里面。” 拖到森林里面? 赫薇妮亚的表情刹那间变得苍白了,似乎是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起来:“……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像我刚刚说的,它们上一次露面都是在十几年前了。”胖子校工说道,“别说是四年一换的学生们了,它们上一次出现时,就算是我们两个都还没有入职呢。现在除了一些教授,估计都没有人知道那玩意的存在了。” 听胖子校工这么说,赫薇妮亚的小脸更加白了:“那一直都没有人管吗?” “怎么可能。”瘦子校工说道,“如果一直没人管的话,你会没有听说过这玩意吗?十多年前,三大院就合力的组织过一次清剿,上百名奏者深入禁林,杀死了数以千计的雪棘兽,在那之后就一直都没有见到过这玩意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还以为那玩意已经灭绝了呢。” “那……这次也要组织清剿吗?”赫薇妮亚问道。 瘦子校工和胖子校工又相互看了一眼。 “赫薇妮亚。”瘦子校工说道,“这段时间别往禁林跑,知道吗?” 赫薇妮亚小嘴微张:“什,什么意思?学院不打算清剿吗?” “我只能说……很难。”胖子校工说道,“禁林实在是太大了,搜寻一趟要很大的人力和物力,所以学院对于那畜生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十多年前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学院也不会下定决心清剿的。” “可现在不是也闹得很大了吗?”赫薇妮亚看着地上的雪坑,回忆着昨天两个校工告诉她的信息,“这个遭难的人是你们昨天在找的,那个银阶三音的佩拉学姐吧?都已经是……” “赫薇妮亚。”瘦子校工语重心长的说道,“十年前,可是有金阶遭难了的,而且……你应该知道过段时间是什么日子。” 赫薇妮亚怔了怔神,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道:“盛典。” “是的,盛典。”瘦子校工点头,“对于学院而言,这才是最大的事情,期间所有的工作都会为它让步。我们当然会把这个意外往上报,学院也肯定会贴出告示,但是……” “清剿是不太可能的。”胖子校工说道,“学院不会在这种时候抽调人力的,最多就是让我们加强巡视,但你也知道的,禁林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赫薇妮亚……”瘦子校工再次叮嘱道,“这段时间,不要往禁林这边靠。” “我……知道了。”赫薇妮亚低下了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染血的雪坑,“那佩拉学姐……” 瘦子校工走上前,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了,回去上课吧。” 这个动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哪怕看起来憨憨的赫薇妮亚都能明白。 于是,在两位校工的目光中,赫薇妮亚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看起来很是可怜,两位校工都有些不忍了。 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安慰道。 “好了,赫薇妮亚。不要去想那么多。”瘦子校工说道,“盛典马上就要来了,那才是你的舞台,别被这种无关的事情困住了,好吗?” 赫薇妮亚乖巧的点了点头。 “快回去吧。”胖子校工也说道,“放心好了,我们会立刻上报的,到时候告示贴出来,就不会有更多牺牲者的。” “好。” 赫薇妮亚又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但每走两步就会停顿一下,回头看一眼,有些犹豫的样子。 在走到十米开外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又一路小跑的折返回来,对两个校工结结巴巴的说道:“如,如果是我被抓了,你们能不能不要直接放弃我?我,我一定会努力挣扎的,努力坚持到你们到来,所以……当然了,如,如果实在救不了就算了。” 两个校工显然没有想到赫薇妮亚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赫薇妮亚那宛若受惊的兔子般惶恐又紧张的眼神,他们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放心好了,如果是赫薇妮亚的话,我们就算追到林子里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是的,如果是赫薇妮亚的话。” 听到这,赫薇妮亚才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情,朝着两人重重的鞠了一躬后,才满意的离开。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眼中的那些情绪便消失了,留下的就只有冷漠。????就像是顷刻间变了一个人。 而那两位校工显然是看不到这份变化的。 但,还是有人看到了的。 “有意思啊。”白维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来救你吗?” 赫薇妮亚低头看了一眼左手的手指,什么话都没有说。 而白维还在那自顾自的说着。 “嗯……仔细想想,还是有可能的。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天之骄女舍下身段来向他们求助,已经足够让他们多做些什么了。虽然不至于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追你追到世界的尽头,但再多走个几十上百米还是很有可能的,那样就算真的遇到了这种事情,活下来的概率也会提升几分。” “而你也不用付出什么实际意义上的代价,也就只是挤几个表情,说几句软话而已。” “这样蛊惑人心的手段,好强,实在太有强了。” “或许你比我更适合当个邪神?” 赫薇妮亚听出了白维话语中那不加掩饰的调侃之意,但她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白维的下一句话响起。 “不过,那个痕迹,真的是如他们所说的,是被偷袭后拖回了禁林吗?” “你不觉得那个痕迹有些过于乱了吗?” 赫薇妮亚的身体僵住了。 刹那间,一年前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女在泥坑中拼命向着爬着,在身后留下了一条由泥与血交织的尾巴。 而她则踩在这尾巴上,慢慢的向少女靠近。 少女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了头,用带着绝望的哭腔祈求道:“不,求求你不要杀我。我的音已经给你了,我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的,求求你……” 同样满身是血的她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 半晌后,少女彻底没了动静。 而她则抓着少女的脚踝,顺着少女挣扎着爬过的痕迹,一点点的往回走。 于是那道痕迹,变得更加杂乱。 就和雪地里的那条如出一辙。 赫薇妮亚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幽暗压抑的回忆再次化为了眼前纯白色的现实。 她再次听到了白维那绕有深意的声音:“嗯?你这是……在想什么吗?” 依旧是那带着淡淡调侃之意的语气,但这一次赫薇妮亚已经没法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逐渐平复下了那有些混乱的呼吸和心情。 赫薇妮亚平静的说道:“什么都没有。” 而后,她也不等白维做出回应,快步的回到了教学楼。 教学楼里的那份扑面而来的喧闹和嘈杂大大的缓解了她心中的那些负面情绪,让她感到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走两步,一道弱弱声音又在她的身后响起:“那个,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自然听出了那是奥格的声音,但她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顿了一下,将表情和神态重新调整回了对奥格特攻后,才转过了身。 “奥格?”她略显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奥格,“你一直在等我吗……啊,抱歉抱歉,之前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阿里安娜教授训。” 赫薇妮亚双手合十,举在头顶,可怜巴巴。 “对不起了,你能原谅我吗?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赫薇妮亚的话让奥格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同时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连眼神也不自觉的往下移,就像是不敢直视太阳般的不敢与赫薇妮亚对视。 “不不不,学姐……我是说,赫薇妮亚,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奥格显然是刚刚换好衣服后又跑出来的,身上都是汗,“我找你只是想问你,这书你还要不要看?” 奥格将之前赫薇妮亚在课堂上看的那本古籍递给了她。 “阿里安娜教授《音律理论学》下次课是在两天后了,所以……” 赫薇妮亚明白奥格的意思。 奥格与赫薇妮亚不同,他只是铜阶,铜阶能够选择的课程并不多,不像是赫薇妮亚的金阶,只要愿意可以选择任何的课。 而奥格与赫薇妮亚,唯一能够有交集的课程就是《音律理论学》。 所以为了防止在下次课程前,赫薇妮亚没有办法看他借出来的书,所以奥格选择直接把书借给赫薇妮亚。 但实际上,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 因为一旦赫薇妮亚将书遗失,那么责任是会落在将这本书借出登记的奥格身上的。 而这本古籍的价值,绝对不是奥格能够赔偿得起的。 但奥格却像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似的,甚至连提都没有和赫薇妮亚提过。 “啊,这样啊,我都差点忘了。”赫薇妮亚将古籍接过,再次双手合十,做出了夸张的感谢动作,“谢谢谢谢,真是帮了大忙,放心好了,后天我一定会好好的把书还给你的!” “也,也不是什么大忙。” 奥格低下了头,有些紧张的攥着衣角,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和赫薇妮亚说。 而赫薇妮亚也看了出来:“怎么了?” “没,没怎么。”奥格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已经点亮音符了,那,那你的乐团……” 话说到一半,沉闷而响亮的钟声响起,瞬间就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是下一堂课即将开始的钟声。 “啊,怎么又要上课了。”赫薇妮亚微微叹了口气,“可恶,这也还没休息多久啊……所以你要说什么?” “呃……没,没有了。”这钟声也打断了奥格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他连连摇头,说道,“我也该回图书馆了,后天见了,赫薇妮亚。” 说罢,他便急匆匆的转过身,想要快点离开,但却被赫薇妮亚叫住了:“喂。” 奥格下意识的转过身,额头就被赫薇妮亚用书轻轻的敲了一下。 “走那么快干嘛。”赫薇妮亚说道,“我还有话要说呢。” “……啊?” “最近不要往禁林那边靠,明白吗?”赫薇妮亚很认真的说道,“禁林最近有怪物出没,会攻击附近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能靠近禁林,听明白没有?” “怪物?”奥格捂着额头,有些懵,不知道是因为被赫薇妮亚打了额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哎,什么怪物我也忘了,反正晚点也会有告示的。”此时第二道钟声也响了起来,催促着所有还未进教室的人,所以赫薇妮亚只能一边往教室小跑,一边回头对呆愣愣的奥格说道,“总之,不准往禁林跑!明白了吗?!你要是受伤了我肯定会生气的啊!” 奥格呆呆的看着赫薇妮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半晌后才揉了揉脑袋,轻声呢喃着。 “知,知道了。” 而赫薇妮亚却在走过拐角后,表情再一次消失。 “所以我说。”白维的声音懒懒洋洋的响起,“你才是蛊惑人心的高手。” (本章完) ------------ 五 祂什么东西?(5K) “《七音·喧哗》是圣音历史上的第三十六首七音曲,也是最后的一曲,谱写者是……我们的校长大人。” 乐谱教授德拉曼挥舞着手中的法杖,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这些弧线绘成了一枚枚音符,最终交织成了一面复杂且华丽的乐谱。 德拉曼将法杖从第一道音符处划过,那些音符在法杖的敲动下发出了对应的声响,于是一道昂扬磅礴,宛若狮子咆哮般的旋律响彻在了每一位学员的耳中,让他们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位许多年都没有露过面的校长,仿佛能够看到他曾经意气风发时的样子。 以至于当旋律消失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有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感。 而德拉曼显然很乐意看到学生们这副沉醉其中的神情。 “很出色,对吗?”德拉曼微笑着说道,“这首曲子可以说完完全全的将校长大人的才华所展露了出来,我一直都认为,这首曲子在三十六首七音曲中,也是最上乘的那一类,甚至完全有晋升为神曲的资质……” 话说到这,德拉曼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里便带上了不加掩饰的遗憾。 “但是很可惜,从这首曲子被创造出来到现在,几十年了,校长一直都没能找齐七位金阶奏者,便始终没能把这首曲子完整的,不带任何缺陷的演奏出来。”德拉曼缓缓的说道,“虽说历史上也有着靠银阶奏者也完成的神曲,比如《七音·祈祷》,但那也是因为祈祷中的两个音节,也就是第三音和第七音的占比并不大,所以可以用出色的银阶奏者来替代,但校长大人的《喧哗》中占比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五、六、七音,实在是没有办法用银阶奏者替代,只能使用金阶奏者,但是很可惜,校长一直都没能同时的找到这三位,特别是最后一位,金阶的七音,已经许多年没曾出现过了。” 说着,德拉曼的目光又慢慢下移,落在了下首的赫薇妮亚上,而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不过现在,我们终于等来了,不是吗?赫薇妮亚小姐。”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赫薇妮亚的身上。 赫薇妮亚那娇俏的小脸瞬间变得涨红,她立刻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还差点摔倒。 “我,我,我会努力的,德拉曼教授!” “不用这么紧张,赫薇妮亚小姐。”德拉曼微笑着轻点法杖,法杖的末端亮起微光,一道荡漾的旋律响起,立刻就让赫薇妮亚那红彤彤的小脸变得正常了,“你才刚点亮的音符,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未来是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认为校长大人会先一步的对你发起下午茶的邀请,我觉得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他继续等待,直到抱憾终身。” 德拉曼的俏皮话立刻让教室里响起了识相的笑声。 在德拉曼的允许下,赫薇妮亚立刻坐了下来,而后她便感受到一道极为敌意的目光。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前排的一个身材高挑且消瘦的女人扭过了头,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好了,同学们。”德拉曼手腕微动,那面飘浮在半空中的音符瞬间宛若跃动的精灵般回到了他的法杖里,而后他缓步的走到讲台上,满脸微笑的看着讲台下的众人,“或许,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什么日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从每一位表情里充满了期待之色的学生们脸上扫过。 “盛典。”他缓缓的吐出了这个词,这个足以让所有人兴奋起来的词,“这是圣音最伟大的的活动,我们将为我们的主献上最华丽的礼物,让主聆听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德拉曼一连用了几个“最”字,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夸张。 因为没有人会不知道盛典意味着什么。 无数曲目流传千古,无数奏者因此扬名。 这就是盛典。 这是献给主的……礼赞。 “虽然没有正式公布,初选的时间也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德拉曼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赫薇妮亚的脸上,微笑着说道,“我们都知道,其实已经开始了。” “为了登上那最后的舞台。” “努力、享受,以及……竞争吧。” 当德拉曼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又闪现过了一些画面。 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群死去的孩童。 这回忆如同细针般扎在了她的眉心,让她痛苦的想要轻哼出来。 而也就在这时,象征着下课的钟声响起,瞬间舒缓了她的情绪。 “好了。”德拉曼收起了法杖,“下课。” 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变得嘈杂喧闹了起来。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摸了下藏在怀里的古籍,想着赶快回宿舍把这本书看完。 但还没来得及动身,一道婉转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心想要糟,立刻就想要起身,但一对沉重而柔润的脂肪就这么直挺挺的压了下来。 “达芙妮……”赫薇妮亚被这对人心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干什么……” “嘻嘻,来看你啊。”名叫达芙妮的女性一边用胸对着赫薇妮亚进行压制,一边用手从侧面戳着她的脸蛋,“怎么,不允许吗?难道说正式成为金阶后就不认我这个银阶的姐姐啦?” 一听到这话,赫薇妮亚还没有反应,坐在她身前那个消瘦高挑的女孩突然起身,在给了两人一个很不善的眼神后,快步的走出了教室。 “嗯?”达芙妮歪了歪头,“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在达芙妮分神的期间,赫薇妮亚终于从那对重负中挣脱了出来,而后看向了这位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目光的女性。 她有着一头及腰的金色卷发,一对湛蓝色的眼睛和足够出众的脸蛋。 但更重要的是,她有着一对那宽松的法师袍都无法遮掩的,宛若黑洞般能够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宏伟胸部。 达芙妮·莫兰。 赫薇妮亚的好友。 原本的那位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鼓了鼓嘴,说道:“你来就来,能不能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 “嗨呀。”达芙妮无视了赫薇妮亚的抗议,在所有男性羡慕的目光中将她拥入了怀中,笑眯眯的调侃,“你害羞了啊?” “才没有……”赫薇妮亚红着脸回答。 “嗯嗯嗯,你就是害羞了,所以捉弄你才这么有意思嘛。”达芙妮眨了眨眼睛,而后再次看向了教室的门,“所以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赫薇妮亚对达芙妮显然有些无可奈何:“她叫奥伦娜。” 听到这个名字,达芙妮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就是你的那个下位替代啊。” 当这个词汇出来的时候,教室里又有好几个学生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而后纷纷离场。 赫薇妮亚脸色微变:“你不要这么说,没有谁是谁的下位替代。” “你和我说也没有用啊。”达芙妮摊了摊手,“这个词又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赫薇妮亚更加无奈了。 但她也知道达芙妮说的是事实。 下位替代,在这所学院并不是个很好的名词。 它所象征的,也就是它的字面意思。 拿奥伦娜来说,她也是第七音的奏者,在赫薇妮亚出现前,她甚至可以说是学院里最出色的七音奏者。所以需要第七音的乐团往往会第一时间联系她,哪怕她只是银阶,在出现金阶的第七音前,她就是第一选择。 而金阶的第七音,也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了,所以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的以首席第七音的身份度过整个校园时光,特别是今年还撞上了二十年一次的盛典。 她本来是那颗最亮的星之一。 如果赫薇妮亚没有出现的话。 但赫薇妮亚却偏偏出现了,那么优秀与否便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银阶再怎么出色,也是比不过金阶的。????所以,奥伦娜从首席第七音自动降为了赫薇妮亚的下位替代,只要是赫薇妮亚看上的乐团或者曲子,就永远轮不到她。 “所以她这是嫉妒你啊。”达芙妮说道,“但是嫉妒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服气的话她可以升阶嘛。” “好了,达芙妮,你不要再说了。”赫薇妮亚压低声音说道,“升阶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确实,阶与阶之间的鸿沟并不是完全不能跨越的,铜阶有机会升到银阶,银阶也有机会升到金阶。 但这概率很低很低。 铜升银,一年几百个学生里还能出那么几个。 银升金,那就是百年来可能出那么几个,能青史留名的那种。 “是啊,确实很难,要不然谁不想升到金阶呢?”达芙妮一边叹气,一边低下了头,用手托着自己那伟岸的胸部,满脸惆怅,“如果升阶和升杯一样容易就好了,这些年我能长的就只有奶……哎哎哎。” 话还没有说完,达芙妮便被赫薇妮亚推着走开了。 因为赫薇妮亚已经看到有不少男人在看向这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踩空了楼梯,一片混乱。 老实说,达芙妮真的让赫薇妮亚感到很难办,很多时候,她都不太愿意见到这位原生好友。 倒不是担心会被达芙妮看出什么异样,毕竟连赫薇妮亚的父母都没有办法看出来。 但达芙妮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一些问题。 那就是,赫薇妮亚一直都在试图用各种手段来拉近自己与普通学员的距离,让他们能为自己做更多的事情。 但达芙妮的很多无心之举,却总能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赫薇妮亚那刻意模糊的身份——贵族。 如果赫薇妮亚只是个没有特别身份的金阶,那么她给人的感觉就会是一个普通的、可爱的、有些娇憨的天才少女,大家还是愿意向她靠近的。 但加上贵族这个身份,那就不同了。 愿意接近她的人会瞬间少一大半。 这不符合赫薇妮亚一直以来的作风。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想见这位好友,但是没有办法,尽管都不在一个学院(赫薇妮亚在三院,达芙妮在二院),达芙妮还是喜欢跑到这边来找她,而她也不好拒绝。 毕竟,达芙妮同样能够给她带来有价值的东西。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听说你已经点亮音符了,好多人都在讨论。” 出了教室后,两人并排的走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赫薇妮亚身份显著,而达芙妮身材显著。 “讨论什么?”赫薇妮亚问道。 “还能讨论什么?当然是讨论你会加入哪个乐团呗。”达芙妮看着赫薇妮亚,说道,“金阶的第七音哎,据我所知三大院里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吧,大家都会想要拉拢你啊,毕竟盛典就要来了。” 赫薇妮亚垂下了眼眸:“我还没有想那么多。” “你也应该想想了。”达芙妮说道,“虽然三大院的风格不同,偏好也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在盛典上取得好成绩,同时不让另外两大院在盛典上取得好成绩。” 赫薇妮亚斜眼瞥着达芙妮:“所以你是二院派来说服我的咯?”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很可惜,我出门的时候都还不知道你已经点亮音符了。”达芙妮说道,“要不然,他们肯定会让我带上一堆东西来找你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随便。”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低下了头,看着胸口。 “哎,除了这两坨肉,我一无所有。” 赫薇妮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应该也知道吧,每一次盛典都是各方的博弈哦。”达芙妮抬起了一根手指,“大家都会围绕着自己所拥有的金阶类型来挑选曲目以及人手,所以金阶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高素质的银阶也是能取得好成绩的关键,所以……” 赫薇妮亚已经感觉到不妙了,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但还是被达芙妮一把抓住,按在胸口处揉啊揉的。 同时嘴里不断嚷嚷着。 “选我吧选我吧,你知道的,我在银阶四音里也是很厉害的那种了,选我肯定不会错啦!” “求求你啦!带带我嘛!” “要么你来二院,要么我来三院,都可以的,我不挑的!” 赫薇妮亚的头发都被达芙妮揉乱了,她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不会组建乐团的啦,我只会加入。” “那你加入的时候带上我呗。”达芙妮说道,“放心好了,我很轻的,一点都不会碍事。” ……你这也叫轻? 赫薇妮亚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哎,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达芙妮叹了口气,“但珍惜我还能和你开开玩笑的时候吧,等到二院的教授们知道你已经点亮音符了,下次我来见你的时候肯定就是当说客了……啧,真是的,再一次感觉到了阶级和阶级间的差距。就不能来个人把你们这些万恶的金阶全部都收了,然后让我们银阶之间自己玩吗?在你们这些金阶面前,我们就只能打下手了哎。” “金阶和金阶之前不能组团吗?” “当然可以了,只不过现在没有谁能够将七位金阶凑在一个队伍里罢了。”达芙妮摊了摊手,“上一个有这个能力的还是校长,但他运气不太好,有那个实力,但却少了一音,最后只能凑足六金一银的去演奏,最终棋差一着,没能成为神曲。” “现在倒是有七位金阶了,但已经没有像校长那样能够一统三院的人了。” 赫薇妮亚默默的记下了达芙妮的话。 主要是前半句——现在,已经有七位金阶了。 达芙妮每次来找赫薇妮亚,都会呆上那么几个小时,然后再缠着赫薇妮亚送她离开。 赫薇妮亚无可奈何,只能将她送到了千雪湖旁。 圣音的三大院彼此之间相隔的并不算太远,其中二院和三院便是隔着这条永远不会结冰的千雪湖。 达芙妮上了船后,猛地向赫薇妮亚招手,嚷嚷着过几天会正式来当说客。 对此,赫薇妮亚也只能报以无奈的笑。 等到那船漂远后,赫薇妮亚才收起了多余的表情。 而后,她又听到白维那优哉游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果然就是想奏响七音神曲,而且……是以个人的方式奏响,你是想得到圣音的恩典吗?”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但白维并不在意,继续说着。 “七音神曲有两种奏响的方式,一种是七位金阶的奏者组成乐团,以乐团的方式奏响,最终圣音降下恩典,然后由七人平分这份恩典。” “而另一种方式,就是谱,金谱收集七音,成为唯一的奏者,独享神的恩典。” “而你想做的是后者。” “真是大胆啊。” “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恩典,为此不惜冒这样大的风险。” “与其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干脆请我帮忙呢?” 冷风掠过湖面,吹动了赫薇妮亚的衣袍和头发。 “哦?”赫薇妮亚看似随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做到和圣音之主一样的事情?” “呵。” 白维笑道。 “祂什么东西?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本章完) ------------ 六 我要你成为我的谱 “祂什么东西?也敢与我相提并论?”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赫薇妮亚的眉头情不自禁的跳了一下。 她刚才确实是想要试探一下白维,看看这位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得到的答案如此的……简单粗暴。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赫薇妮亚并不感到陌生,不说远的,她在女生宿舍里都听过很多次。 每到夜间,那些聚在宿舍一楼大堂壁炉旁的女生们总会轻声呢喃着“都是银阶,那个xxx凭什么与我比”这样的私语,让赫薇妮亚听着有些想笑。 但这样的句式目标切换成了圣音之主,而且说出它的人又是一个看起来就知道不简单的家伙时,赫薇妮亚就必须认真的考虑这句话有几分真实性了。 不过她并没有出声质疑,因为现阶段质疑也没有办法得到一个能够证明真实性的结果,所以没有任何的意义。 于是赫薇妮亚平静的问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想要奏响七音神曲的话,那你又能怎么帮助我呢?还有,你又想要什么呢?” “很简单。”白维笑着说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乐谱,为我奏响独有的乐章。” 赫薇妮亚的眉头又跳了一下,她仍然没有想到白维的回答会如此的直接。 “你想要得到我?”赫薇妮亚问道。 “嗯……虽然你这样的说法乍一听有些歧义。”白维仍在笑着,“但细究下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某些原因,我也需要奏响七音神曲。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后,会想要你的命,但我只想要你这个人,因为我不是圣音人,我只能靠你来奏响神曲。” “这就是你让我把你带到圣音的原因吗?” “当然。” “你也一定会奏响七音神曲?” “没错。”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拒绝帮你的话……”赫薇妮亚将语速逐渐放缓,但吐出的字却更加清晰,“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赫薇妮亚感到有些紧张,以及一丝丝的后悔。 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就让白维摊牌是不是一个好的抉择。 但还没等她想太久,白维便给出了回答:“当然不会……呵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杀死合作伙伴的习惯,特别是对我有帮助的合作伙伴。” “是吗?”赫薇妮亚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拒绝与你合作,那你就会放弃奏响七音神曲?” 赫薇妮亚并没有掩饰这句话中的质疑。 “那也不会。”白维淡淡的说道,“就算你拒绝,我也会奏响七音神曲。” “这听起来有些矛盾。” “不矛盾。”白维笑着说道,“因为我很确信,不与我合作的话,你肯定会被其他人杀掉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用顾忌那些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达芙妮乘坐的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那永不结冰的湖面在寒风中涌动着。 赫薇妮亚按下了被风吹动的头发,平静的说道:“这听起来像是个威胁,维萨斯先生。” “不,不是威胁。”白维笑着,“我只是陈述事实。” “是吗?”赫薇妮亚很有礼貌的说道,“但是很可惜,你所说的事实不会成真,而且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嗯?”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独自奏响七音神曲。”赫薇妮亚说道,“您似乎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那么您应该知道,从种子区里爬上来的人,最想要的就是一个身份,一个安稳的生活,而碰巧,这些东西我都已经有了。所以我会努力的维持住现有的生活,成为真正的赫薇妮亚,而不是冒险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让您失望了,我不会配合您的,也不会成为您的谱。” “是吗?” 赫薇妮亚低下头,看着左手那根如玉般的中指。 “您帮我点亮了音符,我很感谢您,所以也愿意暂时的将身体借给您,让您养伤。”赫薇妮亚说道,“但是,我也想请您遵守诺言,当您的伤势痊愈后,从我的身体里离开,行吗?” “当然没有问题。”白维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被拒绝的遗憾,有的只是轻松,“我向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对每一任合作伙伴都是。” “是吗?”赫薇妮亚微微颔首,“那么请您在我的身体里好好休息吧,恕我不能陪您闲聊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当然。”赫薇妮亚听到了白维打的哈欠声,“说了这么多话,我也确实累了,那么晚安,赫薇妮亚小姐。” “应该是午安,维萨斯先生。” 赫薇妮亚抬头看了一眼那正从天空飘落的雪,而后转过身,准备离开码头回宿舍。 但也就在这时,她又听到白维悠悠的说道。 “生与死之间,还有另一条道路。” “如果你想选择那一条路,可以高呼我的名字。” “但从那一刻起,你就将成为我的谱。” “请记住了,赫薇妮亚小姐。” 赫薇妮亚的身体顿了一下,但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的向着那风雪中的古堡走去。 …… 回到宿舍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黑暗疯狂吞噬着霞光。 其实就时间上来看,现在还是下午。 但圣音的白天就是要比其他地方短一些,往往在晚餐前,天就完全黑了。 所以学院的课程基本也集中在上午,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学生们的学习时间就只有半天了,相反,太阳落山后才是奏者们开始发奋的时间。 在靠近宿舍楼的小林子里,总是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旋律”。 而这些旋律,自然都是由学员们发出的。 在圣音,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他是否能够成为奏者。 而一个奏者的价值则取决于他天生携带的“音”。 音色越纯净,越透彻,就越蕴含着力量——圣音之主赐予的力量。 而音色越为杂乱,越为浑浊,那么蕴含的力量也就越少。 这也就是金、银、铜三种阶级的由来,同样的音符,越纯净且透彻的,就越靠向金,越杂乱且浑浊的,就越偏向铜。 但这并不是完全定死的。 生来的音色也能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提升,同一阶级的音色,也有着巨大的差别。 而想要提升音色,一是靠练习,二是靠药物。 就像是一副嗓子想要发出好的声音,既要靠练习,也要靠嗓子本身,而练习很简单,但要是嗓子本身不行的话,想要改变起来就会比较痛苦了。可偏偏,嗓子本身的重要性,要比练习大得多。 赫薇妮亚在林子前缓步的走着,一边想着先前在码头时她与白维的交谈,一边听着林子里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说天黑了才是奏者们发奋的时间。 因为在入夜后的林子里,只要划分好区域,大家互相之间就只能听到声音,没有办法看到彼此的形象,这让她们能够更加放心大胆的练习。 而之所以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也是因为打磨音色这件事本身,是痛苦且狼狈的。 走在林子旁最能感触到,不断的有旋律突然的出现状况,要么发生哀嚎,要么直接失音,像是被玩坏的乐器。 如果不是宿舍旁的这片小林子是独立的,没有与那片最大的禁林相连,赫薇妮亚都会以为那白天校工们说起的雪棘兽又钻到这边来狩猎了。 快回到宿舍的时候,赫薇妮亚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听到林子里传来的一阵旋律,要远比其他的旋律出色的多,就像是一群丑小鸭中混进了一只真正的白天鹅。 但更重要的是,这道旋律,是与赫薇妮亚相同的第七音。 赫薇妮亚便猜到了这名奏者的身份。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位身材高挑,满脸疲惫的女性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正是奥伦娜。 奥伦娜刚走出林子,便看到了站在宿舍大门前的赫薇妮亚,顿时一怔,接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眼睛里也满是警惕。 “晚上好,奥伦娜学姐。”赫薇妮亚很是乖巧的向奥伦娜打着招呼,“您的音越来越出色了,我想,或许您真的有机会成为金阶。” 赫薇妮亚的恭维并没有让奥伦娜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反倒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少在这里假惺惺,赫薇妮亚。”奥伦娜冷冷的说道。 赫薇妮亚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总是这样说我,我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和您成为朋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奥伦娜便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欲望,直挺挺的朝她走了过来,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还是慢了一些,直接被奥伦娜撞了个满满当当。 “啊。” 赫薇妮亚直接被撞倒了,从宿舍外摔进了宿舍大堂内,看起来很是狼狈。 而奥伦娜则是冷冷的说道:“别没事挡在门口,影响别人进出……” 话还没有说完,奥伦娜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抬起了头,将目光从赫薇妮亚那转向了大堂,而后发现正有十多个女奏者正满脸的惊讶看着她。 “奥伦娜学姐,赫薇妮亚学姐,你们这是在?” “啊,赫薇妮亚!” 她们发现了被撞倒的赫薇妮亚,便立刻跑了过来,将赫薇妮亚扶起来的同时震惊的看着奥伦娜。 “奥伦娜学姐,你为什么要撞赫薇妮亚?” “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奥伦娜脸色漆黑,她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赫薇妮亚先一步的开口了:“啊,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挡在门口了,和奥伦娜学姐没关系的。” 这下奥伦娜的表情更差了。 “赫薇妮亚!”她向着赫薇妮亚靠近了一步,“你是否……” “你太过分了,奥伦娜学姐!” 奥伦娜的话再次被其他奏者打断。 “你还想做什么?” “你该给赫薇妮亚道歉!” “我们知道你很出色,奥伦娜,但你也要知道,赫薇妮亚是金阶!而你不过是她的下位!” 此话一出,奥伦娜眼中的火都快要把整个宿舍点燃了。 但是,在大堂里十余名奏者,以及宿舍外正要进来的更多奏者的注视下,奥伦娜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对赫薇妮亚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等着,我不会比你差的……我,也会成为金阶!” 而后,奥伦娜便不再说什么,拿着东西转身上了通向高层的阶梯。 而她这般举动自然也引起了更多人的不满。 “她到底嚣张个什么劲啊!” “以前是首席的时候就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现在已经成了赫薇妮亚的下位,她怎么还不知道收敛一些?!” 如果言语是刀子,那么此刻女生们对奥伦娜的声讨简直可以将她千刀万剐。 而赫薇妮亚则小小声的说道:“不,这就是我的问题,不要责怪奥伦娜学姐了。” “哎,赫薇妮亚,你不要老是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这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是啊,她脑子不正常。” “缺根弦。” “不不不,你们不知道,她这是嫉妒。” “嫉妒谁看不出来?” “笨,不是嫉妒赫薇妮亚,是嫉妒她的哥哥。” “啊?你说什么?” “你们竟然不知道吗?”一位女生左顾右盼,而后刻意压低了嗓子,用只能在场十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奥伦娜的亲哥哥,是一院的菲尼斯学长!” “菲尼斯学长?!”有人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那个……” 这个女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金阶二音的菲尼斯!” “那是她的亲哥哥!” 现场一片哗然。 这个消息太过于劲爆,以至于在场所有女生都开始议论了起来。 而她们没有注意到,赫薇妮亚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 …… 回到了自己房间的赫薇妮亚在放下了书本后,下意识的就想拉开抽屉。 但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左手的中指。 “维萨斯先生。”赫薇妮亚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醒着的,我也不知道您对外界的感知是怎样的,可我想说,我愿意把身体借给您居住,但我需要从您那获得一点点的尊重。” “有话直说吧。” “我需要得到一点点的隐私。”赫薇妮亚一边看着中指,一边拉扯着衣领,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至少能够让我坦然的换个衣服。” 白维笑了:“你有办法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可以。”白维很是无所谓,“你直接动手就好了。” 赫薇妮亚再次看了一眼中指,而后拿出了一卷刻满了符咒的纸,将中指一层层的包裹了起来。 接着轻点法杖,嘴中呢喃:“《二音·封魔》。” 法杖的尖端亮起微光,伴随着二音的旋律,那纸一点点的收紧,纸上的符咒如跃动的音符般栩栩如生。 在法术完成后,赫薇妮亚确实感觉到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 不是没有说话,而是不存在了。 看来圣音之主的力量还是对他有效的……至少对这根手指有效。 赫薇妮亚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但她并没有浪费时间,因为她不知道这只是二音的封魔到底能封多久,于是她立刻拉开了抽屉,从一本本堆起的书里找到了一张最不起眼的纸。 纸上是好几个名字。 比如七音的赫薇妮亚、五音的安柏,以及二音的菲尼斯。 她将目光放在了菲尼斯的上,因为菲尼斯的旁边还有着一个名字——奥伦娜。 她在上面划了一条线,写着“或许有关系”。 但是现在…… 赫薇妮亚再次挥动法杖,那跃动的能量便将那行小字改成了“兄妹”。 (本章完) ------------ 七 我知道你的秘密 写了“兄妹”两个字后,赫薇妮亚并没有立刻放下法杖,而是手指轻点着桌面,思索了片刻后,她又在兄妹两字后画了个问号。 虽然她已经从不止一个地方得知了这个情报,但仍旧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 毕竟说到底,她的绝大多数情报来源都是女生宿舍间的窃窃私语,那些类似于“赫薇妮亚,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哇哇哇,赫薇妮亚,你绝对不知道我刚从XXX那听到了什么”的句式说到底还是没法具有百分之百的真实性的。 当然真实性也确实很高,因为女生宿舍里真正的“贵族大小姐”并不少,她们确实知道不少事情,而赫薇妮亚也不止一次的从她们的嘴里确认了这个情报,所以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情报是真的,但仍然要抱有最后一丝质疑。 打上问号后,赫薇妮亚才放下了法杖,而后开始仔细打量着纸上的每一个名字。 这便是奏响七音神曲的条件。 是的,奏响七音神曲,就是赫薇妮亚的目标,是她最大的野望。 她以赫薇妮亚的身份进入这所学院,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如今她已经为之奋斗一年了,这张纸上的几个名字就是她眼下全部的成果。 在刚入学的时候,赫薇妮亚还以为找到剩下六个金音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她入学的时候,整个学院都知道她是金阶的第七音,那么按理来说,剩下的六音也应该像她一样有名才对。 但事实却并不如赫薇妮亚所愿,金阶要比她想象中的神秘得多。 这倒也不是三大院的刻意隐瞒,而是其余的金阶并不都是像赫薇妮亚这样的新生。 圣音三大院的学生有两种。 一种是四年一届的正常学生,他们在学院里上四年的学,然后正常的毕业,正常的工作。这些学生里有不少家中是贵族,所以即便是金阶,毕业后也就回到家族里效力了,赫薇妮亚自然找不到他们。 而另一种是留校生,拥有比正常学生更长的求学生涯,甚至可以说,他们留在学院里已经不仅是为了学习,也是为学院工作了。 这样的留校生数量十分稀少,必须要有特定的教授作为导师才行,就像是赫薇妮亚,她的导师就是带着她出使天琴的莱昂纳教授。 所以她也是那种正常学习四年后仍能留校的留校生。 回到之前的问题。 除了极少数有出身,有门路的金阶会选择正常毕业外,绝大多数的金阶都会选择留校。 而留校后,他们也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了。 倒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在留校后,他们就不需要披着象征阶级和音符的袍子了,他们会更多的承担研究类的工作,不再与普通学员们混在一起。而那些了解他们,知道他们阶级和音符的同年级生们,也早就已经毕业了。 所以有关于这些金阶的消息,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也就少了。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赫薇妮亚一年来也就只找到了堪堪一半的人,而且这一半人里还有一些人的音符是重复的。 不是她不努力,相反这已经是很努力的结果了。 如果再多给她点时间,让她也能够成为留校生,那么她所能获取的信息渠道会更多,迟早有一天会把所有的音符都找到。 但问题是,她没有那个时间了。 盛典今年就会开始,错过了今年需要再等二十年,那是赫薇妮亚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必须要更主动一些才行。 但问题是……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看向了那被缠住的左中指。 她现在面临的麻烦,可不止一个。 眼下,唯一一个看透她野心的,就是这个叫维萨斯的家伙。 但就算维萨斯看穿了,赫薇妮亚也不能承认,因为她不可能与维萨斯合作。 他们都想要奏响七音神曲。 但他们想要奏响的七音神曲,绝对不是同一首。 最终目标不一致,那么短期的合作也就只是为了走向更大的分裂。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赫薇妮亚并不相信任何人。 她甚至都不相信白维所说的修养好灵魂就会离开这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把这根手指切下来,以绝后患。 但直觉又告诉她,现在不能这么做。 先不说她平白无故的少了一根手指,外面的人会怎么看。 就说白维既然有能力帮她点亮音符,那是否又有能力将她的音符熄灭呢? 这两点不管是哪一点,都是现在的赫薇妮亚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现在的她可以拒绝白维的交易申请,但绝对不能和他翻脸。 就算要对他动手,也必须建立在彻底了解他的情况下。 这也是赫薇妮亚如今的处事准则。 就在这个时候,被缠住的中指微微动了一下,赫薇妮亚便意识到自己“换衣服”的时间有些久了,于是她在十秒内完成了换衣服,收拾东西的动作后,将封印解开。 当那带着咒印的纸脱落时,赫薇妮亚感觉白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看来封印确实是有效的。 “赫薇妮亚小姐,你换衣服的时间还真是够长的呢。”白维语气轻松。 “抱歉,维萨斯先生。”赫薇妮亚表示了歉意,而后还算诚实的说道,“我还处理了一些个人的私事,请您理解。” “啊,我很能理解,我也不是来责怪你的。”白维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缠得松一些,勒的太紧了我不太舒服,都要无法呼吸了。” ……呼吸? 赫薇妮亚仔细观察着中指,也不知道仅靠一根手指该如何呼吸。 但她很识趣的没有发问,而是说道:“维萨斯先生,明天是我到导师那里上课的日子。” “就是你的那位秃头老师?” “……莱昂纳导师还是有一些头发的,虽然不多。”赫薇妮亚说道,“但我想说的是,我要进入导师所在的职工楼,而职工楼里有一个魔力结界,魔力结界能够侦测出所有不属于圣音的力量,而我担心您的存在会暴露。” “所以你想把我砍了再过去?” “……那倒也不是。”赫薇妮亚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化,“我只是想对您做一些伪装,用属于圣音的力量覆盖住您的存在。”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 “就今天这个如何?”赫薇妮亚看向了桌面上的符咒,“如果您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松一些,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赫薇妮亚有些紧张。 就像是个当着家长的面,努力认真的说着谎话的小孩。 而白维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是笑着。 “当然没有问题。” “如果你愿意缠松一点的话。” …… “有很多人认为,天琴是一群不懂得欣赏艺术,只知道拼凑那个毫无美感的,黑乎乎油腻腻的机械的家伙,可我却不这么认为。”莱昂纳将一张刻满了音符的碟盘放在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古怪的机械里,随着他将机械上的“爪子”放下,很快机械里便传来了悠扬婉转的旋律,“你看看这个,这些毫无美感的东西凑在一起,竟然能发出如此动人的声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艺术呢?” “相反,那些自诩为正统,衣着光鲜的莱茵神甫和骑士们,身上就总是流露着一种俗不可耐的味道,就像是他们喜欢的东西……拜托,谁会把小孩当成艺术品,还是男孩,简直就是……无法理解。” 莱昂纳转头看向了赫薇妮亚,笑眯眯的眼睛里带着赞叹。 “看看你,赫薇妮亚。” “你才是真正的艺术品,是只有圣音这片纯洁的土地上能够生长出来的艺术品。” 赫薇妮亚的脸上红扑扑的,表情中透着几分高兴,又透着几分骄傲,当然也还有几分羞涩:“谢谢导师。” “呵呵,谢我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莱昂纳说道,“虽然我是打算在你仍不能点亮音符的情况下,想些办法帮你的,但好在你还是靠自己点亮了,现在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金阶音符了,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品了……有什么感想吗?” “都是导师教得好。”赫薇妮亚说道,“如果不是导师一直在鼓励我,让我安心,我肯定也没有办法这么快把音符点亮的。” “你这孩子。”莱昂纳淡笑的说道,“多余的天赋是全部点在说话上了吗?” 虽然是在笑着,但莱昂纳的眼睛里并没有蕴含多少的喜意,甚至连语调都要比平日里冷漠许多,就仿佛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场面话。 赫薇妮亚便知道,莱昂纳真正想说的话还没有开口。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莱昂纳问道:“既然已经点亮了音符,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金阶七音,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关于盛典的。” “想法?” “是的。”莱昂纳问道,“比如说,你打算加入哪个乐团呢?” 他的语气看似很随意,但赫薇妮亚知道,这才是莱昂纳真正想说的事情。 其实莱昂纳在三大院里,甚至仅在第三院里都不能算是特别有权势的教授,而他能成为赫薇妮亚的导师,也是因为与赫薇妮亚的家里有些交情。 当然,正常情况下,两边的地位是平等的,甚至莱昂纳的地位还要高一些,毕竟金阶虽然稀有,但每隔那个几年还是能出一个的。 但问题是,盛典前的金阶和盛典后的金阶,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如果赫薇妮亚是在盛典后点亮音符的,参加不了盛典,那么即便她再天才,莱昂纳也是压得住的。 但偏偏是在盛典前点亮了,而且还是极为稀少,甚至很有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的第七音,那么价值就大大不同了。 会有不知道多少比莱昂纳地位更高的教授和势力向赫薇妮亚抛出橄榄枝,那些可都是想要奏响七音神曲的存在,可不是莱昂纳能够惹得起的。 所以,莱昂纳才会先对赫薇妮亚发起试探,那些溢美之词,不过是为了引出最后一句关键的话语而已。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莱昂纳始终看着赫薇妮亚的眼睛。 而赫薇妮亚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似的,呆呆的说道:“啊?这不应该由导师您来安排吗?” 莱昂纳微微眯起了眼睛,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嗯……不然呢?”赫薇妮亚突然委屈了起来,“导师,您不想管我了吗?” 在确认了赫薇妮亚不是在开玩笑后,莱昂纳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再次恢复了笑容。 当然,这个笑容要比之前真诚多了。 “我既然让你成为我的学生,就不会不管你。”他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考虑,那就交给我好了,我会帮你找到最合适你的乐团,在此之前你安心学习就好了。” 也就是说,他会把自己卖给开价最高的人。 赫薇妮亚自然是明白这个意思。 莱昂纳并没有组建演奏七音神曲乐团的能力,毕竟除了赫薇妮亚,他手下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是银阶的多斯了。 所以,他才会将赫薇妮亚作为“商品”出借。 但赫薇妮亚也并不在意,毕竟卖给谁,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所以她很是乖巧的回答道:“我会努力的。” 于是莱昂纳看向赫薇妮亚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既然如此…… “既然你已经点亮音符了,作为你的导师,我理应送你些什么东西。”莱昂纳说道,“说吧,你想从我这里要些什么吗?” 赫薇妮亚眼前一亮。 不多时,赫薇妮亚便出了莱昂纳所在的职工楼。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音盒,这便是刚刚从莱昂纳那里要过来的。 至于这个音盒的作用…… 赫薇妮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戴着手套的左手。 只能说,是她留给白维的后手。 但现在还不能暴露出来。 这样想着,赫薇妮亚便将音盒收了起来。 而后她又看了看天色,距离日落还早,她还有一些时间。 既然如此,她决定再去图书馆一趟。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生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赫薇妮亚。”他开口说道,“我要你和我组队。” 赫薇妮亚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生。 她并不认识对方。 “你是?”她仍旧保持着礼貌。 “你别管我是谁,你必须和我组队!” 对方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 赫薇妮亚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 八 “秘密” 厚重的靴子踩碎雪中的枯木,靴子的主人发出了沉闷的喘息声。 赫薇妮亚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男人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状态很差。 “你这是病了?”赫薇妮亚轻飘飘的问道,“病了可以去看医生。” “……闭嘴!”男人低吼一声,而后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瞳孔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你还敢嘲笑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赫薇妮亚平静的说着,“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以诺曼医师的医术,肯定能帮到你的。” 听了赫薇妮亚的话,男人笑了。 但并不是普通的笑,而是带着愤怒和嘲讽的笑。 “不要假惺惺了,赫薇妮亚!”男人说道,“在这所学院里,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哦?是吗?”赫薇妮亚慢慢悠悠的背起了双手,“说说看,我是什么面目。” 在将双手背起的同一时间,早已藏好的法杖从袖口处滑落,被赫薇妮亚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个动作在男人的视野中自然是看不到的,而且此刻男人的注意力全在赫薇妮亚本人上,他已经被赫薇妮亚那淡然的语气更进一步的激怒了。 “你以为我在装腔作势吗?赫薇妮亚!”男人抬起了手,指着赫薇妮亚,“你在种子区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赫薇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再次涌现出一年前的回忆。 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发现的吗? 可当时周围应该没有人才对。 也就是说这家伙已经知道她金谱的身份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此刻同时涌上了赫薇妮亚的心头,但很快这些疑问就被浓缩总结成了一个问题。 该怎么让他闭嘴。 赫薇妮亚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暴露出来,只是说道:“你都已经把我叫到这里来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毕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不认识我……呵呵,你确实不认识我,毕竟那个时候,你没有发现我。”男人将手指伸到眼睛下,而后慢慢的将眼睛拉大,“可是当时我就看着你啊,一直躲在旁边看着你,在你……亲手杀死那个人的时候。” 听到这里的时候,赫薇妮亚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了,她藏在身后的法杖也开始迅速的凝聚着魔力气旋。 就等着男人的下一句话了。 “呵呵,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很好,真的很好,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吧,赫薇妮亚!”男人朝赫薇妮亚吼着,“你和你的家族在种子区做的事情,你们杀掉的那些人,我全部都看在眼里!全部都看在眼里!” 最后半句话,男人几乎是狂吼出来的。 那扩散的音浪直接将枝蔓上的积雪震下。 鹅毛般的雪花在两人当中飘落着。 而后便是沉寂。 赫薇妮亚那身后那就快要打出去的魔力气旋,也慢慢的消散了。 原来是……这个啊。 赫薇妮亚终于知道男人所说的杀人是什么意思了。 而记忆深处的一些画面,也像是那飘落的雪花般从脑海中片片落下。 …… “这个不行。” “这个潜力也很差,养大了也到不了银。” “快点处理掉吧。” 人影婆娑,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好像还可以。” “再观察一下吧。” …… 最后一片雪花融入雪地里,视野内便再没了遮挡。 赫薇妮亚仍在注视着男人,但眼神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让男人感到不安的平静。 “你想和我说的事情,就只是这个吗?” 男人怔住了:“什,什么叫就只是这个?” “我还以为,你能拿出一些让我惊喜一些的说辞呢。”赫薇妮亚将被雪水打湿的头发撩到了耳朵的后面,“结果就只是这样,多少有点让我失望了。” “你,你,你这是在装腔作势!”男人吼道,“你和你的家族在种子区做的那些事情,一旦被学院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赫薇妮亚说道,“难道你觉得这是秘密吗?” “……什么意思?” “我想,你应该就只去过那一片种子区吧。”赫薇妮亚缓缓的开口,“如果你去过其他的种子区,现在就不会对我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了。” 男人听懂了赫薇妮亚的话。 也就是说,所有的种子区……都是那样的? 男人张了张嘴,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你这是在狡辩。” “这有什么好狡辩的吗?”赫薇妮亚慢慢的昂起了头,像是在俯瞰着面前有些佝偻的男人,“海罗家,也就是我们家,在整个圣音的种子收获率常年都位于中游……在你眼中为了保障收获率如此不择手段的我们也只能位于中游。” 她顿了顿,脑中又不禁涌现出了那些回忆。 “那么,位于上游的其他家族,又做了什么事情呢?” “仔细想想看吧,淘汰掉不合格的种子,是每个家族都会做的事情。” “而你,真的敢把这一切都公之于众吗?” 赫薇妮亚的话语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直接将男人给压垮,让他半跪在了雪地里,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的喘息声再次加重。 他不是完全不知好赖的。 如果真的按赫薇妮亚所说,每个家族在自己的种子区都是这样做的话,那么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的他,就只会有一个结果——死。 他只是想要拿捏住赫薇妮亚,绝对不敢冒犯全体的贵族。 可,为什么会这样。 男人死死的握住了拳头,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 而看着男人的反应,赫薇妮亚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意思”后,便要转身离开。 可才刚抬起脚,男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那么,虐杀也算是潜规则的一部分吗?” 赫薇妮亚停下了脚步。 她再次回过头,看向跪在雪地里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已经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身体本身出了问题。 但他此刻正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球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亲眼看到了。”男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怎么淘汰那些不合格种子的……那不是淘汰。” “那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用呛鼻的冷风短暂的止住了身体的颤抖,而后清晰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虐杀。” ……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上城区的“大小姐”。 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 “大小姐,这些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不,不用。” 她微微掀起了嘴角,那稚嫩的脸颊上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疯狂且嗜血。 “让我来试一试吧。” …… “那个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吧!” 男人癫狂般的向着赫薇妮亚吼道。 “现在学院里那些把你捧到天上的人,是否知道你在还不到十岁时做的那些事情!” “他们是否知道你可以带着笑容的用刀砍死那些比你还要小的孩子?!” “赫薇妮亚·海罗,你的手里到底有多少条这样的人命,你自己还数得清吗?!” “要是让你的追随者们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咳咳咳咳……” 男人没能把话说完,另一条腿也支撑不住了,双膝跪倒在雪地里。 同时他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子。 从赫薇妮亚的视角,能够可以看到他那衣服下的音符正如蛆虫般疯狂扭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赫薇妮亚的声音:“原来如此,你就是四年级的那个,一直想要重塑音符的艾曼学长啊。” 赫薇妮亚顿了顿。 “看来,你的重塑失败了,而且……反噬也已经来了,对吗?” 艾曼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 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赫薇妮亚,此刻正带着浅浅的笑容。 艾曼的瞳孔微微一凝。 因为这个笑容,一如多年前他在种子区所看到的那样。 当时还年幼的赫薇妮亚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走向了那群被淘汰的种子们,之后的场景,始终印刻在艾曼的脑海中,这么多年都忘不了。 如果不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是真的不想找上这个家伙。 但是没有办法,他的音符有缺陷,而且是很大的缺陷,常规的修复手段根本就没有用,只能试着重塑。 可是,重塑是有着巨大风险的。 而现在,风险就已经来了,他那重塑的音符几乎是不可控的。 照这样发展下去,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失去音符,成为普通人,然后流落到种子区。 这样的结局,对于他而言还不如死了。 而唯一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就只有七音曲中的《群星》,而且必须是由金阶坐镇的七音曲。 可问题是,以他的资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到金阶的乐团里。 所以,他只能盯上了唯一一个与他有“交集”的金阶。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要加入赫薇妮亚的乐团,奏响七音曲! 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愿。 “真是狼狈啊。” 赫薇妮亚轻轻的说着。 “你说什么?!”艾曼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你真的不怕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哦?你打算以什么样的立场说出来?”赫薇妮亚说道。 “……立场?” “是啊,你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你加入我的乐团吧。” “……我是为了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艾曼说道,“是为了揭开你的真面目!” 赫薇妮亚摇了摇头:“太假了。” “什么?” “我是说,你的话太假了。”赫薇妮亚说道,“艾曼学长,你应该也没有去过几次种子区吧……或许,就只有那么一次?” “那又怎么样?” “你不是贵族,你也不是种子区的人。”赫薇妮亚平静的说道,“所以你不知道贵族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你也不知道种子区的人有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你所说的话,在贵族看来很可笑,在种子区的人看来又很陌生……你知道种子区里的人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艾曼下意识的想问“那是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猛地意识到他正一直被赫薇妮亚牵着鼻子走,便咬着牙说道:“你说我不知道,那你这个刽子手又知道吗?!” “呵。” 赫薇妮亚轻笑一声,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赫薇妮亚也没给艾曼思考这句话的时间,又看向了艾曼身后那些愈发不受控的音符。 “而且,抛开立场不谈,艾曼学长,你觉得你的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赫薇妮亚说道,“连我都知道你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那么其他人呢?大家为什么会相信你,而不相信我呢。” “还有,你好像搞错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情。” 赫薇妮亚再次掀起了嘴角,那份笑容倒映在了艾曼的瞳孔中。 “我受到其他人的追捧,不是因为我的性格有多好,相反,就算我的性格不好,就算我杀了那么多不合格的种子,他们也依旧会追捧。” “因为我,是金阶第七音。” “而你,就算真的是正义的伙伴。” “也不过是个……即将失去音符的银阶罢了。” “现在的你,在我眼里。” “和那些被我杀死的种子,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说完这句话后,赫薇妮亚转身离开,看都没有再看艾曼,就仿佛艾曼今天的孤注一掷,对她而言就只是个笑话。 艾曼张了张嘴。 “你,你,你……” 艾曼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大腿。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对赫薇妮亚动手,一旦对赫薇妮亚动手,就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 而这也就在这时,赫薇妮亚又侧过身子,看了他一眼。 而后轻笑一声。 “可笑。” 那一瞬间,理智崩溃。 艾曼掏出了法杖,就冲着赫薇妮亚冲去:“你这个臭婊子!” 而在冲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来的路上就只有一串脚印。 那是他的。 而赫薇妮亚,一直都是踩在他的脚印上走来的。 艾曼立刻感到了不妙:“这是……” 但已经来不及了,当他跑到赫薇妮亚先前所站的位置时,脚下的积雪猛地弹起,掀起了无数纷飞的雪花。 《三音·曼舞》。 那纷飞的雪花寸寸爆裂,发出的声音宛如轻拨琴弦。 这些爆裂的雪花从四面八法割开了艾曼的皮肤,迸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线,而这些血线又在眨眼间凝固,将艾曼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身缠着无数红丝线的舞者。 这是……陷阱! 此刻,艾曼才明白,当赫薇妮亚跟着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 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推本朋友的书。 以武道意志遮蔽星空的世界,江子恒却无法修炼任何主流意法,注定只能成就伪武小道。 幸好跟着他穿越而来的,还有一张可以生成副本的挑战卡。 完成随机词条挑战,即可获取词条,装备在身上。 【已完成挑战副本:生死食速(低级)】 【任务:从食堂阿姨手中获得至少有三块肉的土豆烧肉】 【获取词条:敌方手抖几率+10%(白)……】 …… 【敌方手抖几率+10%(白)】→【敌方手抖几率+99%(彩)】 敌人绝望了:“这人有毒吧?!怎么一打他我就手抖?!!” 直到有一天,江子恒发现,原来束缚着自己的,正是脚下这颗星球…… 【已生成挑战副本:真武大道(传说级)】 ------------ 九 精彩!太精彩了!(5K) 艾曼万万没有想到赫薇妮亚竟然会对他动手。 她怎么敢的?! 当看到面前那正在飞速凝结的魔力光点时,艾曼又意识到,她确实是敢的。 【二音·魔音炮】! 光点汇聚成了杀伤力极强的波,而后猛地朝艾曼发出,那份纯粹的魔力仿佛能够扭曲空气。 一旦打到艾曼的身上,那艾曼就算不会当场死亡,也会变成半残。 于是艾曼低吼了一声,像是野兽般的扭动着身体,终于在魔音炮打到他的前一秒挣断了“曼舞”的凝结血线,整个人在雪地里翻滚了两圈,而那魔音炮则贴着他的身体打过,直接将身后一棵大树打穿。 那冻死的枯枝断叶被雪花裹挟着落下,带着冰封般的美。 但也一时间模糊了赫薇妮亚的视线,让她无法迅速的对艾曼进行追击。 而艾曼则是忍着“曼舞”对他造成的杀伤,也从怀里抽出了法杖,魔力气旋在法杖的尖端涌动,迅速的奏出了三音。 他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愤怒与疯狂。 愤怒的点在于,他真的没有想过赫薇妮亚会直接对他动手。 艾曼想过最差的结果,也是赫薇妮亚表面答应他,然后在回去后想方设法的对付他,绝对不可能当场翻脸。 因为,赫薇妮亚说到底也不过是昨天才点亮音符,正式的成为奏者。 而艾曼,早就已经是四年的奏者了。 他们在此刻的实力差距,绝对不是阶级的差距能够弥补的! 但赫薇妮亚依旧敢对他动手……这算什么? 你这是, 看不起我吗?! 那环绕在魔杖旁的三枚旋律越来越快,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魔力精灵从法杖的顶端跃动而出,踏着飘雪在空中翩翩起舞。 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 那么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艾曼的眼中透出的疯狂愈发的浓郁。 管你是不是海罗家的大小姐,管你是不是金阶! 今天,你都要给我死在这里! 【三音·艾灵】! 艾曼下达敕令,那些被释放的魔力精灵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尖啸。 在飘雪尚未落地,赫薇妮亚看清楚艾曼的位置前,艾曼已经先一步看到了她。 于是那些魔力精灵狂舞着向赫薇妮亚冲去,在一瞬间便从舞者化为了猎犬。 赫薇妮亚自然也看到了这些魔力精灵,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将法杖在空中画了个半弧。 画出的痕迹留下了弧线以及音律,而后它们形成了一道不断环绕着赫薇妮亚的水流。 【二音·唤潮】。 招来的艾灵一旦触碰到唤起的潮流,就会被瞬间吞噬。 但它仍旧只是一道小小的水流,没有办法将赫薇妮亚完全的护住,而那些艾灵则可以从各个角度向赫薇妮亚攻来,接着径直的冲进赫薇妮亚的身体,在撕咬下一块湛蓝色的魔力后,又迅速的返回,将魔力送到艾曼的身体里。 是的,艾灵并不是直接对目标进行物理攻击的法术,而是一种削弱对方,同时增强自身的辅助性法术。 一旦战斗的双方有人开启了艾灵,另一方若不能短时间内将对方打倒的话,那么对方的优势将越来越大,最终奠定胜局。 虽然艾灵并不是无法反制的,有很多法术都能轻松的打断或者终止艾灵。 但问题是那些法术基本上都是四音起步的,赫薇妮亚根本就不会。 毕竟她成为奏者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而另一边的艾曼,都已经快要毕业了。 所以赫薇妮亚就只能用二音的唤潮来抗衡。 这并不是一个最优的抉择,但却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愧是海罗家的大小姐。”艾曼那带着嘲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的魔力就是要比一般人的魔力更香甜一些啊。” 赫薇妮亚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此刻那些飘雪已经完全落下,在空气中舞动的就只有不会阻拦视野的艾灵。 它们像是镰鼬一般,在抢夺了她的魔力后迅速的返回了源头,也就是艾曼的身体里。 而艾曼就在这无数艾灵的簇拥下向着赫薇妮亚一步步走来,手中的法杖不断奏响着音律,为下一个法术做准备。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能让你这么瞧不起我?”艾曼说道,“你以为你凭借着那枚金符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吗?你以为我是银符就肯定不如你吗?!” 艾曼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太猖狂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那些在空气中跃动着的艾灵也变得更加狂躁。 它们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加大了一次性啃咬魔力的份量。 于是在刹那间,赫薇妮亚便失去了更多的魔力,而魔力又与体力息息相关,于是她一下没站稳,“噗”的一声半跪在了雪地里。 而赫薇妮亚的跪下顿时让艾曼变得兴奋。 “哈哈哈,赫薇妮亚大小姐!” “你这是怎么了啊?” “你为什么跪下来了?” “你刚才不是还想要……杀死我吗?” 艾曼用法杖指着赫薇妮亚的脸。 “告诉我!” “现在,是谁要杀谁?!” 赫薇妮亚看着满脸疯狂的艾曼,用颇为平静的语气问道:“怎么,你要杀死我吗?”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不,我只是比较好奇。”赫薇妮亚的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了嘲弄的笑,“你真的敢杀死我吗?你有想过……杀死我的后果吗?” 艾曼的表情微微一僵,而后又转为了愤怒:“你这个臭婊子……” 这时,湍急的水流声响起。 如同瀑布般的水流自上而下的涌下,瞬间吞噬掉了数十个艾灵。 艾曼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那唤来的水流以比最开始快数倍的频率环绕在赫薇妮亚的身边,它终于能够跟上艾灵的速度,先前灵活的宛若精灵的艾灵此刻就像是在洪灾下无处挣扎着普通人,在眨眼间便被吞噬殆尽。 【二音·唤潮】,唤来的潮水会随着时间以及吞噬掉的魔力生物变得更大,更快。 最终就像是现在这样,从最开始的小溪,化为了即将奔涌入海的江河。 赫薇妮亚手中的法杖轻点,那潮水又化为了一根根水柱刺向艾曼。 但反应过来的艾曼已经先一步的后退,并没有让赫薇妮亚攻击到自己。 可即便躲开了攻击,他的脸上也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么快?” 身为即将毕业的奏者,艾曼不可能不知道二音的唤潮。 在某种意义上,唤潮和艾灵是一个类型的法术,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强大。 但问题是,和艾灵被使用出来时就能发挥出百分百功效不同,唤潮在被刚召唤出来时就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根本没有办法遮挡住太多的攻击。 而等它成长起来时,使用者十有八九已经被击败了。 所以它才只是个二音法术。 可它在赫薇妮亚的手里,为什么会成长得这么快?! 艾曼也见过和他相同水平的银阶奏者使用这个法术,他们当中最快的能让唤潮成长到现在这副完全能够遮挡住使用者的程度时,也至少还需要一倍的时间。 可是赫薇妮亚,才刚刚成为奏者的赫薇妮亚。 就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这就是金阶第七音? 艾曼的身体在不断的抖动着。 既是恐惧,又是愤怒。 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我不是金阶! 艾曼再次举起了法杖对准了被唤潮簇拥着的赫薇妮亚,更多的魔力在法杖尖端汇聚。 金阶是吧? 我一定要宰了你! 艾曼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即便他现在的身体使用太强大的法术很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赫薇妮亚继续成长下去。 不管是那条江,还是赫薇妮亚这个人。 艾曼都想要杀掉。 【四音·激昂】! 巨大的光柱从法杖尖端喷涌而出,顷刻间吞噬了赫薇妮亚。 …… 学院这边,校工们自然也看到了那份光柱。 “喂,禁林那边怎么回事啊?” “有人在私斗?” “不会是雪棘兽吧?该死,快过去看看。” …… 光柱消失,水流干涸。 艾曼看着还半跪在那的赫薇妮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那四音的激昂,竟然和赫薇妮亚二音的唤潮对换掉了。 这真的是…… 让人生气啊。 他提起了法杖,再次站在了赫薇妮亚的面前。 “这一次,你没有任何办法了吧?”艾曼将法杖对准了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仍旧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你要杀了我吗?” “是的,赫薇妮亚大小姐,我要杀了你。”艾曼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又是威胁我,让我知道杀掉你之后我也逃不掉……但那又怎么样,赫薇妮亚,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我这样的底层人!” “你这样的底层人?” “是的,赫薇妮亚!”艾曼说道,“你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是不会知道我这样的底层人,在失去了一切后会做出什么的。你明明就可以帮助我,但是你不愿意,你想毁了我!既然如此,那我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大不了就是一命换一命,用我这条贱名,来换你这个大小姐的命!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艾曼越说越激动,他几乎要将口水喷在赫薇妮亚的脸上了。 他想要看到赫薇妮亚求饶,想要看到赫薇妮亚痛哭流涕,想要看到赫薇妮亚后悔。 他想要让赫薇妮亚知道!一个从最底层爬上来,为了前途不顾一切的人,到底能豁出去到什么地步! 但让艾曼失望的是,他期待的表情,赫薇妮亚都没有表现出来,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在艾曼说完后,赫薇妮亚也只是轻轻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吧。” 看看? 艾曼有些不安。 ……看什么? 这个时候,两人脚下的土地再次开裂! 更多的积雪蹦上了高空。 艾曼瞪大了眼睛。 这是……曼舞?! 这是比之前那个规模更大的曼舞! 她早就在准备的吗?! 以自己为诱饵,让我走进来?! 可是为什么?! 这个距离,不止是他,赫薇妮亚自己也逃不掉啊!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赫薇妮亚,发现赫薇妮亚也在微笑着看着他。 “既然你要和我换命。”赫薇妮亚轻笑着说道,“那就一起去死吧。” 艾曼:“??????” 竟然是……这个想法?! ……疯子! 真是疯子!!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知道赫薇妮亚说的是真的。 在这个距离,这个规模,以他们现在这个状态。 完整的吃下这一发曼舞,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怕死的吗?! 艾曼看到了那雪花崩裂,听到了那如同死神催命般的咔嚓声。 他怕了。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还有前途! 我还有更好的未来! 我不能陪着这个疯婆子一起死! 艾曼大吼一声,举起了法杖,动用了全部的魔力。 【四音·无尘】! 一道光圈从法杖尖端荡漾而出,在曼舞发动前,形成了一个隔绝一切攻击的领域。 轰! 纷飞的曼舞被无尘的领域拦下。 而无尘的领域也将艾曼保护了下来。 “呵,呵呵……” 最后一个四音法术掏空了艾曼的身体,他用法杖做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劫后余生的兴奋感不可避免涌上了心头。 而后。 噗嗤一声。 他的喉咙被另一根法杖径直的捅穿。 死亡突然的降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攻击他的人。 一个有着一头红发的少女,正用漆黑如墨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鲜血已经从喉咙里喷涌而出,让他栽倒在了地上,死死的捂着脖颈,拼了命也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你不是你所说的底层人。” 他听到了赫薇妮亚的声音,从陌生的红发少女口中说出。 “所以你还怕死。” “那么你就会死。” “但我不怕死。” “所以你杀不死赫薇妮亚。” “但……”红发少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可以。” “噗”的一声。 艾曼彻底的倒在了雪地里,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 在确认艾曼已经死亡后,赫薇妮亚也终于坚持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她也已经到了极限。 要不然也不会连赫薇妮亚的样貌都维持不住了。 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而且…… 赫薇妮亚轻轻的抚摸着脸颊。 还好, 没有被人看见。 “精彩!真的精彩!” 脑海中突然响起,那满是欢喜的声音把赫薇妮亚吓得身体一抖。 “刚才我都已经在考虑选谁当下一个合作伙伴了,没想到你竟然反杀了。” 赫薇妮亚看到自己的中指立了起来。 “给你竖个大拇指……啊,抱歉,拇指还没找到,就先用中指代替一下吧。” 那满是欢快的语调让赫薇妮亚都有些幻视,仿佛现在才是现实,刚才的搏杀都是在做梦。 ……该死,封印竟然解开了。 是在战斗的时候脱落的吗? 赫薇妮亚的表情很是难看,已经在想是不是可以切指了。 毕竟她的真正样貌已经被看见了。 而或许是看出了赫薇妮亚在想些什么,白维轻笑着说道:“虽然我很想点评点评你现在的样子,但我必须要说……你该走了,不然要被找到了。” 赫薇妮亚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回头。 她听到了踩雪的声音。 有人正往这边赶来。 ……还是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没有办法了。 赫薇妮亚只得强打起力气,向着另一边跑去。 她还没能恢复赫薇妮亚的样子,现在的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只是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根本就跑不快。 她能够感觉到,那些追来的人在艾曼的尸体那停留了一下后,又迅速往她这边追来。 毕竟雪地里有脚印。 最终,赫薇妮亚跑到了一个分叉口前。 这有两条路,一条通往禁林的深处,另一条通往……图书馆。 赫薇妮亚并没有多少犹豫,她再次挥动法杖,利用恢复了没多少的魔力,调动风灵。 让风灵在通往禁林的路上留下蔓延而去的脚印,而同时清理掉自己那跑向图书馆的脚印。 但这还不够。 赫薇妮亚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满是鲜血,千疮百孔的长袍,立刻脱了下来,用魔力点燃。 而后,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她进入了图书馆。 …… 奥格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了茶杯里,同时点燃了桌面上的油灯。 随着油灯亮起,微弱的魔力涌出,同时驱散了图书馆中的寒意。 于是奥格便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挂在了椅背后。 今晚他是图书馆的守夜人。 他会像往常一样,看一个晚上的书。 但正当他将书放在桌子上时,突然听到了开门声。 他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 太阳已经落山,图书馆已经闭馆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来才对。 奥格狐疑的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将门推开,看向外面。 馆外也是一片寂静,只有那猛灌进来的冷风,让他直打哆嗦。 “奇怪。”他嘟哝着关上了门,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守夜房。 接着便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女,正坐在他的座位上,裹着他那身破洞的大衣,狡黠的向他眨着眼睛。 “嗨,奥格。”赫薇妮亚笑嘻嘻的朝着奥格挥手,“我来找你玩咯。” 在奥格看不到的桌角下。 血正顺着那半金半红的头发点点落下。 ------------ 十 面具戴的太久了,可就摘不下来了 “赫,赫薇妮亚学姐?!”奥格很是吃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说了不要叫我学姐了,我们明明是一届的……而且说不准我还比你小的。”赫薇妮亚歪了歪头,那已经完全恢复成金色的卷发如瀑布般落下,“而且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是来找你玩的。” “找,找我玩?”奥格还是不敢相信。 赫薇妮亚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别站着了,坐下来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赫薇妮亚拍着椅子让他坐下时,他的大脑都没有生出太多的反应,身体已经坐了下来。 在那微弱的烛光中,赫薇妮亚那完美的侧脸若隐若现,让他下意识的将目光往下移。 而后就看到了赫薇妮亚那裹着他长袍的身体。 奥格并不高,甚至还要比赫薇妮亚矮上一头,身体又特别瘦弱,所以他的袍子也是小一号的。 于是那袍子穿在赫薇妮亚的身上,不像是大衣,倒更像是贴身的衣物,将赫薇妮亚那平日里藏在宽松大衣下的身体曲线勾勒得十分清晰。 所以奥格只是看了一眼,脸颊就立刻红了,不得不将目光再次下移。 但又看到了赫薇妮亚那裸露在外的小巧赤足。 这下真的是避无可避了,奥格才坐了不到十秒,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赫薇妮亚问道。 “你,你,你没有穿鞋子。” “啊,你说鞋子啊。”赫薇妮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而后耸了耸肩,“没有办法,来找你的路上倒了大霉,不小心踩到雪坑里了,摔得够呛,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就只能暂时脱掉了,还要借一下你的衣服穿……嗯,不行吗?别这么小气啦,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奥格有些呆,他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出具体的原因,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半天后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啊?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如果你不来找我的话,就不会摔倒了。”奥格只能低头看着自己那老旧的鞋子,“所以……对不起。” 赫薇妮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理由真的是……好吧好吧,那就是你的问题了,那你能不能坐下来了?” “我还是站……”奥格还是不太敢坐下。 赫薇妮亚叹了口气:“拜托,我都已经摔了一跤,很惨很累的了,你还要让我一直抬头看你吗?” 奥格立刻坐了下来。 “抬头。”赫薇妮亚又说道。 奥格便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接着便看到赫薇妮亚从袍子的衣领里扯出了里面单衣的一角,懒洋洋的说道:“我里面穿着衣服啦。” 奥格又想要低头。 “不许低头。”赫薇妮亚说道,“我专门跑过来找你,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不把我当朋友咯?” 奥格便不敢低头了,只能硬着头皮看着赫薇妮亚。 “这样才对嘛。”赫薇妮亚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像是在上课嘛,你在阿里安娜教授的眼皮子底下都敢看我,现在反而不敢看我了?” 赫薇妮亚将奥格摊在桌面上的书立了起来,当成了一个小小的遮挡物,接着俯下了身体,将头藏在了书本后,而后看着奥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样?这样像不像是回到课上了?”在说话时,赫薇妮亚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心些!不要让阿里安娜教授看到我们!” 这一刹那间,奥格仿佛被拉回了与第一次赫薇妮亚相遇的那节课堂,那时赫薇妮亚也像是现在这样,用立起的书本遮挡着自己,对他低声喊着“喂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于是奥格放松了下来,心中那股紧张与不安也在此刻消散一空。 “赫薇妮亚……你知道我今天守夜吗?”奥格问道。 “当然了。”赫薇妮亚笑着说道,“你和我说过的嘛。” 说,说过吗? 奥格有些想不起来了。 但他并没有细想,只是略微担忧的问道:“可你夜不归宿真的没关系吗?” 而后,奥格便听赫薇妮亚轻轻的叹了口气:“奥格啊,你很不会聊天哦。” “……啊?” “我教你啊,一般遇到这种事情,就不要先问那么现实的问题啦。”赫薇妮亚说道,“我都已经大半夜的跑出来玩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奥格又慌了:“啊,我不知道啊。” “这都不知道,你还能说是我的朋友吗……噗,好了好了,别那副表情,我开个玩笑而已。”赫薇妮亚整个人都摊在了桌子上,声音也逐渐放轻,“我只是……有点累了,想要暂时的逃避一下,所以能不能先不要问那么多。” “……好。” “还有,不要告诉别人哦,你知道的,如果导师知道我夜不归宿,还是在有雪棘兽出没的情况下夜不归宿,肯定会骂死我的。” “当然!”奥格很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嗯。”赫薇妮亚笑着说道,“我相信你。” 看到赫薇妮亚的笑,奥格又下意识的低了下头,而后突然回想起赫薇妮亚不让他低头,便立刻将头抬了起来,接着便看到赫薇妮亚在研究他今晚要看的书。 “不是吧,我还以为你会看一些有意思的书呢。”赫薇妮亚有些诧异的说道,“大晚上的,你竟然在看教材吗?《通用法杖的运用》,这不是德拉曼教授“奏者基础”的课吗?” 奥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现在还没有办法上德拉曼教授的课。”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奥格看到赫薇妮亚的眉头有那么瞬间的皱了一下,他便立刻道歉。 “对,对不起。我知道只是铜阶的我不应该看这些……” “你在想什么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敲了一下,而后他抬起头,发现赫薇妮亚拿来敲他的东西,竟然是法杖。 “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但不是因为你看这份教材,而是因为……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啊?”奥格有些茫然。 其实赫薇妮亚刚才那一瞬间的皱眉确实是有些生气。 但并不是在气奥格,而是在气自己。 刚才的她竟然没有想起身为铜阶的奥格此时根本没有选修“奏者基础”的资格。 这完完全全就是大脑短路,虽然主要是因为与艾曼的战斗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和精力,以至于现在身心俱疲,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 但她还是不能允许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因为那句话很有可能会伤到奥格的自尊心,让奥格不自觉的疏远她,从而毁掉她这一年来为奥格专门立的人设。 这是赫薇妮亚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她必须要立刻拿出补救的办法。 那就是现在这样。 “问你?” “是啊。”赫薇妮亚皱了皱鼻子,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怎么,你这是质疑我的水平吗?要知道我在德拉曼教授的课上可是拿了……及格分的!” 那满满的气势在最后时刻怂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气势如虹的说道。 “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来,首先让我告诉你什么是法杖自带的通用音符和自身携带的专属音符。” “通用音符就是镌刻在法杖上,能够在短时间内代替各种音符的东西,但它们需要配合奏者自身的音符来使用。” “就比如说要使用四音的法术,就需要自身的专属音符加上法杖的三枚通用音符。” “所以奏者必须要靠法杖才能使用出二音以上的法术。” “而法杖能镌刻多少枚音符,就直接决定了它的价值。” 晃动的烛影下,眉飞色舞的女孩向着腼腆又认真的男孩讲解着知识。 “来,你来试一试,使用法术。” “啊,这不好吧,会把你的法杖给……” “嗯?嫌弃我的法杖不好?” “不不不……” …… “啊,你都听明白了吗?”赫薇妮亚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翻动着书页,“那么就是下一条知识点,乐团的构成。” “呃……赫薇妮亚,困了的话就休息吧。” “困?哪里困了!一点都不困,容光焕发!今晚我就要给你狠狠的讲解,啊……”赫薇妮亚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这些知识点,快给我记笔记!” “……好!” …… “唔……都明白了没有?” 赫薇妮亚趴在了桌子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接下来是乐曲……包含音符数量越多的乐曲就越难创作……也就越……复杂” “赫薇妮亚……要不然你还是休息吧?” “闭,闭嘴。”赫薇妮亚脑袋垂了下去,“我,我精神得很……你听过七音的乐曲吗……我,我听过哦。” “我也想……创作……七音乐曲……” …… “呼……呼……呼……” 赫薇妮亚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奥格也终于合上了他那记满了整整一页的笔记,他看着已经完全进入了睡眠的赫薇妮亚,而后轻手轻脚的站起了身,生怕将赫薇妮亚吵醒。 他想给赫薇妮亚再加件衣服,可他已经没有衣服了,想让赫薇妮亚能够睡在床上,可不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床了,哪怕有,他也不敢去碰赫薇妮亚。 纠结了半天,他只得把蜡烛推的离赫薇妮亚近了一些,接着转身准备出房间。 但就在快要走到门前时,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过身,很郑重的冲着赫薇妮亚鞠了一躬,而后很低声,但又很坚定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赫薇妮亚。” 最后,他带着笔记和书本,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将唯一能够保暖的魔力蜡烛留了下来。 “咔”的一声。 门轻轻的合上。 而几乎同时,赫薇妮亚睁开了眼睛。 此刻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娇憨以及疲惫,有的就只有宛若坚冰般的冷漠。 她坐起了身,开始整理起衣服。 也就在这时,白维那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尽管对白维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但赫薇妮亚的身体还是停顿了一下,接着淡淡的问道:“维萨斯先生不用静养了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一直看着我?” “那可不是。”白维笑着说道,“睡觉哪有看你有意思?你可太有意思了,比我之前的那两个合作伙伴都有意思,毕竟看你一个人,就像是在看一堆人了。” 赫薇妮亚并没有理会白维的调侃,她看向了窗外,知道再有一会天就要亮了,于是便迅速清理起了她来过的痕迹。 比如脚下的血渍。 而后,她又听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给你个忠告吧,面具戴的太久了,很容易变得不认识自己的。” “维萨斯先生在这方面也有体会吗?” “那当然。”白维笑着说道,“深有体会。” 赫薇妮亚眉头微皱,如果是在往常,她或许会思考一下白维此言的含义。 可这个时候她却没有时间,若是不乘着快要天亮这段时间回去,而后被人堵在图书馆里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但还不是现在。 在耐心的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后,赫薇妮亚推开了房门。 接着一眼看到在大堂的柜台上睡过去的奥格。 她知道奥格肯定会睡着的,因为在先前给奥格讲解的过程中,赫薇妮亚便加入了一些催眠的曲调,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并不困难。 原本想要直接离开的,不过在看到奥格因为只穿着一件单衣而略微发抖时,她还是退了回去,将房间里的魔力蜡烛拿了出来,放在了奥格的身边。 而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前台上还有一本摊开的古籍。 应该是奥格刚才坐在这里时看的。 她并没有在意,只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而后瞳孔微微一凝。 因为那一页里有一个熟悉的单词——“维萨斯”。 意识到奥格在看什么后,赫薇妮亚不动声色的将右手从桌面上滑过,接着自然而然的把书夹在了腋下,便准备离开。 而后,她听到奥格那呢喃般的梦话:“谢谢你……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就像是没有听见,身体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的踏入了即将黎明的白雪中。 ------------ 十一 赫薇妮亚的半小时 在离开图书馆后,赫薇妮亚直接踏上了另一条返回宿舍的路。 路上虽然也碰到了几个校工,但他们都没有拦下赫薇妮亚。 因为学院里有太多在这个时间点就起床学习的奏者了,于是抱着书的赫薇妮亚便直接将自己塑造成了“想去早些学习但因为出门的太过于匆忙忘记带课本从而匆匆返回宿舍的”憨憨少女形象。 但即便如此,在返回的过程中她也始终绷紧着神经。 毕竟,只要有一个校工将她拦下,让她脱下外面这件看起来就与她身份不符的大衣,便能看到她身体上那些因为奔跑而再次崩裂的伤口。 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血就要止不住的从大腿往下流了。 好在她还是坚持到了返回宿舍。 当回到房间,将门关上的那一刻,赫薇妮亚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架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但是没有办法,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再过一会就是阿里安娜老师的课了。 身为金阶,偶尔旷一两次课也不会有人责怪她,但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她,而且前一节课上赫薇妮亚还给阿里安娜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如果这次课又旷掉的话,很难不让阿里安娜对她的恶感加剧,认为她是在正式成为金阶后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势利眼”了。 那是赫薇妮亚所不能接受的。 而且,她杀死了艾曼,还不知道校工部那边是什么反应,要是在这个时候从不旷课的她又旷了课,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赫薇妮亚即便再累,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将奥格的大衣脱下来丢到一旁后,快速走到梳妆台前,开始修整着自己的身体。 当看到镜子里那疲惫、憔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的样子,赫薇妮亚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了。 “嗯……为什么我的合作伙伴总是一副要猝死的模样。”脑海里传来了白维优哉游哉的声音。 赫薇妮亚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后,才尽可能平静的说道:“维萨斯先生这么喜欢说风凉话吗?” “怎么就说风凉话了?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一直在帮我?” “是啊。”白维说道,“我不是把手指借给你用了吗?如果没有我,你不就只剩九根手指了吗?” 赫薇妮亚:“……?” 她花了好几秒,才强忍住了说些什么的冲动。 而且,现在的赫薇妮亚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白维。 在这座学院里,她对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人设和性格,这些都是她的伪装。 但白维直接略过了她的伪装,住进了她的身体里,而且昨天甚至已经见到了她的真实样子,这对于赫薇妮亚而言,是极大的不利。 现在两人正处在一个极为不对等的关系中,她除了知道白维是个比较麻烦的邪物外,什么也不清楚,而白维则对她不说了如指掌,但也可以说知道个七七八八。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的交互,就只会让赫薇妮亚越来越不利。 好在…… 赫薇妮亚的余光瞥了一眼从图书馆里拿回来的藏书。 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白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那个时候,她才会思考起应对白维的方法。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她又不能现在当着白维的面看,刚才她是将那本书当成“伪装身份的道具”而拿回来的,而里面的内容她也是用余光瞥到的,白维应该没有看到,所以现在,绝对不能让白维发觉那本书的存在。 只能找机会封印住白维时再看了。 而且眼下最大的麻烦,也不是来自于白维。 她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在又看了一眼窗外那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后,赫薇妮亚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她还有半个小时。 要在半个小时内,把自己从现在这个邋遢颓废女重新变回天之骄女赫薇妮亚! 做出了决定的她立刻将梳妆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打开。 这些,自然都是化妆品。 赫薇妮亚很少使用化妆品,因为谱能让她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能维持住原主最美丽的状态,所以使用化妆品反而有些多余。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使用这些,因为原生的赫薇妮亚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小姐。 所以为了不露出任何的破绽,种子区出身,在以往不说没有接触过了,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化妆品的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学会,并且在魔法的配合下达到了精通,甚至能和任何一个女生都能聊上一天一夜的地步。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使用,在接近一些女生的时候,她会适当的给自己添上一些看起来并不完美的“妆”,以接近那些各方面都没有她优秀,但容貌出众的女生。 不过像今天这样,要完完全全的洗掉颓废样的“全妆”,还是第一次。 在那只有半根手指长的魔力粉笔的舞动下,赫薇妮亚受损的眉毛迅速补完,苍白的脸颊立刻变得红润,身上的伤口也在一次次的挥动下“愈合”。 那眼睛里的疲惫之色也在迅速的褪去,重新变得明亮且有精神了起来。 她就像是一个出色的乐队指挥家,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在她的脸上奏响了一曲名为“复苏”的赞歌。 做完这一切后,就只剩下十分钟了。 现在要解决的就是气味,在没有了那件大衣的掩盖后,赫薇妮亚身上那股血腥味和臭味已经完全遮盖不住了。 而现在也没有时间清洗身体了,所以赫薇妮亚直接拿起了一瓶与自己原本体味相近的香水,喷洒了下去。 搞定了之后,她又从衣柜里拿出了新的法袍,直接披在了身上,接着再次走到镜子前,背过身看着自己的后脖颈。 那如天鹅般洁白的脖颈上,灿烂的金色第七音符正若隐若现着,散发着别样的诱惑。 最后,她拿起了奥格的那件大衣,用【三音·唤潮】迅速的清洗了一遍,接着又用其他的法术将其烘干。 最后的最后,她将那瓶香水均匀的喷洒在了上面。 三十分钟到了。 太阳完全升起。 赫薇妮亚从容的走出了房间。 …… 阿里安娜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准备去上课。 而后,就看到了站在她面前,正气喘吁吁的赫薇妮亚,不由得眉头微皱:“怎么了,赫薇妮亚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里安娜教授,我,我,我……”赫薇妮亚看起来很是紧张。 “嗯?” “……您要上课了,我来帮您拿教材吧!”赫薇妮亚猛地鞠躬,连帽子都晃掉了,“请您不要计较我前天的冒犯!” 阿里安娜微微张开了嘴,在短暂的愣神后想起了什么,旋即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的惊讶也逐渐转为了笑意。 “你啊。” …… 只穿着单衣的奥格正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着。 而后,他的大衣便被一只手递在了眼前。 他下意识的接了过来,接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昨晚谢谢你了,我已经帮你洗干净了哦。” 奥格呆愣的看着正对他狡黠笑着的赫薇妮亚。 而手中的大衣,正散发着和赫薇妮亚身上相同的气味。 很好闻。 ------------ 十二 我是来邀请你与我共奏的 这应该是赫薇妮亚上的最难熬的一堂课了。 因为要挽回在阿里安娜教授心中的形象,所以这堂课上都不太敢与奥格交谈,只能认真的听着课,时不时的应对阿里安娜教授投来的目光,这更是给她本就不佳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让她好几次都忍不住要睡过去了。 等到这堂课上完,赫薇妮亚直接瘫倒在了桌子上,重重的吐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奥格已经穿回了自己的大衣,那从大衣里散发出的,那属于赫薇妮亚的气味让他整堂课也是魂不守舍的,难得的没有认真听课,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混过去了,连下课都没有感觉到。 甚至于,连赫薇妮亚叫他都没有听到,还是赫薇妮亚敲了下他的脑袋,才让他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赫薇妮亚歪了歪头,“没睡好吗?” “呃……” 奥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个小时,他甚至记不清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天就快要亮了,而赫薇妮亚也已经离开了。 赫薇妮亚则正准备和他提一嘴书的事情,但余光突然瞥到了教学楼外的一个熟悉身影,于是立刻拍了拍奥格的肩膀,说了句“下堂课见”后,便迅速离开了教室,留着奥格独自发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赫薇妮亚急着出门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她看到了多斯。 “师兄!师兄!” 和两个校工走在禁林边缘的多斯听到了赫薇妮亚的声音,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正如小兔子般向他跑来的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你怎么来了。” 赫薇妮亚在他面前停下,似乎跑了这一段路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而这个动作也正好让多斯能够看到她后脖颈那若隐若现的金色音符。 虽然已经看到不少次了,但多斯还是感觉有些难耐,立刻向着赫薇妮亚走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搀扶了起来,同时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有事你直接叫我,我不就过去找你了吗?” 赫薇妮亚就像是没有发觉到多斯手上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只是用很天真的语气说道:“啊,我看到你了,就过来找你了呗,你这是……” 她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多斯。 “在工作吗?” 多斯也是四年级生,而且在毕业后是要留在学校校工部的。 所以他现在就已经在校工部工作了,包括上一次陪着莱昂纳导师出使天琴,就是他的工作之一。 而赫薇妮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这位便宜师兄,自然也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那欢快的表情突然转为紧张,而后压低声音说道:“不会又有人被那个雪棘兽伤到了吧?” 听到赫薇妮亚的问题,多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关于雪棘兽伤人的公告早就已经贴出去了,但因为二十年一次的盛典即将开始,吸引了整个学院的目光,以至于学员们对于那伤人的雪棘兽都不是很关注了。 而在多斯看来,身为金阶的赫薇妮亚应该更关注盛典才对,没想到她主动问起了雪棘兽。 而且还是“又”。 难道她已经知道昨晚的事情了? 多斯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身后那一胖一瘦的两位校工,其中那位胖子校工耸了耸肩,笑着说道:“看来是前天的事情把你吓到了啊,赫薇妮亚。” “前天的事情?” “是啊。”胖子校工说道,“前天就是在这个地方,赫薇妮亚看到了,嗯……比较血腥的画面吧。” 在两位校工的解释下,多斯才知道赫薇妮亚前天在这个地方看到了第一位受害者的受害现场。 难怪看他们出现在这里,会立刻紧张的追过来询问。 多斯明白了。 “赫薇妮亚,虽然我很想安慰你,告诉你没出事,一切都很安全……但可惜,你担心的事情成真了。”多斯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昨天晚上又出现新的受害者了。” 赫薇妮亚正要装出吃惊的样子,而后又听多斯说道。 “而且,还是两位。” 赫薇妮亚这会是真的吃惊了,她下意识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两位,赫薇妮亚,有两位。”多斯加大了声音,以显示问题的严重性,“昨晚的受害者有两位,一位是二年级的,一位是四年级的,所以事情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两位? 那位四年级的肯定是艾曼了。 那么那位二年级的又是谁? 赫薇妮亚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难道说,在她对艾曼动手的时候,雪棘兽也同时攻击了另一名学生? 可是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她和艾曼战斗的痕迹,绝对不是雪棘兽能留下的吧?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还没等赫薇妮亚想明白,多斯便再次凑了上来,而后压低声音说道。 “还有件事情,本来是不能说的,但还是告诉你吧。” “我们怀疑,那个躲在禁林里的,根本就不是雪棘兽,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雪棘兽。” “而是一个伪装成雪棘兽的……奏者。” 赫薇妮亚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 赫薇妮亚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能发展成这样的。 伪装成雪棘兽的奏者。 因为前两个对手是二年级生,所以可以很轻易的下手,而艾曼是四年级生,他没有那么好下手,所以才惊动了校工们,匆忙逃离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再进行伪装。 虽说这个逻辑勉强能说得通。 但赫薇妮亚还是感觉有些牵强了。 可不管怎么样,如果他们这样去想的话,至少赫薇妮亚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他们会找到自己的身上了。 ……可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赫薇妮亚皱起眉头,仔细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码头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有不少人正围在那边。 是其他学院又有什么人来了吗? 她刚这样想着,就被人推了一把,伴随着急切的“让开”。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 是奥伦娜。 赫薇妮亚勉强的站住,而后抬起了头,果然看到奥伦娜正急匆匆的向着那边跑去,显然并不知道撞到的是赫薇妮亚。 很难得的,赫薇妮亚在奥伦娜的脸上看到了名为“喜悦”以及“期待”的情绪。 难道是…… 赫薇妮亚想到了什么。 …… 奥伦娜推开了无数人,终于看到了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青年。 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因为,这是她的哥哥。 奥伦娜立刻叫着“菲尼斯”的名字,同时向着他的跑去。 而菲尼斯果然看向了她,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果然,他是来找我的! 奥伦娜冲到了菲尼斯的面前,张开手就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但是,菲尼斯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似的,径直的从她面前走过。 奥伦娜的笑容僵住了。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菲尼斯走到了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女人面前。 “金色的音符总是会互相吸引的,但我还是为在下船后就能立刻见到你而感到高兴。” 菲尼斯对着赫薇妮亚微笑。 “我是来邀请你与我共奏的。” “赫薇妮亚小姐。” ------------ 请个假 如题,写了大概两千字左右,但怎么写都不满意,干脆请了。 这个月的更新确实太少了,堪堪全勤,等下个月4号回老家结束杭漂生活应该就能多更了.jpg ------------ 十三 房租 “被拒绝了啊。” 华丽的大堂内,菲尼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那雪白的世界,回想起先前赫薇妮亚那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一边后退一边不断摇头,嘟囔着“不不不,这么大的事情我要去问我的老师”后狼狈至极的逃离现场的模样,他不禁微微掀起了嘴角。 “还真是有意思的家伙啊。” 看到菲尼斯如此在意赫薇妮亚,在他身后的奥伦娜紧紧的攥住了拳头,那指甲都深深的陷入了肉里。 “兄长大人这次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来的?” “嗯?”菲尼斯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妹妹,而后露出了微笑,“那不然呢?还能是为了你吗?” 这句话瞬间让奥伦娜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她的身体都不自觉的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但她还是努力的站稳了,接着抬起了头,很是倔强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我也可以的,我和她是同一音,我就只比她差了……一点点而已。” 听了奥伦娜的话,菲尼斯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自己的妹妹,而是慢悠悠的向着奥伦娜走去,同时缓缓的开口,那说话时的每一个音都像是精准的落在了琴键上。 “你应该知道,来你们三院前,我是先去了一趟二院吧?” 奥伦娜紧紧的抿着嘴,而后点了点头:“知道,要不然兄长你不会坐船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去一趟二院呢?” 奥伦娜摇了摇头。 “我已经说服了图帕克,让他加入我的乐团。” 奥伦娜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图帕克是……” “金阶第五音。” 奥伦娜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那岂不是说……” “是的,我们已经有两个金阶的音了。”菲尼斯淡淡的说道,“而且按照图帕克的说法,他也能联络上一个金阶,有不小的可能让那一位金阶也加入我们,如此一来……就是三个音了。” 奥伦娜完全没有想到菲尼斯的行动竟然会这么快。 盛典的消息都还没有正式公开,他就已经提前找到了三枚金阶。 既然如此…… “那我……”奥伦娜正要开口。 但又被菲尼斯轻飘飘的打断:“既然如此,只是银阶的你,为什么能加入到我的队伍里呢?你不会不知道,这次盛典对于劳伦斯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奥伦娜再一次默然。 而菲尼斯还在慢悠悠的说着。 “和二十年前那次不同,这一次没有校长那样的人物,也就不可能凑出七音神曲,那么,谁能凑齐的金音越多,谁就越有可能得到圣音之主的恩典,而这一刻,劳伦斯家已经等了二十年。”说到这,菲尼斯顿了一下,而后再次看向奥伦娜的眼睛,语气也逐渐冰冷了下来,“而我们两个就是家族的希望……至少原本是。我们都是家族韬光养晦,耗尽心血所培育出来的,按理来说,你也应当是金阶,这样在盛典开始前,劳伦斯家就能手握两个金阶,那么一切都会向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可你偏偏却掉了队,我的妹妹。” “就是因为你的无能,我们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我找到了图帕克,劳伦斯家二十年来的野望都有可能化为泡影……你就没有一点羞愧吗?” 奥伦娜已经快要将脑袋低到胸脯里了,但她仍试着为自己辩解:“兄长,第七音本就是最难有金阶的音,我已经很努力了,即便我没有成为金阶,那也是银阶中的第一选择……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奥伦娜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菲尼斯。 “你太让我失望了,奥伦娜。”菲尼斯一边收回手,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成为不了金阶……你没有那样的气量。” 奥伦娜捂着脸颊,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兄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菲尼斯第一次打她。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在她的记忆中,菲尼斯给她的感觉还像是太阳般温暖而亲切,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菲尼斯。 但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太阳就像是从春日的朝阳变成了夏天的烈日,最后又成了能够灼烧伤人的火焰。 是什么时候呢……啊,她想起来了。 就是在她点亮了音符,确认了不会成为金阶以后,兄长的态度就立刻有了变化,并且在得知赫薇妮亚的存在后又更加变本加厉。 今天兄长对赫薇妮亚的态度,就是以前他对自己的态度。 奥伦娜死死的咬着嘴唇,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菲尼斯已经失去了耐心。 “我没有多少时间和你废话了。”菲尼斯冷冷的说道,“盛典还没有正式开始,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奥伦娜低下了头:“明白了,我不会打扰您的。” “打扰我?你以为你就置身事外了吗?不,奥伦娜,你也有要做的事情。”菲尼斯淡淡的说道,“我这趟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你而来的。” 为了我而来? 奥伦娜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冀,却被菲尼斯的下一句话给掐灭了。 “我听说你和赫薇妮亚的关系并不好。”菲尼斯说道,“所以我来督促你,修复和她的关系。” 奥伦娜没有反应过来:“修复和她的关系……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让步,向她道歉。” 菲尼斯的话让奥伦娜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菲尼斯在说些什么。 “我向她道歉?!”这或许是奥伦娜在见到菲尼斯后最激动的时候,“凭什么?!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和她……” “凭你是她的下位。”菲尼斯平静的说道,“就这么简单。” 奥伦娜再次一窒。 她死死的看着菲尼斯,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这是父亲交代的。”菲尼斯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奥伦娜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那份甜味一点点的在嘴中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奥伦娜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再做些什么,哪怕冲到菲尼斯面前对着他的脸来上那么一拳都要比就只是站着好。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站着,如木偶般站着。 “还有什么问题吗?”菲尼斯又问了一遍。 “……没有了。” “很好。”菲尼斯微微颔首,“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奥伦娜僵硬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当她将手放在门把上时,却停住了。 她身体在不断颤抖着,以至于她不得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身形,而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回头看着菲尼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就是金阶吗?” “我一定会成为金阶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你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奥伦娜猛地拉开了门,快步的走出了房间,接着又将门狠狠的摔上。 而从始至终,菲尼斯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站在窗边,看着愤怒的奥伦娜跑出了他的休息室,很快的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中。 而后,他才轻轻的说道。 “这,可不是我逼你的啊。” …… 赫薇妮亚也在雪中小跑着。 她的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而后,她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了白维那懒洋洋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烦恼啊。”白维说道,“是因为猎物突然出现,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的缘故吗?”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赫薇妮亚啊,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我们还有必要在这么基本的事情上打哑谜吗?”白维说道,“人是不应该对自己的内心撒谎的。” “您的意思是,您是我的内心?” “至少我住在这里。”白维笑着说道。 赫薇妮亚抿了抿嘴,像是默认了她想要奏响七音神曲的目的。 但同时也像是不想与白维争辩。 反正,只要像这样模棱两可的不给出明确的说法,那么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女人应当永远的保持神秘感,不应该让男人轻易看透。” 这是在入学的那天,赫薇妮亚听到两个学姐交谈时所说的话,被她记了下来,而且一直贯彻到现在。 当然不止是用在男人身上,而是用在所有人的身上,毕竟一旦自身的目的被人看穿,就很容易受制于人。 特别是对于白维这种完全未知的存在,那么就更应该保住最后一丝的……神秘。 而白维就像是没有看出赫薇妮亚心中所想似的,仍在饶有兴趣的,自顾自的说着:“从你的反应来看,那个叫菲尼斯的公子哥应该很早就在你的计划里了,但显然你还没有做好狩猎他的准备,嗯……狩猎这个词好像还挺形象的。” “谱天生对音就是有压制能力的,要不然当初你也不可能把真正的赫薇妮亚杀掉。” “但这份压制力并不是无限的,对付对付原本的赫薇妮亚,那种连学都没上一天的大小姐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想要就这样吃掉同样身为金音,但却已经完全成熟了的菲尼斯,谱的压制力就没有那么大了,在昨晚你对付那个只是银阶的家伙都那样吃力就能看出来了。” “你需要的是时间,但偏偏你最缺的就是时间,因为盛典到了。” “不过……我好奇,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感觉左手一阵牵引,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发现中指已经完全立了起来,那食指和无名指弯曲的叠在了一起,整体给赫薇妮亚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正抱着双手,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哪怕是圣音里的那些大家族、大势力也没有想着一定要奏响最完美的神曲,他们只想着要比其他人出色,从而能在圣音的恩典中分到最多的那一部分罢了。” “至于奏响七音神曲获得的那份神启的终极恩典,已经没有人非要想去得到了。” “但偏偏,你却想要。” “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你一定要奏响七音神曲才能做到的呢?” 面对着白维这赤裸裸的,仿佛直射人心一般的询问,赫薇妮亚不得不出声反驳了:“维萨斯先生,这些不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我一直都在说,我只是想活着。” “啊,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白维没有辩解,只是笑着说道,“可能在我眼中,你就应该是那样的人才对吧。”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赫薇妮亚说道,“我并没有那样的野心……说起来,我感觉您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啊。” 白维自然是听出了赫薇妮亚的“下逐客令”,而他也没有装听不懂,便笑着说道:“确实,我的灵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想在你的身体里多住一会。” “难道您想和我白头到老?” “当然……不至于那么久,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感觉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想要再以你的视角多看看罢了。”白维说道,“当然了,我可不是白嫖,我会付房租的。” 白维话音刚落,赫薇妮亚便看到自己的食指和无名指分开,而后拇指不受控的往前靠着,贴在了中指的指尖上。 赫薇妮亚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付给你的房租。”白维淡淡的说道,“打响指会吗?” “……会。” “在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就这样打动响指。” 白维控制着两根手指,轻轻的“啪”了一声。 那一刻,赫薇妮亚感觉自己内心深处猛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那两根手指处蔓延,以波的形式传向四周,连带着她的谱都开始了极为不规则的紊乱。 就像是有人在疯狂的敲动着钢琴的琴键!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是……什么力量?! 赫薇妮亚感到了极大的震撼,她虽然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那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眉毛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这是……什么?” “你可以叫它……【终止】。”白维轻笑着说道,“你是金谱,你的感知力要比一般人出色,所以你应该明白它是做什么的?” 赫薇妮亚沉默了一会,问道:“最高能到什么级别?” “以你的身体条件而言,只要不是神曲都可以打断吧。” 白维淡淡的说着,而后他没有给赫薇妮亚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慢慢悠悠的又抬起了三根手指。 “三次。” “……什么?” “我说,我付给你的房租,是三次。”白维说道,“我允许你使用这根手指的力量……三次,当然了,你也可以一次不用,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当个安稳的人,但你要用的,最多也就只能用三次。” ……三次吗? 赫薇妮亚瞳孔微微一凝。 那三根手指就在她眼前立着,虽然直觉告诉她,使用白维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 她低声问道:“三次之后,会怎么样?” “那你就需要付出更多东西了,赫薇妮亚小姐。”白维慢慢的将手指放下,而后轻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不是吗?” “好好想想,你要把这三次机会用在哪里吧,赫薇妮亚小姐。” ------------ 十四 我们来赌……彼此的规则吧(5K) 在坚持完半天的课程后,赫薇妮亚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而是迅速回到了宿舍开始休息,并以最短的时间睡了过去。 而在她睡熟后,白维也慢慢悠悠的立了起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的侧脸。 与赫薇妮亚不同,白维现在精神得很。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恢复了。 老实说,这恢复速度还挺出乎白维意料的,毕竟他之前的损耗确实很严重,而且又在那副神性残躯里苟活了一个月,可以说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到了赫薇妮亚的身体里。 但却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已经完全复原。 这其中自然有他灵魂的自愈能力本身就很强悍的原因,也与赫薇妮亚这具身体有关系。 带着金音的金谱,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 如果说将白维的三任宿主形容成房东的话,那么乌鲁租给他的就是一间破洞的房子,年限不长,但是因为保养不善而够破,到处漏风漏雨,房子里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住的很不舒服,不过也至少能住。 而杰拉尔就像是一栋保养的还算不错的老宅,屋子里干净整洁,但也过于干净整洁了,什么家具都没有,空荡荡的仿佛连小偷来了都忍不住在这里留点钱的感觉。 生活体验是没有的,但至少住的要比乌鲁那房子舒服。 而赫薇妮亚的就不同了。 完全可以将其看作是一间精致的公寓,在干净整洁的基础上,内部的设施也一应俱全,桌面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厨房里是一盒又一盒的肉。 就是房间里各种女性向的东西,比如毛绒玩具,比如粉色的床单床垫让猛男看着多少有些不适应,但住起来还是很舒服的,特别是对于需要养伤的人而言,在这样的公寓里生活绝对要比在前面那两个房子生活会更惬意,伤也会好得更快。 不过…… 在最初的兴奋劲过后,那股孤独和压抑感就会止不住的扑面而来。 房间里大多数时候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床头可爱的玩偶熊只会静静的看着你,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那桌面上的鲜果在放了几天后就会迅速腐烂,厨房里一盒又一盒的肉也在高温下生出蚊虫。 想要呼吸新鲜空气都很难,因为这房间里就只有一间半开的窗户,因为无法对流,窗外呼啸着的寒风都难以灌入。 这就是赫薇妮亚给白维的感觉。 赫薇妮亚,在游戏中是要比乌鲁和杰拉尔都有着更多着墨的人物。 在圣音篇前期,她与游戏主角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她与奥格。 玩家们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孩简直可爱的过分,就像是那间公寓里“乍一看”的一切。 当然这也有前面两章做出来的对比,毕竟莱茵的神甫和天琴的机械人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赫薇妮亚这可爱的魔女讨喜。 可惜,这份讨喜就只是伪装。 游戏主角没法像白维一样深入到赫薇妮亚的内心,自然被那份华丽的伪装所蒙蔽。 等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赫薇妮亚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并且给主角来了一波狠狠的背刺。 那一份与先前那娇憨形象完全不同的冷漠和决然,在当时不知道伤了多少玩家的心,但也有不少玩家更喜欢她了。 可以说,赫薇妮亚就是圣音篇前期里让玩家们最欲罢不能的角色。 之所以说是前期, 自然是因为,她没有活到后期。 白维静静的看着赫薇妮亚,就仿佛是在看那份桌面上仍然新鲜的瓜果,厨房里那仍保存完好的肉。 瓜果的皮已经开始皱了,一只觅食的飞虫在无意间飞进了厨房。 其实白维也犹豫过要不要选择赫薇妮亚来当第三任的宿主。 因为如果白维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赫薇妮亚,已经走到死局里了,但她还浑然不知。 而且麻烦的是,没有人知道赫薇妮亚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知道她想要奏响七音神曲,但奏响七音神曲的目的是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玩家们讨论过很多,但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如此一来,白维自然也没有更好的“对赫薇妮亚宝具”,也就是最好拿捏她的手段。 所以,以多个角度来考虑,白维选择其他的宿主或许会更好。 但,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固然有更多稳妥的办法能让白维达成自己的目的,选择赫薇妮亚只会是最困难的模式。 可是,一旦成功,也将是收获最大的模式。 金谱加上金色七音符,行走的七音神曲。 ……多么美妙,多么悦耳。 连白维都开始有了期待。 所以,白维也有了行动,今天给赫薇妮亚那三次“终止”的机会,就是他的小算计。 赫薇妮亚与乌鲁、杰拉尔不同,对她也不能使用传统的引诱方法。 一旦对赫薇妮亚像是对乌鲁那样,怂恿她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么赫薇妮亚肯定会感到忌惮,因为她绝对不相信无缘由的好意。 但要是告诉赫薇妮亚这只是“房租”,而且最多就只能让她使用三次,那赫薇妮亚考虑的就是该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三次,如果发现好用的话,肯定还会想方设法的从白维拿到更多的次数。 而且她还会觉得这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就像是她从奥格那里得到知识,从其他女生那里得到情报和人脉一样。 至于有多少作用。 那就拭目以待了。 反正,对于这位想要捕蝉的小螳螂,白维已经送上了利爪,该如何使用,就是她的事情。 不过白维也没有打算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位小螳螂上。 现在的他,已经和莱茵的时候不同了。 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立直的中指缓缓的软了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般。 而白维的意识,则进入到了桃源乡之中。 当手指倒下的那一刻。 原本还在熟睡的赫薇妮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时隔一月,白维又一次进入到了桃源乡。 在之前灵魂受损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进入桃源乡的。 所以灵魂恢复完毕后,白维自然要进来看看自己这个真正的“金手指”到底有了什么变化。 而一进入桃源乡,白维就明显的感觉到和一个月前相比,这里确实有了不同。 最直观的就是那扑面而来的破败气息。 虽然依旧破败, 但也没有那么破败了。 而那棵巨树上的枯叶也少了许多,靠近点看时,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上方的枝头处生出了几点绿芽。 就仿佛要焕发新生了一般。 本该死去千年的东西,却要焕发新生。 果真是不死不灭啊。 白维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着。 接着他又走到树下的石桌前,而后惊讶的发现石桌上悬浮着一个虚幻的页面,就像是游戏里的介绍栏一样。 明明上次还只是一行行小字,而这次却变得无比清晰明了。 白维有种感觉,这是桃源乡在以他熟悉的方式介绍着自己。 就像是诸神可以将神国构建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以自己的规则运转一般。 而身为穿越客的白维,自然对这样的介绍更为熟悉。 至少不用去猜了。 白维颇为满意的给身后的巨树投向了一个赞赏的目光,那巨树的枝条微微摇曳着,仿佛是在回应着白维。 接着,白维才开始观察起这更新的桃源乡。 在那虚幻的页面上,白维看到了此刻桃源乡的源力完整度——“7%”。 这便是他将舌头收回后的加成。 想要提升源力,似乎是只要尸块聚集在同一个身体上,完成一体连接,就能由灵魂建立起联系,从而将其提升。 而提升后再回到分尸中的状态也无所谓。 就像是现在这样,白维只在一根手指上,但提升的源力完整度却也不会降回3%。 那么提升到百分之七的桃源乡又有什么功效了呢? 最让白维关注的自然是那边的石凳,此刻已经是解锁了的状态。 似乎,已经可以将其他的尸块持有者召集到这里来了。 不过从只有一个石凳是亮着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只能召集一个。 另外两个黯淡的石凳上显示的是百分之十,也就是说想要召集更多人需要再拿到一份尸块了。 嗯……先有一个人也可以了,刚开始没有经验,等弄清楚这到底能用来做什么以后,再尝试尝试多人的。 这很合理。 除了现在解锁的召唤之外,白维还能在页面上看到临近完整度的功能。 就比如现在是百分之七,就可以看到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十中间的功能,未解锁的也行。 其中两个功能比较有意思。 一个是百分之七的,也就是现在能够使用的【魂归】,解释是遇到一些特殊的尸块,可以做到只回收力量与源力。 也就是说,不用将其整个拿走了。 这点倒是挺好的,毕竟尸块多了起来确实不方便,现在还只是三个就有些麻烦了,以后更多的岂不是要背一个大箱子到处走? 不过这个也只限于那些特殊尸块。 在游戏里,那些特殊尸块基本上指的就是骨头,碎肉,牙齿这样的尸块,它们不好回收,也并没有封存着规则。 但收集了它们并不是没有好处,最差的也是可以永久的提升血量和蓝量之类的,放在这里面就是简单粗暴的力量加成。 而封存着强大规则的尸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就比如说白维现在持有的【终止】、【注视】和【支配】,这三样就是强大的规则,还是没有办法脱离其肉身。 不过这个缺点在源力百分之十的功能上就得到了解决。 【归一】。 这个简单的解释,就是只要被白维一体连接过的尸块,可以将全部的规则短暂的集中在一个尸块上。 也就是说,哪怕之后真的回收了一箩筐的尸块,也可以只用一个尸块就能使用出来了。 看来以后的宿主想要使用自己的力量就不需要同时剁手、挖眼和割舌了,只需要做到其中一个就可以了。 白维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太为宿主着想了。 像他这样的“老爷爷”,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不过这两项新功能也只不过是为了之后的收集和使用方便一些而已。 更重量级,更让白维在意的还是百分之八的那个。 【维萨斯的幻影】。 “以彻底封存尸块的规则和力量为代价(一个月以上,可随着尸块的数量增加而减少时间),能够脱离宿主,以幻影的姿态短暂降临(拥有二阶降临百分之二十五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重磅级功能。 虽然这代价大到离谱,将规则和力量封存一个月以上,意味着在那段时间里白维将没有一丁点的战斗力,完全是任人拿捏。 但这却是可以脱离宿主的独立降临,虽然只有二阶降临四分之一的力量,但也足够做到很多很多的事情了。 它甚至只需要百分之八的源力就能解锁。 白维现在是百分之七,也就是说不需要像手指和眼睛这样的大尸块,像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小尸块就可以了。 而且,白维碰巧知道,在这所学院里的某个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尸块。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的掀起了嘴角,为日后的生活感到了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体验一下能使用的新功能吧。 白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石凳。 不过,将人召集过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白维的疑惑,一些信息突然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这让白维那嘴角掀起的幅度更大。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正要将石凳点亮,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水池。 那原本干涸的池子里现在已经有了水,而水中倒映着他此刻的样子。 一切皆为虚影,只有手指,左眼和舌头散发着明亮的光。 “还是要做些伪装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舌头。 于是舌头的光立刻就消散了,也化为了虚影。 白维这才满意的激活了石凳。 …… “主教大人,这些就是上个月全部的工作总结了。”清秀的小神甫微笑着为洛奇端上了一杯茶,“您辛苦了。” 洛奇靠在椅背上,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这么点事情,有什么辛苦的,而且你这泡的什么茶?都说了我要喝……” 话还没有说完,洛奇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而后眼前一黑。 他整个人就像是落入了黑暗中,不断下坠着,最终落在了一个坚硬而冰凉的物体上才算结束。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已经坐在了一个石凳上,眼前的清秀小神甫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诡异的黑影。 在短暂的愣神后,洛奇猛地反应了过来。 “密教?!” 他下意识的想要结印,但抬起手后才发现他的身体也变成了虚影。 全身都是虚幻的。 身上唯一亮着的地方,是他右手的拇指。 洛奇微微瞪大了眼睛,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再次看向了对面的虚影。 对面的虚影处也有两个地方亮着光。 分别是左眼和左中指。 这个家伙是……乌鲁! 洛奇心中满是骇然,他正要说话,但“乌鲁”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别紧张,陌生人。”他用沙哑的声线笑道,“我们并不是在现实里,也互相并不认识,能到这里,只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东西。” 洛奇这才回过神来。 这里并不是现实。 没有任何一种法术,甚至于神术能够把他这样一个大主教来到陌生的空间里来。 也就只有维萨斯的规则有这个可能。 而在这片空间中,他与乌鲁都是看不清面容的虚影,唯一真实的存在,就是彼此拥有的尸块。 而洛奇可以通过尸块得知乌鲁的身份,但乌鲁却不知道他是谁。 想到这,洛奇不由得庆幸了起来。 还好他不是独眼龙那样的傻子,他很好的藏住了自己的尸块,要不然乌鲁也知道他是谁了。 在短暂的庆幸后,洛奇的心里又迅速涌现上了一个念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那是否可以诈出乌鲁现在的所在位置,然后到现实世界里宰了他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听“乌鲁”再次开口了。 “虽然我们还不认识,但相见仍然是个缘。”他笑着让洛奇看向石桌,“要来玩上一局吗?” 洛奇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便看见桌面上竟然有两幅骰子。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这是要赌?”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嘛。”“乌鲁”笑着说道,“我们只不过是小赌。” “……那有赌注吗?” “小赌也是赌,自然也是有赌注的。” “你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我们能赌什么?” “自然是我们在这里拥有的东西了。” 乌鲁沙哑的笑着,而后先用自己的左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接着又指了指洛奇的右拇指。 “我们来赌……彼此的规则吧,输了的人,要把规则交出来。” 洛奇一点点的瞪大了眼睛。 ------------ 十五 嗯?你为什么不用呢?(5K) 赌注是……彼此的规则?!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洛奇的第一反应是“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维萨斯的规则还能用来当赌注的……除非是在现实里真的剁手指和挖眼睛。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都已经被带到这种地方了,而且还是在他的东之教堂,可以说是离伟大的莱茵之神最近的地方之一,乌鲁都可以把他拉到这里来,确实不像是来开玩笑。 “你觉得我是傻逼吗?”洛奇说道,“什么话都不先说清楚,就让我来陪你赌一局,还是赌……规则?” 白维轻轻的叹了口气:“明明赌上一局,就什么都清楚了,完全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洛奇冷笑一声。 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傻瓜,这种看起来就是坑的陷阱,除了那个自以为是的独眼龙以外应该没有人会往下跳的。 “既然如此,那就稍稍解释一下吧,虽然我现在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白维双手交叠,那根明亮的中指异常惹眼,“你可以向我提问,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前提是不涉及现实层面。” 洛奇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尽管看不清白维的面容,但洛奇仍旧感觉他在笑,“如果我现在向你询问你的真实身份,你会告诉我吗?” 洛奇沉默了一会,回答:“确实。” 看来这个家伙也猜到了啊。 一旦知道彼此在现实里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就拿他们两个来举例,洛奇是莱茵的东之主教,而白维(在他眼中的乌鲁)是刚刚杀死西之主教的,莱茵史上最大的叛徒。 他们可以说是天然的敌对关系,现实里见到就会立刻动手的那种,哪怕是在这里,他们也不可能好好谈。 但是好在,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哦不,应该说,只有这个家伙不知道我的身份。 洛奇微微掀起了嘴角。 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优势,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将这点暴露出来,要不然乌鲁可能会立刻跑路。 “你说的对。”他又说道,“我们确实不该打听对方的身份,以及现实里的事情。” 洛奇决定慢慢来,不要打草惊蛇,便将话题转回到了这片虚幻的空间里。 “这地方是你创造出来的?”洛奇问道。 “我说是我,你会相信吗?”白维笑着说道,“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吗?” 确实。 洛奇也不会相信这地方会是白维创造的,因为他在进入后就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拇指有着微微的悸动,显然是和这片空间有联系的,再结合上白维先前说的话,让洛奇判断出这里应该是维萨斯的遗产。 就和那些尸块一样。 维萨斯的……神国吗? 洛奇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为东之主教,他确实要比常人有着更多的见识,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传说中的神国。 看来当年的维萨斯也确实是不亚于诸神的存在……不对。 洛奇又想起了数月前教皇告诉他们的那震撼人心的情报,心中不免再次骇然。 好在,那个家伙已经死了,尸体都被分成了一块块。 祂的神国,也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但问题是,乌鲁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似乎是看出了洛奇的怀疑,另一边的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如你所见,我侥幸拥有了两份尸块,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准确的说,是灵魂被指引到了这里,就和你一样。” 洛奇没有应声。 他可不觉得自己那“坠入”的方式可以被看作是指引,那完全就是生拉硬拽。 也就是说他和白维进来的方式不一样? 是因为尸块的数量不同吗?集齐了两份尸块后就能得到这地方的指引? 这种事情为什么以前没有……哦,以前也没有人同时拿到过两份尸块。 至少在记载中是没有的。 不过……两份尸块吗? 洛奇装作无意的看向了白维的喉咙。 由于身体是虚幻的,努力点可以直接看到白维身后的水池。 但洛奇要看的并不是白维的身体,而是他的舌头。 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尸块是真实的,是藏不住的,不管放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而在他们先前的讨论中,白维(乌鲁)很有可能已经拿到了维萨斯的舌头,史无前例的拥有了三份尸块——上一个拥有这么多尸块的还是维萨斯本人。 如果是那样,那现在的白维(乌鲁)可以说是完全不可估量的。 好在,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并没有拿到舌头,最糟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所以舌头去哪里了? 洛奇忍不住的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想太久,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白维的身上。 “所以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洛奇问道。 “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到。” 骗傻子呢你! 独眼龙都被你杀了多少个月了,你竟然还说自己刚到? 白维自然是猜到了洛奇的想法,轻笑着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我早就到了这个地方,故意来坑你的话,那你大可以放心,我确实是刚到,虽然这两份尸块我早在数月前就集齐了,但集齐的过程中我受了不小的伤,直到今天才刚刚恢复过来……我指的是灵魂层面的伤势,这一点,同样拥有尸块的你应该很清楚,而灵魂受损太严重的话,是没有办法进入这个地方的。” 白维的解释倒是让洛奇有些了然。 毕竟,同为尸块拥有者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尸块的负面作用,以一般人的体质根本使用不了几次规则就会嗝屁。 只有像他现在背靠着诸神的存在,才能将负面作用降到最低。 所以先前他们一直很想不明白科里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被乌鲁干掉的。 先不说眼睛和中指到底哪个部位的规则更强。 单单是那负面作用,只是小神甫的乌鲁理应没有解决的办法才对。 一个是打两下手指就要死,一个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瞪瞪瞪,结果死的竟然是后者? 所以洛奇一直骂科里这个独眼龙是个废物。 而现在看来,乌鲁确实拥有着能够恢复受损灵魂的方法,应该不像普通人那样打两次响指就会死。 但这个方法显然也没有背靠着莱茵的他们更有效率。 要不然乌鲁也不会休养那么长的……不对啊,那天琴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看来,乌鲁肯定是到天琴那边做了什么的。 嗯……疑惑还是太多了,暂时没法全部解开。 不过白维所说的才到这里不久,洛奇也从最开始的完全不可信,到现在将信将疑。 “而且,你担心我会专门给你下套,那大可不必。”白维还在慢悠悠的摊开了双手,“现在的我也只不过是拥有两份尸块罢了,你觉得仅凭这两份尸块,我就能够掌控维萨斯曾经的神国吗?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那你说的那份赌局又是什么意思?”洛奇冷冷的说道,“你无师自通吗?” “很简单。”白维笑着伸出了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骰盅,“握住这个,你就知道了。” 洛奇将信将疑的低下了头,看着那看起来就很可疑的骰盅。 但是来都已经来了,逛了一圈什么都无法确定那不就是白来了? 所以即便很是警惕,洛奇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个骰盅。 接着,他便看到石桌上慢慢的浮现出了一行行的小字,便是在介绍着游戏的规则。 “这是……” “维萨斯留下的力量。”白维笑着说道,“那位传奇人物看起来很喜欢赌博呢,所以制作了很多像这样的道具,而祂来扮演荷官。” “可是祂已经死了。” “是啊,所以这更像是残留下的最后一丝趣味吧,就像是尸块里封存的规则一样。”白维耸了耸肩,说道,“所以放心好了,在这个地方,主导的还是维萨斯的规则和秩序,我可没有办法改变或干扰……毕竟我又不是维萨斯。”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白维的话确实打消了不少洛奇的怀疑。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白维的解释。 而是洛奇自己也感受到了,在这片空间里,只有维萨斯的力量是生效的。 至于他身上的,不管是法术还是神术都是被封印的状态,根本使用不出来。 既然他都不行,那白维就更不可能行。 所以他和白维,在这里都是外来者,都是维萨斯眼中的“赌徒”。 但有一点让洛奇感到了不安,那就是用来当成赌注的,竟然是规则。 维萨斯创建神国的时候,肯定是在生前,难道祂在生前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死,还会被分成一片一片的? 然后还会有人拿着祂的碎尸里的规则来当筹码玩骰子? 这个场景怎么想都很诡异吧。 “怎么样,要来一局吗?”白维又轻飘飘的问道,将洛奇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他再次低下头,看向了紧握着的骰盅,而后低声问道:“难道输了以后,就会永远的失去规则吗?” 如果是那样,洛奇绝对不可能参与进来。 “哦,倒不会玩的那么大了。”白维说道,“就只是一次而已。” “一次?” “是的。”白维点了点头,“比如我赢了你,那么你拥有的规则,就能让我在现实里使用一次。” 就只是一次吗? 洛奇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倒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在赢家将那次规则使用出来前,输家是无法使用的,且在此期间输家不允许进入这片空间。”白维轻飘飘的说道,“还有,使用规则的代价,也将由输家来支付。” 白维的话让洛奇有了短暂的愣神,而后差点拍案而起:“他妈的,输了规则还要自己付出代价?!” “是啊。”白维笑着说道,“要不然怎么是输家呢?不过你放心好了,这是有期限的,一到两个月内,若是赢家没有使用这份规则,那么将会自动失效。” 这一下就让洛奇冷静下来了。 放心? 这怎么可能放心。 虽然不会永久的失去规则,但如果对方一直都不使用的话,那也相当于是两个月内都无法使用规则了,也无法进入这里。 而且代价还要由自己来支付,那风险就更大了。 毕竟支付代价就像是被捅一刀,将规则交给别人简直就像是将刀交给了无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捅自己一刀。 就算这刀捅不死人,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不能冒险,绝对不能冒险。 绝对不能像那个傻逼独眼龙一样…… “哦,差点忘说了。”白维又突然说道,“在这个地方的赌局里,就只有全押一个选项。” 洛奇抬起头看着白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有多少筹码,就要压上多少筹码。”白维微笑着说道,“就比如说,我有眼睛和手指两项规则,那我和你赌一局,就必须要将这两项规则都压上,而你……就只用压上一项。嗯,这份规则也写在你面前了。” 洛奇又低头看了一眼。 在短暂的沉默后,洛奇将骰盅反手扣在了骰子上,而后向前一推。 “来。”他说道。 白维也笑着将骰盅盖上:“这才有意思嘛。” 于是,清脆的骰子声在腐朽的巨树下回荡着。 在此期间,洛奇一直看着白维,而白维也在看着他。 “叮”的一声。 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洛奇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妈的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但是摇骰子比大小这种纯五五开的赌注,他可能得到的要比他可能失去的大的多,那没有道理不赌一把吧? 而且,身为东之主教,就算短时间内没有【扰动】,也无所谓吧,没人能因此威胁到他。 而乌鲁拥有的【注视】和【终止】,他是真的馋啊。 要知道,他虽然一直都觉得独眼龙是个没脑子的傻逼,但对于独眼龙的想法还是很认可的。 只要拥有过维萨斯的尸块,就再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力量。 总会想要更多。 更多。 而要是拒绝了这一次,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就不知道了,毕竟莱茵已经派人去找乌鲁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活不长了。 但那样的话,洛奇就再也体验不到【注视】和【终止】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所以…… 洛奇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渴望,而后沉声说道:“开吧。” 他正要拿起,白维却突然抬起了手:“等等。” “什么?”洛奇立刻警惕了起来。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白维慢悠悠的说道,“我们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不是你说的不要打探现实吗?” “为什么要使用现实的称呼呢?”白维笑着说道,“随便有个称呼就好了吧,这样以后再玩的时候至少知道对方叫什么。” 我可是知道你叫什么的。 洛奇在心里吐槽着。 他其实很想在现在就开盅了,但这样会显得他太过于急不可耐,他故作沉声的问道:“那你想叫什么?” “既然我们是以尸块的身份进来的,那就用彼此的部位来称呼吧。”白维说道,“我叫你【拇指】,你叫我……【手眼】,如何?” “随便了。”洛奇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现在只想开盅。 “很好,拇指兄弟。”白维满意的揭开了盅,“你的【扰动】,我收下了。” 洛奇怔了怔神,他看到白维盅下的骰,是两个四一个五。 他下意识的揭开了自己的盅,发现是一二三。 很顺,但也很小。 竟然……输了。 洛奇第一时间感到了沮丧,但很快又察觉到不对劲。 “等等!我都还没有开盅,你怎么知道我的点数?!”洛奇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白维。 而后发现白维也在看着他。 那只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左眼,正在微微转动着。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愤怒的吼道:“你作弊!” “在维萨斯的神国,使用维萨斯的力量,怎么叫作弊呢?”白维微笑着说道,“你也可以用啊。” “你他妈的也没说啊!” “哦……是哦。”白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后满是“歉意”的说道,“下次我会告诉你的。” “你他妈的……” 洛奇都想上去找白维拼命了,但这个时候,身旁的古树缓慢的晃动了起来,那树干上的枝条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接着,洛奇看到自己那明亮的右手拇指正宛如纷飞的蒲公英般化为了点点光斑,脱离了他的身体,向着白维的右手拇指飘去。 与此同时,他感觉这个世界的虚幻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他便意识到,因为拇指的规则正在离他而去,他便要被排出这片空间了。 “你,你……”他死死的指着白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维,用他的手指,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的【扰动】,我收下了。”白维笑着说道,“下一次,记得使用规则哦。”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洛奇那虚幻的身体也完全消散,只留下了缕缕黑烟。 而白维的右手拇指,已经凝聚完毕。 【扰动】到手。 ------------ 十六 暴露!(5K)(求月票!) 右手拇指——【扰动】。 在游戏中也是个极为好用的规则,在游戏中的表现可以简单的归纳为拇指朝上就是加正面BUFF,拇指朝下就是加负面BUFF,当然是可以选择对象的。 一般都是在BOSS战前比个朝上的拇指强化自己,在战斗中给BOSS比个朝下的拇指弱化BOSS。 也是白维身为玩家时最喜欢用的规则之一,而且在现实里,它的效果肯定要比在游戏中的表现更为强大。 只可惜,它还不是完全的属于自己,在使用了一次后,它就会失效并且回到洛奇的身边。 这让白维感到遗憾。 如果能直接的掠夺过来就好了,他也就不需要到处跑来跑去了,只要在这桃源乡里呆着等完全复活就好了。 当然白维也明白,这已经是桃源乡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桃源乡并不能直接掠夺规则,而是可以将规则短暂的保留在这里,而后再由白维直接从桃源乡里取用。 而这也要需要建立在各自的尸块持有者自愿将规则贡献出来的前提上。 如果洛奇在这里,他肯定会嚷嚷着自己并没有自愿。 但事实上,当他握住那个骰盅的时候,就已经是“自愿”了。 是的,所谓的赌博也不过是让洛奇心甘情愿的留下规则的幌子而已,但同时也会让洛奇相信,这是维萨斯残留下的规则,而非是白维的算计。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两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嗯……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现在的白维还没有办法直接做到改变桃源乡的底层规则,所以他之前和洛奇说的那些,比如输家最多也就只是失去一个月的规则,以及规则的代价需要由输家来支付,这些都是真的。 以及一留就要留下全部的【规则】,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白维输给洛奇的话,也会将【终止】和【注视】输过去。 哦,甚至还有【支配】。 但白维依旧敢和洛奇来上这么一局,便是因为他虽然无法改写桃源乡底层规则,却能在上面加些新的东西,让它以自己想要方式来运转。 也就是这个简单粗暴的摇骰子。 表面上是五五开的概率,但实际上却不是。 不止是因为这只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有一个隐藏着的——舌头。 也不知道洛奇会不会注意到,今天晚上的他要比平日里更加易怒且冲动。 但就算意识到了,应该也不会往舌头方面去想,最多也就觉得是白维的行为太过于卑鄙了,或者是那两项规则冲昏了让他起了贪念,从而冲昏了头脑。 总之,今晚是个很不错的尝试。 对于这次收获,白维也很满意。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想必洛奇会要求换一个游戏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白维优哉游哉的退出了桃源乡。 …… 而和白维的优哉游哉不同,回到现实的洛奇简直像是怒发冲冠的狮子。 他一巴掌扇开了在他身边焦急的查看他状态的清秀小神甫,大踏步的向着祈祷室走去。 整个东之教堂的人都感受到了洛奇的愤怒,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只是匆匆的行礼,而洛奇也没有搭理的意思。 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祈祷室,又如同捏鸡仔一下将几个正在祈祷的神甫丢到了一边,对着他们大吼着“滚出去,我要向主祈祷!” 深谙洛奇脾气的神甫们更是不敢多言,速度离开了祈祷室,还顺便带上了门。 于是祈祷室里就只剩下了洛奇一人。 而后洛奇也不犹豫,在莱茵之神的雕像下结印,同时闭上眼睛。 接着便有一束圣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纯白色的球形屏障。 【神术·赐福之地】! 洛奇与莱茵之神的力量相连接,直接进入了神之赐福的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任何邪术、诅咒都会被驱逐、净化。 不洁之物会像是被太阳暴晒的蚯蚓般挣扎着从身体里涌现而出,最终湮灭在圣光中。 身经百战的洛奇对此很有经验。 只是…… 洛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没有看到身体里析出任何的不洁之物。 但这却让他的脸色更差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洛奇取消了神术的释放,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些愤怒,更多的是凝重。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拇指。 和普通的手指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后他又缓缓的抬起了手,冲着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就像是曾经无数次自己陷入绝境时那样,等待着这根手指的回应。 但是这一次,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空荡的祈祷室里,他竖着大拇指呆呆的站着,像个憨批。 于是乎,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的洛奇还是一个没忍住。 旋即骂出了声。 …… 房间里很安静。 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那砰砰直响的心跳声。 连呼吸声都被有意无意的屏住了。 看书的人自然是赫薇妮亚。 她很早就察觉到了,白维会时不时的从她身体里离开,哪怕不是被封印的时候。 而白维离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监视”赫薇妮亚的。 所以赫薇妮亚清楚自己必须要利用好这个时间,去做一些不能让白维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赫薇妮亚正在翻看着的自然是昨天从图书馆里拿回来的那本,记载着“维萨斯”信息的古籍。 想要对付体内这个麻烦的家伙,至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所以今天她才会一直将自己伪装成很疲惫的样子,就是等着晚上的时候回来倒头就睡时不会引起白维的怀疑,然后赌白维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身体去做别的事情。 而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她确实感觉到了白维的离开,而且还离开了不少的时间。 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呆在自己身体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说这本古籍里对维萨斯的记载并不是很多,但那些“诸神的敌人”,“曾在太古时代杀死过神”,“最凶最恶的邪神”这些字眼还是深深的震撼到了只上了一年学的赫薇妮亚。 简而言之,她原以为维萨斯只是个比较麻烦点的邪物而已。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什么邪物。 ……是邪神。 因为在事实上只接受了一年的神学教育,所以赫薇妮亚对外界的了解可以说相当少,她所知道的最强大的存在就是圣音之主。 也就是说维萨斯,至少是和圣音之主一个级别的存在?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想说不可能,毕竟圣音之主可是开创了足有数百万信徒的圣音教会,而维萨斯别说信徒了,估计也就只剩下数百份尸块了,这两者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但话又说回来了,都已经分成不知道多少份了却还能活得好好的,也确实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不过他这个样子真的还能算是活着吗? 按照书里描述的,维萨斯的灵魂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湮灭了,现在还留在世间的,就只有他那不死不灭的躯体了。 看到这,赫薇妮亚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按照书中的说法,维萨斯的灵魂早就不存在了,那么她体内的这个维萨斯又是什么? 所以,要么是这古籍里记载的是错误的,要么就是……他真的是维萨斯吗? 就像是自己,真的是赫薇妮亚吗? 这个念头刚从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冒出来,还没等她细想,便突然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返回她的身体。 她瞳孔微微一凝,心想“糟糕,反应慢了”,而后立刻合上了眼前的古籍,将另一本教科书拿了过来。 刚把书摊开,她便听到白维用那带着些许惊讶的语气说道:“哦?怎么突然醒来了?” 赫薇妮亚努力的维持着平静,说道:“睡不着,可能是作息乱了,还没到应该睡觉的时候吧。” “这样啊。” “倒是你呢,维萨斯……先生。” 赫薇妮亚决定抢回主动权,虽然一想到刚才那本古籍中对维萨斯的记载,她有那么一瞬间摸不准是否应该继续称维萨斯为先生,但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因为不管维萨斯到底是不是古籍中描绘的那样,甚至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维萨斯,这个时候改变称谓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怎么了?” “您刚才从我的身体里离开了吧。”赫薇妮亚说道,“我试着呼唤您,但没有得到您的回应……也就是说您也不是非要呆在我的身体里吗?” 白维笑了:“房子再好,也要出门吧。” “你把我当成您的房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成为我的谱。” “……很遗憾,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赫薇妮亚很有礼貌的拒绝。 在这几个交谈间,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自信不会让白维看出破绽。 而后她就听白维慢悠悠的说道:“是吗……话说你书拿反了。”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发现自己刚才在匆忙中拿过来遮掩的书,竟然一不小心拿反了。 在这么一瞬间,赫薇妮亚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仿佛有火在烧。 但她仍旧淡然:“难怪我说我看不懂,多谢您的提醒,维萨斯先生。” 而后又慢慢悠悠的将书转了过来,举手投足间看不出一点尴尬,满满的大小姐风范。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了,而是站起身,披上了衣服准备出门。 因为回来的时间够早,现在也才是九、十点钟的样子,所以赫薇妮亚决定下楼吃些什么,女生宿舍里也是有夜宵的。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留在这里确实有点尴尬。 老实说,在成为赫薇妮亚后,她很少“翻车”,毕竟“翻车”就意味着危险,但是在白维面前却已经不止一次了,这让赫薇妮亚感到无奈,心想住在别人的身体里还是太无赖了。 在下楼的过程中,她听到了一楼大堂里那些挤在壁炉旁的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啊,能够直接升阶的魔法。” “升阶不是要日积月累的学习吗?直接用魔法升阶……我觉得不太可能啊。” “所以我才说那个魔法的风险很大啊,一不留神就会直接把音给毁掉……虽然我也是听说的,但肯定是存在的吧,你看那个叫艾曼的学长。” “拜托,艾曼都已经死了,别消费死人啊。” “这怎么是消费死人!而且学校里肯定不止一个人在用了!” 能够升阶的魔法? 赫薇妮亚站在墙角听了一下,但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毕竟她已经是金阶了,不需要往上升。 而且现在她要在意的东西可太多了,体内的这位“邪神大人”不管怎么看都要比传说中的升阶魔法更麻烦。 赫薇妮亚轻叹了口气,刚从墙角里走出时,宿舍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大堂里的人都是一个哆嗦,而后立刻愤怒的看过去。 “奥伦娜?你把门开那么大干什么!” “动静这么大,生怕我们不知道你回来了是不是!” 进来的自然是奥伦娜,她并没有理会大堂里的女生们,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而后在看到赫薇妮亚的时候顿住了。 接着她大步向着赫薇妮亚走去,气势汹汹的像是要找茬。 看到这一幕,其他女生立刻站了起来。 “喂,奥伦娜,你又想做什么?” “赫薇妮亚,快到我们这里来!” 但赫薇妮亚并没有动,因为她看到了奥伦娜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张请柬。 她便猜到了奥伦娜的来意。 果不其然,奥伦娜走到赫薇妮亚面前时便停了下来,而后黑着脸将请柬塞到了赫薇妮亚的手里,很是生硬的说了一句:“这是我哥……菲尼斯对你的邀请,托我转交给你。” 说完后,她也不管赫薇妮亚的反应,径直走到了大堂最里面的椅子上,背对着所有人坐了下来。 这一通操作把所有人都看懵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直到有位女生嘀咕道:“给个请柬还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来杀人全家呢。” 大家瞬间笑了起来,大堂里立刻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她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亲哥哥抛弃了她,选择了赫薇妮亚。 听着身后的笑声,奥伦娜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黑着脸,死死的盯着壁炉,那壁炉中的火焰在她的瞳孔中若隐若现。 而赫薇妮亚则是轻笑着走到了宿舍门边,借助着月光将请柬打开。 这是菲尼斯的邀请,邀请她明天喝下午茶,显然是想那个时候再正式的邀请。 而赫薇妮亚也确实准备再见一见菲尼斯。 毕竟,他们都要相互了解嘛。 但真当赫薇妮亚将请柬上的最后一个词看完,准备将请柬合上的那一刻,请柬突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接着,一道魔力从请柬上涌出,顺着赫薇妮亚拿着请柬的手指蔓延过全身。 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 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三音·熏风之识】! 她立刻想要阻止,但这法术施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而她也没有将法杖带在身边。 只用了不到两秒,那法术便掠过了她全身,而后从脚底流出,顷刻间化为了一只淡青色的魔力鸟,迅速的冲出了宿舍。 赫薇妮亚立刻跟上,同时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只鸟。 但还是慢了一步,那只魔力鸟从她的指尖飞过,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刻,赫薇妮亚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甚至比半个月前在天琴见到白维时还要差。 她那蓝色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愤怒。 和杀意。 而那只熏风之鸟,在掠过丛林后,落在了某人的手上,接着扑腾了两下,重新化为魔力涌入其中。 接着,那人便发出了轻轻的颤音。 “果然,金色之谱……出现了!” …… “哎,赫薇妮亚,你这是……” 返回宿舍的赫薇妮亚脸上带着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表情。 她随手从其中一个女奏者手里拿过了法杖,而后直挺挺的向着角落里的奥伦娜走去。 奥伦娜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向了赫薇妮亚,当看到赫薇妮亚手里的法杖时,她瞳孔微微一凝,而后下意识的拿出了自己的法杖。 但她的动作还是比赫薇妮亚慢了一步。 赫薇妮亚抬手就射,一道金光打在了奥伦娜的身上,还没来得及反击的奥伦娜立刻瘫倒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而赫薇妮亚则是抓着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提了起来,而后“砰”的一声按在了墙上。 所有人都看呆了。 “赫薇妮亚……”奥伦娜的双眼满是血丝,她又不可思议,又愤怒的看着赫薇妮亚,“你这是……” 赫薇妮亚直接将法杖抵在了奥伦娜的小腹处,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在这个距离,我可以直接废掉你的音符,让你成为普通人。”赫薇妮亚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做到的。” 奥伦娜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赫薇妮亚,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赫薇妮亚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张请柬,是谁给你的?” “菲尼斯,还是其他人?” “说!” ------------ 十七 滚!这是我的猎物 德拉曼的法杖在请柬上轻点了一下,很快,法杖上便显出了浑浊的微光。 “嗯……”德拉曼推了推鼻梁上那厚重的眼镜,而后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赫薇妮亚和奥伦娜,“确实,我在请柬上感受到了法术的残留,而且就类别和音阶上来看……赫薇妮亚小姐,你说你昨晚遭遇了什么来着?” “二音的轻抚之术。”赫薇妮亚回答道。 “对,就应该是这个了。”德拉曼微微颔首,“怎么说呢,在百年前,这还是个很正常,很普通的法术,但是现在嘛,在其他的一些法术的配合下,它确实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含义,变得让人有些不太能让人接受,赫薇妮亚小姐,我想我理解你昨晚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说着,德拉曼顿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奥伦娜。 “奥伦娜小姐,我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德拉曼教授!”奥伦娜很是激动的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在那请柬里布置任何的法术,而且还是那种恶心人的法术,这是赫薇妮亚对我的污蔑!” “哦,奥伦娜小姐,你的意思是,我的检测有问题吗?” “不,德拉曼教授,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这是赫薇妮亚小姐用自己的名誉来污蔑你吗?” 奥伦娜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而一旁的赫薇妮亚,则表现的十分平静。 这样乍一看,仿佛奥伦娜才是受害者。 当然了,这其中确实有赫薇妮亚的布置。 昨天晚上她中的那个陷阱法术是三音的“熏风之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检测天赋的法术,释放它的人显然是想要知道赫薇妮亚的真实身份。可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赫薇妮亚中的是“熏风之识”这样一个无害的法术却如此激动和愤怒,肯定会觉得不对劲,那样一来赫薇妮亚会更加麻烦。 所以在昨晚从别人手里抢过法杖,怒气冲冲的去找奥伦娜麻烦的时候,赫薇妮亚还在不经意间对着请柬释放了一个新的法术,来覆盖掉三音的“熏风之识”。 而她选择的法术正是德拉曼刚刚检测出来的,二音的“轻抚”之术。 这个法术和“熏风之识”一样,本身也是无害的,它也会记录中术人的某种特质。 但它不像是熏风之识那样直接检测中术人的音阶,而是像是用一只魔力巨手轻抚着中术之人的身体,而后记录着对方的身体形态,音色,和……体味。 这本来是个很无用的法术,但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身上却会达到一些很奇怪的效果。 就比如说,有了中术人的身体数据和音色,施法者就可以通过一些塑形魔法,制造出一个虚假的中术人来。 就像是白维前世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娃娃。 也会有人将中术人独有的音色镌刻在自己的法杖上。 就像是将仰慕者的私密衣物穿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是的,轻抚之术本身只是个无害的法术,但用的人变态了,它也就变得恶劣了起来。 所以,赫薇妮亚只要让学院里的人知道她中的是这样的法术,那么她昨晚那与人设极为不符的行为就能得到解释了。特别是在女生宿舍,大家或多或少的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立刻就变得义愤填膺了起来,昨天晚上差点就一人一口唾沫的将奥伦娜给淹了。 不过最后还是被及时赶到的舍管和教授拦了了下来,让她们先冷静冷静。 而后就是第二天,赫薇妮亚与奥伦娜站到了德拉曼教授的面前。 尽管德拉曼教授是男性,但他也很清楚轻抚之术对于女生而言是个多么令人反感的法术。 当然,在极为推崇音色的圣音,受害者也不只是女性,男性中招的也有不少,并且发现的手段更为变态和恶劣,不过那就暂且不表了。 反正对于赫薇妮亚而言,她已经达到了目的,每个人都会可怜她,每个人都会将她当成受害者,同时给奥伦娜施加压力。 毕竟,堂堂的金阶第七音竟然遭受了这样的“龌龊”事情,大家都会感到愤怒,也就不会有人去想赫薇妮亚中的到底是不是轻抚之术。 这已经是昨天晚上赫薇妮亚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够想出的最好的应对方案了。 “奥伦娜小姐。”德拉曼又低头看了一眼请柬,而后问道,“这张请柬是你的兄长菲尼斯发出的,难道说,施法者是你的……” “不!绝对不是!”奥伦娜都不敢让德拉曼把话说完,便立刻否认道,“和菲尼斯兄长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也不是我,我们劳伦斯家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奥伦娜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让外人认为那轻抚之术是她或者菲尼斯放的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她必须坚决否认。 “可请柬是你兄长发出的。”德拉曼说道,“又是经过你的手带给赫薇妮亚的,你却说,你和你的兄长都和这件事情没关系?” 奥伦娜紧紧的咬着牙:“确实和兄长没有关系,兄长都不知道请柬的事情,这请柬是我以兄长的名义发的。” “哦?”德拉曼挑了挑眉毛,表情变得有些不善。 “但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奥伦娜意识到德拉曼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便急着解释道,“兄长确实是让我来邀请赫薇妮亚,可他并没有发请柬,请柬是我自己写的!” “为什么呢?”德拉曼冷冷的说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奥伦娜紧紧的咬着牙,她很不想将实话说出来。 可是现在,她要是不说的话,不只是她,连菲尼斯,还有整个劳伦斯家族都要跟着蒙羞,所以她只能用颤抖的语气说道:“兄长让我来向赫薇妮亚道歉……但我不愿意这样做,我讨厌她,也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也不想向她低头,所以才伪装了兄长的字迹,用请柬来代替交谈。” 这句话仿佛耗费了奥伦娜全部的力气,在说完后,她的身体止不住的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而听了这些话的德拉曼和赫薇妮亚的表情都没有太多的变化。 对于赫薇妮亚而言,奥伦娜所说的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她也不认为对自己动手的会是奥伦娜或菲尼斯,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菲尼斯也先不提,以奥伦娜的脑子,实在不像有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脑子。 也就是说她是被人当成工具利用了。 这样看来,菲尼斯似乎也有可能,毕竟他表现得就不太像是在意奥伦娜这个妹妹。 但赫薇妮亚依旧不认为是菲尼斯,因为她与菲尼斯才见过一面,菲尼斯没有道理会直接怀疑她的身份。 毕竟金谱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现在圣音里的人都会默认金谱是不存在的了,所以赫薇妮亚才能在学院里呆一年身份都没有暴露。 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所以还是要看奥伦娜怎么说。 这也是赫薇妮亚为什么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的原因,如果不是闹成这样,逼得奥伦娜不得不自证清白的话,那么想要找到那个施法者将会更难。 果然,在被逼到这种情况下,奥伦娜不得不开始努力的回忆。 “请柬是我在礼品店买的。”奥伦娜低声说道,“买回来后我一直都放在背包里,然后正常的上课……” 赫薇妮亚越听越皱眉头。 因为这请柬在奥伦娜的身上放了整整一天。 这期间有太多人可以动手脚了。 不过,能够在身为银阶的奥伦娜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应该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在放学后,我在宿舍旁边的林子里练习,那个时候背包就放在一边。” 赫薇妮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能对请柬动手脚的人可就更多了。 毕竟,在宿舍旁的那个林子里练习的学员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都互相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声音。 所以,奥伦娜提供的信息,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用处。 而德拉曼也是这个看法,听完了奥伦娜的讲述后,德拉曼淡淡的说道:“恕我直言,奥伦娜小姐,这并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因为你连一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而且在你的描述中,我甚至听不出你有任何的朋友。” 奥伦娜紧紧的咬着牙:“我习惯独来独往。”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奥伦娜小姐。”德拉曼转头看向了赫薇妮亚,“所以,赫薇妮亚小姐,你怎么看呢?” 赫薇妮亚微微躬身,很有礼貌,但又很是疲惫的说道:“抱歉,德拉曼教授,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啊……这样吗?”德拉曼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毕竟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但是请不要多想,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不管对方是谁。” 说着,德拉曼还瞥了一眼奥伦娜,这让奥伦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谢谢您,教授。” 说完这句话后,赫薇妮亚转身离开,看都没有再看奥伦娜一眼。 看着赫薇妮亚的背影,奥伦娜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眼中满是憎恨,连将嘴唇咬破了,鲜血溢出来了都没有发觉。 但赫薇妮亚现在并没有心情去在意奥伦娜。 她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虽然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暴露了一次,但和那一次相比,这一次无疑要严重得多。 走出了德拉曼的办公室后,赫薇妮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第一次的,决定向某一位存在求助。 “你知道施法者是谁吗?”赫薇妮亚在心里问道。 “嚯,竟然是在问我吗?”白维笑着说道,“看来你也慌了啊。”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 “但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白维慢慢的立直了小头,仿佛这样就是在与赫薇妮亚正经的交谈,“不过我本来可以知道的。” “什么意思?” “如果我能看到的话。”白维说道,“但你知道的,我现在可没有眼睛。” 赫薇妮亚自然是听懂了白维的言下之意,她问道:“你的眼睛可以看到施法者?” “至少可以看穿那请柬里法术陷阱。”白维慢悠悠的说道,“也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他顿了顿,而后笑着说道。 “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宿舍一趟把眼睛挖了再回来上课?” 赫薇妮亚没有再回话。 当然,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白维的力量,但在昨天看过那本古籍后,她已经明白了白维是个何等危险的存在。 不管她现在的敌人到底是谁,都不可能比白维危险。 而且,赫薇妮亚认为自己还没有到绝境之中。 昨天晚上她已经仔细的思考过了。 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可能是“明面”上的人。 要不然,她都不可能直到现在还能以赫薇妮亚的身份活动。 也就是说那个知道了她身份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告发她。 那么对方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了。 他也想要吞下金谱,就与一年前那真正的赫薇妮亚一样。 所以,这便是机会。 赫薇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瞳孔里流出了危险的气息。 所以,找到他,并且干掉他,就像是干掉真正的赫薇妮亚,干掉艾曼一样。 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需要依靠维萨斯的力量,也能做到! 赫薇妮亚站在千雪湖边,深吸了一口气。 那从湖面吹来的冷风灌进了鼻腔里,让她那本有些不安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 平静下来的赫薇妮亚一边琢磨着今天该以什么表情来演绎“不小心被猥琐的奏者用恶臭的法术摸光了身体的大小姐”时,身体突然一僵,身上的寒毛纷纷立起。 就仿佛是什么东西盯上了。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顺着恶感的方向看去。 那边是一望无际的禁林。 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感觉到了一道恶意极大的目光锁定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那是……什么东西?! 赫薇妮亚想要说话,但喉咙都仿佛被冻住了,想要移动,但身体都仿佛被冰封了。 而那道恶意的目光,正向着她缓缓的靠近。 明明隔着数百米,明明还什么都看不见,她却仿佛能够听到那利爪踩碎骨头的声音,连呼啸的风声都压不下去。 要……死在这里了? 这是赫薇妮亚此时唯一的念头。 而后,她就听到了脑海中那说话向来轻松愉悦的人,用最威严,最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那道目光说道。 “看什么?” “这是我的猎物。” 那声音从脑海融入了风中。 “滚!”既是怒喝,又是命令。 那恶意的眼神瞬间消失。 赫薇妮亚的身体也立刻恢复了正常,耳边也只剩下了单调的风声。 赫薇妮亚半跪在了地上,浑身都是冷汗。 “那里……是什么东西?”她低声问道。 “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赫薇妮亚小姐。” 白维语气轻松的回答。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 明天赶飞机,先躺了 艾薇儿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将手缩了回来,但是还是沾到了不少的血雾。 得到这股子天医真元的滋润,充满灵性的火苗迅速凝型!变成了人形,和莫予淇的形象极其相似。 “不用了。你也是刚回来,歇一会儿去看看你妹妹,看看有什么能帮她做的,她这几天忙坏了。”李兴国一边起身一边吩咐,李光北见状也没再多说,只是从保姆手中接过李兴国的外套,帮自己父亲穿戴好。 王可儿是无法能阻挡僵尸的脚步,只是因为她在夜天面前答应过,要保护好云心妍的安全,所以王可儿在生死危机时刻,才愿意阻挡在云心妍面前。 第二天,我们一大家子在农家乐团年,毫无意外开始打麻将。每个从我们桌子旁边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看他俩。 “听说他们罢相之后,又去了镇国公主府。”宋璟的眉心又紧了几分。 此时的李隆基早已不像即位初期那般俭朴,政务忙得要命时,随口吃点什么便可,如今的帝王常餐即便分了一半出去,在第一道餐食送到杨玉环面前的时候,最后一道也还没入杨宅大门呢。 “吴阳,这个世界与我之前去过的世界都不同,带给了一种新奇之感。”黑衣人笑着道。 灵修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仿佛充满灵性就比充满铜臭要高级许多。 乌斯突然发动声波,听不见的次声波立即引发劳拉体内器官的共振。 肃杀梅香再一次靠近,她警惕回神。面前绝色容颜越靠越近,几乎贴在她脸上。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在黄州秦市一带,也就是资料中的5号,周华泽,异能是风。我们需要制定好一个针对性的策略。你们有什么想法?”幻狼看向众人,问道。 这边城乃是赤胡两国交界处,赤胡两国常年交战,弄得两国百姓相互怨恨,如何这个胡人竟能在这个客栈里生存下去呢? 靖榕并非没有想过利用水渠逃生,只是逃出去之后又能走到哪里,皇宫之中多是秦筝眼线,便是可以走出这院子,大约也是逃不出皇宫的。 这个男子就这么抱着她,迎着寒风疾驰着,他的速度,完全不是傒囊他们可以赶得上的,甚至,那帮侍卫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在夏戈阳苦口婆心的教育脑残男时,在山海居的欧阳鹏程也同样为某件事感到头疼。 只是,对他来说,这并不算是隐居,他只是搬到了一个他不想让人找到的地方。 叹息了一口,他认命地又去倒了杯茶,递给她之后,赶紧收回手,还退开了一大步,仿佛害怕被白木槿碰到的样子。 “没有试过,不过看这样子应该可以,难道清怡姐?”太白说着一双贼眼在苏清怡身上流转,特别是太白的眼珠子停留在苏清怡胸脯上的时候,立马招来了两根手指头。 “若是想要对哈图下手,却未必需要大赤人、东铁人、南疆人,便是胡国人也是可以的,可为什么靖榕一定不想让胡国人参与呢?”郝连城深又继续说道。 她向媚儿迈前一步,她苍白的脸色涨得通红,胸脯更是急速地起伏着,眸内燃烧的怒火似乎可以把媚儿整个烧熔。 即使以她如今的实力,恐怕也只能重伤九头蛇,削弱它的一些实力,绝对做不到,杀的九头蛇只剩下一个头,濒临死亡的边缘。有时方法看来也很重要。 可当媒体拍到了罗天雅现在竟然又在洛家别墅出出进进的时候,人家的三观彻底被毁了。 昊南同样是抬头望去,虽然这片天地依旧在下雪,但是那月光似乎能穿透苍穹一般,而在紧着,这月亮却是圆月。 看着陈婉荷的这副表现,二哥只感觉心里难受得不行,但脸上却不敢露出点蛛丝马迹。 何月娥一听这话,顿时有了胆气,拿出手机就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与北冥寒轩的偶遇,纯属巧合,却偏偏狭路相逢,慕容倾冉轻叹口气,北冥寒轩为人阴险狡诈,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在微笑中将人杀死,最是狠毒,也不知道北冥寒轩回宫后,会不会真的应了琅啸辰的话,全城缉捕她。 连时空老人都无法挣脱天地的审判,眼前的男子又怎能可以,此时彼岸守护者竟对帝喾生出了爱惜之心! “你少在这装糊涂,你明明没有真心的为黑星球办事。你是想借这次机会害死魅影吗?不过,那几个比特星喽啰哪能是魅影的对手。魅影丝毫无损的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失望?”黑星将军。 一心一意、坐怀不乱神马的,要么身体有毛病,要么思想有问题,要么就一什么都没有的屌丝。 “你让我谈谈我的光辉事迹,我不明白光辉事迹是什么意思?”穷奇那似是血盆一般的巨嘴喷着强烈的血腥气息。 四人陷入了沉思中,最先说话的是坐在最中间的一男子,也是唯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已经施展出所有压箱底本领,可无论是天涯咫尺,亦或者缠丝手,最后更是海家的镇族绝技控剑术,一一全被陆游攻破。 柳耀溪从乘着电梯,下到了一楼,跑到门口打了辆车便朝着曦遥的方向去了。 一直这么以一个虚拟的状态与他们交流,总感觉有些别扭。它又一次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或许,我也应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了,还是放点精力在那上面吧。 显然,雷辰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一直到天色大亮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红衣厉鬼的消息,更没有听说哪里出现了僵尸或者恶鬼作乱。 等到这人的毒气被全部吸收之后,重甲毒卫的右腿的金属盒子里边,已经又出现了一个翠绿的毒气炸弹。 ------------ 十八 赫薇妮亚的应对 “赫,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 那有些急切的男声将赫薇妮亚从愣神中唤醒,她那迷茫的瞳孔也逐渐恢复了焦距,而后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正是坐在她身旁的奥格,此时正将脑袋藏在立起的书本下,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见赫薇妮亚终于看向了自己,奥格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的轻松之色,而是抬起手,指着讲台。 “阿里安娜教授在看你啊!” 赫薇妮亚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转头看向了讲台,只见阿里安娜教授正满脸不善的看着她。 而且也不只是阿里安娜,此刻教室里所有学员也都在注视着她。 赫薇妮亚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了起来,还是干脆利落的认怂道歉:“抱歉教授,我走神了。” “啊,是的,你走神了,赫薇妮亚小姐。”阿里安娜淡淡的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昨天晚上遭遇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情,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今天的课很重要,如果你不想在期末中挂科的话,最好认真听一下。” “是的,教授!”赫薇妮亚迅速找回了状态。 “那就坐下吧。”阿里安娜微微颔首,让赫薇妮亚坐下后,再次挥动起法杖,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魔力弧线,“好了,我们继续吧,谱与音之间的关系,早在圣音创立之初……” 眼见阿里安娜没有和赫薇妮亚过多的计较,奥格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满脸担忧的看着赫薇妮亚,用很轻的声音问道:“赫薇妮亚……你没事吧?” 赫薇妮亚知道奥格问的是什么。 现在全学院的人都知道她昨晚遭遇了什么,哪怕是阿里安娜也是如此,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赫薇妮亚刚才的走神是因为还在想这件事情。 但其实并不是。 赫薇妮亚在想的是先前在禁林的遭遇。 那充满恶意的危险目光,甚至都能引起白维的“还击”,要知道这还是在进入圣音后,白维第一次对外展露出自己的伟力。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的是校工们一直说的雪棘兽吗? 赫薇妮亚深表怀疑,她很想找白维问个清楚,但白维却一直优哉游哉的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以及“那只是你的幻觉”。 这种连编个理由出来敷衍都不愿意的回答让赫薇妮亚感到很是恼怒。 但她偏偏又没有任何办法。 至于白维喝退那个存在的话语,赫薇妮亚倒不是很在意,毕竟白维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目的,从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了。 可赫薇妮亚还是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她突然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比如被那个叫艾曼的家伙找到,比如菲尼斯的突然邀请,比如昨晚被人设计知晓了身份,又比如被禁林里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给盯上。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危机自然让赫薇妮亚感到了警惕。 是因为盛典将近,各方面都开始涌动起来导致的“凑巧”,还是因为白维进入了她的身体呢? 或者说,现在这一连串的危机是盛典引发的,还是白维所引发的? 赫薇妮亚不得不往这方面去考虑。 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办,越是这种关头,就越要冷静,越要分清主次。 禁林里的那个东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只要暂时不向那边靠近,应该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维萨斯,目前她对白维仍旧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好贸然的做决定,要继续观察他,分析他,甚至是……利用他,至少目前可以很明确的知道,白维和禁林里那个东西是不对付的,那么他也可以算是一重保障,虽然是十分危险的保障。 所以现在最主要的那个问题,还是知晓了自己身份的家伙。 那个家伙虽然就实力上可能没有禁林里那个怪物和白维强大,但对赫薇妮亚的威胁却是最大的。 那就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暗雷。 在哪里,什么时候会爆,赫薇妮亚都不知道。 这太危险了。 但也正如赫薇妮亚之前所分析的那样,这个家伙也不是“明面”上的人,而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在黑暗里躲着动手的螳螂。 所以,赫薇妮亚必须要在“见光”前将他解决,或者被他解决。 想到这,赫薇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而后又很快的恢复了正常。 这里的正常指的是……委屈的表情,通红的眼睛,以及那带着哭腔的鼻音。 “奥格。”赫薇妮亚看着奥格,低声问道,“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啊?”奥格在微微的愣神后,很快的就振奋了起来,“我能帮你做什么?” 在他眼中,这是赫薇妮亚第一次对自己发起祈求。(他一直认为自己帮赫薇妮亚借书出来是自愿的) 赫薇妮亚紧紧的抿着嘴,刚要开口,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不,不行……这是违反校规的,我不能让你被处分。” 奥格张了张嘴。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坚定的对赫薇妮亚说道。 “没有关系的,赫薇妮亚。” “告诉我吧。” “我来帮你。” …… 下课后,赫薇妮亚正要离开教室,却被人叫住了。 “等等,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听出了这是阿里安娜的声音,便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对着走过来的阿里安娜问好。 阿里安娜走到了赫薇妮亚的身边,很有威严的打量了下她后,而后缓缓开口:“我已经听说你昨晚遭遇的事情了……怎么说呢,虽然不是什么危害人身安全的事故,但确实很让人不适。” 赫薇妮亚低下头,很是乖巧的说道:“谢谢您的理解,可我还是不该在您的课上走神。” “你能意识到这点很好。”阿里安娜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声音很快就柔和了起来,“但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学院也不会只是看着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最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 阿里安娜所说的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是那不怀好意的人将“轻抚之术”取得的音色四处传播,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在许多年前就有过这样的恶性事件,一个很有天赋的金阶女奏者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在音色失窃后又被大肆传播,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无数奏者手中的“玩物音符”,那名女奏者便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和压力而选择了自杀。 从那之后,这方面的事情就管得很严了,传播也会被认定为违反规定。 但即便如此,阿里安娜还是担心赫薇妮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所以专程过来劝导。 不过阿里安娜也不只是安慰,很快她便话音一转,带着些许苛责的说道:“可你堂堂金阶奏者,着这样低级的道,你觉得合适吗?” “抱歉,教授……” “不要说道歉。”阿里安娜说道,“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道歉,而是预防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喏,这个给你。” 一捆羊皮卷落在了赫薇妮亚的手里。 赫薇妮亚有些疑惑的看着阿里安娜,阿里安娜则淡淡的说道:“一些微不足道的防身乐谱罢了,是我在年轻的时候所作的,没有登记在册的,你放心去用就好了。” 这下赫薇妮亚是真的惊讶了。 在圣音中,并不是所有的乐谱都是公开,可以让每个奏者都可以演奏的。 一些由私人所创作的乐谱都是不公开的,只能由自己使用或者教导、卖出。 所以,一个家族有多少私人乐谱,就意味着这个家族有多少的权势,而一个教授拥有多少的私人乐谱,就意味着这个教授有多少的地位。 当然,也不只是看数量,同时也要看质量。 而一般而言,教授们的私人乐谱是不会传授给普通学生的,只会传授给门下弟子。 就比如赫薇妮亚的导师莱昂纳,他就会将自己的私人乐谱传授给赫薇妮亚和多斯,而不会教给其他学生。 而阿里安娜并不是赫薇妮亚的导师,却也将自己的私人乐谱送给了赫薇妮亚。 虽然只是三音以下的,不算是价值特别高的私人乐谱,但也足以证明阿里安娜对赫薇妮亚的重视了。 面对赫薇妮亚惊讶的眼神,阿里安娜只是淡淡的说道:“别在意,我可没有和莱昂纳抢弟子的意思,只不过莱昂纳那个家伙说到底也是个男人,他所创的很多乐谱,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所以……” 她顿了顿,而后再次看向了赫薇妮亚手里的羊皮卷。 “你把它们当做是留堂作业吧,在七音节前,我就要把它收回来了,如果你没有学会的话……” 赫薇妮亚立刻站直了身体,很是兴奋的说道:“啊,我一定会把它们都学会的……绝对会在七音节前!” 乐曲,这也是赫薇妮亚最想要的东西。 毕竟它放在其他的地方,就是法术。 就像是白维所说的那样,赫薇妮亚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太少,或者说太年轻了。 她确实是金阶,确实有天赋,但留给她兑现的时间并不多。 当然,如果她真是赫薇妮亚的话,倒确实不需要那么多的乐谱,只要正常的学习,将那些公开乐谱学个七七八八,再将导师莱昂纳的私人乐谱学个大概,就足以成为优秀的奏者。 可惜她并不是。 她想要的东西,还需要她拥有更多,更多。 “谢谢您,阿里安娜教授!” 赫薇妮亚很认真的向阿里安娜道谢。 “我想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不是成为金阶,而是有您这样的老师。” 虽然知道是客套话,但阿里安娜的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笑意,不过很快又将其收敛。 “就算你这样说,节后也要老老实实把我布置的论文交上来,要是不合格的话,你知道代价的。” 赫薇妮亚的表情立刻苦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样子:“哎……” “好了。”阿里安娜似乎看到了什么,抬起了头,“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朋友? 赫薇妮亚也抬起了头,首先就看到了一对丰满的,正在不断晃动着的胸脯。 再往上看,才是少女姣好的脸。 正不断朝她招手。 …… “我已经听说了,竟然会有这么下头的事情!”达芙妮愤愤不平的说着,“真是让人恶心啊!” “如果被我发现是谁干的,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似乎是为了表达情绪,在说话时达芙妮忍不住拍胸以示愤怒,由于太过于波涛汹涌,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你再大点声,全校的人就都知道了……好吧,虽然他们确实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赫薇妮亚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略微无奈的看着达芙妮,“所以你为什么又来找我了?” “你这个‘又’字就让我很难过啊。”达芙妮一副被伤到了的模样,“我是在听说了你的遭遇后立刻赶过来安慰你的啊!” “……你在二院都知道我的事情了吗?” “是啊,你可别小瞧盛典期间大家对金阶的关注度呢。”达芙妮说道,“毕竟一院的那个菲尼斯是先到的二院,已经联合了我们二院的金阶图帕克学长,现在又到三院来找你,所以大家都想知道你会不会也答应他们的邀请,那样一来,就是在盛典消息公布前就有三个金阶提前抱团了,不过看起来你好像没有答应菲尼斯。” “是啊。”赫薇妮亚耸了耸肩,“你应该能想到的才对,我去哪里也不是我能说了算啊。” “嗯……这样说也是。”达芙妮点了点头,而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哎,谁让我们两家和劳伦斯家比起来就像是底层人呢,出了个金阶都护不住的。” ……底层人吗?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话。 “啊,差点忘了说正事。” “正事?”赫薇妮亚挑了挑眉毛,“你也要向我发邀请函吗?” 达芙妮打了个响指:“对哦。不过不是邀请你参加乐团了,是七音节了,要不要去我家里玩啊?” “去你家?” “是啊,放七天假哎,你不会想着呆在学校吧?”达芙妮说道,“你家又那么远,还不如去我家一起玩,毕竟……” 达芙妮直接将赫薇妮亚抱在怀里,狠狠的用胸口对赫薇妮亚进行窒息攻击。 “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泡澡了哎!” “啊啊啊,你不要闹了,快闷死我了啊。” 赫薇妮亚一边浮夸的挣扎抗议着,一边又在心中盘算,趁着七音节短暂的离开学院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个知晓了她身份的家伙,会让她去好好的过节吗? 想到这,赫薇妮亚不免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如此…… 她又有了个想法。 到家了,明天开始尽量更六千吧。 ------------ 十九 真是个好懂的女人 “老实说,赫薇妮亚小姐,当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菲尼斯看着面前的赫薇妮亚,露出了优雅的微笑,“我原本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的,毕竟我的妹妹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我想要道歉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于菲尼斯的话,赫薇妮亚同样以甜美的笑容回应:“因为我相信奥伦娜学姐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不过就算那不是她的本意,也是因为她的自作主张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菲尼斯瞥了一眼身旁的奥伦娜,淡淡的说道,“正式的道个歉吧,奥伦娜。” 此刻赫薇妮亚与菲尼斯正相对而坐,而奥伦娜却只能站在他们的身边。 她的一侧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肿,在听了菲尼斯的话后,她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赫薇妮亚,眼中带着愤恨和屈辱。 但在菲尼斯那极有压迫感的注视下,她只能又把头埋了下去,而后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道:“对不起,赫薇妮亚。” “没有关系的,奥伦娜学姐,也不是什么大事。”赫薇妮亚满是善意的微笑,“但我愿意接受你的道歉。” 奥伦娜紧紧的抿着嘴,但菲尼斯却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意思,淡淡的说道:“好了,你可以先走了,我和赫薇妮亚还有正事要谈。” “……知道了。” 奥伦娜只得转身离开,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她听到菲尼斯在说。 “赫薇妮亚小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 奥伦娜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快步离开了。 而赫薇妮亚在看到奥伦娜离开后,才慢慢悠悠的捧起面前的热巧克力,微微抿了一口,“不小心”将一抹巧克力粘在了上嘴唇后,又“不经意”的伸出舌头将其舔掉,而后才笑着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可太幸运了,我也一直希望有您这样的兄长。” 在说完这句话后,赫薇妮亚感觉菲尼斯的笑容更加亲切了。 短暂的寒暄后,两人的交谈才终于进入了正轨,由菲尼斯率先提出。 “赫薇妮亚小姐,你愿意赴我的约,你有加入我们乐团的倾向了?” “嗯……如果我说不是的话,你还能让我把这杯热巧克力喝完吗?” “当然可以,哪怕只是单纯的赴约,也已经很让我满足了。”菲尼斯笑着说道,“你想喝多少都没有问题,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变胖哦。” “啊。”赫薇妮亚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热巧克力,“那我不喝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亲切熟络的像是恋人,又像是兄妹。 完全看不出这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而已。 不过,赫薇妮亚还是能够从菲尼斯那带笑的眼睛里看出那一份几乎没有感情的理性。 赫薇妮亚便明白了。 他也是在装腔作势。 就和自己一样。 劳伦斯家的长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想用日常的绿茶人设对付他果然不太可能。 好在赫薇妮亚也不是来对付他的。 所以在简单的试探后,赫薇妮亚也终于问出了问题:“菲尼斯先生,我今天来找你更想知道的是,你为盛典做了多少准备,以及,我加入你们之后,能够得到些什么呢?” 在听了赫薇妮亚的提问后,菲尼斯也逐渐收敛了那虚假的笑意,稍稍变得认真了起来。 毕竟,现在才是正事。 “赫薇妮亚小姐,我很高兴你能问我这些问题。”菲尼斯微笑着说道,“这说明你对盛典足够重视,而我,或者说我的家族,也同样如此。” “劳伦斯家族啊。”赫薇妮亚笑着说道,“我的父亲一直说,和劳伦斯家比起来,我们海罗家简直就是底层人。” “你的父亲太过于谦逊了。”菲尼斯淡淡的笑着,“赫薇妮亚小姐,只要有你在,我相信海罗家迟早会发展起来的,至于我们家……” 菲尼斯顿了顿,而后笑着指了指头顶。 “我们上面也还有人,不是吗?说到底,劳伦斯家族只不过是这些年来突然有所成就的新兴家族罢了,和自圣音创立便存在的太初两大家还是有不少差距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赫薇妮亚听出了菲尼斯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深意。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那意思也就是……以后就不会是这样了。 面对菲尼斯毫不掩饰的野心,赫薇妮亚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劳伦斯家想要什么,整个学院都知道,所以赫薇妮亚也就不需要在这个上面装腔作势了,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菲尼斯,等待着菲尼斯接着往下说。 而菲尼斯显然也明白赫薇妮亚的意思。 劳伦斯家族想要什么,她并不关心,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能得到些什么。 于是菲尼斯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同时将声音放低,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愈发的具有份量。 “只要你帮助我们在盛典上击败太初家族,劳伦斯家的所有乐谱将为你公开。”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菲尼斯很清楚的看到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这可……真令人吃惊啊。”赫薇妮亚也并没有掩饰内心的惊讶,轻轻的说道,“劳伦斯家的手笔,这么大吗?” “不是手笔,而是决心。”菲尼斯笑着说道,“这是劳伦斯家冲击太初家族的决心,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那些付出都不算什么。” “可要是没有成功……” “我们也同样会将那些乐谱为你公开。”菲尼斯笑着说道,“不过那就是有时限的了,你能学会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但一般而言,我们至少会让你掌握三个六音曲,或者,一个七音曲……这个条件如何?” 赫薇妮亚点了点头:“确实是很优越的条件。” “不是‘很’,而是‘最’,我敢肯定,没有人能开出比我们更好的条件。”菲尼斯说道,“说到底,想要在盛典上拿到圣音之主恩典的,也就只有三种势力。一种是太初的那两大家族,他们要的是巩固势力,一种是想要冲击太初的新兴家族,就像是我们。” “但太初家族想要巩固地位,却不会,也不愿意付出太多。当然,很多时候他们也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像是往年的盛典,面对那些不受控的出色苗子,他们只需要抛出橄榄枝,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所以,我们才很清楚的知道,想要从太初的手里抢人,需要多大的代价。” “一个传承了百年的新兴家族的全部私谱,这就是我们的诚意。” “太初家给的起,但他们不会给。” “在我们之后的新兴家族想给,但又给不出来。” “所以,赫薇妮亚小姐,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一份诚意的含金量,也应该明白这对于你而言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菲尼斯慢悠悠的端起了热茶,轻笑着说道,“当然,你对于我们而言,也同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听了菲尼斯这一长串的话,赫薇妮亚也微微颔首,而后似感慨,似敬畏的喃喃着:“太初家族啊……” 菲尼斯又笑了:“在以前,太初家确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赫薇妮亚小姐,我可以向你担保,只要你加入我们,我们就是最有可能得到恩典的那一方。毕竟光是现在的,我们在明面上就已经拥有四枚金音了。而盛典都还没有正式开始,而且……” 菲尼斯顿了顿,而后再次看向赫薇妮亚的眼睛。 “一直以来,太初家用来吸引金音的手段,就是允许对方加入自己。不过若是我们在得到恩典后也成为了太初,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赫薇妮亚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 “如果真的成功了,赫薇妮亚小姐,或许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妹了。”菲尼斯轻笑着摊了摊手,“当然了,对于你这样美丽的小姐而言,只成为妹妹可能会让我有些不甘心。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和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你知道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肯定不会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和你说这些,我会为你准备一场更盛大的仪式,来邀请你成为新一代太初家的……女主人。” …… 二十分钟后,菲尼斯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将赫薇妮亚送出了餐厅。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啊。”菲尼斯站在那欢庆七音节的彩灯下,看着那漫天的飘雪,而后转头对着赫薇妮亚微笑,“简直就像是在为我们而庆祝的,不是吗?” 赫薇妮亚将沾雪的发丝撩到了耳后,也同样对菲尼斯报以微笑,但并没有说话。 “希望你能有个愉快的七音节,赫薇妮亚小姐。”菲尼斯很是绅士的对赫薇妮亚躬了躬身,“在节后,我会在二院等待着你的到来,等待着……我们一同奏响圣音的那一天。” “当然。”赫薇妮亚微笑着回答,“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餐厅前,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做任何的掩饰。 于是在场的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赫薇妮亚,加入菲尼斯的乐团了。 并且在七音节后,就将前往菲尼斯所在的二院为盛典做准备了。 在这安逸祥和的晚上,这个消息注定会像惊涛骇浪般传遍整个三院。 盛典还未开始,最强力的乐团就已经出现了。 …… 看着赫薇妮亚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菲尼斯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失。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搞定了她。”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来,与他并肩而立,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挺让我意外的。” “没什么好意外的。”菲尼斯淡淡的说道,“这是个贪婪且好懂的女人。” “哦?”男人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你以为她为什么在最开始拒绝了我,却又在今天来找我?”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奥伦娜的事情,我落了她口实,她想借着这个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菲尼斯说道,“简单的说,她就是在等我给她开出更高的价格,就像是那些自诩不卖身的女人,其实只是在等着你加价而已。” “这些用词可不像是在形容一个贵族。” “不,这恰恰就是那些小贵族的本质。”菲尼斯淡淡的说道,“偶尔得到了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就会想方设法的将它卖得更高更好。她也不例外,只不过她是其中隐藏的比较好的,不过在我说要娶她的时候,她还是没能藏住……那就是她最想要的东西。身份、地位以及乐谱,所以在我承诺将这一切都给她后,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哦,也不是立刻,也是委婉了大概五分钟吧,那五分钟就是她的极限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男人笑着说道,“那你事成之后,你打算娶她吗?” “为什么不呢?”菲尼斯微笑着说道,“一个又漂亮又愚蠢又贪心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从某种角度来看,不是很有意思吗?” “你说的对。” “所以做好准备吧。”菲尼斯转身离开,“在七音节结束后,把她接到二院。” “让我们一同奏响圣音吧。” …… 除去二十年一次的盛典,七音节便是圣音最重要的节日。 要不然也不会在节日到来的三天前,整个学院都已经弥漫在节日的氛围中了。 那悠扬而美妙的旋律穿梭在各式的彩灯中,而后回转在赫薇妮亚那踩雪的脚步里。 “有一说一。”白维那优哉游哉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你今天塑造的角色,是目前为止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个,啧啧啧,我真想知道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又知道这是我的伪装了。” “难道不是吗?”白维笑着说道,“今晚的你,表面上看是在与那个叫菲尼斯的家伙讨价还价,实际上……是在与暗处那个知晓你身份的人博弈,对吧?” 赫薇妮亚眯了眯眼睛。 白维却还在悠悠的说着。 “难道不是吗?你今晚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告诉那个在暗地里那个知晓你身份的人。” “七音节后,你就要到二院去了,到时候他再想对你动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你这是在逼他做选择。” “要么选择在七音节前杀了你,要么就看着你离开,就算失败,也是别人的猎物。” “我说的对吗?” 赫薇妮亚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她都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根本没有与白维商量。 但白维却能知道她所有的算计,仿佛她的所有伪装对白维都没有用处。 这个家伙…… 赫薇妮亚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尽头的一抹黑影,正在偷偷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微微一凝,立刻从袖口掏出了准备好的法杖,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 ------------ 二十 升阶魔法(3K) 在发起攻击的那一刻,赫薇妮亚就感到了后悔。 因为太急了,实在是太急了。 正如白维所说的那样,赫薇妮亚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告诉那个在暗处的人,如果他不动手,那就没有机会了。因为他不可能在菲尼斯的注视下抢人,哪怕最后赫薇妮亚失败,音和谱也落不到他的手里。 所以,这是赫薇妮亚逼着他在七音节前露面。 她也知道,对方肯定在一直关注着自己。 所以在看到那个躲在阴影中窥视着自己的身影时,赫薇妮亚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家伙,而后直接对他发起了攻击。 可发起攻击的时候她才猛地意识到现在不是个好时候,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距离七音节的假期还有三天,她完全可以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做足准备,至少应该阿里安娜给她的那些私人乐谱全部学会。 但是现在,她却先一步动手了。 打草惊蛇了。 只能说,刚才与白维的交谈极大的影响了她的思绪,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 既然如此,还是随便追一下,然后装作追不上让他走了吧。 赫薇妮亚这样想着,但很快她就发现,被她追着的那个人,似乎……有些慌不择路。 没有反击,也没有使用法术,就只是跑着,在雪中留下了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看起来很是惊慌狼狈的样子。 这让有法术加持的赫薇妮亚轻轻松松的就拉近了距离。 盯上她的人,有可能这么弱吗? 赫薇妮亚感到了狐疑,于是她再次举起了法杖,瞄准了对方的脚边。 接着“砰”的一声,一道秘术射出,那人便栽倒在了雪地里。 赫薇妮亚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在他抬起头前将法杖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是谁?”赫薇妮亚冷冷的问道。 对方缓慢的抬起了头,让赫薇妮亚看到了那无比熟悉的脸,不由得惊呼出声。 “奥格?” …… 奥格规规矩矩的坐在雪地里,站在他身边的赫薇妮亚握着法杖的手腕轻动,奥格腿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 他低着头,声音小的像是蚊子:“谢,谢谢。” 赫薇妮亚挑着眉毛,很是不高兴的说道:“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帮我治疗。” “你觉得我要听你说这个吗?”赫薇妮亚用法杖戳着奥格的脑袋,“你不应该说一说你在那里干什么吗?” “我,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受了伤导致疼痛,亦或又是别的原因,奥格的身体有些颤,但他就这样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而后结结巴巴的对赫薇妮亚说道,“我想,你应该很急,就,就,就想把它快点给你。” 赫薇妮亚看着奥格手里的书。 书名叫《失落的乐谱》,上面还有着一张封条,写着“禁止将此书带离图书馆,禁止四年级以下学员阅读”。 这是她白天找奥格要的书。 她沉默了一会,将书接过来的同时又用法杖敲了下他的脑袋:“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来了直接过来找我不就行了吗?为什么看到我要跑?” 奥格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让赫薇妮亚有些惊讶,因为奥格从来都没有过不回应自己。 于是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决定激一下奥格:“怎么?知道我中了轻抚之术,认为我已经不干净了,所以……” 奥格立刻抬起了头,满脸的惊恐:“不不不,我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赫薇妮亚“愤怒”的追问道,“你这不是已经讨厌我了?不是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为什么?!” “不,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赫薇妮亚逼问道,“说啊,不敢说吗?” “我只是……”奥格急红了脸,“我只是听到你要离开了!” 赫薇妮亚微微一愣:“什么?” 奥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再一次低下了头。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沉默,而是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我看到你和二院的那位学长一起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给你送书,但我看到了,然后我听其他的人说,说你七音节结束后,就要离开三院了,所以,所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又变成了一道极其轻的“对不起”。 赫薇妮亚看了看奥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而后身体一歪,在奥格身边坐了下来。 奥格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赫薇妮亚那几近完美的侧脸,带着更完美的笑。 “原来是这种事情,难道你觉得,我之后就不回来了吗?” 奥格有些呆:“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赫薇妮亚说道,“盛典结束后,我不就回来了吗?” “盛典要持续……” “也就是几个月而已。”赫薇妮亚歪头看着奥格,“怎么?难道说等我几个月回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吗?” “当,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赫薇妮亚狠狠的拍了下奥格的后背,“而且,我能去参加盛典,你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当,当然高兴了!” “那你觉得我能得到最后的恩典吗?” “肯定可以的!”原本还有些结巴的奥格说话慢慢的顺畅了起来,“你肯定可以的,赫薇妮亚。” “是吗?”赫薇妮亚突然间面露担忧,“可我感觉我和其他的金阶比起来,真的差了好多啊。” “怎,怎么会呢,赫薇妮亚,你是最厉害的!” “是吗?”赫薇妮亚的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哼哼,希望圣音之主和你的看法一样,那我肯定能拿到恩典!” 几番交流后,两人仿佛都忘记了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坐在这里,就像是坐在阿里安娜的课堂里一样。 良久后,赫薇妮亚才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啊啊啊,又聊到这么晚了,必须要回去了啊,要不然又要和你一起过夜了。” 一听到一起过夜这几个字,奥格的脸颊再次变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赫薇妮亚站在彩灯下,歪着头看着自己。 “奥格,七音节马上就要到了。”赫薇妮亚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愿望?” “是啊,你不知道吗?在七音节那天,将愿望编入曲中并完整的唱出来,会得到圣音之主的赐福哦。” 奥格有些呆,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问题,于是又有些结巴的问道:“我,我还不知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啊~”赫薇妮亚眯着眼睛笑道,“不告诉你。” “啊。” “但我会在盛典上演奏出来的。”赫薇妮亚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且,将会是独奏。” “啊,你,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什么。” 赫薇妮亚摇了摇头,将夹杂在发丝上的雪花摇落,而后向着奥格挥了挥手。 “先走咯,还有,七音节快乐!” 说罢,赫薇妮亚转身离开。 只留下奥格一人,独自站在阴暗的雪地中,一直看着赫薇妮亚的身影消失在艳丽的彩灯中。 接着,他才轻轻的,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为什么不是金阶呢?”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他只能转身离开,与赫薇妮亚走进了相反的道路中。 …… “真是可怜啊。”白维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一条走进黑暗的狗。” “维萨斯先生竟然还有怜悯之心吗?” “是啊,还有两份呢,只是一份给了他而已。” “那么另一份在哪里?” “另一份,给了一只不知死活的,扑向火的蛾子。”白维笑着回答。 赫薇妮亚沉默了下来,但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独自走入了那宛若火焰的华彩中。 …… 在告别了赫薇妮亚后,奥格匆匆的往图书馆里跑。 他还要守今天的夜。 七音节对于从种子区升上来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非要说的话,就是在七音节守夜,能拿到的酬劳要比往日里多那么一些吧。 不过他在赫薇妮亚那耽搁的时间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如果这个时候被图书管理人抓到的话,肯定会少不了挨一顿骂的。 这样想着,奥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走到图书馆前的时候,奥格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灯光。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人的才对。 ……果然是被管理员发现了吗? 奥格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就立刻弯腰道歉:“对不起,管理员先生,我来迟了!”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馆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奥格抬起了头,果然没有看到任何人,那桌子上就只有一盏蜡烛,以及一本摊开的书。 至于看书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管理员已经离开了吗? 奥格有些疑惑的往前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馆内有一股怪味。 就像是……血。 奥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而后不由自主的响起了这些天在学院里流传的,那个禁林里的雪棘兽。 他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会是雪棘兽跑到图书馆里来了吧? 奥格在犹豫要不要抄起一把椅子防身,毕竟,虽然他是奏者,但因为阶级太低,连法杖都没有。 但也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他走到了那盏烛火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摊开的书,旋即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那本书摊开的标题分明是—— 《升阶魔法》。 ------------ 二十一 原来是你 之后的几天,赫薇妮亚过的很平静。 对于赫薇妮亚而言,这大概是白维“入住”以来最为平静的日子了。 随着七音节一天天的靠近,日常的课程也已经停了,学员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学校。在此期间,那个躲在暗中的人也并没有来找赫薇妮亚,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而赫薇妮亚每天做的事情也很简单,白天出没在各个自习室里学习,写论文,与人交谈,一副为了盛典做准备的样子。 而晚上则通宵达旦的学习阿里安娜给她的那几张私人乐谱。 七音节的当天,学员会封校,所以不管是学员还是教授,都需要在七音节前的那天晚上离校。 而大多数学员不会将离校的时间卡在最后一天,大都会提前离开。 赫薇妮亚则在白天与人交谈时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会留到最后一个晚上再离开。 表面上是为了学习,为了更好的准备盛典。 但实际上,赫薇妮亚是在告诉那个暗地里的人,那天晚上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赫薇妮亚相信对方能够明白,猎物与猎手间在此刻达成了难得的默契。 而同时赫薇妮亚也在观察着身边的人,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是留在最后一天的其中一个人。 就这样,时间终于来到了七音节的前一天。 这一天也被称为寂静夜。 在这天,全圣音上下都要求保持静默,不允许演奏。 而这份静默是为了七音节当天那更为喧哗的旋律所做的铺垫。 赫薇妮亚走出了宿舍。 因为不允许奏响旋律,加上绝大多数的学员都已经离校,所以整个学院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飘雪融化的声音。 赫薇妮亚深吸了一口气,那灌入鼻腔的冷风让她只睡了两个小时而略有些昏沉的脑子变得清醒了些。 去·她摇了摇头,正要离开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赫薇妮亚~” 然后又是熟悉的憋气感。 达芙妮仍旧是一副恨不得将赫薇妮亚溺死在她的大胸中的拥抱。 “啊,达芙妮。”赫薇妮亚不断的拍着达芙妮的后背,努力的从这让人窒息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而后气喘吁吁的看着那满眼微笑的达芙妮,“你怎么在这里?” 达芙妮笑眯眯的往后退了一步,指向了身后:“喏,我不是来接你到我家里去吗?” 赫薇妮亚顺着达芙妮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辆停在学院大门前的一辆马车,达芙妮家的侍者正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看来确实是来接她走的。 赫薇妮亚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没有和你说吗?这次七音节我去不了你家了。” “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要在自己家里过。” 达芙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赫薇妮亚摊了摊手,“我忘了。” “啊啊啊,你真是的!”达芙妮又开始疯狂的搓揉起赫薇妮亚的脑袋,“我都专门跑来接你了!真是的,我可是二院的哎,天天往你这三院跑,你还这样鸽我,真是气死我啦!” 赫薇妮亚连忙讨饶,但头发还是被达芙妮弄成了一团糟。 看着达芙妮气鼓鼓的样子,赫薇妮亚也略显无奈的说道:“等到节后我再去找你赔罪啦。” “找我赔罪……”达芙妮眨了眨眼睛,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下手,“是哦!七音节以后你就要来我们二院了,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想到这,达芙妮立刻露出了满足且灿烂的笑容,而后再一次将赫薇妮亚搂了过来,只不过这次没有用窒息攻击。 “嘿嘿嘿,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天天呆在一起了,睡觉洗澡吃饭全部都呆在一起!我也不用天天往你这边跑了,搞得我明明是二院的学生,却像是来你们三院插班的一样,以后就不用插咯!” “是是是,以后就不用插了。” 在确认了赫薇妮亚会在七音节结束前往二院后,达芙妮也就没有再对赫薇妮亚让她白跑一趟而计较了。 在冲着赫薇妮亚挥了挥手后,她就上了自家的马车,而后离开了学院。 而赫薇妮亚则是站在原地,微笑着冲着马车挥手,像是在送别达芙妮这位好闺蜜。 直到达芙妮的马车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赫薇妮亚才收敛了嘴上的笑容,慢慢的张开了另一只手。 手心里是一簇跃动的火苗。 只要将火苗握在手里,她就能感受到那辆在风雪中疾驰着的马车,以及坐在马车里优哉游哉的哼着歌的达芙妮,连歌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她转过身,看向了那座屹立在风雪中的古堡,“接下来是……” …… “你来了啊。”莱昂纳看着赫薇妮亚,淡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导师了呢。” 对于赫薇妮亚私下里接受了菲尼斯的邀请,身为导师的莱昂纳自然很是不满。 特别是在赫薇妮亚早就答应了自己的情况下,这让莱昂纳感觉到了背叛,所以一连几天,莱昂纳都没有见赫薇妮亚。 而对此,赫薇妮亚也早有准备。 “抱歉,导师,是我自作主张了。”赫薇妮亚很是乖巧的说道,“劳伦斯家允诺会在成功后将他们家族所拥有的私人乐谱全部向我公开。” 莱昂纳微微眯起了眼睛,正想说“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的时候,却又听赫薇妮亚说道。 “在一切完成后,我愿意将这些乐谱同时分享给您。” 莱昂纳的瞳孔微微一凝,连带着站在身边旁听着不敢说话的多斯都瞪大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后,莱昂纳缓缓的开口:“此话当真?” “当然。”赫薇妮亚很是天真的笑道,“毕竟您是我的导师嘛,即便在盛典上,我也会这么说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莱昂纳注视着赫薇妮亚,赫薇妮亚也在看着莱昂纳。 慢慢的,莱昂纳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既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那就随你吧。”莱昂纳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毕竟……你是我的学生。” “当然了。”赫薇妮亚“傻傻”的笑着,“我永远都是您的学生。” 莱昂纳“嗯”了一声,而后看着一旁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多斯,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还看着干什么?不打算走了吗?” 多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帮莱昂纳披上了大衣。 同时又在心里哀叹,自己与赫薇妮亚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虽然早就知道身为金阶的赫薇妮亚与自己注定不会是一路人,但还是有过幻想的,毕竟他们师出同门,赫薇妮亚可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小师妹,万一近水楼台了呢?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了。 才是二年级的赫薇妮亚就已经在劳伦斯家的邀请下准备盛典了,而快要毕业的他却只能苦哈哈的跟在莱昂纳的身边,还要在七音节给莱昂纳当车夫。 那真的是…… 多斯在心里直叹气,以至于从赫薇妮亚身边走过的时候,都不太敢看这位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小师妹了。 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多斯心想。 以后还是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多斯的衣角被轻轻的扯了一下。 “嗯?”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是赫薇妮亚,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赫薇妮亚双手合十,手中夹着一本笔记。 “师兄!求你件事!”赫薇妮亚将笔记举过头顶,说道,“阿里安娜教授布置给我的论文,我是真的不会写,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多斯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事情。 而赫薇妮亚似乎以为多斯是不愿意帮自己,立刻发出了可怜巴巴的声音:“不要见死不救啊师兄!你也知道阿里安娜教授的,要是我完不成论文她肯定会杀了我的!现在我就只能指望你了,你是我最好的师兄了!只要你帮我写论文,我什么都愿意做哦!” 多斯眨了眨眼睛,心中突然一阵舒爽。 回来了,都回来了! 她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师妹! 即便已经是金阶了,却还是需要师兄帮忙的可爱小师妹! “呵呵,真拿你没办法啊。”多斯笑呵呵的从赫薇妮亚的手里接过了笔记本,“明知道我七音节也没有休息,却还要让我做这做那的……哎,谁让我是你师兄呢。” 在接过笔记本的时候,多斯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赫薇妮亚的身上,所以都没有看到,在那笔记本的正下方,一簇跃动的金色火苗窜了进去。 “多斯,你在干什么?”外面走廊响起了莱昂纳不悦的声音,“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啊,抱歉,导师,我这就来。”多斯匆忙的揉了揉赫薇妮亚的脑袋,给赫薇妮亚一个“交给师兄我吧”的眼神后,快步的走出了房间,跟上了外面的莱昂纳。 而赫薇妮亚则微笑着看着多斯将笔记本夹在腋下,同莱昂纳一起走出了古堡。 她才张开了手,手心里的火苗一闪而逝。 “下一个……”她轻轻的说着。 …… “什么?”奥伦娜看着赫薇妮亚递来的信封,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让我帮你给兄……菲尼斯送信?” “是的。”赫薇妮亚笑着说道,“这是我对于盛典的一些想法。” 奥伦娜的脸色漆黑:“为什么是我?” 赫薇妮亚故作惊讶:“啊?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奥伦娜死死的咬着牙。 她很想直接给赫薇妮亚一巴掌,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所以只是狠狠的将信从赫薇妮亚的手里拿过,而后转身出了宿舍楼。 赫薇妮亚还在她身后叫着。 “一定要交到菲尼斯的手上啊。” “你可不能偷看哦。” 奥伦娜没有回应。 赫薇妮亚摊开了手,手心的火苗一闪而逝。 “下一个。” …… “奥格,七音节你也不回家吗?” “不,不回的。”图书馆里,奥格低下了头,“我还要守着图书馆……” “这样啊~喏,这个给你。” “这,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护符!拧开了会有声音发出来的哦。”赫薇妮亚笑眯眯的说道,“只要戴着它度过七音节,来年就会好运的,所以今晚你一定要戴着哦!” “我,我一定会戴着的!”奥格认真的回答。 …… “啊,校工先生,您还没有回去吗?请您帮我看看这个。” …… “门卫叔叔,七音节快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 就这样,一簇簇的火苗被赫薇妮亚握在了手心中。 入夜后,赫薇妮亚来到了学院最角落的一座教堂里。 教堂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平日里就很少有学生会来这里,现在这个日子就更是如此了。 也就是说,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赫薇妮亚站在那巨大的圣音之主的雕像下,眯了眯眼睛。 而后她慢慢的张开了手,手心中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着。 这些火苗有的亮,有的暗。 赫薇妮亚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其中最亮的那一簇。 火苗便幻化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那个少年正时不时的看着手中的一个小玩意,显得又高兴又忐忑。 这正是赫薇妮亚白天送给他的护符。 是的,少年是奥格。 在离他五百米的图书馆内。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赫薇妮亚那看不出任何温度的瞳孔中。 这是赫薇妮亚从阿里安娜那学来的一个名为火种的三音法术。 它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像现在这样,观测被火焰标记的人。 这便是赫薇妮亚想出来的办法。 将所有选择留在最后一天的人身上打上标记。 这些人要是离开学院,火种就会消失,但只要一回到学院,火种就会再次燃起。 这让赫薇妮亚可以提前一步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在暗地里盯着她的人。 然后,她可以在战斗中将火苗引爆,再对对方造成一定程度的施法干扰。 所以…… 赫薇妮亚眯了眯眼睛,轻轻的说道:“来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赫薇妮亚盯着每一簇火苗,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过去,七音节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但这些火苗始终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离赫薇妮亚最近的,始终是图书馆内的奥格。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赫薇妮亚开始怀疑那个盯上她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的时候,空荡的走廊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 因为手心里的火苗,没有任何变化。 脚步声停下。 赫薇妮亚收起了火苗,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慢慢的转过了身,看向了来者。 “说实在的,您大概是我今晚最不想看到的人了。” 赫薇妮亚轻轻的说道。 “阿里安娜教授。” ------------ 二十二 使用我的力量吧(4K5) 从黑暗中走出的人,正是阿里安娜。 她如往常一般,右手捧着书籍,左手拿着法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优雅平和的像是来上课的。 只不过她的那只眼睛正倒映着教堂里唯一的光源——那悬在头顶的湛蓝色魔力火焰,这让她的优雅中带上了一抹冰冷,一抹诡谲。 “啊,赫薇妮亚啊。”阿里安娜慢悠悠的开口,那声音像是从山谷里吹来的清冷寒风,“马上就是七音节了,为什么你还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回家吗?” 赫薇妮亚将手心里的火苗驱散,而后轻声道:“家里人马上就要来接我了,阿里安娜教授愿意让我回去吗?” “为什么不呢?”阿里安娜微笑着回答,“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啊,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阿里安娜,因为她知道阿里安娜并没有把话说完。 果然,在停顿了一会后,阿里安娜又悠悠的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赫薇妮亚的话。” 此话一出,教堂外狂风大作,连带着吊顶下的魔力蓝火都在疯狂摇曳着。 两人互相注视着,一个面带微笑,一个表情平静。 “我能知道原因吗?”赫薇妮亚问道。 “当然可以。”阿里安娜笑着说道,“为学生解惑是老师的基本工作,你想知道什么呢?” 赫薇妮亚微微颔首,而后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金谱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听了赫薇妮亚的提问,阿里安娜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了。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必须要说一句……这才是你原本的性格吗?”阿里安娜缓缓的向着赫薇妮亚走来,“如果是在之前,你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想要问出什么问题,总是会铺垫很长一段时间,想方设法的拐弯抹角,最后才唯唯诺诺的说出来,就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我不得不说,那是个很不错的伪装,你也正是靠着这样无害的形象,才能在学院里有这么好的人缘,让这所学院的绝大多数人都喜欢你。” 阿里安娜走到了赫薇妮亚的面前,慢慢的伸出了手,挑起了赫薇妮亚的下巴。 那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对待某种艺术品。 “但怎么说呢?比起你伪装出的那副如瓷器般精致的形象,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这样。”阿里安娜的眼睛里倒映着赫薇妮亚的脸,“就像是一颗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折断的杂草……当然也正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性格,所以才能隐藏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哪怕是你的父母,哦不,应该说赫薇妮亚的父母。” “可你还是发现了。” “是啊。”阿里安娜又笑着松开了赫薇妮亚的下巴,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赫薇妮亚,虽然你在我的课上经常睡觉,发呆,走神,以及和那个铜阶的男孩不清不楚的搞小动作……但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是什么老师吧。” “当然不会。”赫薇妮亚回答道,“您是《音的阶与律》的老师。” “是的,不过……这并不是我最擅长的方面。”阿里安娜就像是回到了课堂,轻点着手中的法杖,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毫无规律的痕迹,“我最擅长的其实是……” 她突然间将法杖一横,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痕迹瞬间绘成了一个又一个华丽的音符,最终交织成了一道乐谱。 而后她又将法杖在乐谱上快速的扫过,一道激昂的旋律随之响起,顷刻间便将今晚的静默所打破。 “……作曲。” 阿里安娜轻轻的说道。 “你知道吗,赫薇妮亚,想在这所学院里留任并且成为教授的要求是什么?我告诉你吧,需要独立创作出三曲四音以上的乐谱,或者是一曲五音的乐谱。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的导师莱昂纳用了十年,教乐谱的德拉曼用了七年,但我……只用了半年,知道吗?我只用了半年。” “在这一方面,我就是最出色的。你知道我创作出了多少的曲子吗?” “我告诉你吧,四音以上的曲子,我总共拥有……四十三首。你知道这个数量意味着什么吗?莱昂纳和德拉曼那两个家伙加起来都不到我的一半!” 阿里安娜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 “可是,在这所学院,我的地位却比他们要低得多!我甚至没有办法去教我最擅长的乐谱和作曲,就因为德拉曼那个老小子已经先一步的在那里了!我就只能教最基础的阶与律,每天都要忍受你们这帮毫无天赋的蠢货,甚至还要教导和废物没什么区别的铜阶!” 阿里安娜猛地甩了一下法杖,那木制的法杖却发出了斩断空气的呼啸声。 “我明明比他们更出色,比他们更有才,在追求音律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偏偏,我却得不到我该有的东西!” “你觉得,这公平吗?赫薇妮亚。” 阿里安娜再次看向了赫薇妮亚。 而赫薇妮亚的神情依旧平静:“你好像有些跑题了,阿里安娜教授。” 在短暂的发泄后,阿里安娜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赫薇妮亚那面无表情的脸,她轻轻的“啧”了一声:“好吧,我收回我之前说现在的你更可爱的话,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善解人意的你,哪怕只是你的伪装,但至少那个时候,你会认真的听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而且,我其实已经把答案告诉你了。” 赫薇妮亚并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阿里安娜。 “好吧。”阿里安娜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那个令人讨喜的赫薇妮亚不会回来了,现在的你,只会让我想到那个叫奥格的讨人厌小鬼。你们的眼睛里流露着的是同样清澈的愚蠢。”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我擅长作曲,而作曲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它需要天赋,而且还是很高的天赋,要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每一个音阶的活力和生机。这一点,莱昂纳做不到,德拉曼也做不到,但我能做到,而且我能做到极致。我甚至能通过每个奏者所发出的音,来判断出他最近的状态以及……心情。”阿里安娜说道,“虽然我并不想了解你们这帮蠢货每天都是带着怎样愚蠢的心情活着的,但我确实能做到的。” “而作为你的老师,我自然也听到了你的音。” “金色的第七音啊,确实很完美,在这所学院里,不管是谁来听,都会这么说……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 “但只有我听出来了,只有我,听出了那份完美中的,那份不自然。” “虽然只有一丝,但我还是听出来。” 阿里安娜再次走到了赫薇妮亚的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而后目光逐渐下移,移到了赫薇妮亚那白皙的脖颈处,并继续向下,仿佛想要将那身长袍下的一切都给看穿。 “我听出来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阿里安娜说道,“就像是鱼落在了渔网中,就像是虫子掉进了蛛网里,就像是……” 她顿了顿,而后轻轻的说道。 “音落在了谱里。”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 她想过了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种。 这完全是在她认知范围以外的意外。 “当然了,仅凭这个,我也没有办法直接确定你就是谱,毕竟金谱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而且赫薇妮亚本人又是确确实实的金阶七音,虽然就现在看来,那时参与检验的应该是她本人。所以我确实没有想过,金谱就这么出现了,并且真的杀掉了赫薇妮亚。”阿里安娜摇着头说道,“所以在最开始,我还不敢肯定,只觉得是我的错觉。不过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观察你,开始接触你身边的人,想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于结果嘛……” 她顿了顿。 “虽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金谱的伪装也足够出色,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你没有办法变成那个真正的赫薇妮亚。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足以让我直接确定你就是金谱,但至少也让我有勇气对你……嗯?” 阿里安娜低下头,看到在不知不觉间,有两条黑色的小蛇攀上了她的双腿,此刻正危险的吐着信子。 在发现阿里安娜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两条小蛇如同弹簧般弹起,奔着阿里安娜的脖颈冲去。 阿里安娜则是微微一笑,轻轻的抖了下手腕,那手中的法杖只发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音,两条小蛇便在半空中湮灭了。 “赫薇妮亚啊。” 阿里安娜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赫薇妮亚。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只是将法杖对准了阿里安娜,一道道扭曲的黑色小蛇便朝着阿里安娜击去。 【三音·黑蛇】! 阿里安娜也举起了法杖,法杖挥舞处荡起了波纹,那波纹将一条条黑蛇震碎。 教堂中,阿里安娜的笑声简直要压过外面的风声。 “你这是要用我的法术,来对付我吗!” “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只是不间断的对着阿里安娜释放着法术。 而这些法术都被阿里安娜轻描淡写所画出的法术屏障所化解了,赫薇妮亚的那些法术打在阿里安娜的法术屏障上,就像是落在湖面上的雨滴,除了溅起阵阵涟漪外起不到任何的杀伤。 阿里安娜则是游刃有余的向着赫薇妮亚一步步的靠近。 所以说,阿里安娜是赫薇妮亚最不想看到的对手。 毕竟,她现在所掌握的半数以上的法术,都是阿里安娜前几天给她的那捆羊皮卷上的。 可以说,现在的阿里安娜是要比赫薇妮亚的直属导师莱昂纳更了解她的存在。 就像是阿里安娜自己说的,赫薇妮亚不可能用她的法术来对付她。 但赫薇妮亚并没有放弃,她在用那些二音、三音的法术向阿里安娜攻击的时候,也仍在往脚下注入着魔力。 她在筹备着【三音·曼舞】。 就是前些天帮助她战胜艾曼的那个法术。 阿里安娜无疑要比艾曼强得多,所以赫薇妮亚必须要准备一个比前些天规模更大的“曼舞”才行。 所以在此之前,就必须要用其他法术拖住…… 突然之间,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也猛地一下僵住了。 那施展到一半的法术被强迫结束,准备了半天的曼舞也在顷刻间回到了原地。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都是针扎般的疼痛。 “哦,终于起效果了啊。”阿里安娜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赫薇妮亚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阿里安娜。 “你……做了什么?” 赫薇妮亚感觉全身上下的魔力通道都已经被堵塞了,这让她使用不出任何一个法术。 “我做了什么啊……你觉得呢?” 阿里安娜站在了赫薇妮亚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我早就决定对你动手的情况下,还要把我的那些私谱给你吗?” “就真的只是让你用我的法术来对付我吗?” 赫薇妮亚想要站起来,但却被阿里安娜用法杖抵住了脑袋。 “赫薇妮亚小姐,你总是这样,总是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人。”阿里安娜笑着说道,“就像是奥伦娜,还有那个叫奥格的家伙,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能掌控他们,并不是你多聪明,而是他们……确实是傻子,但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是有傻子啊。” “那个叫艾曼的家伙,是你杀掉的吧?” “按理来说,你应该赢不了那个家伙才对,但你偏偏就赢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的,但我怎么可能不防范呢?” 阿里安娜轻轻的说道。 “我在给你的那些乐谱里,都在其中添加了一些特殊的音节。它们单独作为乐谱使用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但一旦你复数使用,或者重复使用了,就会像现在这样。” 阿里安娜又用法杖敲了下赫薇妮亚的脑袋,就像是她无数次在上课时面对走神的赫薇妮亚所做的那样。 “如果你能像我一样,对乐谱有着极为出色的感知力的话,你肯定能发现这些谱的异样。但很可惜,你并没有这样的天赋,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极好的蠢蛋罢了。不管是金音还是金谱在你的身上,都浪费了,所以,还是给我吧。” 阿里安娜将法杖一点点的往下移,将赫薇妮亚的衣服慢慢的撩开,当那金色的谱与音慢慢的显现出来时,阿里安娜的眼中也终于出现了渴求的光芒。 “完美,真是完美。”阿里安娜轻轻的说道,“只有这样完美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我,我真的是……要迫不及待了,啊,差点忘了。” 阿里安娜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挥动法杖,轻轻的敲在了赫薇妮亚的喉咙上。 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一阵剧痛在咽喉中蔓延开来,她想要喊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听说抢谱的时候,被抢夺的谱会有种被扒皮的痛感。”阿里安娜微笑着说道,“很抱歉,我太善良了,听不了那样的声音,所以,就只能请你安静一点了。” 话音落下后,阿里安娜直接将法杖刺进了赫薇妮亚的身体里。 那一刻,赫薇妮亚背上的音和谱在同一时间颤动了起来,那随之而来的剧痛差点让赫薇妮亚昏死过去。 “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已经感受到了!”阿里安娜看着那音和谱攀上自己的身体,也终于无法保持之前的平静,变得激动了起来。 而赫薇妮亚的视野却一片模糊。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生机都在迅速消散。 但也就在这时,在从脑海最深处传来,那仿佛要引人堕入深渊的声音。 “是时候了,赫薇妮亚。” “使用……我的力量吧。” ------------ 二十三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呢? 白维平静的注视着赫薇妮亚。 在游戏剧情中,那个让无数玩家又爱又恨的“魔女”,就是在今晚走到人生的尽头。 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甚至于她的尸体都在死后许多天才被人发现的。而那珍贵的至金之谱,也像是珍兽的皮,被扒下来如货物般在无数人的手中辗转,甚至最后落在了主角的手里。 就像是现在这样,被阿里安娜完全制住,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只能像是濒死的独角兽般被人肆意的扒皮抽骨。 真是可怜啊。 白维在心里想着。 这些天白维一直都在观察赫薇妮亚,所以他知道赫薇妮亚已经做到了她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但还是不够。 她还是太年轻了。 和已经在这条道路上浸淫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阿里安娜比起来,赫薇妮亚还是太年轻了。 即便她已经在她的认知范围内用尽了全力,却仍旧每一步都落在了阿里安娜的算计中,最终以最痛苦的方式走向既定的结局。 但是…… 白维看向了那因痛苦而死死的抓着地面,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抬起的左手。 为什么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 你仍旧不肯使用我的力量呢? 赫薇妮亚。 你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呢? …… 痛。 好痛。 赫薇妮亚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在阿里安娜的抽离下,已经有四分之一的谱离开了身体,绘在了阿里安娜的皮肤上。 她那金色的长卷发也在迅速的褪色,逐渐变成了血的颜色。 …… “大人,大人,看看这个孩子吧!她很有潜力的!” “是的是的,我和她的父亲都有音符,而且都是高质量的铜阶,这个孩子也肯定会有音符的!她只是暂时还没有生出来罢了!”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回忆的宁静。 “快脱下来!你听不懂人话吗,快脱下来!” 鞭子抽在身上。 好痛。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正赤裸着身体,站在三个衣着光鲜的人面前。 那有着一头红发的,被她称作是妈妈的女人正不断的拿着鞭子抽在她的身上。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让那潜藏在皮肤下的音符纹路显示出来。 但她身上,除了一条条带血的印子外,什么都没有。 衣着光鲜的人摇了摇头,说了句“这什么都没有啊”便准备离开。 “不不不,肯定有的!” 女人急了,冲到了三人的面前,很是麻利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让他们看到自己身上的,那歪歪扭扭的,仿佛由铜锈组成的音符。 “我是铜阶啊!她父亲也是啊!我们两个的小孩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啊!只是现在还没有显现而已。真的,大人们,相信我们吧,她肯定能生出音符的!” 三个衣着光鲜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而后,一袋钱砸在了女人的脚下,因为没有捆牢,不少钱币就这么掉了出来。 但女人却并不在意,反而满脸欣喜的趴在地上捡着钱,甚至没有想起先把衣服穿上。 “再养三年看看。” 而丢钱的人,则是用冰冷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抬起脚,从捡钱的女人身上跨过,但女人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泥泞中的那一枚枚钱币上了。 而她则默默的低下了头,在心里想着。 真好啊。 又能活三年了。 但是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她麻木的看向远方,眼中却空无一物。 …… 痛。 好痛。 阿里安娜的金谱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她的神情欣喜而圣洁。 就像是此时已经能够听到那金谱加金音的完美旋律了一样。 而她身下的赫薇妮亚,那原本精致的脸颊此刻也正如墙皮般寸寸脱落,逐渐显现出另一张脸。 那双如海洋般湛蓝的瞳孔,也逐渐化为了纯粹的黑。 …… “给了你五年的时间,就只是这样吗?” “这不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吗?” 那些人又来了,而她已经长大,却仍要像五年前那般,不着寸缕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身边站着挥鞭子的女人。 “有了啊,已经有一点了啊。”女人说道,“再给一点时间,肯定就要出来了。” 那些人摇头。 “这么大了,现在不出来,以后就算出来了也只是劣质的铜。”那人冷漠的说道,“这种胚子,我们不会继续养下去了。” “可是我养了这么久……”女人有些不甘心。 “啪”的一声。 又是钱袋落地的声音。 “买断吧。”一个金发少女从那些人的身后走出,“就这个价格,买断后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了。”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能感觉到,少女和她是一样大的。 但是为什么……对方像是太阳,而她,却像是快要被太阳晒死的虫子。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麻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突然有了触动。 少女的眼神,也让她感到了害怕。 “不。” 她仿佛看到了之后的命运,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母亲。 但此时的母亲,不……应该说那个女人,已经如五年前那般的趴在了地上,疯狂的捡着钱。 她那还未出口的话语,就这样卡在了嘴里。 …… 谱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 阿里安娜已经激动得连法杖都快要抓不稳了,她不断呢喃着“我的未来要到了,我的未来要到了”,全然都已经不再关注那瘫倒在地上,就像是一团烂肉的赫薇妮亚了。 “七音神曲!”阿里安娜喃喃道,“有了这些,我连七音神曲都可以完成!” 她狂喜着站起了身,完全没有了往日沉稳教授的风范。 此刻,她只想奏响一曲高歌。 用这金色的谱和音! 然而,正当她高举起法杖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金色的线谱里,隐隐约约的却有着漆黑的“血”在涌动。 阿里安娜愣了愣神。 下一秒。 “噗”的一声。 她那潜藏在皮肤下的线谱猛地炸裂开来。 瞬间就将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里安娜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这是……秘毒!这是音符秘毒!” “你为什么会在自己的音符里种秘毒?!” 赫薇妮亚艰难的抬起了头,此刻她的脸就像是正在融化中的雪人,一半是赫薇妮亚的脸,另一半,是另一张脸。 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但她却在笑着,狰狞的笑着。 “你知道吗?我在种子区,其实是杀了两个人的。” “一个是想要我死的人。” “另一个……是生了我的人。”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相信你呢?” “阿里安娜老师。” ------------ 二十四 赫~薇~妮~亚~(4K) 流淌在乐谱和血管里的黑色液体正在肆意的撕裂着阿里安娜的身体,让她很清晰的感觉到那迅速逼近的死神镰刀。 音符秘毒。 一个知道的人不多,但又算不上绝密的法术。 可赫薇妮亚怎么会…… 阿里安娜突然想到了那个她最看不上眼的,名叫奥格的男生。 “《失落的乐谱》!”阿里安娜用那已经开始失真的声音冲着赫薇妮亚吼道,“是你让那个小混蛋帮你从图书馆里带出来的!可是他怎么敢,那可是……啊啊!” 剧痛撕裂着阿里安娜的神经,让她生生的止住了没能说完的话。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赶快清理掉身体里的秘毒。 要不然她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阿里安娜立刻掏出了法杖,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但还没来得及吟唱,她手臂上的血肉迅速膨胀成了一个黑色的囊肿,而后立刻爆炸。 那巨大的疼痛根本就没法让阿里安娜集中精神,再次惨叫一声后跪倒在了地上,接着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全身都像是煮沸的开水般,黑色的囊肿如气泡般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她的血肉里冒出来。 这显然是清理不掉了的。 “你到底种了多少的秘毒!”阿里安娜满脸绝望且愤恨的盯着赫薇妮亚,“为什么你敢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将秘毒种在身体里是什么下场吗!” 音符秘毒,是个极为特殊的陷阱触发流法术。 有些类似于【三音·曼舞】。 需要靠人“踩”进来才会触发。 但音符秘毒却要比曼舞更加极端,因为它是以施法者的肉身作为诱饵的。 且一旦将秘毒种下,只靠自己又是无法取出的。 因为它本质上就是将自身的音符和谱污染成带毒的样子,想要解除它的毒素,就需要将它彻底的从身体里抽出再进行清理。 就像是阿里安娜刚才对赫薇妮亚做的那样。 可问题是,抽出音符或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极端危险的,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会丢掉性命。 而堆积在音符里的秘毒,也并不会因为没有人将其触发就能永远的在施法者的身体里沉眠。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秘毒的含量会越来越高,最终会失去稳定性,直接在施法者的身体里引爆。 那样一来,就算是神都救不回来了。 而赫薇妮亚不仅在身体里种下了秘毒,种下的还是最大份量的秘毒,所以才会在流入阿里安娜身体的第一时间就因为失去稳定性而直接引爆了。 可是这个剂量的秘毒,在施法者的身体里最多也就只能维持半年的稳定。 就只有半年。 一旦今晚来的不是阿里安娜,没能将音谱从赫薇妮亚的体内抽出的话,那么赫薇妮亚的生命也将在半年后结束。 “你为什么敢这样。” 阿里安娜的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 她看着缓缓的从地上爬起的赫薇妮亚,终于没能忍住,歇斯底里的吼着。 “你为什么敢做到这个地步?!” “你不知道这样你就只能活半年吗!” “你这是在寻死吗?!” 听了阿里安娜的话,站起来的赫薇妮缓缓亚歪了歪头,似乎是感到了疑惑,而后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阿里安娜的问题。 她, 这是在……寻死吗? 赫薇妮亚想着。 不,不是。 她摇了摇头。 她只是,一定要完成一件事情。 而这件事情,半年就够了。 至于半年后会怎么样,赫薇妮亚并不在意。 可赫薇妮亚不在意,不代表阿里安娜不在意。 她仍旧在想方设法的自救着,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在那漆黑的脓血中,她摸索到了自己的法杖,然后往自己的身体里一股脑的丢治愈系的法术。 可以活下来的,绝对可以活下来的。 她可是这所学院里最有才华,最有天赋的教授! 她会的法术,拥有的私谱也是最多的! 虽然她出身平民,还只是个银阶,但她不比任何人差! 她只是差了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已! 这次盛典就是她的机会!她要像二十年的校长那样,在伟大的圣音之主面前,在那该死的贵族面前证明自己! 她也要奏响七音神曲! 所以。 她不能死在这里! 在挣扎的过程中,阿里安娜也将身上的那套法师袍扯坏,露出了她那一直所遮掩的音符——五音的银阶音符。 但并不是高级的银。 这也是阿里安娜一直都不愿意将其示人的原因,但是眼下,那她好不容易抢来的金谱和金音还在被秘毒所缠绕着,她唯一能够调动的,就只有这身她所厌恶的原生音符了。 求求你。 救救我啊! 她高举起法杖,治愈系的法术如暴雨般落下。 而赫薇妮亚,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砰”的一声。 阿里安娜那高举的手臂终于无力的垂落在那几乎已经化为了脓水的身体上。 那些治愈系的法术没能挽救她那衰竭的生机,以至于她现在连呼吸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赫薇妮亚一瘸一拐的走到阿里安娜的面前,低头看着这位曾经的教授。 阿里安娜那已经不成人形的身体上,金色的谱与音仍旧如往日般璀璨,丝毫没有被那些肮脏之物所沾染。 她呆呆的看着上方,眼睛里没有一丝焦点,也不知道是在看天花板,还是在看赫薇妮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开口,那声音像是坏了的手风琴。 “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下一个校长……” “我也想过,我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在最后关头死在那些贵族的手里,死在太初两大家的手里……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会死在你的手里。” 在阿里安娜那极端虚弱的声音中,那份不甘心也仍旧是毫不掩饰的。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俯下身,指尖触碰到了阿里安娜身上的金谱。 金色的谱感知到了主人的召唤,立刻向着赫薇妮亚的身体回流。 在感受到这一点后,阿里安娜又猛地睁开了眼睛,反手握住了赫薇妮亚的手腕。 但并不是要阻止赫薇妮亚,她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只是说着:“你只是要奏响七音神曲,对吧?只要奏响七音神曲,得到主的认可,你就安全了,可你应该没有七音的曲才对,既然如此,你可以用我的!” 阿里安娜像是从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挤出了最后一丝力量,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捆羊皮卷,塞进了赫薇妮亚的手中。 就如前几天她将那几个低音的法术交给赫薇妮亚时那样。 但不同的是,这是七音的法术。 “这是我的七音曲,是我的!”阿里安娜说着,“是我独创的,我相信它不会比任何人的差,哪怕是校长二十年前的《喧哗》,就只差有人将它演奏出来了,就只差一个机会而已……求求你,帮帮我。只要能在盛典上将这首曲子演奏出来,只要能够证明我不比那些贵族,不比太初的奏者,不比任何人差,我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了。” 赫薇妮亚从阿里安娜那原本已经没有了焦距的眼睛里看出了最后的希冀。 而她也能从这羊皮卷中感受到那所蕴含的玄妙。 她便知道这确实是七音曲,名副其实的七音曲,哪怕在太初家,都会被视作宝贵财产的七音曲。 但是。 “我拒绝。”赫薇妮亚平静的说着。 阿里安娜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你……拒绝?”她还以为听错了,喃喃道,“你要拒绝……七音曲?” 赫薇妮亚没有再回答,而是松开了手。 那份被阿里安娜视作精神支柱的七音曲谱就这样落在了黑色的淤血中。 阿里安娜呆呆的看着那份乐谱沾染上了亵渎的黑色,精妙的乐谱变得模糊不清。 那一刻,她迎来了人生中最后的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我的曲子!你拿什么和太初争夺恩典!” “你这个从种子区里出来的贱种!连乐谱和音律都搞不明白的蠢材!你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吗?!”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此时她已经将谱完全的收回,而阿里安娜也已经没有了再抓住她的力气。 此刻她就像是泥地里的蚯蚓,在疯狂的扭动着身躯,只为了将那卷已经被污染了的乐谱拿起。 但是她失败了。 在那含糊不清的“咒骂”以及“悔恨”中,那位曾经优雅而富有学识的教授,终于没了动静,彻底的死在了七音节的前夜。 而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赫薇妮亚始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读不出一丝情绪。 “真是精彩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维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悠悠的响起。 “老实说,我还以为今晚我要换一个合作伙伴了呢。” “抱歉让你失望了,维萨斯先生。”赫薇妮亚轻轻的说着。 她同样已经到了极限。 阿里安娜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奏者,她想要战胜阿里安娜,就只能使用这样的方法。 还好,成功了。 “你到最后都不肯使用我的力量啊。”白维笑着说道,“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给你的‘馈赠’是不需要代价的,所以你宁愿把身体弄成这副模样,也不愿意打动响指。真是让人难过啊,明明我还是很诚心的。” 白维顿了顿,而后又看向了远处那份已经被污染了的曲谱。 “你连白送的七音曲都拒绝了,也拒绝与我合作,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啊,赫薇妮亚,你想在盛典上奏响的,到底是什么呢?” 赫薇妮亚并没有回答白维,而是抬起头,看了下挂钟。 距离七音节,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最难熬的夜晚,她已经熬过去了。 赫薇妮亚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她很想立刻躺下来休息。 但她知道不行。 因为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在白维的面前露怯。 今晚与阿里安娜的战斗,并不仅仅是为了活命的战斗,也同时是她向白维所传达的一种态度。 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与任何人合作,不管这个人是她的老师,还是传说中的维萨斯。 因为她不惧怕死亡, 所以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赫薇妮亚这样想着。 而白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不会依靠任何人吗,呵呵……” 赫薇妮亚感觉到白维的笑声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但此刻她已经来不及去想那深意是什么了。 她该回去了。 赫薇妮亚这样想着,于是在最后看了一眼阿里安娜的尸体后,旋即转身离开。 在走到教堂门口时,沉闷的钟声响起,宣告着静默之夜的结束。 七音节到来。 那一刹那,无数预设好的魔力礼炮涌上了天空,将黑夜染成了白昼。 这让适应了黑暗的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抬起了手,遮在了眼前。 静默之夜结束了。 那份突如其来的喧哗让死里逃生的赫薇妮亚有了难得的平静感和安逸感,甚至像是获得了新生。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溺在这种感觉中。 今晚不是终点,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要走到最后。 赫薇妮亚阻止不了她,艾曼阻止不了她,阿里安娜也阻止不了她……其他人,也不行。 哪怕是维萨斯。 在努力享受了最后一口新生般的呼吸后,赫薇妮亚准备离开。七音节不能留校,她必须要立刻离校,以免让人发现端倪。 但也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到了右手的手心处,发现上面还有着些许的魔力残留,还燃着点点的火星。 这是之前用来监视的火苗,现在就只剩下了点点火星。 赫薇妮亚正要将这最后的魔力残留所抹消时,却突然间发现,其中一颗火星,要比其他的大上数倍。 她的瞳孔微微一凝,突然想到了什么。 但是已经晚了。 那响亮的烟火声掩盖了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数不清的细线潜伏在将夜空染成白昼的光芒下。 等到赫薇妮亚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已经被无数道银丝贯穿。 包括她的心脏。 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而后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烟火下走来,同时身边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奏者。 “我原本以为,从里面出来的应该是阿里安娜那个蠢女人,没想到竟然是你呢。” 她一如往常般,冲着赫薇妮亚宠溺的笑着。 “赫~薇~妮~亚~” ------------ 二十五 这个女孩是我的了(4K8) 从风雪中走出的人,是达芙妮。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赫薇妮亚,但眼睛里蕴含的再也不是往日的亲切和娇憨,而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在被那些银线贯穿后,赫薇妮亚的身体已然是千疮百孔,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抓住了法杖。 只是,还没等她有任何的动作,跟在达芙妮身边的那四位奏者就已经先一步的动了起来,将从赫薇妮亚那数不清的伤口中涌出来的血凝成了细线,这些细线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直接将赫薇妮亚困死在了原地,刚刚拿起的法杖也砸落在了地上。 “都已经这副模样了,竟然还想着反抗吗?”达芙妮轻笑着说道,“真不愧是你啊,既然如此……” 达芙妮轻晃了一下法杖。 于是那些血线被操控着缓缓的往上拉,让赫薇妮亚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无数红绳所捆绑的无助人偶,又像是被蛛网束缚,只能等死的蚊虫。 “这样的话,你就动不了了吧。”达芙妮笑颜如花。 赫薇妮亚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达芙妮。 “还是没有想到是我吧?就像是我没有想到出来的会是你一样。”达芙妮笑着说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对付那个蠢女人的,没想到你竟然能把那个蠢女人杀了。嗯,好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毕竟……” 达芙妮走到了赫薇妮亚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与自己的额头贴在了一起,而后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你可是杀了我的那位好姐妹,才来到的这里啊。” …… 奥格猛地将书合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本书里记载的《升阶魔法》太过于骇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七音节已经来了。 那璀璨的烟火正在夜空下不断的绽放着。 老实说,从种子区出来的奥格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学院要在几乎没人的情况下还要燃放这些魔力烟火,这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 他想不明白。 但不止是因为这个,这所学院里的一切都让他想不明白,虽然他是这里的学生,但这里的一切也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 除了…… 奥格低下了头,看着挂在脖子前的一个小巧吊坠。 他轻轻的扭动着吊坠,吊坠里便发出了极为劣质的,“咿咿呀呀”的旋律。 这小小的声音,却仿佛能够压下屋外那响亮的烟火声。 奥格将吊坠握在了手心里,轻轻的念叨着:“赫薇妮亚……” …… “赫薇妮亚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了解的,要不然也不会伪装的这么成功,但你了解的又不是那么的透彻。”达芙妮笑着对赫薇妮亚说道,“她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很人畜无害,天赋也好,脸蛋也好,在上城区,她也是赫赫有名的淑女,让很多人都喜欢她,这一点你演绎的很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的真实面孔,就是她在种子区所展露的那样。” “很有特色对吧?完全不像是个拥有金阶音符的上层人该有的性格,简直就像是个心理变态的屠夫。” “但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只有海罗家那极少数在种子区工作的下人才知道,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 “所以在你看来,取代了她的身份后,只要不靠近种子区,一直维持着那乖乖女的形象,就没有人会发现你。” “其实这个想法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问题是……” 达芙妮慢慢的站直身体,而后开始解着领口上的扣子。 “赫薇妮亚的那两幅面孔是生来的,但她去到种子区发泄是十岁以后的事情,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她十岁以前,是对谁发泄的呢?” 赫薇妮亚努力的睁着眼,看着达芙妮将衣领拉开,露出了那对傲人的半球,以及,半球上那些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的伤痕。 “当然就是,陪她一起长大的我啊。” 达芙妮轻轻的说道。 “我是比你更早的感受到她另一幅面孔的人。我们家本身就是海罗家的附庸家族,而她又早早的确立了天赋,所以,与她一起长大的我名义上是她的好伙伴,但其实却是比下人更卑微的存在。因为下人可能向她的父母告密,但是我……不敢告密。” “你好像很羡慕我的胸部吧,虽然这应该是你的人设,但她不喜欢,她也从不遮掩,在我提早发育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的想要把我的这两块肉给切掉,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她并不敢这样做,但是发泄一下,她还是敢的。而我也从来不敢告密,甚至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因为我是她的好姐妹,在大人的面前,她还会搂着我嘻嘻哈哈的笑着……就像是,我搂着你那样。” 达芙妮再次搂住了赫薇妮亚的脖子,就像是白天她做的那样。 而后,她又在赫薇妮亚的耳边轻轻的说道:“所以我真是感谢你啊,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被家里人允许到了种子区,她终于有了别的发泄方式。” “你不仅帮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还帮我……杀了她。” “所以比起她,我更想拥有你这样的姐妹啊!” 赫薇妮亚冷冷的看着达芙妮,她很想再做些什么,但身上这些血线却完全封住了她的行动。 如果不是金谱的生命力天生就要比一般人强大许多,这个伤势早就已经够她死上一百次了。 而达芙妮也看出了赫薇妮亚还想要反抗,笑容便愈发的灿烂了。 “你可真是啊,这种时候都还想着挣扎吗。”达芙妮轻轻的拍了下赫薇妮亚的脸,“不可能的啦,我今晚的准备是充足的,现在对付你的手段,都是准备拿来对付那个蠢女人的,虽然她只是银阶,但毕竟是个教授,还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啊,对了,说了半天,却忘了说我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其实很简单,因为那个蠢女人之所以会知道你是金谱,都是因为我‘告诉’她的啊。”达芙妮笑着说道,“你应该也好奇过,为什么我隔三差五就会从二院过来找你吧?你觉得我只是为了你吗?当然不是,你没有发现我来找你的时候大都是在那个蠢女人的课后吗?” “她是个颇有天赋,且心机又很重,很想要得到更多的女人。” “所以,我只需要在她的面前,不经意的提起‘啊,小赫薇妮亚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哎,上了学突然就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啊,好想念以前那没那么乖巧的小赫薇妮亚啊’这样的话,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了。”达芙妮微笑的看着赫薇妮亚,“对于那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蠢蛋,你只要在不经意间给他们指出一条路,他们就会不管对错的在这条路上狂奔,直到死亡。” 赫薇妮亚从达芙妮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啊~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可不是在说你哦。”达芙妮笑嘻嘻的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仅靠自己一个人,从种子区里出来就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从这点来看,至少你要比那两个蠢女人厉害得多了,如果赫薇妮亚有你这样的脑子,也不会死得那么随意吧。背靠着海罗家,又是个金音,却死得毫无生息,真是……” 达芙妮“啧啧”的摇头,语气很是遗憾,但那眼中是满满的嘲弄。 赫薇妮亚低下了头。 她仍旧没有放弃。 她还有最后的机会,那就是她身体里残存着的,并没有被阿里安娜抽完的那三分之一的秘毒。 只要达芙妮像阿里安娜那样直接吸收,那么她至少可以…… “你不会在等那点秘毒吧?”达芙妮慢慢悠悠的开口。 赫薇妮亚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了。 达芙妮将手伸到了赫薇妮亚的面前,她的手心里也燃着一团火,赫薇妮亚能从那火焰中看到自己。 “你在监视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在监视你呢?”达芙妮微笑着说道,“只不过是个三音的法术而已,你觉得破解起来很难吗?任何一个有资格住在上城区的家族,都有这个资本,甚至于海罗家都有。但是你不知道吧,毕竟,你只以奏者的身份活了一年啊。” 就在这时,达芙妮的手下将教堂里阿里安娜的尸体拖到了她们两人的面前。 达芙妮在看到后,慢慢悠悠的走上前,蹲了下来,旋即捡起了一根树枝,轻轻的戳着阿里安娜的尸体。 “其实你和她是一类人。”达芙妮笑着说道,“总是觉得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你想独自奏响七音神曲。” “而她,同样是想在盛典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比那些贵族,甚至不比太初家差。” “但结果呢?这个家伙到死都不会知道她是被我利用的,在她的视角,就只能看到这些了。就像是你,你不会以为我费尽心机的想要让这蠢女人对付你,是因为你很难缠吧?不,不是的。”达芙妮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合理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而已,要不然你真的以为,你的身份隐藏的很好,除了我就没有人发现了吗?” 说着,达芙妮轻点了法杖,阿里安娜的尸体便立刻燃烧了起来。 火焰倒映在赫薇妮亚的眼睛里,她看到那卷被阿里安娜视为精神支柱的七音曲谱也正如同廉价的柴火般迅速的化为灰烬。 “好了,该把这一切都结束了。”达芙妮慢慢的站起了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了,三院教授阿里安娜杀死了金阶第七音的赫薇妮亚,并扒了她的皮。这样大家都会去想,是不是阿里安娜拿到了金谱,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了,毕竟……我在今天早上就已经离开了学院,回家过七音节了。” 达芙妮转头看着赫薇妮亚,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和我们家族的计划比起来,你的算计是不是就显得很小儿科了?” “说到底啊。”达芙妮抬起手指着赫薇妮亚,“你只不过是个从种子区里出来的烂泥罢了,就算是金谱,也是烂泥。” “你凭什么,想要用你一个人的努力,换我们这些圣音贵族千百年的积累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两把利刃一前一后的贯穿了赫薇妮亚的心脏。 赫薇妮亚瞪大了眼睛。 她死死的盯着达芙妮,看着后者优哉游哉的掏出了一把小刀。 “其实我还要感谢你。”达芙妮说道,“你到现在都还能维持那个家伙的样子,这让我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所以我决定……亲手扒了你的皮。” 她对着赫薇妮亚微笑。 那残忍如恶魔般的微笑,一如一年前的赫薇妮亚本尊。 最终,赫薇妮亚眼前一黑,彻底的低下了头。 …… “啪嗒”一声。 那劣质的吊坠坏掉了。 奥格愣愣的看着。 而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涌上了心头。 “赫薇妮亚……” …… 赫薇妮亚呆呆的看着苍茫的天空。 有什么东西正从上方落下,落在她的身体上。 是……雨吗?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而后她发现,并不是雨。 是土。 一铲铲的,带着血腥味的土。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看向周围,一转头,就看到了一颗脑袋。 单独的脑袋。 正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而脑袋的下面,是更多的脑袋,还有尸体。 小孩的,大人的。 数不胜数。 赫薇妮亚慢慢的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而后逐渐明了。 种子区的尸坑。 她回来了。 原来……一切都是梦吗? 她杀掉了想要杀死自己的大小姐,以大小姐的身份进入学院,想要完成一件大事。 原来都是梦啊。 被杀掉的那个人,原来是她自己吗? 赫薇妮亚感受了一下。 果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确实是已经死了。 土还在落下,一点点的落下,很快的就将她半个身体所掩埋。 看来梦醒了。 赫薇妮亚心想。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死掉,真的甘心吗?” 一道男声突兀的响起。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柄黑色的伞出现在了头顶,替她遮挡了毒辣阳光的同时,也拦下了那些土。 拿着伞的,是个眼中带笑的青年。 “就这样死掉了,真的甘心吗?” 青年又问了一句。 甘心吗…… 赫薇妮亚的眼中满是茫然。 “既然这条路失败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另一条路呢?” ……另一条路? 赫薇妮亚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本能的,她的心底升出了一抹抗拒。 但是这抹抗拒,却被另一份猛然升起的情感所压制了下去。 那份情感名为……不甘心。 啪啪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 青年在用力的鼓着掌。 “对对对,这才是你嘛。” “死在这里,也太窝囊了。” 他鼓完掌后,向着赫薇妮亚伸出了手。 “不甘心的话,就抓住我的手。”青年微笑着说道,“然后向我……宣誓效忠吧。” 宣誓效忠? 赫薇妮亚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她明明已经死了。 死人又该如何握住她的手?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和青年牵在了一起。 “宣誓效忠需要名字。”青年说道,“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赫薇妮亚又一次感到了恍惚。 什么真正的名字?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原本她是这样想的,但嘴巴却先一步的做出了回答。 “……妮亚。”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伞被丢到了一旁。 太阳光重新照了下来。 而青年抓着她的手,猛然发力,用着仿佛无穷的力量,以不可阻挡之势将她从泥土里拉出。 停滞的心脏恢复了跳动。 她看着青年在灼眼的阳光下微笑。 “很好。” “你的命,是我的了。” …… 达芙妮一点点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正拿刀刺进赫薇妮亚身体里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这是……赫薇妮亚的手。 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到本该死去的赫薇妮亚,正用着那残破不堪的脸对着她微笑。 “真是多谢你们了啊。”“赫薇妮亚”轻笑着说道,“托你们的福。” “这个女孩,是我的了。” ------------ 二十六 玩偶 这是……怎么回事? 达芙妮的瞳孔微微一凝。 这个家伙,不应该死了吗? 明明她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啊! “小姐!危险!快退后!” 一名奏者急急忙忙的冲着达芙妮喊道。 危险? 哪里危险? 达芙妮并没有反应过来,但站在她身边的奏者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拉着达芙妮往后退了两步,而几乎是同时,几道魔力锁链从雪地里窜出,像是巨蟒般朝着她向前站立的位置绞去。 如果不是侍从的反应够快,此时的达芙妮已经被那些锁链缠上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达芙妮满脸惊愕。 先不说赫薇妮亚是如何突然的死而复生的,要知道她的身体现在都还处于他们的控制中,法杖被早早的丢下了,身上的音和谱也被扒下来了大半,这个损伤显然是不能使用的。 那么没有音、谱和法杖,她又是如何施法的?! 达芙妮还没有想明白,但她带来的四个奏者已经有了举措,同时举起了法杖,银色的音符在他们皮肤上闪动着。 【五音·魔方】! 在那狂乱的配乐中,四名奏者的法杖都涌出了数道魔力射线,这些射线相互连接,以“赫薇妮亚”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三阶魔方。 而此时的达芙妮也回过了神来,她看着被困在魔方中心的“赫薇妮亚”,尽管心中有着强烈的疑惑,不知道赫薇妮亚到底是如何活过来并且施法的,但与那疑惑相伴的同样还有强烈的不安,这份不安让她当机立断:“动手!先杀了她再说!” 四名奏者再次催动法杖。 那三阶的魔方便开始了转动,每阶都朝着不同的方向。 于是被困在魔方里的赫薇妮亚,身体的各个部位便也随着那些魔方一同向着不同的方向转动。 又是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中,“赫薇妮亚”的身体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五音·魔方】,这是他们在原计划中用来截杀阿里安娜的法术,为了能够确保杀死阿里安娜,达芙妮的家里还将四名最骨干的奏者派过来协助。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假想敌的阿里安娜没能从教会里走出来。 而他们却要把这样一个五音的法术用在一个成为奏者才一年的人身上。 而且…… 看着魔方里那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身体,达芙妮心中的不安仍然十分强烈。 毕竟赫薇妮亚刚才突然之间的苏醒还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灵震撼。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金谱有着超乎常人的恢复能力,但也不应该死而复生…… 多余的想法还没有出来,又是一连串的咔嚓声从魔方里传来。 他们看到“赫薇妮亚”那被魔方扭曲的身体竟然在以惊人的速度复位! 而且还不仅如此,那些被银线洞穿的伤口也在迅速的愈合,于是那些血线也寸寸崩裂,让她从被束缚着的高空中慢慢的落下。 而当她落下时,身体复位,伤口愈合,那绝望而不甘的黑色瞳孔也再次转为了优雅与精致,如血的长发此刻像是燃烧的烈焰。 这怎么可能?! 这下连那四名训练有素随行的奏者都不免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这简直就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出了一个不知道损坏了多少年,早已看不出模样的破烂又邋遢的玩偶,在经过修复后褪去了破烂与邋遢,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重新修复成了刚出厂时的美丽模样。 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达芙妮从未觉得这个已经看了一年的家伙,不管是伪装出来的样子还是真实的样子,都从未像现在这般耀眼……以及令人恐惧。 是的,她在恐惧。 比当年面对赫薇妮亚本人时,还要恐惧。 “你到底……”达芙妮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淡定,说出的话语中已经禁不住带上了颤音,“是个什么东西?” “赫薇妮亚”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仿佛眼前几人根本不存在般的喃喃自语着。 “这具身体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真不愧是人人都想要的金谱啊。”“赫薇妮亚”缓缓的握紧了拳头,而后笑着说道,“还好,是我的了。” 达芙妮带来的四面奏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赫薇妮亚已经明显和之前不是一个人了,直觉告诉他们,现在的赫薇妮亚……很危险。 也正因如此,不能耽搁了。 她还没有捡起法杖! 在沉默的眼神交互后,四个奏者立刻行动了起来,其中两个奏者站在达芙妮的面前,另外两个奏者向着“赫薇妮亚”冲去。 那两个站在达芙妮面前的奏者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达芙妮,也是为了能够使用他们最终的杀手锏。 是的,五音的魔方并不是他们最强大的法术,他们还能施展六音的法术,但那个法术拥有着缺陷——需要较长的准备时间。 原本他们是不打算使用这个法术的,但现在的“赫薇妮亚”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让他们当机立断的选择了全力以赴。 两名奏者负责拖住“赫薇妮亚”,不让她捡起法杖,虽然先前她已经在不依靠法杖的情况下释放出法术了,但那应该是特殊情况,她只要还是奏者,就必须遵循音与杖缺一不可的规律。 当然拖住并不意味着只是消极对战着耗时间,他们也有配合,很快也变成了一前一后。 后面的奏者对前面的奏者施加了一个名为“生长”的法术,前方奏者的身体便迅速的像被吹起的气球般膨胀了起来。 而后前方的奏者也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名为“庇佑”的法术,一个直径半米的法术屏障笼罩了他。 屏障内能够极大的免疫法术伤害与控制。 唯一能够生效的,就只有拳头。 于是他对着“赫薇妮亚”挥出了拳头。 他不相信这个玩偶般的身体,能够挡下这样直接的物理攻击……正常的奏者都不行。 但是。 “噗”的一声。 “赫薇妮亚”那小巧的手轻而易举的拦下了他那被加持过的拳头。 他瞪大了眼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感觉耳旁仿佛响起了轰鸣声。 像是机械在咆哮。 下一秒,他那挥出拳头的右臂便被轻轻松松的“摘”了下来。 那轻松的模样。 仿佛他才是玩偶。 但与那轻松写意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更为血腥的画面,那涌出的鲜血将“赫薇妮亚”的半边身体都染成了猩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名奏者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就是对此最好的诠释,在场的四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恐惧在每个人的眼中回荡着。特别是达芙妮,她已经有种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的冲动了。 “赫薇妮亚”优雅的将玩坏的奏者丢到了一旁,而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众人心中的恐惧加倍了。 因为那名奏者的法杖,已经落在了她的手里。 “那么……”她微笑着将法杖比在了身前,饶有兴趣的说道,“也让我来体验一下吧,属于奏者的乐章。” 先发了,明天再修 ------------ 二十七 给你们个机会吧 《亵渎》中的每一个教会,都有着独特的战斗方式。 而在圣音中,就是围绕着音与谱而展开的“乐章法术”,其中法杖、自身的音符以及乐谱都是缺一不可的必要条件,这也导致了不是圣音的人是用不了“乐章法术”的。 哪怕是在游戏中,主角也只能依靠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释放。 可以说,“乐章法术”是所有法术中门槛最高,条件最苛刻的。 但与此同时,它也是所有法术中最为强大的,甚至没有之一。 而在游戏中无法完整体验到“乐章法术”,只能当个“骑士”的白维,现在却得到了一具最完美的法术躯体。 同时面前又刚好有可以拿来练手的工具人。 那他又怎么能不好好体验一下呢? 于是白维露出了微笑。 但这份微笑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是可怖了。 特别是达芙妮。 她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的脸,直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身体,但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就仿佛是,赫薇妮亚已经被他们杀死了,然后一个更为恐怖的家伙从她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姐,不对劲了。”站在达芙妮前方的一个侍从低声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最坏的打算?”达芙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说话的奏者,“什么最坏的打算?拿不到金谱了吗?” “不,小姐。”这名侍从摇了摇头,表情沉重,“不止是拿不到金谱了,很有可能……我们都离不开这里了。” ……离不开这里了? 达芙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侍从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赫薇妮亚”是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这怎么可能! 她只不过是个种子区里出来,正式成为奏者的时间还不到两年的家伙而已。 而他们这里的,可是有四个战斗经验丰富,在上城区的贵族家庭里也能算是中流砥柱的核心奏者! 现在,却要被她一个人杀了?! 这怎么可能?! 达芙妮很想这样说。 但她说不出来,因为最先向着“赫薇妮亚”冲去的那个侍从,现在还倒在“赫薇妮亚”的脚下,正不断的发出哀嚎,那正从断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在纯白色的雪地中是那样的刺眼。 “当然,小姐,我们还是会做最后一次尝试。”侍从说道,“但也请您提前做好准备,一旦我们失败了,就请您……” “不。”侍从的话被另一个年长的侍从打断了,他严肃的说道,“不是在我们失败后,而是现在,小姐,请您现在就离开。如果我们得手了,那自然没有问题,可一旦我们失败了,我们至少要把您保下来。” 现在就要离开? 达芙妮死死的咬着嘴唇:“一个人?我一个人该怎么离开?难道我还能一个人跑回家不成?” “不,不是回家。”那名年长的侍从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要回学院里,学院里应该还有留守的人,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 “告诉其他人?!”达芙妮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让学院的其他人知道了,我们还怎么争夺金谱?” 见达芙妮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名年长的侍从不得不转过了头,用凝重的神情看着她。 “你还不明白吗?小姐。”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一旦我们四个死在了这里,那么家族也就失去了争夺金谱的资格,您能做的,也就只有用金谱这个消息保下自己的性命了。” 用金谱的消息保下性命? 即便达芙妮知道侍从的话没有问题,但强烈的不甘仍在此刻涌上了心头。 凭什么? 为了得到金谱,达芙妮付出了多少? 她先是说服了家里,让家里人相信那个“赫薇妮亚”是假的,她不是金音,而是金谱。 又让家里下定了抢夺金谱,参与到盛典里来的决心,毕竟要是按照正常情况,作为海罗家附属的她们根本就没有在盛典里争夺圣音之主愿望的资格。 然后又制定了引诱阿里安娜出手的,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计划。 最后,又是她的父亲想方设法,在尽可能不引起海罗家的目光下将家里的四个核心奏者送到了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金谱,让家族逆天改命。 而本来,这一切已经要成功了。 赫薇妮亚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连皮都扒下来一半了。 她的计划,没有任何的差池。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又活了过来?!! 达芙妮眼中的不甘迅速的转为了愤怒,她想起了曾经被那个赫薇妮亚欺辱的日子,想起了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累累的却不敢告诉家里人的日子,想到了父亲在得知一切后却只能轻声叹气的日子。 回去? 保命? 怎么可能! 当她们决心争夺金谱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 在两名侍从惊讶的目光下,达芙妮也抬起了自己的法杖,与他们并肩而立。 法杖上的三枚通用音符被她自身镌刻的银色音符所点亮,磅礴的魔力从法杖里涌出,而后一同灌入了另外两名侍从正在准备的六音法术中。 “小姐?!” “您这是做什么?!” “我不会走的。”达芙妮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也是奏者,是特雷尔家的奏者,今晚只有成功或者失败,没有退路可言。” 听了达芙妮的话,那位年长的奏者在短暂的沉默后,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小姐,那就让我们一同全力以赴吧。” 达芙妮的举动同样被白维看在眼里。 他轻笑着用法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意思,很有意思。难怪这孩子会栽在你的手里,从某种角度来看,你和她还真是一类人。” 白维的话让在场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这孩子……是在说赫薇妮亚吗? 果然,他不是赫薇妮亚。 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维猜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轻笑着说道:“想知道我的身份吗?嗯……那就给你们个机会吧。” ……机会? “你们正在准备一个很麻烦的法术吧。”白维笑着说道,“我不阻止你们,如果你们能用那个法术伤到我,那我就告诉你们我是谁好了。” “当然,我也不会只是站着让你们打,我也会用法术和你们对抗,如果你们失败了。” 白维顿了顿。 “那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如何?” “要把你们家族的命运……”白维微笑着问道,“赌在这一次法术上吗?” ------------ 太卡文了,明早起来写了 如题,每次写战斗都卡的要死,今晚实在琢磨不出来了,明早起来写吧。 ------------ 二十八 【七音·天神荡】(5K) 白维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是想要将接下来的战斗简化到彼此之间的下一击上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已经看出了这边正在筹备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法术吗?这个时候他要做的难道不是立刻冲上来打断、阻止他们吗? 以他刚才所展现出的实力,要做到这个并不难吧? 可是他为什么…… 达芙妮的瞳孔微微一凝。 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认为,他所能释放的乐章法术,要比他们更出色。 ……可是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达芙妮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无知且狂妄了。 在圣音,个体的力量是敌不过群体的。 个体的奏者,哪怕是最为出众的金音,又拥有着最为先进的四音法杖,能够奏响的乐章最高也就只能到五音。 六音以及七音的法术乐章,就只有乐团才能奏响。 而五音和六音的法术乐章,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准备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他凭什么?! 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达芙妮这样想着。 但是,白维的……不,准确的说,是“赫薇妮亚”此刻的微笑。 在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赫薇妮亚的笑容都是达芙妮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有人会把可爱的女生形容成小恶魔,但那个时期的赫薇妮亚在达芙妮的心里却是真正的恶魔,特别是那个笑容,每当看到赫薇妮亚朝着自己微笑的时候,达芙妮的身体都会止不住的发抖。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赫薇妮亚被允许到种子区以后,才稍微有了缓解。 而真正的“愈合”还是在赫薇妮亚死后,当看到那个虚假的赫薇妮亚用同样的脸却是能笑得娇憨而人畜无害时,达芙妮才意识到,她的梦魇真正的结束了。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微笑。 那个让她不知道在梦中惊醒了多少次的微笑,为什么又出现了? 就好像是,那个本该死去的幽灵,又已经回来了。 甚至还要有过之而不及,以至于她那早已不似童年的身体,又像是童年时那样颤抖了起来。 “小姐!小姐!”年长侍从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快退下!” 达芙妮猛地回过了神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冷汗浸透了。 可对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在那里微笑而已。 “小姐。”年长的侍从看出了达芙妮的状态不对,低声说道,“你退下吧,我们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 达芙妮立刻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那横亘在法杖中央的,一个更为复杂的,带着狂暴与尖啸气息的六阶魔方。 【六音·魔方】。 这是特瑞尔家在【五音·魔方】上所改造加持的六音魔方。 虽然只是一音之隔,但当中的差距却是巨大的。就像是真实的魔法,每增加一阶的难度都是成倍增长的。 体现在法术上的话,【五音·魔方】所能做到的也就只是扭曲物体。 而【六音·魔方】所能扭曲的,除了物体外,还有魔力、音符、乐章。 只要被魔方所击中,哪怕是同音阶的法术乐章,也会被扭曲和分解,最终如人体一样烟消云散。 所以在更为直观的法术碰撞中,【六音·魔方】的优势是巨大的,它唯一的缺点就在于施法的前摇时间过长。 但是现在,它已经准备完成了。 “小姐,快让开!”年长的侍从又说道,“法术已经准备完成了!” ……已经准备完成了吗? 达芙妮怔怔的看着那块只比拳头大一点的六级魔方。 这样就是准备完成了吗? 而后她听到了另一边“赫薇妮亚”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要交出的答案吗?”白维看着那正缓缓旋转着的魔力魔方,饶有兴趣的说道,“好像是个不错的法术啊,既然如此……” 他也缓缓的举起了法杖,镌刻在皮肤上的音符熠熠生辉。 “就让我来试一试……” “不!”达芙妮突然挡在了白维和魔方的面前,“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白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嗯?” “小姐?!” 年长的侍从惊愕的看着达芙妮,不明白达芙妮这是什么意思。 而达芙妮则是直视着那张曾经让她无比恐惧的脸,而后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看着达芙妮的眼神,在短暂的惊讶后,白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整以暇的收回了法杖。 “可以。”他轻笑着说道,“我可以再等一下。” “……谢谢。” 短暂的说了句“谢谢”后,达芙妮转过身,走回到了那魔方前,而后对满脸不解的侍从们说道。 “这个规模,还不够。” 年长的侍从知道达芙妮在说什么。 【六音·魔方】是随着准备的时长的增加而变得强大的。 现在,只不过是刚到了勉强成型的最低标准罢了。 “小姐。”年长的侍从说道,“按理说,这已经够了……” “不,不够。”达芙妮摇了摇头,而后轻轻的说道,“特里叔叔,我们已经将特瑞尔家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次法术上了。” 特里嘴巴微张,接着便明白了达芙妮的意思,而后下意识的又看向了不远处的“赫薇妮亚”。 他仍在那等待着。 面对着这强大的六音法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却给了在场所有人莫大的心理压力。 特里也知道,一旦他们这次攻击失败,那么他们是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甚至不止是他们,整个特瑞尔家,也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想到这,特里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小姐,那我继续加大法力的注入。” “不,不止是你。”达芙妮摇了摇头,而后再次将手伸向了衣扣,“还有我。” 特里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小姐,你……” “咔哒”一声。 扣子被解开的同时,身上的长袍也被褪去。 达芙妮半赤裸的站在冰天雪地中,而与那姣好的脸蛋与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皮肤。 伤疤和音符纵横交错着,使其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妙龄少女的皮肤,而更像是皲裂的老人皮。 而远处的白维在看到这副身体的时候,神情中也不免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之色。 “竟然是……增幅音阶吗?” 增幅音阶,同样是镌刻音阶中的一种差异存在,虽然没有谱那样稀有,但也算得上特殊。 它的功效就如同它的字面效果那样,能为乐章法术的威力带来增幅。 但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而代价就是增幅音阶的本身。 放大的倍数越高,受到的代价也就越大,轻则永久的失去音阶,重则危及生命。 达芙妮又一次走到了那魔方前,接着朝着那魔方伸出了手。 当她的手停留在魔方的上空时,身上的音阶立刻就与魔方产生了共鸣。 那魔方疯狂的抖动了起来,体积也在迅速变大。 几乎在眨眼间,它就从六阶攀升到了八阶,并且还在继续往上增长着。 而与那愈发膨胀的魔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达芙妮的状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仿佛她向魔方里注入的不是魔力,而是自己的生命力。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吗?”白维轻轻的说道,“还真是有意思啊。” 在白维的注视下,那魔方在不断的升高,变大。 从一开始的六阶魔方,跳跃到八阶,然后是十阶,十二阶。 到了后面都已经数不清了,反正已经远远的超出了白维前世里他印象中的最高阶魔方的阶级数量。 当然,它膨胀的并不仅仅是体积和数量。 那蕴含在魔方里的,狂躁且强大的乐章能量,让白维都感到了不安。 哦不,不是他感到不安 准确的说,是赫薇妮亚的这具身体。 就像是人类在面对蛇的时候天生就会有畏惧心理一样,法师在面对如此巨量且纯粹的魔法能量时也会同样的感到不安,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退却。 白维轻轻的“啧”了一声:“不会要玩脱了吧。” 他之所以提出要与达芙妮等人来一场如此直接的对决,有两个原因。 一来是确实想要尝试一下这独特的乐章法术,以及测试一下赫薇妮亚的身体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二来是,他需要这个理由将这些人留下来,因为以赫薇妮亚现在的身体状态,这些人真的想跑的话,白维还真的不太可能将他们全部都留下来,而一旦他们有任何一个人逃脱,并将金谱的消息传递出去,那可就很麻烦了。 所以,用这个理由让他们留下来,然后想办法也搓个大的出来把他们都扬了。 只不过…… 看着那已经膨胀到能够充盈着整个视野,宛若太阳般巨大的魔方,白维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这样看来,被扬掉的好像会是他啊。 ……呵,开玩笑的。 左手的中指在法杖上轻轻的点着。 只要有这根手指在,白维就不可能会输。就像是在游戏里,【终止】也是对圣音这一众法爷的宝具。 除了七音的法术打断起来比较困难外,其他的法术都是差不多的,区别也就只是代价的多少而已。 但至少,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他们费尽心机搓出来的魔方所要付出的代价小。 那魔方就要完成了。 现在,只要打动响指,这个叫达芙妮的女孩,以及她背后的家族所拥有的野望都将在瞬间化为无限的泡影。 只要打动响指。 “爬”的一声。 远处的达芙妮突然跪倒在了地上,而白维那轻点的手指也停了下来,而后看了过去。 短短几分钟,达芙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那原本丰腴的身体此刻已经瘦得可以看见骨头,连带着喘息声都是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断气。 但她却并没有倒下,而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白维。 那身后巨大的魔方,就像是为她照亮路途的太阳。 “可以了。”她对白维说道。 白维沉默了一会,而后轻笑着站直了身体。 “你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白维缓缓的举起了法杖,那位于线谱中的第七音迸发出了璀璨的金光,连带着法杖上的四枚通用音符也被一个接着一个的点亮。 “既然如此,那我也试着全力以赴好了。” 达芙妮看着“赫薇妮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此时的“赫薇妮亚”,终于认真了起来。 但她此刻已经没有了畏惧,而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要告诉你,我家达芙妮,达芙妮·特雷尔。我们家族从我到我的父亲,到所有人,都已经受够了以附庸的身份存在。” “所以,今晚我们必须要拿下那份金谱。”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死亡。” 白维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不。”达芙妮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说的是,哪怕死亡。” 达芙妮又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 她像是在与白维说的,又像是在与另一个人说的。 而白维很快就知道她是在对谁说的了。 当达芙妮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后那足有小半个教堂大的魔方也终于以不可阻挡之势,宛若雷霆般的打了出去。 周遭的一切,只要被它边缘所剐蹭到,就会立刻分解成数千枚小块。 它仿佛要将一切都搅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拦下它。 白维则举起了法杖。 但几乎是同时,他左下角的余光有一抹已经许久都没有动过的黑影闪过。 是那个最开始被白维打断手的奏者! 白维还以为他死了,但他并没有! 他猛然跃起,撕开了身上的衣服,皮肤上的音阶正如同弹奏的琴键般疯狂跳动。 “为了家族!”他大吼着冲向了白维。 白维眉头紧皱,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但赫薇妮亚这具高攻低防没有丝毫敏捷还受了重伤的柔弱躯体想要避开那个一心求死的大汉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是的,对方就是在一心求死。 因为白维看到了他将身上的音符也化为了锁链,朝着自己捆绑而来。 他并不想要伤到白维,就只是想要束缚住白维的行动。 甚至于,连束缚都算不上,他就只是想要拖住白维,哪怕只有那么一到两秒,只要让白维无法立刻释放出法术,那么就会被那已经快要打到脸上的,经过增幅的【六音·魔方】给彻底分解成元素! 至于他自己。 自然会比白维先一步被分解。 原来如此。 白维明白了。 刚才达芙妮那句“哪怕死亡”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这个人听的。 而这个人,很好的回应了达芙妮。 在这样的算计下,白维也确实被逼到了绝路。 他的身后是教堂,脚下是阿里安娜的尸体,面前的则是不顾一切向他扑来的奏者,还有那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魔方。 已经没有办法后退了。 但是, 也不需要后退了。 白维又一次举起了法杖。 那早已准备完毕的金色之谱竟也发出了声响,宛若拨动的琴弦。 而在这弦声下,脚下阿里安娜那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上突然闪烁出了银色的音阶,朝他扑来的那个奏者身上的银阶也以同样的频率回应着。 下一秒,它们在各自的身体上消失。 而后出现在了白维的身体上,联合着金色的第七音,一同交织缠绕在金色的线谱之中。 三枚音符一同奏响了激荡的旋律,连带着法杖上的四枚通用音符,也同时被唤醒。 三加四。 白维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更璀璨的光。 “看好了赫薇妮亚。”他轻笑着说道,“你的身体,是这么使用的。” …… “轰”的一声。 【六音·魔方】打在了教堂上。 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发射出去的时候,达芙妮根本就看不到更前方的画面,所以始终悬着一颗心。 直到它彻底的落在了教堂上。 那破落的教堂瞬间开始了崩毁、分解。 那狂暴且纯粹的魔力在绽放时仿佛连空气都能斩断。 达芙妮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是成功了。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中活下来…… 突然间,达芙妮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到魔方停了下来。 那仿佛能够推平一切,分解一切的百阶魔方,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魔方在缩小,迅速的缩小,那股磅礴的力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于是他们看到了那拦下魔方的东西。 一个更大的,更为精致且复杂的魔力法阵。 能够拦下六音的法阵?! 达芙妮根本不敢相信。 直到,当魔方进一步缩小时,他们看到了法阵边缘镌刻着的音符。 一开始,只能看到两枚。 随着魔方的不断缩小,他们能看到更多。 第三枚, 第四枚。 在看到第五枚的时候,达芙妮的呼吸逐渐停滞了。 怎么会! 难道是…… 还没等达芙妮看到更多,她便看到站在她前方的特里突然转过身看着她。 满脸都是绝望。 “小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着达芙妮喊着,“快跑……” 话音刚落,法阵开始了转动。 这让达芙妮成功的看到了先前所看不到的那一角。 第六, 和第七。 【七音·天神荡】 下一秒,白光吞噬了一切。 ------------ 二十九 只是帮你挖眼割舌罢了(加一些BB) “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啊,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 “不甘心的话,就抓住我的手。然后向我……宣誓效忠吧。” “这个女孩,是我的了。” …… 赫薇妮亚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苍白进入了视野中,但并不是雪,而是天花板。 熟悉而又陌生的天花板。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从梦中醒来。 大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也很难受,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耳边所回荡着的,就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以及…… “看来你睡得不是很好啊。” 那熟悉的,优哉游哉的“心声”。 从心底传来的,别人的声音。 随着这心声一同到来的,是记忆。 赫薇妮亚逐渐回想起了一切,连那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尸坑都想了起来。 她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颇为艰难的起身,从躺着变成了坐着,而后环顾四周。 果然,她已经回到了家中。 不过不是她的家,而是那个真正的赫薇妮亚的家,她正躺在赫薇妮亚的睡床上,以及…… 她低下了头。 穿着赫薇妮亚的睡衣。 沉默了一会后,赫薇妮亚才缓缓出声:“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把你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白维笑着说道,“以及帮你解决掉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小小的……麻烦吗? 赫薇妮亚又想到了昨晚……应该是昨晚吧。 达芙妮带着四个经验老道的奏者伏击了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她逼入了绝境……不,不是绝境。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即便已经过了一个晚上,那时心脏被洞穿所带来的死亡触感却依旧清晰,这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死了的。但白维却把她救了回来,然后……逆转了一切。 之后发生了什么,赫薇妮亚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只能勉强的回忆起几个模糊的片段。 但这几个模糊的片段也足以让赫薇妮亚知道,达芙妮已经死掉了。 那个把自己当成猎手的达芙妮,被更强大的猎手杀死了。 ……这就是维萨斯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了赫薇妮亚的心头。 这其中有沮丧,有挫败。 却唯独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或喜悦。 突然间,她感到左眼一阵刺痛,让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 但还是很疼,就像是用刀将眼球挖下来了一样疼。 按理来说,从种子区出来的赫薇妮亚已经比一般人有着更强的耐疼力了,但还是被这疼痛刺激的大口喘气。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张开嘴巴,又感觉到舌苔里也涌出一股撕裂般的剧痛。 “啊,看来是有反应了。”白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依旧用慢悠悠的语气说道,“别紧张,刚开始是有些痛的,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赫薇妮亚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抓着脖子,很是艰难的开口:“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帮你挖眼割舌了而已。”白维淡定的说道,“但我也不是白挖的,我把自己的给你装上了。” 赫薇妮亚自然是明白了白维的意思。 白维趁着掌控她身体的时候,返回了宿舍,将她的左眼和舌头都给替换成自己的了。 就像是那根手指。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那么痛的。”白维说道,“毕竟我的身体那即插即用的属性还蛮高的,可能是你现在太虚弱了,身体的负担太大了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个体的问题,男性和女性的身体差异还是在那里的。而且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的身体去适应你身体的形状,所以手段就粗暴了点?可能是这样吧。” 白维到底在说什么,剧痛下的赫薇妮亚根本听不清。 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自己也要被分尸了,那两份额外的“肢体”异常的不安分,眼睛就像是在疯狂的捅着眼眶,想要更进一步,舌头则是在肆意的撕裂着她的咽喉,好让自身的“居所”更舒适。 而后她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 这声音传到了房间外,惊扰了外面的女仆。 “小姐?”很快,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伴随着女仆那略微担忧的问候,“您怎么了?” 赫薇妮亚依旧没有办法回答。 痛,还是好痛。 “小姐?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敲门声更急了,“那我进来了,小姐。” 不,不能进来。 忍住,一定要忍住。 赫薇妮亚死死的咬着牙,准备靠着意志力将这疼痛压制下去。 但真的很难。 她甚至连出声告诉女仆自己没事,都做不到。 “小姐?小姐?!”得不到回应的女仆更加着急了,“我进来了……” “不!”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接着喊出了声。 而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 疼痛消失了。 与此同时,赫薇妮亚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整个房间一切事物都变得清晰而虚幻。 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看得清。 梳妆台上那一根根小巧的眉笔,眉笔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昆虫遗留下的翅膀,以及……那正将手放在门把上,满脸焦虑的女仆。 可是那女仆,分明在门外。 赫薇妮亚怔住了。 她清楚的看着那女仆在听到了她的声音后变得踌躇了起来,想要进入又怕冒犯了她的微表情清晰可见。 “小姐,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走吧。”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出声,而后立刻意识到此时的语气并不像是平日里赫薇妮亚的语气,且这般解释只会让对方更加狐疑。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的女仆在听到了她的话语后,眼中的狐疑瞬间化为了迷茫,但这份迷茫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她就变得面无表情,接着就收回了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说了声“是”后便离开了。 就仿佛,她在不知不觉中被某种力量所影响……不,所支配了一样。 在短暂的愣神后,赫薇妮亚立刻意识到这是眼睛和舌头的力量。 而白维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这一点:“哦?你还真是有天赋啊。” 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在我没有主动的将力量分给你的情况下,你竟然都能‘偷’到一些份额。啧,这样强大的适应性,真是具让人羡慕的身体啊。” 赫薇妮亚正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便感觉到眼睛和舌头又一次的刺痛了起来,让她不得不再一次的捂住。 “嗯……看来也不是完全的好事啊。”白维笑着说道,“该付的代价还是免不掉的啊,这样下去你都活不了多久啊……啧,还是要我来啊。” 当白维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眼睛和舌头带来的二次疼痛再次消失,同时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赫薇妮亚忍不住问道。 “嗯……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白维说道,“现在就像是我在你的身体里安装了一个水龙头,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而是我的力量和你的生命。只要将龙头打开,你就可以在支付生命的情况下使用我的力量,明白了吗?” “这个水龙头是由谁控制的?” “呵呵,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啊。”白维一副“不愧是你”的语气,笑着说道,“一般而言,这个水龙头的闸门是在我控制下的,毕竟是我的力量嘛。不过你的体质太特殊了,以至于你也拥有那么一些拧开闸门的能力,虽然只有一点点,只能释放出那么三滴两滴的水,但也确实是水了,至少我的前两任合作伙伴都没有办法做到,这是你的天赋。不过……” 白维顿了一下。 “但你有打开水龙头的能力,却好像没有将它关上的能力。所以你像是刚才那样的使用了,你的生命力也会同时止不住的往外流失,这个时候也就需要我来把它关上了,也是像刚才那样。” 在听完了白维的讲解后,赫薇妮亚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而对于白维而言,他的力量与宿主间的生命力关系要远比这个比喻复杂。 但他也没有在这种时候解释那么多,他现在更感兴趣的还是赫薇妮亚的反应。 这个一直对白维抱有浓郁的戒备心理,以至于被逼到绝境时都不愿意使用白维力量的家伙,却在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体的三个部位都已经被替换掉了的时候,白维的力量已经深深的注入了身体后,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啊,这样想想还真是有意思啊。 赫薇妮亚并不知道此时的白维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下了床,走到了全身镜前,平静的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同时将昨晚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接着,她缓缓的开口:“那么,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嗯?” 赫薇妮亚看着镜子里那只如同星辰般的左眼,就像是在注视着白维。 “我已经向你宣誓效忠了吧。”赫薇妮亚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白维笑了:“你竟然还记得吗?” “从未有过的体验,特别是还在生与死间徘徊着的体验。”赫薇妮亚说道,“一般来说是很难忘记的。你救了我,我这条命是你的了,所以我想知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应该说您。是维萨斯大人,还是主,还是……” “啊,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先生吧。”白维笑着说道,“我对称呼不是那么在意,还是怎么习惯怎么来吧。” “好的,维萨斯先生。”赫薇妮亚很是听话的回答,“那么您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白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观察着赫薇妮亚。 现在的赫薇妮亚,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看起来像是在昨晚那巨大的挫败中失去了那以一己之力对抗世界的心力,眼睛里透着的是满满的颓然,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 如果说之前的赫薇妮亚像是个伪装成小绵羊的饿狼,那么现在的她就像是个失去了灵魂,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这种情况其实还挺正常的,白维在前世中也遇到了不少。 多少少年的冲劲和梦想在被名为现实的火车头猛猛的冲撞了一番后变得破碎不堪,最终抛弃了一切选择开摆,从我要XX老天变成仍由老天XX的模样。 这是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可问题是,赫薇妮亚,会是这样的人吗? 白维还在要在心底打个大大的问号的,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装作满意的说道:“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能够奏响神曲,所以在奏响神曲前所要收集的六枚金色的音符,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所以先按你的原计划行事吧,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再来找我就行了。” “是的。”赫薇妮亚恭敬的回答。 这个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了,女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姐,夫人催促您起床了,说有客人到了。” 听到女仆的话,白维也正好接茬道:“行了,先好好享受你的大小姐生活吧,昨晚帮了你那么多,我也累了,该睡了。” “祝您能愉快的安眠。”赫薇妮亚在心里说道。 白维轻笑了一声,接着没了声音。 而在感觉到白维已经从身体里离开了以后,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表情又有了些变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她并没有踌躇太久,在回应了门外等候的女仆后,迅速的换起了衣服。 在换衣服的时候,赫薇妮亚又看到了镜子中那雪白的躯体上,金色的谱所镌刻着的三枚音符。 一枚金,两枚银。 这也是白维的手笔。 赫薇妮亚的表情更复杂了,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快速的换好了衣服后,出了房间。 门外,女仆还在恭恭敬敬的等着。 赫薇妮亚立刻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客人来了?” “哈多克先生。” 赫薇妮亚的身体顿了一下:“谁?” “哈多克先生啊,您忘了吗?”女仆说道,“达芙妮小姐的父亲,哈多克·特雷尔先生。” 上一章的评论我都看了,感觉大家说的也没啥问题吧,确实写的很差,没啥好辩解的。 其实上章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感觉这样写问题很大,但又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写了,因为那已经是第二个版本了(是的,上一章我写了两次,第一次还是被PASS了的),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写完了。 直到今天我才好好的想了想为什么会写成这样,然后得出了结论,本质上是我太过于害怕写战斗,以至于到了逃避的地步才搞成这样的。 但这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是很不应该的,在上一章前我那个卡文通知里也有书友提到过,既然写不好就更要写,不写永远都练不出来。我觉得有道理,所以过几天我应该会找时间把上一章删掉重写,就像是上一卷的那一章一样,到时候替换掉的时候会通知的。 就酱。 ------------ 三十 蠢的挂相的女人 “小姐,您怎么了?”女仆看着赫薇妮亚那略微不自然的表情,又担忧了起来,“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嗯……昨晚没怎么睡好吧。”赫薇妮亚故作平静的说道,“可能是太久没有睡家里的床了,稍微有些不适应,” “这样吗?那今晚是否需要我给您换一床软一些的被褥呢?”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想说不需要,反正这只是她找的借口而已,但很快她又意识到如果是真正的赫薇妮亚是不会这样说的,便微微颔首,语气也逐渐冰冷了一些:“这个问题你应该昨晚就解决的,不是吗?” 女仆的小脸一白,而后连连道歉。 赫薇妮亚则是冷哼一声后,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女仆的身前,这样女仆也就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到底还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赫薇妮亚连最基本的伪装都有些做不好了。 要知道在家族里,可是要比在学校里更危险的。毕竟家族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着赫薇妮亚长大的,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容易露出破绽。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情况,赫薇妮亚是真的不想在家里呆着。 更别提,这一次又是非常情况中的非常情况。 哈多克·特雷尔。 也就是达芙妮的父亲。 他突然的出现让赫薇妮亚意识到昨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白维只是解决掉了找上门来的麻烦而已。 而达芙妮身后的特雷尔家也同样是个麻烦,因为他们也是知道赫薇妮亚身份的人——至少身为家主的哈多克肯定是知道的。 那么他现在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赫薇妮亚紧紧的皱着眉头。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不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连自己是如何回到这个家的都不清楚。 因为这些事情白维都没有说,就自顾自的“睡觉”去了。 如果是往常,赫薇妮亚倒是希望白维能够在自己的身体里多睡一会,睡到天昏地暗也无所谓,这让她不用被一直盯着,可以有更多的私人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只希望白维能够不要睡了,至少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再说。 不过那注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从二楼的房间走到一楼,在赫薇妮亚身后的女仆仍旧惴惴不安着,但赫薇妮亚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也暂时放下了,又重新变回了海罗家的大小姐。 现在,她要去见海罗家的客人了。 …… 除了论外的太初家族,在圣音的贵族大概分为三个档次。 第一档是劳伦斯家那样的,拥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整个圣音也没有几家,旗下拥有的产业,放在其他的教会治下至少也是个城邦级别的,拥有的能够培育音符的种子区数量都在两位数以上。 第二档就是海罗家这样的,无法称之为大家族,但也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在其他的教会治下,统领的资产大概是小镇级别,也都有着一到两片可以用来培育的种子区。 第三档就是特雷尔家那样的,拥有一点小小的领地以及资产,比普通人要富裕的多,但不被允许拥有种子区,所以想要新生的血液就往往需要依附于海罗家这样的家族,所以达芙妮才会说特雷尔家是海罗家的附庸。 在见哈多克前,赫薇妮亚不断的在心里回想着这些信息,像是即将进入考场前的复习。 因为这些在贵族里的常识,在赫薇妮亚这里也是以前未曾接触过的“知识”,全都是她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恶补的。 毕竟一旦露馅了,就很有可能丢掉性命。 昨天晚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过多久,赫薇妮亚便来到了会客厅。 女仆帮她推开了门。 赫薇妮亚立刻就看到了坐在长桌两侧的一男一女。 在听到推门声后,两人一同看了过来。 其中女人眉眼含笑,而男人的眼中则带着些许的恭敬。 这其中,女人自然是赫薇妮亚的母亲曼蒂,而男人则是达芙妮的父亲哈多克。 在向曼蒂打了个招呼后,赫薇妮亚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期间她表面上并没有看哈多克,但暗地里却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对方。 赫薇妮亚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维眼睛的缘故,哪怕只是用余光打量,她也能看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哈多克那潜藏在眼中最深处的审视和忧虑都能感受出来。 在赫薇妮亚落座后,身为女主人的曼蒂自然是率先开口了。 “昨晚睡得好吗,宝贝。” 她说话的语气是懒洋洋的,就像是她的坐姿那般,完全没有一点身为海罗家女主人的气势和姿态,整个人就像是摊烂泥般瘫在椅子上。 衣着也是十分随便的,虽然是品质华丽的衣裙,但却被她穿出了破布的感觉,甚至上半身的大部分肌肤都这样毫无顾忌的展露在外人眼中。当然,赫薇妮亚知道这是她故意的,不过她想展示的并不是肉体,而是镌刻在肉体上的,那银的无比纯粹的第七音符。 这是曼蒂最自豪的地方,出生于普通人家的她正是靠着这一身极为优质的银色音符才得以嫁入海罗家。 并且成功为海罗家生出了金阶第七音的赫薇妮亚,从此确立了女家主的地位。 所以,赫薇妮亚和这身音符是曼蒂最自豪的东西,并且恨不得无时无刻的都展露给外人看。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穿成这个样子,也为什么非要让女仆将赫薇妮亚叫醒下来会客。 都是为了满足她的那份炫耀的渴望。 当然了,曼蒂最想要炫耀的,还是赫薇妮亚的那一身金色的音符,如果不是被家主明令禁止,曼蒂绝对会让赫薇妮亚穿上相同的衣服迎客的,然后一边抚摸着赫薇妮亚的皮肤,一边对客人笑眯眯的说着“这是我的孩子”。 而这也不是赫薇妮亚的胡乱猜想,她从家中的女仆口中得知,在真正的赫薇妮亚还年幼的时候,曼蒂就做过类似的事情,让其不着寸缕的站在无数人的目光下。 所以赫薇妮亚一直都认为,那个真正的赫薇妮亚之所以会有着那样扭曲的性格,绝对是与曼蒂是脱不开关系的。 这确实是个自私愚蠢到可笑的女人,脑子里除了炫耀外什么都没有。 但赫薇妮亚并不反感曼蒂这样的愚蠢,甚至如果不是她蠢的是那样的有迹可循,在一年前赫薇妮亚刚刚来到这里,对一切都还不了解的时候,是绝对没有办法瞒天过海,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适应的。 而且曼蒂对现在的赫薇妮亚也是有帮助的。 赫薇妮亚曾仔细的观察过曼蒂的各种姿态以及小动作,毕竟这个女人虽然愚蠢,但确实有着一张不错的脸,在很多男人眼中也拥有着不俗的媚感。而这些都是赫薇妮亚这个从种子区里出来的小土妞所没有见识过的。 所以,赫薇妮亚在“成为真正的赫薇妮亚”这一项挑战中,第一个借鉴的对象就是曼蒂。 而且直到现在,曼蒂的一些习惯也是能在赫薇妮亚的身上找到踪迹的。 比如,赫薇妮亚也会经常性的将那秀美白皙的脖颈所展露出来,以确保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人,只要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就能看到她脖颈处那若隐若现的金色音阶。 而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吃这一套,比如赫薇妮亚的师兄多斯。 但也有人不吃,比如她身体里的那位不知道算不算人类的家伙。 嗯……好像又扯远了。 “叫你下来是因为你哈,哈,哈……”曼蒂指着哈多克的脸,一时间竟然忘记对方的名字了。 还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哈多克微笑着说道:“叫我哈多克就行了,夫人。” “对,你哈多克叔叔。”曼蒂歪着脑袋,懒洋洋的对赫薇妮亚说道,“你哈多克叔叔与我们海罗家可是世代的交情了,你父亲不在家,你当然要下来好好回应一下了,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这真的是礼节吗? 赫薇妮亚在心里想着,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海罗家对特雷尔家的重视度并不高,要不然赫薇妮亚的父亲也不会让蠢得挂相的曼蒂来接待哈多克。 能让曼蒂坐在主座上,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表明了。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所以哈多克也是微笑,不敢有任何的抵触。 而既然曼蒂已经将话题转到了哈多克的身上,赫薇妮亚也终于可以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了哈多克。 哈多克的身边堆放着好几个礼盒,看起来像是来为海罗家恭贺七音节的。 但只有赫薇妮亚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 “哈多克叔叔。”赫薇妮亚微笑着问道,“达芙妮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赫薇妮亚一直都在注视着哈多克的眼睛,想要捕捉到更多的情绪变化。 但哈多克掩饰的却很好,即便有白维的眼睛加持,却仍旧看不出任何破绽。 “达芙妮在家休息呢。”哈多克微笑着回答,“毕竟从学院里回来的路可是不近的,她已经在家里躺一天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而后看似疑惑的问道。 “说起来,达芙妮在回来前和我提过,说赫薇妮亚小姐是最后离校的,那会都已经是凌晨了吧,赫薇妮亚小姐就不累吗?” 试探。 毫不掩饰的试探。 赫薇妮亚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 从哈多克的话里可以得知,身为家主的他确实是知道昨晚那场行动的。 但问题是,因为达芙妮和那四位奏者都被白维杀掉了,连消息都没能传达回来,所以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他又没有办法直接到学院里去查看情况,那样无疑是在自投罗网。 所以他才会来海罗家寻求答案,毕竟赫薇妮亚回来了,她可是猎物……嗯?不对。 赫薇妮亚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可不是特雷尔家的猎物,特雷尔家的猎物是阿里安娜,他们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针对阿里安娜的。 也就是说,从本质上,她与特雷尔家是隔了一层的。所以出了意外的话,哈多克第一时间怀疑的应该是同样已经失踪了的阿里安娜。 这样看来,如果赫薇妮亚稍微伪装一下回来的时间,比如说自己是下午回来的,不知道晚上的情况,那是否就可以…… “是啊,她到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但也就在这时,曼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洋洋的说道。 “车夫凌晨才接到她的,赶了一夜的路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发着高烧,整个人病殃殃、脏兮兮的,连衣服都破掉了,像是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一样……真是的,一点都不淑女。” 曼蒂这突然的开口让赫薇妮亚和哈多克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赫薇妮亚的表情是惊愕和懊恼。 惊愕的点在于,她并不知道自己昨晚回来时的状态竟然那么差!如果真是按曼蒂所说的那样,那不就是把“是我干的”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吗?! 为什么,白维能有时间给她挖眼割舌,却没有时间收拾整理一下她的身体? 帮她洗个澡化个妆不行吗! 再不济也换身衣服啊! 这是什么售后的处理啊! 而懊恼的点在于,她还是不应该当着曼蒂的面试探的。 这个愚蠢到挂相的女人除了坏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 而另一边的哈多克,此刻的表情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眼中满是怒火和杀意。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达芙妮显然已经遇难了。 不止是达芙妮,还有他派出的四个奏者,那可是特雷尔家的核心力量。 就这么没有了。 特雷尔家的一场豪赌,失败了。 有那么一瞬间,赫薇妮亚都在怀疑哈多克会不会因此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她的身份点出来。 反正他已经得不到了,那不妨让赫薇妮亚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还好,在进屋前,赫薇妮亚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预案。 她看着哈多克,嘴唇轻启,无声的吐出了一个词。 哈多克读懂了赫薇妮亚的嘴型,顿时怔住了。 因为赫薇妮亚说出的词语是——“父亲”。 ------------ 卡文,请假,明天更 如题。 ------------ 三十一 淑女的裙摆里不能有底裤 在从赫薇妮亚的嘴上读出“父亲”一词时,哪怕是城府极深的哈多克在那一瞬间都不免的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当然那份愕然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又立刻恢复了正常,而后很是谨慎的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的曼蒂。 好在曼蒂什么都没有发觉,仍在那优哉游哉的欣赏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完全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还好是这个蠢货。 哈多克那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如果是她的丈夫在这里的话,那哈多克刚才所展露出的“破绽”可就太过于危险了。 不过,刚才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哈多克再次看向了赫薇妮亚,毕竟赫薇妮亚的那声“父亲”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既然决心对金谱动手,哈多克又怎么可能不去提前了解金谱呢?所以他自然是知道金谱有着化为被吞噬掉的音符外貌的能力,当初那个从种子区里出来的家伙也正是因为靠着这个特质才能够以赫薇妮亚的身份活到现在的。 而赫薇妮亚刚才的那声父亲,是在告诉着自己,她并不是赫薇妮亚,而是自己的女儿达芙妮吗? 至少这个词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达芙妮为什么会以赫薇妮亚的样子跟着回到了海罗家?他派出去的那四名奏者又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哈多克的心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 她……真的是达芙妮吗? 哈多克注视着赫薇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身为特雷尔的家主,哈多克也经历过了太多的事情,自然不会凭借着一句未说出口的“父亲”就相信了疑点如此之多的猜测。 至少要先确认她的身份。 想到这,哈多克便将身体微微向前倾,一点点的靠近着赫薇妮亚。 那一刻,赫薇妮亚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她看着哈多克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先一步有了动作,“无意”间将裙摆拉起。 果然,曼蒂的尖叫声适时的响了起来。 “赫薇妮亚!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曼蒂这突然的爆发把哈多克也吓了一跳,而赫薇妮亚也同样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慌乱道:“怎,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看看你穿着的是什么!”曼蒂也顾不得装她那贵妇人的模样了,立刻从主座上起身,气冲冲的走到了赫薇妮亚的面前,毫无风度的抓住了她的裙摆,而后指着她裙摆下的黑色裤子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说过多少次了!裙子下面不准穿裤子!还是黑色的裤子!” “你可是我的女儿!你可是海罗家的人!你可是金音!为什么要做如此粗鄙的事情?!” 曼蒂的话让哈多克和赫薇妮亚都是满脸的愕然。 当然,赫薇妮亚的表情自然是装出来的。 在很早之前,赫薇妮亚就知道了曼蒂的两个雷点。 一个是黑色,一个是裙子下的打底裤,当然准确的说,应该是昂贵衣物里的廉价“内衣”。 这也与曼蒂以往的经历有关,在嫁入海罗家前,曼蒂的家庭也就比种子区的那些最底层人好点,但有限。 为了改变人生,年轻时的曼蒂不得不来往于贵族中的各个派对里。但她又买不起派对所需求的礼裙,就只能去借。而为了不弄脏这些借来的衣裙,也为了能够在派对结束后能够更加安全的返回那位于普通城区中的家或者赶往下一场,她不得不在礼裙下穿着更为便捷的“裤子”。 而这也是曼蒂最不愿意回首的经历,就像是平民因为耐脏而特别喜欢的黑色一样,她也十分的厌恶。 所以在生下了赫薇妮亚,一跃成为海罗家的女主人后,黑色与裙摆下的裤子就成为了曼蒂的绝对禁忌,她不允许在这家中看到有人这么穿。如果仆从这样穿,她会立刻开除。 而要是这样穿的人是看似身为女儿,但在心里却是曼蒂自身价值延续的赫薇妮亚,那她就会怒上加怒了,一旦发觉,不管在什么场合,她都会陷入没有理智的暴怒状态。 就像是现在这样,她也顾不上家中是否还有客人在看着了,立刻抓着赫薇妮亚就往外走:“快给我回去换掉!换掉!” “母亲,我这只是校服,忘记换了。”赫薇妮亚试着解释。 “校服?!校服也不行!”曼蒂仍在尖啸着,“我说过多少次了?哪怕你裙子里什么都不穿,也不能套这样的裤子!还有,你为什么叫我母亲?!叫我妈妈,叫我妈妈!” “你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简直就不像是我亲生的!倒像是我捡来的!” 在曼蒂这不讲道理的拖拽下,赫薇妮亚只得慌张且无可奈何的被她拖走,只能在出门前给了“父亲”一个复杂的眼神。 于是哈多克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赫薇妮亚被曼蒂推走,大声喊着让女仆扒下她的裤子,接着才满脸不忿的走了回来,但一边走一边还在嘴里嘀咕着:“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坏习惯,明明小时候是和我一模一样的淑女……啊,肯定是从学校里带回来的。真是的,我一直都在说,学校收人的条件应该拉高一些,那些身份低微的家伙就应该……” 曼蒂在嘴里碎碎念着,而哈多克则在一旁难得的认真听着。 无视了那些没有意义的抱怨,哈多克还是从中提取到了关键的信息。 今天的赫薇妮亚确实不是很正常。 看来…… 哈多克又看了一眼会客室的大门,心中似乎又有了计较。 又听着曼蒂抱怨了几分钟,哈多克又附和了两句后,才起身告别。 而曼蒂则像是抱怨完后变得精疲力尽了,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后,便让佣人送哈多克离开。 哈多克被佣人送出了庄园后,他那在外等候的管家便立刻迎了上来。 “老爷。” 哈多克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先不要说话,等到那佣人回到了庄园,而他们也走出了相当一部分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有消息了吗?”哈多克问道。 管家摇了摇头:“我们不敢靠的太近。” 哈多克微微颔首:“谨慎些没错,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三学院那边肯定会严查的,这个时候靠近只会徒增风险,而且……” 他回过头,又看向了刚刚走出的庄园,表情凝重。 “怎么了,老爷?”管家问道,“难道是那个金谱……” “嗯,她回来了。”在管家瞪大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声的时候,哈多克便先一步把下一句话说出来了,“但她可能是达芙妮。” “小姐?”管家更加惊愕了。 哈多克将在庄园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管家在听完后,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如果真是小姐的话,那我们的损失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金谱比什么都重要啊。” 哈多克看了管家一眼:“前提是她真的是。” 管家的笑容逐渐消失:“……您觉得她是装出来的?”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那张脸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道。”哈多克低声道,“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如果她真的是达芙妮,那我们要想办法把她接走。” “那如果她不是呢?” 哈多克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瞳孔里闪过了一丝狠厉。 “那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 赫薇妮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庄园外哈多克与管家的交谈。 按理来说,这已经是在正常人的视野之外了,但现在的赫薇妮亚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唯一遗憾的,是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但从哈多克那表情来看,也能猜出个大概。 很显然,哈多克并没有相信赫薇妮亚就是达芙妮,至少没有完全相信。 不过赫薇妮亚并没有感到意外,如果哈多克就仅凭着她刚才的那一系列操作就认定赫薇妮亚就是达芙妮了的话,那他也不配教出达芙妮那样的女儿了。 原本赫薇妮亚对这些贵族都是抱着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态度。 可昨晚的经历让赫薇妮亚明白,那样仍旧不够,她必须要将每个人都当成知晓一切的敌人来看待才行。 赫薇妮亚之所以要借用达芙妮的身份,并不是为了让哈多克相信自己,而是为了拖延时间,想想对策。 毕竟现在的哈多克是极为危险的。 在昨晚针对她的行动失败后,特雷尔家损失了四个精英奏者加上达芙妮,这绝对是无法承受的代价。 往大了说,后继无人的特雷尔家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失去贵族的身份。 所以现在的哈多克,其实和赫薇妮亚差不了太多,本质上两人都是“光脚”的。 他要是真的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不令人意外。 比如不惜一切代价的抢赫薇妮亚,比如直接公开赫薇妮亚的身份和她爆了,又比如带着她的情报投靠另一个贵族,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赫薇妮亚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赫薇妮亚才会用达芙妮的身份来先稳住哈多克。 她很清楚,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三学院不可能不查的。而只是三等小贵族的哈多克肯定不敢在这种时候贸然派人试探,所以在短时间内,他是绝对得不到具体消息的。 在此期间,就算他有着足够的怀疑心,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都会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成功了,不管是从感性上还是理性上。当然更准确的形容应当是……侥幸心理。 而这些天,就是赫薇妮亚的时间。 她要在哈多克发觉到真相之前,先一步的把哈多克送去见她的女儿。 赫薇妮亚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保守秘密。 不过她也不能随意动手,至少不能被海罗家察觉到异样。 要在海罗家的地盘,不被海罗家察觉的情况下解决掉特雷尔家的一家之主,这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要是放在之前,赫薇妮亚并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她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离开海罗家,试着用金谱的特质来换一张脸生活。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 赫薇妮亚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的点着。 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现在的她确实不是一个人了。 说得难听且直白一点。 她现在可是维萨斯的“走狗”。 虽然维萨斯本身是个巨大的危险,但祂的危险却让以往的危险变得不那么危险了。 在有了昨晚的经历后,赫薇妮亚在极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成为维萨斯的走狗,并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说之前的她太过于势单力薄,哪怕拼尽全力都没有上桌搏命的资格,但是现在,她好像有了。 在太初,劳伦斯,以及各方势力的高端牌桌上,赫薇妮亚已经可以借着维萨斯的身份加入进来了。 能上桌,才能有博弈。 赫薇妮亚想明白了。 也就在这时,左眼又是一阵刺痛,让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这是与力量相伴的代价。 而也就在这时,赫薇妮亚也感觉到白维回到了她的身体,接着那熟悉的懒散声调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你把我的眼睛当成刚到手的玩具了吗,这么快又开启了?真是不怕死啊,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嗯?两个老男人?” 那超乎常人的视野随着刺痛一同如潮水般退去。 赫薇妮亚知道,这是白维帮她关闭了“水龙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屏蔽掉了刚才的那些想法后,在心底对白维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要求:“我要解决几个人。” “去呗。” “要使用你的力量。” “可以。” 白维如此的爽快让赫薇妮亚一时间有些没有想到,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可能还是要你来接手,像是昨晚那样。” “当然。”白维笑着回答,“没有问题,我的所有力量都为你开放。” ------------ 三十二 借种的女人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会在七音节的当天还要过来加班,我必须要认真思考学院给我的薪水到底值不值得我这么做。” 三学院,一位白发的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引导下向着小教堂走去,他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连着踩在雪地上的坑都要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抱歉,弗朗西斯教授。”走在前方的年轻人满脸的歉意,“但这次的情况确实比较严重。” “能有多严重呢?”弗朗西斯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死了几个不知道身份的人而已吗?告诉你们吧,年轻人,盛典将近,这种情况正常的很,每年都会死那么一些的。为了主的力量,总有些人会铤而走险,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现在你们就已经火急火燎了,等到七音节结束,盛典的准备正式开始时,你们岂不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面对弗朗西斯的挖苦,领路的年轻人苦笑着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教授,但这次的情况真的比较特殊。” “呵,能有多特殊?”弗朗西斯依旧是不屑,而后他看到年轻人突然的停了下来,眉头便立刻皱起,“怎么?我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不,教授。”年轻人说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到地方了? 弗朗西斯第一时间还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记得出事的地方是那小教堂的,可是这里……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接着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后,弗朗西斯才缓缓开口:“这还真是……让我意外啊。” 眼前是一个大坑。 坑底的并不是雪或者泥土,而是一些不明所以的黑色物质。 几个先到这里的校工正在研究着那些黑色物质,表情凝重。 而弗朗西斯此刻的表情也同样如此,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抱怨加班的事情了,这里确实需要他亲自出马,毕竟一整个小教堂都已经没了,显然事态要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太多了。 “死者是什么人?” “这个……还无法确定。” “死了几个人?” “那个……尚且还不清楚。”眼看着弗朗西斯瞪大了眼睛,就要发怒,那名年轻人立刻辩解道,“确实没有办法,因为就如您所看到的这样,现场根本就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不对,都不是完整的尸体了,连尸体都拼凑不出来,他们全部都溶于那些黑色的物质里了,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死者不止一个了。” 弗朗西斯的眼睛瞪得老大,连眼球都快要跳出来似的,这给了年轻人极大的压迫力。 不过弗朗西斯还是没有责备他们。 身为教授的他,自然还是能看出现场的惨烈度的,也大概知道那些黑色物质是什么。 那些死者,是被某个威力强大的乐章法术给融掉了。 至少是六音以上的法术才有这样的效果。 弗朗西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年轻人的表情则更为惊愕了:“六音以上的法术?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与其想什么人会有什么大的手笔,不如想想是什么原因值得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 年轻人有些懵:“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自然是大了。 弗朗西斯并没有和年轻人直说,只是在心里琢磨着。 六音以上的法术,在奏者当中确实算是稀有,但如果放在家族里,稍微能挂个贵族名头的家族都能拿出来那么一两个。 但问题是,是什么原因能吸引这样的家族在这里大打出手呢? 盛典是不安分的,这点所有人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弗朗西斯在最开始听到这里的情况时是那么的不以为然,因为二十年前他也经历过一次了。 不过闹到杀人那种地步的,一般都集中在个人上。 为了能够在合适乐团中取得更好的位置,为了能够在盛典上取得更好的成绩,一无所有的学生们,特别是平民学生们往往都会走极端。 下药,暗杀之类的操作真的是数不胜数。 但放在家族上,这就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不值得。 圣音之主的恩典对于个体而言是值得付出一切的恩赐,但对于家族而言,特别是有权势的家族而言,它也当然是个财富,但绝对不是那种必须要豁出性命的财富。 哪怕是圣音最有权势的两大太初家族,面对野心勃勃的想要挑战自身地位的劳伦斯家,也就只是想着对抗打压而已,绝对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比如派人刺杀菲尼斯和奥伦娜。 毕竟,盛典只是一场为圣音之主所准备的表演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太初家族在盛典上没能取得好名次,他们也还是太初家族。 劳伦斯家成功了,也就成为下一个太初家族,失败了的话,当然会被打压,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而贵族中竞争最为激烈的太初和劳伦斯家都没有拼命的必要,那下一级的贵族就更是如此了,他们拼尽全力也分不到更多的东西,那何必要拼呢? 所以,弗朗西斯才对眼下的情况很不能理解。 能够用出六音以上的乐章,那绝对是贵族,可贵族间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成这样的? 除非是…… 弗朗西斯微微眯起了眼睛,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而一旁的年轻人注意到了弗朗西斯的表情变化,便立刻问道:“您想到什么了吗?教授。” 弗朗西斯抬起头看向了年轻人,问道:“你知道圣音之主的恩典,具体是什么吗?又是和什么有关吗?” 年轻人没有想到弗朗西斯突然问这个,在愣神了一会后还是说道:“我只知道主的恩典是与盛典上的排位有关的,排位越靠前,主的恩典就越大,至于是什么……” “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财富,地位,以及力量。”弗朗西斯说道,“两大太初家族就是千百年来不断的在盛典上取得足够靠前的排位,不断的得到主的恩典,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所以从本质上来看,主的恩典可以直接说是物质层面的奖励,主将我们想要的东西给了我们,而这些东西,也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嗯……”年轻人有些迷茫,“那不然呢?” 弗朗西斯看着年轻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这不是最好的恩典,最好的恩典始终是,向主提出的愿望。” 年轻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能提什么愿望?” 弗朗西斯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比如,永生?” 年轻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永生只不过是最浅薄的东西。”弗朗西斯轻轻的说道,“反正只要是你能想到的,祂能够实现的,都可以给你。你可以永生,也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比太初家族还要强大的家族,你也可以追寻真正的力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奏者……哦不,是人类。任何一个人,只要得到了主的愿望,就能瞬间在圣音拥有一切。” 年轻人被弗朗西斯所描绘的场景听得口干舌燥了起来,不由得问道:“那么该如何得到这一愿望呢?排名第一吗?” “当然不是。”弗朗西斯摇了摇头,“就只有一种可能……奏响七音神曲。” “七音神曲?”年轻人有些不解,“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太初两大家族不是早就可以……” “不行的,即便是太初两大家也很难在同一年凑齐七枚金音。”弗朗西斯说道,“而且,就算凑齐了,他们也是以乐团的身份进行的,可主的愿望就只有一个。这个愿望太大了,哪怕放在太初家内部,都不会得到统一的。所以七音神曲已经千年都未曾奏响了,二十年前的校长倒是很有机会,但就差了一个金色的第七音。” “……这样啊。”年轻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疑惑道,“可是这和昨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弗朗西斯并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深坑。 主的愿望太过于诱人,但同样也太不可控了,哪怕是太初家,都不愿意将自家的族长送上那个高台。 所以二十年前校长的失败,是偶然,也是必然。 人们都想要得到那个愿望,但又不想看到那个愿望被人夺走,所以千年下来,默契的规则早已形成。 他们会争夺恩典,但不会争夺愿望。这样一来,至少固有势力是不会被打破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一样东西,是可以不遵守这一规则的。 甚至于,只要它一出现,那么旧有的规则就会瞬间被打破,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 不管你是太初,大贵族,小贵族,亦或是平民,只要拥有它,那么都将拥有改天换地的机会。 那就是……金色之谱。 如果昨晚这里的人争夺的是金色之谱,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这真的有可能吗? 弗朗西斯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金谱,甚至也怀疑过金谱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存在的。 可如果不是金谱的话,又是什么东西值得能够释放六音乐章的贵族拼命呢? 弗朗西斯知道自己有些武断了。 不过。 哪怕只有一线可能……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倒映在他瞳孔里的黑色物质,仿佛如漆黑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 一阵冷风吹过。 坐在窗边正在写着什么的赫薇妮亚突然打了个寒颤。 而后她便听到白维那关切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了吧?还是离火近一点吧。”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赫薇妮亚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懵逼,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不冷。” “我的意思是,我冷了。”那按着纸张的左手中指突然以一个极为扭曲的角度转过了头,就这样“注视”着赫薇妮亚,“你的窗开的太大了,又离魔力蜡烛那么远,是想要把我冻死好继承我的力量吗?再怎么样也套个手套吧,我都冻得梆硬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赫薇妮亚默默的将桌旁的魔力蜡烛拉的近了一些。 温暖再次靠近,于是那根冻得梆硬的中指也很是舒适的瘫软了下去,重新被她控制拿捏了。 可即便如此,赫薇妮亚仍旧感觉心中满满的都是怪异,以至于她再想把精力放回她现在所做的计划书上时,一时间都有些收不回心了。 “有趣,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让我接手呢。”白维笑着说道,“原来你还想着自己试一试吗?” 赫薇妮亚所做的计划书,自然是为了对付哈多克的。 如何在不引起海罗家注意的情况下,在海罗家的地盘解决掉哈多克,这是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 所以,赫薇妮亚便将自己记忆中的,以及从女仆那里打听来的,一些比较适合动手的地方写了下来。 可被白维这么一打断,她的思路就有些跟不上了。 她感觉今晚白维的心情好得有些过分,甚至能时不时的听到白维在她的脑子里哼她听不懂的歌,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虽然今天是七音节,但维萨斯也会过七音节吗? 还是说,他这是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到了? 赫薇妮亚不太能理解,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再一次汇聚起精神,准备将计划再完善完善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了女仆的叫喊声。 “夫人!少爷找到了,少爷找到了!” 赫薇妮亚又下意识的抬起头,向着院子里看去,接着便看到一个满脸痞相的少年回到了家。 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海罗家的人。 那个少年是赫薇妮亚的弟弟,名叫布莱恩。 至于那个女人。 赫薇妮亚眯了眯眼睛,在白维这超乎寻常的视野帮助下,她能看到女人那朴素大衣下的。 就什么衣服都没有了。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很快她就听到女仆对着刚出来的曼蒂喊着。 “夫人!这个女人借了少爷的种!” 曼蒂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 而那个女人则立刻跪倒在地,带着哀求的说道:“夫人,夫人您饶了我吧。我也是有音符的!不会浪费掉少爷的……”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脸便被一旁的佣人连扇了两个巴掌。 “哪里来的贱种,海罗家的少爷你都敢碰!?”她们一边说着,一边扒下了女人的衣服。 而女人的大衣下,赫然是一身仿佛由锈斑组成的音符。 “一个铜阶!就敢借我们少爷的种!” “你真的敢啊!” 看着女仆们对着女人拳打脚踢着,赫薇妮亚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悲喜。 借种,是下城区想要向上攀爬的最直接的一种方式。 一旦借下的种培育出了阶级更高的子嗣,那么所有的不幸都将改写。 就像当初赫薇妮亚的母亲曼蒂那样,只不过她做的并不像是这个女人这般直白罢了。 是早就盯上布莱恩了吗? 赫薇妮亚又看向了一旁的“弟弟”。 被接种的布莱恩完全没有被期盼的愤怒,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被不断殴打的女人,仿佛早就猜到了女人的下场。 贵族是不会允许自家尊贵的种外流的,除非对方也有着不差的阶级,比如说曼蒂的银阶。 但只是铜阶的女人,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借出去的种会被要求还回来,当然,手段就不会那么温和了。 赫薇妮亚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在看一堆牲口。 她摇了摇头,准备换一个地方时,却又听那女人大声喊道:“给我个机会吧,夫人!我虽然只是铜阶,但我的基因很好的,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就曾经为海罗家培育出金阶啊!” 赫薇妮亚的身体顿住了。 “你在瞎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我姐姐的孩子叫妮娅!她被赫薇妮亚小姐带走了!”女人冲着庄园里歇斯底里的大喊,“妮娅!你肯定在里面吧!救救我啊,我是你的姑姑,是你的姑姑啊!” 赫薇妮亚缓缓的转过了身。 那属于维萨斯的眼睛里,是如坚冰般的冷意。 ------------ 三十三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女人的话自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毕竟她说的可是金阶。 在圣音里,说自己拥有培育金阶的能力或者基因,和在其他城市说自己家缠万贯就等着他人上门入赘是类似的道理。 不过,这话要是从一个银阶嘴里说出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比如曼蒂就是这样生下赫薇妮亚的。 可这话却是出自一个下城区的铜阶女人,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真假了。 反正曼蒂是不信的,在听到这话后,她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冰冷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欺骗海罗家的代价吗?” “知道的,夫人,我知道的!”那女人仍在嚷嚷着,“我不敢欺骗您,我确实是妮娅的姑姑,您可以让她出来,她肯定认识我的!” 听到这话,曼蒂微微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女仆,而后皱着眉头问道:“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并没有,夫人。”女仆回答道,“家里就只有小姐一个金阶的奏者,也从未听说过有叫妮娅的人。” 曼蒂还没有做出回应,那边的女人又大叫了起来:“不,不可能!夫人,我真的没有骗您!当时我可是……啊,就是一年前!一年前我可是亲眼看到赫薇妮亚小姐把妮娅带走的!我亲眼看到的!” 曼蒂原本已经很不想和女人纠缠了的,毕竟女人的说法实在是太过于弱智了。 家里若是还有个金阶,身为家主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现在对方却提到是赫薇妮亚把人给带走的,那她就不得不再重视一些了。 毕竟,一年前的赫薇妮亚确实是很爱往种子区里跑。 而且,不管是哪个地方的贵族对于金阶的重视度都是拉满的,只要有消息就会核实到底。一旦因为自己的敷衍而导致错过了某个金阶,海罗家真正的家主,也就是曼蒂的丈夫,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即便再懒得搭理这个女人,见女人已经提到了赫薇妮亚,她也只能不情愿的对着身旁的女仆说道:“把赫薇妮亚叫下来。” 话音刚落,赫薇妮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已经来了,妈妈。” 众人转过头,看到赫薇妮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而在看到赫薇妮亚的那一刻,女人先是一阵欣喜,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里又闪过了一丝畏惧。 赫薇妮亚并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女人,而是先走到了曼蒂的面前,先对曼蒂问了好。 不过曼蒂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她先是看了一眼赫薇妮亚,而后又看向了远处的女人,努了努嘴:“她说的是怎么回事?你在种子区遇到过金音?叫那个什么……妮娅?” “名字什么的记不清了,种子区的人太多,我从来都不会记名字的。”赫薇妮亚耸了耸肩,说道,“至于金音……妈妈您觉得有可能吗?想要培育出金音至少需要有您这样的母亲,您觉得种子区里会有您这样资质的母亲吗?”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把曼蒂那紧皱的眉头说的舒展开了。 但听到这句话的女人自然是急了:“不,怎么可能呢?赫薇妮亚小姐,是妮娅啊,是……” 赫薇妮亚转过了身,平静的注视着女人:“怎么?你是觉得我在撒谎吗?” 女人的表情一僵。 若是往常,在海罗家的庄园,一介平民之身的她肯定不敢污蔑海罗家的大小姐,但眼下对于她而言也是绝境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想您应该是忘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我的姐姐叫康妮,她的女儿……” “你的姐姐在种子区。”赫薇妮亚打断了女人的话,“那你又是为何在下城区的?” 赫薇妮亚的话立刻把女人问的支支吾吾了起来:“我,我,我的天赋要比姐姐好一点,所以才能离开的种子区……” “是吗?”赫薇妮亚又说道,“你比你的姐姐天赋更好,却只能到我们海罗家来借种,而你的姐姐天赋不如你,却能培育出金音,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女人下意识的摇头,“我只是比姐姐的天赋显现的更早而已,姐姐她……” “那你的姐姐呢?”赫薇妮亚再一次打断了女人的话,“你的姐姐培育出了金音,为什么不是她来说,而是你来说?” “……姐姐她失踪了。” “失踪了?” “是,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的失踪了。”眼见周围人眼中的不屑愈发的浓郁,女人更加慌神了,“她,她以前都会时不时的带着女儿找上我,和我说她的女儿很有潜力,只是现在潜力还没有兑现,所以就来讹我……不,我是说,希望我来资助她一些钱。” 女人愈发的语无伦次。 但赫薇妮亚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因为赫薇妮亚已经想起来了,对方确实是她的姑姑。 比母亲更早一步离开种子区的姑姑。 那时的母亲也确实经常以她的名义向姑姑讹钱,就是把赫薇妮亚带到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面前,主要是带给她的丈夫看。 她的丈夫也是音律方面的学者,虽然不足以到学院任职,但也是有一定建树的。 而她的丈夫也确实看过赫薇妮亚当时那还未显现完成的纹路,并认为确实是有机会成为银阶的纹路,所以赫薇妮亚的母亲才会死抓着赫薇妮亚不放。 但是赫薇妮亚当时纹路凝聚的实在是太慢了,到十岁时都还没有显现,便让她的丈夫也认为自己是看走眼了,之后也就没有怎么搭理赫薇妮亚母女两人了。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又突然冒出来了呢? 不过很快女人就给出了解释。 “我的丈夫得了重病去世了。”女人说道,“在去世前他丢了工作,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就只能我照顾他,不断的用家里的存款照顾他。” 女人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怨恨。 “他一分钱都赚不了,脾气也越来越差,而且那个方面又有问题,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怀上,连育种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曼蒂已经不耐烦了,便冷冷的说道,“我再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解释清楚。” “啊,是,夫人!”女人不敢再说那些无关的事情了,“我想说的是,当初我的丈夫将妮娅身上的纹路给画了下来,因为他说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纹路。在他卧床那半年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就一直在研究那套纹路。在研究了大半年,翻了无数本书后,他说不对劲,说妮娅的纹路应该是金的才对。” “可是,他在对比了所有音阶的纹路后,又一直在说对不上,对不上什么的。他说那纹路不像是正常的七音符,更,更像是某种……”女人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某种丝线?” 赫薇妮亚的眼皮止不住的跳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女人的丈夫竟然能研究到那个地步去,便已经开始后悔让女人说这么多了。 于是,她不着痕迹的将手放在了背后,同时一点点的把手往衣服里缩。 很快,她的指尖便触及到了一抹冰凉,这是她的法杖。 与此同时,她也在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人听出了什么,但好在并没有人展现出异样,表情基本都是统一的看乐子。 毕竟,普通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得知谱的存在的。 至少女人的丈夫,以及此刻站在这里的一众下人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这里唯一有可能接触到谱的信息的也就只有身为女家主的曼蒂。 好在曼蒂的大脑和她的脸一样白,此刻脸上除了不耐烦外,感受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赫薇妮亚稍稍放心了些,而后再次看向了女人,女人也仍旧在说着。 “我的丈夫一直都想搞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是在卧床后,他也没有办法像以往那样到图书馆里查资料了,我则是迫于生计要去做别的事情,也帮不了他。”女人将迫于生计的话题一笔带过,“所以直到死的时候,他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和我说,妮娅的纹路在凝成后应该是……不,肯定是个金阶。他找不到答案,但海罗家肯定能找到,而我也听说了妮娅是被赫薇妮亚小姐带走的,所以,所以……” 到此刻,女人便将事情的全部前因后果都说完了,而后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赫薇妮亚和曼蒂,似乎仍旧害怕她们不相信自己。 而赫薇妮亚听完后,也有了更多的思考。 她能猜到女人并没有完全的说实话。 比如,她的丈夫将金阶的信息告诉她,应该不是在留遗言,而是希望她以这个信息来海罗家换一些东西。 比如可以让他接受治疗,让他有机会继续活下去的钱。 因为快要死了,所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女人不同,女人显然是不敢的,毕竟男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这样找上海罗家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所以直到男人病死了,女人也没有动作,便是打心眼里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丈夫。 她宁愿尝试着来找海罗家的小少爷借个种,因为这还有偷跑成功的可能。 贵族家的小少爷因为管不住下半身而在外面留下了优质的种,这种事情在圣音实在是太常见了,同为平民出生的曼蒂不也是这样上位的吗? 可是此刻又不一样了,她已经被海罗家抓住了。 海罗家绝对会把她好不容易取到的种给收回来。 这可不是简单的收回来,这个过程是要动用专门的乐章魔法的,会极大的伤害她的身体和音符。那样一来,音符本就不够出色的她会再降一层,变得更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了。 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回到种子区,继续成为那最为廉价的育种工具。 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条信息给拿出来,就是为了最后一搏。 毕竟对于她而言,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这就是全部了吗?”听完了发言后曼蒂已经耗尽了全部的耐心,她冷冷的看着女人,说道,“你编故事的水平倒是挺好的,以后不要再编了,连个证据都没有,丈夫还死了。你还不如说你自己是金阶,只不过现在褪色了呢,真是愚蠢的让我感到可笑。” 女人急了:“不,夫人,我真的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旁的仆从按住了。 “今天是七音节,我已经不想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你的身上了。”曼蒂对仆从下令,“把她那不该拿的东西拿回来,然后丢出去。” “是!” “不,夫人!不要,求求你不要!”两根法杖抵在了女人的小腹处,女人不断的摇头,而后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看向了始终未曾发言的布莱恩,“少爷,求求您!帮我向夫人求求情吧,这可是您的孩子啊!” 但布莱恩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女人绝望的话:“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货色留下孩子呢?我愿意配合你,你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 说完后,他没有再理会女人,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曼蒂,又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 “妈妈,我还没祝您七音节快乐呢。” 而后又看向了赫薇妮亚。 “还有,姐姐,节日快乐。” 在布莱恩的微笑中,女人被仆从彻底的按了下去,两根法杖捅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发出了绝望且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但很快又被来自七音节的那漫天的烟火声压了下去。 赫薇妮亚撩起了头发,露出了微笑:“是啊,节日快乐。” 曼蒂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扫了布莱恩一眼后,丢下一句“来吃夜宵了”后,转身进了屋子。 布莱恩立刻乖巧的跟上,而赫薇妮亚在看了一眼已经如死狗般倒在地上,没有了反应的女人后,也跟上了布莱恩。 在进屋前的那一刹那,她又突然的想到,那或许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吧? 想到这,她再次回头。 但女人已经被拖走,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鲜艳的血。 “怎么了?姐姐?”走在前方的布莱恩回头看着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摇了摇头:“没什么。” 旋即跟上了布莱恩。 这个七音节,海罗家的家主,也是赫薇妮亚与布莱恩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所以夜宵仍旧只有三个人。 在吃完夜宵后,布莱恩打着哈欠先一步离开了,今晚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曼蒂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那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布莱恩离开后,赫薇妮亚也站了起身,准备告退。 但也就在这时,曼蒂开口了,声音是赫薇妮亚从未听到过的冷漠。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的身体僵住了。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到曼蒂正冷冷的注视着她。 “还是说,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 三十四 算计 在听到曼蒂的话时,饶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类似事件的赫薇妮亚都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之前的不管是阿里安娜还是达芙妮,赫薇妮亚都是有一定预料的,但“母亲”曼蒂她却是从未想到过的。 毕竟曼蒂一直以来所展现出的那种不学无术的傻大姐人设早已深深的刻入了赫薇妮亚的心里。 以至于当曼蒂说出这话时,赫薇妮亚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其实只是个笑话,还是曼蒂的伪装更上一层楼,城府比她还要深? 赫薇妮亚分不清楚,真的分不清楚,但她还是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法杖,尽可能的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妈妈。” 曼蒂的嘴角微微掀起。 那双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睛让赫薇妮亚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而后,她就听到曼蒂缓缓的开口:“别装蒜了,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觉得那些事情你瞒得住我吗?” ……嗯? 赫薇妮亚的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看着曼蒂将面前的茶杯端起,一边优雅的喝茶,一边用慢慢悠悠的语气说道:“我想,那个叫妮娅的女孩确实存在吧?而且,她已经被你处理掉了吧?别想瞒我,赫薇妮亚,这种事情,你瞒不住我的。” 赫薇妮亚沉默了下来。 她花了好几秒钟才捋清楚曼蒂是什么意思。 而曼蒂也将赫薇妮亚的沉默当成了被看穿后的无言以对,神情似乎更为得意了。 “别紧张,赫薇妮亚。”曼蒂将茶杯放了下来,而后用手指轻轻的敲了下桌面,像是在同时敲打着赫薇妮亚,“你这只是被我发现了,而不是被你的父亲,如果你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确实不会太高兴。但我不同,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不是吗?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 在短暂的头脑风暴后,赫薇妮亚慢慢的松开了袖子里的法杖。 还好,她的这位便宜母亲还是一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发挥稳定。 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赫薇妮亚决定将计就计,继续保持着凝重的表情:“您都知道了些什么?” 而曼蒂也对赫薇妮亚的反应十分满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很享受这种拿捏赫薇妮亚的感觉。 “你在种子区里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曼蒂说道,“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戳穿你罢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您是我的母亲。” “是的,因为我是你的母亲,这是最重要的理由,但并不是唯一一个。”曼蒂说道,“另一个理由是,我并不反对你做这样的事情,相反,我很高兴你会这样做,因为你的想法再一次证明了我们母女之间的羁绊,即便什么都不用说,我们都能意识到在这个家,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 因为她真不知道曼蒂所说的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好在,曼蒂很快给出了解释,她抬起了一根手指。 “唯一性。” 她接着指了指自己。 “我并不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女人,但现在却是海罗家的第一夫人。” 而后又指向了赫薇妮亚。 “你也不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但却是海罗家未来的家主。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是海罗家唯一的金音,所以没有同龄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 再然后又指向了自己。 “而我,是海罗家唯一金音的亲生母亲,所以也没有人能够撼动我的地位,哪怕她们在搔首弄姿,都没有任何的用处。我们母女俩的唯一性,就是我们在这个家里地位的最大保障。” 听到这,赫薇妮亚也终于明白曼蒂是什么意思了。 曼蒂不想看到再有一个金音出现在海罗家。 如果再有一个金音,那么她将立刻取代掉曼蒂的位置。 因为她并不是海罗家的人,想要把她真正的归到海罗家门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家主将她娶为妻子,这样就是牢不可破的关系了。 至于年龄差异? 对于贵族而言,差个几十岁根本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就是音阶。 如果不是因为赫薇妮亚是海罗家的子嗣,身为贵族到底还是要在乎一下伦理,那么赫薇妮亚是要比曼蒂更适合成为海罗家大夫人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曼蒂是最不想看到海罗家在种子区发现一个金音的,特别是女性的金音。 所以,对于赫薇妮亚在种子区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的所作所为),是很让曼蒂满意的。 唯一不满意的点在于…… “我们母女一条心。”曼蒂说道,“出了这种事情,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而不是等到爆雷了才想到我。如果今天在场的是你的父亲而不是我,那么你将很难解释的清楚,明白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赫薇妮亚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曼蒂了,于是她很乖巧的回答道:“知道了,妈妈。” 曼蒂脸上的满足更盛了:“只要记住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先和我商量就行,要知道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而后又说道。 “还有那个女人,她终究是个隐患,把她处理掉吧,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还有,就算被你父亲知道了,也不要说是我让你去做的,明白吗?” “你是你父亲的亲女儿,你不管做了什么事情,你的父亲都会原谅你的,但我就不一样了,明白了。” 赫薇妮亚继续乖巧的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曼蒂微笑着说道,“那就放手去做吧,一定要在你返校前把事情办完,其他的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当听到曼蒂说会帮自己打掩护时,赫薇妮亚突然灵机一动。 “这里还是太显眼了。”赫薇妮亚说道,“我是否可以去一趟种子区呢?那里更安全一些。” “当然。”曼蒂微微颔首,“毕竟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能当面去做吧。” …… 几分钟后,赫薇妮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白维的声音也在适时的响起,带着一丝感叹:“真是难得啊。” “什么难得?” “难得遇到这样的蠢蛋了吧。”白维笑着说道,“你的母亲可真是一众老阴B里的一股清流啊,那眼睛里流露出的愚蠢都快要把我给看湿了。” 白维这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比喻让赫薇妮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那不是我的母亲。” “嗯?” “我的母亲还不如她。” “是吗?”白维问道,“那你的父亲呢?” “从来没见过。”赫薇妮亚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便很快将话题转移了,“我决定去种子区把事情解决了。” “去解决掉你那死闺蜜的父亲吗?” 死闺蜜…… 好像还真是。 赫薇妮亚强忍着没有吐槽,而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意见。”白维慢悠悠的将左手摆了个“抱胸”的动作,“老实说,我并不擅长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这部分还是交给你来做吧,你比较擅长。等你控制不住局面的时候,再交给我就好了。” 听白维这样说,赫薇妮亚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很怪异的“安心”感。 虽然很清楚的知道使用维萨斯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她仍然有种“还好,只要有维萨斯在,那再怎么样都不会失败”的想法。 这和之前一年来她始终以赫薇妮亚的身份行动时那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不能有这样容易懈怠的想法。 赫薇妮亚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用那刺痛告诫着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警惕。 因为她只是一个人。 并且始终都只是一个人。 “我要休息了。”赫薇妮亚说道。 “是吗?”白维笑着说道,“那么晚安,赫薇妮亚小姐。” 这一觉,赫薇妮亚睡得莫名的安心。 几乎是直接睡到了天亮。 当看着那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时,赫薇妮亚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梦中。 试着呼唤了一下白维,但并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旋即她起身下床,在迅速的整理好了仪容,又到楼下和曼蒂、布莱恩吃过早饭后,她便提出要出门逛一逛。 昨晚便与赫薇妮亚通过气的曼蒂自然不会阻止,还按住了想要和她一起出门的布莱恩。 不过赫薇妮亚在出门的时候,还是叫上了一个仆从一同出门。 海罗家所属的海伦领地是个只有几千人口的小镇,镇上的人也基本都认识赫薇妮亚,所以在看到赫薇妮亚的时候,都会诚惶诚恐的打招呼。 而赫薇妮亚也是保持着最初的人设,微笑着回应一下就算大发慈悲了。 她也并不是来闲逛的,很快,她就在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面前停了下来。 但她并没有立刻走向男人,而是看似随意的将仆从打发去一旁的酒馆内买一种叫“玫瑰”的酒。 “玫瑰酒?”仆从有些懵,“有这种酒吗?” 赫薇妮亚看着仆从,淡淡的说道:“有没有你就不能去问一下吗?走两步路都不愿意?” 眼见赫薇妮亚这样说了,仆从哪里敢说反驳的话,便立刻小跑着过去了。 而后,赫薇妮亚便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那个农夫面前,农夫在看到赫薇妮亚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显得很是诧异,接着诚惶诚恐的想要躬身,却听到赫薇妮亚直截了当的说:“有个麻烦的家伙,知道了赫薇妮亚金谱的身份,你快去通知父亲解决掉他,以免节外生枝。” 在听到赫薇妮亚的话后,农夫眼中的惶恐消失了,但还是很惊讶的样子。 “赫薇妮亚小姐,您这是……” “我都已经认出你了,还要说那么多废话吗?” 赫薇妮亚示意农夫看向自己的身后,农夫看了过去,便看到刚刚进入酒馆的仆从已经走了出来,正向着这边走来。 农夫只得问道:“什么样的人?” 赫薇妮亚将女人的姓名告诉了农夫,她相信以哈多克的能力,找到对方并不难。 而后她又以最短的时间说道:“不要在镇上解决,带到种子区解决,明天我也会找借口到种子区,让父亲去那里接我。” 说完后,赫薇妮亚便转身离开,向着先前的仆从走了过去。 而在转身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农夫恭敬的“知道了,小姐”。 赫薇妮亚微微颔首,接着便与先前的仆从会和了。 仆从很是紧张的说道:“小姐,我问过老板了,他说并没有这种酒。” “哦,是吗?”赫薇妮亚耸了耸肩,“没有就算了吧。” “那我们要去其他地方找一找吗?” “不了。”赫薇妮亚摇了摇头,“我累了,回去吧。” ……这不是才刚出来吗? 仆从更加不解了,但也不敢问,只得和赫薇妮亚一同回去了。 而刚才那名农夫,在看到赫薇妮亚离开后便立刻放下了伪装,以最短的时间找到了镇子另一头的哈多克与管家。 “她认出你了?”哈多克听了农夫的话后,立刻皱起了眉头,“是主动来找你的?” “是的。”农夫点了点头,“我并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那你确定那个女人没有见过你吧?” “绝对没有。”农夫说道,“只有小姐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是昨天才到的,除了与您见了一面外,并没有接触过海罗家的任何人,除非他们有神之眼,可以看到镇子的每一个角落,要不然她绝对不可能认识我。” 听农夫这样说,哈多克的心里轻松了大半。 管家也说道:“看来确实是小姐。” 哈多克思索了片刻,说道:“不管是不是,先按照她说的做,那个女人,确实不能让她活着,至于之后的,就等明天在种子区见分晓吧。” ------------ 再请个假吧 如题,大家应该也感觉的出来,最近几章写的确实不行,我自己也写的很难受,就好像上次战斗写拉了后突然不会写书了,怎么写怎么变扭,怎么都感觉不对味,感觉再硬着头皮写又要崩了,所以还是再请个假吧。 ------------ 三十五 这是我的女儿! 马车缓缓的驶出了海伦镇。 期间车厢里的赫薇妮亚一直依偎在窗边,看着车厢外那纷飞的雪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听说圣音终年的大雪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神力所为,因为这是圣音之主的喜好。”白维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因为圣音之主喜欢白色,就像祂喜欢音律那样,所以圣音也被称作是纯白的音律之境,呵呵,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赫薇妮亚的思绪被打乱了一些。 有意思? 又是有意思吗? 赫薇妮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白维很喜欢把“有意思”挂在嘴边,这里有意思,那里也有意思,她有意思,别人更有意思。 简直就像是独立于世界之外,以绝对旁观者的角度在欣赏着这场名为世界的演出,并且不断的做出评论——有意思。 又像是个纯粹的乐子人。 不过是强大的乐子人。 以往的赫薇妮亚都不太愿意回应白维,因为她总觉得白维所说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那就是引她堕落,就像是传说里描述的那些邪神走狗一样,所以她总是避免与白维有更多的接触,避免会被白维的思想所污染,侵扰,最终变成不可名状之物。 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身体的三个部位都已经更换成白维的了,要堕落也不差这么三两句话了。 而且,比起一味的谨慎和排斥,她也需要更多的了解白维。 所以她颇为认真的问道:“哪里有意思?” “诸神都会把自己的国度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这到底是个体的喜好,还是必须如此为止呢?有一句老话说的好,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渴求着什么。”白维笑着说道,“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圣音之主如此喜好音律,是否说明祂在这方面有着某种缺陷,就像是天琴之神那般仰仗机械,以及莱茵之神那般渴求……啊,少儿不宜的话题,还是在此打住吧。” 赫薇妮亚颇为不解且认真的说道:“我已经成年了。” “那就是不太适合女性的话题吧。” ……不太适合女性吗? 赫薇妮亚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什么话题是不适合女性的,但她并没有深究,就当是一些隐秘的事情,白维不太愿意告诉她这个外人所找的借口罢了。 以及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与现在的赫薇妮亚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更在意的还是白维的语气。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随意的评价诸神,那语气就像是在谈论邻居家的谁谁谁,身上有什么怪癖和缺陷一样。 如果是其他人,赫薇妮亚会觉得对方狂妄且无知。 但偏偏是传说中的维萨斯,赫薇妮亚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雪好像越来越小了啊。”白维说道,“要到那所谓的种子区了吗?” 不用白维的提醒,赫薇妮亚也注意到外面的飘雪正越来越小了。 马蹄所踩踏的也不再是厚实的积雪,而是正常的土地。 就仿佛那片银装素裹的幻境正在逐渐褪下伪装,让她一点点的回到真实世界。 而在一年之前,赫薇妮亚也是行驶在这条路上的,只不过那时的方向相反,而感觉也大不相同,就像是从一场悠久的噩梦中醒来,但又像是去拥抱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您也知道种子区吗?”赫薇妮亚问白维。 “知道。”白维说道,“圣音唯一不会被白雪覆盖的,就是育种的地方。有人说这是因为只有良好的温度才能培育出出色的种子,也有人说……” “这片土地配不上圣洁的雪。”赫薇妮亚平静的回复道。 白维笑着说道:“你对你的家乡还真是了解啊,所以你现在算是落叶归根了啊。” “落叶归根吗?” 赫薇妮亚抬起头,看着视野中那逐渐放大的村子,听着那传入耳边的古怪旋律,连鼻腔里也弥漫着那熟悉的臭味时,她那眼中的迷茫一点点的驱散了。 “是啊,这才是我的根啊。” 马车进入了村子。 这是个极为古怪的村子,房屋排列的十分整齐,像是一条条笔直的竖线。 按理说这样的排列规划应当意味着先进与秩序,但是在这村子里却感受不到一点,这里的所有房子都十分破落,脚下的土地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清理,上面覆盖着的不知道是黄土还是粪便。 而那每座屋子上都贴着标识。 标识自然是七音符。 而音符的颜色也十分统一,基本上都是那种宛如带锈的暗沉铜色。 只有极少数的门前能看到银色。 这些房子的门大都是紧闭着的,只有极少数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男男女女,男的骨瘦如柴,像是被风吹一下就会倒下,而女的大都挺着大肚子。 他们大都不着寸缕,皱巴巴的皮肤上绘着与房门上的标识相符的音符。 而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有在听到马车声时,他们才会抬起头,看向那带着海罗家徽章的马车,暗沉的眼睛里才涌出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希冀以及渴望。 而这份希冀以及渴望,赫薇妮亚又是那么的熟悉。 马车驶到了尽头,早已收到消息的海罗家下人已经在此处等候了。 在赫薇妮亚下车时,他们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同时挥舞着手中的法杖。 “小姐,请让属下给您屏蔽污染。” 赫薇妮亚点了点头。 于是那法杖轻敲在了她的头上,一份魔力在法杖的尖端荡漾开来。 赫薇妮亚听到脑海中的白维“啧”了一声,而后感叹道:“用法术消毒?这种先进又落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白维的话让赫薇妮亚感到怪怪的,但好像又不是不能理解。 是的,这便是行走在种子区所必要的准备工作。 在接受了法术的洗礼后,赫薇妮亚回忆了一下以前的状态。 因为赫薇妮亚本人在种子区和海伦镇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面孔,所以现在的赫薇妮亚必须要恢复一下。 “又到了一年的收货季了。”赫薇妮亚十指交叉,脸上带上了在学院里完全不会出现的傲慢之色,“父亲让我来检验一下成果。” “当然了,小姐。”仆从很是懂事的带路,恭敬的说道,“请随我来。” 于是,赫薇妮亚便再次踏上了这片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土地。 “小姐,我们今年的收成肯定是要比往年更好的。”仆从微笑着开口。 “哦?”赫薇妮亚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得到了更优异的种公吗?” “是的,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仆从走到了一个屋子前,屋子上贴着的标识赫然是银色的第三音。 “请您在此等候,他应该还在休息。” 接着他推开了房门,在一阵打骂声后,一个精神萎靡的男人被带了出来。 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直皱眉头的恶臭味,全身也是消瘦无比,可以清晰的看到骨骼。 而在他的身上,绘着的确实是一副银阶的第三音。 只不过这个银色十分黯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这是老爷从德雷家买来的。”仆从笑着说道,“难得的银阶,虽然因为使用太多而导致色泽衰弱,但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您看那边。” 他指向了身后的那一排房屋。 从他们所在的屋子往下数七间屋子,正好是第一到第七音,虽然都是铜色的,但显然要比之前看到的那些铜更为精致。 “我们为他准备了七名成色最好的铜阶种母。”仆从颇为得意的说道,“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我们完全有机会在他彻底褪色前培育出一到七音的银色音符!” 赫薇妮亚看着眼前这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而后听到了白维淡淡的声音:“这家伙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半年?” “不。”赫薇妮亚在心里回答着白维,“三个月。” “是吗?”白维笑着说道,“如此精确,看来你看的已经足够多了。” 赫薇妮亚转头看向了刚才的仆从,说道:“他撑不了那么久了,应该没什么机会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了,小姐。” 仆从将那个男人带了回去,那个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死期将至,但眼中仍旧没有半分悲喜,如同没有生机的傀儡一般。 接着,仆从将赫薇妮亚带到了下一间屋子。 那屋子里正是与男人所育种的铜阶第一音。 这是个女人,她挺着大大的肚子,似乎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分娩。 赫薇妮亚不知道仆从带她来这里看什么,但仆从已经先一步炫耀般的开口了,他指着女人的肚子,问道:“小姐,你知道她到今天的这个状态,用了多长时间吗?” 赫薇妮亚没有回答,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仆从。 而仆从也终于回想起了眼前的大小姐是个什么性格,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便讪讪的笑道:“抱歉,小姐,我不卖关子了。正常情况下,在经过魔力加持的种子只需要六个月就能生成,但老爷又带来了更为高效的肥料,让我们能将这个时间缩短到……两个月!”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而仆从的眼睛里则满是兴奋。 “是的,小姐。这个种子孵化到这种程度就只需要两个月,只要两个月,我们就能得到一枚崭新的种子!这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试错,可以尝试!这个不行就立马下一个,用数量去弥补概率上的差距!” 仆从指着那庞大的肚子,眉飞色舞着。 “三倍!整整三倍!我们能够在同样的时间里创造出三倍的收获!” “虽然这些种子因为被魔力催收的原因,智力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而无法成为奏者,但成为种公和种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像是刚才的那个种公一样!我们完全可以以这些种子为基点,收获更多的种子!” 在仆从话音落下的那刻,女人突然惨叫了起来。 “看吧,小姐!”仆从更为兴奋了,“种子要收获了!” 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了高兴。 他们一同看着那带着响亮啼哭声的种子,降临在了这个世界。 人们开始欢呼,而后立刻上前查看着种子的成色。 种母也睁开了眼睛,那疲惫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种子,看着仆从粗暴的擦干了他的血迹,观察着他的身体。 而后,缓缓的摇头:“不,这个不行,连纹路都没有。” 眼中的期待瞬间消失了。 前一秒还备受瞩目的种子立刻被放置在了一旁,虽然他不断的发出着啼哭,但种母却完全顾不上他,只是急切的高喊着“再来一次,让我再来一次”! 而这一切,都被赫薇妮亚看在眼里。 她看着那个种母,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于是她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 而仆从们以为赫薇妮亚是因为没有看到“收获”而不满,便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那不断啼哭的种子,以及急切的想要再来一次的种母。 “虽然早有耳闻,但当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啊。” 白维的感慨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 “原来所谓的种子区,都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了。” 白维顿了顿。 “所以啊,赫薇妮亚,你想通过奏响七音神曲而实现的愿望,是拯救故乡的人们吗?”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而这时,仆从已经追了上来,手里还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小姐,小姐,不要生气!”仆从说道,“那个还没有结果,这两个却是有结果的啊。” 赫薇妮亚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两个孩子。 他们的身上也绘着银色的音符,虽然是最劣质的银色,但也同样是银色。 此刻他们正呆呆的站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而仆从则在旁边解说着:“小姐,他们是我们当初培育成功的银阶兄妹,现在,他们也到了可以成为种公和种母的年纪了!” 赫薇妮亚看着仆从:“和谁?” “经过我们的计算,最好的搭配是……他们兄妹。” 赫薇妮亚瞳孔微微一凝:“他们兄妹?” “是的,他们兄妹就是彼此之间最好的种公和种母!”仆从眉飞色舞的说道,“按照我们的计算,他们之间的繁育将会有三成以上的概率出银!三成啊,小姐,这可比刚才那个计划的成功率高多了,我们将这项计划称之为双子计划……”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响了起来:“混蛋!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啊!” 赫薇妮亚转过头,看到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如野兽般的往这边冲来。 仆从们想要拦下他,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冲过来后死死的抱住了小女孩,并且恶狠狠的盯着周围的人。 “谁动我的女儿,我就和谁拼命!” 他咆哮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小女孩。 正当白维轻轻的“哦”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看到那男人同样将自己的儿子也给推开了。 “这是我的女儿!”他的眼中满是疯狂和贪婪,“我才是最适合与她育种!” “我才是最适合做她种公的人!” “我才是最能和她培育出高阶音符的,只有我!” 这一刻,连白维都有了刹那间的沉默。 而赫薇妮亚就只是看着,静静的看着仆从冲上前将他拉开。 那只如星辰的瞳孔,冷冽的像是藏于风霜中的刀。 “看到了吗?维萨斯先生。” 她轻轻的回答着白维之前的问题。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拯救任何人。” 她顿了顿。 “从来就没有。” ------------ 三十六 《求种曲》 关于圣音的种子区,白维并不是不了解,只是了解的没有如此深刻。 在游戏中的圣音篇章中,玩家没有办法到达种子区,有关于种子区的一切信息都是碎片化的分布在各个角色的只言片语,以及一些贵族文献的记载里,让玩家们知道那大概是什么地方。 以及几乎每个出身在种子区的角色都会提到的一句话——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再返回那个地方。 但也直到现在,白维才能更加深刻的体会到那句话的含义有多么重。 特别是当那个疯狂的父亲被仆从拖走,而那个被父亲当成育种对象的女儿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清楚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对一切早就不在意的麻木。 “真是涨见识了。”白维幽幽的感叹了一句,“能让我有这种想法的地方可不多啊……那个女孩没有办法成为奏者,是吧?” “没有。”赫薇妮亚在心里回答道,“并不是只要有音阶就能成为奏者的,音阶的纹路要是太差的话,就没有办法奏响乐章。而且绝大多数由种子之间交互而生出的种子,智力都有很有问题,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成为奏者,只能继续作为种公和种母而存在。” “是吗?”白维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 ……可怜? 赫薇妮亚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怪异。 她也不知道这份怪异感从何而来,是因为在圣音没有人会觉得种子区的一切值得可怜,只有白维觉得,还是说以白维这样绝对上位者的存在,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怜悯吗? 赫薇妮亚想不明白,但她还是面默默的将白维的这句感慨记在了心里。 这时先前将那个父亲拖走的仆从又走了回来,满脸都是尴尬。 “对不起,小姐。”他连忙道歉,“那个家伙脑袋不好使,我也没有想到他敢这么冲撞您!您放心,等会我就……” “随便吧。”赫薇妮亚对此并不在意,“既然你们的计划都已经做好了,那我也就不插手了。好了,很久都没有来这里了,我自己去逛一逛吧。” 对于赫薇妮亚的不计较,仆从重重的松了口气,而对于赫薇妮亚所说的想去随便逛一逛,他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也管理了种子区几年,早就清楚自家小姐的真实面孔是什么样的。 一旦赫薇妮亚提出想要出去逛一逛,那就是表明,她想要泄欲了。 泄的自然是……杀欲。 当年仆从第一次看到赫薇妮亚对那些被淘汰掉的种子动手的时候,他感到了深深的惊愕与恐惧。 毕竟那时的赫薇妮亚就只是个小孩子,他第一次见到小孩子也能那般残忍且果断的拿起屠刀,向着那些毫无抵挡之力的种子们挥去,那带着鲜血的稚嫩笑容让身为成年人的他都感到了深深的不适,甚至打算在之后报告给老爷。 可仆从的想法却被当时还年幼的赫薇妮亚看穿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场景,赫薇妮亚一边把玩着带血的匕首,一边轻飘飘的对他说道。 “你是想要告诉父亲吗?你大可以试一试,父亲知道后也肯定会把我教训一顿的,但是呢……” 赫薇妮亚顿了顿,接着露出了一个让他至今无法忘怀的笑容。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这个家,终究是要落在我手中的,因为我是金音,无可替代的金音。” “所以啊,拜伦先生,你打算怎么做呢?” 拜伦能怎么做呢?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不可怕。 但一个十岁就已经如此明事理,如此记仇,且将来必定成为家主的小女孩,就很可怕了。 所以当时的他就只能深深的低下了头,对这位年幼的女孩用极尽卑微的语气说着“我明白了,小姐”。 而之后的许多年,赫薇妮亚更是在这条道路上愈发不可收拾。 不过看的久了之后,拜伦也已经习惯了,甚至从最初的恐惧和不安转为了欣喜。 因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赫薇妮亚根本就不会带上本家的人,只会带他们几个在种子区工作着的老手。 所以这样看来,知晓赫薇妮亚真实一面的他们不就是这位未来家主真正的心腹吗?那等到赫薇妮亚成年并且逐渐掌控海罗家的时候,赫薇妮亚不也就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了。 想到这,他们便没有了最开始的不适,甚至很期待赫薇妮亚继续这样做,还会很热切的配合,就像是……现在这样。 拜伦很是懂事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小姐。” 接着熟练的挥手屏退了左右,将赫薇妮亚从本家带来的随身女仆一同带走,而后对着种子区的深处街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姐,让我为您带路。” 如果是往常,赫薇妮亚会欣然的跟上他们几人,一同到种子区的深处。因为越往深处,就越是不合格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淘汰的种子,这样的种子无论消失多少都不会有人在意。 而他们,就只需要闭上眼睛和嘴巴,乖乖的给赫薇妮亚带路就可以了。 当让他们惊讶的时候,赫薇妮亚并没有跟上他们,而是站在原地。 “这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跟着。” 拜伦微微一愣:“您不需要我们带路吗?” “嗯,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很多遍了。” “可是,那里面太过于鱼龙混杂……” “怎么?”赫薇妮亚的手指在法杖上轻轻的点着,“你是觉得已经点亮音符,正式成为奏者的我,还要害怕一群音符都是劣质的种公种母吗?” 这话拜伦根本就不敢接,立刻低下了头:“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怕您迷路……啊不,您当然不会迷路。” 与赫薇妮亚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拜伦早就深刻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忤逆赫薇妮亚。 她想要做什么,都让她去做就好了。 不要阻止,不要问原因。 合格的仆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之后为赫薇妮亚收拾残局,以及在之前……递上刀子。 拜伦朝另一名仆从勾了勾手指,那名仆从立刻端着一个箱子走了上来。 箱子弹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刀具,有一些甚至刻有带着魔力的符文。 “这些是属下小小的心意。”拜伦躬下了身,“请随意挑选。” 赫薇妮亚微微颔首,在瞥了一眼箱子后,随意拿起了一把剔骨的小刀,走进了那条最深最幽暗的巷子。 “怎么说呢?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位真正的赫薇妮亚。”白维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不过从现在各个方面所拼凑出来的细节来看,这可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呢,这点她大不如你啊。” 赫薇妮亚自动屏蔽了白维话语中那带着调侃的部分,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白维的前半句话上。 在短暂的思索后,赫薇妮亚决定直接发问。 “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一个怎么够?问两个吧。”白维笑着说道,“可别把我当成什么小气的人。” “……好。”赫薇妮亚问道,“你刚才说你没有见过真正的赫薇妮亚,也完全不了解她吗?” “当然。”白维笑着说道,“我为什么要了解一个偏远之地的,脑子里有病的变态大小姐。”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代替了她?”赫薇妮亚问出了一直困扰在她心中,而白维却始终不肯解答的问题,“你明明对她一无所知。” “嚯。看来你是以为我知道你的身份是因为我了解那个原身的赫薇妮亚啊,就像是达芙妮发现你是假的那样?”白维笑着说道,“只可惜并不是这样的,我确实不了解,也没有见过那个原身的赫薇妮亚,但是……我了解你,也见过你啊。”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 维萨斯见过她? 什么时候? 在更早之前吗? 赫薇妮亚立刻追问道:“什么时候?” “嗯……这已经超标了。” 赫薇妮亚微微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超标?” “是啊。”白维立起了中指,又操控着赫薇妮亚的食指和无名指缓缓下曲,继续做着那个经典的手指抱胸动作,“你忘了吗?我只说了回答你两个问题啊,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了,可别把我当成什么大方的人啊。” 赫薇妮亚:“……” 有那么一瞬间,白维感觉到赫薇妮亚的呼吸都加重了不少,显然是被影响到了情绪,这让白维更乐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白维笑着说道,“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确实没有办法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 深吸了几口气的赫薇妮亚也很快的将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平静的说道:“您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有关系的,我本来就没有资格向您追寻这种问题的答案。” 白维只是笑。 这个问题确实不是很好回答,毕竟他总不能如实的告诉赫薇妮亚,自己曾在游戏里见到过她吧? 那个时候她还把身为主角的自己坑骗的很惨。 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攻守易形了。 …… 越往深处走,环境也越为恶劣。 如果说先前所看到的那些房子一排排的像是监牢,那么深处的这些房子就更为过分了,又小又挤的像是养殖场。 在这个地方,连阳光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而有着精致外表,看起来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赫薇妮亚却走的非常的流畅且自然,她熟悉着每一条小道,知道着每一个岔路。 因为这条路,她走过了无数次。 而后慢慢的,白维听到了歌声。 不,这很难说是歌。 因为它真的很难听,像是一个完全不懂音律的人在胡乱的拍打着昂贵的钢琴琴键,又像是个不识音律的野兽所迸发那不明所以的咆哮。 “这是什么音乐?”白维问道。 赫薇妮亚回答:“没有确切的名字,这里的人称呼它为《求种曲》。” “《求种曲》?” “是的,这里的人只知道单音是什么样的,没有编曲的能力,这首《求种曲》就是这里的人将七个音全部的柔和在一起创造出的曲目。” “这样啊,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赫薇妮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一个开着门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求种曲》便是从这间屋子里发出的。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堆满了那不知道是屎还是土的物质,以至于不认真看的话都没有办法看到那蠕动着的身影。 不过白维的眼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 那是两个人。 哦不,准确的说,是种公和种母。 他们正在进行着“育种”。 如此敞开大门,不加掩饰的育种,像是被饲养的牲畜。 他们的一切都是衰败的,连身上的音符都仿佛要褪色了一样。 唯独他们的眼神,是疯狂的。 他们在嘴里低吼着,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而那声音,正是之前提到的《求种曲》。 “圣音之主不会倾听人言,只会聆听音律。”赫薇妮亚轻轻的说道,“所以圣音人才会以乐曲来向圣音之主表达敬意,但这里的人不会制作乐曲,就只能将七种音混杂在一起,以求让圣音之主听到他们的声音,然后赐予他们最想要的……七音之种。” “越是靠近深处的种公和种母,就越是期待得到七音之种。因为他们本身的天赋也不如外侧的种公和种母,所以他们对阶级,音色都不在意,只要是种子就可以了。” “当然……”赫薇妮亚顿了一下,而后目光缓缓下移,看向了那些颜色古怪的“土壤”。 在那些土壤里,隐约的能看到苍白的枯骨,以及被血染透的皮肉。 “只有携带音符的,才能被称之为种子。” “其余的,就只能被淘汰。” 在赫薇妮亚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求种曲》达到了高峰,而种公种母也随之停下了动作。 因为新的“种”,已经被布下了。 …… 二十分钟后,赫薇妮亚抵达了最外围的一座小屋前。 这是她曾经的“家”。 赫薇妮亚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而现在,它已经荒废了下来,仿佛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赫薇妮亚在门前站了一会后,而后抬起了手,将门推开。 刺耳的嘎吱声响起。 屋内的几道目光扫了过来。 “达芙妮?”里面的人问道。 “达芙妮已经死了。” 赫薇妮亚平静的说道。 “被我杀掉了。” ------------ 三十七 赫薇妮亚的响指 当赫薇妮亚说出了那句话后,整个小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那站在哈多克两侧的仆从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绷直了身体,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 只有哈多克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平静的注视着赫薇妮亚,那眼睛里甚至都没有多少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 在短暂的沉默后,哈多克才缓缓开口:“你的坦诚让我有些惊讶,我原本以为你要么不敢过来,要么会继续骗我呢。” 赫薇妮亚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愚蠢。” 在这种没有外人的时候,哈多克能够验证她身份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赫薇妮亚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瞒过对方。 “你当然不是愚蠢的人。”哈多克说道,“要不然那位真正的海罗家大小姐,还有我的女儿,也不会栽在你的手里。” 他顿了顿。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是从这种地方出来的人。” “我说的不止是你那千年难遇的金色之谱,而是你的能力,你的胆识,这些过人之处哪怕放在贵族中也是需要由无数的教育和经历去堆砌而成的,但据我所知,你真正的,能够称得上是受教育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而已。” “但你却杀死并替代了海罗家最看重的大小姐赫薇妮亚,又赢过了我那心思细腻的女儿,甚至于,在前些天的那个临场反应把我都给骗到了。” “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好奇到我都想找到你的父母,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培育出你这样的人的。” “不过很可惜,我并没有找到你的父母,最多就只能找到……” 他慢慢的起身,将坐在屁股上的一个黑色的麻袋往赫薇妮亚的方向踢了过去。 那黑色的麻袋挣扎了一下,又很快没了动静。 “唯一能够找到的,就是你让我们解决掉的,你的姑姑。一个毫无特色,愚蠢到挂相的女人。根据她的描述,你的母亲是个连她都不如的人。” “也就是说,那些和你那金色之谱一样,都是圣音之主对你的恩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令人嫉妒啊。” 面对着杀女的仇人,哈多克却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就这样说了一长串话。 赫薇妮亚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麻袋。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姑姑,也知道对方还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过去。 “你没有杀她。”赫薇妮亚又抬起头看着哈多克,“也就是说,你也没有完全相信我。” “当然。”哈多克平静的说道,“那一晚我的达芙妮并没有按时的回来,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我原以为活到最后的是那个叫阿里安娜的女人,但我没有想到会是你,在得知海罗家的大小姐安全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这让我意识到你是一个要比达芙妮想象中更为危险的人,所以今天……” 哈多克用脚轻点了两下地面。 一道悦耳的“叮咚”声响起,像是被拧上了发条的音乐盒。 旋即,无数道如蛛丝般的魔力纹路从哈多克的脚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几乎是在瞬间就覆盖了能将这个小屋完全包裹的大片区域,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法阵。 而赫薇妮亚自然也在这法阵中。 “……我做足了准备。” 在哈多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身旁的两位仆从也将法杖拿了出来,脚下的法阵与他们的力量取得了共鸣,那些纹路变得更为璀璨光亮了。 很显然,哈多克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完全相信赫薇妮亚,而是做了两手准备。 要么是父女相见,安然无事,要么,就化为一场截杀。 而现在显然是后者。 赫薇妮亚也反手抓住了袖口里的法杖,但她并没有立刻动手,因为她看出哈多克并没有把话说完。 “你知道吗?我原本想的是,今天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来的就是达芙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可要不是达芙妮而是你,那我就把你杀了,然后再把谱夺过来。”哈多克轻轻的说道,“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顿了顿。 “你来成为达芙妮,来成为我真正的女儿吧。” 此话一出,赫薇妮亚还没有什么反应,两位仆从的表情倒是先一步有了变化,他们下意识的转了过头,满脸惊愕的看着哈多克。 显然,哈多克的发言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赫薇妮亚也已经将法杖拿了出来,在听了哈多克的话后,她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她还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很欣赏你。”哈多克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欣赏的不仅是你身上的谱,还有我刚才所说的,那一系列的特质。出身卑贱却能做到这种地步,在我看来这是不亚于金色之谱的价值,从这点来看,你真的很像是达芙妮。” “我很像达芙妮?” “是的。”哈多克点了点头,而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回忆,旋即他轻声道,“我们特雷尔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海罗家的附庸,名为贵族,实为奴仆。没有人愿意改变,也没有人敢去改变,只有我的女儿达芙妮。是她察觉到了你的不同,猜到了你的身份,并且……提出了狩猎你的计划。” “从这点来看,你和达芙妮真的很像。你们都出身寒微,甚至一度都是那位海罗家大小姐的玩具,但你们却没有认命,而后都做出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事情。只不过你成功了,达芙妮失败了而已,但仔细想想,拥有着相同特质的我们本不该站在对立面,如果不是那层伪装,我相信你和达芙妮也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说到这,哈多克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的抬起了手,向赫薇妮亚伸去,与此同时那原本凌厉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 “既然我们是同一类人,那为什么不联合在一起呢?加入特雷尔家族,成为我的女儿,让我成为你的父亲。相信我,我会是比任何人都要出色的父亲,特雷尔家也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让我们来一起奏响……七音神曲。” 哈多克的言语中满满的都是诚恳。 赫薇妮亚看着那伸出来的手,知道自己只要做出回应,那么哈多克绝对会如他所说般的接纳自己。 她也相信哈多克说的是真话。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只是说道:“可我杀了达芙妮,没有关系吗?” “达芙妮不会在意的。”哈多克并没有放下手,“我失去了一个女儿,却得到了一个更优秀的女儿,我想她也会很高兴的,特别是在我们奏响七音神曲的那一刻,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在哈多克说完后。 赫薇妮亚沉默了半晌。 接着,笑出了声。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有趣的笑话,以至于不得不捂着小腹,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哈多克的手仍然停留在空中,但那眼中的柔和和期许正在这笑声中逐渐褪去。 “看来,我们并不能达成一致了。”哈多克慢慢的放下了手,“老实说,这让我有些遗憾,你做出了很不明智的选择。” 赫薇妮亚的笑逐渐停了下来。 她虽然表现的很夸张,但那眼睛里却看不出多少笑意。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略显遗憾的对哈多克说道:“不,其实我很想答应你,但可惜,你来晚了,有个人应该不会允许我有个新父亲的。” “这样啊。”哈多克淡淡的说道,“看来比起我们家,你还是更相信海罗家啊。” 哈多克以为赫薇妮亚说的那个“有个人”,是海罗家的家主。 可赫薇妮亚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那可是个……更麻烦的家伙。” 在赫薇妮亚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哈多克左手边的奏者便已经有了动作,立刻提起法杖对准了赫薇妮亚,那镌刻在法杖上的通用音符寸寸亮起。 当然,他这并不是贸然出手,而是得到了哈多克的指使。 在被赫薇妮亚拒绝后,哈多克也失去了那所剩不多的耐心,不想听赫薇妮亚继续说胡话了。 既然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女儿, 那就去见我的女儿吧。 哈多克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好在海罗家的眼皮子底下将金谱取走。 在这个早早刻好的法阵中,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外人知晓,而赫薇妮亚又是一人过来的,只要在这里杀死赫薇妮亚,然后随便把她的尸体丢在哪个尸坑里,都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就像是一年前那样。 看着左手边的那个奏者瞄准了自己,赫薇妮亚并没有躲闪,也没有选择防护,而是同时举起了法杖,似乎要以攻对攻的样子,不过她瞄准的却是哈多克。 面对赫薇妮亚的瞄准,哈多克并没有什么动作,不过他右手边的奏者却挡在了身前,开始奏响防护型乐章。 于是三个法术乐章同时开始凝聚,并同时到了即将完成的阶段。 而大家都没有动,即将到来的法术对轰似乎不可避免。 可这却让站在护盾后的哈多克感到有些不解。 ……赫薇妮亚这是想干什么? 站着等死吗? 哈多克没想明白。 而在三个法术完成前的最后一秒,他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响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哈多克突然感到了不安。 而几乎是在同时,他们这边的两项即将完成的法术,突然的消失了。 两名奏者都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赫薇妮亚的法术已经完成了。 一道尖锐的魔力射线从法杖的顶端跃出,在这狭窄的房间里,挡在哈多克身前的奏者根本就避无可避,那举着法杖的手臂瞬间就被这射线从手掌到肩膀的直接贯穿,同时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向了最后面的哈多克。 并且直指心脏! 哈多克大惊。 好在他刚才就已经有所警觉,此刻法杖上的音符也在不断跃动着。 一个突兀的魔方横亘在他与那名奏者的中间,硬生生的接下了这射线,并且将魔力射线折射了九十度,最终洞穿了另一侧的墙壁,没能伤到哈多克。 但即便如此,哈多克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庆幸。 他仍然在惊愕。 为什么刚才那两个法术突然消失了? 赫薇妮亚明明没有做任何的事情,至少他没有看到。 甚至于,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乐章法术可以在一瞬间将两个即将完成的三音法术同时取消。 那是什么力量!? 哈多克的心沉了下来。 看来达芙妮的失败并不是偶然,这个家伙的身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啊啊啊啊!” 此时那名受伤的奏者仍在发出着惨叫。 因为赫薇妮亚发出的射线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持续性的,所以那名奏者就像是被串起来的烤肉一般,想要从这洞穿了整条手臂的射线上脱出,就只能将整条手臂切断。 哈多克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达芙妮的失败已经将家族四名经验丰富的奏者葬送了,现在他们三个就已经是特雷尔家最后能拿出手的奏者了,他不能看着这点战斗力都还要受损。 于是哈多克当机立断,不再保留与试探,属于精致银阶的第三本音开始运转。 赫薇妮亚的脚底和头顶立刻生长出了一根根尖锐的荆刺。 【四音·尖顶吊刺】! 而另一名奏者也很有默契的对赫薇妮亚释放出了二音的囚徒之牢,准备将赫薇妮亚困在原地。 这样的配合,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很少有奏者能够反应过来。 就像是现在,那牢狱形成的刹那,吊刺就会贯穿赫薇妮亚的身体,如果不在第一时间逃脱或者反制,那就只能…… “啪”。 又是一道响指。 那几乎成型的囚牢化为了齑粉,头顶的尖刺变为了尘埃。 两个法术再一次被取消。 哈多克瞪大了眼睛。 而赫薇妮亚也已经完成了新的法术准备,凝聚的射线突然肿胀。 “该死!”哈多克想要保下那名奏者,但已经晚了。 射线发生了爆炸。 那名奏者的手臂,以及小半边身体都化为了血雾。 一名经验丰富的银阶奏者,就这样倒下了。 ------------ 三十八 我教你打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看到赫薇妮亚在一个照面间就重创了其中一位奏者时,哈多克的心里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怪不得达芙妮会失败。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取消他们法术乐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哈多克的心迅速的沉了下来。 这种未知的力量是最让人感到无奈和恐慌的,如果非要失败,他也宁愿是被赫薇妮亚一个七音魔法轰死,也不愿意失败得如此不明不白。 这并不是哈多克过于悲观,而是在奏者的对战中,如果一方无法使用法术,另一方可以随意使用法术的话,那么这就会是一场完完全全的屠杀,不可能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但就在哈多克冒出这样的想法时,却看到赫薇妮亚突然半跪了地上,右手死死的抓着左臂,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看到这一幕,哈多克微微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刚才应该没有伤到赫薇妮亚才对。 难道是…… 哈多克的心中有了猜想,立刻将法杖对准了赫薇妮亚,直接来了个二音,但却是瞬发的【风之刃】。 刷的一声。 魔力划破了空气。 而赫薇妮亚也一直在注意着这边,所以当哈多克抬手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准备了,不过还是慢了半拍,细嫩的脸颊被风刃划破,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果然! 哈多克明白了。 赫薇妮亚刚才所使用的那打断他们法术的奇特手段,并没有办法一直使用。 要不然她没有道理会吃下这一个法术。 那就还可以打! 哈多克给了剩下那位奏者一个眼神,而那位奏者同样也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在看到哈多克的【风之刃】命中时,便也猜到了这点,甚至于,他要比哈多克注意到的更多。 “老爷!响指,是响指!”他大声的提醒着哈多克。 于是哈多克也回想了起来,先前那两次他们法术被打断的时候,他都听到了响指的声音。 而赫薇妮亚是用右手使用法杖的,那么她打动响指的,就是现在这捂着的左手! 哈多克当机立断:“先把她的左手砍下来,还有……” 他再次举起了法杖,对准了赫薇妮亚的左手,魔力如漩涡般在法杖的顶端汇聚。 “不要同时使用法术!” 听到哈多克这句话,赫薇妮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听到白维在脑海中笑着。 “还是被看穿了啊,虽然你一直抓时机,用一次【终止】来打消两个法术吟唱确实很有想法,能达成最大的收益,可是连着使用两次却还没有结束战斗,那风险可就太大了。” 赫薇妮亚紧紧的咬着下嘴唇。 虽然白维早就提醒过她,规则是有代价的,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代价竟然会这么大。 这连着两次的响指就像是有两把刀砍在了她的左臂上一样,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而且,就只是两次响指,才解决掉一个人,就已经被哈多克看穿了。 这可怎么办? “别急。”白维笑着说道,“接下来听我的。” “让我来教你怎么打。” 刷的一声。 又是一道利刃般的魔力从哈多克的法杖中涌出,带着斩断空气的尖啸向着赫薇妮亚飞去。 这是【二音·风刃】的进阶乐章——【三音·岚切】。 只要法术命中,就能轻松的切掉赫薇妮亚的左臂。 在见识到赫薇妮亚刚才那不讲道理的取消法术能力后,哈多克也想要看看她的左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在那岚切命中赫薇妮亚前,赫薇妮亚已经先用法杖在面前划了一道直线,于是汹涌的潮水从法杖掠过的痕迹中涌出,如同瀑布般横亘在两人中间。 【二音·唤潮】。 音阶越少的乐章法术施法的速度也就越快,所以即便哈多克是先释放的,但赫薇妮亚唤出的潮水还是成功的拦下了那进阶版的风之刃。 但也不是完全拦下。 在哈多克的视角里,那进阶的风之刃直接将新生的潮水斩断。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潮水很快就闭合,但那青蓝色的魔力之水中还是涌出阵阵猩红。 毫无疑问,那是赫薇妮亚的血。 果然没能完全拦下! 哈多克心中一喜,正准备立刻绕开那潮水去攻击赫薇妮亚的时候,却发现那潮水在迅速的扩张,几乎是眨眼间就将整个房屋给一分为二的拦住了。 这让哈多克很是惊讶。 他自然是知道唤潮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变越强的法术,但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才用了多久,就已经从小溪流进化到这能够将整个房间隔断的水幕了?! 一旁的奏者又朝着水幕打了两发风之刃。 但已经完全展开的唤潮已经不是这小小的风之刃能够贯穿的了,那两发风之刃就只是在水幕上溅起了两道涟漪后就没了下文。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哈多克并不担心他们会被唤潮伤到,可一旦这膨胀的潮水将这幢小屋冲垮,让外面的人看到端倪,那也是个大麻烦。 于是,哈多克便决定先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法术。 但也就在这时,这几乎要冲垮房屋的潮水突然“噗”的一声消失了,接着整个房间都被浓郁的白雾所笼罩,瞬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哈多克愣住了。 这也是个低音的法术,将可控制的魔力之水转化为雾气,是个能与唤潮相配合的法术。 而哈多克发愣的点不是在于这个法术本身,而是在于赫薇妮亚竟然会主动取消唤潮。 也就是说,她也不想让这里的动静传到外面去。 哈多克微微眯起了眼睛。 即便已经受了伤,但还是想要在这里把他们给解决掉。 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这片突然笼罩了一切的白雾让原本激烈的战斗有了瞬间的缓和。 哈多克也得以更为冷静的思考眼下的局势。 就刚才赫薇妮亚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确实不是一个刚成为奏者一年的女孩能够做到的。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得到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现在的她是很棘手的,一个不小心就会阴沟里翻船,毕竟他们都已经倒了一个人了。 所以,眼下必须要明确目标。 不管赫薇妮亚刚才是用什么手段打断他们法术的,他们只要七音谱。 想明白了这点后,哈多克慢慢的俯下了身,将手撑在了地面上。 他猜到赫薇妮亚是想要用这片浓雾来为自己争取时间,恢复身体,又或者是直接偷袭。 反正在大家都丢失视野,又不敢使用更高阶的乐章法术来引起外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这里没有队友的赫薇妮亚可以毫无顾忌的随意发起攻击,而他们则需要相互顾忌到不要伤到自己的人。 真是很好的打算啊。 不过,哈多克可不会让赫薇妮亚如意。 在这浓雾之中,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脚下这片早已设置好的法阵。 这法阵的作用并不只是简单的隔绝外界的观测而已。 只要步入了这片法阵,就是步入了他所设置的规矩中。 而他现在所要设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禁。 哈多克调用着魔力,接着法阵从浓雾中浮现出,又在他的手边形成了环绕的七枚音符。 七枚音符正闪闪发亮着。 接着他的指尖从第七音符上划过,于是第七音符便逐渐黯淡了下来。 法阵轻轻的震动了一下,表明在接到哈多克的指令后生效了。 而这意味着,只要在这法阵的范围内,第七音符,便不再允许被使用了。 所有那些需要由第七音符构成的乐章法术也都被禁止了。 哈多克知道,身为乐谱的赫薇妮亚拥有最强音,也就是赫薇妮亚原身的金阶第七音,所以任何与第七音有关的乐章法术在她手中都会变得格外强大。 但是现在,哈多克将第七音禁止了,赫薇妮亚的战斗力肯定要减少大半。 不过这还不够! 他要禁用的,可不止一个音。 哈多克连番挥动手指,音符间便一个接着一个的黯淡了下去。 第一音,禁止! 第二音,禁止! 第三音,禁止! …… 一连串的,哈多克禁止了六个音阶。 只留下了最后一个音阶,那就是自己的第四音。 一般而言,乐章法术最少也是要两音才能释放。 单音基本上构不成任何法术。 不过,却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 那就是在法阵中,提早布置好的法阵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是已经完成了的法术,所以只需要一个特定的音阶就能将它激活。 而在这个法阵中,它是第四音。 就是现在! 哈多克调用着身上的音阶第四音,全部灌注在了法阵的阵眼上,将法阵的最后一项能力激发出来。 接着,整个房屋都抖动了起来,就像是被扭动的魔方。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魔力细线从四面八方射出,冲向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弥漫着的白雾根本无法对其造成阻挡。 而这些魔力细线,就是哈多克感官的延伸。 在这些蔓延的细线下,他精确的找到了房间里的四个人。 两个是站着的,两个是倒着的。 毫无疑问,站着的两个就是赫薇妮亚和他的仆从了。 叮! 在七音中位于中央的,不高不低的第四音在此刻响彻了整个房间。 哈多克启动了这镌刻在法阵中的最后一个法术。 【人偶提线】! 散开的魔力之线猛然收紧,立刻束缚在了两个站立的人身上,顷刻间将他们制成了提线的人偶! 而后,哈多克听到其中一方在疯狂的打动响指。 但却没有任何的作用。 哈多克笑了。 看来他猜的没有错,已经完成了的法术是没有办法取消的。 狗急跳墙了啊,赫薇妮亚。 确认了两人身份后的哈多克操纵起了另一个人偶。 “肖恩,是你吗?”哈多克提前确认了一下。 “是的!老爷!”奏者果然回应道,“您成功了!” 显然,他也是知道哈多克这一手段的。 哈多克笑了笑,而后他立刻操纵起了肖恩,朝着赫薇妮亚冲去,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他已经决定了,不去管赫薇妮亚那古怪的力量了,不再贪更多的东西,以免再发生意外。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禁音的情况下直接把赫薇妮亚杀死,然后万无一失的带走那金谱。 于是,肖恩的魔力提线上长出了锋利的倒刺,此刻他变成了拥有武装的人偶,又像是有了獠牙的疯狗,朝着另一个受控的人偶扑去。 接着,哈多克便听到了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像是饿狼在撕咬着猎物,又像是不懂事的孩子用剪刀将母亲买来的布娃娃一刀刀剪短。 只不过,这是会流血的布娃娃。 哈多克一想到家族付出的代价,一想到那已经不在人世了的女儿,操控的手段便更加狠厉了。 他要确保,赫薇妮亚再不可能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而“赫薇妮亚”却没有办法反抗,被提线控制着的她,就只能任由那发狂的另一个人肉肆意毁坏着她的身体。 在那白色的雾气中,她的身体就像是蒲公英般迅速凋零着。 而她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等等。 哈多克的瞳孔突然一凝。 是啊。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人在被杀时,会是这么安静的吗? 哈多克感觉到了不对劲,而这个时候,那白雾也终于开始消散,房间里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而后,哈多克便听到了肖恩那带着恐惧的颤音:“不,不,不,老爷……这不是那个女人!” 哈多克怔住了。 不是赫薇妮亚? 那又是谁? 哈多克顾不上那么多了,下意识的离开了阵眼,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看到,那被肖恩撕成碎片的,并不是赫薇妮亚。 而是最开始倒下的那个奏者。 此刻他正死死的瞪着哈多克与肖恩。 很显然,直到刚才他都还是活着的。 可这是为什么?! 赫薇妮亚又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 他猛地的转过身,果然看到浑身是伤的赫薇妮亚已经站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而手指也已经放在了先前的阵眼上。 哈多克张大了嘴巴。 接着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提线声。 “老爷!快让开!”肖恩惊恐的说着。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浑身尖刺的人偶从身后将哈多克抱了个满怀。 …… 滴答、滴答。 哈多克低下了头,看着鲜血从那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大片地面。 他又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赫薇妮亚身上的,那银色的第四音。 哈多克问道:“你为什么会有第四音?” 赫薇妮亚回答:“达芙妮的。” 哈多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这样断了气。 ------------ 三十九 你尽管去找,事情交给我来办 当确认了哈多克已经彻底断气了后,赫薇妮亚那紧绷的神经和早已到极限的身体才终于支撑不住,“噗”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喉咙里还不时迸出几抹血殷红的血。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弄到这种程度的。”这时,白维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明明还有更多可以取胜的办法,可一开始那两个响指就直接将其他的可能性给打没了。嗯……怎么说呢?战斗技巧还需磨炼吧,看来你们学校在这方面的教导还不是很出色啊。” 赫薇妮亚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低声回复道:“和战斗有关的课程,都是在三年级往后了。” “这样啊,看来你还是自学成才啊。”白维笑着说道,“那么可以打个及格分了。” ……及格分吗? 听到这句话的赫薇妮亚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已经死透了的哈多克,即便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亲手战胜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奏者。 这不像前些天面对阿里安娜时,她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和阿里安娜一起爆了那样。 这一次她是通过自己的双手,真真正正的击败了哈多克(当然,她的手上还插着白维的手指),这种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赫薇妮亚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是白维的指挥。 在她贸然的打动了两次响指,期间付出的代价直接将她逼入绝境中,是白维那不急不缓的指挥,告诉她每一步应该怎么做,应当在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法术,甚至还完美的预判出了哈多克的每一个动作。 这怎么能不让赫薇妮亚感到震惊。 要知道在那连续的两次响指后,赫薇妮亚事实上已经没有再使用白维的力量了,除了在白雾中开拓视野以外,但即便如此,白维还是指挥着她这具半残的身体战胜了那两个远比她要强大的奏者。 就仿佛,白维要比赫薇妮亚自己更了解她的身体,比对面那两个奏者更了解他们的心理。 哈多克的【人偶提线】只不过是在物理上操控着他们的行动,而白维却像是在心理上,用那无形的线为每个人都编织了未来。 就好像是他曾经与哈多克战斗过无数次一样。 所以哈多克的一切举动和算计,都像是在白维手心里跳着呆板舞蹈的小丑。 他俯瞰着一切。 而这深深的震撼了赫薇妮亚,甚至于,这一点给她带来的压迫力,要远远比这些尸块中封存的规则更大。 “怎么?对及格分不满意吗?”白维笑着问道。 赫薇妮亚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而后摇了摇头:“不,很满意了。” 说完后,赫薇妮亚便站起了身,现在那苍白的脸颊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血色。 而这一点同样也被白维看在了眼里。 该说真不愧是金色之谱吗?竟然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连续打响了两次响指后还能维持那样水准的战斗。 这一点,应该也就只有能够靠机械义肢分担压力的杰拉尔能够做到,如果是乌鲁,怕是两个响指下去人都要晕死过去了。 因为两次响指不是重点,是两次连续的,间隔不到一分钟的【终止】,这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可不是说笑的。 就像是一天两次的自我发泄并不可怕,但一分钟两次的自我发泄就比较可怕了。 这绝对是目前为止最好用的一具身体。 如果刚才直接是由白维来接管身体的话,哪怕不使用自己的力量,也能够轻松秒杀那三人组,毕竟在游戏里就已经打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只不过,这具身体应该也是三具身体里最不好掌控的一具了。 而且这次要面对的圣音之主,可不是天琴那样只剩下一口气的神祇了,这位可还是在全盛姿态呢。 不过…… 白维挑了挑赫薇妮亚的眉毛。 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赫薇妮亚也不知道白维在想些什么,在短暂的休息中,她又给自己丢了两个治愈型魔法,算是彻底的恢复过来了以后,才再次走到了哈多克的身前。 准确的说,是走到了挂在哈多克身上的,那个名为肖恩的奏者前。 是的,这名奏者还没有死,但也差不太多了。 在赫薇妮亚操控【人偶提线】的时候,也同样将他的身体贯穿了,不过还是避开了要害,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跟着哈多克上路。 赫薇妮亚走到了肖恩的面前,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肖恩死死的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不过赫薇妮亚并不在意,她直截了当的问道:“特雷尔家里,还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 肖恩不说话,仍旧只是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显然是不想告诉她。 不过赫薇妮亚也没有指望肖恩会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十分低沉。 “我命令你,告诉我真相。” 肖恩有些想笑。 虽然他快要死了,但还是想要在死前给这个怪物女人留下一个讥讽的笑。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了吗? 你是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的。 你…… “谢尔夫先生。” 肖恩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是……谁在说话? 为什么,还有人知道真相?! 肖恩慌乱的环顾四周,想要看看是谁在泄露消息。 而后…… “谢尔夫是谁?” “是特雷尔的管家,谢尔夫先生。” 那声音又出现了。 而肖恩眼中的慌张,也在此刻转为了惊恐。 因为他发现说话的人……竟是他自己。 是他在回答着赫薇妮亚! 是他! 可是这怎么可能?! 肖恩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甚至,不止是身体。 在赫薇妮亚又一次发问“除了他还有谁吗”时?他的大脑立刻开始思索起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他那几乎没有知觉的嘴巴也在一点点的张开。 他的整具身体,都在想要回答赫薇妮亚的这个问题。 而他自己却控制不住。 “不,就只有谢尔夫先生。” 不,不能说,不能说啊! “这个消息,即便是在家族里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不能说啊!绝对不能说啊! 一旦说出口,特雷尔家最后的希望,也将没有了! “老爷提早吩咐过谢尔夫先生,一旦我们没能按时回去……” 闭嘴啊!快闭嘴啊! 肖恩拼了命想要阻止自己继续开口,甚至都想要咬舌自尽,但偏偏身为身体主人的他,此刻却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谢尔夫先生就会带着这个消息,找到太初家族,请求他们庇护特雷尔家。” 在极度的绝望中,肖恩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 可是,这还有什么用呢? 完了,全都完了。 没了他们,又没了太初家族的庇护,特雷尔家绝对不可能再维持今日的地位。 特雷尔的子嗣,他的儿女,将会不再被称之为贵族。 他们会坠入平民区,甚至于……种子区。 因为他们拥有同样出色的音阶,却又不是出色的奏者。 肖恩已经能够看到那悲惨的未来了,于是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冲着做出了这一切的赫薇妮亚吼着。 “怪胎!你这个从种子区里出来的怪胎!” “主不会庇护你的!绝对不会的!” “我诅咒你坠入地狱!我诅咒你世世代代都将沦为最廉价的育种工具!” 面对肖恩这最后一波言语攻击,赫薇妮亚的表情异常平静,也没有做出反驳。 直到肖恩耗费了所有的力气,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机,歪着头死不瞑目的时候,她才轻飘飘的说道。 “可是,我本来就是从种子区来的啊。” 可惜,肖恩已经听不到了。 说完后,赫薇妮亚又猛地捂住了喉咙,而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老实说,你是我所有合作伙伴里,使用我的力量使用的最熟练的,也是唯一一个在知道了我的力量所需要支付的代价后还敢这样大肆使用的。”白维笑着说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赫薇妮亚又擦去了嘴角的血渍,而后说道:“如果不使用的话,我可能明天就要死掉了。” 说着,赫薇妮亚又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 “我该怎么做?” “嗯?” “那个叫谢尔夫的人,必须要立刻解决掉他。”赫薇妮亚轻轻的说道,“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别担心。”白维笑着说道,“你只管去找他,事情我来办。” …… “谢尔夫爷爷!谢尔夫爷爷!”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将谢尔夫从沉思中唤醒。 “您看这个!” 谢尔夫低下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正举着一个用纸叠成的音符,很是欢喜的踮着脚尖在他面前炫耀着。 他那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笑呵呵的说道:“做的真好啊,小姐。”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谢尔夫爷爷,您知道这是哪个音吗?” “爷爷不知道,小姐能告诉我吗?” “第三音,是第三音!”小女孩扯着衣领,露出了白皙脖颈下的纹路,“是我的第三音!” “第三音啊,小姐做的还真是好呢。” 小女孩嘿嘿嘿的笑着,而后她又环顾四周:“谢尔夫爷爷,爸爸去哪里了啊?我想让爸爸看看,还有姐姐,为什么姐姐没有回来啊。” 见小女孩提到姐姐,谢尔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而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达芙妮小姐今年应该是不能回来了。” “为什么呢?” “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女孩轻轻的哦了一声:“爸爸也和我说过,姐姐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去打扰她。” “是的。”谢尔夫微笑着点头。 但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因为他知道达芙妮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而老爷也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虽然谢尔夫知道老爷都已经亲自出马了,理应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可是,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牺牲了大小姐,又冒这样大的风险,真的值得吗? 就算真的得到了金之谱,以特雷尔家的实力,真的能奏响七音神曲吗? 谢尔夫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下眼前这个孩子。 无论如何。 而也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在特雷尔家门前停下。 小女孩顿时欢呼雀跃:“爸爸回来了!” 接着就要冲上去,但却被谢尔夫先一步拦了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那辆马车。 因为那是, 海罗家的马车! 为什么,会是海罗家?! 老爷呢?! 大小姐呢?!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谢尔夫的心头,而那辆马车的车窗,也缓缓打开。 一张谢尔夫最不想要看到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嗨,谢尔夫爷爷……是吧?”赫薇妮亚灿烂的笑着,“达芙妮呢?我来接她一起去上学啦。” 那一刻,谢尔夫感觉心肺都要停止了。 “是赫薇妮亚姐姐!” 小女孩自然是认识赫薇妮亚的,欢呼雀跃的就要冲上去,却被谢尔夫死死的拉住了。 “是玛莎啊。”赫薇妮亚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也十分亲切的和小女孩聊着天,“越长越高了呢。” “是啊是啊,赫薇妮亚姐姐!” 两人就这样,隔着十多米亲切的聊了起来,就像是亲姐妹。 只有谢尔夫的脸色很差,他看着赫薇妮亚那张姣好的脸,却感觉像是在看着一个恶魔。 他已经将手放在了身后的法杖上。 即便现在有无数人在看着这边,因为马车就停在大路上,那海罗家的标识吸引了无数路人向往的目光,按理来说赫薇妮亚不敢在这种时候动手。 可谢尔夫还是很害怕。 因为,特雷尔家最后的希望,就在他一人身上。 而赫薇妮亚在与玛莎聊天时,那眼神也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意识到,赫薇妮亚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就意味着,老爷已经失败了。 谢尔夫那抓着法杖的手心都已经满是汗水,他也不知道这“闲聊”到底持续了多久,才听赫薇妮亚又一次叫他:“谢尔夫先生,达芙妮不在家吗?” 他猛地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在微笑。 他张了张嘴,艰难的说道:“达芙妮小姐……不在家。” “这样啊。”赫薇妮亚略显遗憾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自己去学校了,七音节快乐哦,小玛莎。” “七音节快乐!”一无所知的玛莎用力的摇晃着手。 于是,马车驶走。 而谢尔夫,已然是一身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赫薇妮亚就这么走了? 赫薇妮亚是不知道他知晓真实情况,还是在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多说呢? 谢尔夫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怎么做。 老爷吩咐过,一旦他们没有回来,那他就要去找太初家族。 这是个怪物!必须要让太初家族去宰了她! 千万不能耽搁,不能有侥幸心理! 为了特雷尔家,他必须现在行动起来。 想到这,谢尔夫便立刻站了起来,急匆匆的按着玛莎的肩膀叮嘱了两句后,便转身往外跑。 可是才刚跑两步,他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像是在飞。 于是,天旋地转。 他看到玛莎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玛莎肩膀上的,还是他的手。 最终,在小女孩崩溃的尖叫中,一切遁入了黑暗。 ------------ 四十 祂分过我的尸 “小姐,已经到学院了。” 仆从的声音将赫薇妮亚从不算安稳的睡眠中唤醒。 她睁开了那惺忪的眼睛,往车厢外看去,果然发现已经回到学院了。 从学院离开还不到四天,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一样。 “小姐,您的脸色不是很好。”仆从有些担忧的看着赫薇妮亚,“是生病了吗?” 不,只是被维萨斯掏空了身体而已。 赫薇妮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和哈多克战斗完时,赫薇妮亚虽然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负担,但也还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可在用眼睛的能力解决掉了谢尔夫后,她的身体瞬间就垮掉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要去见真正的赫薇妮亚了,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好在她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解决完谢尔夫后直接回学院,而回学院的这半天路上,除了驾车的仆从外将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触到她,她也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休息了一下,总算是缓过来大半。 是的,仆从现在觉得她这异样的身体,已经是缓过来大半后的成果了,只要赫薇妮亚用一句“没怎么休息好”就可以解释过去了。 赫薇妮亚下了车,那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那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请您多多注意身体,小姐。”仆从躬身道,“以及祝您能在盛典上扬名世界。” 赫薇妮亚回头看了仆从一眼。 在圣音,除了种子区外,没有人会不知道盛典,哪怕是贵族家的仆从。 在祝福完赫薇妮亚后,仆从便驾车离开了,让赫薇妮亚独自进入学院。 按理来说,现在假期还没有结束,学院里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才对,赫薇妮亚还在担心自己这么早返校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但当进入学院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学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不止是校工,还有很多的学生,他们似乎早就已经返校了,此刻正忙忙碌碌的行走在积雪中,可明明还没有开始上课。 不过赫薇妮亚也很快的就猜到了原因。 盛典,还是盛典。 按照规矩,在七音节结束后,盛典的消息就要正式公布了,所以有望参与盛典的人,也会在这个时候开始准备了。 不过比起盛典,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赫薇妮亚先去搞清楚。 那就是阿里安娜和达芙妮的死,有没有被查出来。 如果被查出来了,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那她也就不用操心盛典的事情了。 虽然白维对她说的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可赫薇妮亚还真是不怎么放心,毕竟先前去找谢尔夫的时候,白维说的也是“你尽管去找,事情交给我来办”,可结果……办是办了,但最后付出代价的还是她自己。 这也让赫薇妮亚深深的意识到了,很多在白维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她这里,稍微处理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还是要小心行事为上,不能时刻都想着使用白维的力量。 要不然……赫薇妮亚也担心自己活不到盛典。 就这样,赫薇妮亚回到了宿舍楼。 但她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的休养生息,而是到了宿舍一楼的公共大堂里,在壁炉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个很好的打探消息的位置。 大部分的女生心里藏不住秘密,她们很喜欢将对他人应诺不对外分享的秘密在三三两两的聚会上随口的说出来,又会在走路闲聊时分享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和八卦。 而这些便是赫薇妮亚刚到这所学院时的主要信息来源,她正是靠着这些窃窃私语和碎碎念迅速的了解着这所学院的。 现在只不过是在重复这个过程而已。 小教堂虽然离学院有一段距离,但既然有这么多的学生已经返校了,那么那边的消息应该是藏不了太久的。 果然,刚把屁股坐热,赫薇妮亚就听到有人在谈论小教堂了。 说那边已经被封锁了,好几个校工在那边守着,不让人靠近。 有人偷偷的看了两眼,发现小教堂已经不在了,地面上是一个大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教堂都已经不在了?原来白维那晚闹出的动静那么大吗?赫薇妮亚在心里想着。 还有人在说自己七音节前夕给阿里安娜教授的结业论文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复,按理来说阿里安娜教授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这让这名学员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论文写的有问题。 ……那她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回你了,就是不知道这样你能不能毕业了。赫薇妮亚在心里吐槽着。 没有办法,她必须要不断的思考,才不至于让这具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就这样睡过去。 她看着眼前的炉火,不由得又想到了昨天在种子区她放的那把火。 烧掉的,是她曾经的“家”。 哈多克,那两位奏者,还有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法术波及到,屈辱的死在麻袋里的姑姑,都一同消失在了火海中,被火焰吞噬的干干净净。 在看着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赫薇妮亚的心里有些恍惚。 她亲手烧掉了自己的过去。 但她会因此得到未来吗? 好像也不会。 那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赫薇妮亚的眼皮一点点的往下垂,疲惫和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也就是在这恍神间,她又听到有人在心里问。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声音,像是她自己。 又像是……其他的人。 “告诉我,妮娅。”那人问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要做什么?” “是的,告诉我吧,妮娅。”那人温柔的说着,“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眼前的炉火越来越模糊,那只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如今却连火焰都看不清楚了,就像是赫薇妮亚的精神。 “我、我……” 她轻声呢喃着,像是快要坠入到一场无止境的梦境之中。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突兀的响起,瞬间将赫薇妮亚从半睡半醒的恍惚间惊醒。 “啊!我收到了,我收到了!” 赫薇妮亚下意识抬起了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拼命的晃动着手中的信纸,兴奋的像是挥舞着胡萝卜的兔子。“你收到什么了?”她身边的同伴立刻关切的问道。 年轻的女孩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但显然不是很成功,那扬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不过她还是没有傻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说,而是拉着两个同伴,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副个人隐私不允许外人知晓的模样。 但她那试图“压低”的声音,却仍旧让大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离她们有一点距离的赫薇妮亚。 “是沃森少爷,我收到沃森少爷的邀请了!”女孩很是兴奋的说道。 “沃森少爷?”同伴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是的,就是那个沃森少爷!”女孩将信纸展开给同伴看,上面是一个家族的徽章,“他邀请我加入他的乐团!” 此话一出,女孩两个同伴的表情瞬间变了。 其中一个立刻将信纸拿了过来,认真的看过后惊叹道:“竟然真的是沃森少爷。沃森少爷家的乐团,应该是要冲击内曲的吧?” “不,不是冲击!”女孩立刻纠正道,“他们家从来都没有缺席过内曲!” 赫薇妮亚默默的听着。 她自然知道内曲是什么意思。 简单的来说,盛典是一场为圣音之主献上的音乐盛会,但并不是所有的乐团,所有的曲目都有资格献给圣音之主的。 毕竟圣音之主的时间不是无限的。 所以能在盛典上献给圣音之主的曲目是有限且数量固定的,而这些能够献给圣音之主的曲目,就算是入了围的内曲。而无法献给圣音之主的曲目,作用就像是在盛典上凑数,活跃气氛的,也就被称为外曲。 而盛典之所以会被称为整个圣音最重要的日子,便是因为能参与进来的人很多,算是外曲的乐团,恐怕会有上千人。 但内曲的数量是固定的,便需要乐团们去竞争。 不过这个竞争与赫薇妮亚没有太大的关系,金音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是内曲中的内曲,属于金字塔塔尖的那一部分,哪怕她不加入劳伦斯的乐团,自己随便找几个奏者去参加,也能进入内曲当中。 所以内外曲的竞争,更多的是“天赋平平”的奏者们之间的竞争,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金音,而且金音们大多喜欢抱团组乐团。 这便给了许许多多的银音奏者一个机会,一个能否改变命运的机会。 因为能否为“主”演奏,是一个普通奏者最大的成就。 “真好啊。”女孩的一个同伴立刻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艾米亚,看来盛典结束后,你就能到上城区去了啊。” 艾米亚“嘿嘿嘿”的笑着,却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我听说在圣音,只要进入了主的视野,不管是什么出身,都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这个时候,白维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里慢慢悠悠的响起。 “所以我在想,所谓的盛典是不是就是一群身处黑暗的人拼了命的往那仅剩的一点光照之地中攀爬啊?” 白维这突然的开口让赫薇妮亚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在圣音,所有人都将盛典当成了主的恩典,毕竟只要让主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话从白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赫薇妮亚感觉听到的不像是“恩典”,倒像是……施舍。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赫薇妮亚开口问道:“维萨斯先生,您了解圣音之主吗?” “打过一点点的交道。” 赫薇妮亚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样的交道?” “祂分过我的尸。” 赫薇妮亚:“……” 白维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对圣音之主的看法?” “如果您愿意回答的话。”赫薇妮亚谨慎的说道,毕竟这可是在谈论神祇。 “没什么不愿意的。”白维的语气十分轻松,似乎对他而言谈论神祇这件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像是在评价一个普通人一般,“要我说的话,我感觉是傲慢吧。” “……傲慢?” “是啊,所谓二十年一次的盛典,说到底不过是在给祂卖唱而已。”白维淡淡的说道,“不管你是男是女,出身寒微还是高贵,都要费尽心机的取悦祂。这样来看的话,不就是傲慢吗?” 赫薇妮亚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白维的话放在哪里都可以说是最大的亵渎语,但她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反驳就是了。 “不过,神的傲慢,带给人的又是什么呢?”白维又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 赫薇妮亚眉头微皱,她正想询问的时候,余光又瞥到了那边的三人组。 那个叫艾米亚的女孩,正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抿着,脸上的兴奋仍旧没有化开。 而一个同伴则在一旁叹气:“真是好羡慕啊,现在就已经定下了内曲的音符位置,你这个空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啊。” “至少一百个。”另一个同伴幽幽的说道,“艾米亚是银阶的第五音,在三个学院里,银阶第五音的至少有一百个。” “但是他们都不如我!”艾米亚笑着说道,“我就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要不然沃森少爷怎么会找上我呢?” 说着,艾米亚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而后站起了身。 “当然了,我也不会就这样止步了,在盛典正式开始前,我仍会一直打磨自己的音色!”艾米亚晃动着拳头,“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把我挤下去的!绝对不会的!” “我要成为内曲的音符!” “之后我要进入上城区!” “我要有不一样的生活了!”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艾米亚的声音一点点的放轻了,“没有人可以。” “我已经受够了以前的日子。” “我不想成为育种的工具。” “我,我,我……” “好了好了。”她的同伴摆了摆手,“知道你不想回去了,你也不用一直在和我们说,我们还没有搞定呢,你再说我们可要翻脸了啊,快滚快滚。” 艾米亚没有动。 两名同伴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而后看到艾米亚表情恍惚,两眼无神,正当她们感到疑惑,想要询问的时候,黑色的血突然从艾米亚的眼睛,鼻孔里流了出来。 接着她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艾米亚!” (本章完) ------------ 四十一 真是个疯女人 艾米亚躺在桌子上,紧闭着双眼。 接着一根无暇的银针刺入了细嫩的皮肤中。 几秒后,被拔出。 刺入的部分已经变成了黑色,并且那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着,迅速的将银针吞噬分解成一粒粒融入空气中的尘埃。 见此情景,拿着银针的中年女人轻轻的“啧”了一声,而后立刻举起法杖呢喃了两声,那份黑色才停止了侵蚀。 “看到了吧。”女人转过头,看着身后一众年轻的,满脸担忧的女孩,神情淡淡的说道,“节制虫的肢,箭毒蛙的腺,三步蛇的毒液,光是我能看出来的毒素就有这么三种,还都是最致命的毒素,这真是生怕她不死啊,她在喝的时候就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吗?” “并,并没有。”艾米亚的同伴很是紧张的问道,“阿黛尔老师,艾米亚她还……” “没救了,死透了。”阿黛尔平静的话语直接扼住了艾米亚同伴那还未说完的下半句话,“送过来的时间太晚了,尸体都凉了还让我救什么?” 一句话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她们都是艾米亚倒下时在大堂里呆着的人,赫薇妮亚也在其中。 她们看着不远处那刚刚还在与她们嘻嘻哈哈的,现在却与她们天人两隔的艾米亚,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但大都是震惊和恐惧,其中艾米亚的那两个同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即哭了起来。 但阿黛尔却没有多少触动,将银针随手丢到垃圾桶后,她也看了一眼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的艾米亚,而后问道:“让我猜猜看,她是不是受到邀请了?组建乐团的邀请,而且还是内曲的乐团?” 此话一出,在场的女孩都愣了一下。 “阿黛尔教授,您认识艾米亚吗?” “当然不认识,她又不是我的学生。”阿黛尔淡淡的说道,“只不过这种事情,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看过很多次了? 女孩们的表情有些茫然。 “内曲的名额,每次盛典都是固定的,由三大院去竞争。”阿黛尔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随意的说道,“有人能进去,那就有人进不去。进不去的人会想方设法的挤出去,喏,这就是方法之一,而且还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通过杀人来挤占名额? 在场的女孩们都是满脸的惊愕和恐惧,似乎都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艾米亚的同伴立刻追问道:“那这样的话,对艾米亚下毒的人,就是相同音阶的那些人,也就是那些被艾米亚挤掉的竞争者吗?” “可是与艾米亚相同音阶的,有一百个人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与艾米亚竞争吧,至少也是要音色接近的。” 女孩们立刻争论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孩立刻指着另一个女孩,激动的说道:“她!她就是第五音!” 接着又立刻指向了另一个。 “还有她,她也是!”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三院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是第五音!照你这样说大家都是凶手吗?!” “可你们是在现场的!”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争论逐渐演变成了争吵。 期间阿黛尔始终淡淡的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场内唯一一个没怎么出声的人身上,而后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赫薇妮亚?” 一个名字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见阿黛尔发现了自己,赫薇妮亚也站了出来,很是乖巧的开口:“阿黛尔老师。” “你也这么早就返校了啊,我还以为七音节结束后你会直接到二院去呢。”阿黛尔慢慢悠悠的朝着赫薇妮亚走来,“行吧,这里也没有你什么事情,我先送你出去吧。” 见阿黛尔带着赫薇妮亚就要离开,余下的女孩们下意识的问道:“阿黛尔老师,那我们呢?” “你们?”阿黛尔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的说道,“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做追迹测试,看看是谁的下的毒。” 艾米亚的同伴张了张嘴,而后下意识的指向了赫薇妮亚:“可是赫薇妮亚为什么不需要?” “因为她是金音。”阿黛尔说道,“还有问题吗?” 就这样,阿黛尔将赫薇妮亚送出了房间。 赫薇妮亚对阿黛尔说道:“阿黛尔老师,其实我也可以留下来做追迹测试的。” “不用。”阿黛尔很平静的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嫌疑的人。” 赫薇妮亚“哦”了一声,而后接着跟阿黛尔走着,期间总是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阿黛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自然被阿黛尔看了出来,她淡淡的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赫薇妮亚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抖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阿黛尔老师,您之前说这样的事情每次盛典都会发生,这是……真的吗?” “怎么?”阿黛尔瞥了赫薇妮亚一眼,“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不!当然不是!”赫薇妮亚很是紧张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到很惊讶。” “你的惊讶是正常的。”阿黛尔说道,“因为和你没有什么关系,金音一直都是论外的,没有能和金音竞争。” 说到这,阿黛尔顿了一下。 “不过你的家里人竟然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吗?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让你稍微谨慎一些呢。” 赫薇妮亚意识到自己似乎露出破绽了,便不动声色的开始找补:“确实提到过,但也只是随口说了下,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吧。” “对于贵族而言,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阿黛尔说道,“因为这只是普通奏者间的竞争,贵族们在内曲里都是有位置的,就算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也会有,他们的地位不会被影响。也只有普通奏者需要拼了命的挤上这一位置,因为他们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阿黛尔的言语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赫薇妮亚不免看了一眼阿黛尔。 如果赫薇妮亚没有记错的话,阿黛尔应该是三院中最年轻的老师,现在也才三十多岁。 这样算算时间的话。 她应该是经历了二十年前的那次盛典的,以学员的身份。 赫薇妮亚联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这时阿黛尔已经将赫薇妮亚送到了教学楼旁,而后停下了脚步。 “阿里安娜似乎挺喜欢你的。”阿黛尔说道,“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叮嘱你几句吧。在盛典结束前,少碰一些别人给你的东西,虽然应该没有人会想害你,但要是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波及到也很麻烦。” “知道了。”赫薇妮亚仍旧乖巧的回答,“谢谢您,阿黛尔老师。” 阿黛尔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回去。 但赫薇妮亚却又多问了一句。 “那个凶手,能找到吗?” 阿黛尔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赫薇妮亚,而后绕有深意的说道。“你知道吗,赫薇妮亚小姐。盛典对于贵族而言,是盛会。” “但对于我们而言,是机会……并且是唯一的机会。” “好好享受你们的盛会吧,其余的,就不要操心了。” 说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阿黛尔便抬脚离开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那远去的背影在赫薇妮亚的眼睛里越来越清晰。 甚至掠过了那身厚实的长袍,直接落在了最深处的肌肤上。 阿黛尔那银色音符的全部细节都被赫薇妮亚收入了眼底。 以至于等到阿黛尔离开后,赫薇妮亚立刻捂住了左眼,以缓解那份突如其来的刺痛。 “我说你还真是不怕死啊。”脑海中响起了白维的叹息声,“这个时候开启【注视】是为什么?” 那份刺痛感立刻褪去,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赫薇妮亚便知道这是白维帮她关上了“水龙头”。 “她的话让我有些在意。”赫薇妮亚说道,“所以才看了一下她的音符。”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她的音符并不是特别出色的那种。”赫薇妮亚说道,“甚至比阿里安娜的音符还要差一些。” 白维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你是觉得,她能成为老师也是因为在二十年前的盛典上获利了吗?” 赫薇妮亚点了点头:“她对那毒素也很了解,而从时间上推算,二十年前她应该也是学生。” “有点意思。”白维饶有兴趣的说道,“在你看来,对下毒淘汰其他学员这件事情如此了解的她,很有可能也是二十年前下毒的人?凶手变老师了是吧,所以你才想要确认一下?” 赫薇妮亚又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特别有理有据,不过这个猜想还是值得肯定的。”白维说道,“只是,她是什么样的人,和现在的你也没关系吧……哦,我明白了,你是担心她有可能是下一个阿里安娜吗?”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不过白维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阿里安娜应该给赫薇妮亚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现在一旦发现有危险的人,就先确认一下。 以前是没有这个条件,但现在有了白维的眼睛,赫薇妮亚就能做的更谨慎一些了,显然是不想再来一次阿里安娜那样的事情。 “你能有这样的警惕倒是挺不错的。”白维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这样肆无忌惮的使用我的能力,你可真不一定能撑到盛典后,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让我帮你看看就行了。” 其实白维也觉得挺乐的。 以前的乌鲁和杰拉尔,都是白维想方设法的让他们使用自己的力量。 而现在的赫薇妮亚是干脆反了过来,如果不是规则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她估计恨不得将【注视】全天候的开着。 以至于连白维都要替她把把门,以免她真死了。 所以……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而对于白维的好意,赫薇妮亚自然也不会拒绝,在微微颔首后她又问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显然,赫薇妮亚还是没有忘记现在的自己是在为白维“打工”的。 “怎么?七音只收集了一音,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吗?”白维笑着说道,“实在不知道的话就先把那个小白脸的音收了吧,收了之后再考虑其他的。” 白维所说的小白脸显得指的是菲尼斯。 一个志在冲击太初家族的超级贵族的金音少爷,可在白维的嘴里却像是杀鸡一样轻松,而偏偏赫薇妮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解决掉了哈多克以后,赫薇妮亚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先前白维一直说她是混在一群鸟当中的,想要捕蝉的螳螂。 她觉得这个比喻很形象,特别是在被阿里安娜和达芙妮连番算计了之后,赫薇妮亚深深的意识到了,以前想要不借着外力独自集齐七音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天真。 如果不是有白维的帮助,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性。 而现在,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同时也能借着白维的视野看到更多的东西了,于是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也浮上了心头。 “真的要在短时间内动手吗?”赫薇妮亚在思索了一会后,对白维说道,“这样的话是否会打草惊蛇?” “哦?”白维见赫薇妮亚似乎有些想法,便饶有兴趣的说道,“说下去。” 赫薇妮亚说道:“如果短时间内就直接动手的话,肯定会以引起金音们的警觉。而且金音们和普通的奏者不同,大都是有身份背景的,要是让他们提前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而有了警觉,那越到后面就会越难。” “所以呢?” “所以……”赫薇妮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其一个个的收集过去,是否提前将他们打上标记,等到盛典临近的时候,再统一收集。以您的力量,做到这个应该不难。” “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想法。”白维笑着说道,“也很符合你的性格,稳妥起见嘛。” 他顿了一下。 “所以,要这么做吗?” 赫薇妮亚沉默了下来。 毫无疑问,那是更好的办法。 赢家往往都是藏到最后的。 但是…… “盛典对于你们而言是盛会,对于我们而言是机会,唯一的机会”。 她突然想到了这句话,而后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好安逸啊。”她轻轻的说道。 “嗯?” “他们好安逸啊。他们无可替代,不用拼命,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危机感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安逸啊。”赫薇妮亚说道,“哪怕是二十年一次的,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盛典,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场不见血的盛会而已。” 白维没有说话,不过他已经大概能猜到赫薇妮亚想说什么了。 “可是,如果我提早让他们见了血呢?”赫薇妮亚说道,“如果我一开始就让他们知道金谱的存在呢?那么他们还会那么安逸吗?” 白维笑了:“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赫薇妮亚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是个疯女人啊。” 白维轻笑着说道。 “不过有意思。” “我,允许了。” (本章完) ------------ 四十二 太初 圣音的三所学院所在的位置都各不相同,其中二院便坐落在一座一汪大湖中的孤岛上,往来只能通过船只。 菲尼斯刚一下船,便看到了早已在岸边等候着的,一个有着黝黑皮肤的青年。 “下午好,图帕克。”菲尼斯微笑着打招呼。 图帕克也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在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的牙齿:“我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来的,菲尼斯。” 当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瞬间就吸引了码头无数人的目光。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金音奏者,并且对于这个身份,他们也毫不掩饰。 特别是图帕克。 即便是在圣音这样的永冬国度,他也只在身上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衣服,并且高高的挽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大片黝黑的肌肤,以及肌肤上那金光灿灿的纹路,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点时间。”菲尼斯淡笑着说道,“你知道的,有些人一直想要知道我们在这次盛典上要演奏什么样的曲目,特别是在当我说服了三院的赫薇妮亚小姐后,他们就更在意了。” “嗯……有一说一,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把话说的明白点。”图帕克说道,“你说的那些人,是太初两大家吗?” “不然还能有谁呢?”菲尼斯笑着说道,“当我们确定地拥有了金色的第七音后,哪怕是太初的两大家也能感受到我们那汹汹的来势了,如果你那边也同样顺利的话,那这次盛典,我们将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菲尼斯就看到图帕克突然开始挠起头了,便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不太顺利?” 图帕克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侧开了身体:“路上说吧。” 菲尼斯微微颔首,跟上了图帕克。 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 “你知道的,在你去三院找那个小妞后,我就已经去联系埃文了。”图帕克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其实把握真的挺大的,那个家伙虽然也是金音,但是家境并不是很好,甚至一直都是有求于我们家的。所以,我本来以为是手拿把攥的,但结果嘛……” 他耸了耸肩。 “太初两大家插手了。” 菲尼斯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在最初的计划中,他去三院找赫薇妮亚,图帕克则是去联系另一位金音。 按理来说,图帕克那边是要更稳妥一些的,因为按照图帕克的说法,那一枚名叫埃文的金音,他的家族一直是图帕克家的附庸,所以由图帕克去联络,对方没有理由拒绝。 那样一来,他们这支乐团就有四枚金音了,甚至于余下的时间还能去找第五枚。 可菲尼斯没有想到,最为稳健的图帕克竟然失败了。 这稍微让他有些恼火。 倒不是恼火于太初两大家的插手,因为他们肯定会插手的,但先前的菲尼斯却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太初给出的条件向来是固定的,只要图帕克能拿出比太初更为优渥的条件,对方没有理由会倒向太初的那一边,就像是当时在三院时菲尼斯给赫薇妮亚开出的条件一样。 可是现在,赫薇妮亚那边成功了,图帕克这边却失败了。 菲尼斯都不用想太多,就能猜到肯定是图帕克开的条件出了问题。 是因为觉得对方只是自家的附庸,根本就不需要太有诚意,只要随便给给对方就不敢拒绝吗? 真是……何等的傲慢啊。 明明只要拿下盛典的奖励,那不就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偏要贪图那点东西? 傲慢又愚蠢!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菲尼斯实在是不想与图帕克这样短视的小贵族合作。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图帕克的家族已经是圣音排行前十的大家族了,可在菲尼斯的眼里,就和小城镇里的那些小贵族没有什么区别。 明明他都可以放下姿态来与图帕克打交道了,这个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家的附庸稍微有所诚意呢? 菲尼斯的心中涌起了不少的怨念,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的说道:“这样啊,那要不然还是让我去和他谈一下吧,反正他也在二院,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图帕克摆了摆手:“已经来不及了,你来之前我才和他狠狠的吵了一架,现在这个家伙已经到一院,和太初那两大家做准备去了。” 听到这话,菲尼斯的眼皮都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竟然还把对方气跑了?! 那这下连挽回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 因为在一学院,太初两大家族的势力是最大的,要不然菲尼斯也不会跑到二院来为盛典做准备。 为什么非要弄到这种地步?! 他难道不知道对方已经加入了太初家族,和对方结仇不会有任何好处吗? 菲尼斯心中的火气更大了。 傲慢!愚蠢!短视! 图帕克也不是什么读不懂气氛的傻子,他看出了菲尼斯的表情变化,猜到了这位劳伦斯家的大少爷此刻的心情不会很好,便讪讪的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关系吧,虽然我这里失败了,但你不是成功了吗?只要搞定了三院的那个小妞,我们的赢面还是很大的吧。毕竟金色第七音怎么着都要比其他音更为稀有啊。” 图帕克一提到赫薇妮亚,菲尼斯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图帕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要去三院。”菲尼斯简短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而后转身就走。 图帕克在短暂的愣神后,立刻追上了他:“喂喂喂,怎么就突然要去三院了?我们不是还要商量曲目吗?” “我要确保赫薇妮亚不会落在太初两大家的手里。”菲尼斯虽然很不想搭理图帕克,但眼下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他按下性子解释道,“太初两大家明明早就知道埃文是你的人,但还是对他抛出了橄榄枝,那么他们肯定会以同样的方式去接触赫薇妮亚。” “可你不是说那小土妞已经答应你了吗?” “确实。”菲尼斯踏上了刚刚离开不久的船,对着惊讶的船夫说道,“去三院,现在。” 而后又回过头看着图帕克,说道。 “既然埃文已经没了,那赫薇妮亚就一定要拿到手里,所以我必须要去一趟,确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至少在太初两大家找到她的时候,我不至于只能在这里等消息,而后期待她不会背叛我们。” 菲尼斯的后半句话已经是在明晃晃讥讽图帕克了。 因为埃文的背叛,那赫薇妮亚的重要性自然被无限拔高了,那么太初两大家很有可能会放点血,加大对赫薇妮亚招揽的力度,这样一来先前的条件可就不够稳妥了。所以菲尼斯必须亲临现场,必须要保证赫薇妮亚能够被他牢牢的攥在手里,绝对不能放掉。 图帕克并没有听出来菲尼斯对他的讥讽,他只是看着菲尼斯那火急火燎的样子感到有些有趣,于是在船即将驶离岸边的时候,他突然一个大跨步,也跳了上去。 菲尼斯惊讶的看着图帕克。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图帕克笑嘻嘻的说道,“我也想看看那个金音的小土妞,到底长什么样子。” ……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盛典开始后,我要去二院进行准备。”赫薇妮亚在心底对白维说道,“可二院对我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环境,哪怕有您的眼睛,也很难做到像在这里一样的伪装,必须要提前想好这方面的预案才行。” 此刻赫薇妮亚正独自行走在湖边,看起来颇有种飘然于世的感觉。 但实际上,她却是在心里与白维商量着对策。 正如之前所提到的,赫薇妮亚在两种抢夺金音的方式中选择了最为困难的那一种。 因此她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就更多了,所以此时赫薇妮亚将自己全部的顾虑都告诉给了白维。 很难得的,像是在谈心一样。 “你考虑的还挺周道的嘛。”白维笑着说道,“这个方面我就不如你了,我最不擅长算计别人了。” 赫薇妮亚抿了抿嘴,轻轻的说道:“如果我能有您那样的力量,我也不会去想要算计人……算计,终归只是无能之人所能拿出的唯一一个手段而已。” “是吗?”白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聪慧者最强大的武器,从这点来看,你也是很强大的啊,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不置可否。 在走到湖边的时候,她眺望着那无风的湖面,而后颇为认真的说道:“维萨斯先生,在做正式的计划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希望您能够告诉我。” 见赫薇妮亚如此正式的发起了提问,白维也颇为正式的……立直了身体。 “你说吧。” “我想知道……”赫薇妮亚凝视着挺立的中指,“现在的您,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哦?你想问的哪个方面?” “我想知道,在这场猎杀中,我是否可以始终保持着猎人的姿态。”赫薇妮亚说道,“还是说,我需要注意一些特别的人……或者物体?我必须要知道这一点,才能更好的做出应对的计划。” 虽然赫薇妮亚问的很委婉,从表面上来看,就只是在问在这场螳螂捕蝉的猎杀中,她什么时候是螳螂,什么时候是蝉,还是可以始终保持着螳螂的身份,保证遇到每一个金音都可以“吃”掉。 可白维知道,赫薇妮亚实际想问的,还有另一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在圣音这个地方,是否还有让白维感到忌惮的人”。 也就是说,即便到了现在,也还在想着反制自己的可能性吗? 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啊。 白维饶有兴趣的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赫薇妮亚表面平静:“那么他是?” “圣音之主。”白维笑着说道,“如果你这个时候直接带着我去找圣音之主的话,我应该是活不下来的。毕竟一个全盛姿态的神祇,还是太强大了。” ……也就是说,除了圣音之主外,圣音不会有任何能够威胁到白维的存在吗? 虽然早就有了预料,但当听白维亲口说出时,赫薇妮亚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而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有人能战胜我,但不代表没有人能够战胜你。”白维又慢悠悠的开口,“哪怕你的身体确实要比我之前那两个合作伙伴好,但也没有办法无休止的抗住我的力量。如果一直都像上一次的战斗那样肆无忌惮的话,你应该是撑不到盛典的。” 听白维这么说,赫薇妮亚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下赫薇妮亚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对白维的力量一无所知了。 现在,她不仅使用过白维的身体,也让白维使用过自己的身体,显然后者是最为强大的,因为白维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但代价也是更大的。所以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致的情况下,还是不能让白维降临,不然身体会在最后一步前就坏掉的。 所以还是要自己来使用白维的力量更为稳妥,就像是对付哈多克那样,像个真正的猎杀者。 可这正如赫薇妮亚所担忧的那样,一旦离开了三学院,到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那么很多事情就都不受控了。 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些金音全部都到三学院来,让她一个接着一个的杀就好了。 正当赫薇妮亚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这是风吹过枯叶时的声响。 赫薇妮亚这才注意到,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禁林旁。 她立刻回想起了七音节前那在禁林周围被某个眼神所盯上的经历,让她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 因为熟悉的危险感又涌上了心头。 她死死的盯着那片禁忌之林,那晃动的枯枝残叶中,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逐渐靠近着,让赫薇妮亚的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维萨斯先生……” 赫薇妮亚正要开口。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我想,你就是赫薇妮亚小姐,是吗?” 赫薇妮亚微微一愣,而后立刻转过头。 发现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赫薇妮亚心中骇然。 她下意识的想要开启【注视】。 但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注视】没有被启动。 维萨斯拒绝了她。 在震惊中,眼前的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你好。”他笑着说道,“我叫丹尼尔,丹尼尔·以太。” ……以太? 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 太初两大家之一的……以太。 (本章完) ------------ 四十三 自由诗人 以太家。 圣音最古老的太初两大家之一。 那别在胸前的,由七枚金色音符所环绕的家族徽章就是他们那超然地位的象征。因为在他们那悠久的家族历史上,金色的音符从第一到第七都曾拥有过,如果不是岁月的镰刀无法抵御,太初两大家族自己都能靠族人弹奏出七音的神曲。 赫薇妮亚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太初家的人,要知道她可是提前返回学院的,事先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那么眼前这个家伙,是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提前过来等她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赫薇妮亚的警惕心拉到了最高。 因为更让她在意的还是,白维为什么会拒绝她使用【注视】? 这在之前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在短短的几秒内,就有无数的疑问涌上了赫薇妮亚的心头,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尽可能的伪装成“见到太初家族时应有的些许惊讶”,再很有礼貌的做着回应:“你好,丹尼尔先生。” 丹尼尔笑着说道:“我应该没有吓到你吧?” “确实有一点。”赫薇妮亚还摸不准丹尼尔的性格,不好拿出特定的应对姿态,便只是最普通的微笑回答,“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不需要使用敬称,赫薇妮亚小姐,虽然我比你大了一些,但勉强还能算是同龄人。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吓你的,我原本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会回学院,所以在突然看到你的时候会比较兴奋,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打招呼了,请你不要介意。” 赫薇妮亚挑了挑眉毛,有些小惊讶的样子:“你是为了找我才来的三学院?” “当然了,除了你以外,我都不知道这所学院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好嚣张的回答。 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听不出一丝的不自然,仿佛他说的就是事实。 “可以聊一聊吗?赫薇妮亚小姐。” 丹尼尔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是想要和她单独走一走。 可赫薇妮亚却并不是很愿意,因为她本能的从丹尼尔的身上感到了危险,特别是在丹尼尔出现后,白维突然就没有回应了,这更让赫薇妮亚感到在意。 于是她很有礼貌的拒绝:“如果是为了盛典而来,那么丹尼尔先生就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了。” “哦?”丹尼尔慢慢悠悠的收回了手,“是因为接受了劳伦斯家的邀请吗?” “您已经知道了?” “要是连这种消息都不知道,那未免也太瞧不起太初两大家了。”丹尼尔笑着说道,“而且这种消息都不需要刻意打探的,劳伦斯家想要做什么,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想要在盛典上压过我们,劳伦斯家就不能错过这次盛典里唯一一枚金阶第七音了。” 赫薇妮亚注意到了关键的信息,立刻问道:“我是唯一的?” 她一开始还不敢确定这一点,只知道金阶的第七音十分稀少,却不知道另外两所学院,特别是人才济济的第一学院会不会有潜藏的第七音。 “当然了,赫薇妮亚小姐,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在这次盛典上,你就是唯一的金阶第七音。”丹尼尔说道,“所以菲尼斯才会那么快的来找你,并且……应该给你开出了不低的条件吧。不然你也不可能想也不想的拒绝我,但怎么说呢?赫薇妮亚小姐,虽然我们能拿出的诚意肯定不如菲尼斯,但我们的底蕴决定了,只要我们稍微加大一些筹码,就不是劳伦斯家能比得上的,所以,为什么不听一听呢?” 赫薇妮亚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丹尼尔先生,我已经答应了菲尼斯先生,所以确实不好在不通知他的情况下贸然与你们接触。” 说着,赫薇妮亚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了看那逐渐下落的夕阳。 “不过,天色已晚,我想我该回去休息了。要是能有位绅士能够把我送回去,并且陪我聊聊天,我想我应该是拒绝不了的。” 丹尼尔立刻明白了赫薇妮亚的意思,微笑着抚胸行礼:“当然。虽然我并不是什么绅士,但我很愿意送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回家。” 于是,两人便一同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表面上看,这只是赫薇妮亚无病呻吟的矫情,但实际上是因为回宿舍的路要远比湖边更安全,现在的湖边根本就没几个人,而且靠着禁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但是回宿舍的路就不一样了,还没走两步,就已经能够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和校工了。 赫薇妮亚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不管丹尼尔有什么打算,他都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如此一来,赫薇妮亚就能在安心下来的同时,也来探一探这位太初家子嗣的底子了。 赫薇妮亚原本以为,丹尼尔会像菲尼斯那样直接将自己的筹码端上来,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丹尼尔首先说的竟然是…… “赫薇妮亚小姐,你知道自由诗人吗?” 赫薇妮亚转头看着丹尼尔:“什么?” “自由诗人。”丹尼尔笑着说道,“看来你没有听说过,好吧,这也是因为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成功的自由诗人了。” “我确实没有听说过。”赫薇妮亚问道,“是什么特殊的职业吗?” “不,不是职业,只是用来指代一群奇怪的人。”丹尼尔说道,“赫薇妮亚小姐,你应该知道,参与盛典的,都是乐团吧?” 赫薇妮亚点了点头。 “而基本上所有的乐团,都是来自于贵族。他们使用着家族流传下来的乐曲,招募着闲散的音符组成乐团,然后以家族的名义去参与盛典。”丹尼尔悠悠的说道,“最后根据音符的质量,音色和曲子的完成度来获取排名,绝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的。” “难道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当然有。”丹尼尔笑着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自由诗人了。他们往往并没有特别好的家境,自身的音色也没有那么的出众。但他们自身却很有才华,至少自认为很有才华,所以,他们往往会抛下那约定俗成的规矩,自己谱曲,自己找音,最后再带着这样的乐团去冲击盛典,只为了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不比任何人差,这可以说是他们的执念了。” 听丹尼尔这样说,赫薇妮亚不由得想到了那已经不在人世的阿里安娜。 “这是我的七音曲,是我的!是我独创的,我相信它不会比任何人的差,哪怕是校长二十年前的《喧哗》,就只差有人将它演奏出来了,就只差一个机会而已……求求你,帮帮我。只要能在盛典上将这首曲子演奏出来,只要能够证明我不比那些贵族,不比太初的奏者,不比任何人差,我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了。” 阿里安娜临死前的哀求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回响着。 “是吗?”赫薇妮亚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变化,而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样,好奇的问道,“那有人成功过吗?” “当然有。”丹尼尔说道,“现在的老曲,也都是从新曲过来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等到曲目被开发的差不多,且各家的势力都被定下来了以后,就很难有自由诗人的土壤了。” “为什么?”“很简单。”丹尼尔笑着说道,“假如你是一枚银阶的音符,现在有两个人邀请你。一个是贵族的乐团,他们有着早已在盛典上拿过名次的乐章,而另一个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他说自己很有才华,创造出了一首新的曲目,等待着你的加入……你会选择哪一个?” “真的会有人选择第二个吗?”说到一半后,赫薇妮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看着丹尼尔,“丹尼尔先生,你这是在说太初家和劳伦斯家吗?用这个例子来让我选择你们?” “不不不,赫薇妮亚小姐,这你就想太多了。”丹尼尔耸了耸肩,“我可不会做这种自作聪明、吃力不讨好的比喻,而且不管是太初家还是劳伦斯家,其实都是前者,我只是有些感叹。” “感叹?” “是啊。”丹尼尔看着周围那些满脸焦虑,正来回奔波的学员们,说道,“这里的人们,基本上想的都是该如何加入到前者,成为那固定乐章中的一人,不惜一切代价的也想要加进去,甚至不惜走一些极端的歪门邪道。但即便这样,却很少有人想着自己成为那独一无二的自由诗人。” 赫薇妮亚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也说过成功的人很少。” “是的,确实很少。而且几乎每一位成功的都能青史留名。”丹尼尔笑着说道,“我记得最为震撼的,还是百年前,一个由七名铜阶音符组成的乐团,最终拿到了内曲的资格,但往后一百年里,就再也没有了。虽然很多人说校长是,一曲差了一音的《七音·喧哗》让无数人为之惋惜,可我觉得他不算,毕竟,校长也是出身在贵族里的嘛,总归是差了一些什么。” 赫薇妮亚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感觉有些奇怪,不明白丹尼尔为什么和她说这些。 而且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路已经走完了,他们已经站在了女生宿舍的门口,丹尼尔显然是不能跟进去的,也就是说,交谈快要结束了。 可丹尼尔却一直都没有开出自己的条件,反而说起了什么自由诗人,就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闲聊的一样。 “今晚聊得很开心,赫薇妮亚小姐。”丹尼尔微笑着说道,“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就好像他也忘了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一样。 眼见赫薇妮亚的表情中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丹尼尔笑着说道:“我不是忘了正事,赫薇妮亚小姐。我只是认为,今晚的我并没有太多的准备,你知道的,我本来为你准备了很好的见面礼,只不过见面时太过突然了,两手空空也就不好邀请了。但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明天我会再来找你的,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说罢,丹尼尔优雅的向着赫薇妮亚行了个礼,而后独自一人,慢慢悠悠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此期间,赫薇妮亚想要再次打开【注视】,探一探丹尼尔的底细。 但依旧没能成功。 不过这个时候白维倒是发话了,他慢慢悠悠的说着:“别看了,这是为了你好。” 听到白维的声音时,赫薇妮亚那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赫薇妮亚真的担心白维不在了。 在冷静下来了以后,赫薇妮亚平静的问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当然。”白维笑着说道,“因为尸块之间是有着某种感应的。” 尸块之间有着某种感应? 听到这话的赫薇妮亚先是一愣,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几秒钟后她才猛然意识到白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 “是的。”白维说道,“这个家伙的身上,也有我的尸块。” 赫薇妮亚的呼吸都在不经意间的放缓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 “别在意。”白维还很贴心的安慰着赫薇妮亚,“我的尸体都不知道被分成多少块了,偶尔碰到一两个手里有我尸块的人也很正常的。” 赫薇妮亚:“……” “而且这个家伙并不是只有我的尸块而已。”白维淡淡的说道,“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这个家伙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太早的对上他,所以才屏蔽了你的能力……我怕你看到落单的金音就忍不住上去动手了。” 听了白维的解释,赫薇妮亚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她的心里确实有些复杂。 该说不愧是太初家族吗?竟然也有维萨斯的尸块。 一瞬间,赫薇妮亚就感到那传说家族的巨大底蕴扑面而来。 虽然她很想向白维询问更多信息的,但白维却没有回答的意思了,赫薇妮亚便只能暂时放弃,回到宿舍。 而在回宿舍的时候,赫薇妮亚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恍恍惚惚的从她身边走过。 是奥伦娜。 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甚至要比被白维蹂躏了两天的赫薇妮亚精神状态还要差。 以至于走路时都是摇摇晃晃的,差点把赫薇妮亚撞倒,也没有发现挡路的人是赫薇妮亚,如果放在往常,她肯定会给赫薇妮亚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不管三七二十一,瞪了再说。 这又是怎么回事? 赫薇妮亚眉头微皱,她转头看着逐渐远去的奥伦娜。 而后发现她那长袍下,正不断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节奏有些慢了,本来是想不按原计划,加快节奏下一章就直接开始盛典的。可写到一半又感觉不行,略过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还是按计划写吧。 (本章完) ------------ 四十四 我是坏女人让您失望了吗?(5K) 赫薇妮亚原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 因为这些天一连串的遭遇战已经让她的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属于是走路都走不安稳了,只要沾到枕头就能立刻睡死过去的那种程度。 但实际上并没有,赫薇妮亚一闭上眼睛,各种各样的声音就涌现了出来。 阿里安娜临死前的嘶吼,达芙妮那含笑着叫她的名字,哈多克那在空气中穿梭的人偶提线……全部都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宛如一场无法停止的噪音,几乎要将她逼疯。 直到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大脑的最深处响起。 “好了,睡觉吧。” 然后那些噪音就消失了。 如此一来,赫薇妮亚才能够沉沉睡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赫薇妮亚愣愣的看着那快要升起的太阳,半晌后才轻轻的开口:“维萨斯先生。” “嗯?”白维给出了回应。 “昨天晚上在我心底响起的,让我入睡的声音,是您的力量吗?”赫薇妮亚问道。 “哦?你还记得啊。”白维笑着说道,“不必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罢了。” “……是吗?” “是啊。”白维悠悠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我合作的人,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而且我还没什么办法,不过现在可就不同了,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诀窍,下次你要是再睡不着,我可以给你唱一唱安眠曲。” 白维短短的两句话,却让赫薇妮亚感到了一堆的槽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简单的道了声谢后便起了床。 “不再睡一会吗?”白维问道,“今天还是七音节吧,你应该也不用上课吧?” 赫薇妮亚摇了摇头:“不,该做好准备迎接另外一个麻烦的人了。” “另外一个麻烦的人?” “菲尼斯。”赫薇妮亚说道,“太初家都派人来拉拢我了,菲尼斯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我并不觉得以他的性子会在得知了这件事情后还按原计划在二院等我过去的,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在今天过来,甚至更有可能昨晚就已经到了,必须要提早做好应对他的准备。” “既然都已经想到这些了吗?真是个聪明的脑袋。”白维赞叹道,“不过,你要准备的也不止是应对他而已吧?你差不多也该挑选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了吧?” 赫薇妮亚微微颔首。 老实说,这也是她感到难办的点。 一开始赫薇妮亚是想着先挑选个简单的金音下手,菲尼斯这个一看就不是很好惹的家伙尽量放在后面。 然而昨天出现的丹尼尔却是更加危险和麻烦的人物,甚至是经过白维认证的。 那么之后呢?太初家族可是有两个的,之后会不会有更厉害的家伙?毕竟能够成为金音的,大都不简单,要是继续这样畏首畏尾的犹豫下去,那绝对是一事无成的。 而犹豫也不是赫薇妮亚的性格。 所以现在就该做准备了,第一个目标就是……菲尼斯。 做好了决定的赫薇妮亚立刻下了床,又以最短的时间调整好了状态,接着出门。 如果菲尼斯真的来三学院找她,这将会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要比在人生地不熟的二学院动手要好。 那么赫薇妮亚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适合动手的场地,以及想出一个不会被人怀疑的理由,以免刚刚动手就被人抓到,那未免也太蠢了。 不过这方面赫薇妮亚也不算从零开始,毕竟一年前她刚到这所学院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该如何收集那些金音了,这让她走遍了三学院的每个角落,挑选出了好几处适合动手的地方。 之前对艾曼下手的禁林,以及埋伏阿里安娜的小教堂,都是赫薇妮亚找到的风水宝地。 不过小教堂已经不能用了,校工们还守在那里呢。 禁林倒是还可以使用,毕竟禁林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守不过来,而且里面还有个游荡着的,始终没有被处理掉的雪棘兽。 不过把菲尼斯约到禁林去是不是太明目张胆点了?如果菲尼斯知道禁林里有雪棘兽的话,那可疑点就太大了。 赫薇妮亚一边思索,一边走到了一楼的大堂。 正想着在炉火旁坐着捋一捋思路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发现是宿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满脸疲惫,身上满是雪花的人走了进来。 而这人正是——奥伦娜。 赫薇妮亚立刻想起昨晚便在这里见到了奥伦娜,那时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疲惫。 不,现在的她要比昨晚的她更加疲惫,简直像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而且从奥伦娜此刻的状态来看,她像是在外面呆了一个晚上。 呆了一个晚上……她是要做什么? 赫薇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可不喜欢将这种可疑的事情留到第二天,于是她放弃了到炉火旁坐坐的想法,立刻挡在了奥伦娜的面前。 “奥伦娜小姐。”赫薇妮亚满脸微笑的单刀直入,“你这是在做什么?” 奥伦娜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般的意识到拦在她面前的是谁。 “赫薇妮亚!”她立刻变得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赫薇妮亚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奥伦娜,“你一个晚上没有回宿舍,还弄成了这个样子,是想干什么?” 虽然是大早上,但此时大堂里也已经有不少人了,在听到动静后立刻看了过来。在发现是赫薇妮亚和奥伦娜时,就更加在意了。 而被质问的奥伦娜还愣了一下,半晌后那愤怒才涌了上来。 “你以为你是谁?!”奥伦娜质问道,“我做什么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赫薇妮亚平静的说道,“但你的鬼鬼祟祟让我感到了不安,奥伦娜小姐,你知道的,盛典即将到来,学院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安分了。昨天都有一位无辜的同学被人毒害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奥伦娜还没有反应过来。 赫薇妮亚看着奥伦娜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有些人为了能够上位,往往会采取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昨天的阿黛尔老师一直叮嘱我们,最近一定要注意一些行为举止诡异的人,特别是……与自己同属于一个音阶的人。” 赫薇妮亚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奥伦娜此时的反应再迟钝,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更多的怒火涌了出来,大堂里的所有人都听到奥伦娜对赫薇妮亚咆哮着说道:“你觉得我会谋害你?!赫薇妮亚,你觉得我会谋害你?!用最下贱的手段谋害你?!” “老实说,我本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同学。”赫薇妮亚的语气依旧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但是,奥伦娜同学,你在我这里,可是有前科的,不是吗?” 赫薇妮亚的话让奥伦娜瞪大了眼睛,同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是我干的……”她用沙哑且颤抖的声音嘶吼道,“上一次就不是我干的,这一次……不,没有这一次,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我才不会!” 说罢,她直接绕过了赫薇妮亚,朝着楼上走去。 但赫薇妮亚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都不是你干的,那你在排斥些什么呢?”赫薇妮亚看着奥伦娜的衣领,“你就不敢让我看一看,你的衣服里藏着的是什么吗?谁知道彻夜未归的你,是不是在外面鼓捣着什么违禁品呢?像是节制虫、箭毒蛙和三步蛇……” 随着赫薇妮亚报菜名般的说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毒药名,大堂里的人也都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 因为这里的人大都见到了艾米亚昨天惨死时的模样,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了,自然也被触动了神经。对于毒杀这种事情,每个人的警惕心都已经拉满了。 而现在看赫薇妮亚用这个理由拦住了在她们眼中本就有先例的奥伦娜,自然是更加警惕且关切了。 “奥伦娜,如果你没问题,就让大家看一看。”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率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于是,从众的心理瞬间让这个论调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是啊,奥伦娜,你没问题就让我们看一看啊。” “在这种时候你夜不归宿,到底是想做什么?” “别怪赫薇妮亚警惕你,谁让你有过先例呢?”    奥伦娜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间就被架在了火上烤,她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于是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变得愈发的苍白。 最终,“啪”的一声,她甩开了赫薇妮亚的手。 “赫薇妮亚!”她死死的盯着赫薇妮亚,那眼中仿佛闪烁着泪光,“你记住,我,奥伦娜·劳伦斯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下贱手法的。” “但是我会击败你的!你记住,我会击败你,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今天的……不,至今以来的所有,你给我带来的痛苦和屈辱,我都会还给你的!加倍还给你的!” “而且这一天……不会久的!” 说罢,她转身上楼,并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接着,大堂里便是一片死寂。 慢慢的才有了声音。 “这个家伙,嚣张什么啊。” “我看她就是想要下毒,赫薇妮亚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她啊。” 讨论声越演越烈。 “和菲尼斯大人根本就不像是兄妹。” “而且说了半天,她也没有给我们看啊,我觉得还是心虚吧,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冲到她的房间里翻翻看吧!” 在众人火热的讨论时,赫薇妮亚却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手心上满是鲜血的痕迹……自然是奥伦娜的。 而且在奥伦娜转身的时候,赫薇妮亚也透过衣领看到了她的身体。 发现那本该是银色的音阶纹路上,却发着淡淡的金光。 …… 十几分钟后,赫薇妮亚又在禁林旁漫步着。 白维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悠悠的响起:“真是个坏女人啊,你本来可以直接用我的眼睛去看吧?” 正在思索着奥伦娜的音符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赫薇妮亚听到白维的话,微微愣神后回答道:“您是说我刚才的做法吗?确实,我是可以用您的眼睛去看,但那样又要使用额外的代价,老实说,我不太希望在她的身上浪费太多的生机。” “你也可以让我帮你去看嘛。” “可能我更希望亲眼目睹吧,而且也想探一探她的反应。”赫薇妮亚说道,“不过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坏女人,这点让您失望了吧?” “失望?我为什么要失望。”白维笑着说道,“我难道不是在赞扬你吗?” “……是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能等到我来啊。”白维说道,“要不然,我现在的合作伙伴就是其他人了。” “其他人不会更好一些吗?”赫薇妮亚说道,“在您眼中,我这样不受控,不听话的坏女人不应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吧?” “这个嘛……”白维慢慢悠悠的说道,“谁又知道呢?” ……又开始当谜语人了。 赫薇妮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问的更清楚些。 但这个时候,禁林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瞬间便让赫薇妮亚绷直了身体。 谁会从禁林里出来? 她立刻拿出了法杖,转头看去,而后…… “丹尼尔先生?” 出来的人竟然是手持法杖的丹尼尔。 “呦呵,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啊,赫薇妮亚小姐。”丹尼尔颇为乐呵的向赫薇妮亚打招呼,“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但也挺可惜的,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你,我原本还想着完事后整理好仪态再去见你的呢。” 虽然并没有从丹尼尔的身上感受到敌意,但赫薇妮亚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毕竟他可是从禁林里出来的。 赫薇妮亚来禁林是因为要找一个好的杀人场地,是有正当理由的。 可丹尼尔又是来做什么的? 丹尼尔也注意到了赫薇妮亚的警惕,而后笑着将法杖收了起来。 “别紧张,赫薇妮亚小姐。”他笑着说道,“我只是受你们老师的嘱托,帮忙来清理清理垃圾而已。” “清理垃圾?” “是啊。”丹尼尔说道,“就是那个……雪棘兽吧,这你应该知道的吧。” “学院里的人都知道。” “我想也是,毕竟已经闹出几条人命了嘛。”丹尼尔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落雪,一边笑着说道,“老实说,当我听到雪棘兽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穿越回十多年前了,那玩意不是早就已经没有了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然后你们的老师才和我说,就只有一只,还不太好清理,毕竟盛典将近,抽不出人手,所以拜托我来看一看。” 听丹尼尔这么说,赫薇妮亚稍稍的放松了警惕,收起了法杖。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她是将法杖收回了袖口里,确保随时都有能抽出来。 “堂堂太初家的少爷,也要做这样的工作吗?”赫薇妮亚问道,“你就不怕危险吗?” “一个雪棘兽有什么好危险的。”丹尼尔笑着说道,“反正也没事干,就来转一转咯。而且我这样就算不怕死的话,那你们学院不怕死的人也是蛮多的啊。” 赫薇妮亚敏锐的从丹尼尔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您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发现你们这在林间徘徊的人也不少啊。”丹尼尔说道,“我清晨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几个人呢。” 清晨? 赫薇妮亚立刻想到了奥伦娜,于是她故作惊讶的问道:“这样吗?那他们是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丹尼尔轻飘飘的说道,“每次盛典的固定项目了,升阶魔法呗。” 升阶魔法? 赫薇妮亚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奥伦娜那流离在银色音符之上的金光。 “那是什么?”她立刻问道,而后又像是察觉到有些不合适似的补充道,“我就是随口问一问,如果是比较隐私的……” “不算隐私,不过确实是禁忌魔法。”丹尼尔显然并不介意与赫薇妮亚分享,他笑着说道,“而且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升阶魔法嘛,顾名思义都知道它是做什么的,而我们已经到顶了。当然了,非要用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必要。” 升阶魔法……赫薇妮亚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了。 早在七音节前,她就已经从很多地方听到了这个名词。 甚至于还接触到了一个类似使用这个魔法的人——艾曼。 但那个时候她对这个魔法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她已经是金音了,她需要去学习的东西还要很多,就将这个东西暂时放到一边了。 也是因为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靠着这个魔法升到金阶。 “真的可能吗?”赫薇妮亚问道,“从银阶升到金阶?” “当然。”丹尼尔微笑着回答。 (本章完) ------------ 四十五 作孽哦 在得到丹尼尔的肯定后,赫薇妮亚更加惊讶了。 从银阶到金阶,竟然真的是可行的?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金阶音符还是那么稀少呢? 而且升阶魔法还是禁忌魔法。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赫薇妮亚问道:“是不是成功率很低?或者说,代价很大?” 丹尼尔笑了:“你确实是很聪明呢,赫薇妮亚小姐。没错,升阶魔法之所以是禁忌魔法,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两点……是的,它不仅很难成功,同时代价也很大。” 说着,丹尼尔将身上最后一点落雪整理干净,又恢复成了先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而后对赫薇妮亚做了个请的手势。 “能否与你共进早餐呢,赫薇妮亚小姐。” 这个邀请赫薇妮亚倒是没有拒绝,而且她也想从丹尼尔的身上了解到更多的情报。 于是两人相伴着走在清晨的雪地里,丹尼尔像是闲聊般的向赫薇妮亚介绍着升阶魔法。 “这是个很古老的魔法了,开发它的人少说都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丹尼尔慢慢悠悠的说着,“他也是第一个成功从银阶升到金阶的人,那时的他以为,这个魔法可以改变整个圣音,人人都能成为金音的时代要到来了。” “看来他失败了。” “显而易见。”丹尼尔笑着说道,“至于原因嘛,正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两点。先说它的代价吧,这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魔法。” “残忍?” “是的,因为它是直接在音阶上进行塑形和提升。就像是一个五官长得很拧巴的人,想要变得好看,就需要直接在脸上动刀子。小眼睛用刀扩大,大鼻梁用刀削短。”丹尼尔淡淡的说道,“而且还是不能使用那些抵消痛楚的魔法的情况下,因为一旦使用,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音阶的纹路而导致失败……嗯?你怎么了。” 丹尼尔看到赫薇妮亚突然捂起了鼻子,瓮声瓮气的说着:“光是听你说我都觉得痛了。” “这样吗?哈哈,抱歉,我不该说的这么直白的,我之后会注意一下的。” 赫薇妮亚放下了手,叹了口气说道:“说都已经说了,也没有什么好注意的了,至少确实让我理解了。” “好吧,那我继续了。”丹尼尔说道,“你能理解这点,那之后也就好解释它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失败了。就像是在对眼睛动刀子的时候,稍微不小心就会把眼睛戳瞎一样。一旦对音阶的塑形与提升过了头,那么就是不可挽回的了,连最基本的功能也都无法使用了,换句话说,也就是失去了奏者这一身份。” ……失败了就不是奏者了吗? 赫薇妮亚又想到了奥伦娜。 “难怪它的成功率那么低。”赫薇妮亚轻轻的说道,“这代价也太大了,稍微一失手就是万劫不复啊。” “确实如此。”丹尼尔微微颔首,“而且,如果目标是升阶的话,难度会翻上数倍。” “嗯?”赫薇妮亚微微一愣,“我们不是一直在谈论升阶吗?” “是的,不过升阶只是最终的目的。”丹尼尔说道,“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吗?它本质上是用来提升音色的,提升音色并不代表一定要提升阶级。如果是那种音色比较差的银阶,就可以通过升阶魔法来将音色提升到更好更完整的地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它的成功率是要比升阶高很多的,就像是只想要把眼角拉宽一点的话,是不会碰到最重要的眼球的。” “那如果要升阶呢?” “那难度可就翻倍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提升阶级更像是换了一张脸,这个工程量可不是一两次就能结束的。”丹尼尔说道,“而且,原有的音阶会很排斥这一脱胎换骨的行为,会不断的进行修复。也就是说,在彻底的将阶级提升完毕前,音阶就一直像是一个一边放水一边出水的池子那样。在此期间,施法者始终都处于流血的痛苦中,并且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在听丹尼尔说完后,赫薇妮亚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半晌后才轻轻的开口:“确实很……让人惊讶。这也是它被列为禁忌法术的原因吗?” 丹尼尔点了点头:“赫薇妮亚小姐,我记得你的家里也有种子区吧?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知道,在圣音,银阶奏者都已经是稀少的了。而这个法术的风险又那么大,很容易就将一位银阶奏者直接毁掉。所以在很多家族,甚至在学院里,这项魔法都是不被允许的,当然了,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银阶奏者们哪怕知道这个法术的存在,也不会去轻易尝试的。” 赫薇妮亚注意到了丹尼尔这一长话中的关键词:“绝大多数情况?” “是的,在绝大多数时候,银阶奏者们都知道想要靠这个成为金阶实在是太困难了,而只是提升音色的话,风险又太大,且得不到太多的东西,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丹尼尔悠悠的说道,“但是啊,在盛典上可就不同了。以往那增添的一抹音色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在盛典上,这很有可能就是能不能挤入内曲的关键了。” “你的音色只要再比别人好一点点,只要再好一点点,就可以进入内曲的乐团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只要进入了内曲的乐团,在盛典上演奏成功了,就算得不到主的青睐,也能进入无数贵族的眼睛,之后顺理成章的进入上城区。而没能挤入内曲,那么在毕业后就老老实实的回到下城区,做个最寻常的抄谱人。” “这一切的一切,始于能否进入内曲,也始于,那一抹相差本不大的音色。”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而这个时候,一个机会摆在了面前。” “如果是你的话,你该怎么选择呢?” “赫薇妮亚小姐。” 赫薇妮亚转过头,见丹尼尔正在看着她,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股莫名的威压涌上心头,让她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慢上了半拍。 但在她给出更多的反应前,丹尼尔又立刻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笑着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赫薇妮亚小姐可是金音,金音向来是不需要陷入这样的两难抉择中的。” 赫薇妮亚松了口气,而后拍了拍胸口,有些埋怨的说道:“你确实吓到我了,丹尼尔先生。” 她顿了顿,而后有意无意的说道。 “不过丹尼尔先生,你知道的事情还真是够多呢,不像是我,我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升阶魔法。难道说这就是太初家族的情报网吗?” “说情报网未免有些夸张了。”丹尼尔笑着说道,“不过太初在圣音屹立了这么多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盛典,有些乍一看很新鲜的事情,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人做过了。你应该明白的,赫薇妮亚小姐,盛典就是让人疯狂的。当然了,这些疯狂大都是在那些平民出身的奏者上展现,对于我们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场盛会而已,所以无需担心,赫薇妮亚小姐,没有人敢伤害你的。当然了,如果你还是很在意的,不如……” “直接进入以太家族是吧?”    一道淡漠的男声突兀的从他们身后响起。 “你这算盘打的也太明显了,丹尼尔。” 赫薇妮亚和丹尼尔转过头,看到菲尼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就不是很正经的黑皮奏者。 那个黑皮奏者在看到赫薇妮亚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对于菲尼斯的出现,赫薇妮亚并不感到意外,但另一个奏者…… 她注意到了对方手臂上那毫不掩饰的金色音符,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应该就是菲尼斯之前提到过的,乐团中的另一位金音奏者——图帕克。 “早上好,菲尼斯先生。”赫薇妮亚先开口了。 而菲尼斯也以微笑回应:“早上好,赫薇妮亚小姐,希望你不会因为我的突然到来而感到唐突。” 说完后,菲尼斯才再次看向了丹尼尔,笑容逐渐消失,再次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想到啊,丹尼尔。以太家是想要在这次盛典上奏响七音神曲吗?” “怎么会呢?”丹尼尔微笑着回答,“在圣音没有谁会比太初更不想看到七音神曲的诞生了。” “那你们还来邀请赫薇妮亚小姐?” “这之间有什么必要关系吗?”丹尼尔笑着说道,“赫薇妮亚小姐可是金色第七音,哪怕是太初两大家,都很渴求着赫薇妮亚小姐啊。” 丹尼尔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微笑着与菲尼斯对视。 菲尼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并没有说“赫薇妮亚小姐已经答应过我了”这样的蠢话,而是缓缓的说道:“看来,我们要将彼此之间的诚意拿上桌来谈一谈了。” 出乎菲尼斯意料的是,丹尼尔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就不必了,大家都知道,太初的筹码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金色第七音?” “即便是金色第七音,说实在的,金色第七音太初家并不是没有,只不过不能参与盛典罢了。”丹尼尔耸了耸肩,说道,“但作为同音符上的先行者,我们能给赫薇妮亚小姐在奏者这一道路上带来的帮助是其他任何家族都不能比的。你知道的,赫薇妮亚小姐,圣音建立以来,无数家族都要跻身太初,但太初家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两家。所以,我们或许不是出价最高的,但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丹尼尔后半句话完全就是无视了菲尼斯,只对赫薇妮亚说的了,而在说完后,他也不打算停留了,笑着告辞。 “不一起吃饭了吗?丹尼尔先生。”赫薇妮亚问道。 “还是不了吧。”丹尼尔笑着摇了摇头,“我很愿意与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共进早餐,但不太愿意和两个对我很有敌意的男人。” 说罢,丹尼尔便真的没有再停留,很是潇洒的离开了。 而菲尼斯则是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的皱着眉头。 “怎么了?”图帕克问道。 “我没有想到以太家竟然会把他派过来,我印象中他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菲尼斯说道,“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这能有什么打算,他刚才不是都说了吗?知道自己能拿出的筹码不如你,所以就放弃了。”图帕克耸了耸肩,而后立刻向着赫薇妮亚打招呼,“嗨,赫薇妮亚小姐,我叫图帕克,和你一样,也是金音。” “你好,图帕克先生。”赫薇妮亚很有礼貌的回应着,而后她又转头看向菲尼斯,好奇的问道,“菲尼斯先生,刚才丹尼尔先生说的,他们家族里也有金色第七音,但没有办法参与这次盛典,这又是为什么?” 菲尼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图帕克便抢先开口了。 “很简单,因为金音都是有时效性的,每位奏者的音符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褪色。虽然在使用乐章魔法上不会受到影响,可在单纯的奏响乐章上,影响就会很大。而主不喜欢这样的乐章,简单的来说,就是主更喜欢年轻的声音吧。”图帕克炫耀似的说道,“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金音都能够参与盛典,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的。不像是我们,赫薇妮亚小姐,我们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图帕克一边说着,一边给赫薇妮亚秀着他那闪闪发亮的大白牙。 菲尼斯看着如此献殷勤的图帕克,眉头皱得更深了。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赫薇妮亚发起了邀请。 “能请你共进早餐吗?赫薇妮亚小姐。” …… 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餐厅。 三位金音的组合实在是太过于吸引眼球,特别是当所有人都知道另外两位是为了赫薇妮亚而来的时候,那眼中所流露的神情都很复杂。 图帕克大大咧咧的招来了侍者:“让我看看三学院有什么特色菜,在二院天天吃鱼,我都要吃吐了。” 侍者走了过来,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们好。” 这声音立刻让赫薇妮亚抬起了头,首先便看到了那挂在脖间的粗糙饰品,再往上看,又是张熟悉的脸。 正是奥格。 “作孽哦。”白维悠悠的说道。 (本章完) ------------ 四十六 你到底要被我蒙骗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图帕克看着浅浅的吃过了早餐便离开了餐厅的赫薇妮亚,慢慢悠悠的将一块牛排塞进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对菲尼斯说着。 “我原本以为你要再开出更高的筹码来再次拉拢她呢,没想到她还挺守承诺,这样看来我们是不是都不用多跑这一趟啊。” “如果不来的话可就说不准了。”菲尼斯颇为悠闲的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她能同意,说明丹尼尔确实没有给出更好的价钱。” 说着,菲尼斯放下了茶杯,眉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 “可既然如此,丹尼尔那个家伙为什么又要多跑这么一趟呢?按理来说太初两大家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既然他们在得知了我的条件后还是来了,理应是有些额外的打算才对,而且丹尼尔那个家伙看起来和在学院时也不一样,是以太家吩咐了他什么吗。” 菲尼斯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转过头,发现图帕克的注意力还是在窗外,在看着逐渐远去的赫薇妮亚,那微微掀起的嘴角让菲尼斯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图帕克,我是不是该稍微提醒一下你。”菲尼斯说道,“你和我的妹妹可是有婚约的。” 图帕克这才后知后觉般的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当然没有忘记……话说奥伦娜呢,都没有看到她。” “我会把她叫过来的。” “先不急先不急。”图帕克摆了摆手,而后说出了让菲尼斯最担心的话,“菲尼斯,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之间的交易,是不是也可以重新的讨论一下?” 菲尼斯立刻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也想要临时加价了?” “当然不是,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图帕克一本正经的说道,“而且我们两家不是本身就是合作关系吗?这也不叫加价吧,这只是友好的讨论一下这之间的交易。” 菲尼斯已经看出了图帕克想要什么,毕竟这个家伙完全都没有掩饰的:“你想要赫薇妮亚?” “嘿嘿嘿。”图帕克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当然了,我也知道她的价值,所以我会让家族适当的降低我们先前的要求。” 果然是这样。 菲尼斯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那我的妹妹呢?” “奥伦娜啊……怎么说呢,奥伦娜也很优秀,但你知道我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包办婚姻了。”图帕克笑着说道,“我相信奥伦娜也是这么想的,比起我,她显然更喜欢你啊,菲尼斯。” 菲尼斯淡淡的瞥了图帕克一眼。 不得不说,他还是很佩服图帕克那张连城墙都比不过的脸皮的,这样的瞎话随口就能说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瞎话。 对于金阶而言,配偶的要求是很苛刻的,特别是在大家族里,是绝对不允许金阶的子嗣与太过“劣质”的对象进行育种的,生怕流失掉一丁点的“精华”。 所以在配偶的选择上,他们的范围并不大。一个貌若天仙的十八岁铜阶少女,在他们的眼中也是比不过一个五十岁上下却未经人事的优质银阶老妪。 从这个角度来看,赫薇妮亚确实是个很优质的选择,要不然菲尼斯也不会想着在一切结束后让迎娶赫薇妮亚的。 这不仅是对赫薇妮亚的“恩赐”,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个很舒心,很有价值的选择。毕竟赫薇妮亚不仅是个金音,而且还是个很好看的金音。 可偏偏,图帕克也看上了。 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菲尼斯倒没有翻脸和生气的意思,而是颇为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新交易的可行性。 接着他便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赫薇妮亚说到底也还不是他们家族的财产,而他与图帕克之间的交易所付出的可是实打实的财产。 一个赫薇妮亚最多也就只能给家族带来一到两个金音子嗣,而且这概率很低很低。如果金音与金音相交就能确保产出金音子嗣的话,那么金音也不会那么稀少了。 而且一旦图帕克要了赫薇妮亚,那么劳伦斯家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已经许配出去的奥伦娜收回来,这同样也是个很有价值的筹码,到时候还可以用在其他的地方。 想明白这点后,菲尼斯心中的那点不快便完全消失了,也同时做出了决定。 于是菲尼斯优哉游哉的拿起了茶杯,在图帕克期待的目光中抿了一小口后说道:“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毕竟赫薇妮亚小姐,也还不是我家的人。” 图帕克听出了菲尼斯的意思,便笑得更加灿烂了。 只要菲尼斯不插手,那么除了太初家族外,将没有人能和图帕克竞争。 那个小妞是我的了。 一想到赫薇妮亚那完美的容貌,以及那潜藏在大衣下的,若隐若现的金色第七音,图帕克就感到有些心痒难耐。 而这些变化自然被菲尼斯看在眼中,自然是加剧了他对图帕克的蔑视。 竟然为了那毫无价值的颜值,让家族付出这样大的资源,这个家伙……果然是个短视的蠢蛋,空有一身金色音符罢了。 当然菲尼斯并不会点出来。 他们还要在这里呆两天。 因为明天就是七音节的最后一天,而按照传统,七音节结束后,盛典就将正式开始。 所以他需要等到最后一刻,确保赫薇妮亚不会出乱子,同时也是监视着丹尼尔,搞清楚以太家到底有什么打算。 而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跑出了餐厅,向着已经完全走远了的赫薇妮亚追去。 他眯了眯眼睛。 “那个家伙,是刚刚给我们点餐的侍者吧?”菲尼斯说道。 图帕克也看了过去:“好像是啊。” 菲尼斯看着远处的奥格追上了赫薇妮亚,而后与赫薇妮亚交谈起来时,微微皱起了眉头:“赫薇妮亚怎么会与这个档次的人打交道?” “我看你是警惕过了头。”图帕克倒是很不在意,优哉游哉的说着,“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可能只是一点小小的乐趣罢了,而且还是盛典前独有的乐趣。” “独有的乐趣?”菲尼斯看向了图帕克,“什么意思?” “菲尼斯啊,你这样只关注盛典本身,可是会错过很多乐趣的啊。”图帕克说道,“你竟然不知道最近在贵族圈里流传甚广的一个小游戏。” “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点。” 图帕克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环顾四周,接着找到了一个同样在餐厅里打工的女孩。 “看到那个女的了吗?就是那个在擦桌子的。” 菲尼斯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觉得她能活多久?” 菲尼斯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图帕克笑嘻嘻的说道,“一个赌约,赌她能够活多久。” 菲尼斯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想杀人?” “当然不是了,菲尼斯,你想的也太多了。”图帕克摊了摊手,“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而且那样一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这样,那我看不出她近期有殒命的可能。”菲尼斯说道,“我刚才看到她手臂上的纹路,是银阶,正常情况下她能活很久。”    “是啊,正常情况下嘛。”图帕克点了点头,而后从衣服里掏出了纸笔,接着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小字,而后展现给菲尼斯看,“可……如果是这样呢?” 菲尼斯只是看了一眼,就瞬间明白了图帕克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是一张邀请函,还没有填写名字的乐队邀请函。 图帕克见菲尼斯没有说话,以为他还没有理解自己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勾了勾手指,叫来了另一个男侍者。 “你好。”他微笑着对那名男侍者说道,“请问你能否告诉我那位姑娘的名字。” 他指了指远处那个还在擦着桌子的姑娘。 男侍者自然不会拒绝图帕克。 在得到了回答后,图帕克便将名字填写在了邀请函上,接着将邀请函封在了信封里,而后微微晃动着。 “只要把它交给那个女孩,游戏就开始了。”图帕克微笑着说道,“所以,要来玩玩吗?” “……你们很无聊。” “不不不,这怎么会无聊呢?”图帕克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指按着,“这是最有意思的赌注,因为它有太多种可能了。菲尼斯,你根本不知道在盛典期间,那些拼了命想要挤进内曲的人们到底有多疯狂。我就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才输给了沃森一个六音乐章……他将信交出去的瞬间,那个女孩就死了,当然了,和我们无关,我们就只是看着而已。” 菲尼斯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们赌的这么大?” “当然了,只有这样才有意思,这样才公平。” “公平?” “是的,你难道不觉得吗,菲尼斯。盛典对于我们这些贵族而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玩。不像是他们,那些拼了命想要挤到内曲的家伙们能整出的活,可要比我们这些只能一次次使用固定乐章去获取固定奖励的贵族们刺激多了。”图帕克笑着说道,“凭什么只让他们那么刺激,那么享受盛典?我们也该刺激一下,我们也该享受享受……所以,要来一场吗,菲尼斯,就赌她的命。” 菲尼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被按在桌子上的信封,缓缓的摇了摇头:“我没你们这么无聊,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好吧,你总是这么无趣。”图帕克耸了耸肩,而后再次看向了窗外,想要找到赫薇妮亚在哪里,“所以我很期待,我觉得那位赫薇妮亚小姐应该与我有着相同的爱好,真想赶快和她来一局啊。” 菲尼斯看着已经凉掉的红茶,也没有了喝的兴趣,便说道:“该走了。” “好吧。”图帕克又叫来了刚才那个男侍者,“买单。” 等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菲尼斯又看到图帕克将刚才那个信封以及两张小费交给了男侍者,同时微笑着叮嘱。 “请把这张邀请函交给刚才的那位小姐,就说是我,图帕克·罗杰给她的。” “记住,要在人多的时候交出去。” “我希望能够给她一个惊喜。”他灿烂的笑着,“祝她七音节快乐。” …… “赫,赫薇妮亚。” 赫薇妮亚回过了头,看着奥格正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便停下了脚步。 “你,你竟然这么早就回学校了。”奥格站在赫薇妮亚的面前,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太过于紧张,“我,我还以为你要节后才会回来呢。” 赫薇妮亚一如既往的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是啊,提前回来了,毕竟要准备盛典嘛。” 在看到赫薇妮亚的笑容后,奥格的脸更红了。 “那个,那个……你之前送了我七音节的礼物,可我还没有给你回礼。” 赫薇妮亚皱了皱鼻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没,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啊,你等等。”奥格急急忙忙的在口袋里翻找着,“我刚刚明明拿在手里的了啊。” 赫薇妮亚也不急,就在旁边静静的等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应该让奥格替她从图书馆里带什么书出来。 随着力量的提升,赫薇妮亚现在能够使用的法术乐章也越来越多了,那么奥格对她的价值自然也是越来越……嗯? 在奥格翻找着“礼物”的时候,赫薇妮亚的目光不经意间的一瞥,便看到了奥格衣服下的皮肤。 接着,赫薇妮亚的瞳孔微微一凝。 因为她看到奥格皮肤上的音阶纹路。 是银色的。 不是银光覆盖在铜音上,而是完完全全的,银色。 …… “升阶魔法的成功率是很低的。” “这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 丹尼尔的话涌上了赫薇妮亚的心头。 奥格,升阶成功了。 从铜阶到银阶。 赫薇妮亚看着那银色的纹路,而后突然意识到,奥格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从不会有任何出路的铜音奏者,到一个正常的银音奏者了。 他竟然……做到了。 “找到了!”奥格终于在口袋里摸到了“礼物”,很是兴奋的想要将其拿出来。 但手伸到一半,却被赫薇妮亚抓住了。 “行了,就这样吧,我累了。”赫薇妮亚轻轻的说着。 奥格愣了愣,下意识的抬起头,很是不解的看着赫薇妮亚。 “你到底要被我蒙骗,玩弄到什么时候才能发觉啊。”赫薇妮亚叹了口气,“太没有成就感了,我已经不想装下去了。” “赫,赫薇妮亚?”奥格的心突然慌了起来。 “还没有明白吗?” 赫薇妮亚微笑着收回了手,将散乱的发丝撩起,而后露出了一个奥格从未见过的轻蔑笑容。 “我已经玩腻了。”她说道,“你该离开了。” (本章完) ------------ 请个假 如题,其实今天已经写完了的,但感觉写的不好,太白开水了,还是打磨打磨明天发吧。 ------------ 四十七 不用解释(5K) “这可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啊,赫薇妮亚。” 快要回到宿舍的时候,赫薇妮亚听到了白维那慢慢悠悠的声音。 “你也会心软吗?” 面对白维的疑问,赫薇妮亚表现的很平静:“我不太能明白您的意思,维萨斯先生。” “你把那个小家伙推开,不是为了保护他吗?” “当然不是。”赫薇妮亚说 太史慈明白城寨上的士卒就算存在,可是数量有限,而就算城寨的左右两侧的空间没有那么宽阔,可是也不是城寨上的士卒能够完全阻拦下来的。 疑惑烦心,索性不再去想,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躺在这样宽大舒适床上,也是一种享受。 日向太郎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也赞成这么做,好吧,马上你是新社长我可以退休了,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就干脆把继任大会办了。 这倒是很惊人,常听人说富可敌国,可谁都没见过,这回见到真的了。 武器都是能力具现出来的,不属于外物,打游戏不要装备只带一套时装,这就是现在这些超能力者做的事情。 撇来公事不谈,哥俩聊的就是家常事。自打武汉撤退时算起,大家就一直没轻松过,不是打仗,就是四处张罗军饷和装备,忒累的慌。 虽然实际情况不是寇尔森想的那样,但实际上,她们真的没有手机,甚至煌都没见过这玩意儿,神界就那么大,根本就用不到手机这种通讯器。 每想一次,心,就会莫名的痛一次,痛到让他发颤,周围流动的空气都无法解救那折磨人的窒息感。 云梯这种东西是直接随军的,并不是在扎营之后才制造出来,所以高览直接下达这样的命令,便是有士卒直接向阳平关冲去。 亮了证件,又给值班的军官送了两条烟,大家总算在湖南省第一保安区司令部落了脚。对方就给腾出了三间房,挤一挤,足够了。 这其中虽然有台湾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大明的政策使得百姓更加的贫困,消费能力始终在降低。 不过事实是什么呢!袁崇焕已经开始联络后金,准备同后金议和了。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钱龙锡将朝中主战的王在晋给免职,换上了自己的好友王洽。然后积极联系皇太极,想要议和以解决辽东长期的交战状态。 “呵呵,是我最近刚认识的一个奇怪的朋友,他一直在张铁匠的店铺中打铁,据说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店铺中打造兵器,不知道是打造什么样的兵器,我也是很好奇,所以想过去看看。”周承详细地和莫秋兰说道。 “没有,依兰姆将军说封锁整个古堡,任何人不能碰这里的东西!”戈彼历忙说道。 而在凤无道头顶虚空之上,刚刚动荡而起的天地之力,瞬间又消散无踪。 我拉了拉许佛的手臂低声说道,他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跳下了面前的大坑,我原本以为这大坑应该很深,叫没想到,刚一跳下去就落了地,什是因为这房间里太黑了所以我居然没看出这大坑什就半米多深。 赵乾坤还在车里的时候,就一眼看见了方宇昕,直接就惊怒了——方宇昕根本不可能领取到任务,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还想陪白烨去死?不!不对!她不可能知道这次任务是死亡陷阱,那么……难道是白烨骗她来的? ------------ 四十八 我不会比你差的!赫薇妮亚! “谁啊,大早上敲门……啊,是菲尼斯啊,早啊。” 看着正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模样的图帕克,已经在屋外等了十几分钟的菲尼斯迅速的压下了脸上的不悦,神情平静的说道:“你起晚了,图帕克。” “哎,那么认真干什么。”图帕克说道,“今天还是七音节呢,根据主的意志,现在还是假期。” “很遗憾,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近午时,灼热的太阳就在头顶上,此刻塔尖的倒影,正好落在向天果的树冠,在向树的正下方,就是那个地宫大门,尽管还用不上勾三股四玄五的理论,林风判断,藏宝的秘密或许与这座塔的倒影有关联。 看着并肩走来的叶晨风和魔滔王,一名身穿金色盔甲,身材魁梧高大,强壮身体散发着让人窒息压迫感的男子迎了上去,看着叶晨风陌生的面孔,低声问道。 这时,朱辉也不想再和他争辩了,在王琦的帮助下,把林风送进了里城的国驿馆住了下来。 “是吗?我待会就去试一下。”大卫?高利有些雀跃地说道,心想:如果能通过美华公司,说不准能打开亚洲的市场,这可能又是一条新路子。 而这件引起轩然大波的霓光道符,也最终被周天逸以三百亿上品魂晶的价格拍到手。 李一飞也趁着这个时间,去洗手间方便了一下,回来时,接过许姗姗递过来的苹果,一边吃,一边接着玩。 费尔南多将军对于沈琦的义举大加赞赏,庭审结束后,邀请大家前往他的官邸赴宴。 潜向黑魔堡的路上,楚青云遇到了好几次,武魂殿的人在浓雾中游荡。 可还没等这几个金丹得意多久,突然又有一道接着一道气势从上方冲了下来。 她努力挣脱了刘超的怀抱,带刘超走进了大楼,来到了大楼的后院。 而他当时交给六姑娘的任务是让她进宫查明肃王的下落,并将后宫搅浑,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自然更好。 何天珊不再说话,而是把辞职信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不再看谁一眼,麻木的走出了人事部。 神仙姐姐在山下的时候就说了,不让大家动用灵力,以防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水冰的问题一概接着一个,躺在地上面色青白的张青咬牙冷哼一声,就不再开口,只有断断续续的痛呼声证实这货还活着。 有它在的地方,黑色的烟雾驻足不前,再也无法侵蚀阿力的身体。 她的主动让他疯狂,只是两秒钟的时间,他就变被动为主动,对她疯狂的掠夺。 可也只是一瞬间,我灵魂的破碎之处,忽然出现了一丝力量,一下便破处了这种迷幻,让我猛地的清醒了过来,而传入鼻中的味道,也不再是醉人的香味,反倒是一阵阵异常强烈的血腥,还带着一种泪水才有的咸咸的味道。 “……那一日,我同皇帝吵了架,只因他宠幸了一个新入宫的妃子。那妃子从儿时便跟我是对头,他也是知道的。我多抱怨了几句,他便拂袖而去。 霍本初早已经到了,见萧煜霖来了,便笑着带领府里的人前来拜见。 开车寻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一无所获,他干脆直接回到苏谨家门口等着。 那“燕北十六州布防图”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而且一旦有那样的想法,那么以后的自己也肯定没办法对别人无私和有情谊,基本上那样的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那样的话就没脸用武这个姓氏了,丢人,丢大云国皇族的人,丢大云国数百万国民的人。 ------------ 四十九 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6K) 赫薇妮亚没有想到意外竟然来的这么快。 奥伦娜升阶成功了。 一个新的金音,而且还是第七音,就这样出现了。 这影响对于赫薇妮亚而言不可谓不大,最直观的就是,既然她已经不是唯一的第七音了,那么菲尼斯还会与她继续合作吗? 有奥伦娜这个亲妹妹在这里,怎么样都没有理由选择赫薇妮亚这个需要 柳辰眉头紧皱,他的预感一向很准,特别是在危难关头,剑客的敏锐直觉总能提前让他有所警惕,从而做好准备。 在体内雷电能量的消泯的同时,他那本就有些虚无缥缈的身体,也是在随之散去,仿佛在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 闻言,郭智胜大为震怒,口中喝道:“岂有此理,竟然有人敢伤我郭家子弟?何先生,此人目前所在何处?”听到自家旁系下属死伤的消息,郭智胜也顾不得心中之前的不悦感了!修真家族的尊严,岂容别人随便践踏? “呃,老婆,我们下面去哪里?”打着嗝的墨阳,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一屁股就坐在车里向身旁的凌烟问道。 听罢,柳辰勉强将心头的狐疑压下,不过对于这号角法宝的功用,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恩,我这边会时刻关注着他们那边的情况的,请东哥放心。”刘波回答。 听着这些久违的别灭的帮派死灰复燃,众人的心里皆是猛的一抽。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他们在等,等东哥亲自询问。 拳影之上,一道道裂缝飞速的蔓延而开,在那一剑之下,毁灭之灵所造成的那种磅礴威压,都是生生地被压制。 最让他郁闷的是,他不仅不能怨恨龙崎王子,还得万分真诚地感谢他,谢谢他救了十三皇弟的性命,还诛杀了刺客。 “喂。”就在墨阳闭目享受的时候,身边的电话不合时机的响了起来。让墨阳气恼的叫道。 很多事情心中有数,和说出来,捅破那层轻如蝉翼的纸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原本模糊的视线,在变得清晰无比后,如何还能再去用朦胧的目光去看事物。 “怎么样,张恒,还有多远”?王治猜测,应该是铁勒着急返回的时候,张恒埋下的手雷,就是不知道还有多远,而且,范围有多大。 一路之上倒是遇到不少的妖兽,但木南现在正惦记着七宝金莲,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七宝金莲,哪有闲暇去管其他的妖兽。 “也好”。自己也是疏忽了,当初因为要去战场,也没有过问这些人的事情,也不知道,现在里面怎么样了,过得可是还好? 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也并没在意。魂技本就稀有,一般只有强大的魂修才有,战神学院是武修学院,想找到本就不容易。 湛谰眼底里的痛,白冉清楚的看到了,上辈子要自己命的他,这辈子却是最在乎自己的人了。 眼见着信号弹发出的方向,不断的爆发战斗,他就恨不得自己此刻处于最佳状态,立刻赶到那里同乔宇辰他们一起战斗。 一副被照顾周到的模样,而且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以苏子策对白冉的上心,万不会眼下就对白冉行禽兽之事。 若云一身粉红衣裙,分花拂柳、婀娜而来!风玉楼远远看到,心道:这魔星倒是对得起京城二乔的名号。 他盘膝做好,自空间戒指中取出灵晶,开始按照功法口诀上的记述,运行功法。 ------------ 五十 猎食者与猎食者(6K) 第二天清晨,整个第三学院都被戒严了起来。 房间里的赫薇妮亚拉开了窗帘,看到楼下正站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校工,而远处的码头,还有更多另外两所学院的校工正一船船的往这边支援过来。 “看来你今天不用上课了。”白维的声音在赫薇妮亚的脑海中响起,“假期延长了啊,这绝对是学生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吧,怎么感 战神部落并非一直封闭,他们也派遣族人前往山脉外面走动,来获取信息。 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这些疯子占据,王超四处躲闪,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间没有锁着的商店的大门。 第二天一早,扶真涛收到了易征其的消息,他马上开始了布置。有时候易征其想想,真是唏嘘不已,现在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就连现在出去吃一顿饭都要士兵们先去扎点。 心里这么想着,但见怀远、虎一通等人均犹豫不决,无人发号施令,便也无人敢上前动手。 当然,相较而言血族更让人头疼,最挑食的种族,就只吸血和红酒,咬谁谁中招,不断发展下线,跟传销出不多。 因为他是周阳,准确的说,现在早已不是周阳,可是如今他的一身实力都叫人颤抖,道变中境。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王超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认真的说道。 “宗门就是宗门,随便一名弟子,都是修炼突破的炼气还真境,太令人震惊了。”卫无忌心中暗道。 看着拍来的巨大羽翅,司成不敢怠慢,天行若步全速施展,一口气闪到了百丈开外,才是停下。 血雾散尽,嗡嗡的金属轰鸣声也沉寂下去,战团如拨云见日般,两具身形尽皆分明。 或许是周围的弟子实在是太热情了,夏平渡过了刚开始的兴奋期后,不免觉得有些疲惫了。 索隆、杜尚别、坎大姆,全部都担心西蒙人败退以后,刘镇北会迅速的出现在龙鼎城,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唐曜森内心还是有所触动,觉得她无论处于怎样的环境中,总能坚持学习,坚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这种自制力和毅力非常人所拥有。 凡道长带着单云他们直接上了四楼,进了403教室。然后凡道长放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朱砂,符纸,还有一些香灰,将灰撒到了门口,然后再撒了一层朱砂。 “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假燕王,因为真的我们已经见过了,”水晓星说道。 米洛眨了眨眼,像是得到解脱一般,他吞了吞口水,向着左边望去,向那边指了指,之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由于夏平和唐悠悠分开走的原因,所以即便游戏里的水友开着直播,也找不到夏平的具体方位。 林家明笑了笑,然后点头回道:“这的确是个办法,我们也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基地的一期建设刚刚完成,二期建设还在紧张的施工之中,无土栽培技术的蔬菜工厂还没有来得及建成使用。 还有吴浩,这可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他存在,所以如果有机会,他们不介意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紧接着,满身血光的郭翊,凌空悬着,单手一抓,一道灵力涌出,青色卷轴出现在郭翊的手中。 黎相思看着他们进去,她突然注意到了他们对她的称呼,竟然有些好笑。 逍遥娘娘斜眼看了一下,道:不知道,那孔雀魔王打开之时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 ------------ 五十一 你可真敢啊(6K) 学院已经被完全封锁了。 课程被取消,学生们被关在宿舍哪里都不能去,校工和教授守候着他们。 并且仍不断有奏者从千雪湖,或者从学院外赶来。 这些人中有一半是学院的校工,而另一半则像是私仆,赫薇妮亚能够在他们身上看到各式各样的贵族徽章。 “还真是壮观啊。”白维笑着说道,“看来所谓的 “师父感觉如何,体内的疼痛感是否减轻了?”容泽有些紧张地问道。 等人带到面前,赵越才放开林灵,林灵上前将周友新拉到赵越他们在这边,赵越见人已经没事了,便朝魏成摆头,魏成和一个佣兵分别提着袋子扔到老头那边。 突然一道噗嗤笑声,一下子将两个正在说悄悄话的人给吓了一跳,两人连忙转身,结果就看到了对面躺在病床上的雀神正在大笑。 虽说金丹期的修士法术均都不弱,可是打在众鬼子的身上却是收效甚微,可是只要被他们凑到近前。手爪挠上几下,无论护身的灵光多么厚实都会碎裂开来。跟着就是个被生吞活录的下场,怎能不让众人心惊胆寒。 那道外层镂花门里面还有一道门,挂着玛瑙珠子石帘,地上铺着一层红地毯。此门左右墙上挖空置酒数坛还放着一些看着像是木雕的玩意。那伙计请她入帘,她便塞好了鞭子走进去一窥究竟。 “进度没关系,还有时间……”说到这,山口美玲子很沉重的呼了一口气,把桌面上摆着的香茗升起的薄雾打乱。 这些在森林边缘打猎的人,武力值还是很高的,因为世界实在是贫瘠,他们都是自己在底下打出一个数平方米的空间,权当休息。 “大不列颠?”这时一座八人抬的大轿子正好从叶重摊前经过,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爆炸在他身后不到一寸远的地方隔段时间便炸开,体育场的外围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李穆跑到了场地中央,一路延伸而来的爆炸又恢复了在他身上进行密集轰炸的样子。 谢邈和谢微如果真的不是亲姐弟,那么谢邈对于谢微的感情,必然不用像谢微这般隐忍扭曲,充满罪恶。 更准确地说,是他们都死了。而那队全幅武装的人,却是人人身上沾着血迹,都紧绷着脸,向他直行而来。 同时,莫瑞科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节奏,之后的比赛,尽管看似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渐渐的。莫瑞科会发现,越到比赛后面,他就会感到越难受。 宋二笙放下花妞,叫了几声,没听见妈妈的回话,妈妈肯定是去看姥姥了。怎么办呢宋二笙想了下,就抬脚往孟奔家里走去。 唐代宗遗憾的大叹,“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当下召见了仆骨怀恩。 “这儿呢嘿!”宋二笙叫了一句,吉娜那边就不再喊了,过一会,一身紫色连衣裙的吉娜从山上下来了。 至此,罗恩和夜被人围攻的事件到此结束,重新面对彼此,大战一触即发。 李啸军这番猛烈反击,虽然已方又有四十多名辅兵中箭或死或伤,却砸断了敌军的四根攻城梯,并又造成了80多名鞑子军兵死伤。 “别跟我说这么多,青梅,咱们走!”李青峰看到了就忍不了,拉着人就要离开。 有些话不用明挑,在场的家人深怕知道的太多有损于暖暖的修行,所以从不多过问,大概明白她有赖以存活的依仗便都微微的放下了心。 ------------ 五十二 赫薇妮亚小姐……快走 从禁林带回来的消息又深深的震撼了在学院里留守着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泽尔先生也能被杀?” “金音带队的乐团都能都打不过他?不应该有这种事情的!” “但现在已经发生了!那家伙的身上肯定还有着我们所不了解的力量。该死,其余的乐团呢?必须要通知他们这个情况,如果那个家伙有稳定吃 直升机可是一个稀缺货物,和平时期就算是一般的团级部队都不一定有一架,更别说这些和平时期只是上班族亦或者普通经营商的首领了。 “还是来了吗?”一号首长脸色十分的平静但在心中还是暗叹一声。 风涟对蔡朔的挑剔找茬,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会儿只是顺嘴说了说而已,更多的是想要他赞同,所以一听到他反对,直接无视。 她正准备从手袋子里面将手机拿出来时,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人,她移眸一看,原本在沙发上的千凝,居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叶柠午休时间还没过,就看到,有一个老师,直接气冲冲的跑到了教室来。 “你还笑的出来?我的骨头都断了耶!”龙惊天愤愤不平委屈的憋嘴,好像哭的模样。 碍于凌老天爷气势太足,完全不像八十岁的老人,秦姝和凌墨寒只好一起走了。 钟嘉豪:就在使得她觉得和你很烦,他主动和你分手,顺便问一句,你突然问这干什么?你要分手吗? 上京基地,偌大的一个地方此时四周环水,仿佛是独立于大洋中的孤岛。 徐峰叹了一口气,沈凌枫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后天就是十三了,每一个月的时间交错点,但是他没有把握能真的吧沈凌枫送到那边去。 “妈咪,你不喜欢那个洛叔叔吗?”他看出来妈咪好像在躲他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于意念中再催起一道乾坤气融入双瞾的神髓,以三位合一之神力遥隔着千山万水在二人抵达的地界周边圈起了一道隐身罩,如此一来,除了能感应到乾坤气脉的穆银川,便再无其他人可发现芮、怀二人了。 封君扬挥手示意顺平下去,顺平忙伸手就去拽傻大,可傻大那里却是动也不动,直到辰年叫他下去,这才甩开顺平,大步如飞地走了。 看到王者的行会通告,一时间,所有的行会兄弟放下了手中的怪物,开始寻找四周的强盗。 有几个士兵看见那匹红马迎面狂奔而来,想要上前拉住缰绳。此时,缰绳正拖在马腹下,不易被人拉住,那马竟是十分乖觉,左避右闪,让过阻拦的人,没命地向前跑。 尖锐凄厉的嘶叫之后,像是再也不想面对这些可怕的真相,蔷薇神智一失,软软晕倒在流光的怀里。 凌东舞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下落了下去,这就对了,原来是罗研歌的虚荣心在做怪。 靳启安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一阵青一阵白,嘴角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刚才呛住了,没来得及品尝这粥的味道,现在仔细地尝了尝,大米煮的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微微的咸味儿,让单纯的白粥不至于这么单调,而且汤水竟然还有J汤的香浓味道。 然而当郑权毫无保留,展示出属于他所拥有的实力时,一直忐忑不安的何苗、张茹等存活者,才十分震惊地明白。 那个男人和赵思齐一同过来时林玉珍就觉得他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刚才匆匆一瞥,脑中的记忆却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 再请个假 如题,下一章应该是这一卷里最重要的一章,但有点没抓准赫薇妮亚的情绪,所以再打磨一下。 ------------ 五十三 如果我的下一个目标是赫薇妮亚呢?(7K) 又是一张苍白的布盖在了殷红的尸体上。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已经放置了好几具尸体。 “这是第几次了?”阿黛尔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床上坐下,斜眼看着不远处的赫薇妮亚,“我怎么感觉你每天都在往我这里送尸体?难不成你才是凶手吗?” “……抱歉,阿黛尔老师。” “你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吗?好吧 念声原本还在打量温恪,听见胤祥说到自己,下意识的微微笑了向温恪福了半个。 我眼中的泪珠子早就滚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用手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哭泣声。 而且温恪公主的性子像极了男孩子,直爽可爱,从不矫揉造作,为此也深得康熙的宠爱,对她更是另眼相待,时常带在身边不说,对她有些出格的事情也往往不忍责罚。 只见体型巨大的圈圈熊,双眼瞪大满是恐慌,不断的摆动着两只有利的爪子,一路上横冲直撞,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使得它连回头看都不敢,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密林的霸主那么惊慌呢??? “难道要连续两天这样无功而返吗?”朱棣咬着牙,眼神扫向城楼,带着仇恨的火光。 在汉中国中,跃龙境强者很少,这不但是因为跃龙境难以突破,更是因为渡过雷劫并不容易。 她先让裴廷清因为裴姝怡而和裴宗佑,甚至是整个裴家财阀为敌,利用裴廷清在裴家掀起风浪,另外一点她成全了宁怜梦,是想让裴廷清的婚姻悲哀,因为失去裴姝怡而痛苦。 蔚惟一心不在焉的,裴姝怡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只是敷衍地应着,越发沉不住气。 月光清冷如霜,透过藤蔓落在她的眉宇间,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像是冉冉升起的月,泛出柔润的光泽,眼睛晶晶闪亮,似盛载了月光的湖面,荡出让人心神微荡的纹路,一圈一圈,圈住人的心魂。 不管怎么说,只要邓朝在自己旁边,那么夏末就不需要担心任何的事情,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江老弟,你怎么突然过来啦!”殊不知,墨老爷却突然从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就看到了江先生和霍香桦。 袁东珠坐足两个月的月子,她又闲不住,时不时带着两个孩子去城外骑马,还带孩子去狩猎过,每日一大上练完武就去附近的庄子上扒菜,忙得不亦乐乎。 慕熙丞往里面走进去,见到了魏珞珞,就将他们要走的事情跟她说了。 看着他突然出现,我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而且这个带着“吴”字的黑龙战船让青衣男子似乎有些失神,眼睁睁看着乌篷船和战船靠岸,所经之处,所有围堵的船只全都自觉让在了一边。 “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有人能给你更高的价钱让你为其办事?”简良语气平淡地问道。 郭灵凌施展飞花步法,也是很损耗真元之力,郭灵凌心想还是硬接他的极招吧。 “但愿吧……”墨铭堔并没有过多地情绪,而是感到十分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叶飞走路的姿势,稍显的别扭,所以,这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出房间,丢人,这事儿,终究是难以启齿的。 他步伐有些大,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浴室,一声响,浴室的门再次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