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这就托付给我了? 站在窗边,看着纷飞的大雪,心情跟漫天的雪花一样,有点乱。 “第五天了,差不多了。”载淳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点烫,却也清香。 2020年,恰逢紫禁城600岁生日。为了给全世界游客呈现出最美的样子,博物院全员已经加班加点对紫禁城整体清理了3个多月。 作为一个资深文史专员,罗在纯整天干着擦擦扫扫的活,可是累得不轻。从去年十月开始,他是一刻也不得闲,国庆节加班,圣诞节加班,新年还加班,搞得自己的小家都快不和谐了。 可是身为历史学博士,这辈子能赶上个600年的大事,也算是积了大德了。 看着被自己清理过的那些殿宇,虽然累,可也是美滋滋的。 2020年1月12日,罗在纯跟往常一样,趴在太和殿的顶棚,清理着“建极绥猷”这四个字,一边擦一边想事。 “哎,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可算能休息几天了。要是过年也不让休,我家那口子一准把我打的连我妈都不认识,大过年的,多犯不上。” “也难怪她跟我翻脸,三个多月没回过家了,知道的是我在辛勤的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在哪儿了。” “上次她来查岗就已经感觉到杀气了,要不是山爷帮我说好话,我现在都过了头七了。” 他正在那胡思乱想,就听见大殿门口有个人喊他的名字。 “在纯,你媳妇又来了。” 安静的太和殿,就这一嗓子,差点没把他的屎给吓出来。 由于太和殿说话特别拢音,罗在纯在大殿正中间的最高处,声音大的跟无缘无故打了个炸雷一样。 加上他正在琢磨怎么应对自己家里的领导,她老人家就又杀上来了,吓得他猛一哆嗦。 一个没注意,擦匾的手猛地向下一滑,一下腾空没有了支点,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地面上砸去。 他那将近两百进的小身材,从十几米高的半空猛地栽下,跟个炸弹一样,就这么直勾勾的发出了一声“哐”。 罗在纯心说完了,这回玩大了。 让你个傻缺没事瞎嘚瑟,自己啥体格心里没点数吗,有安全绳不系,这回算栽了吧。 按说这高度摔下去,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保不齐还得脑震荡。 可这些选项好像都错过了,他着陆的时候,瞬间就没了意识,估计是脑瓜子着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感觉到眼前有光,不刺眼,但是很亮。 “也不知道哪摔了,估计事儿小不了,都上手术台了。这眼瞅就过年了,我还来这么一出,我媳妇非把我给剁了。” “年货还啥啥没买呢,我先来这么一出,赔礼道歉估计是没用了。”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我去,我这是全麻还是半麻啊,要是全麻不就跟睡觉似的吗,没工夫在这儿胡琢磨吧?” “要是半麻那问题也就不算大,躺个十天八天的就没啥事了,正好年前能解放,不耽误。” 想着没啥大事,心里一高兴,“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可他刚笑完,就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晃动自己,还听见有人说“皇上,皇上?” 他有点气恼:“皇你大爷的上,带着戏来的吧。我这做手术呢老铁,你没事晃悠我算几个意思,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吧。” 他刚要睁眼怼几句,耳边突然又新来一个声音,好像是从脑海里传来的,半死不活的念叨。 “朕不想死,朕不能死。” 他火更大了:“有病吧,捅咕我还不行,还穷嘚嘚。还朕朕的,宫廷戏没少看啊,戏瘾太大了。” 那个声音继续说:“你是谁?怎么在朕的身体里?” 他没好气的回:“啥玩意就你身体了,你们给我做手术,你问我是谁,你谁啊,这是啥医院啊,治病之前能不能了解一下病人情况!” 那个声音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朕命不久矣!朕不想死。” 这下他可真怒了:“你是不是有病,闹笑话也得分时候吧,我到要看看你是个谁,记住你,投诉死你。” 说着,他猛的睁开双眼。 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又把眼睛闭上了。 “不对啊,我应该是在手术室吧,怎么躺这么个床上了?现在医院太有钱了,手术室都配古代家具了?按说无影灯不是挂在病人正上方吗?咋没看见呢?没有灯这亮光从哪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又睁开眼睛,虽然脖子僵硬的基本动不了,可眼珠子能转。 在他脚底下坐着一女的,身穿明黄色朝袍,披领、护肩俱全,上绣龙云八宝平水纹样,胸前三盘朝珠粒粒分明,标准的清朝太后装扮。 她的身边不知道是蹲着还会跪着一个老头儿,水晶顶戴,八蟒五爪蟒袍,白鹇补服。 罗在纯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罢了,你们这整的挺像样啊,亏得我是专业的,要不白瞎你们这么用心了。”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慌了:“不对啊,现在医院都这么二次元了?咋整俩清朝人围观呢?cosplay啊?” 他努力的压低着自己的目光,看见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的大厚被,目之所及除了这俩人,啥也没有,可是又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在自己周围。 他用力眨了眨眼,眼珠子已经斜到快翻白眼的程度,才看见那个老头身后还有好几个头顶顶戴的脑袋,也都是不知道是蹲着还是跪着,总之就是有好多脑袋。 最让他震惊的不是他们,而是这里的环境,完全不像医院,古色古香的,更像自己这三个多月收拾的…… 罗在纯这下彻底慌了,刚要张嘴喊,那个声音又说话了。只是刚才好像在自己耳边,现在却像站在自己身前。 “你是上天派来接替朕的吧。哎,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可惜啊,可惜刚刚将权力从母后手里拿回来,却也马上就要死了。” 罗在纯一听这话,能明显感觉手脚开始发凉,头皮发麻,着急的想坐起来。可是身体硬的跟大树一样,除了眼睛鼻子嘴,没一个能动的地方。 “大哥,求你了,别吓唬我了,我把私房钱藏哪儿告诉你行不,我媳妇都不知道,快过年了,就当我给大哥拜年了。” 那个声音问他:“你会是个好皇帝吗?” “大哥啊,你放过我吧,我有点儿明白自己咋的了,可是我不行啊。你换个人行不,我们单位山爷挺厉害,一定能干好。”罗在纯都有点快哭出来了。 “朕自冲龄即位,受两宫太后扶迫,朝臣裹挟,族群钳制,如今也落到如此境遇,当真愧对祖宗,愧对先皇。” 罗在纯战战兢兢的问:“大哥,咱可别闹啊,我快有点憋不住了,怎么你才能放了我啊。” 那个声音不理他,也不说话,搞得罗在纯感觉有人趴在耳边跟他嘀咕,可现实又没有人,贼惊悚。 他缓了几口气,心说这回估计是够呛了,八成就是这么回事了。 “大哥,退一万步说,让我替你当皇帝,行。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哪位吧,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朕乃爱新觉罗载淳。” 一个炸雷直接劈到罗在纯头上了。虽然他猜到了这位,可是当亲口从这位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罗在纯有点哆嗦的说:“觉罗哥啊,你好好的啊,可别吓唬我,咱俩怎么还能凑一块去呢?" 那个声音离他又远了许多“朕年少无为,荒淫好物,整日享乐忘政,不及文宗之万一。今得此结果,也是理所应当。” 听见这悲伤中夹杂着无奈,罗在纯也觉得有点闹心。虽然这位没当出个好皇帝的样,可是他心里还是有那么回事儿,谁能想到他有个那么牛X的妈啊。 罗在纯叹了口气:“哎,也不怪你,你妈太横,你能咋办。” 那个声音突然提高音量:"“朕的结局己成定数,无法挽回。既然上天安排你来到这里,就由你替朕中兴大清吧。” “别的呀觉罗哥,这活儿我真担不动,我还得回家陪我媳妇过年呢,我媳妇贼厉害。” 那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已经远道快听不清了:“记住朕说的话,这大清,朕就托付给你了。” 随后,这个声音彻底的消失了。 ------------ 第二章:三个女人好几台戏 罗在纯可急坏了:“不是大哥,你这甩甩手就撤了我咋办啊,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连埋怨带骂街的持续了好几分钟,可是那个声音就再没出现过,心说完了,这大哥下线了。 "你是下线了,我咋办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痛苦的紧闭双眼,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本来已经够闹心的了,周围这些人还细细索索的小声嘀咕。 “皇上这是醒了?” “我看不像,只是恢复意识了吧。” “怎么不像,皇上刚才都睁眼了,就是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院使大人,依您之间,如此情况下我等应当如何?” “老夫也是不解啊,等等看吧。” 罗在纯听的这个闹心啊,这帮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你们能解决的吗。 他一生气,开口嚷道:“都别吵吵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这些说话的都闭了嘴,像是被我给喝住了。 他再次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床板。 “哎,这可咋整,我有点不会了。老婆管的严,连轴转了十好几天,一个不留神就再见了。结果不知道哪位使的绝活,让我穿到同治这个倒霉鬼的身上,在他灵魂消散之前,还在他手里接过来这么个烂摊子。” “这可咋办,现在想回去估计也没车了,除了认栽还有别的出路吗。” “这大哥一撒手颠儿家了,把我给撇这儿当大冤种,我还不能不接受,这都图个啥啊。” 他一咬牙:“得,今儿就是今儿了,你小子不仗义,我也只能认栽。我还就不信了,凭我这全能的专业素质和知识储备,还能让你们给祸祸喽。” 罗在纯扭头看向左边一堆跪着的人(哎?我能动了),装作有气无力的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这帮人一个个长出了口气,在床边跪着的那个老头儿一脸欣喜,差点没哭出来。 “天佑我大清,天佑皇上。” 载淳一脸无奈:“拉倒吧,朕需要休息,你们都退下吧,吵吵巴火地。" 那个老头凑近了些,为他探了下脉搏,对坐在他脚边的女人点了点头,那个女人眼里含泪的说:“好了,让皇上多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这帮人起身行礼,议论纷纷的走出了房间。 得有五六个老头子一窝蜂的退出房间,整个屋里安静了不少,也没有那么闷了。 载淳动了动手,扭了扭脚,又转了转头,发现刚才还登登硬的身体能动了。 他缓慢的举起手,揉了揉眼睛,原来现在屋里不只是坐在他脚边的那个女人,床头跪着一个,床对面坐着一个,身边站着一个太监(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只要长脑瓜子了都能看出来)。 他想用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脚边那女的急忙把他按住,把他又推躺下来:“别乱动,这才刚好,快躺下。” 这女的虽然长得极美,极年轻,可是尽管保养的相当到位,眼角眉梢还是有点岁月的痕迹,得有将近40了。 既然他已经是同治了,那这位30大多的美妇不是慈禧就是慈安。而她看着性格应该挺好,大概率就是慈安了。 载淳看了看她:“多谢母后,朕好多了。” 慈安一听他还安慰上自己了,心里一激动哭开了:“儿啊,你可把额娘吓坏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的我可怎么活。” “姐姐,就你惯着他。要不是他不思进取,整日去那烟花酒巷,也不能莫名的染上了这恶疾。” 载淳一听这话,心想坏了,怕啥来啥,这老东西怎么在这儿,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再说了,他这么一说,直接宣判那个倒霉鬼就是得那啥病死的,你让后世史学家情何以堪。 就你最不是东西,你还在这儿装上了。要不是你祸祸,那个倒霉玩意儿也不至于整成这样。行了,这回换我了,看我怎么祸祸你。 他假装咳嗽了几声:“咳咳,额娘说的是,是儿臣的错,儿臣自当谨记教诲。 慈禧冷哼了一声:“哼,知道就好。” 说完,被太监搀扶着站起身,丧莫耷眼的说:“好了,既然皇上醒了,我们也都退下吧,有皇后在这儿照料也就是了。” 慈安见她起身要走,也没多做停留,临走时摸着载淳的头说:“儿啊,你好生修养,为娘明日再来看你。” 载淳点了点头:“儿臣恭送额娘,母后。” 慈禧走到外厅,对一众宫女太监说:“你们好生伺候着,皇上有任何事,速报我二人知晓。” 过了一会,感觉这帮人都走了,他才长出一口气。 “慈安给人感觉还不错,虽然我不是她亲生的,但对我明显比慈禧更亲一点。” “她性格温和,待人宽厚,性格和脾气都比慈禧软乎点,感觉挺好。” 至于这个慈禧嘛,毕竟自己是她生的,她不好太过分,但是欺负人欺负惯了,改不了那个死德行。 “哎,这日子不好过啊,内忧外患且不说,就这些没事瞎祸祸人的主儿,就够一梦的。” 躺在床上琢磨了一顿,无意中扭头看见自己床头上还跪着一位,一位已经哭成泪人的绝色美女。 看清这个女子的一刹那,载淳就心中暗骂:“娘的,谁说清朝女子长的都跟鬼似的,刚才那个慈安就不说,现在这位绝不输任何一个顶流小花。” 你瞧瞧你瞧瞧,人家还是素颜,这要是上个妆,做个造型啥的,不得美出心脏病来。 感觉自己有点力气了,就用双肘撑着想坐起来。 旁边的女子急忙起来搀住自己:“皇上,您刚醒来,别乱动啊。” 载淳心里这个美啊,这细声细语的,可是要了亲命了,感觉被里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强行平稳了一下躁动的心:“啊,那个,朕没事,就是想坐起来。” 那女子没说什么,拿来一床被子垫在他的身下,让他靠着坐了起来。 那女子和自己面对面坐下,不说话,还是抽泣着哭个不停。 虽然气息有点弱,可还是很柔和的说:“好了,不哭了,朕这不是没事了吗。” 那女子抽泣着说:“皇上可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您……” 载淳握住了她的手:“好了,不哭了,乖。” 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一片绯红,还挺娇羞。只是连羞带臊的面容,哭的更甚了,状态特别的诡异。 她这么一整,给他也整不会了,两个人就这么对着,一个尴尬,一个哭。 过了有一阵儿,房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皇后娘娘,荀院使说了,主子醒了之后,应进些进补的药食,这样主子能恢复的快一些。” 那女子这才缓过神,用丝帕拭去泪水:“臣妾倒是忘了。” 说着,她缓缓地起身,踩着十来公分的花盆鞋,走着想快又不能快的小碎步来到屋外,端进一碗汤药。 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喂自己吃下汤药 载淳一边喝药,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皇后,轻声说:“朕这么一病啊,可辛苦你了。没吓到朕的小阿哥吧。” 那女子害羞的摸了摸肚子:“才四个月,还没什么动静,但是臣妾能感觉到,他也在为自己的阿玛担心呢。” 载淳笑呵呵的点头:“是啊,朕的大儿,当然得担心了。” 这位孝哲毅皇后也是个苦命人,不受慈禧待见,在后宫被各种针对,加上倒霉鬼死的仓促,没人撑腰,最后带着腹中胎儿含冤身死。 看着眼前的皇后,载淳莫名其妙的生出了怜惜之心:“那个倒霉玩意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可不能那样。之前你被人整的那么惨,这回希望能护你周全吧(怎么感觉头顶绿绿的)。” 就这样过了五天,这五天载淳就跟个标本被展览一样,身边走马灯似的换人,也不知道谁是谁。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哭的、笑的、疯的、闹的。 他强装社牛,跟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一一嘘寒问暖。 亏得有这个资质顶级的皇后陪着,不然真就得原地爆炸。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那个倒霉鬼虽然灵魂消散了,可是却把他十九年的记忆留给了自己。 在这几天里,载淳把那些记忆反复的过了很多遍,除了一些常规史料里之前发生过的,还有一大部分让他触目惊心的影像。 不得不说啊,这小子过的是太憋屈了,啥啥说了都不算,还得事事都要他拍板。 除了慈安太后和皇后,好像从来就没人在乎过他的存在,都只知道争权夺利。 ------------ 第三章:阿鲁特氏与李莲英 载淳细细的品着茶,回想着这五天发生的事、五天前发生的事,还有来到这儿之前的事…… “哎,大过年的,我就这么走了,家里已经哀号遍野了吧。” 想起自己的从前,他脸上浮现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主子,您可要注意龙体啊,这才刚好些,可别着凉。” 正在想着,身边传来一个有点清秀,可掺杂着一丝尖锐的声音,不难听,但是挺别扭,有点像未成年的少年,又有点像少女。 载淳慢慢转头,看见身边不远处弓着腰,低着头,手持拂尘的蓝袍人。 这五天来,除了皇后每日守护在身边,就是这个人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间不远处,只要是需要跑前跑后的活,都是他来干,或者他安排其他人干,从没离开过。 载淳眼睛一眯,看着眼前这个弓腰站着的太监,声音缓慢且柔和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监弓腰更深:“回主子,奴婢小李子。” 载淳一听“小李子”三个字,眼瞳猛地一缩,一下想起了那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小李子?可有官名?” 年轻太监一顿,没想到载淳会这么问,刚要抬头,却又赶紧低下:“主子爷,奴婢贱命一条,哪配得上有官名。” 载淳轻呵着:“这叫什么话,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姓,哪有配不配的说法。怎么?是朕不配知道?” 年轻太监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本能的双腿跪地,匍匐在地上:“主子别动气,气坏了主子,奴婢十条命也难恕。奴婢知错了,请主子宽罪。” 说完,开始“嘣嘣”的磕头。 虽然他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宽罪什么的。可是却给载淳一种应付的感觉,这一套说来就来,一定是经过严格的培训,虽然有诚意,但是完全不走心,有点不疼不痒。 载淳转过身对着趴在地上的年轻太监,语气略微加重些:“看上去你是很谦卑,可从你的反应看,摆明了是不愿意告诉朕。” 年轻太监磕头的频率更快,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奴婢不敢,主子爷龙体刚刚恢复,可别气伤了身子。” 载淳把手中茶杯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缓缓蹲下身,看着猛磕头的太监,声音有点严厉地说:“既然不敢,就老实回答朕的问题。” 年轻太监感觉载淳离他很近,慢慢的抬起了头,可是没敢看他,一直盯着地面:“回主子话,奴婢官名李莲英。” 载淳蹲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是你啊。” 他站起身,身体有点打晃,应该是之前躺的太久了,今天第一次下床活动,用力过猛,血压有点跟不上。 看见载淳踉跄了几下,李莲英赶紧站起,搀住他的胳膊:“主子,您还是回床上休息吧,您这刚好一些,不宜劳累啊。” 载淳稳了稳身形,笑着拍拍李莲英说:“朕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说完,载淳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出寝殿。 虽然他的精神状态早就没有问题,奈何这副身体实在是太糟烂了,病病歪歪不说,只是躺了那么长时间,随便一个好人也躺废了。 坐在养心殿的正位上,看着地中间的高大火炉、透着微弱冷风的厚重门帘、殿内四处垂首的宫女太监和身边寸步不离的李莲英,载淳心中感叹。 “这养心殿够宽敞,够奢华,可也犯不着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吧,我都这德行了,还怕我跑啊。” 李莲英低头站在不远的地方,见他不知道想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默默地站着。 载淳看了看他,语气平和的说:“小李子,不用这么严肃,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去圣母皇太后那里回禀一句,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李莲英道:“主子,太医刚刚嘱咐过,您的龙体还没有痊愈,身边不能没有个贴己的人伺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奴婢万死啊。” 载淳一笑,侧头看着他:“怎么?这么多人伺候着,朕还能怎样不成?” 李莲英道:“主子九五之尊,自然鸿福天齐,只是为防万一,奴婢们也是不容懈怠。” 载淳点了点头:“嗯,有你们在,朕的病一定好的快。”说完,他没再说一句话,静静的坐着。 大约一根烟的工夫,载淳站起身,转过龙书案,朝着门外走去。 李莲英见他往外走,一边抄起屋里的黑色裘皮披风,一边提高声音说:“主子,您这身体可不能受寒了,外面大雪纷飞,您可别出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载淳就已经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站在殿外的廊下,呼吸着冬天独有的冷味儿,头脑清醒了不少,心里却挺不是滋味。 “还是不一样,没有了工业污染,这股味道和肺里那股纯粹的冷,更彻骨。” 李莲英看他站在廊下,急忙把裘皮披风披在他身上:“主子,还是进屋吧。” 载淳没理他,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正在这个时候,从宫门外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个走路很快的太监,头上顶戴上的红色几乎都被雪给覆盖。 他身后是两两一排的四个宫女,后两个宫女搀扶着一身明黄色长袄,头戴金色凤冠的绝美女子。 这个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惊绝,因为天气寒冷,脸冻得有些泛红。 她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左右,玉立且有少许丰腴的身材,配上花盆鞋,显得更加高挑。 她身后还有几个宫女,手里拿了不少东西,都用锦盒装着,所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女子穿过宫门,看见载淳站在门廊之下,先是一愣,随后催促一众宫女太监加快脚步向前走来。 来到载淳身前的台阶下,她急忙行礼,刚准备跪下,被他伸手拦住:“天气寒冷,皇后不用行大礼,到朕这来。” 皇后没说话,快步走上台阶,站到了他身边。 “陛下怎么出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伤到身子可怎么办!”皇后满脸焦急的盯着他。 载淳伸手捧住皇后冻得通红的俏脸,眯眼一笑:“皇后不必担心,朕没什么不舒服。倒是你啊,冻坏了吧。” 皇后被载淳用双手捧着脸,羞臊的把脸埋在他的手里,热热的,暖暖的:“臣妾没事。” 看着捧在手里的这张脸,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阿鲁特氏,孝哲毅皇后,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 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含冤致死。 也许她深爱过,也许她后悔过,也许她无奈过,可是又有谁能知道,身处绝境之中,她有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悲凉。 “既然老天爷安排我在这遇见你,遇见你们,那就好好为我加油吧,让我改变一次你们的命运。” “陛下,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皇后从刚才的娇羞中回过神来,变回一脸焦急的神色。 “没事的,朕的身体还没有那么脆弱。”载淳摸着她沾的满是雪花的秀发。 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挽起他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臣妾给陛下带了些吃食,过来尝尝。” 自从五天前,载淳晕乎乎的醒来,这个女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即便自己怀有身孕,有些事也是自己亲自做,像是只有自己动手做,才会安心。 每天从早到晚,直到夜已深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去休息,第二天又早早过来,没有一天耽搁。 载淳坐在椅子上,看着身边一个劲翻腾着,嘴里滔滔不绝介绍着各种吃食的皇后,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笑,就那么盯着她,没有一丝的分神。 “这是八宝汤圆,这是松仁百合酥,这是福寿千层糕……” 看着皇后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载淳也是有点无语,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把朕当成猪了,这么多东西朕怎么吃得下。” 皇后摆完造型后,慢慢的直起腰:“陛下大病初愈,应该多吃些东西,这样恢复的也快些。” 载淳拉着皇后坐下,眼里满是柔和:“你辛苦了。” ------------ 第四章:死于天花? 皇后看着载淳的表情,突然眼中泛起了些泪花,怯生生的说:“陛下跟从前不大一样。” 载淳有点疑惑:“哦?哪里不一样?” 皇后说:“从前陛下不喜臣妾弄这些,或是敷衍了事,或是厉呵申斥,更有甚者……,却从不曾像这样。” 载淳心里这个骂:“同治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货,守着这么个老婆,你还飘上了,难怪你出去耍还把自己耍死了,你真是该。” 他牵过皇后还有点冰凉的手:“皇后可曾听说,民间有说法,人得一次病,就会多一份心眼,长大一些。可能是因为这大病了一场,朕比从前更成熟了吧。” 皇后愣了愣:“民间还有这说法?还真是新鲜。” 载淳轻抚着手中的玉指:“那皇后喜欢现在的朕呢?还是从前的呢?” 皇后看着他的表情,再听见这略有挑逗的话,脸更红了。想抽回手却抽不动,只能把头埋进衣服里,小声嘟囔着:“陛下,快松开。” 载淳看着面前的皇后,脸都快羞得滴出血了,美的哈哈大笑,吓得旁边的李莲英一个激灵。 “哈哈哈,皇后还没回答朕,怎么好放你走。” 皇后说也说不过,拗还拗不过,只能把头埋得更深,轻声说:“现在的。” 哎呀妈呀,这个美啊,啥叫含苞欲放,啥叫欲拒还迎,所有表达既羞怯又想要的词,这一刻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载淳笑了好半天,握着皇后的手,有点深情地说:“从今天起,朕的皇后会有一个美丽的人生,朕的话,就是旨意,你得接旨。” 皇后听完他的话,慢慢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的点着头:“臣妾遵旨。” 载淳伸手轻轻擦去皇后脸上的泪,满脸笑意的说:“别哭,朕说到做到,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纨绔,朕要做个好皇帝。” 皇后点头更用力了:“陛下一直是个好皇帝,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陛下生气。” 载淳照皇后微红的小脸上掐了一下:“好了,不说了,陪朕吃点,你拿来了这么多好吃的,朕怎么吃得下。”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李莲英:“小李子,这不用你伺候了,朕和皇后待一会儿。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去安排人准备母后的午膳,别误了事。” 李莲英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他,弯腰退步:“回主子,既然皇后在此,奴婢就不多事了,奴婢这就给老佛爷报平安,就说主子可以下床了。” 载淳微笑的冲他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可随着李莲英退出养心殿,载淳的表情从柔和变成了冷厉,森然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远去的方向。 皇后看到载淳的面色变化,不由得心里一揪,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皱着眉。 自打大婚以来,几年间都未曾见过载淳这般,她心中的皇帝,就是一个不更事的风流天子,从不谙这御人之事,更不用说眼前的这般表现。 载淳回过神,看着身边的皇后。 看到她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眯眼一笑:“皇后怎么了,朕脸上长花儿了不成。” 皇后牵过载淳的手,眼里满是焦急和不确定:“陛下,臣妾刚才看到您的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载淳一笑:“没有不舒服,朕很好。” 皇后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些:“陛下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臣妾讲,虽然臣妾没什么本事,可给陛下宽心,臣妾还做得到。” 说着,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李莲英离去的方向。 载淳看出皇后面色的担心和言语中的忧虑,反握着她的手:“放心吧,朕一切都好,皇后安心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就行了,剩下的,朕来。” 听着载淳说的话,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皇后面色渐渐平和:“那臣妾也就安心了。”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些后宫的闲事,桌上的汤水点心也吃了大半。 载淳伸了个懒腰:“躺了这么多天,朕终于吃了顿饱的,舒坦。” 皇后慢慢起身:“陛下是不是乏了?” 载淳点了点头,扭动着脖子:“确实有点。这人啊,吃饱喝足就犯困。” 皇后一笑,边朝寝殿走边说:“臣妾给陛下铺床,陛下小憩一会儿吧。” 载淳跟着进了寝殿,拦住准备为他收拾床铺的皇后:“这些天你辛苦了,这点儿事朕自己来。” 说着,他直接侧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皇后。 皇后也没纠结,对他行了一礼:“那皇上稍歇,臣妾先告退了,等日头西转,臣妾再过来瞧您。” 载淳点头:“去吧。” 载淳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这个李莲英准是慈禧安排过来的,慈安没这个心眼。” “看李莲英的岁数也就不到三十,却在慈禧身边已久,深得她的信任,能把他安排到我身边看着我,不知道按的是哪个心。” 由于那个死鬼走得太快,好多要问的都没来得及。 根据我之前翻阅的大量史料和死鬼的记忆,大多数都是说他死于天花不治,可我却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天花就是一种病毒性传染病,致死率虽然高,可那是在正常的环境下。 这是紫禁城,全国看守最严密也不过如此,别说携带病毒了,就算飞进一只蚊子,都得扒开眼睛看看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但凡事也有例外,那个死鬼是个天生不老实的主儿,有事没事就爱偷跑出宫,哪儿新鲜,哪儿好奇,哪儿玩的开就往哪儿去。相比于紫禁城这种禁地,烟花柳巷和市井街道感染这种病毒的风险确实高,但是却有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 康熙皇帝得过天花,却因为治疗得当而平安无事,载淳贵为同治皇帝,如果真染上了天花,皇宫之中不可能没有医治的方法。就算皇子、妃嫔,哪怕是太监宫女,相隔百多年,即便治疗手段没进步,用治康熙的法子也没啥问题吧。 就这么让一届皇帝就这么死了,说不通吧。 可偏偏死的就是他。 记得醒来那天,看慈禧的状态,没有一点因为起死回生而高兴,反而有些怨气和失落。再加上让这个她的贴身近臣李莲英寸步不离的盯了我好几天,这里面绝对有事。 琢磨来琢磨去,载淳越想心里越清晰。 他翻身坐起,手搓着头上的鞭子,对着殿外说:“有人吗?过来一个。” 话音刚落,见李莲英挪着小碎步进来,躬身站立:“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看见李莲英,吓了载淳一跳:“你回来的挺快啊,圣母皇太后那里都安排妥了?” 李莲英微微一欠身:“回主子,老佛爷担心主子,把奴婢申斥了一顿,打发奴婢回来伺候主子,奴婢不敢多留。” 载淳翻了个白眼:“看的是真够紧的啊。” “好吧,你替朕多谢圣母皇太后挂怀。” 李莲英回:“嗻。” 载淳想了想:“你把高青给朕叫过来。” 李莲英问道:“主子,是叫他一人前来还是把当值的侍卫都叫来?” 载淳一皱眉:“叫那么多人过来干嘛。”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确实,你这奴才想的倒是细致,是朕忽略了。” “那就让高青带五个人,过半个时辰到养心殿外等着朕,朕有事交代。”说完,他翻身上床,盖被睡觉。 李莲英离开养心殿去找人,载淳慢慢睁开双眼:“要想摸清这里的问题,需要查一下才知道。现在这个紫禁城里,勉强可信的只有那个可怜的皇后,其他人没一个靠谱的。” “在记忆里,高青、夏红、蔡寿、田海这四个御前侍卫,自幼就伴其左右,一直跟在身边,可靠程度应该比其他人都高,暂时可以用,但不能信。” “想要弄清楚这里的事,得找点事。” ------------ 第五章:出去走走 不多时,李莲英去而复返,走到龙书案前躬身说道:“主子,人到了,就在殿外候旨。” 载淳点了点头:“叫他们进来吧。” 随着李莲英传话,门帘掀起,走进六名侍卫。 六名侍卫来到龙书案前,双膝跪倒,叩首直呼万岁。 载淳微笑着:“各位爱卿不必多礼,快起来。” 六人起身后,载淳根据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高青:“高青,朕今天有事需要你等帮忙,辛苦了。” 身体健硕,个子高大得高青急忙跪倒:“陛下哪里话,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哪有辛苦之说。” “起来,不用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 高青起身后问道:“不知陛下要我等做何事?” 载淳道:“其实也简单,你让手下的这五个兄弟帮朕去宫外采买些东西,都是市井之物,宫内恐怕没有。”说着,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事先写好的纸,递给李莲英。 李莲英接过来,眨眼的时间快速扫了一下纸上写的内容,转身递给了高青。 高青拿过看了一遍,眉头一皱:“陛下,这……” 载淳一笑:“都是些不起眼儿的东西,你等买来就是。” 高青虽然有点为难,可还是将纸递给了身后的五个侍卫:“你等速去差办,不可有差池。” 后面的侍卫接过清单,跪倒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看着侍卫们离开,载淳又对高青道:“你也别闲着,随朕去一趟太医院。” 李莲英一听说要去太医院,赶紧上前说到:“主子,您这身体正在恢复,有什么不爽的,叫太医过来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多亏了你们这些天对朕的照料,才恢复得这么快。” 李莲英弓腰拱手:“主子折煞奴婢了,这都是为了大清,为了主子爷。” 载淳道:“朕躺了这许多天,吃的净是些寡淡的东西,实在是腻了。恰好皇后刚才带了来很多好吃的,令朕食欲大开,多吃了些,现在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 李莲英赶紧回身对殿门口的值守太监喊道:“快去宣太医。” 载淳一摆手:“不用那么紧张,朕就是想活动活动,顺便去御药房寻点消食的玩意。” 李莲英道:“主子,那就让荀太医带些来,再给您请一脉,以保万全啊。” 载淳略微变脸:“小李子,朕想活动下筋骨,难道这也不行吗?” 李莲英一怔,急忙回话:“主子息怒,恕奴婢多事,实在是主子身系朝廷,身系天下,实在再容不得半点闪失了。” 载淳点头:“话是没错,朕也知道大家的心意。” 李莲英道:“主子心怀宽仁,贤明通达。” “朕要去太医院原因有三。其一,久卧不起的人,当有条件的情况下,应多活动,以免身体机能下降;其二,朕因进食过多,腹中绞痛,需要些化食的东西。御药房药材器具众多,能快速解决朕的问题。” “至于这第三嘛,朕之前病得突然,虽然现在已经痊愈,可朕还是有些后怕,所以想去和众太医探讨一下病因、病情,防患于未然嘛,也让两位母后宽心。” 李莲英一边听着,一边默默记下,等载淳说完,忙应道:“主子说的是,真不愧仁孝之君,两宫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为主子的孝心感动。” 载淳一笑:“这几天看着两位母后、皇后和众太医忙前忙后,朕实在是不忍。还有你们,也忙活的够呛。” 李莲英赶紧跪下:“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主子万不可如此。” 载淳从龙书案后转出来,来到高青面前:“走吧,随朕去太医院。” 两个人刚要走,李莲英从后面赶过来:“主子,奴婢也陪您过去吧,多一个人照料总是好的。” 载淳回头看着李莲英:“你就留在养心殿,这儿还有事要你做。” 李莲英一顿:“不知主子吩咐奴婢做何事?” 载淳看看外面的天色:“你安排一下,今日晚膳,朕要与两位母后同进,就在养心殿吧。” 李莲英有点疑惑的问:“主子,那需要什么特殊的准备吗?” 载淳道:“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朕今天精神好了许多,和家人吃顿饭,对大家表示感谢,也让两位母后放心。” 李莲英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载淳与高青一前一后出了养心殿。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走出养心殿,走在宫墙包围的甬道上,载淳心里不是个滋味。 “我二十八岁博士毕业,跟随导师来到故宫工作,十二年的时间,基本走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眼前的这些建筑和景象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身边的人不再是游客,而是一个个穿的跟僵尸一样,活的清朝人。” 走到乾清门前,载淳站了好一会,高青就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说话,只是手握着腰间佩刀,一动都不动。 载淳回头看了看他:“高青,有人说这一道门,隔绝了高贵与贫贱,皇权与人命,你觉得如何?” 走在他身后的高青猛的一顿,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载淳,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载淳回头看着高青,眼睛都不转一下。 高青尽管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有一束伶俐的目光盯着他,搞的他瞬间汗就下来了。 “陛,陛下,臣只知道保护陛下,其余的毫无涉猎,恕臣无知之罪。” 载淳一笑;“无知又不是罪。朕听说你家在关外。” 高青躬身抱拳:“回陛下,臣是辽东金州厅人,蒙陛下恩典,二十岁入宫听用。” 载淳点头:“辽东,说起来,朕也是你的老乡,都是东北人,离得不远。” 高青疑惑地问:“东北……人?陛下说的东北,指的是何处?” 载淳一顿:“我去,说顺嘴了,这个年月山海关以北还没统称东北呢,没事吓套什么近乎。”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朕的意思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就在白山黑水间,你出自辽东,自然算是朕的老乡。” 高青一笑:“陛下说的是,关内虽然地广人稠,可关外却也人杰地灵。” 载淳接着说:“高青,家中还有什么人?” 高青道:“回陛下,家母早亡,家父与小妹在家中劳作,虽有些手艺,但日子过的也算清苦。” 载淳道:“哎,现在国家积弱,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回头朕给奉天府去道折子,让他们好生安置你的家人。” 高青听他这么说,急忙双膝跪地,呻吟颤抖着说:“谢陛下隆恩,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载淳回身搀起高青:“不用多礼,什么死不死的,都得好好活着。你陪朕自幼长大,更何况朕乃一国之君,你的家人就是朕的百姓,朕不管谁管。” 高青颤抖的弓着腰:“陛下,自从听说您病重,我们兄弟几个五内俱焚,日夜祈祷陛下龙体无恙。近日见陛下康复,都高兴得不得了,哪还敢有其他的奢求,只希望陛下龙体康健,大清昌隆万年。” 载淳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哪来的万年,能过完这一世,对得起天下百姓,就算朕不是个昏君了。” ------------ 第六章:太医院 载淳接着说:“朕知道,从前确实做了许多荒唐事,为人所不齿。可此次朕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明白了许多道理。” 高青没说什么,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有点尴尬。 载淳一边走一边看着高青:“你也不用这么尴尬,心里想的什么朕也知道,没什么的,人哪有不犯错的,能改就行,你说呢?” 说着,他下意识地拍了一下高青的肩膀,吓得高青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拱着手,一脸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载淳看高青这反应,有点好笑:“你别紧张,朕当你是自己人,不见外。” 高青赶紧说:“臣惶恐。” 载淳摇了摇头:“惶恐个屁,又没把你咋地。朕跟你说啊,有旁人的时候你怎样朕不管,私下里别整得那么拘束,像是朕能吃了你似的。” 高青听他这么说,虽然心里欢喜,可还是不敢懈怠:“君臣有别,陛下乃国君,不可冒犯。” 载淳板起脸,很正经地说:“国君就不是人吗?就不配有朋友吗? 高青抬头看着他,表情呆滞:“朋友?陛下当臣是朋友?” 载淳问道:“怎么?朕不配做你的朋友?” 这句话惊得高青猛地一震,刚要跪下,被载淳一把拽住,并收获了一个“怒目圆瞪。” 高青站在那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哪里不配,是臣惶恐。” 载淳面容平缓的说:“不用惶恐,朕说了,这场大病没要了朕的命,反而让朕理清了许多事。过去的,不管好与坏,都过去了,日子得向前看。” 随即,他凑到高青近前,小声地说:“朕也受够了当木偶。” 这句话让高青激灵打了个冷战,急忙退后几步,九十度弯腰拱手:“陛下慎言,慎言啊。” 载淳笑眯眯的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几秒钟,高青直起腰看着载淳,不敢多说一句话。 载淳笑着挥挥手:“行啦,别整的如临大敌似的,朕这肚子里又开始闹腾了,赶紧走吧。”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走出去十几步,听见后面没动静,转头看向高青,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呢?朕背后长尾巴了?” 高青回过神来,急忙紧走几步跟上,小声说了一句:“陛下,小心李莲英。” 一听这话,载淳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恢复如常,笑着对高青说:“这是皇宫内院,什么小心不小心的,你多心了。” 二人来到太医院门前,看着门内烟雾缭绕,鼻子一闻药香四溢。 载淳转头对高青说:“通报一声,别因为朕突然出现,吓他们一跳。” 高青拱手,随后高声喝道:“陛下到。” 不一会,从门内涌出一大帮人,边跑边整理仪容,来到载淳面前跪倒一大片。 打头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小鞭儿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身形瘦弱。虽然跪在地上没抬头,可载淳也大概能知道是白胡子一脸褶。 “臣太医院掌院荀叶,不知圣驾驾到,多有失仪,请陛下降罪。” 载淳上前搀起荀叶:“荀太医不必多礼,众卿也请起,朕来的唐突,没打扰你们的事吧。” 荀叶拱手:“陛下哪里话,未接圣驾,当罪。” 载淳笑着说:“哪有什么罪,大清律里可没有不接驾的罪名。” 荀叶道:“臣惶恐。” 载淳道:“朕过来主要是感谢荀太医和各位医官,此次朕重病,多亏大家妙手回春,让朕转危为安,载淳在此谢过了。”说着,他微微欠身,表示施礼。 这一下可把这帮太医吓坏了,站在身旁的荀叶看见皇帝给他行礼,吓得差点没趴在地上。 “陛下万不可如此,万不可如此啊。治病救人本就是臣等的本分,更何况陛下身系天下,臣就算万死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啊。”荀叶一边磕着头,一边念叨着,声音颤抖个不停。 载淳再次搀起荀叶:“医者仁心不假,可妙手回春更是难得,荀太医当得起。” 荀叶身体颤抖,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泪水。 过了一会儿,荀叶道:“陛下快随臣进去,臣为陛下请脉。” 载淳笑着点头:“有劳荀太医了。”一众人进入太医院。 走到庭院中,载淳对荀叶说:“荀太医,可否寻一些消食的药来。” 荀叶紧张的说:“陛下可有不适?哪里不妥?” 载淳道:“不用这么紧张,朕刚吃了些东西,本来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见到好吃的,吃得多了些,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有点胀。” 荀叶听完,忙招呼旁边的其他太医:“快去,取些健脾益气,消食化泄的药来。” 身边几个太医应和,离开取药。 来到太医院正堂,载淳坐在当中,其他太医站在堂下,高青垂手站在他的身边。 载淳提鼻子闻了闻,满堂都是药香味:“荀太医,这药香好浓郁啊。” 荀叶道:“回陛下,太医院不大,后院煎药时,就会散到正堂里。” 载淳道:“都在弄什么药啊?” 荀叶道:“也没什么,除了给陛下的用药,就是为各宫中娘娘用的,还有些是给宫内其他人等准备的。” 载淳疑惑道:“哦?怎么宫内有那么多人得病吗?居然都得用药?” 荀叶道:“陛下不知。陛下此前染得天花,天花乃是一种传染病,传播力极强。如今陛下痊愈,两宫太后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所以命臣等备好防范。” “呵呵,行,原来是为了防我啊。” 载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太后思虑周全,朕不及啊。” 荀叶道:“并非陛下疏漏,而是这些时日陛下身体抱恙,无力操持,所以两宫太后为陛下分忧,也属正当。” 载淳道:“是啊,辛苦母后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载淳心里却没个好气儿:“这个老不死的,是担心我传染给别人啊,还是做戏做全套啊,挺全面啊。” 又聊了一会别的,载淳好奇的问道:“荀太医,朕很好奇,这天花真的这么厉害吗。” 荀叶点头:“回陛下,天花是一种传染病,发病也极快,病亡者颇多,确是不好对付的。” 载淳点点头:“那倒是,传染病都不好惹。荀太医,天花的症状又是什么呢?” 荀叶道:“主要有发热、昏迷,全身上下起红斑等。” 载淳心想:“头疼发烧,这个环节我没经历过,不好判断。” 载淳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红印子:“那红斑就是这些呗。” 荀叶上前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陛下的红斑较寻常天花更深,应是病情极重导致的,不过却也逃不出这个范畴。” 载淳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可实际他却一万个不相信,按照他前世所掌握的知识,就算是天花,也不会溃烂到他这个程度。 因为穿越的缘故,被不可抗的力量强行把身体刷新了一遍,才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可即便是这样,有一些印记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载淳继续问:“那这些印记就永远好不了了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办法消除这红印?” 荀叶摇摇头:“回陛下,这天花所造成的红色印记,永远也不会消除,只会略微变淡,却难根治。” 载淳点头:“朕倒是听说康熙爷也出过天花,天花的烙印也伴随了一生,看来是真的。” 荀叶道:“陛下所言不错,康熙爷自幼出天花,得民间奇方治愈,那治疗之法也传承了下来。” 载淳好奇的问:“那此次荀太医也是用的康熙爷的治疗之法喽?” 荀叶微笑:“不仅如此,经过多年来的传承,此法已得到大大的改进,近乎完美了。” 载淳心里冷哼了一声:“哼,改进不也给那个死鬼治死了吗,不对症。” ------------ 第七章:你这个老六 载淳请拍了一下桌面:“太好了,朕还在担心会不会留下祸患,有你们在,朕安心不少。” 荀叶道:“陛下尽管放宽心,如今您已康复,宫中也未发生多起染病,应该无碍了。”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名太医,一人手中捧着碗汤药,一人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些大枣和山楂。 荀叶接过汤药,凑近闻了闻,将药递给载淳。 “陛下,趁热喝了这六君子汤,入腹之后片刻可解胀气。” 载淳刚想伸手接,身边的高青一把抢过药碗,拿出一个羊皮卷,打开后抽出里面的一根四寸长的银针,准备插进药碗中。 载淳一看就明白,这是要试一下汤药中是否有毒。 他挡住了高青向药碗探去的手:“不必了,朕信得过他们。” 高青一愣,瞧见载淳的眼睛很笃定的看着自己,急忙抽回银针:“陛下,还是让臣测一下,以防万一啊。” 载淳摇摇头,笑呵呵地对荀叶说:“如果真有加害朕的心,他们会用一百种方法,不会简单到用毒,太拙劣了。” 荀叶激动的直接跪倒在地,他身后的一帮太医也跟着跪下。 荀叶带着哭腔道:“谢陛下信任,老臣领太医院三十一名太医感激陛下体恤之恩。”说完,一帮人开始咣咣磕头。 载淳也是被这场面给呵住了,赶紧欠身示意:“你们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怪你们,快起来。” 荀叶在两个太医的搀扶下站起,抹着眼泪道:“陛下如此信任,老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尽所学,保陛下无恙。” 载淳点了点头:“有你在,我放心。”说着,拿起手边的药碗,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放下药碗,载淳站起身,随手抓了一把大枣山楂嚼着:“行了,朕没什么事了。” 荀叶凑过来道:“陛下要不再稍歇片刻,等药力起效再走不迟。” 载淳一边向前走一边招呼高青:“高青,把那些大枣山楂都带上,朕回养心殿慢慢吃,还挺好吃。” 之后又回头跟荀叶说:“荀太医,朕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了。刚才朕看有几个太医的衣服打补丁的、破洞的、露絮的,这可不行。你派人去内务府,给太医们领一身新常服,就说是朕说的。” 也没等荀叶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载淳吃着山楂走出太医院,留下身后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众太医。 高青怀里捧着一大堆大枣山楂,跟在载淳身后问:“陛下,您这等安排,所为何意?” 载淳掸了掸手:“没啥意思,就是单纯看他们可怜。这天寒地冻的,有几个衣服都飞边了,哪能挡得住寒风。” 高青点了点头:“陛下仁厚。” 载淳边走边说:“你知道这皇宫内院,除了朕和娘娘们,只有四种人,是哪四种人吗?” 高青摇摇头:“臣不知。” “这第一种人是那些军机,他们辅佐朕治理天下,位高权重自不必说;第二种人是你们侍卫,虽然每日辛劳,可强在体魄健壮,也是无忧;第三种人是太监和宫女,都是些苦命人,有屈辱可也衣食无虑。” 载淳转身看高青:“这第四种人,就是这些太医。平时的俸禄本就不多,常年守护着这宫中所有人的身体健康,包括朕和两宫太后,从不懈怠,也不敢有任何差池。要么每天研读各类医家盛典,要么混迹在浩如海的药汤药材之中,哪有心思,也根本没有心情考虑自己。” 高青点着头说:“臣明白了,太医们没有那么多银钱置办衣装,每日又做些熬煮和收检药材的活计,所以就弄得狼狈不堪。” 载淳继续走:“所以啊,都在朕的院子里,朕不管,谁管。” 高清没说话,依旧是抱着东西跟着走,只是脸上不自觉地划起了一丝弧度。 主仆二人刚进养心殿院内,就看见李莲英抱着拂尘,站在廊下左顾右盼,一见到载淳二人回来,立刻小碎步凑过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 载淳看他这状态,眉头微皱:“有事?” 李莲英道:“两宫皇太后已经等待多时了。” 载淳一愣:“现在就来了?这才几点啊,来的有点早吧。” 李莲英摆摆手:“主子,太后也是关心的紧了,听奴婢回报后,立刻过来养心殿,已经有一会儿了。” 载淳点点头:“行吧,来都来了,别让母后等着朕了。”说完,带着高青走进养心殿。 载淳进殿一看,直接满头黑线。 何止是两宫太后,可是没少来。 西配殿中一共有五个人,靠窗户的炕上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们的服饰和造型基本都差不多,只是一个丰润一个纤瘦。 纤瘦那个就是他刚醒那天,坐在床边拉着他哭的慈安。 而丰润那个,就是刚活过来的时候没给他好脸的慈禧。 载淳快步来到两宫太后面前,深施一礼:“儿臣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慈禧上下打量了一遍载淳,没说话,也没动。 慈安则起身过来扶起载淳,泪光盈盈的说:“快让额娘看看。” 从上到下看了好几圈,载淳就这么笑呵呵的让她看。 慈安端详了好半天,眼泪滑落:“可苦了我的儿,额娘甘愿替儿受这苦啊。”说着,开始抽泣起来。 载淳一边安慰慈安,一边偷眼看慈禧。 见慈禧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只是在慈安开始哭的时候,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起,很快又舒展开。 “老东西还挺贼,不高兴也不好发作,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货,都发现不了。” 载淳伸手给慈安擦去泪水:“额娘,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不要难过,容易变老。” 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皇帝,慈安也是破涕为笑。 “好啦,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还不见过你六叔。”慈禧在一旁说着,虽然语气平缓,可满满的不高兴还是溢了出来。 载淳扶慈安坐下,转身看见身后还有好几个人。 靠里面的是皇后,正笑着看他。 载淳冲她做了个鬼脸儿。 坐在中间的,是一个头戴双眼花翎,身穿衮龙袍的一个干巴瘦的黑老头儿。虽然岁数没有那么老,可是看着像六七十的。 载淳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是谁。因为他见过,不是在这里见过,是在照片上见过。 道光帝六子,咸丰帝六弟,恭亲王,奕䜣。 载淳看见这个老六,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在这里面搅和,慈禧能这么飘吗。 合伙干掉辅政大臣有你,跟外国列强眉来眼去有你,两宫垂帘还有你,哪都有你。 可毕竟这位名义上是自己的六叔,当着两个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没笑假笑的说:“六叔身体可好?” 奕䜣站起身来到载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六叔好着呢,倒是你啊,可得注意些,可是把我们这些长辈吓得不轻啊。” 载淳看着眼前的黑老头,心里这个郁闷:“虽然我也不高吧,但你这一副训儿子的表情是跟谁俩呢。你是我叔又不是我爹,有点太狂了。” “六叔说的是,害大家担心了,朕惭愧啊。” 奕䜣拉着载淳的胳膊说道:“二位嫂子,陛下转危为安,实是我大清的幸事,不如今年春节庆贺一番,咱们也热闹热闹如何?” 慈禧笑了,她居然笑了,对我都是拉长个脸,对奕䜣居然笑了。 慈禧听完奕䜣的话,微笑着对他说:“好啊,正合本宫心意,不如六弟辛苦一下,操办此事。” 慈安看着载淳也是微笑着说:“是啊,我儿大病初愈,恰逢春节将至,是该热闹热闹冲冲喜气。” 我这个难受啊,心里一个劲儿的吐槽:“你俩要不要这么明显,一唱一和的,说没一腿谁信啊。” 载淳伸手搀住奕䜣:“六叔,您为了朕操心劳力,朕心疼您啊。” 奕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话六叔可不爱听,自家侄儿,六叔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应当。” 这时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小胖子站起身,走到近前对着载淳说:“陛下,不是还有我呢吗,你放心,阿玛忙不过来,臣弟全力效劳。” ------------ 第八章:精彩的饭局 载淳盯着这个胖家伙,嘴里的牙都咬碎了:“载澄,你个王八蛋,全天下所有坏蛋来个排序,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你等着我的,早晚把你剁吧了喂狗。” 年幼的同治,通过和各位老师学得了满腹的学问,也励精图治做一个好皇帝,振兴大清。 可由于慈禧的权欲太盛,导致即便还政于天子,他也是个提线木偶,处处掣肘。 再加上这个载澄的出现,彻底让他放飞自我,骄奢淫逸,放荡不羁。 一个打压,一个放纵,使同治开始肆意妄为,十九岁的年纪就一命呜呼。 “哎,我有点理解你离开的时候,说自己相当个好皇帝了,不是你没能力,是条件不允许啊。” 载淳瞟了载澄一眼,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那就全指望你了。”随即还奉上一个贱贱的笑。 载澄心领神会,也是贱贱的一笑,没说话。 慈禧道:“好了,小李子,去准备晚膳。” 李莲英应承了一声,转身离开。 屋内的一众人聊了会儿家常,主要是慈禧和奕䜣说些国事。出生在帝王之家,即便闲暇,心里和嘴里也都是天下,家事也是国事嘛。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想着:“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你们唠的挺开心,有说有笑的,完全当我不存在。” 慈安太后看见载淳挺尴尬的垂手站立,急忙招呼我到她身边:“淳儿,现在身体可还有不适?” 载淳一笑:“蒙母后关心,现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之前卧床太久,现在体力还有点跟不上。” 慈安拉着载淳的手:“回头哀家让小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送来,身体恢复得快些。至于太医院的药啊,毕竟是药,不如吃东西稳当。”在说到太医院时,慈安的神色微微变得凝重了些。 看到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载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深究,只是默默记下,静观其变。 慈禧这时插话道:“姐姐,你也是太宠着他了,哀家觉得,经过这一番罹难,皇帝也应该多加收敛,勤勉国事,也让哀家和你六叔轻松些。” 载淳施礼道:“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勤勉国事,不再娇纵昏聩。也希望皇额娘多加在意,不再劳心劳神,安养天年。” 听他这么一说,慈禧本该欣慰的脸上,突然面色一沉,双目微眯的盯着他。 “皇帝,哀家真能安养天年自然是好,可国家运转何其繁杂。皇帝大病初愈,龙体不健,加之对国事也所知甚少,哀家焉能袖手不管。” 载淳说的最后四个字很明显刺激到她这个圣母皇太后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冷的吓人。 载淳一阵苦笑:“完了,一句话杵到亲妈的小心肝了。” “皇额娘所言极是,载淳铭记在心,只是……” 慈禧一挑眉:“哦?皇帝还有异议?” 载淳道:“儿臣并无异议,只是儿臣对这天子之术,君王之道了解不多,即便是平常之事也很难亲历亲为,所以这勤勉国事,还得请母后和六叔多加提点。” 慈禧一笑:“皇帝好学用力是好事,但也不要操之过急,待身体无恙,哀家与你六叔自然会多加引导。” 奕䜣附和道:“是啊陛下,你这个六叔没什么本事,但做你的坚强后盾还是绰绰有余,你放心,万事有你六叔在。” 载淳深施一礼:“侄儿全仗六叔扶持。” 载淳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既要显示自己多么的为国分忧,心怀天下,又强烈表示权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你想要做个独当一面的君主,还得看看我们同不同意。 这就是木偶的悲哀,这就是荒淫无道的理由,这就是同治皇帝到死也未能实现的心中抱负。 “山得一锹一锹的挖,路得一步一步地走,我必要刨了你的根,走死你的路。” 又过了一会儿,李莲英回报:“老佛爷,晚膳已经备得,是否传膳?” 慈禧点了点头,站起身:“传膳吧。” 一众人纷纷站起,来到养心殿中的长条桌案前,载淳坐上位,两宫太后分坐两旁。 众人坐定,随着李莲英一声“传膳”,宫女太监们有序的端着各式的锅碗瓢盆走进殿中。 该说不说,皇家聚餐是真奢靡,六个人吃饭,硬是上了好几十道菜。 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看着眼前这些精致到极限的菜肴,载淳不光咂舌,更是心惊胆战:“我去,这桌饭菜换到前世,够一百个人翻来覆去枪毙我几十个来回了。” 在座的除了皇后,其他人一点都没客气,在提了一杯之后,自顾自地吃开了。 载淳一边吃着一边想:“刚才慈安说要小厨房做东西给我吃,为什么不是御膳房?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想暗示我什么?” “如果御膳房有什么问题,要是想做点什么,确实容易的很。可是这太明显了,既然我已经没事了,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谁也兜不住。” “而且还特意提了太医院,莫不是那里还有什么花活儿?” “可要是没什么事,又为何说的这么明白?又是为什么慈禧的反应有点怪呢?” “究竟是要告诉我些什么呢?” 载淳琢磨不明白,手中的筷子也是停在半空。 “淳儿,怎么了?不合口味吗?”慈安关心的问道。 载淳一顿,急忙回答:“啊,不是,母后放心,菜很好吃,只是有些日子没有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一时有点无从下嘴。” 慈安笑道:“淳儿别急,这是正常的,你大病初愈,自然有些不适应,慢慢来,不急。” 慈禧却冷冷地说:“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宠溺,慈母多败儿啊。” 慈安也不生气,态度平和的说:“妹妹言重了,淳儿本性不坏,怎地也不会做些荒唐事。” 慈禧冷哼一声:“哼,荒唐,皇帝做的荒唐事可还少?” 慈安笑道:“妹妹你啊,就是对他太严厉了。” 奕䜣看话头不对,赶紧道:“太后所言都极是,只是依臣弟看来,既不能过于严苛,也不可太过放任。陛下尚幼,只要多加教导,循序渐进,不失为我大清的明正之君啊。” 慈安点头道:“王爷所言甚是,自当如此。” 慈禧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还是冷冰冰的。 载淳心里嘀咕:“一个严厉,一个慈爱,一个和事佬。我被夹在中间,既哪个都不敢得罪,又里外不是人。” 他放下筷子,拱手道:“多谢各位长辈的提点,朕获益良多。” 全桌人好像完全没听见载淳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喝着,只有皇后不时地瞟着他,眼里有点湿润。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入夜,简短的寒暄过后,众人纷纷离开,慈安拉着载淳又嘱咐了些事,在皇后的陪伴下离开。 而慈禧则没多说什么,只是甩下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养心殿,载淳手里摆弄着毛笔,心里开始为这几天的事进行复盘。 “从表面看来,慈禧对我这个载淳还是从前那般严厉,无时无刻不想敲打几句。只是在这份严厉之中,隐约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丝的怨恨,虽然我还是他的亲儿子,这一丝丝的怨恨不应该有。可能是我先入为主,过于敏感。” “慈安倒是很正常,过去的慈爱一点都没少,反应也全对,甚至因为我的‘死而复生’,这份慈爱还变本加厉了。尽管不是装出来的,但也能明白,我是她在这宫中的唯一依仗,只有抓住我,才能有立足之地。” “至于奕䜣嘛,就是个老狐狸,都不得罪,风向往哪偏,就往哪边倒。表面站慈禧,抬慈安,实际两不相帮,自己打算自己的小九九。” “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我死她死,我活她活,算是同一阵营,但暂时还不能全信。” 载淳正在分析着目前的局势,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说:“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载淳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你咋还没走?” ------------ 第九章:四大天王 李莲英一愣:“奴婢就是伺候主子的,主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载淳道:“朕现在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一会朕就要歇息了。” 李莲英道:“那奴婢为您安排就寝。”说完,李莲英躬身后撤,招呼几个宫女,进入东配殿。 看着李莲英离去的背影,载淳嘀咕着:“真是寸步不离啊。” 不一会,李莲英从东配殿出来:“主子,已经收拾妥当,时辰不早,请您就寝。” 载淳转过龙书案,走到李莲英身前:“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莲英道:“主子,要不要安排侍寝?” 载淳微微一笑:“李总管,朕大病初愈,怎能行此事,你是嫌朕命太长啊。” 看似一句玩笑话,可是却在敲打李莲英。谁承想李莲英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语气轻松道:“主子洪福齐天,自当万寿无疆。” 载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进了东配殿。 躺在床上的载淳,头脑中飞速的旋转。 “我记得用完晚膳慈禧临走的时候,跟李莲英耳语了几句,估计没说好话。看他现在的状态,比上午的时候要放松很多,估计是慈禧跟他交了什么底,不然我刚才吓唬他那一下,不能啥反应也没有。” “身边整天跟着这么一个,确实有点难受,事事都盯着我,什么也干不了。” 载淳摸了摸自己的脸:“过来有几天了,之前还觉得有点不真实。可经过这一天,见了这么多人,心里多少平稳下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论以后还有什么等着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历史也是不能重来的,过去的种种既然已经过去,那就不用太纠结。” “即便是穿越的时空不同,也不能肆意妄为。” “借同治皇帝的身体重生,光绪自然是不会再出现,这之后的事会不会重来也不好说,但是既然我现在是他,那有些事就可以有规避的办法。” 载淳坐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我会用尽自己的能力,给大清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华夏儿女不该承受那些屈辱。” 想到这儿,脑海中浮现出太多画面,激动得他不自主的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火光。 1875年1月17日,腊月初十。 北方已经正式进入了寒冷的时期。 小的时候,罗在纯跟着父母在东北的农村长大,一到这个时候,屋里都冷的要死,只有呆在火炕上才暖和。 睡觉的时候也是,每天早上醒来,露在被窝外面的鼻子都会被冻得冰冰凉。 而现在的载淳,身份是大清皇帝,连穿衣服都有人伺候,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 睁开满是眼屎的眼睛,载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啊……,冬天屋里太暖和了也不好,有点火大了。”一边说着,一边揉搓着眼睛上的眼屎。 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地拿衣服,载淳直接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在他的床边有两个宫女,一个捧着大铜盆,一个端着漱口水,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虽然是穿越,但是载淳也保留着前世的习惯,他喜欢裸睡。 万幸这两个宫女没有命令是不会抬头的,可也给载淳吓得不轻。 一翻身钻回被窝,瞪着这二人说:“你们进来干什么?” 端着盆的宫女低声说:“回主子,奴婢二人服侍主子洗漱。” 载淳心里明白,可还是不舒服,毕竟一个现代人,洗个脸还得别人替他洗,多少有点难受。 “你们先出去,等一会朕叫你们再进来。” 两个宫女一听皇帝这么说,哪敢有二话,施礼转身出了东配殿。 载淳边穿衣服边琢磨:“说是封建制度,封建王朝,可是执行的还是奴隶这一套。口称奴婢、奴才的就不用说了,连穿衣吃饭、洗脸刷牙都得人伺候着,妥妥奴隶与奴隶主的关系,糟粕。” “虽说皇家要点脸面,得装着点儿。可达官显贵、富贾豪强,哪个不这样,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好一点的勉强对付个温饱,不行的都卖儿卖女呢。” 载淳环顾了一圈这东配殿:“小小一个养心殿的配殿,如此奢华,比之寻常百姓的土房,不就是人间仙境吗。” 载淳摇着头,心情很不爽的来到养心殿。 李莲英见载淳走来,急忙迎上去:“主子,休息的可好?身体有无不适?” 载淳平淡地说:“挺好的。” 李莲英道:“是否现在传膳?主子想吃些什么?” 载淳想了想:“一碗白粥,两个鸡蛋就行,睡得不香不臭,没什么胃口。” 李莲英道:“奴婢命人准备些爽口小菜,以免主子只食白粥,索然无味。” 载淳点点头,没说话。 李莲英刚要转身离开,载淳把他叫住:“对了,昨天安排高青的事不知办得如何,你去把他叫来。” 李莲英应了一声,办差去了。 吃完早饭后,高青走进养心殿,跪地行礼。 载淳看着高青:“高青,昨日朕要你手下的弟兄帮朕采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高青道:“回陛下,已尽数买回,正在殿外候着呢。” 载淳一招手:“拿进来吧,朕看看。” 高青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招呼几个人进来。 除高青外,其他三人载淳没见过,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曾经他贴身的“四大天王”。 载淳一见他们,笑着说:“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当值吗?” 其中一个瘦瘦的青年跪地道:“回陛下,昨日听高大哥说陛下转危为安,我们兄弟几个都想来看看,怎奈天色已晚。刚才见陛下召唤,就找人替了,前来见驾。” “是啊陛下,俺们兄弟知道陛下没事了,都乐开花了,也管不了那些,就想着来看看陛下。”他身边一个黑胖子跪地道。 载淳一边笑着一边走到龙书案前,看着黑胖子:“田海啊,人家夏红找人替班,朕不说什么,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田海挠了挠下巴的络腮胡,嘿嘿笑道:“陛下明、明、明察秋毫,俺也不是偷跑,是趁他们不注意……” 他身边的夏红气的捅了一肘:“你闭嘴,就数你话多。” 高青也气得不轻,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摇头,而另外一个冷脸的青年却一言不发,垂手站立。 不知道怎么,看见这四个人站在面前,载淳心里莫名有一股放松,甚至是安心。 在记忆中,这四个人是童年的玩伴,是青年的知音,更是忠心耿耿的心腹。 他曾经的痛苦、失落、怨恨和无奈,这四个人都亲眼见证,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载淳笑着扶起跪地的二人:“你们看,朕不是好好的吗!” 田海晃着大脑袋,一脸不忿的说:“我都说了,陛下一定没事的,你们还不信,还骂俺没心没肺,你们才没心没肺呢。” 这回不只是高青和夏红,连那个冷脸的青年也摇头叹气。 载淳看着冷脸青年:“蔡寿,最近身体可好些?” 蔡寿跪地道:“回陛下,无妨。” 载淳扶起蔡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高青说:“高青,看见你们四人,是朕这些天来最高兴的事。” 高青拱手:“看到陛下龙体康健,我等四人更是欢喜。” 载淳摆了摆手,转身回座:“你们啊,不用这么见外,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朕把你们当兄弟。” 田海冲着高青小声嘀咕着:“老高,陛下好像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高青一瞪眼:“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载淳眯眼笑到:“没关系的,田海本就是一副直肠子,不让他说话,恐怕谁都办不到。” 几人见载淳没生气,也就不再纠结。 载淳道:“高青,把朕安排你做的事了结一下吧。” 高青一怔:“陛下恕罪,臣等一时高兴得紧,险误了事。”说着,四人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递给李莲英。 ------------ 第十章:查杏花院 看着摊在龙书案上的四样东西,载淳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高青问道:“陛下,恕臣直言,这四件东西很是寻常,并不少见,为何不从宫中寻找,而要到市井之中寻?” 载淳一笑:“先不说这个。” 他对着李莲英说:“李总管,你去取些蒙古王爷送给朕的酸奶来。” 李莲英一愣:“主子,才进了早膳,此时饮用酸腐之物,难免会身体不适,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见载淳微微皱眉,语气强硬:“怎么,朕现在就想尝这一口,李总管以为不妥?” 李莲英躬身:“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取来。”说完,离开了养心殿。 待李莲英走出大殿,田海转头啐了一口:“呸,死阉人,陛下要吃就去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载淳笑着说:“田海,以后能不能文明点儿,吐地上多脏。” 田海嬉皮笑脸的用脚蹭了蹭地面:“嘿嘿,陛下说的是,俺下回注意。” 高青他们实在不想再理这个憨货,都低头无语。 载淳也有点哭笑不得,这么个玩意虽然不羁,可也率真。 “高青,你们是不是对这四样东西都很好奇?” 这四人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载淳道:“其实这四样东西,是四个字。” 听载淳这么说,四人都是一头雾水,田海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完全找不着北。 载淳笑道:“别急,朕慢慢跟你们说。” “一只洋人用的餐叉,一堆杏干,几朵梅花,一个圆碗。你们猜猜是哪四个字?” 高青反复的琢磨着这四样东西,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 夏红用手摸着下巴,反复张了好几次嘴,却欲言又止。 蔡寿依旧冷冷的站着,一动不动。 就数田海节目多,把这几个东西反反复复的用嘴念叨着,一会儿捅捅夏红,一会儿看看蔡寿。因为脑子不够,想找救兵,可看左右两个人都不搭理他,又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太冒失,急得直晃脑袋。 看见他这样,载淳也是气乐了,开口问道:“田海,猜出来了吗?” 田海一看陛下给递台阶了,顺坡下驴道:“俺的陛下,您知道俺老田脑子不够使,就别为难俺了。” 载淳转脸问夏红:“夏红,夏军师。平日里你的主意最多,脑子最快,不妨说说?” 夏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说:“陛下,一只叉、一块杏、一朵花、一个碗,看似毫无关联,却是一句话。” 载淳点头:“不愧为军师。” 高青听了他这么说,一直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射出两道光,不敢确定的看着载淳。 载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田海在一旁焦急的道:“狗头军师,你这算什么,你咋能从里面看出一句话来?俺咋没看见?” 一直没说话的蔡寿说:“你傻。” 田海气的刚要回嘴,一看是他说的,到嘴边的话硬是憋回去了,气鼓鼓的不吭声。 载淳笑道:“蔡寿,你告诉田海吧。” “查杏花院。” 田海道:“嗨,哪有啥可查的,不就是个青楼吗。咱们之前可没少去,那里能有什么猫腻值得查的。” 众人都没理他,全当放屁了。 夏红皱着眉道:“陛下,您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妥?” 载淳道:“也没什么,之前朕曾去过几次,之后就一直病重。现在朕病体痊愈,想起来这个去处而已。” 听完载淳的话,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只有夏红瞳孔猛地一缩,随后面露狰狞,汗如雨下。 田海侧头看着夏红:“狗头军师,你这是咋了,陛下面前打摆子可不行啊,你们总说俺的那个词叫啥?对,叫殿前失仪。” 载淳看着夏红这个反应,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点破:“夏红,知道就好,切莫声张。” 夏红重重的跪倒在地:“臣遵旨。” 这时,李莲英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 走到龙书案前,宫女将一个大瓷瓶放在案上:“主子请用。” 载淳拿过木勺从瓷瓶中蒯出一勺酸奶,放在圆碗中,又将杏干、梅花瓣放入,用叉子搅拌后向前一递:“田海,你尝尝,味道如何?” 田海也不客气,上前拿过酸奶,用叉子往嘴里耙着,一边吃一边说:“陛下,酸奶俺也吃了不少,您调的这酸奶确实比从前俺吃的好多了,酸酸甜甜的,还有花香,好吃。” 载淳笑道:“那别光你自己吃啊,给他们也尝尝。” 四个人吃过后,都赞不绝口,称赞如此吃法虽未见过,但却有独特之处。 载淳点了点头:“李总管,此等制作方法可曾记下。” 李莲英回到:“奴婢记下了。” 载淳起身来到端着酸奶的宫女跟前:“那就把这些酸奶给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送去,按照朕的方法调制,让母后品尝一番,已尽人子之孝。” 李莲英躬身:“奴婢遵旨。” 载淳道:“对了,朕给此法取了个名字,称为‘果粒多’。不只是可以添加杏干,各类果蔬冻干均可,新鲜果肉最佳。你叫御膳房也记下,回头在宫中推广,供各宫品尝。” 李莲英道:“奴婢遵旨。”说完,带着宫女离开了养心殿。 这时田海把头往前凑了凑,贱兮兮的问:“陛下,您那个什么,果粒多?还有吗?” 高青气的直咬牙,恶狠狠地说:“老三,休要放肆。” 田海把脖子往回一缩,不说话了。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高青说:“刚才说的事,仅你我五人知晓。” 高青拱手:“陛下放心,绝无有第六人知道。” 载淳点了点头:“去吧。” 四人施礼后离开养心殿,仅留下载淳一人。 载淳坐在龙书案前:“即便是查出了什么,我也不能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我也恢复正常,就这样吧。” 突然,他的眼中杀意已起:“事儿是过去了,但是我不会轻易的就这么算了。” “咔嚓”一声,手中的毛笔猛地从中间断裂,劈为两半。 自从身体恢复了之后,过的也算清闲,没什么特殊的事。 平日里皇后经常来养心殿陪载淳聊天解闷,做一些滋补且清淡的吃食,载淳自己都感觉有点发胖了。 这几天没下雪,阳光很足,每日正午的时候,载淳都在皇后的陪伴下,在院内晒太阳。 太医说了,光靠一些药物和食物还是不够的,要多接触自然之力,回复的会更快些。 慈安太后这几天也总来,只是每次过来,都会聊天聊到涕泪横流,搞得皇后有时也跟着哭。 载淳也是无奈,可是心里也明白,她是被我这个一病不起给吓得不轻,万一我真要是挂了,这二位的日子基本算没戏了。 腊月十四的晚上,刚用完晚膳,李莲英来到载淳身边说:“主子,明日是五日朝,按惯例您要临朝听政。之前因为主子身体不爽,所以都是两宫太后临政处理朝事。”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因为朕这一病,害得母后操劳,不孝啊。” 李莲英道:“适才老佛爷有话,如果主子身体允许,明日朝会还请主子临朝。” 载淳看了看李莲英,心里琢磨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明日朕临朝听政。你速报母后,让他老人家安心。” 李莲英道:“奴婢遵旨。” 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盘算着明日的朝会。 “终于要见面了,各路当世名臣、王公贵胄,这些天都等着我呢吧。” “我早就期待与你们这些书本上的人物,来一个面对面啦。不知道李中堂是何等英姿?帝师又是怎样文采?翁同龢这个状元有没有真才实学?僧王死了谁能接他的岗?” 载淳越想越兴奋,从明天开始,他将正面接触到这庞大帝国的运行中心,而老太太如今羽翼已丰,他又要如何才能中兴呢。 这都是他马上就要面临的问题,所以这一夜,载淳基本都没怎么睡,脑子里全是这些事,所以当早上天蒙蒙亮起床的时候,他的两个眼圈跟熊猫一样。 ------------ 第十一章:临朝听政(一) 载淳晕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眼前站着十多个宫女,个个手里不闲着,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之前已经经历过不用自己动手的洗脸刷牙,但是如果每天都这么搞,心里压力太大了。 可这又没办法,就是这么个规矩,躲不开。 载淳像是一个洋娃娃,被十多个人各种摆弄。 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载淳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动,要不是也用不着他怎么走路,估计他能直挺挺地站一天。 宫女太监摆好早膳,载淳一边吃着一边说:“今日朝会在哪里啊?” 旁边帮着忙活的李莲英道:“回主子,原本五日朝可以在这养心殿中,可这是主子龙体痊愈后第一次朝会,加之春节将至,因此老佛爷特地改到太和殿前。” 载淳点点头:“哎,朕真的是不孝,连这等事都让皇额娘操心。” 李莲英笑道:“主子哪里话,主子乃天下仁孝礼智信的表率,龙体有恙时依然操心国事,老佛爷也是欣慰有加,何来不孝。” 载淳没理他,继续道:“这次朝会都有什么人会来?” 李莲英道:“回主子,听说各部、军机重臣、王公贵胄以及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都已经陆续到了。另外还听说,各国公使也会到场。” 载淳一愣:“哦?他们也来了?” 李莲英道:“是啊主子,各国公使听说主子龙体无恙,纷纷上表请见,前些日子不便打扰,所以都赶在了今天。” 载淳吃完饭,收拾了一下着装,对李莲英道:“行了,走吧。” 说完,在李莲英和一大帮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载淳昂首挺胸地走出养心殿。 刚出殿门,就看见院子里站了好多人。 为首的有两个,一个见过一个没见过。 见过那个,就是他那位六叔,首领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 没见过那个他也认识,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帝师李鸿藻。 五十五岁的李鸿藻,体格不算健壮,多少已经有点驼背了,头发也是白的多黑的少,可是精神头很足。十冬腊月里,尽管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会,却也没有多少倦怠。 载淳走向二人,先是冲着奕䜣点了点头:“六叔,自家人,何须如此。” 奕䜣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陛下哪里话,此乃微臣的本分,理当如此。” 载淳又转头看着李鸿藻:“老师年迈,怎也在这天寒地冻中受苦,学生愧不敢当啊。” 李鸿藻激动的伸手握住载淳,身体一个劲儿的发颤。 这是他自从载淳醒来,第一次看见他这位皇帝学生。在他心里,这个十九岁的青年,不仅是皇帝,是学生,更是子侄。 从他双眼流下的泪水和颤抖的嘴唇可以看出,载淳的死而复生给他带来的欣喜有多大。 李鸿藻哆嗦的双手摸着载淳:“陛下能够转危为安,就算把臣的命拿去,臣也毫无怨言。” 载淳一笑,拍了拍李鸿藻的手:“老师,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李鸿藻一边哭一边笑,不住地点头。 载淳站在院中,对十多个接他上朝的重臣道:“各位爱卿,朕前些时日抱恙在床,无法参朝理政,是朕的过错。从今日起,朕和大家一起,同心戮力,收拾山河,再造盛世,你们有信心吗?” 众人齐齐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了笑,一摆手:“走吧,我们上朝。”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养心殿,乘坐玉辇前往太和门。 因为载淳大病初愈,所以减少了些上朝的规矩,众人直达太和殿广场。 看着广场上早已站满了的人,载淳心里还是有些震撼。 “我去,虽然我知道会是这么个场面,可真亲眼见到这么大个广场上站满了人,怎么还有点发怵呢?这得有好几千吧。” “现在也就刚六点半,天都没完全亮,这帮人估计得更早就到这儿了,古代人可是真够拼的。” 来到太和门旁,载淳走下玉辇,被簇拥着来到太和门下。 门厅下摆着三张椅子,正中是一个龙椅,是载淳坐的。而他的左右各有一把凤椅,不用猜,是给两宫皇太后准备的。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左右空荡的椅子,心里想:“比我面子还大,非得最后登场才能显得了不起是吧。” 看着眼前站满了的太和殿广场,载淳心里挺生气,就算是自己生病,两宫太后代为理政,可今天是自己亲自临朝,却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载淳转头问李莲英:“李总管,太后怎么还没到?” 李莲英道:“主子稍候,老佛爷随后就到,请您稍安。” 载淳呼了两口冷气:“你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速报朕知。” 李莲英一躬身:“主子稍候,奴……”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另一个太监的喊声:“太后驾到。” 广场上的众大臣一听,急忙跪倒在地。 载淳惨笑一声:“好啊,朕都没有这待遇。” 随后他也站起身,来到门廊之下,对着簇拥而来的两位太后深施一礼:“儿臣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走在前面的慈禧看了一眼载淳,点了点头:“陛下免礼。”径直越过了他,走到龙椅右手边的凤椅上坐下。 慈安走到载淳面前,伸手摸着他,关切地道:“身体可还吃得消?” 载淳一笑:“多谢母后关系,儿臣无碍。” 慈安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慈安拉着载淳的手走到龙椅旁,安顿他坐下,自己也到左手边的凤椅坐下,不再多说。 这时,就听慈禧语气平和地对李莲英说:“开始吧。” 李莲英应了声“嗻”,随即高声说道:“时辰已到,众臣早朝。” 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千岁”,同治十三年腊月十五,也就是1875年1月22日,罗在纯穿越到载淳身上的第十天。载淳人生中第一次朝会,开始了。 真正的身临其境,才能感觉到,眼前的场面和他看的电视剧还是有差距。 广场跪着的臣子,从恭亲王开始一个一个的来到太和门下,根据自己所处职位的具体工作进行汇报。 如果没什么大事的,就直接回“无事启奏。” 如果有事的,则直接递上折子,并且简要地概括一下折子上说的事,之后载淳和两宫皇太后进行议论,给出可行性方案或者安排道其他部门协办。 如果有大事,那就直接递上奏折,也不多废话,散朝后单议。 只是这一套流程,原本只针对皇帝。可现在,却越过皇帝,直接到了慈禧手中。 载淳心里有一万个不爽,可在这个场合下,却不能有任何的表现,还要恭敬有加。 等这些大臣都上交自己的PPT之后,奕䜣再次走到门下,跪地说道:“禀陛下,前些日陛下交托臣办理的筹办春节事宜,现已初见眉目,请陛下御览。”说着,从怀里掏出另一份奏折,递给李莲英。 载淳接过折本,打开看了看:“六叔的字还是那般神采,朕只看这字就心情愉悦啊。” 奕䜣道:“多谢陛下夸奖,微臣也是尽臣子的本分。” 载淳道:“看奏折上说,六叔提出春节筹备所需银钱,共计一百七十万两,不知所花何处啊。” 奕䜣道:“禀陛下,这一百七十万两,共分为三部分。其一,乃皇城大小置装所费;其二,乃内务府统报的吃食、饮用、人力消耗所费;其三,乃总理衙门统报的赠礼及各国回礼所费。” 载淳点了点头:“嗯,依六叔奏折所书,名目如此繁杂,涉及方方面面,很是清晰。” 载淳又道:“户部尚书。” 广场上走出一人,快步来到门下跪倒:“臣董恂叩见陛下。” 载淳道:“董尚书,这份奏折你可看过?” 董恂虽然趴在地上看不见脸,可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自然。 “回陛下,王爷的奏疏臣及户部官员均已看过。” 载淳道:“好,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朕想了解一下,这一百多万两的用度,户部可有难处?” 董恂停顿了好几秒,才为难地说:“回陛下,难处不是没有,只是可以应付。” ------------ 第十二章:临朝听政(二) “哦?那既然能够应对,想来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不妨说说,兴许朕和太后能给你化解呢!”载淳笑呵呵地看着慈禧。 慈禧点了点头:“董尚书,有什么尽管讲来。” 董恂微微抬起头,侧向奕䜣那边:“这……” 奕䜣道:“董尚书尽管说,能得陛下圣裁,本王也少些掣肘,把差事办好,自当尽心竭力。” 董恂又磕了个头:“陛下、太后,王爷所安排的一应事物并无不妥,只是、只是在花销用度上,稍显……稍显……” 慈禧道:“董恂,休要吞吐。” 奕䜣道:“是啊董尚书,当着圣驾面前,有话可直言。” 十冬腊月里,此刻的董恂却是满头的汗。近些年下来,还算丰盈的国库早就不堪重负,一百多万两不是个小数,就算他现在拿得出,转年开春怎么办?再起战事怎么办?江河治洪怎么办? 这些事都摆在他一个户部尚书面前,照搬执行后续可能会出大乱子,不执行,眼下这关就过不了。 他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太后,王爷所奏并无不妥,只是在花销用度上略有铺张,臣建议稍加修改,减少开支,请陛下圣裁。” 载淳看了看奕䜣,没啥反应。在看了看慈禧,也没啥反应,于是说道:“董尚书,你说的是哪里需要改的,朕帮你看看。” 董恂没敢说话,心里清楚这话他要是说了,得罪恭亲王是一定的,连慈禧都得得罪,十有八九这折子就是慈禧首肯的。 可不说,抛出去的话没个收尾,就是欺君,这罪名他更背不动,左右为难,趴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载淳看出了他的难处,也不计较,一边看着身边的那二位一边说:“刚才六叔说的那三项,朕觉得可以调整一下,既能让六叔给朕筹措一个像样的春节,又能解决董尚书的疑惑。” 慈禧道:“哦?皇帝已有良策,不妨说说。” 载淳笑着说:“皇额娘谬赞了,哪是什么良策,就是点儿小聪明。” 他继续道:“皇城的置装自不必说,节日的气氛一定要搞上去,朕和太后看着心情好。” “朕这些天养病期间,与皇后鼓捣出了许多新鲜的吃食,成本不仅便宜,而且味道独特,这次春节不妨试试朕的手艺。”说着,他看向身边的慈禧。 慈禧没等说什么,另一旁的慈安笑道:“好啊,我儿都会做菜了,虽说这不合时宜,可教一教那些御厨们,变一变花样,也是好事啊。” 慈禧微微皱眉,随即舒展开:“姐姐说的是,那就依皇帝所言,试试看。” 一旁的奕䜣心领神会,急忙拱手:“多谢陛下。” 载淳又道:“这第三嘛,朕是这么想的。我泱泱华夏,大国气象,向来是物产丰盈,人杰地灵。各国为大清恭贺新春,本来是好事,只是良莠不齐,各方的贺礼也有不同,针对性回礼确实会徒增大量花销。” 奕䜣道:“是啊陛下,臣也是为此为难,回的轻了有失我大清颜面,回的重了又劳民伤财,很是头疼啊。” 载淳一笑:“六叔,朕想了个办法,您和皇额娘看看,是否可行。” 奕䜣道:“微臣洗耳恭听。” 载淳点了点头:“可否让户部、礼部、工部联合,制作一种固定的回礼,朕称之为‘国礼’。” 慈禧道:“国礼?” 载淳道:“是的皇额娘,我华夏以瓷器最为盛名,就以瓷器为基础,打造专属国礼,不论哪方礼赠我大清,都可以以此国礼回赠,既显得庄重尊贵,又节省了因为回礼参差带来的不必要的开支。” 奕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陛下此法甚妙,只是此等国礼,一旦流落于市,岂不对我皇家身份有损?” 载淳摆摆手:“不妨事,六叔不必担心。此国礼需昭告天下,让百姓都知道这是我大清回赠他国的皇家赠礼,但凡流落于市,只会水涨船高,哪有掉价的可能。” 奕䜣思索片刻,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载淳继续道:“这样一来,不管因为什么,都可以国礼答之,至于对方赠的东西是好是坏,那就他们自己掂量去吧。” 慈禧点点头:“皇帝此法甚妙,董尚书,你可记下了?” 跪在地上的董恂如蒙大赦了一般,连忙磕头:“臣领旨,这就去办。”说完,起身退出了太和门。 载淳见董恂退下,转头看向慈禧:“皇额娘,不知儿臣这点儿小聪明,您可满意。” 慈禧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随口回了一声:“嗯。” 奕䜣在旁边拱手说道:“陛下真是聪慧,随口就解决了臣的困惑,微臣拜服。” 载淳一摆手:“六叔说的哪里话,朕也就是一时兴起的胡闹,还需六叔从中辛劳。” 奕䜣笑着说:“臣应尽之责。”随后又说道:“既然陛下贤明通达,臣有一事,还请陛下圣裁。” 载淳道:“六叔尽管说。” 奕䜣道:“自从增格林沁战死,朝中能征善战的武将日渐空乏,而近日西疆祸乱猖獗,臣与众军机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不知陛下可否解臣之祸。” 载淳心里一阵冷笑:“你个老狐狸,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扔给我,够缺德的。” “这是要把那个不好管理的左宗棠提前推给我啊,行,你推我就接着,回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难不难受。” 载淳思量片刻:“六叔,这件事朕刚听说,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可否等春节过后,咱们再做详商?” 奕䜣拱手:“当然可以,全听陛下安排。” 慈禧这时说:“好了,恭亲王,下一步该如何了?” 奕䜣道:“回太后,自从陛下转危为安,不仅朝野内外群臣振奋,各国也很关注。今日朝会,美、英、法、德四国也有使节到场,都要觐见陛下。” 慈禧一蹙眉:“哦?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奕䜣道:“各国使节也是惦念着陛下,情有可原。” 慈溪点头:“嗯,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奕䜣应了一声,走下太和门。 不一会,奕䜣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四个外国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从跪了一地的人群穿过,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来到太和门下,四个外国人一字排开,鞠躬说道:“恭喜皇帝陛下康复。” 看着眼前四个金发碧眼大鼻子,说着别扭的中国话,载淳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要不是你们这帮玩意儿,清朝能被祸祸成这个德行吗,现在跑这儿来人五人六的,我都想活吃了你。 心里极度愤怒,可是也不能表现出来。 载淳笑着说道:“各国尊使不必多礼。” 这四人站直身体,你看我我看你,等了好半天,发现载淳只是让他们起身,就没下文了,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怒意。 过了一分多钟,其中一个金发分头白胖子先说话了:“皇帝陛下,这天寒地冻的,是不是让我们坐下来说话呢?” 载淳一笑:“抱歉,各位贵使,按照我大清规矩,只有赏赐了座位的重臣,方可在朝会之上就座。你们看,连你们最熟悉的恭亲王,也没有这个待遇啊。”说着,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奕䜣。 没等那个白胖子说话,他身边一个卷毛瘦高白人语气不善地说:“皇帝陛下,我们都是代表各自国家出使你们清国,先不说我们不归你的什么规矩管,就算你们的亲王,也比不了我们的地位吧。” 听到这话,包括奕䜣在内的各位大臣,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怒色,有的人甚至拳头握得嘎吱吱响。 载淳心里也是无名火起,但表情还是很平和:“尊使此言差矣。朕首先肯定尊使的身份,也能理解尊使是代表自己的国家来到我大清。但是,到了大清就要守我们的规矩,不可肆意妄为。” “再者,朕与几位贵使初见,第一印象很重要。就拿你们四人说,现在朕对他们两位的印象就很好,以后不一定会更亲近些。”说着,载淳指着没说话的另外两个外国人。 ------------ 第十三章:临朝听政(三) 另外两个洋人使节突然被点名,表情也是不太自然,纷纷回避其他人的目光。 而卷毛使节却不以为然:“皇帝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清了清嗓子:“咳咳,贵使不要多想,既然来到我大清,朕就是希望贵使能够入乡随俗。如果朕有幸到访贵国,也依旧是要遵循贵国的规矩啊。” 卷毛使节见载淳没有什么敌意,也就不再计较,但态度依旧傲慢:“皇帝陛下,久闻清国号称礼仪之邦,可是要我说,也不过如此了。” 其他三个使节听他这么说,也纷纷点头,抱着肩膀藐视地看着在场的众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载淳直接上去开打的心都有,可当他看到一脸平淡的慈禧,闭目养神的慈安,还有低头不语的奕䜣,啥脾气都没了。 “哎,要不说倒霉就倒在你们这帮货手里了,让人指着鼻子欺负都不敢放个屁。” 载淳缓了一口气,语气平和地道:“贵使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句话,贵使可能不曾听说。” 卷毛使节一撇嘴:“哦?不知道是什么话?” 载淳道:“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四个使节一愣,满脸写着没听懂,都移动目光看向奕䜣。 奕䜣似乎是感觉到了他们疑惑的目光,把头低得更深,明显是想极力地躲避。 载淳笑道:“皇叔,帮朕给贵使翻译一下。” 奕䜣抬起头,看了一眼慈禧,又拱手说道:“这……似乎不妥。” 载淳扭头看向慈禧:“皇额娘以为呢?” 慈禧看着奕䜣道:“皇帝所言确有不妥,不过却也无妨。” 奕䜣点了点头,对着四个使节道:“陛下的意思是我大清礼仪之邦,自当宽待,只是贵使不晓我大清礼节,须到礼部演礼之后再行觐见。今日仓促,准备不周,情有可原。” 载淳一听,心里一阵好笑:“还是皇叔处事妥当,朕受教了。” 奕䜣一笑:“为陛下分忧是为臣的本分。” 随后他又对四国使节道:“贵使劳顿,不如待春节之后再行觐见,还可以感受一下我大清传统节日的热闹。” 一直没说话的短发白人脱帽示意:“那好吧。”说完,他拉了一下有点不爽的那两个使节,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胖子和卷毛看他的反应,心领神会,虽然心里不爽,可没有再说什么,纷纷鞠躬退下。 只是在他们刚要走的时候,载淳声音提高了许多说到:“Don't think that a strong ship and sherp artillery can show off your strength andpower。(不要以为船坚炮利就可以耀武扬威)” 四国使节猛地一震,万没想到这个清国皇帝居然会说英语,更没想到的是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纷纷回头看向载淳。 不只他们没想到,载淳左右的所有人都没想到。 慈禧双眼微睁,有些吃惊地道:“皇帝何时会说外邦语言?” 载淳一笑:“回皇额娘,生病之前在宫外认识一个洋人,觉得他们说的话甚是有趣,就学了几句。” 慈禧表情一怒:“外邦蛮夷,不学也罢。” 载淳道:“皇额娘不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大清之前吃的亏可是不少,如今想要在洋人面前给您找回面子,还是要多了解一些。” 慈禧听完,表情微微放松:“皇帝说得不错,不过也未必亲力亲为。” 载淳点头:“皇额娘说的是,朕也是想多了解些,众臣日常事务繁杂,皇额娘您也是日理万机,朕想为您分忧。” 慈禧道:“皇帝有心了。” 载淳与慈禧说话时,奕䜣在一旁却是汗流浃背,因为他从没听说皇帝会说英语,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 按照载淳所说,他是跟宫外的洋人学的,那么会是谁呢?在哪里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自然无话可说。如果没有呢?那载淳为什么要编这么个谎话? 他想掩饰什么?亦或者说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其实让奕䜣汗流浃背的不只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些个疑问,而是他发现眼前的这四个外国使节,不只之前挑事的那两个,就连另外两个也是满脸的怒色,四个人齐齐地盯着载淳,眼光中透漏出了凶狠。 白胖子先忍不住了,大声地说道:“What does Your Majesty mean by this?(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也不想多与其争辩,冲着奕䜣摆了摆手,示意送他们离开。 奕䜣会意,紧走几步上前就要带走四人。 这四个使节却不依不饶地要往前冲,好像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找载淳继续理论。 看着四个人嘴里叽里呱啦的叫唤着,已经冲到了太和门下,门前左右站着的高青四人急忙上前,拔出腰刀横在他们面前,表情冷厉,只要载淳一声令下,这四位使节就会人头落地。 这四人虽然傲慢,却也不是傻子。看见身前的这四个侍卫手持利刃,也不敢再上前,瞪了一眼奕䜣,赌气地转身离开现场。 高青四人见四个洋人已经走远,收起腰刀站回原处。 载淳笑着跟慈禧说:“洋人无理,没有冲撞皇额娘吧。” 慈禧微微点头:“外邦蛮夷,无妨。” 她抬头看向载淳:“倒是皇帝给了哀家不小的惊喜。” 载淳笑道:“皇额娘过誉了,朕这点儿小聪明,上不得台。” 慈安此时开口说道:“这哪是小聪明啊,哀家看皇儿这是聪慧过人,中兴之君,妹妹你说呢?”说完,转头看向慈禧。 慈禧微微皱眉:“姐姐说的是。” 慈安一笑:“既然妹妹也觉得如此,如今皇儿也病体痊愈,不如早些让皇儿理政吧,你我姐妹也好享清福。” 慈禧听到这话,眉头突然展开,反而眯起双眼,语气平缓道:“姐姐此言甚是,待过了正月,详细商榷此事。” 慈禧说这话的时候,正赶上奕䜣归来,他自然是听到了,更准确地说,慈禧是看到他回来才这么说的。 奕䜣没有做反应,冲着三人一拱手:“回陛下、太后,四国使节已经安排妥当。” 慈禧睁大双眼,盯着奕䜣道:“王爷来得正好,适才哀家与姐姐正说到归政皇帝的事,王爷怎么看?” 奕䜣看了看慈禧的表情,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载淳,过了几秒说道:“太后所言极是,理当如此。只是陛下龙体初愈,恐怕不宜过度操劳,是否急了些?” 载淳看到这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太太看我活了又不想放权,就搞了这么一出临朝听政。” “想借助国事繁杂,嫌我大病初愈不顶事,能拖一天是一天。按照我原来的脾气秉性,拖的时间长了,也就随遇而安了。” “可是看我之前出的那些主意,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就又让这四个老外镇我一下,却没成想非但没镇住,反而知道了我会说英语。” “措手不及之下,不料慈安反将了她一军,比她归政。” “见事情僵在这儿了,立刻把问题甩给目前权势最大的奕䜣,让奕䜣替她说她不方便说的话,把事儿搅黄。” 载淳越想越明白,虽然心里气得不行,可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六叔所言不假,朕身体虽然无碍了,可还是操之过急。就依皇额娘所说,正月过后,再行计较如何?” 迎着载淳额目光,慈禧点头道:“皇帝圣明。” 随后她又对奕䜣道:“王爷,今日朝会可还有其他事?” 奕䜣拱手道:“已无其他要事。” 慈禧站起身:“那今儿就到这儿吧,哀家和姐姐也乏了。”说完,转身离开了太和门下。 ------------ 第十四章:临朝听政(四) 载淳站起身目送慈禧、慈安离开,转身对奕䜣道:“六叔,那四个洋人没怎么样吧。” 奕䜣叹了口气:“哎,你呀,亏得你六叔跟这些洋人还有些薄面,不然以他们的性子,定然不会善了。” 随后他又笑着对载淳道:“不过陛下也给了六叔一个惊喜啊。” 载淳笑道:“嗨,朕也就是瞎玩,好奇。” 奕䜣点了点头:“回头让六叔家那个不成器的也跟陛下多学学,整日跟在陛下身边还那般没见识,就知道瞎胡闹。” 载淳道:“表弟天真活泼,给朕平添了许多乐趣,六叔可不许冤枉表弟啊。” 奕䜣一笑:“陛下博学仁厚,还得多替你六叔管教这小子。” 载淳拍了拍这个六叔:“六叔放心,交给朕了。” 说完,载淳在高青四人的陪伴下,回了养心殿。 奕䜣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摆弄胸前挂着的朝珠:“他变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散朝之后,各级官员纷纷离开太和殿广场。 一群红顶子朝东华门走去,一等毅勇侯曾纪泽急匆匆地走着,当他来到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的近前,压低了声音说:“叔父,今日局面,您怎么看?” 李鸿章走路很慢,听到曾纪泽问话,语气深沉地说:“劼刚,适才殿前状况可看得真切。” 曾纪泽点头道:“不只是看得真切,也听得仔细。” 李鸿章道:“那你且说说,有何感想。” 曾纪泽小声道:“要变天了。” 李鸿章轻呵道:“慎言。” 曾纪泽狐疑道:“难道叔父以为不是?” 李鸿章道:“并非不是,此等大事岂能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曾纪泽想了想,急忙道:“小侄明白,不知叔父何时得闲,小侄许久没有见过婶婶,甚是想念。” 李鸿章笑道:“劼刚有心了,明日正好设有家宴,不妨一聚。” 曾纪泽拱手道:“那就叨扰叔父了。” 两人随着人群走向东华门。 载淳回到养心殿,刚进入院内,就看见皇后从殿内迎了出来。 皇后来到载淳身前,先是上下打量个遍,随后说道:“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载淳笑着转了个圈:“你看,朕不是好好的?” 皇后道:“天气寒冷,陛下太和门下临朝,许是冻坏了,快些进屋,臣妾为陛下准备了姜茶,喝些驱驱寒。” 说着皇后拉着载淳进入养心殿。 脱掉厚重的棉袍,载淳坐在东配殿内,皇后端着一碗姜茶放在他手边:“陛下喝一口,尝尝味道如何?” 载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着嘴说:“皇后有心了。” 皇后一笑:“陛下忙了一上午,应该是饿了吧,臣妾这就准备些膳食,陛下稍后。” 看着离去的皇后,心里本来还因为临朝的事有点不爽,此刻也轻松了不少。 载淳一边喝着茶一边想:“今天这个临朝,给慈禧和奕䜣留下的坏印象估计不小,不知道其他那些有头有脸的名臣怎么想。” “站在太和门前离得最近的那些人,估计都是大官。距离也就十几米,门下发生的事,说的话他们也能听个大概。” “如果李鸿章、左宗棠他们这些当时名臣也在其中,一定能从眼前的场面看出些不一样,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下来在过年之前,这帮不消停的主儿一定会聚一聚,聊一聊,品一品。但凡品出来了点什么,正月一过,就会见分晓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本来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加上折腾这一上午,载淳已经饿得双眼直冒金星。 看着宫女们陆续端上来的饭菜,载淳也管不了哪些礼仪啊,规矩啊什么的,直接用手抓起一片牛肉就往嘴里塞。 皇后看见笑道:“陛下慢点,菜还没上齐呢。” 载淳醒来的这十天里,一直有皇后相伴左右,平日无事,他就和皇后闲聊,自然不自然地说了许多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话,时间长了,皇后也被传染了些,所以说话有时也没那么文绉绉的了。 载淳一边嚼着一边说:“你是不知道,可把朕饿坏了。” 一旁站着的李莲英道:“主子慢些吃,当心失仪。” 载淳听到李莲英的话,本来抓向牛肉的手停在了半空,抬起头看着李莲英,刚要骂脏话,却生生地咽了回去,缩回手整理一下衣服:“李总管所言极是,是朕饿的急了。” 李莲英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饭菜,微笑着说:“主子天资聪慧,这一桌饭菜食材普通,可样式奴婢却从未见过,真是稀罕。” 载淳道:“这些都是朕与皇后共同研究出来的,自然不是出自御膳房之手,改日你将御厨都叫来,朕传授他们一二,做些新鲜的给皇额娘也尝尝。”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吃完了饭,载淳摆了两把躺椅,和皇后一起坐在院中晒太阳。 此时虽然是冬天,可阳光却也是足,晒在身上特别暖和。 载淳闭眼晒着日光浴,对身边的皇后问道:“皇后,不知岳父可好?” 皇后道:“回陛下,家父身体康健,劳陛下挂怀。只是临近年关,公事繁杂,多有操劳。” 载淳睁开眼睛道:“小年那天你安排一下,让你的家人到宫里来,咱们吃个饭。”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得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妾代家父谢陛下。” 载淳摆了摆手:“嗨,什么谢不谢的,朕也是看你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加上你怀有身孕,让你的家人来看看你,也是给你放松一下。” 皇后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落下:“谢陛下恩典,臣妾自入宫以来,见家人的机会甚少,每年也不超过一两次,心中确是想得很。” 载淳看见皇后在旁哭泣,急忙帮她抹去泪水:“皇后不要悲伤,朕是一国之君,等时机到了,有些事是要改一改。” 皇后一怔:“改?怎么改?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即便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也岂能说改就改。” 载淳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不是担心皇后对他不利,而是她完全不懂。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转移话题:“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皇后点了点头:“是啊,臣妾的弟弟名叫阿鲁特葆初,今年十五岁了,臣妾刚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载淳道:“想不想他?” 皇后眼神落寞:“自当想念,记得臣妾在家之时,一直教导舍弟习文断字,舍弟也很是认学,整日缠在臣妾身边左右。”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姐弟关系一定很好。” 皇后道:“是啊,自从入宫之后,也不知道谁还能教导他的学问,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说着,皇后表情有多了几分哀伤。 载淳从躺椅上站起来:“那就把他接到宫中来。” 皇后没太听清载淳说什么,站起身疑惑地问:“陛下说什么?” 载淳转过身,摸着皇后的长发,微笑着说:“朕说把葆初接到宫中来。” 皇后吃惊的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陛下不要哄骗臣妾了,十五岁的小娃能做什么啊。” 载淳道:“给朕当个伴随,不阉割那种。”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眼泪含在眼圈里说:“陛下是要把葆初留在身边?” 载淳点了点头:“正月过后,朕有可能会重理朝政,到时身边没个人帮衬可不行,有些事太监干不了,自然要找个信得过的留在身边啊。” 皇后听完载淳说的,不顾身怀有孕,双膝跪倒泣不成声:“臣妾代舍弟谢陛下隆恩。” 载淳把皇后扶起,声音极小的趴在皇后耳边说:“何况朕身边要有自己人。” 皇后听他这么说,心中猛地一震,赶紧止住了哭声:“陛下这是何意?” 载淳笑着说:“没什么,字面意思。” 皇后没听懂,只是懵懵点了点头。 载淳道:“宴请岳父的时候,让全家都来,你找个机会跟岳父说了此事,岳父自然明了。” 皇后道:“臣妾遵旨。” ------------ 第十五章:锦盒 朝会第二天,一大早乌云就笼罩了全城,没多久下起了漫天大雪,一瞬间整个京城银装素裹。 虽然年关将至,可街上的人却不多,即便是平日里最繁华的东西两市,也只有稀疏的几个人顶着风雪急行在街上。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临近傍晚才逐渐停歇。 相比于街市上因为大雪而变得萧条,皇城东面的一个不太起眼的胡同内却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今天是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的原配发妻周氏的五十岁寿辰,借助李鸿章当朝的权势及威望,诰命夫人的寿辰自然是吸引了各方势力的附势。 曾纪泽没带随从,自己骑着马,携带着祝寿的礼品来到李府门前,门前迎客的管事见他打马而来,急忙上前迎到:“曾大人慢行。” 曾纪泽翻身下马,手里拎着一个包袱:“没有误了时间吧。” 管事笑道:“曾大人说笑了,时间还早,我家老爷在内院恭候。” 曾纪泽把马缰递给管事:“喂上等的草料,别怠慢了。”说完,拎着包袱朝院内走去。 管事在身后大声说道:“一等毅勇侯曾大人到。” 曾纪泽走在院内,见左右两边红灯高挂,仆从侍女穿梭不停,一片欢愉气息。 可他却一点都乐不出来,表情凝重地走在院中,完全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劼刚,怎么看上去情绪不高啊,是嫌你这个叔叔招待不周吗?” 曾纪泽一怔,抬眼看见一个身穿深灰色棉袍,头戴毡帽,五十岁上下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的厅堂门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他紧走几步,对着老者一拱手:“叔父说的哪里话。” 李鸿章扶起他:“劼刚,刚才我看你有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啊。” 曾纪泽摇了摇头:“哎,别提了。我先去看看婶婶,回头再与叔父慢慢讲。” 李鸿章点点头,引着曾纪泽来到后宅,见到今天的寿星,原配正妻周氏。 李鸿章和曾国藩可以说是世交,一起出生入死帮助朝廷平乱民,又通力合作推动洋务运动,对待曾国藩,他更是既当作兄长,又尊为恩师。 虽然曾文正公早亡,可对待这个曾家长子,李鸿章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由于李鸿章国事繁忙,所以日常周氏与曾纪泽走动的就多了些,关爱有加,所以到后堂见礼也不违和。 可今天曾纪泽不仅仅是来贺寿,他还有其他心事。 跟周氏寒暄了一阵,二人回到正堂落座。屁股还没等坐热乎,曾纪泽皱着眉头道:“叔父,小侄不解。” 李鸿章疑惑道:“哦?劼刚何事不解?” 曾纪泽一边打开手里的包袱一边说:“叔父先看看这是什么。”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锦盒,看样子价值不菲。 李鸿章看了一眼锦盒:“劼刚,你来了就好,何必如此破费。” 曾纪泽道:“叔父不知,这并非小侄的贺礼。”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整整齐齐地躺着两排拇指粗细、五寸余长的金条。 李鸿章看见这些金条,也是眉头一皱:“劼刚,这是……” 曾纪泽喝了口茶:“小侄虽然家中还算殷实,可如此重礼,却也是一时拿不出的。” 随后,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这是恭王爷早些时候送给我的。” 李鸿章一听,眉头反而舒展开:“劼刚,既然王爷如此赏识,却为何拿给我?” 曾纪泽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叔父大人,小侄可是那贪财好意之人,这哪是赏识,这是祸事啊。” 李鸿章点了点头:“如此重礼,却是麻烦不小。不知王爷这般相与,劼刚该如何呢?” 曾纪泽挠着头道:“叔父,就是因为小侄心中没有主意,才请您给指条出路。” 李鸿章道:“既然劼刚如此说,不知你可还记得,文正公临终前对你我说的话。” 曾纪泽心里一沉,表情严肃地道:“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李鸿章道:“那劼刚可理解这中间所说的含义?” 曾纪泽深思了片刻道:“父亲是想告诉我,忠诚与诚信虽然不好做到,可却是能战胜虚伪伪善的利器;为人处世拙笨些,往往能破解表面上的机关巧思。” 他又喝了口茶:“归根到底就是诚与拙。” 李鸿章点了点头:“劼刚说得不错,那诚当如何?拙又当如何?” 曾纪泽这回思索的时间更长,能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地说:“诚自然是对君对国的忠诚,对家对友的赤诚。至于拙,小侄还没有过多的领会。” 李鸿章沉声道:“那劼刚所说的对君,是哪个君?” 曾纪泽听到他这么问,心里顿时一惊。 他知道,李鸿章官场沉浮多年,一定不会随意妄言,说的话一定有深意。 可是刚才这句话,换在别的场合,或者被有心人听到,一旦传扬出去,可不是小事。 显然李鸿章对他是信任的,不仅是出于对父亲曾国藩的信任,更是对他人品秉性的信任。 曾纪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深深地鞠躬说到:“在小侄的心中,当然是当今陛下才是唯一的君。” “哈哈哈,说得好。”曾纪泽话音刚落,从李鸿章身边走出几人,为首之人一边拍着大肚子,一边大声说道。 李鸿章见状,也是很无奈:“你呀,永远是这般沉不住气。” 大笑之人一撇嘴:“你就是做事太小心,在自己家里说话也是藏头露尾的,不爽快。” 曾纪泽见到走来的这几个人,手里也都拿着个包袱,先是一愣,随后躬身说道:“左叔叔和几位大人原来早到了,劼刚给诸位见礼了。” 左宗棠一摆手:“免了免了,你小子面子真大啊,还得我们几个老家伙等你。” 曾纪泽知道他的脾气,一脸苦笑地看着李鸿章,像是求饶一样。 李鸿章一笑:“季高兄,就别为难小辈了。” 左宗棠坐在椅子上,看着曾纪泽:“劼刚,你刚才所言不假,陛下才是我们的君,所以这个富贵,我也是不敢收啊。” 说着,他把自己手里的包袱打开,摊手放在桌子上。 曾纪泽看着眼前跟自己那个一模一样的锦盒,大惊失色:“这……” 李鸿章道:“劼刚不必惊讶,季高和几位大人也都收到了王爷的赠礼。不止如此,老夫的赠礼比起你们,也是有过之而不及啊。” 说着,李鸿章轻轻拍了几下手,管家李冒捧出一个比其他人都大一圈的锦盒,放在桌子上。 曾纪泽看到这,心里全然明白了,拱手道:“叔父,那王爷可曾与您交代了什么?” 李鸿章摇摇头:“并无它意,只是贺寿。” 左宗棠道:“劼刚,王爷跟你说什么了?” 曾纪泽道:“也没说明,只是年关将至,恭贺新春。” 李鸿章道:“如今陛下龙体康愈,事态变得紧急了。” 左宗棠道:“这有什么紧急的,如今陛下没事,自然还政归朝。可一旦如此,某些人就不高兴了,着急也是应当的,不然也不会把这富贵落在你我头上。” 李鸿章点头道:“季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众位都是什么想法?” 内阁学士翁同龢道:“李大人,陛下龙体痊愈,自当亲朝理政,此为祖宗之法。” 协办大学士沈桂芬道:“是啊,声甫所言极是,既然陛下无恙,理应临朝。”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啊。”户部尚书董恂在一旁幽幽地说。 ------------ 第十六章:我们的大清 众人听这话,齐齐地看向他,他不紧不慢地说:“众位大人,昨日朝会想必大家也见到了,陛下大病初愈,却有了些许的变化,言谈品行都与以往不同,奇思妙想也是层出不穷啊。” 左宗棠点了点头:“是啊,你们说啊,就那个国礼就解决某些人大手大脚的做派,别的不论,这样一来,省了多少银钱。” 董恂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才触了某些人的眉头。” 翁同龢道:“那又怎么样,不管如何,祖宗之法不能废。” 沈桂芬道:“话是没错,可自从陛下病倒的这大半年来,一直由太后监国,王爷主事,朝中得利者甚多,我等又能如何呢?” 左宗棠握紧拳头猛地一砸:“这有何难,大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李鸿章厉声说道:“休要胡言。” 这声利喝吓得左宗棠一怔,撇着嘴不吱声了。 李鸿章继续道:“据我所知,太后已经应允陛下,春暖花开之日,就是归政还朝之时,你我稍等些时日,待机而变。”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李鸿章笑道:“今日贱内五十整寿,劳烦各位屈尊,李某甚是感激。时候不早,各位入席吧,你我同饮一番如何。” 左宗棠站起身拍着大肚子说道:“早就饿得不行了,一会儿定要灌你三大碗。” 众人大笑,相继走出正堂。 李鸿章来到曾纪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劼刚,不必忧虑,恩师的话细细品味,受益良多啊。” 曾纪泽原本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小侄自当谨记。”随后,和李鸿章一前一后走出正堂。 吃罢宴席,李鸿章亲自送各位要员出府,来到曾纪泽身边说到:“劼刚,不要想其他,记住文正公的话,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曾纪泽点头道:“小侄记下了,叔父留步。”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曾纪泽离去的身影,李鸿章长长地叹了口气,仰望天空道:“愿上天护佑我主。” 恭王府内,奕䜣用罢了晚饭,坐在厅中喝着茶。 载澄一边剔着牙一边来到奕䜣身前坐下:“阿玛,你也太瞧得起那几个老家伙了,还给他们送那么重的礼,何必呢。” 奕䜣道:“你不懂,虽然这些人不及我等皇族,可也是不可小觑。” 载澄一撇嘴:“您真是抬举他们了,大清是我们的大清,当然我们说了算,那些汉臣顶多就是个端水打杂的,上不了什么台面。” 听到儿子在这儿胡言,奕䜣眉头一皱:“这些话不要对外讲,不然少不了麻烦。” 载澄却完全没在乎:“怕他作甚,在哪儿我都敢这么说。” 奕䜣叹了口气:“你呀,头脑不输,计较也不差,就是这脾气要收敛些。” 载澄一脸得意地说:“那没办法,咱家皇帝就喜欢儿子我这直言不讳的脾气,他老人家都说好,您可别随便评论。” 奕䜣摇摇头:“恐怕不一定喽。” 载澄疑惑道:“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奕䜣道:“倒也不是,只是察觉到了些不同。” 载澄凑到他身边,趴在桌子边问道:“阿玛说来听听。” 奕䜣看了看身边的儿子,苦笑着说:“昨日朝会之上,刻意做了些小难题,没想到却被陛下一一化解。不仅如此,各国外使更是被打压的厉害,想必现在朝中有不少人已经心思活络了。” 载澄一拍桌子:“还反了他们了,平日里王爷长王爷短的,陛下病一好就调转风向,什么东西。” 奕䜣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等也是为陛下马首是瞻,为人臣理当如此。” “更何况,自从主事以来,也遭到了不少诟病,有些变化在所难免。” 载澄刚想说什么,突然顿住,随即趴在奕䜣耳边小声说:“阿玛,你说他们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奕䜣沉思片刻,摇摇头:“我看不像,如果真的有些什么,依那些汉臣的做派,昨日朝堂之上就会发难。” 载澄道:“那就没事呗,阿玛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大不了明天儿子安排一下,把不该有的统统清洗掉。” 奕䜣点了点头:“嗯,还是要尽快清理吧,日子久了倒是麻烦。” 载澄转身刚要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阿玛,那宫里怎么办,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还是您有什么别的主意?” 奕䜣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明日我进宫一趟,请太后的旨意再行定夺。” 载澄点头道:“行,那我等你消息,我先干我的事去。” 晚膳的时候,载淳和皇后在养心殿的小厨房鼓捣了小半天儿,做了几样小菜。 “这叫锅包肉,这叫水煮鱼,这叫醋溜白菜……”载淳用手指着桌上的菜,一个一个地把名字说给皇后听。 皇后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名,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做吞咽的动作,显然是被眼前这些菜的香味吸引,已经饿得不行了。 等载淳念叨完,看见皇后的样子,大声笑道:“哈哈哈,皇后母仪天下,应当注意礼节,怎么如此了。” 皇后撅着嘴道:“还不是陛下弄的这些菜太过诱人,才让臣妾如此失仪。” 载淳摸着皇后的秀发:“朕跟你开玩笑呢,你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皇后脸一红,羞怯地说:“陛下快用膳吧,一会儿要凉了。” 载淳回到座位坐下,刚要夹菜,好像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站着的李莲英说:“李总管,刚才朕跟你说的这做菜之法,全记下了吗?” 李莲英拱手道:“回主子,全都记下了。” 载淳点了点头:“好,你去到御膳房,安排他们学习,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除夕夜就看他们的了。” 李莲英道:“奴婢这就去办。” 李莲英走后,皇后小声跟载淳说:“陛下,今天臣妾已经令人回家传话,告诉父亲大人陛下要宴请全家的事。” 载淳道:“那岳父大人怎么说?可有时间来?” 皇后道:“那是自然,蒙陛下恩典,定当前来,只是……” 载淳一见皇后说话犹豫,放下手里的碗筷问道:“是有什么难处吗?” 皇后为难地道:“难处倒是没有,只是葆初那孩子有些执拗,说、说……” 载淳笑眯眯地看着皇后:“那个熊孩子说什么了?” 皇后道:“他说如今自己唐诗宋词不在话下,经史典籍样样精通,学问已经不比先生差多少。将来要当一个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来当个侍从,有点屈才了。” 载淳被气笑了:“哈哈哈,这熊孩子眼光还挺高。” 皇后赶紧道:“陛下莫要动气,传信的回报,父亲已经教训了他。” 载淳道:“不妨事,不妨事,朕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小子有志向,好样的。” 随后又说道:“他不是想文武双全吗,这容易。等他进宫来,朕给他找几个师傅,都是顶尖的大内高手,保证他文武双全。” 皇后听到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要教导自己的弟弟,激动的就要跪地谢恩,被载淳一把拦住。 “虽然朕现在还没有归政,可还是能给你一道旨意,从今以后,私底下不用动不动就跪,这是圣旨。” 虽然表面上载淳说得严厉,可是听到皇后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臣妾遵旨。” 载淳笑道:“行了,快吃吧,一会儿真就凉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皇宫内过年的气氛也是越发的浓郁。 从大清门到午门是皇城的外城,各部的官员和各国的洋人都是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的。 门楼上早早地挂起了大红宫灯,白天倒也没什么,可天黑之后,宫灯点亮,照得像白天一样。 而午门之后的皇城内城更是精彩。 忙碌的宫女太监穿戴整齐,有的贴对联,有的挂门神,还有的为各个殿宇悬挂大红宫灯。 乾清宫门前高高竖起的万寿灯,上面有各式各样象征吉祥如意的花纹和图案,还有诸如“万寿无疆”字样的吉祥话,看着既震撼又美观。 载淳和皇后时常在宫中闲逛,每每看见这些,载淳心里都在想:如果宫外也像这番景象,该有多好啊。 ------------ 第十七章:眼高手低的小舅子 同治十三年,腊月二十三,在我们东北,管这一天叫小年儿。 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进入了迎接新春的倒计时,不只是民间百姓开始张灯结彩,威严的紫禁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向来比较严肃的养心殿,气氛也开始轻松许多。 载淳一大早就跑到小厨房鼓捣着,皇后请安之后,也加入其中。 “皇后来得正好,朕正在熬粥,你快过来点评一下?”载淳一边搅动着灶台上的粥一边说。 皇后走到载淳身边,看着眼前翻滚的热粥,里面青的、白的、黑的好几种颜色,疑惑地问:“陛下,您这白粥里加了不少辅料,看着新鲜,不知什么名堂?” 载淳道:“朕这叫皮蛋瘦肉粥,以香醇的大米为主料,以切成小块的皮蛋及咸瘦肉为配料,加以葱花姜丝调味,美味至极啊。”说着,他从粥锅里盛出一碗放在灶边。 载淳继续道:“不仅如此,熬煮方法也是相当讲究。要选上等食材,精心熬制,火候大了容易糊,火候小了不好吃,是个精细活儿。” 皇后小心地拿起粥碗闻了闻:“陛下,闻上去并没有特殊的味道啊。” 载淳道:“你尝尝就知道了,保证你爱上它。” 皇后一笑,拿着勺子就要往嘴里送。 载淳一把拦下:“小心烫。”说着,他把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回到皇后手里。 皇后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前一亮:“米香浓郁,皮蛋滑而劲道,肉丝劲道又不腻,配上姜丝微微的辛辣和胡萝卜淡淡的甜味,好吃。” 载淳开心地点了点头:“这回早膳就又多了一道主食了。” 皇后娇声说:“按照陛下这般,臣妾都要被喂胖了。” 载淳摸着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你吃得多些,好些,朕的皇儿长得快些。” 皇后一笑,脸上微微的泛红。 两个人回到东配殿,载淳问道:“岳父他们几时能到?” 皇后放下粥碗,看着窗外:“父亲大人午后进宫,其余家人随行。” 载淳点了点头:“倒也不急,你差人安排,别失了礼数。” 皇后道:“陛下放心,臣妾已经安排妥当。只是……” 载淳看着皇后:“有什么问题吗?” 皇后道:“臣妾的那个弟弟啊,最是不叫人安心。自从他听说陛下要给他找师傅,急得不行,今儿一大早就跑进宫来。没法子,臣妾只能将他一起带来。” 载淳道:“你把他带来了?现在何处?” 皇后道:“没敢打扰陛下,臣妾叫他在殿外候着呢。” 载淳一摆手:“你呀,这么冷的天,让他进来就是。” 皇后施了一礼,转身走到殿外,不一会儿,皇后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身高有一米五左右,穿着一身天蓝色棉袍,头上没带帽子,青亮亮的头皮很明显是新刮的。 从他走进院中,眼睛就四下张望,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特别是走到高青和夏红身前,端详了好半天。 “你们这刀真好看,能给我耍耍吗?”还有点稚气的话,一听就是个孩子。 高青没理他,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立。 “你们这身衣服也好看,比我的强多了。”说着,开始既小心又大胆地上下摸索起高青的衣服。 高青一皱眉,刚想申斥,却看见皇后就跟在身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极不耐烦。 “问你话呢,怎么跟个木头一样,我姐夫是皇帝,当心我去告状,让他教训你。”少年看着高青,趾高气昂的说到。 载淳站在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人不大,还有点脾气呢。” 皇后听见载淳说话,急忙转过身,顺手薅住少年的辫子,疼的他直呲牙。 “别胡闹了,快去见过陛下。”皇后略带严厉的说。 少年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孩子心性,看什么都好奇而已。 听到皇后这么说,朝着载淳的方向跪倒:“小子见过陛下。” 载淳走到少年身前扶起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道:“我叫葆初,阿鲁特葆初。” 载淳笑道:“听说你很了不起,把先生都比下去了。” 葆初笑着挠着头:“嘿嘿,那老头儿有点学问,可是也难不倒我,有好几次我问他的问题,他都答不出。” 皇后在一旁气道:“不得无礼。” 载淳道:“没关系,朕看他真有个机灵劲儿。” 皇后道:“他呀,就是些小聪明,父亲大人也是被他弄得不胜其烦。” 载淳虽然没比他大几岁,可因为皇后的关系,却也把他当个孩子。 “好了,进屋说话。”说着,载淳和皇后前面走着,葆初跟着进了养心殿。 坐下之后,载淳问道:“葆初,感觉朕的侍卫如何?” 葆初看了看外面:“看着挺威风,就是像木头一样。” 载淳道:“那让他给你当个师父,可否啊。” 葆初一撇嘴:“哼,那还得看他有没有真能耐,要是空有一副架子,那我可不要。” 皇后一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还挑上了。” 葆初道:“那当然得挑挑了,我将来是要做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当然不能草率的选一个废物吧。” 皇后气的刚要说话,被载淳拦住:“皇后啊,咱这个弟弟心气可是够高的。” 皇后无奈地道:“陛下见笑了,臣妾管教无方。” 载淳笑着一摆手:“没关系,朕看着倒是挺顺眼。” 随后他对着葆初道:“那就让你看看,你的这个师父有点什么能耐。” 说完,载淳对李莲英道:“李总管,去叫高青进来。” 李莲英应了一声,出门把高青叫进屋。 高青请安后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高青,这是皇后的弟弟,今后让他给你当个徒弟,你觉得如何。”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全听陛下安排。” 载淳道:“高青,你愿意了没用,得人家看得上你。” 高青一怔,瞥眼看向皇后身边的葆初:“陛下,臣四岁习武,十一岁出师效力于陛下,不能说有多高明,可也会些拳脚。” 载淳道:“嗯,你的能力朕是了解的,你就展示些本事,让朕这个小兄弟长长眼。” 高青回了一声“臣遵旨”,身形微微一动,看似什么也没干,可手中却多出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高青双手捧着玉佩:“回陛下,臣失礼了。” 其实刚才载淳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见高青手捧着块玉佩,也是摸不着头脑。 他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站着的葆初跳脚喊道:“这不是我的吗?什么时候跑到你手里了?” 皇后也是一愣,她自然也是认识高青手中的玉佩,那是她出嫁之时留给葆初的,怎么就跑到高青的手里。 葆初三两步跑到高青面前,伸手拿过玉佩,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双眼瞪得老大:“我的玉佩什么时候被你这贼人偷了,快说,不然我让姐夫治你的罪。” 高青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说:“回陛下,这玉佩并非臣所偷,而是刚才从公子身上取的。” 这话一出,别说皇后和葆初,就连载淳也是一惊。 这半个多月里,虽然高青他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却从来没见过他们出手。 可刚才只是见到高青晃动了一下,就把离他五六米远,挂在葆初腰间的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太诡异了。 “我去,这就是轻功吗?也太夸张了点吧。我知道华夏武学博大精深,可是这解释不通啊,怎么整的?” 载淳瞪着眼睛问高青:“你是怎么做到的?” 高青道:“回陛下,倒也不难。” 看面前这几个人愣愣地看着自己,高青也有点不自然。 “回陛下,论头脑,臣不及夏红;论气力,田海远在臣之上;而这身法,蔡寿又强于臣许多。所以臣也是微不足道。” 载淳点了点头:“你谦虚了,虽然你说不如他们,其实你却强于他们。” 高清没说话,只是垂手站着。 皇后惊讶的道:“陛下,莫非刚才高侍卫只是晃动了一下,就把葆初的玉佩取走了?” 载淳点了点头,笑着看向高青。 葆初站在高青身前上下打量着,不敢相信地道:“我不信,你再来一遍。” ------------ 第十八章:花魁 高青也没说话,只是又晃动了一下,李莲英手里的拂尘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回载淳可是留意了,就在高青动的一瞬间,葆初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 而李莲英上身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给轻轻地撞了。 眼看着状况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葆初可是真服了,二话不说就要给高青跪下。 高青见状急忙止住葆初:“小公子不可如此,臣当不起。” 载淳笑着说道:“你当得起,从今天开始,就让他跟着你吧。” 皇后在一旁道:“葆初,还不快叫师父。” 葆初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刚要磕头,高青又把他扶起:“陛下安排的差事,高青自当尽全力,可是这礼臣真的不能受。” 载淳道:“爱卿当受,这是朕的旨意。” 高青一看载淳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办法再推,只好垂手站在原地,受了葆初的大礼。 皇后看着葆初,笑着说:“好了,这回满意了?” 葆初咧着嘴笑道:“满意满意。” 随后他又对高青说:“师父,你刚才说还有几个人这厉害那厉害的,给我介绍介绍呗。” 高青无语了。 载淳道:“好了,以后机会有的是。高青,你先去吧。” 高青拱手退出养心殿。 载淳道:“葆初,朕封你一个养心殿侍从,跟在朕的身边,无品无衔,你可愿意啊。” 葆初点着头道:“愿意愿意,臣弟求之不得,谢陛下恩典。” 皇后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弟弟,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皇后道:“陛下,今后就要烦劳您对葆初多加管教。” 她又对葆初道:“你呀,在陛下身边可要恪守本分,不能再胡闹,要是听到陛下与我告状,定不饶你。” 葆初笑嘻嘻的抱着皇后的胳膊:“嘿嘿,姐姐放心,葆初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皇帝姐夫给我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师父,我一定好好学,不给姐姐丢脸。” 皇后眼中含泪地摸着葆初的头,尽是宠溺。 载淳也笑着转过龙书案,走到她们身前:“那从今天开始,又由朕和你一起保护你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葆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还要保护姐夫。” 因为葆初是第一次进宫,所以皇后带着他,被李莲英引领着在宫内转了大半天。 慈安见葆初举止不俗,谈吐得当,加上活泼的性格,很是喜爱。不仅赏下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还兴致上来,亲口封了个干儿子的头衔,搞得皇后一个劲儿地谢恩,场面相当和谐。 而慈禧则不喜不怒,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当听说葆初被留下做了侍从,表情微微一动。 皇后带着葆初离去之后,载淳把高青四人叫到养心殿。 载淳道:“高青,不知朕交代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高青道:“回陛下,查出了些眉目。” 载淳点了点头:“嗯,说来听听。” 夏红道:“陛下,自从领旨之后,臣与蔡寿一直暗中在杏花院调查,发现了些不寻常。” 载淳问道:“哦?怎么不寻常?” 夏红道:“回陛下,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可识得春盈姑娘?” 载淳一愣,快速在头脑中翻阅过往的记忆,在里面找到了关于这个春盈的片段。 那是同治十二年秋,载淳刚刚大婚完毕。按照祖制,皇帝大婚后,两宫皇太后需撤帘归政,可因为慈禧太后不肯放权,所以即便他已经临朝亲政,可大多数朝政还需要慈禧和慈安决断。 慈安本性平和,自从撤帘就不再过多干预。 慈禧却不然,非但事事都要过问,还有时会连同亲近的大臣,擅自决断。 这样一来,把本想干一番事业的载淳弄得心情郁闷,说又说不得,反抗也没有底气,只能暗气暗憋。 时间长了,整个人都变得异常的焦躁,对下人非打即骂,对大臣冷言冷语,就是对皇后,也是爱答不理。 也就是这个时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恭亲王长子载澄不揣冒昧地出现了。 打着替皇帝分忧的幌子,经常带皇帝出宫解闷。 一来二去,就和京城烟花之地的众妓馆熟络了起来。 尤其是杏花院,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更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对象。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杏花院中有位花魁,名叫春盈姑娘。此女不仅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还知书达理,通晓古今,尤其诗词歌赋更是叫绝。 很短的时间内,就捕获了载淳的心,以致感情迅速升温,彻夜不离。 相处不到三个月,搞得载淳已经不愿意在皇宫里停留片刻,一心只想着杏花院,想着春盈。 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载淳陷入了深思:“之前记忆里,杏花院和春盈反复出现,直觉上告诉我可能会有问题,没想到还真查到了什么。” “看看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思索片刻,载淳道:“却是认得。” 夏红道:“臣与蔡寿遍访杏花院周围的百姓,也亲身进入打探,得知春盈此人,自从同治十三年夏,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载淳道:“不知所踪?什么意思?” 夏红道:“回陛下,按常理,身为一馆的花魁,此等身份必将备受关注,即便赎身从良,也得有据可查。可臣等查后得知,不仅杏花院上下对此人都讳莫如深,就连时常光顾的恩客都莫名其妙,都说春盈突然就消失了。” 载淳沉思道:“那你们的结论呢?” 夏红顿了顿,语气深沉地道:“如此看来,无外乎两种结果。其一,春盈因某些原因,隐姓埋名,遁入市井之中,甚至改头换面,所以才毫无踪迹。其二……” 载淳点点头:“死了。” 夏红拱手道:“正是。” 载淳道:“那各级府衙可有收到此人的死讯?” 夏红摇摇头:“京城各级府衙均无此人的死亡记录。” 高青道:“臣也调取了春盈所属地的相关卷宗,均无记录。” 载淳笑着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人齐跪倒:“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载淳挥了挥手:“跟你们没关系。” “看来这里面的事不简单啊。” 田海道:“陛下,其实也简单。” 载淳道:“哦?怎么个简单法?” 田海道:“把那个什么杏花院从上到下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们不说。” 其他三人一听这话,一脸无语。 载淳也是一脸苦笑:“你这法子,哎!” 田海挠着头:“咋了嘛,既然都瞒着,咱就上点儿手段,打他们几个来回,还怕他们不招?” 载淳道:“屈打成招不仅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还会适得其反。” 田海道:“那咋办啊,打又打不得,查又查不出,难道这小妮子就飞了不成。” 一直不说话的蔡寿突然说:“藏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蔡寿,不知他什么意思。 谁知这个闷油瓶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就再不说话了。 载淳想了想:“眼下来看,既没有关于死亡的任何信息,也没有行踪的任何线索,蔡寿说的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高青道:“可是平白无故地藏一个花魁?有什么用呢?” 夏红道:“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谁又会这么做呢?” 载淳道:“好了,既然如此,夏红和蔡寿继续暗中调查,高青和田海从今天开始,就守在朕身边,你们去吧。” 四人拱手应答,刚要离开,载淳忽然叫住:“等一下。” 高青回身问道:“陛下有何差遣?” 载淳道:“夏红,辛苦你一趟,今天到恭王府附近,看看载澄在干什么。” 夏红低头沉思片刻,拱手答道:“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笑道:“朕没什么意思,就是还挺想这个兄弟的。” ------------ 第十九章:另一个锦盒 高青几人完全没搞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能垂首听着。 载淳道:“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四人也不计较,应和着退出了养心殿。 不多时李莲英陪同皇后姐弟回来,看见他们归来,载淳从龙书案后转出来,走到葆初身前:“这皇宫怎么样?” 葆初闪烁着双眼道:“皇帝姐夫,皇宫太大了,我跟姐姐走了这么久,好像才走了一半都不到。” 皇后在一旁轻呵了一声:“什么皇帝姐夫,以后叫陛下。” 葆初一撇嘴:“叫陛下太生分了,他本来就是我姐夫,怎么就不让叫了。” 载淳笑着说:“这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不过私下没人的时候,朕倒是喜欢你叫姐夫,听着亲近。” 葆初挠着头笑道:“嘿嘿,那有外人的时候我喊你陛下,没人的时候就喊你姐夫。” 载淳敲了他的额头一下:“你要是不嫌换来换去的麻烦,随你吧。” 皇后叹气道:“陛下,您可不能太宠着他,臣妾这个弟弟还是孩子,得多加管教才是,君臣之礼不可乱。” 载淳拱手作揖道:“别这么严肃嘛,皇后大人通融一下喽?” 皇后一看载淳这个造型,先是一惊,随后一怔,摇头苦笑道:“哎,真拿你们没办法。” 见皇后妥协,载淳冲着葆初一努嘴:“你姐答应了,还不快谢恩。” 葆初心领神会,急忙朝着皇后跪倒:“多谢皇后成全。”随后扭头冲着载淳眨了眨眼。 皇后被面前这两人气得直乐,没无奈啊。 这时李莲英走过来,拱手道:“主子,家宴的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就绪,何时开席?” 载淳想了想:“等等吧,人来齐了再安排。” 李莲英头应着。 皇后道:“陛下,臣妾这就去催一下,让父亲大人尽快赶来。” 载淳摆摆手:“不急,不用过度催促,我们等一等便是。” 大约下午三点多,门外走进来一个太监道:“禀主子,三等承恩公,阿鲁特崇绮到。” 载淳放下手里正在和葆初对弈的棋子:“走,陪朕去接你们的父亲。” 说完,他搀起皇后,葆初紧跟在后面,出了养心殿。 到了院内,见不远处一行人朝他们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精壮汉子,身穿公爵制服,腰板挺拔,走起路来扬起地上的积雪,看着十分精神。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一品诰命夫人装扮的中年妇人,虽不年轻,却也风韵犹存。 中年汉子见到载淳站在雪地中迎接,脚步快速向前急走,双膝跪倒:“臣阿鲁特崇绮携家眷,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后面的中年妇人及几个侍女齐齐跪地叩首。 载淳伸手扶起崇绮:“岳父请起,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客套。” 崇绮起身,满眼欣喜的看着载淳:“陛下,礼不可废。” 载淳握着他的手:“岳父大人辛苦了,天气寒冷,进殿叙话。” 一行人来到养心殿,分主次落座。 没等载淳说什么,崇绮站起说道:“陛下身体可否安好?” 载淳心里一暖:“让岳父担心了,朕已经没事了。” 崇绮点着头:“那就好,那就好啊。” 随后他又招呼几个侍女端出好多锦盒:“这是臣为陛下寻得滋补养身的药材,给陛下补补身子。” 几个侍女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千年的野参、整架的鹿茸,还有盘口大的灵芝等等。 载淳忙说:“岳父破费了,朕听皇后说,自家家境也不殷实,岳父搞这些贵重的东西,朕愧不敢收啊。” 崇绮一笑:“陛下哪里话,臣虽无能,可陛下的身体既是国事,更是家事,哪有不尽心的道理。更何况区区银钱,哪比得上陛下万一。” 载淳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比较迂腐,重礼教,也不过多纠结,让李莲英把这些东西都接过来收起。 载淳看向自己身边的皇后:“皇后,别憋着了,快去和丈母大人亲近亲近吧,你们也许久没见了。” 早已经眼圈通红,一个劲儿抽泣的皇后,听到载淳发话,也就顾不上别的了,直接走到崇绮夫人的身前,带着哭腔地微微施礼:“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崇绮夫人眼里也尽是泪花,看了一眼崇绮,崇绮点了点头,她伸手搀住皇后:“好孩子,你身子骨可好?孩子可好?” 皇后擦了一下泪水,用手摸了摸肚子:“额娘放心,我们都好,陛下把我们照顾得都很好。” 崇绮点了点头,冲着载淳就要跪下。 载淳是真受不了,急忙走过来搀住崇绮:“岳父大人不必如此,皇后既是朕妻,朕理当如此。” 崇绮摇了摇头:“哎,都怪臣无能,不能辅佐陛下,臣有愧啊。” 载淳笑道:“岳父严重了,朕也不是个好皇帝,也做过许多荒唐事。” 葆初这时跑过来,掐着腰道:“阿玛,皇帝姐夫是个好皇帝,他还给我找了师父呢。” 崇绮冲着他一瞪眼,气哼哼地道:“逆子,休要胡言,什么皇帝姐夫,如此大逆不道,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说着,就要扑向葆初。 载淳一遍揽着葆初一边笑道:“岳父息怒,葆初天真纯朴,虽然口入遮拦,却也天资聪慧,要是加以引导,一定文武双全,国家柱石。” 看见载淳阻拦,崇绮也不敢说什么,叹了口气:“哎,臣这个儿子是被宠坏了,还望陛下日后严加管教。” 载淳冲着李莲英道:“李总管,你去看看御膳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定要亲自盯着他们按照朕教的准备,不得有一丝的差池。” 李莲英也没说什么,应了声“嗻”走出养心殿。 崇绮见李莲英走后,语气深沉地道:“陛下,今次让臣全家到此,是否真的只是饮宴?” 载淳也不藏着:“否。” 崇绮点了点头:“既然陛下还有其他深意,不妨细细道来,如有臣能做的,定当全力而为。” 载淳一笑:“岳父大人莫急,咱们用宴之后再说。” 谁想到崇绮紧张的说:“陛下,刻不容缓啊,您看。”说完,他冲身边的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从贴身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崇绮。 崇绮将锦盒摊在载淳面前,载淳疑惑道:“这又是什么啊?” 崇绮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装着两排拇指粗细、五寸余长的金条。 看到眼前这一盒子金条,载淳也是有点眼晕。 虽说他是大清皇帝,贵为天子,更何况在前世也是见多识广,吃过见过。 可是零不丁这么一堆金灿灿的金条摆在面前,也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 缓了缓神,载淳问道:“岳父这是何意?为何要如此厚礼?” 崇绮苦笑:“臣虽为皇亲,家境却也不济,此等贵礼臣自当无力奉上。” 载淳点点头,因为皇后总和他提起家里的事,说父亲虽然身份不俗,却从不愿攀附权贵,平日里更是克勤律己,所以日子过得也是相对拮据。 载淳又有点不解,于是接着问:“那这些金银又是如何得来?” 崇绮道:“陛下临朝的第二天,恭王爷亲自送到家中,臣见太过厚重,拒不敢收。可谁知王爷不容多说,硬要留下,臣没办法,只要收下。今日见圣,臣思前想后,还是带来请陛下圣裁。” 载淳心中说道:“真是我的六叔啊,知道老丈人家日子过得不行,快过年了,这礼送的可是解决大问题了。呵呵。” “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我刚表现出点上进心,就往我老丈人家送礼,还送了这么多。甭问,不是为了堵住嘴,就是为了迈开腿啊。” “既然他都有份,其他那些手里有实权的更跑不了,照这个架势,其他人是只多不少啊,我这个六叔太有钱了。” ------------ 第二十章:打小报告 心里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载淳笑道:“岳父大人,既然是六叔赠与咱家,就没什么的,都是自家人,就当是六叔替朕给岳父拜年了。” 崇绮端着锦盒,看载淳这个态度,一时也没个主意,有点发愣。 载淳盖上锦盒,笑眯眯地看着一旁的皇后:“皇后,六叔给的好意,我们得接着,不然不就成不识抬举了。” 皇后诧异地看着载淳,也不知该如何。 载淳把锦盒接过来放在皇后手里:“回头你去置办些上好的年货送去王府,就让这小子去办,也让他活动活动筋骨。”说着,载淳看向身旁的葆初。 葆初一双大眼睛天真地看向载淳,完全在状况外。 可是崇绮此时却有点明白了,用手拍了葆初的脑袋一下,严肃地说:“一切按陛下的旨意行事。” 葆初揉着头,看看载淳,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满脸问号。 皇后捧着手里的锦盒,看向崇绮,崇绮道:“既然是王爷替陛下打点我阿鲁特一家,自然不能失礼,还请皇后操劳。” 虽然皇后还是不明白这中间的含义,可既然载淳和父亲都说了,自然也就照做,不再多说什么,收起锦盒点头应允。 载淳看着崇绮:“岳父大人,六叔除了送您如此厚礼,还有其他交代吗?” 崇绮此时目光闪烁,表情凝重,像是有什么事想说却下不了决心开口一样,各种犹豫。 载淳看出了这份犹豫,笑着说:“岳父不必为难,自家人,但说无妨。” 崇绮深吸了口气:“陛下,王爷让臣转告一句话。” 载淳道:“什么话?” 崇绮道:“点到为止。” 载淳一听,面色瞬间阴沉,眉头紧蹙。 “点到为止?不应该啊,我想的是适可而止,怎么能是点到为止呢?” “奕䜣这是什么立场?解释不通啊,按理说他是站在我对面的,怎么感觉像是在提点我呢?” “从行为逻辑上说,他给我老丈人送礼,就是要拉拢他,让皇后成为我身边的另一只眼睛。可这个点到为止,却把这只眼睛变成了提醒。” “退一万步说,这就是一个提醒,让我不要太露锋芒,可这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是想告诉我别太嚣张,收敛点,威胁我?还是让我暗度陈仓,他来明修栈道?” 一大堆问题,随着这个“点到为止”,让本来思路还算清晰的载淳一下摸不准脉了。 崇绮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载淳回过神来,摇着头道:“哎,看来朕这个六叔还是不放心啊,怕朕年轻气盛,心浮气躁,才告诉朕要点到为止,稳扎稳打。” 崇绮点头道:“王爷也是一片苦心啊。” 载淳苦笑:“那就不仅仅只是如此了。” 他对皇后道:“皇后,再从朕这里拿些上好的玩意,送给六叔。 他又对葆初道:“你一并给送去,同时也帮朕给六叔带句话。” 葆初眨着大眼睛看着载淳,载淳说道:“稍安勿躁。” 又闲聊了一会儿,李莲英走进养心殿:“主子,晚膳已经备齐。” 载淳起身说道:“岳父岳母,随朕到东配殿稍歇,一会儿尝尝朕调教出来的御厨的手艺。” 众人应是,起身进入东配殿。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李莲英走进东配殿拱手道:“主子,可以用膳了。” 用完晚膳,又说了一会儿话,载淳和皇后送走了崇绮二人,回到养心殿后,载淳坐在龙椅上,拖着下巴发起呆。 皇后端着一杯茶走到近前,小声地问:“陛下,在想什么?” 载淳道:“朕在思过。” 皇后一惊:“思过?陛下何过之有?” 载淳叹气道:“哎,只怪朕从前年轻志短,若无皇额娘和六叔等人扶持,大清指不定会如何。真要是有点什么,毁了祖宗的基业,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皇后道:“陛下不必太过忧虑,人孰无过,经过这些天,依臣妾所见所闻,陛下定会是贤明圣君。” 载淳道:“皇后谬赞了,朕全靠皇额娘护佑才保住性命,今后一定不辜负她的期望。” 说完,载淳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莲英:“李总管,皇额娘那边这几日可还好吗?” 李莲英道:“回主子,太后近日身体康健,神清目明,并无大碍。” 载淳点头:“那就好,朕不便叨扰,你可要时常替朕关注着,有任何事都要报朕知晓。”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载淳又对皇后道:“时候不早,今天累了一天,你快回去休息吧。” 皇后看着载淳好像有什么心事,也没多说什么,施礼离开养心殿。 皇后走后,载淳一个人来到养心殿外,看着不远处葆初与高青并排站着,好像在说什么。 载淳笑了笑,心里多少踏实了些,虽然这孩子顽劣好动,可少年心性理当如此。 以前只有高青等人在自己身边,虽然也是放心的,可还是不自在。 这孩子的出现,不仅给他增添了一份安心,更让他放松了不少。 储秀宫是慈禧的寝宫,从生下同治到垂帘听政,她一直住在这个四室一厅的宫殿内。 虽然中途曾因为地位的问题搬走过一段时间,但是念旧的她还是时常惦记着。 同治刚登基的时候,为了显出两宫皇太后的威仪,花了相当于一个亿人民币的银钱,对储秀宫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 室内的装饰都非常讲究,不论是桌椅,还是墙上的装饰,全部都是雕梁画栋,精巧至极。 尤其东侧配殿的佛堂,更是金碧辉煌。 慈禧今日如往常一样,坐在九层象牙佛塔前礼佛念经,听见殿外脚步声,问道:“小李子?” 李莲英答道:“奴婢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慢慢地睁开双眼:“免了。” 李莲英应了声“嗻”,走进东配殿。 慈禧道:“今日如何?” 李莲英道:“回老佛爷,陛下和崇绮一家用完了晚膳,又说了些家常,就各自离去了。” 慈禧道:“嗯,都说了些什么?” 李莲英道:“说了些宫中的事,也说了些家中的事,并无不妥。” 慈禧点了点头,没说话。 李莲英又道:“只是陛下……” 慈禧道:“陛下如何?” 李莲英道:“陛下多次自省,说从前做了许多荒唐事,误了朝政,也害老佛爷操劳心神,悔不当初。” 慈禧眼睛微眯:“还说了什么?” 李莲英道:“陛下还说今后一定改过自新,极力辅佐老佛爷治理天下,弥补之前犯下的过失。” 慈禧放下手中念珠,语气严厉地道:“此言大逆。” 看见慈禧动怒,李莲英急忙跪下,趴在地上道:“老佛爷息怒。” 慈禧伸手示意起身,李莲英上前搀扶。 “哀家乃大清太后,陛下才是天下的皇帝。辅佐哀家?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传扬出去,岂不说哀家牝鸡司晨?” 李莲英道:“老佛爷言重了,陛下也是想替老佛爷分忧,不忍见老佛爷如此操劳,此等孝心,当天下先。” 慈禧坐在火炕上,微睁着双眼:“听说崇绮的儿子果真进了宫了?” 李莲英道:“是,今日起就留在陛下身边听用。” 慈禧点了点头:“嗯,身边放个同龄人也好,你安排一下,明日让载澄进宫来,哀家要见见。” 李莲英道:“嗻,奴婢这就去办。” 慈禧道:“还有,除夕夜的家宴,让那些个王公贵胄都来,哀家想热闹热闹。” 李莲英道:“老佛爷,往年年夜家宴,都是按名单进宫,明日奴婢给名单备好,请您亲裁。” 慈禧摆摆手:“不必了,今年就都过来吧。” 李莲英一愣,刚想问却又闭住了嘴。 慈禧继续道:“另外跟皇帝讲,今年除夕家宴,就用他捣鼓出的那些个饭菜,让各王公们品尝我皇家的手段。” 李莲英道:“奴婢尊老佛爷懿旨。” 慈禧点了点头:“你去吧。” ------------ 第二十一章:间谍 第二天早膳刚过,载澄就在一个宫中太监的引领下,从东华门进入皇宫。 早些时候,宫中太监到恭王府传话,说太后召见。 奕䜣和载澄正在闲谈,听说太后要召见,载澄一头雾水地问奕䜣:“阿玛,这么早老佛爷找我干嘛?” 奕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听说崇绮那个小崽子,昨日进了宫,说是去给陛下当伴随。” 载澄一脸不屑:“就那个成天吆五喝六的小子,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没事就挑衅我们皇室宗亲。” 奕䜣点点头:“是啊,此子虽然有些才学,可终究年龄尚幼。只是毕竟也是皇后亲弟,陛下此举,不知有何深意。” 载澄笑道:“阿玛,能有什么深意,闲来无事找人解闷呗。那小子我知道,是会写点儿文章,可是就他那满嘴跑火车的劲头,不给陛下添乱就不错了。再说了,崇绮家也不是什么名门,只是因为皇后才攀上高枝,不足为虑。” 奕䜣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不要忽视任何一个人,不一定哪天,就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人坏了自己的事。” 载澄一摆手:“就他?还坏了我的事?我算他十个捆一起,也顶不上我一半。” 奕䜣看着载澄,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载澄跟着传旨的太监走进皇宫,一边走着,载澄一边问:“这位公公,不知道老佛爷这么早召我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太监摇头道:“奴婢并不知。” 载澄道:“敢问公公,老佛爷进来心情怎样?” 太监道:“老佛爷身体康健,神清气爽。” 载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默默跟着传旨太监走着。 到了储秀宫门前,太监进入禀报,载澄就站在宫门前,等待慈禧的召见。 不一会儿,太监从宫中走出,高声道:“请小王爷宫内叙话。” 载澄整理了一下棉袍,迈步走进储秀宫,来到东配殿门前,双膝跪倒:“臣恭祝太后老佛爷金安。” 慈禧在殿内说道:“进来吧。” 载澄磕了个头,起身走进东配殿。 烟雾缭绕的殿内,慈禧正在火炕上盘腿而坐,手里转动着碧绿的翡翠念珠,闭目诵经。 见到慈禧在念经,载澄也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的站着。 过了十多分钟,慈禧缓缓睁开双眼,看见载澄在门口站着,微微一笑:“载澄,过来坐。” 载澄笑着来到慈禧面前,双膝跪倒:“侄儿载澄,给老佛爷请安,恭祝老佛爷金安。” 慈禧笑容又深了几分,伸手虚搀:“好,好,起来吧。” 载澄站起身,站在离慈禧五米左右的地方。 慈禧道:“你阿玛近来可好。” 载澄道:“阿玛身体康健,心情舒畅,多谢老佛爷关怀。” 慈禧点了点头:“嗯,王爷为国事日夜操劳,甚是辛苦,哀家给王爷准备了些调理身子的好东西,一会儿你替哀家带给过去。” 载澄跪倒磕头:“侄儿替阿玛谢老佛爷赏。” 慈禧起身下了炕,来到储秀宫正殿。 “载澄啊,今天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除了代哀家问候王爷,还有事要问你。” 载澄一拱手:“老佛爷尽管吩咐。” 慈禧道:“还记得那时皇帝还未染疾,你就常伴圣驾左右。载淳这孩子生性少言,平日里除了他的那些先生,就连哀家也说不上几句话。” 载澄点头道:“是啊,陛下心思沉重,肩负国事、家事,难免沉闷了些。” 慈禧笑着看向载澄:“可自从有你从旁相陪,皇帝的心情也越加舒畅,整个人也清朗了许多,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载澄急忙道:“这哪是小侄的功劳,完全是老佛爷教导有方,不然小侄哪能伺候好陛下。” 慈禧摆摆手:“你不要过谦了,你做的哀家都看在眼里。” 慈禧话锋一转,表情严肃的道:“只是自从皇帝病重,你与皇帝却少有接触,不知是何故啊。” 载澄一听,冷汗直接从脖子后面淌了下来,急忙跪倒:“老佛爷明察,陛下病重,侄儿无时无刻不牵挂在心,只想日夜守在榻前,如果能代陛下受难,侄儿甘愿赴死。” 慈禧看着载澄,过了好半天,笑道:“好了,知道你的忠心,哀家不怪你,起来吧。” 载澄有点颤抖的从地上爬起,站在哪里一动都不敢动。 慈禧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皇帝也已无碍,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今后还得多亲多近啊。” 载澄道:“那是自然,老佛爷放心,陛下既是侄儿的主子,也是兄长,侄儿哪有慢待之说。” 慈禧点头:“那就好。”说着,慈禧冲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将托盘递到载澄面前。 “载澄,这块玉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你拿着,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看着托盘上杯口大小的玉牌,载澄急忙施礼:“老佛爷如此重恩,侄儿惶恐啊。” 慈禧笑道:“皇帝大病初愈,定然心情沉闷,正是需要有人帮助调解身心的时候。哀家给你这块玉牌,也是方便你出入行走,还希望你日后多替哀家分忧啊。” 载澄拿起玉牌捧在手里:“侄儿定不负老佛爷所托,尽心竭力伺候陛下。” 慈禧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去养心殿看一看。另外啊,没事多来看望哀家,哀家久居宫中,也是烦闷的紧。” 载澄应呵了一声,退出储秀宫。 载澄走在甬道上,心里反复掂量着:“看来老佛爷不太喜欢现在陛下身边那些人啊,不然也不会让我去看着点。” “葆初那个二愣子,平日里就总领着一帮汉臣子弟找我们麻烦,这下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载澄转念又一想:“阿玛之前说过,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人,按照老佛爷刚才的交代,估计她也对陛下身边那几个人有点忌惮。” “哼,甭管别的,就我这身份地位,还能怕这帮乌合之众不成。” 载澄手里掂量着那块玉牌,脸上划过一丝诡异地冷笑。 虽然不用上班,不用堵车,不用送孩子上学,可载淳还是习惯早起。 推开养心殿大门,载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迎着阳光,看见院中三人正在呼哈的比划着。 “小子,你这不对啊,跟没吃饭似的,俺来教教你。”田海大喊大叫的晃动双手。 高青在一旁抱着腰刀,微笑地看着。 而一边扎着马步,一边胡乱挥着拳的葆初,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表情有点茫然。 “死胖子,你说的跟师父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听谁的?” 田海气道:“当然听我的,使拳讲究的就是刚猛劲道,你这呼哈的,气势倒是不小,可一点儿劲儿也没有,练它有啥用。” 高青笑骂道:“你一边呆着去,葆初才刚习武,不把基础打好怎么行,像你那般揠苗助长,等于毁了他。” 田海不屑道:“拉倒吧,就你那两下子,看着挺花花,实际啥用不顶。” 转头他又对葆初道:“你就信俺的,出拳要有劲,要猛。” 高青道:“葆初,扎好马步,手臂要直。” 田海道:“不对不对,老高你就别瞎教了。小子你就听俺的,保准你一打一大片。” 看着眼前的二人争执不下,当中的葆初相当难受。高青是陛下点名给自己的老师,徒弟尊师命无可厚非。 可是田海同为四大御前侍卫,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也不敢得罪。 正在场面陷入僵局时,葆初斜眼瞟见载淳,立刻收了架势,三两步窜到载淳面前,见到救星一般。 “皇帝姐夫,您起来啦。”葆初笑嘻嘻的道。 ------------ 第二十二章:燕子功 载淳正看热闹的,见他来到自己面前求解围,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你练你的武,不用管朕。” 一看姐夫摆明了不想管,葆初这个气啊,一屁股坐在载淳脚下的台阶上,没好气地道:“不练了,天还没亮就给我翻腾起来,还不让穿棉衣,冻得我腿直哆嗦。” “再说了,大冷天的啥都没干,就听这两个人斗嘴,烦都烦死了。” 高青一皱眉,明显心情不是很好。可毕竟这是皇帝的小舅子,本就不敢多说,更何况载淳就在眼前,所以也没说什么。 田海却不管那些,一听他这么说,一个箭步窜过来就要抓葆初讲理。 可他手刚探到空中,葆初像泥鳅一样,不知怎么做到的,硬是从田海手中滑了出去,身形之细腻,动作之流畅,在场的人都没想到。 田海傻乎乎地看着空荡荡的手,表情一懵:“哎?你小子行啊,没看出来还挺滑腻,我让你跑。” 他刚要再次出手抓,高青却跳过来拦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着葆初:“你练过武?” 葆初道:“没有啊。” 高青道:“陛下面前不可妄言,说实话。” 葆初扭着身子站起来道:“没练过就是没练过,当着谁的面也是没练过。”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这回不用田海,刚走出没两步,高青伸手向葆初后背抓去。 可谁知葆初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就在高青的手触碰到他的棉袍的一刹那,葆初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动作,又是贴着高青的手滑了过去,让高青抓了个空。 这回高青可看清了,急忙收回手,反而放在了自己的腰刀上,冲田海使了个眼色。 刚才葆初这一下,不只是高青,田海也看得真切。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提防。 见到高青冲他使眼神,也不计较,直接一纵身挡在葆初面前。 葆初见前有田海,后有高青,避无可避,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哀怨地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堂堂大内高手,瞧你们这点儿出息。” 高青严肃地问道:“葆初,你老实地说,你这燕子功从哪儿学的?” 葆初一愣,脸一瞬间就红了,说话有点结巴地道:“什、什么燕、燕、燕子功,我不知、不知道啊。” 听到“燕子功”三个字,载淳心里也是一动,急忙走到三人近前:“高青,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青回身拱手道:“陛下,葆初刚才能躲过臣和田海的擒拿,正是用的燕子功,虽不纯熟,却也错不了。” 载淳问道:“这燕子功是何物?” 高青道:“禀陛下,这燕子功脱胎于武当派绝学梯云纵,乃是百年前一位武当弃徒入世后,将梯云纵加以改良形成的一套独特的轻功身法。” “此身法极为诡异,大成者不但能轻松摆脱任何擒捕手段,还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取人性命,随后却不留一丝痕迹。” “但这身法习练却是极难,而且密不外传,所以少有人知。” 载淳道:“既然密不外传,你又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高青道:“不瞒陛下,老四就是燕子功的秘传之人,而且现在已经大成。” 高青口中的老四,就是那个从来不说话的蔡寿。 载淳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 更没想到的是,在这里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传说中燕子李三所使用的燕子功。 载淳道:“你是说蔡寿会燕子功?而且还是其中高手?” 高青道:“正是,已然大成。” 载淳看向葆初:“那就是蔡寿教过你?” 还没等他说话,高青在一旁道:“陛下,决然不会。” 载淳道:“为什么?如果不是他,又有谁会这功夫?” 高青道:“陛下明鉴,老四这些天都跟着老二在杏花院,未曾回来,所以绝不可能是老四教的。更何况,臣听老四讲过,非到万般无奈之下,燕子功绝无外传的可能。” 载淳点点头,伸手扶起坐在地上一脸纠结的葆初,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道:“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葆初低着头不说话,一直用手摆弄着衣角。 载淳看出了他的为难,也没逼他。 “既然你不想说,自然有你不说的理由,朕也不多问。但是朕要告诉你,既然这功法如此了得,你就决不能用它做恶事,沾点边儿都不行。” 葆初突然抬头看向载淳,小心翼翼地问:“那趴墙头算不算恶事啊?” 在场三人都是一愣,载淳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还敢趴墙头,看来朕是该重新想想岳父的话,好好管管你了。” 说完,载淳对高青道:“依你所说,他掌握的这燕子功还没多深,你们平日里严加看管就好了。” 田海凑合过来道:“要不俺和老四换换,让他回来看着这小子,保证没问题。” 高青道:“不行,你去还不如我去呢,老二那边需要小心谨慎,你这大喊大叫的,兴许误事。” 田海一脸不服,刚要回嘴,可想到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赌气囊腮地道:“那你说咋办。” 载淳接话道:“这样吧,估计再有几天,他们那边也有了眉目,等蔡寿回来也不迟。” 随后他又对葆初道:“蔡寿没回来之前,你也别练武了,就去你姐姐那陪她,哪都不许去。” 葆初撅着嘴道:“连出门也不行?” 载淳一瞪眼:“不行。” 葆初垂头丧气地往院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看着田海,咬牙切齿的道:“要不是你抓我,我才不能暴露呢,你等着的。” 可他正在叨咕着,看见田海也瞪着眼睛看着他,还挥着拳头,吓得他一缩脖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载淳待他走后,苦笑着摇摇头:“哎,这孩子啊。” 他对高青道:“高青,你说他是从哪学的呢?” 高青道:“陛下,小公爷虽然顽劣,可本性纯良,不像藏头露尾之人,定是在宫外之时偶然接触到。待老四回来,再寻解决之法吧。” 载淳点头称是。 随即他又问道:“你说蔡寿是这功法的大成者,那他就是这门功夫的传人了?” 高青道:“回陛下,不是。” 载淳一愣:“你刚才说这门功法从不外传,既然蔡寿会此功夫,却并非传人,讲不通吧!” 高青道:“具体原因老四也从未说过。” 载淳道:“行吧,那就等有机会再问问他吧。” 说完,载淳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问道:“蔡寿是哪里人?” 高青道:“河北沧州人士。” 载淳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想:“这就对上了,看来燕子李三提前半个世纪登场了,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组织还是不是小偷小摸。” 三人刚目送葆初离开,从宫门外跑进一名太监,跪在地上道:“主子,恭王府小王爷求见。” 载淳一愣:“他来干什么?” 高青和田海听到载澄来了,随即返回宫门前,扶刀而立。 载淳道:“让他进来吧。” 报事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宫门。 不一会儿,载澄笑呵呵地走进院中,见载淳正在廊下站立,紧走几步跪倒在地:“臣弟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着走下台阶,双手搀起载澄:“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 载澄略带激动的语气道:“先前臣弟听说陛下重病,心急的是五内俱焚,不知如何是好。” “幸得苍天护佑,陛下转危为安,是为我大清之幸,天下之幸。” 载淳一摆手:“行啦,你我之间无需客套,好好说话。” 载澄笑着站起身,凑到载淳身边:“嘿嘿,陛下看出来了。” 载淳一撇嘴:“你一撅屁股,朕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载澄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这不是看您没事了嘛,之前我是真不敢来。” 载淳道:“呦!还有小王爷怕的东西啊。” 载澄拉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这不是怕给你惹麻烦嘛,要不我早就来了。” ------------ 第二十三章:臣弟挺会玩啊 载淳一甩手:“朕病入膏肓之时,从不见你的踪影,这是怕朕传染你啊。” 载澄笑道:“哪能呢,陛下万寿无疆,臣弟自知陛下一定平安无事,就没敢打扰。” 载淳白了一眼:“少来,就是没把朕当朋友。” 载澄急忙站住,指天发誓:“臣弟如果对陛下有二心,肠穿肚烂,口眼歪斜,不得好死。” 载淳赶紧制止:“你行了,朕可没有那么毒。” 载澄贱贱的一笑:“嘿嘿,就知道陛下宽宏大量,定不会与臣弟计较。” 载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吧,朕该怎么罚你。” 载澄拱手道:“臣弟领罚,并且想到了个法子,定要陛下出了这口气。”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哦?说来听听,看是否能让朕满意!” 载澄凑到他身边道:“臣弟听说近期杏花院又出现一个花魁,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随臣弟去瞧瞧?” 载淳瞳孔一缩:“果然如此,知道朕没事了,你就不消停了。” “这杏花院的花魁不是春盈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载澄一摆手:“嗨,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一代新人换旧人,听说这个叫冬霜的花魁,不只容貌极好,还有个独门绝技,引得满京城的王公贵族纷纷像一度芳泽啊。” 载淳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前去一会。” 载澄笑着拉住他的手:“那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咱这就走呗。” 载淳挣脱开,指了指外面:“你看看现在才几点,要去也要等晚上吧。” 载澄挠了挠头:“对啊,是臣弟心急了,也是看见陛下生龙活虎,高兴的有点忘形了。” 载淳坐下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春盈姑娘倒是合朕的心意,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载澄随意的摇了摇头:“没机会了。” 载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载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具体情况臣弟也不知道,就是听说自从陛下病重,那个春盈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也没个踪迹。” 载淳道:“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载澄若无其事的道:“本就是贱命一条,是死是活谁关心,没就没了呗。” 载淳表面点头应和,心里却想:“对你们这些王族贵胄,普通人的命不过阿猫阿狗而已。” 载澄喝完一碗茶,在座位上瞧着二郎腿:“陛下,听阿玛说你要临朝亲政了?” 载淳笑道:“你以为如何?” 载澄特别不屑:“亲那个政干吗,有老佛爷,有我阿玛在,出不了岔子,咱们就安心地享受不好吗。陛下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过度操劳,这罪过谁担得起啊。” 载淳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朕终归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整日荒度。” 载澄起身走到龙书案前,趴在案上道:“陛下听臣弟的,每天过舒服了,开心了就行了,至于那些繁重的国事,交给我阿玛他们就行,反正也是他们该干的。” 载淳道:“六叔已经够辛苦的了,又怎能再平添劳累。” 载澄起身道:“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算了,不听拉倒,当我没说吧。”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奕䜣的长子,又受老太后的青睐,现在我就能把你直接摁这儿。” “不过也好,有你在倒是省了我许多事,既然你这么愿意玩,那就看看谁玩死谁。” 载淳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啦,朕也不是不信你,说好了,今晚入夜,老地方,不见不散。” 听他这么说,载澄赶紧转身,佯装的怒意也尽数消散:“这还差不多,听我的准没错。” 载淳点头道:“今晚戌时一过,朕去找你。” 载澄点了点头,胡乱的说了一会有的没的,离开了养心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载淳有点无奈。 “哎,身边净是些这样的东西,任由那个死鬼千般勤奋,到头来也是个身死魂消。” 载澄刚走没一会,高青从外面进来。 看见高青,载淳放下手里的事,询问道:“高青,有什么事吗?” 高青一脸凝重地拱手道:“陛下,老二他们回来了。” 听说夏红和蔡寿回来,载淳心中就一翻个。 “快让他们进来。” 高青应了声是,带着夏红和蔡寿二人,来到载淳面前。 可当载淳看见他们俩的时候,脸色猛地一沉,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蔡寿右臂缠着绷带,脸上一道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能想到流了不少的血。 夏红也没好哪去,左手绑着纱布,隐约有血从纱布中渗出,似乎还少了一根手指。 载淳急忙从龙书案内走出,上前看了看两个人的伤势,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们伤成这样?” 夏红跪倒在地:“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载淳扶起夏红:“先说说这是怎么弄的。” 夏红道:“臣与蔡寿这几日探查得知,这杏花院看似妓馆,实则并不简单。一个小小的妓馆,有些护院看守不算稀奇,可这杏花院却铁板一块,看守不下百人,且各个身手了得。” 载淳道:“难道身手都在你们之上。” 夏红道:“那倒不然,只是……” 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受伤的左手,表情很痛苦。 载淳扶着他们两个到边上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夏红道了声谢,继续道:“我二人小心探查发现,杏花院后院,经常夜夜通明,比之前院还有过之,所以也偷偷溜近瞧着。” “谁承想这后院却暗藏机关,一个没留意就触发了。万幸有老四在,不然微臣就留在那了。” 载淳点了点头,看着蔡寿道:“看来高青所言非虚,你的燕子功果然了得。” 蔡寿一愣,看了看载淳,又看了看高青,没说话。 夏红继续道:“在我们闯出来之后,就被那些护院盯上,蔡寿力战三十余人,受伤十几处,我们才逃出生天。” 载淳道:“看来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两人又跪在地上:“臣无能。” 载淳又把二人扶起来:“不怪你们,能回来就好。” 高青道:“陛下,老二跟臣说了那些机关,依臣之见,不像乾坤八宝,更像是洋人的东西。” 载淳看着高青:“这你也懂?” 夏红惨笑道:“陛下不知,臣虽然对机关阵法略通一二,但要说行家,大哥的手段比臣却高明了太多。” 高青在一旁面有惭愧的道:“微臣惭愧。” 载淳拍了下高青:“没事,多掌握一门手艺是好事。” 高青道:“陛下,那些机关并不是寻常洋人的玩意,尽是杀招,不然老二和老四也不会这么狼狈。” 载淳道:“小小的妓馆,不仅有众多打手,还和洋人勾结,这背后的人是谁呢?” 夏红有点犹豫,语气有点结巴的道:“是、是……” 载淳道:“但说无妨。” “是小王爷。” 载淳一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那个小王爷?载澄?” 夏红点了点头,没说话。 载淳原地走了好几步,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是他?竟然是他?” 过了一会,他看着夏红和蔡寿:“你们确定吗?” 夏红道:“陛下,前日您吩咐臣等留意小王爷,所以发现每天傍晚一过,小王爷就会出现在杏花院,且都有大堆的老鸨和龟公前后簇拥。” 载淳道:“那也不能证明他就是背后之人吧。” 夏红点点头:“开始时臣也没多想,可就在我二人蹲守的时候,不知哪来个叫花子,不仅看出臣的身份,还告诉臣小王爷是那的东家。” 载淳道:“那你们就信了?” 夏红道:“开始自是不信,直到那个叫花子带我们进入后院,听到小王爷和老鸨的对话,才确认无误。怎奈还想再多听些什么,无意中触发机关,所以……” 载淳叹道:“哎,朕的这个臣弟啊,还真有点儿故事。” 他又问:“等等,你说是个叫花子带你们去的,那他人呢?” ------------ 第二十四章:叫花子 夏红惨笑一声:“臣等奋力躲避机关之时,无暇顾及,等到脱离困境之后再次寻找,那个叫花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载淳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看来你们是遇见高人了。” 蔡寿这时道:“确实在我之上。” 高青道:“是啊,能在老四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能力之强,确实匪夷所思。” 夏红道:“而且明显这人也是帮了手,不然臣等想要脱困,代价也要比现在大。” 载淳看着他们三人:“好了,朕已经知道了。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日后这杏花院更要严防死守,你们也别再去了。” 夏红猛地站起,捂着渗血的左手道:“陛下,臣等未能办好差事,罪该万死。” 载淳笑着说:“万不万死的是后话,现在最主重要的就是你们把伤养好。” 他转头又对高青道:“这些日子你与田海辛苦辛苦,让他们安心养伤,所有开销朕来出。” 三人听到载淳这么说,齐齐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打发了三人回去,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看着透过殿门撒进的阳光沉思着。 “初次到杏花院,就是载澄带着去的。从开始一直到病重,所有花费也没掏过一分。” “虽然我是皇帝,可每次都那般奢华享乐,日子久了人谁也承受不住。” “所以能说得通的理由,要么就是恭王爷富可敌国,要么就是这杏花院就是他载澄自己的。” “从夏红的汇报来看,确定了后者。既然是他的地盘,当然想怎样就怎样。” “可这中间还有洋人的事,那就变得更复杂了。” 载淳正在想着,葆初一窜一蹦地从殿外跑进来,来到龙书案前拱手作揖:“皇帝姐夫。” 看到他,载淳一瞪眼:“不是让你老实呆在皇后那里吗,不尊朕的旨意,你这可是欺君啊。” 葆初吓了一跳,急忙辩解:“我不欺君,是姐姐让我来的。” 载淳道:“皇后让你来干什么?不是你怕朕罚你,编得慌吧。” 葆初有点不服,微微仰头:“我没说慌,姐姐让我来问皇帝姐夫,中午在这儿吃还是去她那吃。” 载淳听到这话,面色稍缓:“谅你也不敢扯谎。就随你去皇后那里吧。” 葆初一笑:“那快点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载淳无奈的一笑,刚起身,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紧走几步来到葆初面前。 “你之前说你的燕子功是有人教的,是什么人?” 葆初为难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不能说。” 载淳又一瞪眼:“不说不行,不说就定你个欺君。” 葆初先是一惊,随后表情痛苦的低着头,急得都开哭出来了。 载淳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却不像上次似的,没有一丝的退让,必须要把实话逼出来。 过了好半天,葆初艰难的说:“那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载淳没好气地道:“你说吧。” 又过了好一会,葆初道:“是一个叫花子,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载淳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只是听到葆初亲口说出来,才更确定。 “一个叫花子能教你这个?朕不信。” 葆初被逼得真有点急了,大声说道:“就是个叫花子,我没骗你。” 载淳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叫花子的,说通了朕就信你。” 葆初仰起头:“三年前,姐姐嫁入皇宫给皇帝姐夫当老婆,我自己在家无聊,就跟一帮人去郊外玩。” “可才出京不远,就见到一个叫花子倒在路边,只有出地气没有进地气。”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就把他带了回来。郎中说他是受了伤,要治好得花很多钱,我回家偷了阿玛的钱给他治伤,就因为这个,阿玛打了我好几天。” 看着葆初那一脸得委屈样,载淳一个劲儿憋笑,可还是被葆初看出来了。 “皇帝姐夫再笑,我就不说了。” 载淳摸了摸脸:“好,朕不笑,你继续说吧。” 葆初幽怨的看着载淳,继续道:“过了小半年,他伤全好了之后,非说要报答我。我看他一个叫花子,要啥没啥的,咋报答我,就没当回事。” “只是在他恢复的时候,偶尔看他练功,我瞧着新鲜,就让他教了我几下,当作报答。” “后来他就教了我能有一个月,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消失了,就再没见过了。” 载淳听完后,看着葆初道:“没了?” 葆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了,真没了,你要不相信,要杀要刮随便吧。” 载淳看着他那五官都快聚在一起的脸,笑道:“行了,朕相信了,别搞得这么委屈。” 葆初一蹦多高,掐着腰道:“本来就是,皇帝姐夫就知道仗势欺人,老拿欺君吓唬我,我委屈大了。”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那一会让你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多吃点就好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养心殿的宫女太监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皇后也早早就过来了。 因为慈禧的一句话,搞得养心殿上下都比往年更忙碌。 看着皇后正在教导一帮御厨,学习着载淳传授的新式菜肴烹饪方法,载淳自己也是无语。 “我真是没事闲的,自己做着自己吃就得了呗,臭显摆啥,摊事了吧。” 皇后看见载淳过来,笑着说道:“陛下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再多休息些。” 载淳摸了一下皇后的长发道:“看见皇后如此操劳,朕心不忍。” 皇后道:“皇额娘下的懿旨,臣妾怎敢不尽心。” 载淳照着皇后额头亲了一口:“你辛苦了。” 这下皇后可有点慌了,大庭广众的来这么一下,搞得瞬间脸就红了,耳朵也红了。 皇后羞怯地道:“陛下,好多人在呢。” 载淳抬头看着不远处十多个原本专心致志学习的御厨,此刻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帝一后,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只是当和载淳对上眼神之后,纷纷惊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载淳看着他们,表情严肃地说:“都用心学,弄不好今日的年饭,就都给朕滚蛋。” 一听载淳这口气,十好几个御厨齐齐跪倒在地,吓得直哆嗦。 皇后对载淳道:“好了,别吓唬他们了,今天还得指望他们呢。” 载淳一笑,走到一边看皇后教学。 葆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着宫女摆放瓜果,一边瞟着载淳一边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叫我。”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载淳一扭头,发现了蹑手蹑脚的葆初,大声说道:“你,过来。” 葆初一听,整个人就泄了气,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跪倒:“小子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次吓唬了他一顿,现在载淳看见这个小舅子就想笑。 载淳道:“你来干什么啊,怎么没回府陪你阿玛准备过年呢。” 葆初道:“阿玛说了,除夕夜皇后会很忙,让小子从旁照应着。” 载淳点点头:“还行,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怪皇后疼你。” 葆初嘟囔着:“她疼我有什么用,你就知道吓唬我。” 载淳自然听见他在那嘟囔,也不敢乐,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呢?” 葆初急忙摆手:“没,没说什么,小子嘴里进了个蚊子。” 这下载淳可真憋不住了,捧腹大笑。 他的笑声吸引了皇后的注意力,不只是皇后,连那些御厨也都偷眼瞧着载淳。 载淳笑了半天,冲众人摆手:“朕没事,你们继续。” 转头看着满脸气得通红,可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葆初。 载淳一把将他薅到近前,小声说道:“朕跟你说啊,今天除了晚宴以外,其余时间就跟在你姐身边,寸步不离。她要拿什么你去拿,她要做什么你帮忙,就是别让她累着就行。” 葆初一拍胸口:“那是自然,皇帝姐夫放心就是,交给我了。” ------------ 第二十五章:交响音乐会 葆初应了声是,转身跑到皇后身边,给皇后打起了下手。 看着殿上忙碌的人,载淳心中一声感叹:“哎,同样是除夕,这里一片喜气洋洋,不知道我媳妇那边这个年可怎么过。” 想起前尘,载淳心里一阵苦涩。 正这么个时候,李莲英过来躬身道:“主子,老佛爷叫您过去一趟。” 载淳微微一皱眉:“皇额娘有什么事吗?” 李莲英道:“回主子,也没有旁的事,今夜除夕守岁,也是要安排一些临席的。” 载淳点了点头:“嗯,理当如此,你先过去,朕随后就到。”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载淳走到皇后身边:“朕要去皇额娘那里,这边辛苦你多照应了。” 皇后一笑:“陛下哪里话,臣妾应尽之责。” 载淳又跟站在一旁的葆初道:“朕回来之前,你给朕老实点儿,别给皇后惹祸。” 葆初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那么爱惹祸。” 载淳也没理他,淡淡一笑,亲了皇后脸颊一下。 还没等皇后反应过来,载淳叫上高青,走出了养心殿。 葆初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气鼓鼓的对皇后说:“姐姐,皇帝姐夫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啊,咋就这么看不上我呢。” 皇后一瞪眼:“不得胡说,怎可随意揣测圣心。陛下是为了你好,希望你成才,换做是我,也当对你严厉些。” 葆初气的更甚:“好啊,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走着瞧,我非干出点大事儿来,让你们刮目相看。” 一边走载淳一边问高青:“夏红和蔡寿的伤怎么样了?” 高青道:“回陛下,老四没伤到筋骨,都是些皮外伤,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老二……” 载淳停下看着高青:“他的手伤得很严重?” 高青面色凝重:“老二左手小指被歹人齐刷刷斩断,恐怕日后就算好了,左手也不能听使唤了。” 看着载淳脸色逐渐变冷,高青急忙又道:“不过陛下放心,还好他惯用右手,不会影响给陛下办差。” 载淳冷着脸,眯着眼道:“这个仇给朕记下,来日加倍讨还。” 高青重重地点了点头:“遵旨,谢陛下隆恩。”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给朕记住,日后行事,能不能完成任务,尽心就好。重要的是,你们都得给朕完整的回来。” 高青听到这话,激动的青筋凸起,眼中泛泪,声音颤抖地道:“臣,遵旨。” 载淳又道:“对了,朕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可否妥当。” 高青一拱手:“回陛下,一应事物均已妥当。” 载淳点了点头:“嗯,辛苦你们了。” 来到储秀宫门前,远远就看见李莲英冲着自己而来。 载淳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李莲英道:“主子,老佛爷等候多时了。” 载淳心想:“等这么一会就等候多时了,架子可是真够大的。” 他也没理李莲英,径直走进储秀宫。 来到东配殿,见到慈禧正在炕上打坐,急忙躬身施礼:“儿臣拜见皇额娘金安。” 慈禧睁眼看了看载淳,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来到载淳面前,语气平缓地道:“皇帝近日身子可好?” 载淳恭敬道:“回皇额娘,儿臣一切安好,多谢皇额娘挂怀。” 慈禧道:“应该的。” 几人来到正殿坐下,慈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既然皇帝已经无恙,哀家确有一事要和皇帝商议。” 载淳道:“请皇额娘示下。” 慈禧点了点头:“今日除夕,按祖礼,皇帝要在保和殿宴请朝正(朝贺新年)的外藩,朝内众臣陪宴。开笔守岁之后,拜佛、拜祖先、拜孔圣,之后行礼中和殿,随后轮次宴请内眷、亲王,王公……” 慈禧说完看着载淳:“不知这一应事宜,皇帝可有准备啊。” 听完慈禧念叨这一大堆,虽在意料之中,但载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古人真是麻烦啊,过个年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花花事。以前看书本上写的没觉得什么,怎么真轮到自己头上,感觉天都要塌了。” 载淳道:“皇额娘,儿臣虽有所准备,可儿臣却想改一改。” 慈禧抬头看向载淳:“哦?不知皇帝想要如何改法?” 载淳道:“开笔祭祖自不必说,祖训所留不可违背。” “宴请群臣、礼敬藩邦也是彰显我大清国威,也是自然。” “皇亲王公贺岁受礼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剩下的一些繁文缛节就可以省去,劳民伤财不说,如此劳烦皇额娘也是当罪的。” 说完这些,载淳站起身对着慈禧道:”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慈禧微微点头:“皇帝如此厚待哀家,也是一片孝心。只是如此一来,留下来的规矩就得更改,可有不妥。“ 载淳道:“并无不妥,也并非更改,而是变通。” 慈禧眼睛微眯:“哦?何来变通?” 载淳道:“皇额娘,如今形式已不如前,我大清需开眼看世界,所以这变通之法,却也正是强我大清之法。” 慈禧瞳孔猛地一缩:“皇帝的意思是……” 载淳道:“儿臣都想好了,自儿臣病倒之后,宫内上下都焦躁不安,就连皇额娘也跟着劳心劳神。如今儿臣痊愈,恰逢新年,所以就搞了些新玩意出来,一是扫一扫宫中晦气,二是为皇额娘解心宽。” 慈禧道:“既然皇帝心中已有计较,哀家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随后她从身边太监手里拿过一个折子,递给李莲英:“这是宴请众臣、皇族、王公的名单,皇帝看看,就安排下去吧。” 载淳也没打开看,抱在手里鞠躬道:“谨遵皇额娘懿旨。” 慈禧站起身:“好了,皇帝回去吧,哀家再诵一会经。” 载淳行礼道:“儿臣告退。” 出了储秀宫,载淳掂量着手里的折子,心里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连谁该来赴宴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啊。” “甭问,这些人都是跟她关系铁的,她看不上的一个都不带有的。” “剩下那些或中立、或没实权、或没放在心上的高管,也就是凑个数。” 他随即把手中的折子甩给李莲英:“李总管,今日两场宴会,所有的统筹规划就交给你了,别让朕失望。” 李莲英道:“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载淳又对高青道:“剩下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夏红伤势未愈,让他休息就好。” 高青道:“陛下放心,臣等尽心就是。” 回到养心殿,那些御厨已经都走了,留下皇后和葆初在整理一应食材。 看见载淳回来,皇后笑着迎了上去:“陛下,可还顺利?” 载淳道:“一切都好,那些御厨去哪了?” 皇后道:“他们都去御膳房准备一会儿的保和殿宴请了。” 载淳点头道:“朕让李莲英去操持,你就留在朕身边吧,别太劳累了。” 皇后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到载淳笑眯眯地看着她,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臣妾遵旨。” 临近午时,群臣与各外藩使节齐聚保和殿。与往年不同的是,歌舞杂技什么的换成了西洋乐器。 这是载淳让高青他们准备的其中一项,模拟洋人交响音乐会的形式,在时而欢快,时而磅礴的音乐中,宴席开始了。 之前与载淳有过一面之缘的卷毛白人使节,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亨利,你们一直以绅士自居,不知眼前的这交响乐,比你们的如何?” 那个名叫亨利的正了正礼帽,撇着嘴道:“交响乐应在神圣的殿堂里,放在这大清的皇宫,倒是合适。不过呢,看看这场面,放在宴会上,却没了庄严。” 另一个短发白人笑道:“哈哈哈,亨利是个绅士,这么不专业的自然是看不上。不知莱昂纳尔以为怎么样?” 莱昂纳尔笑道:“加西亚见笑了,我倒是不很懂,我们骑士号称大陆第一,要是来上一段骑士对冲,我倒是可以点评一下。” ------------ 地二十六章:老佛爷的开心果 几个大鼻子洋人一边看着交响乐,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坐在一边的小个儿黄皮肤使节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自己在一旁喝着闷酒。 “李大学士,皇上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这些洋玩意都搬上来了,有违祖制啊。”左宗棠凑到李鸿章身边说道。 李鸿章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场面,眉头一皱:“我也不知这是何道理,但可以肯定,这不是太后的意思。” 崔恂问道:“哦?李大人何以知晓?” 李鸿章道:“虽然有畏惧,可太后向来不喜洋人,不会如此安排。” 左宗棠道:“嗯,说得有道理,那您觉得这是陛下搞的喽?” 李鸿章点了点头:“是啊。” 左宗棠继续道:“那你说,陛下不能平白无故就把这些玩意弄进宫吧,说明什么呢?” 李鸿章瞪了他一眼:“圣心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曾纪泽在一旁道:“叔父差亦,圣心我等确不可揣测,可倒也可以从中窥见端倪啊。” 李鸿章好奇地看向曾纪泽:“哦?劼刚有何感悟?” 曾纪泽道:“陛下准备开始行动了。” 李鸿章听他这么说,眯起眼睛默不作声,一旁的左宗棠说道:“到底是年轻,就这些洋玩意,就说陛下行动了,行动啥了,我咋没看出来。” 曾纪泽道:“左叔叔请想,太后不喜此道,如此安排就必是陛下所为。推翻祖制,弄些什么交响乐,不是摆明了……” 李鸿章一瞪眼:“慎言,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曾纪泽听到李鸿章的呵斥,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载淳和两侧的慈禧、慈安,吓得一缩脖,不再说话了。 翁同龢听着几个人说话,脸上不高兴的神情越来越重,把酒杯往桌上一蹲:“你们说的都不对,祖制就是祖制,绝不可能改,陛下也不行。”说着,他站起身,就要朝载淳的方向走去。 曾纪泽赶紧一把拉住他,左宗棠也跟着道:“翁大人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 翁同龢气哼哼地道:“如此行事谁忍得了,祖制不可乱,更不可废。” 李鸿章笑道:“翁大人,如今多事之秋,乱了的祖制可还少吗?” 翁同龢一瞪眼:“李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鸿章再不说话,静静地喝着酒。 见李鸿章不理他,翁同龢更火了,刚想上前跟他理论,身边沈桂芬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翁大人稍安勿躁,陛下这是要夺权了。” 翁同龢一愣,看着沈桂芬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桂芬把他按回座位坐下,小声道:“太后何等样人,祖制哪能随意更改。如今局面,要么是陛下据理力争,要么就是……” 左中棠在一旁插话道:“擅自做主?能吗?” 沈桂芬暗自指了指龙座的方向:“你们看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了。” 众人偷眼瞧着,只见坐在龙椅右手边的慈禧,满面的怒容,一言不发。 左宗棠回头道:“还真是,往年这个时候,太后都笑呵呵的,你们看现在,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看来是气得不轻啊。” 沈桂芬道:“所以啊,太后不高兴是谁惹的,因为什么惹的。不用沈某多说了吧。” 这时李鸿章看着沈桂芬,微微一笑:“沈大人观察仔细,李某领教了。” 沈桂芬一笑:“嗨,沈某雕虫小技,想必李大人早就发觉了吧。” 李鸿章笑笑没说话。 宴席过后,载淳走到慈禧身边问道:“这是儿臣精心准备,不知皇额娘以为如何?” 慈禧眼神有点阴冷,却面色平和地道:“皇帝还真是搞了些新花样,瞧着新鲜。” 载淳道:“皇额娘喜欢就好。” 一边的慈安道:“这是皇儿弄的?哀家倒是觉得甚好,热闹得紧啊。” 载淳一笑:“既然母后喜欢,儿臣日后再弄些别的,定会让母后欢喜。” 慈安笑容更甚:“好,好,我儿有心了。” 慈禧在一旁面色微变,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心里一阵翻腾。 慈禧站起身道:“哀家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说着,径直走出保和殿。 奕䜣为首的一众大臣,见慈禧离席,也都纷纷起身离座。 左宗棠看一大帮人都走了,捅了捅李鸿章:“李大人,恭王爷和那帮人都走了,咱怎么办?” 李鸿章瞧了瞧,放下筷子起身说道:“那你我也不宜久留,不如到府上再叙如何?” 左宗棠一拍大腿:“嘿,就等你这句话了。” 说完,拉着李鸿章,和众人一起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保和殿,载淳苦笑着:“看似一屋子股肱之臣,可却都是心怀鬼胎,都在打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李莲英过来说道:“主子,人都走光了,您也该回宫了。” 载淳站起身:“下面该做什么了?” 李莲英道:“回主子,午夜之后开笔明志,祭拜圣人、祖宗。” 载淳道:“嗯,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宴席散后,奕䜣没有出宫回府,而是带着王妃瓜尔佳氏,长子载澄,长女荣寿公主来到储秀宫,给慈禧恭贺新春。 虽然荣寿最受慈禧喜爱,旧居后宫,甚至时常在宫中生活,随意出入皇宫。但是新春佳节,奕䜣携全家而来,慈禧还是高兴的。 奕䜣道:“陛下身龙体完好如初,太后看着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真是我大清的幸事啊。” 慈禧道:“王爷哪里话,哀家不重要,皇帝龙体康健才是大清的幸事。” 奕䜣道:“太后谬矣,陛下抱恙之时,多亏太后稳定朝廷内外,周旋于各国之中,实我大清倚柱,怎可谓不重。” 慈禧叹道:“哎,如今皇帝龙体无恙,哀家当还政与他,也该是颐养天年了。” 虽然慈禧话说得很平淡,可人谁听了,都能听出话里的怨恨与不舍。 奕䜣自然明白慈禧的深意,捅了一下身边的载澄。 载澄会意道:“老佛爷此言差矣。” 慈禧一挑眉:“哦?那侄儿且说说,哀家错在哪里?” 载澄笑道:“老佛爷请想,陛下虽龙体无恙,可毕竟久病,整日操劳国事尚且力不从心。而太后精神头儿这么足,没病没灾,自当多替陛下分忧。” “再者,老佛爷深知朝中内外行情,尤其对各国洋人了如指掌,我清国上下都在老佛爷的法眼之中。而陛下却少经此道,为了大清五运昌隆,老佛爷怎能袖手旁观。” 慈禧一怒,指着载澄的鼻子道:“妄言小辈,信不信哀家治你大不敬之罪。”虽然话说得犀利,可慈禧慢慢放下手,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微笑。 载澄先是一缩脖,随后伸手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侄儿该死,侄儿失言,侄儿狂背了。” 慈禧笑着一挥手:“罢了,今天是除夕,哀家且饶了你。” 荣寿公主这时来到慈禧身边,蹲下身挽着慈禧的胳膊:“老佛爷就饶了弟弟吧,他也是为了咱们大清着急,听说老佛爷好安享天年,谁不着急啊。” 慈禧看着身边的荣寿:“就你最会讨哀家的欢心。” 荣寿公主一笑:“荣寿就是老佛爷的开心果,专门解老佛爷的心宽。” 慈禧摸着荣寿公主的头:“好,好,哀家的开心果。” 奕䜣在一旁笑道:“太后,恰逢新年已至,让荣寿多陪您些时日,给您增添些喜气。” 慈禧点头道:“好,就依王爷。”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奕䜣道:“太后,不知这正月一过,是该如何打算?” 慈禧收起刚才轻松的笑脸,略有严肃地道:“按规矩,还政是理所应当,哪有什么打算。” 奕䜣道:“可陛下终究是大病初愈,恐怕不宜过度操劳吧。” ------------ 第二十七章:春节联欢晚会 慈禧看着奕䜣:“那依王爷只见,该当如何呢?” 奕䜣一拱手:“老佛爷抬举小王了,此等国之重事,岂能听凭小王一面之词。只是担心陛下而已,别无他想。” 慈禧点点头:“还政皇帝,是祖制,是大势所趋,是哀家与姐姐共同的决定,理当如此。” 接着她又道:“王爷,这件事您可要多费心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让旁人做了嫁衣。” 奕䜣没说话,表情却格外凝重。 “老佛爷,今天是除夕,暂时放下公事,荣寿陪您出去走走如何?”荣寿公主笑着说道。 慈禧笑道:“好啊,那荣寿就陪哀家出去走走。” 说完,慈禧在荣寿公主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王爷,哀家就等您的好消息。” 慈禧走后,奕䜣和载澄站在储秀宫门前,载澄凑到奕䜣身边,小声道:“阿玛,太后真的要还政?” 奕䜣皱着眉:“看不透,表面上确实如此,可实际上却不一定。” 载澄道:“话都说出去了,还能出尔反尔不成。” 奕䜣一瞪眼:“不可胡言,太后何等身份,岂能如此。” 载澄道:“那怎么办,真要还政了,太后倒是没什么,毕竟是陛下的亲娘,咱们就惨了。” 奕䜣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他也有他的担心。 除了大婚之后的这一两年,其他的时候不是两宫垂帘就是监国辅政,皇帝基本没干过一把手的活儿。 所有的事都是太后指定方针,他奕䜣执行。 短时间可以,可时间一长,不只载淳自己憋气,就连那些汉臣,特别是平乱有功的重臣,心里都有怨恨。 如今八旗子弟优越感太强,已经不再有十八件铠甲起事的雄壮,享乐奢靡之风早已深入骨髓。 而李鸿章为首的汉臣日渐壮大,要人有人,要兵有兵。也就是慈禧坐镇,才没有引出什么大乱子。 可一旦皇帝归政,那些汉臣势必会趁势而上,到那时,朝廷上下的那些满臣,恐怕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就连奕䜣这个内阁大臣,首席军机,也不保会被取代。而失去权力的他,下场如何自不必多想。 奕䜣看了看身边的载澄:“这次巨变,恐怕我等都身不由己。” 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凝重神情,载澄急得双眼充血,几近于低吼的道:“那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吧。” 奕䜣道:“唯今之计,只能看陛下是何态度了。” 载澄气呼呼的挥拳:“这被人挟制的感觉真难受。” 奕䜣笑了笑,拍着载澄的肩膀:“以后做事收敛些吧。” 载澄要说什么,可还没张嘴,奕䜣突然严肃地瞪着他。 “还有,之前做的那些事,阿玛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阻拦罢了。可如今形势不同,如果略有差池,你我父子将万劫不复。” 载澄看着面前的父亲,身体略微有点颤抖。 不是他胆小,而是之前他做的那些事,奕䜣今后非但遮不住,反而还会引火烧身。 没有了这层庇护,载澄就像掉进冰窖,整个人都打起冷战。 “阿玛放心,我一定会清理干净。” 奕䜣没搭他的茬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载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先是颤抖,随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心情平稳些,他微微抬起头,眼神杀意涌现,嘴角划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无毒不丈夫,我也是载字辈,凭什么就一定是你。” 说完,载澄重新焕发出了神采,紧跑几步跟上奕䜣。 临近晚上九点,乾清宫内灯火通明,长条桌案排成U型,一众王公宗亲齐坐。 载淳居首位,身边紧挨着坐的是皇后,稍远些的一左一右分别是慈禧和慈安。 这么安排座位,虽没有严格规定,可显然慈禧很不高兴。 看着眼前的局势,载澄贴着奕䜣说道:“阿玛,这么安排不妥吧,您看老佛爷的表情,似乎极为愤怒。” 奕䜣道:“太后何等胸怀,此刻普天同庆,虽有不喜,也不会计较许多。” 载澄白了一眼上座的载淳:“看你怎么收场。” 众人就坐后,慈禧侧脸看向坐在她上手的皇后,面无表情地道:“皇帝,皇后的身子不便,不宜久坐。” 载淳笑道:“谢皇额娘体恤,荀院使带领太医院的好手,就在后殿听旨,万无一失,请皇额娘宽心。” 慈禧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载淳心想:“这是看皇后坐我身边,难受了。” 慈安道:“陛下可要好生照料好皇后啊,伤到哀家的孙儿,哀家可要治你的罪。” 载淳道:“母后放心,儿臣遵旨。” 随后,他对着不远处的高青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 说完,高青转身出了乾清宫。 慈安诧异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 载淳道:“母后一会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没多久,从门外走进一男一女,男的十五六岁,身穿笔挺的西装,手持礼杖,走路有点蹩脚,显然是不太习惯这身打扮。 而他身边的女子年方十八,身材凹凸有致,五官精致,身穿西式连衣裙,类似后世的洛丽塔装扮。 只是不知是因为冬天寒冷还是对这场面不适应,明显能看出来身体在微微颤抖。 看着两人走进,慈禧皱着眉,一语不发。 而慈安则好奇的问载淳:“陛下,这……” 载淳微微一笑,冲两个人道:“皇额娘、母后,今日除夕,儿臣特意安排晚会一场,以庆新春佳节。” 慈安狐疑道:“晚会?何为晚会?” 载淳解释道:“就是集相声、小品、魔术、杂耍于一体,并歌舞、诗词、音乐于一身的综合性表演汇报。在节日里供人娱乐,活跃气氛的庆祝方式。” 慈安听的云里雾里:“这哀家倒是头一次见,听着新鲜。” 载淳指着面前那个西装男道:“母后不妨仔细看看,那人是谁。” 慈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疑惑的道:“这是崇绮家的那个小子吧?” 载淳哈哈大笑,招呼道:“葆初,过来给皇额娘和母后请安。” 站在那儿扭动半天的葆初,迈着不自在的腿走了过来,双膝跪倒:“小子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慈安见葆初不自在地跪在地上,笑着伸手示意:“快起来,你这小子倒也滑稽,穿的这一身洋玩意儿,哀家差点认不出了。” 葆初一撅嘴:“回太后,皇帝姐夫叫小子穿的这洋装,难受得很,走路都迈不开腿,别扭死了。” 慈安被他逗得掩面直笑:“你这小子,着实有趣。”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一脸尴尬的皇后,急忙摆手:“快去干正事,休要在此耍宝。” 虽然在座的众人都被葆初的滑稽样逗得大笑,可坐在奕䜣身边的载澄却一点都没笑出来,反而满脸的震惊与紧张。 因为和葆初一同进来的女子,正是杏花院新晋花魁,冬霜。 载澄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儿?皇帝怎么把她找来了? 而因为身份卑微,冬霜从进来就低着头没说话,微微颤抖的身体一刻都没停过。 葆初刚回到原位,慈禧道:“皇帝,这女子是为何人?看着不像宫中的吧。” 载淳吸了一口气:“皇额娘好眼力,此女为京城花魁,杏花院冬霜姑娘。” 慈禧面色微怒:“皇帝,你也越发的胡闹了,此等身份入宫,岂不是玷污我皇家颜面。来人。” 她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三四个太监,凑上前去就要动手拿人。 载淳一看慈禧动作太快了,急忙制止。 “慢,你们先退下。” 那些进来的太监一顿,纷纷看向慈禧。 慈禧转头看着载淳:“皇帝是觉得哀家说错了?” 载淳道:“皇额娘所言极是。” 慈禧道:“那因何阻拦?” 载淳拱手道:“皇额娘容禀,此女虽身份地贱,可今日是为除夕,喜庆祥和之日,讲究一个百无禁忌。” “儿臣久病在床,皇额娘日夜劳神,累在娘身,痛在儿心。” “儿臣想着,借今日之喜,为皇额娘和众位叔伯放松一二,所以搞了这新春晚会。” “儿臣安排葆初和冬霜,是以主持身份到此,一来让晚会更加连贯,看着舒心。二来也好服务于皇额娘及各位叔伯,别无它意。” ------------ 第二十八章:各方势力涌动 慈禧听完载淳这么说,怒色微减:“皇帝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且看看你这晚会,是何道理。” 载淳点了点头,示意葆初可以开始了。 葆初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和冬霜一起大声说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过年好。” 他俩这一嗓子不要紧,着实把在场的王公贵族们给震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载澄端着酒杯,张着嘴,傻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哈喇子都淌到酒杯里了。 看着身边的儿子如此失态,奕䜣也是叹了口气,恶狠狠地怼了一下载澄。 载澄反应过来,擦了擦嘴上的口水,有点恍惚地问道:“阿玛,这、这是哪一出啊。” 奕䜣摇摇头:“看看再说吧。” 不只他们两,慈禧和慈安也被吓得不轻。 慈禧紧皱双眉,瞪着眼睛盯着前方。而慈安则吓得差点起身后退,看见一脸平和的载淳,才稍有缓和,差点失仪。 皇后就更惨了,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耍宝,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颜面尽失啊。 随着他俩的报幕,节目陆续上演。 有天桥的相声艺人,有戏台的戏曲工作者,还有街头的古彩戏法和洋人的魔术。 舞姬翩翩起舞,歌者放声歌唱,还有御前侍卫舞刀弄枪,更有那些顶缸的、爬杆儿的、叠罗汉的,场面热闹得几近失控。 随着高青和田海扯脖子喊的那“五、四、三、二、一”和遥远的钟楼发出清脆的钟声,整个晚会场面达到了高潮。 太和门广场上燃起了璀璨的烟花,乾清宫门外满地的爆竹同时炸响,跟开锅了似的。 此时乾清宫内的众人完全傻了,谁也没见过此等阵仗,在一帮宫女“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所有人都像是在云里梦中,如痴如醉。 过了好半天,慈安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载淳,激动又紧张地道:“儿啊,这些都是你弄的?” 载淳笑着道:“母后可还满意?” 慈安眼睛微微湿润道:“满意,何止满意,简直是震惊啊。” 载淳道:“没有吓到母后就好。” 慈安缓了缓神儿:“吓到,着实吓到了,我儿此等奇思妙想,堪比神迹啊。” 慈禧也从刚才的恍惚之间回过神,表情复杂地道:“此等安排,哀家着实开了眼界,皇帝有心了。” 载淳道:“皇额娘喜欢就好。” 慈禧微微点头:“嗯,甚妙。” 载淳暗暗窃喜:“傻了吧,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这要是把奥运会的场面搬出来,你们不得当场尿了。” 不只是她们,奕䜣和各位王公贵胄也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外面烟消云散,载澄声音颤抖地对奕䜣说:“阿、阿、阿玛,这也太狠了吧。从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奕䜣擦了擦额头的汗:“何止是你,本王也未曾见过。” 载澄偷偷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载淳:“还真是小看了他,从前一直跟在他身边,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一手。” 奕䜣颤抖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日后你我好自为之吧。” 载澄听到他这么说,刚要说什么,可看到奕䜣那张阴沉的可怕的脸,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与此同时,这场晚会不止惊到了这些王公贵胄,更是震动了整个京城。 李鸿章的府邸离皇城并不遥远,此刻正有一帮人聚在其府上饮酒。 曾纪泽在酒席宴前提杯站起:“各位叔伯,新春佳节之际,小侄代已故的家父,祝各位叔伯身体康健,官运亨通。”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曾纪泽,百感交集,不时想起了他和曾国藩的那许多往事。 李鸿章笑着道:“劼刚严重了,我与文正公相交多时,更以恩师尊之。今日新春佳节,李某更是缅怀文正公,这杯酒咱们一起敬文正公。” 说着,李鸿章率先站起,高举酒杯,随后洒落在地。 宴上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洒酒致哀。 事罢,左宗棠大咧咧地道:“今天过年,咱不说往事,就说今天。今天陛下来这么一出,算是给太后气着了。” 崔恂道:“是啊,自从陛下冲龄继位,还没有哪件事驳了太后的面子,今天可是头一回啊。” 李鸿章道:“虽有不妥,可也表明了陛下的心意。” 沈桂芬道:“沈某相信,咱们的陛下定是一代明君。我大清如今积贫积弱,全靠陛下带着我等力挽狂澜了。” 左宗棠兴奋地大声说道:“那当然,陛下继位的时候我就说过,咱们这个陛下一点不比先帝差,就是那帮人事儿太多,搅和的陛下遭此大劫。” 崔恂道:“季高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左宗棠满不在乎:“那怕啥,我是个粗人,就知道带兵打仗,谁要是惹我,别的不管,我的刀剑可不长眼。” 李鸿章苦笑一声:“季高啊,你要是能沉稳些,李某也就知足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不远处的皇城方向,就跟引爆了个炸雷一般,吓得众人纷纷放下酒杯,出院抬头张望。 当他们见到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皇城,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能有十多分钟,当烟花散尽,皇城再次被黑暗笼罩,几个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左宗棠摸了把脸,表情震惊地道:“我的个妈呀,这陛下是搞哪一出啊,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沈桂芬不住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可不是嘛,这动静闹得可是不小,估计整个京城都得惊动吧。” 左宗棠道:“渐甫,你说陛下搞这么大动静,太后就这么看着?” 李鸿章道:“此等场面虽大,但也并无非礼之处,应该无妨。” 几个人又抬头看了看皇城的方向,不再多说,都陷入了沉思。 在各国使馆区内,卷毛白人莱昂纳尔手持酒杯,朝着坐在对面的亨利道:“亨利先生,在我们国家,唯美酒与姑娘不可辜负,你这样的做派,可有失绅士风度啊。” 亨利翘着二郎腿道:“你们是个浪漫的国度,自由开放,当然无酒不欢。可作为绅士,就应该有个绅士的样子,不是吗!” 莱昂纳尔白了亨利一眼:“不知这位绅士先生,在你手里的宝贝,可否出让在下几件啊。” 亨利双眼一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莱昂纳尔笑道:“没别的意思,绅士先生。只是好奇,绅士先生还想要多少才够呢!” 亨利不怒反笑:“哈哈哈,说到这儿,莱昂纳尔先生恐怕也不比我要的少吧。” 莱昂纳尔也不争辩,微笑地喝着手中的酒,只是眼神却很肃杀。 坐在二人旁边的加西亚道:“二位,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此时三人齐齐看向坐在靠角落的一个小个子黄皮肤的人身上。 “小泽先生,说说你的想法吧。”加西亚道。 那个叫小泽的人谄媚的鞠躬道:“三位特使阁下,在下奉主上之命,专程拜会三位,确有要事相求。” 莱昂纳尔不耐烦地晃动着酒杯:“好了,别废话了。” 小泽也不生气:“我这次来到清国,除了观礼,还有一件事,就是希望贵国伸出援手,助我国壮大自身,抵御外敌。” 亨利道:“哦?那贵国想要什么啊?” 小泽道:“当然是先进的武器和工厂。” 加西亚道:“小泽先生要的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啊,你们买得起吗?” 小泽鞠躬道:“是,确实有困难。但是我的主上说,只要能让国家壮大,任何条件我们都会满足。” 三个白人相视一笑,加西亚道:“先进的武器自不必说,亨利和莱昂纳尔他们的武器,想必你也见过。至于工厂吗……” 小泽再次鞠躬道:“三位特使阁下放心,只要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当以倾国之力相交。” 加西亚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回去等着,我们三个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看着眼前的三人没有拒绝,小泽高兴地急忙鞠躬:“拜托了。” 三人也没答话,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把小泽给轰了出去。 ------------ 第二十九章:大刀王五 前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三进的四合院,院落没有多华丽,却也干净整洁。 高大的石狮子左右分开,每个狮子边上都竖着一根六米多的旗杆,旗杆上的大旗写着四个金色大字,“三江镖局”。 因为世道不稳,京城大小商人为了保险,行商走货之时都会选择雇些镖师撑撑场面,所以镖局这个行业在市场中的需求量极大,自然生意也是相当好。 今天是除夕,老镖头给镖师们都放了假,很多镖师都早早地提着各类年货回家过年了,只有些年轻的小伙子留在镖局里喝酒扯皮。 王正谊一个人坐在镖局院里的镖车上,右手摆弄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锯齿宝刀,左手抄起酒坛子一阵猛灌。 放下酒坛,没来由地看着头上漆黑的天空,王正谊的眼中闪过无数精光。 “不知家乡的老娘过得如何,除夕夜儿不在您身边尽孝,罪过啊。” 王正谊叹了口气,举起酒坛又灌了口酒。 “五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去和兄弟们热闹热闹。”从正堂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脚步有点踉跄,说话也不太利索,显然是喝了不少。 王正谊一笑:“我吹吹冷风,一会儿就去与你们大战一番。” 小伙子过来拍了拍王正谊:“那我们可等着您,您可快些啊。”说完,小伙子傻笑着转身回到正堂。 王正谊没有理会他,反而等他进屋之后,不知道是对谁说着:“来了这么半天,就不想见个面吗?” 一边说着,王正谊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宝刀,眼神随即死死盯着前方的房顶。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院中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王正谊眯着眼看过去,见是一个一身破烂,蓬头垢面的乞丐。 借着满院的灯火,见这个乞丐大约一米六左右,瘦小枯干,略微还有点罗圈腿。 长得倒是不难看,只是常年不洗脸,脸上一道一道的泥痕看着特别脏。 头上的小辫儿很凌乱,却又粘在一起,既油亮又恶心。 这个乞丐掂量着手里的小木棍,轻手轻脚地来到王正谊面前,拱手道:“五哥好兴致啊。” 王正谊看着他:“你怎么有空来找我,怎么,生意不好做了?” 乞丐轻轻一动,窜上镖车,挨着王正谊坐下:“嘿嘿,今天是除夕,不干活。” 王正谊笑了笑:“呵,你还挺守规矩。”说着,把手中的酒坛子朝乞丐一递。 乞丐也不客气,接过酒坛猛灌了一口,用闪着光亮的袖口擦着嘴:“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五哥不也是一样,到哪都离不开自己的宝刀。” 王正谊摸了摸刀身:“是啊,吃饭的家伙,怎能离开。” 乞丐笑道:“我是跟五哥比不了啊,堂堂镖头,受人尊敬。我就是个要饭的,不说人人喊打,也是避而远之。” 王正谊看了看他:“你这一身绝技,如果用在正处,可能比我还强上不少。” 乞丐道:“能得五哥夸一句,比给我黄金万两还舒服。”举起酒坛又灌了一口,顺势递还给王正谊。 王正谊接过酒坛:“我可没有黄金,更别说万两。” 突然,王正谊眼神一变,厉声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乞丐也板起脸,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不羁。 “五哥,还记得阿寿吗?” 王正谊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猛地一缩,看着乞丐道:“蔡寿?你那个外姓师兄?” 乞丐道:“是啊,就是他。” 王正谊道:“他不是早就被李叔逐出门户了吗?怎么突然提起他。” 乞丐道:“虽然当初我爹一时糊涂,因为我姐的事把他逐出师门,可毕竟从小在我家长大,又尽得我爹的真传,还是有些情分在。” 随后,他有点沮丧道:“更何况我拿他当亲哥一样,再次相遇,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王正谊点了点头:“当年阿寿被逐出师门,还不到十五岁吧。” 乞丐点了点头:“是啊,一晃五年过去了。” 王正谊看着乞丐:“除夕夜来找我,不会只是唠家常吧,有话直说便是。” 乞丐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偶然碰到他和另外一个人,在杏花院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查什么。” 王正谊身子一震,没说话。 “当时我也不能确定就是他,只是觉得身法有点像。后来瞧他们多次要潜进杏花后院,我才确定了他身上的燕子功,才断定是他。” 王正谊点了点头:“是啊,世上会这门功夫的,除了你和李叔,也就是他了。” 乞丐也不接话:“杏花后院你是知道的,京城最阔绰,也是最危险的所在,他这么贸然潜入,定当九死一生。” 王正谊笑道:“所以你就出手了?” 乞丐挠了挠头:“嘿嘿,伸了几手,没露面。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我一路跟随,竟然发现他和他的伙伴进了紫禁城。” 王正谊一愣:“他投靠了朝廷?” 乞丐点点头:“准确地说,他现在应该是大内御前侍卫。” 王正谊表情凝重地道:“御前侍卫?难怪你找了这许多年,原来是进了皇宫。” 乞丐叹气道:“是啊,找了五年,翻遍了大半江山……” 王正谊拍了拍乞丐的肩膀:“这回你小子也算了了你姐的心愿了。” 乞丐道:“本就怪不得他们,谁让我爹太顽固,非要把门户传给他呢。” 王正谊喝光坛子里的酒:“行了,你小子说了这么一大堆,没一句是正事,该说说正题了。” 乞丐停顿了好半天,说道:“我是来请五哥帮忙的。” 王正谊笑道:“你小子也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乞丐正色道:“五哥,貌似皇上在查杏花院。” 王正谊道:“皇上查杏花院?为什么?” 乞丐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没漏身份,师兄未必知道是我,但从那天我出手救他们看,他们和杏花院似乎有点什么,加上他御前侍卫的身份,不免想到了。” 王正谊道:“当今皇上大病初愈,本该安心调养,如果按你说的,他去查这小小的杏花院,想必这里一定有什么大事。” 乞丐跳下镖车,拱手道:“所以我这才来找五哥,你也知道这杏花院是什么所在,不是说大内侍卫不行,而是有些事他们还真办不了。” 王正谊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虬髯:“这样吧,你先把事情摸清楚,真要我帮忙,就来找我。” 乞丐笑道:“那就多谢五哥了。” 话音刚落,就听正堂门响,晃晃悠悠走出几人。 一听有动静,乞丐也不停留,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春晚过后,时间已到了大年初一,皇宫宴席撤下,进行了开笔、祭祖等一些列传统活动,等所有仪式完毕,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载淳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回到养心殿,直接栽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皇后在一旁笑着道:“陛下起来,先给您更衣。” 载淳没说话,突然起身揽住皇后,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滚在床上。 皇后连忙有些嗔怪地道:“陛下小心些,当心我们的孩子。” 载淳赶紧摸着皇后的肚子道:“哎呀,把他给忘了,朕对不住了哈。” 皇后红着脸依偎在载淳怀里:“陛下可是累坏了。” 载淳道:“可不是,这一番折腾,可是累得不轻。” 皇后赶紧起身:“那臣妾去给陛下准备洗漱。”说着就要下床。 可是反被载淳一把拽住,搂得更紧了:“别动,就这么陪朕躺着,挺好。” 就这样,一帝一后在这同治十四年的大年初一,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 ------------ 第三十章:还真拿我当木偶了 载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就知道皇后早就离开。 “哎,真是累着了,睡得跟死猪一样。这毛病可得改改,不然保不齐哪天睡着睡着,被人给做了都不知道。” 载淳站起身走到外面,看见皇后正在安排宫女太监忙活着,笑着走到身边道:“皇后早啊。” 一直忙活着的皇后,被轻手轻脚的载淳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 载淳急忙揽住她的腰:“别怕别怕,是朕。” 皇后看清是载淳,又气又怕地嗔怪道:“陛下吓死臣妾了。” 载淳摸着她的脑门儿:“没事的哈,吓到皇后了,朕赔罪。” 说着,载淳就要鞠躬行礼。 皇后赶紧拦住:“陛下这是做什么,真要折煞臣妾了。” 载淳贱贱的一笑:“那皇后是原谅朕了。” 皇后被他这么一弄,直接给气笑了:“陛下太坏了。” 两个人还沉浸在这其乐融融之中,李莲英不揣冒昧地走进养心殿,来到载淳面前拱手道:“主子,一会儿各部大员散朝之后,都要过来为主子贺春,请主子定夺。” 载淳一听,原本欢愉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脸色微怒地看着李莲英:“散朝?几时开朝了?朕怎么不知道?” 李莲英道:“回主子,今儿个是初一,按旧例,是十日大朝。” 载淳脸色更怒:“那怎么没人通知朕?” 李莲英也不慌张,依旧拱手道:“回主子,适才见主子睡意正浓,不方便打扰。” 载淳此刻眼睛像是在冒火一样,可还要尽全力地压制情绪,努力地说道:“就因为朕睡着了,就连十日朝这等事也能错过?” 李莲英道:“主子还是要保重龙体,朝上太后与各军机都在,主子可以高枕无忧啊。” 载淳不怒反笑:“哈哈哈,高枕无忧,对,高枕无忧,朕真是好福气啊。” 李莲英道:“主子洪福永固,大清幸事。” 载淳眯着眼睛看着李莲英,语气平和地道:“既然如此,那烦劳李总管操持一些吧。” 李莲英急忙跪倒:“主子折煞奴婢了。” 载淳道:“你去吧,朕收拾一下。” 李莲英应了声是,起身离开养心殿。 早已经战战兢兢的皇后小心地凑到载淳身边,用力地松开他那握得死死的拳头:“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 载淳看着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后,朕像木偶吗?” 皇后声音都有点发颤地道:“陛下何以如此。” 载淳惨笑着道:“朕觉得像,而且不光像,朕就是。” 皇后看着他的双眼满是惊恐,刚才他与李莲英的对话,皇后听得一字不落,句句都打在心上,既心疼自己的丈夫,又担心他会因为这般安排,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皇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保重身体。” 载淳道:“朕没事,你去给朕弄点吃的,一会还要见那些人。” 皇后点了点头,离开了养心殿。 载淳坐在龙椅上,努力地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情。 “挺好,现在都直接无视我了,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 载淳大声道:“高青,死哪去了,给朕滚进来。” 话音刚落,高青走进养心殿,看着面色微怒的载淳,有点不知所措。 “陛,陛下,不知唤臣何事。” 载淳压着声音道:“夏红的手影不影响干活?” 高青道:“已无大碍,只是……” 载淳道:“别只是了,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只是,你就说会不会误事吧。” 高青惊慌地跪倒在地:“回陛下,不误事。” 载淳道:“那就好,给你们十天时间,想尽一切办法给朕查清楚那个什么杏花院到底怎么个事儿。” 高青一顿,艰难地回道:“臣遵旨。” 见载淳没说话,高青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载淳按着起伏的胸口,语气又缓和了不少:“回来。” 高青随即转身跪下:“陛下还有何吩咐。” 载淳转到龙书案前,伸手扶起高青:“对不住啊,朕不是冲你,别往心里去。” 高清一愣,小声说道:“臣明白。”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看着他:“夏红要是不方便,就你们三个去吧。” 高青抬头看了看载淳,思索半天,攥着拳说道:“陛下,臣都听说了,今日之事,实在是……” 载淳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你们也管不了,你就记住,干好朕安排你们做的事,就是帮了朕了。” 高青重重地点着头:“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载淳给了高青一拳:“什么死不死的,忘了朕跟你说过什么,性命最重要,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能少。” 高青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站着。 载淳拿起龙书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转头问高青:“葆初那小子干嘛呢?” 高青道:“回陛下,小公爷昨日太过劳累,还在侍卫所睡着。” 载淳惨笑一声:“他倒是没心没肺,去给朕把他叫起来,都几点了。” 高青道:“遵旨,臣这就去叫他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就见葆初低着头闭着眼走进养心殿,时不时用手搓着眼睛,一脸起床气地嘟囔:“大过年的,连个整觉也不让人睡,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嘟囔着,就感觉后脑勺被狠狠地给了一巴掌,疼得他一咧嘴,抬头四处寻找是谁打他。 就见皇后正一脸怒意地盯着他,半空的手还在高高举起。 葆初一缩脖子,急忙求饶:“姐,别打了,可疼了。我醒了,醒了,不睡了。” 皇后放下手:“看你还敢妄言。” 载淳一笑:“怎么,还没睡醒啊。” 葆初白了他一眼:“醒了,再不醒就被亲姐打死了。” 说完,用余光一瞟,发现皇后的手又抡了起来,急忙往旁边一蹦,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跟拜佛一样。 载淳看着眼前这个宝贝,也是哭笑不得,急忙拦住皇后:“好了,就饶了他吧。” 葆初仗着载淳的气势,凑到他跟前道:“可不是,真要把我打傻了,谁给您当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啊。” 看着嬉皮笑脸的葆初,载淳也是没招没招的。 “好了,说正事儿。” 葆初也不胡闹,板板正正地站在原地,等着载淳说话。 载淳看着他:“给你个任务。” 葆初一听有任务,眼睛一亮:“任务,啥任务啊。” 载淳道:“从今天起,跟着你师父还有那几个师叔一起去办差。” 葆初高兴得一蹦多高:“太好了,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载淳眼睛一瞪:“不许给你师父添乱,万事都要服从命令,要是让朕知道你乱来,定当治你的罪。” 葆初道:“知道,我肯定听话,师父让我干啥我干啥。” 皇后也严厉地道:“在外行事,不可莽撞,不许生事。” 葆初扯过皇后的胳膊搂着:“知道了姐,我可是文武双全,国家柱石,你就放心吧。” 载淳道:“行了,你去准备准备,找你师父去吧。” 葆初蹦蹦跳跳地刚出去,李莲英回来道:“陛下,各位大人已经在外恭候。” 载淳示意皇后进东配殿等候,随即转身走回龙书案后:“好,宣他们进来吧。”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出门,片刻工夫,十多个头戴顶戴花翎,身穿蓝色官服的大臣,有序的走进了养心殿。 为首的正是文渊阁大学士,李鸿章。 跟在他身后的,依次有李鸿藻、沈桂芬、翁同龢、左宗棠等人。 当然,恭亲王奕䜣也在其中,只是今天他却格外低调,没有站在前列,而是慢悠悠的走在众人身后。 看着各位晚清名臣,载淳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放在前世,这些人都是毁誉参半,哪个都是两脚泥,一身屎。” “就拿李鸿章来说,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一心为了大清,可却被卖国的名声骂了百年。” “既然上天安排我来了,那就好好让你们刷些存在感。不能改变,但是可以转变。” ------------ 第三十一章:载澄当官 众臣来到龙书案前,双膝跪地,齐呼“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着伸手示意:“众卿快点起来,不必拘礼。” 众人起身后,李鸿藻眼光闪烁地看着上座的载淳,心情激动的道:“陛下,臣等看着陛下龙体康健,精神矍铄,实在是欣喜万分。” 载淳道:“老师言重了,朕久病在床,多亏众位鼎力协作,鞠躬尽瘁,才让我大清风调雨顺,长治久安啊。朕得谢谢你们才是。” 李鸿藻道:“陛下这么说,真是折煞臣等了。为陛下肝脑涂地,是臣的本分,哪敢居功。” 载淳起身走到李鸿藻身前,轻拍了他几下:“老师为了朕都生出了白发,真是辛苦了。” 奕䜣在旁边笑道:“是啊,李大人身为帝师,时刻以身作则,当为朝中表率啊。” 载淳看着奕䜣,点了点头:“六叔说的就是朕要说的话。” 随即他又看向李鸿章。 这个晚清第一名臣,笔直的站在一侧,从见到载淳的那一刻,就不错眼珠的盯着他,当他与载淳对视的瞬间,仿佛不用说话,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载淳看着他,幽幽的道:“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这一句话搞得众人一时有点懵,就连李鸿章自己,也不知道这突然的一句话,从何说起。 载淳笑道:“李大人自同治九年起,一人统领直隶一省政务、北洋三口通商,另首席军机大臣、国家外交事物等要职,真可谓是劳苦功高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可李鸿章此刻却汗流浃背,低声道:“谢陛下挂怀,此等都是臣应尽之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得陛下如此信任,自当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恩典。” 载淳伸手握住李鸿章:“李大人肩负要职,辛苦些在所难免,今后你我君臣,应当戮力同心,让大清不再受往日的屈苦。” 李鸿章颤抖的握着载淳的手,从力道中感受着这位少年天子的温度,仿佛有种沉重的感觉。 “陛下言重了。” 李鸿章迅速调整了状态,面色恢复如常的说道。 奕䜣在一旁笑道:“陛下什么时候学了这洋人的礼节。” 载淳道:“活学活用嘛,六叔可能不知道,朕现在越发的对洋人的东西感兴趣。” 翁同龢在一旁应和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陛下高瞻远瞩,实为俊杰啊。” 载淳笑道:“翁师谬赞了。” 他环顾了一圈,随后看着奕䜣:“六叔,怎么没见我八旗子弟?”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会这么问:“陛下恕罪,今日乃新春佳节,我朝自世祖章皇帝以来,多是满汉分别觐见,至于八旗子弟,还是另行安排。”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位汉臣眉头都皱了起来,就连一直笑呵呵的载淳,面上也有了些许的不悦之色。 可载淳心里清楚,这是慈禧和奕䜣故意借祖宗的势,强分满汉,让在场的这些汉臣清楚,即便位高权重,也是外臣。 载淳道:“好吧,既然已经安排,也就别再更改了。”说着,他看向在场的众人:“不过朕觉得,既然天下一家,就要有个一家的样子,各民族平等也是一家人的表现,今后像这类事,最好还是别分得那么清楚。” 这回轮到奕䜣意外了。 他清楚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帝,自从痊愈以来,有太多地方跟从前不同,像从前那般行事,恐怕会遭到与从前不一样的对待。 可是这“天下一家”,“民族平等”的话,还是直接戳到了奕䜣那高贵的自尊心。 奕䜣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此等要事,还是要与两宫太后商议之下再行定夺,毕竟关乎我八旗宗亲,也关乎天下百官、百姓。” 载淳笑着道:“没那么严重,朕就是有个提议而已,无需劳烦太后,别这么紧张嘛。” 说完,载淳没有理会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坐下,抬头说道:“高青何在?” 门外的高青转身进入殿中,双膝跪倒:“拜见陛下。” 载淳道:“高青,把朕要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高青应了声是,喊了殿外候旨的一众宫女进殿,每个宫女手中都托这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件叠着的粗布衣裳。 奕䜣看到这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隐约还能闻到些许汗臭味的粗布衣,有点好奇地问道:“不知陛下哪里弄来的这些衣裳?” 载淳道:“前几天,高青他们特意用宫中御用的服饰,在城外农人家换的这些衣裳。” 奕䜣略有微怒:“大胆奴才,竟将这些污秽之物递到圣驾之前,理当治罪。” 载淳一摆手:“六叔息怒,并不是高青无理,这是朕的主意。” 奕䜣道:“陛下这是何意?” 载淳叹道:“众卿都知道,自道光十九年起,内忧不休,外患不息。鸦片屡禁不止,长毛损我百姓,我大清已不复圣祖高祖之荣光,百姓过得苦啊。” 众人纷纷点头,尤其李鸿章,更是感同身受。 载淳又道:“如今我大清兴洋务、建工厂、立新学,百废待兴。拿来这些看似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就是希望各位摒弃短长,杜绝奢靡,和朕一起振兴大清,还百姓一个强大富足的盛世。” 众人听完,跪地高呼:“陛下圣明,大清之幸,百姓之幸。” 而奕䜣却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寒暄了一会,众大臣叩首退出养心殿,每个人都捧着一件粗布衣,表情各异。 奕䜣来到储秀宫,让宫女端着那件粗布衣来到慈禧面前,神情苦涩。 看见奕䜣这个表情,慈禧一皱眉:“王爷这是怎么了?” 奕䜣叹了一声:“哎,臣弟有事想请奏太后。” 慈禧道:“王爷何事?” 奕䜣道:“微臣想要辞去首领军机大臣一职。” 慈禧眉头一挑,站起身道:“王爷为何如此。” 奕䜣也没藏着,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 慈禧默默地听着,时而紧皱双眉,时而眯眼沉思。 等奕䜣说完后,慈禧坐回原位,手捻着翡翠佛珠:“哀家知道了。” 奕䜣苦笑道:“陛下病体痊愈,精神矍铄,种种迹象表明,思维行事更胜从前,我这个六叔啊,老了,跟不上陛下的脚步了。” 慈禧道:“王爷差异,皇帝虽有明智,却毕竟年龄尚轻,为了避免被些心存不轨之徒裹挟,还是需要老成持重的自己人在身边。” 不等奕䜣反驳,慈禧道:“待哀家传旨,给载澄安排个官职,叫他来从旁照应着陛下,王爷也好安心国事。” 奕䜣眼睛一亮,急忙跪倒:“多谢太后恩典。” 慈禧叫人搀起奕䜣:“王爷自家人,不必拘礼。” 奕䜣道:“载澄文不能精彩绝艳,武不能勇冠三军,除了有些小聪明,交友广泛,也是一无是处。” 慈禧一笑:“王爷莫要贬低自家孩子,哀家看载澄这孩子伶俐得很,就让他去总理衙门做个章京吧。” 奕䜣听完,再次叩拜:“多谢太后恩典,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后所望。” 慈禧示意奕䜣起来,奕䜣坐到椅子上。这时,荣寿公主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老佛爷,快来尝尝荣寿给您做的好东西。” 慈禧笑道:“快来拜见你父王。” 荣寿公主侧头看见奕䜣,急忙放下手里的托盘,施礼道:“女儿万死,不知阿玛在此。” 奕䜣扶起女儿:“无妨,快起来。” 荣寿站起身,重新拿起托盘:“不知父王在此,我再去做一杯。” 慈禧一笑:“傻孩子,如此毛毛躁躁,慢着点儿。” ------------ 第三十二章:慈禧的算计 见荣寿公主离去,慈禧严肃地道:“王爷,如今已经是同治十四年,距离皇帝大婚也已过两年有余。虽皇帝染疾多日,可终究是病体痊愈,不知王爷有何想法?”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陛下虽年纪尚轻,可经此一劫,心智却成熟颇多,一改往日不羁,只是……” 看着奕䜣欲言又止,慈禧屏退了周围宫女太监,看着奕䜣道:“王爷但讲无妨。” 奕䜣道:“太后请想,先帝壮年崩殂,仅有陛下一子,仓促之间年幼就要担负国家百姓。幸得太后力挽狂澜,才使大清走到现在,不可谓不险。” “如今陛下转危为安,皇后又怀有身孕,依臣之见,如不等皇后诞下龙嗣,再行定夺,方为上策。” 慈禧眼前一亮:“哦?王爷此策甚妙,只是时日久了,不免众臣议论啊。” 奕䜣道:“无妨,自古立嗣都是关乎国家命运,不可不谓之头等大事,何况如今内忧外患,更需谨慎对待。待龙子降世,储君早立,也是给天下一个定心丸。” “到时候再讲临朝之事也不迟晚。” 慈禧不愿意放手,是打心眼了不愿意。可是毕竟现在载淳无恙,总是赖着不放,哪方面也说不通。 既然奕䜣给她找了个理由,当然称了她的心思。 迟则生变,能拖一天是一天,谁也不能保证这中间会有什么事,因为时间长了,兴许就会有转机。 慈禧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王爷出了个好主意,哀家在此谢过了。” 奕䜣站起身道:“太后严重了,本王也是为了大清江山。” 慈禧没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 奕䜣走后,慈禧一个人坐在东配殿,看着面前的佛像,心里默默地道:“如今看来,哀家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好儿子了。” 一个宫女走近道:“太后,李总管回来了。” 慈禧道:“宣他进来吧。” 李莲英轻手轻脚地走进东配殿,跪倒在地:“奴婢叩见老佛爷。” 慈禧一摆手:“起来吧。” 李莲英站起身,低着头站在慈禧不远处。 “小李子,哀家问你,你觉得皇帝如何?” 李莲英一愣:“不知太后何出此言?” 慈禧道:“自从皇帝痊愈,哀家总感觉他和从前大为不同,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你且说说,你整日跟在他身边,可有什么发现。” 李莲英拱手道:“老佛爷明察,自从主子痊愈,确有些不同于意外的举动。比如不再对奴婢们非打即骂,对皇后也是亲近许多,还总能弄出些新鲜玩意,奴婢看着都是新奇。” 慈禧道:“还有呢?” 李莲英继续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主子总是一个人呆在养心殿内,不叫奴婢们靠近,不知在做什么。” 慈禧点了点头:“好吧,哀家知道了。” 随即又道:“从今日起,哀家要你寸步不离地盯好皇帝,不用往哀家这儿跑了。”说着,她抬手换来一个宫女:“玲珑,从今日起,你跟着李总管去养心殿伺候皇帝,协助李总管服侍好皇帝。” 玲珑走到二人面前施了一礼,听完慈禧的安排,答道:“谨遵老佛爷懿旨。” 慈禧又对李莲英道:“皇后的身体如何?” 李莲英道:“回太后,前天荀院使给皇后请过脉了,脉象平稳。” 慈禧点了点头:“嗯,安排好下人,好生伺候着,不得出半点差池。” 虽然听着是句很普通的话,但是慈禧却把重音放在了“好生伺候”上,语气很沉。 李莲英一听,刚要应和,头脑中立刻闪现出一丝可怕的念头,也不敢抬头看慈禧,只是默默点头:“奴婢领旨。” 日头已近正午,同治年间的大年初一,不像后世那般冷清,大街上都没几个人,整个城市像空城一样。 许多买卖家都照常开张,路上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午门外,王正谊抱着肩膀来到城门之下,守门官兵将他拦住。 “禁宫重地,闲人止步。” 王正谊抱拳道:“官爷,烦请给通报一声,小人想找一下蔡寿蔡大人。” 守门士兵一听,撇着嘴问道:“找蔡大哥?你是干什么的?” 王正谊道:“小人是前门外三川镖局的,小的姓王,和蔡大人是故交。” 另一个守门士兵凑过来道:“去去去,大过年的,不在家呆着跑这儿来倒什么乱。” 王正谊本就是个刚烈的脾气,刚才那般低声下气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见守门士兵抬手就赶人,心里突然一怒,瞪着眼道:“你等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某家也不进去,只是让你们给通报一声,怎么说赶人就赶人。” 那个士兵看王正谊这状态,一下就来脾气了,伸手就要推他:“哪来的刁民,赶紧滚蛋。” 王正谊作为三川镖局的副总镖头,功夫了得自不必说,区区小兵怎么可能动得了他。 见他随意地一闪身,由于离得太近,加上那个士兵用力了些,一个扑空,来了个狗吃屎。 其他士兵看着满脸都是雪,趴在地上的同伴,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抱着刀枪笑成了一团。 那个趴在地上的士兵,吐了两口雪,愤怒地爬起来,抽出手中的刀,指着王正谊:“大胆刁民,你想造反。” 王正谊退后两步,随意地拱了拱手:“不敢,草民只是来找人,并无多想。” 那个士兵咬牙切齿道:“少废话,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不然爷爷的刀可不长眼睛。” 王正谊紧跟没听见一样,横着脖子根本不理他。 那个士兵一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愤怒地举着刀就要砍。 整这么个时候,田海晃晃悠悠地从午门内走出来,一边扣着牙一边道:“大中午的吵什么吵,都吃饱了。” 其他士兵一看是他,急忙拱手道:“田大哥,没歇息啊。” 田海道:“歇个啥,当值呢,陛下让二哥看着俺,说俺爱偷懒。” 随后赌气地道:“娘的,也不知道谁打俺的小报告,让俺抓住,非把他小辫给薅下来。” 其他士兵也不敢笑,看着眼前这位爷,一个个都耸动着肩膀,憋得难受。 田海走到众人前,看见一个士兵满身的雪,举着刀像是要砍人,侧头问旁边的士兵:“他这是干啥呢。” 周围的士兵给他描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田海饶有兴致地抱着肩笑道:“哈哈哈,刚刚饱餐了一顿,就有热闹看,俺瞅瞅。” 说着,他来到二人面前,看着举刀的士兵:“你怎么整成这个德行,真丢脸。” 那个士兵一看是他,急忙放下刀,表情有点尴尬:“田、田大哥,这贼子颇有手段,刚,刚才。” 田海一挥手:“得了,还不嫌丢人啊,一边去,看我的。” 王正谊看见田海横在二人面前,打量了一番,拱手道:“这位大人,草民并无它意,只是来找人,还请您通融一下。” 田海也不理会:“先不说这个,瞧你这架势好像有两下子,俺正好刚吃完饭,想活动活动。来来来,咱俩过两手。”说着,他甩了甩手脚,拉了个架势。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田海,各种无奈:“回大人,草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田海不耐烦道:“看你也是个练家子,怎么这么不爽快。打赢了俺,你爱找谁找谁,没人拦着。打不过俺,直接抓你进大狱。” 王正谊这回火气是真的上来了,也不废话,撸起袖子就准备上。 就当两人准备开打的时候,高青从门内走出,看见田海和一个壮汉拉着架势准备开打,急忙高声说道:“老田,皇宫禁地,休得放肆。” 一看高青过来,田海稍作收敛,扯着嗓子喊道:“俺可没有啊,这小子不服,想练练,俺就陪他练练。” 王正谊这个郁闷,心想:“是你非要比试,怎么成了我的不是。” 高青走到王正谊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好汉,此乃皇宫禁地,不得喧哗,请自便吧。” 王正谊收起了架势,拱手道:“这位大人,草民来此是有事要找蔡寿蔡大人,烦请给通报一声。” 田海凑合过来:“你说见就见啊,那俺们多没面子。” 高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对王正谊道:“不知好汉姓字名谁?” 王正谊拱手道:“草民王正谊,前门外三川镖局的。” ------------ 第三十三章:王五到访 听到王正谊报名,田海不以为然地道:“啥三川四川的,俺没听说过你这路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上冲。 可高青却眼睛瞪大,上下打量王正谊。 “好汉,如果我没认错,你莫不是那大刀王五?”高青拱手道。 王正谊拱手道:“大人谬赞,正是小人。” 田海一听这,也是瞪着他那双牛眼大叫:“王五?你就是那个大刀王五?” 王正谊摇头苦笑:“惭愧,江湖上的朋友给的诨号,不提也罢。” 高青二人急忙收了架势,走到王正谊身前,高青道:“不知王壮士到此,失敬失敬。” 王正谊道:“王某不敢,受不得大人一声失敬。” 田海给了王正谊一拳:“嘿,俺说谁有这个胆子跑到宫门闹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王五爷。这是什么风把给刮这儿来了。” 王正谊一笑:“大人说笑了,草民是来找蔡寿蔡大人有要事相告。” 高青一愣:“找老四?不知王大哥可认得四弟?” 王正谊看着高青问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怎称蔡大人四弟?” 高青笑道:“在下高青,因年长几岁,在兄弟几人中排行在大。” 王正谊一惊,急忙后撤几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青,突然瞪大双眼,惊慌地问道:“莫不是你就是天上剑高青?” 田海拍拍高青的肩膀:“老大,看来你的名号还挺响亮啊。” 高青一笑:“莫要胡闹。” 随即转头对王正谊道:“王壮士严重了,不才正是高某。” 王正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郑重地抱拳施礼:“草民眼拙,竟不认得高大人,有罪有罪。” 高青赶紧扶起王正谊:“王壮士哪里话。” 王正谊道:“实不相瞒,草民确实受人之托,特请蔡大人一叙。” 高青点了点头:“我明白王壮士来意,只是宫闱重地,不得擅离职守,我等需禀明陛下,再行定夺。” 王正谊道:“这是自然,一切依高大人定夺,草民等着就是。” 高青点点头:“好吧,那壮士稍候,我等去去就回。” 说着,他带着田海快步朝宫内走去。 不多时,高青二人来到养心殿,瞧见载淳正在和皇后闲聊,急忙拱手道:“拜见陛下、皇后。” 载淳抬头看了看二人:“高青,不在岗位上当值,是有什么事吗?” 高青道:“启禀陛下,午门外来了个百姓,说要见蔡寿。” 载淳道:“蔡寿身体没什么大碍,要找他办事,你安排就是,不用问朕。” 高青道:“如果是寻常事,微臣自会安排,只是眼下似乎并不寻常。” 载淳问道:“哦?怎么个不寻常?” 高青道:“具体何事尚且不知,也没多问,只是来找蔡寿的人不寻常。” 载淳越发来了兴致,端起茶杯问道:“是谁啊这么神秘。” 高青道:“此人乃是前门外三川镖局副总镖头,王正谊。江湖人称,大刀王五。” 载淳一听“大刀王五”,一口茶水喷了满地,呛得他咳嗽得直翻白眼儿。 他这一喷吓了皇后一跳,急忙帮他拍打前胸捶打后背,一个劲儿的帮他顺气。 咳了好半天,载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说谁?大刀王五?” 高青小心翼翼地道:“正是。” 要说王正谊,载淳还没意识到,可是说大刀王五,就像是晴天一道炸雷劈到载淳的脑袋上。 这可是在晚清和霍元甲、黄飞鸿齐名的武林高手。 一把宝刀压京都,忠义两全王五爷。武功绝伦,忠义无双,可以说是那个年代真正的顶天立地的大侠。 金老爷子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送给他算是名正言顺。 载淳沉声道:“王五的名声享誉京都,朕自然知晓,不知他找蔡寿何事?” 高青道:“臣见王壮士未曾多言,就没有多问,这就来请陛下定夺。” 载淳点点头:“嗯,你做的对,既然没有说明,定是私事,你直接带他去找蔡寿吧。”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说完,转身离开养心殿。 皇后见他们走后,看着载淳问道:“陛下也知道这王壮士?” 载淳道:“皇后有所不知,别说朕,就连市井之中的黄口儿,也都听说过这大刀王五的侠名,这人是个了不起的江湖人。” 皇后道:“如今多事之秋,既然能得陛下垂爱,定是有些能耐,何不找他禁宫伴您左右,也是个保障啊。” 载淳笑着握住皇后的手:“你的心意朕明白,只是江湖侠士多为放纵的性格,恐怕是受不了宫中的繁文缛节。更何况,朕身边有高青他们,已经高枕无忧了。” 皇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高青二人快步来到午门外,看见王正谊还在原地打转,急忙上前说道:“王壮士就等。” 见他们走过来王正谊急忙问道:“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高清点点头,伸手引着:“王壮士随我来。” 王正谊紧跟着二人进了午门,朝侍卫所走去。 侍卫所就在乾清门外宫墙旁的一排平房,三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前,高青上前敲了几下房门:“老四,你在吗?” 房门打开,胳膊上还绑着绷带的蔡寿走出房间,一眼就瞧见了王正谊。 看见他的一瞬间,蔡寿眼睛微眯,随即问道:“大哥有事?” 田海笑道:“老四啊,你看这是谁。”他把王正谊往前让了让。 王正谊也是早就看见了蔡寿,上下打量着。见田海让他,也不推脱,拱手说道:“贤弟,一别七年,别来无恙。” 蔡寿收起颜色,拱手道:“五哥别来无恙。” 看着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高青冲田海一努嘴,田海表示明白,大咧咧地说道:“那个啥,你们好好唠着,俺们去当值。” 说罢,二人转身离开。 见他们走了,王正谊凑到蔡寿面前,笑呵呵地看着他:“兄弟啊,为兄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竟然在为皇上当差。” 蔡寿也没回应,侧身伸手说道:“五哥请进。” 二人进到蔡寿的房间,坐在小小的茶桌旁,蔡寿给王正谊倒了杯茶,坐在一旁看着他。 王正谊灌了口茶,也看着蔡寿,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过了好半天,蔡寿道:“五哥找我何事?” 王正谊笑着摇了摇头:“哎!还是小时候的毛病,不爱说话。” 蔡寿难得地冲王正谊一笑,可还是没说话。 王正谊喝光杯里的茶,擦了一把虬髯:“阿寿,这些年你受苦了,文龙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嘿!李叔他糊涂啊,还什么接了掌门就不能娶小煜,不接掌门就逐出师门,这都是哪门子的规矩。” 蔡寿听了王正谊的话,眼神明显一沉,面色带出了一抹忧伤,可转眼又消失不见。 王正谊看到蔡寿的反应,拍了下他的肩膀:“当然了,我们江湖中人,讲究个门户之说,五哥也理解李叔的苦衷,只是难为了你和小煜。” 蔡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王正谊道:“五哥莫提往事,请说来意。” 王正谊点了点头:“那五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说着,他看了看蔡寿脸上的伤,还有绑着绷带的胳膊,笑着道:“看来这次这是吃了不少的亏啊,文龙那小子没骗我。” 蔡寿盯着王正谊,表情冷厉地道:“什么意思。” ------------ 第三十四章:你怕了? 王正谊一笑:“在你五哥面前,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是文龙那小子帮忙,估计你比现在可是要惨多了。” 蔡寿眯着眼道:“果然是他。” 王正谊道:“是啊,昨晚他来找我,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是想劝你一句,离杏花院远点,那地方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 蔡寿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王正谊。 王正谊板起脸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不论给谁卖命,保住命是最重要的,别看你五哥大字不认识几个,可进退二字我还拎得清。” “虽说五哥还有些手段,可这杏花院,即便是我,也不敢随便碰。所以五哥劝你,莫要鲁莽行事。” 蔡寿看着王正谊,微微扬起嘴角:“五哥身手了得,却也胆小怕事。” 一听蔡寿挖苦自己,王正谊眉毛一挑,拍案而起:“我胆小?你说我胆小?” 门外站着的高青和田海,一听屋里这么大动静,急忙推门而入,田海拉开架势大叫道:“咋得了,咋得了。” 看见蔡寿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王正谊站在桌子旁气得脸都红了,高青小心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嘛,王壮士这是干什么。” 王正谊摇了摇头,一甩手道:“行了,你小子好自为之吧,不过你放心,你五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咱们的情谊,五哥心里是有数的。” 说罢,王正谊气哼哼地走出了侍卫所。 看着他的离去,高青二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看蔡寿还坐在那不动,高青也是摇了摇头,跟上了负气的王正谊。 “王壮士稍安勿躁。” 王正谊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停下脚步,长叹了一声:“哎,阿寿还是这个驴脾气,犟得要命。” 他转身给高青鞠了一躬:“高大人,烦请您多多关照阿寿,这小子本性不坏,只是性格孤僻,脾气执拗,如果有冒犯之处,看在王某微薄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 高青一笑:“五哥哪里话,我等四人义结金兰,蔡寿是您的兄弟,也是我高青的四弟,哪有埋怨的道理。” 王正谊笑道:“谢高大人体恤。” 高青问道:“不知五哥有何难处,高某愿助一臂之力。” 王正谊看看周围这偌大的紫禁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卫所,面色为难地思索着。 想了半天,王正谊看着高青道:“不知高大人可否能让草民见见皇上?” 高青一听,心里就是一惊。 他没想到王正谊竟然想见皇上,脸色极为不自然。 王正谊见高青这个状态,急忙道:“高大人别误会,草民并无它意,只是有些话要与皇上说,如果不方便,全当草民没说。” 高青语气缓慢地道:“确实,这事颇为为难。” 王正谊道:“那不劳高大人,草民这就回去了,如果有用得到草民的,就知道到三川镖局找我就是。” 送走王正谊,高青急忙返回侍卫所,见蔡寿没什么特别的,就问田海:“老四没什么事儿吧。” 田海靠在门框上,用下巴指着屋里的蔡寿道:“你看,从五哥走了之后,就一直这德行。” 蔡寿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拿着半块碧绿色玉块,已经看了好半天,一动没动。 高青见状,拍了拍田海的肩膀:“告诉守门的兄弟,别让他出宫。你去帮他把值给当了,我去找陛下。” 还没等田海答应,蔡寿猛地站起身,揣好玉块,一边走一边说:“不用。” 田海摊了摊手:“你看,人家不领情,瞎操心。” 高青看着蔡寿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高青来到养心殿,见载淳趴在龙书案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忙走上前去,拱手道:“陛下。” 载淳抬起头,看着高青道:“怎么了?王五送走了?” 高青道:“是,已经送出宫了。” 载淳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抄起旁边摆着的苹果啃了一口:“嗯,他说什么了吗?” 高青沉默片刻道:“回陛下,他说要见您。” 载淳好奇地问道:“见朕?说见朕有什么事吗?” 高青道:“他没说,臣跟他讲见您不太方便,可以告诉臣,臣转述给陛下。可他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载淳道:“嗯,看来是不太信你啊。” 高青道:“毕竟臣与他一面之缘,不信任也是自然。但是他与老四是故交,或许老四会知道一些这中间的原委。” 载淳问道:“哦?他和蔡寿是故交?故到什么程度?” 高青回想了一下:“依稀听说,像是自幼就相识。” 载淳快速翻找着两世的记忆。 “之前高青说,蔡寿会燕子功,并且几近大成,说明他和那个神秘的燕子门有关。” “根据史料记载,燕子门起于河北沧州,大刀王五也是出生于河北沧州,所以说,如果这两个人认识,也能说得通。”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大年初一,没有紧要的事,王五是不会贸然来找他,更何况他还要见我。” 略微思索,载淳道:“高青,明天你去带点礼物,替朕去三川镖局,请王壮士进宫见朕。” 高青也没多问,拱手应和。 载淳又道:“还有啊,你去把蔡寿找来,朕跟他聊聊。” 高青面色微变:“陛下,眼下老四正在当值,恐怕……” 载淳翻了个白眼:“高青啊高青,你为人沉稳,行为利落,秉性忠贞,就是有时候脑袋不够转。” 高青见状,有点茫然,不知道载淳要说什么。 载淳道:“你就不会替他一下吗?” 高青犹豫地道:“那陛下这不是没人了吗,万一……” 载淳实在是忍不了了,对着面前的木头一顿比画,最后气馁地道:“高青啊,你觉得蔡寿比你差吗?” 高青坚决地道:“非也,陛下不知,有些方面,老四远胜于我。” 载淳终于忍不住了,跳着脚地说道:“那你还怕个球,他在我身边,你还怕个屁。” 高青沉思了一会,突然脸一红:“啊,陛、陛下,是臣愚钝,这就换老四来。”说罢,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高青离开的身影,已经有心无力的载淳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气呼呼的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一个一根筋、一个鬼心眼、一个缺心眼、一个闷油瓶,还有一个成天只知道作妖的小舅子,我这团队都是些什么奇葩。” 不一会,蔡寿走进养心殿,单子跪地:“叩见陛下。” 载淳知道这伙计说话爱蹦字儿,跟他单独说什么,得提前准备好词,要不直接冷场,他是一点也不尴尬。 他走到龙书案前,扶起蔡寿,比画着示意他坐下。 可蔡寿就像没看见一样,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载淳也没理他,又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挥了两下拳头,貌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看着蔡寿,莫名其妙地道:“吃了吗?” 这回轮到蔡寿发懵了,他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载淳继续道:“吃饱了吗?” 蔡寿更懵了,完全莫名其妙地看着载淳。 载淳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又转了两圈,站定道:“蔡寿,听说刚才大刀王五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蔡寿从刚才的恍惚中醒过来,点头道:“叙旧。” 载淳道:“啊,叙旧。朕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们俩旧在哪儿了?” 蔡寿道:“臣幼时与五哥相识,我们是同乡。” 载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没有接话,反而自顾自地对蔡寿说:“大半个月了,头一回听你说超过五个字的话。” 蔡寿彻底被眼前的皇帝给整废了,表情萎靡,身体僵硬,随时都有可能自爆。 载淳看他的状态,忍不住的好笑,可是他是帝王,不能太放肆了,就强憋着没笑出来。 “不用紧张,朕就是随便问问。” “既然你们是同乡,想必一定是许久未见了,这大过年的,有个老乡来看你,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听到载淳这么说,感觉到了眼前的皇帝并没有其他意思,蔡寿心里多少安定了些。 载淳见他表情缓和了许多,也慢慢地道:“你俩许久不见,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蔡寿抬头看着载淳,像是心里面一正一邪两个小人正在进行着疯狂的火拼。 过了好一阵,蔡寿突然跪倒:“陛下,五哥叫我不要再查杏花院。” 载淳一听这话,眉头紧皱道:“为何?” 蔡寿道:“水太深,很危险。” 载淳眉头皱得更深:“很危险?朕问你,你怕死吗?” 蔡寿道:“不怕。” 载淳又问:“那你认为朕怕死吗?” 蔡寿道:“不知。” 载淳深吸一口气:“那朕告诉你,朕也不怕,因为朕已经死过一次了。” ------------ 第三十五章:铁帽子王 蔡寿身子微微一颤,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站在蔡寿的身前,语气很沉的道:“蔡寿,朕知道你平时不爱多说什么,也很少跟别人表达心中的想法。” “但是,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你心里想明白是一回事,别人能不能了解又是一回事。” “本来心里想得挺美,结果被别人想歪了,那就是好心办坏事儿。” “你也不希望看见自己无力挽回可又本不该发生的事吧。” 蔡寿双膝跪地,叩首道:“臣知罪。” 载淳一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朕不是说你有罪,你这个性格朕也不意外。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什么别自己琢磨,能说出来就说出来,这样能帮到更多人,而不是蛮干。” 蔡寿拱手道:“遵旨。” 载淳苦笑地摇了摇头:“那朕问,你回答,这样不难受吧。” 蔡寿道:“陛下请讲。” 载淳点了点头,一边搓着辫子一边道:“你说王五让你不能再查杏花院,他怎么知道的这个事?” 蔡寿摇摇头:“臣不知。” 载淳又问:“那他既然已经知道你在查杏花院,为何不当场阻止你,为何只是跑来大内提醒你?” 蔡寿继续摇头:“臣不知。” 载淳继续问:“那你说说,王五这个人品行如何?” 蔡寿坚定地道:“忠义无双。” 载淳这个闹心啊,一问三不知可还行。 他看着蔡寿,感觉他并没有隐瞒,继续道:“告诉你水太深,很危险,说明对这个杏花院,他也没把握;只是告诉你,并没有阻拦你,是事后他才知道的这个事,他参与晚了;你说他忠义无双,说明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 “所以朕大胆的有个猜测。” 蔡寿瞪大眼睛看着载淳,一副惊奇的表情。 载淳哈哈一笑:“不用紧张,朕只是瞎猜。” “他应该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蔡寿满心疑问地盯着载淳。 载淳道:“嗯,所有环节综合下来,也就这个能说得通,不然大过年的,他闯皇宫来找你,却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些话,解释不通。” 蔡寿听完后,低头琢磨了片刻,突然双眼圆瞪,满面的不敢相信。 可转瞬间,他的脸色以后恢复了平静。 载淳看着他:“是想到了什么吗?” 蔡寿苦笑着:“确实,不过绝无可能。” 载淳问道:“什么不可能?” 蔡寿不说话,只是面容有些苦涩,还伴随着有点哀伤。 看他这状态,载淳就知道这里有事儿。可既然蔡寿不愿意说,载淳也没逼他。 载淳道:“这样吧,朕交给你个任务。你明天去三川镖局替朕走一趟,一是替朕拜会一下这个大刀王五,二是问个明白他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三是朕想见见他。” 蔡寿不解地问道:“陛下见他何用?” 载淳笑道:“久闻大刀王五威名,朕也是向往已久,记得啊,让他把他那把宝刀也带来,朕欣赏欣赏。” 蔡寿连忙道:“万万不可。” 载淳知道蔡寿的意思,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有你们在,还担心他有不轨之心。” 蔡寿不再多说,拱手退出了养心殿。 奕䜣刚回到王府,就看见载澄搓着手,在正堂中来回踱步。 “咳咳,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奕䜣轻咳几声说道。 载澄见奕䜣回来,急忙凑上去问道:“阿玛,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奕䜣径直走到堂内坐下:“事罢之后,在太后那里坐了些时候。” 载澄倒了杯茶放到奕䜣手边:“太后与您说了些什么吗?” 奕䜣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是啊,交代了些。” 载澄坐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奕䜣笑了笑:“好事,当然是好事。” 随即,他盯着载澄道:“为父的要恭喜你啊。” 这一句话给载澄弄得有点发懵:“恭、恭喜我?阿玛说笑了吧,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奕䜣道:“我儿即将位即人臣,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载澄眼睛一亮,有点意外地道:“位即人臣?” 奕䜣放下茶杯:“是啊,今日太后有旨,命你到总理衙门做个章京的差事,不日就要到任,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载澄一听,豁然站起,脸上惊喜、惊诧、惊慌的神情交织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瞪着奕䜣。 奕䜣见他这副模样,略微有些嗔怒:“你这等样子可是不妥。官场之上,要不喜不悲,心平气和,像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听到奕䜣的话,载澄迅速收敛了情绪,拱手道:“阿玛教训的是,孩儿谨记。只是这来得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为父听到太后这等安排,也是颇感意外。” 载澄有点兴奋地搓着手:“您是领班总理大臣,如今孩儿亦是个章京,那今后行事……” 他话还没说完,被奕䜣挥手打断:“就是因为如此,我等才要更加谨慎,不可妄动。” 载澄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奕䜣道:“陛下大病初愈,众人欢喜,朝中振奋自不必说。” “陛下向来看重曾国藩、李鸿章这些汉臣,如今恐怕更为倚重。” 载澄不屑地摆了摆手:“这个阿玛不必担忧,孩儿早就说过,大清是我们满人的大清,任凭那些汉臣有些能耐,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奕䜣道:“话不能这么说。自从陛下痊愈,有太多的地方为父想不通。” 载澄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那想不通就不想,咱们是谁,堂堂大清铁帽子王,谁敢把咱们怎么样。” 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奕䜣也是很无奈。可是又没办法,谁叫从骨子里,他也有点认同载澄说的。 载澄也不是个纯正的纨绔,心机手段样样精通,只是天生的优越感,让他有点目中无人。 可是尽管如此,他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 作为有清以来,唯十二的铁帽子王,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实力。 只是自从与慈禧发动辛酉政变,扳倒咸丰帝钦定的赞襄政务王大臣,原本潇洒的王爷,变成了谨小慎微的重臣。 之前走的每一步都可谓险象环生,所以才造就了如今的他。 虽然顶着铁帽子王这个至高的头衔,可如有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载澄,奕䜣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里有点恍惚。 奕䜣冲他压了压手:“你今后行事,要多与为父商议,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更要收敛,断了最好。” 载澄看老爹这状态,就知道这老头儿又上头了,也不争辩,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放心吧阿玛,孩儿自有分寸。” 奕䜣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 载澄出了正堂,来到王府门前,对着面前三人道:“走,杏花院。” 在王府门旁等候的三个蒙古装扮的人,见载澄走过来,一起行礼。 为首的一个壮汉过来道:“主人请上马。”说着,他牵过一匹纯黑色高头大马,来到载澄身边。 载澄翻身上马,表情冷厉地道:“人找到了吗?” 另一个身穿蒙古服饰,个头不高的人道;“还没有,正在找。” 载澄没理会他,只是幽幽地说:“快点找到,死活不论。” 矮个蒙古人点了点头,拍了拍高个子的后背,三个蒙古人步行,陪着载澄朝杏花院而去。 ------------ 第三十六章:谋士与死士 在陕西巷的尽头,有一座高三层的小楼,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日落西山,华灯初上的时候,这座不起眼的小楼却又是另一番样貌。 门前门后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使同在一条街上的酒楼、澡堂、茶馆云云都冷落了许多。 不只有数不清的妙龄少女,非常爱岗敬业地扯脖子吆喝,更有许多打手护院维持治安,热闹非凡。 可近些日子以来,无限风光的这座小楼却异常冷清,已经好多天没有开门营业了,给往来的观众们一种错觉。 “杏花院倒闭了?” 其实不然,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临时停业整顿了。 载澄骑着马,在三个蒙古人的陪同下来到杏花院门前,刚下马,就见中门大开,出来一帮手持刀枪的精壮汉子,中间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老者恭恭敬敬地冲着载澄作揖:“小王爷,您来了。” 载澄看了看:“福伯,先生们可在?” 福伯回道:“回小王爷,张先生和羊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载澄点了点头,直接走进了杏花院。 穿过三层小楼,来到了一个硕大的庭院,因为是冬天,草木凋零,只有几棵松柏和些许梅花在寒冬中绽放。 穿过凉亭假山,走过池塘拱桥,载澄停在了一个二层小楼前。 还没等他站稳,从楼顶上和假山后,一上一下转出两人,一前一后把载澄夹在中间。 三个蒙古人看了看二人,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在载澄的不远处。 而载澄道:“嗯,很好,警惕性很高。” 他前面的那人轻声细语地道:“奴婢给小王爷请安。” 他身后那个人没说话,而是随着这句话,也跟着一起跪倒在地。 载澄挥了挥手:“起来吧。” 他面前的人让出道路,载澄直接走上了楼。 进到屋子里,他摘下身上穿的裘皮锦袍,双手放在地中间的炉火上取暖。 过了一会,载澄站起身走到中间正位坐下,看着左右几个人:“张先生,羊先生,烦劳二位赶来,辛苦了。” 那个羊先生手捋着山羊胡,脸上的笑容把堆积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 “小王爷哪里话,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他对面的那人道:“是啊,小王爷。您把我和羊老叫来,定是有要事,哪敢不来。” 载澄笑道:“多谢二位先生助我,今天也是小王心情好,特地邀请二位先生,共同庆祝一番。” 羊角生道:“哦?不知小王爷遇到了什么喜事?” 载澄道:“今天阿玛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心中欢喜,加封小王为总理衙门章京,从今天开始,小王也算正式有了官衔。” 载澄略带兴奋的情绪,把奕䜣跟他说的事详细地讲了出来。 张悬山听罢,站起身,冲载澄一拱手:“这是好事啊,恭喜小王爷加官进爵。” 羊角生此刻却完全没有反应,依旧眯着眼睛,收捋胡须,默不作声。 看到他没有反应,张悬山走过去,用他手里的扇子捅了捅他:“我说老羊头,小王爷受封高官,你怎么也没个反应呢。” 羊角生缓缓抬起头,笑着看向张悬山:“悬山老弟莫慌,此乃并非好事,稍安勿躁。” 载澄一听他这么说,急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羊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羊角生转头看向载澄,点头示意:“小王爷,老朽所言非虚,这看似是太后恩典,实则是一石二鸟。” 载澄一愣:“哦?一石二鸟?敢问羊老,哪一石?又是哪二鸟?” 张悬山也道:“是啊老羊头,别弄什么玄虚,什么一石二鸟?” 羊角生笑道:“这一石,自然是太后老佛爷的问路之石。” 载澄问道:“何解?” 羊角生微微抬了抬手:“请小王爷上座,听老朽一一道来。” 载澄与张悬山归座之后,羊角生慢悠悠地道:“这一石,太后既探得了王爷的态度,也断了王爷的后路。” 载澄道:“先生说了解阿玛的心思,这个我能理解,可断了后路……” 羊角生点了点头:“皇上转危为安,看似一片祥和,可却暗流汹涌。王爷乃皇室宗亲,自然以爱新觉罗家族为重,所以对于皇上,王爷是长者,更是能臣。” “王爷随太后政变而发迹,大多数时日与太后马首是瞻,在此等局势中,太后自然要知道王爷的态度。既要让马儿跑,也要让马儿吃草,王爷官至极品自不必说,那小王爷就是太后给王爷的一记好草料。” 载澄二人纷纷点头,赞同羊角生的话。 羊角生接着道:“可王爷终归是皇族宗亲,而太后却是旁姓另枝,想要跟从前一样,或者比从前更上一层楼,王爷的身份地位是至关重要的。” “今日给了小王爷的官,明日也能让小王爷万劫不复,让王爷及小王的感觉到,荣华富贵与万丈深渊只在须臾之间。” “所以老朽觉得,出任章京,既是灵丹药,也是刮骨刀啊。” 载澄听完,顿时感觉到后背发凉,倒抽冷气。 张悬山道:“好家伙,那依你的意思,这个活小王爷就不能接,怎可能明知有诈,还要主动入其彀中。” 羊角生道:“如果不接,直接万劫不复,不可。” 张悬山道:“拿着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什么行。” 载澄道:“是啊先生,小王该如何?” 羊角生道:“既要接旨,也要赴任,只是不作为。” 张悬山道:“不作为更不行吧,占着位置不干活,万一被哪个不开眼的参上一本,那不就被动了。” 载澄也是皱着眉点头,显然他也这么认为。 羊角生一笑:“非也,小王爷只需表面收敛平日作为,反而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事事为太后着想,事事为皇上着想,事事为朝廷着想即可。至于其他的吗,不要漏,也不要表面的多管闲事而已。” 张悬山拍着手里的扇子:“那小王爷真就是个庸碌之人了,万一惹太后不悦,恐怕更不好办了。” 载澄幽幽地道:“不作为才是真作为,求的只是个安心。” 羊角生笑着点头:“是了。” 张悬山好像还是没怎么听懂,可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状态,也就不说什么了,坐在椅子上不断地用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 载澄又道:“张先生,春盈的事处理得可否干净?” 张悬山道:“小王爷放心,张某的手段您不是不知,可保万无一失。” 载澄点头:“那就好。” 这时,刚才在外面拦在载澄面前的那个人突然闪现而出,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载澄听完,脸色大变,急忙看向左右二人。 羊角生见载澄变了颜色,忙问道:“小王爷,可有麻烦?” 载澄皱着眉道:“是挺麻烦,不知为何,后院不远处,发现了大刀王五。” 两人一听急忙站起,张悬山道:“王五?他怎么来了?大过年的,他不在家过年,跑到这儿干什么。” 羊角生微微皱眉:“看来是冲着杏花院而来。” 载澄急忙回头问刚才那个人:“冬霜找到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 载澄道:“恐怕事情不好办了,定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张悬山道:“不怕,之前的事张某已经处理,绝对不会有问题,即便是坊间传了些什么,也找不到凭证。” 羊角生道:“不可大意,既有传闻,就不是空穴来风。” 载澄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羊先生,您辛苦点,安排一下咱们的人,从今日起,杏花楼加强防备,连只蚊子也不能飞进来。” “张先生,先放下手里的活,再查一遍里里外外,决不能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二人看着载澄的状态,也知道事态紧急,没有一丝懈怠,拱手应是。 ------------ 第三十七章:李小煜 二人走后,载澄声音低沉的说道:“傲雪。” 刚才那道身影出现,微微低头:“小王爷。” 载澄看着眼前的人道:“你觉得王五水平如何?” 傲雪道:“未曾交过手,傲雪不知。” 载澄道:“你去和他碰一碰,看看这个大刀王五究竟几斤几两。” 傲雪也没什么反应,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羊角生和张悬山并肩往前院走,张悬山道:“老羊头,你说皇上病真的好了吗?” 羊角生道:“老朽也不敢担保,不过依现在的局面看,怕是真的不假。” 张悬山皱着眉道:“那这就更奇怪了,小王爷下的可是三保险,不管哪一个都足以致命,更何况三个全中,就算神仙也得扒层皮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好了?” 羊角生道:“哎,老朽也是颇为不解,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委。” 张悬山拉住他道:“老羊头,你说皇上会不会早就知道了,所以已经有了提防?” 羊角生捋着胡须道:“我看不像,据小王爷所说,大半年时间,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近两个月里,更是已入膏肓,众太医都是回天无力,不像是装出来的。” 张悬山道:“那可真就邪门了。你也知道我的手段,那些古怪事见得不少,可能在如此境遇里全身而退,说破天我也没办法相信。” 羊角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张老弟稍安勿躁,还是做好小王爷吩咐的事吧。” 张悬山叹了口气,表现得很无奈,跟着羊角生来到前厅。 二人刚来到前厅,福伯笑呵呵的迎了上来:“二位先生这是要回吗?” 羊角生笑道:“管家客气,小王爷有事交代。” 一听他说载澄有事安排,福伯急忙拱手:“请您吩咐。” 羊角生道:“吩咐不敢,一切听凭小王爷差事而已。” “还请管家通知自家护院,近日风声甚紧,全院上下需严加防范,不可让他人随意进院。” 福伯急忙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张悬山道:“还有啊,给我分出些人手来,要些身手好的。” 福伯道:“张先生需要多少人?” 张悬山沉思片刻道:“有个二十人就够了,多了难免漏出马脚。” 福伯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福伯带着两个护院走了。 张悬山道:“老羊头,今天就这样吧,一会儿我领人干我的去,你就在这儿守着吧。” 羊角生笑道:“张老弟辛苦。” 张悬山拍了拍他,转身出了杏花院。 看着张悬山离开,羊角生突然眯起了双眼,低声道:“如今局势风云突变,恐怕想要谋求大事,还得从长计议。” 王正谊自从与蔡寿分别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他知道,就凭他说的,蔡寿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这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是蔡寿他们知道,恐怕再危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先去杏花院看看,准备摸摸底。 所以他回到镖局,简单地吃了口饭,就来到了杏花院。 可他到了杏花院,发现这里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没办法,他只好绕到后门,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暗中观察眼前院子的动静。 他听李文龙说过,杏花院后院机关重重,又有大量护院把守,想要硬闯难如登天。 所以他也没有贸然行事,只是远远地盯着。 正在他窝在角落里想着该如何时,就感觉后脑一阵冷风传来,本能地向旁边一偏头,双脚蹬地猛地向前一窜,身子直着向前飞去。 与此同时,转身、抽刀一气呵成,腰间用力,站在了十米开外。 当他转身站定,看见刚才身后的位置,站着一个一身黑衣,身形纤细的人,手持一长一短两柄宝剑,正用黑布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王正谊把刀横在身前:“何方宵小,竟暗箭伤人。” 那人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王正谊道:“阁下轻功倒是了得,王某一时不查,险些出了大事。不知王某哪里得罪了阁下,请画出个道来。” 那人还是不说话,慢慢的举起右手短剑,猛地向前一窜,左手长剑探出,右手短剑横握,奔着王正谊就冲了过来。 王正谊也是功夫了得,见对方攻来,也不着急,扎好马步等着眼前人扑向自己。 可是还没等那人到眼前,王正谊却突然心中一缩,嘴里不由得说道:“这不可能。” 没等他还有下文,长剑一道眼前。无奈之下,王正谊举刀招架,挡住刺来的长剑。 可长剑是挡住了,短剑又至,只是相比长剑,短剑更快,眨眼间就到了王正谊的脖子边。 王正谊一皱眉,一边旋转身形躲闪,一边道:“好毒的招数。” 见招数落空,那人看着不远处的王正谊,没有继续猛攻,而是收剑看着他。 王正谊也看着眼前这人,眼神中不只有震惊,还有不解。 “朋友,如果王某没看错,你可是燕子门的?” 那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就像根本听不见王正谊的话一样。 王正谊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哪里不对。 “朋友,不知王某与你何仇何怨,还请说明白。” 这时,从这个黑衣人嘴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无仇无怨。” 王正谊点头,确定了刚才的猜想:“姑娘,既然无仇无怨,为了出手就是杀招。” 面前的女子道:“奉命行事。” 王正谊缓缓握紧了手中宝刀:“哦?不知姑娘奉了谁的命,又在行谁的事?” 女子没说话,只是看着王正谊。 王正谊继续道:“姑娘还没有回答王某的话,姑娘可是燕子门的人。” 女子阴沉地道:“与你无关。” 王正谊道:“燕子门李正行跟王某交情匪浅,如果姑娘方便,还请回答王某的问题。” 说着,王正谊缓缓地抬起了手中刀。 女子还是没说话,只是手中双剑也缓缓抬起。 王正谊笑道:“既然如此,那王某得罪了。” 说完,王正谊猛地向前一窜,手举宝刀向着女子的脑门劈去。 女子见寒光一闪,也不怠慢,往旁边一闪身,躲过刀锋。 同时右手短剑一挡,左手长剑斜着刺向王正谊肋下。 王正谊抽刀回挡,顺势抬起左腿猛扫向女子。 女子原地起跳,躲过这一腿,右手短剑向下刺向王正谊的头顶。 王正谊闪开头上一剑,抡起大刀斜砍去。 女子用左手长剑一挡,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之声。 王正谊走的是刚猛路线,力气很大,加上宝刀自身的重量,这一刀分量不轻。 女子左手长剑挡住大刀之时,很明显向内弯曲,险些断裂。 她也不做停留,身体向下一滑,双剑朝王正谊的双腿砍去。 王正谊见状,猛地一提气,双腿腾空,躲过了双剑。 二人一错身的刹那,大刀由下至上撩向女子面门。 “王某倒要看看,如此的藏头露尾,是何道理。” 女子站起身,脸上的黑布应声落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王正谊回身看去,整个人却一瞬间僵住了。 “小、小煜?” 女子见事情败露,急忙捡起地上的黑布,掩在脸上。 王正谊端着宝刀:“小煜,真的是你,你怎么……?” 女子目光一闪,左手长剑横摆,就要再次进攻。 王正谊急忙后退了数步,举刀点指:“慢着,我有话说。” 女子依旧举着剑,只是没有动,冷冷地看着他。 王正谊道:“小煜,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李叔为了你……”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王正谊继续道:“文龙找了你五年,翻遍了大半个江山,可是没想到,你却……” 女子还是没什么反应。 王正谊有点生气地道:“好,就算你不顾这些,那阿寿呢。因为你,他被逐出师门,浪迹天涯,他你也忘了不成。” ------------ 第三十八章:铤而走险 女子听到蔡寿的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剑也有点微微的颤抖。 王正谊道:“小煜,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忘了他们。既然你心里还有旧,就与我回去,把话说清楚。” 女子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眼神已经慢慢的松懈下来。 看着她的状态,王正谊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来意?是不是专门来干掉我的?” 女子默默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王正谊看到女子没有遮掩,笑道:“哈哈哈,行,看来你还是如小时候那般,那就跟我走,别给这帮人卖命。” 女子叹了口气:“多说无益,要站就战。” 王正谊怒道:“你的意思是今天要把我留在这儿了?” 女子没回答,目光也从刚才的恍惚变回了之前的冷厉。 王正谊点点头:“好,很好,那就让你五哥瞧瞧,这五年你有没有长进。” 说完,王正谊也不废话,举刀和女子又打在了一起。 之前如果说是势均力敌,那现在,女子显然是受了王正谊的影响,势头明显处于了下风。 又打了十几招,一个没留神,女子的右臂被王正谊一刀砍中,瞬间皮肉外翻,鲜血流下,直接染红了垂下的右手。 王正谊看着她:“怎么样,这回可以说了吧。” 还没等王正谊继续说什么,就见不远处的杏花院后门打开,闯出三十多人,直奔他而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正谊见众人杀了过来,也没多做停留,双腿一窜跳上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而那女子也没追,只是看着王正谊离去,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一帮人以一个手持大锤的壮汉为首,来到女子跟前,看着她流着血的右手,撇了撇嘴道:“怎么,还有人能伤了你?” 女子没搭理他,俯下身捡起短剑,头也没回地走进了院内。 壮汉看着她离开,啐了口唾沫:“呸,母狗而已,装什么蒜。” 随后他招呼身边几个护院:“去,追上去看看。” 几个护院回了一声,追赶王正谊去了。 女子回到二层小楼内,见到载澄道:“小王爷,我办事不力。” 看着染着血的右手,载澄一皱眉:“怎么?连你也不是对手?” 女子没说话,默默地站着。 载澄道:“看来大刀王五果然名不虚传。” “你先去处理一下吧。”载澄冲着女子一摆手,随即转头看向回来的羊角生。 “羊先生,你看如今该如何?” 羊角生道:“王五此来绝非意外,定是早有预谋。杏花院虽然防备森严,又有双花、三狼在此,可既然今天有王五,那明天可能就会有其他,小王爷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载澄道:“依先生看,现在是要走那一步的时机吗?” 羊角生缓缓地摇着头:“不是最佳时机。” 载澄笑道:“可也是不得已了。” 羊角生叹道:“哎,老朽觉得,小王爷还是要和王爷和盘托出,不然以我等的力量,是有几率功败垂成啊。” 载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一个劲儿地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让阿玛知道。阿玛跟我说过不得妄动,如果跟他说了,非但不能帮到他,还可能适得其反。” “可是如今的局面,很有可能随时会败露,真到事情被摆到台面上,就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看着载澄焦急的神情,羊角生的面色也是很难看。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断变换着颜色,最终有点犹豫地道:“小王爷,老朽还有一计。” 载澄眼睛一亮,看着羊角生道:“请先生指教。” 羊角生一字一顿地道:“逼上梁山。” 载澄疑惑道:“先生何解?” 羊角生道:“小王爷请想,当初我等行事,虽未明说,但却是在王爷的表述中,根据当时的局势,做出的最为接近本意的推断,也才有那些铤而走险。” “如果事成,当然无话可说。可如今皇上安然无恙,那么不只是你,就连王爷也会受到牵连,甚至那位也会有失。” “一旦那位感受到了危险,弃车保帅,王爷一定会被抛出来,到那时,恐怕再无转圜的余地。” 载澄越听脊背越是发凉,焦急地说道:“那不行,一定不能让阿玛涉险。” 羊角生点了点头:“那眼下就只有逼王爷一下,让王爷觉得事态已经朝着不利发展,无法挽回。” 载澄犹豫地道:“阿玛不会,一定不会这么做。” 羊角生凑到他的身边,语气深沉的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可能万劫不复啊小王爷。” 载澄手足无措地转悠了好半天,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像是内心极度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载澄突然站住,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杀意,而更多的是疯狂的贪婪。 他看着羊角生,冷冷的道:“先生,说说你的计较。" 羊角生被载澄此刻的目光吓了一跳,额头上渗出了汗:“小王爷需跟王爷说明你做过的事和现今的处境,尽管王爷可能已经知晓。” 载澄道:“然后呢。” 羊角生道:“剩下的就看王爷的决定了。” 载澄点点头:“好,就依先生。” 这时,张悬山从外面走进房内。 “小王爷,找到了。” 载澄和羊角生齐看向他,载澄问道:“找到什么了?” 张悬山道:“找到冬霜了。” 载澄眼睛一瞪:“那个贱人在哪里?” 张悬山道:“在宫中。” 载澄道:“果然,果然被藏在了宫中。” 张悬山道:“是啊,藏的倒是隐秘,害得我好找。” 载澄对着羊角生道:“先生,冬霜这个贱人一定是被皇上藏起来的。” 羊角生点头道:“小王爷恐怕要快些行动了,先机已失啊。” 载澄不再多想,对着张悬山道:“张先生,请你用手段,务必让这个贱人消失。” 张悬山道:“小王爷,虽然我知道她在宫中,可要在那里做事,恐怕不容易。” 载澄冷冷地道:“那就去找他,你跟他打交道的时日不断,给他的好处也不必说,是时候该用他了。” 张悬山想了想:“好吧,我去试试,如果他能出手,或许还有点机会。” 羊角生皱着眉道:“小王爷,可要考虑清楚啊,一旦用了他,万一被发现,就不只是杀人灭口那么简单了。” 载澄苦笑着道:“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正谊绕了好几条街,才算把身后这些尾巴甩掉。 回到三川镖局,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反复着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李煜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是投靠了杏花院,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既然还认得我,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反而刀剑相向?” “又要杀我,又助我逃走,是何用意?” 想着这些他琢磨了一路的问题,一时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正当他瞎琢磨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发出了“吱呀”一声,随后就听见房梁上有人说话:“五哥这是去哪了,可让小弟好等。” 王正谊也没意外,睁开眼睛开着房梁:“哎,别提了,下来再说。” 房梁上的李文龙纵身跳下,坐在桌边看着他。 王正谊坐起身,来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 “昨晚你和我说的事,我接了。” 李文龙有点兴奋地跳到桌子上:“真的?那小弟我可是太感谢五哥了,有五哥在,万无一失啊。” 王正谊苦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也未必就是天神下凡。” 李文龙做回板凳,凑到脸边看着他:“这话从五哥嘴里说出来,有点不真实了。” 王正谊道:“要我答应你没问题,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文龙拍着胸脯道:“行啊,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应得。” 王正谊道:“我去见过阿寿了。” 李文龙一愣,眼神有点闪烁:“师、师兄怎么说?” 王正谊道:“没有明说,不过我觉得,按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明天我还得去找他一趟,把话说清楚。” 李文龙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扣着手指头。 王正谊看着他,语气郑重地道:“我要你答应我的,就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冲动。” ------------ 第三十九章:和王五的初次见面 李文龙有点发懵,不知道王正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哥,还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啊,跟我又没关系,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王正谊道:“嗯,但愿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王正谊早早来到了午门外。 守门兵丁昨天都见过这个“莽汉”,知道他与高青等人相熟,也没有了那般刁难,见他朝午门走来,赶紧上前招呼。 “这不是五爷吗,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王正谊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各位官爷,草民多有叨扰,恕罪恕罪。” 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笑着道:“五爷哪里话,之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闹出误会不是。” 王正谊一笑:“哪里哪里,是草民唐突,冒犯了诸位。”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些散碎银两塞到这个士兵怀里:“各位官爷辛苦,回去打些酒喝。” 不管到什么时候,用钱开路都会迎来别人热情洋溢的笑脸。 那个士兵满脸堆笑地佯装推诿道:“五爷这么客气,小的可受不起啊。” 见到他一边推诿一边掖好衣襟,王正谊不免苦笑。 二人寒暄的时候,高青手提着个锦盒从午门内走出,见到王正谊正在和守门兵丁说话,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五哥。” 王正谊见高青走来,急忙施礼:“高大人。” 高青笑道:“昨日陛下特意叮嘱在下,要到五哥府上登门拜访,没想到五哥却来了。” 王正谊惊到:“怎么?皇上让您去找我?” 高青道:“是啊,陛下知道五哥来到皇宫却没见到,遗憾得紧,所以才吩咐我去寻你。” 王正谊道:“得皇上挂怀,草民惶恐。” 高青摆了摆手:“嗨,五哥严重了,既然来了,那就随我去见驾吧。”说着,高青伸手拽住王正谊,就往午门内走去。 高青带着王正谊来到养心殿外,高青道:“五哥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高青进入养心殿,王正谊站在院里四下环顾着周围。 站在这皇宫大内之中,除了宫女太监,就是宫中侍卫。 每个人都不说一句话,甚至走路的声音也是极轻,使得这皇宫之中透着股庄严,更有些诡异。 站了没一会儿,高青出来对他抱拳道:“五哥,陛下有请。” 王正谊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装,轻手轻脚地走进养心殿。 进到屋内,王正谊低着头,垂手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载淳笑道:“你就是三川镖局的大刀王五?” 王正谊赶紧跪地磕头:“草民拜见皇上。” 载淳道:“王壮士不用太过拘礼。李总管,给王壮士看座。” 李莲英命人拿过一把椅子摆在王正谊身边,可他却一动不动。 载淳道:“王壮士,不用紧张,朕又不吃人。” 王正谊道:“皇上九五至尊,草民只是寻常百姓,哪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载淳道:“没关系,朕让你坐你就坐,这是圣旨。” 高青在旁边小声道:“五哥,陛下让你坐,你就不必拘谨了。” 王正谊犹豫了片刻,有点轻微颤抖地站起来,应了声“谢皇上”,坐在了椅子上。 载淳道:“昨天听说王壮士过来看望故交,朕本想见见。可是因为些琐事耽搁了,今天想着让高青前去拜访,没想到遇见王壮士,朕一时兴起,王壮士莫怪朕啊。” 王正谊赶紧站起鞠躬道:“皇上说笑了,得到皇上召见,是草民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载淳一笑:“早就听说过大刀王五的名声,今日见了,果然英雄了得啊。” 王正谊道:“草民一介武夫,当不得英雄二字。” 载淳道:“别紧张,坐下说话。” 王正谊没敢再坐下,就那么站着。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来到龙书案前,站在王正谊身前道:“不知王壮士今天来此为了何事啊?” 王正谊低着头道:“草民是来找蔡大人的。” 载淳点了点头,看向高青:“蔡寿在干什么呢?” 高青道:“回陛下,昨夜老四当值,现在应该在侍卫所休息。” 载淳道:“那你就快点带王壮士去吧,朕这没什么事。” 王正谊道:“那草民就不叨扰了。” 载淳拍了拍王正谊的肩膀,用手用力地抓着道:“王壮士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常来常往嘛。” 虽然载淳说得很轻松,可这几下弄得王正谊一点都不轻松。 他深呼了几口气,跪下道:“草民惶恐。” 载淳把他扶起:“好了,你们去吧。” 看着二人离开,载淳回身与李莲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李总管,你说奇怪吗。这大刀王五名满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刚才见到朕,却跟耗子见到猫似的。” 李莲英道:“主子贵为真龙天子,皇家威严,寻常百姓自然奉若神明。” 载淳笑道:“朕可没那么吓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李莲英道:“主子身怀江山气运,贵不可及。” 载淳摆了摆手:“就你会说话。” 接着,他又道:“对了,这几天新年大礼,活动安排得多了些,不知道皇额娘身体如何,会不会太过操劳。” 李莲英道:“回主子,太后身体康健,精神头儿也足,没什么大碍。” 载淳点了点头:“那挺好的。你安排一下,一会儿朕要给皇额娘请安,午膳就在储秀宫用吧。” 李莲英拱手道:“奴婢遵旨。” 李莲英转身刚要走,载淳无意地说着:“叫上皇后一同去。” 李莲英脚步顿了顿,转身问道:“主子,那奴婢现在去请皇后过来?” 载淳道:“行,你去吧。” 王正谊随着高青在皇宫内穿行,走出了一段路,王正谊小心地回头看了看,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高青看着他的状态,笑道:“五哥太紧张了。” 王正谊道:“是啊,不知怎的,见到皇上,心中不自觉地就发慌。” 高青道:“可不,尽管陛下待人宽厚,性情温和,心思细腻,可终归是天子,威仪尚在。” 王正谊问道:“高大人,恕王某不敬,区区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得天子召见?” 高青道:“高某也不知,可能是陛下久闻大刀王五的威名,仰慕五哥吧。” 王正谊没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地跟着高青走着。 刚到侍卫所门前,蔡寿正好走来,迎面撞上二人。 高青问道:“老四,这是干什么去啊?” 蔡寿一拱手:“巡视。”说完,径直朝二人身后走去。 高青一把拉住他:“巡什么视,你刚下值不久,先休息。” 他看着王正谊道:“正好你有时间,好好陪五哥说会儿话。” 王正谊走过来道:“阿寿。” 蔡寿看了看王正谊,也没说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高青道:“五哥刚从陛下那过来。” 蔡寿微眯双眼,看了看王正谊,转身走回侍卫所。 高青和王正谊见蔡寿这状态,也是无奈苦笑。 高青道:“他呀,就是这个性格,别说你我了,就连陛下,也很难得个笑脸。” 王正谊叹气道:“哎,这可不行啊,天子还需恭敬。” 高青道:“没法子,陛下也知道他这副德行,也就没了多余的计较,随他去吧。” 随后,他冲王正谊拱手:“五哥,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你和老四好好聊聊,就不叨扰了。” 王正谊拱手回礼:“多谢高大人,有劳了。” 高青走后,王正谊来到侍卫所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蔡寿背着身在床上躺着,似睡非睡。 ------------ 第四十章:蔡寿的爆发 王正谊坐在桌子边,拿起水壶灌了两口。 “昨天我去了杏花院。” “那里看守很严,想要硬闯,难如登天。” “而且个顶个都是好手。” “不只是明面上的,暗处也有……” 王正谊自顾自地说着,而从始至终,蔡寿都没有回一句话,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王正谊大致描述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随后又猛灌了一口水,神情忧郁地道:“我昨天在杏花院还见到一个人,你的熟人。” 蔡寿依然没有动,只是突然出声道:“你也见到她了?” 王正谊苦笑着道:“你是早就知道了?” 蔡寿没说话,身子一转,仰面看着房梁。 王正谊道:“她很好,准确地说她看上去很好,只是……” 蔡寿猛地坐起,目光死死地盯着王正谊。 王正谊摇了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把她怎么样,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蔡寿道:“你们动手了。” 王正谊点了点头:“是。” 蔡寿没说话,只是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 过了好半天,蔡寿缓缓躺下:“你走吧。” 王正谊叹了口气:“哎,何苦呢。” 他站起身刚要开门离开,蔡寿幽幽地道:“再见到,我必杀之。” 王正谊本来就复杂的心情,一下爆发了出来,拍着桌子道:“凭什么?就凭你现在是御前侍卫,就能把从前的感情全忘了?” 蔡寿双眼看着房梁,目光闪烁不定。 王正谊继续咆哮着:“人家为了你,连自己的爹,自己的弟弟都不顾,义无反顾地跟了你,你却说杀就杀,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算你是皇帝亲卫,四大天王,可那又如何。为了你所谓的忠义,就非得不死不休吗?” “她为什么是现在的处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是从小跟在我的身边,还叫我一声五哥,她本性绝非如此。” 就在王正谊暴怒的咆哮时,蔡寿突然暴起,手里锋利的匕首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 “闭嘴,不要说了。”蔡寿双眼微红的看着王正谊,咬着牙说道。 王正谊不怒反笑:“哈哈,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蔡寿瞪大双眼,好像能喷出火来一样。 高青和田海原本在外面经过,听见房内激烈的争吵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宫大内本就安静,他们两个人的争吵声异常刺耳,就连养伤的夏红也走了过来。 “大哥、老三,发生什么了?” 田海摊手道:“俺不知道啊,老大,老四这是跟谁啊。” 高青紧皱着眉头:“五哥。” 田海惊道:“老王大哥?他俩怎么吵起来了。” 夏红问道:“五哥?哪个五哥?” 田海道:“还能有哪个五哥,大刀王五呗。” 夏红一惊:“三川镖局的大刀王五?” 高青点了点头,田海道:“对啊,还能有几个大刀王五。” 夏红道:“五爷和老四相熟?” 高青道:“这说来话长,先别管那些了,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他上前推开房门。 门刚推开,就见蔡寿用匕首抵着王正谊,面目狰狞,而王正谊却涨红着脸,面带微笑,全然不顾已经流血得脖子。 这诡异的场面,搞得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青还算反应及时,赶紧上前扳住蔡寿举着匕首的胳膊:“老四,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田海也上去拉着王正谊就往后撤:“谁说不是呢,有话好好说,咋还动上家伙了。” 王正谊气得呼呼直喘,指着蔡寿的鼻子道:“你问他,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蔡寿没说话,手里攥和匕首,更红了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正谊。 这场面众人谁都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几人见蔡寿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缓缓坐下,大家才长舒了口气。 夏红走进屋内,对着王正谊施礼道:“这位就是五爷吧,在下夏红,是蔡寿的结义二哥。” 王正谊气哼哼地回礼道:“夏大人莫怪,王某失礼了。” 夏红笑着走到王正谊身边:“五爷哪里话,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 王正谊道:“哎,让诸位看笑话了。” 田海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伸手擦着汗:“哎呀我的妈呀,可吓死俺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那还了得了。” 高青也是一个劲儿地后怕,又气又恨地看着蔡寿,语气严厉地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蔡寿完全不理他,还是瞪着王正谊。 夏红见状,看着王正谊:“五爷,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王正谊一拍大腿:“嘿!也不怕你们笑话,告诉你们也无妨。” 接着,王正谊就把昨天探查杏花院,激战黑衣人,以及刚才与蔡寿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高青和田海听得是时而紧握双拳,时而大声喝彩,不亦乐乎。 可夏红却在一边坐着,静静地听着王正谊说的每一个字。 王正谊说罢,看着眼前的众人道:“他还有理了,好啊,拿刀对着我,你小子是出息了。” 夏红眯着眼听完所有后,站起身走到蔡寿身边坐下,盯着他道:“老四,那天晚上,恐怕也是为了那黑衣人,你才会那般的吧。” 高青问道:“老二,是说你们夜探杏花院那晚?” 夏红道:“正是。当时我和老四偷入杏花院,本想探听一二,没成想误触机关,引来大批高手前来围堵。起初我们在那个叫花子的帮助下,还算没有落得下风,可是不知怎的,那个叫花子突然没了踪迹,而后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在那个黑衣人出现之后,老四招数大乱,原本凌厉的杀招全都变成了守势,才让他受了那么多的伤。” “尽管我们拼死杀出重围,可还是留下了一根手指啊。”说着,夏红摸着那只断指的右手。 在场几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田海道:“那也不对啊,就算老四打不过老王大哥说的那个黑衣人,也不至于被打成这个德行吧。” 夏红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故意留的手。” 王正谊也听明白了个大概,看着蔡寿道:“那时你就知道了是她,所以故意留手?” 蔡寿幽幽地道:“没想到,我躲了五年,还是没躲掉。我想着只要不再见到她,就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可是……” 蔡寿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在意早已经石化的另外三人。 听完蔡寿念叨了好一阵儿,田海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扇得自己直打晃:“俺的娘啊,老四被啥附体了吧,咋一下说了这么多字。” 夏红瞪了他一眼,高青更是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疼得田海直咧嘴。 王正谊苦笑道:“众位不知,五年前的阿寿,不是这般,虽然性格孤僻,可也能言善辩。” 高青叹道:“真不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好好的一个人,变得像块石头一般。” 夏红道:“大哥,现在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黑衣人身上。” 高青问道:“哦?那个黑衣人有什么不妥吗?” 夏红道:“大哥请想,既然老四和五爷在遇见那个黑衣人的时候,都留手不杀,说明他们一定相熟。” “既然相熟,为何那黑衣人却依旧要杀他们?” 田海道:“嗨,这有什么为难的,他们认识她,她不认识他们呗。” 其他人听田海这么说,包括蔡寿在内,脸上都有几分疑惑的神情。 夏红笑道:“老三说的也对,也不对。” 田海道:“那你说说,俺哪儿说得不对了。” 夏红道:“老三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就是,那黑衣人受到了什么挟制,不能留手。” “亦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高青道:“如果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或者受到了某些挟制,那还好说。可如果已经完全不认识,那就麻烦了。” 王正谊道:“那不可能,我虽然没大他们许多岁,可也是陪着他们一同长大,怎么会不认得我。更何况他……”他指着坐在床上的蔡寿,没继续说下去。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夏红拍了拍王正谊的肩膀:“五爷,我看不如这样,等再过些时日,我们一起再探杏花院,如何?” 王正谊想了想,看着蔡寿,又看着其他三人说道:“我没问题,我也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们回事。” ------------ 第四十一章:福禄寿 高青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禀明陛下,一切由陛下定夺。” 王正谊也慢慢地站起身,冲着在场的众人一拱手:“各位大人,既然各位还有要事,那王某也不逗留了,这就告辞。” 夏红想了想道:“五爷,回去以后,还得麻烦您这几天多关注些杏花院。我等兄弟毕竟公务在身,多有不便。” 王正谊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各位大人乃皇上近臣,日理万机,这等事就不劳各位分神了,交给王某便是。” 高青过来拍着王正谊的肩膀:“五哥,万事小心,既然对方已经发觉,自然会更加谨慎。” 王正谊笑道:“哈哈哈,高大人放心,虽然他们实力不俗,可王某也不是泥捏的,区区宵小想把我留住,不拿些人头来换,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夏红道:“五爷还是小心为上,切莫大意啊。” 王正谊一摆手:“行了,我走了。” 临出门前,王正谊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蔡寿,语气有点严厉的道:“阿寿,好好想想五哥跟你说的话。” 蔡寿没搭理他,反而躺下转头对着墙,背对着他。 王正谊一看蔡寿还是这个死样了,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了侍卫所。 送走王正谊,高青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 田海道:“哎?老大,刚才老王大哥和老四吵吵了个啥,你听着没?” 高青摇了摇头:“我也没听仔细,隐约像是说老四对不起了个谁,好像五哥也认得。” 田海好奇地道:“哪能说谁呢?” 高青道:“行了,你瞎琢磨个啥,五哥和老四是同乡,又是自幼长大,既然是他们的故人,你我怎会认得。” 田海道:“这个俺知道,俺就是好奇。刚才俺也听到了点,说啥老四对不起人家,人家为了他怎样怎样的。” 高青点头道:“是啊,这个我也听到了。” 田海咧着大嘴笑道:“嘿嘿嘿,俺说一定是个姑娘,你们看啊,老四小样长得俊,功夫还好,保证招不少小娘子喜欢,指不定是从前欠下的风流债呢。” 夏红狠狠地瞪了田海一眼:“你嘴里出来的,就没一句好话。” 田海不忿道:“那你说因为个啥。” 夏红道:“我和老四夜探杏花院,确实遇到了一个身法和老四极像,甚至高出他不少的黑衣人。从他们对战的过程看,老四却也是留手了。”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可事后想来,加上刚才五爷说的,可以断定,他们所说的那个老四对不起的人,就是那个黑衣人。” 高青道:“可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说的是个女子吧。” 夏红点了点头:“那黑衣人就是个女子。” 田海站住脚,瞪个大眼睛看着夏红:“啥?女的?你咋知道的?” 夏红笑道:“虽然是夜晚,但是男女之分,我还是看得出的。” 田海咧着嘴嘿嘿笑:“行啊,看不出来啊,一个闷油瓶还挺有故事。” 高青踹了田海一脚:“好了,别废话了,聊起这个你比谁都灵,快些叫上老四到陛下那回禀,耽误了事可不得了。” 三人来到养心殿内,见载淳正在收拾衣装,准备去储秀宫。 见到四大天王齐齐来到,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是出了什么事?” 高青见李莲英就在旁边,没有把王正谊到侍卫所之后发生的事说出来。 “陛下,老二的手虽然已无大碍,但终究是少了根手指,为了避免之后落下点儿什么,我们几人想带他去瞧瞧。”一边说着,高青一边给载淳递眼神。 载淳心领神会,神情松弛的道:“嗯,说得对,看一看也能安心些。有目标了吗?” 高青道:“回陛下,臣听闻京西玉泉山太清观内,有一位无尘道长,不仅道行高深,更有妙手回春的能耐,颇有手段。” 载淳点头道:“可以,那你们去吧。” 他转身对李莲英道:“李总管,去支给高侍卫他们纹银五百两,以备不时之需。” 李莲英道:“遵旨。”说完,快步走出养心殿。 载淳不慌不忙地走到龙书案坐下:“长话短说,朕的时间不多。” 夏红也不拖沓,就把刚才的事简述了一遍。 载淳听完紧皱双眉,看着他们道:“那你们快说,想怎么办。” 夏红道:“其一,择日与五爷相约,再探杏花院;其二,弄清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其三,臣要借冬霜一用。” 一听到他要用冬霜,载淳眉毛一紧:“非要用她吗?” 夏红点了点头:“陛下,要想搞清一些从前的事,非冬霜姑娘莫属。” 载淳双眼死死盯着门外已经回来的李莲英,沉声道:“朕现在要去储秀宫觐见皇额娘,你们先去,朕让葆初找你们。” 话音刚落,李莲英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站在高青他们不远处道:“主子,银两取来了。” 载淳走到夏红面前,托起他的右手道:“尽力而为,朕知道你的伤势,实在不行,一只手的夏红朕也不嫌弃。” 四人齐齐跪倒谢恩。 载淳将他们扶起,把随身玉牌交到高青手里:“这个拿着,出入也方便些。” 高青接过玉牌,施礼谢恩,退出了养心殿。 见四人离开,李莲英道:“主子,时候不早了,摆驾储秀宫吧。” 载淳点了点头:“皇后可到了?” 正说着,皇后笑盈盈的走了进来:“陛下,臣妾可有来晚?” 载淳看见皇后,迎上前去,一边挽起皇后的胳膊,一边摸着隆起的小腹:“不晚不晚,皇后来得正是时候。” 皇后羞羞地笑着:“没耽误陛下的事就好,都怨葆初那孩子,非要跟臣妾过来。臣妾知道今日非比寻常,好说歹说才摆脱了他,这才赶来。” 载淳装出些怒气:“这个混账小子,看朕不罚他。” 皇后道:“葆初也是孩子心性,陛下莫要动怒,臣妾定当严加管教。” 载淳道:“那就有劳皇后吧。” 李莲英在一旁小声道:“主子,该动身了。” 载淳点了点头:“走吧。”说着,他拉着皇后的手,出了养心殿,上了步辇,去往储秀宫。 来到储秀宫门前,离老远就看见宫门口站满了人,为首的是储秀宫大宫女,福禄寿之首的迎福姑姑。 见到载淳的步辇,迎福施礼道:“恭迎陛下。” 载淳下了步辇,走到迎福面前道:“姑姑快快请起,自家人,不用如此客套。” 迎福笑道:“久不见陛下,如今陛下龙体康健,精神矍铄,这是老奴之幸,大清之幸。” 载淳笑呵呵地道:“姑姑自幼瞧着朕长大,算是朕的长辈,劳姑姑挂念,朕感激非常啊。” 迎福笑的更甚:“陛下折煞老奴了,只要陛下龙体无恙,就算赔上老奴的命,也是欢喜啊。” 载淳道:“姑姑言重了。” 说完,载淳也没多做停留,径直走进储秀宫。 来到院内,见慈禧正在荣寿公主的搀扶下,站在廊下等候,而增寿、纳禄两位姑姑分立两侧。 载淳搀着皇后快步走到廊前,深施一礼道:“儿臣拜见皇额娘。” 慈禧微微一笑:“起来吧,皇帝百忙之中还惦念哀家,也是孝心啊。” 载淳起身来到慈禧面前:“那是自然,皇额娘这一年来日夜操劳,儿臣却未能替皇额娘分忧,实属不孝。” “如今儿臣已无大碍,恰逢新春佳节,儿臣理当伺候皇额娘不是。” 慈禧道:“好,哀家知道你的孝心。” 荣寿公主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淳哥哥,老佛爷总是跟我说,淳哥哥是天下最有孝心的儿子了。” 载淳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装傻地问道:“皇额娘,她是……?” 还没等慈禧说话,荣寿公主撅着嘴道:“淳哥哥,我是荣寿啊,这才不到两年,淳哥哥就把人家给忘了。” ------------ 第四十二章:小家伙踢我了 载淳拍了拍额头,一脸谄媚地道:“哎呀呀,朕当是谁家的俊俏女娃,原来是荣寿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荣寿出落得如此端庄大气、美丽动人,要是放在外面,朕完全认不出了。” 显然这种马屁不管放在这里还是后世,都是异常的受用。 原本有些微怒的小脸,瞬间就跟朵花一样,绽放了。 荣寿捂着微红的脸,靠在慈禧的胳膊上,小声地说道:“哪有,淳哥哥就知道哄人家。” 慈禧笑道:“好了,大冷天的,别在外面冻着了。”说完,转身撩起门帘,进了储秀宫。 慈禧坐在主位,荣寿公主站在她身旁,载淳和皇后坐在下垂手。 一杯茶过后,慈禧语气平缓道:“皇帝,你身子刚好,近日一直忙于新春佳节,身体可还好?” 载淳拱手道:“谢皇额娘体恤,儿臣的身子没有大碍。” 慈禧点头:“那就好,哀家还担心皇帝过于忙碌,恐有不妥。” 载淳笑道:“皇额娘说的是,不过都是些小事,不碍得。” 慈禧道:“前日,哀家懿旨,封给了载澄个章京的差事,还没告知皇帝,请皇帝见谅啊。” 载淳道:“皇额娘哪里话,都是为了儿臣,哪有见谅之说,只是……” 慈禧一挑眉:“哦?皇帝这是有下情?” 载淳道:“正是,不瞒皇额娘,前些日子,儿臣将皇后的胞弟葆初叫到宫中,给了个伴随的差事,也未禀明皇额娘,还请皇额娘莫怪。” 慈禧道:“无妨,这本是皇帝的事,哀家无权干预。只是哀家多一句嘴,不知葆初这孩子有何过人之处,竟得皇帝赏识,留在身边。” 载淳伸手抓过皇后的手道:“不瞒皇额娘,儿臣初见葆初时,就觉得甚是投缘,只是当时年纪尚幼,多有不便。” “如今葆初已长大成人,又识文断字了,通达事理。再者,儿臣大病初愈,身边没个贴己的人,多有不便,就央求皇后把他带过来,替儿臣做些琐碎杂事,也为儿臣分担些。” 慈禧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见他握着皇后的手,时不时还瞟皇后一眼,内心有点不舒服。 慈禧沉声道:“是啊,皇帝眼光独到,却是极好。作为皇后的胞弟,葆初那孩子自然合适,哀家甚慰,并无怪罪。” 听到慈禧这么说,被载淳攥在手里的皇后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才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不过。”还没等载淳二人放松多久,慈禧接着道。 “记得皇帝刚刚转醒之时,哀家就让小李子近身伺候,可如今皇帝此番作为,是想告诉哀家,小李子办事不利喽?” 载淳一听,心中就是一沉。 他知道这件事因为没有得到慈禧的同意,一定会生出些事端,可没想到,她会那李莲英说事。 载淳想了想,回到:“皇额娘,李总管日夜操劳,尽职尽责,是个好的贴己的人。” “只是李总管每日除了儿臣,还要尽心伺候皇额娘。” “为了不再出什么差错,所以儿臣才想着分担些李总管的压力,让他尽心尽力地办差。” 慈禧听完这些片儿汤话,也没再过多纠结,因为她从载淳的话里听出来,他早就知道李莲英的身份,只是没说什么。 慈禧道:“很好,皇帝不只龙体无恙,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哀家甚慰。” 载淳道:“有皇额娘的悉心教导,儿臣哪敢怠慢,只求能为皇额娘分忧,尽人子之责。” 慈溪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荣寿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趴在桌上用手拄着脸道:“嫂嫂这是几个月了呀。” 皇后笑道:“已经四月有余了。” 荣寿瞪着眼睛道:“是吗!那小家伙怕是已经成形了,让我摸摸。”说着,就蹲下身子,伸手要摸皇后的肚子。 慈禧道:“荣寿,不得无礼。” 荣寿撅着嘴看着慈禧:“我就摸摸。” 载淳笑着说:“无妨,就让你摸一下。” 荣寿嘻嘻地笑着,伸手摸在皇后的肚子上,不大一会儿,猛地抽回手,大声叫道:“哎呀,小家伙踢我了。” 皇后笑着道:“他才刚成型,哪能会踢人呢。” 荣寿站在原地搓着手道:“真的,我真的感觉到他踢了我一下。” 载淳也笑道:“是啊,荣寿莫要胡闹,他还那么小,哪能踢你。” 荣寿嘴撅起多高,看着慈禧道:“老佛爷,荣寿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们。” 慈禧脸色有点沉:“好了荣寿,莫要放肆了。” 一见慈禧有点不高兴,荣寿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回到慈禧身边,不说话了。 慈禧看着皇后道:“皇后,你身子不便,不宜走动,所以日常要小心谨慎,莫要伤了龙子。如若有失,这罪过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皇后听完慈禧的话,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载淳,急忙起身施礼:“臣妾谨遵天后懿旨,定当谨慎就是。” 慈禧继续道:“还有啊,葆初那孩子虽然伶俐,可毕竟皇后身子不便,长时间在一起免得有个马高蹬短,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到侍卫所暂住吧。” 没等载淳反应过来,慈禧接着说:“对了,不是让高青给他当了师父吗,跟在师父身边,也好多学能耐,早日为皇帝分忧。” 载淳心想:“你个老不死的,干啥啥不行,使坏第一名啊。看那我没什么招,就开始整皇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看不上就明说,何必拐这么多弯。” 载淳道:“皇额娘容禀,虽然葆初一直住在皇后那里确有不妥,只是儿臣担心皇后一个人沉闷,不利于孩儿成长。” “葆初那小子是聒噪了些,但也机灵百变,总能弄出什么花样来逗皇后开心,这有孕之人,最在意的就是心情舒畅,所以儿臣才会如此安排。” 慈禧先是目光一冷,随后又缓和许多,变成了凝视,死死盯着载淳。 听他把话说完,慈禧轻轻叹了口气:“哎,那就随了皇帝吧。不过丑话要说在当面,如果出了什么差池,皇帝可要给哀家,给天下一个交代啊。” 载淳拱手道:“皇额娘放心,儿臣谨记。” 随着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局势,慈禧轻咳了几声,看向李莲英:“小李子,午膳是否准备妥当?” 李莲英鞠躬道:“回老佛爷,已然备下。” 慈禧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那皇帝就随哀家一同用膳吧。” 这顿饭吃的载淳是这个难受啊,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太拘谨。 自从他能独立行走以来,大多数时候是跟皇后在养心殿,自己弄些饭菜吃。 虽然没有这个场面丰盛,但却是吃得自在,吃得随意。 可像现在这样,板板儿的吃饭,实在是太难受了,就算再好的东西,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艰难地把这顿饭吃完,载淳和皇后没有坐步辇,走着往养心殿而去。 皇后看着身边的载淳,小声问道:“陛下吃得不爽?怎么满面愁容。” 载淳一脸苦相地道:“可不是,太拘谨了,完全没吃出什么味。” 皇后捂嘴轻笑:“那等会儿回去,臣妾再给陛下做些。” 载淳一笑:“行啊,那不回养心殿了,去你那。” 皇后道:“这不妥吧,不会耽误陛下的事吧。” 载淳道:“不耽误,朕也正要到你那里去。” 皇后一愣:“陛下有事?” 载淳道:“那个小姑娘这两天怎么样,没作妖吧。” 皇后猛地站住,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的傻看着载淳。 载淳摇了摇头:“哎,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才四个月,就开始傻了,也是太早了点吧。” 皇后疑惑道:“陛下何意啊?” 载淳趴在皇后耳边道:“朕是说放在你后宫的那个小丫头。” 皇后恍然大悟:“哦,陛下说的是她啊。” 载淳点点头:“是啊,她这几天没找你麻烦吧。” ------------ 第四十三章:双胞胎 把一个普通百姓放在皇宫之中,本身就违背了规矩,更何况并非是普通百姓的身份。 最初将一个青楼女子放在皇后的住处,除了有些不解,皇后还是有些厌恶的。 可是知道载淳另有深意,皇后也没有想太多。 听到载淳说起,皇后道:“麻烦到是没有,那位姑娘虽然态度冷漠,倒也安分。” 载淳道:“那就好,如果她吵到了你,就告诉朕,朕再想别的办法。” 皇后笑道:“既然陛下有自己的打算,那臣妾就会全力支持,臣妾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可这些小事,臣妾还是做得来的。” 载淳握着皇后的手道:“辛苦你了。” 皇后温柔的看着载淳,幸福的笑了。 来到皇后的住处,离老远就看见葆初跑过来。 可他还没跑几步,看见皇后身后的载淳,直接一个急刹车,掉头就往回跑。 载淳见到他这个德行,也是无奈的一笑,开口叫到:“站住,过来。” 葆初听见载淳叫他,心里这个郁闷,垂头丧气的转身,朝着载淳拱手道:“小子拜见陛下。” 载淳没好气的道:“怎么,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朕啊。” 葆初道:“陛下这就冤枉我了,小子哪敢不愿意见陛下。” 载淳道:“那你跑什么?” 葆初低着头,赌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载淳被眼前这个小舅子给气的没招没招的,刚要说什么,皇后对着葆初道:“还不快去学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葆初像是如蒙大赦一般,拍着脑袋到:“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就去了。” 载淳看出来皇后在给葆初解围,也没计较。 不过他还是叫住了葆初:“回来。” 葆初身子都已经背过去准备跑路了,一听载淳叫他,赶紧回头看着:“陛下先和姐姐说话,有事一会儿再说哈。” 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皇后无奈地笑道:“他呀,也算是有个怕的人了。” 载淳道:“葆初年龄尚小,需要多加教导。不过他本性不坏,只是顽皮了些,引导得好的话,日后一定不俗。” 皇后道:“陛下就别夸他了,要是被他听见,不一定要多自满呢。” 载淳笑着陪皇后走进寝宫。 落座后,载淳道:“皇后,那女子在哪里?” 皇后道:“在后面跟着其他宫女一起做事。” 载淳疑惑道:“哦?做事?” 皇后笑道:“是啊,陛下有所不知,虽然臣妾是皇后,可平白无故宫中出现个外人,也会遭来非议。为了不给陛下添麻烦,臣妾让她扮成宫女,每日也和其他人一样做事,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也少些麻烦。” 载淳从前只知道这个女人表面不与人争,其实也是有点想法的。 只是自从入宫以来,不受慈禧的喜欢,处处受到排挤,载淳也对她爱答不理的,显得有点憋屈。 可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她的能力,毕竟也是八旗贵胄,知书达理,心机还是有的。 载淳点了点头:“皇后做得很对,没想到你还是个女诸葛啊。” 皇后摇头道:“女诸葛臣妾可当不得,只是不想给陛下惹麻烦罢了。” 说完,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把冬霜叫来。” 宫女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工夫不大,一个身形纤细,长相精致的宫女,来到了载淳面前。 见她跪倒在地,叩首道:“民女叩见皇上。” 载淳摆了摆手:“起来吧,不用多礼。” 冬霜站起身,低着头站在离载淳五六米的地方,一言不发。 载淳看了看她:“冬霜,这几天可还习惯?” 冬霜语气低沉地道:“没什么习不习惯的,既然皇上留我,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载淳道:“嗯,还算懂事。” 冬霜抬起头看着载淳,问道:“不知皇上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载淳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朕找你有事。” 冬霜道:“自从腊月二十八,皇上将我带出杏花院,我就知道你是需要我干什么。” 载淳道:“哦?那你说说看,朕需要你做什么。” 冬霜摇摇头:“那就要看你了,我一个风尘女子,干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 载淳道:“猜猜嘛,猜对了有奖。” 冬霜被载淳说的有点发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见眼前迟愣的冬霜,载淳笑道:“别紧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朕恕你无罪,随便说。” 冬霜看了看载淳,又看了看皇后,最后又环顾了一圈大殿,一言不发。 载淳道:“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冬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不知道,是没什么可说的。” 载淳眯着眼,死死的盯着她道:“是没什么可说的,还是不想说?” 冬霜听到这话,身体一震,看着载淳到:“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依旧笑着说:“朕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你到这深宫之中,当然是想听你说故事。朕也知道,你有很多故事,说说看,看看你的那些故事,有没有意思。” 冬霜目光闪躲道:“我哪有什么故事。” 载淳背着手,原地走着道:“你不愿意说,朕替你说。” “你自幼家境贫寒,祖祖辈辈靠着种地为生,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也艰难度日。” “同治四年、五年,河南连续两年大旱,颗粒无收。你的父母为了供养唯一的弟弟,无奈将你和姐姐卖给了人贩子,辗转又到了京城的杏花院。” “起初因为你们年纪尚小,只是干些打杂的活计,勉强算是吃上了饱饭。” “可随着岁月的流转,你们逐渐长大,容貌身段也出落得惊才绝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赚钱的工具。” “朕说得没错了。”载淳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冬霜的反应。 冬霜听载淳说着,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到最后,甚至牙关紧咬,双眼泛红,隐约能听到咬牙声。 载淳点了点头:“嗯,看来朕是说对了。” 冬霜瞪着通红的双眼道:“你怎么会知道?” 载淳道:“其实也不难,你的口音是河南的,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多年前的大旱,死了很多人,既然你能躲过一劫,证明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被卖掉的商品。” 冬霜打断道:“就算你猜对了,那又如何。” 载淳道:“你与姐姐相依为命,虽然沦落风尘,可也相安无事。” “但自从你姐姐消失之后,你就一直在暗地里寻找,毕竟她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 冬霜咬牙声更响,有点发狠地道:“我没有姐姐。” 载淳道:“你不承认朕也理解,但是从眉眼神态还有身形气质上看,你和你姐姐太像了,像到无法分辨。” 冬霜道:“这都是你的猜想。” 载淳点头道:“是啊,确实都是朕的猜想。可往往现实都比猜想还要刺激,不是吗?春盈。” 听到春盈二字,就像是在冬霜头顶上打了个炸雷一样,惊得她直接瘫倒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载淳。 载淳叹了口气:“哎,朕只是猜测,起初朕是不信,也不敢相信,一个消失的人,为何堂而皇之地成为第二个花魁。” 载淳慢慢蹲下,轻轻撩起冬霜的裤腿,露出雪白的美腿。 “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名词叫双胞胎。可即便是双胞胎,也有细微的差异。” 载淳看着她的小腿道:“你的这三颗痣出卖了你。” 冬霜低头看向小腿,看着靠近脚踝不远的位置,有着呈三角形排列的三颗小米大小的黑痣。 载淳放下她的裤子:“恐怕连你也忘了吧,这三颗黑痣,朕见过。” 冬霜此刻已经哆嗦的直打晃,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载淳道:“不是朕发现的。除夕那天,你换衣服的时候,朕那个小舅子无意间看到的。” ------------ 第四十四章:原来如此 皇后一听葆初竟然做出如此下流的事,面色微怒,站起身跟身边的宫女道:“去把那个冤家叫来,竟然做如此下作的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载淳见皇后气得不轻,急忙安抚道:“皇后莫急,葆初也是孩子心性,属无心之过。” 皇后气得直喘,脸色通红地道:“陛下不用替他遮掩,即便无心,这种行为也是不齿,待臣妾教训他一顿便是。” 说完,皇后气鼓鼓地走出大殿,随即听见门外一阵鬼哭狼嚎:“姐,你这是干啥啊。” “哎呀,哎呦,姐,你打我干啥啊。” “姐别打了,我到底咋的了。” 载淳听着连哭带叫的声音,也是一缩脖子,没想到平时看着端庄恬静的皇后,动起手来这么生猛。 “皇后,打几下得了,别动了胎气。” 载淳苦笑地摇了摇头,对着冬霜道:“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冬霜擦了擦泪水,缓缓地站起身,看着载淳道:“你猜对了,我是春盈。” 本来应该为自己猜对了而感到骄傲,可载淳脸上却一点得意都没有,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载淳道:“那你妹妹去哪了?” 春盈道:“失踪了。” 载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盈道:“腊月初一。” 载淳思索道:“腊月初一?那个时候朕正病重,而她又正巧失踪,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春盈道:“其实不只是你,自传出你病了之后,冬霜也是一病不起。” 载淳道:“同时吗?” 春盈点头道:“比你要早一些。” 载淳点点头:“你继续说。” 春盈道:“起初老鸨她们还算尽心救治,可没过多久,来了个东洋大夫,说冬霜病得很重,用他们的治疗方法,会好得快些。” “开始时确有好转,甚至跟没病没什么两样。可是……” 说着春盈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泣不成声。 载淳也没阻拦,就任由她哭泣。 哭了一会,春盈抹着泪道:“可是入冬没多久,她的病情突然加重,到最后连叫都叫不醒了。” 载淳问道:“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还是治疗的方法不得当?” 春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东洋大夫开始时只给她吃药,效果很好。可后来听说给她打了个什么针,冬霜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 载淳气的双眼圆瞪:“妈的,又是这帮东洋的,怎么哪都有你们。” 平复了好半天,载淳继续道:“后来呢。” 春盈道:“腊月初一那天,冬霜已经昏迷了数日,老鸨说那个东洋大夫要把冬霜带走治疗,无奈之下,她就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载淳默默点头,背着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妈的,这帮鬼子就没个消停劲儿,啥事让他们一掺和,准好不了。” 载淳坐在椅子上,看着春盈道:“你见过冬霜生病时候的模样吗?” 春盈道:“她卧床的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寸步未离。“ 载淳道:“跟朕说说,她都有什么症状。” 春盈想了想,回道:“起初是全身起疹子,后来是水泡,最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溃烂,还高烧不退。” 载淳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呵呵,真是滴水不漏啊,像,确实太像了。” 听到载淳叨咕,春盈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太像了。” 载淳没回答,看着春盈道:“朕最后一次到杏花院,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你了吧。” 春盈点点头。 载淳继续问道:“从什么时候就不是你了?” 春盈哭着说:“中秋之后。” 载淳笑着点头道:“好啊,这么早就开始了,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春盈瘫跪在地上抽泣道:“我和妹妹都是普通人,没权没势,为了能在这世道里活着就是不易,只能听之任之,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这条命了。” 载淳叹气道:“哎,就这么送了妹妹的命,你也甘心?” 春盈放声大哭:“不甘心能怎样,我们有这个资格争辩吗?要不是她见我对你是动了真情,哪会用自己的命来换我?” 看着春盈这样,载淳也动了恻隐之心,刚要起身去安慰两句,可又坐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么做了,就不是春盈记忆中的他了,就会露出破绽。 载淳道:“你们的东家是谁?” 春盈道:“没见过,我们能接触到的就是叶妈妈和福伯。” 载淳点头道:“那你可曾去过后院?” 春盈点头道:“去过,冬霜自得病之后,一直被安置在后院的二层楼中。” 载淳道:“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春盈狐疑道:“发现什么?你是指什么?” 载淳道:“就是后院与前楼有什么不同。” 春盈道:“后院就是个大庭院,除了一座二层小楼,就是些花草山石。只是每日都有些舞枪弄棒的,叮叮当当的甚是吵闹。” 正在这时,皇后从门外走进来,刚才的余怒还未消,撑着腰来到载淳身边道:“陛下,高青他们来了,说是找您。” 载淳一皱眉:“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皇后面色一囧:“是……是刚才臣妾教训葆初时来的。” 载淳一笑,摸了摸皇后气得通红的小脸:“哈哈哈,叫他们进来吧。” 皇后看了看春盈:“这……” 载淳道:“没事,去叫他们吧。” 时间不长,高青四人齐齐进了大殿,跪地磕头。 载淳让他们起来,见这几个脸上或忧虑、或哀伤、或愤怒、或沉静。 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赶紧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青道:“回陛下,是五哥那里有了些事。” 载淳一听王正谊出事了,急忙凑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谁出事了?什么时候?” 高青道:“陛下莫急,五哥没事,而是……” 知道王正谊没事,载淳安心了不少,可随即又问道:“那是谁?” 夏红道:“是老四的师弟,如今燕子门的掌门,李文龙。” 载淳疑惑地道:“李文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意大利炮?” 看见载淳满脸疑惑,夏红道:“禀陛下,五爷自皇宫离开后,直接回到镖局,刚一进屋就发现这个李文龙满身是血,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五爷不知怎么回事,就给他做了简单救治,之后进宫来找老四。” 高青道:“是啊,我们正好在一起,听说了这事,觉得事关重大,就赶紧来禀告陛下。” 载淳听了个大概,转头问蔡寿:“蔡寿,你师弟跟王五很熟?” 蔡寿点头:“都是同乡,自幼长大。” 载淳点点头:“那他是怎么受的伤,又怎么会去找王五,又是为什么来找你们?” 夏红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因为五爷说,李文龙模模糊糊地说了三个字。” 载淳一下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寻常,皱着眉道:“什么?” 夏红道:“杏花院。” “不出所料,又是杏花院。” 载淳道:“王五现在何处?” 高青道:“正在侍卫所。” 载淳也不废话,迈步出了大殿,与他们四人说道:“走,过去瞧瞧。” 几个人刚走到院外,迎面正撞上李莲英。 李莲英一见载淳,急忙躬身道:“主子,可算找到您了。” 载淳看着他道:“找朕有事?” 李莲英道:“主子离开储秀宫,奴婢一时找不到主子,担心主子有什么事,这才寻找主子,不想主子在皇后这里。” 载淳道:“啊,朕走得匆忙,忽略了。” 李莲英看了看众人,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载淳脸色一沉:“李总管,腿长在朕的身上,这皇宫内院是朕的家,朕还是能要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见到载淳有点不高兴,李莲英也不慌,赶紧说道:“主子息怒,奴婢多嘴了,只是主子龙体刚刚痊愈,切莫劳累。” 载淳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高青四人紧跟在后面,剩下弓着身的李莲英一个人。 李莲英等载淳众人走远,慢慢抬起了头,脸上不经意地划过一丝微笑。 ------------ 第四十五章:心怀天下的天子 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因为心中焦急,载淳的脚步走得很快。 可是没走出多远,他突然冷静下来,脚步也放慢了好多。 紧跟在他身后的田海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在他身上,被夏红一把拽住。 “毛毛躁躁的,惊了驾可还得了。”夏红怒视着田海。 田海吓得张着大嘴直发愣:“对、对不住,俺没,没注意。” 载淳没理会身后的动静,直接来到了侍卫所。 推开房门,看见王正谊正在屋子当中急得直转圈。 王正谊见载淳走进屋内,急忙跪倒在地:“草民叩见皇上。” 载淳将他拉起:“王壮士不必多礼。” 看着王正谊一脸焦急,载淳也没拐弯,直接问道:“王壮士,朕听说你有事要找朕,说说吧。” 王正谊拱手道:“回皇上,草民刚回到镖局,就见到文龙倒在房内,身上多处刀伤,还有几处被暗器所伤,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载淳一摆手:“等一等,你说他身上多处受创,如何造成的?” 王正谊顿了顿道:“回皇上,文龙应该是为了探究杏花院才如此。” 载淳看了看高青,又看了看蔡寿:“是你们让他去的?” 高青和夏红都摇头否认,田海一直在状况外,蔡寿没说话,眉头紧皱。 载淳得到答案后,看向王正谊:“王壮士,别的先不说,朕跟你回去看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一听载淳要出宫,高青他们一下就慌了,齐齐跪倒在地。 高青道:“陛下,恕臣不能放您出宫。” 载淳问道:“为什么?朕又不是第一次出宫。” 夏红道:“陛下,今时不比往日。您龙体刚刚痊愈,不宜轻动,更何况如今市面上不太平,万一您有什么不测,我等死一万次也不够恕罪的。” 载淳笑道:“哈哈哈,怎么,有你们五个在,朕还能有什么事吗?” 随即他又说道:“夏红,你是怕别人说什么吧。” 夏红先是一顿,随后怯生生地道:“回陛下,臣一介武夫,微不足道,自当是不怕的。可您乃是万圣之躯,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载淳道:“无妨,你们就遵旨吧。” 说完,他对王正谊道:“王壮士,你与田海到东华门外等候,朕去去就来。高青,你们几个跟朕走” 他也没等其他人反应,离开侍卫所,回到养心殿。 李莲英见载淳回来,急忙迎上去:“主子,您这是……” 载淳定了定神:“李总管,跟皇额娘说一声,朕出宫一趟。” 听到载淳要出宫,李莲英吓了一跳,赶忙道:“主子要出宫?不知……” 载淳一笑:“没什么大事儿,刚才载澄差人传话,说有点新玩意儿要朕去看看,朕心里好奇,也是在宫中闷得慌,就出去瞧瞧。” 李莲英半信半疑地道:“原来是小王爷请主子,那奴婢这就安排一下,随主子前去。” 载淳道:“不用麻烦,你就在宫中就好,高青他们陪着朕呢,不会有事。” 李莲英道:“这……不妥吧。” 载淳道:“怎么?高青他们你还信不着啊,有他们四个跟着,不会有问题的。” 也不容李莲英再说什么,载淳进屋换上一身便装,出了养心殿。 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李莲英将玲珑叫来道:“去通知老佛爷,咱家去瞧瞧。” 那个叫玲珑的宫女点了点头,朝储秀宫而去。 来到东华门,载淳回头对高青他们三个说:“一会有人问起,就说载澄找朕出宫,别说漏了。” 三人点头应是。 东华门下一众守门官兵,见载淳在三个侍卫的护卫下走过来,齐齐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载淳一摆手:“好了,都起来吧。” 为首的护军向前紧走两步道:“陛下这是要出宫?” 载淳道:“是啊,出去走走。” 护军问道:“那陛下可有太后懿旨?” 载淳笑着凑到护军近前,小声道:“老规矩,你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挨顿骂。可要是打小报告,就躲不过一顿毒打。二选一,你挑一个?” 因为之前载淳经常出宫,各门的守军都习以为常。 这个护军也是经常和载淳打交道,听他这么说,以为还像从前一样,赶紧笑着让开身子,拱手道:“陛下言重了,奴才们自然晓得分寸。” 载淳点头道:“嗯,就这样吧。”说完,带着高青三人走出东华门。 在门外不远处,与田海他们汇合,六人直接朝着前门外走去。 来到这里有些日子了,这还是载淳第一次走出皇宫。 看着街上依然很浓的节日气息,载淳感叹道:“哎,好一派节日气象。” 王正谊道:“皇上久居深宫,看着民间这般自然是好奇,只是又怎知这祥和之下,也少不了多少涂炭啊。” 载淳看着王正谊:“王壮士此话怎讲?” 王正谊一边摇头一边道:“哎,这偌大的京城,有多少酒肉臭,就有多少饿死骨。京城尚且如此,这天下之大,恐怕多是不堪,少有祥和啊。” 载淳皱着眉:“是啊,大清幅员辽阔,要想面面俱到谈何容易。” 随即,他轻拍了王正谊几下:“不过你放心,既然朕现在是皇帝,天下百姓就都是朕的子民,朕理应对天下百姓负责。” 王正谊看着这个少年天子,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崇敬,有畏惧,有期待,而更多的是疑虑。 王正谊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就那么看着他。 载淳感觉王正谊在看自己,一阵苦笑:“王壮士,是不是觉得朕在说笑?” 王正谊拱手道:“草民不敢。” 载淳笑道:“确实,朕现在不是百姓期待的强国之君,更不太指望朕这个皇帝能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叫莫欺少年穷,你永远不可低估一个心里揣着百姓、揣着天下大事的少年人。” 王正谊道:“皇上,这后世……是什么意思?” 载淳感觉说秃噜了,急忙道:“你就当是朕做的一个梦吧,梦话。” 田海在旁边没心没肺地道:“陛下大白天说梦话,比俺还不靠谱。” 载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对高青道:“回去罚他五天不许吃肉。” 田海一听就哭丧个脸道:“俺也没说啥啊。” 载淳又道:“还嘟囔,再罚五天。” 众人见田海郁闷得光张嘴不出声,都摇头苦笑。 说说笑笑间,载淳来到三川镖局,进院后也没耽搁,直接来到了王正谊的房中。 进屋之后,看见一个穿着镖局制服的年轻人站在桌旁守着,一个大夫坐在床边,正在为李文龙擦拭身上的血迹。 那青年见王正谊回来,急忙迎了过去:“五哥,您回来了。”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他怎么样?” 青年道:“血已经止住了,所幸他功底深厚,没有致命,只是……” 看见青年一脸为难,王正谊剑眉倒竖:“只是什么,快说。” 那个大夫这时站起身,看向王正谊:“只是他中的那只暗器有毒。” “有毒?什么毒?”王正谊焦急地问道。 大夫道:“具体什么毒老夫也不知,所以也只能清除创口,至于解毒,老夫也没有办法。” 王正谊问道:“那可否危及性命?” 大夫道:“不好说,现在中毒未深,老夫也用了些解毒的东西,至于性命吗,就看能不能过了今晚吧。” 王正谊眉头皱得更紧,站在原地直搓手。 这时,夏红从载淳身后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王正谊:“五爷稍安勿躁,我来看看。” 说着,夏红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看中毒的创口,有凑近闻了闻,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卷,摊在床边。 ------------ 第四十六章:三川镖局,战(一) 他从牛皮卷里拿出一根四寸长的银针,先是挑了挑略微发黑的创口,突然猛地向里扎了进去。 李文龙好像感觉到了疼痛,紧闭的双眼猛地一紧,头上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好像很疼的样子。 看着李文龙这个反应,夏红道:“体感尚在,应该不妨事。” 说着,他抽出银针,举在眼前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后走到桌前,用烛火烤着银针。 坐在桌边的载淳问道:“怎么样?” 夏红看着烤得冒出一缕青烟的银针,皱着眉头道:“陛下,这毒虽不算棘手,但却诡异。” 载淳道:“怎么说?” 夏红擦了擦银针道:“如果臣没猜错,这毒名为七色花,是用七中毒花配制而成,虽然稀罕,可也不难治,只不过……” 看着夏红陷入了沉思,载淳道:“不过什么,难道还有别的蹊跷?” 夏红点了点头,对载淳道:“臣听师父说过,这种毒不是我们的东西,而是东洋忍者专用。” 其他人倒是还好,载淳一听这玩意是忍者用的东西,脑筋瞬间就蹦起了好几根。 “忍者?怎么还有忍者?”载淳皱着眉道。 夏红见载淳居然知道忍者,意外地问:“陛下听说过忍者?” 载淳点了点头:“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夏红道:“这忍者行事颇为诡异,具体是什么臣也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这种人身怀一种叫做忍术的东西,不但身法武功深不可测,还擅长暗器和用毒,这七色花之毒就是他们所用之毒。” 载淳点了点头:“看来他是在杏花院遇到了忍者,力战不过中了招,不然也不会跟王壮士说杏花院了。” 众人纷纷点头。 载淳突然看向夏红,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懂毒术。” 田海嘿嘿笑道:“陛下不知道,二哥的师父花谷老妪号称天下第一毒妇,这点小玩意,不算什么。” 夏红面色一怒:“休得放肆。” 田海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载淳无奈地笑道:“既然你有办法,那就交给你了。” 夏红点了点头,开始给李文龙驱毒。 一直到了掌灯,李文龙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见到满屋子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 王正谊走到床边看着他:“文龙,感觉怎么样?” 李文龙气息虚弱的道:“感觉好一些了,五哥,辛苦你了。” 王正谊笑道:“没事就好,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看这是谁。” 说着,王正谊抱着李文龙坐了起来,看向离他不远处,靠在墙角站着的蔡寿。 李文龙微眯的双眼看到蔡寿的那一刻,猛地睁大,声音也有力了许多:“师兄。” 这一声师兄,听得蔡寿身形一顿,虽然才隔了五年,可是再见面,却恍如隔世。 蔡寿点了点头,嘴了说了一句:“嗯。” 看着面前虽然依旧冷漠,可还是亲切无比的蔡寿,李文龙眼泪瞬间滑落。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便身手了得,可见到昔日朝夕相处的师兄,不免还有些孩子气。 王正谊笑道:“好了文龙,来见过皇上。” 李文龙身体一抖,急忙顺着王正谊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一身贵公子打扮的人坐在他的不远处,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他又震惊又疑惑地问:“五哥,你说他是?” 王正谊小声说:“他就是当今皇上。” 李文龙急忙想要起身行礼,载淳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把他按回到王正谊怀里:“别动,躺好。” 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当今天子,李文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那么愣在那儿。 载淳笑道:“不着急,有话慢慢说。” 李文龙道:“谢皇上救命之恩。” 载淳看了看夏红道:“别谢朕,谢谢夏红吧,要不是他给你驱毒,估计这会儿你见到的就是阎王爷了。” 李文龙冲夏红微微欠身:“多谢夏大人救命之恩。” 夏红一笑:“咱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举手之劳,不足道。” 载淳问道:“你叫文龙?” 李文龙道:“小人李文龙。” 载淳道:“文龙,能不能跟朕说说你是怎么弄的这一身伤?在什么地方弄的?” 李文龙接过高青递过来的水碗喝了一口:“回皇上,之前小人偶遇师兄和夏大人夜探杏花院,知道定是事关重大,就出手相助。” “回来后,小人和五哥商议,想要帮师兄,就暗地监视着杏花院的动静。” ‘今天临近午时,小人正在蹲守,发现张悬山领着一帮人出了杏花院。小人琢磨院内人手不多,就潜进去瞧瞧。” “可是刚进去没等落脚,就被发现了。” 载淳点了点头:“看来你们之前的打草惊蛇,还是真的惊到他们了。” 夏红和蔡寿默默低下了头。 李文龙缓了口气,继续道:“起初都还好,那些护院打手我还都能轻松应付。可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个黑衣人,好生厉害,没过几回合,身上就挨了它好几刀,我自知不是对手,就想着跑路。” “可谁承想慌忙之中,中了它的飞镖,感觉瞬间半边身子就麻了。” 夏红道:“确实,这七色花毒性虽然不算剧烈,可却能在短时间内麻痹对手。” 李文龙点了点头:“我心想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就用尽了手段,也算逃了出来。” “可是想要回到住处已经是不行了,无奈之下,只好来找五哥。” 听完李文龙叙述的经过,众人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载淳沉思片刻道:“文龙,据你所说,那个黑衣人功夫在你之上,却没有置你于死地?” 李文龙点点头:“回皇上,这也是小人困惑的地方。” 载淳道:“看来是把你当成鱼饵了。” 王正谊和李文龙听到后,脸上带着震惊与疑惑道:“鱼饵?” 载淳道:“是啊,连续几次被试探,他们早就有了防备之心。他们是想通过你,将你背后的所有人一网打尽,所以才没对你下杀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见夏红猛的大叫:“陛下快走。” 载淳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夏红这一嗓子搞得有点发懵,不知道他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是因为什么。 载淳问道:“夏红,怎么了。” 夏红焦急地道:“陛下请想,如您所说,打草已然惊蛇。如今看文龙这伤势,对方完全是反向为之,用文龙来引蛇出洞。” “故意放走文龙,就是要顺着他挖出背后的人。如果没有,索性直接做掉,以免后患;如果有,直接一网打尽,干净利索。” “而今不只是我们,就连陛下恐怕也在这张大网之中了。在宫中还好,可现在在这市井之中,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说着,夏红跪倒在地:“还请陛下速速回宫。” 高青他们听明白了夏红说的话,一时间纷纷跪倒在地,劝载淳速速回宫。 载淳也不是个莽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不拖沓,站起身就招呼众人离开。 可当他刚要出门,却从门外跑来一个镖局的伙计,满头大汗地冲着王正谊道:“不好了五哥。” 王正谊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刀,怒目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个伙计喘着粗气道:“五哥,咱们镖局不知被些什么人给围了,总镖头正带着兄弟们在门口盯着,你快去看看吧。” 包括载淳在内的众人,一听这话,心中就是一紧。 “来得好快啊。”载淳嘴里沉声说道,表情坚毅了许多,可袖子里攥紧的拳头,却在哆嗦着。 高青抽出腰间的宝剑道:“陛下莫慌,老二老四,招呼好陛下,不得离开半步。老二,随我上去看看。” 田海咧着大嘴挽着袖子:“哈哈,好啊,俺早就想活动活动了。俺倒要看看,这是哪儿来的杂碎,敢触你海爷爷的霉头。” 二人刚要往前院冲,载淳沉声道:“你们退下,朕去看看。” ------------ 第四十七章:三川镖局,战(二) 载淳刚要起身出门,被夏红一把拉住:“陛下且慢。” 载淳面色冷峻的道:“怎么?” 夏红道:“陛下九五至尊,擅自离开皇宫已经不妥,再不可贸然涉险。” 王正谊道:“是啊皇上,您什么身份,此等凶险怎么能让您露面,我去看看。” 说完,王正谊趴在李文龙身边道:“文龙,你就好好休息,你五哥别的不行,护住你们没啥问题。” 王正谊手提着宝刀走到蔡寿面前,瞪着眼睛看着他:“皇上和文龙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闪失,五哥可不饶你。” 蔡寿点了点头:“好。” 王正谊用力地捏着他的肩头,语气很严厉地道:“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冷静,皇上在此,决不可意气用事,懂吗!” 显然蔡寿是没懂,紧皱着眉头,等待着王正谊的下文。 可王正谊说完后,转身走出院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蔡寿看着王正谊离开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几次三番地让自己冷静,别冲动。 载淳见王正谊走后,对着蔡寿道:“你在暗中盯着点,如果有什么变数,或出手,或立刻发信号告诉高青。” 蔡寿犹豫地看着载淳。 载淳笑道:“放心吧,夏红虽然有伤在身,可对付这些宵小还是没问题的。” 夏红走过来拍了他几下:“放心吧,陛下暂时无恙,你去吧,这里有我。” 蔡寿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看见原地消失的蔡寿,躺在床上的李文龙感叹了一声:“哎,几年不见,师兄的身手又精进了,跟师兄相比,我这两下子哪上得了台面啊,老头子没看走眼。” 载淳道:“想必蔡寿不曾有一刻的懈怠吧。” 李文龙强撑着起身坐着,对着载淳一拱手:“皇上,文龙代家父谢过了。” 载淳笑道:“都是分内的,他是朕的侍卫不假,可也是朕的家人,兄弟。” 王正谊来到前院,离老远就看见镖局大门外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他快步上前,来到老镖头的身边:“总镖头,这是怎么回事?” 总镖头看了看王正谊:“老弟来得正好,老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几十人,各个体格健硕,神态嚣张,手持刀枪棍棒,瞪着眼睛看着他。 没等王正谊说什么,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手持拐杖的老者,看样子也就五十多岁,小辫花白,身形佝偻,一缕山羊胡白的多黑的少,两只眼睛微眯,眼神放光。 这老人正是载澄身边的羊角生。 羊角生缓缓走出人群,看了一眼王正谊,轻咳了一声:“咳咳,这位英雄可是大刀王五?” 王正谊将宝刀抱在胸前,抱拳道:“正是王某,不知老丈是?” 羊角生道:“老夫羊角生,江湖上有个赛文和的别称,今日能见到名满京城的大刀王五,老夫也是幸甚至哉。” 王正谊道:“原来是羊先生,不知羊先生这么大张旗鼓来我三川镖局,是要干什么吗?” 羊角生笑道:“哈哈,王五爷果然是豪侠的性格,老夫也不愿意兜圈子,这次前来原因有二。其一,我家公子仰慕王五爷久矣,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特地先来拜访。” 王正谊问道:“那敢问老丈,你家公子是哪位?” 羊角生道:“不忙,不忙,老夫话还没说完。” 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咳,这第二嘛,今日有人偷溜进杏花院,可惜让那小贼逃了,经过大半天的搜索,才知道那小贼跑到了王五爷这儿,所以过来看看。” 没等王正谊做反应,羊角生拱手道:“要是有什么冒犯,王五爷莫要介意。” 王正谊死死的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家公子是哪位?” 羊角生道:“这个不是老夫无礼,而是这话不应该叫老夫讲,更准确地说,老夫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请王五爷见谅。” 王正谊怒道:“藏头露尾,连个名字都不敢报,那就别在这丢人显眼了,快点滚。” 羊角生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道:“王五爷莫要动怒,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等也不会叨扰五爷,还请五爷行个方便。” 说着,他身后这几十人都开始晃动着手里的家伙,跃跃欲试的准备冲进镖局。 王正谊看到这个局面,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大笑道:“哈哈哈,好啊,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先过王某这一关了。” 看着王正谊把宝刀猛地横在胸前,已然拉开了架势,羊角生身后的壮汉各拿兵刃,眼露凶光的就要往上闯。 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从中走出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声:“慢。” 那些刚要冲上去的人急忙退后,羊角生冲着走出来的年轻人一拱手:“小王爷。” 年轻人冲着羊角生点了点头,转而笑着拍手看向王正谊:“久闻大刀王五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 王正谊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皱着眉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笑道:“在下载澄,见过王五爷。” 王正谊一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震。 他知道这个名字,可以说京城无人不知这个名字。 堂堂澄贝勒,当今恭亲王奕訢长子,有哪个没听说过。 王正谊收起宝刀,拱手道:“原来是澄贝勒,恕王某眼拙。” 载澄摆了摆手:“无妨。” 王正谊道:“贝勒爷率众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载澄道:“刚才羊先生都说了,也没什么大事。一呢,今天有人闯我杏花院,打伤了不少人,下手狠毒,在下得替手下人讨个公道。探查之下得知那人躲在这儿,所以过来瞧瞧。” 王正谊惊道:“杏花院是贝勒爷的?” 载澄点头道:“是啊,就是个小买卖,没什么大惊小怪。” 随后,载澄突然脸色一沉:“可即便微不足道,也是我的心血,更别说那些受伤的,都是我的朋友。” 王正谊道:“既然如此,贝勒爷应该是误会了,我们三川镖局是正经营生,不会有您要找的人。” 载澄摇头道:“五爷这话就不对了,这有没有,得搜了才知道,可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完了的。” 说完,见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那些打手一拥而上,奔着王正谊等人冲去。 王正谊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位爷,面对这番咄咄逼人,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贝勒爷,您是堂堂朝廷命官,皇亲贵胄,这般行事,恐怕不妥吧。” 载澄叫住冲上去的众人,向前走了几步道:“不妥?五爷说得没错,以我的身份,就这么强闯确实有些不妥。” 说着,他提高音量道:“可是为了以防贼人行凶,我等前来护驾,那就是最妥的事了。” 说完,载澄冷冷地看着王正谊,脸上满是讥笑。王正谊听到护驾二字,身形向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载澄。 载澄见王正谊这般,笑得更甚:“哈哈哈,五爷,你我都是明白人,区区小毛贼本不足为虑,可是如果让他惊了皇帝的驾,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即便是我,也是担待不起啊。” 王正谊虽然英雄了得,侠义忠正自不必说,可终归是性格耿直,没有那些心机。 一听载澄说惊驾,瞪大了双眼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载澄笑道:“我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请五爷体谅。” 王正谊缓了缓心神,慢慢的又抬起宝刀:“贝勒爷,王某说过,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至于惊驾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载澄依旧笑道:“那就是不行喽。” 王正谊横刀在前:“恕难从命。” 载澄摇了摇头:“哎,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他对身后一招手:“帖木日布赫,王五爷就在面前,机不可失啊,还不快去领教领教。” ------------ 第四十八章:三川镖局,战(三)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窜出一个将近两米的蒙古大汗。 他走到王正谊面前,从腰间拽出两把大号的蒙古弯刀,在胸前划出一道满月,看着王正谊道:“听说大刀王五刀耍得厉害,我来试试。” 看着眼前的蒙古人,王正谊眉头紧皱,知道这是个硬茬子。 本来不想生事,可是眼前的局面已经被载澄道破,强敌就在眼前。 无奈之下,王正谊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总镖头道:“老镖头,辛苦你看好其他人,王某去去就回。” 总镖头道:“你可要小心啊。” 王正谊点了点头,双腿一用力,纵身而起,也不多废话,一道刀芒直劈向蒙古人。 帖木日布赫见刀锋将至,并没有慌张,而是双手高举,两柄弯刀迎着王正谊的宝刀架了上去。 三刀相交之际,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响彻当空。 与此同时,王正谊凌空转身,宝刀斜着砍向他。 帖木日布赫一扭身,左手刀竖着挡住,右手刀自上而下劈砍,想要斩断王正谊的胳膊。 王正谊抽刀回撤,身体再次旋转360度,刀交左手劈他脑门。 趴在门后看见王正谊和蒙古人打了起来,田海搓着手问高青:“老大,看这个蒙古人刀法不俗,人高马大的,老王大哥能顶住吗?” 高青沉声道:“看样子好像势均力敌,可是五哥更胜一筹。” 田海又趴在门缝上看了看:“你咋看出来的,俺怎么觉得老王大哥有点够呛呢?” 高青道:“别看这蒙古大汗人猛刀狠,可五哥用的是八卦刀法,讲究的是刀似游龙、身似飞凤,千变万化,滔滔不绝。想要胜他,恐怕很难啊。” 田海道:“俺说的呢,看老王大哥跟跳舞似的,没怎么使劲,可每次跟蒙古人对刀,都能把这大块头震得向后退,原来是内劲啊。” 高青点头道:“不只是内劲,别看蒙古人块头大,但纯拼力气,也未必是五个的对手。” 就在二人观战的时候,高青突然听到头顶的瓦片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虽然声音极小,可还是被高青发现。 高青猛的一回身,瞧见不远处左厢房上,一道黑影闪过。 高青赶紧给了田海一拳:“不好。” 田海都没来得及问,高青已经窜到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 与此同时,高青也听到了后院里蔡寿的说话声。 “你是谁?” 站在蔡寿对面的黑衣人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高青来到蔡寿身边,而田海站在黑衣人身后,几个人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蔡寿冷冷的道:“老大,你和老三去保护陛下。” 高青看了看他,冲不远处的田海点了点头,二人飞身进入房中。 蔡寿道:“你是谁?”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四尺多长,闪着寒光的武士刀。 看到这把刀,蔡寿眉头紧皱,有点阴冷的道:“你是柳生家的?” 黑衣人蹩脚地道:“你见过我?” 蔡寿道:“没见过,见过这种刀。” 黑衣人点了点头:“既然知道,还请赐教。” 蔡寿也不多言,从腰间拽出一条金灿灿的九节鞭。 看到他手里的九节鞭,黑衣人微微一愣:“你和那个小子什么关系。” 蔡寿知道他说的是李文龙,也没藏着,直言道:“他是我的师弟。” 黑衣人道:“原来如此,那就让我见识一下,清国燕子门的风采吧。” 说完,黑衣人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同时,蔡寿急忙向后闪身,一道刀芒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蔡寿躲过刀锋,手中的九节鞭“哗楞楞”地射向面前,撞击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蔡寿手持着兵刃,感受着身边的气息波动,时而上窜,时而后退,时而射出手中鞭,时而收起挡在胸前,忙活得够呛。 而那个黑衣人,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时不时凭空多出的刀芒,证明了蔡寿不是在发疯。 打了一会,蔡寿头上微微有了些汗。 不是因为打不过而着急,而是就在刚刚,载淳对他说,如果有人趁机偷袭,一定要活的。 所以蔡寿并没有放开手脚,尽量找出破绽。 可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导致心中有些焦急。 又打了一会,蔡寿觉得这不是办法,毕竟载淳就在他不远处的屋内,万一真有什么闪失,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奈之下,他手中九节鞭绕着身体高速转动,隐约间形成了一股气流。 这股气流不只格挡住了那一道道凭空出现的刀芒,还以更快的速度进行着反击。 因为受到的攻击突然猛烈起来,黑衣人那鬼魅般的身形也渐渐浮现出来。 随着蔡寿手中九节鞭转得越来越快,一滴一滴的水也向着周围洒落。 准确地说,是一滴一滴的血。 而黑衣人身上的黑色衣服,也逐渐多了许多道口子,有的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有的甚至是鲜血淋漓的伤痕。 就在黑衣人逐渐不支的时候,蔡寿高喊了一声:”燕舞九天。“ 蔡寿整个人身体猛地向前方一窜,手中的九节鞭突然变得笔直,刺向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一声破皮透骨的闷响,从九节鞭上传出。 黑衣人整个身形出现,而九节鞭正插在她的胸膛上,整个鞭身像是一把剑一样,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后院大门上。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蔡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罩。 面罩之下,是一张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的绝美面容。 她冷冷地看着蔡寿,嘴角流着血,面色惨白。 蔡寿平静地道:“谁派你来的?” 她没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地看着蔡寿,嘴里的血咕咕地流着。 蔡寿正要再问,就听见身后的房顶上有人拍着手道:“久闻燕子门的燕翎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蔡寿踹着眼前黑衣人的小腹拔出九节鞭,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见一道身影划过,站在载淳所在的房门外,抱着肩看着蔡寿。 蔡寿擦了擦鞭上的鲜血,垂到地上,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汉唐的装扮,头发不多,拢成发髻高耸在头上。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他还是只穿了一双白色的袜子,踩着一双木屐。 而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 蔡寿看着他问道:“何人。” 这人微微鞠躬道:“在下柳生目,请多指教。” 蔡寿沉思了一会,双眼微眯:“柳生一门的三鬼舞之一?” 柳生目笑道:“正是在下,河童之影,柳生目。” 蔡寿目光中杀意狂涌:“文龙是不是你伤的?” 柳生目疑惑道:“文龙是何人?” 片刻后,他恍然道:“哦,你说那个年轻人。阁下误会了,并不是在下所伤,而是她。”他指了指依然躺在地上,没了生机的黑衣人。 蔡寿点了点头:“她也是你们的人吧。” 柳生目笑道:“是的阁下,她是我的妹妹,柳生香。” 蔡寿道:“来这干什么?” 柳生目道:“自然是要杀了清国的皇帝。” 蔡寿不怒反笑:“你觉得你行吗?” 柳生目摊了摊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蔡寿道:“那就试试吧。” 说完,蔡寿抖了一下手中的九节鞭,身影一闪,来到了柳生目面前。 九节鞭再次变成剑的形状,猛刺向柳生目的胸膛。 柳生目不躲不闪,抽出腰中短刀,横在胸前,和九节鞭碰在了一起。 没等蔡寿抽鞭再战,柳生目突然说道:“阁下是不是累了,动作怎么如此之慢。” 没等蔡寿反应,柳生目抽出长刀,由下至上划向蔡寿。 蔡寿见长刀一闪,急忙脚跟蹬地,身形向后爆射躲闪。 亏得反应及时,不然距离这么近,非得开膛破肚。 可即便是如此,蔡寿的前胸也被锋利的长刀划开,胸前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柳生目收起长刀,手中掂量着短刀笑道:“阁下刚刚的燕翎技甚是精妙,可是长时间使用,对体力消耗极大,不然也不会中了我的这一刀。” 蔡寿咬着牙看着柳生目:“废话真多。” 蔡寿二次冲上去挥鞭刺向柳生目,只是他刚一靠近,一道寒光打在他的鞭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 第四十九章:三川镖局,战(四) 这一镖来得太突然,缠斗的二人同时一惊。 柳生目一手拿刀,另一只手握在另一把刀上,随时抽刀应对。 而蔡寿则是四下寻找,最后眼睛落在左侧的房顶之上。 “谁?”蔡寿大声问道。 柳生目也注意到了他看着的方向,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可否现身?”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出现。 蔡寿捡起地上的燕子镖,心头猛地一揪。 他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手中的镖,最后抬头看着刚才燕子镖飞来的方向。 蔡寿颤抖着,近乎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是你吗?” 看到蔡寿这个反应,柳生目微皱眉头:“怎么,阁下还有后手?” 蔡寿见还是没人应答,转头看着柳生目:“再来。” 柳生目微微一笑:“用你们的话来说,阁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是另有安排,也无济于事,何必白白赔上性命呢。” 蔡寿死死的盯着他,虽然愤怒,可也没有妄动。 柳生目说的没错,刚才为了击杀柳生香,他几乎招数尽出。 眼下这个柳生目,比柳生香强上不少,几个回合就伤了自己,蔡寿完全没把握能胜他。 可是他却别无选择,即便自知不敌,甚至可能死在这,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的目标是载淳。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身受重伤,当今天子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而眼前强敌随时可能对陛下不利。 一番权衡下来,已然没有了退路。 蔡寿抖动着手里的九节鞭,看着柳生目道:“来吧。” 柳生目向他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下原谅。” 话音刚落,柳生目原地消失。 就算蔡寿已经提高了百分之百的小心,可还是一口血喷出,向后飞了十几米,撞在连廊的柱子上。 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蔡寿缓缓站起,也没多废话,左脚向身后的柱子一踹,身体像颗炮弹一样射向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房檐之下。 就在蔡寿撞上房檐的瞬间,身影闪过,一道让人发寒的刀芒劈下:“阁下小心了。” 这句话蔡寿听到了,锋利的刀锋也近在眼前,可蔡寿却什么也做不了。 刚才的一刀对他影响颇大,之后的一脚更是重创,此时整个身体凌空,完全做不了任何躲避。 蔡寿瞪着刀锋,举起左臂,正做着无力的抵挡,就听见又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原本近在咫尺的刀锋向左一歪,擦着他的身体斩空。 借着这个机会,蔡寿屈身反转,蹬了一下房檐,落在地上。 而柳生目却因为刀被挡开,不知怎么,握着长刀的手轻微的抖动着。 他看了看角落里一只和刚才蔡寿捡到的一样的燕子镖,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拦我,阁下可否出来一见?” 可还是没人应答,跟刚才一摸一样。 柳生目怒道:“既然这样,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找出来。” 说完,他收起双刀,身形一动,双手扬起,整个院子内瞬间飞舞着十几二十道寒光,同时射向离刚才不远的房顶。 这二十几道寒光还没等到达目的地,就与另外二十几道寒光相碰,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当声。 一大堆飞镖在碰撞过后,纷纷从空中掉落,散在院子里。 这时,王正谊的房间顶上,空气微微波动,一个一身黑的身影闪出,站在房门前。 蔡寿和柳生目同时看向这个黑衣人,柳生目警惕地注视着她,而蔡寿却不敢看她。 柳生目盯着她道:“阁下也是燕子门的人?”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手持长剑站在原地。 柳生目道:“看阁下的身手,应该在他和那小子之上。” 黑衣人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在蔡寿身上。 蔡寿站起身,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呵呵呵。” 柳生目侧头看着蔡寿:“阁下为何发笑?” 蔡寿完全没理他,对着黑衣人道:“原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现在却是你救了我。” 黑衣人突然开口道:“我不是来救你的。” 蔡寿听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摇头苦笑道:“那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抬起长剑指向柳生目:“杀他。” 柳生目一愣:“哦?阁下与我有什么恩怨吗?” 黑衣人缓缓摘下遮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俊俏的面庞。 看着眼前这张刻在内心最深处的脸,蔡寿又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咳,真的是你。” 黑衣人看着蔡寿,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怨,还有晶莹的泪光。 “当年你不辞而别,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蔡寿低着头:“对不起,小煜。” 李煜笑了笑:“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把你欠我的都还了?” 蔡寿道:“那你想怎样。” 李煜咬着牙看向柳生目:“杀了他,替我爹报仇,咱俩的账也就消了。” 蔡寿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师父他怎么了?” 李煜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师父吗?” 蔡寿道:“当然记得,师父给我第二条性命,我这辈子都不能忘。” 李煜点点头:“那好,那你就拿他的人头来报答你师父吧。” 蔡寿更加焦急地问:“师父到底怎么了?” 李煜眼中的泪水滑落:“你走了没多久,这个人找上门来,说要与爹爹比试。爹爹不愿,本打算请他离开,可他却下了杀手,称爹爹不防,把他给……” 柳生目听着李煜的话,沉思片刻,上下打量着李煜道:“我记得当年你并不在。” 李煜道:“我是不在,可是这个你可认的?”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枚忍者镖,上面清晰地刻着柳生二字。 柳生目叹道:“哎,这倒是疏忽了,没想到还落在你的手里。” 李煜恶狠狠地道:“爹爹身上数道伤口,刀刀致命,或厚而深,或薄而长,跟你的两把刀极度吻合。” 她又举起手中的忍者镖:“这只镖就钉在爹爹的眉心。” 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举起的镖,蔡寿双眼喷火的盯着柳生目:“是不是你。” 柳生目道:“哎,说了也是遗憾,大名鼎鼎的燕子门掌门,却没撑过三个回合,现在看来,他还比不上你们两个。” 说完,柳生目放声大笑,笑得很放肆,笑得很猖狂。 这时,不远处的房门打开,田海背着李文龙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手持宝剑的高青。 此时的李文龙已经哭得像泪人一样,身体不停地抽搐道:“姐,你说的是真的?爹他……” 李煜看向出来的李文龙,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文龙?” 李文龙声嘶力竭地喊道:“到底是不是,爹是不是被他给杀了。” 李煜没说话,点了点头。 李文龙拍了拍田海的肩膀:“田大哥,放我下来。” 田海道:“那咋行,你还受着伤呢,不行。” 高青在一旁说道:“是啊文龙,你这身体,别胡来啊。” 李文龙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高青道:“高大哥,我爹惨死,师兄重伤,都是拜他所赐。我虽然能力不济,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做吧,放我下来。” 李文龙在田海身上艰难地挣扎着,可是却动不了分毫。 李文龙对着李煜大叫:“姐,咱们三个一起上,我就不信了,就算今天要死,我也拉他下地狱。” 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儿,话音刚落,他双膝点了一下田海的腰眼,疼的田海一咧嘴,差点扑倒在地。 李文龙飞身跳到院内,与李煜、蔡寿形成三角站位,把柳生目困在当中。 柳生目看着面前这三人,咧嘴笑道:“好啊,五年前确实未能尽兴,今天就让我把阁下一一送走吧。” 说完,他缓缓地抽出腰间地双刀,短刀反握着朝向地面,长刀举起横在面前,双腿蹲着马步,不时地左右移动。 四人就要动手的时候,又从房间里走出两个人。 ------------ 第五十章:三川镖局,战(五) 就在刚才蔡寿击杀柳生香的时候,在房内等待的载淳趴着窗户看向院内。 载淳一边看一边问李文龙:“文龙,你看清打伤你的人了吗?“ 李文龙道:“皇上,我并没有看清打伤我的人,只知道那人身法极快,有点像会隐身一样,按我的能力,完全探查不到他的存在。” 载淳道:“闪现?瞬间移动?” 李文龙一时没听懂他说的话,琢磨了半天点头回道:“闪现?确实像,像是一闪而过,又像凭空出现,跟鬼魂似的。” 载淳继续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不是鬼魂,这世上哪有鬼魂,是空间误差,视觉误差。他们善于利用空间内的物品、环境以及气候变化,遮掩隐藏身形,或者说是将空间、视觉、动作与身体结合到了一定程度,使整个人达到即便就在你的眼前,也根本注意不到的地步。” 高青惊道:“没想到世上还有此等招数,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夏红道:“要按陛下所说,这等功夫岂不是无往而不胜,更能杀人于无形。” 载淳道:“是啊,你们想想,如果你的敌人在一个你根本察觉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盯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都可以下手,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可比鬼魂还恐怖。” 几个人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左右看去。 而李文龙则是淡淡一笑:“皇上说的是,我也确实是这么着地道。” 随后又叹气道:“哎,要是换做我姐和师兄,一定不能像我这么狼狈。” 载淳好奇地问道:“哦?他们能躲过?” 李文龙道:“不好说,但是他们在五年前就已经把燕子功练到了第七重,那可是连老头子都没到的境界。” 载淳惊奇道:“第七重?一共有几重?” 李文龙道:“九重。” 田海道:“我的个妈呀,只知道老四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夏红道:“是啊,没想到老四居然练到了第七重,那可是接近于燕过无声了。” 李文龙诧异地看向夏红:“夏大哥怎么知道?” 夏红一笑:“实不相瞒,在下的恩师是花谷老妪,我也是听老师说起过。” 这下轮到李文龙惊讶了:“天下第一毒妇是你师父?” 夏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确实。” 李文龙道:“听我爹说起过,花谷老妪医毒双修,手段精绝,袖里针神出鬼没,没想到夏大哥竟然是她的弟子。” 夏红一笑:“老师性格古怪,仇人也颇多,所以她不让我说。” 载淳在一边听得直恍惚,赶紧打断他们:“行了,你们这些江湖人非得搞得这么神秘吗。” 两个人听他这么说,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正当他们在屋里盘道的时候,柳生目现身,击伤蔡寿。 屋里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载淳也是急得满头是汗。 夏红走到载淳身边道:“陛下,如今之事很是棘手,五爷在前院挡着小王爷,分身乏术。而这个柳生目虎视眈眈,恐怕老四顶不了多久。” 载淳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猛地瞪大眼睛:“他们是冲朕来的。” 高青和田海听到这话,纷纷诧异地看着载淳,完全没明白。 而夏红却默默地坐回到桌旁,表情怪异。 载淳站在屋内,背着手转着圈。 “文龙今日孤身闯杏花院,被柳生香或柳生目所伤,惊动了后面的人。” “载澄带人搜查三川镖局,堂而皇之地要找闯院之人,说明了这杏花院的背后之人,就是载澄。” 高青点头道:“没错,如此看来,小王爷定是这杏花院最大的后台,不然这小小的妓馆,怎么会有如此多高手护院。” 载淳继续道:“载澄既然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恐怕他已经知道文龙的身份,以及他和王壮士的关系。” 田海挠着头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载淳笑道:“这个不难,文龙被忍者所伤,自然也就露了底。而王壮士,因为他也闯过杏花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出现两个高手独闯杏花院,自然会有些联系。” 载淳狐疑道:“至于柳生目说来杀朕,恐怕……” 还没等载淳继续说下去,就听李文龙大叫道:“姐?” 载淳等人齐看向李文龙,见他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那个把脸上黑布摘下的女子。 载淳问道:“你说她是你姐姐?” 李文龙目不转睛地瞪着窗外道:“是,他就是我姐,李煜。” 载淳道:“你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李文龙像是触电了一样,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下床就要往门外走。 田海一把拦住他道:“你干啥,你浑身是伤,别瞎折腾。” 李文龙一瞪眼:“你胡说什么,我好得很,我要去找我姐。” 载淳道:“田海,背上他,咱们出去看看。” 高青忙道:“不可,陛下不能涉此险境。” 载淳笑道:“无妨。” 田海背起李文龙刚来到门前,就感觉他猛地抓住自己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极大,扣得田海直咧嘴。 “我说老弟,你轻点儿啊,俺的这条胳膊留着还有用呢。” 李文龙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傻傻的盯着门外,片刻就满脸是泪地哭了起来。 载淳几人此刻也是听到了门外柳生目和蔡寿他们的对话,看着李文龙血红的双眼,也是各自叹气。 而从始至终,夏红却只是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 载淳回头看了看夏红,叹了口气:“哎,夏红啊,你跟在朕的身边,我们去看看。” 夏红恍惚地抬起头,看着载淳,木然地答了一声,起身站在了载淳身边。 眼瞧着面前燕子门三人要和柳生目玩命,载淳道:“你们都住手。” 蔡寿看着载淳,眉头一皱,没说话。 李煜和李文龙二人则是完全没理载淳说的,依旧保持进攻的姿态,死盯着柳生目。 而柳生目听到载淳的话,反而不顾面前的三人,转头看向他。 柳生目上下打量着载淳,突然收起架势,恭恭敬敬地给载淳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阁下是……” 载淳点了点头:“不错,朕就是大清皇帝。” 柳生目整了整衣服道:“不知皇帝阁下降临,柳生目失礼了。” 载淳笑道:“不妨事,柳生先生此来有何贵干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柳生特意奉命前来杀您。” 载淳笑得更甚:“哈哈哈,柳生先生倒是直爽,很对朕的脾气啊。” 柳生目道:“哪里,皇帝阁下谬赞了。” 载淳道:“那么柳生先生可想过,您得手之后又该如何?”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已经有人替我安排妥当,不劳皇帝阁下担忧。” 载淳点头道:“嗯,挺好,倒也没失了我大清的颜面。”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放心。” 载淳道:“那先生可否听朕说说。” 柳生目后撤了几步,再次鞠躬道:“请皇帝阁下指点。” 载淳一摆手:“指点谈不上,就是你刚才说的让朕不必担忧,朕还是挺担忧的。” 柳生目疑惑地看着载淳道:“不知皇帝阁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载淳道:“刚才先生说,已经有人为您安排妥当,而您行的又是弑君之事,如此大的举动都能让先生全身而退,想必位高权重吧。” 柳生目道:“那是自然。” 载淳笑着道:“那么既然这样,朕想问问先生,放眼天下,又有谁会比朕更位高权重呢?” 柳生目也不多想:“皇帝阁下,据我所知,您的地位虽然至高无上,可是却并没什么权力。” 载淳点头道:“确实,先生说的不假。可是先生又怎么确定,与您达成交易的人就比朕强多少呢?” 没等柳生目回答,载淳又道:“别说他了,就是一国亲王,聘用外邦弑君,如果传出去,非但自身难保,您的国家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您想想,您的君主会因为一个柳生家就与我清国结下这生死之仇吗?” 听完载淳的话,柳生目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天子,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 他没想到话都说得这么开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天子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头头是道地说着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柳生目沉默了片刻,鞠躬道:“皇帝阁下,不知您有什么打算?” ------------ 第五十一章:三川镖局,战(六) 载淳背着手道:“咸丰三年,黑船事件敲开了你们东洋面对世界的大门。” “咸丰四年,《神奈川协议》开放了下田和箱馆两个港口。” “同治六年,德川将军还政睦仁亲王,结束了幕府时代……” 柳生目静静的看着载淳,听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同治十年至今,你们不仅完成了原始积累,还兴建工厂、学习技术、创办学校,大力促进国家的发展。同时改革军制、实行征兵、强化军工……” 柳生目越听心中越是紧张,他没想到这个清国的小皇帝,对自己国家的一系列振兴之路如此了解。 “皇帝阁下究竟要说什么?” 载淳笑道:“朕说得可对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眼界高明,所说的都是实情。” 载淳点点头:“嗯,既然朕说的你都认可,那就是说你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发展、改革,想要迅速超过我大清,成为这东亚的霸主,朕说得可对啊?” 柳生目瞪着眼睛道:“皇帝阁下,主上雄才大略,定会凌驾宇内。” 载淳正色道:“先不要说大话,朕问你,你们资源匮乏、土地贫瘠、多灾多难,这个你们想过怎么解决吗?” 柳生目一愣,竟无力反驳。 载淳又道:“靠抢?靠夺?靠偷?靠骗?你觉得眼下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不等柳生目反应,载淳接着道:“即便如此,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柳生目道:“我们不信你们清国人那一套。” 载淳点头道道:“嗯,这个倒是,这些东西畜生哪懂。朕知道你们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摆在面前,所以就算抱负再大,也是徒劳。”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说的这些,并不是我今日的目的。” 载淳道:“非也,正是与你今日的目的有关。” 柳生目问道:“哦?那请皇帝阁下示下。” 载淳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冷厉许多,声音略微提高地道:“杀了朕,整个东洋将再无出头之日。” 柳生目道:“请皇帝阁下直言。” 载淳缓步走到院中,与柳生目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这么一弄,可把高青和蔡寿他们吓坏了。 高青飞身一纵,跳到载淳面前挡住他:“陛下小心。” 蔡寿拖着伤体,护在高青身前:“退后。” 柳生目看着眼前的三人,始终没有动。 载淳离他近在咫尺,只要他想,面前这两个人根本拦不住他。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的盯着载淳。 载淳轻轻地推开面前的二人,沉声说道:“想必你对伊藤先生不陌生吧。” 柳生目惊讶的道:“皇帝阁下怎么知道伊藤君?” 载淳道:“朕会写一封亲笔信,劳你转交给伊藤先生,并且告诉他,朕可以给他十年。在这十年内,我大清不干涉你们的维新,给你们时间发展。” 柳生目道:“我是个武士,不管哪些。” 载淳挥手道:“那是你的事,与朕无关。” 随后他眼中杀意涌现:“如果今天你杀了朕,我大清将举国讨之,让你们这个还在萌芽期的小小东洋,灰飞湮灭。” 柳生目听完,瞬间额头渗出了汗珠,身形也向后退了数步。 他虽然是个武士,但身份却是不低。他自然清楚,载淳说的这些是他们目前的头等大事,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他们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东阳都会再无宁日。 自己国家现在正处于发展初期,包括最高统治者在内,都在节衣缩食,想方设法增强国力,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弑君的风险,挣这点儿亡命钱。 柳生家的地位虽不比伊贺家,可柳生鬼舞的名声也是响当当。可相对于整个东洋,一个柳生家还上不得台面。 如果真因为他的冲动之举,彻底激怒清国这头沉睡的雄狮,后果谁也接不住。 考虑了再三,柳生目收起武士刀,深鞠一躬:“皇帝阁下,恕柳生目无礼。” 载淳点点头:“看来柳生先生是听懂了。那好,既然如此,还请先生自便吧。” 柳生目再次鞠躬道:“多谢皇帝阁下,柳生目就此别过。” 说完,柳生目又鞠了一躬,原地消失了。 李文龙见柳生目消失,急得先前一窜,想要拦住他。可是因为身体的问题,刚一动,立刻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 蔡寿见到赶紧上前扶他,可是刚把他扶起来,却发现另外一边的李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急忙撇下李文龙四下寻找。 李文龙见状,也焦急的问道:“师兄,我姐呢?” 蔡寿四外搜索一遍,没有找到李煜,回到李文龙身边道:“没找到。” 李文龙咳嗽了几声:“咳咳,那她会去哪儿呢?” 蔡寿紧皱眉头:“追那柳生目去了。” 李文龙急道:“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她不是柳生目的对手,不行,我得去帮她。” 说着,他就挣脱蔡寿,准备寻找李煜。可还没走几步,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载淳摇了摇头,让夏红扶李文龙去休息,转身对其他人说:“走吧,我们到前面瞧瞧。” 载淳带着高青他们来到镖局正门,看到王正谊正在和一个小矮个动手,而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尸首两分的死尸。 载淳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满脸怒色的载澄。 载澄也看见了从院内走出来的载淳,顿时面色大变。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重杀机之下,载淳依旧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载澄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惶恐,举手大叫道:“住手。” 那个小矮个的蒙古人猛地向后一纵,跳到了载澄身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全然顾不上身上几处刀伤还往外滴着血。 王正谊也不好过,左臂不知怎么已然抬不起来,握着刀的右手也在滴着血。 看到眼前的状况,载淳急忙走到王正谊身边:“王壮士,没事吧。” 王正谊用满是血的右手擦了擦嘴角,笑道:“皇上,王某还撑得住。”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辛苦了。”随后,他让高青他们扶王正谊回到院中。 载淳转回头看着载澄,笑着说道:“载澄,玩够了吧。” 载澄盯着他道:“还行,也算是尽兴了。”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就回吧,天色也挺晚了。” 载澄道:“回?陛下,这可不能说回就回啊。” 载淳问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吗?” 载澄点头:“那是自然。陛下,臣弟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如今家宅被歹人搅扰,对我、对阿玛、对朝廷,不把贼人抓获,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死尸:“更何况大刀王五杀我亲卫,这笔账又怎么算?” 载淳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点头道:“嗯,这个确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载澄笑道:“既然陛下应允,那就别怪臣弟无礼了。” 说着,他冲后面的人挥手,他身后的众多打手跃跃欲试的就要上前。 载淳一抬手:“慢,朕有话说。” 载澄道:“陛下还是躲远些,难免刀枪无眼。” 载淳道:“你先别急,朕没说拦着你,只是有几件事,朕得问清楚。” 载澄冷冷地看着他道:“陛下请讲。” 载淳点了点头:“朕问你,杏花院可是你的产业?” 载澄道:“是。” 载淳道:“嗯,刚才那两个东洋人,是不是你的安排。” 载澄脸上微微出现了几分狰狞的神色:“也是。” 载淳笑道:“呵呵,行,敢做敢当。” 接着他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朕在这儿?” 载澄癫狂的哈哈大笑:“陛下啊陛下,你也是聪明人,怎么会问这么傻的话。这是最简单的,比找那些东洋人简单多了,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看着眼前的载澄,载淳长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恨朕吗?” ------------ 第五十二章:夏红的秘密 载澄笑道:“我不恨你。” 载淳道:“那你费这么大的劲,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找的东洋人,假借缉拿贼人的名义,欲将朕置于死地,图什么呢?” 载澄低着头,思索了好一阵,最后双眼通红,面带冷笑地看着载淳道:“因为你早就该死。”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原来真的是你。” 载澄道:“不错,是我,就是我。” 载淳沉声问道:“为什么?” 载澄大笑:“哈哈哈,事已至此,也不瞒着了。” 他走路到众人中间,仰着头高声道:“想我大清多年来,前有列强后有乱民,几经苦难,国力逐渐衰退,百姓民不聊生。” 他指着载淳道:“而你,六岁登基,无才无德,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能担得起我大清。” “更何况肃顺那几个老东西,仗着先皇遗命霍乱朝廷,要不是阿玛和太后理宗法、正纲纪,怎么能有你的今天。” “可是你呢,全然不顾阿玛和太后的教诲,整日荒淫无度,你可对得起祖宗,对得起阿玛。” 载淳听着他数落自己,也不生气,微微笑着对载澄道:“原来你是为六叔鸣不平啊。” 载澄厉声道:“是又怎么样,本来这皇位就是阿玛的,要不是先帝仁孝,哪轮得到他。” 载淳点了点头:“啊,明白了,原来朕是挡了六叔的路了。” 载澄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可一旁的羊角生却急得浑身颤抖。听完载淳说的,羊角生急忙走到载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王爷,慎言,慎言啊。” 载澄一甩手:“慎什么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反手指着载淳道:“载淳,不怕告诉你,你以为我今天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你错了。东洋人失手了如何,三狼死绝了又如何,你死而复生又如何,今天,我就要让你再死一次。” 说着,他恶狠狠地道:“给我上,扫平三川镖局。” 话音刚落,没等他身后的众人动手,王正谊拖着宝刀从三川镖局里出来,身后跟着三十几个镖头、镖师,个个都是手拿兵刃,怒目横眉地站在载淳身后。 而一直站在载淳身边的高青和田海更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牙都快要碎了。 田海气的直哼哼:“妈的,这帮杂碎,你田爷爷今天非把你们都撕碎了,回家包饺子。” 高青也阴沉着脸,手里攥着宝剑道:“陛下,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载淳轻轻压了压手:“稍安勿躁。” 他看着载澄道:“载澄,现在退一步,你依然还可以全身而退,朕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载澄冷笑道:“别废话了,今日我自知是死路一条,可如果拼一把,死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载淳道:“你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载澄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载淳摇了摇头道:“哎,那没办法了。” 他刚要招呼王正谊他们动手,就听见远处胡同口有大批的脚步声,快速地朝三川镖局而来。 载淳与载澄二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多时,一队身披铠甲的八旗兵勇整齐地开到了二人面前。 而为首是一匹白色战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天蓝色蟒袍,外罩明黄色马褂,顶戴花翎的中年人。 中年人打马来到当场,勒令八旗兵勇停下,翻身下马,来到二人面前。 载澄见他走过来,急忙迎上前去,双膝跪倒:“阿玛。” 载淳也对着来人一拱手:“见过六叔。” 奕䜣走过面前跪着的载澄,来到载淳面前双膝跪倒:“臣奕䜣叩见陛下。” 载淳赶紧扶起奕䜣:“六叔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 奕䜣站起身,低头叹道:“哎,臣教子无方,冲撞圣驾,十恶不赦,还请陛下降罪。” 载淳心道:“冲撞圣驾?这可是弑君,天字第一号的谋反之罪,你一句冲撞圣驾就把剐罪变成了打屁股,你可真行啊。” 见载淳不说话,奕䜣反手就给了跪在地上的载澄一巴掌,扇得他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打死你个逆子。”奕䜣瞪着载澄,扬起手又要打。 载淳上前一把拦住:“六叔莫动手。” 奕䜣道:“此等逆子,打死最好。” 载淳笑道:“六叔莫要动气,载澄是生是死,还得祖宗说了算不是。”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会这么说。 “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道:“载澄确实闹得有点儿过了,可他毕竟也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更是六叔的长子,是罚是饶,还得问问祖宗啊。” 奕䜣眼神闪烁,透出一丝凶光,刚要说什么,却生生地闭了嘴。 “陛下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就先让臣带回府上,待日后请祖宗发落。” 载淳拱了拱手:“那就辛苦六叔了。” 奕䜣揪着载澄的后脖子消失在胡同口,而那些护院打手,也被八旗兵勇押走了。 看着众人离去,田海跳着脚地问载淳:“陛下,就、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高青也急道:“是啊陛下,放虎归山,必有祸患啊。” 载淳看着一帮人远去的背影,叹气道:“哎,不然呢,只要是没出正月,朕就什么也做不了。” 田海一跺脚:“哎!便宜那小子了,下回再敢使坏,俺直接把他脖子拧下来,看他怎么跑。” 载淳无奈地捅了捅他:“行了,咱们还有咱们的事,先别管他了。” 他转身看向王正谊道:“王壮士,你的伤怎么样了。” 王正谊揉着左臂道:“皇上,草民无大碍。” 载淳点了点头:“今日王壮士独战塞上三狼,且阵斩一狼,实在是厉害啊。” 王正谊惨笑道:“要不是那小子太滑溜,定一齐斩了这三个祸害。”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 随后,载淳径直来到后院,一路上一言不发,表情阴郁得吓人,搞得高青他们几个都有点儿紧张。 来到后院,走进王正谊的房间,看见李文龙躺在床上,虽然紧闭双眼,可呼吸还算均匀。 坐在桌边的夏红见载淳进来,急忙迎上去:“陛下,您没事吧。” 载淳笑道:“朕没事,他怎么样了。” 夏红道:“臣看过了,文龙兄弟没什么大碍,之前身上有伤,加上刚才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一时昏迷,没什么大事,修养些日子就好了。” 载淳拍了拍他道:“辛苦你了,你跟朕来。” 说着,载淳拉着夏红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看见载淳和夏红出来,高青迎上去道:“陛下,李兄弟没事吧。” 载淳点点头,侧身看向夏红。 夏红被载淳这么盯着,有点不太自在。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载淳平静的道:“怎么,还不愿意说说吗?” 夏红一愣,不知道载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可下一秒,他猛地一震,浑身上下开始剧烈地抖动。 田海站在他身边,见他这个状态,急忙捅了他一下:“老二,你哆嗦个啥。” 载淳看着夏红,缓缓地道:“朕今日出宫走得急,除了你们几个,没人知道朕要干什么。” “高青为人虽然有些木讷,可还算刚直;田海脑袋缺根筋,不至于有这个心眼;蔡寿平日里少言寡语,此时关心则乱,也算正常。” “只有你,心机深沉,聪明伶俐,是个通风报信的好材料。” 夏红听到这,浑身上下颤抖得更厉害,连抬头都不敢,死低着头一言不发。 蔡寿冷冷地盯着夏红,而高青则大为震惊地看着他:“通风报信?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老二给谁报了信?” 载淳看着夏红问道:“是啊,你给谁报了信?不愿意说说吗?” 夏红还是一言不发,低着头不停的颤抖。 高青焦急地晃着夏红的肩膀:“老二,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载淳幽幽地道:“夏红,你跟了朕有八年了吧。” 夏红道:“是。” 载淳道:“这八年来,朕可有亏待于你?” 夏红道:“没有,陛下待我恩重如山。” 载淳点了点头:“朕所作所为也入得了你的眼吧。” 夏红道:“陛下虽有孩子心性,可也没做过出格的事。” 载淳叹气道:“哎!那为什么背着朕做些糊涂事呢?” ------------ 第五十三章:忠义两难全 夏红笑着摇了摇头。 高青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瞪着双眼道:“老二,你做了什么?陛下说你给谁报了信,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啊。” 夏红看着他道;“大哥,恕小弟难从命。” 高青也没废话,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立刻一只眼睛就看不见了。 可是夏红没还手,更没还嘴,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载淳。 载淳把这一天的事从脑子里翻出来,仔细寻找着细节,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他又把来到这里之后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猛地睁大双眼,对着夏红道:“李莲英?” 夏红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载淳:“陛、陛下怎么知道?” 蔡寿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载淳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是啊,朕知道他是太后安排在朕身边的眼睛,没想到你却是他的眼睛。” 夏红默不作声,低着头不敢看在场的人。 载淳道:“夏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李莲英合作的?” 夏红顿了顿:“同治十二年。” 高青惊讶地道:“两年前你就……” 田海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撇开高青,揪住夏红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陛下待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你却干着腌臜事,看俺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抡起拳头打向夏红。 载淳拉住田海的胳膊,冲他瞪了瞪眼:“你给朕上一边去。” 看见载淳生气了,田海气哼哼地放下手,蹲在一边不说话了。 载淳给夏红整理了一下衣服:“说说吧,是什么为难的事,让你背叛朕。” 夏红突然跪地道:“陛下,夏红从来没有背叛过陛下,只是……只是……” 蔡寿在一旁冷冷的道:“不是背叛是什么。” 夏红跪在地上,低着头淡淡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捡来养大的。师父不但把我养大,还教了我一身的能耐,等于是臣的再生父母。” 载淳一听到这儿,心想:“得,又是老一套被逼无奈的报恩故事。” 夏红继续道:“三年前,师父因为不愿为孚郡王治病,被恭王爷押入了大牢。师父年事已高,经不起千般酷刑的折腾,就说出了我御前侍卫的身份。” “后来恭亲王找到我,让我劝师父医治孚郡王。可是那时师父已经遍体鳞伤,根本无法进行救治。为了保住师父的命,我去给孚郡王进行了医治。” 载淳道:“医治的效果很好,可是恭亲王却用她作为威胁,让你替他办事。” 夏红摇了摇头:“不,是太后。” 在场的人一听夏红这么说,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载淳也是吃惊不小。 “怎么会是太后?”载淳问道。 夏红苦笑道:“有一天晚上,正值我当差,太后身边的嬷嬷把我叫到储秀宫,太后让我随时关注陛下的动向,任何事都要通报,如果不从,我师父即刻会被处死。” 载淳听罢点了点头:“所以从那天开始,朕的所有言谈举止,你都报给了李莲英,然后他又报给太后。” 夏红点了点头:“可是陛下,我虽然被逼无奈干了些对不起陛下的事,可要我害陛下,却是万死也不能从啊。” 夏红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磕头。 载淳背着手,原地转了好几圈。 在场的高青、田海、蔡寿,以及王正谊,都静静地看着载淳,或满面怒色,或摇头叹息。 高青他们和夏红朝夕相处,感情更是胜过亲兄弟。他头脑灵活,心思缜密,早已是大家的智囊、军师。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一个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看着载淳来回踱步,一言不发,而其他人也是唉声叹气,王正谊作为一个外人,思索片刻,来到夏红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随后跟载淳说道:“皇上,草民有话说。” 载淳看向王正谊道:“王壮士不是外人,有话请讲。” 王正谊一拱手:“谢皇上。” “皇上,夏老弟虽然做了些糊涂事,可是情有可原。” “自古以来,尊师重道也是至仁至孝,更何况夏老弟是前辈养大,传授了满身的能耐,如果他明知道前辈有难却冷眼旁观,那倒是猪狗不如了。” 田海在一旁道:“那他吃里扒外就猪狗都如啦?” 载淳一皱眉,狠命地瞪了他一眼。 王正谊笑道:“是啊,夏老弟做得确实不地道,如果是我,我也得讨个说法。” “可是毕竟事出有因,他也是无可奈何,怪只能怪那些利用他的人。” 载淳点了点头:“王壮士说的不假,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把所有事都怪在夏红头上。” 听到载淳这么说,夏红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的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猛磕头:“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请陛下责罚。” 载淳伸手拉起他,严厉地道:“确实,你是罪该万死。” 随后话锋一转:“可是就这么让你去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高青虽然也是气得直冒烟,可听到载淳这么说,心里却还有些不忍,毕竟朝夕之间相处了数载,不愿意看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田海和蔡寿也是一样,都面露担忧地看着夏红。 倒是夏红此刻反而表情轻松,微微笑着拱手道:“臣愿受任何责罚,粉身碎骨亦无怨言。” 载淳笑道:“粉身碎骨?太便宜你了。朕要你给朕当一辈子侍卫,终身不得踏出紫禁城半步。” 这话一出,不只夏红,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虽然听着有点厉害,可这却是对夏红最大的恩赐。 欺君之罪,就这么草率地过去了,高青他们多少脑子有点懵。 夏红更是惊恐地看着载淳,怎么也没想到,本该被千刀万剐的他,却只是终身不得踏出紫禁城,而已。” 四大天王愣在原地,而王正谊却不错眼珠地看着这载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载淳问王正谊:“王壮士,你这么看着朕干嘛?” 王正谊忽然跪倒在地:“草民是被皇上的仁德折服。” 载淳赶紧拉起他道:“王壮士言重了。” 王正谊道:“皇上,草民行伍出身,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那些大道理,但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最看重的就是忠与义。” 载淳点头道:“是啊,如果他要加害于朕,朕恐怕也死了一百回了。” 王正谊道:“是啊,所以还请陛下饶了夏兄弟这一回,草民相信,经此一役,夏兄弟定会改过自新。” 载淳笑着看向王正谊,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夏红。 “哎,你说你,面子可是够大的,要名满天下的大刀王五替你求情。” 夏红红着双眼跪在王正谊面前:“多谢五爷。” 王正谊再次扶起他:“今后可不能做这些傻事了。” 夏红用力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高青三人。 高青无奈地摇着头,蔡寿端着左臂一言不发,而田海却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看,陛下饶了你,俺可不饶你。今后给俺小心点,俺可盯上你了。” 夏红笑了笑:“是夏某错了,兄弟们多担待。” 载淳看着这几个人,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可是转眼间,他又皱紧眉头:“他的问题先不说,花谷老妪却还在恭王爷手中。” 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高青道:“陛下,花谷前辈在他们手中一天,老二就一天不得消停,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花谷前辈给救出来才行。” 田海一拍胸脯:“那还不简单,咱们打进去给人抢出来不就得了。” 蔡寿叹了口气:“哎,蠢货。” 田海瞪着蔡寿刚要说什么,被载淳打断。 “不可,王府不是杏花院可比的。” 田海一摊手:“那咋办,闯也闯不得,招儿也想不到,难不成就瞪眼儿干瞅着不成。” 夏红拱手道:“陛下,臣欺君在前,万不可让陛下再替臣涉险,救师父的事,臣自有计较。” 载淳一瞪眼:“你有什么计较,就凭你,非但救不了前辈,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众人一听,一时都没了主意。 载淳想了想道:“行了,这个事容朕回去想想。”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镖局的伙计跑到后院,冲着王正谊一拱手:“五哥,门外来了个太监,带着一群人已经进了正堂,说什么迎陛下回宫?” 载淳一听李莲英来了,苦笑着道:“来得好快啊,刚才怎么不来,这会儿也没热闹看了。” 说着,他冲众人一招手,大家护着他来到镖局正堂。 ------------ 第五十四章:半夜有人敲门 载淳和众人来到正堂,看见李莲英面朝堂外,背着双手站着。 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李莲英转身看见载淳,急忙小碎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倒:“主子,可让奴婢好找啊。” 载淳偷眼看了看身后的夏红,摇头苦笑道:“李总管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李莲英趴在地上道:“回主子,今儿个,瞧您走得匆忙,奴婢放心不下。主子刚出东华门,奴婢就带着人过来寻找,无奈奴婢无能,才算找到主子。” 载淳道:“你过来的时候没碰见什么人?” 李莲英道:“这黑灯半夜的,并没什么人。” 载淳心想:“你是真会编瞎话啊,你和奕䜣那一票人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你蒙谁呢。” 载淳点头道:“嗯,你看朕这不是挺好的,就是出来走走,顺便看一看胖友。” 李莲英站起身道:“主子,那咱们这就回吧,要是老佛爷怪罪下来,主子少不了一番训斥。” 载淳嘿嘿着,指着高青他们道道:“李总管,你不说,朕不说,他们不说,皇额娘怎么会知道?” 李莲英一顿,微微抬头看了看载淳:“主子说的是,但是难免隔墙有耳,还是稳重些。” 载淳也没搭理他,转身对王正谊道:“王壮士,李文龙那边就辛苦你了。”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言重了,草民分内之事。” 载淳道:“还有就是尽快找到文龙的姐姐。”说着,载淳看向角落里的蔡寿,叹了口气。 “哎。朕回头给你道旨意,你这些天就多来给王壮士帮忙,等找到人了,再回来告诉朕。” 蔡寿抬起头,眼睛放光地看着载淳,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载淳摇头苦笑道:“也不知道你这个脾气,在李姑娘面前是不是也是这个死出儿。” 高青和田海都大笑着,只有夏红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后面。 载淳走到他的身边,佯装跟他商量事,小声说道:“正常点,天大的事,等回到养心殿再说。” 夏红神色平静,看着载淳点了点头。可如果仔细观察,此刻他的双手却抖得厉害。 刚回到养心殿门外,就看见那个叫玲珑的宫女,在养心殿门前张望着。 载淳几人在李莲英的陪伴下来到近前,玲珑施礼道:“主子,老佛爷有情。” 载淳一皱眉,怕什么来什么,屁股还没粘椅子,就来找毛病了。 载淳看着玲珑道:“你叫玲珑吧。” 大约三十左右的玲珑道:“回主子,奴婢正是玲珑。” 载淳道:“入宫多少年了?” 玲珑回道:“回主子,伺候太后已有二十年。” 载淳点了点头:“嗯,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 随后,载淳板起脸道:“既然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就该知道这个时间太后早该安歇,哪能随意叨扰。” 玲珑一听口风不对,赶紧跪倒在地:“主子恕罪,奴婢不敢,只是……” 载淳一挥袍子:“哼,朕也累了,明日自会给皇额娘请安,你们退下吧。” 说完,没等玲珑和李莲英做什么反应,载淳大步走进养心殿,头也没回。 李莲英看着几人进入后,冲玲珑挥了挥手:“去吧,好歹回一句,就说主子无恙。” 玲珑点了点头,朝着储秀宫去了。 李莲英站在养心殿外朝里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沉思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小声说道:“事情难办了。”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高青四人。 “高青,从明天开始,你等四人都别安排值守的活儿了,交给其他兄弟。” 高青道:“陛下,那我们做什么?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载淳一笑:“当然不能。” 他看了看田海和夏红:“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寸步不离朕的左右。夏红,你看着点儿田海,别总让他满嘴跑火车。” 夏红怯怯地看着载淳道:“陛下,我……” 载淳道:“怎么?你不愿意干?那我可换人了。” 夏红满眼感激地看着载淳,跪地磕头道:“陛下隆恩,臣肝脑涂地,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看着眼前咣咣磕头的夏红,载淳摇头叹气道:“哎,至于花谷前辈,只要没人对外说你已经被朕拆穿,就没有性命之忧。” “你们几个也记住,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实在不行就把嘴缝上。”载淳指着田海道。 田海拍着胸脯道:“陛下放心,俺绝对管好嘴,您就省点力气,别缝俺的嘴了。” 在场的人也不敢乐,都连连摇头。 载淳也气得不轻,但是没办法,谁让摊上这么个货。 他继续道:“蔡寿,你有两件事。第一就是协助王壮士找到文龙的姐姐。” 蔡寿沉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载淳道:“你也别太着急,看样子那个李煜应该比你们兄弟都厉害,大问题应该不会有。但也不能大意,毕竟那柳生目也不是个善茬儿。” 接着他又说道:“第二嘛,你也知道,葆初那孩子有你们燕子门的底子,朕大概猜测,应该是文龙教的。” 高青道:“是啊,之前陛下与我都问过,他说是一个叫花子教的他,看文龙那身打扮,十有八九啊。” 蔡寿想了好一阵,没有回答。 载淳道:“朕知道你们那燕子门门规极严,功夫也从不外传。可是既然文龙把这从不外传的功夫传给了葆初,说明中间必有原因。” “等文龙好一些了,问清楚再说吧。朕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如果真不想教,那也就罢了,有那两下子,也够葆初祸祸的了。” 蔡寿听载淳这么说,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点了点头,最后看向高青:“高青,朕也要安排你做件事。” 高青拱手道:“愿听陛下差遣。” 载淳神态有些阴冷的道:“给朕盯死恭亲王府。” 高青一听,心里就是一震,急忙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载淳把玩着桌上额玉制茶杯:“既然他当场把载澄领走,就已经说明了朕不能把他怎么样。” “今日三环套月的招数尽出,要不是你们拼了性命,恐怕朕早就死上几回了。” “可即便如此,六叔还是顶着压力带走了载澄,说明恭亲王权势何等滔天。” 高青攥着拳头道:“陛下,臣愿拼死将小王爷带出来,任由陛下发落。” 载淳摆摆手:“算了,明天看皇额娘如何安排,如果只是走走过场,那朕自然陪着,皇额娘的面子不能丢。” “可真要依法处置,朕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是六叔唯一的儿子。” 说道最后,载淳突然阴冷地道:“天有不测风云,要是恭亲王这个头衔没了,或许还有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在场几人这时都面色生寒,看载淳的眼神也变得小心了许多。 过了一会,载淳面色恢复如常:“你就按朕说的办,盯死了恭亲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赶紧报与朕知。”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定当不辱使命。” 载淳点点头:“行了,今天也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四人施礼退出养心殿,只留载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卸下了所谓帝王的尊严,直接瘫在了龙椅上。 “哎呦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 “得有多悬,那个小鬼子离我也就三五米,别的都不用说,就他把刀往前一伸,再一窜,我就直接凉快了。” “以前看武打片,就感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得挺爽,没想到真摊到自己头上,确实有一种想尿尿的感觉。”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了一把,感觉是挺来感的,这叫什么,君临天下啊,等哪天还得整一回,整把大的,爽个透。” 正当载淳无限YY的时候,突然听到养心殿门口有轻微的敲门声,由于深夜的大殿空旷异常,加上整个大殿里面只有载淳一人,突然的敲门声仿佛敲锣一样,在他耳边嗡嗡直响,吓得他刺溜一下钻到龙书案底下。 ------------ 第五十五章:皇后送货上门 “快去请如来佛祖……”载淳趴在龙书案下,伸着手大声叫唤着。 李莲英轻轻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偷瞄见载淳猫在桌子下面,脸色煞白,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见李莲英走进来,载淳一愣,急忙收起一脸的惊慌,快速窜了出来,整理着龙袍道;“这个、那个,你什么事?” 李莲英满头问号地道:“主子,皇后来了。” 载淳轻咳了几声:“咳咳,让她进来吧。” 李莲英点头称是,退出大殿。 不一会儿,皇后带着一个宫女走进养心殿。 看着满脸焦急神情的皇后,载淳走到皇后面前笑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皇后抓着载淳的胳膊,上下打量了许久,眼中充满担忧地道:“陛下没事吧。” 载淳道:“朕能有什么事。” 皇后小声道:“臣妾都听高青他们说了,今后陛下万不可再涉险,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如何是好。”说着,两行热泪从皇后眼中落下。 载淳边擦着皇后脸上的泪边笑道:“害你担心了,朕这不是好好的吗。朕答应你,下回一定注意。” 皇后看着载淳,无奈地笑了笑:“你呀,就是哄我,嘴上说得好听。” 载淳刮了一下皇后的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啊。” 皇后道:“听说陛下宫外遇险,心中担心得紧,就赶过来看看。” 载淳扶着皇后坐下道:“确实啊,今天是够险的,要不是朕装得还算像,后果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皇后摸着载淳的手道:“臣妾听说那东洋人好生厉害,亏了蔡寿他们拼死保护,更有那大刀王五舍命护驾,陛下才能安全脱身。” 载淳脸一黑:“妈的,田海这个大嘴巴,朕就知道他管不住那张破嘴。” 皇后掩嘴笑道:“陛下莫怪田侍卫,也是臣妾逼得他紧了,无奈之下才说了实情。” 载淳一摆手:“我们的事你甭管,看朕不整死他。” 随后,他又瞪向皇后,伸手摸着她的小腹:“你还笑,大半夜的不休息,累着了怎么办,朕的大儿子累着了怎么办。” 皇后脸一红:“陛下,他还不知道这些,不会累的。” 载淳道:“那也不行,你们俩谁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后幸福的笑着,眼中的泪水转啊转,最终因为心里的喜悦过于强烈,才久久没有再流下来。 皇后看了载淳半天,小声说道:“陛下,今天除了过来看看你,还有件事。” 载淳一愣:“哦?这深更半夜,皇后有什么急事啊?” 皇后深吸口气,缓缓说道:“自臣妾怀有龙种以来,已有四五月余。这期间陛下始终卧床不起,臣妾等人皆担忧万分。” “上天眷顾,陛下转危为安,身体也渐渐好转。” “可是……可是……”没说几句,皇后的脸已经通红一片。 载淳道:“皇后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跟朕说的。” 皇后红着脸道:“可是陛下为了江山万代,也该进进人事了。” 没等皇后说完,载淳突然心里一阵欣喜,又一阵酸楚。 欣喜的是,听这口风和状态,皇后这是主动要给他送人解决问题啊。 可酸楚的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啊,知道自己不行,不惜主动安排别人,也不让自家男人遭罪。 载淳微笑着摸了摸皇后通红的小脸:“皇后这是热了?” 听着载淳调侃她,皇后一撅嘴:“陛下,臣妾说正事呢。” 载淳赶紧收回手:“好,朕好好听。” 皇后抿嘴一笑:“你呀。” 载淳轻轻摸着皇后的小腹:“朕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现在有孕在身,朕想多陪陪你,没想别的。” 皇后也不接话,接着道:“臣妾知道陛下不喜慧妃她们,所以自己擅作主张。” 随后一扭身,拉过身边的宫女:“臣妾将她带来,就让她先替臣妾陪着陛下吧。” 载淳这时才看清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假扮冬霜的春盈姑娘。 载淳看着她道:“怎么是你?” 皇后道:“陛下不用瞒臣妾,你与春盈姑娘早就相识,如若没有那番事,估计现在她也应在这后宫中了。” 载淳先是惊讶,随后叹气道:“就算没有那些事,她也不会入宫的。” 皇后微微皱眉:“就因为她是……” 载淳点了点头,看着春盈道:“可能朕说的这话有点不好听,可这终归是现实,就算朕是天子,也要顾及悠悠之口啊。” 皇后在一旁轻叹道:“哎,看来是臣妾欠妥了。” 春盈此时也是眼圈通红,默默叹气。 不可否认,在刚接触载淳的时候,确实被他的相貌、气质,以及那种俯视万物的状态所吸引。 如果没有后来的移花接木,也会因为她的出身,无法做到公之于众。可在她的心中,即便是个藏在金屋内的阿娇,她也是愿意的。 可理想终究是理想,在她和妹妹互换身份之后,本就尴尬的身份变得再没了任何可能,原来在脑中的种种幻想,也全变成了黄粱一梦。 谁知今天下午皇后逼她讲出了事情经过,并擅自做主要撮合她与载淳,使她本就永久埋在心里的幻想重新浮出水面,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而刚才载淳的一番话,就像一盆冷水在这寒冬中由上至下泼遍身上,幻想破灭,冰冷彻骨。 春盈跪倒道:“皇上,皇后,民女贱命一条,能留一命就是皇上皇后恩典,不敢再有什么奢求,只希望能让民女远走他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上两亩薄田,了此残生也就心满意足了,别无他求。” 皇后欠身离座,伸手扶起春盈:“不要这么说,正是因为你和冬霜的义举,才让陛下转危为安,什么了此残生,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载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说实话,自从他来到这里,除了眼前这个倒霉皇后,其他人他都没太在意过。 可唯独对这个春盈却不同。倒不是因为她的相貌或其他,而是自己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和自己同胞的妹妹,宁可赴死也不愿加害载淳。 所以从最开始,载淳就很同情,很尊重她。 载淳站起身走到她们二人面前,笑呵呵的道:“今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去。” 他看着皇后道:“朕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朕。可是凡事在你要求别人的时候,先问问自己,是否有亏、有悔。” 皇后一听,急忙就要跪下,载淳一把将皇后抱在怀里,捧着她的脸道:“朕不是在责怪你,而是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近人,比多一个敌人强了太多,不要等朕保护不了你们的时候再后悔,那就完了。” 皇后毕竟也是知书达理的人,稍微一琢磨,就懂了载淳的意思。 皇后点了点头:“放心吧陛下,臣妾记住了。” 载淳笑着亲了皇后的额头一下:“你让她回你那里,日后朕自有安排。” 皇后点头,转身交代了几句,春盈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在她踏出养心殿大门的一刹那,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下,而这两行泪,不像是悲伤,倒像是释然。 皇后看着春盈离去,笑着对载淳道:“陛下,那臣妾也不多留了,您早点歇息。” 她刚说完,就见载淳把她拉入怀里,小声地道:“皇后,今夜就在朕的养心殿陪着朕吧。” 皇后娇声道:“陛下莫要胡闹,臣妾有孕在身,不能服侍陛下。” 载淳笑道:“不用你服侍,就陪着朕就好。” 不等皇后做什么反应,载淳直接来了个公主抱,将她揽入了怀里。 ------------ 第五十六章:唯一的摊牌 皇后被载淳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可她也不敢用力挣扎,担心伤了腹中的胎儿,只能把脸死死地埋在载淳怀里,手轻轻地捶打着。 载淳哈哈大笑:“李总管。” 李莲英听到召唤,开门走进养心殿。 看着眼前一帝一后这般模样,也是惊讶不已,急忙低下头道:“主子有何吩咐?” 载淳看着怀里的皇后道:“去安排一下,明日皇后在养心殿梳洗。” 李莲英点头道:“奴婢遵旨。” 李莲英走后,载淳也不废话,抱着皇后进了东配殿。 他把皇后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她道:“今夜陪朕说说话。” 皇后知道载淳想干什么,也相信他不会乱来,就点了点头,起身为载淳铺床。 两个人躺在床上,皇后枕着载淳的胳膊道:“陛下,臣妾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载淳道:“你说说,朕哪儿不一样了。” 皇后道:“臣妾也说不好,只是从前你绝对不会待臣妾如此。” 载淳亲了一下怀里的皇后,语气深沉地道:“那朕从前是怎么对你的?” 皇后笑道:“时间过去的也不算久,怎么陛下这般健忘。” 载淳看着床顶道:“是啊,是没过多长时间。可是在我看来,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皇后一愣,抬头看着载淳满是苍凉的神情,心里就是一紧。 可是这揪心般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载淳低头看着皇后,微微笑道:“给你讲讲我的事,你想听吗?” 皇后点了点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载淳道:“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载淳,准确的说样貌没有变化,只是这副躯体里的灵魂不是,所以你觉得我跟从前不一样了。” 皇后没说话,只是身体猛然一抖。 载淳感觉到皇后的反应,把她又往怀里抱了抱。 “我来自一百多年后的2020年,也就是乙亥猪年,离现在甲戌狗年,整整145年。” “而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就是爱新觉罗载淳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皇后颤抖得更厉害了,不只是身上,连嘴里的牙也咬得嘎吱吱响。 载淳不知道她是被吓的还是怎么,也没想太多,继续说着。 “在我来到之后,与载淳进行了所谓的灵魂交接,他把整个大清交给了我,把你们也都交给了我。” “我不确定能不能干好这份工作,可既然来了,也受了载淳的委托,就不能打退堂鼓。” 皇后听到这儿,反而颤抖消了大半,随即而来的就是呜呜的啼哭。 看着怀里哭泣的皇后,载淳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皇后哭了好半天,缓缓抬起头看着载淳:“我相信。” 这回换载淳发懵了,就自己说的这些,别说一百多年前的清朝人,就连他这个电子信息泛滥的科技时代来的人,也不可能哭一顿就接受了。 他看着双眼哭得红肿的皇后道:“为什么相信?” 皇后略有抽泣地道:“自你醒来,性情大变,举止收敛,言谈之间更是缜密仔细。” “行为做事也大不相同,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时不时搞出些花样来,什么交响乐、春节晚会等等,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果要为这些给个说辞,那就只能说这些都是你的异想天开。” “可正是这些异想天开,却让人不免怀疑,你还是不是你。” “只是这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因为你就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载淳笑道:“后世有一首诗是专门写给你的。” “蕙质兰心秀并如,花钿回忆定情初。” “珣瑜颜色能倾国,负却宫中左手书。” “原来你不止蕙质兰心,还聪明绝顶。” 皇后一笑:“你别夸我了,这深宫之内,宫闱之中,我可当不起聪明二字。只是即便发现了些蹊跷,也根本不会有人这么想。” 可突然,她面色一沉,忧伤地问道:“他……走得可好?” 载淳道:“他走时有怨气,有不舍,有满腔抱负不得志的悔恨,有对生命无尽的渴望。” 皇后眼泪又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载淳拍了拍皇后:“是啊,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有名无实却处处被钳制。笑不敢大声,哭不能流泪,就算死到临头,还得被我这个替代品给夺了身子。” 皇后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载淳道:“不,既然上天的安排,自由道理,你不要这么想。” 载淳看着皇后道:“这么说你相信了我说的?你不恨我?” 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哎,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既然无法回到从前,就顾好眼前的人。索性,容颜未改。” 皇后伸手摸着载淳的脸,一边摸一边流着泪,像是在和她拜过堂,行过礼的同治皇帝做最后的道别一样。 感受着皇后的抚摸,载淳也流泪了。 为载淳流泪,因为他是一个有志向而无能为力的好人; 为阿鲁特氏流泪,因为她是带着腹中胎儿共赴黄泉的苦人; 为日落西山的大清流泪,因为本该中兴崛起的帝国却沦为玩物; 更为自己流泪,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力挽狂澜。 想到这些,载淳低头看着皇后道:“你说,我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皇后在他身上抹了抹泪:“能。” 载淳笑道:“你就这么信我?” 皇后一笑:“为了他,你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载淳仰头看着床顶:“那就借你吉言吧。” 这一夜载淳睡得很沉,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最沉的一次。 不是因为佳人在怀,而是他把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他不知道皇后当没当真,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精神病。 但是说出来了,整个人也就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古代的气候环境就是没的说,天上的雪落在地上都是标准的银白色,白得发亮,没有一丝的污垢。 载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怀中的皇后还在睡着。 他看着皇后略微有些红肿的双眼,笑着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皇后也睁开眼睛,看见了载淳的笑脸。 皇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载淳捋着皇后的头发道:“别忘了,要叫陛下。” 昨夜的敞开心扉,让皇后多少有点放肆。 她急忙道:“是,臣妾失言了。” 载淳道:“记住,朕跟你说的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万劫不复。” 皇后点了点头:“臣妾谨记。” 说完,她起身下床招呼道:“来人。” 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莲英,领着好几个宫女走进东配殿,来到皇后面前拱手道:“娘娘吉祥。” 皇后道:“有劳李总管。” 李莲英道:“奴婢分内之事,请陛下、娘娘净面更衣。” 一顿折腾后,载淳看着李莲英问道:“李总管,皇额娘昨夜休息得可好?” 李莲英道:“回主子,老佛爷整夜担心主子的安危,又怕打扰主子,彻夜未眠,眼下身体有些不适。” 载淳急忙站起身道:“严重吗?请过太医了吗?去叫荀院使,让他亲自来。” 李莲英拱手道:“回主子,奴婢刚过来的时候,荀院使已经到了,他说老佛爷只是过于劳累,没什么大碍。” 载淳慢慢坐下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皇额娘身体有恙,那今天朕就不去叨扰了。” 李莲英道:“主子无需忧虑,老佛爷说了,等主子起了就叫过去。知道主子昨夜受到了些惊吓,老佛爷也担心主子的安危,特意交代的。” 载淳点了点头:“好吧,既然皇额娘担心,那朕就过去一趟,你先去传话,朕随后就到。” “遵旨”李莲英应了一声,离开养心殿。 见四下无人,皇后凑过来道:“陛下,昨夜所说之事,可万不能让太后知晓。” 载淳笑道:“放心吧,那件事,除了你和朕,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 第五十七章:为载澄解围 载淳一边往储秀宫走着,一边思考着一个重要的问题。 “是不是要把计划提前呢?” 自从慈禧和奕䜣都做出决定,要等到过完正月才进行归政,载淳心中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谋划。 前者通过葆初拉拢崇绮,后者又示好众汉臣等等,为了不再当木偶,谋划的不可谓不远。 只是,当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使他的想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先不说能不能实现,就算是慈禧愿意归政给我,在这小一个月的时间里,还会不会发生昨晚的事,谁也不知道,也说不准。” “昨天就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可是再来一次呢?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狗屎运?” “那个柳生目看起来也不是愚钝之人,能糊弄他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是,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反击,又会有多少把握?如果栽了,想翻身就更难了。” 载淳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走进储秀宫外的庭院,载淳隐约听见宫内有人在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但是感觉挺激烈,像是在争吵些什么。 载淳一撩门帘进入储秀宫内,看见慈禧满面的怒气,很明显火气还未消。 而下垂手坐着奕䜣和衣着华丽的王妃,瓜尔佳氏。 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泣不成声。 在正堂中间,跪着一个年轻人。 载淳转过跪着的年轻人,向慈禧拱手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慈禧看着他点了点头,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皇帝坐吧。” 载淳挑了与奕䜣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载淳假模假式的像刚看见奕䜣一样,赶紧站起身道:“哎呀,不知六叔也在此处,失礼失礼。” 奕䜣挤出一丝微笑道:“陛下哪里话,奕䜣当不得。” 载淳道:“六叔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一下客套了起来!” 奕䜣摇头道:“先皇驾崩时,陛下还是个孩子。既然失去了父亲,奕䜣作为先帝胞弟,自当负起教导陛下的责任。” 载淳狐疑道:“先皇走得早,六叔自小待朕如己出,朕一直铭记在心。”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陛下幼时不只聪慧,而且好学多问,没出几年时间,已经可以说是经史典籍倒背如流,汉满蒙回样样精通。虽是少年,却也有真龙之相。” 载淳道:“六叔谬赞了,朕哪有那么好。” 奕䜣道:“同为皇室宗亲,相比于陛下……” 他说到这儿,手指颤抖地点指跪在堂中的年轻人,声音提高了许多道:“你这个逆子,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我奕䜣一世英名,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载淳看着奕䜣骂载澄,差点没笑出声来。 “别的不说,就现场这个气氛,你们几个情绪上的收敛和释放,整体内外表现的尺寸,已经拿捏到了一个顶尖的程度了。” “慈禧的愤怒、瓜尔佳氏的悲痛、载澄的忏悔,还有奕䜣的负罪感。这整个场面被他们搞得好像并没有载澄什么事,反而是奕䜣的事儿有点大。” 载澄一听这话,一下就上劲儿了,咣咣地磕响头,连哭带嚎的道:“老佛爷、陛下、阿玛,载澄知道错了,都是那姓羊的从中挑唆,载澄一时不查,中了那恶贼的诡计,险些酿成大祸,请……” 没等他说完,奕䜣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载澄踹倒在地。 “你这逆子,听信谗言,谋害陛下,罪不容诛。我、我……”说着,奕䜣四外看了一圈,伸手举起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要砸向载澄。 他旁边坐着的瓜尔佳氏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抱住奕䜣,哭着道:“王爷,住手啊,澄儿可是我们的长子,您这一下下去,恐怕他就没命了。” 奕䜣瞪着眼睛大声道:“他死了才好,就算死了,也恕不了身上的罪。” 本来还想看会儿戏,但见奕䜣敢动真格的,载淳直接站起身,张开手挡在载澄身前道:“六叔要是惩罚载澄,就连朕也一并罚了吧。” 看到载淳挡住载澄,奕䜣也有点发愣。他知道载淳一定不会就这么让他在这儿砸死载澄,可是却没想到会用身体拦住自己。 如果他为了做个姿态,执意砸下去,就一定会误伤载淳,到时候真就不好办了。 可是就这么耗着,又少了些诚意。 就当双方僵持着的时候,慈禧沉声道:“好了,都住手吧。” 奕䜣听到慈禧开口了,狠狠的把椅子往原位上一摔,气的呼哧呼哧直喘。 而载淳也收了势,转身把载澄扶起来,拍了拍他,回到座位坐下。 慈禧看了看载淳:“皇帝,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 载淳道:“皇额娘,虽然载澄做了些糊涂事,但朕觉……” 没等他把话说完,慈禧突然打断道:“哀家觉得,这是你们这些小年轻之间的荒唐事,不宜大动干戈。” “但不加以惩戒,恐怕日后闹得更甚,所以哀家想了想。” 随后看着载澄道:“载澄,你就在家闭门思过吧,至于总理衙门的章京,哀家与皇帝商议一下,再做定夺吧。” 载淳刚才被慈禧把话拦住,心里就气的不行了。 可当他听到慈禧只是免了载澄那个官职,剩下的就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再也控制不住。 载淳道:“皇额娘此言差矣。” 慈禧眼睛猛地一瞪,侧头看向载淳。 他没想到载淳能当着奕䜣的面,直接反驳她的话。 慈禧语气微怒的道:“皇帝有何见解?” 载淳肃声道:“皇额娘处罚的过于苛责,朕觉得不妥。” 慈禧道:“那皇帝说说,该当如何呢?” 载淳道:“虽然载澄犯了些错误,可终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朕也是安然无恙。” “至于是否该罚,朕觉得该罚。” 慈禧问道:“不知皇帝想怎么罚?” 载淳道:“简单。就罚载澄白银三百万两,黄金十万两,以示惩戒也就是了。” 载澄听到这儿,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心在滴血。 “载淳啊载淳,你可是够狠的啊。” 尽管他恨,可也无可奈何。 奕䜣听到载淳这么说,心里也是微微一动。倒不是因为这个钱他掏不起,而是不知道载淳为什么这么做。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来,载淳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载淳继续道:“至于官职吗,朕觉得当今朝廷刚刚从长毛的祸乱中恢复过来,不管是兴农事,还是振洋务,都需要广纳八方人才,共同为大清出心出力。” 慈禧点了点头:“嗯,正是。” 载淳道:“所以留着载澄的官身为朝廷尽全力,不比放回家做个闲散的王爷更好吗!” 慈禧听完看着载淳道:“皇帝能想到这儿,哀家心中甚慰啊。” 载淳一笑:“如果说非要为这件荒唐事找个元凶,就非那个羊角生莫属。” 载澄猛地抬头看向载淳,目光射出两道无比的杀意。 载淳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载澄正是受了他那些朋友的蛊惑,才一时冲动。为了让载澄日后专心为了大清尽心,朕觉得将那些逆贼斩尽诛绝,才能堵得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载淳一字一顿地道:“不然,怎么显得我皇家尊严。” 奕䜣这才明白,原来载淳不动载澄一丝一毫,却要拔掉他立足的根基。 奕䜣看着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心里第一次隐约有了一股畏惧。 载淳完全没理在场的人,继续说道:“依朕看,载澄一时不查,中了这些人的诡计,上当受骗,情有可原。” “而那些贼人不知是何来路,保不齐是什么长毛余孽也未可知。” “所以”,说着,他向慈禧一拱手:“皇额娘,朕想请道懿旨。” 慈禧好奇地看着他道:“皇帝但说无妨。” 载淳道:“请皇额娘下旨,斩尽这些贼人,一个不可留。” ------------ 第五十八章:智者为王 慈禧听完这话,看着眼前的奕䜣和载澄,手里捻着佛珠,闭上眼睛道:“哎,罪过啊,就这么办吧。” 载淳拱手道:“谢皇额娘恩典。” 随即,他转向奕䜣道:“六叔,这事儿还得麻烦您帮朕。” 奕䜣点头道:“请陛下吩咐。” 载淳道:“六叔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具体怎么打、在哪儿打,载澄都知道,您问他就是了。” 载澄闭着眼睛,一语不发,只是嘴唇在一个劲儿地抖。 奕䜣看到载澄这个表情,摇头叹息着。 载淳没搭理他们,继续道:“还有啊,处置之后,贼人首级要挂在宣武门上示众五日,不得用任何理由放下来。同时还要张榜公告,告诉天下百姓,霍乱天下,霍乱朝廷就是这个下场。” 奕䜣虽然嘴上把事情全都应了下来,可是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当听完载淳说的,奕䜣拱手道:“陛下圣明,小王即刻去办。” 载淳看了看慈禧,一把拉住奕䜣道:“六叔,公事说完了,该说说私事了。” 奕䜣疑惑道:“哦?陛下还与本王有私事?” 载淳笑道:“当然有,刚才过来得太急,连早饭都没吃。现在朕的肚子饿得直叫唤,不知六叔是否愿意陪着朕吃一口啊。”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居然让他陪着吃早饭,无奈地看着慈禧。 慈禧也是没想到载淳竟然来了这么一下,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幸亏李莲英反应及时,趴在慈禧耳边说了几句。 慈禧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都留下用膳吧。”说着,她站起身,先进了东配殿。 不一会儿,在李莲英的张罗下,几人开始吃着早膳。 除了狼吞虎咽的载淳外,其他人都味如嚼蜡。 好不容易把载淳给熬走了,载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着牙念叨着:“你给我等着,你毁我根基,我必砍你臂膀。” 慈禧冷哼一声:“想要发狠就回家去,岂能容你在哀家面前放肆。” 载澄知道自己有点过了,赶紧一缩脖子:“老、老佛爷,澄儿不是这个意思,澄儿是气不过,凭什么他站在对的那一面。” 奕䜣幽幽地道;“自古以来,智者为王。” 慈禧沉声道:“今后都给哀家收敛些,再有这类事,休怪哀家无情。”说完,慈禧站起身,瞪了二人一眼,走进东配殿礼佛去了。 奕䜣看到慈禧离去,拉着瓜尔佳氏,对着载澄道:“我们也回吧,陛下还等着你抄家呢。” 回到养心殿,载淳看见高青在门口站着。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道:“去把他们三个叫来,朕有话说。” 高青点了点头,去找夏红他们。 载淳走进殿内,见皇后坐在他的龙椅上发呆,佯装愤怒地道:“大胆女子,怎敢坐在龙座之上,快快下来受死。” 皇后正发着呆,猛地听见一声暴呵,先是下了一跳,整个人差点没从龙椅上摔下去。 等她看清载淳正站在不远处,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时,心中一股愤怒陡然而生。 她走到载淳面前,嗔怪地道:“陛下要是不担心臣妾这腹中皇儿,就可以再大声些。” 看着微怒的皇后,载淳一脸坏笑的道:“呦,怎么?知道了朕的底,整个人说话都有气势了?” 皇后急忙上前捂住载淳的嘴:“陛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载淳抓住皇后的手道:“这会儿知道关心朕了,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 皇后赶紧抽回手,有点扭捏地道:“臣妾才没有,陛下这是诬陷。” 正在他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地挑逗时,门外传来高青的声音:“臣等叩见陛下。” 皇后一听是高青他们,收起了嬉笑,对着载淳道:“陛下有正事?” 载淳点点头:“是啊,你先回去,顺便把葆初给朕叫来,朕有事找他。” 皇后笑了笑:“是,那臣妾去了。” 说完,皇后走出了养心殿。 载淳坐回到龙椅上,高声说道:“高青,你们进来吧。” 高青和其他三人走进养心殿,齐齐拱手行礼。 载淳挥了挥手道:“高青,你去找李莲英,就说朕有点咳嗽,让他去太医院找些止咳化痰的东西来。” “是”,高青转身离开,不多时去而复返道:“陛下,已经办妥。” 载淳走到四人面前道:“刚才太后将朕叫过去,了结了昨夜之事。 夏红赶紧问道:“敢问陛下,不知如何解决?” 载淳不紧不慢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之后,夏红叹了口气道:“哎,看来恭王爷和澄贝勒是有备而来。” 田海在一旁道:“啥备不备的,陛下不是说了吗,把那些小贼斩尽杀绝吗。” 夏红点头道:“话是没错,可是也未必能解决问题,最多就是敲山震虎。” 载淳看着夏红道:“你说得不错,朕就是敲山震虎。” 高青道:“陛下的意思是,摆明了让恭王爷看出陛下的用意,这样就算是他不想,也得那样做?” 载淳和夏红同时点了点头,相视一笑。 夏红道:“陛下,既然山已经敲了,虎也震了,那臣就再添一把火,让虎更惊。” 载淳道:“说来听听。” 夏红道:“陛下可将贼人名单交给礼部和吏部,让他们寻根溯源,找到这些人的生平信息。” “在惩治罪犯的时候,将其中的几个首要人员的信息公之于众,并加以注解为……” 田海急着问道:“为啥啊?” 夏红看了看载淳,微微笑道:“祸国之贼、长毛之患、永世不得翻身。” 载淳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着夏红道:“你这招可是太缺德了,不止是让这些掉了脑袋的遗臭万年,更是让其他人不敢轻易造次。” 夏红笑道:“陛下,还有第三层意思。” 载淳问道:“还有?” 夏红道:“是。这第三嘛,就是提醒那些为了出人头地,随便投效其他势力的人看清楚,如果哪一天出了事,没人会保他们,也会是这个下场。” 载淳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而其他三人却已经是汗流浃背,变颜变色。 田海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老二,虽然俺觉得你做得挺对,但你是真损啊你,不只要人命,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夏红瞬间板着脸道:“你个憨货知道什么。” 高青表情不自然地笑着:“啊,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愿意给澄贝勒效命,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载淳却略有忧虑地道:“这样确实能管住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但却拦不住因为巨大利益关系而联合的势力。” 夏红道:“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有些势力,别说是您,就算朝廷,也要让得三分。” 载淳点着头道:“这就是国力的差距啊,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 田海挥着拳头道:“那怕啥,打到他们闭嘴,咱们就有话语权了。” 在场的几人都摇头苦笑,可是载淳却很肯定田海说的。 “你们别笑,田海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确实,实力是靠打出来的,现在我们不行,不代表永远不行。” “朕相信,如果我大清多像你等这般,对国家忠诚、对朋友忠心,那真正的话语权也就不远了。” 正说着,皇后领着葆初从外面走进来。 葆初一见高青他们都在,先是冲着载淳磕了个头,随后又给高青磕了个头。 高青把他扶起来,四人冲皇后拱手施礼。 葆初看向载淳道:“皇帝姐夫,找我过来什么事啊?” 载淳问道:“葆初,朕问你话,当着你师傅和蔡寿的面,你可要老实回答。” 看着载淳一脸严肃,葆初一下向后跳了好几米,警惕地看着载淳道:“你要干嘛?” 就这一跳,蔡寿就摸清了葆初燕子功的功底到了什么地步。 他向载淳点了点头,随后不紧不慢的葆初走去。 葆初见蔡寿越走越近,急得他双腿弯曲,猛地向上弹去,整个人就像是根弹簧一样,原地窜起四五米,抱在养心殿的柱子上。 蔡寿抬头看了看,对载淳道:“这是燕子窜云。” ------------ 第五十九章:李鸿章的猜测 葆初抱着柱子,用眼神示意蔡寿道:“老蔡你别过来啊。” 蔡寿也不理他,慢悠悠的靠近柱子。 一看蔡寿根本不搭理他,葆初又向上挪了挪,看着载淳道:“皇帝姐夫,您这是要干嘛啊,有话好好说呗。” 载淳道:“朕还没说呢,你就跑到那上面去了,也没给朕机会啊。” 葆初想了想,看着蔡寿道:“那你让老蔡离远点,我看见他就眼晕。”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蔡寿,你往后点,朕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蔡寿点头应是,轻轻一动,整个人向后飞出十几米,站到高青的后面。 葆初看见蔡寿躲开了,自己小心翼翼地出溜下柱子,整了整衣服来到载淳面前:“皇帝姐夫,你找我来干嘛啊?” 载淳笑道:“当然有好事了。” 葆初歪着头看着他,一脸不屑的道:“你能找我有好事?我不行。” 高青板起脸说道:“放肆,你这小子,怎么跟陛下如此无礼。” 听到高清训斥自己,葆初突然来了精神,用手拍着前胸道:“我,堂堂大清帝国皇帝的小舅子,金口玉言封给你做徒弟的阿鲁特葆初,就这么被他们联手欺负带吓唬,你就这么看着?还当不当我是你徒弟。” 看见葆初气哼哼的说着,载淳道:“好了,不许胡闹了,你过来朕有话说。” 说着,载淳走回龙书案后,坐在龙椅上。 葆初瞪了一眼已经被气的满脸通红的高青,像没事人一样,走到龙书案前站好,等着载淳安排。 田海悄悄地走到高青身边,用肩膀怼了一下他道:“老大,实在不行一会我帮你打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高青低头摇头道:“哎,这要是真打了,又得苦恼陛下。陛下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就别去讨嫌了。” 田海摸着络腮胡道:“也是啊,这小子整是个混不吝,谁能知道他又得作出什么幺蛾子。” 载淳道:“葆初,朕记得,之前你与朕说你的这几下子,都是一个乞丐教你的。” 葆初有点犹豫的点头道:“啊,对啊,我不是都跟姐夫说过的吗。” 载淳道:“那你知道教你的那个乞丐是谁吗?” 葆初道:“不知道,我也没问过。不过我听其他叫花子不是叫他龙哥,就是叫他小龙,估计他叫什么龙吧。” 蔡寿在一旁说道:“李文龙。” 葆初回身看了看他:“李文龙?” 载淳点头道:“是啊,你救的那个人,也就是教你这功夫的人,名叫李文龙,河北沧州人。” 葆初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文龙武龙的。姐夫,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载淳道:“葆初,可还想成为国家柱石啊?” 一听这话,葆初眼睛一亮,三两步跑到龙书案前,趴在案上托着脸看向载淳:“想啊,做梦都想。” 载淳一瞪眼,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吓得葆初赶紧后撤几步站好。 载淳道:“既然你还有你的志向,那么从今天开始,朕就成全你。” 说完,没等葆初反应,载淳对着高青道:“高青,你一会儿带着葆初去三川镖局,把他交给文龙。” 高青道:“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点头道:“是啊,朕的意思是让他收了葆初这个徒弟。当然了,如果文龙因为门规的限制,不愿意收,那就别勉强。” 高青道:“臣领旨。” 载淳道:“还有,你这几天暂时留在三川镖局。” 高青狐疑的看着载淳,一时没反应过来。 载淳道:“昨夜柳生目退走时,文龙的姐姐为了报仇追她而去,到现在也没有个音讯。” “朕让你过去,一是你功夫不弱,如果再遇险境,也算有个帮手。” “第二,你大内侍卫的身份,不管到哪里,都会方便许多。另外……”说着,载淳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让给高青道:“这金牌你拿着。” 高青把金牌放在手里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捧着金牌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载淳一摆手:“什么可不可得,都是朕的东西,当然就有分配他的能力。” 高青道:“可是陛下,这是您的贴身之物,可直接控制九门提督和御林军,就这么交到臣的手里,不妥啊。”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道:“用人不疑,朕信得过你,您们也是如此。” 他看着其他三人,表情格外的坚定。 田海和蔡寿倒是没什么,可是夏红却浑身直颤,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看出夏红的心事,上前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今后也没人会再提起。” “但是你自己给朕记住了,你的帐朕给你记着呢,到了该还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还。” “虽然账给你记着,但信任也要给你。如果就因为那一件事,就把你打入万劫不复,真正亏的是朕。” 夏红跪倒在地:“陛下放心,臣代罪之身,哪敢多言,自当将功赎罪,死而后已。” 载淳笑着扶起夏红,看着高青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密切关注恭王府的任何动向。” 高青点头道:“臣明白,毕竟花谷前辈还在他们手里。”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花谷前辈虽然世外高人,能力在我们任何人之上。可是毕竟身陷险地,多有不便。” “朕说出去的话定要兑现,一定要全力以赴救出前辈。” 夏红再次跪倒磕头:“臣替家师谢陛下恩典。” 李鸿章坐在自家的正堂中,手里拿着一张纸,眉头紧皱。 “皇帝昨夜遭东洋武士袭击与三川镖局,有惊无险。” 李鸿章轻声念叨着:“东洋人在三川镖局袭击皇上?” 这时,家中仆人来到正堂道:“老爷,左大人来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左宗棠顶着大肚子走进正堂,刚一进来就大声说道:“渐甫,出大事了。” 李鸿章放下手中的纸,看向左宗棠:“季高,稍安勿躁,有事慢慢讲。” 左宗棠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渐甫,昨天皇上遇险,你听说了吗?” 李鸿章点了点头,将那张纸递给左宗棠。 左宗棠拿起纸看了一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妈的,这东洋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袭击一国之君,他活腻歪了。” 李鸿章道:“区区东洋方寸之间,绝没有这个胆量。” 左宗棠问:“可就是东洋人干的,这还有假?” 李鸿章站起身,在堂内转了几圈,又坐下道:“定是受人指使。” 左宗棠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会是谁呢?” 李鸿章道:“据我所知,昨夜澄贝勒也在三川镖局。” 左宗棠惊讶道:“啥,他怎么也去了?” 李鸿章没说话,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左宗棠。 左宗棠道:“渐甫,你说会不会是载澄那小子有什么花花心思?” 李鸿章摇头道:”不会,澄贝勒性情娇纵、行为鬼祟,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徒劳,只是……” 左宗棠问道:“那不是他会是谁,谁能有这么大胆子。” ------------ 第六十章:私会李鸿章 李鸿章语气极低的道:“季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之前圣上没有挺过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左宗棠想了想,皱着眉头念叨着:“就事论事啊,真要是皇上没挺过来,按照惯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李鸿章道:“眼下皇上都没有子嗣,更别说那时候了。” 左宗棠道:“那就从载字一辈里挑一个呗。” 李鸿章点头道:“惇亲王的五个儿子,年龄都与皇上相仿,上下不出五岁,均已成年。” “可是总体看来,各有优劣。或品行不端,或性情寡淡,或嗜财嗜酒,或风流成性。” 左宗棠道:“没错,就说载濂那小子吧,整天舞刀弄枪,脾气火爆,还不学无术。” 李鸿章接着道:“醇亲王自同治五年,已丧两子,载湉更是仅有四岁。” 左宗棠道:“醇亲王为人倒还好,就是命不好,载瀚两岁不到就没了。还有那个连命都没来得及起,就夭折了的小贝勒。” 李鸿章点点头,继续念叨:“同治七年,恭亲王次子载滢出继钟郡王,身边仅剩载澄一子……” 左宗棠有点着急地道:“渐甫,你就别翻这些老黄历了,有话尽管说便是,别在兜圈子了。” 李鸿章道:“如果按照兄终弟及,最有可能的就是载湉,其次便是载澄了。” 就在这时,从正堂外传来说话声:“就是载澄了。” 左宗棠抬头一看,只见曾纪泽快步走进正堂。 “你小子怎么来了。” 曾纪泽冲着两人拱手道:“二位叔父,小侄有礼了。” 李鸿章笑道:“坐吧。” 曾纪泽坐在左宗棠身边道:“左叔叔,依小侄之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那载澄胜算极高啊。” 李鸿章好奇地问道:“劼刚言之凿凿,想必自有一番计较啊。” 左宗棠斜歪着身子道:“是啊小子,你说道说道。” 曾纪泽一笑:“叔叔言重了。载澄小上皇上两岁,正值精血旺盛,恭王爷教导甚重,诸事皆有涉猎。” “不仅自身卓越,其身前身后还有众多能人异士,更与多国交好,不论哪方面,都会是首选。” 左宗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哼,你就这么看好这小子。” 曾纪泽道:“并非看好,而是就事论事而已。” 李鸿章点点头:“劼刚说得不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曾纪泽一愣,问道:“请叔父指点。” 李鸿章想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未必承先帝之嗣。” 左宗棠和曾纪泽一听,都呆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没理解李鸿章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先帝立嗣,难不成…… 左宗棠还没反应过来,曾纪泽突然站起身,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鸿章。 “叔父难不成以为能从奕字辈中选吧。” 李鸿章苦笑着道:“为何不能。” 左宗棠也豁然站起,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鸿章道:“有何不妥?” 左宗棠道:“当然不妥,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兄终弟及也是情理之中。哪有侄死叔继的,荒唐啊。” 曾纪泽缓过神来,叹息道:“叔父,两宫垂帘、大婚归政而不得权、死而复生。哪一件不荒唐。” 左宗棠道:“话虽如此,可也未免……” 他话还没说完,管家急匆匆走进来,俯身在李鸿章耳边耳语了几句,李鸿章随即眉头深皱,面色微变。 曾纪泽见状,急忙问道:“叔父,发生了何事?” 左宗棠也问道:“渐甫,又怎么了?” 李鸿章慢慢站起身道:“宫中传话,恭亲王协澄贝勒已回王府,毫发无损。” 说到毫发无损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左宗棠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叫道:“毫发无损?什么叫毫发无损?这捅破天的事竟然毫发无损?” 曾纪泽也是震惊不已,看着李鸿章道:“叔父,会不会消息有假?” 李鸿章摇了摇头:“千真万确。” 看着二人满脸的震惊与不解,李鸿章一边转圈一边疑惑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还没等三人想明白,管家去而复返,拱手道:“老爷,高青高大人求见。” 李鸿章道:“快请。” 不多时,高青走进正堂,对李鸿章拱手道:“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鸿章来到高青身前道:“敢问高大人,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高青一笑:“李大人言重了,高某只是传旨,至于陛下有何深意,高某并不知晓。” 李鸿章点了点头:“臣遵旨。” 高青看了看左宗棠:“陛下还说,如果左大人在此,请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即可,待李大人回府,自有分晓。” 左宗棠与曾纪泽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李鸿章,满脸问号地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鸿章轻拍了他几下:“既然如此,你且稍安,待我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李鸿章回到内堂,更换官服,独自进入皇宫。 刚来到午门外,就见夏红在门下等候多时。 李鸿章下轿来到夏红面前,夏红拱手道:“恭迎李大人,卑职夏红,恭候多时。” 李鸿章微微躬身:“夏大人言重了,不知皇上召见,可有要事?” 夏红笑道:“卑职不知,还请李大人移步御花园。” 紫禁城御花园不算大,时值寒冬,也没有江南园林的满庭芳华。 假山上的积雪、松柏上的针锋、雪梅上的傲寒,虽然稍有萧索,可也是风光正好。 站在凉亭之下,载淳默默地道:“满庭的瑞雪,希望今年是个丰年吧。” 一旁的皇后笑道:“一定是的。” 载淳笑着看着她:“那就借皇后吉言了。” 在一旁用手攥着雪球的葆初,没好气地嘟囔着:“不是让我去找高人吗,咋就又看上雪了?皇帝姐夫,小子真让你给弄懵了。” 皇宫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道:“聒噪。” 看着揉着头,一脸愤慨的葆初,载淳笑道:“一会就放你走。” 看着眼睛里的白雪、红墙,载淳道:“皇后,你说墙外的百姓,真的相信这瑞雪兆丰年吗?” 皇后道:“瑞雪兆丰年是先贤自古流传,定是自有道理。” 载淳笑道:“哦?那皇后给朕说说,有什么道理?” 皇后道:“臣妾学艺不精,不知先人的深意。” “可自林文忠公虎门壮举,到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几十年了,百姓也是受尽了内忧外患,也都期待着一场瑞雪吧。” 载淳摸着皇后微红的脸,轻轻地道:“会的,一定会的。” 皇后道:“陛下,臣妾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来,但是臣妾希望,你一定要帮帮大清。” 看着皇后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泪光,载淳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不只是皇后,那些汉臣,那些侍卫,那些江湖人。 那些这短短月余时间,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向他投来期盼的目光。 被压的太久了,太希望有一个治世明君带他们走出屈辱了。 就像这满眼的白,当冰雪消融,应该出现的,也该是春意盎然了。 载淳没再说什么,只是攥紧袍袖里的拳。 ------------ 第六十一章:李鸿章提干 夏红带着李鸿章穿过外庭,来到皇宫内院。 李鸿章路过养心殿前,轻声问道:“夏大人,不知近日来皇上龙体如何?” 夏红道:“回李大人,陛下龙体已无大碍。” 李鸿章点头道:“那就好,前些时日皇上抱恙在床,我等为臣的不能替皇上分忧,真是惭愧啊。” 夏红笑道:“李大人言重了,人食五谷哪有风调雨顺,幸在陛下洪福齐天,任些个宵小之徒造次,也伤不得陛下分毫。” 听见夏红说的话,李鸿章一皱眉,声音低沉了许多:“何来宵小有这熊心豹胆,敢来谋取皇上。” 夏红道:“李大人勿怪,夏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无特指。” 李鸿章道:“如今内忧外患,不只洋人兴风作浪,就连这朝中,也是暗流涌动啊。” 夏红站住身形,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皇宫内院,您可要慎言啊。” 李鸿章也不藏拙,直言道:“夏大人,李某自知你乃皇上的身边人,也就不兜圈子了。” “听闻昨夜之事,李某义愤填膺,东洋人胆敢对皇上不利,李某司任军机大臣,自当要向他国讨个公道。” 夏红道:“李大人明鉴,夏某只是内廷侍卫,无权干预军机大事,李大人所言,还需陛下定夺。” 李鸿章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某也是瞧夏大人浑身侠骨,才说些肺腑之言。” 夏红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又道:“不仅洋人,如今朝内也是不消停啊,就说昨夜,如果没有朝中之人从中勾结,借东洋人几个胆子,也不会铤而走险。” 看夏红没反应,李鸿章继续道:“哎,王爷也是太过宠溺澄贝勒,不说后果如何,恐怕王爷也会受过啊。” 夏红一摆手,对李鸿章笑道:“李大人,还是快些走吧,天寒地冻,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李鸿章一愣,随后摇头道:“是李某失言了,请夏大人带路。” 站在凉亭上的载淳,看见远处夏红带着李鸿章走来,对身边的皇后道:“你先去旁边的房内等朕,朕处理完正事就去找你。” 皇后自然也是看见了过来,过来的二人,也不多说什么,施礼后转身离开。 载淳背着手,看着依稀露出些模样的景山,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夏红引李鸿章上了凉亭,冲着载淳一拱手:“陛下,李大人到了。” 载淳道:“让他过来吧。” 片刻工夫,李鸿章登上凉亭,跪地道:“臣李鸿章,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载淳没有转身,只是幽幽地说:“李大人,你说人能万岁吗?” 李鸿章一愣,回道:“所谓万岁,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愿望,真要是活到万岁,倒也是个麻烦。” 载淳一笑,转身看向李鸿章:“李大人倒是爽利啊,这话都敢说。” 李鸿章道:“这话为臣当然不可说,可这是皇上想听的,说说也无妨。” 载淳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搀起李鸿章:“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看来李大人吃透了这个说法啊。” 李鸿章一笑:“为皇上分忧乃臣等应尽之责,别人怎么样,微臣管不了。” 载淳道:“那要是朕要你管呢?” 李鸿章也不紧张,神情平和地道:“不知皇上要安排微臣何事?” 载淳道:“不知让你总领军机处,你可当的?” 李鸿章不紧不慢地道:“禀皇上,这正是微臣现在的分内之责,哪有当不当的。” 载淳道:“李大人差矣,朕说是总领军机处,而不是协领军机。” 李鸿章一愣,终于表现出些微的面色变化。 虽有疑惑,却也镇定道:“皇上此言何意?” 载淳站在凉亭之上,眺望东边道:“六叔如今四十有二,虽然年富力强,但一身兼顾总理衙门和协领军机,分身乏术。” “再者,近几年来,六叔担了太多的国事,操劳过甚,朕于心不忍。” “更何况,还要监察宗室,统御王亲,实在是太辛苦了。” 载淳突然语气深沉地道:“朕打算让你帮着六叔分担一二,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鸿章自从来到皇宫这一路上,不论是自己琢磨,还是对夏红旁敲侧击,都已经对载淳说的这个事有了一定的准备。 可是当话从载淳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有些忐忑。 自道光二十七年高中进士,到随业师曾文正公建淮军、平祸乱、坐镇直隶、通商北洋。五十出头的他不说老谋深算,也是在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眼界不失为不高。 可能为人还不及他的恩师,可是见人见事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 当他收到那张写着“皇帝昨夜遭东洋武士袭击与三川镖局,有惊无险。”的字条时,心中就有了准备。 如果风平浪静,甚至是无波无浪,那他也就不再纠结,安稳地办好差也就是了。 待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告老还乡,安度余生。 至于大清如何,皇室如何,只要李家上下平安,其余的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要是载淳借此机会出手,甚至是…… 那他也就甘愿追随林文忠和曾文正的脚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鸿章稳了稳心神,看着载淳的背影道:“皇上,不知您有何决断?” 载淳转过身,看着李鸿章:“李大人首领军机大臣,全权协助朕处理一应事物。” 李鸿章不喜不怒,跪倒在地:“如若皇上不弃,臣定当鞠躬尽瘁。” 载淳笑道:“好,不愧是昔日的淮军统帅,不失名将之风啊。” 他将李鸿章搀起,看着眼前的这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道:“李爱卿,朕现在就有一事要你去办。” 李鸿章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道:“早些时候,皇额娘懿旨,承办蛊惑载澄的那些个贼人,这事就由你去主办吧。” 李鸿章没说话,眯着眼听着。 载淳叫来一旁候着的夏红道:“夏红,你去协助李大人,切记,务必肃清一干逆贼,一个不留,朕要看到他们的人头悬于宣武门上。” 李鸿章和夏红一起拱手道:“领旨。” 载淳拍了拍李鸿章:“李大人,我们来日方长,朕也让你瞧瞧,大清这头睡狮苏醒时的场面。” 李鸿章跪地磕头,身体微微有点颤抖:“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道:“好了,你去吧。” 夏红刚要送李鸿章走,被载淳叫住:“夏红你留下,李大人又不是不认路。” 夏红顿了顿,看了一眼李鸿章,站在了原地。 李鸿章冲冲夏红一拱手:“那李某在府上等候。”随即退出了御花园。 看着李鸿章渐行渐远,载淳缓缓地问夏红:“你觉得老李怎么样?” 夏红道:“回陛下,李大人貌似刚烈率直,可却心中早有计较。” 载淳点点头:“这个老狐狸,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得罪人的事还得让朕说出来。” 夏红道:“不瞒陛下,刚才来的时候,李大人就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虽没给什么明确答案,但他也是能猜出个十有八九。” 载淳笑道:“所以啊,你在跟他干活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别被他给算计了。” 夏红苦笑道:“这可不好说,陛下如此睿智,也对他有所忌惮,更别说臣等了。” 载淳也是摇了摇头:“你呀,啥都好,就是过分谦虚,有点虚伪了。” 君臣二人说笑着离开了凉亭。 恭王府内,奕䜣坐在正堂内,手里不停地转动着桌上早就空荡荡的茶杯,一言不发。 而载澄则在正堂中间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载澄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奕䜣身边蹲下说道:“阿玛,不对,这事儿不对啊。” 奕䜣语气平缓地道:“有何不对?” 载澄道:“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觉得不对。” 奕䜣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昨夜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没有一条是生路。” “更何况那个柳生目的出现,更是几乎把你弑君的罪名给定死了。” ------------ 第六十二章:葆初拜师李文龙 奕䜣说得载澄直发寒,颤抖的双眼中满是杀意与不甘。 “而如今,非但没有把你如何,反倒是陛下给你找了那些替死鬼,保你周全。” 载澄啐了一口:“呸,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奕䜣道:“是啊,阿玛也不信。可是却就这么发生了,所以一时间,阿玛也找不到其中的原由。” 载澄一拳打在桌面上:“那就眼睁睁地看着羊先生他们送死不成?” 奕䜣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是太后和皇上都认可的决定,万难更改。” 载澄瘫坐在椅子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差一步,就一步。” 奕䜣站起身走到载澄的身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要我们父子没事,一切就都未可知,至于羊先生他们,王府会厚待他们的家人,你也不算薄情寡义。” 载澄抬起头,面色狰狞地道:“可是他早就该死,凭什么现在死的要是我们。” 奕䜣叹道:“可能这就是命吧,他命不该绝,我们父子生不逢时。” 载澄听到奕䜣这么说,停了片刻,随后豁然站起,瞪着双眼看着奕䜣道:“阿玛,我不信命,什么生不逢时,什么命不该绝。我就不信了,他的这条命还真就绝不了。” 说完,没等奕䜣说话,载澄气哼哼的出了正堂。 跟他撞了个满怀的福伯回头看着载澄,又看了看满脸焦虑的奕䜣,急忙走上前去道:“王爷,要不要拦下小王爷。” 奕䜣摇头叹道:“哎,算了吧,他心里过不去,随他吧。” “你去安排几个人跟着他,别再让他做出些出格的事。” 福伯鞠躬回道:“老奴遵命。” 奕䜣又道:“客人可到了?” 福伯道:“已经到了,正在二堂等候。” 奕䜣点了点头,径直朝二堂走去。 葆初跟着蔡寿往三川镖局走,一路上他时不时偷眼瞄着一言不发的蔡寿,心里这个难受。 “这个闷油瓶,整天扳个脸,像谁欠他多少钱一样。” 葆初拉了拉蔡寿的衣角:“老蔡,听说你和小叫花是师兄弟?” 蔡寿点了点头。 葆初道:“看你这年纪,应该比他大不少,你就是个师兄呗。” 蔡寿又点了点头。 葆初有点兴奋地道:“那太好了,要不你教我不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 蔡寿沉声道:“我不如他。” 葆初惊讶地看了看他:“你是他师兄,你怎么还能不如他呢?开什么玩笑。” 蔡寿斜眼瞟着他道:“文龙是掌门,我自然不如他。” 葆初挠了挠头:“他是掌门?一个叫花子当掌门?你们是丐帮啊。” 蔡寿有点厌烦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葆初见他这个状态,知道这位闷屁般的脾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飙,也就不再触他的霉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着。 到了三川镖局,天色已经渐暗了,跟门房的人通报后,不多时,王正谊从里面迎了出来。 见到蔡寿,王正谊拱手道:“阿寿,你来了。” 蔡寿拱手回礼:“五哥。” 葆初从蔡寿身后探出头,看了看王正谊,轻声问道:“老蔡,这谁啊?” 蔡寿一皱眉:“他叫王正谊,你就叫五哥吧。” 葆初满脸问号地看了看王正谊:“王正谊?五哥?” 琢磨了好半天,葆初突然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窜起来两米多高,手指着王正谊喊道:“你是大刀王五?” 王正谊被吓了一跳:“啊,是,是王某。” 葆初有点疯癫的原地乱蹦:“我的天,我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刀王五,这回发达了。” 随即,他上前抱住王正谊的大腿道:“英雄,麻烦你教我些功夫吧,我能不能成为大清的柱石,可全指望你了。” 王正谊看着腿上的葆初,又看了看无奈叹气的蔡寿,不自然地笑道:“哎,那个,敢问一句,你是?” 葆初抬着头,瞪着眼睛一脸谄媚地道:“我叫阿鲁特葆初,镶黄旗的,我姐是皇后,我姐夫是当今天子。” 王正谊一听这个少年是皇帝的小舅子,赶紧撇开他,后撤了几步,鞠躬道:“王某失礼了,受王某一拜。” 葆初一看王正谊准备要磕头,赶紧蹦过去拉住他的手:“别啊,你拜我干什么,我拜拜你吧。” 说着,他就跪倒地上,咣咣磕头。 他这么一闹,把王正谊彻底整懵圈。 他看着蔡寿,眼神中全是问号,扎着双手,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蔡寿摇了摇头,上前一把抓住葆初的后脖子,直接将他提在了半空,往后院走去。 葆初一边在空中蹬腿,一边冲王正谊喊道:“英雄,一会儿再说咱们的事儿,你可别走啊。” 王正谊嘴角咧了咧,嘴唇直抽抽。 来到后院,正看见一个镖师模样的人端着托盘从西厢房走出。 他看见蔡寿拎着葆初走来,急忙上前招呼:“蔡大人,您过来了。五哥在前院,您是找他的吗?” 蔡寿看着这个镖师:“你认识我?” 端托盘的镖师一笑:“昨夜见过您和几位大人。” 蔡寿点点头:“那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托盘上还略有血迹的纱布。 镖师道:“为李兄弟换下来的,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了。” 蔡寿看了看他身后的西厢房,又看了看王正谊的房间。 镖师笑道:“五哥让我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李兄弟住下。” 蔡寿拱手道:“辛苦了。” 镖师道:“嗨,您太见外了,五哥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没说的。” 蔡寿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走进西厢房。 进屋之后,见李文龙坐在炕上,活动着刚刚换过药的手臂。 他看见蔡寿走了进来,急忙要下地,却被蔡寿按回炕上。 还没等他说话,就见葆初从蔡寿身后探出头来,咧着嘴道:“哈哈,还真是你,小叫花,你这是被谁给砍了,伤成这样。” 李文龙看见葆初就是一愣,急忙问蔡寿:“师兄,你怎么把他领来了。” 没等蔡寿说话,葆初蹦到炕上,用手一拍他的腿道:“嗨,还不是我那个皇帝姐夫,让我来找你拜师的呗。” 他这一拍不要紧,正拍在李文龙被毒镖打伤的地方,疼得他直咧嘴。 更让他震惊的是,当年救他一命的少年,竟然管载淳叫“皇帝姐夫” 李文龙有点怀疑的看着葆初,又看了看蔡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他说皇帝是他姐夫?怎么个姐夫?” 蔡寿道:“当今皇后,是他亲姐姐。” 李文龙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有点反应不过来。 葆初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怎么样,拉风不?” 李文龙缓了缓,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那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蔡寿沉着脸道:“陛下要你收他为徒。” 李文龙惊讶道:“我收他为徒?师兄,你知道的,咱们……” 蔡寿道:“也可以不收。” 葆初一听说也可以不收,一下就不干了:“老蔡,你好歹也是皇帝姐夫的侍卫,怎么的也不能抗旨吧。” 蔡寿也不啰嗦,直接道:“陛下有旨,若文龙不愿收,可以不收。” 葆初刚要据理力争,突然想起,好像载淳确实这么说过。 不过他也不想示弱,他还要做大清的柱石,哪能说服软就服软。 他掐着腰站在炕上道:“是说了,他是说过,可你们就这么把皇帝姐夫的面子给撅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李文龙看着眼前这个皇帝小舅子,苦笑一声:“哎,让我收你也行,不过你得想好了,我们门派可跟别人不同。” 葆初好奇的看着李文龙:“那你说吧,怎么个不同。” 李文龙看了看蔡寿,见他微微点头,于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品行端正、是非分明、心存善念与侠义就行了,其他的倒也无妨。” 葆初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嗨,就这个啊,你放心吧。” 随后他站直了身子,昂首道:“我乃大清皇帝的亲小舅子,言行举止当以皇家尊严为第一,不做有损皇帝姐夫的事,不说对皇帝姐夫不利的话,以皇帝姐夫的利益为最高利益。” 说完,他停了有五秒钟,随后猥琐的探头到李文龙面前:“这样行不,我这个誓发得够大气吧。” 李文龙满头黑线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蔡寿,无语了。 ------------ 第六十三章:李煜受伤 过了一会,蔡寿道:“好些了吗?” 李文龙笑道:“师兄放心,就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蔡寿道:“不能大意。” 李文龙点头道:“放心吧,幸亏碰到的是被你杀了的那个女忍者,真要是柳生目,估计我就是一具尸体了。” 蔡寿皱了下眉:“行了,我走了。” 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房间时,突然听见门外院中“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院子里。 不只蔡寿,李文龙和葆初也听见了,李文龙道:”什么声音?“ 葆初窜下炕跑到窗户边看了看:“好像有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掉到院子里了。” 他话还没说完,蔡寿已经推门出来,手里拔出佩刀站在房外看着。 只见在院子正中,好像确实有个人躺在地上。 蔡寿小心的走到跟前,发现这人是个女子,长发盘在头上,只是异常的凌乱。 她一身黑色夜行服,用黑布罩着脸,双眼紧闭,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蔡寿站在她身边,猛地发现地上的积雪瞬间韵开了一片血红,在白色雪地里,显得特别扎眼。 这时王正谊也听到了外面院子的响动,披着棉袍走出房间,来到蔡寿身边道:“阿寿,这是怎么了?” 蔡寿摇摇头,用手中的佩刀挑开女子罩在脸上的黑布。 等看清黑布下的面容时,蔡寿和王正谊都懵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没了。 葆初走出房间来到院中,好奇地躲在蔡寿身后道:“什么情况,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雪地上正在四散的鲜红血液,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大声说道:“我的天,怎么这么多……” 蔡寿突然回过神,一把薅住了葆初,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王正谊也缓过了神儿,急忙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听见王正谊大喊,不一会从院外走出十几个镖师,涌到院中。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镖师拱手道:“五哥,出什么事了。” 王正谊也不废话,抱起地上躺着的女子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道:“快去请姜神医,快去。” 一众镖师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王正谊急得双眼通红,就知道事小不了,也没耽搁,各忙各的去了。 蔡寿在原地愣了好久,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葆初费了半天的劲,才挣脱他的束缚:“老蔡,你发什么疯,犯什么病了。” 蔡寿没理他,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葆初使劲儿晃了晃蔡寿:“老蔡,老蔡,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被葆初一顿乱晃,蔡寿好像突然回魂了一样,猛地瞪大眼睛,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葆初扎着双手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已经进到王正谊房间的蔡寿,莫名其妙道:“我去,这速度,飞过去的吧。” 蔡寿站在王正谊房中,浑身颤抖地看着他把那个女子放在炕上。 王正谊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语气很是焦急的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蔡寿听到王正谊喊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三两步来到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尽管五年过去了,可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现在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血色。 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右臂,即便如蔡寿那般的性格,也不免大声咆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煜!” 王正谊怒目横眉地冲蔡寿喊道:“你喊什么,赶紧给她止血啊,你想让她流血流死吗!” 蔡寿全然没听见王正谊说的话,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用手捂着还在流着血的右臂创口。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蔡寿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躺着的李煜。 王正谊气得急了,照着蔡寿发呆的脸上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他扇飞了出去。 刚刚小心翼翼走进屋的葆初,一眼没照顾到,蔡寿就飞过来了。 幸亏他个小,蔡寿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了靠山墙的展示柜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摆件顿时粉碎,散落了一地。 王正谊手中不停地撕扯着被面儿,扯成一条一条的,胡乱地绑在李煜的创口处。 他回头撇了葆初一眼,厉声道:“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葆初吓得双腿打晃,摊着双手走到近前,看见早已把浅色被面染得深红一片的伤口,一阵恶心从胃里涌出,差点没吐出来。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是他不难受,而是他不想让大刀王五瞧不起他。 他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帮着王正谊撕扯碎布。 等待二人将创口全部裹得严严实实之后,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姜神医走过来,轻轻拉开王正谊:“五爷,您先休息片刻,老夫看看。” 王正谊满头是汗地看着姜神医:“姜先生,您一定想想办法,救我这妹子一命啊。” 姜神医道:“老夫知道,自当竭尽全力。你们先出去,稍安勿躁。” 王正谊带着葆初走到门口,看见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蔡寿,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叨咕什么。 王正谊蹲在他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行了,有姜神医在,小煜不会有事的。” 蔡寿慢慢抬起头,与王正谊眼神相交的一瞬间,双眼无神地小声念叨:“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着她。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着她……”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应该相信姜神医,她会没事的。” 蔡寿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王正谊,嘴里源源不断地念叨着。 葆初小心翼翼地来到王正谊身边,看着蔡寿问道:“五哥,老蔡不会是中了邪了吧。” 王正谊叹息道:“看着自己的挚爱落得这般境地,换谁也受不了啊。” 说着,他站起身,用手扣住蔡寿的臂窝,对葆初道:“先把他弄出去,有事回头再说。” 两个人一边一个,将痴呆般的蔡寿架出了房间。 李文龙听到正房的响动,扶着门框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看见王正谊和葆初架着蔡寿出来,急忙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正谊道:“先进屋再说吧。”说完,几人走进了东厢房。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痴愣愣的蔡寿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着眼前的王正谊,双眼通红的道:“五哥,她……” 王正谊道:“放心吧,有姜神医在,没事的。” 蔡寿一边流着泪一边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她一个人去。” 王正谊拍拍他道:“行了,你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蔡寿道:“她追过去的时候,我以为她会量力而为,可却忘了,她那执拗的性格,一定会不死不休。” 王正谊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那个脾气,怎么可能随便放弃,就算同归于尽,她也会殊死一搏。” 李文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着急地问道:“师兄、五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啊,谁不惜不朽,谁同归于尽啊。” 王正谊和蔡寿对视了一眼,说道:“小龙,你要冷静。” 李文龙一听让他冷静,心里更急了,嚷道:“你们俩真是磨叽,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王正谊深吸一口气:“刚才我们就了一个人,是个女人。” “我和阿寿发现她躺在院中,身受重伤,右臂没了,血流了不知道多少。” 李文龙看着两个人的状态,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攥紧双拳,瞪着眼睛问道:“后来呢?” 王正谊道:“我和葆初给她止了血,姜神医也过来了,是生是死,听天命吧。” 李文龙咬着牙问道:“五哥,你们就的是谁?” 王正谊看都不敢看李文龙,目光平视地看着门外,声音低沉地道:“是小煜。” ------------ 第六十四章:与柳生目的交易 李文龙听到“小煜”二字,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双眼漆黑,险些从椅子上栽倒在地。 葆初在一旁趴在王正谊身边,小声问道:“五哥,小煜是谁啊?” 王正谊道:“是文龙的姐姐,李煜。” 葆初点了点头:“哦,我说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过了片刻,葆初又看向没有刚才那么吓人,可还是呆呆的蔡寿。 “他又是什么情况,怎么直接变成傻子了?” 王正谊苦笑道:”哎,小煜自幼和阿寿青梅竹马,长大后更是私定终身。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惹得李叔不但逐阿寿出师门,还逼得小于离家出走。“ ”如果没有这些,李叔也不会遭柳生目的毒手,哎,这一切啊,就是命吧。” 葆初听说那个断臂的女子是蔡寿的初恋,拍了拍蔡寿的肩,一本正经地道:“放心吧老蔡,那个姜神医一定能治好嫂子,别太过担忧了。” 这时候,李文龙猛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外走。 王正谊一把拉住他道:“你去了就有用吗?” 李文龙停住脚步,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她是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守在她身边。” 王正谊缓了口气,勉强压着脾气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不是医者,去了也是添乱。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或许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李文龙流着泪道:“五哥,那是我姐,我亲姐。” “爹被那个柳生目给杀了,师兄常年在皇宫当差,我本以为自己要独自漂泊江湖,没想到能再见到我姐。” “可如今……”他一边哭着说,一边手不停地指着正房。 王正谊伸手用力地抓着李文龙:“小龙,你听五哥说。你们都是哥哥我看着长大的,伤了你们谁都像是用刀子剜哥哥的肉。” “可是事已至此,首要的是先治好小煜,让她活过来。” “至于仇,一定要报,必须报。”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见正房的门有响动。 王正谊急忙推门出去,蔡寿和葆初紧随其后,李文龙一瘸一拐地在最后面。 王正谊看着满头大汗,浑身血迹的姜神医,眉头一皱,三两步跑到跟前问道:“姜先生,怎么样了。” 姜神医点了点头:“命保住了。” 王正谊一听没事了,长出了一口气,葆初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蔡寿也是眼神逐渐神采,没了刚才痴傻的状态。 姜神医又道:“只是……” 葆初一个激灵又从台阶上蹦了起来:“只是什么啊,老头儿,你能不能一气儿把话说完。” 其他人也是焦急地看着姜神医。 姜神医叹气道:“哎,这位姑娘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却永远变成了残废,可惜啊。” 王正谊道:“命保住了就好,姜先生辛苦了。”说着,他唤过来两个镖师,陪同姜神医到前院休息。 安排完毕,王正谊等人走进房中,看着眼前昏昏沉沉的李煜,李文龙哭着趴在她的身边:“姐,你怎么样了。” 李煜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李文龙趴在自己身边,虚弱地道:“小龙,姐姐无能,没能给爹报仇。” 李文龙道:“没事的姐,你活着就好。” 王正谊在一旁道:“是啊小煜,你活着就好。” 李煜看着王正谊:“五哥,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你别见怪。” 王正谊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五哥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你也别在意。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几年可没有荒废,手上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李煜勉强一笑,最后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直勾勾看着她的蔡寿,瞬间流下了眼泪,哽咽地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蔡寿一听李煜这么说,不停地摇头,眼泪一个劲儿地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仿佛都听到了蔡寿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李煜一笑:“我不用你道歉,我知道你的难,我不记恨你。” 王正谊道:“行啦行啦,你好好休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你命大了。” 这时,李煜突然看向蔡寿道:“你快回去,皇上有危险。” 蔡寿眼神猛地一缩,急忙跑到李煜身边,跪在床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李煜笑道:“你呀,还是那样,心中大义永远排在我前面。” 蔡寿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李煜缓了几口气,气息很弱地说着:“我被柳生目所伤,但是他却没杀我,而是急匆匆地走了。” “起初我封住了穴道,勉强追了他一段路,可是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精力和体力都顶不住。” “最后我见他窜进皇宫,就再没了力气,这才拼了最后一口气到这儿来找五哥。” 王正谊问蔡寿:“那个柳生目就是昨天晚上袭击皇上的东洋忍者?” 蔡寿点了点头。 王正谊道:“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回去通知皇上。“ 蔡寿红着眼睛看着李煜,还是一动不动。 葆初道:”是啊老蔡,咱赶紧回去报信吧,嫂子这有五哥和小叫花,不会有事的。“ 李文龙也道:“师兄放心吧,姐姐这有我们呢,那柳生目甚是厉害,你快回去保护皇上要紧。” 李煜歪着头看着蔡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去吧,快去保护皇上。” 蔡寿突然挺起身,在李煜满是冷汗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站起身走出房间。 李煜看着蔡寿离开,原本惨白的脸上,渗出了丝丝的微红。 吃完晚膳后,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心里想着眼下的事。 “载澄连发三招,非但没有置我于死地,反而暴露了自己,还差点坑了他爹,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铲除他的羽翼,算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有越轨之举,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到时候别说是恭亲王,就算慈禧出面,也保不下你。” “随后顺手将恭亲王也请回家,剩下的就只有慈禧一个了。” “至于那个李鸿章,倒是个可用之人。” “虽然这老小子花活儿不少,但归根结底他是为了自己和他身边那些人的利益,只要他明确站我这边,倒是问题不大。”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东洋鬼子,还有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 “这些人仗着武器先进,国力强盛,加上满朝文武对他们的畏惧,早就已经有恃无恐。” “无论说话做事,都不把大清朝的人当人,想要把他们制住,还真是不易。” 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大殿的门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吱呀声。 载淳刚开始没觉得,可是转眼间,他猛然想起昨天的场景,心里一凉,急忙说道:“朕的皇宫大内戒备森严,柳生先生是如何进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大殿的金丝楠木柱子后面闪出,站在龙书案前。 看着面前一身汉唐服饰打扮,脚上穿着木屐的柳生目,载淳笑道:“不知柳生先生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 柳生目一笑:“皇帝阁下怕是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个约定呢。” 载淳问道:“哦?那不知柳生先生打算让朕如何兑现啊?”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我家主上为了振兴我大和民族,强大国家,真诚地希望与大清合作,扫除列强,实现共同繁荣。” 载淳心中骂道:“妈的,又是这套,过去你们用这套词儿杀了多少我的同胞,抢了多少我们的东西,现在你又来舔着脸跟我说这个。” “也就是我打不过你,真要是给我来个异火,或者让我有满级真气,我现在就把你给搓成灰,然后尿尿和成泥,烤干了,再搓成灰。” 虽然心里骂着,可载淳还是淡淡一笑:“那不知先生的主上,想要怎么合作呢?”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我们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好宝贝。” 载淳问道:“哦?好宝贝?先生是指……”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好宝贝自然就是你们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古董。” 载淳疑惑道:“先生要这些东西何用?” 柳生目一笑:“这就不劳皇帝阁下费心了,我们自有我们的用处。” 载淳点头道:“嗯,那既然我们有先生需要的东西,作为合作,我们又能从先生身上得到什么呢?” 柳生目想了一会,之后缓缓地道:“我们能助皇帝阁下铲除您的绊脚石。” ------------ 第六十五章:四天王会柳生 载淳知道柳生目说的是什么,他也相信柳生目可以做到,甚至他还知道,凭借柳生家的三鬼舞,可以做到更多的事。 但是载淳不愿意,打心底里不愿意。 对这些人,载淳这两世刻骨的仇恨太深,根本无法调和,就算只是短暂的利用,他都觉得恶心。 可是眼下的局势,他不好直接发作,也不能做什么过激的事。 载淳想了想,笑道:“柳生先生,朕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 柳生目诧异地问道:“哦?误会?不知皇帝阁下说的误会,是指什么?” 载淳缓缓道:“虽说我大清眼下不复康乾盛世之荣光,可也并非任人宰割。” “自平定内患,洋务兴起,国力正在逐渐恢复,全国上下同心戮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满朝文武更是同心同德,满汉两族也是和谐相处。至于你说的绊脚石,不知道是指什么!” 柳生目抱着双臂笑道:“皇帝阁下,众所周知,您虽贵为皇帝,可并无实权。如此一个架空的君主,自然有很多绊脚石。” 载淳一听,心中骤然火起,刚要开骂,可又强行压了下去。 载淳语气冰冷的道:“柳生目,你有点放肆了。” 柳生目见载淳生气,也没在意,依旧笑道:“皇帝阁下息怒,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总之,我们的合作,会给您带来无尽的好处。” 载淳做了几个深呼吸,盯着柳生目道:“朕说了,我大清上下一心,并无掣肘之事、鬼祟之人,所以柳生先生的提议,朕并无好感。” 听到载淳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柳生目脸色一下就变了,抱在胸前的双手缓缓放下,落在腰间。 “皇帝阁下,您可以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柳生目死死盯着载淳说道。 载淳哈哈大笑:“哈哈哈,柳生目,你听清楚,刚才你所说的,纯属子虚乌有。” “至于你的提议,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需要。” “我大清不是泥捏的,任由谁都来横行霸道,你一个区区武士,也敢在朕面前逞强不成。” 被载淳彻底给卷了回来,柳生目眼神中逐渐迸射出汩汩杀意。 他缓缓地伸手,放在腰间一长一短两柄刀上,随时准备出鞘。 就在这时,养心殿地大门突然打开,寒光闪过,一道身影像是一颗炮弹一样,直射向柳生目。 柳生目听到响动,双手瞬间拔出刀,回身格挡。 刀剑相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鸣。 柳生目收长刀出短刃,直刺向持剑人的脖子。 可还没等短刃到近前,一根大棍子挂着风声呼啸而过,横扫向柳生目的脑门。 柳生目感觉这一棍子力道极大,也不敢耽搁,抽回短刃挡开,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出现在了大殿的柱子上面。 他就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柱子的中间,回头看下面的二人。 可还没等他看仔细,破风之声再次响起。 “我等你很久了。”早已等在房梁之上的蔡寿甩出九节鞭,直刺向柳生目。 柳生目见避无可避,双脚猛地一瞪,整个身体向后飞去,躲过近在眼前的九节鞭。 他站在大殿的角落,看着刚刚攻击他的高青和田海,又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的蔡寿,最后看向站在载淳身边的夏红。 柳生目缓了口气,收起长刀道:“皇帝阁下,这就是您的四大天王吧。” 夏红笑道:“柳生先生谬赞了,我们只是陛下的侍卫,不是什么天王。” 柳生目举了个躬:“你虽然没出手,但是我感觉你是最危险的那个。” 夏红站到龙书案前道:“柳生先生言重了,虽然夏某能力低微,可先生想要伤陛下分毫,也是不太现实。” 柳生目看着眼前的这四个人,没有了刚才的谈笑风生,脸色阴沉地看着载淳。 “皇帝阁下,这么说您是不愿意与我合作了?” 载淳站起身道:“柳生先生,如果你现在离开,朕不拦你。可要是再晚上一会,能不能走得了,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柳生目点了点头:“那好,既然皇帝阁下已经决定,柳生目就不多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柳生目不知道往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嘭”的一声响,原地冒起一团青烟。 高青和田海急忙冲上去,剑棍齐出拨开烟雾。 不多时烟雾散尽,高青二人站在原地四下寻找,而柳生目却消失不见了。 田海一边抡着大棍子一边喊道:“嘿,真是活见鬼了,就这么没影了?” 蔡寿从房梁上跳下,跑上前来看了看,眼神中诧异无比。 夏红也走过来,提鼻子闻了闻,又看了看地上残余的粉末,摇头道:“这是东洋的忍术,移身遁形。” 田海摸着光头道:“乖乖,还真有两下子,要不是早有准备,还以为这个鬼子会什么妖法呢。” 高青冲载淳一拱手:“陛下,幸亏老四来报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臣等失职,请陛下责罚。” 说着,四人齐齐跪在地上请罪。 载淳冲他们一招手:“你们起来,他也没想杀了朕,不然也等不到你们来。” 夏红道:“陛下,这东洋人几次三番前来滋事,您不可不防啊。” 载淳点点头:“是啊,这个柳生家的确是麻烦,阴魂不散啊。” 随后,他又对蔡寿道:“蔡寿,从今天起,辛苦你就呆在朕的身边,以防这些东洋人再来滋事。” 蔡寿低下头,想了好半天,最后拱手道:“遵旨。” 载淳转头问高青:“朕安排你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高青道:“回陛下,李大人已经开始着手缉拿贼人,不出两日定会全部归案。” 载淳点头道:“很好,那你们都去忙吧。” 四人行礼退出养心殿。 载淳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心里盘算着。 “看来载澄对我已经是必杀之心了,那我也不用再手下留情。” “载澄啊载澄,既然你这么坚决,就别怪我斩草除根。” 第二天早上,载淳起床后问蔡寿,昨天送葆初去拜师是否顺利。 蔡寿说了拜师的经过,又说了李煜受伤,他回宫找高青他们护驾地过程。 载淳道:“没想到你们三人残的残,伤得伤。” 蔡寿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虽然李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也算是件好事。” 二人正说着,李莲英从外面进来,冲着载淳拱手道:“主子,老佛爷听闻昨夜有刺客行刺,特遣寿姑姑前来问安。” 载淳没理他的茬,反而问道:“李总管,昨夜不知你在何处啊?” 李莲英一愣,不知道载淳为什么这么问。 他思索片刻,跪倒在地:“奴婢万死,昨夜老佛爷叫奴婢办差,未能陪在主子身边,陷主子于危难之境,奴婢死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莲英,载淳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也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李莲英站起身,拱手道:“老佛爷今早特令禁卫军封锁四门,对宫内之人严格盘查。” 载淳摆了摆手:“不用查了,昨夜朕已经让高青他们查过了。” 李莲英继续道:“老佛爷还令京都城防营和九门提督府,对城内各处进行搜查,务必找到刺客。” 载淳有点不耐烦地道:“都撤了吧,劳师动众的。” 李莲英犹豫道:“这……不妥吧,毕竟是老佛爷的懿旨。” 载淳冷冷地道:“怎么?老佛爷的懿旨是旨,朕说的话就不是了吗?” 李莲英一震,急忙道:’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说着,李莲英急匆匆出了养心殿。 ------------ 第六十六章:去李府做客 李莲英走后,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抬头看着上面的腾龙藻井,心里盘算着短短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 “慈禧把控京城,随意调动城防营和九门提督,朝廷上下早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皇帝。” “李莲英日夜监视着我,有点风吹草动就去打小报告,标准的定时炸弹。” “慈安倒是人畜无害,对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可这个发自内心,只是单纯的为了保全自己,实际上墙头草一根。” “整个皇宫内,也就皇后一门心思对我好。不过也难怪,她不和我绑死,她就要死了。” 想到这儿,载淳脸上一个劲儿的苦涩,别说宫外多少机关算计,就连这小小的禁宫,就够他忙活一阵的了。 载淳道:“哎,不过还好,这些人暂时不会发作,先不用管他们。” 他思索片刻,大声喊道:“蔡寿。” 蔡寿进入殿内道:“陛下有何吩咐?” 载淳想了想:“你叫上田海,陪朕出宫一趟。” 蔡寿拱手道:“陛下,现在逆贼未清,不可妄动。” 载淳笑道:“有你们俩在,朕还怕那些毛贼不成,无妨。” 三个人一身便装,走在大街上。 此时正值近午,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虽然天气寒冷,可也是热闹得很。 田海边走边说:“陛下,咱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载淳跳起来照着田海的秃头就是一巴掌,小声骂道:“你能不能小声点,怕人不知道朕是皇上啊。” 田海揉着脑袋,委屈地说:“您不也是朕朕的,还好意思说俺。” 载淳愣了一下,揪着田海的耳朵道:“朕就说了,你怎么滴,不服啊。” 田海带着哭音儿地求饶道:“陛下轻点啊,俺的耳朵还想要呢。” 载淳被气得哭笑不得,松开手道:“我告诉你们俩啊,在外面叫我罗少爷,要是说秃噜了,看我不把你们的腿打折。” 蔡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田海一手揉脑袋,一手揉耳朵地道:“行,俺记住了,在宫外叫你罗少爷,回宫再叫万岁爷,没错吧。” 载淳和蔡寿看着他,谁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田海跑上来凑到载淳耳边问道:“少爷,咱这是去哪儿啊?” 载淳道:“去李府。” 田海疑惑地问道:“李府?哪个李?” 载淳道:“李鸿章。” 因为之前接了载淳派下来的工作,这几天李鸿章忙得是不亦乐乎。 从搜查到缉拿再到审讯,这两天共抓捕杏花院众人多达七十一人,其中不乏羊角生、塞上三狼(被王正谊斩杀一人)在内的载澄心腹。 看着桌上的人名单,李鸿章陷入了沉思。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有名的亡命之徒,羊角生和塞上三狼自不必说,就连陕西吴法、吴天兄弟,成都熊大地、开封黑三金这些人,都投入载澄麾下,势力不可谓不大啊。” “这群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但也是拿钱办事的人,不会因为义信就卖了自己的性命。” 李鸿章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要是寻常的歹人,处理起来自然方便。可这些人都和澄贝勒,乃至恭亲王有着莫大的关系,稍有不慎就会……” 正当他琢磨着的时候,管家走进书房,冲他拱手道:“老爷,门外有位公子求见。” 李鸿章一皱眉:“公子?可询问是哪家的公子?” 管家道:“回老爷,问过了,可是那位公子说只要老爷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李鸿章道:“既然如此,那带老夫出去看看吧。” 过了一会,李鸿章来到门前,看见载淳正在跟田海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公子,你说李大人家也太寒酸了吧,好歹也是一品的大官,就这小门脸,都赶不上其他那些大官一半。“ 载淳笑着拍了拍田海道:“人家这叫克勤克俭,毕竟师从曾文正公,身上还留着一些好东西也是难得。” 田海道:“看着是比别的大官强,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载淳笑着摇了摇头,四周打量着这座不是很大的宅邸。 李鸿章一看是载淳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前,大吃一惊,快步走到载淳近前,刚要跪倒,载淳一把拦住他,摇了摇头道:“李大人不用多礼,朕微服出宫,不想惊动他人。” 李鸿章点了点头,微微躬身道:“皇上恕罪,请进府再说话。” 载淳在李鸿章的指引下,来到府内正堂。 坐在上座的载淳,一边喝着茶一边道:“李大人,别这么拘谨,坐下说话。” 李鸿章坐在堂下,拱手道:“不知皇上屈尊驾临,有失远迎,臣有罪。” 载淳摆了摆手:“别整天罪啊罪的,朕又不是个暴君。” 李鸿章一笑:“皇上言重了,皇上年少有为,励精图治,实乃明君。” 载淳看着李鸿章,随意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明君?朕哪里像个明君,励什么精,图哪门的治!” 李鸿章道:“虽然皇上大病初愈,可一月之期转瞬即至。待太后归政,皇上自然君临天下。” 载淳道:“话是这么说,可李大人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吗?” 李鸿章一愣,他自然明白载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不敢随意回答。 一则,他拿不准载淳要做什么,怎么做。 二则,毕竟他与慈禧、奕䜣那些人相比,终究是个汉臣、外臣。 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的想法答复载淳,非但无法达到他内心中的抱负,还可能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想了片刻,李鸿章道:“皇上,依臣看来,做好臣的本分为皇上分忧,就是臣应该做的。至于说容易,也是容易,说难,却也举步维艰,只能听天命了。”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人家都说李大人是个老狐狸,颇有文正公之风,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啊。” 李鸿章也笑道:“多谢皇上称赞,臣哪敢与恩师相比。” 载淳摆了摆手:“行了,说正事。” 随后道:“朕交予你做的事,进展如何?” 李鸿章道:“回皇上,现已查实,杏花院相关人等共计八十人,除澄贝勒、裕福二人禁足府内,蒙古逆匪帖木日布赫被当场诛杀,共擒获七十一人。” 载淳盘算着:“抓了七十一个,杀了一个,再算上载澄他们,这才七十四个,还有六个呢?” 李鸿章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刚刚送来的审讯结果,据羊角生等人交代,那六人分别是张悬山和他的三个徒弟,另外就是两个唤名双生花的女子。” 载淳沉思道:“张悬山?” 李鸿章道:“是的皇上,按羊角生所供,这张悬山是河南洛阳人,精通风水命数,在古董名器方面颇有造诣,杏花院的那些逆贼,都是他用自己的手段,搞些贵重的物品换钱雇来的。” 载淳恍然大悟,小声嘀咕着:“怪不得载澄能请得动像柳生目这样的高手,依东洋人那般的贪得无厌,一般东西恐怕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李鸿章没听清载淳说什么,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载淳咳嗽了几声:“咳咳,没什么。你刚才说还有个什么双生花,那又是谁?” 李鸿章道:“回皇上,羊角生交代,那双生花是两个女子,具体长什么样没人见过,她们只听命于澄贝勒,就连他也只是见过,未曾有过交集。” 载淳点了点头:“还挺神秘。” 李鸿章道:“确实,自从三川镖局之事后,这两个女子就再没出现过,而我们在搜查杏花院时,也未发现任何踪迹。” 载淳道:“那就不管她们了。” 李鸿章道:“皇上,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有后患啊。” 载淳笑道:“没什么后患,如果朕所料不差,其中一个应该已经死了。”说着,他侧头看向蔡寿。 蔡寿见载淳看他,先是一愣,随即好像想起什么,拱手道:“陛下说的可是那晚被臣击杀的黑衣人。” 载淳点了点头:“嗯,大差不差就是她了。” 蔡寿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依外形看,那人确是女子。” 李鸿章疑惑地问道:“皇上难道说……” 载淳摆了摆手:“这两个女子李大人就不用操心了,专心办别的事就好。” 李鸿章点头道:“皇上,依据众匪的供词,现在基本可以断定,三川镖局发生的事乃是……” ------------ 第六十七章:载淳心里的三个愧 没等李鸿章说完,载淳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地道:“李大人,那件事乃是众匪蛊惑澄贝勒,导致其一时糊涂,做了荒唐事,这是朕和皇额娘一同裁定的。李大人只要证据确凿,除贼斩匪即可。” 李鸿章还要说什么,一听载淳言辞凿凿地盖棺定论,也就不再多说。 可是,他隐约从载淳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涌动。 这股杀气,不像是仅仅为了杀一些作恶的逆匪,更像是…… 载淳看着李鸿章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闪着他,拿起茶杯一边喝着一边道:“李大人不必紧张,既然已有定论,你照章办事就好,只不过……” 载淳冷冷地看着他道:“朕并没说既往不咎。” 听到载淳的话,李鸿章猛地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同时还伴随着一丝狂喜。 李鸿章小心地问道:“皇上,恕臣斗胆问一句,您可有打算?” 载淳又开始摆弄起手中的茶杯:“没什么打算,朕自登基以来,承蒙皇额娘和六叔日夜操劳,把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朕有愧;大婚还政,朕非但没有像你说的励精图治,反而日夜酒色笙歌,朕有愧;朕大病初愈,未尽人君之责,反而屡遭祸事,让满朝上下焦躁不安,朕有愧。” 接连三个愧,让李鸿章感觉头晕目眩,浑身颤抖。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不仅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苦恼,还明里暗里地把心中的不满全部说给了他这个汉臣听。 要是换了从前的盛世,这自然是一段皇帝自省的传世美谈,无论谁听见了,都会夸赞这盛世明主。 可如今的大清,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内忧外患络绎不绝。 此时的载淳说出这些话,摆明了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各方势力的强烈不满。 李鸿章有点哆嗦着站起身,深深地给载淳举了个躬,随后跪倒在地:“皇上,切莫如此,若真如皇上所言,那为臣者,万死也难恕其罪啊。” 说着,饶是李鸿章官场沉浮多年,也被这股深深的无奈和满腔的愤慨说得泪流满面。 载淳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李鸿章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面色阴沉地道:“如今内忧外患,若再不改正从前犯下的种种错误,大清迟早会毁于朕手。” 看着载淳坚毅的眼神,李鸿章颤抖着拱手道:“请皇上明示,臣万死以报君恩。” 载淳笑了笑:“朕不要你万死,也不允许你再万死。你是个能臣,只是命运如此,让你承担了你无法承担的,这不怪你。” 随后他转身来到正堂外的门廊下,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哎,又要下雪了。李爱卿,看看这红墙、绿瓦、白雪,看看这大清,多美。” 载淳感慨片刻,突然转身看着李鸿章,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愿随朕一起,重现大清的辉煌?” 李鸿章深吸口气,双膝跪倒:“臣誓死以报君恩,随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让天下人看看,朕这个皇帝,够不够格吧。” 这时,高青从门外走来,看见载淳站在正堂廊下,急忙快步上前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载淳笑道:“朕就不能来了。” 高青道:“当然不是。” 随后他瞪了载淳身后的田海和蔡寿一眼:“陛下来李大人这儿,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田海摊了摊手:“这你可怨不着俺,陛下心血来潮,俺又管不了。再说了,想告诉你也找不着你,你生啥气。” 载淳道:“行了,你也别怪他们了。” 高青道:“陛下,杏花院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就等着圣裁,选个日子执行了。” 载淳道:“日子就定在初七午时。” 高青拱手道:“遵旨。” 载淳又道:“其他事办得如何了?” 高青答道:“回陛下,臣近几日都在暗中观察,恭王府内并无异动,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澄贝勒也没有离开王府半步,貌似受了王爷的辖制,在府中自省。” 载淳道:“那可曾有花谷前辈的消息?” 高青摇摇头:“并没有探查到花谷前辈的任何踪迹,甚至臣有种感觉,花谷前辈并非在恭王府中。” 载淳疑惑道:“哦?你怎么知道?有何凭证?” 高青道:“没有凭证,只是臣的猜测。” 载淳道:“说说你的猜测。” 高青想了想,话说得很慢:“如果真是王爷用来要挟老二,那么就一定得防着老二反水救人,毕竟他可是陛下身边最近的人,不会轻易的就范。” “把人放在王府之中太明显了,尽管王府戒备森严,可也是明面上的。藏一个用来要挟的人,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吗?” 载淳问道:“如果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高青摇摇头道:“也不会,真要是如陛下所说,那杏花院岂不是更好。” “三川镖局事发后,杏花院就成了众矢之的。但是陛下并非要到杏花院找什么东西,仅仅是要将贼人一网打尽,那么就抓人就行了,不会挖地三尺。” “如果是臣,那臣一定把人藏在杏花院,而不是放在王府之中。” 李鸿章在旁边听着,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细节,可也听了个大概。 他走到载淳身边拱手道:“皇上,臣认为高大人说得有理。” 载淳疑惑地看向李鸿章:“哦?李爱卿有何高见。” 李鸿章道:“皇上请想,最危险的地方,确实是最安全的,可最明显的地方,未必是最安全的。” “如果被藏之人真有莫大用处,那就绝不会放在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虽然有侥幸心理存在,但这种侥幸,也是最大的、最明显的漏洞。” “所以依臣之见,高大人所言有理。” 载淳听了两个人的话,先是点点头,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如果没藏在王府内,会藏在哪里呢?” 李鸿章道:“皇上,若没有头绪,不妨暂时放下。既然此人还有些用处,那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待皇上处理完别的事,再集中精力思考解题也不迟啊。” “如果皇上陷入谜题之中无法自拔,受其所累影响其他要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载淳想了想,点头道:“李爱卿说的没错,朕是有点执拗了。” 他对高青道:“暂时将这件事放一放,朕想夏红不会怪朕。你全力协助李大人处理好一应逆贼之事,随后咱们再想办法。”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转身面向李鸿章道:“李爱卿,今天和你说的话,请你转告左爱卿和曾爱卿等人,朕知道你们向来交好,对于这些肱骨重臣,你说的话比朕说的话有分量。” 李鸿章一听这话,急忙又跪倒在地:“臣惶恐,皇上言重了,臣不敢僭越。” 载淳笑着扶李鸿章起来:“朕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你们同为汉臣,说起话来更方便些,你别多心。” 李鸿章道:“臣明白。” 载淳对着高青道:“行了,你就在这好好办差,朕去一趟三川镖局。” 田海在一旁问道:“陛下,又去三川镖局,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载淳气得上去就给了田海一脚,瞪着眼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田海撅着嘴道:“你是不说的,凡是先想最坏的,再想最好的嘛!” 载淳也没理他,看向李鸿章:“李爱卿,多有叨扰,就此别过吧。” 李鸿章道:“蒙皇上屈尊大驾,哪有叨扰之说,臣送皇上出府。” 三人一边往三川镖局走,载淳一边问蔡寿:“蔡寿,你那个师妹伤得如何?” 蔡寿一怔,神情瞬间暗了下来:“回陛下,右臂齐肩头被斩断,没有生命之忧,可也成了废人。” 载淳一皱眉:“伤的这么重。” 随后接着道:“回去的时候,你跟皇后支纹银五十两,就说是朕的意思,为你的李姑娘疗伤。” 蔡寿听到这话,猛地原地停下,晃得田海差点没摔倒。 田海揉着腰道:“我说老四,你没病吧,你这一停不要紧,俺这腰差点没被你给晃折了。” 蔡寿也不理他,双眼看着载淳,双膝跪倒:“谢公子赏。” 载淳赶紧搀他起来,同时还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着路过的人,场面很是尴尬。 ------------ 第六十八章:拉拢王五入伙 三人来到三川镖局门口,正好看见王正谊和一帮镖师在绑缚门前停放着的镖车。 跟电视上演的古装戏不同,这辆镖车就是普通的马拉平板车,上面有两个木板拼的箱子,看着不像什么名贵的东西,也就是寻常的货物。 几个镖师正用两指粗得麻绳捆着木箱,因为害怕路上颠簸,所以几个小伙子很是用力,捆得相当结实。 蔡寿来到王正谊身边,拱手道:“五哥。” 王正谊正忙活着,看见蔡寿站在身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寿,你怎么来了?” 蔡寿没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载淳。 王正谊看到载淳,急忙跑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跪倒磕头。 载淳一把拦住他,小声道:“壮士不必多礼,朕微服出宫,莫要声张。” 王正谊点了点头,侧身伸手道:“公子请里面说话。” 载淳跟着王正谊进到镖局里面,一边走一边道:“那日来得匆忙,也没心思瞧瞧。今天看来,这三川镖局虽然不大,可也是生意兴隆啊。” 王正谊低声道:“皇上见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就是混口饭吃吧。” 载淳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刀王五的名头可不是随便叫的,就凭这,就是三川镖局的金字招牌。” 王正谊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开的玩笑,草民哪有这个德行。” 载淳对着蔡寿道:“蔡寿,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朕,给王壮士写几个字,就算是朕感谢王壮士舍命相助的恩情了。” 王正谊一听皇上要给自己题字,也不管别的,直接跪地磕头:“草民何德何能。” 载淳将王正谊扶起来,看着他道:“正谊,虽然你出身草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含糊,更有舍生忘死的意志,不亏世人给你的名号。” “朕也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之前你对朕的心意全都在眼里,送你几个字,全当是结下我们的这个缘分了。” 听到载淳的话,王正谊有些激动。 按照他的性格,即便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是皇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自小没有双亲的他,虽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是江湖漂泊的这许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深知如今的世道,人们想好好活着有多难。既然上天给了他还算过得去的能力,那就不会有一丝的吝啬,遇见自己能帮的,他都全心全意付出,却不求一丝回报。 他有点小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语气坚定地道:“皇上,草民虽是一介草莽,可也知道以身报国。就算不是皇上有难,草民也会出手相助,所以请皇上莫要这么客气,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载淳进了正厅,坐在主位上,看着王正谊:“话说得不错,可是能像正谊你这般的,可是不多了。”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皇上说的不假,现在世道纷乱,列强当头,官府腐朽,民不聊生啊。” 载淳笑着道:“正谊真是直言不讳啊,这些话要是旁人说,朕定要治他个诽谤朝廷之罪。” 王正谊也笑道:“嗨,草民一介武夫,生死本来就在须臾之间,早就不当回事了。二十多年的脾气,改不了了。” 田海在旁边拍着胸脯笑道:“老王大哥心直口快,做人坦荡,对俺老田的脾气。” 王正谊道:“田大人也是性情中人。” 载淳撇了田海一眼,没好气的道:“他啊,功夫不简单,为人也正派,就是缺心眼。” 田海有点委屈地嘟囔道:“俺才不缺心眼,是陛下心眼太多了。” 众人听完,全都哈哈大笑。 载淳咳嗽了几声:“正谊,朕今天来有三件事,还要与你商量啊。”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言重了,有事就吩咐草民便是,哪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载淳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看蔡寿:“这第一件事,就是李煜姑娘的伤势。” 王正谊叹气道:“哎,小煜被歹人所伤,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也成了残废。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沦落于此,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蔡寿听王正谊这么说,脸上顿时浮现怒色,双拳也攥得死死的。 载淳冲他摆了摆手:“蔡寿,稍安勿躁。” 随后他对王正谊道:“正谊,虽然朕与李煜素不相识,可蔡寿与她的缘分不浅,既然他是朕的贴身侍卫,那他的事就是朕的事。” “朕希望正谊你,尽心护好李姑娘的周全,要是她有什么闪失,别说蔡寿,就连朕也要问你的罪了。” 王正谊听完站起身,冲载淳拱手道:“皇上放心,小煜从小在草民跟前长大,就像自家妹妹一般,如今李叔走了,既然她叫我一声五哥,做哥哥的就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欺负。”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蔡寿:“有正谊在,这回你放心了吧。” 蔡寿跪倒在地:“谢陛下。” 载淳一摆手:“别谢朕,要谢就谢正谊吧。” 还没等蔡寿反应,王正谊起身扶起他道:“自家人,都是应该的。” 载淳点了点头:“这第二件事,就是想问问正谊,你这镖局生意几何?” 王正谊一愣,没想到载淳会关心起镖局,也没多想,回道:“多谢皇上关心,三川镖局虽不入流,可也说得过去。说句不到家的话,靠着草民那点儿名头,不论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能给草民三分薄面,日子倒也过得去。” 载淳道:“嗯,正谊说的是。朕其实是有个想法,不知道正谊觉得如何?” 王正谊道:“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载淳道:“朕想让正谊入宫,给朕做个三品御前侍卫统领,不知正谊觉得如何?” 王正谊一听,急忙跪倒道:“皇上,您能屈尊到我这三川镖局,已经是草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如今却要让草民当这三品高官,恕草民不识抬举,万不敢受啊。” 载淳起身扶起他,语气深沉地道:“正谊言重了,你一身好功夫,为人正派,侠义仁心,正是现在这个世道需要的。让你委屈在这小小的镖局之内,朕觉得屈才,所以才冒昧地有此提议。” 不等王正谊反应,载淳继续道:“当然了,这不是圣旨,只是个提议,如果正谊觉得现在的生活更自在些,那朕也不强人所难,一切看你的意思。” 田海凑合过来捅了捅王正谊:“老王大哥,别想了,这多好啊。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俺就觉得跟老王大哥你对脾气,你要是能来,咱们聚在一块儿,喝酒吃肉的,多带劲。” 说着,他摸着自己的光头道:“嘿嘿,更何况你还是三品,比我们高出不老少呢。” 载淳听完田海这一顿胡扯,无奈地叹气道:“你不是个和尚吗,怎么又是酒又是肉的,能不能守点规矩。” 田海笑道:“哈哈哈,陛下有所不知,臣早就还俗了,酒肉自然是不犯规矩,更何况……” 田海突然不好意思地道:“更何况臣当和尚的时候,酒肉啥的也没少吃。” 整个屋里的人都无语了。 过了一会,蔡寿走到王正谊身前道:“五哥,陛下还有打算。” 王正谊听完,一脸诧异地看着载淳,不知道蔡寿说的是什么意思。 载淳点头道:“蔡寿说得不错,朕除了倾慕正谊的身手和为人,确实还有其他打算。” 王正谊想了想,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并无旁人,于是小声地问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 第六十九章:时候未到 载淳道:“前几日发生在此地的事,想必正谊也知道了来龙去脉。” 王正谊眼神一缩急忙施礼道:“皇上恕罪,草民并不是有意冒犯。” 载淳笑着挥手道:“无妨。” 随后接着道:“如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汇聚的焦点就是朕这个死而复生的皇帝。” “前不久的一场重病,原本无力回天的局面,却不知是朕命不该绝还是怎样,又重新有了转机。” “可是这种转机,对朕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可对其他人,却是接受不了的。” 王正谊道:“难不成皇上大病初愈,却挡了别人的美事不成。” 载淳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才会出现之前逼宫弑君之事。” 王正谊气得一拍桌子:“哼,这帮贼子,胆敢如此行事,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载淳道:“遗臭万年,你错了。相比于那些虚无的名声,真正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最实际的,为了它,弑君如何,粉身碎骨又如何。” 王正谊用力地跺着脚:“这帮鸟人,早知道那天就该剁了他们,省得出来害人。” 载淳道:“所以朕才舔着脸向正谊提出邀请,让这种事不再发生。” 王正谊听完,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王正谊,自幼草莽出身,流落江湖。今天蒙皇上不弃,屈尊相邀,王正谊惶恐。” 他抬起头看着载淳:“臣在此立誓,誓死守卫陛下,纵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载淳有点激动地上前扶起王正谊:“哈哈哈,从今天起,我的四大天王就变成了五大天王了,好啊,好。” 蔡寿站在载淳身后,难得地笑了笑。 而田海却拍手大叫:“太好了,老王大哥你做得完全正确。”随即,他扭头看向蔡寿傻了:“呵呵,呵呵,老四,从今天开始,五哥得排你后面了,你再也不是最小的了。” 载淳一听,照着田海的大屁股就是一脚,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正谊比高青还大,你咋算的啊。” 田海揉着屁股,一脸茫然的道:“也是啊,那完了,老四变老五了。” 众人无语了。 过了一会,载淳道:“朕去瞧瞧文龙和李姑娘,不知道方不方便。” 王正谊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请随臣来。” 来到后院,王正谊指了指东厢房:“陛下,小煜就在此养伤。” 载淳点了点头,转头对蔡寿道:“去吧,你先去看看,朕去瞧瞧文龙。” 载淳拉着看热闹的田海,走向西厢房。 王正谊站在蔡寿的身边,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东厢房,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五哥陪你去。” 说着,王正谊拉着蔡寿走进东厢房。 一进屋,蔡寿看到躺在炕上的李煜,心里就是一翻个。 李煜平躺在炕上,此时不知是昏迷中还是睡着了,除了胸脯上下起伏,即便屋里进来人,整个人也没有一丝反应。 走到炕边,蔡寿慢慢的坐下,看着还是有点苍白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轻轻伸出手,摸着空荡荡的右臂的位置,蔡寿双眼瞬间通红。 他想起五年前的种种,想起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想起文龙继任燕子门掌门时的激烈争吵,更是想起这五年来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 手里攥着袖子,手上越来越用力,最后整个手臂的青筋都冒起,血管都好撑爆了。 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手里的袖子依稀发出呲啦啦的声音,马上就会被撕成碎布。 王正谊叹了口气,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阿寿,克制一下,小煜有伤在身,别吵了她。” 蔡寿听到王正谊的话,双手缓缓地松开袖子,可通红的双眼却满是泪水。 李煜似乎是听见了刚才王正谊说话,微微地睁开了双眼。 当她看到身边额蔡寿时,微眯的双眼用力地睁开,盯着蔡寿看着,一言不发。 蔡寿看见李煜的眼神,里面满是委屈和不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颤抖着道:“对不起。” 李煜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摇了两下头,声音沙哑地道:“不怪你。” 蔡寿咬着牙道:“是不是那个柳生目下的毒手。” 李煜点头道:“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蔡寿道:“你放心,断臂之仇,我来报。” 李煜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惨笑:“你不是他的对手,别胡来。” 蔡寿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汗。 李煜闭着眼睛,像是在用所有的心力,体会着身边这个她最爱的男人,消失了五年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王正谊道:“好了阿寿,让小煜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她好了再说也不迟。” 蔡寿就象没听见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双眼盯着李煜没有丝毫的挪动。 李煜慢慢地歪过头,看着蔡寿道:“去吧,我没事。” 蔡寿又停了一阵,轻轻松开攥在手里的袖子。 他慢慢地弓下腰,也没说话,只是在李煜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李煜脸上瞬间浮现出久违的,温暖的一笑。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你说你们啊。”随即转身离开房间。 蔡寿趴在李煜的耳边道:“等我回来。” 李煜点了点头:“你去吧,别惦记我。” 蔡寿头也没回地走出房间,在出房间的一刹那,他的脸上迸发出了浓烈的杀意。 蔡寿来到院中,正看见载淳和田海笑呵呵地看着他,旁边还站着一条腿虚点着地的李文龙。 李文龙看着蔡寿道:“师兄,我姐这回可是受了大苦了,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我这个小舅子可饶不了你。” 本来是个玩笑话,想帮蔡寿缓和一下,可是谁承想非但没有调节尴尬的气氛,蔡寿反而双眼阴寒地看着李文龙,给他弄得身体蒙地打了个寒战。 李文龙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可别胡来。” 随后他轻轻的扯了扯载淳的衣角:“皇上,你快说句话,我看师兄好像要暴走。我姐躺着起不来,您赶快拦着点儿,不然指不定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载淳也发现了蔡寿不对劲儿,想了想,走到蔡寿面前,轻声问道:“想报仇?” 蔡寿没说话,瞪着眼前的载淳点了点头。 载淳接着问道:“打得过?” 蔡寿道:“打不过?” 载淳道:“那就是送死。” 蔡寿眼睛瞪得更圆了:“那又怎样。” 载淳咧嘴一笑:“不怎样,朕瞧不起你。” 蔡寿问道:“为何?” 载淳道:“你们四个里,高青虽然年长,可沉稳有余,心思不足;夏红想得太多,虽然脑子好使,但是顾忌也多;田海就是个缺心眼,成天就是到打啊,杀啊的。” “只有你,在朕眼中是个既有能力,又有脑子,波澜不惊。” “可是朕错了,你既没有高清的沉稳,也没有夏红的脑子,更没有田海的勇猛。难怪你排第四,不只是年龄,更是能力问题。” 蔡寿被载淳这一顿数落,完全给弄懵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按他的脾气,最受不了别人嘲讽他,谁要是说他不如谁,不死磕也得记仇记一辈子。 可偏偏这话是从载淳嘴里说出来,明知话说得没错,可他却又不敢说一个不字,就连心里也不能有一丝怨恨,搞得自己有点混乱。 载淳看到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就知道蔡寿被他这几句话气得有点懵了,语气稍缓到:“不过你却是心里最有数的。” 蔡寿听完,猛地抬头看向载淳。 载淳道:“你的数应该在想办法报仇,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报仇。” 王正谊这是走过来道:“是啊阿寿,明知不是对手还要蛮干,除了送死没有任何结果。这送死的事,有意义吗?” “小煜如今重伤在身,她要是知道你只知道送死,她会怎么想?” 蔡寿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延伸不停的闪烁,呆愣愣的像个傻子。 过了好半天,蔡寿脸色恢复了正常,跪倒在地:“谢陛下点拨。” 载淳笑着扶起蔡寿:“不是点拨,也不是对你,而是说给大家听。” 他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朕想告诉你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如此,朕亦如此。” ------------ 第七十章:事不过三 载淳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简单,但是其中的深意,却是让在场的众人各自震惊。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从他的话中能够感觉到,载淳的心里装着些了不得的事,却无处发泄。 贵为一国之君,会有怎样的不忿呢? 李文龙一直在状况外,可当他听到载淳的话,想起了躺在东厢房,断了一臂的姐姐,想起了被歹人所害的父亲,心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 看着东厢房,咬着牙在心里道:“姐,爹,我李文龙发誓,如不能手刃仇人,不得好死。” 而田海和蔡寿除了震惊,还有惶恐。 他们一路陪伴载淳至今,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经历过的所有人,他们都了如指掌。 慈禧多么的跋扈,奕訢多么的诡诈,载澄多么的阿谀,就连朝中的满汉文武,也都是得过且过。 除了可怜的皇后一个人真心对待,载淳就像是多余的一样。 可偏偏这个多余的人,却是整个大清名义上的君主。 田海气呼呼的跪倒在地:“陛下,老田俺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的大道理。但是从前听老和尚说过,因果报应,善恶有别,善者福报,恶者祸报。” “那些恶人一定没有好下场,没别的,只要您一句话,俺就算粉身碎骨,也拉着那些恶人一起下地狱。” 蔡寿也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陛下,蔡某誓死追随左右,欺您者,杀;误您者,杀;犯您者,杀。” 田海的佛说和蔡寿的三个杀,让载淳心情激荡,他没想到最不善雅词的蔡寿,心中的杀意这么浓。 也没想到缺心眼一个的田海,能用佛理说出了他心中的所有愤恨与不平。 载淳在心中对着同治帝道:“你个死鬼,你把这个世道甩给了我,我接了;你把所有的难题甩给了我,我也接了。现在我深深地体会到你的自责和不甘。” “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这大清的未来,就看我的吧。” 还没等载淳继续说什么,就见高青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冲着载淳拱手道:“陛下,出事了。” 载淳一愣:“别着急,慢慢说。” 高青喘了几口气:“陛下,就在刚才,李大人想要再审羊角生,希望从他口中再问出点儿东西,毕竟还有人没有落网。“ 可是谁承想,姓羊的那厮却消失不见了。” 载淳面色一变:“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不是一直被关在大牢之中严加看守吗?怎么会消失了。” 高青道:“回皇上,自从将这些贼人抓捕归案后,李大人安排了严密的看守,大牢可以说是连一只蚊子也非不进去。” “可是李大人刚到牢房门口,就有人禀报说羊角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李大人急忙到牢房查看,发现确实如此,牢房中空无一人。” “一番检查后,发现在牢房东南角的草席下面,有一个一人多宽的洞,此洞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哪里,李大人估计,羊角生就是通过这个洞逃了出去。” 载淳阴着脸道:“结果呢?” 高青擦了擦头上的汗:“李大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没敢贸然行事,就让臣找陛下定夺。” ”等臣到了养心殿,得知陛下出宫了。臣想了想,陛下定是找五哥来了,所以丝毫不敢耽搁,就过来禀报。” 载淳想了一会,突然笑道:“李大人既然不敢贸然行事,让你来找朕,那么心中一定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擅自行动罢了。” 高清点头道:“陛下所说不错,李大人说事关重大,不想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坏了陛下的心思。” 载淳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去瞧瞧,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他回头看向王正谊:“正谊,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姐弟,等朕的消息。” 王正谊急道:“还是让臣一同去吧。” 载淳一边笑一边往外走:“无妨,朕身边有高青他们,没事的。” 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王正谊深吸一口气:“希望我的选择没错。” 载淳四人很快赶到了大牢的门口,离得很远就看见李鸿章在门前来回踱步。 李鸿章见载淳亲自来了,急忙迎上去,刚要跪倒,被载淳一把拦住。 “李大人不必多礼,说说是什么情况。” 李鸿章道:“回皇上,臣本打算再审羊角生,看看是否还有纰漏,也再盘问一下在逃的贼人下落。怎料刚到牢房,就有人禀报羊角生消失不见了。” “待臣查探之后,发现了牢房中东南角的大洞。臣以为,定是贼人通过那个洞将羊角生救走,也大致能判断出是谁所为,只是不敢妄下评断,所以劳高大人去请皇上定夺。”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往牢房里面走,等来到关押羊角生的地方,看见在房间的东南角,确实有个黑漆漆的洞。 载淳看着眼前的大洞,缓缓说道:“接二连三地出手,朕没说什么;即便是大逆不道,朕却还在替你开脱。” “可如今就连个替罪羊,你也不舍得留给朕。” “朕可真的是无能啊。” 说着,载淳发出了几声阴寒的冷笑。 李鸿章和高青他们对视了一眼,拱手道:“皇上切莫动怒,保重龙体啊。” 载淳转过身,看着他们道:“李大人,朕有一问,请你解惑。” 李鸿章道:“臣不敢,请皇上示下。” 载淳缓缓走出牢房:“你之前说,杏花院有个奇人,叫做张悬山,精通风水命数,想必挖坟掘墓的本事也是了得吧。” 李鸿章一愣:“皇上,确有此说,据说那厮在此方面颇有手段。” 载淳点头道:“他和他的徒弟们现在还在逃吧。” 李鸿章道:“回皇上,臣惭愧,到现在还未……” 话还没说完,李鸿章突然原地停住,有点惊讶地看着载淳:“皇上,一定是他。” 载淳转身看向他道:“他们都是载澄身边的人,帮着他干了不少事。一个搞钱,一个出主意,可以说他和羊角生是载澄的左膀右臂。” 李鸿章点头道:“不错。” 载淳道:“既然精通风水命数,又对古董了解颇深,那挖坟掘墓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李鸿章思索片刻,看着载淳道:“难怪能有这等手段,若真如皇上所言,凭他们的手段,挖这么个洞也就不意外了。” 载淳冷冷地看着李鸿章:“李大人,有句俗话叫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随后,载淳边往外走边说:“之前朕病重,因为杏花院,这是其一;围攻三川镖局,勾结东洋袭击朕,这是其二。” “如今得皇额娘恩宠和朕的宽宏而不自省,劫走重犯,这是其三。” 载淳走到门口,看着头顶的天空,长叹一口气道:“哎,终归是皇族血亲,朕本不想撕破脸,可是事情都让你给办绝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当朕是空气。” 他回头看向李鸿章他们:“你们看朕就这么好欺负吗?” 李鸿章和高青他们一看载淳的表情,吓得赶紧跪倒一片。 李鸿章道:“皇上保重啊,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载淳平静地道:“高青,朕命你和田海马上回宫,点三十名御前侍卫,到恭亲王府等着朕。” 高青一听,声音微微颤抖地道:“陛下,要不要跟……” 载淳道:“跟皇额娘打声招呼吗?” 高清没敢往下说,深深地低着头。 载淳叹气道:“哎,难道朕的旨意真就这么不好使吗?” 田海在高青身后捅了捅他,小声道:“老大,琢磨什么呢,走啊。” 高青缓过神来,站起身道:“臣遵旨。” 说完,他与田海快速回皇宫集合人马去了。 载淳叫住高青:“记得带上葆初。” 高青点了点头,跟田海跑出三川镖局。 他们走后,载淳又对蔡寿道:“蔡寿,你去三川镖局,让正谊到恭亲王府找朕,带上几个得力的镖师。” 蔡寿也不废话,点开了点头,消失在了原地。 三人走后,载淳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李鸿章:“李大人,这事怨不得你。” 李鸿章擦了擦汗:“皇上,您真要这么做吗?” 载淳道:“朕六岁登基,十七岁大婚,虽然几度临朝,可大事小情都是别人说了算。” “过往的种种你李鸿章都看在眼里,你说说,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朕当空气,朕再忍下去,还算是一国之君吗?” ------------ 第七十一章:一座恭王府,半部清代史 李鸿章被载淳说的一个劲儿的颤抖,他太清楚眼前这个少年天子说的是什么了。 文宗薨于承德,那时候正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无奈之下,载淳冲龄继位,整个朝堂托付于顾名八大臣。 而两宫皇太后担心他们借着孤儿寡母的时机,对皇室不利,对朝廷不利,对国家不利。更重要的是对到手的权力不利。 于是两宫太后伙同恭亲王铲除肃顺等八人,收回大权,垂帘听政。 虽然这之后朝廷上下趋于平稳,但毕竟两宫垂帘有违祖制。 同治十一年,原以为载淳大婚,两宫撤帘归政,一切将会回归到正路上。 可是慈禧把持着宗亲,奕訢统领总理衙门,一内一外把朝廷上下控制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给载淳留任何发挥的余地。 就算载淳想要励精图治,想要强国安民,也没有条件。 然而自顺治帝进关就立下祖训,以孝为先治理天下,载淳即便知道当时的状况,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不敢擅自违背祖训,更不敢忤逆慈禧。 前些日子载淳病重,几近丧命。如果载淳无子,一旦薨逝,必要从皇室宗亲中另立新君。 真要是立个成年的,自然不必多说。 可要是又立个孩子登基,两宫太后势必二度垂帘。 到那时,历经天长日久,就算想撤帘归政,恐怕也做不到了。 而载淳奇迹般的好转,稳定了朝廷的局面,却打击了一些有心人,逼着他们不择手段地铤而走险。 如今事态逼到了眼前,如果再继续忍下去,非但更没有人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反而还会有更大的危险降临。 李鸿章想了很久,看着载淳拱手道:“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臣愿侍君左右,万死而不退。” 载淳笑了笑:“李大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用万死。” 李鸿章一愣:“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载淳道:“你去通知六部尚书到养心殿等着朕,朕不回来谁也不许离开。” 李鸿章想了想,拱手应是。 载淳又道:“还有,把皇后和她的随身宫女一并叫到养心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任何人也不得让她们离开,等着朕回来。” 李鸿章也没多问,冲着载淳拱手道:“臣这就去办。” 可他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皇上,您要自己去?” 载淳点了点头。 李鸿章急道:“万万不可啊,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身前往,如果他们……” 载淳笑着道:“怎么,再来一遍吗?如果他们敢,就让他们来吧。”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载淳一边往恭王府走,一边心里琢磨:“张悬山挖洞救出羊角生,一定是载澄授意。倒不是怕他说什么,而是他现在也没了主意。” “慈禧说得清楚,让他闭门在家,等明正典刑之后再到总理衙门赴任。” “虽然他能老实的待在府内,可这些事也必须有个了结。如果因为他手下的那些人,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中间还牵扯到东洋忍者,这就有点棘手了。” “现在的载澄,急需一个信任的人帮他理清关系,把后续处理好,所以才让张悬山铤而走险地救出羊角生。” “可是他真就视法度于不顾,视慈禧的话当耳旁风吗?还是说,这也是慈禧背地里默许的?”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儿子,为了手里的那点权力,连我这个亲妈都要下场坑我了吗!” 载淳站在恭王府的门前,看着这座京城最大的王府。 “从前我不止一次地来过这座府邸,而今天来到这儿,却有种兴奋的感觉。” “一座恭王府,半部清代史”,这是后人给这座几百年的天下第一王府最准确的评价。 从乾隆帝开始,这座王府历经和珅、永璘,到了奕訢的手中。非但没有因为岁月的流转而日趋破败,反而呈现出了比刚刚兴建时更加遥远的光彩。 因为现在的奕訢,丝毫不比当年的和珅差多少。 载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丝毫没发觉有一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载淳站了雪地上看了一会儿,感觉脚下有点凉,正要活动活动,无意间一回头,发现身后站满了人。 这些人身穿镖局号坎,垂手站着,为首一人正是手握在宝刀上的王正谊。 此时蔡寿站在载淳身后,拱手道:“陛下。” 看见这些人,载淳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啊。” 王正谊道:“不是我们快,而是阿寿功夫了得。” 载淳看着蔡寿,打趣道:“朕看你这能耐比李文龙强上不少,应该让你当掌门啊。” 蔡寿一低头,没说什么。 这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脑袋,一脸不忿地道:“陛下背后说人坏话,不地道啊。” 载淳一看,原来李文龙藏在人群之中,笑道:“你这不是在现场吗,虽然真不知道,但你也是听见了,不算背地。” 李文龙一歪头:“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王争议微瞪了下眼:“不得无礼。” 载淳跟王正谊道:“等这里的事了了,把你的这些兄弟都带进宫,给你搭把手。” 王正谊一听,激动地跪地道:“陛下如此厚待,臣替兄弟们谢陛下隆恩。” 他身后的一帮镖师一听,能从出苦力卖命的江湖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国家公务员,也都激动地学着王正谊的模样,跪倒磕头。 载淳一揽王正谊:“不必多礼,以后朕的安危还得靠你们呢。” 王正谊道:“陛下放心,有臣在,没人敢把您如何。” 又站了一会,从恭王府侧门出来两个家丁模样的小伙子,二人手里都拿着扫帚,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门前,准备清扫门前的积雪。 刚走下台阶,二人抬头看见了面前这十多个人。 其中一个方脸小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下意识地问他身边的圆脸小伙。 “我说胖子,我眼花了?怎么咱们府门口站了这么多人?” 圆脸小伙也揉了揉眼睛:“是啊,我也眼花了,你看他们手里还拿着……” 他看见王正谊手里缓缓拔出的宝刀,话还没说完,猛地浑身打了个激灵,扔下扫帚掉头就往回跑。 方脸小伙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抡着扫帚大叫着跟着往回跑:“来人啊,有人闹事了,里面的多出来几个。” 他们俩跑进王府之后,片刻的功夫,隔着大门就听见王府内一阵打乱,叮铃咣啷地响个不停。 不一会,王府侧门大开,从里面一窝蜂似的跑出来三十多人,一字排开挡在载淳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怒目横眉地指着载淳的鼻子问道:“何方宵小,敢来恭亲王府闹事,你们不想活了不成。” 载淳没说话,王正谊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拎着宝刀往前走:“宵小?那就让恭王爷出来,见一见我们这些宵小。” 壮汉一听,冷笑道:“无知的刁民,王爷是你想见就你能见的吗。赶紧滚,不然老子一刀一个,杀了你们这些宵小,不管埋。” 王正谊道:“那行啊,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壮汉一看遇见吃生米儿的了,一瞪眼:“小子,还挺横,老子数三声,你再不退,就别怪老子了。” 王正谊右脚猛地一蹬的,身体一纵来到壮汉面前,贴着他的鼻子用极快的速度说道:“一、二、三。” ------------ 第七十二章:杀载澄(一) 壮汉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张方形大脸吓了一跳,嘴角微微抽动:“你,你要干什么?” 王正谊一笑:“不是你说的,三个数之后,管杀不管埋吗?” 他用手中的宝刀碰了碰壮汉手里的菜刀,戏谑地道:“怎么样,咱俩比比,看看谁的刀更好些。” 壮汉脸上的汗跟不要钱一样的流下,嘴角开始哆嗦。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别紧张。” 壮汉咽了咽口水:“我告诉你,这是恭亲王府,容不得你们在这儿放肆。要是王爷知道了,定要你们死无全尸。” 王正谊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没错。可是不巧得很,我们来就是要见见王爷,麻烦你给通报一声,行不?” 说着,王正谊手里的宝刀慢慢上移,没等壮汉做什么,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壮汉感觉到脖子上彻骨的冰凉,吓得手里的菜刀直接掉在了地上,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载淳在后面看着王正谊戏耍壮汉,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正谊。” 王正谊扭头看着载淳,咧嘴一笑,抽回宝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菜刀,递给壮汉。 “别担心,在王府前面杀人,你觉得我会这么蠢吗。还是那句话,快去通报一声,告诉王爷有贵客到。” 那个壮汉听到王正谊的话,呆愣愣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往王府里跑,刚才站的地方,多出了一滩莫名的水渍。 剩下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三十多人,一看这场面,也是吓得不轻,没有多停留,跟着壮汉一起跑进王府。 王正谊转身回到载淳身边,挠了挠头皮道:“陛下,一会儿您站在我身后,万一……” 载淳笑道:“没事的,王爷是朕的六叔,自家人,不会有问题。” 王正谊还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从东面方向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正是高青和田海。 高青来到近前,拱手道:“陛下,因为担心惊扰太后,所以我和老三没有带过多的人来。” 王正谊看着站在高青二人身后的十来个人,笑着说道:“无妨,我这还有十几个,够用了。” 高青看了看载淳身后站着的十几个身穿镖局号坎的小伙子,对王正谊道:“辛苦五哥了。” 王正谊一摆手:“嗨,以后都是给陛下做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载淳道:“是啊,今后有你们在朕身边,朕的安全感就更足了。” 高青问道:“陛下,具体如何行事,请您示下。”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十几个人,想了想道:“田海,你带着侍卫马上去王府后门,看见任何人从府内出来,都直接扣下,有什么事朕兜着。” 田海应了声是,带着十几个侍卫一溜烟地朝后门而去。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正谊,你带着镖局的兄弟就守在前门,只许进,不许出。” 王正谊犹豫了一下:“陛下,还是让我跟您进去吧,万一……” 载淳笑道:“放心,高青跟在朕身边,万无一失。” 王正谊还想坚持一下,可是看到载淳坚定的眼神,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到高青身边,用力地抓了抓他的肩膀道:“兄弟,陛下的安危就靠你了,一定要小心。” 高青笑道:“放心吧五哥,就算我的命不要,也定保陛下周全。” 载淳一摆手:“好啦,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正在这时,恭亲王府中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小胖子。 这个小胖子虽然穿着华贵,前呼后拥,可是却满面愁容,一看就是心里有事。 刚才那个壮汉跟在他身边,不住地用手指点着载淳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小胖子走到府门之下,随意的瞟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来亲王府闹事。” 载淳看着他,一脸的笑容道:“载澄,几天不见你好像是瘦了。” 原本毫不在意的载澄,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身体猛地一抖,瞪大眼睛看着载淳。 “你、你、你怎么来了?”载澄声音有点发颤地道。 载淳抱着双臂道:“怎么,不欢迎朕这个表哥来做客吗?” 载澄缓了好半天,深吸口气,眯着眼看着载淳:“做客?怕不是来找晦气的吧。” 载淳道:“刚刚朕突然想起,新年过了也有些日子,还没有给六叔拜年,是朕疏忽。”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前来叨扰六叔。” 载澄没好气儿地道:“陛下真是仁孝啊。” 载淳道:“不敢当,只是尽子侄的责而已。” 载澄一撇嘴:“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等一会吧,我去跟阿玛说一声。” 高青一听就气道:“大胆,陛下圣体驾临,哪有让陛下等你的说法。” 载澄扭头冷冷的道:“这就是我们恭王府的说法。”随后,转身进了府内。 高青气得火冒三丈,拔出腰中宝剑就要往上闯,却被载淳一把拉住。 “稍安勿躁,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抄家的。” 高青用宝剑指着离去的载澄道:“陛下,这也太无理些了,根本就是没把您放在了眼里啊。” 载淳无奈地笑了笑:“要是把朕放在眼里,就没有前几天的事了,随他去吧。” 王正谊靠过来道:“陛下,我是草莽出身,那些个礼节知道的不多。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目无尊上和藐视君王,随便哪一个都够砍头了。澄贝勒如此行事,就不担心连累恭亲王吗?” 载淳道:“如果担心,也就不会这么做了。” 看到载淳脸上的无奈,王正谊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悲哀。 过了五分钟左右,就看见王府的中门大开,从里面跑出十几个家仆模样的人分别站在了大门的两侧,奕訢急匆匆地走出大门,来到载淳面前。 “小王不知陛下驾到,未能及时接驾,罪该万死。” 载淳笑着拍了拍奕訢的胳膊:“六叔说的哪里话,朕专程给六叔拜年而来,应该朕给六十行礼啊。” 说着,载淳后撤两步,拱手弯腰,给奕訢行礼。 虽然奕訢是长辈,可毕竟君臣有别,见到载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行礼,奕訢眉头紧皱,双手相搀。 “陛下不可如此,小王受不起啊。” 载淳道:“受得起,六叔为了国家日理万机,替朕操了多少心。更何况六叔和先皇一奶同胞,是朕的长辈,晚辈给长辈行礼,理所当然。” 奕訢笑道:“陛下随小王进府吧。” 载淳绕过奕訢,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载澄:“澄贝勒,朕可否能进府啊?” 载澄瞪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有着无数的不爽。 可毕竟奕訢在场,又是在王府门前,不好生事。 载澄拱手道:“请陛下进府。” 载淳点了点头,也没搭理他,转身对王正谊道:“你们都在此等候,有什么事朕通知你们。” 王正谊看了看载淳左右边的高青和蔡寿,点了点头:“陛下万事小心,臣就在此候着。” 奕訢在一旁听着载淳与王正谊的对话,颇为不解,指着王正谊问道:“陛下,这位义士脸生得很,刚才自称为臣,不知是哪个衙门的?”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六叔不知,此人名为王正谊,是不久前朕刚刚册封的三品御前侍卫,你没见过,所以有些脸生。” 奕訢听完一皱眉:“陛下,恕臣直言。作为皇帝亲卫,您自然有遴选的资格,可是这三品,是不是有点过高了。田海他们仅五品有余,高青也才将将四品,这三品的品级,小王觉得有待商榷啊。” 载淳一笑:“六叔不了解情况,自然是不知道。这人就是名满京城、天下皆知的大刀王五,朕也是看到他的能力和人品,才力邀加入的。” 奕訢听完大为惊骇,转头看向载澄,只见他微微点头,表情有点阴冷,就知道载淳说的没错。 奕訢点了点头:“原来是王英雄,小王失敬了。” 王正谊拱手道:“王爷客气了,能为陛下分忧是王某的荣幸。” 奕訢道:“既然如此,那便是了。”随后,他向身后一挥手:“请陛下进府。” 载淳也没犹豫,在高青和蔡寿的陪伴下,走进了恭亲王府。 ------------ 第七十三章:杀载澄(二) 载淳走在恭王府的中路上,看着左右的建筑,心里莫名生出了些许感慨。 这座占地六万平方,各式大小建筑三十余处的王府,他来过多次,而在看眼前的景象,除了穿梭在其中的家仆侍女,跟一百多年后就是一模一样。 站在银安殿前,看着面前这座恭王府的正殿,载淳点了点头:“六叔好福气啊,一路走来可谓是十步一景,五步一观,看得朕是目不暇接啊。” 奕訢道:“陛下说笑了,早前陛下不止一次来府中,怎么今日却有这番感慨。” 载淳道:“朕大病初愈,可以算是死里逃生,心境自然也不一样了。” 奕訢听他这么说,偷偷地瞪了载澄一眼。 走进银安殿,载淳坐在主位上,奕訢和载澄坐在他的下垂手,而高青与蔡寿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一盏茶过后,载淳道:“六叔,其实朕没想把载澄怎么样,所以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您别紧张。” 奕訢叹道:“哎,陛下隆恩,小王感激不尽。只是之前的事,载澄听信贼人蛊惑,差点犯下大逆之事,现在想想,小王心里悔愧难当啊。” 载淳笑道:“按年岁说,载澄比朕还小上两岁,心智还未成熟,是有被人趁势诱导的可能。” 一边说着,载淳一边看着载澄,发现他脸色忽明忽暗,眼神飘忽不定。 “只是今后载澄你要收敛些了,虽然你曾是朕的伴读,可今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如果再有什么差池,就算六叔恐怕也保全不了你啊。” 载澄听到这儿,双眼斜着看向载淳,不屑地道:“陛下有话就直说,何必在这儿说些风凉话。” 奕訢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放肆,圣驾面前,岂能由着你胡言乱语。” 随后他冲载淳拱了拱手:“陛下,小王教子无方,冲撞了陛下,失礼失礼。” 载淳一笑:“没关系,六叔不必如此。” 可下一刻,载淳突然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地道:“皇额娘曾经与朕说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要大度、宽宏,不应拘泥于零星小事,那样有失帝王威仪。” 奕訢道:“太后所言极是,小王也是要谨记啊。” 载淳道:“之前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可是眼下的事,朕却不能不管不问。” 奕訢问道:“眼下事?不知陛下有何眼下事解不开?” 载淳面色更冷了些道:“今天早些时候,李鸿章大人告诉朕,三川镖局一案中,有个涉案的要犯,叫做羊角生。” “此人虽未曾亲自做些歹事,可据查,三川镖局一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与另外一人。” “原本在李大人的审讯下,已经供认不讳,只待择日行刑问斩。” 载淳猛地看向载澄道:“可是就在刚刚,据李大人报,这贼人却在牢狱之中神秘失踪了。” 奕訢听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载澄,只见此刻的载澄,面目狰狞,青筋凸起,袍袖里的手攥得很紧,还在微微地颤抖。 奕訢叹了口气,对着载淳道:“陛下,小王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羊角生,但也是略有耳闻。” “此贼原本为太平军的一方将领,因为祸乱被平,苟延残喘的混迹在京城内外。” “机缘巧合之下结识载澄,因其年龄尚幼,着了此贼的道,做了些荒唐事。” “依陛下所说,此贼在狱中失踪,定是那贼的手段,陛下可不能被他人蒙蔽啊。” 载淳一摆手:“六叔别急着解释,朕还没说完。” “李大人还告诉朕,说载澄身边还有一个叫张悬山的人。此人更是了得,不仅精通风水命数,对古董名器更是手段精湛。” “甚至还有一项绝技,一手挖坟掘墓的功夫甚是厉害,不仅下手精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奕訢道:“这个小王也略有耳闻,只是此人应在落网之中,为何陛下说起他?” 载淳摇了摇头:“他不在案,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奕訢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载澄。 载淳站起身走了几步:“六叔啊,朕虽然性格软弱了些,可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人诓骗。” 说着,他猛地看向载澄:“表弟,说说吧,张悬山在何处?” 载澄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笑道:“陛下您都找不到,怎么会跟我要人。” 载淳点点头,看向奕訢:“六叔,实不相瞒,那羊角生是在牢狱中被救走的,而救他的方式,就是在牢房中开了个洞。” “由此手段,且与羊角生有关系的,除了这个张悬山,朕想不到第二个人。” “而张悬山之前一直在载澄身边,所以朕才来叨扰六叔。” 没等奕訢说什么,载澄在一旁忽然大笑道:“那就是说陛下怀疑我把张悬山藏起来,然后让他偷偷摸摸地救走羊角生喽?” 载淳看着他道:“难道不是吗?” 载澄一摊手,满脸的无所谓:“你是皇帝,你说是就是喽。” 载淳点了点头,看向奕訢道:“六叔,这里您是长辈,您看……” 奕訢想了好一阵,拱手道:“陛下,载澄虽然行事荒唐,可也是不敢犯下劫狱这等大罪,我想这中间是不是有贱人挑唆?” 载淳道:“您说的贱人是李鸿章吧。” 奕訢没说话,但是从状态上来看,就是如此。 载淳道:“六叔猜错了,并不是谁告诉的朕,而是朕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奕訢道:“既然是陛下亲眼所见,那现在的首要之事就是捉拿这个张悬山,只要将他抓住,一审便知。” 载淳点头道:“所以朕就来您这儿了。” 奕訢惊道:“莫非陛下觉得是小王把这人藏起来了?” 载淳微微一笑的看了一眼载澄:“是不是您朕说不准,载澄,你说呢?” 载澄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陛下啊陛下,您这想象力可是真够丰富的。就因为他曾是我的手下,就觉得是我做的;就因为他曾经挖过坟,就觉得是他挖洞救人;就因为您是皇帝,就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冰冷地看着载淳道:“就算陛下说的都是真的,您又能怎么样?搜查恭亲王府吗?” 载淳道:“难道不行吗?” 载澄一挥手:“你还是先去问问太后吧,看她让不让你搜。” 载淳猛地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向地上砸过去,把茶杯摔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到载澄面前道:“载澄,朕念你是皇亲,朕的族弟,又是朕从小的伴读,饶了你的弑君之罪。可看你现在的态度,似乎是不领情啊。” 载澄仰着头道:“少来这套,你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啊,没有阿玛,你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恭王府不是你的金銮殿,就算在你的金銮殿里,你以为你说话就一定有用吗?” 话终于还是说到这儿了,这是载淳最不想碰的,也是他最闹心的。 是啊,别说在这恭王府,就算在金銮殿上,他说话就一定有用吗? 载淳听完他说的,苦笑了两声,随后眼中杀意涌出,大声说道:“高青,蔡寿,把载澄拿下。” 高青二人早就被载澄嚣张的态度给气炸了,一听载淳下令,齐齐飞身形跳过来,不由分说地将载澄按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没有给奕訢反应的时间。 眼见载澄在自己面前被制住,急忙走到载淳身边,拱手说道:“陛下息怒,载澄无理至极,自当重罚。只是看在小王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 ------------ 第七十四章:杀载澄(三) 载淳语气有点冰冷的道:“六叔,朕尊敬您,叫您一声六叔,因为您为了朕,为了大清做了多少事,朕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可您对于朕这个堂弟的管教,却是太失败了。” 奕訢道:“陛下说的是,是臣,管教无方。” 载淳冷笑道:“从前朕做的那些荒唐事,虽然错在朕,可是载澄也难辞其咎。” “前些日子带人围了三川镖局,虽受奸人挑唆,可也太荒唐了些。” “联合东洋忍者袭击朕,这不是简单的荒唐,而是谋逆。” 奕訢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一言不发。 “尽管他一错再错,惹下的都是滔天大祸,可是朕和皇额娘却都网开一面,没有过多的纠缠。” “六叔说,朕说的可对?” 奕訢道:“陛下说的都对。” 载淳点点头:“那好,既然六叔认可朕的话,那朕问问六叔,明知有错还安排在逃要犯劫狱,这是个什么罪。” 奕訢听了,只是摇头叹气,什么都没说。 载淳一看奕訢这个状态,就断定载澄做的一切事,他都知道。 载淳突然笑道:“好啊,真是朕的好六叔啊,您真的就这么想要朕死吗?” 趴在地上的载澄努力地抬起头,用力地嘶吼道:“你有什么冲我来,跟阿玛没关系。” 载淳看了看红着双眼瞪着自己的载澄,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嗯,这会儿有个男子汉的样了,既然这样,那就说说吧。” 载澄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刮你看着办,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载淳伸手轻轻拂去载澄脸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道:“朕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咱们还得弄清楚。” 说完,他冲高青二人一摆手:“拉他起来。” 高清、蔡寿二人点头示意,将载澄像拎死狗一样给架起来。 奕訢看着眼前的长子,心里波涛翻涌。 按照他对载淳的了解,即便再大的错,他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因为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可依眼前的这个局面,摆明了载淳是有备而来,而且绝不可能善了。 让他不明白的是,载淳明知道他们都是为太后做事,而太后为了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直打压这个皇帝儿子。 他这么做,无疑是给本来就不相容的母子关系雪上加霜,这对载淳今后的路又平添了一道障碍。 载淳虽然懦弱,但是不傻,不应该这般陷自己于困境之中。 那么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实载淳早有准备,甚至早就明白了太后的想法,有意断了恭王府这一脉。 “或者说,他知道了……”想到这儿,奕訢表情一下就变了,突然抢步上前,抡起手掌,照着载澄的脸就是一巴掌。 载澄挨了这一巴掌,一下就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奕訢道:“阿、阿玛,您打我干什么?” 奕訢厉色道:“打你,本王恨不得杀了你,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子,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胡作为非,会断送恭王府满门,你是想让本王陪着你去死吗!” 载澄喊道:“阿玛,我这么做为了什么,难道您不知道吗。” 随后,他瞪着载淳道:“就他这么昏聩懦弱的皇帝,一没权,二没势,就算他躲过了一劫,可终究还是从前的境遇。天长日久,我们爱新觉罗的江山,迟早毁在他手里。” 奕訢不等他把话说完,又给了载澄两记耳光,载澄嘴角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奕訢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道:“本王今天就打死你个逆子。” 载淳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一对父子的对话,默默地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朕确实是如你所说,没权没势,昏聩懦弱,一无是处。” 他缓缓走到载澄和奕訢中间,看着载澄道:“朕请教一下,如果之前朕死了,你觉得谁能接住这大清江山?” 载澄没想到眼前这个皇帝问的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载澄眼中的犹豫,载淳一笑,转头看向奕訢:“六叔,您是父皇的胞弟,论智慧、文采、头脑、手段,都在父皇之上,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您的,您说呢?” 这句话无疑像一颗炸弹一样,让奕訢和载澄二人震惊不已。 奕訢愣了片刻,居然双膝跪倒,趴在地上道:“陛下莫要如此说,臣万死也不敢有这个想法。” 载淳扶起奕訢道:“六叔,如今这堂上没有外人,就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朕只是为六叔鸣不平,堂堂宣宗六子,首领军机大臣、总理大臣,赫赫有名的鬼子六,怎么会屈居人下,又为何搞得如此狼狈?” 听着载淳说的每一个字,看着载淳眼中无尽的杀意,奕訢第一次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眼前这个皇帝,他有些不认识了。 这哪还是曾经那个整天花天酒地、昏聩软弱的儿皇帝。无论是头脑还是心性,都比从前判若两人。 难道真的是之前的大病,让这个被各方打压的皇帝开了窍吗? 正在这时,田海突然从后堂走出,来到载淳面前道:“陛下,还好您让俺堵住后门,这几个货想跑,被俺全给抓住了。” 说着,从他身后走出几个侍卫,押着三人来到堂上。 载淳一看,其中一名老者,正是之前逃狱的羊角生。而另外两人,他却不认识。 载淳看着田海道:“就他们三个?” 田海摸着光头道:“嘿嘿,一共七个,杀了四个,他们三个没反抗,就给抓了。” 载淳点点头,看向站在羊角生身边跪着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张悬山吧。” 张悬山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又问道:“你的三个徒弟,想必就是刚才被田海他们杀了吧。” 张悬山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 载淳道:“张悬山,不,应该叫你张三爷吧。” 张悬山听到载淳这么说,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载淳:“你、你怎么知道……” 载淳一笑:“朕不仅知道,而且还略知你的底细,你的官职可是大有来头啊。” 田海在一旁疑惑道:“官职?陛下,这个狗贼还有官职?哪个衙门的?” 载淳道:“并非那个衙门,而是自古流传,是吗?校尉大人!” 这句话一出,不只是张悬山,就连载澄也大为震惊,瞪大着双眼问道:“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载淳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你的那三个徒弟,本来都是你这一门的好手,却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张悬山震惊无比的看着载淳:“你究竟是谁?” 载淳道:“朕乃一国之君。” 张悬山道:“我知道你是皇帝,可我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的底细?” 载淳道:“先不说这个,朕问问你,你是如何打动柳生目,请他出手的?” 张悬山叹了口气道:“东洋人生性贪婪,出手狠辣,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出手不是难事。” 载淳点开了点头:“嗯,也对。那既然让他出手,一定花了不少好处,朕能知道一下你又付出了什么吗?” 张悬山犹豫了好一阵,战战兢兢地道:“是一件唐朝的玩意儿。” 听到是一件唐朝的古物,载淳眉毛微微挑起:“是什么?” 张悬山侧头看向载澄,见载澄冲他摇了摇头,赶紧缩回头,不说话了。 载淳见他这个表情,摇了摇头:“你不说也没关系,也不重要了。” 说完,他冲田海摆手道:“这个不用审了,直接杀了便是。” 一听要把自己就地正法,吓得张悬山赶紧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我说,我说。” 载淳道:“说吧。” 张悬山咽了咽口水,一字一顿道:“一颗佛骨舍利。” 这下轮到载淳震惊了,当他听到佛骨舍利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一阵的眩晕,几乎站不稳。 唐朝、佛骨舍利,这两个信息进入历史学博士的耳中,让他第一时间猜到有可能是那件东西。 载淳稳了稳心神,瞪着眼睛,咬着牙问道:“你把法门寺给盗了?” 张悬山看着载淳,满眼惊慌的点了点头。 载淳伸手猛拍向身边的桌子,大声道:“田海,拉出去斩。” 田海也没等张悬山叫唤,直接薅着他的衣领,来到银安殿外,从身边侍卫手中接过佩刀,犹豫都没犹豫,手起刀落。 张悬山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然尸首两分,人头落地。 载淳喊道:“把尸首拉去西山喂狼,他不配留有全尸。” 田海应是,赶紧安排两个侍卫,把张悬山的尸首处理了。 ------------ 第七十五章:杀载澄(四) 事情来得太突然,还没等奕訢和载澄反应过来,张悬山已然人头落地。 奕訢看着院中仅剩的一滩血迹,心里大为震惊。 他万没想到载淳真的就这么杀了张悬山,虽说已是必死之身,可却连审都没审,就这么杀了,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的府上把人给杀了。 载澄更是疯狂地大叫道:“载淳,你疯了,胆敢在我恭亲王府当众杀人,还有没有礼教道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载淳余怒未消,冷声道:“无法无天?你也配说朕无法无天!” 载淳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把怒气压力下去:“佛骨舍利存世本就寥寥无几,我大清现世的更是少之又少,你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这么送给了东洋鬼子,你还说朕无法无天。” 载澄不屑地道:“区区一个破骨头,何足道哉。” 载淳看着他,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何足道哉?好,朕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何足道哉。” 说着,载淳突然拔出高青腰上的佩剑,举起剑就朝载澄的脖子砍去。 他这一动,吓得奕訢急忙飞扑上前,想要抓住载淳的手。 可是因为载淳离得太紧,加上用力很大,速度极快,根本没给奕訢留任何余地。 眼看宝剑就要砍到载澄的脖子上,蔡寿双手猛地一用力,将载澄斜着推开,将将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虽说载淳不会武功,可是因为在盛怒之下,力气与速度都极大。 躲开了脖子,却没躲开头发。 只见宝剑顺着载澄的后脑勺,齐刷刷地斩断了他后脑垂着的辫子,一条粗大的辫子掉落地上,头上剩余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载澄双眼一翻,肥胖的身体瞬间就瘫软了下来,幸亏有高青和蔡寿提着他,不然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载澄双眼空洞地看着还提着宝剑的载淳,声音颤抖地道:“你、你、你敢杀、杀我。” 载淳看着掉在地上的辫子,冷静了不少。 他缓了一会儿,将宝剑交给高青,转头往主位走。 与奕訢擦身而过时,他看见奕訢傻傻地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然吓傻的载澄。 载淳坐在座位上,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是奕訢缓过神来,他走到载澄近前,费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辫子,捧在手里看了好半天。 载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奕訢。 奕訢看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载淳,声音不喜不怒地道:“陛下,这回可满意了?” 载淳道:“从今日起,载澄将从爱新觉罗族里除名,永不为皇族。” “从今日起,夺去载澄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从今日起,不允许他再出现在京城,即刻出城。” 这三句话一出,间接宣告了载澄死刑。 奕訢就那么手捧辫子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抬头。 而载澄却像是个死人一样,眼睛里都没有了生机,只是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载淳又道:“高青,通知各级衙门,不允许任何人资助于他,如果有,就得罢免。” 高青将载澄交给田海,拱手道:“臣遵旨。” “另外,通知九门提督府,若明日再在京城发现载澄踪迹,就得格杀,不用上报了。” 奕訢突然抬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载淳,一字一顿道:“当真如此绝情?” 载淳冷冷地道:“六叔,前因后果想必您比朕清楚得多。” “若不是蔡寿阻拦,恐怕他的命早就没了。” “现在朕虽留他一命,但罪责一点也不能少,所以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奕訢点头道:“陛下说得极是,载澄犯下诸多重罪,罪有应得,理应受罚。” “只是陛下,当真不念宗族之情?” 载淳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厉声道:“他对朕念宗族之情了吗?” “他算计朕于杏花院,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他围堵三川镖局,买柳生目杀朕,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他不顾朝廷法度,劫狱救人,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奕訢被载淳问得哑口无言,在真实情况面前,纵然贵为恭亲王的他,也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奕訢沉声道:“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载淳笑道:“想过,大不了就是被废了呗。” 奕訢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载淳。 载淳走到奕訢面前,双眼死死盯着奕訢:“六叔,朕会被废了吗?能被废了吗?” 奕訢缓缓地道:“本王想试一试。” 载淳点了点头:“行,那朕给您这个机会。” 说完,载淳理都没理奕訢,冲高青等人招手道:“押着那两个,走。” 就这样,载淳等人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恭亲王府。 来到府外,王正谊正在府门前来回溜达,很是焦急的样子。 一见载淳他们出来,急忙迎上去:“陛下,可有危险?” 载淳一笑:“无妨。” 田海凑过来一拍王正谊胸膛道:“嘿,老王大哥,你是没看见,陛下今天风头出大了。” 王正谊笑道:“陛下出什么风头了?” 田海一撇嘴:“还出什么风头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王府里斩了张悬山算不算出风头了;一剑斩去澄贝勒的辫子,算不算出风头了;把澄贝勒贬为庶民,逐出京城,算不算出风头了。” 王正谊听得一愣一愣的,满眼震惊地看着载淳:“陛下,这……” 高青捅了捅田海:“还澄贝勒,现在只能叫载澄了。” 田海一拍光头道:“对,现在他是老百姓了。” 载淳看着这几个宝贝,无奈地笑了笑:“行了,咱们还有正事,先回宫再说。” 刚到东华门门口,见李莲英正在门前焦急地来回乱转。 等看见载淳等人走来,李莲英赶紧跑过来,急切地问道:“主子,您去哪里了,可让奴婢好等啊。” 载淳道:“有什么事吗?” 李莲英道:“太后适才见到六部尚书及各位军机齐齐去了养心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特差奴婢问问。” “可是奴婢到了养心殿,却未见到主子,一番询问却都不知主子去了哪里,这才赶到这里等主子。” 载淳一听慈禧找他,微微皱眉道:“皇额娘找朕何事?” 李莲英道:“自然是询问为何召见各位大人。” 载淳道:“这是朕的事,就不劳皇额娘担心了。” 说完,也没给李莲英说话的机会,径直进了紫禁城。 等载淳到了养心殿门口,看见李鸿章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一见载淳等人押着两个走过来,李鸿章急忙迎过来:“皇上,这是……” 载淳道:“这是在逃的两个贼人,剩下的已经让朕就地正法了。” 说完,他让高青他们将羊角生二人交给侍卫,一会让李鸿章带走。 载淳进到养心殿,见各级文武都在,跟大伙打过招呼后,来到龙椅坐下。 喝了几口茶,载淳道:“九门提督可在?” 今年三十九岁,长相俊郎的荣禄出列,跪倒在地道:“臣荣禄叩见皇上。” 看见荣禄跪在眼前,载淳开始有点挠头。 “荣禄可是跟慈禧是一伙的,我现在要办载澄,他要是从中使坏,那就不好弄了。” 载淳点了点头道:“荣大人,如果真没记错,你是正白旗吧。” 荣禄叩首道:“蒙皇上挂念,臣的祖上瓜尔佳氏,追随太祖高皇帝一统满洲,之后随世祖章皇帝入关,定鼎中原。” 载淳点了点头:“嗯,瓜尔佳氏忠武雄杰,也算是八旗中的翘楚了。” 荣禄一听载淳说这个,急忙磕头道:“多谢皇上盛赞,微臣惶恐。” 载淳笑道:“荣大人不必过谦。” 荣禄问道:“臣斗胆,不知今日皇上叫臣来,所为何事?” ------------ 第七十六章:杀载澄(五) 载淳看着眼前站的这些朝中重臣,微微清了清嗓子:“确实有些重要的事。” 李鸿章道:“请皇上示下。” 载淳道:“不知各位爱卿可有听说,前几日发生在前门外三川镖局的事。” 体仁阁大学士文祥拱手道:“回陛下,此事早已满城皆知,臣等自然是知晓的。” 载淳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朕在此问问,各位爱卿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在场的大臣一听载淳要他们的意见,纷纷低下头,都没说话。 载淳笑道:“怎么,各位都在朝中身负要职,官居高位,却都对这件事没有自己的看法吗?” 过了好半天,李鸿章环顾四周,见还是没人说话,摇头苦笑。 载淳见他这个状态,心里也知道其他人是不想趟这趟混水,躲避还来不及,哪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载淳道:“李大人,你先说说看。” 李鸿章看见载淳正瞧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拱手道:“皇上,依臣之见,虽然澄贝勒冒犯圣驾、私通洋人、擅自闯狱,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是,毕竟澄贝勒乃恭亲王长子,皇亲贵胄,虽有过错,却也不至于重罚。” “况且太后已下旨意,皇上可听命行事也就是了。” 李鸿章说完,身后的几个满族重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李鸿章的话。 而左宗棠、李鸿藻和翁同龢他们却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李鸿章会给载澄开脱。 尤其左宗棠,更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眼睛死死地瞪着李鸿章。 载淳听完李鸿章说的,看着在场的众位大臣道:“大家说说,李大人的话可有道理?” 左都御史景廉拱手道:“陛下,臣认为李大学士所言极是。” 载淳道:“哦?景御史详细说说。” 景廉道:“虽然载澄做事荒唐,可终归是年纪尚轻,受奸人蛊惑,一时冲动所致。” “如果严惩,一旦传扬出去,定会有损我大清皇室的颜面。” “可如果不加以训诫,又恐今后会有后患。” 载淳点头道:“景御史考虑得很全面。” 景廉道:“所以臣以为,应当禁足载澄半年,甚至一年,令其在府中反省自身。” “同时,惩治那些个奸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载淳稍微欠身问道:“诸位觉得呢?” 荣禄和文祥,以及几位满族大臣纷纷拱手道:“请陛下定夺。” 文祥往前站了站道:“陛下圣明,景御史所言极是,臣等觉得理应如此。” 载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鸿章为首的那些汉臣,问道:“李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李鸿章没说话,因为他早就知道载淳的意思,就算不弄死载澄,也绝对不仅仅只是禁足那么简单。 可他又不能明说,因为他一旦挑明了,必然让那些满臣觉得他们早有准备。 一旦这些满臣群起而攻之,集体到慈禧那里去告状,到时候不只是他李鸿章,就连载淳也会受到牵连,那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正当李鸿章犹豫之际,身后的左宗棠突然大喝一声,吓得他一哆嗦。 “皇上,臣以为不妥。” 载淳也被这个大嗓门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左宗棠:“左爱卿有话说?” 左宗棠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是个带兵的,没那么多的弯弯绕。” “但是有一个道理,臣是知道的。” 载淳靠在龙椅上一挥手:“说说看。” 左宗棠道:“就是受君恩、忠君事。” 载淳点了点头:“嗯,说得有道理。” 左宗棠接着道:“虽然现在皇上平安无事地坐在这养心殿内,可毕竟陛下经过三川镖局前几日那般惊险,我想问问各位,这是一朝天子该经历的吗?” 不只是在场的满臣,连他身边的汉臣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谁也没敢搭茬儿。 左宗棠道:“围堵圣驾在前,买凶刺杀圣驾在后。这也就罢了,居然还公然将皇上钦点的重犯劫出牢狱,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且不说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载澄早已成年,如果此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却只是落个禁足,那怎么和皇上交代,怎么和天下交代!” 左宗棠滔滔不绝地说着,李鸿章脸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被他说得都有点精神分裂了。 载淳此刻也是暗自在心里给左宗棠竖大拇指。 “还得是缺心眼敢说话,这要是换成李鸿章他们这些八百个心眼的文官,打死也不会这么说。” 他们这些人都为左宗棠这一顿连珠炮蹦得爽极了,可是文祥他们这些满臣可就难受了。 文祥被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二白,荣禄囧得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剩下景廉他们更是摇头晃脑,恶狠狠地盯着左宗棠。 左宗棠也没理他们,挺了挺脖子道:“反正臣就是觉得,就算不杀头,也得给载澄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让他再不敢有这个那个的歪想法。” 载淳强行憋着笑场的冲动,看着左宗棠道:“那依左爱卿之见,应当如何处理呢?” 左宗棠晃了晃大脑袋:“这个臣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轻饶了就行。” 文祥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拱手道:“陛下,切莫听左大人之言,此举万万不可。” 左宗棠歪着头道:“怎么不可,难道这些个罪名,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 文祥厉声道:“不管怎么说,载澄亦是皇族宗亲,真要是重罚,怎么跟恭亲王交代,怎么跟太后交代,怎么跟八旗交代。” “一旦引起八旗的不满,可是要动摇国本,这个责任,你左宗棠承担得起吗!” 一听文祥拿八旗说事,左宗棠可不干了。 见他叉着腰看着文祥,咆哮道:“还八旗,还动摇国本。我问你,长毛作乱的时候,你们八旗干啥去了,还不是文正公和我们带着自己的乡勇拼死力战。” “现在太平了,你又把八旗给拎出来了,要是不服,咱们再碰一碰,我就不信你们八旗还长能耐了不成。” 文祥被左宗棠这么一顿怼,气得白胡子撅起来老高,瞪着眼睛哆嗦着道:“你个匹夫,你敢羞辱我八旗贵胄,好大的胆子。” 左宗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就嘴皮子厉害,动真格的啥也不是。” 虽然听着挺爽,但是李鸿章等人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都在想:“这个左大炮,真是什么都敢说。” 载淳也是被左宗棠这些话给惊着了,没想到这个货脾气一上来,啥都往外说。 载淳轻咳了几声:“咳咳,好了,都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何必像泼妇一般。” 荣禄此时平复了一下心情,站出拱手道:“陛下,虽然载澄做事有些过分,可终究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看在同为爱新觉罗的份上,还是从轻了吧。” 他身后的一众满臣齐齐拱手道:“请陛下三思。” 载淳看着眼前的这些满臣,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那些汉臣,叹了口气道:“哎,诸位爱卿也无需为此事争辩了。” 他缓缓站起身:“朕刚才在恭亲王府,当着六叔和载澄的面,已经做了决断。” 包括荣禄、文祥,以及李鸿章、左宗棠、李鸿藻在内的众大臣,一听载淳早就已经做了决断,纷纷惊讶地看着他。 倒不是因为载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断,让众人惊讶的是,如此大事,居然载淳自己就做了决断,却没有通过慈禧。 载淳看出了在场众人的心思,在原地来回走着道:“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凭什么你自己就做了决断,跟太后商量了吗?得到太后的懿旨了吗?” 荣禄他们听到载淳这么说,都想点头,却都没敢。 李鸿章更是震惊,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载淳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李鸿章刚要拱手拦住载淳的话,却发现载淳正盯着他,微微把手掌往下压,示意他不要阻拦。 看见载淳的手势,原本抬到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下。 载淳道:“你们都别忘了,朕还是这大清的皇帝,是你们的当家人,难不成你们觉得朕不配吗?”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 第七十七章:杀载澄(六) 看着渐渐变得冷厉的载淳的脸色,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臣不敢。” 载淳点头道:“既然你们不敢,那就好好听着。” “朕已经将载澄从族谱里除名,永不为皇族;朕已经夺了载澄所有的官职、爵位,永世为民;朕已经将他赶出京城,即可出城,永不许再入京城半步。” 最后,载淳一字一顿地道:“如有违背,格杀勿论。” 载淳说完这些话,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在场众人的呼吸声都很微弱。 荣禄和文祥这些满臣,像是泥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载淳,刚刚惊讶的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却浑然不觉。 他们无法相信刚刚听到的是出自载淳的口,更无法相信载淳会这么做。 最吃惊的还要数李鸿章他们。 李鸿章看着载淳,不停地眨着眼睛,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淌。 左宗棠涨得满脸通红,嘴角颤抖的不停,双手一个劲儿地在下面搓着。 李鸿藻和翁同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写着同样的“不可思议”四个字。 协办大学士沈桂芬还算冷静,他缓了缓震惊的心神,小心翼翼地拱手道:“皇上,您所说,可当真?” 载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荣禄和李鸿章他们所有人,语气平缓地道:“现在恐怕载澄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吧。” 沈桂芬一听,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双眼时,隐约在眼中泛起了些许泪花。 载淳冲沈桂芬点了点头,又看向发呆的荣禄:“荣大人,还得劳烦您跑一趟。” 荣禄一听自己被点名,如梦方醒一般打了个寒战,急忙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载淳道:“载澄即刻就会出城,朕说过,各级衙门不得有任何人资助与他,如果发现,就地罢免,永不录用。” 荣禄哆嗦得更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看着载淳。 “所以还得麻烦荣大人这个九门提督帮着朕盯着点儿,如果发现有违背者,不用上报,执行就是。” 荣禄看着载淳,咽了咽口水道:“臣,遵旨。” 文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此时脸色红得有点发紫,眼睛都有点凸出来。 他看着载淳,声音有点含糊地道:“陛下,如此处置,太后可否知晓?” 载淳一听这话,眉毛瞬间就立了起来。 他冷冷地道:“朕乃大清皇帝,做什么事都要得到太后的同意吗?那太后又是什么呢?太上皇?” 话音刚落,就听见养心殿大门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哈哈哈,哀家可当不得这太上皇。” 在场众人纷纷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李莲英撩着门帘,慈禧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进养心殿。 荣禄和文祥看到慈禧来了,一下面色就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红了,身体也不僵了,整个人都有劲儿了。 相比于荣禄他们,李鸿章等人却有点不自然了,尤其是左宗棠。 虽然这哥们脾气急,性格耿直,说话没把门的。 但是说他不怕慈禧,那是开玩笑。 慈禧慢悠悠地走到龙书案前,看着龙椅上的载淳,平静地道:“皇帝今天好兴致啊,这是在与众臣商讨什么国事啊,哀家听听可否?” 载淳看着眼前的慈禧,心里这个堵得慌。 “妈的,怎么哪都有你,你是属苍蝇的吗?” 他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到慈禧身边,双手搀住慈禧的胳膊,满脸笑意地道:“皇额娘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养心殿了。” 慈禧道:“原本哀家正在礼佛,听小李子说皇帝这很是热闹,哀家一时兴起,就过来看看。” 说着,她看向荣禄和李鸿章他们:“没成想,还真是挺热闹啊。” 载淳道:“皇额娘哪里话,儿臣正在和众大臣议事,担心惊扰皇额娘,就没有向您禀告。” 慈禧眼神尖厉地看着载淳道:“哦?议事?那不知哀家可否听听啊?” 载淳点点头:“当然可以,李总管,拿把椅子来。” 李莲英很快搬出一把椅子,走到载淳面前。 载淳道:“就摆在龙椅旁边。” 李莲英摆好椅子,载淳扶着慈禧道:“皇额娘,请上坐。” 慈禧点了点头,也没推辞,径直走到龙椅边上的椅子坐下。 慈禧看着眼前的众臣,侧头问载淳:“皇帝,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啊?” 载淳顿了顿:“回皇额娘,儿臣正与众臣议论如何处置载澄。” 慈禧点头道:“嗯,那可否议出结论啊?” 载淳道:“已经尘埃落定。” 慈禧道:“好啊,皇帝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没等载淳说话,慈禧看着下面的荣禄道:“荣禄,不知这已经落定的尘埃,是怎样呢?” 荣禄拱手道:“回太后,皇上钦定,将载澄逐出族谱,剥夺爵位,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慈禧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向载淳:“皇帝,是这样吗?” 载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回皇额娘,是。” 慈禧一笑:“好啊,皇帝长大了,处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虽然看样子慈禧挺高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任谁听了这几句话,都是后脊背发凉。 李鸿章更是紧张得双腿直晃。 “完了,这下要坏。”左宗棠也没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像是放学挨留罚站的学生一样,缩着肩膀一动不动。 载淳此时也不好过,听见慈禧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他也觉得这娘们没憋好屁。 载淳笑道:“皇额娘言重了,儿臣到什么时候都需要皇额娘从旁提点着不是。” 慈禧盘着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道:“皇帝啊,再怎么说,载澄也算是你的表弟,同宗同脉,何必要对他如此决绝呢。” 载淳道:“皇额娘有所不知,载澄之前做的荒唐事,朕本就不想与其计较,毕竟他曾是儿臣伴读,我们朝夕相处,感情还是在的。” “更何况他是六叔长子,不管他怎么对儿臣,儿臣还算是他的大哥,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慈禧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哀家真的很高兴。” 载淳接着道:“可是他这次做得有点太过了。” 慈禧听到这个可是,脸色微微一变:“就算是再过,皇帝也还是要斟酌一二。” 载淳没搭理慈禧的话茬,继续道:“记得当日,皇额娘懿旨,惩治挑唆载澄的一干奸贼。儿臣奉懿旨,安排李鸿章协办此事。” “李大人劳心劳力,不辱使命,成功缉拿七十六人之七十一人,另有五人在逃。” “可未料想,那在逃之人中,有善于凿洞的奸贼,于今日将首犯羊角生从牢里救出。” “儿臣得知此事后,前往恭王府巡查,将几名在逃要犯或抓获、或斩杀。” 慈禧插话道:“嗯,这不是好事一件吗?为何又牵扯出载澄的事?” 载淳道:“在缉拿罪犯的过程中,载澄口出狂言,不思悔改,不仅公开袒护奸贼,甚至挑唆儿臣与六叔的叔侄情谊。儿臣情急之下,斩断了他的辫子,做了那些决定。” 慈禧叹气道:“皇帝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太急,还有待历练啊。” 载淳看着慈禧,突然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烧起,语气不善地道:“皇额娘是怪儿臣不该如此吗?” 慈禧好像感觉自己被载淳当着众臣的面儿给冒犯了,也是语气不善地道:“皇帝做事不可意气用事,不然会适得其反。” 载淳坐回龙椅道:“皇额娘说的是,只是此事一定,儿臣以为无需更改。” 慈禧侧过头,盯着载淳,看了好一会。 最后回过头,一字一顿地道:“就依皇帝。” 随后,她站起身,看都没看载淳一眼,径直走出养心殿。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 第七十八章:杀载澄(七) 看着慈禧走出养心殿,载淳心中非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有些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他很清楚,今天这一系列的做法,不仅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把慈禧的脸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还间接得罪了如今势力极大的恭亲王。 要知道,现在站在下面的荣禄、文祥等满臣,都是奕訢的忠实拥趸。 他们掌握着京城卫戍、官吏任免、经济走向,还有与世界各国的沟通与接洽。 如果彻底激怒这些满蒙贵族,那整个大清最起码得有一半会直接瘫痪。 虽然他们在道义上不占便宜,可架不住势力太盛,相互抵冲之下,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人,不喜不怒地道:“众位爱卿,刚才太后之言,可有听清?” 李鸿章没说话,手里不停地轻轻拨弄着胸前挂着的朝珠,满脸的犹豫。 而此时荣禄朝前走了两步,拱手道:“陛下,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可否让臣等下去商议一番,也给陛下琢磨出了万全之策来。” 随后,他想了想,又道:“更何况太后也……” 他话还没说完,被文祥出言打断:“荣大人此言差矣。” 载淳眯着眼看着文祥道:“哦?文大人有不同的见解?” 文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载澄虽然犯下过错,换了旁人,就那些荒唐事,不论哪一条,都当千刀万剐。” “可载澄终归是恭亲王长子,王爷为了我大清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尽管载澄犯错在先,但念在王爷的面上,应当从轻为上。” 载淳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冰凉的寒意,站在稍前一些的李鸿章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看见龙椅上的载淳,发现他眯着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大,嘴角捎带的笑意也慢慢凝固。 李鸿章心里猛地一震,突然拱手道:“皇上,不如此事暂且搁下,澄贝勒也不急着出京,待我们下去商议一番……” 载淳看着文祥等人,突然笑道:“哈哈哈,文大人,看来六叔在你心中的位置颇高啊。” 文祥一愣,刚想说什么,载淳又道:“铁帽子王地位崇高,受人尊崇自不必说。” 他缓缓地站起身,低着头道:“那朕在你们心中,算是个什么东西?” 文祥一听这话,就感觉话锋有点不对,急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载淳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就事论事。” 他抬着头看着文祥等人:“如果在混战中,伤了朕,或者误杀了朕,你们该怎么说?” “如果没有蔡寿他们拼死,让柳生目成功得手,你们又怎么说?” “如果羊角生他们卷土重来,在做出些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 最后,载淳猛地一拍龙胆,整个养心殿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惊得众人浑身一抖。 载淳怒目横眉道:“是不是非得朕死了,你们才都满意啊。” 这一下着实给众人震住了,十多个人齐齐跪倒在地,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载淳高声喊道:“王正谊。” 一直站在殿外,和高青他们站在一起的王正谊,听到载淳叫自己,赶紧进殿道:“臣在。” 载淳喝道:“带着你的兄弟,沿着载澄出京的路线跟去,出京之后,不管是谁,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看着他,不必说荣禄等人,就连李鸿章他们这些汉臣,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载淳。 左宗棠一边呆呆地看着载淳一边念叨:“皇上威武啊,不鸣则已,一鸣就是死啊。” 王正谊也是有点发懵,他看着载淳,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陛下,您是说……” 载淳瞪着眼道:“怎么,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王正谊赶紧一缩头:“臣遵旨。” 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站在门外的高青看见王正谊出来,小声道:“五哥,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可要想清楚啊。” 夏红也说道:“是啊五哥,盛怒之下谁也拦不住,可是等到陛下冷静下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王正谊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看着高青道:“刚才我进殿的时候,看见陛下好像并不像愤怒到失去理智,更像是……” 田海凑合过来道:“咋的?难道陛下是装的?” 王正谊道:“也不像,陛下确实很生气,可就是给我一种感觉,陛下像是……” 夏红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道:“为了愤怒而愤怒,实则陛下根本就是想杀了载澄,只是没有借口。” 王正谊眼睛转了转,猛地一拍大腿:“嘿,我这就去。” 说完,王正谊握着宝刀就往外面跑,刚跑到院门外,他突然停下,转身喊道:“田海,可否愿意跟我走一趟?” 田海摸着秃脑袋笑道:“哈哈,俺早就想了。” 养心殿内,众臣还没又从刚刚的雷霆之怒中缓过来,载淳厉声道:“李鸿章。” 李鸿章道:“臣在。” 载淳道:“抓的那些奸贼也不用审了,明日午时,统统推到菜市口砍喽,一个不留。” 李鸿章磕头道:“臣遵旨。” 载淳道:“你记住,这是个死命令,任何人说什么都没用,朕必须要在明日午时过后,见到他们的人头挂在宣武门之上。” 李鸿章道:“是。” 载淳又看向荣禄:“荣禄。” 荣禄整个身体有点微微发颤的道:“臣在。” 载淳冷冷地道:“今天的事你们也看见了,也听见了。朕要求你转告那些满蒙贵族,少掺和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如果再有胡作非为的,别怪朕翻脸无情。” 荣禄擦着头上的冷汗道:“臣遵旨,定当转告。” 载淳一挥手:“行了,朕累了,散了吧。” 说罢,载淳直接走下龙书案,头也没回地钻进西配殿,留下了在场的那些面面相觑的众臣。 众人散去,荣禄和文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荣禄小声对文祥道:“文大人,今天陛下一反常态,非但当面驳了太后的面子,还公开说格杀载澄,不知你怎么想。” 文祥被刚才载淳那一顿操作给气的,到现在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听荣禄问自己,文祥冷哼一声:“哼,不知收敛为不智,不知长幼为不孝,不知宗法为不义。” 荣禄一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载澄这次做的确实有点过了,加上太后……,也难怪皇上会这般动怒。” 文祥道:“恭亲王在皇上冲龄之时协助太后稳定朝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功远大于过。” “更何况载澄乃是其长子,日后必是继承王位,皇上这般行事,就没想过后果吗?” 看着文祥气的胡子都在抖,荣禄道:“文大人息怒,那依文大人之见,你我该如何?” 文祥道:“还如何,赶紧告知恭王爷这儿的情况,再想对策。” 荣禄顿了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载淳回到西配殿,看见皇后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见到载淳进来,急忙迎上去,拉住载淳的手。 感觉到皇后的双手冰凉,载淳微笑地看着她道:“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皇后满眼紧张地看着载淳,轻声道:“刚刚陛下说的话,臣妾都听到了,您真的想……”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朕几次三番地给他机会,他不知道珍惜,反而变本加厉。如果朕再忍气吞声,就没脸再做这个皇帝了。” 皇后看着载淳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载淳笑着摸了摸皇后的脸颊:“放心,朕心中有数,你就不用为朕担心了。” 皇后道:“臣妾也不是为陛下担心,因为臣妾知道,陛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因,臣妾只是希望陛下别气坏了身子,瞧着心疼。” 载淳突然一把将皇后抱在怀里,柔声道:“放心吧,朕没事。” 皇后笑着挣开载淳,看了一眼春盈道:“好了,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臣妾就回去了,陛下休息一会儿吧。” ------------ 第七十九章:杀载澄(八) 皇后走后,载淳一个人坐在西配殿内,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慈禧来得这么巧,一定是奕訢和李莲英通了气,而李莲英又告诉了慈禧。不然按照她的性格,不会贸然地来养心殿。” “今天把她的面子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地上,倒是不怕她对我怎么样,只是这个老东西花活儿太多,不知道啥时候给我来一下,防不胜防啊。” 想到这儿,载淳猛地一惊,赶紧大声叫道:“高青,高青。” 高青急忙跑进来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载淳急得直摆手:“快去追上王正谊他们,到恭王府附近找到李文龙。” 高青疑惑道:“李文龙?陛下找李文龙干什么?” 载淳急得直转圈:“你不知道,朕从三川镖局临出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他到恭王府附近,在暗中盯着点王府的动静。” 高青还是没明白载淳要说什么,有点发呆地看着载淳。 载淳一看他这个表情,气得想骂街:“你个猪脑子,今日在王府内,朕都把载澄的辫子给砍下来了,奕訢能看不出来朕有杀心吗。” “朕说让载澄滚出京城,如果他们提前把载澄藏起来,然后说已经把他撵出了京城。这样一来,他就在暗,朕在明,被动的不就是朕了吗!” 高青有点明白地念叨着:“就是说如果载澄在暗,就不知道还会用什么方法来威胁陛下?” 载淳抓住高清的两个肩膀道:“更何况朕今天当着各方大臣的面,对载澄下了格杀令,如果载澄还活着,他能让朕消停的当皇帝吗!” 高青恍然,拱手道:“陛下莫急,臣这就去。” 载淳道:“一定要小心。” 高青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养心殿。 王正谊和田海出了皇宫,先是回了三川镖局,把镖局里能带上的人全都带上,一路疯跑来到了恭王府附近。 还没等到近前,借着夕阳的余晖,看见李文龙拖着伤腿,身上穿着他那套乞丐服,正蹲在王府斜对面的一个旮旯里,不时地朝着四外张望。 王正谊悄悄地往李文龙身边走,离着还有三五米距离的时候,就见李文龙头都没回,小声地道:“五哥,你练的是外家功夫,越是悄悄地走,脚步越沉。” 王正谊有点尴尬,上去照着他的后背猛拍了一下:“你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 李文龙不耐烦地打掉王正谊的手:“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在这儿蹲点儿的。” 王正谊一愣:“陛下让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李文龙回过头看着他道:“皇上让我看着点载澄,怕他跑喽。” 田海也蹲过来道:“怕他跑?往哪跑?陛下旨意都下了,他还敢跑?” 李文龙一撇嘴:“那可不一定。” 王正谊道:“不一定?什么不一定?” 李文龙拍拍王正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五哥啊,你的功夫没得说,脑子却不好使。” 王正谊一瞪眼:“少耍贫嘴,说正事。” 李文龙把手缩回来,缓缓道:“你还别说,皇上算得还真准,自从你们走了以后,王府里面就开始折腾起来。没一会的功夫,从王府中走出一队人,载澄被夹在中间。” 王正谊道:“陛下令载澄滚出京城,即刻起程,你看见了也不奇怪。” 李文龙道:“不奇怪?那我告诉你他没出城你说奇不奇怪。” 王正谊和田海听完,都惊讶的看着李文龙。 王正谊瞪着眼睛道:“没出城?” 李文龙点了点头:“是,没出城。” 田海捅了捅李文龙:“那他去哪儿了?” 李文龙呲牙咧嘴地揉着肋条骨,恶狠狠地瞪着田海道:“还能去哪儿,杏花院呗。” 王正谊一听杏花院,眼睛瞪得更大了,赶紧问道:“杏花院?他怎么可能回到那去,我听说那里不是被封了吗?” 李文龙摊了摊手:“那谁知道,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正在这时,田海看见在不远处,高青正从一间房子上跳下,往他们这边跑来。 田海站起来招手道:“老大,在这儿呢。” 高青看见田海,三两步来到他们近前。 王正谊看是高青,又是一脸疑惑地问:“老高,你怎么也来了?” 高青没理他,而是看向李文龙:“小龙,可有什么动静?” 李文龙打量了一下高青:“皇上让你来的?” 高青点了点头。 李文龙一看,就把刚才跟王正谊他们俩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当听到载澄躲进了杏花院,高青擦了一把汗道:“幸好陛下早有准备,不然还真让他给逃了。” 王正谊他们三个都看着高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高青也没解释,对李文龙道:“小龙,你的腿还没好,就在这儿继续盯着。五哥和老三跟我走,咱们去杏花院。” 王正谊和田海也没问为什么,知道一定是载淳的安排,就立刻起身跟着高青离开了恭王府外。 恭王府内,奕訢一个人坐在银安殿内,默默地喝着茶。 自从载淳来了这么一趟,给他带来的震撼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意外的是载淳的反常,还有他从未表现出的果断。 在他的印象中,载淳只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今天发生在他眼前的所有,让他逐渐意识到,载淳装得好辛苦啊。 正当他回味着的时候,管家从外面走来,拱手说道:“王爷,荣禄大人和文祥大人求见。” 奕訢一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管家摇头道:“奴才不知,二位大人只说有要事向王爷禀告。” 奕訢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时间不大,荣禄和文祥并肩来到银安殿,齐齐拱手:“拜见王爷。” 奕訢站起身来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没等荣禄说话,文祥一拍大腿道:“嘿,王爷您还不知道,今日的养心殿可是热闹啊。” 奕訢一愣:“哦?怎么个热闹?” 文祥把刚才发生在养心殿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奕訢听,而荣禄就站在原地看着,一言不发。 当文祥讲完事情的经过后,二人都死死地盯着奕訢,看看他的反应。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奕訢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偶尔皱几下眉头,就像这个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荣禄看奕訢这状态,拱手问道:“王爷,如此一来,恐怕载澄凶多吉少啊,您可得早做打算啊。” 奕訢叹了口气:“哎,该来的终归要来,何必再枉费心机呢。” 荣禄二人同时吃惊道:“难道王爷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事?” 奕訢点了点头:“是啊,从陛下斩了澄儿的辫子,本王就感觉到了陛下的杀意。” 文祥蹲着脚道:“那王爷还等什么呢,再不做谋划,就来不及了。” 奕訢慢悠悠地道:“陛下有陛下的谋划,本王有本王的算计,二位稍安勿躁。” 二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了一眼,刚才紧张的表情也逐渐舒缓。 荣禄略带轻松地道:“原来王爷早有准备,是我等多虑了。” 奕訢点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二位对澄儿的关心。” 正当三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从房檐上掉下来了一个人,摔在银安殿前,发出一声闷响。 荣禄横身挡在奕訢身前道:“什么人?” 见没人答话,奕訢迈步朝门外走去。 掀开门帘,借着灯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身体的起伏很急。 荣禄毕竟还有两下子,他走到近前,把这人翻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擅闯王府,不要命了吗?” 还没等那人说话,奕訢皱着眉说道:“孙六?” 荣禄扭头看向奕訢道:“王爷认得此人?” ------------ 第八十章:杀载澄(九) 奕訢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六,紧皱着眉头道:“这是王府的护院,追随本王多年。” 荣禄惊道:“既然是王府的护院,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奕訢低下头询问孙六:“孙六,出什么事了?” 孙六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王爷,有人袭击杏花院,贝勒爷他……” 奕訢一听,眉头皱得更深:“澄儿怎么了?” 孙六猛喘了好几口气,突然大声道:“贝勒爷被、被。” 没等说完,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身亡。 在场的荣禄和文祥,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知所措。 而奕訢见孙六死在眼前,好半天都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具尸体。 荣禄小心翼翼地来到奕訢身边,轻声问道:“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奕訢缓缓站直身子,转头朝银安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澄儿此次,凶多吉少。” 一听这话,荣禄和文祥同时大惊,文祥抢步来到奕訢身边,焦急地问道:“王爷,什么叫凶多吉少?载澄不是已经被陛下贬出京城,此时不是应该已经出城了吗?难道还有人暗下毒手不成?” 奕訢走到银安殿宝座上,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 这一抬头不要紧,荣禄和文祥就感觉眼前的大清恭亲王,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 眼神没有了刚才的神采,反而变得浑浊许多。 整个人的状态也萎靡了,像是被抽空的只剩下躯壳一样。 荣禄焦急地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奕訢缓缓地说道:“陛下离开后,本王将载澄转移到杏花院暂避,希望待风声过后,在某他路。”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奈我们这位陛下竟然早有安排,想是发现了载澄的踪迹。” “看来是本王小看了他啊,还把他当作那个逆来顺受的小皇帝。” 说完,奕訢苦笑的摇了摇头。 文祥道:“既然王爷已经把载澄藏起来,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奕訢道:“刚才那人是本王安排保护载澄的人,看样子,他们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荣禄回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奕訢:“王爷,您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载澄的藏身之处,前去……” 没等荣禄说完,奕訢点了点头。 荣禄急忙拱手道:“那王爷还等什么,我二人陪您一同前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宵小如此胆大妄为。” 文祥也拱手道:“是啊王爷,虽然载澄现在被陛……” “可是毕竟他是从王府出去的,谁有这个胆子敢动王府的人。” 奕訢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突然微微一笑:“谁有这个胆子?” 他缓缓站起往外走:“放眼大清,能有这个胆子,敢动载澄的,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荣禄和文祥听完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他们却不敢说出口。 奕訢回头看了一眼二人,淡淡一笑:“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本王说的就是当今皇上。” 荣禄小心地道:“那王爷准备怎么解决此事?” 奕訢叹气道:“哎,本王这就进宫,看看能不能向陛下讨回载澄的首级,也好入土为安。” 说完,也没等荣禄二人说什么,奕訢走到银安殿外,大声说道:“来人。” 不大一会儿,管家急匆匆跑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道:“给本王更换大礼朝服,本王要进宫面圣。” 管家一愣,问道:“王爷,现在已经入夜,此时进宫恐怕不妥吧,况且陛下此时已然休息,不如……” 奕訢微微瞪了管家一眼,随后又语气平和的道:“去准备吧,莫要多问。” 管家也不多说,急忙下去准备。 奕訢转身看着荣禄二人:“虽然夜已渐深,可本王觉得,陛下也正在等着本王吧。” 天还没黑的时候,高青三人带着三十多个镖师来到杏花院外。 站在杏花院对面的胡同里,高青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建筑,而早被查封了的杏花院,此时却有点点灯光在隐约中闪烁。 高青道:“看来文龙说的不假,就算载澄不在这儿,这里也有其他的人。” 田海凑上前看了看,捅了捅高青道:“老大,你说这伙人是哪头儿的?” 高青道:“不好说,按理说前些日子的那些奸贼,应该都被李大人抓了,不会再有残余。” 田海道:“那就奇怪了,不是这伙人,还能有谁鬼鬼祟祟的待在这里。” 王正谊拍了拍田海的肩膀:“究竟是谁,咱们进去看看不就是了。” 高清点头道:“五哥说的不假。老三,你带着二十人,现在就绕到后门给我盯死了,我和五哥从正门冲进去。” “如果有人从后门跑出来,不反抗的全抓起来。反抗的,就地格杀。” 田海晃着手里的大棍子,一脸兴奋地道:“那要是载澄那个兔崽子出来,俺就直接拍死他。” 高青一摆手:“不可。” 田海一瞪眼:“为啥不行,那个兔崽子最不是东西,一棍子拍死拉到,省着再出来害人。” 高清摇了摇头:“要是载澄真在里面,尽量抓活的,交给陛下发落。” 田海听完想了想,狠狠的一跺脚:“嘿!行,你说了算。” 随后他又道:“不过俺只答应你给你活的,要是伤了,残了,俺可不管。” 说完,没等高青再说什么,田海向后一招呼,带着二十个镖师就往后门跑去。 看着田海离开,高青一脸无奈地叹气,王正谊笑道:“放心吧,老田心里有数,不会坏了陛下的事。” 高青叹道:“哎,老三性格爽利,处事坦荡,就是过于鲁莽。” 王正谊道:“我倒是觉得老田对我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是个好汉。” 高清笑道:“能得五哥夸奖,估计老三听见了,得乐上好几天。” 王正谊微笑道:“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蔡寿自不必说,我从小看着长大,早就是当成亲兄弟一样;你和夏红,一文一武,文的精明,武的稳重,是成大器的材料;至于老田嘛,莽是莽了点儿,可像他这种冲锋陷阵之人,最应该被尊重。” 高青听完,向王正谊一拱手:“五哥抬爱,高青惭愧啊。”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好了,估计老田他们已经就位,咱们也该干活了。” 说完,王正谊拔出背后的宝刀,大步流星地朝杏花院正门走去。 因为时候已经不早,路上基本没了什么人。 加上杏花院出了这等事,往这边走的人就更少,所以没有人注意这些手拿兵器,杀气腾腾的镖师。 等众人到了杏花院门口,王正谊也没多废话,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纵身一跃,跳进杏花院。 等众人涌进楼内,高青和王正谊发现,楼中空空如也,二楼楼上微微亮着灯光的房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 王正谊手持宝刀,四处转了转,回身冲高青摇了摇头。 高青拿着宝剑,小心翼翼地上楼,来到亮灯的房间,猛地一推门,走进房中。 桌上的火苗被开门带进来的风吹得突突乱晃,照得房间里忽明忽暗。 高青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转身离开,冲楼下的王正谊也是摇头。 只是高青没注意的是,靠近床头的窗户,却开着一条缝。 二人站在一起,相互看了看通往后院的小门,点了点头,各持兵器走进后院。 刚一来到后院,王正谊就感觉到一股冷风朝着头顶掠过。 他下意识的一缩头,一支利箭瞬间钉在身旁的柱子上。 王正谊大喝:“后退,有埋伏。”说着,他伸手挡着高青就往后退。 随着他们向后退的脚步,又有数支箭矢飞过,扎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上。 ------------ 第八十一章:杀载澄(十) 王正谊看了看脚边上的箭,眼睛瞪得老大,抡起手里的宝刀就要冲上去。 可他刚探出头,高青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五哥,等一等。” 王正谊看着高青道:“怎么了?” 高青拔下地上的箭,反复看了看,带着疑惑的口气道:“这是宫里的箭!” 王正谊凑到跟前,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看到高青手里这支箭的箭头上,刻着一个“禁”字。 高青自言自语地道:“他们手里怎么会有宫里的武器?” 王正谊道:“奕訢是王爷,有些宫里的武器不算什么吧。” 高青皱着眉头摇头道:“绝无可能,但凡这个字样的武器乃是皇宫专配,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使用,王爷也不行。” “如有发现擅自使用者,以僭越谋反论处。” 王正谊抬头看向不远处:“就是说只有陛下有权使用,奕訢都不行了?” 高青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地道:“正是。” 王正谊摆刀往外一窜:“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他刚跳出门去,就听见嗖嗖的破空声传来,足足比刚才多了五倍还多的箭矢,飞快地射向王正谊。 王正谊也不傻,一看箭到了,急忙左躲右闪,虽然没有靠近后院小楼,可也前进了不少。 他躲在高青左手边靠近小楼的一块假山后面,冲高青比了一顿手势,告诉高青他从上,让他从下双向冲向小楼。 高青点头应是,就见王正谊原地提气,双脚猛地向上一窜,蹬在假山上,随后用力往上一纵,整个人出现在假山之上。 而高青则是就地翻滚,借助弓箭手隔着假山的视野不利,从地面上快速靠近。 这一上一下突然出现,很明显搞得对面有点不知道该先攻击谁。 就在这迟愣的功夫,王正谊连跳几个假山,眨眼间就到了小楼门口。 弓箭手们一看来人就在眼前,急忙弯弓搭箭,朝着王正谊就是一阵乱射。 王正谊见箭矢到了眼前,赶紧收身形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高青,点了点头。 高青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抬头看几米外的小楼。 此时小楼门口站着十多个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每个人都在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只是高青有点奇怪,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没了天光,也能很容易地狙击他们。 可是这些弓箭手却很犹豫,好像都在含糊要不要射死他们。 王正谊那边更糊涂了,刚才距离箭头仅仅几步之遥,本可以射透他,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一支箭射中。 正当二人各自纠结的时候,从楼内传出一人的喊声:“高青,王五,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犯上作乱是什么罪过吗?” 王五和高青对视一眼,同时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载澄。 王正谊道:“贝勒爷,跟我们回去吧。” 载澄从楼内走出来,寻着王正谊的方向看去:“大刀王五,你也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却给载淳当了狗。” 王正谊一笑:“贝勒爷此言差矣,自古以来都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王正谊能为陛下尽些微薄之力,是光宗耀祖的事,何来当狗。” 载澄摆着手道:“好好好,没想到载淳能让名满天下的大刀王五俯首称臣,看来这一次我是不败也不行了。” 随后他又道:“高青,是载淳派你来抓……不,是来杀我的吧。“ 高青见话都说开了,也就没必要再藏着了,于是他原地翻身,走出草丛。 看见高青走过来,载澄也是摆了摆手,命那些弓箭手都撤下。 王正谊从石头后面转出来,站在高青身边,手里拎着宝刀,眯着眼看着载澄。 载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点头道:“不错,载淳身边果然是有能人的。” 高青叹了口气:“问我们回去吧,见到陛下,兴许会留你一条活路。” 载澄一笑:“活路?我还有吗?” 没等高青他们说什么,载澄又道:“之前染病是我所为,三川镖局是我所为,买柳生目袭击圣驾还是我所为。” “现如今再加上两条。”说着,他拿过一支弓箭手箭囊里的箭,双手来回摆弄着。 “劫狱,僭越。” 高青听完叹了口气,不管这五件事的哪一件,都是要命的大罪,别说他曾经是一个小小的贝勒,就算他是郡王、亲王,这五条加起来也难逃一死。 可是即便是这样,高青也什么都不能做,除非是无法完成载淳交给他的任务,他才会迫不得已。 高青道:“抱歉,您所说之过,都要交给陛下圣裁,恕小人无能为力。” 载澄看着高青:“那不如你把我放了,我的阿玛可以保你一生荣华,也不用给载淳当狗了。” 高青皱了皱眉,拱手道:“还请见谅,小人恕难从命。” 载澄把手里的箭猛地朝下一扔,深深地插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高青:“那就是说没商量了?” 高青拱了拱手,没说话。 载澄叹了口气:“哎,那算了吧,你们都留下吧。” 说罢,他朝身后一招手:“放箭。” 话音刚落,就听见发出噗噗的声音。 高青和王正谊因为站的距离太近,如果此时射箭,他们必死无疑,所以在载澄下令之前,二人都闭上了双眼。 可当听见声响之后,二人猛地张开双眼,发现面前十几个弓箭手纷纷倒地身亡,而载澄正满眼惊恐地看着一个人。 王正谊揉了揉眼睛,看着背对着他们的这个人道:“文龙,你来干什么?” 李文龙转过身,用身上的破衣服擦了擦手里的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儿刀,撇着嘴道:“废话,我要不来,你们俩早变成刺猬了。” 载澄看着面前三人,尤其是凭空出现的李文龙,嘴角哆嗦着问道:“你是什么人?”李文龙看着他道:“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需要知道,今天你跑不了就行了。” 本以为只要解决高青和王正谊,自己就可以平安脱险的载澄,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了什么李文龙。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面目扭曲地大叫:“给我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从楼中涌出二三十个手拿各式兵器的护院,一起冲向三人。 换在之前的弓箭之下,高青和王正谊可能还会有些畏惧。 如今平地里冲出这些护院,他们却完全不放在心上,拉开架势也冲了过去。 李文龙却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们上吧,我腿还没好利索,就不凑热闹了。” 随后,他冲躲在远处的那十来个镖师招手:“来啊,该你们了。” 一场混战,有七八个镖师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满园的尸体中,更多的是那些护院。 王正谊的宝刀上,顺着血槽往下淌着血。 高青的剑上也是被血迹染遍。 高青拿着宝剑看着吓得一个劲儿缠斗的载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冷冷的看着载澄:“澄贝勒,走吧。” 载澄看着高青和王正谊,又看了看满园的尸体,淡然一笑,看着已经入夜的天空:“你赢了。” 说完,他掏出腰间的火铳,顶在下巴上。 没等高青扑到近前,就听见“嘭”的一声,载澄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 第八十二章:收尸 高青来到跟前,看了看载澄的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 躺在地上的载澄,下巴上开了个大洞,整个面部因为火铳的冲击力和穿透力,已经被崩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是谁。 王正谊走到高青身边,看到这个惨状,叹息道:“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他拍了拍高青的肩膀:“走吧,自作孽不可活,这也算是他的命。” 高青道:“他还不到二十岁,本该是一生荣华富贵,可是为了心中的野望,却落得如此下场……” 王正谊点头道:“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得到的越多,就想要更多。权力如此,财富如此,欲望如此啊。”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田海跑进小楼,举着个大棍子左右寻找:“刚才啥动静,哪儿打雷了?” 高青没看他,指了指着地上的载澄。 田海顺着高青指的方向一看,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娘的,这还是人吗,脸都崩没了。” 说着,他蹲下看了看,抬头文高青:“老大,这谁啊?” 王正谊道:“澄贝勒。” 田海猛地站起,满脸惊讶地道:“谁?载澄?” 他又仔细看了看,用手摆弄着载澄的尸体:“你要不说是他,估计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高青沉声道:“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呢。” 三人找了一床被子,将载澄的尸体裹好,回宫复命。 而他们没注意的是,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躲着一个满脸是血,气息微弱的人。见高青他们离开,步履维艰的走出来,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捂着被刀砍开的胸膛,踉跄地离开了杏花院。 三人来到东华门外,离得很远就看见夏红在冲他们的方向张望。 田海和王正谊抬着载澄的尸体,一见夏红在等他们,赶紧腾出一只手招呼着:“老二,这儿呢。” 夏红听见田海扯脖子喊,赶紧跑过来,看了看他们抬着个大被卷,问高青:“这是?” 高清小声道:“载澄自裁,我们带回来请陛下发落。” 听见载澄死了,夏红深吸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还做眼线的时候,不止一次跟载澄打过交道。 这个看着吊儿郎当的贝勒爷,虽有心计,可城府颇浅,也时常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 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份崇高,也许是恭亲王过于纵容,才导致逐渐膨胀的心性无法收敛,做出大逆之事。 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这个结局。 载淳虽然受慈禧制约,受奕訢辖制,受满蒙贵族打压,受汉臣名士不齿。 可他终归是大清的皇帝,不论过去和现在如何,从眼前这个贝勒爷的死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夏红沉思片刻,叹气道:“哎,赶紧随我来吧,陛下等待多时了。” 几人相互点头示意,抬着载澄的尸体,急匆匆地赶向养心殿。 载淳独自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看着眼前的龙书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垂首站着的李莲英,轻声问道:“李总管,明天一早,给朕挑一个有眼力的小太监,你就不用来朕这儿了。” 李莲英听完,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这恐怕不妥吧。” 载淳道:“有何不妥?” 李莲英刚要说什么,突然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他自咸丰五年净身入宫,到现在整整二十年。 十年前来到慈禧身边伺候,可以说是从小看着载淳长大的。 他眼中的载淳,是个极其听话的皇帝,绝大多数时间内,都是慈禧说什么就做什么。 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百依百顺,仅有的一次叛逆,也只是给自己选老婆。 可今天在这大殿之上,它不仅罕见地驳了慈禧的颜面,还将满汉众大臣震慑得俯首帖耳。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他,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被载淳突然的爆发弄得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百依百顺的皇帝吗?这还是那个听话的载淳吗? 除了皇后,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载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 尽管如此,可自从载淳大病初愈后,李莲英也深深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皇帝,有点不一样了。 李莲英道:“回主子,也不是不妥,只是奴婢担心旁人伺候不好主子,给主子添堵。” 载淳道:“无妨,做事可以慢慢教。” 李莲英还想说什么,载淳突然转头看向他,语气冰冷地道:“怎么?李总管还觉得朕的话不管用吗?” 李莲英吓得赶紧跪下,声音微微发颤地道:“奴婢万死也不该,明天就安排。” 载淳点了点头:“记住,朕只要活着,就是大清的皇帝,永远是。” 李莲英磕头如捣蒜一般,一个劲儿地念叨“奴婢遵旨”。 这时,就听见殿外高青大声说道:“臣高青求见。” 载淳站起身,走出龙书案:“进来吧。” 高青挑起门帘走进大殿,王正谊和田海抬着被卷,夏红紧跟在二人身后。 载淳看见他们抬的东西,微微皱眉道:“这是何物?” 高青拱手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载淳一笑:“你又干什么了,还要朕罚你。” 高青道:“临行前陛下嘱咐,让臣等活着将载澄带回,可臣未能完成使命,所以请陛下责罚。” 说完,高青跪倒在地,连忙磕头。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看了看他后面放在地上,此时还在渗血的被卷。 又看了看后面跪着的三个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哎,还是死了,朕没想要你的命啊。” 高青他们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载淳扶起高青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事也不怪你们。” 随后,他看着高青问道:“把具体情况跟朕说说。” 高青也没多想,就把如何找到李文龙,如何到了杏花院,又如何大闹杏花院,最后载澄又是怎么死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等所有事都说完,王正谊在一旁拱手道:“陛下,臣本草莽,刚刚为陛下办差就出了差池,还请陛下责罚。” 载淳一笑:“正谊言重了,你们做的很好。虽然没有将活的载澄带回来,好在你们都毫发未损,这就是有功。”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先是吃惊地看了看他,随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载淳看着后面的田海道:“田海,把被打开。” 田海为难地道:“陛下,还是别看了吧,怪吓人的,俺刚才看见都被吓了一跳。” 载淳佯装生气,一瞪眼道:“你是说朕还不如你呗?” 田海赶紧磕头:“不是,俺不是这个意思。” 载淳催促道:“那就别废话,让你打开就打开。” 高青回头瞪了一眼田海,田海无奈地站起身,走到被卷旁边,亮出了载澄的尸体。 载淳探头看见载澄的尸体,吓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我去,这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枪啊,脸都崩没了。” 载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闭上眼睛缓了好半天才对李莲英说道:“李总管,你也去看看。” 李莲英战战兢兢的走到载淳旁边,眼看着面前的尸体血肉模糊,尤其是脑袋,都给打烂了。 李莲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肚子里一顿翻腾,差点儿没吐出来。 载淳看他这个状态,点了点头:“你这就去给皇额娘回一声吧。” 李莲英强行把恶心的感觉压了压,痛苦地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李莲英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养心殿。 高青让田海赶紧把被重新包回去,转头看向载淳。 “陛下,如今载澄已然授首,下一步当如何?” 载淳看着地上的被卷,默默地道:“等着六叔来收尸吧。” 没等高青他们说什么,李莲英去而复返,拱手道:“回主子,恭亲王求见。” 载淳点了点头:“来得好快啊,宣。”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载淳冲着几人摆手道:“你们退在一旁。” 高青几人拱手施礼,退到一边站好。 不多时,门帘掀起,奕訢走进养心殿。 ------------ 第八十三章:五宗罪 奕訢来到载淳面前,恭敬地鞠躬道:“臣奕訢,拜见陛下。” 载淳走到奕訢面前,双手搀住他弓着的身子,慢慢的将他扶起:“六叔,您是朕的亲叔叔,这是干什么啊。” 奕訢道:“臣不敢,臣前来是请罪的。” 载淳一摆:“先不说这个,来人,给王爷看坐。”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急忙端来一把椅子,放在龙书案不远处的地上。 载淳转回到龙椅上坐下,伸手示意道:“六叔,坐。” “谢陛下。”奕訢拱手施礼,随后轻轻地坐下。 载淳道:“刚才听六叔说是请罪,不知何罪之有啊?” 奕訢双眼下垂,微低着头道:“臣管教无方,导致载澄几次三番行大逆之举,其罪一。” “荣禄、文祥等人公然冒犯陛下,臣监管不严,其罪二。” “府中私藏私兵,险些伤及人命,其罪三。” “妄动恻隐之心,预包庇载澄诸罪,其罪四。” “擅自登殿讨要逆贼尸骸,目无君上、法度,其罪五。” “综上五罪,臣,当判死。” 说完,奕訢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载淳鞠了个躬,随后双膝跪地,一言不发。 听着奕訢逐条地罗列自己所谓的罪状,看着跪在地上的恭亲王,载淳心里非但没有一丝的畅快,反而更加郁闷。 “姜还是老的辣啊,上来就给自己按上五条罪,结结实实的将了我一军啊。” 载淳也没动,只是挥手示意道:“六叔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奕訢轻轻磕了个头,站起身坐回椅子上。 载淳看着他道:“六叔啊,载澄这回实在是有点过了,作为父亲,您做得欠妥啊。” 奕訢点头道:“载澄自幼聪明伶俐,可性格却傲慢无礼,整日惹是生非。” “平时也就罢了,靠着臣的颜面,也没出什么大事。” 载淳点头:“嗯,确实,载澄的性格确实是跋扈了些。” 奕訢道:“小时候还好,长大成人之后越发的难以管教,不仅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欲壑难平,胡作非为。” 载淳心道:“他的胡作非为,还不是仗着你在背后撑腰。”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不知载澄现在是否已经……” 看着面前的奕訢,载淳叹了口气道:“哎,朕对不起六叔。” 随后,他指了指大殿中央的被卷。 奕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在自己不远处的位置,放着一个用棉被裹着的东西,在被卷上段的位置,依稀看见渗出的鲜血。 尽管来之前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看着眼前的东西,奕訢的心里还是揪成了一团。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道:“陛下,这、这就是……” 载淳点了点头:“载澄自知大势已去,持枪自裁,已然丧命。” 听到“已然丧命”四个字,奕訢双眼突然变得模糊,整个人不停地颤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载淳见状,急忙站起身走到龙书案前,伸手就要搀扶奕訢:“六叔保重啊。” 谁知奕訢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向那被卷。 奕訢轻轻地弯下腰,手搭在被卷上,一动不动。 载淳看着奕訢一动不动,知道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实终归是事实,想逃避也逃避不掉。 奕訢轻轻掀开,露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奕訢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再难以支撑住颤抖的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过了好一会,奕訢缓缓地在地上挪动,朝着载淳跪着磕头道:“陛下,就算载澄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念其与陛下同宗同族,恳请陛下恩准为臣,让载澄入土为安。” 载淳眯着眼看着一个劲儿磕头的奕訢,心里犹豫不定。 答应奕訢,这样于理不合。 载澄毒害过自己、威胁过自己,是自己为眼中钉,几欲除之而后快,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实在难消自己心里的恨。 即便不再有恨,可是此等大事,不可能不被外人知晓,如果传出去,怎么面对满朝文武,怎么面对百姓。 若是不答应,则是于情不合。 尽管载澄已被逐出宗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始终是奕訢的长子、独子。如果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给,可就算直接跟奕訢翻脸,到时候连挽回的余地恐怕都没有了。 思量再三,载淳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六叔亲自开口,朕依你。” 说完,载淳对着大殿外说道:“高青、夏红。” 高青和夏红二人走进殿中,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载淳道:“你们二人将载澄送回恭亲王府,交予六叔处置。” 高青犹豫了片刻,刚要说什么,就见夏红大声道:“臣遵旨。” 见夏红已经接下旨意,而载淳又冲他微微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同夏红一起抬着载澄的尸体,退出了大殿。 刚要出门时,载淳叫住了二人。 随后对着奕訢道:“六叔,朕可以将载澄交予您,六叔也得答应朕的几个要求。” 奕訢道:“陛下请讲。” 载淳想了想,缓缓道:“不入祖坟、不建坟茔、不进族谱、不刻墓铭。” 奕訢听完后,嘴里隐约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载淳的双眼,好一阵才缓缓地道:“就依陛下。” 载淳点了点头,招呼抬着尸体站在门口的高青二人:“你等二人务必将载澄送到王府,不得有误。” 二人应了声是,出殿去了。 看着高青二人抬着载澄的尸体出了养心殿,奕訢站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 载淳迎上去道:“朕送送六叔。” 奕訢举手道:“不敢劳烦陛下,臣自己出宫就是。” 说完,头也没回地转身朝殿外就走。 载淳看着奕訢的背影,幽幽地说道:“六叔还是把载滢接回来吧,恭亲王不能后继无人啊。” 略微有点佝偻的奕訢猛地一顿,没有转身,只是微微转头,语气冰冷地道:“不劳陛下费心,臣自有计较。” 奕訢走出大殿的时候,蔡寿从柱子后面闪出,冷冷的盯着奕訢离开的方向道:“陛下,他怀里有东西。”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朕没猜错,应该是洋人送他的手枪。” 蔡寿一愣:“手枪?就是洋人手中那种能转轮的暗器?” 载淳道:“不是暗器,是武器,这个时代真正的杀人利器。按照朕和他的距离,瞬间即可要了朕的命。” 蔡寿眼睛猛地一缩,脚下一用力,整个身体直窜了出去:“我杀了他。” 载淳一摆手:“慢。” 蔡寿急忙停住,回身看向载淳。 载淳道:“他刚刚失去了独子,不能斩尽杀绝,随他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奕訢走在漫天大雪中,自言自语道:“你又何必如此呢,就算他抓了你,阿玛也不会让他动你。” “阿玛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保全王府上下。” “可你还是太冒失了,就凭他,哪怕是铁证如山,也动不得阿玛分毫。” 看着前方被抬着的尸体,奕訢眼睛里的泪始终没有消散,可也没有落下。 走到东华门外,王府的侍从早早的就在那里等候,一见奕訢等人出来,管家急忙上前招呼。 “王爷,这……”管家指着高青二人抬着的被卷问道。 奕訢弱弱地道:“接澄儿回家。” 管家看着奕訢,又看了看滴血的被卷,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 第八十四章:鳄鱼的眼泪 管家把载澄的尸体放在马车上,抹着泪道:“王爷,小王爷……” 奕訢眉头一皱,微微瞪眼道:“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他转身对高青道:“有劳高侍卫了。” 高青拱手道:“王爷折煞小人了。” 奕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高侍卫成全。” 高青又把身子低了低:“王爷哪里话,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奕訢点了点头:“还请高侍卫转告陛下,近几日本王要为澄儿办后事,待诸事了结,本王会登门谢罪。” 高青道:“王爷放心,小人一定照实回禀。” 奕訢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看着远去的马车,夏红凑上来跟高青说:“大哥,看来王爷还是不甘心啊。” 高青叹道:“哎,如今恭王府后继无人,王爷心中可不是仅仅的不甘心啊。” 夏红点头道:“没错,虽然这件事上,恭亲王确实没理可站,但是毕竟唯一的子嗣殒命,这偌大的恭王府留给谁,堂堂恭亲王的爵位谁来继承。” 高青一笑,拍了一下夏红:“走吧,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 奕訢在马车里,看着眼前的尸体,眼中除了惋惜,却没有一丝的悲伤。 奕訢低声道:“澄儿,从阿玛安排人送你去杏花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结局。” “载淳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接二连三地要致他于死地。” “如果跟从前一样,他或许还会迫于太后和我的压力,不会赶尽杀绝。” “但是自从他身体康复的那一刻起,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奕訢用手轻轻贴在被卷上:“阿玛没有办法拦你,走到现在,也拦不住你。” “阿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走得没有那么孤单,路上遇见几个你的旧识,也算是阿玛的一点心意吧,满意不满意的,阿玛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说完,奕訢抽回手,挑起车帘,冲着赶车的管家道:“停车。” 管家把马缰往怀里一带,停住马车,转身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道:“我们不回王府,去西华门。” 管家疑惑道:“王爷这是……” 奕訢道:“本王要去见太后。” 管家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去而复返。不过他也没多说,应了声是,一抖缰绳,驾着马车奔着西华门而去。 来到西华门,正赶上一队守门士兵在门前巡视。 一看到奕訢的马车到了跟前,领队急忙端起手中的兵器,大声问道:“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管家停住马车,奕訢从车上走下,来到领队面前。 领队一看是奕訢,急忙收起兵器,单膝跪地道:“小人见过王爷。” 奕訢点了点头:“起来吧。” 领队站起身问道:“王爷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奕訢道:“适才太后急招,命本王进宫见驾,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领队为难道:“禀王爷,如今已经夜深,宫门也早早关闭,恐怕……” 奕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离领队仅几步之遥。 他看着领队,语气低沉地道:“话虽如此,可如果耽误了太后的事,不知道是该本王承担,还是你这个小小领队承担?” 领队一听,额头瞬间见了汗,赶紧拱手退后:“小人不敢。” 说罢,他对着站在角门的士兵招手道:“快,打开宫门,请王爷进宫。” 奕訢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马车旁,对管家道:“你在此等候,不可离开半步。” 管家跳下马车,拱手道:“王爷放心,小人定当寸步不离。” 奕訢看了看管家身后的马车,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西华门。 来到储秀宫门前,守门侍卫见奕訢缓缓走来,急忙迎上前:“王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奕訢道:“太后可曾安歇?” 侍卫道:“老佛爷尚未安歇。” 奕訢拱手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奕訢前来问安。”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奕訢看出了侍卫的心思,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多虑,尽管通报就是。” 其中一个侍卫道:“好吧,请王爷稍后。” 随后他冲另一个侍卫点了点头,快速跑进储秀宫。 时间不大,只见增寿姑姑急匆匆走出,见到奕訢深施一礼:“王爷这么晚来此,可有急事?” 奕訢道:“确有要事。” 看着奕訢的表情,增寿想了想,侧身伸手道:“那请随老奴来吧。” 走进储秀宫,正巧慈禧从西配殿走出。 奕訢赶紧拱手道:“这么晚还打搅太后休息,臣弟惶恐。” 慈禧看了看奕訢,微微一笑:“无妨,不知王爷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奕訢道:“太后可否赐热茶一盏?” 慈禧看着增寿道:“去给王爷斟茶。” 增寿应了声是,转身回到后殿,端来一盏清茶,放在奕訢近前。 奕訢端起茶杯,思虑了片刻,淡然一笑:“曾记得,澄儿最爱太后的明前龙井,只是现在……,哎!” 说罢,奕訢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完全没在意茶水还冒着热气。 看着奕訢被烫得通红的脸,慈禧微微皱眉道:“王爷,您这是……” 奕訢缓了一会,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臣下无状,请太后莫要见怪。” 慈禧没说话,死死盯着奕訢。 奕訢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澄儿走了。” 慈禧听到载澄身死的消息,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刹那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慈禧猛地瞪大双眼,站起身说道:“你说什么?载澄怎么了?” 奕訢抬头看着慈禧,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太后,皇嫂,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慈禧看见奕訢态度突然的转变,加上之前的种种举动,非但没有感觉不对,反而又平静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奕訢,手里盘着琉璃佛珠道:“王爷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 奕訢没有理会慈禧,自顾自地说着。 “皇兄驾崩之时,皇嫂找到臣弟,让臣弟代表宗亲皇族,辅佐陛下继位,臣弟做到了。” “陛下登基之初,皇嫂关爱心切,两宫垂帘。不料竟遭到顾名八大臣极力反对,万般无奈之下,您又找到臣弟,发动政变扳倒八大臣。” “曾国藩、李鸿章等人抗击长毛,拥兵自重,皇嫂担忧若有反叛当如何是好。” “又是臣弟冒生死之危,左右周旋,方使天下归心。” 慈禧静静地看着奕訢如数家珍一般,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奕訢抬头看向慈禧,眼里微微有些湿润:“皇嫂,臣弟说句大不敬的话。” 慈禧轻声道:“王爷请讲。” 奕訢语气有点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臣弟为了皇嫂和陛下,几经生死,算不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慈禧点头道:“王爷之功,功在社稷。” 奕訢点了点头:“臣弟多次挽回皇嫂和陛下于危难之间,不知这算不算臣弟的贡献。” 慈禧又点了点头:“王爷之献,利在千秋。” 奕訢道:“那本王问问皇嫂,恭亲王府从此无主,该当如何?” 慈禧表情惊讶地看着奕訢:“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奕訢笑得更大声:“行啦,太后,别装了。整个皇宫大内,可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逃得过您的眼睛和耳朵。” 慈禧佯装疑惑地看着奕訢。 奕訢道:“就在刚才不久,载澄受大内侍卫围堵,于杏花院举枪自裁,您可知此事?” 奕訢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坐在主位的慈禧。只见她表情越来越悲伤,当说到载澄自裁的时候,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第八十五章:两条命。黄金一千,白银一万 慈禧拿出随身的绢帕,擦拭着脸颊上的泪:“哎,载澄这孩子苦啊。虽然犯下诸多过错,可到底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奈何这孩子性格过于倔强,竟然做出如此之事,可是伤透了哀家的心啊。” 奕訢冷冷地看着慈禧道:“依太后此言,倒是载澄的不是了?” 慈禧收起绢帕,摇头道:“皇帝也有错,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给点教训也就是了,何必逼得如此紧。如若不然,载澄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来。” 奕訢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弟想向皇嫂讨个说法。” 慈禧点了点头:“王爷请讲,只要哀家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以慰澄儿的在天有灵。” 奕訢道:“陛下亲旨,不入祖坟、不见坟茔、不进族谱、不刻墓铭。” 慈禧叹道:“哎,陛下此举,确实过于严苛了。” 奕訢没搭理她,接着道:“臣弟要求不多,撤销以上四条,让载澄入土为安,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慈禧思虑片刻,摇了摇头道:“虽然澄儿可怜,只是皇帝御旨,岂能朝令夕改呢?” 奕訢道:“皇嫂以为此事万无转圜的余地吗?” 慈禧为难地道:“恐怕难啊。” 奕訢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反问道:“皇嫂当真再无办法?” 慈禧道:“王爷也能感觉到,自从皇帝大病初愈后,性情大不如前。” “就说今天在养心殿内,哀家曾不止一次地劝说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奈事与愿违,就连哀家的面子,也被当场扔到了地上。” 奕訢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慈禧举了个躬,随后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载澄,我的儿,待阿玛百年之后,留一个位置给你,也免得你这孤魂无处可依。” 奕訢看着慈禧道:“太后,臣深夜搅扰,实乃大罪,请太后责罚。” 慈禧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从奕訢给他鞠躬的一瞬间,慈禧就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此刻已经完全是两个陌生人,有的只是君臣之仪。 慈禧站起身,走向奕訢,而奕訢却是她走一步便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 慈禧瞪着眼睛道:“奕訢,难不成你也要和哀家作对吗?” 奕訢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尽到臣子的本分。” 慈禧看着奕訢,语气逐渐变得冰冷:“奕訢,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如今无上的地位与荣耀,你只不过是个亲王,只有皇帝才是这大清国的天。” 奕訢随意地看了慈禧一眼,转过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如今我已绝后,这天,要他何用。” 说完,直接走出储秀宫,只留下原地站着,气得嘴唇微微颤抖的慈禧。 奕訢一路走到西华门,来到等在门外的管家面前。 管家见奕訢满面怒气,也不敢多问,急忙扶他上车。 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儿子的尸体,奕訢胸膛起伏得厉害,鼻子里喷出的白烟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奕訢沉声道:“去东交民巷。” 管家应了声是,打马扬鞭驾车离开西华门。 位于东交民巷中段,有一处由前后两栋楼组成的小院。 前楼南、北、西三栋房子围合成的“U”型,均为砖墙承重木屋架的平房。 后楼较前楼略矮,也是同样的建筑风格。 奕訢让管家将马车停在离小院不远处,独自下车往小院走去。 没等靠近时,从小院的四周窜出五六个手持武士刀的东洋浪人。 几个人瞪着小眼睛看着奕訢,好像是个小头目一样的人仰了下头,喊道:“你滴,什么滴?” 奕訢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眼中带有不屑的表情道:“告诉小泽先生,奕訢来访。” 带头的浪人撇着嘴道:“奕訢什么滴?” 奕訢眼睛圆瞪:“大胆倭寇,侏儒小人,少说废话,快去通报。” 那浪人多少明白点儿大清的语言,一听奕訢骂他,气得就要挥刀砍下。 旁边一个年纪略小的浪人好像知道点什么,急忙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个带头的浪人听完,上下打量了一圈奕訢,稍微有些惊惧,可也没有示弱的道:“你滴,等着,不许动滴。” 奕訢也不理他,在其他浪人的目光中,缓缓地走向小院门前。 等到了门前,见院门打开,一个身穿西装,最多也就一米五的男子走出,满脸笑意地看着奕訢,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恭亲王阁下,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我们这里。” 奕訢冷声道:“小泽先生,你的手下可是无理得很啊。” 小泽冲身边站着的刚才那个浪人一瞪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那个浪人一个踉跄。 那个浪人被扇了一巴掌,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弯腰成九十度道:“嗨!” 小泽笑着对奕訢道:“恭亲王阁下,恕在下怠慢,请里面说话。” 奕訢在一群一米四五的小人儿的簇拥下,走进了小院。 落座后,小泽恭敬地道:“亲王阁下,不知您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奕訢也不废话,直言道:“帮我做件事。” 小泽一愣,问道:“不知亲王阁下要做什么事?” 奕訢道:“我朝陛下身边有几个人,专门保护皇帝的安全。现在本王要两个人死,事成之后,本王绝不亏待。” 小泽一听,收起了刚才谄媚的嘴脸,严肃地问道:“亲王阁下,不知你要的是哪两个人的命?” 奕訢道:“高青,王正谊。” 小泽重复道:“高青?王正谊?” 随后,他对身边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戴眼镜男子耳语了几句,沉声说道:“去查一下。” 那人鞠躬应是,转身离开会客厅。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去而复返,依旧和小泽耳语了几句。 小泽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后,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奕訢道:“亲王阁下,您说的那两个人,可不简单啊。” 奕訢一撇嘴:“没什么不简单,寻常武夫而已。” 小泽笑着摆摆手:“不,不,不。亲王阁下可不要骗我,那高青乃是皇帝阁下身边四大天王之首,不仅剑法精妙,还射得一手好弓箭,用你们的话说,可百步穿杨。” “至于那个王正谊就更了不得,不仅你们清国人,就连我们东洋,也知道赫赫有名的大刀王五。” “所以亲王阁下,这个事情,恐怕……” 奕訢一听这话,也不多说,伸出手比画着:“杀一个,白银五千两,黄金五百两;杀两个,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 听到这不算巨,可也绝对不小的数目,小泽心中就是一动。 可是贪婪的本能告诉他,不能这么容易就答应,尽管这些金银对他来说,甚是诱人。 小泽摇头道:“亲王阁下有所不知,虽然您开的价格很高,但这一趟是必要损失我精锐的东洋武士,这些金银,恐怕……” 奕訢听小泽有意再敲一些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泽见奕訢要走,急忙起身拦住:“亲王阁下且慢,我再商议一番,请您稍后。” 奕訢斜眼看向小泽:“本王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完,他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小泽带着在场的几个人走到后厅,不多时又出来坐下,满面笑意地道:“亲王阁下,就依您所说,不过我们也有要求。” 奕訢道:“什么要求?” 小泽笑道:“第一,亲王阁下事先要将白银一千两,黄金一百两当作定金,先交给我。” “第二,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不保证会不会伤到你们的皇帝,毕竟你的目标人物,都是皇帝身边的人。” 奕訢听完小泽说的条件,气得双眼通红,咬着牙对小泽道:“你们要是敢伤到陛下分毫,就等着我大清与你们开战吧。” 小泽没害怕,也没生气,依旧笑着道:“亲王阁下不必动怒,我说的只是如果出现这等情况,我们是不保证皇帝的安全的。” “我们也不希望发生这等不幸的事,怎奈你们清国人常说,丑话说在前面,所以请亲王阁下见谅。” 奕訢想了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 第八十六章:奕訢的决定 在载澄这件事上,奕訢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怨气,因为他知道最终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 自从开设杏花院,到引导载淳结识春盈,再到载淳重病不治。 载澄走的每一步都可以说是出自他这个父亲的手笔。 眼看着一切顺利,大事可成,怎奈罗在纯突然间的穿越,导致载淳起死回生。 这些事奕訢当然是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载淳回归的那一天起,载澄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虽然无怨,可他却不甘心。 为小时候的奕訢不甘心,如果不是那条“立长不立幼”的祖训,现在可能还在皇位之上的,一定会是他。 为青年的奕訢不甘心,如果没有顾名八大臣,在那个内忧外患的条件下,“天资颖异”的他或许可以有第二次机会。 为还未满二十岁的载澄不甘心,如果没有载淳的死而复生,凭借自己当朝的地位、权势及实力,足以完成那个毕生想过无数次的愿望。 可是,没有如果。 载澄的死事到如今虽然已成定局,可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载澄,看到飞速成长的载淳,他心中那一丝无名的恨意渐渐涌现,最后在慈禧冷眼旁观的态度下,彻底爆发。 奕訢沉思片刻,站起身缓缓走到厅堂门口,扭回头看向小泽道:“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小泽起身走到他身后,恭敬地鞠躬道:“只要亲王阁下兑现我们的要求,请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们一定办到。” 奕訢点了点头,走出厅堂:“明日午时,到王府来。”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这个东洋人的小院,而小泽却没有送,就站在原地看着奕訢离开。 “小泽君,我们真的要帮助这个清国王爷?” 小泽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木户君,你刚来此不久,不知这位清国王爷的力量有多恐怖。” 木户小五郎道:“哦?请小泽君指教。” 小泽转过身,拍了拍木户小五郎的肩膀:“木户君,令尊木户孝允大人辅佐主上开皇明治,使我东洋成为亚洲最强大之国家。而你木户君,更是身先士卒,想必一定不会甘于落为人后吧。” 木户小五郎随即立正行礼道:“嗨,小泽君说得不错,我木户家族从不居于人下。” 小泽道:“那就不能忽视这位王爷。” “虽然主上已经将权力完全从德川幕府手中拿了回来,可西南诸部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恐怕最后的战争一触即发。” 木户小五郎点头道:“小泽君说得不假,听父亲大人讲,亲戚鹿儿岛的反叛军正在招兵买马,大有谋反作乱之势。” 小泽点点头道:“是啊,所以为了主上的宏图大业,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和西方诸国搞好关系,获得支持。同时还要不遗余力地从这孱弱的大清国捞些好处,为我东洋所用。” 木户小五郎想了想,点头称道:“小泽君高瞻远瞩,在下敬佩。” 小泽笑道:“木户君言重了,我也是一心想着为主上办事,而这位亲王阁下不揣冒昧地送钱来,我哪有不收的道理。” 木户小五郎笑着拿过旁边桌上的洋酒,递给小泽道:“那就祝小泽君马到成功。” 小泽接过酒杯,与木户小五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一滴酒顺着他上扬的嘴角滑落。 坐在马车往回走的奕訢,掀开眼前的被卷,露出血肉模糊的载澄。 奕訢颤抖着双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的嗓子里发出低沉而又略带哽咽的声音:“儿啊,说到底是你的过错,是我们父子的过错,才导致你有今天的下场。” “阿玛不能把载淳如何,他终归是我大清的皇帝。可是其他那些爪牙,阿玛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让他们都去给你陪葬。” 一边嘀咕着,奕訢的眼泪一边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李鸿章等人从皇宫出来,不约而同地都跟着李鸿章回了李府。 众人落座之后,都是一言不发,有的长吁短叹,有的垂首沉思,有的则是在大厅中来回转圈。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这几位朝中大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们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成定局。” 左宗棠停止了转圈,看着李鸿章:“还怎么定局,陛下说得多明白,就是要杀载澄,这不就是定局。” 李鸿藻坐在一旁摇头道:“季高此言差矣。” 左宗棠瞪着眼睛开着李鸿藻:“那你说,差在哪了。” 李鸿藻道:“陛下盛怒之下,下旨格杀载澄,看似大快人心,实则祸患无穷啊。” 左宗棠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什么祸患无穷,我觉得挺好,杀了就杀了,还怕他不成。” 沈桂芬道:“怕的也不是他,只是这样一来,恭亲王府绝嗣,那奕訢怎肯善罢甘休。” 左宗棠道:“他不服又能怎样,还敢造反不成。” 李鸿章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下人备了些饭菜,各位大人在府上将就一口。” 左宗棠挥了挥手:“你可真有这闲心,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啊。” 沈桂芬笑着走到他的身边道:“季高放宽心,左右都是等,既然渐甫有安排,我们就客随主便吧。” 左宗棠还要说什么,却被沈桂芬一把推开,走出了大厅。 吃罢饭菜,众人回到大厅,依旧像刚才一样。 李鸿章看着众人道:“众位大人,今日陛下可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李鸿藻道:“是啊,记得陛下儿时虽性格软弱,可却博学多才,曾几何时,李某恍惚之间,甚至从陛下身上看出了宣宗的影子。” 左宗棠道:“咱们这个陛下啊,就是被……”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冲着主位上李鸿章拱手道:“老爷,高青侍卫求见。” 听到高青深夜到访,李鸿章猛地站起,走到管家面前道:“快请。” 不多时,管家引着高青来到大厅。 高青看见在场的众人,微微一愣:“各位大人也在啊。” 李鸿章走到高青面前道:“高大人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高青严肃地道:“确有要事。” “载澄自裁伏法,现已被王爷带回王府。” 听到载澄死了,载澄众人一股脑地凑到高青身边。 左宗棠抓着高青的肩膀,瞪着眼问道:“你说什么?载澄死了?” 高青点头道:“确实如此,估计此刻尸体已经被王爷带回王府了。” 李鸿章和李鸿藻听完沉默不语,沈桂芬摇头叹息,翁同龢坐回座位上唉声叹气。 只有左宗棠像是被电了似的,原地直转,大声道:“好啊,好,这个祸害终于伏法了。” 高青也没犹豫,就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给在座的各位说了一遍。 说罢,高青冲着李鸿章拱手道:“李大人,话已经带到,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李鸿章道:“有劳高大人了,李某送高大人出府。” 送走高青,李鸿章缓缓走回大厅,看着正在议论的众人,李鸿章轻咳了几声:“如今尘埃落定,众位也就不用再过忧虑了。” 左宗棠搓着手,笑容满面地道:“哎呀,真是痛快啊。” 沈桂芬道:“是啊,不仅除了载澄这个逆贼,还震慑了恭亲王。” 李鸿藻道:“哼,此等忤逆之辈,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李鸿章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却不发一言地坐到主位上,沉默不语。 大伙看见李鸿章这个状态,纷纷凑到他身边。 左宗棠拍了一下他道:“渐甫,你发什么呆啊,陛下这次雷霆手段处置载澄,不仅除了这个祸害,还在太后面前硬气了一回,这不是好事吗。” 李鸿藻道:“是啊,陛下长久以来,被各方制约得够苦的了,今次之后,就算那些人想干什么,也不会像从前那等跋扈。”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众人,叹了口气道:“哎,任何事都有两面性,现在看上去,这一局陛下赢了,可是今后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啊。”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收起了刚才的得意忘形,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许多。 是啊,从前的载淳,不管是忍气吞声也好,还是忍辱负重也罢,好歹过得还算安逸。 可如今这一番操作下来,却让本来不拿他当回事的人,开始重视他。 别人不说,慈禧这次折的面子,绝不会就这么过去。 李鸿章稳了稳心神,站起身走到大厅门口,看着皇宫的方向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陛下是我大清的皇帝,我等为人臣,就是要在陛下危难的时候,替陛下挡住那些风雨。” 说着,他转过身,神情平和地道:“不然,我等妄为人臣。” ------------ 第八十七章:秀色可餐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载淳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天的过往。 “今天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把慈禧的脸面碎了一地,算是替那个死鬼抒发了一下十几年来的郁闷。” “爽是爽了,可是今后的日子可就糟透了,别说慈禧这个老娘们一定会有事没事就找茬,就那个奕訢也觉消停不了。”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让我给弄死了,虽然表面上没和我撕破脸,可是心里指不定把我嚼碎了多少遍。”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见过不少死人,有名没名的墓穴我也去过不少,应该不至于这么弱了,好家伙,差点没吐出来。” “不过也难怪,之前见到的那些尸体,最年轻的也得有百十来年,像载澄这么新鲜的,还真是头一次见,现在想想都有点反胃。” 载淳正在床上东一头西一头地瞎琢磨,就听见安静的殿中隐约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本来他就没怎么完全适应清朝时期的故宫环境,整天看着穿梭在身边的宫女太监,就要像恐怖片似的。 这深更半夜的,突然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载淳汗毛瞬间就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举起枕头大喝道:“谁?” 借着眼前烛火的光亮,他看见一个身穿宫女服侍的女子向他走来。 那女子走路很轻,像是害怕吵醒他一样。可是因为花盆鞋的底子是木制的,踩在金砖上会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现在夜深人静,四下没有任何声音,所以这个平时不太会被发觉的声响才会被放大。 载淳揉了揉眼睛,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被他安置在皇后身边,那个杏花院的花魁,春盈。 载淳放下枕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好气地道:“下回来找朕,记得先说一声,你这太突然了。” 春盈有点发愣地看着载淳,奇怪地道:“陛下这是……”她指了指载淳手里的枕头。 载淳随意地把枕头撇在床上,坐在床边道:“没什么,朕不抱这个东西,睡不着觉。” 春盈脸一红:“原来陛下还有这个习惯,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过。” 载淳一摆手:“嗨,你又没跟朕……”。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不对啊,我还真跟她……,不对,是那个死鬼还真跟她睡过,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载淳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咳咳,那个,你又没跟在朕身边看着朕,这些小动作你可能没注意过。” 春盈点了点头:“或许吧,当初确实是因为我心中有事,所以好多时候都心不在焉。” 载淳道:“这么晚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春盈走过来,和载淳并排坐着:“今天的事,皇后姐姐都跟我说了。” 载淳道:“皇后和你说什么了?” 春盈道:“澄贝勒死了。” 载淳笑道:“皇后还真把你当自己的妹妹了,什么都跟你说。” 听到载淳说这话,春盈全身猛地一紧,赶紧就要跪下。 载淳一看他突然要下跪,赶紧起身拦住她:“这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跪了。” 春盈紧张地道:“皇后与奴婢说这些,也不是有意的,请陛下不要怪罪皇后姐姐。” 载淳一听明白了,是她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怨皇后多嘴呢。 载淳一笑:“嗨,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皇后连这个都对你将,说明她对你是真心的,朕没有怪罪皇后的意思。” 春盈知道自己误会载淳了,神情才放松下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重新坐回原处,载淳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毕竟载澄死了,杏花院也没了。” 春盈低头不语,身体微微颤抖,同时还伴随些许抽泣声。 载淳一看春盈哭了,直接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钢铁直男的他,最不会处理的中级事件,就是女生哭。 载淳扎着双手道:“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你能恢复自由之身,不是好事吗!” 春盈一边抹泪一边道:“能恢复自由身,确实是平生夙愿,只是、只是,冬霜却永远不在了。” 载淳一听她是为了这个哭,也是摇头叹气道:“哎,再怎么说,冬霜姑娘也是因为朕才死的,这事朕有责任。” 春盈急忙说道:“不怪陛下,陛下能把我救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典,怎还会怨恨陛下。” 载淳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朕心里还是有愧。这样吧,今后你想干什么,只要跟朕说一声,朕全力帮你。” 载淳说完,很正经地看着春盈,可谁承想,春盈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妩媚。 载淳一看这状态,再想起现在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嘴唇瞬间就变得干涩,不停地开始吞咽着口水。 春盈低着头,声音低沉地道:“春盈本出身良家,因小人暗害,与妹妹流落市井,随后身陷杏花院。” “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载澄加害陛下的工具。” 载淳点了点头:“哎,这个世道,最苦不过是百姓啊。” 春盈低着头,带着哭腔道:“我与冬霜虽未落于风尘,可却做出了忤逆之事。” 说着,她跪到载淳面前道:“如今冬霜已经不在了,仇人也已伏诛,春盈别无他求,但求一死,与冬霜及家人团聚,请陛下成全。” 载淳叹了口气,站起身扶住春盈的双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既然命运让你活下来,你就得替冬霜好好的活着,替她看看这大千世界,看看今后朕的江山。” 他一边扶起春盈一边道:“朕救你一命,不是让你随意糟蹋的,所以以后这种话就别再说了,也别再想了。” 春盈看着载淳清澈的双眼,突然就像是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手上提着的一盏烛光。 这盏烛火虽然微弱,虽然渺小,甚至还可能需要她来尽心呵护。 但是,却是她现在仅有的,真实存在的,也是最值得珍惜的。 如果它熄灭了,那将会比让她去死还要绝望,因为心死了,就真的死了。 春盈痴痴地看着载淳,目光中星光闪烁。 载淳笑道:“你呀,就安心在皇后身边,正好皇后身体不方便,有你在,朕也会安心不少。” 春盈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春盈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皇后。” 说完,她突然站起身,眼神不停地转动,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载淳看她这状态,有点不解地道:“你还有其他的事?” 春盈低声道:“确实还有一事。” 载淳也没多想,双手撑着身体后仰道:“说吧,今天朕让你说个痛快。” 可下一刻发生的事,是载淳万没想到的。 只见春盈轻轻解开钮袢,先是褪去棉袍,随后是外罩、衬衣、内衣,就只穿个肚兜站在载淳面前。 载淳看见眼前此等秀色,愣了足足十多秒,等他再反应过来,口水已经滴到了床上。 他下意识地用嘴抹了一下口水,猛地从床上弹起,脱下龙袍披在仅着片缕的春盈身上,磕磕巴巴的道:“那个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大冷天的,快穿上点。” ------------ 第八十八章:打你的屁股 春盈披着载淳的长袍,缓缓地走到床边,轻轻的坐下道:“皇后姐姐交代春盈,因为她怀有身孕,冷落的陛下。” 她把头深深地埋进长袍内:“她说让春盈来陪着陛下。” 载淳一边听一边往边上挪着屁股,虽然表面上显得有些抗拒,可心里却早就乐的上天了。 “哎,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美德真是了不起。” “在这个封建年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了文明的源远流长,为了礼教的万代相传,为了人伦的薪火不绝……” 想着想着,载淳黯然神伤,想起了前世曾经历的那一幕幕。 回家晚了要跪搓衣板;忘了重要的纪念日要跪搓衣板;在屋里抽烟还要跪搓衣板。 不仅如此,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工资卡,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一百元零花钱;手机的扫码功能,除了用于登录,没有任何的其他功能。 有时候点个外卖,要先打电话,告诉对方想吃哪种食物,然后对方根据市场情况斟酌着进行下单配送。等到了之后,原本想吃个巨无霸,可换来的却往往都是猪柳蛋…… 可是(这个可是需要加重音),现在自己八抬大轿接近紫禁城的正牌皇后,在自己没有条件满足载淳某些愿望的时候,竟然主动牵线搭桥。 载淳不停的用手搓着双腿,表情既兴奋又紧张。 春盈看见他这个反应,低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是看不上春盈吗?” 载淳心里道:“看不上?我要是看不上,就连个人都不配当了。” 他又搓了好一会儿,慢慢停下道:“不是看不上,只是朕觉得有点趁人之危。” 春盈抬起头,看着载淳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载淳道:“你看啊,如今你依然无家可归,唯一的情人也……,朕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你有些什么,那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载淳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臭不要脸的,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啥也不是。” 春盈又把头低下:“春盈如今孤苦一人,幸得陛下相救,又得皇后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春盈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新家一样。” 说着说着,又听见她抽泣着道:“春盈不想再失去这个家,不想让皇后姐姐失望。” 载淳听到这儿,心里刚才烈火蒸腾般的躁动,突然像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啊,原看来是为了让皇后满意啊。” 载淳点点头,看着身边的春盈:“朕明白了,你是个好姑娘,知恩图报,不想辜负皇后。” “那既然如此,朕更不能为难你这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孩了。”说着,载淳站起身就往外走。 “朕去西配殿,你就在这里睡一夜吧。” 春盈见载淳要走,一下子记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也不顾身上的长袍落在地上,就穿着仅有的肚兜跑向载淳,一把抱住他的腰道:“陛下。”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一股股火热的温度,听着那悲伤的抽泣声,载淳再也装不下去了。 本来他还琢磨着再装一会儿,等实在装不下去了,或者春盈知难而退了之后,再另找个机会。 这样既能满足他心里想的,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毕竟有着二十一世纪先进思想的他,多多少少还是得给自己一个理由。 但是随着背后那雄浑的锋芒和灼热的炙烤,一下就把他给整宕机了。 “妈的,什么这个那个的,都这时候了,老子再装老实人,不是心理有病,就是生理有病。” “谁爱有病谁有病,老子是皇帝,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想到这儿,他猛的一回身,一把将春盈公主抱在怀中,笑眯眯得看着怀里还流着两行泪的美人儿。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朕。” 春盈被载淳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正吃惊的看着他,突然听见载淳这么说,脸瞬间就红了,一头撞进了载淳的怀里。 载淳抱住春盈来到床边,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床上,随手褪去了自己的龙袍……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清晨的的第一缕阳光,柔和的洒在养心殿东配殿的龙床上。 载淳微微的睁开了双眼,可能是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眼睛有点刺痛。 他侧过头躲避阳光,却没躲开眼前一张精美明艳的脸。 他笑着伸手抚摸着这张脸,体会着这张脸的主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春盈也微微睁开眼睛。 当与载淳四目相对时,粉嫩的脸上出现了两朵红霞。 她往被子里藏着,有点嗔怪地道:“陛下,干嘛这么看着我。” 载淳笑道:“因为好看呗。” 春盈连更红了,整个人都要藏进被子里:“陛下取笑奴婢了,这大清早的,没有洗漱,一定难看得很。” 载淳把春盈的脸从被里托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瞎说,现在的你,最为动人。” 春盈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陛下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说着,她起身就要下床。 可是当她刚在床上站起的时候,去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向下看了看。 可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自己未着片缕,完完全全的、彻底的暴漏在了载淳面前。 虽然昨夜不止一次的见过这副身躯,可是现在阳光正好,而这副完美无缺的身体就这么展现在自己眼前,载淳还真有点受不了。 载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感觉血灌瞳仁,身体里的火都快烧到脑门了。 春盈看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有眼前载淳的反应,紧张的“刺溜”一声钻回被子里,只搂着一双眼睛看着载淳。 载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还吃什么饭,我吃了你。”说完,猛地钻进被子里,和春盈纠缠成了一团。 一个小时之后,李莲英轻声走进东配殿,看见龙床的幔帐还拉着,知道载淳还没有起床,于是就站在靠近龙床不远的地方垂首站立。 站了一会儿,隐约听见龙床里有喘息之声,李莲英轻声问道:“主子,您可起了?” 载淳满头大汗地从幔帐中探头出来,不耐烦的道:“谁啊。” 李莲英见载淳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后躬身道:“主子,奴婢给您问安。” 载淳气哼哼的道:“安个屁,有你朕救安不了。” 李莲英被骂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那做错了,惹得载淳发这么大的火。 他急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错,请主子息怒。” 载淳叹了口气:“你知道啥了就错了,朕还没说啥呢你就错了,你怎么这么容易错。” 李莲英也没听懂载淳说了些什么,只能老实地跪着磕头。 载淳白了他一眼:“得啦得啦,别磕啦,准备给朕更衣。”说完,没等李莲英再说什么,载淳已经把头收回帐幔之内。 坐在床上的载淳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春盈靠过来挽着他的胳膊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载淳没好气儿地道:“那个死阉人,除了扫兴就不会干别的。” 春盈一看载淳这状态,也不敢笑,轻轻捂着一下嘴道:“也是该起来了,要是因为奴婢耽误了陛下的大事,那奴婢万死也难恕其罪。” 载淳有点微怒地看着眼前光净如玉的春盈道:“朕有两个要求,以后你记住了,要是敢忘,看我不打你的屁股。”说完,载淳照着如蜜桃般圆润的小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春盈娇羞地道:“陛下请讲。” “第一,以后不总是奴婢、奴婢的,朕的女人不是奴婢。” 春盈问道:“那叫什么呀?” 载淳道:“你就是你,不需要单独娶个啥名字,就叫春盈。” 春盈笑嘻嘻的贴了贴载淳道:“春盈领旨。” “还有啊,以后不许老是死啊死的,以前不说了,从今天开始,谁也不会让你死。” 春盈一听,抬头看着载淳,眼中可是有些朦胧。 就在十天前,别说自由,就连她的生死还被别人攥在手里,完全由不得她。 可现如今,却有一个大清帝国的皇帝,在她身边身后守护着她的生死。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有些恍惚,有些幸福。 ------------ 第八十九章:挑选太监 春盈恍惚间,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天下的主人。 春盈心里此刻默默地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用尽一生去守护这个男人的种子;一颗甘愿付出生命去维护这个男人的种子;一颗无条件去相信这个男人的种子。 春盈点头道:“春盈记住了。” 载淳笑了笑:“这才乖嘛,朕先去更衣,一会儿找人给你也换身衣服,你再躺一会吧。”说完,载淳在春盈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起身下床。 看着载淳离开,春盈幸福地笑了。 载淳光着来到李莲英的面前,沉声道:“床上还有一个,你去安排人,准备一套妃子的衣服给她换上。” 李莲英微微抬头,看见载淳这个状态,又看了看拉着幔帐的龙床,轻声道:“不知主子说的是……” 载淳捂着额头,一脸无奈地道:“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个都不明白。” 载淳蹲下身,指着龙床道:“床上有个女子,是朕昨夜新纳的,暂时定为妃位,你去给她找一套妃位穿的衣服,给她换上,明白?” 李莲英道:“主子,这纳妃要通知太后,随后让礼部准备纳妃礼才好着妃位锦服,这……” 没等他说完,载淳一摆手站了起来:“哪要那么麻烦,就直接找件衣服换上,剩下的之后再说不就得了。” 李莲英还想说什么,载淳一瞪眼:“怎么?朕说话不好使啊!” 听着载淳冷厉的口气,吓得李莲英一缩脖子,急忙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去办。” 载淳穿好龙袍后,走进大殿,见李莲英正领着七八个小太监走进养心殿。 载淳随手抄起一个苹果啃了几口,问道:“这些就是你挑选出来的人?” 李莲英道:“回主子,这几个小子还算机灵,年纪也不大,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主子请过目。” 说着,李莲英让这是几个小太监一字排开,站在载淳面前。 载淳胡乱的啃了几口苹果,把苹果核丢在一旁,用龙袍蹭了蹭手道:“高青,夏红。” 高青和夏红挑门帘进入大殿,拱手道:“臣在。” 载淳对着夏红道:“你眼里好,帮朕挑挑。” 夏红笑着走到载淳身边,看着眼前这是几个小太监。 看了一会,他走到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小太监面前,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几时进的宫?之前在那里当差?” 那个小太监道一听夏红问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斜眼瞟了李莲英一眼。 之后怯生生地道:”回大人,奴婢小耗子,因为天生个头矮小,大家都叫奴婢小矮子。“ “奴婢是同治十二年冬进的宫,在广储司做个打扫库房的杂役。” 载淳点了点头:“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小太监跪下道:“回主子,奴婢家中以无人。” 载淳道:“无人?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小太监道:“回主子,奴婢家住金华府,因父母早亡,奴婢与家兄以讨饭为生,流落京城。同治十二年夏,家兄被几个洋人群殴致死,为了生存,万般无奈之下,奴婢入宫净身做了太监。” 载淳听着小耗子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的高青冷声道:“这些洋人,在我大清肆意妄为,真是可恶。” 载淳道:“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的。” 小耗子道:“回主子,奴婢幼时跟随父兄读过些书。” 载淳点了点头,看了看夏红,只见夏红笑着道:“陛下,请您圣裁。” 载淳对着小耗子道:“你听着,从今天起,你就贴身跟着朕,可愿意啊?” 小耗子急忙磕头道:“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 载淳笑道:“行了,一会儿跟着李总管去准备一下,之后到朕这儿来报道。” 说完,他又对李莲英道:“李总管,交代你的事抓紧去办,朕还有事。” 载淳冲高青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出了养心殿。 来到甬道,载淳跟高青道:“朕还得出宫。” 高青愁眉苦脸地道:“陛下又要去哪儿啊?” 载淳一瞪眼:“怎么的,朕要出宫,你有意见啊。” 夏红笑着打圆场道:“大哥是担心陛下再出什么意外,如今多事之秋,他是怕了。” 载淳白了高青一眼:“瞅你这小胆儿吧。” “朕是要去李鸿章那看看,今天午时那些个奸贼就要斩首了,朕去看看安排得怎么样了。” 高青点头道:“哦,哦,那臣等准备一下,即刻陪陛下出宫。” 载淳道:“夏红就别去了,你留在宫里教教葆初那孩子,那天朕让你们带他出宫溜达一圈,什么也没干,估计这会儿该是生朕的闷气呢。” 夏红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啊,一门心思要给陛下办事,确实憋屈得很啊。” 载淳一摆手:“先憋屈着吧,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用着他了。” 说完,三人自岔路分开,载淳随着高青一同去往侍卫所。 刚走到侍卫所门口,就看见田海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跑。 等他跑到面前,急忙拱手道:“陛下,听说你要出宫,这回得带上俺了吧。” 载淳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海道:“俺刚才碰见老二了,他告诉俺的。” 高青板着脸道:“老三,不得胡闹,今天不是你当值吗,怎么敢擅离职守。” 田海摆手道:“不是擅离职守,俺让老王大哥替俺了,不叫擅离职守。”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你都准备好了,不带你去也是不行了。” 载淳看着田海道:“不过事先说好,你老老实实跟着,不许起幺蛾子,要是你不老实,朕就让高青立刻送你回宫,半年不许出来。” 田海拍着手道:“行行,陛下说什么俺都依你。” 载淳和高青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人换好衣服,从西华门出了紫禁城,朝着李鸿章的府邸走去。 因为三人穿的是便装,所以路过的行人只能看见一高一矮两个怪人,护着一个贵公子朝前走去。 到了李鸿章的府门口,载淳道:“高青,去叫门。” 高青上前“啪啪啪”叩打门环,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老头从门内探出头来。 “你们找谁啊。” 高青拱手道:“老丈,还请通报一声,我家罗公子拜访李鸿章大人。” 老者看了看高青,又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站着的载淳,摇了摇头:“这位先生,你们来得不巧啊,我们老爷这会儿不在家中。” 高青一愣,问道:“那不知李大人这么早,去了何处啊?” 老者道:“哎呀,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老爷是穿着官服,坐着官轿离开的,至于干什么去了,就不知道了。” 高青一听看门老者不像敷衍,先是拱手谢过,随后跑向载淳,把事情说了一遍。 载淳沉思了片刻:“如果这么早就出门,而且穿戴整齐,那就有可能去了法场。” 田海一听法场,兴奋地问道:“法场?哪有法场?哪要杀人?” 载淳一瞪眼:“之前怎么说的,让你老实点,忘了?” 田海低下头,委屈地道:”俺也没干啥啊,就是问问也不行了。” 田海一边说着,一边在原地扭来扭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铁汉柔情”,载淳和高青,无语了。 ------------ 第九十章:故地重游 过了好半天,载淳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既然李大人不在,那咱们就去现场看看。” 田海道:“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去法场?” 载淳看着他道:“怎么,刚才你不还嚷嚷着要去看热闹,怎么现在反而退缩了。” 高青道:“陛下,今天要处斩那些奸贼,场面一定很大,同时也一定会很乱,以防不测,我们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田海这时也挠着脑袋道:“是啊陛下,说归说,要是俺和老大去,自然没话说。但是您要一起去,那就太冒险了。” 载淳看着他们两个笑道:“没想到啊,天不怕地不怕的田大英雄,也有害怕的时候。” 田海道:“那不一样,俺老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可毕竟您在这儿,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咋办。” 高青一听他这么说,上去就是一脚,把田海踹得向前抢了好几步:“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臭嘴。” 田海刚要发怒,一看高青正怒目地瞪着他,瞬间就没脾气了。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暖暖的。 他们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一门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生怕自己受到一丝伤害。 当然了,这里面有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存在,但还有一部分,就是他们已经真正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载淳笑道:“没关系,我们穿的都是普通的便服,充其量被当作富家公子带着两个手下,绝不会有人知道朕是皇帝。” 载淳用手点指二人:“只要你们不说漏了,没人会知道。” 高青和田海听载淳语气坚决,相互看了看,拱手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么可否与臣约法三章?” 载淳道:“行,你说吧。” 高青道:“第一,我们只在周围瞧瞧,绝不能到人群中央,毕竟人多眼杂。” 载淳点点头:“第二呢?” 高青道:“第二,行刑过后,陛下必须随我二人离开,不得逗留。” 载淳没说话,笑着看着高青。 高青道:“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不管发生任何事,假如危及陛下,我二人负责断后,您必须马上去找李大人。” 载淳听到这第三条,眉头微皱。 “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你们陷入险境了?” 田海一拍大腿道:“哎呀俺的好陛下,俺们生死无所谓,只要您平安无事,就算让俺死一百回,也无所谓。” 载淳大喝道:“混账话,什么叫你们的生死无所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你们的命就那么的不值钱。” 他瞪着眼看着高青:“朕告诉你,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朕得活着,你们也得活着,这是圣旨。” 高青和田海先是一愣,随后双双跪倒在地,声音有点发颤地道:“臣,遵旨。” 载淳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摇了摇头,笑道:“行啦,都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会想看都看不到了。” 因为现在也就上午十点半不到,距离开刀砍人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比较富裕。 载淳一边走着一边道:“咱们现在是到哪了?” 高青站直了身子朝周围看了看:“公子,前方就是宣武门了。” 载淳从脑海中翻出北京地图:“穿过宣武门,再往前走一站的就是菜市口了。” 想到这儿,载淳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场景,距离宣武门西侧不远的位置,有一个叫牛街的地方。 在牛街路口处,有一家东来顺涮肉,那是罗在纯和他妻子前世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看着前方不远的宣武门,载淳站着看了很久。 高青上前问道:“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载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高青道:“前方穿过宣武门,就到了菜市口法场了。” 载淳点了点头:“不急,我们四处转转。” 说着,载淳一转身,沿着右侧的路向牛街的方向走去。 高青和田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默默地跟在载淳身后。 走了大概十分钟,载淳站在他记忆力东来顺的位置,看着眼前的牛街。 “哎,原来一百多年前的牛街是这样的。” 没有了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牛街路口显得不像从前那般纷乱。 取而代之的是牛羊肉的腥味,骡马车轮发出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的腥膻味,还有穿着回族服饰的男男女女。 田海站在载淳身边,用手指着来来往往的人道:“公子,您看这些人怎么这个打扮,跟咱们咋不一样呢?” 载淳一把打掉田海的手:“放下,没礼貌,瞎指什么。” 田海缩回手,一边揉着一边道:“指指怎么了。” 载淳严厉地道:“这是回族人,信奉伊斯兰教,当然穿着跟我们不同,像你这么随便乱指,小心他们把你的手给剁了。” 田海一听,有点不服地道:“他们敢,敢剁俺,俺先剁了他们。” 载淳叹了口气:“哎,你就消停点了,少给朕惹点祸,朕就谢谢你了。” 高青气的照着田海屁股就是一脚,田海瞪着眼睛仰着脖子刚要反击,一看高青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也就萎靡了。 高青咬着牙道:“看下次还带你出来!” 载淳无奈地道:“这里是清真贵教的聚集地,基本都是伊斯兰的信徒,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都与我汉教不同,以后如果在此行事,一定要格外注意。” 高青拱手道:“臣晓得了。” 载淳点了点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道:“走吧,我们去法场。”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了菜市口附近。 转过一条小巷,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片人山人海。 即便现在还是正月,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还是生疼,也没挡住百姓看热闹的心。 田海摸了摸秃脑袋,吃惊地道:“我的妈呀,现在才过了巳时,就这么多人了,他们不嫌冷啊。” 高青道:“可能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场面了吧,记得上一次还是咸丰五年,被凌迟处死的长毛匪首林凤祥。” 载淳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动。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离长毛祸乱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载淳幽幽地道。 高青道:“是啊,臣听宫里的老人说,那时候先帝爷听说抓到了长毛匪首,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凌迟处决,而监刑的,就是恭王爷。” 载淳一愣,没想到奕訢当年还干过这事。 “哦?六叔还干过这事呢?” 高青点头道:“是啊,臣刚进宫的时候,听老一些的侍卫说,行刑那天,到菜市口看热闹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宣武门,大伙都想看看长毛贼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三头六臂的。” 虽然听着这个话像是个笑话,可载淳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叹气道:“哎,民众愚昧啊,人哪有长得三头六臂。” 田海道:“嗨,也就是以讹传讹,俺就不信,真要是长个三头六臂的,还不成怪物了。” 载淳和高青齐齐地瞪着田海,随后又同时低着头,叹了口气。 载淳看着前方的人群道:“走,过去瞧瞧。” 高青紧走了几步,挡在载淳的前方,扭头对田海道:“老三,你在公子后面走,眼睛放亮些。” 田海一挺胸:“放心吧,交给俺了。” 载淳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摇头笑了笑,继续朝人群走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三人来到了离法场正中大约三十米的地方。 载淳因为个头不算高,前方人群又很拥挤,没办法,只能原地一蹦一蹦地往前看。 过了大约五分钟,田海在载淳身后拍了拍:“公子。”说着,他冲着二人旁边疯狂地努嘴。 载淳一看他这表情,有点生气地道:“你有病啊,中风发作了?” 田海用手指着街边一处门市道:“您看那边。” 载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旁边不远处的一处门市前,有一块一米来高的上马石。 田海凑到载淳耳边道:“陛下,您站那上面,看得一定清楚。” 载淳拍着田海的肩膀道:“行啊,看不出来你也有开窍的一天啊。” 说完,载淳就招呼高青走向上马石。 站在原地的田海摸着秃头寻思道:“他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 第九十一章:有钱很了不起吗? 载淳来到上马石前,撩起厚重的棉袍走上去,回身冲着法场看了看。 因为这块上马石有一米来高,载淳在这上面可以说是将整个法场的情况看得是清清楚楚。 高青站在载淳的前面,时不时地回头道:“公子,您站住了,要是站的累了,就把手搭在小人的肩上,也能歇一歇。” 载淳随意的把手搭在高青的肩上,这样一借力,站的还真不那么累了。 田海在他身后道:“嘿嘿,小人也来凑个热闹。”说着,他用大秃脑袋轻轻顶在载淳的腰眼上,给了载淳一个来自后背的支点。 这下载淳彻底轻松了,除了双腿还站在上马石上,整个人就好像被他们两个给架起来一样,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使劲儿。 载淳道:“田海,你这么顶着我,你不看了。” 田海道:“嗨,砍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俺这么顶着您,也能更好地护着您不是。” 载淳点头道:“那行吧,那你顶一会儿就歇一歇,别太累了。” 他们的对话被身边周围的百姓听到,一人对另一人道:“瞧瞧,还是有钱人会玩啊,不仅找个好地方,还有人架着,看个热闹还看的这么舒服。” “可不嘛,人家有钱人就是好,出门还带着下人,谁想咱们,小老百姓一个,没人管哦。” “您还别说啊,这主仆有点意思,仆人对主子是真没得说,而这主人也会说中听的话,要是搁旁的,还不得怎么对他们呢。” “嗯,一看这个小公子就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田海一边顶着载淳,一边听着周围左右的人对他们三个品头论足。 他扭过头看着旁边的几个人,大声叫道:“怎么的,羡慕啊,瞎咋呼什么。” 那几个人看见田海歪着头瞪着他们,纷纷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不吱声了。 载淳回身拍了一下他的秃脑袋:“你吓唬他们干什么,嘴长在人家脑袋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田海道:“公子你就是心太善,这要是换俺,先一人一个耳光再说别的,让他们没事瞎咧咧。” 载淳无奈地叹气道:“要是真换你,大清真就亡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从前方不远处,来了三四个壮汉,簇拥着一个身穿名贵裘皮大氅的年轻人,向着载淳他们走来。 等到了近前,前面一个壮汉用手猛地一推高青,幸亏高青早有准备,不然就这一下,不只高青会被推个趔趄,捎带着载淳也会被从上马石上给带下来。 那壮汉一看这一下没推动,眼睛猛地瞪圆,大声道:“滚一边去。”说着,他又往一侧推了一下高青。 高青还是没动,不只他没动,就连手搭在他肩膀上的载淳也稳稳地没有一丝晃动。 那壮汉见连着两下都没弄动高青,气得青筋暴起,撸起袖子刚要再出手,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怎么回事?” 那壮汉急忙回身道:“公子,这儿有个青皮。” 人群中,那个披着裘皮大氅的年轻人走过来,抬头看了看高青,又侧头打量了站在上马石上的载淳一眼,笑道:“朋友,把这个位置给我怎么样,给你十两银子。” 载淳看着他从怀里掏出的银子,轻蔑地一笑,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扭回头继续看着前方。 年轻人见自己被撅回来了,脸上有点变色道:“朋友,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这样子有些无礼了吧。” 载淳还是没理他,而田海则从载淳身后微微探出头,双眼瞪着年轻人,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喷着白烟。 年轻人见载淳还不理他,完全把他当空气,愤怒地道:“小爷好好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了,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敢惹小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载淳依旧没理他,只是让他好奇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簇拥在他左右的百姓,此时却纷纷向后退,让出了一个半径三米左右的圆圈来。 年轻人死死地盯着载淳,气急败坏地一招手:“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随着他一招呼,身边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奔着载淳三人就冲了上来。 高青不慌不忙地道:“公子,您先站好。” 载淳一听就知道他要出手了,急忙抽回双手,站在原地看着。 他只看见了几个壮汉冲上来,眨眼间,却发现他们却都倒在了地上,各种翻滚,哀嚎。 身后田海探出头来笑道:“嘿嘿,敢惹他?也就是没下死手,要不现在得让李大人先来这儿清场了。” 载淳也被惊住了,他知道高青功夫不比蔡寿差太多,可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高青站在年轻人面前,看着他颤抖的嘴角和惊恐的眼神,语气平淡的道:“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说说看。” 年轻人哆嗦地指着高青道:“你这贼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我要到衙门告你,你等着。” 说着,他就想转身离开。 就这么个时候,前方人群突然散开,一队士兵在一个身穿朝服的大胖子的带领下,从远处走来。 一看见官府的人朝自己这边走,那个年轻人急忙跑过去,站在那个胖子的面前指着载淳道:“大老爷,您瞧瞧,这恶贼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光天化日的,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那个胖子官员看了看载淳三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嗯,放心,本官一定主持公道。” 说着,他冲载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道:“来人啊,拿下。” 他身后的士兵得令,一拥而上,把那年轻人和地上躺着的几个壮汉统统背负双手,捆了起来。 年轻人有点发懵地看了看胖子官员,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载淳,再看看自己,大声喊道:“大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他们是贼人,怎么捆我啊。” 胖子官员轻蔑的一笑:“捆的就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位小爷面前撒野,本官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死字怎么写。” 随后,也不管年轻人扯脖子的叫唤,十几个士兵直接就带走了这几个人。 那个胖子官员走到载淳面前,拱手道:“您怎么也来了?” 载淳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左宗棠:“大人切莫如此,在下就是来看看热闹。” 左宗棠起身看着高青:“你们两个小子好大的狗胆,怎么让公子一个人来到这杂乱之中,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 高青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大人您不知,公子想来,我等哪能拦得住。” 田海也从后面探出头来:“是啊大人,你这么冤枉小人,小人不服。” 左宗棠气得一瞪眼:“混账小子,你们还有理了。”说着,他照着田海的秃脑袋就打了过去。 载淳笑着拦下左宗棠的手:“大人息怒,我这儿有他们两个在,很安全。” 左宗棠看着高青二人,叹了口气道:“哎,行吧,那本官暗中派些人在周围吧。” 说完,他也没管载淳的反应,扭头回去了。 载淳顺着他回去的方向,见法场行刑台的上面,李鸿章正在翘首看向他。 载淳冲着李鸿章点了点头,李鸿章这才扶着椅子把手坐下,脸上的神色也从刚才的紧张渐渐舒缓些。 高青也翘着脚看向远处的李鸿章,他回头道:“公子,是李大人瞧见了您,才让左大人过来的,不想这几个泼皮惹事,才一道解决了。” 载淳回身给了田海一个大比兜:“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是瞧清楚了,可别人也能瞧见我了,说了低调低调的。” 田海揉着脑袋道:“这又不是刚才夸俺的时候了,过河就拆桥。” 载淳举起手道:“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田海把头往回缩了缩,握着脑袋道:“不敢。” ------------ 第九十二章:菜市口法场 高青笑道:“你呀,就是欠打。公子,回头您好好揍他一顿,保准他老实好几天。” 载淳道:“打他?谁有毛病没事打他。就他那一身横肉,没把他怎么样呢,先把我给累死了。” 田海傻笑道:“嘿嘿,公子说的还真不假,当初俺在少林寺的时候,老和尚拿着根挑水的扁担,追着俺满山跑,就是打不到,到最后累得被小和尚给抬回去的。” 载淳一瞪眼:“你看看,我可不找这个罪受,犯不上。” 高青道:“那就罚他一个月不能吃肉。” 载淳眼睛一亮:“这招可行,你回去跟夏红说一声,我也告诉蔡寿,你们三个看着他一个。” “再让正谊住到他那去,白天夜里看着他,憋死他。” 田海一听不让吃肉,瞬间就痛苦了,他不敢跟载淳怎样,就探出头冲着高青大叫道:“老高,你也太损了吧,俺招你惹你了,你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载淳和高青努力的憋着笑,整个人都直摇晃。 载淳道:“谁让你总作妖,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惹是生非的。” 田海弯下腰,抱住载淳的大腿道:“公子,你就饶了俺吧,俺保证,一定老实呆着,不惹事还不行吗!” 高青扭过头道:“老三啊,公子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以后要是出去当差,因为自由散漫坏了大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那可不是一顿肉能解决的了。” 田海气哼哼地道:“姓高的,少来这套,俺早就看出来了,咱们哥几个你最不是东西,啥坏事都从你这儿来,老二那么多心眼,都赶不上你。” 高青一听他这么说自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田老三,信不信我把你那些宝贝都给烧了。” 田海一听这个,撒开载淳大腿,猛地一下跳到旁边的空地上,指着高青的鼻子咆哮道:“高青,你要是敢就试试,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高青一看田海真急了,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唤,火也上来了,他微微撇了一眼田海:“嘿,不服啊,不服就试试呗,正好咱俩有日子没练练了。” 田海撸起袖子道:“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好头:“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田海愤怒而委屈地道:“公子,你给评评理,高青这不是欺负人这是啥。” 载淳微微蹲下,冲着田海招手:“你过来。” 田海走到载淳面前,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手指头在地上下划拉着。 载淳道:“高青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干什么都虎了吧唧的,没个稳当劲儿。” 田海不忿地抬头,大叫道:“俺哪不稳当了。” 载淳伸手拍了他的秃脑袋一巴掌:“都说了让你稳当点,吵吵什么,就这就不稳当。” 田海揉着脑袋:“那咋稳当啊,俺也不会啊。” 载淳道:“不会才要学嘛,这么的,从明天起,你就学高青和夏红。” 田海道:“学他们啥,俺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学不会。” 载淳又要打他,田海下意识地一缩脖,却发现载淳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载淳收手道:“谁让你学他们的心眼了,再说你也没有,咋学。” 田海疑惑道:“公子是在夸俺?还是在骂俺?” 载淳没理他,接着道:“我是让你学学他们俩说话办事。” 田海一脸懵逼地看着载淳,显然没怎么听懂。 正在这时,就听见像是凭空打了个炸雷,一声追魂炮响。 这一声吓得载淳一个激灵,猛地退后看向前方的执法台。 高青喊道:“老三,时辰到了,来护好公子。” 虽然他们四大天王平时打打闹闹惯了,有时候也会闹着闹着就真动了气,轻则几天不说话,重则一顿互殴。 可是在保护载淳的问题上,却从来没含糊过,完全是载淳高于一切。 田海听到高青的话,瞬间收起了刚才那副又不忿又委屈的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回身站在载淳身后护着他。 载淳看见二人这个状态,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声炮响,坐在执法台上的众官员纷纷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一丝不苟。 李鸿章摆正顶戴,缓缓站起身,走到法台中央。 “各位乡亲父老,李某奉当今陛下之命,在此设立法台,承办这七十三个十恶不赦之徒,还请诸位遵守法场秩序。” 随后他看向法台两侧站着的官兵道:“如有意图不轨者,不论年纪大小、身份高低,一律格杀勿论。” 在场的众多百姓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一片鸦雀无声,静静的听着李鸿章说。 可是到了后半句,有少量百姓开始不自觉地议论起来。 “哥哥兄弟,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了,不就是砍人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砍人,我听说啊,这次砍的那些人,都是前几天在三川镖局闹事的那些人。” “是啊,我也听说了,还说一共将近八十多个呢,后来死了好几个,才剩下这七十多个。” “谁说不是呢,哎,都是大好的年纪,没想到却干这些勾当,着实可恨。” 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李鸿章则是站在台上静静的看。 按照以往,像这种情况下,百姓这么议论绝对会被官兵管控,甚至带走打一顿的。 可是今天却没有,因为在李鸿章正要制止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载淳,而那时的载淳,冲他摇了摇头。 正是接到了载淳的示意,他才没有叫人制止议论。 等声音逐渐小下来的时候,李鸿章轻咳了几声:“咳咳,大家静一静。” 随后,他转身示意一旁的士兵:“把他们依次押上来。” 士兵应是,不多时,由羊角生和张悬山为首的一众贼人,带着沉重的刑枷,拖着两指粗细的脚镣,缓慢地走进法场,登上法台。 看着羊角生他们一个个登上法台,载淳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如果你还活着,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这个问题从载淳出宫前往李鸿章府的时候,就一直反复地在心中回荡。 按理说,如果惩治这些人,第一个就是载澄。 如果要砍他们的脑袋,载澄也是第一个。 可是,载淳真的要杀他吗?真的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他吗?杀得了他吗?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是想象,此刻的载澄已经被装进了棺材,可假如不是这样,载淳还会不会如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他呢? 高青沉声道:“公子,如果他还在,会不会也出现在这群人中呢?” 载淳恍惚道:“或许吧。” 高青坚定地道:“会,一定会,如此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载淳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跪着的那些人。 宽敞的法台面积不小,可这七十多人一上台,却把法台挤得满满的。 李鸿章见人都到齐了,厉声道:“跪下。” 七十多人齐刷刷地跪在法台上,而他们面前,都各自放置一根很粗的木桩。 有的木桩是新的,上面依稀还有些砍伐留下的木屑。 而有几个比较特殊,木桩的横切面已经看不清年轮,被殷红的颜色盖得死死的。 整个木桩周围的树皮也都脱落了,依旧是殷红色。 在木桩表面,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有的木桩更是残缺不堪,本来的圆柱形,硬生生砍成了多边形。 而跪在最前面的羊角生和张悬山面前,就是这样的两个木桩。 李鸿章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后跪着的人,高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旁边有工作人员回道:“禀大人,已经正午时分。” 李鸿章点了点头:“嗯,开始验明正身吧。” 李鸿藻起身,拿着一份名单递给李鸿章。 李鸿章摊开名单,念着上面的名字。 ------------ 第九十三章:斩 “羊角生,五十二岁,天津人,犯谋逆罪,现验明正身,即刻处斩。” 羊角生跪在地上,身上没有穿囚服,一身破烂的衣服被皮鞭抽得一条一条的,从缝隙中清晰地看见皮肉上的血痕。 花白的胡子上不知是水还是血,把胡须全都粘在了一起。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李鸿章念到他名字的时候,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台下的观众,又看了看天,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感叹。 李鸿章看到他这个状态,问道:“你可有什么说的?” 羊角生平静地道:“无话可说,自古成王败寇,既然成了阶下之囚,说什么也是无用。” 李鸿章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已经这般年纪,这还看不开吗!” 羊角生惨然一笑,抬头仰望天空,声音放大了许多:“天王,辅清无能,不能为您和众家弟兄报仇了。” 虽然话不多,可是却给台上的有些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本来坐在一旁发呆的曾纪泽,听到“辅清”二字的时候,猛然瞪大双眼,起身跑到李鸿章身边,目光死死地盯着羊角生。 曾纪泽整个人此时都有点微微的颤抖,他声音发颤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羊角生冷笑道:“呵,想我杨辅清,堂堂辅王,杨秀清没能杀了我,曾国藩也没能杀了我,谁能想到,却落在了你李鸿章的手里。” 他侧头看向李鸿章,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李鸿章此刻和曾纪泽一样,满眼的震惊。 他看着羊角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天,最后看向一旁已经石化了的曾纪泽:“劼刚,此人你还认得出吗?” 已经僵在原地半天的曾纪泽,艰难地转头看向李鸿章:“叔父,就是他,我和父亲当年率军在景德镇与此人对峙数月,不会认错。” 李鸿章深吸一口气:“杨辅清,你不是死在福州了吗?” 羊角生一笑:“哈哈哈,区区福州知府,泛泛之辈而已。” 还没等李鸿章继续问,就听见旁边观礼席上“轰隆”一声,左宗棠猛地站起,迈着大步走到近前,伸手一把薅住羊角生的衣领,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道:“长毛贼,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李鸿章被吓了一跳,稍微定神后,急忙拉住左宗棠道:“季高住手,有话好好说,这里不是能胡为的地方。” 左宗棠一把甩开李鸿章,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好好说,他要真是杨辅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看着几乎疯狂的左宗棠,李鸿章和曾纪泽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拉开左宗棠。 李鸿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左宗棠红着双眼道:“咸丰十年,我奉文正公令,带着楚军进攻长毛,对阵这厮。怎料这厮使诈,不仅坑害了我楚军近三千人,连我的生死之交周天受也死于他手,你说,这个仇怎么算!” 羊角生在一旁笑道:“左宗棠,这你怪不得别人,只怪你贪功冒进,想做出个样子给曾国藩看,才让我钻了空子。说到底,你的那些弟兄,可是死于你手啊。” 左宗棠气得整张脸红得发紫,挣扎着往上冲:“你放屁,要不是你们这些长毛犯上作乱,哪有那成千上万的亡魂。” 羊角生道:“哎,只可惜天王用人不智,不然我等一定北上打进京城,杀光你们这些清狗。” 李鸿章见左宗棠已经失去了理智,急忙叫来旁边的士兵,把左宗棠强行带离了法台。 李鸿章站在羊角生面前,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羊角生叹道:“人之将死,无话可说。” 随后,他猛地看向了载淳的方向,幽幽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就再给你点时间,希望到时候你有足够的资本……”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的重刑,朝着载淳的方向大声喊道:“记住,世间不止一个杨辅清,也不止一个羊角生。” 说罢,羊角生重新跪倒,一言不发。 李鸿章看了看羊角生,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载淳。 而此刻的载淳,满眼惊惧地看着法台上发生的事。 他自然听见了羊角生的话,也知道羊角生是说给他听的。 他没有意外羊角生从人群中看到他,让他惊惧的,是他自称杨辅清。 “我去,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这帮孙子没杀绝。” 杨辅清,太平天国运动中的辅王,太平天国后期名将,身份和地位仅次于石达开和陈玉成、李秀成。 万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堂堂辅王。 载淳无奈地道:“看来今后的日子是消停不了了。” 高青疑惑地问道:“公子怎会如此想?”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用手指着法台上跪着的羊角生:“你知道他是谁吗?” 高青道:“不过就是载澄身边的狗头军师而已。” 载淳道:“他是长毛的辅王杨辅清。” 高青一听这个名字,浑身猛地一震:“什么?他是……” 载淳用力地抓了下高青的肩膀,随后不知道是跟谁说话:“去看看法场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田海疑惑地道:“公子,你跟谁说话呢?” 载淳道:“蔡寿。” 田海从载淳身后探出头来,东张西望道:“老四也来了?在哪呢?” 载淳给了他一肘子道:“别找了,他在暗处。” 高青缓了半天,语气焦急的道:“公子,我们速速回去吧,既然此人是……,那周围一定还有他们的人。” 载淳道:“无妨,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在这法台之上,如果说有,也是些散兵游勇。” 他不经意地看向右前方不远处的房檐上:“更何况我也有人在暗处,量他们也作不出大天去。” 高青还想说什么,可是感觉到肩膀上抓着手没有丝毫异动,依然有力,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却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时刻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李鸿章站在法台上,下意识地看了看载淳,见他点了点头,转头跟身边地曾纪泽道:“劼刚,你先回去,事后再议。” 曾纪泽恶狠狠地看了羊角生一眼,一跺脚道:“哎,好吧。”说罢,转身回到了喘着粗气的左宗棠身边。 李鸿章看着手里的名单,一次念了一遍,验明正身无误后,转身看向刚才报时的士兵:“什么时辰了?” 士兵道:“回大人,已经午时二刻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高声说道:“鸣炮。”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随后从法台两侧走上几十个刽子手。 这些刽子手都是身体强壮的莽汉,各个手里持着一柄长三尺七寸、宽六尺七寸,刀柄系红绸的鬼头大刀。 为首的两个刽子手手里的鬼头刀,像是饮过太多的人血,刀身没有光泽,反而近乎黢黑,可是隐隐又有寒光闪烁,让人看了除了畏惧,还有些作呕。 刽子手上来后,就那么站在每个人的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端着刀站着。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听得第三声炮响,李鸿章缓缓回到主位上,从令箭里挑了一支红头令箭,刚要说话,左宗棠在一旁大喝道:“慢。” 李鸿章一皱眉,侧头看向缓缓走上法台的左宗棠:“季高,不得胡闹。” 谁知道左宗棠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站在羊角生身后的刽子手身边,伸手道:“给我。” 刽子手看了看左宗棠,又看了看李鸿章,一脸的为难。 李鸿章自然是知道左宗棠要干什么,无奈地点了点头。 左宗棠接过鬼头刀,看了看面前的羊角生,平静地道:“你害我众家兄弟,我送你上路,两不相欠。” 羊角生把头放在木桩上,笑道:“死得其所,快些动手吧。” 李鸿章摇了摇头,用力地向前把令箭甩了出去,同时说道:“午时三刻已到,斩。” 伴随着那一声斩字,令箭落地,七十几颗人头,皆应声落地。 ------------ 第九十四章:张之洞 看着法台上几十颗首级到处乱滚,载淳的心里升起了一阵唏嘘。 他缓缓地走下上马石,对身边的高青二人道:“走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李大人他们吧。” 高青看见载淳阴沉的脸色:“公子,瞧您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处决这些奸贼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吗,怎么您还闷闷不乐?” 载淳背着手,一边朝人群后面走,一边说道:“高青,我问你,中原民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真的就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高青一愣:“少、少数民族?”显然他对这个词没太听懂。 载淳解释道:“就是除了中原民族外的其他民族,比如我大清的满蒙,西北边疆的回纥,西南边陲的壮苗等等。” 高青道:“公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载淳道:“别的先不说,就拿这些长毛来说,他们或因自身经历感到不公,或因地方苛税生活艰难,亦或因豪绅欺压苟且偷生,都是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 “待势力逐渐壮大,却把种种都归结于朝廷昏聩,国家破败,官逼民反。” 田海一撇嘴道:“哼,那都是这帮人不安分。” 载淳一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不可否认,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其中有地方政府、朝廷,乃至各级掌权者,包括朕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顺治元年入关到现在,一共二百三十一年,出现过天地会、红花会、白莲教、太平天国等等大小势力,无一不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尤以长毛最为猖獗,弄出个什么拜上帝教。” 高青皱眉道:“公子,这些反贼虽然势力不小,可是这对抗朝廷,妄图不轨的行径,失败也是必然的。” 载淳道:“你们想一想,反清复明,如果说真的光复大明了,然后呢?吃不上饭的人就有饭吃了?考不上科举的人就能考上了?还是说那些受地方掌权者、豪绅们欺压的百姓,就不会遭受他们欺辱了?” “我想这些情况还是一样会出现,只是唯一不同的,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更有甚者说我们外族,蛮夷。” 高青道:“公子,既然该发生的依旧躲不掉,那何必破坏眼前的局面呢?” 载淳突然站住,想了想道:“从前的反清复明,只是心理不平衡,绝大多数都是不甘心,不愿意接受大明就这么输给了一个苦寒蛮夷的手里。” “只是当时大清在圣祖和高宗的励精图治下,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 “而现在,因为国家积弱,列强欺辱,百姓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所以才铤而走险,想要改变不如意的现状。” “可是谁又能知道,即便是推翻了大清,赶走了我们这些满人,整个国家就不会再次陷入另一个困境中呢!” 田海用力地搓着光头:“哎呀,太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哪来那么多的想法。” 载淳微微一笑道:“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就拿羊角生他们来说,起义失败,不管原因是什么,心里总有种不服气的想法,总觉得既然成功过,那换个方式就未必不行,所以宁愿冒着身死魂消的危险也要干。” “其实他们没想明白,个人和国家机器相比,即便胸有宏图大志,心有波涛万丈,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偶然事件。” “除非掌握了可以和整个国家对抗的资本,否则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 话刚说完,就听见在他们身后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小公子见识渊博,思虑通达,令人叹服啊。” 载淳三人同时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素色棉袍,头戴毡帽,看着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 见这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载淳一笑:“先生抬爱了,我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当不得什么高论。” 中年人摇头道:“小公子过谦了,困扰世人百年的汉满问题,在小公子口中,竟是另一番景象,倒是解了在下多年的困惑。” 载淳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困惑?” 中年人道:“不知小公子可否赏光,我们坐下详谈如何?” 载淳刚要开口,高青在一旁道:“先生,我们就是路过,一会儿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说着,他拉着载淳就要走。 载淳一把拦下高青:“没关系,时间来得及,我也有些口渴,就和先生坐一会儿也无妨。” 说完,载淳与中年人并排来到了一间茶舍。 来到茶舍,载淳与中年人相对而坐。 载淳看着对面的中年人道:“听先生的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中年人道:“小公子好耳力,鄙人出身贵州人士。” 载淳道:“那还没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中年人笑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没有什么大名,在下姓张,名之洞。” 载淳听到张之洞这个名字,刚拿起来的茶杯差点没掉在地上,整个人有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晚清四大名臣。 “你说你是谁?张之洞?可是同治二年的殿前探花张孝达?” 张之洞摆了摆手:“小公子抬爱了。” 载淳有点激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张之洞道:“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张先生,真是我的荣幸啊。” 张之洞笑道:“小公子客气了,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载淳道:“我姓罗,您就叫我在纯吧。” 张之洞道:“敢问罗公子,你也是来看砍头的吗?” 载淳道:“是啊,一次砍这么多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张之洞叹气道:“哎,如今朝廷纷乱,内忧外患,本就不易。却有这些歹人为虎作伥,犯上作乱,把主意打到了陛下身上,着实可恶。” 田海在一旁插嘴道:“哼,这些王八蛋,都不是好东西。” 载淳冲田海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头对着张之洞尴尬地笑道:“张先生见笑了。” 张之洞笑道:“哈哈,无妨,这位兄弟心直口快,倒也是性情中人。” 载淳道:“不知先生现在身居何位,在哪里高就啊?” 张之洞喝了口茶道:“没有什么高就,张某现在任四川学政。” 载淳道:“那先生来京城是公干还是探亲呢?” 张之洞道:“张某是随总督大人进京办事,听说今天有热闹,就来看看。” 载淳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刚才先生说我为您解了多年的困惑,不知是什么?” 张之洞看着载淳,眼中透出些期待地道:“先不说这个,张某想请教罗公子一事,不知可否赐教。” 载淳一摆手,不好意思地道:“当朝探花让我赐教,真是太抬举我了,赐教可是不敢,分享一下心得倒是可以。” 张之洞眯眼一笑:“刚才在街市上,听见罗公子对满汉之间的分析颇有见地,张某也有一事困惑了很久。” 载淳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张之洞又喝了口茶,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当今皇上大病初愈,本该主持朝纲,可太后却仍然把持朝政,虽有传闻正月一过即可还政,可这中间会不会有变数却不得而知,不知罗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载淳听张之洞说完,微微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转动。 且不说张之洞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就算只是出于单纯的关心,关心他这个皇上,这些话说出来就很危险,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现在这个时间,归政这个话题显然是朝中最敏感的,没有之一。 不仅触碰了慈禧的逆鳞,现在因为载澄的死,奕訢也成为了这里面的一个巨大的变数,不知道这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炸,怎么炸。 无论哪方势力,都在观望着慈禧会怎么做,奕訢会怎么做,而他这个皇帝又要怎么接招。 载淳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张之洞微微一笑:“张先生,你这胆子可是不小啊,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 第九十五章:张之洞有神经病 张之洞一笑:“张某只是一个小小的学政,那些大人物还犯不上与我过不去。” 看着张之洞丝毫没在意,载淳道:“好,既然先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斗胆说说。” 张之洞双眼紧盯着载淳的眼睛,很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 载淳用手摆弄着面前的空茶杯,突然笑道:“张之洞,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的身份的?” 张之洞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着载淳,声音有点紧张的道:“罗、罗公子,您、您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 载淳笑道:“呵呵,如果朕不是皇帝,你敢这么问吗?” “我们素不相识,你不知道我是好是歹,这茶舍不是什么隐蔽的所在,而你又有胆子问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你早就知道朕的身份,那就是你缺心眼儿。” 张之洞用棉袍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紧张地看向载淳。 载淳又道:“还有,这间茶舍是你开的吧。” 张之洞这下更慌了,面色惊恐地看着载淳道:“您、您怎么……” 载淳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紧张,朕又不会治你的罪。” 他扭着身子,看着不远处趴在门口柜台的掌柜和跑堂的小二。 “从朕进来,那个掌柜的眼睛落在朕的身上就没离开过,如果不是意图不轨,就是受了你的安排。总不至于因为朕长得太帅了,把他给迷住吧。” 他又回头看了看高青:“要是朕表现得稍微紧张些,就这么盯着朕看,估计他早就出手了。” 高青一笑:“陛下圣明,那个掌柜身上有功夫,还不算差,不过却不是臣的对手。” 载淳看着张之洞又道:“还有那个店小二,你见过哪家的店小二见到客人理都不理,一直盯着门口的。” “来了客人不闻不问,生意还做不做了。” 张之洞听着载淳的话,不时地擦着额头上越来越多的汗,偶尔举起茶杯喝几口,举杯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载淳笑道:“最后一个破绽。出自张先生你。” 张之洞盯着载淳,略微发颤地道:“哪里?” 载淳道:“当然是张先生问朕的这个问题。” 张之洞满眼疑惑的问道:“这问题?有何不妥吗?” 载淳摇头道:“没有不妥,虽然胆子不小,可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啊,这个问题对于朕来说,只是个选择题,可以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你。” “而对于别人,甚至只是一个陌生人来说,这就是个必死题,要不是问到了朕的头上,明天这个时候,老百姓就要看你被砍头了。” “张先生不会这么傻,主动把脑袋放在别人的刀下,等着被人砍吧。” 张之洞一缩脖子,急忙起身跪倒,冲着载淳直磕头:“臣张之洞狂背无礼,冒犯圣驾,罪该万死。” 载淳起身将张之洞扶起,笑着道:“孝达免礼,朕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才便衣出宫,没想到被你认了出来,还是挺失败的。” 张之洞尴尬地笑道:“微臣惭愧。” 君臣二人重新归座,载淳道:“你是怎么认出朕来的?” 张之洞一笑:“陛下身上的玉佩应该是自幼一直带在身上吧,臣当年殿试的时候见过,那时陛下虽然年幼,却也记忆尤深。” 载淳拿起腰间挂着的玉佩,叹了口气:“哎,以后不带着了,太容易暴漏了。” 张之洞皱着眉头道:“虽然微臣胆大包天,却也着实担心陛下的处境。” “就像之前臣问起的问题,如今陛下的处境可不安稳啊。” 载淳苦笑道:“是啊,刚解决载澄他们一大帮人,估计朕那个六叔马上就要作妖了,应接不暇啊。” 张之洞厉声道:“大胆贼子,胆敢惊扰陛下,我张之洞第一个不答应。” 载淳道:“你不答应有什么用啊,人家近水楼台,一直在朕的身边,连朕都有点防不胜防,你这相隔千里,能奈何。” 张之洞一听,突然萎靡了下来,失魂的道:“是啊,鞭长莫及,张某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呢。” 载淳一看张之洞被他给说颓了,急忙道:“倒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之洞猛地眼睛一亮,看着载淳道:“请陛下指点。” 载淳想了想:“你现在是四川学政,主要管什么呢?” 张之洞道:“回陛下,臣在四川主要是整顿学风,建立书院,提拔奖励有真才实学的人,为朝廷出些绵薄之力。” 载淳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就你现在干的活儿,就能帮得上朕。” 一听说自己干的事能帮上载淳,张之洞有点兴奋地道:“还请陛下明示。” 载淳道:“朕准备在今年入夏之时,在京城办一所新式学堂,名字暂时叫京师大学堂,主要培养一些精通中西两种文化的人才,不知道你对西方文化了解多少?” 张之洞听的一愣一愣的,表情越来越兴奋,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虽然是一甲探花,却对西方文化颇感兴趣,什么天文算数、工技历法都略知一二,虽不精通,可也应用自如。” 载淳道:“那就得了,张之洞听旨。” 张之洞慌忙跪地叩首:“臣张之洞接旨。” 载淳道:“朕命你为正三品礼部右侍郎,专办京师大学堂等一应事物,今后诸如此类,皆与全权负责。” 张之洞颤抖的双臂支撑着身子,久久没有磕头谢恩,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载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扶了张之洞:“行了,不用谢恩了,今后你可是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命脉,朕还等着你给朕多培养些优秀人才呢。” 张之洞眼睛有些湿润,没想到载淳将这么重的事交给他办。 张之洞声音颤抖的道:“陛下将这么重的任务交给臣,臣恐怕……” 载淳道:“别恐怕,朕还没说完呢。” “朕知道,自从西方列强敲开国门之后,大部分国人对列强是惧怕的,可还有一小部分人,却是打开了眼界,对西方的东西很是向往。” “所以朕有个想法,就是在现有科举的基础上,增加一种考试,专门针对中西方文化融合进行考察和选拔,表现优异和突出者,同样官居高位,位即人臣,为大清建立功勋。” 张之洞这回彻底神经了,原本还算稳重的他,此刻竟然搓着手绕着房间来回转圈,一边转一边念叨:“此乃圣君,此乃明君,此乃不世之功。功在千秋,功在万代,功在天下万邦啊。” 看着张之洞精神病一样的碎碎念,载淳心道:“坏了,我这么超前的想法,对一个古代人来说,这辈子也没想过吧,保不齐一下把他大脑干烧了。” 张之洞转了好几圈,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站在载淳面前,咣当一声跪在青石地上,吓得载淳往后撤了好几步,拉开架势道:“你要做甚?” 张之洞泪流满面地道:“陛下雄才大略,臣不及之万一。蒙陛下圣恩,臣纵万死也要完成陛下的宏愿。” 说完,张之洞就好像磕头不要钱似的,咣咣地磕了十好几个头,脑门子都磕紫了。 载淳赶紧招呼田海:“快去把他扶起来,朕怕他扑过来咬朕。” 田海咧了咧嘴,撸起袖子上去一把薅住张之洞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载淳见张之洞平静了许多,往前凑合两步道:“那个什么,你回到四川,抓紧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朕这就给你旨意,接到旨意后,立刻进京,朕在京城等你啊,乖。” 张之洞眼神有些空洞,听完载淳的话,下意识地一拱手:“臣这就去。” 说完,也没等载淳反应,撩起棉袍飞一般地出了茶舍,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三个人。 田海愣愣地看着张之洞离开的方向:“陛下,这位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好好的读书人,怎么看着像是个疯子。” 载淳无奈地低下头:“哎,看来是被朕给吓出毛病了,以后可得小心他点儿,不然真犯病了,朕可制不住。 ------------ 第九十六章:师夷长技以制夷 三个人走出茶舍,因为此处离菜市口法场不是特别远,所以站在大街上,依稀还能看到从法场上陆陆续续离开的人群。 高青走在载淳的身后,边走边问道:“公子,刚才您和张大人说起什么京师大学堂,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 载淳听到高青这么问,猛地停住了身子,侧身对着高青道:“你知道我们大清与西方列强相比,差在哪里吗?” 高清想了想,摇了摇头,满脸写着不解。 载淳背着手在前面走着:“在西方国家,有一个叫瓦特的人,他制作出一种叫蒸汽机的东西,这种机器可以将蒸汽所释放出的能量转换成动力,从而取代人力进行生产、建设等等。” 田海道:“洋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既然都有人干,干啥又弄什么蒸汽机,多此一举。” 载淳道:“可别小看了这蒸汽机,它不仅大大增加了工作效率,还不吃不喝,可以昼夜不停地工作,这可是人做不到的。” 田海瞪着眼睛大声道:“不吃不喝?那不成神仙了。” 载淳摇头叹息道:“你是真没治了。” 田海憨笑道:“嘿嘿,俺读书少,总闹笑话。” 高青道:“公子,那这蒸汽机和京师大学堂有什么关系呢?” 载淳道:“随着时代的发展,蒸汽机也在不断地改进,到了乾隆三十四年,实用且稳定的蒸汽机已经在西方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同时,纺织工业、采矿工业和冶金工业借助蒸汽机的动能,得到了显著的加持。” “在解放了双手的同时,进一步解放了思想,数算、天文、精工、冶炼、铸造等等,都在西方大力发展,不只是在建设上、在生活中,在军事上也得到了巨大的增强。” 载淳眼中微微泛起一丝恨意:“当初列强的那些坚船利炮,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诞生的。” 高青恍然道:“怪不得,宫里有些老人说,当年列强攻入京城,他们手里拿的洋枪很是了得。” 载淳点头道:“是啊,从前大清因为技术落后,观念落后,导致受尽了洋人的欺辱。” “所以我们要痛定思痛,而不是一味地自诩中土大国,要是一直这样,早晚被那些列强所蚕食。” “兵法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想要不再受那些欺辱,就得了解洋人,学习洋人,连人家怎么弄的都不知道,别说不受欺负,恐怕连抵抗都抵抗不住。” 田海道:“公子,李大人不是在搞那个什么洋务运动吗,听说就是照着洋人学的。到时候等李大人他们运动好了,我们不就能跟洋人一样,不怕他们了。” 载淳摇了摇头:“还不够,光靠李鸿章他们还不够。” 高青疑惑道:“难道李大人他们做得不对?” 载淳道:“不是不对,而是不够。” “你们可知道魏远达所著的《海国图志》?” 高青二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可听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 二人继续摇头。 载淳无奈地叹气道:“哎,这句话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要想胜过洋人,就得先了解洋人的"夷情"和"夷形",知夷情而明夷形,这是我们向洋人学习的基本前提。” 田海琢磨了好半天,满眼问号地道:“那李大人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俺总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大炮啊,军舰啊,洋枪啊什么的,那些不都是洋人的玩意儿吗?” 载淳摇头道:“不仅如此,这样只有其形,未有其神,要想形神兼具,就得从根儿上学习洋人的东西,只有底层逻辑掌握了,才能把那些先进的事物很好地有效利用。” 高青好像有点明白了载淳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前面走着的载淳:“公子,也就是说现在就算有那些坚船利炮,可是没有像洋人一样的想法、手段,也还是无济于事。” 载淳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高青:“哈哈哈,可以啊,能想到这一点,不容易。” 高青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抬爱,小人不敢。” 载淳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要建这么个学堂,招收一些思想先进、眼界开阔的青年,进行洋人那样的教育,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二三年,让他们不仅有洋人的知识,更要有洋人的思维。” 高青刚才有点想明白了,可是听载淳这么一说,又糊涂地道:“可是公子,如果只学这些,全然不顾祖宗的教法,恐怕会受到各方的诟病啊。远的不说,首先恭王爷就可能因为这一点,反对您这么做啊。” 载淳一笑:“谁说只学洋人了。” 高青道:“那怎么才能兼顾啊?” 载淳道:“想我中华五千年,最重要的就是文化传承。现在西方列强虽然自诩强大,做了些小视大清的事情,可是你们要知道,我们学他们的公式不难,学他们的技法也简单,但是他们学我们的文化,可是千难万难。” “学习西方文明,不是抛弃现有的孔孟之道,而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升华,一加一等于二,甚至是一加一大于二。当一个孔孟传人,同时掌握数算、天文、科技等等,那会是何等大才。” “如果我大清有数不尽的这种大才,那中华民族还会看西方列强的脸色吗?还怕他们吗?” 载淳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身上微微有些颤抖。 而高青和田海,完全被载淳的气势和他说的话给震住了。 高青声音发颤地道:“公、公子,如果真如您所说,小人愿做京师大学堂第一个学生,不为别的,只为替公子多做些事。” 田海也跑到载淳前面,拱手道:“还有俺,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就凭公子刚才说的那些,俺一定好好学学那个什么蒸汽什么的。” “别的不说,俺有的是力气。”他举起自己的胳膊,左右抡得呼呼生风。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微笑地道:“行,等学堂建好,你们就去找张之洞报道。” 三人正说着,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猛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没等载淳他们反应过来,又听见身后也发出一声冷笑。 高青和田海看见前后各有一人,将一条胡同的两端牢牢把住。 这两个人都是东洋武士的装扮,腰中斜插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 原来三人刚才聊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们早已离开主干道多时,进入了旁边的胡同之中。 而此刻,两个东洋武士把三人堵在胡同正中央,不知是何用意。 载淳刚开始有点慌,因为他看着眼前的武士,正是此前的柳生目。 载淳刚要说话,就感觉眼前一花,蔡寿从高处落在他面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而这时高青和田海也反应了过来,一前一后站在载淳身边,怒目盯着两个东洋武士。 柳生目看见载淳他们拉开了架势,双手抱在胸前,笑呵呵的道:“皇帝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载淳拍了拍蔡寿的肩膀,蔡寿微微欠身。 载淳道:“柳生先生,别来无恙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不知您这是要去哪里?” 载淳道:“朕当然是回宫了。” 柳生目往一旁侧了侧身伸手示意道:“那还请皇帝阁下自便。” 他这么一整,给本来已经准备拼命的载淳弄得有点懵。 载淳不解地看着柳生目:“就这?”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今天我们并非为您而来,而是为他。” 他伸手一指载淳身边的高青,脸上划过一丝阴寒的冷笑。 载淳眉头紧皱地看了看高青,又看了看柳生目:“不知道柳生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生目道:“有人花钱买他的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皇帝阁下行个方便。” 高青一听东洋武士是冲他来的,瞪着眼将手中剑在胸前一横:“哼哼,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东洋人有多大能耐。” 说着,高青就要过去,却被载淳一把拽住。 “慢着,到底怎么回事要先弄清楚。” ------------ 第九十七章:高青之死 载淳看着柳生目道:“柳生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他?”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这再清楚不过了,有人出钱买了这位先生的命,我们奉命而来,还请皇帝阁下行个方便。” 载淳看着柳生目,又看了看高青:“你得罪他了?” 高青瞪着柳生目,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载淳一想,高青从来没有和东洋人有过冲突,不可能直接招惹他们。 但是既然柳生目言辞凿凿,那就说明他们此行并非无理取闹,这中间必有隐情。 柳生目看见载淳不说话,往前走了几步道:“皇帝陛下,我们受小泽公使之命,来取这位英雄的性命,请您行个方便。” 载淳看着柳生目:“你先等等,朕问你,是高青与你们有过节?” 柳生目摇了摇头:“我与这位英雄素不相识,并无恩怨。” 载淳继续问道:“那就是他与你们那个小泽公使?” 柳生目道:“也没有,小泽公使也不认得这位英雄。” 载淳点了点头:“嗯,既然与你,与小泽均无恩怨,而你们又……” 想到这儿,载淳突然睁大双眼:“你刚才说是有人花钱买他的命?” 柳生目道:“正是。” 载淳目光中再次猛地出现了之前在恭王府中出现过的杀意:“好啊,真是好啊。” 他看着柳生目道:“恐怕不止他一人吧,是不是还有一个也是你们的目标。” 柳生目很明显的愣了愣,随后惊讶地看着载淳道:“小泽君不止一次评价皇帝阁下少年英才,英武不凡,今日柳生目才知道,小泽君所言不假。” 载淳一摆手:“少拍马屁,朕告诉你,只要朕在,你们谁也别想动他。” 柳生目一笑:“皇帝阁下,在下劝您还是避一避,万一伤到了您就不好了。” 蔡寿冷眼笑道:“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蔡寿身形一晃,出现在了柳生目身前两米的地方,同时手里的九节鞭像一杆枪一样刺向他的前胸。 眼看着九节鞭就要扎进他的身体,柳生目却是不躲不闪,任由九节鞭刺来。 正当蔡寿感到不解,为何他不躲闪的时候,柳生目猛地抽出短刀,由下至上挡开九节鞭,同时长刀出鞘,身形猛地向下一蹲,刀横着扫向蔡寿的腰腹。 蔡寿见长刀已至眼前,双脚向后一蹬,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后退了七八米。 柳生目收起双刀,笑着看向蔡寿:“阁下并不是我的对手,还请不要贸然出手了。” 蔡寿死瞪着柳生目:“鬼舞十字斩。” 柳生目听见蔡寿说出了他的招式,有点惊讶的道:“阁下怎么认得?” 蔡寿一笑:“你就是用这一招斩断了小煜的一臂吧。” 柳生目想了想,看着蔡寿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和她身形相像,也是那人的弟子吧。” 蔡寿一听到柳生目提起师父,双眼瞬间血红,咬牙道:“既然知道,何必废话。” 柳生目道:“奉劝阁下,今天并非为你而来,还请不要多管闲事。” 蔡寿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完,蔡寿一纵身,手里抡着九节鞭,就和柳生目打在了一起。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他的估计,蔡寿铁定不是柳生目的对手,可保命还是没问题。 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脱身,一旦蔡寿不是柳生目的对手,那高青可就危险了。 高青是相对中规中矩的功夫高手,没啥太差的,但也都不拔尖。 外家功夫比不上田海这个少林寺出来的,身法也比不过蔡寿,心眼还没夏红多。 如果不是他行事稳重,恐怕单论身手和攻击强度,他也就比夏红强。 再说了,高青最强的是箭法,可现在上哪去整弓箭去啊。 柳生目点名要高青,说明他们在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一个没留神,恐怕都会出大事。 正在载淳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一阵风声,田海大喝一声“不好”。 载淳刚刚扭过头,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躲过了田海的拦腰一刀,从载淳的身边飘过。 离得太近了,几乎是擦着载淳的鼻子掠过,五官长相都看得一清二楚。 典型东洋武士的冲天发型,细长的双眼,通红的酒糟鼻子,一嘴的大黄牙。 从载淳脸前经过的时候,这位正呲着满嘴大黄牙冲他笑。 没等载淳有任何反应,这人已经来到了高青身边。 高青早就感到了威胁,可是他没有蔡寿那样的反应力。 见那人到了身边,刚要出剑疾刺,却被那人用一只十手架住宝剑,手腕一翻,高青拿着宝剑的胳膊就向外一撇。 高青吃痛,顺着宝剑旋转的方向扭动身形。 当他刚把身体转过来的时候,另一只十手已经插进了他的小腹,血顺着十手的手柄淌了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载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青就已经捂着肚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载淳木讷地低下头,看着手里撑着宝剑的高青,有点发懵。 田海回头看见高青倒在了地上,瞬间发疯了一般的冲向那人,手里的刀一个劲儿地乱砍。 那人也不慌张,身形一闪一闪地躲着田海的刀。 载淳蹲下身,用手扶着高清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道:“你怎么样?” 高青脸色惨白地看着前方跟田海打斗的东洋武士,微微一笑:“臣没事,陛下快走,臣担心他们会对陛下不利。” 载淳一米七十多的个头,死命地架起一米九十多的高青:“朕不怕,朕带你走。” 高青笑道:“臣走不了了,陛下快走,你绝对不能有事。”一边说着,手捂着的小腹一边咕咕地流着血,洒的地上一片殷红。 载淳大叫道:“少废话,跟朕走。” 说着,载淳强行架着高青就往胡同口挪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一阵冷笑:“皇帝阁下去哪儿啊。” 载淳不用回头也知道,柳生目朝自己这边来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皇帝,面对这个局面几乎是个废物。 可是架着的高青现在差不多流了好几百cc的血了,再不止血,不用他们出手,也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愤怒,载淳撇下高青,猛地转身,单膝跪地,举起双手大喝一声:“百分之百空手夺白刃。” 蔡寿和田海被他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急忙看向载淳。 而另外一个东洋武士也是一愣,回头看见载淳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掌心正好夹住柳生目劈下的长刀。 柳生目也被这么一下给整不会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长刀,不明白这位大清皇帝是怎么做到的。 过了几秒钟,柳生目眼睛一缩,探出左手短刀,轻声说道:“对不起了皇帝陛下。” 说着,短刀猛刺向载淳的胸膛。 载淳一看短刀近在眼前,心想:完了,这回全完了,我这才穿越一个来月,就又挂了。 还没等载淳继续往下忆苦思甜,耳边就听见“噗”的一声。 只见高青站在他的面前,短刀的刀尖穿过他的身体,离载淳的鼻子只有几寸。 载淳闻着鼻尖前的血腥味,看着高青扭回头,冲他一笑,双腿慢慢地软了下来。 高青就这么躺在了地上,而手中却死死地攥着插进身体的那把短刀。 柳生目感觉到身后两股风声,急忙抽回载淳手里的长刀,身形一闪上了旁边的房顶。 蔡寿刚要纵身追赶,载淳大喝道:“别追了,让他走。” 蔡寿站在原地,双眼喷火地看着柳生目和另外一个东洋武士:“你又欠了我一条人命。” 柳生目笑道:“皇帝阁下,现在事情已经办妥,在下就回去复命了。” 载淳抱着已经断气的高青,面无表情地看向柳生目:“回去告诉小泽,这笔账,朕给他记下。” 柳生目鞠躬道:“嗨。” 说完,二人消失不见。 ------------ 第九十八章:这个仇不报了? 田海举着刀大声喊道:“有种你别跑,再跟你爷爷我大战三百合。” 载淳抱着已经气绝的高青,看了看田海。 此时的田海,身上的衣服被刀砍的破败不堪,因为他外家功夫强横,所以尽管看上去很狼狈,实际上却没有受什么伤。 田海站在原地骂了半天,却没有再得到什么回应,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他发现载淳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怀里抱着高青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田海疯了一般地跑到载淳身边,看着高青闭着眼睛,腹部和胸前还在往外冒着血,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问道:“陛下,老大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不动了。” 听着田海发颤的问话,载淳低头看着怀里的高青,平静的道:“别吵吵,让他睡一会儿吧。” 田海伸手拉住高青的衣服道:“现在哪是睡觉的时候,那两个东洋鬼子还没跑远,得给他叫起来跟俺一起去追啊。” 田海连拽了好几下,见高青都没有动静,急忙对着载淳道:“陛下,老大跟俺装蒜,你给他下旨,下圣旨,命令他起来跟俺追贼人去,你说话他不敢不听。” 载淳看着田海,眼睛里早已经全是泪水。 “田海,你把高青背起来,我们回皇宫。” 田海突然蹦起来,原地转圈的道:“那哪行啊,得让他起来跟俺抓贼人去,对,必须抓贼人去。” 他神神叨叨的念叨了好几遍,猛地一把抓住高青的尸体,扯着就要走:“你别给俺装死啊,想偷懒,没门。” 载淳缓缓站起身,抬起手照着田海的大脸上打了好几个巴掌。 田海捂着脸:“你打俺干什么。” 载淳瞪着田海道:“高青已经死了,我们要带他回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 田海一笑:“陛下别开玩笑,老大怎么可能死,他就是贪睡,看俺把他叫醒。” 说着,田海还要上来拽高青的尸体。 载淳气的满脸通红,一脚踹在田海的肚子上,把他踹出去好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把高青带回皇宫,这是圣旨。妈的,少跟朕废话,走。”说完,载淳头也没回的朝皇宫走去。 蔡寿走到田海身边,把他拉起来道:“走吧。” 田海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高青,又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载淳,一边哭着一边大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不会,绝对不会。”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高青身边,把已经僵硬的尸体扛在背上:“让你装死,等回去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让老二给你扎针,扎不死你。” 蔡寿从地上捡起高青的宝剑,低着头跟在田海身后,往皇宫走去。 载淳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却翻江倒海。 “你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不管去哪里,你都陪在我身边。” “虽然你的功夫不是最好的,但是只要你在,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平时你最稳重,无论再大的危机,你都是一贯的冷静。” “可这次你为什么这么冲动,明知道他们不敢把朕怎么样,怎么还……” 想到这儿,载淳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下了忍了很久的眼泪。 走到离午门不远的地方,看见夏红和王正谊正在焦急地站在门下。 夏红看见载淳走来,急忙跑上去道:“陛下,您可回来了,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看见载淳身后,蔡寿拿着高青的宝剑,而田海背着高青,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看见趴在田海身上的高青,夏红心头猛地一揪,声音发颤地道:“陛下,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哥他……” 载淳拍了拍夏红的肩膀:“朕没事,你去搭把手。” 王正谊也早就看见了田海背着高青,没等载淳跟夏红说完,急忙跑过去,止住田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海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水地道:“老王大哥,老大睡着了,你小声点儿。” 王正谊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咬着牙道:“这是谁干的!” 夏红听完载淳的话,再看见田海的反应,整个人一下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趴在田海身上的,高青的尸体。 载淳一边往午门里走,一边回头大喝道:“都给朕滚进来。” 众人来到侍卫所,将高青的尸体放在侍卫所的床上。 田海冲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都别吵吵,老大睡着了,别吵醒他。” 夏红坐在床边,一直盯着高青,眼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期待,期待着高青因为疼痛,发出一丝的呻吟,哪怕只有一点点反应也行。 可是很显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因为此时的高青,整个身体冰凉,面色白得吓人,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 王正谊一路上听蔡寿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坐在桌子边上,拳头攥得嘎吱吱响,双眼通红。 载淳站在侍卫所的门口,看着屋里众人的表情,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王正谊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这群东洋鬼子,老子和他们拼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找柳生目拼命。 蔡寿一把拉住了他,语气低沉的道:“五哥,你不能去。” 王正谊瞪着双眼道:“为什么?” 载淳走进屋,坐在王正谊的身边道:“是啊,谁去都行,唯独你不能去。” 王正谊看着载淳:“陛下,这是为什么?高青是我兄弟,他的仇我必须报。” 载淳看着王正谊,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没有说出口,一个劲儿地摇头。 王正谊急了,大声说道:“陛下,王某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和高青是什么感情,可是我跟他对脾气,早就认了他这个兄弟,不能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载淳道:“不是不明不白,有人出钱买了他的命。” 随后,他抬头盯着王正谊:“还有你的。”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满脸不解地道:“买他的命,还有我的?” 夏红听完载淳这么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盯着载淳道:“陛下,你是说他……” 载淳道:“不是朕说的,是柳生目亲口说有人花钱买高青的命。” 夏红想了想,看向王正谊道:“五哥,你确实不能去,因为他们正在等你。” 王正谊更糊涂了:“等我?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一句也听不懂,这跟给高青报仇有什么关系?” 夏红走到王正谊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买凶杀人的应该是恭王爷,而原因就是你们两个逼死了载澄。” 王正谊听完,满脸的震惊,不敢相信地问道:“恭亲王要杀我们?为什么?载澄虽然在我们眼前自裁,可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再说了,我们跟他说了不会杀他,可却还是自裁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载淳缓缓站起身,来到高青的尸体旁坐下,轻声道:“哎,这事还是得怪朕。” “载澄已经穷途末路,朕却苦苦相逼,他自己不愿受辱,选择自裁。” “六叔中年丧子,和硕恭亲王爵位无人可继,心生怨恨。” “东洋人贪婪成性,借这个机会铲除朕的左膀右臂。” 载淳苦笑道:“说到底,是朕害死了高青,现在不能再害你了。” 王正谊道:“这事怎么能怪陛下,都是那些奸人作祟,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说完,王正谊抄起宝刀就要走。 载淳大喊道:“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去找他们送死。” 王正谊大笑:“哈哈哈,大丈夫死则死亦,还能让他们吓住不成。” 载淳走到王正谊身边:“怎么?不想给高青报仇了?就这么送了自己的性命?看来堂堂大刀王五也就只是个莽夫而已。” 王正谊一愣,看着载淳戏谑的眼神,听见他的问话,僵在了原地。 ------------ 第九十九章:能动手就不吵吵 王正谊当然知道载淳说的话并非恶意挖苦,只是说得狠了点。 他也自然清楚现在贸然给高青复仇,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他不像夏红他们曾经与高青朝夕相处,也仅有那么一次与高青并肩作战的机会。 但他可是大刀王五,一个自诩仗义江湖的硬汉子,就这样看着兄弟在自己面前死去,不论出于什么角度,他都不可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王正谊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四条手腕粗细的桌子腿齐刷刷地折断,桌面开裂了数道裂缝。 田海都快要憋爆炸了,见王正谊如此,终于还是控制不住,青筋暴起地大叫道:“陛下,老大就这么死在几个东洋鬼子手里,这笔账怎么算?” 夏红也是红着眼睛看着载淳,从来没见过他眼睛里有如此的愤怒。 蔡寿抱着肩膀倚靠在一边的墙上,闭着眼睛就那么站着,只是,他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伏着,看来心中的愤怒也快要到了顶点。 载淳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点了点头:“仇一定要报,而且要他们加倍地还回来。” 他站在高青的尸体前,轻轻地将高青的双手摆在他的身前道:“放心吧,虽然他们不是想杀朕,但是终归你为了救朕而死。” “朕绝对不会让你白死,朕一定让他们给你偿命,不管是谁。” 说完,载淳走向门口,转头道:“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在场所有人看着载淳的背影,即便满腔的怒火,但是他们都知道载淳是对的,所以全都没说话。 “从今天起,正谊就留在宫中,不可出宫半步。” 王正谊急道:“陛下。” 载淳不容他多说,冷声道:“既然来到朕的身边,就得守朕的规矩,这是圣旨,如果抗旨,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瞪着眼睛,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夏红,你跟朕来。” 夏红擦了擦眼睛,伸手摸了摸高青的额头,跟着载淳出了侍卫所。 二人朝养心殿走着,谁都没说话。 回到养心殿,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夏红,沉声喊道:“小浩子。” 周浩小碎步来到龙书案旁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载淳侧头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小浩子,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的身边,寸步不离,你可愿意。” 小浩子急忙跪倒磕头:“奴婢愿意,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好好伺候万岁爷。”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朕现在就交给你第一件事。” 小浩子磕头道:“请万岁爷吩咐。” 载淳看着夏红:“你去安排人,选一块上好的寿材,抬到侍卫所,将高侍卫长的遗体好生成殓。” 小浩子道:“嗻,奴婢遵旨。” 说罢,他起身离开养心殿。 载淳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他看着夏红道:“今天那两个东洋武士动手之前,曾经说过几句话。” 夏红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虽然脸上还带着悲伤和愤怒,但是凭借他的头脑,早就想到载淳单独叫他跟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所以他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极力地平复心情,担心别因为他的失态影响载淳的大事。 夏红深吸了几口气,拱手道:“不知是什么话?” 载淳道:“第一句,有人出钱买了这位先生的命,我们奉命而来。” 夏红皱着眉道:“这位先生指的可是大哥?” 载淳点了点头。 夏红思虑片刻,缓缓地道:“依据这句话,可以直观地断定,这东洋武士就是来取大哥的性命,没有别的目的,所以才会对陛下坦诚相告。” 载淳点点头:“这个柳生目虽然鬼祟,可还是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出来,没藏私。” 夏红疑惑道:“可是陛下,既然是来索人性命,为何要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偷偷摸摸地杀了大哥,不是更轻松些。” 载淳道:“这也是之前第一个朕想不通的地方。” 随后他又接着道:“第二句,受小泽公使之命。” 夏红双眼猛地睁大:“什么!东洋公使小泽纯一?是他授意的?” 载淳道:“如果按照柳生目所说,就应该是。” 夏红想了一会,拱手道:“陛下,如果柳生目所言不虚,那为何小泽纯一要杀大哥?他一个堂堂公使,不可能与大哥结仇。” 载淳道:“不管是谁,这件事的前提是他们受邀前来杀人,至于跟他们有没有仇,无所谓。” 夏红道:“那就更不对了,陛下,东洋人贪婪成性,阴损卑鄙,行事腌臜,他们不是不知道大哥是陛下身边的人,就这么擅自出手,不担心陛下找他们麻烦吗?这是有多大的好处啊?” 载淳听着夏红的话,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第三,朕问柳生目是不是不只高青一个时,他给了朕肯定的回答,是两个。” 夏红一听,急忙站起身,伸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插着的铁折扇。 载淳一摆手:“稍安勿躁。” 夏红感觉周围没什么动静,收手站立:“陛下恕罪,臣失仪。” 载淳道:“他说的另外一个标靶,是王正谊。” 夏红惊讶道:“五爷?怎么可能?五爷刚到宫中不长时间,怎么会跟他们有过?” 说到这儿。夏红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闪念,惹得他激灵一下。 “等等,五爷、大哥?五爷来宫中时间不长,大哥长期伴随陛下左右。” “可能的唯一一次交集就是捉拿载澄。” “而这些东洋武士点名要他们两个的命,而他们二人并没有跟他们有什么过节。” “按照柳生目所说,是有人出钱找到小泽纯一,而小泽纯一收钱办事,安排柳生目前来索命。” “这样一来,事情就直接指向了花钱买小泽纯一给他卖命的人。” “而同时与大哥和五爷都有过节的,那就只有……澄贝勒?” 载淳听着夏红在面前分析,脸上的颜色一个劲儿地变化。 其实说实话,他在得到柳生目肯定的答案的时候,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当时高青还没出事,他也就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已经撕了一回脸了,他实在不想彻底撕开。 可当高青在他的怀里咽了气,使载淳心中强压下的怒火彻底爆发。 当时看着田海发疯,他比任何人都想释放一下。 可是他不能,他是皇帝,他是身边这些人的主心骨,他不能崩溃,不能歇斯底里,不能释放自己、表达自己。 所以他一直憋到现在,希望借着夏红的口,说出自己心中的郁结。 载淳道:“说下去。” 夏红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他擦了擦汗道:“因为载澄与五爷和大哥结下仇怨、能轻松找到东洋公使小泽纯一、拿得出能让小泽纯一心动的条件,谋害天子近臣……” 夏红说到这儿,突然双眼圆瞪,嘴唇颤抖,双腿不自觉地跪倒在地,叩首说道:“臣、臣,臣万死。” 载淳慢慢站起身,走到夏红面前:“不用万死。” 夏红抬起头看着载淳,有点结巴地道:“臣不敢,也不能继续说下去,请陛下恕罪。” 载淳突然笑道:“哈哈哈,你不敢说,朕也不敢说,朕也不能说。” 载淳扶起跪在地上的夏红,轻声道:“朕虽然不能说,但是却能做。” 他向前凑了几步,在夏红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惊得夏红脸色惨白,他看着载淳有些阴冷,还带着一丝鬼祟的笑容的脸,颤声道:“陛下,这……”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办吧。” 夏红想了想,拱手道:“臣,遵旨。” ------------ 第一百章:洪仁发 自从昨夜将载澄的尸体带回恭王府,奕訢就独自一人坐在银安殿内,整整一夜。 中间管家过来查探了无数次,可每次都被面容冷若冰霜的奕訢轰了出来。 管家没办法,只好来到后宅,敲响了瓜尔佳氏嫡福晋的门。 管家轻轻地敲着门,低声道:“福晋,小的有事请奏。” 按照常理来说,给管家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深更半夜敲嫡福晋的门,别说敲了,连靠近都不敢。 可今天是例外,也是没有办法。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可嫡福晋的房间灯火通明,照得院子里都有影子晃动。 房门紧紧地关着,隐约从灯火中能看到屋子里好多人,还有阵阵哭声。 管家刚要再敲几下,房门缓慢打开,嫡福晋的贴身侍女心从房中走出,双眼通红,不知道哭了多久。 管家看到莲心的样子,长叹了一声:“哎,怎么搞成这样。” 莲心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小王爷好可怜,连个囫囵的尸首都没留下。” 管家道:“福晋怎么样了?” 莲心道:“福晋已经哭晕过去几次了,在这么下去,整个人都坚持不住了。” 管家皱眉道:“那你们也劝劝啊,万一福晋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莲心抹泪道:“怎么没劝,我和绿柳一直在劝,可毕竟小王爷是福晋所生,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受得住啊。” 管家摇头叹气,脸上也尽是悲伤。 莲心问道:“管家,这么晚了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道:“是啊,王爷自从回来就在银安殿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喝水,一动不动,叫人担心啊。” 莲心道:“王爷心里更不好过,管家也没劝劝。” 管家道:“怎么没劝,可王爷根本听不得,没说两句就把我给轰出来了。” 莲心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可不能在有什么了,不然王府的天都要塌了。” 管家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实在没法子了,这不是来请福晋过去,看看能不能劝劝王爷。” 这时,听见屋里有个沙哑的声音道:“莲心,门外是谁啊?” 莲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头答道:“回福晋,是管家来了。” 福晋道:“有什么事吗?” 管家见福晋回话了,也管不了那许多,直接跟着莲心走进房中。 绕过屏风,只见房中站着好几个侍女,围绕着一张圆桌站着,眼中都含着泪水。 而在圆桌旁,一个衣着华贵,面容憔悴的中年美妇,正用一只手直着头,另只手捂着胸口坐着。 管家走到近前,拱手道:“小人打扰福晋了。 福晋微微扭头,勉强睁开早已通红的双眼,看着管家道:“管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道:“如果没有要事,万死也不敢打扰福晋。” 福晋叹道:“哎,说吧。” 管家满脸担忧地道:“福晋,王爷自从回府之后,一直自己坐在银安殿中,郁郁不乐。” “小人担心王爷因为伤心再坏了身子,万般无奈之下来请福晋,请您给王爷说说。” 福晋听到这儿,鼻子抽了几下,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澄儿惨死,任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 管家急道:“福晋,虽然小王爷……,可是毕竟王爷是咱们王府的天,如果王爷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请福晋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去劝劝王爷吧。” 福晋听完管家的话,止住了哭声,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圆桌旁站起,走到管家面前。 “好吧,我去看看,你说的没错,真要是王爷再有个什么不测,这恭王府就彻底完了。” 管家跪倒磕头道:“多谢福晋。” 福晋也没理他,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往银安殿走去。 走进灯光昏暗的银安殿,福晋皱着眉问管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昏暗。” 管家小声道:“王爷不让点灯,也不让说话。” 福晋对身边的莲心道:“快去把灯点亮。” 莲心应了声是,带着两个侍女把银安殿内的灯光点亮。 奕訢原本低着头坐着,感觉银安殿内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抬起头看见迎面朝他走来的福晋,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你来啦。” 福晋来到奕訢的面前,看着眼前的丈夫。 才一天未见,恍惚间感觉奕訢老了很多,头上的辫子有些杂乱,能清晰地看见黑发间夹杂着很多白发。 福晋含着泪,伸手摸着奕訢的辫子:“妾身记得,王爷还没有白头发,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 奕訢道:“哎,我倒是希望白发能多一些,每多一根,就好像澄儿来过一次。” 福晋一听这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王爷,澄儿死得太惨了。” 奕訢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福晋。 福晋突然跪倒在地,抱着坐在座位上的奕訢的双腿,放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容他?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啊。” 奕訢眼睛里泪光闪烁,轻轻伸手抚摸着福晋的头,轻声道:“君要臣死,臣哪有活的道理。” 福晋抬起头,眼神里除了悲痛,还有一丝痛恨。 “那为什么他没事,反而澄儿就该死。” 奕訢道:“澄儿可以死上百次千次,你我也可以死上百次千次,可他不行。” 福晋哭得瘫坐在地上:“难道澄儿就这么白死了吗?堂堂一国的贝勒,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我不甘心,妾身不甘心啊。” 奕訢站起身,将瘫在地上的福晋抱起,放在一边的座位上。 他慢慢的蹲下身,握着福晋的手道:“放心吧,澄儿不会白死的。” 福晋看着奕訢,用手帕擦了擦泪水,眼睛里突然多了些神采的道:“王爷的意思是……” 奕訢微笑道:“澄儿虽然因为犯下过错,被皇帝抓住了把柄,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缓缓走到座位上坐下,眼睛看着地面,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阴狠:“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福晋说的不假,堂堂贝勒,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有人陪葬。” 福晋看着奕訢,急忙道:“王爷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奕訢道:“不是想好了,是本王已经做了。” 还没等福晋继续问,奕訢看着她道:“你放心,最快明天,最晚后天,自会见分晓。” “我奕訢的儿子,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被斩杀的。” 奕訢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银安殿里的所有人,猛地感觉到从奕訢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寒,本就天寒地冻的银安殿,在这一刻却又加上了一层霜。 奕訢站起身,走到福晋的面前,牵起她的手道:“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福晋却松开了被奕訢握着的手:“王爷,妾身想去陪陪澄儿。” 看着福晋悲伤的眼神,奕訢摇头道:“哎,去吧,多跟他说说话,免得他孤单。” 福晋在莲心等人的搀扶下,一边哭着一边朝前堂走去。 看着福晋离开的背影,奕訢道:“管家。” 在一旁候着的管家急忙走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明天午时之前,府上会有东洋人到访。 不要阻拦,直接带到银安殿来见本王就是。 管家拱了拱手:“小人遵命。” “还有,明日羊角生他们就要被处斩,本王不便前往,你让福伯去一趟。” 管家一愣:“福伯?他不是……” 奕訢道:“他没事,你就安排就是。” 管家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办。” 就在管家转身就要走出银安殿的时候,奕訢突然道:“宏发。” 宏发一顿,猛然转身看向奕訢。 奕訢看着眼前的管家:“你来王府多少年了?” 宏发道:“回王爷,已经十年了。” 奕訢点头道:“十年,同治四年。” 宏发点头道:“是,同治四年秋,小人受王爷赏识,给了个协管的差事。” 奕訢点了点头,眼睛猛地放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宏发。 “洪仁发,假死脱身,冒名顶替,暗自纠结长毛余孽,助澄儿谋害皇帝,这十年间你辛苦了。” ------------ 第一百零一章:小泽纯一到访 宏发楞楞地看着奕訢,虽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双腿却不自觉地颤抖。 他没想到奕訢就这么随意地点出了他的身份。 宏发拱手道:“王爷,小人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奕訢一笑:“无妨,本王不是来抓你这个逆贼的,不用急着撇清关系。” 按照奕訢的说法,宏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最起码现在不会有。 可越是这么说,宏发越觉得浑身发凉,因为他不知道,既然奕訢知道了他的身份,却好像没事一样。 宏发道:“王爷,虽然您说的话小人不懂,可是只要您说一声,赴汤蹈火,小人万死不辞。” 奕訢点了点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澄儿入土为安。” 宏发道:“这是自然,小人这就着手为小王爷处理后事。” 奕訢坐回座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澄儿入土之后,跟本王说说你的想法吧。” 宏发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 奕訢看了看他:“好了,你去吧。” 宏发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拱手退出银安殿。 转天的清晨,天光刚刚大亮。 奕訢背着手现在银安殿前,看着晨雾溅起,微微的活动了一下身子,满脸的憔悴。 宏发走到他的身前道:“王爷,您一夜未眠,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 奕訢道:“没事,今天安排的事情颇多,还是等等吧。” 宏发道:“可是……” 奕訢笑道:“怎么,我八旗子弟在你们眼中,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吗?” 宏发没有说话,冲着奕訢深鞠一躬。 奕訢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道:“你去账房取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出来,本王有用处。” 宏发应了声是,前往后堂账房去了。 奕訢缓缓走到前院,经过一夜的布置,那里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世界。 在正厅的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棺椁。 在棺椁前面,摆着写有载澄名字的灵位,灵位两侧是供奉用品。 奕訢绕过棺椁来到厅前,见福晋趴在灵位前睡着了。 奕訢叹了口气:“哎,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啊。” 他走到福晋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被人猛地抱起,吓得福晋圆睁双眼,欲从奕訢怀里挣脱下来。 可当她看清是奕訢时,停下了挣扎,转而躺在奕訢怀里,沙哑着道:“王爷。” 奕訢低着头看着福晋,心疼地道:“你这么折磨自己,本王心里不是滋味啊。” 福晋悲伤道:“如果可以,妾身愿意替澄儿去死。” 奕訢道:“澄儿已经不在了,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替澄儿好好活下去。” 因为守了一夜,加上哭了一夜,此时的福晋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奕訢没说完,福晋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奕訢摇摇头:“哎,辛苦你了。” 奕訢就这么抱着福晋,穿过回廊,穿过花园。 回到福晋的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奕訢抚摸着福晋的脸,声音哽咽地道:“本王知道你想澄儿,可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万一你有什么差池,剩下本王一个人……哎” 说完,奕訢很明显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急忙扭头出了房间。 就在房门换车的一瞬间,福晋微微睁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奕訢刚刚走出房间,见到宏发在不远处等着他。 见奕訢走出房间,宏发急忙迎上去:“王爷您一夜未眠,水米未进,切莫伤了身子啊。” 奕訢点点头:“嗯,你通知厨房,准备着简单的吧。”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奕訢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些光彩。 奕訢回到银安殿坐好,手里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放在嘴边喝了几口。 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宏发:“金银可否准备妥当?” 宏发拱手道:“回王爷,已经准备齐全。” 奕訢点点头:“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取钱之人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报事的从门外跑进来,来到奕訢面前拱手道:“禀王爷,东洋领事馆的小泽公使前来拜会。” 奕訢眯着眼道:“相约午时,却辰时少来,看来他们对本王还是不放心啊,一群贪婪的家伙。” 奕訢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 第一百零二章:给奕訢送女人 不多时,东洋公使小泽纯一带着两个人走进恭王府,来到银安殿。 奕訢看着缓缓走来的小泽,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他对小泽,乃至整个东洋的观感并不好。 自咸丰十一年至今,奕訢作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首领大臣,在各种场合下,接触过许多西方列强,对洋人的了解可谓是最为精深。 对于西方洋人,奕訢除了一些畏惧,更多的是敬佩。 那些洋人的国家没有大清辽阔,文明没有中华悠久,可却有着高度发达的政治制度和科学技术。 他们的坚船利炮威力巨大,排兵布阵整齐有效,供应补给方便快捷,从表面上看远超大清数倍。 所以奕訢力主兴洋务,希望能借助学习西方列强,壮大大清,不再受辱。 可是他对这些东洋人却不像西方列强,在长达近千年的岁月中,东洋一直是奉中华为上师,不仅学习文明,就连先进的生产生活技术,也是尽数照搬。 可以说如果没有中华的文明和技术,恐怕他们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日子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学生的角色,却在黑船事件后,弃中华而学夷狄,虽是弹丸之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赶超了大清,自诩为列强之一。 尽管奕訢看不上他们,却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东洋人上到领袖下到走卒,无一不是心狠手辣、贪婪诡诈之辈。 他们奉行下克上,只要自己能够扬名世人或者建立功勋,就能骑在自己的上司的头上,完全没有尊卑之分。 看着小泽站在自己面前,奕訢不屑地道:“公使先生来的过于早些了吧。” 小泽纯一一笑,鞠躬道:“亲王阁下,在下也是担心误了您的大事,所以刻意的来早了些。” 奕訢道:“哦?大事?本王怎么不知?” 小泽道:“听说今日贵国皇帝要处决那些与亲王阁下亲近的、所谓的奸贼。” 奕訢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本王何时与逆贼亲近。”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不要动怒,那些都是小王爷的下属,小王爷乃是亲王阁下的嫡子,这不是很亲近吗!” 奕訢满眼怒气的道:“小泽先生刚才路过前院,不是已经看见灵堂了吗。” 小泽道:“亲王阁下,小王爷身死,我很遗憾,为了替亲王阁下分忧,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啊。” 奕訢不耐烦地道:“好了,废话少说,钱准备好了,你们打算如何做?” 说着,奕訢轻拍了几下,宏发带着几个家仆,抬着五个大箱子走进银安殿。 家仆将箱子整齐地码在小泽三人面前,打开箱盖,显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之物。 看到五个箱子的金银,小泽纯一的眼睛一道亮光闪过,笑着对奕訢道:“亲王阁下言出必行,令人敬佩。” 奕訢道:“东西你们拿去,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小泽道:“亲王阁下,不急,我们需要验证一下您的信用。” 说着,小泽纯一也没有在意奕訢愤怒的表情,招手让他身后戴眼镜的西装男去验查这五箱金银。 木户小五郎端了端眼镜,走到五个箱子前面,反复地看了几遍,回身冲小泽纯一点了点头。 小泽道:“亲王阁下,其实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只等您许下的承诺兑现,不用太长时间,就会给您带回结果。” 奕訢一愣:“哦?已经行动了?如今他们应该还在宫中伺候皇帝,你们怎么行动?”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看来您对皇帝还是不是十分了解。” 奕訢一看小泽有点蔑视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攥着拳道:“你们敢监视皇帝,好大的胆子。” 小泽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没有监视皇帝,只是受了您的委托,自然就要尽力办事。” 奕訢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们怎么做?” 小泽道:“我到王府的前一刻,有人告知皇帝陛下已经出宫去了李鸿章大人的府中,而您的目标之一就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奕訢沉思着:“陛下去找李鸿章,应该是为了今天菜市口的事。” 想了想,他随即道:“你们怎么做,本王无权干涉,也不想过问。不过,你们手里也要有些分寸,如若冒犯了陛下,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小泽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目标人物,其他人不可妄动。” 说着,小泽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毕竟,那是另外的价钱。” 奕訢一皱眉:“行了,东西你们都拿走吧。” 小泽一笑:“别急啊亲王阁下。” 奕訢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小泽微笑着道:“确实有件小事,以亲王阁下的权势,自然是不在话下。” 奕訢警惕地道:“说。” 小泽道:“我听说亲王阁下的亲子昨日丧命,未来恐怕亲王爵位无人继承。” 奕訢眼神冰冷地看着小泽纯一,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我又听闻亲王阁下除了夫人,并无其他眷属,而夫人已近不惑之年,恐无法再为您后续子嗣。” 奕訢的情绪几乎到了愤怒的临界点,一字一顿地道:“你想说什么?” 小泽笑道:“为了亲王阁下着想,我特地从我东洋贵族中挑选一女,奉与亲王阁下,希望阁下笑纳。” 奕訢听完,“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小泽纯一的鼻子道:“滚。” 小泽也不生气,笑着鞠躬道:“亲王阁下不必动怒,您可以考虑一下,日后我再来等待亲王阁下的回复。” 奕訢彻底暴走,大声咆哮道:“滚,都给我滚。” 小泽招呼身后二人,抬着几个大箱子出了恭亲王府,驾着车扬长而去。 奕訢等到小泽纯一他们走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涨红的脸渐渐缓和下来。 宏发走到奕訢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这些东洋人太过放肆,您别放在心上,犯不上跟他们生气啊。” 奕訢摇了摇头:“哎,虽然这样的行为下作得很,但是他们说的没错,恭亲王府,后继无人啊。” ------------ 第一百零三章:后继无人 宏发看到奕訢落寞的神情,一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作为反叛的头领级人物,宏发,不,洪仁发无时无刻不想灭掉大清,为当年那些兄弟们复仇。 就算现在,之前的谋划即将付诸东流,可复仇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没有在脑海中减轻。 可是当他看到朝夕相处十余年的这位大清王爷,这张瞬间老了十几岁、花白头发、满脸忧伤的父亲时,就算他是个逆贼,心里也不太好受。 宏发小声道:“王爷,实在不行,把滢贝勒接回来吧,好歹也是您的血脉啊。” 听到“滢贝勒”三个字,奕訢猛地一个激灵。 自从他看见载澄的尸体后,整个人都沉浸在载澄的死亡里,沉浸在恭亲王的爵位无人可继中,却完全忽略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可是转瞬他又平静了下来:“哎,滢儿出继多年,恐怕早已认不得我这个阿玛了。” 宏发道:“王爷,小人记得滢贝勒出继时已然七岁有余,自然有自己的记忆,不会忘了您的。” 奕訢混沌的双眼微微抬起,像是祈求地问宏发:“会吗?他还会记得本王吗?” 宏发拱手道:“小人不才,这就去钟郡王府上走一趟。” 说完,宏发转身就往外走。 等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奕訢大声叫道:“站住。” 宏发回头看向奕訢,见他缓步走出银安殿,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别去了。” 宏发走到奕訢跟前道:“王爷,小人不能确定能把滢贝勒带回来,但是也定能跟钟郡王福晋讲清楚。福晋平日通情达理,定会体谅王爷的。” 奕訢摇摇头:“算了,八弟去世多年,福晋守着偌大个王府,度日已是不易,况且她待滢儿极好,宛若亲生。” 宏发道:“可是……” 奕訢打断道:“以后这件事休要再言,本王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如今就不能出尔反尔。” 宏发看着奕訢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原本要回当年出继的载滢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的提议也没有什么毛病。 只是他心里想的和他嘴上说的却完全两个意思。 作为恭王府的管家,宏发不希望看到奕訢后继无人,偌大个恭王府无人守着,甚至和硕恭亲王这个铁帽子王的爵位,因为无人可继而被裁撤。 作为太平天国的安王,洪秀全的亲哥哥,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复仇就这么止步于此。 载澄死了,他没有了可以操控的对象,本来他想过直接挑唆奕訢,但转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奕訢野心极大,能力也极强,可他并不傻,也不会像载澄那样急功近利。 这是一个外表张扬,内心十分深沉的人,不仅拥有远胜于当今人杰的头脑,更有冷静的分析力,精准的判断力,以及强大的抗压能力。 在这种人身上,使不得半点心思,更准确地说,还没等动什么心思,就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宏发想起了早已出继的载滢,这个仅有十四岁的贝勒爷。 可是当他看到即将动心的奕訢,强行压制住了欲望,宏发心里无比失落。 “难道这个仇真的就报不了吗?” 宏发脑中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以至于都没听见奕訢叫他。 等他回过神来,奕訢正在冷冷地盯着他,吓得他猛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奕訢道:“你在想什么?跟本王说说。” 宏发声音有点发颤地道:“没、没什么,小人只是为王爷感到惋惜。” 奕訢道:“是吗?” 宏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小人来了十几年了,与王爷和小王爷朝夕相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王爷如此,为王爷不值啊。” 奕訢皱着眉道:“你能这么想,本王很欣慰。” 宏发听到奕訢这么说,心里平静了不少,可紧接着奕訢又道。 “但是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靠嘴说可不算数。” 宏发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却被奕訢这一句话给无情的熄灭,他声音颤抖的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背着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把你们剩下的人的名单,列一份给本王。” 说完,奕訢不再理会宏发,径直朝后院走去。 宏发就那么呆愣愣地跪着,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奕訢的背影。 小泽纯一驾着车,拉着五个大箱子往回走。 木户小五郎在旁边问道:“小泽君,刚才您说要为恭亲王提供一个我族的贵族女,可当真?” 小泽点头道:“可当真,也可不当真。” 木户小五郎道:“哦?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 小泽笑道:“木户君有所不知,清国有个传统,皇室非满不通婚,即便是他们的汉人,想要嫁入皇族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说不当真。” 木户小五郎疑惑道:“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说这些?” 小泽道:“木户君我问你,是名声重要,还是后继有人重要?” 木户小五郎想了想道:“依照清国的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名声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改变,可尊贵的王位无人继承,却更改不了。” 小泽笑着点头道:“所以我才给恭亲王送个女人,虽然他还在壮年,可他的夫人却无力再有子嗣。” “我送给他一个,解决他现在最苦恼的问题,不就是当真了吗。” 木户小五郎顿了顿,崇敬地道:“小泽君真是高智,看来父亲让我在您身边,真是明智之举。” 小泽纯一看着木户小五郎:“木户君言重了,时间长了你就能知道,清国人不仅腐朽,而且极容易把自己圈在自己的礼教道德里,他们将其奉若真理,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在他人眼中,却是最不可取的。” “他们有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恰恰因为那些礼教道德,与这句话形成了对立,表面仁义道德,实际自私得很。” 木户小五郎恭敬地点头道:“受教了。” 小泽看了看兜里的怀表:“现在就快十一点了,柳生那个家伙估计也该到了,我们回去等待片刻,说不定好消息很快就会到了。” ------------ 第一百零四章:武英送英魂 康熙年间,武英殿被设立为书局,行刊印装潢书籍之事,由亲王大臣总理,下设监造、主事、笔帖式、总裁、总纂、纂修、协修等30余人,由皇帝和翰林院派充。 书局运转期间,大量刊刻书籍,使用铜版雕刻活字及特制的开化纸印刷。 虽然乾隆年间裁撤了刊刻书籍的事由,可以就存放着大量珍惜的书籍。 可同治八年的一场大火,将武英殿烧得荡然无存,连同那些存放的书籍也一道烧为灰烬。 而重建后的武英殿,却没了自己的功能,就那么空着。 载淳站在武英殿前,看着整个大殿四周挂着的缟素,回想着他与高青的点点滴滴。 早些时候,载淳让周浩将高青入殓,棺椁就停放在武英殿内。 载淳情绪很低落,沉声跟身边的夏红道:“你说高青会不会恨朕。” 夏红看着武英殿内的棺椁道:“臣想,大哥不会恨陛下,反而会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荣耀。” 载淳道:“可他那是送死,他知道柳生目不敢动朕,为什么……” 夏红长叹了一声:“这或许就是为臣者的本能吧。” 载淳侧身看着夏红。 夏红一笑:“为臣者,生,为陛下分忧解难;死,为陛下守护万方。” 载淳眼圈有点红,他不敢看夏红,转过头走进武英殿。 载淳站在棺椁前,看着躺在里面的高青,看了许久。 王正谊、田海、蔡寿、葆初等人站在棺椁两侧,而夏红就站在载淳身边。 看了好半天,载淳对着高青的尸体沉声道:“放心吧,朕会替你报仇,朕会把这件事中的所有人都送下去陪你。” 说罢,载淳背过身,留下了一滴泪:“盖棺。” 王正谊几人把棺材盖上,田海亲手钉上镇钉,一边钉一边道:“老大,你放心吧,陛下就交给我们了。” 王正谊摸着棺材盖,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兄弟,无论如何,这个仇五哥替你报,你别走远,等着五哥把那几个王八蛋给你送去陪你。” 葆初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师父,你还没教我剑法呢,你说话不算数,你快点出来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不偷懒了。” 看着葆初哭得撕心裂肺,在场所有人都暗自抹着眼泪,谁也不说话。 载淳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头也没回地走出武英殿,一直走到太和殿广场上,看着眼前的太和殿。 他自顾自地说道:“将高青送回辽东老家,叶落归根吧。” 夏红在他身边道:“陛下,京城距辽东千里迢迢,恐怕……” 载淳看了看武英殿的方向,想了好一会儿:“棺椁停在武英殿内七日,七日之后将尸身焚尽。” 夏红一愣,皱着眉道:“陛下,辽东老林子的规矩臣略知一二,这么做有些不妥啊。” 载淳点头道:“这个朕也知道,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夏红纠结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好吧,臣这就去办。” 夏红转身刚要走,载淳道:“夏红。” 夏红急忙回身:“陛下有何吩咐。” “从今天起,王正谊接任朕的侍卫长,你和田海他们多帮衬着。” 夏红没有一丝犹豫,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走到夏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怪朕,相比于正谊,你是朕的智囊,冲锋陷阵的事不需要你去做。可是没有身先士卒,怎么服众。” 夏红跪倒在地道:“陛下,臣都明白,臣心中没有一丝怨言。五哥忠义两全,名声显赫,由他带领臣等一定会更好地替陛下办事,臣敬重他,也支持他,绝无二心。” 载淳把夏红扶起道:“好,你能这么想真是好,去吧。” 夏红道:“陛下放心,大哥的仇一定要报,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毕,臣定当给陛下一个答复。” 载淳一笑:“不急,一切都不急,朕心里有数。” 夏红看着载淳坚定的神情,拱手道:“听凭陛下吩咐。” 载淳回到养心殿,见周浩在宫门外正在等他。 “怎么了?” 周浩紧走几步来到载淳身边:“主子,李鸿章大人、左宗棠大人、李鸿藻大人已经等候多时。” 载淳道:“好,朕这就过去。” 载淳走进养心殿,见李鸿章三人正在殿内站着。 一见载淳进殿,三人齐齐跪下道:“臣叩见陛下。” 载淳走到龙书案前,冲三人一挥手:“今后不是正式场合,不用动不动就跪。” 三人起身应是。 载淳看着李鸿章道:“事情都办妥了?” 李鸿章递上一份折子:“回陛下,贼人尽数诛杀,首要罪犯的首级已经悬于宣武门之上,有重兵把守。” 载淳点了点头:“七天之后把这些首级都拿下来,抛于荒山。” 李鸿章拱手道:“遵旨。” 载淳喝了口茶,问道:“关于杨辅清,你们可有查证?” 李鸿章听载淳问到,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载淳去了现场,而那时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李鸿章道:“陛下,杨逆等人的身份已经查实,除杨辅清外,剩余七十二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长毛逆贼。” 载淳点头道:“人不少啊。” 李鸿藻在一旁道:“回陛下,恐怕不止这几十人,京城之中应该还有他们的人。” 载淳道:“是啊,说不准这些人只是冰山一角。” 李鸿章道:“臣这就抓紧严查,定将这些逆贼悉数捉拿。” 载淳摇了摇头:“先不急,朕还有别的事。” 说着,载淳就不紧不慢地将他与张之洞分别之后的事,说给李鸿章他们三个听。 当说到柳生目杀死高青时,左宗棠大喝道:“妈的,还反了他们了,陛下,您给我一支人马,我这就灭了那帮东洋鬼子。” 李鸿章也皱着眉道:“陛下,东洋人当街行凶,确实肆意地嚣张了,不给他们点教训,欺我国朝无人吗?” 李鸿藻更是气的小辫都撅起来多高,瞪着眼睛道:“区区弹丸之地,竟如此放肆,杀尽也不为过。” 载淳道:“各位稍安勿躁,朕现在不想动他们,而是想知道,是谁安排的这件事。” ------------ 第一百零五章:小泽纯一的小心思 还在义愤填膺的众大臣,听见载淳这么说,纷纷收起了愤怒的情绪,陷入了沉思。 左宗棠说道:“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些东洋鬼子出的主意呗,这帮侏儒小儿平日里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龌龊得很。” 李鸿章摇头道:“我看不然。这些东洋人虽然不为人齿,可却行事诡秘,如果真是他们要对陛下不利,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李鸿藻沉思道:“嗯,李大人所言极是,那些腌臜货弹丸小国,虽然野心极大,手段阴狠,可却很有自知之明啊。” 李鸿章道:“不错,东洋小国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像其他诸国那么强横霸道,别说杀了个侍卫长,就算是……,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在意。” “正因为实力所限,导致他们做什么事情才会阴险谨慎,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先找个理由说你的不是,这样才会在他人眼中做到自己顺理成章。” 听李鸿章这么说,载淳脑海中闪出1894年至1945年间,这帮杂碎做过的所有事,咬得后槽牙嘎吱吱响。 载淳阴着脸:“据柳生目所言,他的目标不是朕。” 李鸿章等人听载淳这么说,又是一阵的惊讶。 左宗棠瞪着大眼睛问道:“不是陛下,那会是谁?总不能是您身边那几个侍卫吧。” 载淳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鸿章疑惑道:“依陛下刚才所言,高侍卫是在柳生目对陛下出手的时候,舍命护驾才导致着重伤身亡的,而柳生目得手后迅速逃离,其他人安然无恙。” “如果他的目标并不是陛下,那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 载淳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叹了口气:“哎,这才是东洋人的高明之处。” 柳生目和另一个武士自从得手之后,一路蹿房越脊,很快就回到了东交民巷的东洋领馆。 他们一进院,就看到小泽纯一在门前背着手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柳生目来到小泽面前,鞠躬道:“小泽君。” 小泽道:“事情办的可顺利?” 柳生目一笑:“请小泽君放心,虽然只完成了一半,可也算顺利。” 小泽疑惑道:“怎么?是对方处理的比较棘手吗?” 柳生目道:“并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姓王的没在现场,所以只完成了一半。” 小泽纯一一听是这样,心里才安定了许多,笑着招呼道:“快进来,详细说说。” 几人落座,柳生目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小泽听完鼓掌道:“好,很好,柳生君不负鬼舞之名,不仅手段高明,而且行事谨慎,很好。” 柳生目施礼道:“多谢小泽君夸奖。当时因为行事匆忙,所以没有考虑周全。” 小泽一摆手:“已经非常好了,你假借着对皇帝下手,引目标出于职责,护驾身死,极大减轻了我们在这件事中的责任,同时还将这个弑君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我们既得了钱财,做了事情,还将这罪名嫁祸出去。” 说到这儿,小泽眼神猛地一冷:“这样一来,就算我们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了。” 柳生目想了一会,有点犹豫地道:“小泽君的意思是?” 小泽纯一拍了拍柳生目的手,笑着道:“没什么柳生君,我们的报酬已经拿回来了一半,你的事迹今天也能传回东洋,相信主上知道后,定会与柳生先生好好夸耀你一番。至于另一个也就不急了,我们找机会再说吧。” 柳生目虽然不太明白小泽纯一的意思,可听见报酬已经拿回来了一半,想到自己会被主上夸赞,被家主重视,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 小泽道:“柳生君,你暂且休息,其他的事由我来办,如果有需要,我会再找你的。” 柳生目站起身,冲着小泽鞠躬道:“任由小泽君差遣。” 柳生目走后,小泽纯一身后的木户小五郎走过来道:“小泽君,这是干掉清国皇帝最好的时机,怎么柳生他……” 小泽眯着眼道:“他不仅仅是个武士,心里有大局,脑中有韬略,是帝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木户道:“柳生君虽然家族地位不及伊贺家那般显贵,可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鬼舞者,小泽君给他如此评价,说明您很看重他。” 小泽道:“是啊,用着顺手的人,谁不喜欢。” 谁知小泽纯一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阴冷的可怕。 木户小五郎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小泽君以为有什么不对吗?” 小泽道:“没有不对,只是这种人,很危险。” 木户刚要问,小泽继续道:“一个人有了武力,却没脑子,就只能当个武夫,冲锋陷阵,以命相搏,不足为患。” “一个人要是没有武力,却聪明绝顶,那就是个政治家,机关算尽,左右逢源,需要警惕。” 他深吸了口气道:“可是如果一个兼武力与智慧于一身的人,他就有可能成为一个统治者。因为他审时度势,杀伐果敢,危险之极啊。” 木户小五郎听到小泽纯一这么说,诧异地看向柳生目离开的方向,回头对小泽纯一道:“小泽君未免也太小心吧。” 小泽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对木户小五郎道:“安排几个人,暗地里盯着点柳生目,看看他私下里见过什么人。” 木户小五郎笑道:“小泽君过于小心了,区区一个武士能有什么能耐。” 小泽皱着眉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他身后那个老家伙。” 载淳站在大殿中央,讲述着他自己的判断。 在场众人听完后无不惊骇,李鸿章倒抽了几口冷气:“柳生目假借对陛下下手,引高侍卫舍身救驾。如果救驾成功,势必被其斩杀,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高侍卫救驾不利,那么……” 剩下的话李鸿章没敢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载淳的脸色阴冷得几乎要结冰了。 他拱手道:“这东洋人的一石二鸟之计,果然狠毒啊。” 李鸿藻在一旁擦着汗道:“不仅如此,不论他一石二鸟之计不论哪个的手,自己都只是个工具,而背后指着者却要万劫不复了。” ------------ 第一百零六章:就这么不查了? 左宗棠听他们俩说完,气得原地直蹦:“妈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殿外走:“我非宰了这帮兔崽子,杀得一个都不剩。” 载淳压了压手:“左大人稍安勿躁。” 李鸿章瞪了左宗棠一眼,随后道:“陛下,既然幕后另有他人,不知该如何?” 载淳背着手在养心殿内转了好几圈,反复地思量了很久,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这个人,就不查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整个养心殿内的人都震惊无比,他们不明白,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可眼前的皇帝却一句不查了,就不了了之了。 李鸿藻拱手道:“陛下,此人勾结东洋人,杀御前侍卫长,还险些谋害陛下,即便权势滔天、地位崇高,亦或者是那些洋人所为,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过去了吧,那显得我大清太懦弱了。” 左宗棠也涨红着脸道:“是啊陛下,就算你不想置他们于死地,查清楚总没错吧,你这一句不查了,太便宜他们了。” 沈桂芬和翁同龢也跟着说道,都是反对载淳的。 载淳看着眼前的大臣,点了点头,之后看向李鸿章:“李大人,你什么意思?” 李鸿章想了很久,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载淳道:“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避讳。” 李鸿章又想了很久,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抬头看着载淳道:“陛下,臣遵旨。” 一看李鸿章同意载淳的意见,左宗棠大吼道:“渐甫,你老糊涂了,陛下年纪还小,有些事想不明白,你怎么也跟着捣乱。” 李鸿章又瞪了左宗棠一眼,可这回左宗棠没有退缩,依旧仰着脖子,红着脸,眼睛都快眼瞪出血来的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叹气道:“哎,好吧。”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一众人:“各位想一下,为了柳生目杀掉高青之后,却收手退走?” 左宗棠不耐烦地摆手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卖关子。” 李鸿章无奈的一笑:“当时田海、蔡寿皆无法抽身,仅有高青一人在陛下身边,柳生目突然发难,措手不及之下,高青必将舍命相护。” “待杀掉高青后却收手,既可以显示弑君意图,又达到了本来的目的。” 左宗棠道:“你这都是废话,刚才不都说了吗,就是这么回事,还用你再说一遍。” 李鸿章也不理他,继续道:“那么问题只有一个,那背后之人与高青何仇何怨,在陛下面前动手。” “高青常年跟在陛下身侧,几乎寸步不离,连接处外人的机会都没有,何来仇人?” “再者,就算有仇,又有谁能请得动柳生目这等东洋武士出手。” 说到这儿,李鸿章转身对着载淳道:“依臣之见,杀害高侍卫、勾结东洋人之人,不宜再查,请陛下明鉴。” 载淳听完李鸿章的话,没有在意其他人一个个睁目结舌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李大人看得通透,朕谢谢你了。” 李鸿章见载淳拱手对着自己,急忙跪倒在地:“臣惶恐。” 载淳道:“虽然这件事情就这样搁下,但是朕却有别的事要众卿去做。” 其他人齐齐跪倒在地,等待载淳安排任务。 载淳一摆手:“都起来说话。” “李大人,朕命你同左大人一起,调查长毛余孽,务必在三日之内查清来龙去脉。” 李鸿章和左宗棠拱手应是。 “李师、翁师,朕请你二人代朕主持载澄的后事。” 李鸿藻一愣:“陛下,载澄已经被革出皇族宗室,按礼数不应由朝廷再行过问,此举不妥吧。” 载淳叹了口气:“哎,不管如何,他都是朕的弟弟,虽然名分没了,可毕竟血脉相通,全当是帮帮六叔吧。” 李翁二人对视了一眼,拱手道:“陛下仁德。” “沈大人,你去找到一个叫张之洞的。” 沈桂芬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说的可是同治二年的探花郎,贵阳张孝达?” 载淳点头道:“正是,昨日朕遇见他,跟他说了很多事,但由于他只是个学政,而朕也还没有正式临朝,所以先跟他碰一碰,有些什么事你多帮衬些。” 沈桂芬想了想:”陛下,不知臣能帮上什么忙?” 载淳道:“沈大人任国子监祭酒,而朕与张之洞说的也正是办学之事,所以你来出面,最合适。” 听到载淳说要办学,不只是沈桂芬,连李鸿章他们也都感到诧异。 李鸿章道:“不知陛下要办的是什么学?” 载淳道:“这件事尚且没有什么眉目,深究还为时尚早。” 他看着沈桂芬道:“沈大人也只需要提供帮助即可,其他的有朕在把关,不会有事。” 沈桂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载淳的意思。 可他又问道:“陛下,不知此事需不需要禀报太后知晓。” 载淳一皱眉,指着身旁的周浩道:“忘了跟你们介绍,从今天开始,他服侍在朕的身边,至于李总管嘛,皇额娘那边没有个贴己的人,朕心里放心不下,已然让他回去伺候了。” 李鸿章他们看着年纪轻轻,长相还有些青涩的周浩。 他们没想到,载淳能把李莲英撵回去,大家都知道李莲英是慈禧安排在载淳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随意换的。 可是按照载淳所说,还真就说换就换了,从他们来到养心殿时,也确实没见到李莲英。 李鸿藻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陛下,您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 载淳一笑:“朕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今后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周浩给朕传话就行,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周浩此时也对着他们微微躬身道:“各位大人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奴婢,奴婢定当竭尽全力替主子办事。” 载淳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忙吧。” “李大人,那些贼子,一定要好好查,仔细地查,别怕碰钉子。” 随后,载淳猛地瞪大双眼:“就算再打的钉子,朕也得给他拔出来。” ------------ 第一百零七章:送别高青 李鸿章等人出了养心殿,走在甬道上。 左宗棠东瞅瞅西望望,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紧走几步来到李鸿章身边,小声道:“渐甫,你说刚才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平和地道:“字面意思,难道季高没有听懂吗?” 左宗棠怼了李鸿章一下:“废话,我当然听懂了,我是说陛下说的意思,是不是因为那个背后之人是……” 左宗棠还没有说完,李鸿章猛地站住,转过身瞪着他:“慎言,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吗!” 左宗棠一愣,随后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吧,真是啊!我的天啊,他可真够狠的。” 李鸿藻道:“哎,虽然只是个侍卫,可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敢在陛下眼前行凶,足见这背后的利益何其诱人。” 沈桂芬道:“能有这个实力的,又不在乎后果的,也只有那位了。所以陛下才不让继续查下去,这是在保护我等啊,毕竟,那个人不是你我能比的。”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众人,呻吟低沉地道:“无论如何,陛下自有圣断,你我只要听命行事,其他的不是我们该管的。” 说着,他冲面前的人拱手道:“还希望众位同僚守口如瓶,不要引火烧身。” 大家纷纷拱手称是。 众人走后,载淳坐在养心殿中,回忆着他与高青前世今生的一些过往。 “你入宫之时,朕还是个孩子。” “那时候皇额娘每天监督朕勤学苦读,每当枯燥乏味之时,你和夏红都会弄些好玩的给朕,让朕在书山求径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 “你除了武艺高强,其余的都不会,连字也认不得太多。” “可是每次朕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你都会有意无意地舞剑给朕解闷。” “而自从朕重生之后,你更是寸步不离朕左右,经历的这许多事,你都在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朕的面前。” 载淳拿起龙书案上的那把宝剑,按绷簧宝剑出鞘,闪着刺眼的精光,而精光之内,依稀闪现着他的主人挥舞的神采。 看着手里的宝剑,载淳有些难过,甚至有些揪心。 高青作为属下,做到了尽忠职守,侍卫长之职当之无愧。但是作为朋友,他却用自己的命护住了自己。 载淳看着宝剑道:“虽然六叔是为了报丧子之仇,情有可原。可是用你的性命给载澄陪葬,太不值了。” “你放心,朕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一定将那柳生目带到你的面前,并且让他给你偿命。” 恍惚间,载淳手里的宝剑突然轻抖了几下,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在宝剑抖动的同时,耳边隐约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仿佛在笑着说:“谢谢。” 本来在这么个环境中,四下无人的时候,冷不丁有人说话,一般是会吓死人的。 可是这时的载淳却没有一丝的惧怕,相反他却很愿意相信,说话的人就在身边。 因为那是高青的声音。 载淳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眼中含着泪道:“我与你相识近十载,相交却不过月余,说句实在的,我打心里羡慕你与载淳的君臣之交。” “在我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患难之交,更不会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人,有的只是尔虞我诈,利益至上。” “但是在这一个多月里,我看见了你对载淳毫无保留地关心和维护,尽管你们是君臣,恪尽职守是你的本分。” “你是一个好人,我能在来到这里的时候,真心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我想也是载淳的荣幸。” 载淳看着眼前的大殿门口,脸上莫名地浮现出略带欣慰的笑:“去吧,不用担心朕,朕会好好的,大清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好的。” 说完,只见一股寒风从门外吹进,将厚重的门帘掀起一边,随后载淳又听到大殿上方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很轻,又很重;很近,又很远。 “臣告退。” 载淳点了点头,眼看着门帘缓缓回落,严严实实的挡住了门外的冷风。 载淳微笑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他没有擦,因为他舍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载淳回过神,看着周浩从门外走进来。 周浩来到载淳近前,发现他脸上依稀有道泪痕,轻声问道:“主子,是否在想高侍卫。” 载淳轻轻用手指掠了一下眼睛,看着周浩道:“你怎么知道!” 周浩面色悲伤地道:“高侍卫平时对我们这些小太监极好,刚进宫时我们不懂宫中规矩,经常办错了事遭到老太监的打骂,他们下手可狠了,经常打得我们皮开肉绽。” “可只要是高侍卫经过,都会上前阻拦,并给我们些疗伤的药。” “我们这些人本就身心不全,逆来顺受,做着宫中最苦的活,受着他人最狠的打骂,几乎没有人拿我们当人。” “所以那时候高侍卫和夏侍卫他们就像我们的救命稻草,好像他们出现了,我们就能活。” 看着面前微微抽泣的周浩,载淳点了点头:“嗯,他们做得对,人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只是生在这个年代,处在这个环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周浩轻轻地擦了擦眼泪:“所以请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把高侍卫的后事处理好,不让您老人家分神。” 载淳笑道:“有心了。” 过了片刻,载淳问道:“李总管今天没来过?” 周浩正色道:“回主子,来过。” 载淳道:“哦?何时来的?来此何事?” 周浩道:“就在您和众位大人商讨事情的时候来的,奴婢跟他讲主子正在处理要事。” 载淳点头道:“嗯,那他说有什么事了吗?” 周浩道:“李总管说稍晚些想让主子到储秀宫用膳。” 载淳一愣:“到储秀宫用膳?是皇额娘的主意?” 周浩点头道:“是,李总管还说……” 载淳道:“说什么?” 周浩想了想道:“李总管说,晚上恭王爷会一起用膳。” 载淳听到奕訢来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微变地道:“呵呵,六叔倒是心胸宽阔,事做完了就心安理得了。” ------------ 第一百零八章:螃蟹吃多了也不行 载淳一摆手:“无妨,朕这就过去。” 说完载淳起身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六叔来了吗?” 周浩道:“适才恭王爷进宫,拿了不少东西,先是去了皇后的寝宫,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储秀宫了。” 载淳点了点头,刚要抬脚,心里猛地一揪,转身抓住周浩,怒目横眉地道:“你说什么,他去了皇后那?” 周浩紧张地看着载淳,战战兢兢地道:“是,奴婢刚才从武英殿出来,看见王爷往皇后寝宫走,就前去送了一趟。” 载淳火急火燎地道:“多长时间了?” 周浩想了想:“能有半个时辰了。” 载淳松开周浩,原地转圈道:“一个小时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随后他又看着周浩问道:“他拿了什么东西?” 周浩道:“奴婢也不知,只是两大盒子,拎着挺沉的,不知是何物。” 载淳也不管原地发愣的周浩,急忙撩开门帘来到院中,没走几步,转身跟周浩道:“你去太医院找荀掌院,带两个贴己的人,拿上所有保胎的东西,赶紧去皇后那。”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别说为什么,就说朕担心皇后的身子,请他们瞧瞧。” 周浩躬身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就往门外跑。 载淳一把拉住周浩,严肃地道:“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朕这就去皇后那,我们在那里汇合。” 周浩眼睛转了转,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 看着周浩跑出院子,载淳缓了好几口气,尽量放慢脚步,朝着皇后的寝宫疾走而去。 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蔡寿,站在宫门口的田海一把拉住他:“我说老四,陛下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啊,咋地了?” 蔡寿摇了摇头:“不知。” 田海看着远去的载淳,满脸疑惑:“俺还是头一次瞧见陛下这么着急,这是谁又惹事了。” 蔡寿斜眼看了看他:“你不惹事就行了。” 还没等田海发作,蔡寿挣开他,三闪两闪消失在了甬道之内。 来到皇后寝宫,载淳也没等着通报,推门走进宫内。 此时的皇后正在和春盈,还有几个侍女一起围在桌子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好像还在吃着什么。 载淳猛地进门,吓了皇后和众人一跳。 一见是载淳,皇后起身迎过来,笑着说道:“陛下怎么有空过来?” 载淳也没理她,直接走到了桌前,看见满桌的螃蟹腿、螃蟹壳,整个人就好像掉到了冰窖里,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变得极差。 皇后在一旁看见载淳这个状态,心里一下就着急起来,拉着载淳的手道:“陛下,怎么了?” 载淳指着桌上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螃蟹残骸,神情凝重地问道:“皇后,这些螃蟹是谁送来的?” 皇后不解地道:“刚刚恭王爷亲自送来的。” 载淳道:“还有吗?还剩下多少?” 皇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还有一份,本来臣妾想着等陛下不忙了,做些给陛下尝尝鲜。” 载淳走到椅子边上,打开装着螃蟹的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只拳头大小的大眼蟹。 看到这满满一盒的螃蟹,再看看桌上那一堆螃蟹壳,急切地问皇后:“你吃了多少?” 皇后还是有点懵:“春盈不喜欢螃蟹的味道,臣妾就、就、就……” 载淳像是有点发疯一样地叫道:“都吃了?” 皇后有点被载淳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有点要哭了:“陛下恕罪,臣妾自幼喜爱这海鲜吃食,一时没忍住就……请陛下恕罪。” 说着,皇后就要下跪给载淳磕头。 载淳一把抱住皇后,尽量压了压情绪:“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没怪你,朕是……” 正说着,周浩在门口高声喊道:“回主子,荀掌院到。” 载淳转身掀起门帘,对着门外的四个人道:“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进来。” 周浩和荀叶都有点懵,他们看载淳的表情,像是火上房了一样,急得满脸通红。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也不敢违抗,就一起进了皇后寝宫。 来到宫内,只见载淳扶着皇后站在中央,身边的桌子上摆的满是螃蟹壳,春盈和一众侍女站在两侧。 荀叶刚要施礼,被载淳摆手打断,载淳道:“你们都下去吧,春盈留在这帮忙就好。” 应了声是,其他侍女一窝蜂地出了寝宫。 载淳对荀叶道:“荀掌院,快给皇后请脉,看看皇后身子可有异样?” 虽然荀叶有点犹豫,可看见载淳一脸严肃,也就没想别的,走到桌边和皇后对坐,开始为皇后搭脉。 载淳在旁边焦急地看着,春盈轻轻地走到他身边,用手搭着他的胳膊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载淳目光没有离开皇后,开口问道:“春盈,刚才王爷过来,除了给你们送这些螃蟹,还说了些什么?” 春盈想了想:“王爷说这些螃蟹乃是番邦进贡而来,新鲜至极,如果耽误了食用的时辰,就不好吃了。” “皇后姐姐见确实新鲜,就没有多想,吃了许多。” 说到这儿,看着载淳的表情,春盈猛地心头一震,整个人开始哆嗦:“陛下,您不会是说这里有……” 载淳拍了拍她的手,表情严肃地道:“还不好说,待荀掌院请脉之后再看吧。” 春盈没说话,可是眼睛里已经带了泪,双手死死地抓着载淳的衣服。 大约过了十分钟,荀叶缓缓地站起身,捋着胡子道:“陛下,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 载淳问道:“没有什么中毒迹象?” 荀叶道:“陛下放心,皇后脉象平稳,不浮不燥,从容有力。” 说完这些,荀叶也是一愣:“中毒?” 载淳听荀叶这么说,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中毒。” 可下一秒,他又皱起眉头道:“荀叶,如果怀有身孕之人,吃了大量的性寒之物,是否有堕胎的风险。” 荀叶没说话,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太医道:“回陛下,确是如此。” ------------ 第一百零九章:百草厅 载淳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年轻太医跪地道:“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孕妇在有孕时,最忌食用性寒之物,尤其不能大量食用,短时间内尚有法医治,如果时间长了,必然滑胎。” 载淳点了点头:“那有什么方法能保住大人和胎儿无恙?” 年轻太医叩首道:“臣家传医道,自康熙八年就在京城开堂行医,此症结经过不少,有些经验。” 荀叶严肃地道:“白太医,皇后何等身份,不可贸然行事。” 白太医道:“荀掌院勿扰,在下并非肆意胡言,如果皇后食用性寒之物的时间尚短,白某有八成把握。” 载淳一听面前这个人姓白,脑中突然一个闪念:“康熙八年、姓白、祖传行医、在京城有座堂药铺,不会吧,他家不是姓乐吗?影视剧乱入?” 载淳想了片刻,看着白太医道:“你叫什么?所开药铺位于何处?” 白太医被载淳突然这么一问给问懵了,一脸狐疑地道:“回陛下,臣白颖园,祖传前门外百草厅白家老号。” 一听百草厅,载淳有点恍惚:“我去,这啥玩意啊,不会是我这一穿越,把影视剧给带进来了吧,这也太扯了。” 载淳摸着脑门缓了好半天,对着荀叶道:“让他试试。” 荀叶一脸紧张地拱手道:“陛下,皇后有恙不可儿戏,景园年纪尚轻,恐怕……” 载淳摆了摆手,无力地道:“你不知道他家祖传的手艺有多猛,朕信他,让他去弄吧。” 说完,他回身对皇后道:“别担心,事情你也听见了,没什么大事,就是以防万一。” 他用手摸了摸皇后隆起的小腹,笑着道:“朕可不想这小家伙有什么闪失。” 皇后满脸愧疚地看着载淳:“陛下,都是臣妾不好,今后再也不贪吃了。” 载淳轻轻划了一下皇后的鼻子:“你呀,就是个小吃货,爱吃没什么,但是你现在情况特殊了,以后吃得用得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他转头看着春盈:“这段时间辛苦你一下。” 春盈急忙施礼道:“陛下哪里话,皇后待妾宛如亲姊妹,妾怎敢不尽心。” 载淳点头笑道:“有你陪在皇后身边,朕放心。” 又安抚了皇后几句,载淳站起身来到白颖园身前:“白太医,您多费心。” 白颖园叩首道:“陛下哪里话,这是臣的本分。” 载淳坐在皇后寝宫的大厅中,一边喝茶一边跟荀叶聊天。 “荀掌院,这些天太医院可安好。” 荀叶拱手道:“回陛下,自从您关照之后,内务府特意安置了些上好的衣衫、吃食以及应用之物,现在太医院上下都感恩您的恩赏,现在干劲更足了。” 载淳笑道:“好啊,大家尽心办差,有需求就找高……,就找人告诉朕,朕给你办。” 荀叶听见载淳提到高青,脸色也是一阵黯然:“陛下,高侍卫的尸首臣看过,哎!” 载淳道:“没事,死生之命,非人力能为。” 荀叶道:“高侍卫是个好样的,他尽了为臣的本分,臣虽然没和他有什么接触,但偶尔碰面,臣都会被他身上的凛然正气所感。” 载淳点头道:“是啊,他是个好人,但是往往,好人不长命啊。” 荀叶突然神色变得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臣冒昧地问一句,这螃蟹是何人所赠?” 载淳站起身,走到那盒螃蟹的边上,手搭在锦盒上道:“荀掌院,朕知道你们做大夫的都愿意刨根问底,但是这件事,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荀叶一听载淳这么说,赶紧站起身拱手道:“臣失言。” 载淳回身笑了笑:“你这是职业病,朕不怪你。” 说着,他缓缓走到荀叶面前,语气低沉的道:“不过这件事,你不可与任何人讲,是任何人。” 荀叶低着头,很郑重地回道:“臣遵旨。” 不一会,白颖园背着药箱从寝宫内走出,向着载淳拱手道:“陛下,皇后已无恙。” 载淳看着跟在身后的春盈,急忙问道:“怎么样?” 春盈道:“皇后已经睡下,白太医说皇后休息片刻就会没事了。” 载淳长出了口气,看着白颖园道:“朕要谢谢你啊。” 白颖园跪倒在地:“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受不得陛下谢字。” 载淳扶起白颖园,对着荀叶道:“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和白太医在此多留些时间,待皇后完全没问题了,再给朕回个信。” 荀叶和白颖园齐拱手称是。 载淳又对春盈道:“你多辛苦,朕还有要事,替朕照看好皇后。” 春盈一笑:“陛下就是不说,妾也会尽心伺候皇后,陛下放心。” 载淳点了点头,在春盈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转身拿上那个锦盒,带着周浩离开了皇后寝宫。 一边走着周浩一边问道:“主子,您带着他去储秀宫,不是正撞见恭王爷吗?” 载淳道:“是啊,这么好的东西,应当给皇额娘尝尝鲜,哪能独食。” 周浩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载淳身后。 还没到储秀宫前,就见福、寿二位姑姑早就等在门前眺望着,一见到载淳走来,忙笑呵呵地迎上去。 迎福姑姑道:“陛下辛苦,太后已等待多时了。” 载淳笑道:“辛苦二位姑姑,因有事要处理,来得晚了些,还得皇额娘等朕。” 迎福姑姑道:“无妨无妨,太后今日心情极佳,正在宫内等候,请陛下随老奴来。” 说着,福寿二位姑姑引着载淳走进储秀宫。 迎福一边走一边看着载淳手里拿着的锦盒,伸手过去道:“陛下将东西给老奴吧。” 载淳笑笑道:“不必了,这是朕送给皇额娘的好东西,还需亲手奉上。” 迎福道:“怎能让陛下亲为,那老奴就太没有眼力了。” 载淳收起笑容,略带严厉地道:“不劳姑姑费心。” 说这话,几人走进储秀宫。 进到东配殿,见到慈禧盘腿坐在炕上,手里依然盘着那串翡翠佛珠,闭目凝神。 而在她的对面,奕訢静静地坐着品茶。 ------------ 第一百一十章:两个老东西 载淳走到慈禧的身边,躬身施礼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了。” 慈禧没有睁眼睛,只是轻轻地回道:“嗯。” 载淳看到慈禧的反应,心里一阵好笑:“哎,这是恨死我了,不过也难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撅成那个德行,换谁脸上都挂不住,更何况这位了。” 载淳又来到奕訢面前,拱手道:“六叔,您几时来的,也没打个招呼,朕也前去迎接一下啊。” 奕訢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地还了个礼:“臣不敢劳陛下圣驾。”说完,没等载淳说什么,奕訢又坐回到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载淳这个无奈啊:“得,现在在他们俩的眼中,我就是个万人烦,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啊。 载淳拿着奕訢送给皇后的那盒螃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挑了个椅子坐下。 可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听见慈禧轻声道:“迎福,皇帝来了也没有准备座位,你们这些奴才真是放肆了,看来哀家对你们却是疏于管教了。” 迎福赶紧跪倒在地:“老佛爷恕罪,奴婢知罪。” 慈禧冷哼道:“既然知罪,为何还不去为皇帝看座。” 迎福磕了个头,见了四个人,到外面厅堂中将慈禧做的那把椅子给抬了进来,放在配殿中间的空地上,背对着门口,面向慈禧与奕訢二人摆好。 载淳刚才一直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当看到这把大椅子以这种姿势摆在眼前时,略带怒意地道:“皇额娘,您这是何意啊,这椅子给儿臣坐,不太妥当吧。” 慈禧微微睁开双眼,看着载淳站在椅子旁,笑道:“皇帝九五至尊,这大内皇宫中没有什么是不妥的。” 她看着对面的奕訢:“连天下都是皇帝的,哪有什么不妥,您说是吧,他六叔。” 奕訢此刻放下茶杯,笑着看了看载淳,又冲慈禧点了点头道:“老佛爷所言极是,陛下享有四海,至高无上,哪有不妥之说。” 他转头看向载淳:“陛下想怎样,要怎样,能怎样,都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可以品评的,所以陛下怎么做,都无不妥。” 载淳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嘲讽,恨得牙都快要碎了。 很显然,慈禧和奕訢都是借着各自心里的不爽,旁敲侧击地出了口心中的怨气。 而载淳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那就痛快痛快嘴,好好数落一番,心里也能舒服点。 “妈的,你们是舒服了,我白挨了顿骂,行,你俩给我等着。” 载淳看着面前的这把大椅子,也不在乎他们说的话,自顾自地坐了上去,猛然翘起二郎腿,看着慈禧道:“皇额娘,不知今天召儿臣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慈禧看着载淳这副德行,微微皱眉道:“那高青现在停放武英殿内,似乎有些不妥吧,皇帝跟哀家说说,所为何意啊。” 载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奕訢道:“回皇额娘,武英殿虽然自圣祖以来,一直做存放各类书籍之用,可儿臣以为,武英有勇武英杰之意。” “高青是儿臣的侍卫长,为保护儿臣命丧他手,当得起忠勇英武,所以儿臣想,这武英殿,应该是他最好的魂归之所。” “六叔,您说是吧。”载淳盯着奕訢,似笑非笑地说着。 慈禧道:“皇帝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区区一个侍卫,何德何能享受此等荣光。” 载淳没有把目光从奕訢身上移开,答道:“不论出身如何,身份高低,如果没有他,恐怕儿臣就不能这么安稳地坐在皇额娘面前回话了。是吧,六叔。” 奕訢一言不发,静静地喝着茶,完全没有在意载淳死盯着他的,杀人的眼神。 慈禧道:“嗯,如此说来,高青却是忠勇可嘉,哀家做主,给他的家人些钱财,好生安抚也就是了。” 载淳看着慈禧,微微一笑:“皇额娘,花点钱就了了一条人命,恐怕太草率了吧。” 奕訢突然开口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呢?” 载淳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几乎要贴在奕訢的脸上道:“当然是杀人偿命了。” 奕訢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为臣所知,那高青是被东洋武士柳生目所害,想要杀人偿命,就要捉拿行凶之人。” 他看着慈禧道:“可这样一来,势必得罪东洋领馆,虽然这些东洋人不足为虑,可他们与其他列强一向交好,如果我们贸然行事,抓不抓得到行凶之人且两说,影响到与列强的关系,可不是个小事啊。” 慈禧点头道:“嗯,王爷所言极是,皇帝,此事诸多牵扯,还得从长计议啊。” 载淳看着眼前这二位,心中像是有无数虫蚁在啃食,又疼又痒,疼的是高青为了救自己而死,可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侍卫罢了。 他们这副嘴脸,仗着自己身份地位,存心刺激载淳,显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载淳恨得心痒痒,真想将他们两个一把薅过来,一顿大嘴巴子抽爽了拉倒。 载淳轻声道:“虽然朕没有范闲那么大的志愿,但是朕对着高青的尸体说过,一定将凶手抓到他的面前,送去陪他。” 奕訢一愣:“范闲是何人?” 载淳一笑:“这就不劳六叔操心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载淳站起身:“皇额娘每日礼佛,可否听说一个佛家的小故事。” 慈禧看着载淳道:“不知是哪一则?” 载淳道:“佛祖释迦牟尼考问他的弟子,一滴水怎样才能不干涸?他的弟子们都回答不出。释迦牟尼说,把它放到江、河、湖、海里去。” 慈禧好奇地看着载淳道:“皇帝这个故事,有何寓意啊。” 载淳笑道:“没什么寓意,只是觉得这个小故事有趣,想和皇额娘分享。” 奕訢道:“陛下这个故事,好像略有深意啊。” 载淳站起身来到奕訢面前,蹲下身,抬头看着奕訢道:“六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六叔说,别让朕入江、入海,一旦让朕变成滔天巨浪,可是能淹死人的。” ------------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点儿面子没给 奕訢笑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所谓潜龙勿用,虽然前途不可限量,但眼下相对单薄了些,陛下还需谨言慎行,不可随意妄为啊。” 载淳道:“六叔说得没错,朕如果想像祖宗一样,使国家不受他人欺辱,却是还需要多加锤炼。” 随后,载淳冷冷地看着奕訢道:“但是朕觉得,所谓鲤鱼跃门,化龙归海,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将不受任何制约,到那时,畅游万里,好不自在啊。” 奕訢看着载淳,眼神中隐约闪过一丝杀意,虽然仅是一闪而过,却全被载淳看在眼里。 载淳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那个装满了螃蟹的锦盒,递到了二人的面前:“皇额娘,这是六叔刚才送给皇后的美食,您猜猜,里面是什么!” 慈禧看着眼前的锦盒,不动声色地道:“皇帝就别卖关子了。” 载淳一笑,放在慈禧身边打开锦盒:“您瞧,这上好的东洋螃蟹,定是肉质细腻,膏黄鲜美啊。” 慈禧瞥眼看去,皱起眉头道:“这等横行之物,哀家不喜。” 载淳盖好锦盒盖,一脸遗憾地道:“皇额娘不喜欢啊,那太遗憾了,刚才儿臣路过皇后那里,可是见到皇后吃了好大一堆呢,撑得直哼哼,无奈之下,还是儿臣将荀掌院叫来,才缓解下去。” 奕訢和慈禧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载淳心想:“妈的,果然是你们俩做的套,看来你们是一点儿都容不得我这个孩子啊。” 奕訢问道:“后来呢?” 载淳一摊手:“六叔真会开玩笑,哪有后来啊。” “荀掌院说了,螃蟹这个东西啊,咱们吃多了顶多是拉肚子,可怀有身孕的女子吃多了,可是要滑胎的。” 载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慈禧和奕訢的表情,当说到有可能滑胎的时候,奕訢没有一丝反应,反而慈禧的嘴角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载淳一瞧慈禧心有得意,索性也不装了,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不过皇额娘放心,在皇后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荀掌院就为她做了一系列的保胎措施,在儿臣临来之前,已经毫无大碍了。” 慈禧皱了下眉,转瞬舒展开,眯着眼看着载淳道:“没事就好,今后一定要克制,不要胡乱饮食。” 载淳拱手道:“儿臣一定多加管束。” 这时,李莲英从殿外走进来,拱手道:“老佛爷,不知是否安排晚膳。” 慈禧点头,刚要说话,载淳直接打断道:“皇额娘,六叔,朕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叨扰了。” 慈禧本来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炕沿,一听载淳这话,突然顿在了原地。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载淳:“皇帝说什么?” 载淳也不怂,直接拱手道:“朕来时想着今天好好和皇额娘团聚,奈何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实在是不巧啊。” 他又对坐在另一边的奕訢道:“朕确有要事,就烦劳六叔替朕陪伴皇额娘吧。” 说完,载淳没给慈禧和奕訢说话的机会,拱手道:“朕就不叨扰了。” 慈禧依旧半坐在炕沿上,双眼像是能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载淳离开的背影。 而奕訢则是摇头叹息:“哎,看来陛下真的长大了,本王老喽,不中用喽。” 慈禧慢慢站起身,手里依然搓着佛珠,只是速度较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是啊,不只是你,连哀家这个亲娘也老了。” 奕訢起身拱手道:“那本王就不打搅了,太后稍歇,本王告退。” 慈禧还没来得及反应,奕訢拂袖而去。 载淳刚出储秀宫,就见到夏红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夏红见奕訢走来,急忙迎上去道:“皇上。” 载淳看着夏红道:“你怎么来了?” 夏红道:“臣有事禀报。” 载淳一看夏红这个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皱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红道:“适才宫外来人传信给五哥,说三川镖局出事了。” 载淳目光一凝,脚步加快地往前走着:“讲。” 夏红跟在载淳身边道:“据来人说,就在下午的时候,三川镖局被人灭了满门,老镖头惨死,李文龙姐弟躲进地窖才逃过一劫。” 载淳猛地一顿,声音嘶哑地道:“报信的是何人?” 夏红道:“正是李文龙。” 载淳点了点头:“现在何处?” 夏红道:“正在侍卫所等候。” 载淳什么也没说,径直往侍卫所走去。 等快要到乾清门时,载淳突然停住,回头看向夏红道:“正谊呢?” 夏红无奈地摇了摇头:“五哥已经出宫了。” 载淳急道:“蔡寿,蔡寿,死哪去了。” 片刻工夫,蔡寿从宫墙上跳下,拱手道:“臣在。” 载淳道:“赶紧出宫,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王正谊,给朕带回来,如果敢不从,就说是朕的旨意,必须回来。” 蔡寿也没废话,拱手施礼后,消失在了原地。 载淳看着夏红,语气低沉的道:“李文龙姐弟都来了吗?” 夏红道:“是,李煜的伤势刚有所起色,虽然身体虚弱,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载淳点头道:“你快去找荀掌院过来给瞧瞧,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 夏红点头称是,随后看着载淳道:“那皇上……” 载淳道:“我自己去侍卫所,你快去办你的事。” 载淳与夏红分开后,走向侍卫所。 一边走一边想:“看来柳生目是杀了高青之后,见王正谊并不在我们一行之中,也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我安排到了宫中,所以才去三川镖局找的人。” “找了一圈不见踪影,为了逼王正谊现身,索性将全镖局的人都杀了。” 载淳眼睛中怒气蒸腾:“这群王八蛋,这是逼着我下死手啊,行,你们不是逼我吗,不是都在逼我吗,好,那就让你们看看,兔子急了也能咬死你。” 来到侍卫所,载淳一脚踹开房门,吓得屋内的田海和葆初差点没骂街。 一见载淳浑身杀气腾腾地进来,葆初赶紧躲在田海身后,小声嘀咕着:“胖子,皇帝姐夫这是犯什么病了?” 田海眨着双手后仰着头道:“俺哪知道,看皇上这意思,像是要跟谁拼命去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情绪突然失控了 葆初猫在田海身后,小心翼翼地道:“皇帝姐夫,谁惹你了,发这么大火。” 载淳完全没理他,径直走到李文龙身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李煜:“你姐怎么样了?” 李文龙刚才也被载淳吓了一跳,不过听他说话还算克制,连忙跪下道:“皇上,姐姐和我都没什么大碍。” 李煜躺在床上,看到李文龙冲着载淳下跪,就猜到这位一定是当今皇帝,急忙用仅有的一只胳膊斜着支起身子:“民女叩见皇上。” 载淳急忙按住李煜:“别动,你身子还没好,不用行礼了。” 载淳坐在炕边上的凳子上,看着李文龙道:“怎么回事?” 李文龙道:“今天中午,我跟姐姐刚吃完饭,姐姐感觉有些困,我就守在床边也眯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个把时辰,院里突然响起了嘈杂声,把我给惊醒。” 载淳打断道:“等等,你是说午后过了一个时辰后,你听见的嘈杂声?” 李文龙点了点头:“是的,看样子也就是未辰交接时。” 载淳看了看一旁靠在墙上的蔡寿:“这么说来,他们是得手之后就去了镖局。” 蔡寿点了点头,双眼喷火的看着李文龙。 载淳伸手冲着李文龙示意道:“你接着说吧。” 李文龙看了看蔡寿,又看了看载淳,继续道:“我打开房门,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镖师从前院跑过来,还没等到门口就栽倒在地。” “我上前扶他起来,可他胸口处一直在冒着血,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趴在他的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袭击,快跑,然后他就断气了。” 载淳想了想:“看来当时的战况一定很惨。” 李文龙一拍大腿:“太惨了,我感觉事情不对,急忙把姐姐背到厢房边上的地窖里,随后爬出来偷偷趴在房檐上,看见……看见……” 载淳攥着拳头道:“看见什么了。” 李文龙咽了口唾沫道:“我看见老镖头被一个东洋武士给肢解了,四肢散落在院中,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倒了的不倒翁一样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子,一只眼眶空空的,眼珠子都不知道哪去了。” 田海啪的一声把桌面拍得粉碎,涨红着脸吼道:“妈的,这个王八蛋,老子在遇见他,非把他皮扒了。” 夏红微微低着头,眼眶有点红,牙齿咬着嘴唇的地方略微有血往外渗。 载淳强行压制着心里滔天的怒火:“继续说。” 李文龙道:“我和姐姐在地窖里多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敢偷偷从里面往外探头,见四周安静极了,于是壮着胆子来到前院,看见整个镖局一个活口都没有,连……连……” 田海一把揪着李文龙的衣领,双眼冒血地大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怎么了。” 李文龙流着泪道:“我看见院里的那些人,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到处都是胳膊、腿、手、脚,甚至是人头。” 听到这些,载淳彻底坐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身形猛地往外一窜,大叫道:“田海蔡寿,跟朕去干死这帮小鬼子,妈的,他们就不是人。” 田海拎着大棍子紧跟着冲出房间,哇哇暴叫道:“干死他们这帮狗杂种,老子一定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蔡寿在载淳他们冲出房间的时候还没有动,可就在他们刚刚走出房门的一瞬间,突然原地消失,在出现时,已经到了保和殿房顶上。 夏红一看这三个人已经红了眼,急忙跑出去,身形向前猛地一蹿,死死的抱住了载淳的双腿,仰着头道:“皇上息怒,皇上三思啊。” 田海在一旁等着他:“你懂个屁,对那帮猪狗不如的小鬼子还三思个屁,剁碎了喂狗都不解气。” 载淳刚才确实已经气血翻涌,心中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完全没有了理智可言。 可当夏红保住自己的双腿的时候,就像是猛地有一盆冷水直接泼在自己的头上,让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站在乾清门和保和殿中间的广场上,看着身边的田海和远处房顶上的蔡寿,又看了看抱着自己双腿的夏红,还有一队正在巡逻,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的宫中侍卫,载淳叹了口气。 “哎!都给朕回去。” 田海一听载淳说回去,直接爆炸了:“啥?回去?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此,你让俺回去?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他们居然……你让俺回去?那帮小兄弟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现在死的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你让俺回去。” 载淳听着田海的咆哮,看着田海通红的双眼,心里一个劲儿地翻腾。 “是啊,他们有的年龄还没有我大,却连个人模样都没留下,就因为他们曾经和王正谊一起共事,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已经不是残不残忍的问题了,这就是野兽,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尽管内心已经冲破了极限愤怒的临界点,可载淳听到夏红的话,还是生生地压下了心中那股无比强烈的愤怒。 载淳看着田海,厉声道:“田海,刚才你的失仪朕不与你计较,但是现在朕命令你,给朕回去。” 这么一吵吵,田海心里的暴怒也发泄出来了不少,到那时他还是瞪着大眼珠子看着载淳道:“皇上,您能忍,俺老田可忍不了,今天怎么地也得把那两个狗娘养的给撕碎喽,谁拦着也没用。” 载淳猛地一瞪眼,大声叫道:“都给朕滚回来,今天谁要妄动,今后就别再回来了。”说完,载淳狠狠地抖了一下龙袍,转身走回了侍卫所。 站在原地的田海看着载淳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地上趴着的夏红,一脸茫然地道:“皇上这是……咋地了?” 夏红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哎,从来没见过皇上生这么大的气,也难怪,这事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田海没好气儿的对夏红道:“那你捣什么乱,依着俺,直接杀过去就完了,哪有这么多事。” 夏红眼睛也瞪起来,指着田海道:“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儿都没冤枉你。” 田海举起大棍子叫道:“你在跟俺四六八句的,先把你拍在这儿你信不信。” ------------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想提起的往事 夏红知道田海是个什么脾气,所以也没有跟他过多的计较,摇头道:“哎,你呀,什么时候能稳当点儿,动不动就往前冲,也管个审时度势。” 田海一撇嘴:“少扯没用的,俺可没有你那些花花肠子。”说完,拎着大棍子丧气地跟着夏红走回侍卫所。 蔡寿站在保和殿的顶上,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紧咬着嘴唇跳下来。 虽然他没有天海表现得那么猛烈,可是沉默寡言的他,此刻才是最危险的。 像他这种人,如果还有话说,就说明都还有转机,可一旦他一言不发,直接行动,说明已经无法调和了。 从小抚养自己长大,教了自己一身本事的恩师惨死;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李文龙,差点被废了一条腿;一生唯一爱过的李煜,生生被断了一臂。 而在面前被杀的高青,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一股又一股的无力感和仇恨心,使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都不如一个废物。 载淳看到蔡寿默默地回到侍卫所,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道:“朕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柳生目拼命,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谁给你师父报仇。” 蔡寿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载淳。 载淳又道:“朕知道你向来独来独往,往好了说你性格孤傲,可实际你却是最不愿连累别人的那个。” 载淳站起身看着在场的人,提高声音道:“高青死了,就死在了朕的怀里,朕比你们更难过,更想报这个仇。” “但是莽撞不等于勇敢,牺牲也未必就是英雄。” “你们想去朕不拦着,但是朕真的接受不了再有人死了,一个还不够吗?” 听着载淳一番话,就连田海也低下了头,夏红点头道:“是啊,皇上待臣等恩重如山,我们几个本该忘却生死,替皇上完成差事,可是这样轻易的就送掉自己的性命,就太不负责任了。” 田海道:“皇上,俺是个粗人,没有老二有文化,要是有什么差一差二的,您别在意,就当俺是个屁,放了就得了。” 躺在床上的李煜听田海这么说自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载淳摇头苦笑道:“哎,什么好话到你嘴里都没法听了。” 他走到床边,看着精神头恢复了些的李煜:“李姑娘,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是方便,可以给朕说说吗?” 李煜想起来行礼,奈何就剩下一条胳膊,实在是行动不方便。 载淳笑道:“不用起来,就躺着就行。”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李煜想了想,缓缓地说道:“回皇上,民女自家中出来,想要寻找蔡寿,亲口问个清楚。奈何天地之大,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寻找。” “想来想去,京城离沧州不远,不如先去那里打听打听,所以民女就连夜感到了京城。” 载淳点头道:“嗯,京城乃是国家的中心,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算找不到,想要打听到些消息也是不难。” 李煜点了点头:“五年前,我来到京城,因为人生地不熟,一来二去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无奈之下,我就……” 李文龙在一旁惊道:“姐,你不会是……不会是做那个了吧?” 李煜一听,气得直接给了李文龙一脚,瞪着眼睛道:“荒唐,我就再怎么,也不会做那等事。” 蔡寿也从角落里猛地站起,恶狠狠地盯着李文龙。 李文龙揉着刚才被踹的地方委屈地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载淳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李姑娘,虽然你陷入困境,但终究偷盗不是个好事。” 李煜羞愧地道:“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了这种事,起初还好,能弄些钱财,不仅够自己的生计,还能救济些穷苦人。” “因为手里的钱财逐渐增多,还是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所以找来找去,来到了一个荒废了不知道多久的宅子,我就这样安稳了下来。” 夏红道:“那是蔡寿应该已经进了皇宫,即便你再怎么寻找,恐怕也是难啊。” 李煜没接夏红的话,而是看着载淳道:“皇上可知民女落脚的宅子是何处?” 载淳疑惑地道:“京城虽然繁华,可还是有些荒宅,不知姑娘这么问,是有什么蹊跷吗?” 李煜道:“我落脚的那个荒宅,就是日后的杏花院。” 听到杏花院,载淳猛地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煜道:“你说什么?杏花院?” 李煜点了点头:“是的,那里当时还是一个荒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荒废的,临街的房屋破败不堪,后面的院子杂草丛生。” “我看那应该是个无主荒宅,就住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年,来了一伙人走进了杏花院。” 载淳眯着眼睛道:“是载澄?” 李煜摇了摇头:“不是。” 载淳道:“那是何人?” 李煜道:“当时我也不认得,只是后来知道,为首的那个人,是恭王府总管,宏发。” 载淳听到宏发这个名字,感觉耳熟,却对不上号。 他快速翻腾着那些记忆,找到了这个人。 从前载淳去过不少次恭王府,每次几乎都是这个中年管家把他接进府,而每次载澄领着他在宫外玩耍的时候,这个宏发也经常跟在身边。 载淳点点头:“嗯,朕有印象,他是恭王府的管家。” 李煜道:“皇上知道他是恭王府管家,可您不知道的是,他是羊角生一伙的首领,那些载澄身边的人都听他的。” 一听到这个,载淳豁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煜道:“什么?你说他是羊角生他们的首领?” 李煜道:“正是。” 夏红看到载淳这个反应,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走到载淳身边道:“皇上,如果说他是羊角生一伙的首领,那不就是说……” 载淳皱着眉道:“就是说他是这股残余的太平军余孽的领头人,说不定在当年的太平天国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夏红惊讶的张着嘴:“那他会是谁呢?” ------------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仇旧恨一起报 载淳摸着下巴,在屋里走来走去,翻着脑海里这些天发生的事,和那些从他眼前路过的那些面孔。 “已知的是羊角生就是当年太平天国的辅王杨辅清,作为叛乱后期仅剩的名将,杨辅清的名望和地位已经够高了,能让他俯首称臣的人物,想必应该是那些大大有名的人物吧。” “可是那帮人里有点名头的,都已经或自相残杀,或千刀万剐,或战死疆场了,剩下的几乎没有了,那他会是谁呢?” 载淳一边转着圈一边反复地想着,夏红轻声道:“皇上,且在听听李煜怎么说。” 载淳坐回到床边,问道:“你说为首的那个人是恭王府的管家,能确定吗?” 李煜道:“可以确定,不只载澄提起过,就连他自己本人也说过多次。” 载淳点了点头:“好了,你继续说吧。” 李煜道:“他们来了之后,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地,我奋力回击,怎奈他们人多,没多长时间我就被他们擒获。” “依照他们的想法,把我直接杀了也就是了,可后来载澄出现,竟然放了我,还跟我说他是恭王府澄贝勒,如果我替他做事,就帮我找到他。”李煜说着,用右手指了指蔡寿。 载淳道:“你答应了,而且那天王正谊在杏花院后院遇见的黑衣人,应该就是你吧。” 李煜点了点头:“是,处于载澄跟我说的,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从那天起就留在了他的身边。” “不止是我,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一身黑衣。我们两个在暗处,时刻跟随在载澄左右。” 夏红想了想,看着李煜道:“双生花。” 李煜诧异地看向夏红:“你怎么知道?” 夏红看着载淳道:“皇上,羊角生的审讯记录臣看过了,那里提到杏花院的高手里,有一对女子,唤作双生花,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都是在暗地里存在着。” 载淳道:“原来如此,从那时起,你就跟在载澄身边,是保护他,还是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李煜道:“起初,因为他知道了我的事,他说帮我找蔡寿,所以我也就帮他做了些事。可时间长了,我发现他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反而变本加厉,让我去干掉他指定的人。” “本来我就是来找人的,我不想杀人,也不愿意杀人,所以我就趁他们不备,逃走了。” 蔡寿这时突然道:“你回了家,发现师父被害。” 李煜眼中含着泪道:“我二次返回京城,找到载澄,让他帮我找到一个东洋忍者,只要他能找到,我愿终身护他左右。” 载淳叹了口气:“哎,却不知道,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煜眼中泪水落下:“其实我之所以回来找载澄,就是因为我知道双生花的另一个人,就是东洋忍者,只是她功夫远不及我,所以杀害我爹的应该另有其人。” “为了能给我爹报仇,我只能替载澄办事,也就一直到了遇见你们暗探杏花院的那天。”说着,李煜看着一旁地蔡寿。 夏红道:“我和蔡寿两次探查杏花院,暗中帮助我们的就是你吧。” 载淳疑惑的夏红:“你们回来不说是文龙帮你们逃出来的吗?” 李文龙在一旁道:“嗨,就我这两下子,要不是老姐暗中相助,我哪能帮他们跑出来啊。” 李煜道:“虽然我不知道蔡寿的身份,可我知道他也在调查杏花院,所以就在暗中帮了他们。” “正因为载澄在杏花院接连遭到你们的调查,无奈之下铤而走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终于见到了那个更厉害的忍者。” 载淳道:“柳生目。” 李煜红着眼睛道:“起初我只是怀疑,但皇上在三川镖局的那晚,我见柳生目就在后院的房顶上,就出手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我,还没等我出手,就冲我打来了一支镖,而那支镖落到我手上的一瞬间,我就知道,爹爹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说着,李煜从怀中拿出两枚一模一样的锥形忍者镖,而其中一支镖身上布满了血迹。 蔡寿看到这支被血污浸透的有点发黑的忍者镖,脸瞬间涨红,牙咬得嘎吱吱响, 载淳接过两只镖看了看:“确实一模一样,那你的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李煜道:“柳生自从三川镖局离开后,我就一直尾随着他,竟然发现他进了杏花院。原来他早就与载澄相识,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于是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找机会想要报仇。” “之后有一天,柳生目来到杏花院,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载澄大吵了一架,负气而走。” 李煜看向蔡寿道:“我一路跟着他,发现他直接冲皇宫而去,我担心他会对你,对皇上不利,才出手拦住他。” “可是奈何我心里着急,一个没注意,被他……”说着,李煜摸了摸她那条断臂。 载淳想了想,站起身道:“明白了,柳生目应该是向载澄要条件未遂,来皇宫找朕要好处,中途被你发现,才让你失了一臂。” 随后他对着李煜说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煜看着蔡寿,眼泪止不住地流:“就算不是为我,替我爹报仇,杀了柳生目。” 蔡寿也已经留下了眼泪,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李煜,用力地点了点头。 载淳走到蔡寿身边,狠狠地捏着他的肩膀:“仇一定报,现在他手上不仅你师父的仇,还有李姑娘的一臂之仇,再加上高青……” 夏红走到二人面前:“皇上,这些仇够那个柳生目死上一百回,可是除了他,我们还要找到杀害高青的幕后之人,讨个公道啊。” 载淳点头道:“公道一定得讨,仇也一定得报。” 田海大叫道:“皇上说得没错,新仇旧账一起算,管他是谁,让俺逮住就是一顿棍子,打死了算是他的便宜。” 载淳走到李煜面前:“李姑娘,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用太过操心,有朕在。” 李煜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李文龙道:“小弟,快给皇上磕头。” 李文龙也不含糊,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王正谊归心 载淳伸手扶起了李文龙:“于情,高青死在他手上,整个三川镖局被灭门,朕不能不管;于理,在我大清国土竟敢如此妄为,实在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田海帮腔道:“谁说不是,一个侏儒而已,还真给他脸了。” 夏红皱着眉头道:“皇上,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们没有充分的证据,贸然对一个外邦兴师问罪,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载淳表情一收,冷森森地盯着夏红:“朕告诉你,西方列强的面子朕可以给,但是那些东洋侏儒,他们不配,甚至连想要做个人,他们都不配。” 田海大叫道:“皇上说得好,他们就不是个人。” 夏红知道自己失言,急忙跪地道:“皇上息怒,臣知错。” 载淳看了看夏红:“朕知道你一向行事缜密,想法也多,思虑周全。可是在这个事情上,没有那么多顾忌,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样,会怎么样。” 随后,载淳走出侍卫所,猛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身后的蔡寿,疑惑地问道:“朕不是让你去追正谊了吗?” 蔡寿指了指太和殿的方向:“臣刚要出宫寻找,见五哥一个人坐在太和殿台基上。” 载淳听完一拍脑门,指着蔡寿道:“你呀你,分不出个轻重缓急,真愁人。”说完,他急匆匆地就往太和殿走去。 蔡寿站在原地有点发懵:“孰轻孰重?” 田海在一旁捅了捅蔡寿:“老四啊,你是够倒霉的,俗话说不打馋,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的。” 蔡寿二狠狠地瞪了田海一眼,身形一闪消失了。 夏红边走边道:“走吧,去看看五哥。” 田海扛着大棍子,紧跟着夏红往太和殿走。 载淳转到太和殿正面,见王正谊抱着双腿,坐在太和殿的台阶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一动不动。 等载淳走近了一看,王正谊抱着双腿的手臂,蹦起了一条条的青筋,浑身一个劲儿地哆嗦。 虽然头埋在双膝之间,可隐约还是能看见嘴角流出的血。 眉头拧在一起,皱出道道沟壑,双眼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神采,整个人像是痴傻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载淳轻轻地走到王正谊身边,撩着龙袍坐下,看着前方的太和门和金水桥:“小的时候,朕养了一条猎犬,从巴掌大小养到了很大很大。我们朝夕相处,就算睡觉朕都会抱着它,它从没有离开过朕片刻,就这样整整过了十年。” “可是有一天,载澄牵着一条比它高大好多的凶犬与朕炫耀,不知是怎么,那条凶犬突然扑向朕。” “朕吓坏了,傻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就在那凶犬就要扑倒朕时,朕的猎犬突然暴起,直接扑向那凶犬。” “朕眼睁睁地看着两犬相斗,尽管那凶犬被当场咬死,可朕的猎犬也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眼看它就活不成了,载澄却因它咬死了他的凶犬而迁怒,举刀将它砍杀。” 说着,载淳叹了口气:“哎,朕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是六叔的儿子,朕惹不起。” “朕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载澄欠朕一条命。” 说完,载淳拍了拍王正谊:“正谊,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但是朕向你保证,发生了的仇恨,一定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王正谊缓缓地转过头,昏暗的眼神盯着载淳:“皇上,他们都还是孩子,最小的还没有葆初大,就这么没了,臣罪该万死。”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他们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如果换成朕,这关也过不去。” 他缓缓站起走了几步:“可是那又这么样,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朕觉得,除了生死,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载淳回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王正谊:“如果你信得过朕,朕就要告诉你,仇一定要报,朕定将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各个斩尽杀绝。” 看着载淳眼中汹涌的杀意,王正谊本来无神的眼睛猛地瞪大,豁然站起,三两步来到载淳面前,双膝跪倒:“如果皇上为正谊主持公道,臣愿为皇上效死。” 载淳笑笑道:“朕不要你效死,朕要你好好活着。” 后面赶上来的众人一见这场面,也是一个劲儿的感叹。 田海走过来一把搀起王正谊:“五哥说啥呢,啥生啊死啊的,咱得好好活着,那些狗娘养的才不得好死。” 载淳哭笑不得地道:“话虽然不错,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田海挠着秃脑袋:“嘿嘿,俺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别笑话俺了。” 载淳道:“好了,说正事吧。” “三川镖局的惨案,朕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善后。” 他看着夏红和田海道:“你们两个立刻去找李鸿章,让他去处理善后的事,准备最好的寿材,寻一块风水宝地,将各位义士妥善地安置好。” 夏红和田海拱手应是,快步跑向午门。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你与朕去看看李文龙姐弟,之后再作计较。”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不知接下来当如何?” 载淳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当然是让这背后之人自己站出来,我们也好对那些东洋人出手。” 王正谊咬着牙道:“那皇上可有了眉目?” 载淳笑着点头道:“只缺了一个机会而已。” 回到养心殿,夜已经很深了。 刚一进殿,皇后迎面赶了过来,笑靥如花地道:“皇上今天辛苦了,臣妾为您准备了茉莉蜜茶,皇上先润润嗓子吧。” 载淳一笑:“多谢皇后了,朕身边有你在,再差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随后,他拉着皇后坐下,轻声问道:“怎么样,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皇后道:“荀掌院一直在臣妾身边守候,直到临近入夜才离开,皇上放心,臣妾没事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咱们的小阿哥也没事。” ------------ 第一百一十六章:皇后也作妖 载淳蹲在皇后身前,将头贴在小腹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虽然现在才五个多月,几乎听不到什么,但是载淳就像是能感觉到一样,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皇后摸着载淳的后脑,小声说道:“今天的事臣妾都听说了,臣妾觉得王爷并非歹人,不会刻意为之的。” 载淳将手指放在最嘴前:“嘘,朕听到他的心跳了。” 皇后笑道:“皇上莫要说笑,他才那么小,哪会有心跳声。” 载淳抬起头,看着皇后道:“朕真的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可有劲儿了。” 皇后道:“皇上,万一有一天……臣妾说如果万一有一天……” 载淳知道皇后要说什么,从他之前与皇后分开时,皇后看着他的眼神中,他看见了满眼的惊恐和不知所措。 尽管皇后没有表现出来,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是掩饰不住的。 她害怕如果自己遭遇不测,腹中的孩儿该怎么办;她害怕因为自己,给载淳带了更多的麻烦该怎么办;她更害怕自己成为要挟载淳的筹码,到时候还能怎么办。 载淳那时气绝之时,她内心中的绝望就像是失足跌进万年冰川,四周光滑的冰壁,身下深不见底的空洞和头顶越来越小的光亮。 她是载淳忤逆慈禧娶进宫的皇后,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先前只是出于自保和对载淳的挺同情,勉强地度过了近两年。 可自打载淳死而复生,尤其是经过短暂的相处,知道了载淳穿越者的身份后,她心中渐渐萌生出一个信念,那就是不仅要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住腹中的胎儿。 更重要的,是要帮助载淳走出眼下的种种困境。 虽然自己以及家族的能力都有限的可怜,但是只要自己和腹中的胎儿不出现任何问题,就算是给载淳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因为她不想载淳无储可立。 载淳缓缓站起身,将皇后抱紧怀里:“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朕也知道自从知道朕的身份后,你的心事更重了。” 他看着皇后的眼睛:“可是朕希望你活给自己看,不只是为了朕,更为了他的孩子,因为这是他留给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皇后早已泣不成声,流着泪看着载淳道:“臣妾只是不想之前的事再发生,因为臣妾承受不住失去你两次。” 载淳托着皇后的脸,满眼宠溺地道:“放心吧,你再不会失去朕了,朕向你保证。” 皇后满脸泪水地笑着点了点头,紧紧贴在载淳的胸膛上,双臂环抱着载淳的腰。 过了一会儿,皇后松开载淳道:“虽然臣妾现在不方便,可皇上觉得春盈可还满意?” 看着皇后一脸诡异的笑容,载淳赶紧后撤了两步,表情甚是提防地道:“怎么,你后悔了,后悔把她送到朕身边了?” 皇后掩面一笑:“皇上不必紧张,臣妾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不会兴师问罪的。” 载淳还是不放心,往前稍微靠近了些:“那,那你干嘛问这个?” 皇后轻咳了几声:“当然是为了春盈妹妹着想。” 载淳疑惑地问道:“哦?你为她着想?怎么想的?” 皇后道:“虽然皇上给了春盈妹妹妃位的待遇,可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臣妾名义上是后宫之首,但一个正式的名讳还是必不可少的。” “不知皇上打算何时给春盈妹妹一个正式的封位啊。” 载淳一听,原来是这个事,这才缓和了情绪,坐在皇后身边道:“这个啊,先不急,迟早的事儿。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真抽不出空来。” “不过你放心,只要朕把这些事处理完,一定给她一个说法。” 皇后笑道:“君无戏言,那臣妾就等着皇上的答复了。” 载淳看着皇后略有得意的表情,笑道:“这件事人家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挺上心啊。” 皇后道:“那当然,自己家妹妹,做姐姐的当然要格外在意了。” 载淳笑道:“哈哈哈,你还挺认真,真当春盈是自己妹妹了。” 皇后突然认真地道:“当然了,她就是臣妾的亲妹妹,因为春盈父母早亡,阿玛已经将她和冬霜都认作自己的女儿。” 载淳吓了一跳,豁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皇后道:“就在昨天,因为今日朝中流言甚多,阿玛担心臣妾,进宫时臣妾跟阿玛提起此事,阿玛直接就答应了,还说等过几日,让春盈到家里去,正是拜见阿玛和额娘。” 载淳听完满头的黑线,同时心中五味杂陈。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因为自己的特殊情况,没办法解决我自己的问题,竟然亲自塞个漂亮妹子给自己男人。” “这应该说是大度呢,还是缺心眼呢?” “可你塞就塞了呗,这会玩得更大,还让自己亲爹认自己情敌当闺女,不仅没有一丝的厌恶,还倍儿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载淳长叹了一口气,感叹人生多艰啊。 皇后看到载淳这个状态,赶紧问道:“怎么了皇上,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妥吗?” 载淳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皇后做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他很沮丧地看着皇后:“只是你的这种做法,放在后世,别说真做了,就只是想想,被别人知道了,都够直接下十八层地狱把每样工具都尝试一遍了。” 皇后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哦!那真是太不可取了,怎能如此苛刻。” 载淳机械的点了点头:“是,是,还是你这个可取。” 皇后仿佛像是觉得载淳在夸她,略有骄傲地道:“看来后世也不过如此嘛,还是臣妾明白皇上的苦衷。”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你知道个屁啊,像你这么干,在我的世界就犯法了。” 皇后一脸骄傲地站起身:“皇上,时候不早了,春盈在寝殿里等您,臣妾就告退了。” 说完,皇后施了一礼,不等傻在那的载淳有反应,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养心殿。 ------------ 第一百一十七章:深夜召见 载淳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发了好一阵的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周浩低着头垂手站着,肩膀一个劲儿地耸动。 载淳拉长着脸,有些愤怒地问道:“好笑吗?” 周浩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耸动,轻声道:“奴婢不敢。” 载淳冷哼道:“不敢?朕觉得你挺敢的。去,滚到高……” 尽管高青已经死了,可出于习惯,载淳还是下意识地在叫他的名字。 周浩见载淳顿住,自然也是知道他在说高青,紧走几步凑到近前,有些哀伤地道:“主子,您可要保重龙体啊,高侍卫长已经去了。” 载淳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他已经不在了。你去吧,朕一个人呆一会儿。” 周浩犹豫了片刻,躬身退出了养心殿。 载淳在养心殿内走了一圈,回到龙椅上坐下,用手指点着龙书案:“奕訢为了给载澄报仇,花重金买通了柳生目,借着刺杀我的名义杀了高青。” “随后又到三川镖局找王正谊,却不知道我早就把他带到了皇宫内,扑了个空。气恼之下,杀光了三川镖局的所有人。” 载淳叹了口气:“哎,六叔啊六叔,你心中有气,尽管可以冲我来啊,为何做这些事,还勾结东洋人,这要是被那些汉臣知道了,恐怕你不仅名誉扫地这么简单啊。” 载淳正想着,脑海中猛地一个激灵:“不对,奕訢如何找到的柳生目?区区一个东洋武士,奕訢何等尊贵的身份,能自降身份去直接找他?” “再说了,就算他甘愿自降身份,就凭些钱财,柳生目就敢打一国君主的主意?如果没有高青护我,恐怕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我了。” 载淳脸色有些涨红,咬着牙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奕訢直接找了东洋领馆,谈好条件,由他们直接给柳生目下的令。” “如果说柳生目完成了任务,甚至是还有意外收获,那么那些东洋人就会坐地起价,拿着这些跟奕訢讨价还价。” “就算柳生目没有完成任务,站在东洋人的角度,他们一定会以奕訢找他们行凶为理由,再狠敲一笔竹杠。” “人也杀了,事也干了,就算奕訢如何精明细致,老谋深算,也一定会着了东洋鬼子的道,而东洋人不仅能得到可观的银钱,还能完美地控制奕訢。” 想到这儿,载淳浑身一抖,大声喝道:“周浩。” 周浩快速从门外走进,来到龙书案前跪倒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载淳道:“你去把李鸿章、曾纪泽、左宗棠、沈桂芬叫来,立刻。” 周浩微微抬头,看见载淳脸上有焦急的神色,急忙磕头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 周浩来到李府的时候,李鸿章刚刚从三川镖局回来,一进院就见周浩站在院中焦急地等待着。 李鸿章急忙迎上去道:“周公公,深夜到访,可是皇上有事?” 周浩道:“是啊李大人,皇上召你入宫。” 李鸿章一愣:“周公公,现在已过午夜,此时进宫,可有要事?” 周浩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来给您传个话,您赶紧收拾一下入宫面圣吧。” 说完,周浩也不耽搁,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外走。 李鸿章紧走几步拦下周浩:“周公公,李某问一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周浩想了想:“还有毅勇侯、左大人和沈大人。” 李鸿章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深夜里,一下把他们四个叫到宫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周浩道:“李大人,不能耽搁了,还要去寻那几位,告辞了。” 李鸿章将周浩送出府,站在府门外愣了好久。 李经方从府内走出,站在李鸿章身边道:“父亲,皇上深夜召您入宫,必有大事。” 李鸿章点了点头:“是啊,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李经方道:“依儿子看,应该和近几日发生的事有关。” 李鸿章道:“近几日虽然发生了不少事,可早些时候皇上已经安排妥当,并无疏漏。” 李经方想了想,也觉得有段古怪。 李鸿章正在想着,突然一个激灵,直接走下台阶,牵起一旁拴着的战马,翻身而上,策马对站在门前的李经方道:“你速去找李鸿藻大人和翁同龢大人到府中,越快越好。” 李经方一看李鸿章的状态,就知道父亲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所以也没耽搁,拱手应是。 等李鸿章策马来到西华门时,守门兵卒牵住他的战马,李鸿章翻身下马。 其中一个管事的兵卒拱手道:“李大人,不知深夜入宫,可有要事?” 李鸿章道:“刚才御前周浩前来传信,叫我进宫面圣。” 那个兵卒也不废话,伸手横在李鸿章面前:“既然如此,李大人可有旨意?” 李鸿章摇了摇头:“并无旨意,只是口谕而已。” 兵卒一脸为难的道:“若并无旨意,那就恕小人不能放您进宫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放心,李某知道规矩,因为来得急,可能他们还在后面,李某在此等候片刻就是。” 说着,李鸿章把马牵到一旁,静静地站在城墙旁等候。 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只见远处过来一匹骏马,周浩翻身下马来到守门兵卒近前,没等说什么,看见了一旁的李鸿章。 周浩将马交给兵卒,走到李鸿章近前拱手道:“李大人,您来得可是够快的。” 李鸿章道:“是啊,知道皇上召见,不敢耽搁。” 二人正说着,身后不远处又来了两匹马,正是曾纪泽和左宗棠。 他俩直接大马来到李鸿章近前,翻身下马。 左宗棠道:“渐甫,皇上深夜召我等前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曾纪泽也道:“是啊叔父,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啊?” 李鸿章摇了摇头:“哎,我也不知啊。” 左宗棠道:“不会是那些个宵小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李鸿章道:“应该不会,自从昨日法场之上处决了那些贼人,就没听说哪里有祸事。” 曾纪泽道:“会不会是因为皇上遇刺的事?” ------------ 第一百一十八章:摊在台面上了 李鸿章想了想:“也不像,这件事随着高侍卫的死,基本算是了结了,更何况就在刚刚,三川镖局遭到血洗,那些东洋人不至于再找皇上的麻烦了。” 左宗棠惊道:“你说什么,东洋人胆敢血洗三川镖局?他们还真的是狗长牛黄,胆儿大了。”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这些侏儒倭寇什么时候胆子小过了,如若不然,也不会当街杀死御前侍卫了。”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见沈桂芬正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走来。 周浩一看四人到齐,急忙过来施礼道:“四位大人,别再耽搁了,主子还等着呢。” 四人齐齐点头,跟着周浩进了皇宫。 等来到养心殿内,见载淳单手拄着腮帮子,正趴在龙书案上想着什么。 周浩轻手轻脚地走到龙书案边,拱手道:“主子,四位大人到了。” 载淳微微一颤,看着站在殿内的四人:“你们来得好快啊,打搅你们休息了。” 左宗棠一笑:“嗨,皇上说的哪里话,我们当臣子的,不就是为君分忧的吗。” 李鸿章道:“是啊皇上,深夜召我等前来,想必一定是有要事吩咐,请皇上示下。” 载淳转过龙书案,来到李鸿章面前道:“深夜把几位叫过来,是想听听四位大人的意见。” 四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都不知道载淳说的是什么意思,李鸿章拱手道:“皇上,何事令您如此烦恼。” 载淳道:“当然是柳生目杀害高青的事。” 四人听了,个个面露疑惑之色,尤其李鸿章,满脸问号地盯着载淳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载淳一笑,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儿,你似乎隐瞒了什么没说吧。” 李鸿章乍一听载淳这么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了想之后,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载淳。 左宗棠在一旁问道:“渐甫,你瞒着什么没说啊?当着皇上的面你居然藏私?” 沈桂芬和曾纪泽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鸿章,不知道为什么载淳会这么说。 载淳冲李鸿章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三人道:“李大人所隐瞒的,就是刺杀高青一事的幕后指使。” 左宗棠三人一听这话,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尤其左宗棠更是惊骇,他一直主张严查幕后主使,可奈何载淳不让查,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听到载淳说李鸿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时,气哼哼地质问李鸿章:“我说渐甫,你这就不对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却为何不叫查了,你这可是欺君啊。” 李鸿章瞪了左宗棠一眼:“哼,你知道什么。” 随后他又对载淳道:“皇上,此事应该牵扯甚重,臣考虑再三,还是不建议皇上继续查下去,恐有麻烦啊。” 载淳道:“没什么麻烦的,如果不想办法对付他,可能才会真的有麻烦。” 左宗棠在一旁抓耳挠腮地道:“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可急死我了。” 李鸿章看见载淳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转身对三人道:“之前我没说,是因为我还有顾虑,可如今皇上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也就说与你们听听吧。” 左宗棠不耐烦地道:“大半夜的,我可不愿意听你在这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快说吧。” 李鸿章道:“关于高青侍卫护驾而亡的事,想必你们都很清楚了。” 沈桂芬点头道:“是啊,到现在沈某还会对高侍卫的死感到惋惜啊。” 李鸿章道:“其实在李某看来,那柳生目明面上是刺杀皇上,实则却是用皇上引高侍卫以身护主,从而造成误杀的假象。” 左宗棠道:“废话,这些皇上不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已经确认了吗,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李鸿章道:“那你们可曾想过,如果高侍卫才是那个他们要杀之人,却是为何杀他?” 听到这话,三人都愣住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想明白,更准确地说,是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所以都面露疑惑之色。 李鸿章又看了看载淳,见他并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些东洋人与高侍卫并无冤仇,是被雇出手,那就是说雇佣他们的人,跟高侍卫有着生死仇怨,这才痛下杀手。” “而高侍卫一直在皇上左右,所做之事也都是听从皇上的吩咐,所以不难联想到,今日发生的那件大事。” 沈桂芬此时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惊诧地看着李鸿章道:“渐甫,你说的该不会是……” 李鸿章点了点头:“正是杏花院载澄自裁之事。” 左宗棠一头雾水地道:“不对啊,就算高侍卫奉了皇命去捉拿载澄,那也是载澄自杀的,他们并没动手啊。” 李鸿章道:“就算载澄不是死于他们之手,也是因他们将生路断绝所致,所以这笔账,就算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曾纪泽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鸿章道:“叔父,按您所说,那雇佣东洋武士杀害高侍卫的幕后主使,莫不是……” 李鸿章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听曾纪泽这么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主张不宜再查的原因,因为这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恭亲王。” 这三个字一出口,左宗棠三人都有点难以置信。 尤其是左宗棠,两只眼睛瞪得都快要掉出来了,一个劲儿在原地转圈,嘴里还念叨着:“不会吧,不可能吧。” 载淳见事情已经挑明,也就直言道:“各位大人,不仅如此,就在下午,六叔来到宫中,送给皇后两箱东洋盛产的大眼蟹。” “虽然仅是些吃的东西,可你们有所不知,螃蟹这个东西,如果是寻常人吃多了,大不了就是拉肚子。” “可如果怀有身孕之人多吃了这东西,是会滑胎的。” 这回就连李鸿章在内,都同时吓得几乎站不稳,因为仅仅是杀了一个侍卫,还不足以见得奕訢的心思,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头等大事了,毕竟之前载淳险些丧命的事,过去还并不久。 ------------ 第一百一十九章:新年第一个十日朝 李鸿章没想到,作为当朝权术、手腕、地位都无比尊贵的恭亲王,会用这种方式进行着自己的复仇,不惜动摇帝王的统治地位,甚至波及下一代可能的储君。 从理论上说,不管是帝王还是储君,都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成员,而作为爱新觉罗家族成员的奕訢,从哪个方面讲都只会是守护者。 李鸿章拱手道:“皇上,既然出现此等事,那您的态度是……” 载淳想了好半天,最后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看着在场的众人道:“明日就是十日大朝了,朕准备临朝听政。” 沈桂芬忧虑地道:“皇上临朝本就是天经地义,只是太后那边……” 李鸿章也道:“是啊皇上,两宫二度垂帘听政,虽于理不合,可也顺理成章,再说……” 载淳点点头:“朕知道,既然皇额娘答应出了正月即可撤帘归政,就一定不会食言。”说着,载淳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人:“可按照现在的局势看,如果再耽搁下去,不好说还有谁会惨遭毒手,就像高青一样。” 听到这儿,李鸿章等人都感觉自己的后脊背有些发凉。 他们太清楚载淳说这话的意思了,虽然奕訢现在身兼领班军机大臣和总理衙门大臣,权势滔天,可毕竟是个外臣,即便是有什么不轨之事,也会让他们这些朝中重臣有所防备。 可慈禧却不同,她除了朝中势力和威望极高,还掌控着整个皇宫内院,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算其他人想要做什么挽回,也已是来不及。 李鸿章想了想:“皇上,那您的意思是……” 载淳道:“具体朕还没想好,但是朕想问一句,你们是想看到一个木偶般被各方势力牵扯摆弄的傀儡,还是中兴大清,摆脱积贫积弱,不再屈于列强的皇帝,你们自己选。”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没有片刻的犹豫,齐齐跪倒在地道:“全凭皇上安排。” 载淳点饿了点头:“朕也不想让你们如何,只是你们记住,既然朕当一天皇帝,这大清就是朕说了算,至于其他的,虽然短时间内未必能做什么,可是欠的债,迟早都是要还的。” 李鸿章听到眼前的载淳说这些,心中翻起了阵阵波涛。 他自道光二十七年中进士,到追随曾国藩组淮军讨逆,因军功受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看似一路顺风顺水,可实际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下,即便是满心的抱负,也无力施展。 自身的境遇让他深深地体会到载淳心中的不甘和无奈,不论是臣子或是帝王,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如果还是固守自封,只会受祸更深。 既然眼前的这个青年想要打破这个局,那他这个同样怀揣抱负的臣子,为何不能舍命陪帝王呢? 载淳看着眼前几人目光坚定,神情肃穆的表现,笑着点了点头:“好了,都起来吧。朕也不是让你们上战场,别搞视死如归那一套。” 四人站起身看着载淳,载淳继续道:“你们都是大清的栋梁,朕需要你们帮助朕一起,将这个腐朽、封建、破败的大清,恢复康乾的荣光。” 四个人都很激动,他们没想到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及天子形象的载淳,终有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载淳笑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四人齐齐拱手,离开了养心殿。 载淳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周浩端过一杯温水道:“主子,夜深了,喝茶不利于睡眠,奴婢给您倒了杯水,您润润喉吧。” 载淳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面带微笑地对周浩道:“怎么样,这几天在朕身边做事,很辛苦吧。” 周浩笑道:“哪有,主子对奴婢极好,这可比之前奴婢干的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强上不知几百上千倍。” 载淳点点头:“嗯,在朕身边,只要守住本心,不欺凌、不妄言、不骄奢,其余的都好说。” “而最重要的是,要衷心。” 周浩听见载淳说的这些,心中不免惊慌。 相比于其他的,忠心可能才是载淳真正想要的。 因为不想受监视,载淳不仅更换了所有太监宫女,还把慈禧特意安排的李莲英撵回了储秀宫。 不仅如此,还从众下品太监中,选了他这个没势力、没地位的最卑贱的奴才,除了自己的衷心,恐怕在没有能入得了别人的眼了的。 周浩跪地道:“主子,自周浩跟随您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想着,哪怕刀山火海,奴婢也一定会挡在主子身前,虽然奴婢没什么能耐,但这条命还有点用,只要主子一句话,周浩这条命,随时奉上。” 载淳被周好的这几句话给气乐了,一摆手道:“屁话,朕要你的命干什么。” 说完,载淳起身走进寝殿,临进门时,载淳扭头看向周浩:“你的命好好留着给朕办事,没有朕的旨意,你的小命必须给朕看好喽了,不然算你抗旨。” 差不多上午十点左右,载淳睡眼惺忪地起床,晃晃悠悠地走出寝殿,嘴里含糊地念叨着:“熬夜真难受啊,也就是这副身体才十九岁,要是换前世,别说这个时候了,下午能起来就算烧……” 他正念叨着,猛地就瞧见眼前坐着的皇后红着脸,掩着嘴笑个不停,而坐在她身边的慈安一脸无奈地对她道:“你瞧瞧,咱们这个皇帝哪有一国之君的模样,这成何体统。” 载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二人,突然想起自己的这副尊容,可谓是春光乍现一片啊。 载淳赶紧裹好自己身上的内衬,不好意思地道:“那个什么,母后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多尴尬。”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气哼哼地道:“你也是,怎么也不说一声。” 皇后红着脸道:“臣妾也不知你还……不穿……” 慈安气恼地拍了拍手:“快去收拾一下,还嫌不够丢人吗!” 载淳赶紧点头,一扭身钻进寝殿穿衣服。 ------------ 第一百二十章:慈安来当和事佬 侍女一边给载淳穿衣服,他一边数落道:“你们都给朕听好了,以后朕起床的时候,如果来了什么人,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朕。” 侍女们也不敢笑,各个掩着嘴答应。 载淳道:“是都不知道朕爱裸睡吗?幸亏朕还有一件,不然这个丑出的可就大了。” 他点指着周围的侍女道:“你们都给朕记住喽,以后再出现这情况,朕把你们都扒光了晾着。” 几个侍女赶紧应了声是,继续给载淳穿衣服。 穿戴整齐后,载淳走出寝殿,来到慈安面前拱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慈安余怒未消,瞪着载淳道:“儿啊,虽然你已成家,是个大人了,但切不可再使孩子脾性,身为一国之君,应牢记你是天下表率,不可肆意妄为啊。” 载淳连连点头,可嘴里却小声嘟囔着:“也没人告诉我你来了。” 慈安一瞪眼:“你嘀咕什么呢!” 载淳赶紧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儿臣说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慈安翻了个白眼:“早?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早?也不知道你都没些什么,这要是误了事,可还了得。” 载淳撅着嘴道:“母后,这您就冤枉朕了,昨夜朕和大臣们议事,一直到后半夜三点才睡觉,要不是一泼尿憋的,估计现在还睡着呢。” 慈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皇后:“你呀,虽然身子不便,可也要对他严加管教,不然这般放肆下去,如何是好啊。” 皇后笑着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载淳走到龙书案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道:“母后,您怎么不在宫中休息,这么早来养心殿,是有什么事吗?” 慈安实在没眼看载淳这副尊容,扭过头道:“还不是担心你们。” 载淳疑惑地道:“我们?母后说的我们是谁们啊?” 慈安道:“废话,当然是你和皇后了。” 此时的皇后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她,此刻却把头低下,满脸的委屈。 载淳一愣:“朕挺好的啊,怎么的,皇后又犯事了?” 慈安也不想理他,转头对皇后道:“哎,你呀,本身怀有身孕,必须有诸多在意,切不可随了自己的性子,毕竟你不是寻常女子,你肚子里的可是帝王之后,不可有半点闪失。” 载淳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事,于是站起身走到慈安身边蹲下道:“母后已经知道了。” 慈安道:“这后宫之内,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只是昨日见你忙着大事,就没来打扰你。” 载淳一笑:“嘿嘿嘿,还是母后疼朕。” 慈安一瞪眼:“不许笑,还没说你呢,你也是,不能总想着那些大事,自己的孩子就不管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责,后果谁来承担。” 载淳一看慈安真有点生气了,急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抱着慈安的腿道:“是是是,是朕一时失察,没顾及到,是朕错了,母后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朕可得心疼死。” 慈安狠狠地白了载淳一眼,可手却抚摸着载淳的后脑道:“儿啊,母后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再怎么样也不能伤了自己。” “高青的死让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母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哀家瞧那孩子也不错,可因为保护你,就这么没了,哎!” 载淳笑了笑:“母后别为这些事担忧,朕都会处理好的。” 慈安道:“你处理得好不好,哀家不在意,为娘的只是在意自己的儿,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载淳拍着慈安的手道:“放心吧母后,朕知道分寸的。” 慈安点了点头:“嗯那就好。”随后她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载淳的眼睛道:“儿啊,哀家想跟你说,妹妹对你是严苛了些,可是她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大清操碎了心,你可不要枉费了她对你的一番苦心啊。” 载淳一听慈安这么说,心里就是一动:“说了这么大一堆,原来是为了缓和与慈禧之间的矛盾而来啊,看来你慈安也并非全身心放在我这个皇帝的身上啊。” 载淳一愣,表情诧异地问道:“母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朕对皇额娘只有敬重和尊重,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啊。” 慈安道:“没有就好,哀家只是给你提个醒,无论到何时,毕竟血浓于水,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心里嘀咕着:“血浓不浓与水我不知道,但是一个贪图权力,一个明哲保身,现在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他正想着,无意中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皇后,只见她表情极其不自然,像是听到慈安的话之后,既赞同,又胆怯。 赞同的是她也不希望载淳和两宫太后,尤其是西太后把关系闹僵。胆怯却是因为,因为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此时的皇后,最担心真有那么一天,她将如何自处,是该挺身而出,还是息事宁人。 现在站太后,确实是当前情况下的优解,可眼前这个皇帝的底她再清楚不过,她也不清楚载淳能做出什么来,从前那个或许不行,但是面前这个不好说一定不行。 所以皇后才会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 载淳笑道:“母后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您忘啦,是皇额娘十月怀胎把朕生下来,又是母后这些年辛苦地教导朕怎么做个好皇帝,不管怎样,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人。” 慈安被这番话说得有点感动,眼睛中泪光盈盈:“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儿啊,你这么想,哀家就安心了。” 载淳道:“母后尽管安心,虽然有事会有争执,但是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也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慈安点头道:“是,是,说的是啊。” 可是在慈安点头的时候,载淳察觉到在不经意间,慈安那微微皱了一下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