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梦回 几瓣孤洁的杏花,越过半掩的红窗,穿过水沉香的轻烟,掠过光洁的鸾镜,飘落在雕刻着盛放紫曼罗的厚实黑木梳妆台上。 惊讶地垂目…… 轻叠数重的古式胭脂盒,铺满台面的奢华珠翠。 惊愕地抬头…… 鸾镜里,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小美人正惊愕地盯着鸾镜外的她。 小美人娇嫩的脸庞恰如刚要成熟的水蜜桃,水润,粉红,清纯,绝美。如云黑发,远山黛眉,水晶杏目,小巧挺鼻,水漾朱唇,透红雪肌,一身水天碧轻纱裙将其纤纤身姿渲染得更加脱俗。 鸾镜外的她捂紧心肝,惊喜大叫—— “本公主终于回来了!” 陌生却又逐渐熟悉的嗓音非但没能给她的“惊喜”助兴,反而将她从“惊喜”之中拉回了“现实”。 惊醒。 猛然起坐床上。 窗外迟迟不愿熄灭的星点霓虹,透过不甚遮光的廉价窗帘,奚落般挑衅她猛然睁开的眼睛。 无视眼睛的不适。 她迫切地伸手欲要紧抓方才鸾镜中盛世无双的美貌…… 抓到的,却只有一手淡漠流光。 不! 她掀开真丝被单——所谓的真丝被单,比起她从前的柔柔金缕衾,可谓是粗糙至极。 虽然未挂幔帐,她仍是习惯性地抬手拨开从前会有的、重重叠叠的厚罗帐,脚步摇晃地冲到用粗糙夹板堆砌而成的小桌前。 梦中光洁的鸾镜,比眼前这张现代工业随意堆砌的小桌要大上好几倍,更不必说那雕刻着盛放紫曼罗的黑木梳妆台了。 罢了。 根本无法作比。 急急翻起倒盖在小桌上的塑胶折叠镜——雾蒙蒙的镜面,还没有她现在的脸庞大。 她冲着镜面猛力睁眼又闭眼,闭眼又睁眼,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镜中的脸庞,逐渐习惯淡薄流光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 她不再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了。 “啊!” 一声怒喊。 她把折叠镜摔在老旧的瓷砖地面。 愤怒地闭眼。 商樱的身影,再一次在她的脑海清晰—— 商樱低垂的手中,紧紧握住绘满盛放紫曼罗的汤碗,汤碗里残留的汤药正沿着碗上彩绘的紫曼罗,缓缓滴落。 一滴…… 两滴…… 黛染,从今以后,渊和皇后的宝座,都是我的! 商樱将汤碗狠狠地摔在脚下,粉碎一地,汤碗上绘着的紫曼罗随着汤碗的粉碎,支离,枯萎…… “啊!!” 她失控地尖叫。 嘭地一声。 房门被急匆匆地推开。 啪地一声。 电灯被同样急匆匆地打开。 平日被嫌弃不够明亮的电灯,此刻变得极为刺目。 “表姐,你没事吧?!” 冲进来的那人,穿着一身超级宽松的连体卡通睡衣,顶着一头半梦半醒的蓬头乱发,拖沓着一双颜色鲜艳得夸张的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到她的跟前,熟练地快速蹲下身,双手握着她的右手,紧张地问:“表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眉头紧皱,半眯着还未完全适应电灯光亮的眼眸,斜斜往下瞪着她的“表妹”。 表妹歪头歪脑地冲她眨着眼睛,显得不甚聪明而又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又忘记我是谁了?我是你的表妹,我是叶心仪啊!” 她不耐烦地瞥了叶心仪一眼,语气不悦:“如此聒噪,实在烦人!” 随即。 她嫌弃地盯着叶心仪握着她的手……她不悦,欲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叶心仪握得更牢。 “表姐,你为什么又飙古文?该不会……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叶心仪担心地摸了摸“表姐”的额头,仿佛“失忆症”的表征有发热似的。 “放肆!”她用力拍开叶心仪的手,怒斥,“尊贵如本公主,岂容你随意轻践!” “好好好,是我不对……但是……我只是关心你啊……因为关心你所以摸一摸你的额头……怎么也算不上‘轻践’吧?”叶心仪乖乖地缩回手,哄孩子似地、笑眯眯地、不甚聪明地继续歪着头,“表姐啊,快告诉我,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哼。”她轻哼一声,撇过头,不屑回应。 “啊?真的忘了吗?”叶心仪担忧地挠了挠不能再乱的乱发,用力呼吸了一口气,继续笑眯眯却也更加小心翼翼地说:“你要记住,你是我的表姐,乔杏华……” “本公主不是乔杏华。”她猛然移目,凌厉地瞪着叶心仪,“本公主乃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黛染。” “好好好……”叶心仪双手搭着她的双肩,更加轻声曼语地说:“是我记错了……你不是乔杏华,你是乔黛染。” …… …… 半年前。 叶心仪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的表姐乔杏华自杀了。 叶心仪赶到医院,刚好碰上医生护士如临大敌般冲进急救室,抢救乔杏华。 乔杏华的丈夫——现在是前夫了——谷子锋居然一脸悠然自得地踱步,慢慢地踱步,逍遥自在地踱步走到急救室外头的漆蓝排椅旁边,施施然坐下。 救治的时间很短。 穿着一身惨淡白袍的医生护士很快就打败仗般走出急救室,深表遗憾地对叶心仪和谷子锋宣布:“病人送院太迟,已经失救了。” “表姐!!” 叶心仪哭喊着冲进急救室,扑在乔杏华身上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乔杏华没有父亲,母亲又早死,从小一直由叶心仪的父母抚养。 乔杏华结婚之前,一直住在叶心仪家里。 乔杏华结婚之后,把叶心仪家当作娘家,各种照顾。叶心仪一直把乔杏华当成亲姐姐,她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姐妹还更亲。 叶心仪抱着乔杏华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哭得如同世界坍塌般撕心裂肺。 鬼使神差般扭头。 叶心仪发现,谷子锋竟双手交抱、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失去呼吸的乔杏华——谷子锋眼里别说是一滴眼泪,甚至连半丝悲伤都没有。 叶心仪大感震惊! 就在此时。 叶心仪紧抱着乔杏华身躯的双手,居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震动……随即……叶心仪的耳边传来一连串诡异的咳嗽声。 心脏一突! 猛然扭头! 垂眼一看! 乔杏华竟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 第二章 重生 医生和护士再一次冲进急救室。 叶心仪浑身发抖地退出急救室,抬起双手,捂住张得奇大的嘴巴,却捂不住瞪得奇大的眼睛里面的震惊和希望。 谷子锋一反刚才的悠然自得,急躁地在急救室外徘徊徘徊徘徊…… 医生护士再一次走出急救室。 谷子锋第一时间冲到医生护士的面前,急忙问道:“她死了没?” 医生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谷子锋,转而对叶心仪说:“病人活过来了……这绝对是奇迹啊!” 叶心仪激动地跳起身! 谷子锋脚下一阵踉跄,脸色煞白,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 医生却又说:“可是……” 叶心仪紧紧捂住仿佛被迫坐完十多遍过山车之后疯狂跳动的心脏,紧张地问:“可是什么?!” 医生说:“病人……好像失忆了。” 叶心仪吓得又一次冲进病房。 谷子锋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逃跑似地离开了医院。 乔杏华失忆了。 然而。 乔杏华除了失忆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毛病”—— 第一,乔杏华一个劲地说她不是乔杏华,还坚持说她是什么“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还说她的名字叫“黛染”。 毕竟受过多年穿越文化的荼毒,叶心仪偷偷上网查了“萨释国”“曼罗公主”“黛染”…… 无果。 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萨释国”,更不必说“曼罗门”和“曼罗公主”了……起码在世人所知晓的历史上,没有。 第二,乔杏华的性格来了个180°大转变。 从前的乔杏华憨厚又和气,对待所有人都笑呵呵地十分友善。纵使知道对方是在占自己便宜,乔杏华也从不介意,完完全全是传统意义上的“烂好人”。那样的乔杏华,常常善良得让叶心仪心疼。 现在的乔杏华…… 现在的乔杏华除了是最最尊贵的“公主”之外,还是最最不好伺候的“公主”。 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对谁都是一脸鄙视与不屑……让乔杏华去做任何一点点事情都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端一碗饭、倒一杯水、关一下灯。 第三,从前的乔杏华虽然不是什么高材生,但是现代科技该懂的都懂。 现在的乔杏华…… 失忆得可谓是很彻底。 刚醒来的时候,乔杏华不会使用手机和各种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看到汽车还害怕得像是看到妖魔鬼怪似的。 除此之外。 乔杏华还经常飙古文,经常骂别人“贱民”“放肆”“拖出去斩了”,还开口闭口就是“本公主”,活脱脱的一个穿越人。 如果不是上网查过根本没有什么“萨释国”或者“曼罗公主”,如果不是受了多年现代教育的洗涤……叶心仪可能真的会相信,现在的乔杏华是穿越来的。 可是啊…… 如果啊…… 现在的乔杏华不是乔杏华,而是什么曼罗公主黛染…… 那么…… 真正的乔杏华哪里去了? 难道…… 真正的乔杏华穿越到什么萨释国当什么曼罗公主了? 不不不。 不可能。 叶心仪告诉自己:我可是受过多年现代教育的人儿,我怎么可以相信“穿越”这种天荒夜谈的事情呢! 叶心仪在心中断定:我的表姐只是单纯的失忆了! 除了上述几点,最最让叶心仪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乔杏华居然跟谷子锋离婚了! 乔杏华自杀的那天,刚好是乔杏华的36岁生日。 乔杏华在16岁那年一见钟情爱上了谷子锋——乔杏华16岁那年的班长——也就是说,乔杏华已经爱了谷子锋整整20年! 20年来。 乔杏华一直守在谷子锋的身边,陪着谷子锋经历了12场恋爱……对的,整整12场……女主角都不是乔杏华。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谷子锋就是把乔杏华当备胎,而且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绝对没有后顾之忧、甚至连一点点坏脾气都没有的备胎。 乔杏华不听全世界的劝告,一直默默地守候着谷子锋,等待在谷子锋恋爱与恋爱的空隙给予谷子锋温柔体贴与支持。 30岁那年。 乔杏华很突然地备胎转正,成功嫁给了谷子锋……乔杏华幸福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结婚当月,谷子锋就辞职了,专心在家吃起了软饭。 乔杏华辛辛苦苦上班挣钱养家,谷子锋却忙着拈花惹草……乔杏华没少听说谷子锋的各种桃色绯闻。对此,乔杏华都坚定地笑着说:“我相信班长。” 6年的婚姻。 20年的迷恋。 旁人以及叶心仪劝说过乔杏华千千万万遍,都没能说服乔杏华离开谷子锋那个世纪大渣男。 这次。 乔杏华还在留院观察。 乔杏华总算从老是暴躁地自言自语—— “本公主年芳十六,如今竟徒然增了二十年岁……” “本公主盛世无双的容颜,居然换来如此平庸的相貌……” “这般破落门户,简直连贱民都不如……” “本公主可是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 ——之中稍微平复下来,让叶心仪给她说说乔杏华的生平。 叶心仪当然一五一十地将“乔杏华”的过往跟她说了。 谷子锋可是占据了乔杏华心尖二十年的男人,叶心仪当然把谷子锋的那些事,一股脑地全都告诉她了—— 除了谷子锋过去的各种桃色绯闻,还有谷子锋在急救室内外的表现。 叶心仪忿忿不平地说:“表姐夫一副巴不得你死的样子,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你死!你两年不是买了一份保险吗?那份保险只要买满两年,就算是自杀也可以赔20万……” 叶心仪打了一个冷颤,接着说:“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表姐,大难不死,是老天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就应该跟表姐夫离婚,重新过新生活!没有表姐夫那个世纪大渣男,你一定可以活得更好的!” 乔杏华眉毛一挑,眉心一皱,问:“‘离婚’为何物?” 叶心仪挠了挠鼻头,“离婚就是……” 叶心仪想了好多古装电视剧里面的词,才说:“和离啊,休妻啊,休妻啊……哦!不不不,应该是休夫!也就是甩了表姐夫,再找一个真心疼你的男人……” 乔杏华打断叶心仪的话,果断地说:“我要离婚。” 叶心仪惊呆了…… 这…… 乔杏华居然真的同意离婚?! 虽说乔杏华是失忆了…… 但是…… 20年的执迷不悟,真的是“失忆”可以轻松抹去的吗?! 但见叶心仪惊得瞪大眼睛嘴巴甚至鼻孔,乔杏华不悦地嗤了一声,道:“一脸蠢相。” ------------ 第三章 乔黛染 但见叶心仪惊得瞪大了眼睛和嘴巴,乔杏华嗤了一声,道:“一脸蠢相。” 叶心仪一脸不可置信地问:“表姐……你……你真的要跟表姐夫……离婚?!” “离婚”二字烫嘴得很! 乔杏华不屑道:“一如你方才所说,那人给本公主挽鞋都不配,竟还妄想当本公主的夫君?哼!做梦吧!” 就那样。 乔杏华跟谷子锋离了婚。 随即。 乔杏华把名字改成了乔黛染。 **** 眼下。 乔黛染不悦地瞪着叶心仪搭着她肩膀的手,“把手拿开。” 叶心仪笑嘻嘻地把双手抽离乔黛染的肩膀,站起身,却又拉起乔黛染的双手把乔黛染拉到床边,并肩坐下。 乔黛染又瞪了一眼叶心仪。 叶心仪再一次笑嘻嘻地抽回双手,转而把双手插进她乱糟糟的头发之中,轻声问乔黛染:“表姐啊,你刚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乔黛染轻哼一声,“醒着,才是噩梦。” 梦中。 有温软的金缕衾,层层缭绕的幔帐,寥寥升起的沉水香,还有身穿五色轻纱的宫娥诚惶诚恐地伺候着,还有那让她朝朝暮暮牵肠挂肚的…… “表姐。”叶心仪小心翼翼地打断乔黛染的沉思。 “哼。”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不知喜怒……大概就是怒了。 “哎哟,表姐啊,你不要这样嘛……” 叶心仪又想去拉乔黛染,却被乔黛染的鄙夷眼神劝退。 叶心仪只能赔着笑说:“前表姐夫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再想他了!你看……” 叶心仪伸手想要去拿原该放在桌面上的折叠镜,却发现……折叠镜又被摔烂了……这都是半年来第N面被摔烂的镜子了。 叶心仪抽回手,继续赔笑,对乔黛染说:“你现在变得这么漂亮,肯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的!” 乔黛染轻蔑地哼了一声。 扭头。 乔黛染幽幽看向透着现代霓虹流光的廉价窗帘,仿佛她的眼睛可以透过那不甚遮光的廉价窗帘、看到那窗户玻璃上的、乔杏华的倒影。 想想就来气。 想她堂堂萨释国的曼罗公主,生来便得倾城之貌,从小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锦衣玉食,尊贵不凡…… 不就是眼睛一睁一闭吗? 她居然就变成了乔杏华。 第一次看到“乔杏华”这副尊容的时候,她简直想要上吊! 想她黛染芳龄十六,风华正茂;乔杏华却已经三十六岁,花残粉褪……年龄就这般徒然增长了20岁! 想她黛染面若桃花,倾国倾城;才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乔杏华脸色苍白如鬼,脸上简直无法挑出任何出彩的地儿,荒于保养的脸庞更是细纹早生。 想她黛染身量纤纤,婀娜多姿;乔杏华浑身是肉,却不是丰满的肉,而是多年来疏于运动而堆积起来的赘肉。 想她黛染回眸一笑百媚生,天下男子都为之神魂颠倒,天下女子皆为之自惭形秽;乔杏华……根本没有男人会因为乔杏华的容貌而多看乔杏华一眼,女人看乔杏华大概是为了在乔杏华身上找回她们的自信。 想她黛染是盛世无双的绝色大美人,相比之下,乔杏华纵使称不上丑陋,也绝对跟“美”沾不上边。 乔杏华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那一头能跟从前黛染媲美的浓密青丝了。 但是…… 乔黛染幽幽抬起手,用手指轻捋了捋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不悦且不屑地轻哼一声,心想:乔杏华这般年岁,过不了多久,这头青丝便会白发丛生,这唯一能看的地儿便也不能再看了。 叶心仪习惯性地把“表姐的沉思”理解为“表姐想表姐夫了”。 叶心仪小声劝慰:“表姐啊,你就不再想前表姐夫了……” “哼。”乔黛染再哼一声,“就他也配?” “他不配,他不配……”不管乔黛染有没有在看,叶心仪脸上始终哄小孩般笑嘻嘻,“我说的都是真的,表姐现在真的很漂亮!表姐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 纵使乔黛染对乔杏华的容貌十分唾弃,但是,叶心仪称赞乔黛染“变得这么漂亮”,乔黛染还是心感欣慰的。 自知无法离开乔杏华的躯体,乔黛染便努力改变乔杏华的容貌。 先是减肥。 “减肥”二字,是叶心仪教会乔黛染的。 刚开始减肥,并非乔黛染有意为之。 这里的食物于黛染而言实在是难以下咽。若非濒临饿死,乔黛染根本不愿意将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放进嘴里……一个月下来,乔黛染便瘦了十多斤。 半年,乔黛染瘦了三十多斤。 现在,乔黛染三餐都能勉强吃一些,体重一直保持在100斤左右。165的身高,100左右的体重,也算是“勉强能看”了。 再是保养。 乔杏华没剩多少存款积蓄,乔黛染就花叶心仪的存款积蓄给自己买护肤品和化妆品。几个月下来,乔黛染几乎把叶心仪的存款积蓄都花光了。 为了生计,叶心仪日日夜夜地死活劝乔黛染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 鉴于乔黛染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想要找工作实在是不容易。所以,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是乔黛染眼下唯一的出路——这就要归功于从前的乔杏华工作兢兢业业,在原来的工作岗位得到诸多好评。 乔黛染原本是拒绝的,而且是一直拒绝了好几个月。 身为曼罗公主,黛染这辈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乔黛染自然更不愿意“工作”了——她可是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怎么可能“工作”?! 但是…… 为了买护肤品和化妆品…… 而且…… 闷在家中也是百无聊赖。 从前还是曼罗公主的时候,黛染也总喜欢外出玩乐……虽然外出“工作”与外出玩乐相去甚远……但是……反正……乔黛染勉强答应了。 乔黛染上了一个多月的班。 这一个多月里,乔黛染天天吵着不想干,却又每每被叶心仪要死要活地拦了下来。 “表姐……”叶心仪摇了摇乔黛染的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不要上班。”乔黛染脾气不好地别过脸不看叶心仪……沉重的眼皮却在此时开始往下掉……困了……乔黛染不想上班,只想睡觉。 “表姐乖,乖乖睡觉,乖乖上班……” 叶心仪哄小孩子睡觉似地把乔黛染放倒在床上,给乔黛染盖好被子……只差没有给乔黛染唱摇篮曲了。 不用摇篮曲。 乔黛染很快便睡着了。 叶心仪看了看一如孩童般熟睡的乔黛染,扭头,又看了看躺在老旧瓷砖地面上支离破碎的折叠镜。 唉…… 这折叠镜虽然是从2元店淘来的,但2元也是钱哇! ------------ 第四章 连城珠宝 连城珠宝。 高端奢华珠宝行业里面的龙头企业,拥有最为庞大的设计部门和广告部门,在全球拥有将近500家门店。 乔黛染和叶心仪都在连城珠宝上班,却不是在“庞大”的设计部门或者广告部门,而是在那500家门店里面的其中一家。这家连城珠宝门店,位于拥有三十多年历史的阳光广场首层。 偌大光洁的落地玻璃,擦拭得如同水晶般闪闪发亮。 左侧橱窗内,是专为婚嫁而设的黄金首饰,金灿灿地十分耀眼。右侧橱窗内,是当季新款的钻石首饰,亮瞎眼地奢华逼人。 走进店里,极为开阔,起码有一百多平,里头呈“冋”字形摆放同如水晶般熠熠生辉的玻璃展示柜。 左侧展示柜,主要展示翡翠手镯和孩童弥月的各种小配件;大门正对的靠墙展示柜,主要展示钻石项链和钻石吊坠;右侧展示柜,主要展示钻石耳环和钻石手链。 位于门店正中那一个“口”字型展示柜、也是整家门店最大的一区,则主要展示钻石戒指、结婚对戒以及斤两十足的嫁娶黄金饰品。 每个展示柜都由专门的销售人员负责。 由于邻近的消费群体大多都是有嫁娶之事才会到店里光顾,销售人员的工资又都跟业绩挂钩—— 虽然阳光广场临近地铁,虽然阳光广场仍是很多老街坊心目中的地标建筑,虽然阳光广场前几年曾经翻新过,却也无法改变消费者贪新忘旧的心态,人流量太少了。 所以啊。 门店正中这块“口”字区域,正是这家连城珠宝销售人员苦心争夺的地盘。 从前的乔杏华,就是负责中间这块“口”字区域的—— 虽然乔黛染极为唾弃乔杏华的容貌,但是,从前的乔杏华确实长得圆润有福气,又老是笑脸迎人地,看上去十分有亲和力,正是婆婆妈妈最爱的长相(她们认为,乔杏华就是长着传统喜娘该有的模样),也是待嫁女儿最爱的长相(她们认为,在乔杏华的衬托下,她们的未婚夫一定会认为她们更加好看)。 现在的乔黛染嘛…… 被调到了左侧展示柜,就是专门售卖翡翠手镯和孩童弥月配件的一区,也是这家连城珠宝业绩最差的一区。 被“打入冷宫”也就罢了。 店长桂婉容还明令乔黛染只能卖翡翠,孩童的弥月配件碰都不能碰。 为了更好地把控乔黛染,桂婉容把叶心仪也调到了左侧展示柜,让叶心仪同时销售翡翠和弥月配件。 又是新的一天。 水晶般闪闪发亮的落地玻璃,将渐被世人遗忘的旧街区紧紧地挡在外头,透着一缕仿如隔世的微蓝。 门店里面。 中间的“口”字区域坐着一对母女,正兴高采烈地试戴着钻石戒指和各式嫁娶金饰。 这对母女—— 母亲50来岁,大概是为了炫耀自己有点钱,将近20°C的天气居然还穿着一身动物纹路的皮草,十根手指更是戴满了不知真假的黄金戒指和钻石戒指。 女儿20出头,穿着一身公主风露肩连衣小短裙,背着一个同样不知真假的限量版高级奢侈包。 这对母女的风格完全不同,而且像是来自两个不同季节的。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脸上的妆都化得像是唱大戏似的,白的绝白,黑的极黑,红的超红,纵使在大白天也给人一种恐怖片的惊悚感。 母亲自称是陈太太。 女儿却自称冯小姐。 店长桂婉容和销售卫冬妮,正热情得甚至于狗腿地招待着这对奇怪又惊悚的母女——管他奇怪不奇怪惊悚不惊悚,只要能给她们带来业绩就行。 桂婉容和卫冬妮在这对母女的指指点点下,几乎把“口”字区域里面的所有首饰都拿出来,给这对母女试了一遍。 “妈咪,你试试这个……哎哟,这钻太小了!还没有你手上这颗大呢……不行不行!” “女儿啊,你看看,你穿裙褂的时候戴这个金猪项链行不?……哎呀,什么东西呀!这金猪项链拿在手里怎么轻飘飘的啊!不行的不行的!快,给我拿个瓷实点的!” “妈咪,这个呢?你看,我戴这个钻石项链好看不?” “这个嘛……还行……钻勉强还算是挺大的……但是……你看看!这做工……一般……一般啊!这连城珠宝还说是大牌子呢!这做工……一般啊!” 卫冬妮赶紧哈腰解释:“我们连城珠宝的设计和手工都是国际顶级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意思是我妈咪说错你们了?!” 桂婉容赶紧打圆场:“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二位对品质的追求,正是我们连城珠宝进步的动力。二位的宝贵意见,我们一定会及时反馈给总公司的。如果二位不喜欢这条钻石项链,我们给二位推荐这条……” “妈咪,你看我戴这个好看不?” “还行……这钻还挺大,手工马马虎虎……勉强也还行吧!可是……就是……缺点意思!” “对!我就说嘛,戴上去怎么怪怪的……原来是缺点意思!对!就是缺点意思!” 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大概只有这对母女知道了。 乔黛染穿着连城珠宝的制服,站在左侧的翡翠区里头,一直站着—— 笔挺的黑色西装外套,领子部分滚着一圈白色衬边。黑色西装窄裙,黑色丝袜,黑色高跟鞋。脖子围着一条深蓝色条纹丝巾,乌黑浓密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 乔黛染的这身装束,是在珠宝店上班的销售最常见的装束。但连城珠宝毕竟是高奢品牌,其制服算是比一般钻宝店的制服高级些……也比从前的乔杏华其他所有衣服加起来都高级。 乔黛染还化了精致无比的浓妆。 在萨释国,唯有犯了事要领罚的女子,才会被罚素颜素装——被罚素颜素装,对曼罗门女子而言是极大的侮辱——所以,现在,乔黛染每天都要花一个多小时给自己化妆。 乔黛染原本不懂得如何化妆——从前,她都是端坐鸾镜前,用言语和眼神指挥五彩宫娥为她化她当日想要的妆容——现在哪里还有宫娥?乔黛染唯一能够指使的叶心仪又实在是手拙得气人,为了容貌,乔黛染只能亲自动手了。 那都是题外话了。 眼下。 乔黛染冷冷地看着这对缺点“意思”的母女——陈太太和冯小姐。 连城珠宝内部明文规定,只要门店里面有顾客,门店里面的所有销售人员都必须站着。 这对缺点“意思”的母女折腾桂婉容和卫冬妮,属于一方愿打一方愿、你情我愿是她们自己的事情。 但是! 她们让乔黛染白白站了这么久,乔黛染穿着高跟鞋的双脚甚至已经开始发疼发烫……实在让乔黛染怒火中烧。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陈太太和冯小姐还在挑三拣四地试戴着各种首饰。 中间区域的首饰都被她们试戴了一遍,她们就将范围扩散到左侧的钻石耳环和钻石手链区、然后是正对的钻石项链和钻石吊坠区……在这期间,出入门店的客人极少,整间门店可算是专程为这对母女服务。 虽然这对母女已经离开了中间的“口”字区域,桂婉容却一直伺候在这对母女的身侧。 桂婉容对这对母女是卑躬哈腰地一如宫女,对门店其他销售人却颐指气使地如同假传圣旨的太监。 桂婉容指着销售小郭的鼻子,说:“陈太太说要拿那个,不是这个!麻利点!” 看桂婉容的架势,听桂婉容的语气,简直已经成融入了这对母女之中,成为这对母女之中的“桂小姐”。 饿得前胸贴肚皮的小郭,被指使得晕头转向地从展示柜里面拿出一个雪花形状的钻石吊坠,拱手递给桂婉容。 桂婉容狠狠地瞪了小郭一眼,分明在用眼神痛骂小郭:递给我干嘛!给顾客戴上! 桂婉容这么一瞪,小郭晕乎乎的脑袋更是晕乎乎了,反应不过来地楞是保持着把项链递给桂婉容的姿势。 陈太太人模狗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剔了剔指甲缝,才挑眉看向桂婉容,“傻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戴上啊!慢手慢脚的,还要我们等多久呀!” 桂婉容又再恶狠狠地瞪了小郭一眼,接过吊坠,给这对母女戴上——是的,母女都戴了。母亲戴完女儿戴,女儿戴完又是一阵差点“意思”的莫名其妙评价。 一轮又一轮的试戴和挑刺过后…… 陈太太和冯小姐“移驾”,来到了专卖翡翠和弥月首饰的展示柜前面。 “哎哟,妈咪呀!这些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啦……现在看这个还太早了吧?” “早?你一嫁过去就要抓紧时间生孩子!生了孩子才好分身家呀!” “哎哟,妈咪啊!你好坏的啦!人家都害羞了!” 冯小姐嘴上说着害羞,脸上却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 冯小姐隔着玻璃展示柜、指着其中标价最贵的一款黄金生肖吊坠,说:“拿这个给我看看。” 叶心仪赶在桂婉容瞪她之前,把黄金生肖吊坠拿出来,笑容可掬地给冯小姐介绍:“冯小姐您好,这是我们连城珠宝今季最新款的生肖吊坠……” 叶心仪十分礼貌地给母女介绍着,其专业模样,跟昨晚那个身穿夸张卡通睡衣、顶着鸡窝头的宅女模样相去甚远。 陈太太高声打断叶心仪的讲解,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叽叽哇哇地乱说一大堆,烦不烦啊!东西好不好,我们自己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叶心仪笑着停下了话—— 叶心仪脸上挂着笑,内心骂着什么话,唯有她自己知道。 陈太太斜眼瞪着叶心仪,指着另一个生肖的黄金吊坠,没好气地说:“废话少说!拿这个给我看!” 叶心仪笑着拿出陈太太指明要看的吊坠……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吊坠……接着……是一只又一只的婴孩手镯……这对母女,立心要把整个展示柜里面的饰品全都拿出来一遍。 叶心仪被使唤得晕头转向,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脸部痉挛。 陈太太:“我说的是这个!不是那个!” 冯小姐:“你又拿错了!我要看那个,不是这个!嗯……这个也还行……但还是……差点意思……算了,你把刚刚拿错的那个再拿给我看看吧!” 陈太太:“这是我女女要看的,不是我!你给我干嘛!我要的是左边数过来第五个!” 冯小姐:“这个我看完了,你递给我妈咪看吧。” 冯小姐就紧挨陈太太坐着,却还是要指使叶心仪把手镯转递给陈太太。 陈太太:“这个嘛……一般般,不好不坏,就是……差点意思……算了!给我女儿看吧。”果真,有其女必有其母。 这对母女也就算了,就连桂婉容都加入了指使叶心仪的行列。 桂婉容:“陈太太说要这个,不是那个!” 桂婉容:“让你给陈太太看,不是给冯小姐看!” 桂婉容:“是这个,不是那个!陈太太要的是那个,冯小姐要的是这个!” 这个那个的,简直就是添乱。 乔黛染站了将近三个小时——虽然在这期间,乔黛染借口去了无数次洗手间,也偷偷坐下来好几十遍——但是,这些人让乔黛染卑微地站着如同宫娥,而且还站了这么久! 乔黛染气得脚都抖了 不愿再忍。 乔黛染笔挺着腰板,落座。 乔黛染才刚坐下…… 桂婉容才刚瞪向乔黛染…… 陈太太就已经不乐意了。 陈太太捏紧手中的黄金手镯,气冲冲地瞪着乔黛染,大声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乔黛染慢悠悠地抬手,仪态十足地用食指指腹轻捋了捋一丝不苟的刘海,眼神比陈太太凌厉百倍地看向陈太太,说:“本……”叶心仪曾说,在外自称“本公主”,会变成他人笑柄。乔黛染不着痕迹地改口,“你认为,我这是什么态度?” 轻哼一声。 就是反问。 颐指气使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陈太太,居然被乔黛染轻慢的态度噎住了,一时之间只知道瞪大眼睛和嘴巴,不知道说话。 ------------ 第五章 破销售 冯小姐用力摇了摇陈太太的手臂,大概是认为陈太太这般蠢相让她很没有面子。 陈太太马上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唾沫星子地破口大骂:“你……你就是一个破销售!你一个破销售在这里跩什么啊?!” 乔黛染又再轻哼一声,冷冷的,锐利的。 确实。 乔黛染这具躯壳的身份只是一名“破销售”。 但是。 乔黛染骨子里还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 乔黛染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稍微转脸,漠然直视气红了脸的陈太太,幽幽说道:“我是破销售?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陈太太又一次哽住。 眼前这个“破销售”,眼神里面冒出来的尊贵气势,让陈太太心生胆怯。 冯小姐不悦地捏了一下陈太太的手臂。 陈太太又一次回过神来,怒怼乔黛染:“什么……什么东西?!我们可是尊贵的顾客!你……你就是一破销售!” 陈太太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唾沫星子。 在乔黛染的面前说“尊贵”,陈太太莫名心虚。 乔黛染不屑的目光掠过陈太太,嘴角一勾,似笑而非,轻蔑地说:“且不说尊贵与否。花了钱的,才能称之为‘顾客’。” 叶心仪忍得肋骨都痛了,才勉强忍住没有笑。 其他区域的销售人员仗着无论是那对母女还是桂婉容都没空理会她们,直接捂嘴笑了——不怪她们笑,只能怪这对母女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陈太太怒红了脸,“谁说我们不花钱了?!这东西……这东西不试一试,谁知道适合不适合啊?!难道你们连城珠宝都不让人试戴的吗?!如果不让人试戴,你们还搞什么门店啊?!” 乔黛染懒懒地把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放在展示柜上,隔着如水晶般闪闪发亮的展示柜玻璃,斜斜指向那堆孩童弥月配饰。 乔黛染不紧不慢地说:“别的首饰也就罢了。这婴孩弥月配饰,你们竟也要‘这个’‘那个’地指使别人一一拿出来。难道,这孩童弥月配饰,你们也要一一试戴?” “你!”陈太太又语塞了,“你……你……你!” 陈太太除了“你”,没别的了。 冯小姐知道陈太太已经败下阵来了。 冯小姐用鼻子嗤了好大的一口气,瞪向乔黛染——乔黛染眼眸里面那股无以言表的尊贵和犀利,让冯小姐内心一咯噔。 冯小姐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怒怼乔黛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有钱,买不起你们这些破玩意?” 乔黛染抽回放在展示柜上的双手,右手拉下左手的黑色手套,垂下眼,细细端详悉心修理并且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左手,淡淡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不屑,“那,你倒是买啊。” 叶心仪忍得肋骨都要裂开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而且是来不及捂嘴就笑了,直接笑出了声。 其他销售人员把各自戴着的黑色手套都捂出了粉底印子,才勉强没有笑出声来,无声地笑疼了肚子。 冯小姐气炸了,径直跳下了高脚椅,指着乔黛染,瞪着桂婉容,对桂婉容说:“你是店长对吧?!我要投诉她!投诉她!” 桂婉容当即“桂小姐”附身地指着乔黛染,颐指气使道:“姓乔的!你快向冯小姐道歉!” 乔黛染把右手的黑手套也摘了下来,腰板笔挺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冯小姐,语调没有高低起伏、语气没有半点情绪地对冯小姐说:“抱歉。” 如果冯小姐以为,她是第一被乔黛染气得要道歉的顾客,那冯小姐实在是太天真了。 头几次被要求道歉,乔黛染还会倔着不愿意道歉,那几次顾客吵得可凶了……后来啊,乔黛染发现,她这般径直道歉,更加气人。 这不。 冯小姐被乔黛染这句一点都不抱歉的“抱歉”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嘴角抖得像是刮台风似的。 陈太太总算缓过神来,跟冯小姐同款地跳下高脚椅,用戴满不知真假戒指的手怒指乔黛染,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 乔黛染略一歪头,不带笑意,“我道歉,也错了吗?” 陈太太差点又语塞。 但…… 陈太太唾沫星子直喷:“你居然敢这样跟我们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女儿是谁吗?!你知道我的未来女婿是谁吗?!” 乔黛染低眼,把方才摘下的一双黑色手套放在西装口袋里面,毫不在乎地答:“不知道。” 陈太太这才大笑一声,双手紧紧抱胸——也不怕手上戴着的那堆不知真假的首饰膈到自己的肉肉。 陈太太不可一世地宣布:“我的未来女婿啊……就是你们对面那家大成电器的大老板!大成电器可是有好几家分店的!只要我女儿高兴,我未来女婿说不定会盘下你们这家连城珠宝,送给我的宝贝女儿!” 无知者无畏。 大成电器有“好几家”分店,连城珠宝除了总部、在全国还有500家门店。就这样的大成电器,居然夸下海口要盘下连城珠宝? 乔黛染微微勾唇,不屑跟陈太太纠缠道:“既然是‘说不定’的事情,那便等‘说定’再议吧。”乔黛染转而看向桂婉容,“我的用餐时间到了。” 桂婉容瞪圆眼睛,冲乔黛染咬牙,从牙缝里面挤出声音说:“顾客还在呢,你吃什么饭!” 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乔黛染理所当然地答:“这般时辰,自然是吃‘午饭’。当然,若再这般纠缠不休,我就该吃‘晚饭’了。” 说罢。 乔黛染看了一眼叶心仪,示意叶心仪跟她一起去吃午饭。 通常,乔黛染和叶心仪是错峰吃饭的。今天,被这对母女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叶心仪正常的吃饭时间已过。虽然吃饭时间已过,但也不能让叶心仪饿肚子吧。 桂婉容继续咬牙质问乔黛染:“谁让你们去吃饭了!” 乔黛染:“你。” 桂婉容:“我……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去吃饭了?!” 乔黛染:“用餐时间,向来都是由你亲自编排的。白纸黑字,无从抵赖。” 乔黛染只差没有当场掏出班表,用以佐证。 桂婉容:“那是平时!今天顾客还在呢!而且……你还想拉叶心仪跟你一起去吃饭?你跟叶心仪都去吃饭了,你们这区谁负责招待?!” 乔黛染冷冷一笑,“你都跟一路了。我猜,今日,无论这两人在哪区购买,佣金都会悉数进入你一人的账上。既然如此,自然该由你亲自招待了。” 桂婉容私吞提成奖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如果谁问急了,桂婉容就会对谁说,这陈太太和冯小姐本来就是桂婉容找来门店购物的客户……这样的操作,桂婉容早就驾轻就熟。 不等桂婉容回应。 乔黛染在桂婉容的怒目之下,淡然走出展示柜、走出连城珠宝……叶心仪示意抱歉地冲桂婉容哈了哈腰,屁颠屁颠地跟在乔黛染的身后。 **** 这是位于阳光广场二楼的一家西式连锁快餐店。 午饭时间将过。 店内离开的顾客比新来的顾客多,空位不少。 乔黛染和叶心仪坐在其中一个靠墙的卡座。虽是卡座,半高的硬皮椅背却跟舒适背道而驰。若非便宜快捷而且整体环境还行,乔黛染真不愿意在此多坐。 乔黛染不甚乐意地吃了几口汤面,就已经放下了筷子,端坐着。 既不喝茶,也不喝汤,只是默默地端坐着。 乔黛染默默看着叶心仪大口大口地吃饭……这般难以下咽的食物,叶心仪居然吃得这样香,她实在无法理解。 叶心仪一边忙于大口大口吃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表姐啊,你刚才干嘛又……哎哟!那种奇葩顾客,你又不是没见过,忍一忍就过去了嘛,没必要跟她们较真。还有啊……桂婉容那种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小人,你就不能当众跟她对着干……” “食不言,寝不语。”乔黛染低声打断叶心仪的话,嫌弃地往后靠着硬皮椅背,以求离叶心仪远一点……再远一点。 “桂婉容害怕你会抢回店长的职位,所以才会处处针对你……但是……表姐啊,真不是我说你,就算你现在这种气死顾客的服务态度,是绝对不可能做回店长的!” “本公主何尝不被你气死。”乔黛染嫌弃地用手背掩了掩口鼻,瞥着叶心仪,强调:“本公主说了,食不言寝不语!”叶心仪这般含着一嘴的饭菜喋喋不休,万一嘴里的饭粒一不小心弹到她的身上……乔黛染定要恶心一整天。 “还‘本公主’呢!不要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刚才在店里差点又要自称‘本公主’了!表姐啊,你这‘本公主’的习惯真的要认认真真地改一改……”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本公主着实是公主。” 叶心仪喝了一口冰汽水,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 “表姐,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如果你继续在别人面前说你是什么曼罗公主……要么,别人不信,把你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要么,别人信了,把你关进实验室……无论是哪个结果,你都会坐牢一样被人关着,不见天日的那种关着。” “哼。”乔黛染又再轻哼一声,放下手,撇过眼……个中利害,叶心仪已经跟她强调过无数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努力克制本性。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叶心仪用下巴指了指乔黛染才吃了几口的面,“赶紧吃吧,你把桂婉容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店里那对奇葩母女又那么难缠,我们不早点回去可不行。” 乔黛染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叶心仪送的表,便宜货,乔黛染却认为这玩意挺有趣,便一直戴着——乔黛染说:“吃饭时间还有35分钟。” “我送你手表,不是为了让你计较分秒的。” “哼。” “别‘哼’啊表姐,你别老是耍性子嘛!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从前老不计较这些了!你从前总是最后一个吃饭,而且一吃完饭就会马上回去继续工作。”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话可不能这样说!如果你从前不那么努力工作,你也不会做到店长!我觉得啊,你就应该把你从前那股干劲找回来,努力加油,把店长的位置抢回来!” “那……”乔黛染略一斜眼,“你为何不‘努力加油’?” “咳咳咳咳咳……” 叶心仪差点被乔黛染的灵魂暴击噎死。 大大地喝了一口冰汽水压了压。 叶心仪说:“不是我不‘努力加油’,是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啊!你忘了吗?我刚毕业那会儿,如果不是表姐你大力推荐我进连城珠宝,我连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找不到呢!” “听说,你书念得比‘我’多。” “呃……” “听说,你比‘我’年轻十岁。” “呃……” “听说……” “表姐!我错了!我不说话了!” 叶心仪不想继续被乔黛染灵魂暴击……社恐宅女的痛,是“失忆”了的乔黛染不能理解的……叶心仪只想简简单单踏踏实实并且快快地吃个午饭,不想承受一拨又一拨的灵魂拷问。 叶心仪埋头吃饭去了。 乔黛染继续端坐着,放眼,幽幽看着挂在墙面上的电视屏幕播放着的、一则又一则的新闻——这个时代于乔黛染而言还是太陌生了,多看看新闻,有助于她了解这个时代。 这个怪异的时代。 “表姐?”叶心仪轻声叫唤。 “何事。”乔黛染继续看着电视屏幕。 “你这个面……” “拿去。” “这多不好意思……” “废话少说。” “好!”叶心仪快手把乔黛染才吃了几口的面拉到自己的面前,“不是我馋啊,是我不想浪费食物……” “闭嘴。” 叶心仪乖乖闭上说话的嘴,全力以赴地吃面去了……刚吸完最后一筷子的面,叶心仪的手机就响起了…… ------------ 第六章 要本公主道歉?? 是桂婉容的电话。 叶心仪放下筷子,拿餐巾纸擦嘴的同时接听桂婉容的电话。 桂婉容:“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们吃饭为什么要吃这么久?!你们赶紧给我回来,不然我……” 叶心仪连声打断桂婉容的牢骚:“好好好,知道知道,我们现在马上回来!” 桂婉容还在电话那头叫嚣。 叶心仪就已经挂上电话,果断拉起乔黛染往外走。 “放手。”乔黛染不愿毫无仪态地被叶心仪拉着走,“这般拉扯,成何样子。” “哎哟。”叶心仪一边继续拉着乔黛染大步往外走,一边哄孩子似地回头冲乔黛染嘻嘻笑,“表姐乖,我们赶紧回去……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跟桂婉容斤斤计较……这十几分钟,就算是咱们‘豪’给她的咯。” “放手。” “哎哟,表姐……” “放手。”乔黛染的语气不悦至极,“本公主自己会走。” “嘻嘻,好滴。” 叶心仪嘻嘻笑着,点头哈腰地放开乔黛染。 乔黛染理了理衣衫,挺着腰板,用公主出巡的架势,昂首挺胸,仪态万千,风姿芍药地走出了快餐店。 此时。 快餐店的大屏幕播放一则本地新闻: 昨日,万释地产位于市郊区的豪宅别墅小区——万释府邸——二期工程正式动工。施工队在挖掘的过程中,在二期地块疑似发现古迹。万释地产得知此事后立即全面停工,相关部门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考古专家现正赶往该地块。据我市专家初步估计,这次挖掘发现的古迹,可能是历史上不曾记载的古国文明。 …… …… 乔黛染和叶心仪回到连城珠宝的时候,陈太太和冯小姐居然已经来离开了…… 这个剧情走势,实在出乎意料。 桂婉容黑着脸跟卫冬妮吃“下午茶”去了。 叶心仪滚着贼溜溜的眼珠子,问留在店内的销售人员:“刚才到底发生啥事了?” 原来—— 乔黛染和叶心仪一离开连城珠宝,陈太太和冯小姐就气得作势要把她们身边的高脚椅掀翻。 就在此时。 传闻中的大成电器大老板走进了连城珠宝。 那是一个头顶没剩几根毛、啤酒肚圆滚得像是怀胎十月、目测起码60岁以上的油腻大叔……呃……或者称之为油腻大爷更为贴切。 油腻大爷才刚走进连城珠宝,陈太太和冯小姐就马上母女连心、默契十足地玩起了180°大变脸。 陈太太突然变得“成熟大方”,冯小姐猛然变得“羞涩可人”。 “成熟大方”的陈太太和“羞涩可人”的冯小姐一左一右地、笑意盈盈地、用嗲得让人鸡皮疙瘩直起的声音,软磨硬泡地哄着油腻大爷,说是要油腻大爷给她们买钻石戒指、买钻石手链、买钻石项链、买钻石吊坠、买黄金首饰……反正就是各种买买买。 油腻大爷看上去十分受落,色眯眯的小眼睛笑得像是缩回眼窝不见了。 陈太太和冯小姐看着油腻大爷这么受落,她们马上指使桂婉容将她们曾经评论为“差点意思”的钻石首饰和黄金首饰全都包起来——“差点意思”的钻石首饰和黄金首饰,都是钻特大、黄金特沉的首饰——抱着“宁愿杀错,不能放过”的心态,她们还“顺便”包了手边好几件首饰,反正不要白不要。 桂婉容生怕别人跟她抢提成奖金似的,只让亲信卫冬妮帮忙,两个人千手观音上身般一下子就给陈太太和冯小姐包了20多件首饰……虽然跟“把连城珠宝盘下来”有质的差距,但也是将近100万元的大单子。 这家渐被世人遗忘的连城珠宝门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大单子了! 桂婉容笑得脸上的妆都龟裂了。 唯怕油腻大爷会临时变卦,无论是桂婉容和卫冬妮,还是陈太太和冯小姐,她们都挂着最灿烂的笑容、用最快的速度让油腻大爷刷卡买单。 谁知道…… 买单的时候…… 油腻大爷只在其中挑了一枚最小的钻戒和一对最轻的龙凤镯,笑眯眯地对冯小姐说:“这两个算我送给你的。怎么样?高兴吗?” 冯小姐的脸当场就僵掉了。 陈太太的脸比冯小姐的脸更僵。 油腻大爷名言给冯小姐送一枚钻戒和一对龙凤镯……意思就是……其他的首饰要冯小姐和陈太太自己买单了。 她们哪来这么多钱! 于是啊。 陈太太和冯小姐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又再拿出“差点意思”的那套……反正,她们最终只要了油腻大爷愿意买单的钻戒和龙凤镯。 风风火火五小时,总共消费不到3万。 陈太太和冯小姐一左一右傍着油腻大爷离开的时候,桂婉容连装都不愿意装地直接甩给陈太太和冯小姐大臭脸……陈太太和冯小姐的眼睛明明冒着火光,却碍于不想让油腻大爷看穿她们的本性,只能继续装着两脸笑意盈盈地走出连城珠宝。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店里面的销售人员齐齐笑弯了腰,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意味。 小郭大笑着,遥对静坐在翡翠区的乔黛染说:“刚才杏华姐……” 乔黛染瞥向小郭。 小郭膝盖一软,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凝住。 小郭心中感叹:重新回到连城珠宝的乔杏华整个人都变了,亲和力不翼而飞,眼神还总是透露出让人想要下跪求饶的尊贵和霸气,这一瞥简直吓死人了。 乔黛染不带笑意地收回眼神。 小郭这才摸了摸发软的膝盖,用力撑开凝住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地、继续遥看已经收回眼神的乔黛染,矫正道:“刚才‘黛染姐’怼陈太太和冯小姐,实在是怼得太爽了,简直句句都怼在我心坎上!” 乔黛染仪态十足地端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叠置于双膝,用鼻子轻哼一声,道:“那般贱民,也配在本……我面前装模作样,简直可笑。” 小郭等人对乔黛染“飙”古文的习惯,已经是见惯不怪。 她们曾经在背地里讨论乔黛染这种飙古文的诡异行为。 最终。 她们将乔黛染飙古文的诡异行为定义为——自杀+失婚的后遗症——她们都很是同情乔黛染的遭遇,自然不会“耻笑”乔黛染。 小郭身旁的小刘说:“桂婉容才是真活该,忙活了大半天,最后才不到3万的营业额!” 小郭说:“谁让桂婉容总是立坏心肠想要独吞提成奖金?这就叫恶人有恶报!她是店长,黛染姐从前也是店长!黛染姐从前当店长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像她这样!” 小郭的这番话,成功勾起了整个门店销售人员的伤心事。 偏偏她们口中极为推崇的“黛染姐”只管眼神幽幽地注视空无一物的前方,整个人散发着“本公主不屑与你等多聊”地端坐着,完全无意理会小郭等人的“阿谀奉承”。 小郭等人对乔黛染的不屑和不理人也是见惯不怪。 她们也曾经在背地里讨论乔黛染的性格突变,最终,她们将乔黛染的性格特变归结为——自杀+失婚后遗症的其中一种病症。 门店长久没有客人。 桂婉容和卫冬妮赌气似地迟迟未归。 趁机“偷偷”刷手机的小刘突然大叫一声,有意引起大伙注意地尖声道:“哟,我们大小姐终于要回国了。” 小刘口中的“大小姐”,正是连城珠宝董事长的独生女,解莉。解莉今年22岁,此前到国外留学去了。 小郭也麻溜地刷了刷手机,发现解莉回国的消息并不在新闻版面——解莉虽然身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名气却还不如娱乐圈普普通通的新晋小花。 小郭放下手机,看向小刘,问:“你从哪里收到的风?” 小刘朝小郭摇了摇亮着的手机屏幕,嘚瑟地笑着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广告部工作。她刚刚发信息告诉我,说大小姐明天就要回国了。而且啊,大小姐一回来就要到设计部当总经理。” 小郭说:“你朋友是广告部的,但是对设计部的内部消息这么灵通?” 小刘说:“都是‘天子脚下’,消息当然是互通的。哪里像我们这些站门店的,消息这么不灵通。” 小郭说:“大小姐回来当总经理,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人家大小姐到国外学的珠宝设计,她回来不去设计部当总经理,难道还去当茶水小妹?” 小刘说:“好吧,这些确实都没啥好惊奇的……但是!你们猜!跟大小姐同一班飞机回国的……还,有,谁?” 叶心仪突然激动地尖叫! 乔黛染吓得皱了皱眉。 叶心仪不管不顾地用力一拍手掌,土拨鼠般尖叫:“该不会是倪少爷吧?!” 小刘无惧颈椎脱臼似地一个劲猛点头,声调失控地跟叶心仪同款尖叫:“对的!就是倪寒,倪少爷!” 什么……寒? 熟悉的名字让乔黛染浑身一抖,她触电般扭头,看向热烈讨论中的人们。 小郭、小刘、叶心仪以及其他销售人员同时画风突变地双手握紧小拳拳抵着各自的下巴,不约而同地土拨鼠叫:“倪少爷!!” 这般齐声尖叫,成功引来门店外行人的驻足。 出于吃瓜心理,好几名明显无心购物的行人探头探脑地走进了门店……无论是多么明显无心购物的行人,只要走进门店,就都是上帝般的顾客。 原本还忙于土拨鼠叫的销售人员马上放下各自的小拳拳,同时站起身,脸带职业微笑地鞠躬道:“欢迎光临。” 乔黛染慢条斯理拖拖拉拉地站起身来,鞠躬或者喊“欢迎光临”都是不可能的。 没有了销售人员的土拨鼠叫,这家连城珠宝跟其他珠宝店并无二样……摇身变成顾客的吃瓜群众难掩内心的失望,却还是本分地继续扮演顾客的角色,在门店里头转悠着,隔着毫无温度的冰冷玻璃,观望奢华傲娇的珠宝首饰。 实在是忍不住了。 乔黛染看似神色自若地低声问身旁的叶心仪:“你们口中那位离寒少爷……是何许人也?” 叶心仪鬼祟地瞄了瞄还在努力扮演顾客的吃瓜群众——那些吃瓜群众并没有移步翡翠区的意思,——叶心仪没有收回鬼祟的眼神,一边继续鬼祟地留意吃瓜顾客的轨迹,一边压低声音回答乔黛染:“就是万释地产的大少爷啊!” 乔黛染停顿半刻,再问:“可是离别之‘离’,严寒之‘寒’?” 叶心仪摇头回答:“不不不,是姓氏‘倪’的那个‘倪’,寒冷的‘寒’……哦!对了……就是你说的那个‘寒’。姓‘倪’名‘寒’。怎样?倪少爷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一听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男主角。” 乔黛染轻哼一声,在心底嘲笑自身:纵使那人当真名为“离寒”,那又如何?总不会是本公主的二哥。 叶心仪用手肘隔空撩了一下乔黛染,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地小声说:“倪少爷除了家里有钱,还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哦!” 乔黛染轻哼一声,在心底不屑道:天底之下,无人可比本公主的二哥。 从乔黛染的轻哼之中听懂了乔黛染的不屑。 叶心仪有点急了:“倪少爷今年29岁,还没有结婚,是扎扎实实的钻石单身汉!别说结婚了,倪少爷连女朋友都没有!别说是女朋友了,这么多年,倪少爷连一个绯闻对象都没有!最多只是听说哪家名媛或者哪个女明星又在疯狂地倒追倪少爷,从来没有听说倪少爷喜欢哪个女人的……倪少爷真是名副其实的超级男神!” 乔黛染轻勾了一下嘴角,不带笑意与不屑……唯有自嘲。 二哥何尝不是洁身自好,从不贪图他人美色。 可是…… 结婚…… 且不说,她如今已然离开了萨释。纵使她仍在萨释,她也不可能嫁于二哥。 她从小便喊离寒“二哥”,但离寒只是黛染的表哥。把“表哥”唤为“哥哥”,绝对不是等级极度分明的萨释国的风俗,这是她的特权。 ------------ 第七章 谁让你落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 离寒是皇后鸢萝的二子。 黛染的父母是曼罗门的显赫贵族,母亲秋萝与皇后鸢萝情同姐妹。 黛染的父亲在黛染三岁的时候病逝。秋萝伤心过度,不久也跟着亡夫仙逝了。虽然父母均逝,但黛染是曼罗门贵族,日子必然尊贵无忧。 但是。 鸢萝皇后和秋萝情同姐妹,怎能眼睁睁看着黛染成为无爹无娘的孤儿? 就在秋萝入土为安那日,鸢萝皇后把黛染接进萨释皇宫、接到身边,悉心照顾。黛染四岁那年,鸢萝皇后请旨将黛染赐封为曼罗公主。 萨释国崇尚一夫一妻制。 鸢萝皇后生了五个儿子之后再无所出,所以萨释国有五位曼罗王子,却没有曼罗公主……就这样,黛染成为了萨释国独一无二的、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 万千宠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黛染从小便被认定为下一任的皇后,而下一任的皇上必然是大王子离渊。 萨释国等级分明并且人人都信命,从不宫斗、内斗、争权夺位……离渊必然是皇上,黛染必然是皇后……黛染与离寒必然不能结合。 一切都是“命”,萨释国最信的就是“命”。一旦抗“命”,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流放荒芜…… …… …… “表姐!” 叶心仪的一声叫唤,把她拉回了“现实”。 乔黛染抬手抚了抚异常跳动的心脏——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心脏——乔黛染责备地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差点就要下跪求饶了! 叶心仪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脸上,努力地赔着笑,但求“伸手不打笑脸人”地笑着说:“表姐啊,店里没有顾客了,赶紧坐下吧……” 叶心仪赶忙躬着背,小心翼翼地帮乔黛染拉了拉凳子。 叶心仪拉凳子的同时,还不忘用手背扫了扫根本不可能有灰尘的凳面——叶心仪这幅模样,完全不像从前伺候黛染的宫娥,反而像清宫剧中的太监。 叶心仪捏着嗓子,太监上身地赔笑道:“坐……表姐快坐……千万不能站疼了表姐矜贵的脚脚。” 乔黛染又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吓得脸皮抖了一抖。 乔黛染这才收回眼神,目视前方,悠然落座。 叶心仪摸了摸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门店内没有了顾客,大伙又开始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因为倪少爷既没有女朋友又没有绯闻,最近开始有人造谣,说倪少爷喜欢男生!” “屁!没有女朋友没有绯闻就喜欢男生吗?那些狗仔队也没拍到倪少爷跟男生有些什么啊!” “那些人啊!要不就是对倪少爷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造谣!要不就是自惭形秽,所以诋毁倪少爷!” “话说回来,为什么倪少爷会跟大小姐一起回国?” “你说话小心点!不是‘一起’回国,是大小姐硬要跟倪少爷坐同一班飞机回国!” “大小姐喜欢倪少爷好多年了!只是倪少爷看不上大小姐!” “其实啊……大小姐年轻漂亮家里又有钱,连城珠宝和万释地产又是世交……大小姐跟倪少爷还是挺般配的。” “‘般配’?大小姐虽然年轻,但年轻的女人多的是!” “对对对!大小姐虽然漂亮,但也不是特别特别漂亮的那种,颜值比倪少爷差远了!” “大小姐虽然家里有钱,但是倪少爷家里更有钱啊!而且啊,比大小姐家里更有钱的千金小姐多的是!” “反正他们联不联姻都是世交……所以‘世交’根本不是什么有利条件!” “综上所述,纵观国内外,比解莉年轻漂亮有钱的千金大小姐多了去了,跟倪少爷‘般配’的也大有人在……可人家倪少爷就是喜欢单着!” “由此可见……倪少爷要的,不是年轻漂亮又有钱的千金大小姐,而是……” 所有销售人员又一次双手抱紧小拳拳地抵着各自的脸颊,齐声尖叫:“真爱!!!!!” 乔黛染眉头一皱,抬手,轻揉了揉被尖叫刺痛的耳膜。 销售人员的齐声尖叫,又引来了一波吃瓜顾客…… 乔黛染没有站起身来迎接,更没有跟其他销售人员一起喊“欢迎光临”。 离寒…… 二哥…… 远在萨释的你…… 还好吗? …… …… 萨释的夜。 一抹如水墨揉进黎明的黑,站在她的床前,无边深邃地凝望着她。 她张大嘴,似要呼喊。 那抹融入黎明的黑反应极快、动作却极轻地捂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呼喊出声。 她惊魂未定,杏目圆瞪。 捂住她唇的男子极怕伤害到她,迅速松开覆在她唇上的手。 昏暗中。 她找到了那人如渊深邃的眼眸。 双瞳剪水。 虽然黎明前的黑暗融化了他的容颜,但是总用此等深情眼眸注视她的…… 唯有离寒。 离寒坐在她的床边,他那身如水墨揉进黎明的黛衣在她的半床蔓延,他那深情纵横的如水双瞳摄人心魄地注视着她。 她撑起虚弱的身子,起坐床上,幽幽看向他。 尽管近在咫尺。 尽管伸手可触。 离寒却始终不敢伸出手,触碰她一分一毫。 相逢犹恐在梦中。 唯怕一切只是梦。 唯恐他的触碰,会惊醒有她的梦。 只是…… 仅属于黛染的香,仅属于黛染的颜,就在他的眼前,充斥、纠缠、萦绕着他。 不是梦…… 是她。 真的是她。 情难自已地抬起手,却又情非得已地将手,冷在半空。 颤抖的手指,隔着空气,极轻极轻地在她额上的伤痕前,怜惜地勾勒着……他那双用情至深的如水双瞳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爱。 “疼吗?” 离寒的声音是那般沙哑,仿佛黛染的伤口正在割着他的心脏。 她摇头。 人人只道她额前的伤痕犹如绽放一朵最最尊贵的紫曼罗,人人只道这朵紫曼罗更为她增添美艳,唯有离寒会问她疼不疼…… 眼泪无声滑落,染湿了纵横半床的水墨。 “不要哭了,好吗?” 几近, 哀求。 唯独在黛染面前,高高在上、桀骜不驯、冷酷无情的二王子才会变得如此脆弱。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离寒自责地红了眼眶。 纵使黛染即将成为大哥的妻,他却还是深深地爱着黛染。 黛染受伤了,他伤心。 黛染受疼了,他痛心。 黛染流泪了,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离寒注视着黛染,坚定地说。 隔着空气。 离寒顺着黛染的眼泪,勾勒着黛染的眼、黛染的颜……黛染的眼泪从黛染的眼滑过黛染的颜……离寒心疼黛染的每一滴泪,也心疼地数着黛染的每一滴泪。 泪始干。 眼泪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心字已成灰。 她动作极缓地轻靠在离寒广阔结实的肩膀上…… 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离寒低头,看着半靠在他怀中的黛染,眼眸没有因为黛染看不见而少一分情深。 黛染沉睡的颜。 黛染均匀的呼吸。 黛染的一切,都将是他大哥离渊的了……每思及此,离寒的心总像被上万野兽啃咬般,剧痛欲死。 若是离渊对黛染好,离寒还能忍。 但是! 离渊伙同商樱伤害了黛染! 看着黛染额上的伤痕…… 纵使人人都说,这是一朵盛开的紫曼罗。 离寒却认为,这更像是一朵杏花,一朵脆弱又可怜的杏花。 所幸,黛染是曼罗公主。 所幸,黛染深得鸢萝皇后的宠爱。 所幸,黛染将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后。 这一个个的“所幸”,都保证了黛染这辈子无忧的尊贵荣华。 但是…… 离渊和商樱还是伤了黛染! 颤抖着手指,极轻地抚摸着黛染额前的红杏,脆弱的红杏,可怜的红杏……骤然,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黛染紧闭的眼眸滑落。 离寒伸手,接住黛染的泪,疼惜地握在掌心。 又一滴。 离寒再一次接住黛染的泪,疼惜地握在掌心。 离寒低声在黛染的耳边呢喃:“谁让你落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黛染,不要哭……我虽不能忤逆大哥,却能为你杀了商樱。” 离寒把黛染轻放于床上,深情地看黛染最后一眼…… 转身。 离寒融进了黎明的黑。 …… …… “不要!” 乔黛染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汗流浃背。 乔黛染起坐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滚烫的汗珠一滴接一滴地划过她的脸颊。 乔黛染坚信——她不是做梦,她是看到了在萨释国发生着的事情! 无暇细想梦中那个“黛染”到底是何许人,反正,在离寒的眼中那个黛染就是她本人。 离寒要为了她,杀了商樱! 纵使商樱地位不比离寒,但商樱也是曼罗门贵族……如果离寒当真杀了同为曼罗门贵族的商樱……离寒一定会遭受非常非常严厉的惩罚! “啊!!” 她无助地尖叫着。 她现在该怎么办?! 远在这个时代的她,该如何阻止二哥为她犯险?! 乔黛染蜷缩着身体,双手用力抱着头,焦躁而又无助地拉扯着平日里很是珍视的头发…… “表姐!你没事吧!?” 一如过去无数个晚上一般。 穿着宽大卡通睡衣、顶着一头鸟巢乱发的叶心仪半梦半醒地冲进乔黛染的房间,冲坐在乔黛染的床边,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忙不迭地安抚乔黛染:“表姐,不用怕,就是做梦而已!不用怕,不用怕……” 叶心仪一边说着“不用怕”,一边轻拍着乔黛染颤栗的后背。 乔黛染抬眼看向叶心仪,颤栗着声音道:“不是做梦……为了我,二哥要杀了商樱……”乔黛染失魂落魄地用颤栗的声音重复一遍又一遍:“二哥要杀了商樱……二哥要杀了商樱……” “啥?” “二哥要杀了商樱。” “谁要杀了谁?” “二哥要杀了商樱!” “呃……”叶心仪难掩胆怯地小声问:“二哥……是谁?商樱……又是谁?” 许是过分焦灼让她迷了心窍,乔黛染竟将她跟离寒、离渊、商樱,乃至黛染注定要成为皇后的那些事……全都说给了叶心仪听。 叶心仪不敢打断乔黛染的话,只敢屏息静气地乖乖听着……叶心仪越听,眼睛就瞪得越大……叶心仪心想:表姐这故事编得跟真的一样……不行!一定要带表姐去复诊! 乔黛染阴着脸,眼神越过浮游于暗夜的尘埃,直直看向叶心仪,“你认为我疯了?” “呃……”叶心仪不敢直视乔黛染,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 “你认为我是疯子。”乔黛染紧绷的皮肤越发惨白,惨白地笼罩着一股不容忤逆的怒气,“是吗?” “呃……”叶心仪不敢说“是”,只能唯唯诺诺地说:“表姐当然不是疯子了……但是……呃……要不……我们明天请个假……去一趟医院?” “出去。” “表姐……” “出去。” “表姐……” “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不要激动。” 叶心仪趿着拖鞋疾步冲到房门外面,却没有关上房门,而是从门外探头,对房间里面的乔黛染说:“我就在隔壁房间,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叫我。” 乔黛染没有回应。 乔黛染心头乱糟糟的,只知道将脑袋深深地埋在颤栗的双膝之间,不断地在心中默念: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才能阻止二哥为我犯险?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 无人能答。 叶心仪看着乔黛染,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了方便听见乔黛染“叫”她,叶心仪没有帮乔黛染关上房门……任由乔黛染的房门大开,叶心仪回房去了。 许久。 乔黛染放开颤栗的双膝,困难地呼了一口气,而后更为困难地吸了一口气。 平日里极为平常的一呼一吸,此刻却重重地刮疼着她的心脏,心脏瞬间沉甸甸地仿佛插满了刀剑兵器……抬起颤抖的手,颤抖地捂住伤痛的心脏。 乔黛染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到窗边。 拉开轻薄廉价的窗帘,推开开始生锈的铁窗。 ------------ 第八章 传闻中的倪少爷 窗外。 墨染的夜空。 无月,无星,亦无云。 这里的夜,不若萨释的夜。 萨释的夜,曼罗门的夜,总是歌舞升平,一派盛世的狂欢。 除此之外…… 还有…… 紫曼罗…… 乔黛染闭上眼,鼻边仿佛还萦绕着仅属于紫曼罗的独特香气。 紫曼罗形似牡丹却又紫得幽暗,象征着无上的财富、尊贵和权力,是仅属于曼罗门的花。但凡有紫曼罗的地方,所有鲜花都会失去它们原该有的香气。 若她还在萨释…… 她就可以阻止二哥为她犯险。 她就可以每天见到二哥。 她就可以继续陪在二哥的身边。 若她还在萨释…… 又能如何? 纵使她仍在萨释,她与二哥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有缘无分。 一切,不过是徒添伤痛罢了。 萨释国人都信命。 一切,都是命。 浅浅的泪,划破乔黛染紧闭的眼眸,顺着她陌生的脸庞,滑下……一滴,又一滴……耳边依稀传来离寒的声音—— “谁让你流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 不能哭。 睁开眼睛。 轻抬食指,揩了揩眼泪。 双手合十。 遥遥眺望墨染的穹苍,乔黛染颤声喃喃:“但求上天见怜,保佑二哥平安顺遂。” …… …… 清晨。 突然而至的冷空气,裹挟着刺骨春雨,席卷昨日还天朗气清的城市。 有着浓浓生活气息的老街区,在雨里,仿佛是水墨画里晕染出来的。老街两旁,是绿化的树。娇弱的花瓣从枝头落下,铺满小径,辗落成泥。 乔黛染自认不是惜花之人,也从不伤春悲秋。只是撑伞走在陌生的天与地,恍然若梦……飞絮濛濛带来的春寒,却清晰地告诉她,不是梦。 淡紫的紫薇花瓣在风雨中盘旋,坠落……乔黛染伸出手,几片花瓣轻柔地落在她的掌心……抬手,轻吸。 淡而,无味。 回忆里紫曼罗盈郁的香气,却瞬间盈满她的心头。 “表姐。” 叶心仪小心翼翼地叫唤乔黛染。 乔黛染垂下手,原本躺于掌心的淡淡紫薇花瓣骤然旋落……乔黛染失神地看着雨湿的地面……淡紫,遍地。凌乱,狼狈。 与眼前零落的淡紫截然不同。 骄傲的紫曼罗就算是凋零,也要整朵抓紧枝头,绝不让肮脏的土地砂石玷污它的尊贵,更不让任何人将它践踏。 二哥。 愿你永远是最尊贵的紫曼罗。 “表姐……”叶心仪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叫唤乔黛染,“再不走,我们要迟到了。” 若非时间紧迫,叶心仪真不愿打扰乔黛染—— 自打乔黛染自杀醒来之后,这是叶心仪第一次看到乔黛染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乔黛染无声地长吁一口气,隔着透明的雨伞,掉了魂似地看着墨般雨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不等叶心仪再一次叫唤,乔黛染迈开步,往连城珠宝的方向走去……往那本不属于她的世界走去。 一切。 都是命。 **** 因为下雨,门店冷清得很。 桂婉容前往位于F市的连城珠宝总部大楼开会去了,还捎上了卫冬妮同去,估计开完还会去别的部门溜达,美其名是同事之间多作沟通,实际上就是交换最新“情报”。 桂婉容和卫冬妮不在,门店又没有客人,销售人员又聊起了天—— “你们有没有看到最新的热搜?” “当然有了!” “倪寒少爷真的是超级无敌帅!比什么小鲜肉都帅多了!” “听说倪少爷这次匆忙回来,跟万释地产新开发的地块挖到文物有关……” “就是昨天那个新闻吗?” “是啊,热搜上都有提到呢。” “我没看仔细看呢!那个文物是怎么一回事啊?” “哎哟!谁有空去管什么文物啊!我们只管看倪少爷帅帅的脸庞就好了!” “帅帅的脸庞?你们怎么可以用那样肤浅的目光看我家倪少爷!” “人家倪少爷除了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还有超强的办事能力!他才刚接管万释地产不到三年,万释地产在各大财富榜单和企业影响力榜单的排名就靠前了好几名!在最新一期的榜单里面,万释地产甚至已经进入前三了!” “倪少爷实在是太完美了……” “苍天啊!求求您赐给我一个倪少爷吧!” “你也太贪心了吧!我们这种普通人啊,能遇到一个靠谱的男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 “……” 闹哄哄的。 十分热闹。 却是别人的热闹。 乔黛染一言不发地坐着,眉头轻蹙,目光凝重,涂着暗红唇膏的嘴唇不自觉地紧抿着,脑海不断重演昨夜“梦里”离寒的容貌和话语。 突然。 整个门店安静了下来。 突然的吵闹引人注意,突然的安静亦然。 乔黛染回过神来,移目,疑惑地看向突然安静的销售人员……只见,叶心仪激动地跳起身,像是护食的恶狗一样指着踏进门店的那个人说:“你……你来干什么?!” 乔黛染顺着叶心仪愤怒的手指看过去—— 是谷子锋。 谷子锋快37岁了。 五官端正,是从前曾经流行的国字脸。皮肤不太黑也不太白,眼角有几道浅浅的鱼尾纹。不多不少的头发梳成了大背头。崭新的暗蓝色衬衫,洗旧的黑色牛仔裤,腰间系着一条H大LOGO皮带——那还是从前的乔杏华买给他的——穿着一双限量版的黑色球鞋。 20年前的翩翩校草,如今已是稍嫌油腻的大叔了。 叶心仪激动地指着谷子锋,愤怒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与叶心仪的激动愤怒截然不同。 谷子锋自认风流地把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自认帅气地迈着不合格的猫步走到翡翠区,隔着玻璃展示柜、站在叶心仪的面前,明知道不受欢迎却还死皮烂脸地对叶心仪说:“我是来找你表姐的。” 乔黛染瞥了一眼距离甚近的谷子锋,不屑地撇了撇嘴,置身事外地别过眼,继续坐着。 与乔黛染的置身事外截然不同。 其他销售人员跟叶心仪同仇敌忾地纷纷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对谷子锋说—— “你居然还有脸来找黛染姐?!” “黛染姐不要见你!” “你走!” “这里不欢迎你!” “黛染姐也不欢迎你!” 明明这些女人都在愤怒地瞪着他,谷子锋却自以为还是20年前的翩翩校草,在女人的注视之下只知道油腻地侧身靠着玻璃展示柜,一手撑着玻璃柜面,一手把五指插进大背头耍帅地梳了梳,45°斜看远方地说:“什么黛染姐?我是来找杏华的。” 半年前匆匆办了离婚手续之后,谷子锋就没有露过脸,自然不知道乔黛染改名的那些事了。 空气骤然凝固。 叶心仪和其他销售人员全都呼吸困难地憋着气,莫名紧张地看向本欲置身事外的乔黛染。 乔黛染不悦地挑起眉,万般不乐意地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瞥向谷子锋。 谷子锋整齐的上排牙齿和参差的下排牙齿惊讶地呲着,舌头直打结地问:“你……你……你是杏华?” 谷子锋被乔黛染的眼神吓呆了。 20年来,乔杏华看谷子锋的眼神从来都是崇拜、爱慕、深情、温柔。就算听闻谷子锋拈花惹草的桃色绯闻,乔杏华的眼神最多也只是掺杂了伤心、痛苦、自责、自卑。 但是…… 眼前…… 那样不悦、不屑、锐利、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有一种让人想要下跪的眼神……谷子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随即双膝莫名发软,差点真的跪了。 不不不! 谷子锋在心中告诉自己:只是杏华而已,杏华能有什么可怕的? 对啊! 乔杏华就是困在他的鼓掌之间、被他玩弄了20年的老女人而已,能有什么可怕的? 谷子锋马上恢复没皮没脸的模样,隔着玻璃展示柜,如螃蟹般斜着往乔黛染挪近一步——迫于乔黛染无以言表的气场,这一步顶多只能算是小半步——谷子锋双手交握,把双手手臂紧贴玻璃展示柜柜面,往乔黛染探着身体,眯着小眼睛还自以为是电眼地直盯着乔黛染。 若仍在萨释国。 谷子锋这般贱民,就连跪着偷看一眼她鸳鸯金丝鞋面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谷子锋竟如此直盯着她看……简直放肆! 乔黛染带怒横了谷子锋一眼。 谷子锋吓得像是被子弹击中似地往后一缩,那子弹还是散弹,打得浑身的表皮皮肤都在颤栗……谷子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又咽了一口口水,那一口口的口水却噎在喉头,不上不下,卡得他差点窒息。 谷子锋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乔黛染—— 瘦了。 而且是瘦了很多。 眼耳口鼻似乎还是从前的眼耳口鼻,加起来却比从前好看太多,可能是因为脸瘦了五官显得精致了,也可能是因为妆变浓了。头发盘起,却无算损柔亮与光泽。制服的样式还是跟从前一样,从前穿出的是老旧门店销售人员的感觉,如今穿出的却是大牌的高级感。 外在的变化固然巨大。 但最让谷子锋不可置信的,是乔杏华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了。 像乔杏华那种讨好型人格,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傻憨憨,蠢呼呼,对谁都嘻嘻笑,完全没有脾气可言的女人……怎么可能散发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亵渎的女王气场?! 谷子锋用力晃了晃头,心想:我一定是饿疯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自信心再次盈满身体。 谷子锋再一次隔着玻璃展示柜探向乔黛染,露出不算白的牙齿、自认迷人地笑着对乔黛染说:“杏华啊,半年没见,你变得好漂亮啊,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奉承话谁都爱听,但出自谷子锋的嘴,她只感到恶臭。 哼。 在心底冷哼一声。 乔黛染冷冷狠狠地收回眼角余光,轻蔑到了极点。 谷子锋又往乔黛染挪近了一点点——只敢一点点,多一点点都不敢——谷子锋学着90年代的电影里面、痞子男调戏女人的画面,45°歪头,歪眼看着乔黛染说:“杏华啊,这么久没见,你一定很想我吧?” 哼。 乔黛染无声地嗤了下,眼睛往谷子锋的反方向白了一白。 谷子锋故意调高声调,好让门店里面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地说:“就算你不说出口,我也知道你一定很很很想我。我们认识了20年。这20年,你一直都死心塌地地爱着我。当初我答应跟你结婚,你说能够嫁给我,就是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你还说只要能够每天都见到我,折寿十年都愿意!” 谷子锋停顿了三秒。 眼珠贼溜溜地扫过门店里面的所有人,唯恐这些人没有听清楚乔杏华对他有多痴恋……自觉停顿的时间够长,足以让这些人消化他刚刚说的话了。 谷子锋再次定睛看着乔黛染,更加自负地说:“半年没见着我,你一定很想我吧?你一定想我想得很痛苦吧?” 又停顿了两秒。 谷子锋继续说:“你这么痛苦,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我说你好好的,搞什么自杀,提什么离婚?只有我这么好人。发现你自杀就送你去医院抢救,你说离婚就由着你的性子答应跟你离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愿意纵容你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了。” 又停顿了一秒。 谷子锋上瘾似地声调越来越高,那声调都要赶上宣旨太监的声调了:“我说啊,你都三十好几的老女人了,还这么任性无理不懂事。我说啊,你这半年因为见不着我而承受的痛苦,全都是你自作自受!也只有我这么好人,知道你痛苦,特意过来让你见见我。” 谷子锋说嗨了,不带停顿甚至不用喘气地继续说:“我们离婚了就是离婚了。我已经大发慈悲地给过你当我老婆的机会了,是你不懂得好好珍惜。现在我不愿意跟你重新结婚,你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谷子锋:“我知道,我不愿意重新跟你结婚,你一定很伤心很痛苦很难过……好吧!” ------------ 第九章 渣男就该狠狠地抽他 所有人都嫌恶地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手背上的青筋骤然凸起、像是心脏长在手背那般愤怒地砰砰直跳—— 除了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谷子锋。 谷子锋摇了摇头,一脸勉为其难的情深,“看在你爱我爱了20年的份上……我答应搬去跟你一起住。除了不签字结婚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跟从前一样。” 谷子锋一脸慈悲,洋洋得意地说:“本来啊,我还打算跟你分房睡,当作是惩罚你过去半年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但是……我就是心软的神啊!看在你为了我,努力减肥变漂亮的份上……嗯……我就暂时不惩罚你,恩准你跟我睡同一个房间吧!” 谷子锋自顾自地侃侃而谈:“也就是说,你还能每天见到我……好吧,不一定是‘每晚’,你知道我挺忙的,不一定都在家……反正,你以后可以睡在我的身边。日常家务嘛,还是继续由你做。你的工资嘛,还是继续全部交给我保管。” 谷子锋自认潇洒地梳了梳他的大背头,被自己迷倒般沉醉地继续说:“虽然你已经不是我的老婆了,但是一切还能跟从前一样……怎样?你一定感到很高兴吧?” 谷子锋得意忘形地伸手,越过玻璃展示柜,隔着乔黛染戴着的黑手套,猛然握住乔黛染的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面、自以为超级无敌帅地笑着说:“你一定感到很高兴,你一定感到很幸福,你一定感动得想要流眼泪吧?” 乔黛染刀子般的眼神猛然射向谷子锋。 谷子锋只管沉浸在自己伟大的“恩赐”之中,居然没读懂乔黛染眼中的杀意。 不管谷子锋有没有读懂。 乔黛染猛力扯回被谷子锋握住的手,拉弓般往后拉满手臂,使尽浑身力气,射箭般狠狠把巴掌甩在谷子锋的脸上! 谷子锋的整个脑袋猛然“嗡”了一声。 随即。 脑袋中的“嗡”传到耳朵,并且在耳朵嗡嗡嗡地连成一线,不间断地鸣叫起来……与其说是被甩了一巴掌,谷子锋感觉他更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 谷子锋整个人呆了。 他居然被扎扎实实地打在了脸上,让他很丢脸地、扎扎实实地打在脸上。 可是…… 这…… 不可能啊! 杏华痴恋了他20年,怎么可能打他?! 谷子锋像是演舞台剧般抬手捂住被打得肿胀发烫的脸,瞪大冒着猩红血丝的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乔黛染。 乔黛染移目,不愿多看谷子锋半眼——多看谷子锋半眼,简直都是玷污她尊贵的眼眸。 乔黛染戴着手套的左手为右手脱下手套,隔着手套,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右手手套,往旁一提,扭头,对叶心仪说:“如此肮脏之物,扔了。” 叶心仪深陷在“表姐居然动手打了表姐夫?!实在是太太太不可思议,又实在是太太太大快人心了!”的震惊之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叶心仪!”乔黛染瞪了一眼叶心仪。 “啊……啊?!” 叶心仪这才触电般回过神来! 叶心仪第一时间接过乔黛染拈住的手套,第二时间却不是听从乔黛染的吩咐把手套扔掉,而是兴奋激动得舌头打架、打架打成大舌头般口齿不清地对乔黛染说:“表姐……你……你……你居然……打了表姐夫?” “什么表姐夫。”乔黛染挑眉看着叶心仪,满眼警告。 “表姐息怒!”叶心仪古装人上身似地屈膝、往下蹲了一蹲,甚至双手拿着乔黛染的手套像是拿着手帕般放置身侧,学着清宫剧里头宫女对主子说话的语调说:“不是表姐夫,是渣男!表姐居然亲自动手打了渣男……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哼。” 乔黛染不屑地轻哼一声,移正目光,仪态万方地注视空无一物的前方。 乔黛染幽幽道:“也不怪你惊讶。就他这般厚颜无耻的贱民,若是往日,本……我决然不会亲自动手。但是,如今,本……我亲自动手,也算是他几生修来的福气了。他那点福气,到此刻大概已经用尽了。” “表姐英明!”叶心仪堆满一脸崇拜却又不失狗腿的笑容,快步靠到乔黛染的身后,想要学着清宫剧里头宫女给主子捶背那样给她捶背。 乔黛染却抬起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示意叶心仪别碰她。 乔黛染重申:“扔了。” “啊?”叶心仪这才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放置身侧的、乔黛染的右手手套,“遵命!” 叶心仪马上转身,走了两小步,用高跟鞋前掌踩下垃圾桶踏板,故意把手套举得高高地……松手……手套自由落体摔在垃圾桶里头。叶心仪收回脚,转身,走了两小步,重新站在乔黛染的身后,高扬下巴,用鼻孔鄙视还在捂住肿脸的谷子锋。 叶心仪双手叉腰地对谷子锋说:“你看见没?你听到不?表姐不欢迎你,表姐不想见你,表姐打你巴掌还嫌脏了她的手套!你还赖着干嘛?赶紧走啊!” 谷子锋的头脑耳畔还在嗡嗡嗡地直叫,不知道是真的被打得头脑耳畔直嗡嗡,还是不愿接受被乔杏华打的事实所以不停嗡嗡。 叶心仪瞄了一眼高挂的时钟,不耐烦地催促谷子锋:“你再不走,我就叫安保‘请’你走!”谷子锋再不走,桂婉容就要回来了。桂婉容回来了,事情就大条了。 谷子锋自动忽略叶心仪的催促,放下捂脸的手,手臂贴着玻璃柜面“爬”到乔黛染的面前,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看着乔黛染说:“杏华,你是不是病了?”乔杏华痴恋了他20年,乔杏华怎么可能舍得打他巴掌?唯一的解释,就是乔杏华有病! “我不是乔杏华。”乔黛染没看谷子锋。 “你……” 谷子锋顿了一顿,上下打量乔黛染。 乔黛染横了一眼谷子锋。 谷子锋惊恐地收回打量的眼神,汪着更加可怜兮兮的小狗眼,“杏华,别闹了。”虽然变化巨大,但就是同一个人啊! 乔黛染不屑多费唇舌。 谷子锋歪着脑袋,红肿的脸庞差点就直接贴上玻璃柜面,“杏华,我懂的。你一定是太想我,所以想出病来了。你放心,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不会嫌弃你有病的。但是……你以后不能再打我巴掌了,如果你再打我巴掌,我一定会还手的……我一出手就没轻没重的,你应该还记得。” 乔黛染危险地眯着眼,心想:竟想还手?而且,从前还动过手? 谷子锋被打得脑子不好使地说:“我这人不知轻重,打伤了你,要花钱去医院就不好了!算了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就搬去你家,一切还跟从前一样。你赶紧把你现在的地址给我,然后你继续努力工作挣钱。” 乔黛染极慢极慢地移目,锥子般锐利的眼神极幽极幽地看进谷子锋的眼眸里面。 谷子锋不带半点尴尬地大笑两声,自信乔杏华还会如过去一样沉醉在他的笑容里,“现在就把你的工资卡给我,我还没有吃饭呢。吃完饭,我正好去买双鞋。我最近看中了一双鞋,也就几千块,不贵。” 乔黛染看不出波澜起伏地、更深地看着谷子锋。 谷子锋以为乔黛染果真又沉醉在他的“美色”之中。 谷子锋自以为风度翩翩地站直,从裤袋掏出手机,一手忙碌地滑开手机,一手梳着他的大背头,说:“工资卡一定放在储物柜了吧。没关系,你手机转账给我。先给我五千。应该够我吃饭和买鞋了。其余的,今晚再给我。” 乔黛染轻蔑地摇了摇头,却不是在回应谷子锋,而是在心想:乔杏华竟看上这般贱人?乔杏华莫不是个瞎子吧? 谷子锋催促:“赶紧给我地址,给我钱。还有,你下班马上回家,把剩下的钱都给我。虽然我没有多少行李,但你也要给我收拾一下,给我换个新床单新被单什么的。卧室也要给我重新打扫。你知道的,我最爱干净……” “滚。”乔黛染冷冷地打断谷子锋的没完没了。 “啊?”谷子锋又一次傻了眼……乔杏华是在跟他说话吗?不可能,不可能! 乔黛染本不屑跟谷子锋多费唇舌。 但是。 就谷子锋这般滔滔不绝看来,谷子锋断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乔黛染只能按捺心底极度的厌烦,不屑地开口:“就你这般贱民,竟敢妄想跟本……我同衾共枕?简直放肆!若是往日,本……我定要命人将你拖出去,斩首示众!如今,看在你与乔杏华过往的情分上,我暂不取你贱命。”主要是因为她现在没有“取命”的权力,而且,她听闻,这个时代取命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杏华……” “闭嘴!不许再叫本……我杏华。我如今是乔黛染,跟你这般贱民没有半点关系的乔黛染。”乔黛染强迫自己耐住性子,重申:“我绝不会给你钱,更不会跟你同衾共枕。” “杏华,你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所以高兴疯了?” “哼。”乔黛染轻蔑至极地勾了勾唇,“我疯了?依我看来,是从前的乔杏华疯了,所以才会看上你这般一无是处的贱民!” 乔黛染说:“莫要再来叨扰我。我虽暂不命人将你斩首示众,却也知道报警能让警察把你关进牢里。” “杏华……”谷子锋蹲下身,下巴抵着玻璃柜面,冲乔黛染直眨眼,“你是不是认为5000太多?好吧,你先给我4500好了。” “滚。” “4000。” “滚。” “好吧……”谷子锋还一脸委屈,“3500!” “叶心仪。”乔黛染不耐烦地看向叶心仪,“安保。” 叶心仪麻利地屈了屈膝,仿佛是长着一颗玲珑剔透心的小宫女,巧言回应:“小的这就去叫安保。”叶心仪当真是入戏太深了。 长着一颗玲珑剔透心叶心仪刚准备离柜叫安保,就发现—— 桂婉容正领着卫冬妮,走进门店。 糟糕! 叶心仪一时之间失了方寸,入戏的玲珑剔透心瞬间摔了一地,碎了。 不等叶心仪捡回摔一地的玲珑剔透心并且想出对策。 桂婉容就已经伸出食指,隔空在乔黛染和谷子锋之间来回比划着,高声呵斥:“上班时间,你们在干什么?!” 不等任何人说话。 也不打算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桂婉容径直把食指钉在乔黛染的方向,遥遥怒指乔黛染,厉声斥责:“你这是什么意思?!上班时间在这里跟男人拉拉扯扯?!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还是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店长?!” 仍是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桂婉容扭头就冲卫冬妮大喊:“你去叫安保,把这个男人轰出去!” 卫冬妮比叶心仪更像宫女…… 不不不…… 卫冬妮更像是一名狗仗人势的太监、只差没有拂袖“喳”一声地扭捏转身,扭着屁股跑去喊安保。 安保火速前来。 安保还没来得及“轰”谷子锋,爱面子爱得紧的谷子锋就已经高调表示——不需要任何人轰他,他本来就正准备离开。 临走前。 谷子锋死不断气似地对乔黛染说:“杏华啊,你一定是突然见到我,太高兴,太兴奋,太幸福,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放心吧!我懂的,我不会怪你。我明天再来,我们明天见!” 安保不耐烦,马上就要“动手”轰人。 谷子锋当即迈腿作势本来就要走出门店,却又趁安保不备之际停下迈腿的假动作,急忙对乔黛染加了一句:“记得,明天要准备好钱。” 乔黛染不理谷子锋。 谷子锋还想继续缠乔黛染,直缠到乔黛染答应给他钱…… 眼见安保不耐烦地朝他走来…… 谷子锋只能装作潇洒地整了整衣服,撩了撩大背头,装作怡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在安保的注视之中急急迈腿走出门店。 谷子锋的背影很快就消失无踪。 桂婉容又再扭头,怒瞥乔黛染。 ------------ 第十章 萨释国 桂婉容故意尖着刻薄的嗓子,高声对乔黛染说:“你要记住,你已经不是店长了!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再敢在上班时间跟男人卿卿我我拉拉扯扯,我就上报总公司!让总公司扣你的工资,扣你的奖金,甚至……开除你!” 乔黛染既没有争辩,也没有反驳,只是让人头皮直发麻地直视桂婉容。 桂婉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清了清嗓子,声音莫名沙哑地继续嚷嚷:“哼!我管他是你的前夫还是现夫!别以为他是你的男人,就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别以为他是你的男人,我就一定要给他面子!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他敢再来……我就见他一次,轰他一次!” 见他一次轰他一次? 乔黛染勾了勾嘴角,没有笑意地对桂婉容说:“那便有劳了。” “什……什么?”桂婉容的盛气凌人霎时间被乔黛染的这句“有劳”堵在胸口,莫名其妙地闷得慌,“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有劳你费心的态度。”乔黛染缓慢地站起身,把左手手套摘下,放在西装口袋,懒懒地说:“我的用膳时间到了。” **** 仍是位于阳光广场二楼的西式连锁快餐店。 乔黛染独自一人坐在靠边的卡座,腰背直挺挺地全然没有往后触碰卡座靠背,浅色方形餐桌上摆放着黑棕色的塑胶托盘,托盘里头一碗油水不多的汤面正冒着寥寥热气,穿着黄色塑胶衣的一次性筷子孤独地躺着还没有拆封。 乔黛染定睛看着仿佛正在挑衅她的汤面。 真心不愿意妥协。 无奈实在是饿了。 不屑却又无可奈何地用鼻子嗤了一声。 乔黛染用最近才开始变得嫩滑的右手,嫌弃地拈起仍被塑封的一次性筷子。用最近才开始变得白皙的左手,不甚灵活地试图拆开包裹着一次性筷子的黄色塑胶袋。 若有叶心仪在旁,诸如“亲自动手打开一次性筷子”这般“下人”才做的事情,乔黛染必然会命令叶心仪动手……纵使乔黛染不命命令心仪动手,叶心仪也会十分主动地为乔黛染动手。 但是。 因为乔黛染跟叶心仪同属翡翠区,同区的销售人员原则上不能同时外出吃饭——特殊情况除外——这段时间,从前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乔黛染“被迫”做了很多“下人”才做的事情,诸如:自己打开一次性筷子。 叶心仪曾教乔黛染,要对准塑胶袋袋口锯齿形状的位置,用力、快速、麻利地撕开。 一次,没成功。 两次,又失败。 不是她没对准——虽然乔黛染对这个时代仍是十分陌生,但一次性筷子这玩意,乔黛染这段时间经常接触。 不是她不够麻利——不就是撕个一次性筷子吗?需要多麻利? 其实是她刚涂了护手霜,手滑滑的,所以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简直气人! 乔黛染负气地把没能成功拆封的一次性筷子摔在微微泛着腻光的桌面,自言自语:“此处的食物本就难以下咽。本宫愿意纡尊降贵地吃上几口,也算是给这家破店的恩典了。怎料,这筷子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哼,本宫不吃也罢。” 哼。 又再负气地轻哼一声。 乔黛染双手翘起抱胸,高扬起骄傲的下巴,遥遥看向挂在墙面的、轻薄如挂画的电视屏幕。 电视在播放午间新闻—— 新闻画面是一群穿着白衣、戴着浴帽般白帽子、戴着白色口罩的男男女女。 乍一看。 以为那是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但是医护人员通常不会那般兴奋,就连口罩和防护服都无法掩饰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兴奋。 细看才知。 那是一群考古人员。 万释地产位于市郊区的豪宅别墅小区——万释府邸——最新动工的二期地块证实埋有文物。 相关的考古学家携着团队用最快的速度从全国各地赶到万释府邸二期地块,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在该地块搭起工作帐篷以及热火朝天地开展文物挖掘工作。 新闻画面的背景,正是一群考古人员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一坯坯泥土之中取出文物。 一名考古学家对着镜头说:“取出的文物暂时以饰物为主。这些饰物大部分成套地用不同的锦盒装着,诸如这个锦盒里面的这套饰物。” 镜头切到考古学家展示的锦盒上…… 锦盒上似曾相识的图腾,让乔黛染心脏一紧! 锦盒的大小,约等于现代16寸的行李箱。 纵使深埋黄土多年,历经初步清洗的锦盒还是清晰可见地勾勒着一丛繁复盛放的花朵——那般骄纵,那般傲慢,那般纠缠,那般让人窒息地不可一世。 是紫曼罗! 倒抽了一口刀子般锐利的冷气! 她颤抖着站起身,仿佛重遇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的亲人、疾步走到高挂的电视屏幕底下,高昂脑袋,单手捂住提着的一颗心,呼吸困难,眼睛似是两颗钉子紧紧地钉在电视屏幕之上。 考古学家无比小心地打开锦盒—— 一支黄金和红玛瑙做成的、蔓藤般蜿蜒的步摇。 一支翡翠做成的流苏发簪。 一对白玉雕琢的花卉耳坠。 一对雕刻着凤凰的金镯子。 一条红白相间的颀长玉项链。 在这些首饰之下,整齐折叠放置着一身奢华的重工红装,其上的金丝绣线仿佛是红装吐出的金血,刺痛乔黛染的眼眸! 她入了魔似地颤声喃喃:“蔓藤赤金红玛瑙步摇……烧玉点翠流苏……白玉菱花耳坠……双凤双飞双扣镯……明珠红翡项链……还有……绯红曼罗绮云裙……” 考古学家尽量使用专业的学术语气、却仍难掩饰发掘出好物的激动情绪,介绍说:“这些饰物都保存得很好。款式奢华,做工一流,用料上盛,应该是当时的贵族所有。虽然暂未证实是哪一个朝代的文物,但就已经挖掘的文物来看,应该是一个繁华盛世……” 她的鼻边仿佛飘过紫曼罗独一无二的霸道香气,眼前更是出现萨释国的宴会画面—— 宴会宫殿。 金雕玉砌。 龙凤呈祥浮雕巨柱傲娇地矗立在宫殿四周,巨柱上栩栩如生的雕龙画凤均以夜明珠为眸,熠熠生辉的夜明珠让偌大奢华的宫殿亮如白昼。曼罗门的贵族坐在各自桌前,欢乐饮宴。桌上佳肴堆砌成山,手中觥筹络绎不断,殿上丝竹歌舞此起彼伏。 大殿一角。 十数名穿着白色轻罗裙的佳人正在弹奏丝竹之声,乐声悠悠,眼波盈盈……她们在琵琶古筝上拨弄的纤指经已透着微微鲜红,却仍坚持掩藏幽怨,声声只诉柔情。 大殿正中。 数十名穿着五彩舞衣的美人随着乐声舞动美妙身姿,水袖轻投,柳腰曼柔……淋漓香汗滑过她们精致的脸庞,滴落在光洁的青玉地板之上。舞动的娇躯早已筋疲力尽疼痛不已,她们却仍然带着最动人的笑容,舞动着,旋转着。 …… …… “表姐!” 乔黛染吓了一跳,身体剧烈一抖…… 鼻边的紫曼罗香气和眼前的萨释盛世如梦幻泡影般,碎成虚无,消失不见……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仿若刀子在她的心头划了一刀。 叶心仪差点被乔黛染的眼泪吓死! 叶心仪拉着入定般注视电视屏幕的乔黛染,直把乔黛染拉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乔黛染的汤面已经完全失去热气,仍然穿着黄色塑料外衣的一次性筷子可可怜怜地摔在一旁。 叶心仪坐在乔黛染的身旁,双手握住乔黛染的左臂。 “表姐!”叶心仪再一次叫唤乔黛染。 乔黛染仍是入定般注视电视屏幕,仿佛她的灵魂被电视屏幕吸走了。 “表姐!你回应我一下啊!”叶心仪害怕得很,握住乔黛染左臂的双手手心直冒汗,差点把乔黛染的袖子汗湿透。 乔黛染仍是入定般注视着电视屏幕,钉子般的眼神却突然柔和下来。 莫名轻叹一声。 乔黛染提着的一颗心骤然放下,屏住的呼吸逐渐起伏,被电视屏幕“吸走”的灵魂似乎正一丝丝地注回她的身体……却有一滴眼泪滑过乔黛染的脸庞,冰冰的,冷冷的,如刀,又不是刀。 “表姐,你到底怎么了?”叶心仪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在不弄花乔黛染的妆容的前提下、提心吊胆却又无比心疼地给乔黛染擦眼泪。 乔黛染没有回答叶心仪。 乔黛染只是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继续注视电视屏幕,不再掉眼泪,只是认真地听着考古学家说话。 叶心仪顺着乔黛染的眼神看去,跟着乔黛染看了一会儿文物发掘、文物展示,跟着乔黛染听了一会儿文物介绍、推测盛世文明……叶心仪一头雾水。 叶心仪想:这文物发掘有什么好看的?我猜……表姐就是在假装看电视! 叶心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左手继续紧紧抓住乔黛染的左臂,右手却绕过去搂住乔黛染的右肩。 叶心仪拍了拍乔黛染的右肩,安慰说:“算了啦表姐!前表姐夫就是一个超级无敌大渣男,你就不要再为他伤心了!” 乔黛染继续注视电视屏幕,没有回应。 叶心仪继续说:“我知道你还爱着谷子锋,我知道谷子锋刚才没皮没脸只知道要钱让你十分伤心……但是!谷子锋那种超级无敌大渣男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伤心,更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叶心仪絮絮叨叨地痛斥着谷子锋、劝慰着乔黛染…… 直把乔黛染唠叨烦了。 乔黛染极慢地收回注视电视屏幕的眼睛,转头,横了一眼叶心仪,冷冷地说:“少自以为是。那般贱人,岂值得本公主的眼泪!” 乔黛染的眼神固然可怕,但是,这是第一次,叶心仪觉得被乔黛染“横”也挺好的——总比看着乔黛染失魂落魄地掉眼泪好! 叶心仪哄小孩般嘻嘻笑着把乔黛染的手臂肩膀抱得更紧,甚至“大胆”地把脑袋偎依在乔黛染的左肩,赔着笑说:“对对对!谷子锋那种渣男不值得!所以啊,表姐不要哭,表姐不要为那种渣男哭!表姐以后都不哭!表姐以后就算要哭,也只能是喜极而泣,只能高兴地哭!” “哼。”乔黛染冷哼一声,不悦地垂眼,看着叶心仪的头顶,“放开我。” “不要嘛,让我再靠一会儿嘛……”叶心仪不是非要靠着乔黛染不可,叶心仪就是想要哄乔黛染开心。 “放开。” “不要嘛……”叶心仪想了一想,冲乔黛染眨眨眼睛,“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掉眼泪?” 叶心仪心中其实早有预设的答案—— 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谷子锋啊!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乔黛染继续嘴硬不承认还爱着谷子锋、不承认是为了谷子锋伤心掉眼泪,还不如逼着乔黛染承认、好让乔黛染直面内心并且一次性爆发。 怎料。 乔黛染再一次移目,幽幽看向电视屏幕。 叶心仪只能再一次顺着乔黛染的眼神,一头雾水地看向电视屏幕。 电视屏幕里面。 考古人员还在忙于挖掘文物。 “是萨释。”乔黛染失神地喃喃。 “什……什么释?”叶心仪疑惑地看向乔黛染。 “是萨释,萨释国。”她的萨释国。 乔黛染收回注视电视屏幕的眼神,幽幽地看向叶心仪。 沉甸甸的沉默。 空气似是凝成了固体,不容呼吸进肺腑,只容无限窒息。 叶心仪记得乔黛染曾经描述过的萨释国……但是……叶心仪转头看了看电视屏幕,又转头看了看乔黛染……心想:真的要带表姐去医院了。 乔黛染蹙眉,透过电视屏幕,仿佛看见一名古装女子。 那女子身穿绯红曼罗绮云裙,梳起凝香坠仙髻,簪上蔓藤赤金红玛瑙步摇、烧玉点翠流苏,戴上白玉菱花耳坠、双凤双飞双扣镯、明珠红翡项链……古装女子盛世无双的容颜,跃然眼前。 似曾相识。 却又许久不见。 ------------ 第十一章 黛染啊,这个男人爱你至深 “公主醒了?” 耳边传来箬叶以及一众宫娥急切的问候。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淋漓,直浸湿了单薄的素锦衣。 箬叶紧张地问:“公主是否感到身体不适?我等这就去唤大夫给公主把脉……” 她一手撑住发疼的前额,一手虚弱地向箬叶挥了挥,无力地说:“不用唤大夫了。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 商樱强迫黛染喝下了断肠的汤药。 不。 不是梦。 不会有如此清晰的梦,清晰得就连商樱身上所穿的盛装上的每一道花纹皱褶,都像是被人用力地刻在她的脑海般清晰。 更像是重新经历黛染弥留之际的回忆。 更像是黛染在提醒她,要清晰地记住,要牢牢地记住,要狠狠地记住。 一阵惊悚的寒意战栗着从她的耳后蹿出,蔓延全身…… 明明已是春日,明明身下是高床软枕,明明身旁有诸多宫娥关切陪伴,她还是感到心寒无比。 箬叶低垂着脑袋,柳眉紧锁,喃喃自语:“难道……公主有感应?” “感应?” 她猛然转头看向喃喃自语的箬叶,来不及拭擦的汗珠顺着黛染汗湿的脸颊,滑下,滴落在纵横半床的金缕衾。 她突然想起。 她的眼泪曾滴落在离寒蔓延半床的黎明黑锦衣之上,绽放出朵朵水墨。 移目。 看向窗外。 窗外居然仍是一片漆黑。 不同于黎明前寂静的黑,如今窗外的黑,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黑。 “为什么还没有天亮?” “回公主,现在是子夜,距离天亮尚有好几个时辰。” 子夜? 怎么可能? 她上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明明已经将近黎明……难道……她又昏睡了整整一天? “为什么不叫醒我?” “回公主,我等今早已经尽力叫过公主了。但是……公主吸入了安眠香,所以一直沉睡到现在才醒来。” 安眠香? 鼻边似是传来了离寒身上那阵淡淡的男儿香……原来那不是男儿香,而是安眠香。 离寒为何要对她用安眠香? 难道…… 一阵心惊! 迅速低头,看向身上穿着的素锦衣…… 不不不…… 她不住地摇头。 离寒那双剪水双瞳里泛滥的情深,犹在眼前。 她相信,离寒是绝对不会对黛染做出那种龌龊事的。 但是…… 不祥之感袭面而来…… “在我昏睡的这一天一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公主,确实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王子……二王子被封为威远大将军……戍守边塞去了。” “戍守边塞?!”她倒抽了一口气,“为什么!?” 威远大将军,多么威风凛凛的名字啊。 可是。 将曼罗门贵族委任为将军并且派遣到边塞……这简直就是要命的流放! 离寒虽桀骜,却也极得鸢萝皇后的喜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被流放了?! 她看向箬叶。 箬叶哆嗦着身体,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不敢明说。 “箬叶,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算是我求你了,好吗?” “箬叶不敢!箬叶不敢!只要公主想要知道,箬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到黛染的“求”字,箬叶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那你倒是赶紧说啊!”她心急如焚。 “回公主……”箬叶小声道:“二王子提着剑,闯进商樱小姐的寝殿,想要刺杀商樱小姐……” “商樱死了?!” “并没有……”箬叶尽量掩藏失望,“虽然二王子武功盖世,但是二王子拔剑在商樱小姐的后背和前胸各刺一刀之后,就被冲进来的侍卫拦了下来。” “商樱伤势如何?” “商樱小姐并无性命之忧,但身上将会留下两道永不磨灭的伤疤。商樱小姐的父亲闫怀大人和母亲佩可夫人知道此事后,去到鸢萝皇后面前讨要说法。鸢萝皇后自然是护着二王子的,但是……” “但是什么?!” “鸢萝皇后的身旁还坐着大王子。大王子听闻商樱小姐受了伤,居然当众流下男儿泪……就在大王子流泪之际,二王子愤而夺过侍卫手中的佩剑,佩剑一挥……大王子束发的金冠当即掉在大殿之……满殿的侍卫和宫娥吓趴了一地,就连鸢萝皇后都花容失色。然后……然后……二王子对受惊的大王子……说了极为大逆不道的话……” “说了什么?!” “箬叶不敢说……” “到底说了什么?!” “二王子说……如果大王子再敢和商樱小姐苟且,那么……那么……掉在大殿之上的就不再是大王子束发的金冠,而是……而是大王子的……”箬叶吓得跪在床边,连连磕头,“求公主恕罪,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箬叶实在不敢说!” 下次掉在大殿之上的,便是离渊的人头。 是吗? 紧紧地闭上眼…… 她的耳边似是传来了离寒坚定的声音—— 黛染,谁敢让你落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 可是…… 她并非真正的黛染啊。 她轻叹一口气,自责地问:“就因为这样……离寒被派遣到边塞戍守去了?” “并不是这样的。” “你倒是一次说完整啊!” “虽然二王子说了……那样的话……但是鸢萝皇后极为宠爱二王子,不忍心让二王子去边塞苦寒之地戍守。鸢萝皇后的意思,只是将二王子幽禁在二王子的宫殿里面。二王子却说,最近大乾国易主,恐怕会对萨释国不利。与其要他禁足在宫殿里面郁郁不可终日,他宁可去边塞戍守,以守护萨释国的壮丽山河。” “鸢萝皇后这就同意了?!” “鸢萝皇后自然不同意。但是闫怀大人和佩可夫人哭诉说,二王子重伤了曼罗门贵族又对大王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将二王子幽禁宫殿的惩罚实在太轻……加之二王子去意已决……重重压力之下,鸢萝皇后不得不忍痛点头。” “离寒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公主不必去了,二王子早已启程。” “这就启程了?不可能的……” 突然。 一阵心悸。 原来。 那个黎明,离寒就是来见黛染最后一面的。 原来。 离寒早就下定决心,要为黛染,杀了商樱。 原来。 离寒早就下定决心,要去苦寒的边塞,戍守。 原来。 离寒早就下定决心,不让黛染为他求情。 原来。 离寒早就下定决心,不再见就要成为离渊的妻的黛染。 离寒啊离寒…… 你为什么那么傻? 黛染啊黛染…… 这个男人,实在是爱你至深。 …… …… 今夜。 尤为漆黑。 窗外的霓虹偃旗息鼓,不再钻进不甚遮光的窗帘、不再透进散发着老房子霉味的房间。墨汁般的黑夜将乔黛染紧紧包围,仿若无法逃脱的伤感。 乔黛染起坐床上。 蜷缩起双腿,隔着自感粗糙的被子用力抱住双膝,把头深埋在双膝之上,厚重的头发披散腿边,浑身发抖,心如刀割。 为了她,二哥竟要戍守边塞苦寒之地! 萨释国等级分明,戍守边塞从不是曼罗门贵族的事情。曼罗门贵族只管在皇城之内吃喝玩乐,纵享盛世之欢。 让二哥去戍守边塞寒苦之地,无异于将二哥推去送死! 然而…… 是二哥执意要去的…… 是二哥不愿亲眼看着黛染嫁给离渊…… 二哥…… 你这又是何苦呢。 时间流淌。 寂静。 透着让人窒息的伤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黛染才松开双腿。 睡意全无的她动作极慢地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踱步走出房门。 她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事情……无论是喝杯水还是走到沙发坐坐,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只是想要摆脱房间里面让人窒息的伤感。 纵使她深知,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什么事情,她的心都会因离寒而跳动、因离寒而剧痛。 客厅里面,居然透着微光。 沙发旁边的台灯开着,橙黄色的灯光洒在发如鸡窝的叶心仪身上。 叶心仪一点不在乎她的鸡窝头,只管滑着手机,冲手机屏幕瞪着牛大的眼睛,仿佛想要用眼睛吓死手机屏幕。 乔黛染冷冷一笑——没有轻蔑和不屑,而是有一种“这般夜里,幸而还有人伴在身旁,纵使此人的头发十分可笑”的庆幸——乔黛染幽幽开口:“半夜三更,你在干什么?” 叶心仪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直把手机都吓掉在她的腿上,砸疼了卡通睡衣上的海绵宝宝。 乔黛染蹙了蹙眉,用右手把右侧的头发撩到耳后,问:“为何这般一惊一乍。” 叶心仪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也不稍微安抚一下被砸疼的海绵宝宝——抬头,眼带惊悚地看着乔黛染,屁股贴着沙发地摩擦着移坐到沙发的左靠手,仿佛沙发的左靠手是能够保护她的靠山。 叶心仪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啊!” 乔黛染用左手把左侧的头发撩到耳后,踱步走到沙发边上,落座,背靠沙发的右靠手,双手交叠放在双膝之上,锐利的眼神越过橙黄的灯光,直视叶心仪。 乔黛染问:“到底发生何事?” 叶心仪如此喜怒形于色,哪能骗得过乔黛染。 叶心仪大大地干咽了一下,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地说:“真的……真的没事!” “说。” “真的……” “叶心仪!” 叶心仪吓得整个人在沙发上抖了一抖! 叶心仪急忙闭上眼睛,一手抱着手机,一手煽风似地不停朝自己煽动着,嘴里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喃喃念叨什么……活像夜里遇到鬼,祈求满天神佛来打救。 她原本只是轻蹙的眉头逐渐紧皱,她没有再出声催促叶心仪,注视叶心仪的眼神却更加用力。 叶心仪又神神唠唠地念念叨叨了好一会。 突然! 叶心仪用力地吐了一口气,仿佛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般睁大眼睛,滑开手机,把手机递给乔黛染——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像是提前得了帕金森。 乔黛染接过手机屏幕,手机屏幕冒出的光常常让她感觉眼疼,此时亦然。 乔黛染紧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简体字……她看着费劲……才看了第一行,叶心仪就已经迫不可耐地开口了。 叶心仪害怕地颤抖着声音说:“真的是萨释国!”在害怕和颤抖之间,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和激动。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示意叶心仪说下去。 叶心仪的“害怕”突然像是拉肚子般拉得干干净净的,过度兴奋地说:“万释府邸挖到文物的最新进展,说是挖到了文献!里面有提及到,当时的国家正是萨释国!” 果然。 是萨释。 乔黛染心间顿时五味杂陈。 叶心仪说:“听说挖到的文献虽然不多,但是都很有研究价值。可惜目前只公布了,说当时的国家是萨释国。其他的,说要继续研究之后才能确定。也是啦,毕竟那些文献都是1000年之前的文献了,估计要慢慢复原,慢慢翻译啥的。” “一千年?”眼睛一睁一闭间,居然已是千年流逝。 “嗯……” 兴奋过后,叶心仪竟又开始感到害怕。 叶心仪往后靠着沙发,努力拉远跟乔黛染之间的距离,喃喃道:“你……你真的是从萨释国……穿越来的?”那可是一千年!一千年呢!那……眼前的乔黛染……不就是一千年前的女鬼吗?! “本公主早已说过,本公主是萨释国的公主。” “可是……” 太匪夷所思了啊! 叶心仪突然想到更重要的事情,也就忘了女鬼不女鬼的问题。 叶心仪问:“如果你是从萨释国穿越来的,那……我表姐呢?” 叶心仪期待又害怕地看着乔黛染。 伤感再次攻陷乔黛染的身心。 乔黛染幽幽道:“据本公主夜里的梦……乔杏华大概是跟本宫互换了身体。” “表姐到萨释国当公主去了!?”叶心仪兴奋地双手握住乔黛染的左臂,“快给我再说说萨释国的那些事!在萨释国当公主是不是很威风的事情?!你原本的样子好不好看的?!是不是跟那些穿越小说一样,什么倾国倾城,什么万千宠爱在一身?!”虽然乔黛染先前也提起过,但是,现在,叶心仪想再听,也想听更多。 “哼。”乔黛染抽回手臂,不看叶心仪,转过头,幽幽注视天花板幽暗的光影,“本公主年芳十六,绝色倾城,既是萨释国的曼罗门贵族,更是曼罗门唯一的曼罗公主……” ------------ 第十二章 千年前的风雨飘摇 在萨释国。 曼罗门是贵族,索罗门是次贵族。 皇上,皇后,一众王子公主王侯以及王子公主王侯的配偶,都只能出自曼罗门;而大臣、将军、侍卫等官职,则大多世袭自索罗门。 索罗门之下是妥息。 妥息之下还有平民。 平民之下还有因为犯了罪而被遣送到荒芜之地的贱民。 叶心仪问:“贱民?” 萨释国的种族等级极度森严,各种种族之间绝对不容许通婚。若是哪对爱迷心窍的男女不顾种族地结合了,这对男女连同他们的父母都会被贬成贱民。 这些贱民被驱逐到和大乾国接壤的、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终日与烈日黄沙作伴。环境恶劣再加上食不果腹,不出数月,这些贱民大多会被摧残得仅剩皮包骨。 年纪大的,自然承受不住这般折磨,早早丧命。 身体略微强壮些的,也终会被折磨得不再强壮,无论他们如何挣扎,结局仍将会是一命呜呼、暴尸荒野。 叶心仪吓得抬起双手抱住她的左脸和右脸,脑袋短路地脱口而出:“这么残忍这么封建!难怪萨释国会被大乾国灭了!” “什么?”乔黛染从萨释国的回忆之中猛然醒来,瞪向叶心仪,“你说什么?” “这个……”叶心仪呵呵笑了两声,尽量掩饰恐惧地开导说:“萨释国毕竟都是一千年前的国家了,被灭……不……不是被灭……不在了……很正常的嘛。” “萨释国……”乔黛染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伤感却如洪水猛兽啃咬她的骨头,“萨释国是被大乾国灭的吗?” “呃……这个嘛……” 乔黛染的伤感驱赶了叶心仪的恐惧。 无论乔黛染是女鬼还是曼罗公主,这半年来,叶心仪一直把乔黛染当成表姐。乔黛染除了脾气坏点,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叶心仪的事情。 叶心仪为乔黛染难过地说:“嗯,考古学家说了,文献上写着……萨释国是被大乾国灭的。” “二哥去戍守边塞,正是为了抵抗大乾……” “二哥?就是你之前说过的,你喜欢的男人……那个萨释国的二王子?” 乔黛染沉重地点了点头。 叶心仪的心也沉甸甸地,心想:这么说来,那个萨释国的二王子,肯定死得很惨。死在沙场上,也算是一名英雄了。 然而。 谁稀罕自己心爱的男子当英雄呢? 黛染只希望她的二哥,平安,喜乐。 乔黛染问:“考古学家可还提到,萨释国为何会……被灭?” 萨释国那般盛世兴平,国富丰饶,岂会被区区大乾国所灭? 叶心仪说:“暂时还没有提到……考古嘛,你知道的,要花好多时间研究的……好了啦,不要想太多了,先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本公主明日调休。” “对哦!”叶心仪猛地抬手抓了抓头发,“你明天调休,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不过……你还是要睡了!”叶心仪起身,拉起乔黛染就将乔黛染往房间推,“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但是,你赶紧睡觉,我等你睡了再睡。” “不必。” “要的。”叶心仪继续推着乔黛染的背,把乔黛染推进房间,“就让小的伺候公主就寝吧!怎样?你们从前的宫女都是这样伺候你的吗?” “若宫娥如你现在这般……本公主定会命人将她拖下去,斩首。” “呵呵。”叶心仪没心没肺地呵呵笑着,“公主饶命!小的只是不想公主胡思乱想睡不好,所以才要陪公主就寝的。” “哼。” 乔黛染明白。 她心里是感激叶心仪的。 感激叶心仪知道她并非乔杏华之后,仍一如既然地待她。 感激叶心仪在她伤感彷徨痛苦之时,关心她,陪在她的身旁。 这般夜里,多亏有叶心仪。 **** 窗外。 如碎琉璃般晶莹的微雨。 乔黛染站在窗前,紧紧注视着微雨翻飞。 门店的销售人员周末通常要上班,所以周一至周五可以有一到两天的调休。 今天是乔黛染调休的日子。 若是往日,她定要睡个一整天,用以休养平日“早起”的身体。 但是今日,她实在无法入眠。 早上十一点,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早上”了。 乔黛染走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打开电视。 电视可算是她最喜欢、也是最容易操纵的现代科技产品了。毕竟只需要按一下开关就可以打开,随便按几下按键就看到大千世界。 她不断地切换着电视台,惟愿能够看到关于万释府邸挖文物的进展。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那就继续切换,继续切换,不断切换……幸亏叶心仪不在,若叶心仪在,定要唠叨她这般操作会弄坏电视机。她其实也希望叶心仪在,那便可以让叶心仪帮她滑一滑手机,“上网”查查进展。 手机…… 她拿出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跟叶心仪是同一个“型号”的,但是她不太懂得如何操作手机。 其实啊,叶心仪也曾经努力教导她如何操作手机,如何使用手机做各种事情。 但是啊,单是学习接听电话和看一下简短的信息,就已经费了她好大的劲了。 而且啊,她之前根本就不想学这玩意。 她放下电视遥控,摸索着,尝试着如叶心仪那般操作手机,尝试着“上网”查查萨释国的文物挖掘进展。 不行。 根本操作不来。 她放弃地放下手机,拿起电视遥控,继续切换电视台…… 突然!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熟悉考古场景,她马上放下手机,屏息聆听。 考古学家说:“萨释国的灭亡,起因是一场雨引发的,长时间的雨灾……” 考古学家说得很简洁。 她的眼前却出现了复杂的画面—— 一场历时好几个月的雨。 这场雨,将萨释国的丰饶粮食逐渐腐烂在土地之中,把萨释国的壮丽河山慢慢冲刷褪色,把萨释国的盛世根基一点点地冲毁。 江山飘摇。 偏偏萨释国的曼罗门贵族只晓得沉迷于盛世幻影,夜夜笙歌、歌舞升平、饮宴作乐。 大乾国趁机大举进攻。 二王子带领因久无战争而闲散多时的萨释国军队,顽强抵抗。 纵使食不果腹,纵使饥肠辘辘,纵使被边塞寒苦之地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仍要在雨湿的沙场之上,顽命对战。 萨释国这朵骄纵的紫曼罗已然风雨飘摇,纸醉金迷的曼罗门贵族仍旧只管自身的笙歌醉梦与醉生梦死……金雕玉砌的宫殿之内,盛世依旧,轻歌曼舞,尽享奢华……仿佛,喜宴大殿之外的狂风暴雨并未飘摇萨释江山!仿佛,除却歌舞美酒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大乾灭萨释,是必然。 然后呢? 大乾如何对待曼罗门贵族? 电视里头的考古学家没有提及——可能是还没考研到那一步,也可能是那些文献根本不曾记录。考古学家甚至没有提起过“曼罗门”三个字,只统称为当时的“当权者”。 相比起曼罗门贵族的下场,她更担心离寒的下场。 纵使萨释一切,在这个年代已然作古。但是,她仍是担心离寒。她多么希望,离寒的结局是在金雕玉砌的宫殿之中,寿终正寝。 心,痛。 **** 叶心仪回到家。 家里阴阴沉沉的,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范围不大的刺目光芒,勉强撑起室内的照明。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开灯啊?这样很伤眼睛的。” 叶心仪说着,打开了电灯。 乔黛染不为所动,魏然坐在电视前面,继续手握遥控器,不断地切换电视台,只希望可以看到更多关于萨释国文物挖掘的最新发展。 没有。 就算有,也都是重播。 没有新的。 更加没有她想要知道的、离寒的结局。 叶心仪换了拖鞋,放下包包,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走到乔黛染的身旁坐下,把白色塑料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哄孩子似地轻声问乔黛染:“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皮蛋瘦肉粥……” “快!”乔黛染猛地放下遥控,侧过身,面对叶心仪说:“快帮本公主查查,网上可有萨释国文物发掘的最新发展!” “唉……”叶心仪轻叹了一口气,安抚乔黛染说:“好好好,我帮你查。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先把粥吃了。” “本公主不饿。” “不饿也要吃。如果你不吃,我就不帮你查!”叶心仪难得硬气一回……看着乔黛染形如鬼魅的憔悴模样,叶心仪不得不硬气啊。 “哼。”乔黛染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却是应允的意思。 “这就乖了!你一边吃,我一边帮你查!” 叶心仪向茶几探了探身体,伸手打开白色塑料袋,从中取出隔着一致性饭盒仍能感觉到温热的皮蛋瘦肉粥,打开盖子,把粥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撇了撇嘴,接过粥。 叶心仪贴心地把穿着透明塑料外衣的一次性勺子打开,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危险地眯了眯眼。 叶心仪这才笑嘻嘻地换作双手毕恭毕敬地把一次性勺子递给乔黛染,还不忘嘴甜地加了一句:“公主请吃粥。” 乔黛染轻哼一声,才刚接过一次性勺子,便催促叶心仪:“赶紧给本公主查。” 叶心仪居然又硬气了一次,“你还没吃呢!” 乔黛染不悦地瞪着叶心仪,一边瞪着叶心仪,一边用一次性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嘴边,放进嘴里,咽下去…… 乔黛染说:“本公主吃了,现在可以查了吧。” 叶心仪冲乔黛染笑着说:“查查查,马上查!但是……你要一直吃,我才答应帮你一直查。” “哼。”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胆儿肥了,竟敢跟本公主讨价还价。” “嘻嘻。”叶心仪堆着一脸嘻嘻笑——直让乔黛染生气不起来——叶心仪嘻嘻笑着说:“小的这就查!” 叶心仪在“这就查”之前不忘先从白色塑料袋里面拿出一杯奶茶,放在茶几上,拿出吸管并撕开吸管薄薄的纸外衣,用力将吸管插进奶茶里。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手机,叶心仪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沙发上,背靠沙发靠背,吸着奶茶滑手机。 “可有新进展?”乔黛染忍不住追问。 “说是因为一场历时长达好几个月的雨灾……” “这个,本公主早已知晓。” “说是文献虽然不多,但是很有价值,可是考古学家们还在努力研究中,而且因为放置的时间过久,有的文献需要修复之后才能看到。” “别净说些无用的,可有有用的发展?” “有用的……都是你已经知道的……这里有个网友评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怪不得萨释国会亡国……” 自知说错话,叶心仪马上止住了话头。 叶心仪咬了咬唇,吸了口奶茶,笑着对乔黛染说:“那个……其实……你为什么要管那些考古学家的考古进展?你知道的,比考古学家知道的还多呢!” “本公主只想知道……二哥结局如何。” “可是……就算现在发掘出来的文物是萨释国的东西,也不代表会提及你那位二王子啊!就算大乾国真的灭了萨释国……那也不一定是在你本来所在的时间点灭的啊!说不定……是你本来所在的时间点之后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之后才灭的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叶心仪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我觉得很有可能啊!如果那些文物跟你的时间点不同,那就不会提及你那位二王子啦!好啦……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萨释国为何灭国,还是可以继续留意的……不对哦!已经知道为何灭国了哦!就是因为一场雨灾削弱了实力呗。” “那都是本公主的物件。” “啥?” “现今挖掘出来的物件……”乔黛染幽幽注视并不存在的远方,喃喃:“蔓藤赤金红玛瑙步摇……烧玉点翠流苏……白玉菱花耳坠……双凤双飞双扣镯……明珠红翡项链……甚至那身曼罗盛装,绯红曼罗绮云裙……都是本公主的物件。” ------------ 第十三章 珠宝秀 叶心仪的嘴巴张得老大。 直至一滴奶茶从宛若智障的嘴角往下流……叶心仪才马上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奶茶,激动地喷着奶茶沫子说:“你……你说什么?!” “那都是本公主的物件。”乔黛染再次幽幽道。 “不会吧?!”叶心仪不可置信地跳起身,围着茶几直转,活像一条忙着找地方尿尿的狗子,“怎么会这么巧?!该不会……该不会是你记错了吗?!对!一定是你记错了!毕竟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记错也是很正常的!” “于这时代而言,是一千多年。于本公主而言,恍若昨日。” “可是……” 叶心仪又绕到沙发前,把奶茶放在茶几,一屁股坐下,拿起手机又是一顿滑滑滑…… 对,就是这些! 叶心仪直着手臂,把手机屏幕展示在乔黛染的眼前。 “这些呢?这些总不是你的吧?!” 手机屏幕里的画面,是考古学家给记者展示的第二个锦盒—— 一支凤凰形状的发簪。 一支碧绿色的玉步摇。 一条金丝与绿玛瑙串成的项链。 一支点缀着不同色彩宝石的手镯。 一支雕刻着福字的戒指。 一对雕花的红宝石耳坠。 其下还整齐折叠着一套鹅黄色的重工盛装。 乔黛染注视着叶心仪的手机屏幕,如数家珍般喃喃:“凤慕响铃簪……玲珑碧玉步摇……金累丝玛瑙绿项链……金起多彩宝石手镯……犀角雕福戒指……红宝雕花耳坠……还有依云流星垂地裙……全都是本公主的物件。” 都是成套地保存极好。 “天哪!”叶心仪整个人往后躺在沙发上,一手继续拿着手机,一手抬起捂住额头,“这……这也……这也太诡异了吧!” 叶心仪猛地又坐起身来,面对乔黛染,说:“要不……你去跟考古学家说一下?这样他们就不用研究得那么辛苦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叶心仪猛地又往后躺在沙发上,继续捂住额头,高声推翻自己刚才的话:“不行不行不行!如果你真的跟考古学家说……他们要不就是拉你去精神病院,要不就是拉你去研究……不行不行不行……太惨绝人寰了!” 叶心仪絮絮叨叨地又絮叨了好久,感觉要去精神病院的不是乔黛染,而是眼前的叶心仪。 乔黛染深知,叶心仪一时三刻无法恢复“正常”了。 于是。 乔黛染探身,把吃了一半的皮蛋瘦肉粥放在茶几上。 拿起电视遥控,重新往后坐直身体,乔黛染继续切换着电视台。虽然没有萨释国文物挖掘的最新消息,但也遇到关于萨释国文物挖掘的重播。 纵使是重播,她也停下来,细心地看。 耳边仍是叶心仪神神叨叨的絮叨,什么“不可能”,什么“疯了”,什么“这也太巧合了吧”…… 确实。 十分巧合。 身为萨释国的曼罗门贵族,她笃信命运。 命运让她穿越千年来到此地,冥冥之中,必然有定数……只是,要参透这定数,不甚容易……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耳边仍是叶心仪神神叨叨的絮叨,仍是什么“不可能”,什么“疯了”,什么“这也太巧合了吧”。 来来去去,念念叨叨,都是这么几句话。 乔黛染被念烦了,借意岔开话题问:“今日,门店可有发生何特别的事情?” “啊?” 叶心仪傻子似地扭头看着乔黛染——叶心仪大字型摊在沙发的颓废模样,跟乔黛染正襟危坐的雍容模样,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叶心仪哪里管得了仪态? 叶心仪只知道张大嘴,痴呆般注视着乔黛染,仿佛听不懂乔黛染刚刚问了什么话。 “本公主问你,今日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乔黛染并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是不愿再看叶心仪这般呆傻样。 “这个嘛……” 叶心仪用拇指的指甲挠了挠嘴角,努力回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比发现自家住着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曼罗公主新奇啊! 突然眼前一亮。 叶心仪伸出竖起食指,只差头上没有长出亮灯泡地说:“今天前表姐夫……呃……今天谷子锋又来找你了。” “可被桂婉容轰走了?”乔黛染根本就不关心,毕竟她跟谷子锋毫无关系。 “不是轰走的,是架走的!谷子锋死活要我告诉他,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当然不告诉他了!他就在那里闹……然后……安保就一左一右地把他架走了。” “不要脸。”随口应答罢了,乔黛染根本无心理会谷子锋。 “他就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超级无敌大渣男!”叶心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也就是我那个傻表姐,才会死心塌地地对谷子锋好……说起表姐……萨释国亡国了,表姐会不会跟着遭殃啊?” “定然不会。”乔黛染如此说,只是为了安慰叶心仪——她居然也有想要安慰别人、照顾别人心情的时候——乔黛染说:“她已是萨释国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定然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你的二哥也贵为二王子啊!你不也担心他吗?” 乔黛染沉默了。 罢了。 她到底不擅长安慰别人。 叶心仪马上拿起手机,说:“我要再查查,看看考古学家会不会查到关于什么曼罗公主的下场的……” “不必再查了。”乔黛染伸手拿过叶心仪的手机,“一切早有定数。本公主可以向你保证,她定然过得比这里好千倍万倍。” 叶心仪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也是啊。表姐在这里的时候,只知道每天努力挣钱给谷子锋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最后……甚至走到自杀这一步……无论如何,表姐去到千年之前当公主,总比在这里傻傻地痴恋渣男好。表姐,我想你了。表姐,希望你一切都好。 “对了!”叶心仪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乔黛染被吓了一跳,不悦地问:“何时这般一惊一乍!” “你还记得万释地产吗?” “本公主记性极好。”发现萨释国文物的万释府邸正是万释地产所有,那位与二哥离寒读音相近的“倪寒”正是万释集团的少爷。 “明天,万释地产的倪寒倪少爷,很有可能回到我们门店巡视!”叶心仪激动的双手握住小拳拳抵住下巴。 “万释地产的少爷,为何要到连城珠宝的门店巡视?”乔黛染其实漠不关心,左不过是随口问问。 “万释地产旗下的万释府邸二期,不是发现了萨释国的文物吗?万释府邸一期已经建成的大型商业体,不是准备招商了吗?就现在出土的文物看来,那些文物不都以奢华的饰品为主吗?而我们连城珠宝不是国内奢侈珠宝的龙头企业吗?” “那又如何?”提及萨释,乔黛染总算真有一点兴趣了。 “所以……”叶心仪猛然站起身,面对乔黛染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放在胸前,眼睛闪闪发光地冲乔黛染说:“我们连城珠宝就要跟万释地产合作了!” “如何合作?” “如何合作?”叶心仪呵呵笑了笑,冲乔黛染甩了甩手,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门店职工,怎么可能知道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如何合作’!我只知道……”叶心仪激动地原地不停踩脚,不断拍手,仿若狒狒,“我们明天很有可能见到倪寒少爷本尊!!” “为何是‘可能’?”乔黛染漠不关心地随口一问。 “听说,倪少爷会巡视两三间或者三四间连城珠宝,但具体是哪两三间或者三四间嘛……暂时没有人知道……但是!听闻!我们门店很有可能是其中一间!” “哼。”乔黛染随口哼了一声,便是回应。 “得知明天有可能见到倪寒少爷本人,我们都高兴疯了!那可是倪寒少爷呢!倪寒少爷真的是超级无敌帅的!而且还有钱,而且还有学识,而且工作能力还超高的!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终极原型啊!” “无论明日能否见到所谓倪少爷,今日本公主总算见识了何谓‘花痴’。”还有,何谓“乐天”。 “什么花痴!”叶心仪吐了吐舌头,继续科普,“我不骗你,倪寒少爷真的是超级无敌帅的!明天你就知道了!” 天底之下。 无人可比二哥。 乔黛染的眼眸,骤然蒙上了更深的伤感。 叶心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皮蛋瘦肉粥,双手呈递给乔黛染,安抚道:“好啦,不要想太多,也不许耍赖。赶紧把粥吃光光,然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胆子肥了,竟敢命令本公主。” “不敢不敢。”叶心仪突然换上一脸认真,认真地对乔黛染说:“但是,有一句话,我是真的想跟你说。” “说。” “无论你是不是曼罗公主,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表姐。”叶心仪无比真诚。 乔黛染内心是感动的。 身为曼罗门贵族,她早就习惯众人的阿谀奉承与毕恭毕敬,因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感动、感激和感谢的话来。 乔黛染接过叶心仪手中的皮蛋瘦肉粥,默默地、小口小口却又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皮蛋瘦肉粥,便算表达对叶心仪的“领情”了。 叶心仪读懂了乔黛染的“领情”。 叶心仪大大咧咧地面对乔黛染,径直盘腿坐在地板上,伸手捞回她的奶茶,一边“监督”乔黛染一口一口地吃粥,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自己的奶茶……奶茶很快就被喝光了,叶心仪却继续咬着吸管,继续笑眯眯地“监督”乔黛染吃粥。 看来。 叶心仪的“花痴”,不只是对倪寒那种超级无敌大帅哥,也对乔黛染这位从千年之前穿越而来的曼罗公主。 **** 细细雨丝,轻笼着,穿梭交织雨雾迷离的老旧街区。橙黄街灯掩映下的雨丝,尤为缠绵悱恻。 已是夜晚。 位于老旧街区的这家连城珠宝的销售人员一个个耸拉着肩膀,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死气沉沉。 传说中的倪寒,没有莅临这家连城珠宝,枉费了销售人员今日个个着意化了更浓更精致的妆容,更枉费了她们今日一整天提着一颗心的热切期待。 桂婉容打听到—— 在解莉的带领下,倪寒去了位于新区的一家连城珠宝门店。然后,倪寒便忙于公务地赶回万释地产,处理事务去了。 桂婉容也是同样失望,以至于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她就借口说要去拜访一名大客户,带着卫冬妮走了。 桂婉容离开后,销售人员一个个打败仗似地、颓废地坐着,长啧短叹—— “唉……居然见不到倪少爷。” “唉……真的很想可以亲眼见一见倪少爷啊!” “唉……也是啦……倪少爷要去,也去位于新区的门店啊,怎么可能到我们这种旧区的破店呢!” “唉……” “唉……” “唉……” 叶心仪更是整个人萎了似地趴着玻璃柜,侧脸枕着手臂,看着乔黛染,失望地对乔黛染说:“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吗?那可是倪少爷,一位超级无敌大帅哥啊!” “不失望。”乔黛染扭头,幽幽注视门店外飘飞的斜雨。 耳边传来叶心仪的声音。 “唉……我就是想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这个年代的超级无敌大帅哥,好让你长长见识,好让你见异思迁地忘记你的二王子嘛!” 见异思迁? 绝无可能。 叶心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看啊,我们跟倪寒少爷是没有缘分了……算了!反正今天也算是遇到好事了!” “何好事?” “你没发现,今天谷子锋没来骚扰你吗?” “哼。”乔黛染的轻哼,满是对谷子锋的不屑。 “听说,桂婉容以为倪寒少爷会来,担心谷子锋回来搞事,所以就让安保加强防范,一发现谷子锋就马上把谷子锋轰走!好吧,想到谷子锋被轰走的画面,我的心情就好一点了!” 乔黛染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雨。 下个不停。 当年萨释的那场雨,可也是如此? ------------ 第十四章 战死沙场 暴雨肆虐。 离寒身穿戎装,手撑油纸伞,于狂风暴雨之中立于潇阳城墙之上,放眼看去尽是寸草不生的浑浊黄土。单薄的军营被狂风暴雨席卷得瑟瑟发抖,皮黄肌瘦的士兵被雨打得弓腰驼背。 军粮匮乏。 曼罗门贵族却仍只管继续莺歌醉舞。 “为何你我都能看透,他们却始终执迷不悟!?”她问 “他们不是执迷不悟,他们是害怕。”离寒答。 “害怕有用吗?!” “放心吧……”离寒坚定地说:“纵使潇阳不保,我也定会死守潇山。除非夏侯衍从我的尸首踏过,否则我绝不让夏侯衍攻破潇山,直捣萨释王宫。” 突然。 一阵响亮的号角冲破暴雨,惊然响起。 她与离寒一同惊愕地转头,惊愕地看向号角响起的方向——是大乾军队! 将手中的油纸伞塞进她的手中,离寒转头对士兵喝道:“保护黛染皇后回军营!” 几名士兵当即护送她跑下城墙,跑向军营。 战争。 一触即发。 上万乾军手拿长梯,汹涌跑至城墙之下,将长梯靠着城墙,利索地爬梯而上。 萨军立于城墙之上,借着地势之便,居高临下地不断向城墙下的乾军射箭。乾军中箭,倒下大片。侥幸活着的乾军侥幸爬上城墙,也被萨军从高高的城墙之上堆到城墙之下,摔得粉身碎骨。 另外上万乾军手提巨型钢铁盾牌,于城门之外摆出盾牌方阵。 萨军于城墙之上不断地向盾牌方阵射箭,乾军却巧妙地躲于盾牌方阵之内,不受箭伤。萨军继续朝盾牌方阵射箭,乾军的盾牌方阵却突然易阵,乾军弓箭手从盾牌的间隙之间拉弓引箭射向城墙之上的萨军。萨军因此中箭倒下或者中箭掉下城墙,死伤大片。 乾军乘胜追击。 上千名乾兵齐抬巨柱,于齐声吆喝中,一下又一下地用巨柱撞击潇阳城门。其余乾军不是在钢铁盾阵之内继续射杀萨军,就是在城门之外高举兵器呐喊以待。 萨军在城门之内,以身死挡潇阳城门。 敌强我弱,力量悬殊。 一切努力皆不过是以卵击石。 潇阳城门终是抵不过乾军的强攻,被破。一时之间,城门大开。 千万乾军踏雨冲进潇阳。 萨军与乾军陷入混战,兵戎相接,拼死厮杀,短兵利刃,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血流成河……横飞的血肉模糊了黛染的眼……纵使萨军处处守卫,她仍是三翻四次差点被刀剑所伤……庆幸,她仍是毫发无损地回到军营。 所谓军营,不过是雨湿的黄泥山洞。 海疆冲进黄泥山洞之内,急促地对她说:“乾军已经攻上潇山,萨军正奋力与乾军周旋。为了黛染皇后的安全,二王子命我等行护送黛染皇后回王宫!” 回王宫?! 潇山一旦失守,就算黛染逃回萨释王宫,亦逃不过被乾军围剿的命运! 她问海疆:“离寒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黛染皇后还是赶紧随我等走吧!若我等不能保证黛染皇后安然无恙,二王子定然不能安心杀敌!”豆大水滴布满海疆的脸庞,已然分不清到底是汗珠还是雨水。 “那离寒怎么办?”她不断摇头,“敌我悬殊,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败夏侯衍!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一同撤退?”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二王子都绝不退缩!”海疆哽咽着流下男儿泪……死守潇山,是离寒的选择! “我要去找离寒!”海疆与数十名士兵再度将她团团围住,她愤怒地说:“你们都给我让开!” “军令如山!”海疆悲壮却又大义凛然,“来人,将黛染皇后‘护送’上马车!” 在副将海疆的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恭敬而又蛮横地将她簇拥起来,“护送”至马车。 突然。 一支冷箭,百步穿杨地直插她身旁的士兵。 士兵当场暴毙。 “是乾军!” 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混乱之中,数名萨兵再度中箭倒下。 “快走!” 海疆护在她的身后。 其余萨兵为海疆殿后,一行人东躲西藏跌跌撞撞地往漆金马车跑去。 她正要爬上马车,忽见,数不尽的乾军追击着萨军大部队,崩流而至……退无可退的萨军用血肉之躯筑建起一道道高垒的血肉人墙,誓死阻挡疯狂的乾军继续前进。 腥风。 让人毛骨悚然。 血雨。 令人惨不忍睹。 成千上万的战士倒下去,被浓稠的鲜血淹没;成万上千的战士迎上去,踩着血泡的尸首继续厮杀。 突然! 她看到立于萨军最前方的,正是离寒! 隔着狂暴的腥风与血雨,她遥远地朝离寒大喊:“离寒!” “黛染快走!” 离寒的大吼,划破天际。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此战凶狠,九死一生。 此时。 几支冷箭精准地射进她身旁的萨兵身上! “噼啪”一声。 几名萨兵的尸首僵直地栽在奔流的血水之上,溅起的血水,扑了她一身一脸……她惊吓地定在原地,此时,耳畔再度响起离寒的大吼。 “黛染走!快走!” 在离寒的大吼声中,副将海疆强硬地将她推上漆金马车。 她正欲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车,突然飞驰的马车却将她晃摔在马车之内。她艰难地扶着马车内壁站起身,艰难地掀起马车帘子…… 眼前所见,足以让她心脏停跳! 数支无情冷箭,穿越腥风血雨,狠狠地插进了离寒的盔甲! 道道乌血,从离寒的嘴角浓稠流下! 身中多箭,离寒自知命不久矣。 从迎战的第一刻开始,离寒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刻。离寒何尝不知,他根本不是夏侯衍的对手。离寒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给他爱的人更多安逸的日子,给他爱的人更多逃跑的时间,仅此而已。 身负重伤。 蚀骨焚心。 离寒却不敢轻易倒下…… 他是萨释国的二王子! 他是萨军的精神支柱! 强忍蚀骨之痛。 离寒长剑一挥,一把夺过某名乾军手中的长矛。 将夺来的长矛飞插进身后血水纵横的土地……背靠长矛,手举长剑,离寒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今日,我离寒定要带领萨释战士守卫萨释河山!若潇山被破,我离寒定不偷生!望一众萨释战士能与我同仇敌忾,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萨军慷慨激昂地呐喊着,高举兵刃与乾军混战厮杀。 身上的冷箭已然深入骨髓,离寒却始终不愿屈服倒下……一群乾军手执长矛冲向离寒……离寒还来不及挥剑,数根长矛便直直刺破离寒的盔甲,狠狠插进离寒的血肉之驱。 萨军疯狂地呐喊着想要靠近离寒、救下离寒,却被一拨又一拨蜂拥的乾军冲杀得越发遥远。 乾军拔走插在离寒身上的长矛。 挫骨剧痛。 吞噬离寒。 离寒坚毅地背靠长矛,手持长剑,不愿倒下,不肯闭目……尽管如此,离寒那双澄清的眼眸仍在渐渐失去光彩…… 突然。 耳边响起黛染撕心裂肺的哭喊。 “二哥!二哥!二哥你不能死!二哥我还有话想跟你说……二哥!二哥!” 离寒多想倾听黛染到底想说什么。 离寒多想再见黛染一面。 离寒多想再为黛染唱首曲瑶。 离寒多想再为黛染轻抚额前的散发。 离寒多想能够保护黛染一辈子…… 然而…… 离寒不能了…… 黑暗淹没了血色,冰冷取代了热血…… 离寒虽不曾闭眼,眼睛却永远地失去了光。 …… …… “啊!!!” 她尖叫着弹起身,双手捂脸,放声大哭。 不是梦! 为什么!? 为什么二哥要死得如此惨烈!? 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要二哥死得这般惨绝人寰!? “二哥!!” 悲恸的眼泪,滚烫地流下,将她的脸、她的手、她的每一道指缝都烫得剧痛无比。 不只是她的脸、她的手、她的每一道指缝,就连她的皮囊、她的骨骼、她的五脏六腑都被重锤敲打般蚀骨锥心! “啊!!!” 她失控地尖叫着,撕心裂肺,痛心欲绝。 诛心之痛呼喊着冲出她的嘴,却又马上逆流地冲回她的喉头! 她还想大哭大叫大喊,却被诛心之痛塞满挤压,再也喊不出一个字,再也尖叫不出口,唯只暴雨如注般流着滚烫的眼泪。 叶心仪慌张地冲进乔黛染的房间。 过度慌张。 叶心仪的右脚脚趾头几乎全都冲出了拖鞋的前头,左脚拖鞋更是来不及刹车地整只飞出了好几米远……如此狼狈,叶心仪却只管冲到乔黛染的床前。 只见。 乔黛染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掌心之间,肩膀一抽一抽地浑身都在发抖,数度濒临窒息地哭得撕心裂肺。 叶心仪早已习惯乔黛染晚上做噩梦。 但是。 这是第一次。 乔黛染哭得这般撕心裂肺。 叶心仪心慌得很,猛地坐在乔黛染的身旁,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乔黛染。 乔黛染既没有轻蔑不屑地哼声,也没有让叶心仪放手,更没有推开叶心仪,而是紧紧地回抱叶心仪,无法放声大哭只能痉挛般抽搐痛哭。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叶心仪轻拍着乔黛染的后背,颤声安抚乔黛染。 叶心仪很想问乔黛染,问乔黛染到底又做了什么噩梦。 但是。 叶心仪不敢问。 叶心仪也明白,现在还不是问话的时候,乔黛染现在需要的是陪伴。 乔黛染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眼泪愈发滚烫,身上却不断地冒着冷汗,手掌与脸庞被眼泪烧得灼热,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冷得让叶心仪感觉心慌。 “不要哭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除了嘴里念叨这些无用的安慰以及抱紧乔黛染冰冷发抖的身躯,叶心仪无计可施。 乔黛染继续哭,不停哭,不断哭,仿佛要将身体里面的水分全部榨干,甚至把她的血液她的生命她的一切都化作眼泪,用以祭奠她此生最爱的人。 她从未料想…… 离寒会死得这般惨烈!! “二哥……二哥……他死了……” 叶心仪无言以对,唯只继续轻拍乔黛染颤栗发冷的后背。 “纵使……纵使于这年代而言,二哥早已作古……但是……但是……我一直希望二哥能一生顺遂……要死……要死……” 再一次哽住了喉,就像是插在离寒背后的长矛,插在了她的喉头。她痛,浑身都痛,不只是心肝和喉头而已。她终是将喉头的长矛咽下,划破肛肠。 “就算要死……二哥也该……也该他的宫殿里……寿终正寝……而不是……而不是……” “不是……什么?”叶心仪明白了,纵使再痛,都要让乔黛染说出来。 “而不是死得那般惨烈!二哥可是萨释国的二王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上战场!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死得那般惨!二哥……二哥一定很痛!” 她再一次放声大哭。 哭了好久。 她抽泣着,哽咽着,哭着,颤栗着,把方才“梦里”的景象,断断续续地一一说给叶心仪听。 听着听着。 叶心仪的身体也跟着乔黛染冰冷颤栗起来,叶心仪的眼睛也开始流出了眼泪。 “二哥为何那般傻……萨释河山再如何……也不该由他一人担着!锦瑟皇上何在!鸢萝皇后何在!离渊那位大王子何在!为什么……为什么就要二哥死得那般……那般……” 泣不成声。 “或者……”叶心仪也不确定,“二王子要保护的不只是萨释国的河山,还有……” “还有?” “还有……他最爱的人。”叶心仪叹了一口气,“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多过几日太平日子,所以,他明知送死都勇赴战场……离寒真的很爱你。” 叶心仪的一句话,再一次引出了乔黛染所有的眼泪…… 乔黛染痛! 乔黛染哪里都痛! 叶心仪再一次抱紧乔黛染,“不要哭了,离寒二王子不会希望看到你哭,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痛苦的。” 是的…… 二哥不会希望看到她痛苦。 二哥甚至舍不得她哭。 耳边仿佛传来离寒那句—— “谁让你流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 不能哭。 不要哭。 不许哭。 二哥希望她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可是…… 不哭? 谈何容易。 快乐? 从何说起? 但是…… 二哥不希望她哭。 二哥希望她快乐。 她懂。 她都明白。 她会努力的,但不是今夜,更不是此时此刻。 就让她放肆地哭一夜,也算是千年之后的她给二哥的祭奠。 乔黛染哭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哭至心力交瘁,才又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似是睡着了,却又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二哥……” 叶心仪坐在床边,看着满脸泪痕的乔黛染,听着乔黛染不断念叨着“二哥”。 叶心仪感叹:古代人的爱情啊,真是深入骨髓。 叶心仪心想:也不怪她哭得这么惨,离寒那位二王子确实死得太壮烈了!现在,网上那些有留意万释府邸文物研究的人都说,曼罗门贵族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窝囊废,难怪会被灭国!那位二王子,可算是门罗门贵族唯一的男子汉了!佩服!佩服! 叶心仪又想:千年之前有一名贵族男子汉叫离寒,年前之后又有一位超级无敌大帅哥叫倪寒……听上去名字差不多嘛……难道……改一个好听的名字,颜值会变高?! 叶心仪暗自点头:一定是这样,表姐从“乔杏华”改成“乔黛染”之后,颜值肉眼可见地高了不少啊! 嗯。 找个机会,她叶心仪也改个名字好了! 不过。 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改名字,是好好地陪着乔黛染。 叶心仪看着在梦中仍不忘哭泣地念叨着“二哥”的乔黛染。 ------------ 第十五章 初见 天空阴阴沉沉的,似是抹上了一重水墨。 细如丝线的雨,绵绵却又密密地斜织着,织成了让人莫名窒息的网,逃不掉的忧伤。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 乔黛染坐在明亮得灼目的连城珠宝门店里面,隔着半是灼目半是伤的落地玻璃,幽幽注视着这场雨……想象着一千年前的那场雨,想念着因为那场雨而壮烈牺牲的离寒。 心,痛。 未曾完全干涸的眼睛再一次欲要泛起眼泪的晶莹……她却命令自己忍着,不能哭,不能掉眼泪……她知道,离寒一定不愿她哭,离寒一定不愿她痛心欲绝。 叶心仪担心地看着乔黛染的背影。 叶心仪本来想帮乔黛染请假,但是桂婉容死活不批准乔黛染请假——门店的客人不多,乔黛染坐着也不见得对门店的客流有多大建树。说穿了,桂婉容只是要让乔黛染知道,现在门店是桂婉容说了算。 算了。 叶心仪其实也不放心乔黛染一个人在家呆着。 雨一直下。 这个老旧街区冷清得很,门店里面就更加冷清了。 桂婉容跟卫冬妮稳坐中间的嫁娶区,肆无忌惮地议论着热搜上的各种八卦新闻,诸如明星爱豆命人的恋爱结婚离婚求婚塌房等等……她们两个人说得吱吱歪歪的,还不准其他销售人员插嘴。 曾经有其他销售人员想要维护一下自己喜欢的明星,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桂婉容当即狠狠批评那位销售人员上班时间不专心,还杨言要扣那位销售人员的绩效奖金。虽然最后没有扣绩效奖金,但从那以后,没有人敢在桂婉容发表“歪理”的时候插嘴。 不插嘴不代表认可,只是单纯地不屑争辩而已。 就如此时。 桂婉容大声宣布:“那个女人当初嫁给男明星肯定就是为了他的钱!现在男明星不给她钱,所以她就说男明星出轨嘛……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冬妮马上附和:“就是就是,那个女人就是死要钱!” 桂婉容又高声说:“那个小鲜肉拍到跟女朋友一起出去玩……一定是女方找狗仔队跟拍的!说穿了,就是女方在炒作呗!” 卫冬妮赶紧附和:“就是就是,一定是女方故意炒作!” 其他销售人员没有出声,只是一个个地冲着桂婉容的后背翻白眼——她们真希望耳朵可以清清静静的,不再听桂婉容的理论。 桂婉容全然不顾其他销售人员的感受,继续高谈阔论。 桂婉容:“这个女明星一看就是又整了,鼻头尖得都可以缝衣服了!” 卫冬妮:“对啊!” 桂婉容:“这个男偶像根本就不好看,凭什么有那么多粉丝啊!” 卫冬妮:“就是!” 桂婉容:“这个女明星背后一定有金主,不然怎么可能老做女主角!” 卫冬妮:“嗯嗯嗯!” 桂婉容:“……” 卫冬妮:“……” 一唱一和。 简直烦人至极。 突然! 桂婉容闭上了嘴! 一众销售人员猛然觉得门店里面变得好安静,空气突然变得好清新,耳朵突然变得好舒服啊…… “啊!!!” 桂婉容突然尖叫。 听不懂桂婉容的这声尖叫是惊喜还是害怕,反正一众销售人员被桂婉容的这声尖叫刺得耳朵疼,一个个地都皱起了眉。 桂婉容猛地站起身,握着手机的手激动得直哆嗦,就连向来尖锐的声音流利的话语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桂婉容说:“那个……那个……你们!” 猛然转身。 桂婉容手指巡逻似地指着一个个销售人员,“你们一个两个的!赶紧……赶紧都给我打气精神来!大小姐……大小姐跟倪寒少爷……马上就要来到我们门店了!” 末了。 桂婉容还双手握住手机,整个人痉挛似地在原地踩了好几下脚,激动得嘞。 刚才。 桂婉容百无聊赖地用手机刷八卦新闻的时候,突然收到解莉的助理的助理的通知信息,说解莉跟倪寒马上就要来到这家位于阳光广场一楼的连城珠宝门店了。 “啊!!!” 不只是桂婉容。 整间连城珠宝门店的销售人员——除了乔黛染——全都齐刷刷地跳起身,双手抱住自己的左脸右脸,不停地尖叫,而且一点停下尖叫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沉迷看雨、只欲置身事外的乔黛染,被这一声声一波波的尖叫吵得回过头,冷冷扫视那群仍在尖叫的女人。 倒是桂婉容最先找回理智。 桂婉容猛然停下尖叫,又是激动又是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团团转,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机灵点!一会儿大小姐跟倪寒少爷进来,你们一定要全部人起立!笑容!对了!笑容!你们一定要用你们最好看的笑容迎接大小姐跟倪寒少爷,知道吗?!” 一众销售人员笑得眼睛失踪地冲桂婉容点头,齐刷刷地回答:“知道!”只要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倪寒,一切都好说! 桂婉容突然抬起手,指向一脸冷漠的乔黛染,厉声说:“你!姓乔的!把你的臭脸收起来!如果你不知道笑,那就躲起来!少丢人!” 乔黛染冷冷地注视桂婉容,不置可否。 桂婉容来气了…… 可是! 马上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倪寒了! 万一被倪寒看中,她就有机会成为万释地产的少奶奶了! 荣华富贵还有超级无敌帅的老公! 简直就是超级人生赢家啊! 想到这里,桂婉容不气了! 桂婉容不屑地笑了笑,一副“本少奶奶暂时不跟你计较”的样子对乔黛染说:“批准你现在就去吃午饭!赶紧去!等我通知再回来!哼!绝对不能让你晦气的臭脸污了倪寒少爷的眼!” “可是……”叶心仪想要反对,却被乔黛染使的眼色拦了下来。 叶心仪忍不住撅起嘴,她多想跟乔黛染一起分享倪寒的美色啊! 乔黛染本就不想在这里呆着,桂婉容让她提前去吃饭,乔黛染求之不得。 桂婉容催促:“姓乔的!快……” 桂婉容本来想用“滚”,但是,不知为何,桂婉容就是不敢对乔黛染用太“侮辱”的字眼。 桂婉容只能催促道:“姓乔的!快走!” 乔黛染站起身,就连黑手套都没有摘下,转身,从叶心仪的面前走过。 叶心仪担忧地看着乔黛染。 乔黛染径直走出了翡翠区,经过中间的嫁娶区,准备往门店外走。 “店长!” 卫冬妮慌里慌张地拉了拉桂婉容,嘴巴突然不知道说话地、只知道不停地用下巴指向门店外,只知道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提醒桂婉容看门外。 桂婉容忘了催促驱赶乔黛染,只管难掩慌张地顺着卫冬妮的下巴和眼神看过去—— 只见。 数台超级豪车,已然停在门外。 数名身穿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保镖,撑着一把把黑色大伞,气势十足地走到最为豪华的一台轿车旁边,打开车门…… 首先走下车的,是解莉。 解莉,22岁,学成归来,现在是连城珠宝设计部的总经理,外表看上去却是一名可爱甜美的小女生。 穿着一身大牌白色连衣裙,袖子是有形状的圆点薄纱灯笼袖,裙身是剪裁贴合的厚雪纺,略有些蓬的裙摆及膝,露出一双白白的小腿,脚下是一双粉色的大牌铆钉高跟鞋,白色的奢侈包挂在纤细的手腕。 身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解莉身上的首饰自然不少,而且都是连生珠宝的高奢定制款。 接着下车的,是一众女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男神—— 倪寒。 倪寒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暗黑色西装,没有戴墨镜,除却腕上一只黑色腕表之外,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累饰。 五官确实很帅,活像是电影里面走出来的美男子。一看便知不苟言笑,却不是叶心仪先前所说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原型”的那种不苟言笑。倪寒脸上透露出来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与其说是冷酷,不如说是寡淡。 旁人为解莉撑着伞,走在前方。 旁人亦为倪寒撑着伞,走在后方。 连城珠宝门店里面的所有人,都只看到走在后方的倪寒…… 至于解莉? 宛若透明人。 乔黛染钉在原地。 她的胸口莫名发紧,心脏像是被人用单手紧紧地掐住,空荡荡的胃部一下又一下地抽痛,脊梁瞬间冷冻僵直无法动弹,一双腿无意识地直颤栗。 不…… 不可能…… 不可能…… 隔着明亮却厚重的玻璃…… 隔着飘摇冷雨…… 她就连眼睛都在颤栗,颤栗地、无法置信地、看着旁人撑着的黑色伞下,穿着暗黑西装的倪寒。 可是…… 可是…… 实在是太像了! 她的两条手臂抖动得像是混杂在风雨里面的落叶,右手抖废了似地无法移动,唯能缓慢地抬起抖动的左手,抖动着捂住颤栗的唇。 是他吗? 怎么可能? 眼泪汹涌地欲要脱框而出,却因互不相让而全堵在了泪点。 疼…… 然而,这点疼又算什么? 门店里面其他销售人员都激动又不敢过分激动地暗自搓小手手,无人留意乔黛染的失常。 近了…… 更近了…… 乔黛染更颤抖地捂住更颤栗的唇,就连堵住了眼泪的眼球都在颤抖,这让在她眼睛里面的、那名身穿暗黑西装的倪寒也在颤抖。 旁人走到自动门前。 自动门打开。 旁人给解莉与倪寒做出请的手势。 解莉着意稍作等候,转身,看向倪寒。等倪寒的步伐走到她的身旁,解莉才跟倪寒并肩,正式迈步走进门店…… 桂婉容难掩慌乱地回过神来,带头——其他销售人员也难掩激动地回过神来——大伙一起精神奕奕地高喊:“大小姐好,倪少爷好!” 解莉甜美的笑着,点头,对桂婉容等人示意“好”。 倪寒只是默默地停下脚步,用商务研究的目光,放眼打量这家连城珠宝门店…… 突然。 倪寒看到钉在门店中间的乔黛染。 那是一名穿着连城珠宝制服的女人。 倪寒不善推测女人的年龄,却也知晓,那女人并非青春少艾。身高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全身颤抖如同风雨中飘摇的落叶,捂住了嘴,也等于是捂住了半张脸,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晶莹得仿佛汪在了一泉哀伤里。 倪寒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解莉也看到了乔黛染,心想:哼!这种老女人,居然也敢犯花痴! 解莉装作看不见乔黛染,侧着身,抬起头,看着倪寒——倪寒居然也在看那个老女人——解莉暗自咬了咬牙,甜美地笑着对倪寒说:“这是我们历史最久的一家门店。” 倪寒这才从乔黛染哀伤的眼睛移目,却不是看向解莉,而是继续商务打量这家连城珠宝门店。 解莉继续甜美地笑着,介绍道:“阳光广场虽然还是很多老街坊心目中的地标建筑,但是,这个街区的人流量确实开始少了……” “嗯。” 倪寒低沉的一声“嗯”,是对解莉的回应,却如巨石击中了乔黛染的耳! 不只是二哥的容貌,还是二哥的声音! “二哥……” 乔黛染沙哑着声音,不可置信地叫唤。 倪寒才刚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紧皱,眉头紧皱地再一次看着乔黛染……就在跟倪寒的视线对上乔黛染眼睛的一瞬间,乔黛染的一双眼睛猛然流出了两行泪水。 倪寒莫名像是被什么猛揍了两拳,无法呼吸。 那神情…… 真的是二哥! “二哥!” 她挣脱地面对她双腿的禁锢,快步跑到倪寒的身前,冲进倪寒的怀中。 千年之前,她从未跟离寒有过这般肌肤之亲。但是,她知道,这是离寒的怀抱……离寒的容貌,离寒的声音,离寒的味道……她牢牢地把眼前人抱紧,泪流不止。 倪寒垂目,皱眉看着在他怀中、把他紧紧抱住的女人。 人生第一次,他感到不知所措。 让倪寒感到不知所措的,并非被一名陌生女人抱住,而是这个陌生女人的眼泪竟让他莫名心痛。 门店里面的其他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一个个楞在原地,一个个倒抽着大气,一个个瞪圆眼睛看着乔黛染把倪寒抱得紧紧紧紧……更让这些人惊呆的,是倪寒虽然没有回抱乔黛染、却也没有推开乔黛染……甚至……好像……没有推开乔黛染的打算?! 倪寒仍深陷于乔黛染的眼泪之中。 突然。 倪寒感觉乔黛染在他的怀中下坠……倪寒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乔黛染。 乔黛染的身体却仍在沉沉地下坠……倪寒只得用力搂住了乔黛染。 乔黛染在倪寒的两臂之间晕过去了。 所有人都深陷在各自的震惊之中。没有人发现,就在倪寒搂住乔黛染的一瞬间,连续下了多日的雨,停了。 一缕阳光,透过云雾,折射过厚重的落地玻璃,斜斜映射在倪寒与乔黛染的身上。 ------------ 第十六章 梦中的古装女子 锦瑟皇上薨逝。 他从边塞寒苦之地被召回金陵城,奔丧。 万般期待。 总算如愿得见。 她穿着一身碧水蓝,被细细雨丝轻笼着,穿梭在雨雾迷离的后院。 后院恰紫嫣红,不若她分毫。 尽管身穿五彩轻纱的宫娥经已小心翼翼地给她撑着一把把伞,却仍是沾湿了她垂地的碧水云锦裙摆。碧水云锦在沾水之后越发鲜艳,仿佛是在雨中盛放出碧蓝的花。 看见他…… 她骤然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二哥……” 四目对视。 相对无言。 久别重逢,她的一双眼眸涌动着酸楚,仿佛有无尽的思念欲要倾流而出——他无法得知,她身体内有另外一份情感,为他忧伤的剪水双瞳而深深悲凉。 她抬手,捂住生疼的心脏,却无法捂住她倾流的眼泪。 眼泪。 潸然。 无论沧海桑田,她的眼泪,始终是他一生的悲伤。 他主动走向她,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仿佛一步便是一生……终于……他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沙哑着声音,温柔地问:“为何哭了?” “没有。”她垂下眼,“我没有哭……” “可是大哥待你不好?”他的眼眸,突闪寒光。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和他挺好的。”你不管我,我不管你。这种相处方式,确实,挺好。 “那便好……”他努力一扯嘴角,扯出无限酸楚。 “二哥,你清瘦了很多。是不是边塞条件太艰苦?不如……我去求鸢萝皇后,让你留在……” “不必。”他摇头,打断她的话,“边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苦寒。” “当真?” “当真。”他点头——与其看着心爱的女子成为别人的妻,他宁愿独守苦寒。 “命人给你送去的黛衣和锦书,你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 “其实……那锦书是我亲笔书写的,那黛衣不是我亲手染的。” “我知道。”他浅浅一笑。 “你知道?”她错愕地看着他的浅浅一笑。 “傻瓜。”他的浅浅一笑,却又染上回忆的悲凉,“手拙如你,岂能染出那般工序繁复的黛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能收到你的锦书,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本欲伸手抚摸她的鬓发,就如小时候一样……他终究没有伸手。 染黛衣那般辛苦的差事,他是绝对不愿让她去做的。他惟愿能将她捧在手掌心,温柔备至,细心呵护。他情深若许的剪水双瞳,于黑暗中,透过她的眼眸,注视她的灵魂。 “我们此生有缘无份。往后生生世世,我惟愿永不负你。” 咫尺天涯。 相对无言。 酸楚的眼泪在不经意间早已潸然而落,模糊了她的眼,模糊了他的脸,模糊了他情深若许的剪水双瞳。 …… …… 倪寒睁开眼睛。 房间一片漆黑,寂静如潮水,将他淹没。 倪寒坐起身,掀开墨黑的被子,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黑色窗帘……超高层的窗外,无星无云亦无月,唯有如室内般的一片漆黑……被漆黑涂成了镜面的窗户玻璃,掩映出他孤独的身影。 从懂事开始,他就经常做奇怪的梦。 梦里常常会有一名身穿古装的女子在他的身边,或笑,或闹,或萦绕。 有时候,她是可爱调皮的小女孩。 有时候,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女。 有时候,她是眼含悲凉让人心疼的女子。 无论哪个时候,她都是她。 虽说是梦。 梦里的一切,却每每比昨日的回忆还更深刻。 可是,每次醒来,梦中女子的脸就会变得雾蒙蒙的,无法辨认。唯独梦中女子那双眼眸一直刻在他的脑海……当梦中女子的眼眸泛着泪光的时候,尤其刻骨。 心,痛。 逐渐习惯漆黑的双眼,遥遥看向挂在衣柜旁边挂架上的,今日换下的西装。 若是平时,这西装已经让人拿去洗了。但是今日,倪寒没有让人把西装拿去洗,而是任由它挂在那里。 倪寒想起,今日连城珠宝门店的那个女人,她的眼泪滴落他的暗黑西装外套,仿若盛放一朵朵悲凉的花。 心,痛。 从那一朵朵悲凉的花盛放在他的暗黑西装外套开始,心痛就一直缠绕着他。 不是普通的心痛,是锥心之痛,他甚至想要预约医生检查身体,看看是否他的心脏出现了问题……却又莫名觉得,这一切跟身体无关。 实在太奇怪了。 奇怪在于他还有一种莫名的担心,担心连城珠宝门店的那个女人。 发现那个女人在他的怀中晕倒之后,解莉就马上叫保镖把那个女人送去医院……那个女人离开他视线的时候,眼角还流着泪。 到底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她也会叫他“二哥”? 为什么她那么激动? 为什么她要流眼泪? 流眼泪…… 心脏,又是一阵莫名的揪痛。 连城珠宝门店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 天空,一片清蓝。 万释地产位于市中心的总部大楼,26层的会议室,明亮落地玻璃外的风景不带点半阴霾,仿佛从未有过烟雨——却无人有闲暇欣赏窗外的景色,只因会议室内,人人都在如临大敌般专心开会。 坐在主席位的倪寒说:“你们手上的文件,是万释府邸二期地块文物挖掘的最新进展。考古学家基本确定,那是一千年前一个名为萨释国的文物。文物挖掘阻碍了万释府邸二期的施工进度,我们需要尽量减少延迟施工带来的损失。” 一片寂静。 倪寒说:“虽然文物挖掘延迟了施工,但也提高了万释府邸的知名度,万释府邸一期也因此升价了。这是一把双刃剑。加之,考古学家口中的萨释国是奢华盛世,这跟万释府邸的定位十分贴合。所以,为了抓住这次挖掘文物的东风,我打算跟连城珠宝合作。” 位于万释府邸一期的大型商业体,万释汇,已经正式招商。 有鉴于万释府邸二期挖掘的文物源于奢华盛世,万释府邸的定位是豪华住宅,万释汇的定位自然也是高奢。 连城珠宝本就有意在万释汇开一家门店。 借着万释府邸挖掘出大量盛世首饰的东风,连城珠宝打算跟万释地产合作,租用万释汇的首层开设旗舰店——强强联合。 倪寒说:“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三个月后,万释汇就能正式试业。试业当日,我们万释地产打算跟连城珠宝在万释汇开展一场盛大的珠宝秀。珠宝秀的主题,暂定为萨释时期的珠宝跟现代设计的融合……珠宝设计方面,就得麻烦解小姐了。” 倪寒看向坐在主席位左侧首位的解莉。 解莉今日仍是穿着一身少女系的大牌连衣裙,脸上的酒窝像是用刀子戳出的两个洞。 解莉冲倪寒点了点头,随即扭头对在座的其他人说:“连城珠宝旗舰店的装修以及试业当日的会场布置,就要劳烦万释地产多费脑筋了。至于珠宝设计方面,当然是交给我们连城珠宝负责了。当日,这次珠宝秀,除了旗舰店装修,会场布置,珠宝设计之外,还有嘉宾邀请,模特筛选,配套的服装设计等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决策。” 一场大秀,自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操办。 解莉转而看着倪寒:“为了确保这次珠宝秀顺利且成功地开展,我们一定要保持高度的沟通和配合。” 倪寒冲解莉点头:“那是自然。” 解莉冲倪寒甜甜笑了——解莉沉醉在倪寒的男色之中,只知道冲着倪寒笑,全然忘了会上还有许多人。 倪寒不痛不痒,对解莉的笑视而不见,转目对会上的其他人说:“对于这场珠宝秀,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与会者都是万释地产与连城珠宝的高层,一个个地穿着最整齐的商务套装,一个个的眼神都锐利得很。 万释地产设计部经理:“我会督促手下的人加班,尽快赶出连城珠宝旗舰店的平面设计图……” 万释地产工程部经理:“我们工程部会优先施工连城珠宝旗舰店……” 万释地产活动策划部经理:“珠宝秀当日的会场以及宾客……” 连城珠宝活动策划部经理:“我们会全面配合万释地产的活动策划部……” “……” “……” “……” 各部门负责人很快便都明确了各自的职责,并且冲劲十足。 倪寒忽而看向坐在主席位右侧首位的毕繁鸣,问:“你的意见如何?” 毕繁鸣,29岁,倪寒的发小,也是这些年来倪寒唯一的朋友,现在他也不只是倪寒的发小了…… “呵呵。”一直忙着滑手机的毕繁鸣把手机放在会议桌桌面,一手玩积木似地把玩着手机,玩世不恭地说:“万释地产和连城珠宝的合作,可以说是强强联手。这场珠宝秀一定能够成为城中热话。到时候,又能为万释汇的开业作势,又能为连城珠宝的旗舰店开业作宣传。既能拉高万释地产旗下、不只是万释府邸的楼价,又能提高连城珠宝的知名度……双赢啊!” 倪寒不打算接受毕繁鸣的商业互捧,说:“说点实际的。” 毕繁鸣又是呵呵两声,继续把玩着手机,“万释地产和连城珠宝人才济济,实际的都已经被人抢着去做了,我能‘说’点什么实际的?呃……这样吧!给珠宝秀挑选模特的这种苦差事嘛……就交给我来做吧!” 说完。 毕繁鸣一副“怎样,我够‘实际’吧”的样子看着倪寒。 倪寒点头:“可以。” 毕繁鸣正乐着呢! 倪寒加了句:“还有珠宝秀的服装方面,也交给你负责。” 毕繁鸣马上抗议:“这服装方面,当然是由连城珠宝负责了!”毕繁鸣嘻嘻笑地看向解莉,“解大小姐这种搞设计的,对服装设计方面的研究,肯定比我们这种搞地产的专业啊!” 确实如此。 倪寒略微点头,“你负责跟连城珠宝对接模特和服装。” 毕繁鸣再抗议:“服装有什么好对接的?解大小姐他们家大大小小做过不少珠宝秀了吧,他们认识的组装设计师肯定够多的了……” 对毕繁鸣的抗议充耳不闻。 倪寒径直对会议上的其他人说:“为了确保珠宝秀顺利举行,从今天开始,各位要每日给我书面汇报进度。除此之外,每三天一次例会,地点都在这里。当然,除了珠宝秀,万释汇的招商以及其他项目工作,各位也要正常运行。” 众人纷纷点头。 倪寒说:“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 毕繁鸣小学生似地举手,“我有问题……” 倪寒径直忽略毕繁鸣,宣布:“散会。” 在倪寒的一声令下,其他人纷纷拿起各自的文件,站起身,干劲十足地走出会议室。 倪寒还坐在主席位,继续审视手头的文件。 毕繁鸣双脚撑着地面,用力一蹬,带有滑轮的办公椅像是滑板似地滑到了倪寒的身边。 毕繁鸣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对倪寒说:“兄弟,你这样忽视我的抗议,有点不给面子了吧。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小舅舅啊。” 倪寒的母亲早逝。 倪寒的父亲倪从治在几年前娶了毕繁鸣的姐姐,毕兰菁——毕兰菁比倪从治小25岁——就这样,毕繁鸣从倪寒的发小,摇身变成了倪寒的小舅舅。 倪寒打开其中一份文件,看着,语气寡淡地说:“既然是长辈,你就更加应该以身作则,好好工作。” 毕繁鸣啧着嘴,冲倪寒摇着食指,说:“no,no,no,长辈今天就要教会你,人生啊,最重要的不是‘好好工作’,而是‘好好享受生活’!” 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埋头看文件。 毕繁鸣不愿善罢甘休,径直上手,拉了拉倪寒暗黑西装的袖口,就是要倪寒抬眼看他。 倪寒就是继续看文件,不看毕繁鸣。 毕繁鸣故意压着八卦的语气,暧昧地问:“兄弟,听说你昨天被女人‘非礼’了?” ------------ 第十七章 听说你被飞扑了? 倪寒明显一怔。 哟! 毕繁鸣像是闻到血腥味的大白鲨,将椅子蹬得距离倪寒更近,嘴角含笑地问:“听说,那个女人看见你,冲上去就是一顿抱?” 倪寒皱了皱眉头,想要继续埋头文件,却发现视线已经无法集中,思绪也开始变得杂乱。 身为倪寒的发小,毕繁鸣一眼就看穿了倪寒的反常!倪寒越是反常,毕繁鸣越是觉得事情好玩!毕竟,这是倪寒第一次反常啊! 毕繁鸣追问:“听说,那个女人是连城珠宝门店的一名小员工?听说,那个女人不是特别年轻貌美的那种?听说,那个女人哭得稀里哗啦甚至还晕过去了?” 倪寒更加皱紧了眉头,莫名的心痛再次涌上心头……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胸口……倪寒猛然回过神来,马上把手放回原位。 毕繁鸣这下更是觉得好玩! 毕繁鸣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像狗一样嗅着倪寒四周的空气,阴阳怪气地说:“哎哟,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倪寒用眼角的余光默默地看了繁鸣一眼,不打算搭话问“什么味道”。 毕繁鸣自问自答:“是人味!” 毕繁鸣煞有其事地又再用力吸了吸鼻子,煞有其事地说:“兄弟,认识你这么多年,这可是我第一次在你的身上闻到‘人味’啊!” 毕繁鸣在说笑,却又不完全是说笑。 这确实是第一次,毕繁鸣感觉向来寡淡的倪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说来也真是奇怪。 这些年对倪寒虎视眈眈的女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倪寒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人味”? 难道因为那个女人二话不说就直接上手? 不对啊! 这些年主动勾引倪寒的明星、名媛、美女大有人在,别说是“直接上手”,“直接脱光”的估计也不在少数! 毕繁鸣实在是好奇极了,又再追问:“兄弟,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倪寒不回应。 毕繁鸣压低声音:“难道……那个女人跟你经常梦见的……” 倪寒轻咳一声,不让毕繁鸣继续往下说—— 毕繁鸣是倪寒的发小。年少无知的时候,倪寒曾经跟毕繁鸣提起梦中那位古装女子,只是稍微提了一下。长大一点之后,倪寒就把梦中那位古装女子深藏心中,不再对任何人提起。 听见倪寒的轻咳提示,毕繁鸣才猛然看到解莉! 毕繁鸣冲解莉笑了笑,稍微蹬脚让椅子远离倪寒一点,吊儿郎当地对解莉说:“哟!解大小姐还在呢!” 解莉冲毕繁鸣甜甜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对啊,我还有些话跟倪哥哥说呢。” 解莉心中其实在想:什么叫“还在”?意思就是刚才把我当透明人了?! 倪家跟解家是世交。 解莉从小就硬要喊倪寒“倪哥哥”,而且是用那种腻得化不开的声音喊“倪哥哥”,直喊得旁人鸡皮疙瘩直起也不管不顾的那种。 每次听解莉喊倪寒“倪哥哥”,毕繁鸣都会毫不掩饰地打一个超大的冷颤,眼下也是……毕繁鸣浑身抖动地打了一个超大的冷颤,随即抬手捋狗毛似地捋了捋自己的鸡皮疙瘩。 解莉暗自瞪了一眼毕繁鸣,才又甜腻腻地笑着对倪寒说:“倪哥哥,关于珠宝秀的那些事,我们还有好多细节要谈呢!不如我们去吃个饭,边吃边谈?” 倪寒再度埋头文件,淡淡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而且,珠宝秀的事情,不是你我二人纸上谈兵就可以完成的,需要大伙配合。” “可是……”解莉不依不饶,“有些前期的工作,也是需要谈谈的吧!” “基本方针和大方向已经确定。正如刚才会上所说,每日汇报工作进度,每三天一个例会。如果解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工作汇报或者三天后的例会上提出。” “倪哥哥!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解小姐,这样叫着多见外啊!叫我莉莉就好了呀!”这句话,解莉都不知道跟倪寒说过多少年。 “解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倪寒头都不抬,看都不看解莉。 “倪哥哥!”解莉不依地咬了咬唇,却又马上调整好心态,再接再厉,“从国外回来之后,我们都没有一起吃过饭!”解莉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从前经常一起吃饭似的,“我从你助理那边打听到,你今晚晚餐暂时还没有安排……既然还没有安排,倪哥哥今晚就陪我吃晚餐吧!” “不了。”倪寒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倪哥哥!”解莉不依地坐在原地踩了好几下高跟鞋,活像小女孩讨要玩具一样想要用耍赖得到自己想要的。 倪寒不吃这套。 倪寒径直合起手中的文件,站起身,对坐在一旁看戏的毕繁鸣说:“帮我聘请新助理。”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透露倪寒行程给解莉的那位助理炒了。 果然够狠! 毕繁鸣抿着嘴,向倪寒比了一个大大的赞。 倪寒拿着文件,迈步走出会议室。 毕繁鸣也当即站起身,整了整花里胡哨的西装外套,屁颠屁颠地跟在倪寒的身后,对倪寒的后脑勺说:“我老姐跟你老爸今晚回来,我们正好跟他们吃个饭。” “嗯。”倪寒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 看着倪寒跟毕繁鸣离开的背影,解莉气得脸都绿了。倪寒跟毕繁鸣离开会议室之后,解莉更是气得牙痒痒地把她面前的文件全都扫在了地上。 **** 晚餐的地点,是万释地产名下的一家私人会所,名为“镜花水月”。 初进镜花水月的大门。 右侧是一汪锦鲤池,池中漂浮盛放着荷叶与白莲,池边是高低错落的排排翠竹。左侧墙面,国画大师用水墨勾勒出一副庞大的高山流水,与其说是气势磅礴,不如说是宁静致远。 走尽锦鲤池,赏尽流水,便是一栋做旧的木门。 轻推木门,里头才是接待的包间。庞大的包间里头,只在中间放置一张厚重的黑木大圆桌,四面墙身尽是大大小小的展示柜,这些展示柜或高或低地展示着极具观赏价值的大小古董,俨然是中国风的博物馆。 镜花水月是为了万释地产的商务接待而设,不对外开放,里头的陈设古董件件都是上品,里面的大厨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凡来过镜花水月的人,无一不赞不绝口。 倪寒与毕繁鸣来到镜花水月的时候,倪从治跟毕兰菁已经在包间里头候着了——却不是端着一副长辈架势地、端端正正地候着,而是活像一对早到的小情侣那样说说笑笑腻腻歪歪地候着。 倪从治今年60岁,中等身材,跟倪寒只有三分相似,眉宇间遗留着早年霸道总裁的气势,身上却散发娶得“小”娇妻后重拾年轻与爱情的快乐。 毕兰菁今年35岁,身高不高,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几岁。五官自然是好看的,但她的大大咧咧和没心没肺,常常会让人忽略她长得好看的事实。 虽然倪寒跟毕繁鸣是发小,倪从治跟毕兰菁却在几年前才第一次见面。 一见钟情。 火速结婚。 上了年纪的人冲动起来,真就没有年轻人什么事了。 倪从治跟毕兰菁完全没有问倪寒跟毕繁鸣的意见就风风火火地结了婚,并且一直恩恩爱爱腻腻歪歪到现在,简直像是持续停留在16、17岁的少男少女初恋。 眼下。 毕兰菁若无旁人地笑倒在倪从治的怀中……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毕繁鸣故意大声干咳一下,却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单纯地提醒毕兰菁跟倪从治不要秀恩爱了。 毕繁鸣调侃道:“老姐,姐夫,虽然我们对你们秀恩爱的行径已经见惯不怪,但是看在‘爱护单身狗人人有责’的份上,你们是不是应该稍微收敛一点?”毕繁鸣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抿在一起,示意,“哪怕只是一点点!” 毕兰菁呵呵笑着“爬”出倪从治的怀抱,伸手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草莓味的苏打水,一双眼睛冒着爱情的粉红泡泡。 比起毕兰菁,倪从治内敛许多,虽然倪从治的嘴角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倪从治稍微整了整衣衫领带,转头看向倪寒,总算有点父亲该有的样子,问倪寒:“最近工作很忙吧?” 倪寒向倪从治点了点头,汇报工作似地回答:“确实挺忙。萨释府邸二期发现文物的事情,想必父亲已经听说了吧?” “听说了。”倪从治点了点头,这毕竟是最近的热点话题。 “为借文物的东风,我们万释地产打算跟连城珠宝合作……” 倪寒简明扼要地把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合作的那些事,告知倪从治—— 事关万释地产接下来的发展,倪寒早就想把这些事情告知倪从治了。可是倪从治说要退休就真的完全不管万释地产,只知道跟毕兰菁到处玩……倪寒今天才找到机会跟倪从治说这些。 “嗯,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好。”倪从治有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眼睛一闪,“对了,文物挖掘方面,有什么最新的进度?” 相比起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合作,倪从治明显更加关心文物的挖掘进度。 一来,倪从治相信倪寒的工作能力,既然说了把万释地产交给倪寒打理,倪从治就不应该左右倪寒的决定。 二来,倪从治一直喜欢历史、文物、古董、国风。 把会所取名为“镜花水月”,不难看出倪从治的喜好。倪从治家中古董的数量更是数不胜数。这次在万释地产名下的地块发现文物,倪从治简直高兴得不得了。不然,倪从治也舍不得这么快结束旅程回F市。 毕兰菁笑话倪从治说:“你啊,满脑子就知道考古啦,文物啦,古董啦……也不知道先让儿子坐下!儿子都工作一整天了,还要儿子站着给你汇报工作?儿子再年轻力壮也是会累的呀!” 毕兰菁总喜欢用调皮的语气喊倪寒“儿子”——不用经历生育的痛苦,就“平白无故”捡了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儿子”,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毕兰菁这么一说,倪从治才小孩般恍然大悟地对毕兰菁挠了挠头,随即放下挠头的手,长辈般向倪寒跟毕繁鸣各点了点头,说:“来来来,你们都坐下,坐下慢慢吃慢慢聊。” 毕繁鸣率先拉开椅子坐下。 倪寒也拉开椅子坐下。 倪从治说:“想喝点茶吧。我们已经写好菜了,再等等就可以上菜了。” 毕繁鸣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对倪从治说:“姐夫啊,一家人吃饭,不带你这么客气的。” 毕兰菁马上接过话头,跟毕繁鸣同款地笑嘻嘻:“就是嘛,大家都是一家人,见面就不应该说什么考古啦文物挖掘啦,也不应该说公事,更不应该说客套话!一家人见面聊天,就只应该……闲话家常!” 不等任何人接话。 毕兰菁径直看向倪寒,脱口就问:“儿子啊,听说你被连城珠宝的女员工非礼了?” 毕繁鸣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捂住嘴,强硬地把差点喷出的茶水咽回去,结果咽了个咳嗽不止……尽管咳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毕繁鸣在咳嗽之余还不忘用看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倪寒。 倪寒没有喝水,自然没有被呛到,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眼神却流淌过一丝的不自在。 如果在座并非都是跟倪寒亲近的人,或许察觉不出倪寒眼里的这丝不自在。可是,在座都是跟倪寒亲近的人啊,他们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倪寒的异样。 倪从治饶有意味地喝了一口茶,虽然不比毕繁鸣那样直勾勾盯着倪寒看戏,却也低调地盯着倪寒看。 毕兰菁追问:“儿子啊,你为什么不回答?该不会……你真的被非礼了吧?” 三双眼睛,六只眼珠子,或低调、或高调、或直勾勾地都紧紧盯着倪寒看,等着倪寒回答。 倪寒的眼睛恢复了惯有的寡淡,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地说:“说不上是‘非礼’。” 毕兰菁穷追不舍:“一看见你就飞扑抱住你,这还不算‘非礼’吗?儿子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对女人这么宽容了?还是……”毕兰菁故意拉长语气,暧昧地说:“你不反感那名女员工?说不定,你还很……” 毕兰菁本来想说“享受”。 倪寒却“不着痕迹”地打断毕兰菁的穷追不舍,淡淡地问:“我们四个人,为什么会有七套碗筷?” ------------ 第十八章 离寒?倪寒…… 毕兰菁表示抗议:“分明就是在扯开话题!” 倪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没有接话的意思。 毕兰菁还想继续刨根问底——难得倪寒有一点点的“桃色绯闻”,毕兰菁当然好奇心爆棚地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啊! 但是。 就在此时。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毕兰菁的刨根问底。 “抱歉,我们来晚了。” 是解莉。 还有解莉的父亲解华川、母亲苏梦。 解莉一头浅色的俏丽中短发微微卷起了发尾,穿着浅粉红色的轻纱连衣裙,裙摆层层叠叠地有点复古的蓬。身高不够,高跟来凑,脚下是一双10cm的白色高跟凉鞋。双手挽着限量版的白色小包包放在身前,甜美又不失淑女范。 解莉的身高遗传自母亲,苏梦。 苏梦今年59岁,因为身材娇小又懂得保养的缘故,看上去像是40多岁。一头比解莉深色一点的中短发,也是微微卷起了发尾。一身藕粉色的小香风套装裙,一双6cm的白色高跟单鞋。双手挽着跟解莉同牌子但不同款式的白色包包。 苏梦和解莉,衣着打扮直至散发出的气质却如粘贴复制一般。 解华川跟倪从治一样,今年也是60岁。 解华川跟倪从治的身形差不多,眉宇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身上更是散发着不苟言笑的严肃感——毕竟,解华川如今仍是日理万机的现役总裁。加之,解华川不像倪从治处于蜜运之中。 倪从治站起身,礼貌却不客套地对解华川等人说:“你们不晚,是我们来早了。” 毕兰菁也跟着倪从治站起身,笑着对解华川等人说:“来来来,赶紧坐。” 毕兰菁不站还好,一站,就发现同为阔太太,毕兰菁跟苏梦的打扮实在相差太远—— 毕兰菁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衬衫,下身穿着一条浅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最流行的运动鞋,除了耳朵上两只钻石耳钉之外再无其他首饰。纵使毕兰菁的这些单品质量都很不错,但跟苏梦那些动辄上万的单品以及戴着整套的昂贵首饰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毕兰菁自然是没有攀比心理的——但凡她有一点点攀比心理,她大可以把倪从治买给她的奢华服饰、名贵首饰都穿戴上——毕兰菁没有攀比心理,不代表别人不把她当成攀比对象。 苏梦和解莉用眼神极快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毕兰菁,然后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母女俩分明在用眼神对彼此说:我们赢了! 交换完胜利的眼神之后。 苏梦和解莉发现解华川已经落座,于是,苏梦和解莉微微扬起同款傲娇的下巴,脸带胜利笑容地也落座了。 这是一场关于三个女人的、没有硝烟的“战争”,身为当事人的毕兰菁却懵然不知。反倒倪从治、毕繁鸣甚至倪寒都看在了眼里。 毕繁鸣扫了一眼解莉的穿着打扮,装出一副被解莉身上的珠宝首饰亮瞎了眼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才几个小时,解大小姐就又换了一身行头……我觉得啊,连城珠宝根本就没有必要卖什么广告,做什么宣传,搞什么珠宝秀……因为,解大小姐已经是连城珠宝最大的人肉秀场了。” 解莉“不着痕迹”地白了毕繁鸣一眼。 不搭理毕繁鸣。 解莉只管隔着超大的圆桌看向倪寒,眼里只有倪寒,笑着对倪寒说:“倪哥哥,没想到吧?我们今晚还是一起吃饭了!” 解莉一个劲地冲倪寒笑,宛若陷在爱里的小甜妹。 毕繁鸣吊儿郎当地搭话:“当然没想到了。” 说好今晚是四个人吃吃饭聊聊天的,突然多冒出三个人……毕繁鸣认定是解莉的“阴谋”,并且不接受任何反驳。 解莉继续不搭理毕繁鸣,继续甜妹上身地只管笑着注视倪寒。 不知道是对甜妹无感,还是单纯地对解莉没有兴趣,倪寒没有回答解莉不是问题的问题,也没有回应解莉甜得发腻的笑容。 倪寒只是默默看着服务员极为礼貌周全地给解华川等人斟茶,服务员斟茶完毕并且后退一步,倪寒才看向对面的解华川。 倪寒对解华川说:“虽然解伯父说过,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合作珠宝秀的事宜,连城珠宝方面交由解小姐全权负责。但是解小姐刚毕业经验尚浅,这次的珠宝秀又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首次大型合作。所以,我衷心希望,接下来如果珠宝秀遇到问题或者困难,解伯父可以给予我们更多的意见和建议。” 解华川没有伸手去碰放在他面前的、冒着轻烟和茶香的茶杯,只是透过轻烟与茶香看着倪寒,神情凝重地对倪寒说:“虽然这次珠宝秀是由万释地产做主导,连城珠宝只是做辅助。但是莉莉才刚毕业就负责这么大的项目,确实有很多不适合的地方……” 当初答应让解莉负责这场珠宝秀,完全是因为解莉对解华川软磨硬泡,细想之下,确实不太适合……解华川稍稍垂了垂眼,陷入沉思。 解莉打断解华川的沉思,高声说:“我是刚毕业没有经验,但是倪哥哥有经验啊!” 解莉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满是崇拜的眼睛直视倪寒,“倪哥哥不只有经验,倪哥哥还有能力!我相信!在倪哥哥的帮助和教导之下,我一定可以快速成长的!” 解华川暗自叹了一口气,抬起眼,对倪寒说:“只能麻烦你多多指教莉莉了。” 解华川只有解莉一个女儿,纵使知道解莉工作能力有限又“醉翁之意不在酒”……解华川也只能宠着了。 为表歉意。 解华川加了一句:“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倪寒对解华川点了点头,说到底,他就是要解华川这句话罢了。 菜肴开始一盘盘地端上,菜肴的精美程度堪比满汉全席。 可是,倪从治跟解华川忙于“想当年”,毕兰菁忙于听倪从治的“当年”,苏梦跟解莉长年处于节食状态并且解莉只管盯着倪寒看,倪寒深邃的眼眸明显已经在想着工作的事情……整桌人,就只有毕繁鸣在认真吃饭。 毕繁鸣把一块看上去如麦芽糖般诱人的东坡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美味! 奈何。 桌上的这些人啊,只有毕繁鸣属于人间。 毕繁鸣无奈地笑了笑,本想继续专心吃吃吃,一个念头却猛然蹦进他的脑海—— 他要把倪寒也拉到人间! **** 暴雨如注。 数支无情冷箭,穿越腥风血雨,狠狠地插进了离寒的盔甲……道道乌血,从离寒的嘴角浓稠流下…… 二哥!!! 黛染欲要呐喊,却又哑口无言地无法喊出一丁点儿声音,锥心之痛以誓要炸开五脏六腑之势在体内迸发,直让她痛得粉身碎骨。 画风突变。 乔黛染隔着半是灼目半是伤的落地玻璃,隔着飘摇冷雨,眼前人是穿着一身现代暗黑西装的二哥…… 二哥!!! 再一次哑口无言,悲恸再一次将她的五脏六腑撕得粉碎……她努力挣脱地面对双脚的禁锢欲要冲向二哥,却撞上了冰冷坚硬的玻璃。 “二哥!!!” 悲恸总算冲口而…… 她猛然起坐病床上,梦里被撕碎的五脏六腑在现实之中剧痛……乔黛染痛得抽搐地大口大口穿喘着气,发现四周的一切如此陌生而熟悉。 昏暗。 药水味。 透着药水味的白床单在昏暗之中尤为触目惊心地惨白着。 “表姐,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叶心仪紧张的声音。 乔黛染仍在抽搐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眼,看着同样染上惨白的叶心仪。 叶心仪松了很大的一口气,眼角泛着泪光,“你终于醒了!这样突然晕过去,真的是吓死人了!” “二哥……二哥在哪里?”乔黛染的喉咙干涸得很,刚问出这句话就开始干咳不已。 “先喝点水!”叶心仪软硬兼施地让乔黛染往后靠着已经调整好的枕头,倒了一杯温水,坐在乔黛染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水杯递到乔黛染的嘴边。 “二哥……在哪里?”干涸让乔黛染再一次咳嗽不已。乔黛染却不愿意配合着喝水,只管一个劲地问二哥的去向。 “哪有什么二哥啊!”叶心仪急了。 “有!那就是二哥……那一定是二哥……告诉我……二哥现在在哪里?”乔黛染咳嗽不已,甚至咳出眼泪。 “好好好!我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喝水,我再告诉你!” 叶心仪硬是把水杯贴到乔黛染的唇边。 乔黛染勉强喝了一小口水,就又继续追问二哥的去向。 “唉!”叶心仪无奈地用鼻子叹了一口大气,双手捧着水杯放在她的大腿上,透过不明的夜灯看着乔黛染,无奈地说:“表姐,你是不是又做梦了?”乔黛染口中的二哥在千年之前,千年之后的叶心仪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去向啊! “本公主确实又做梦了,但是……”乔黛染坚定地看着叶心仪,眼角闪动着玻璃渣子般细碎的泪珠,“门店外的二哥……不是梦!”虽然极为短暂,但二哥的体温是那般真实且温暖。 “你是说……”叶心仪瞪大了眼珠子,“你是说倪少爷?” “倪少爷?”各种冲击过后的脑袋杂乱纷呈,乔黛染反应不过来。 “万释地产的倪寒,倪少爷啊!”叶心仪快手将茶杯放在柜面,瞪着惊讶眼珠,盯着乔黛染,“你以为倪寒少爷……是你二哥?” “倪寒……离寒……”乔黛染掉了魂似地默念,“离寒……倪寒……” “难道……倪少爷长得跟你那位二王子很像?” “不是像……是二哥……就是二哥本人……” “那就是非常像了……”反正叶心仪认为不可能“真的是”。 叶心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见到倪少爷那么激动了!还激动得晕倒了!你知道不?你已经在医院晕睡两天了!” “两天?”一觉醒来,就已经过去两天了吗?为何她感觉怀中还有二哥的温度? “是啊!已经两天了!那天啊,你看到倪少爷,又是主动冲过去强抱倪少爷,又是在倪少爷的怀中激动晕倒!你晕倒之后……那叫一个混乱啊!” “二哥现在在哪里?”乔黛染抬起苍白的手,抓住叶心仪的手臂,“告诉我,二哥现在在哪里!” “你先冷静一点!”叶心仪安抚地拍了拍乔黛染的手背。 乔黛染的手背微微地渗着汗,却又冰冷得吓人。 “那不是你的二哥,不是萨释国的二王子,那是万释地产的大少爷,倪寒少爷啊!” “不是……不是的……”乔黛染掉了魂似地重复喃喃,“我不会认错……那一定是二哥……那一定是二哥……” “可能倪少爷真的长得跟二王子很像,但是,无论再像,也只是‘像’而已。倪少爷就是倪少爷,绝对不是什么萨释国的二王子……毕竟……萨释国距离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 就算萨释国的二王子还在,都只会剩下一堆白骨甚至一抹轻灰了。 “不可能……”乔黛染不停摇头,玻璃渣子似的细碎泪珠簌簌地往下掉,“不可能……” “对不起……”“强迫”乔黛染直面离寒已歿的事实,叶心仪感觉残忍又抱歉,“可是,倪少爷,真的,不是你那位二王子。” 乔黛染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细碎的眼泪扎得她手掌冰冷发疼……全身都冰冷发疼。 真的不是二哥吗? 真的只是人有相似吗? 难道人世间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还是…… 根本没有那般相似,只是她太挂念离寒,所以才错认倪寒为离寒? “不要想太多了。”叶心仪爱莫能助,只能轻轻摸了摸乔黛染垂下的碎发,“医生说,你不能再受刺激……” 对哦! 叶心仪不觉得疼似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心想:医生说公主大人不能再受刺激,我居然挑这个时候让公主大人对现实?!我是不是傻啊! 但是…… 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是收不回来了。 叶心仪只能歪头看着仍在捂住脸掉泪的乔黛染,努力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虽然你才刚醒过来,但是,医生也说了,你还是得多多休息……你现在一定很累了吧?乖,多喝一口水,然后再睡一会会……等你休息好了,明天我就带你出院,好吗?” 乔黛染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一样,木然地动了动身体,往后躺下,侧身背对叶心仪,双手一直捂住不断掉着玻璃渣子的眼睛。 痛。 无论身心,都痛。 叶心仪看着乔黛染的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病房门外。 刚刚来到的毕繁鸣,透过半开启的门缝,看着病床上乔黛染的背影…… 一脸坏笑。 ------------ 第十九章 出院第二天。 乔黛染就回到连城珠宝工作了。 一如既往。 乔黛染目中无人地端坐在翡翠区,偶尔有顾客走进门店,她便一如既往拖拖拉拉站起身、做做样子,却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翡翠区鲜有人问津,就算顾客真对翡翠区的饰品感兴趣,叶心仪一个人应付已经绰绰有余。 如果叶心仪实在分身不暇——这种情况实在少之又少——乔黛染也开始可以“独当一面”地从橱窗里面拿出客户想要的饰品,不至于太无礼、太轻蔑、太嚣张地把饰品递给顾客。 如果乔黛染的心情不太坏、顾客看上去也不太差的时候,乔黛染甚至会“纡尊降贵”地“稍开金口”,稍微给顾客介绍一下该件饰品——虽然真的很“稍微”,一句起两句止的那种,但是跟几个月前相比,现在的乔黛染实在是进步极大。 天气晴朗。 门店里面的顾客却没有因为天气转晴而增多。 今日毕竟是乔黛染经历“强抱倪寒并且激动晕倒”之后第一天上班,门店里面的销售人员正在用各种各样复杂又奇怪的眼神,偷偷打量乔黛染。 乔黛染却仍是一副“汝等莫来烦本宫”的架势,静静地,沉默地,端坐翡翠区。 刚走了一名顾客,门店里面现在是空荡荡的、一名顾客都没有。 坐在中间嫁娶区的桂婉容嘴巴闲不下来地、装作是在跟卫冬妮耳语地、音量一点都不“耳语”地说:“某人一把年纪还发花痴,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桂婉容的眼睛一直鬼鬼祟祟地斜斜瞪向乔黛染——乔黛染散发的逼人气势,使得桂婉容不敢直接瞪乔黛染,只敢鬼鬼祟祟地偷偷斜瞪。 卫冬妮同样鬼鬼祟祟地地跟桂婉容“耳语”:“对啊!某人又是抱,又是哭,又是晕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演戏呢!” 桂婉容:“演戏?演什么戏?电视剧可不会有这么难看的画面!” 卫冬妮:“对对对!在电视剧里面,像某人那种老女人连男主的手指头都不能碰!碰了就是亵渎!” 桂婉容:“就是!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某人以为自己储心积累地瘦了一丢丢就可以高攀高富帅?!哼!就她?!也配?!” 乔黛染抬起手,极慢极慢地用食指绕过耳背、将散发别到耳后——乔黛染的头发梳得那般整齐那般一丝不苟,根本没有散发——乔黛染把“散发”别到耳后的同时稍稍抬起眼,眼眸看向桂婉容和卫冬妮。 乔黛染那眼神,简直可以速冻新鲜出炉的烤肉,这个时候就算有雪糕掉在她的身上也绝对不会融化。 桂婉容跟卫冬妮不约而同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桂婉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地别过眼睛,干咽了好几下,就连声音都像是在打冷颤地转移话题说:“对了,这个月你们还没有签工资条呢!” 其他销售人员暗地里互相交换眼神,意思是—— 桂婉容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们不愿意签工资条似的,是身为店长的桂婉容压根儿没有拿工资条给我们签啊! 乔黛染收回冰冷如剑的眼神,不屑多看桂婉容与卫冬妮半眼。 乔黛染的视线总算从她们的身上移走,桂婉容跟卫冬妮暗自吁了一口气……特别长的一口气。 桂婉容说,她要去停车场一趟拿工资条。 说完。 桂婉容慢悠悠地走出门店——不忘带上卫冬妮同去,仿佛那几张轻飘飘的工资条需要两个人搬运。 桂婉容跟卫冬妮后脚离开门店。 叶心仪就气冲冲地说:“她们说话也太难听了!真希望她们去停车场的路上踩到狗屎!” 叶心仪前几天下班的时候踩到过狗屎,所以啊,这是叶心仪暂时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了。 其他销售人员都忍俊不已。 乔黛染却没有丝毫笑意。 小郭看向乔黛染,小声说:“婉容跟卫冬妮就是嘴贱。她们的话啊……黛染姐不要太往心里去。”小郭最真实的想法是:桂婉容跟卫冬妮除了嘴贱,心肠也不好。 小刘附和:“就是啊!虽然黛染姐那天……咳咳咳咳……确实是主动了一点,激动了一点,出人意表了一点……但是!黛染姐只是做了我们每个人都想做,却又都不敢做的事情而已嘛!” 小郭说:“对啊!黛染姐,你真的是好勇敢啊!” 小安问:“黛染姐,倪少爷好不好抱?” 小邓问:“黛染姐,倪少爷身上的古龙水香不香?” 乔黛染无意回答。 这些销售人员根本不需要乔黛染回答,因为她们心中早有答案—— 倪少爷当然好抱啦! 倪少爷身上的古龙水当然香啦! 不只是古龙水,倪少爷的体香也一样醉人……不然乔黛染怎么会激动得晕倒呢! 小郭羡慕地说:“如果我能抱到倪少爷,我也会幸福得晕倒的!” 小刘同款羡慕,“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幸福得死在倪少爷怀中的!” 小安说:“别说是抱倪少爷了!见到倪少爷之后……我每晚做梦都见到倪少爷呢!” 小邓说:“我也是!” 小郭说:“我昨晚也梦见倪少爷了!” 小刘不甘落后地说:“我也梦见倪少爷了……” 乔黛染心想:原来,不只本公主梦见那张脸。 乔黛染心中顿时酸酸的,痛痛的,仿佛被柠檬削成的尖针刺满全身……倪寒,倪少爷,离寒,二哥……被酸刺痛的胸口渐渐产生一种堵塞沉闷之感。 叶心仪说的对,倪寒是倪寒,离寒是离寒…… 但是…… 二哥于千年之前死在战场,与二哥容貌相同的倪寒却于此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无法自拔地想要再见倪寒。 叶心仪担忧地看着陷入沉思的乔黛染,刚想开口劝慰乔黛染,就发现桂婉容跟卫冬妮正推门走进门店。 小郭等人马上闭嘴不说话,门店里面瞬间水静河飞。 卫冬妮不知道在拽什么地、拽里拽气地走回中间的嫁娶区坐下。 桂婉容拿着一张工资表、几张工资条和一支签字笔,一个挨一个地让销售人员签字。 从门店左侧的钻石耳环手链区的小安跟小邓开始。 桂婉容一边把工资条递给小安跟小邓,一边把工资表放在玻璃展示柜上,用食指点了点工资表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尖酸刻薄地说:“来,在这上头签字。还有,把你们的业绩都看看清楚。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业绩?” 小安跟小邓接过工资条,嘴上不能说,心中却在骂骂咧咧:顾客本来就不多,身为店长,你TMD还经常过来抢客户,我们的业绩怎么可能好! 小安跟小邓签完。 桂婉容用两根手指拈着工资表一角,大摇大摆地走到小郭跟小刘的跟前,如法炮制地把工资表放在玻璃展示柜面。 桂婉容用食指指甲把工资表点得哐哐响地说:“你们也赶紧签了!真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都看看,看看你们的业绩!呵!这整个门店啊,就靠我一个人在撑!你们一个两个的,每天上班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郭跟小刘在心中嘀嘀咕咕:靠你在撑?我呸!靠你在抢才是真的! 小郭跟小刘按捺心中的不快,沉默地签了字,取了工资条。 桂婉容又再用两根手指拈着工资表,仿佛脚下踩着清宫花盆底娘娘鞋似地、抬头挺胸地走到翡翠区,满是不屑地把工资表扔在玻璃展示柜面。玻璃柜面巨滑,工资表在柜面飘滑了十几厘米才停了下来。 桂婉容把最后两张工资条以及签字笔一并扔在柜面,双手抱胸,用鼻孔俯视坐着的乔黛染跟叶心仪——主要是乔黛染——桂婉容用鼻子嗤了一声,故意提高声调说:“尤其是你们两个!你们俩瞪大眼睛看看,你们上个月才做了多少业绩?!” 叶心仪一声不吭地拿起笔,稍微看了一眼上头的数字。 一如所料,全店最低。 叶心仪快速拿起签字笔,在工资表上签了字。 签完字。 放下笔。 叶心仪把她跟乔黛染的两张工资条都拿起来,把乔黛染的那张工资条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没有伸手的意思。 叶心仪秒懂,把乔黛染的工资条连同自己的工资条一并塞进自己的制服口袋。 把工资条都收好之后。 叶心仪再一次拿起签字笔,想顺手帮乔黛染把工资表也签了—— 桂婉容却一手抢走了工资表。 桂婉容拿着抢过来的工资表,用工资表扇着风,眼睛看着叶心仪,其实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话给乔黛染听,“哎哟哟!某人真是不得了啊!签个名字都要别人代签?怎么了?强抱过倪少爷的双手特别娇贵啊?还是失忆症又犯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知道怎么写?” 叶心仪强行挤出笑容,对桂婉容说:“表姐已经收下工资条了,这工资表谁签都一样嘛。” 签工资表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代签也是门店常有的操作,桂婉容分明就是没事找事。 桂婉容冷笑一声,用手掌把工资表按在乔黛染身前的玻璃柜面,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稍微抬眼,看了一下桂婉容。 桂婉容的盛世凌人瞬间荡然无存——桂婉容实在不懂,为什么乔黛染改名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就这么被乔黛染轻轻一看,桂婉容就已经手心发凉、心脏发慌了。 桂婉容强力抑制心中的“慌”,干咳一声,不直视乔黛染地对乔黛染说:“赶紧签字……赶紧看看你这个月的业绩!毫无疑问,你又是最差……”桂婉容尖酸刻薄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虚。 乔黛染把桂婉容的话尽当耳边风,用左手拿起签字笔,在工资表上签下“乔黛染”。 桂婉容用鼻子嗤了好大一声,“明明不是左撇子,学什么人家用左手写字!” 正常根本无人会在意这工资表上面的签名。 桂婉容却故意拿起工资表,特意去看乔黛染的签名,心想:右撇子用左手写字,肯定写得特别难看! 谁料。 乔黛染签名的字体工整又大气,全然不像现代只知道打字印刷的成年人写出的字,更不像是从前乔杏华用右手写的字。 原本想要挖苦乔黛染字体难看的心思顿时间憋在喉头,让桂婉容十分难受。 桂婉容很突然地眼前一亮,嘴角一扯,洋洋得意地高声说:“你们都看到我们门店的业绩了!总公司说,如果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门店的业绩还是这个鬼样子……我们门店就要裁员!” “裁员?!” 所有销售人员都吓得叫出了声,除了乔黛染。 乔黛染不懂“裁员”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叶心仪和其他销售人员惊恐的样子……乔黛染深感不妙,皱起眉头。 桂婉容如同摇头娃娃般一个劲地摇头,高声对所有人说:“估计嘛……会裁一到两个人!至于裁谁嘛……自然是谁的业绩差就裁谁咯!” 桂婉容着意瞄了一眼乔黛染,“某人已经三十好几,准备奔四还离婚,如果真的被裁了……估计就连吃饭都成问题咯!哎哟,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怜啊!” 乔黛染不悦地看向桂婉容。 桂婉容像是躲冷兵般猛然转身,拿起工资表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高声说:“某人一定早有预感会被裁员,早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要吃不上饭,所以一看见钻石单身汉就冲上去倒贴!呵呵!某人真以为倒贴就能换饭吃?呵呵!倒贴之前,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乔黛染眯起危险的眼眸,瞪着桂婉容的后背。 感觉乔黛染的视线冷刺着后背,桂婉容大大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怕死地继续说:“某人都三十好几准备奔四的失婚老女人了,就算要倒贴,倪少爷也不愿意啊!呵呵!居然还强抱倪少爷?也不怕倪少爷直接吐在某人脸上……” “咚”的一声。 凳子倒地的巨响,打断了桂婉容尖酸刻薄的话语。 ------------ 第二十章 桂婉容被巨响吓了一跳! 转身。 发现。 是叶心仪猛然站起身,以致脚后跟撞倒她原本坐着的凳子,发出了巨响。 发现是叶心仪,桂婉容顿时间就不怕了。 桂婉容又一次双手抱胸,一脸轻蔑地对叶心仪说:“怎么啦?对我有意见?” 叶心仪被愤怒憋红了脸。 就算桂婉容不知道乔黛染经历了怎样的伤心和痛苦,桂婉容也知道乔黛染才刚出院!对刚出院的病人说这么恶毒的话,实在是“人人得以诛之”! 可是…… 桂婉容毕竟是店长,刚刚又说了要裁员…… 如果叶心仪现在公然呛声桂婉容,说不定桂婉容会马上上报总公司,让总公司裁了叶心仪……工作可没那么好找啊! 感性跟理智瞬间在打架,一时三刻没有办法分出高下。 叶心仪只能那样傻愣愣地干站着。 桂婉容嚣张地笑出了声,“怎么了?突然又没有意见了?” 叶心仪烧红了脸,结巴道:“你……你这样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桂婉容笑得更加嚣张,“过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过分了?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过分,你又能怎样?哼!就你还想替某人出头?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叶心仪气塞,“你……你……” 桂婉容一脸刻薄,“果然有怎么样的表姐就有怎么样的表妹!两表姐妹都是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的婊……” “闭嘴。” 乔黛染冷傲的声音,像是烧红了的刑具重重地打了桂婉容的嘴。 桂婉容甚至吓得肩膀一耸,打了几个哆嗦,用力抿住了嘴。当真是闭嘴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么多人听着呢。 身为店长,桂婉容怎么可以这么听乔黛染的话、乔黛染让她“闭嘴”、她就真的闭嘴? 桂婉容舔了舔嘴唇,用力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扬起下巴,用两个黑圆的鼻孔瞪着乔黛染,“怎么了?难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难道你的业绩不是最差的吗?难道……难道你不是三十好几奔四十还离婚了吗?难道……难道你不是一看到倪少爷就冲上去倒贴吗?” 乔黛染继续端坐着。 明明处于同一水平线,若要较真,站着的桂婉容海拔还比坐着的乔黛染高出一点。 但是! 乔黛染气势斐然,纵使坐在简易凳子上,也宛若坐于宫殿高台的宝座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桂婉容。 乔黛染幽幽冷冷地横了桂婉容一眼。 桂婉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后退一步”有损她的店长“威严”……桂婉容强迫自己往前一步,回到原本站着的位置。 桂婉容强迫自己继续高扬下巴,声音却发抖地说:“瞪……瞪我干嘛?!我……我没有说错!我……我说的都是事实!” 不想独自一人承受乔黛染的杀人视线。 桂婉容抬起手,胡乱地往后画了一个圈,“这是我们每个人都看到的事实!你们说……你们说是不是?” 别说是小郭小刘小安小邓了,就连亲信卫冬妮都不敢接桂婉容这个茬。 乔黛染轻扯一下嘴角,就连耻笑都不算,冷冷地说:“本……我现在的年龄是三十六,确实不年轻。那你呢?你就风华正茂吗?” 桂婉容的脸微微红了——桂婉容今年34,不比乔黛染年轻多少。 乔黛染说:“我确实离异,那你呢?你就琴瑟和谐,儿女齐全,家庭和睦,幸福美满吗?” 桂婉容的脸更加胀红——桂婉容的婚恋情况一直是一个迷,反正肯定还没结婚生小孩,也没有公开的恋爱对象。 乔黛染说:“我的业绩确实最差,你的业绩也确实最好。既然你能力超凡,何不到翡翠区来?若你在翡翠区仍能做出骄人成绩,我定然心服口服。” 桂婉容反应极大,“你想让我到翡翠区,然后你到嫁娶区吗?呵呵!你想得美!再说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才不需要你的‘心服口服’!” 乔黛染说:“确实。无论身在何区,你都必然收入最丰。一来,你身为店长,有官职在,提成颇丰,无可厚非。二来,你时常把别人的业绩抢到自身名下,这般贪功敛财……实,在,该,死!” 乔黛染字正腔圆地说出“实,在,该,死”四个字的时候…… 桂婉容有一种强烈想要下跪求饶的冲动。 其他销售人员也有一种强烈想要山呼“主子英明”的冲动。 乔黛染对众人的冲动视若无睹,继续冷冷地说:“至于倪少爷……” 说起倪寒…… 想起离寒…… 乔黛染的心脏一阵绞痛。 桂婉容趁虚而入,想要挽回面子地大声说:“怎么了?!没话说了?!哼!你就是没皮没脸,一心只想倒贴倒追钻石单身汉!你就是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乔黛染又一次扯了扯嘴角,嘴角弯弯,却跟“笑”全无关系,“你这般痛心疾首……可是因为,我做了你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桂婉容的喉咙顿时似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了,濒临岔气般憋红了脸,嘴巴张得奇大,却半天回不上一句话。 其他销售人员一个个也都濒临岔气般憋红了脸……憋笑憋的! 叶心仪如同花季少女给在篮球场上驰骋的暗恋对象打气般在原地跳了好几下,用力鼓掌,天真烂漫地笑着说:“表姐说得对!一定是这样!哼!我表姐就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不像‘某些人’……想要倒贴又不敢,只知道一个劲地在这里酸表姐!” 桂婉容直跳脚,怒指叶心仪——桂婉容可不敢怒指乔黛染——桂婉容冲叶心仪说:“你说谁呢?!” 叶心仪不一时之间不敢吭声。 乔黛染冷冷代答:“说的就是你。” 桂婉容用力跺了一下脚,那架势,像是要把铺地的瓷砖踩碎。 还以为桂婉容会对乔黛染说什么狠话呢。 谁料。 桂婉容转身就冲卫冬妮说:“走!我们去吃饭!”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半小时……人家桂婉容是店长,店长说要吃饭就吃饭呗……卫冬妮马上屁颠屁颠地乖乖跟在桂婉容身后。 差不多走到门口。 桂婉容突然又是一个转身,对小郭跟小安说:“你们两个,到嫁娶区待着!” 又是这样。 桂婉容经常带着卫冬妮出去溜达,让别人给她看着,业绩又是进到她的口袋……谁让桂婉容是店长呢! 小郭跟小安虽然不乐意,却也只能服从店长的安排。 不等小郭或者小安去到嫁娶区。 桂婉容面对翡翠区说:“如果裁员,第一个裁的就是你!” 桂婉容不敢直指乔黛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桂婉容是在说乔黛染。 桂婉容径直用手指指着叶心仪,“第二个裁的就是你!”桂婉容忿忿地放下手指,“让你们嘴皮子耍得这么溜!到时候吃不上饭,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耍嘴皮子!” 说完。 桂婉容用力拂手,带卫冬妮离开了门店。 门店里面的所有人都大大地吁了一口气。 小郭跟小安没有马上钻到嫁娶区,也算是她们最后的一点叛逆了……反正等有顾客进门店再说呗。 叶心仪躬身把凳子重新放好,坐下,心中大感惴惴不安……叶心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好几眼乔黛染。 “说吧。”乔黛染语气冷冷。 “表姐……”叶心仪在凳子上转身面对乔黛染,“不会真的要裁员吧?” “何谓裁员?”乔黛染总算逮着时机问了。 “搞了半天,原来你不知道什么是‘裁员’啊!怪不得你这么淡定了!” 叶心仪用眼角余光扫视小郭等人。 她们都在留意看着乔黛染跟叶心仪呢! 叶心仪只能压低声音对乔黛染说:“裁员就是被炒鱿鱼的意思!” “炒……鱿鱼?”乔黛染更懵了。 “就是……就是不让我们来这里工作,也不给我们钱!” “原来如此。”乔黛染总算听明白了。 “我嘛……凑合着还能去别的珠宝店试着找工作。你嘛……”叶心仪肉眼可见地担忧,陷入深思般喃喃,“女人过了35岁,哪哪都不好找工作啊!” 乔黛染沉默。 自知说错话。 叶心仪马上鼓励乔黛染说:“不用怕!不一定会裁员的!就算真要裁员……桂婉容就是一个店长而已!连城珠宝又不是桂婉容家开的!不是桂婉容说裁你,就一定裁你的!” 乔黛染沉默。 叶心仪说:“就算真的裁你……不怕!总会有办法的!工作嘛,多的是!” 乔黛染仍是沉默。 叶心仪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叶心仪试探着问:“公主大人啊……那……其实……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黛染移目看向门店之外,幽幽地说:“本公主想……再见‘他’一面。” **** 例会。 穿着一身暗黑西装的倪寒坐在主席位,会上人员跟上次一样。 各自述职过后。 一向只知道玩世不恭、不知道好好工作的毕繁鸣居然举起了手,笑嘻嘻地说:“我有一个建议。” 倪寒微微蹙了蹙眉,“什么建议?” 毕繁鸣冲倪寒一笑,然后径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解莉,笑嘻嘻地说:“连城珠宝旗舰店开始招聘店员了吗?” 解莉回答:“人事部已经着手招聘了。” 毕繁鸣说:“这次珠宝秀,除了模特跟工作人员,还需要大量的礼仪小姐。” 解莉笑了,“那是当然了。” 毕繁鸣不理会解莉的笑,接着说:“我建议,在珠宝秀当天,由连城珠宝旗舰店的店员兼任珠宝秀内场的礼仪小姐。这样,既能缓解礼仪小姐的人手压力,还可以让她们给到场的宾客讲解一下展示的珠宝。” 解莉提出:“让别的礼仪小姐介绍也一样啊!” 毕繁鸣说:“别的礼仪小姐再怎么专业,也不够你们连城珠宝的店员专业啊!反正你们旗舰店也是要招人的嘛!” 连城珠宝人事部经理提出:“虽然我们已经在着力招聘,但是,招聘完成才需要进行培训。这次珠宝秀展示的珠宝首饰跟门店里日常卖的首饰不一样,如果又要进行入职培训,又要进行日常销售的产品培训,还要兼顾这次珠宝秀上展示的首饰的讲解……” 毕繁鸣很懂地接过连城珠宝人事部经理的话,“对!这样压力就太大了!而且,这次珠宝秀是一场大秀,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重要项目,不容有差。” 众人点头。 毕繁鸣故意卖关子地看向倪寒,“总裁说,该怎么办呢?” 倪寒似乎不用思量就说:“既然是旗舰店,店员的质素应该要最好的。与其社会招聘,不如在连城珠宝内部竞岗。择优录取,既可以省去大量招聘新员工带来的培训压力,又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旗舰店店员的质素。由于内部招聘的店员对连城珠宝的产品已经有较深的了解,只要稍作培训,让她们介绍珠宝秀当日展出的首饰,应该不是问题。” 毕繁鸣夸张地拍手大赞:“倪总英明啊!” 解莉也是一脸崇拜地称赞:“倪哥哥说的对!”张嘴就叫“倪哥哥”,也不管会上有多少人。 倪寒不为所动,却也不能忘记公事公办地对解莉说:“这只是一点建议。希望解小姐不会介意我们干涉连城珠宝的内务。” 解莉歪头,甜甜地笑着说:“倪哥哥的建议好极了!我怎么会介意呢!” 解莉是解华川的独生女,连城珠宝迟早都是解莉的。倪寒是解莉心尖上的人,在解莉的心目中,倪寒就是连城珠宝独一无二的女婿。 倪寒略略向解莉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解莉双手托腮地看着倪寒,“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毕繁鸣扫了一眼解莉那副馋猫模样,偷偷笑了。 倪寒将毕繁鸣的偷笑看在了眼里—— 毕繁鸣居然这么积极主动地工作? 倪寒不相信毕繁鸣是成熟了、知道以工作为重,倪寒只相信毕繁鸣是在打鬼主意。 ------------ 第二十一章 那一年。 黛染五岁。 离寒九岁。 “二哥,写字真的好难……我不想写了……”小黛染扁着嘴,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离寒。 “多写几遍就不难了。”离寒宠溺地抚摸着黛染的小脑袋,耐心地哄着黛染,“黛染乖。” 离寒从小就是孤傲不合群的怪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唯独面对黛染的时候,离寒才会流露出跟他年纪不相称的沉稳和柔情。 “我已经写了好多遍了,为什么我就是写不好,二哥,我很伤心的……”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纯粹地耍小性子想离寒哄哄她,黛染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离寒。 “不要伤心。”离寒拉起黛染执笔的右手,一边把黛染手执的毫笔取过放下,一边柔声哄道:“二哥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我们不写了,我们去吃点心,好吗?” “不好……堂姐的字写得可好了!我再不加把劲,堂姐就会把我比下去的……”黛染扁起嘴。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你比下去。”离寒宠溺地摸了摸黛染的小脑袋,“在二哥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子,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你比下去。” “二哥对我最好了……”黛染灿烂地笑着,拿起毫笔塞进离寒的右手,撒娇道:“二哥,你陪我一起练字,好吗?” “好。”就算黛染要的是天上的星月,离寒都会为她摘下,何况黛染只是要他陪她练字? “我要牵着二哥的手,和二哥一起写。”黛染用右手紧紧地拉着离寒的左手。 “牵着我的手,你怎么写字?”离寒失笑。 “从今以后,我就用左手写字!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写字,一边牵着二哥的手。”黛染天真烂漫地笑,灿若繁星。 “傻瓜,你不是左撇子,用左手写字比用右手写字难上百倍。” “只要有二哥牵着我,我就什么困难都不怕!” 本来。 离寒以为黛染说的只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话。 谁料。 黛染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坚持用左手写字。 黛染右手牵着离寒,左手握着毫笔,从歪歪斜斜的一横一竖一捺,写到工工整整的一字一词一句,再到铁画银钩的整篇诗章乃至经书抄写。 他们曾牵手写过数百万字。 他们曾牵手历经童年再到少年。 直到…… 所谓的宿命,无情地将他们拆散。 …… …… 夜。 如晕染的墨。 倪寒如同过去无数个夜一般,睁开眼睛,沉浸在这静默之中。 睁开眼是寂寞。 闭上眼却感伤。 倪寒总觉得,他大部分的人生都在梦里,他大部分的情感为梦中那名古装女子所有。 纵使那名古装女子的脸始终雾蒙蒙地不分明,她那双清亮无比的眼眸却始终深刻地烙在他的脑海。 莫名。 倪寒想起,那日在连城珠宝门店把他紧紧搂住的女人……女人的眼泪,再一次,隐隐刺痛他的心脏。 **** 清晨。 晴天,不冷不热。 乔黛染换好制服,正准备拉门走出房间,房门却率先被外头的叶心仪推开了。 乔黛染被吓了一跳,正准备横叶心仪一眼以示责备,叶心仪却激动不已地抢先开口:“公主大人,机会来了!!” “机会?”乔黛染皱了皱眉头,“什么机会?” “天大的机会啊!!”叶心仪手忙脚乱地低头,火速滑了滑手机,把手机屏幕怼在乔黛染的眼前,激动得声音变调地说:“连城珠宝和万释地产,你知道吧?万释府邸,你知道吧?万释府邸一期的万释汇,你知道吧?连城珠宝要在万释汇设立旗舰店的事情,你知道吧?连城珠宝跟万释府邸联合举办珠宝秀,你知道吧?” “那,又如何?”乔黛染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都不是重点。 “连城珠宝在万释汇开设的旗舰店要内部招聘店员!但凡在连城珠宝工作满三年的店员,都可以报名!” “哦。”乔黛染的回应可谓敷衍至极。 “这可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啊!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叶心仪突然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这个猪脑袋!都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 “那,便说清楚。”没说清楚,说清楚就是了,拍“猪脑袋”有何用? “一经招聘成为旗舰店的店员,基本工资涨20%!而且!旗舰店是专卖高奢款式的,营业额和提成肯定比普通门店高很多很多!”叶心仪突然举起食指,“重点是!珠宝秀当日,旗舰店的店员会在内场给有需要的嘉宾介绍当日展示的珠宝!” “所以呢?”这就说清楚了? “这个珠宝秀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重点项目!身为万释地产的总裁,倪寒少爷一定会出席的啊!” “你是说……”乔黛染心头一紧,眼睛随即一热,“本公主有机会再见他?” “呃……”叶心仪往后挠了挠后脑勺,“准确来说……如果你成功竞聘上旗舰店的店员,你就有机会见到倪少爷!” “如何竞聘?”乔黛染激动地抓住叶心仪的手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叶心仪有“肌肤之亲”——乔黛染却又担忧地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喃喃细语:“早知有此机会,昨日便不该跟桂婉容多争辩。那般小人,一定会记仇阻挠本公主。” “无论你跟不跟她争辩,桂婉容都肯定会在我们背后搞小动作的啦!”叶心仪耸了耸肩,无奈却仍乐天,“这次内部招聘在公司内部网报名,只要符合条件就可以报名。报名就行了,简历啥的都不用发。因为总公司那边有每个店员入职到现在的每月业绩以及表现报告。” “本公主的业绩以及表现……”生平第一次,这位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懊悔自己没有“好好干活”。 “呵呵……”叶心仪拍了拍乔黛染的肩膀,“公主大人毕竟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公主嘛……身为公主……呃……公主大人的表现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好啦,没事的!虽然你这半年的业绩表现不太好,但是从前表姐的业绩跟表现都很好啊!” “话虽如此……” “这些就不是我们可以担心的啦!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报名!因为报名的时间只限今天!逾时不候!” “赶紧帮本公主报名!” “嗯嗯嗯!马上报!” “还有。”乔黛染停顿半刻,“你也报。” “我?”叶心仪指着自己的鼻头。 “是的。”乔黛染略微点头,“有机会离开桂婉容那般小人的魔掌……总该一试。” “好!”叶心仪马上用手指在手机屏幕点点点,点进公司内部网报名,一边点点点,一边碎碎念,“保佑公主大人能够通过初选……至于初选之后的面试……呃……到时候再想办法……老天保佑……耶稣保佑……保佑保佑……” 听着叶心仪的絮絮念,想着能有机会再见那张脸……乔黛染无以名状,心乱如麻。 **** 连城珠宝总部大楼的人事部会议室。 人事部总经理温格,以及人事部的员工正在全力整理内部应聘的人员资料。 初步筛选出符合内部应聘条件的人员,并且把这些人员在连城珠宝的人事档案以及过往业绩表现打印出来,装订成一份又一份的简要人事档案。 旗舰店内部招聘10人,报名的却有上百人,符合初步条件的就有80多人。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从这80多人之中筛选出40人进入面试阶段,经过面试再确定哪10名员工最终入选。 花多眼乱。 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就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一把过分轻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各位在忙呢?” 众人于人事档案的深海之中抬起头,循声看去—— 是毕繁鸣。 温格赶紧站起身,朝毕繁鸣走了好几步,恭敬地对毕繁鸣说:“毕先生请坐,请坐。” 毕繁鸣在万释地产的地位不低,却奇奇怪怪地没有一个明确的职位,更没有确切的职称,所以他们都只能尊称毕繁鸣为“毕先生”。 毕繁鸣嘻嘻笑着,看似随意地往后招了招手,数名提着大包小包的万释地产工作人员当即走进会议室,把大包小包放在会议室边上空置的桌面。放下大包小包之后,这些万释地产的工作人员就麻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连城珠宝人事部的众人一头雾水。 毕繁鸣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几天的工作量一定很大,实在是辛苦你们了。我买了奶茶蛋糕小点心。你们随便吃。吃完再干活吧。” 温格恭顺地说:“毕先生不用客气,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事。” 毕繁鸣自来熟地拍了拍温格肩膀,“你这么说,才是真的跟我客气!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你这么客气,我可要不高兴了。好了好了,反正买都买了,你们就不要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好再继续努力工作吧。” 温格对毕繁鸣点头说:“那就谢谢毕先生了。” 温格不忘提醒其他人,“还不快谢谢毕先生!” “谢谢毕先生!” 说完谢谢,他们就高高兴兴地围过去拿吃的喝的……那个热闹劲,简直跟刚才泡在人事档案里头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毕繁鸣也凑热闹地拿了一杯拿铁,看似随意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拿了一杯美式跟可颂的温格旁边,笑着问温格:“不介意我翻翻这些档案吧?” 温格马上回答:“毕先生请随意。” 这次内部招聘与跟万释地产合作的珠宝秀大有关系,毕繁鸣的翻阅和过问都无可厚非。 毕繁鸣看似随意地翻了好几个档案,一边翻,一边听似随意地跟温格说:“这次应聘的人很多吧?” “确实很多……” 温格把大概情况跟毕繁鸣说了一遍。 毕繁鸣根本无心听温格说的“大概情况”,他只管继续看似随意、实则十分刻意地翻着一个又一个的档案。 温格压低声音问毕繁鸣:“毕先生……可是在找谁的档案。” 毕繁鸣不再翻档案,全身放松地往后靠着椅背,拿起拿铁喝了一口,嘴角带笑,一脸“果然懂人事”地看着温格。 温格更加压低声音说:“毕先生可是在找……那日主动对倪少爷投怀送抱的女人……的档案?” 毕繁鸣蛊惑地笑了。 温格压低声音说:“这里没有那个人的档案。” “哦?”毕繁鸣眨了眨眼,思考着喝了一口拿铁,喃喃自语:“居然没有报名……” “报名了。”温格小声答话,“正常来说,她的条件还算符合这次内部应聘。但是……” “但是?” “她对倪少爷那样……为免尴尬,我们在第一阶段的筛选就把她刷下来了。” “你果然面面俱到!” “谢谢毕先生夸奖。” “但是呢……”毕繁鸣故意拉长声音,玩世不恭地说:“我们倪少爷没那么小气。如果她各方面的条件都符合,你还是应该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的。” “毕先生的意思是?”温格有点摸不着头脑。 “给她一次面试的机会。”毕繁鸣把手中的拿铁放在桌面,“把她的资料也调出来吧。” “好……我这就去!” 温格暂时还不明白毕繁鸣有何用意,但是听从吩咐总没错。为表郑重其事,温格亲自去调阅跟打印乔黛染的资料档案。 毕繁鸣站起身,一手拿着拿铁,一手插进西裤口袋,无所事事地在会议室里面绕着,自来熟地跟还在吃吃喝喝的连城珠宝员工搭话。 温格很快就拿着档案资料,回到会议室。 毕繁鸣马上回到先前坐着的座位。 温格把档案资料递给毕繁鸣。 毕繁鸣一接过档案就立即翻阅起来——毕繁鸣那股兴奋劲,仿佛他接过的是一本印有“独家爆料”的八卦杂志。 毕繁鸣的嘴巴闭不上也闲不住,一边看,一边嘴巴忙着碎碎念:“原名是乔杏华,现在改名乔黛染……36岁了?嗯……年纪是有点大啊……结过婚,离了婚……就是离异……离婚前后有一段时间没上班?她干什么去了?” 毕繁鸣抬眼挑眉看向温格。 温格很懂地小声回答:“那段时间她住院了,所以请了病假……” “住院?得了什么病?什么病要住院休养这么久?” “听说……”温格把声音压得更低,“是自杀。” ------------ 第二十二章 “自杀?” 这么劲爆?! 毕繁鸣瞬间眼前一亮。 “事情是这样的……”温格把他知道的、关于乔黛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毕繁鸣——温格身为连城珠宝的人事部经理,对公司员工的资料可谓了如指掌。 温格说完了。 毕繁鸣意犹未尽,若有所思地喃喃:“无父无母……36岁……自杀……不一定是自杀,可能是前夫想要保险金所以谋财害命……离异……失忆……性情大变……改名……前夫偶尔会上门纠缠……有够精彩的!” 毕繁鸣玩味十足地点头,继续翻着乔黛染的档案。 档案里面除了文字资料,还有两张证件照——乔杏华跟乔黛染“两个人”的证件照——改名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不像是整型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毕繁鸣放下乔黛染的档案,看向温格,“乔黛染还有一个表妹,也在连城珠宝?” 温格很有预见性,早已在高垒的人事档案之中找到叶心仪的档案,递给毕繁鸣。 毕繁鸣翻开档案…… 与乔黛染相比,叶心仪简直跟白纸无异。 “叶心仪……”毕繁鸣看着叶心仪白纸般的档案,“叶心仪也报名了?怎样?有面试的机会吗?” “叶心仪的过往表现比较一般……” “长得不错。” “啊?”温格愣住了——叶心仪不丑,却也担不起毕繁鸣这种只结交大美女的花花公子称赞“长得不错”。 “这个叶心仪看上去挺好的。”毕繁鸣拿起叶心仪的证件照,眯眼,端详——叶心仪的脸庞长得普普通通,一双带笑的眼睛却仿佛跃动着璀璨的小星星。 “啊?”温格又愣了一愣——刚才还只是“不错”,现在直接变成“挺好”了? “嗯。”毕繁鸣一下又一下地点头,“叶心仪长得挺有亲和力的。对于珠宝店的店员来说,亲和力很重要……”毕繁鸣看向温格,“你说是不是?” “呃……”温格只能点头,连声附和,“是,是,是。” “那……就这么定了?”毕繁鸣似笑而非地看进温格的眼睛,“给她们面试的机会。至于能不能通过面试嘛……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这个……”温格眼神闪缩,“叶心仪还好办。乔黛染……” 温格环视四周,耳语般小声对毕繁鸣说:“参加面试的人员名单需要提前给大小姐过目,大小姐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没事的。” “可是……” “放心吧。”毕繁鸣翘起二郎腿,玩味地说:“解大小姐那边,我会亲自跟她沟通……” 突然传来解莉娇俏甜腻的声音,打断毕繁鸣的话—— “有什么事情要跟我沟通?” 温格浑身一抖,站起身对解莉说:“大小姐好。” 解莉看了一眼温格。 温格触电般低下头。 解莉转而环视人事部的其他员工。 其他员工赶紧放下手中的吃吃喝,身体紧绷,一动不敢动。 解莉双手抱胸,甜得仿佛一颗放坏了的糖、笑着对毕繁鸣说:“难道你没有看见吗?我们所有人都忙着珠宝秀的事情呢。虽然你很有空,但是你也不应该无所事事地打扰他们工作吧?” 毕繁鸣仍是翘起二郎腿坐着,吊儿郎当地对解莉说:“我知道他们辛苦,所以才特意前来犒劳他们。解大小姐不会这都有意见吧?” “你现在犒劳完了吧?可以走了吧?可以让他们继续工作了吧?” “他们吃完喝完自然就会继续工作,你急什么?至于我走不走嘛……”毕繁鸣很慢很慢地喝了一口拿铁,慢吞吞地说:“我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事情?”解莉笑了,“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情。” 解莉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毕繁鸣。 毕繁鸣继承了父母不少的遗产,毕繁鸣的姐姐毕兰菁又嫁给了倪从治,也算是大富大贵……但是!在解莉的眼中,毕繁鸣只是出身一般、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跟倪寒差远了! 毕繁鸣知道解莉不待见他,无所谓,毕繁鸣同样不待见解莉。 毕繁鸣说:“例会上说过,珠宝秀上的模特,礼仪小姐,服装设计师等相关工作人员的选用,我都有权参与……对吧?” “那又怎样?”解莉心想:这点事情都记不住,还特意跑来问我?毕繁鸣的脑袋真的只适合种草! “我觉得这两个人不错。所以,我‘建议’连城珠宝给她们面试的机会。” 毕繁鸣把档案递给温格,由温格把档案交给解莉。 解莉首先打开叶心仪的档案,看了两眼,在心中暗讽:嗤!毕繁鸣亲自上门,居然就是为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毕繁鸣真是有够无聊的! 解莉把叶心仪的档案扔在桌面,随即从温格手中接过第二份档案…… 解莉当场黑脸。 解莉一眼就认出了乔黛染—— 解莉在心中咒骂:我认识倪哥哥这么多年,就连倪哥哥的手都没牵过,更不用说抱抱了。这个什么鬼乔黛染,居然在我面前公然强抱倪哥哥!真是气死我了! 毕繁鸣明知故问:“解大小姐对我的人选有意见?” 解莉装作满不在乎地把乔黛染的档案资料也扔在桌面,抱胸对毕繁鸣说:“那个叶什么的,勉强还可以。那个乔什么的……表现一般,我认为不适合。” “哦?”毕繁鸣站起身,绕着会议长桌走到解莉身边,伸手拿起乔黛染的档案,翻开,“表现一般?不会啊,她的表现挺好的啊,之前还当过几年店长……” 乔黛染近半年的表现确实一般,但是,毕繁鸣赌解莉根本没有细看。 解莉说:“她年纪太大,不适合。” 果然。 解莉根本就没有细看乔黛染的业绩表现,只是一味地找借口搪塞毕繁鸣。 毕繁鸣故意说:“这次内部招聘的年龄要求是38周岁以下,乔黛染今年36岁,哪里不合适了?” “我说不适合就不适合!”既然找不到理由,那就不需要理由!连城珠宝是解莉家开的,解莉想任性就任性。 “解大小姐……”毕繁鸣把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弯腰躬身,平视解莉,故意阴阳怪气:“你该不会是害怕一个36岁的女人吧?” “害怕?”解莉的声调像是削尖了的水果糖,“她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害怕她抢走你的‘倪哥哥’呗。”毕繁鸣故意捏着鼻子说“倪哥哥”三个字,烦人又讨打。 “就凭她?”解莉笑了,仿佛听到世界上最搞笑的段子。 “既然你不害怕,那就没有什么‘不适合’的了。”毕繁鸣站直身子,双手依旧插进西裤口袋,玩味地垂眼看解莉,“我只是希望你能给她一个面试的机会,一个公平竞聘的机会,不过分吧?” 解莉的眼珠子一个劲地转转转,明显是在努力找借口。 想不出借口。 解莉不悦地问:“你特意来跟我说这个?你跟那个女人很熟吗?” “不熟。”毕繁鸣摇头,“我不认识她,我甚至没有跟她说过话。” “那你还帮她?” “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毕繁鸣煞有其事地忽悠解莉,“乔黛染的资历明明可以直通面试,如果你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她……别人一定会说你心胸狭窄爱吃醋的。” “谁敢说这种混账话。” “说你爱吃醋,已经算是很好听的了。说得不好听的,可能会说你害怕输给一个36岁还离过婚的女人。” “离过婚?” 解莉一看见乔黛染的照片就来气,怒气掩眼,解莉根本就没有细看乔黛染的档案资料。现在,听说乔黛染不只是比解莉老14岁、比倪寒老7岁,而且还离过婚……解莉心里舒服多了。 “怎样?”毕繁鸣看透了解莉,“解大小姐决定给乔黛染……跟叶心仪面试的机会了?” “面试的机会嘛……”解莉清了清嗓子,“戴上”微笑的面具,看似天真无邪地笑着,“面试只是一桩小事。怕只怕……如果……这个乔黛染看见倪哥哥,又跟上次一样,强抱倪哥哥……那怎么办?” “你的‘倪哥哥’又不参加面试,乔黛染怎么会见到你的‘倪哥哥’呢?” 毕繁鸣还不知道解莉吗? 就算解莉给乔黛染面试的机会,解莉也绝对不会让乔黛染成功竞聘的。 “那好吧。”解莉不屑地耸了耸肩,甜甜笑着,“既然你特意过来要这两个面试名额,我给你就是。” **** 万释地产总裁办公室。 倪寒埋头文件,没有抬眼,语气淡淡,低声问坐在对面的毕繁鸣:“你不是说,你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吗?” 虽然。 倪寒不认为毕繁鸣会有什么要紧事跟他商量。 毕繁鸣全身放松地往后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活像坐在自家客厅沙发般悠悠闲闲、不带半点正经地笑着说:“明天的珠宝秀例会,我们过去连城珠宝总部大楼那边开吧。” “为什么?”倪寒眉头微蹙,合起手中的文件放在一旁,随即拿起一份新文件,继续翻看。 “明天的例会,主要是连城珠宝那边给我们报告这次珠宝秀的主题啦,风格啦,等等等等。既然是连城珠宝的主场,我们当然应该过去连城珠宝的‘主场’开例会咯!” “他们把PPT拿到他们的会议室,跟把PPT带到我们这边的会议室,花费的功夫基本是一样的。” “呃……你说的也没错。”毕繁鸣换了一只脚,继续翘二郎腿,“明天是珠宝秀的主题报告,可以说是连城珠宝方面最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上次在镜花水月,你不是盛意拳拳地邀请解伯父给珠宝秀提建议吗?” “你的意思是,邀请解伯父出席明天的例会?” “Bingo!”毕繁鸣夸张地打了一个响指,“既然解伯父出席例会,我们这些晚辈当然不能让解伯父舟车劳顿了!” 舟车劳顿嘛,还真算不上。 连城珠宝总部大楼跟万释地产总部大楼几乎是挨着的,走路才10分钟,坐车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可以。”倪寒总算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毕繁鸣,“难得你对工作这么上心。” “嘻嘻。”毕繁鸣摆了摆手,耸了耸肩,“你不用夸我,我会骄傲的。” “听说,你还去了连城珠宝人事部。” “哟?”毕繁鸣一手抵着办公桌桌面,伸长脖子看倪寒,“解莉跟你说的?” “嗯。”倪寒轻描淡写地掠过解莉的部分,径直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毕繁鸣一脸无辜地冲倪寒眨眼睛,装作没听懂。 “为什么,问解小姐要那两个面试名额。”倪寒直接把话问完整,不给毕繁鸣装不懂的机会。 “不‘为什么’啊!”毕繁鸣再一次往后深深靠着椅背,随性地举了举双手,拍了拍大腿,“我过去连城珠宝问一下招聘进度,刚好看到适合的人才,所以就‘建议’解莉给她们面试的机会……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而已’?” “不然呢?”毕繁鸣把问题还给倪寒。 “这次招聘毕竟是连城珠宝的内务。”倪寒收回眼神,继续埋头看文件,“你还是尽量少干预吧。” “我不是‘干预’,我只是帮‘别人’争取一个公平公正的竞聘机会。” “什么意思?” “那天‘很热情’地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她完全符合连城珠宝内部招聘的条件。但是……”毕繁鸣故意捏着嗓音,“连城珠宝人事部害怕解莉不高兴,所以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她。”毕繁鸣暧昧地挤了挤眼,“对了,她叫乔黛染。” “无论连城珠宝给不给她面试的机会,那都是连城珠宝的内务问题。你主动要求给她们面试机会,就是干预连城珠宝的内务。” “好呗!”毕繁鸣破罐子破摔地耸了耸肩,“我下次不管就是了。” “嗯。”倪寒在文件上签名,又换了一份文件,“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就先出去吧。” “兄弟……”毕繁鸣邪恶地笑了,“你想不想知道,那天‘热情地’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是何许人也?” ------------ 第二十三章 倪寒埋头看文件,无视毕繁鸣,淡淡地说:“你已经说了,她叫乔黛染。” 毕繁鸣向倪寒单了单眼,不折不挠地说:“你不想知道她是哪里人,今年几岁,有什么人生经历,有没有男朋友,甚至有没有老公孩子诸如此类的吗?” “不想。” “你一点都不好奇?不可能啊!”毕繁鸣一脸不信。 “你出去吧,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 倪寒的语气冷清得很,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怦然跳动。 倪寒确实对乔黛染有着莫名的好奇,但是不必毕繁鸣告诉他,解莉在电话里面已经跟倪寒说了一部分,也有别的部分……是倪寒“不经意”地通过别的渠道得知的。 “兄弟。”毕繁鸣低声叫唤暗自失神的倪寒。 “还有事?”倪寒快速翻了一页文件,装作不曾走神。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 毕繁鸣一巴掌按住倪寒的文件,挡住文件内容,强迫倪寒看他。 倪寒被迫一脸平静地抬眼,看向毕繁鸣。 毕繁鸣邪恶地笑着,冲倪寒眨眼说:“自从那天……乔黛染‘热情地’对你‘投怀送抱’之后……你就一直神不守舍。” 倪寒说:“错觉。” 倪寒回避毕繁鸣暧昧的视线,用钢笔挑开毕繁鸣按住文件的手,再次垂下眼睛,快速翻了一页文件——明明刚才那页还没有看完。 **** 连城珠宝总部大楼。 人事部会议室里面,坐着入围面试阶段的42人。 是的,42人。 比原定人数多了2人,就是多了毕繁鸣“建议”的叶心仪跟乔黛染。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门店,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互相之间却都在故作轻松地说着几句不打紧的客套话,算是各自舒缓紧绷的神经。 叶心仪双手紧握。 虽然坐着,双脚却不停地在原地踮起又放下、放下又踮起,不停地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实在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叶心仪伸手拉了拉坐在身旁的乔黛染,嗓子发紧地说:“我好紧张啊!” 乔黛染端坐着,稍稍斜目看了叶心仪一眼,并不吭声。 乔黛染乌黑浓密的头发比平日更加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却不显老气。脸上的妆容一如既往地偏浓,精致而不艳俗。跟其他人一样穿着连城珠宝店员的黑色制服,却不像精于销售的店员,反而散发需要人伺候的贵族气场。 来自不同门店的店员假意说着不打紧的寒暄客套话的同时,不住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乔黛染。 毫不夸张地说。 现场的紧张气氛,小部分源自于面试,大部分源自于乔黛染散发的逼人气场。 乔黛染当然察觉其他人正在打量她,但是她不屑理会。 她只是默默地端坐着,双手交握轻轻地放在大腿上,脑海不停浮现那日在连城珠宝门店遇见倪寒的画面,却又要强迫自己不能再想那些画面、要多想想叶心仪昨天晚上帮她“恶补”的、面试的各种注意事项。 乔黛染深知,如果她想要再见倪寒,今日就必须通过面试。乔黛染不感到紧张,反而有一种不容有失的坚定。 叶心仪紧张得掌心直冒汗,甚至开始透不过气。 叶心仪两根汗湿的手指拈着乔黛染的衣袖,紧张得直喘气:“我真的好紧张!怎么办啊?!” 乔黛染瞄着叶心仪的手,“不要弄皱本……我的衣服。” 叶心仪抽回手,左掌心用力摩挲右掌心,一个劲地紧张碎碎念:“桂婉容知道我们参加内部招聘之后,就没有给过我们好脸色!知道我们入选面试,桂婉容就在所有人面前痛骂我们对门店不忠!我刚刚还收到小郭的信息,说桂婉容在门店里面大骂我跟你,说,以我们的条件一定不可能通过面试。等我们重新回到门店,桂婉容一定会‘给我们好看’!” “那,又如何?”乔黛染扯了扯嘴角,非笑也。 “那……”叶心仪紧张地抬起双手想要抓头发,却又想起“这样会把头发弄乱”地赶紧停手,说:“如果我们没有通过面试……回到门店,桂婉容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我们的!” “桂婉容那般小人,何时不在想方设法‘弄死’我们。” “话虽如此,但是……”叶心仪似是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似地,一脸惶恐,“听说,桂婉容也偷偷报名参加这次内部招聘。现在,桂婉容就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啊……桂婉容以后一定会更加‘变态’地折磨我们的!” “那。”乔黛染转头注视叶心仪,眼神坚定并且破天荒地带着一丝丝对叶心仪的鼓励,“今日,你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嗯!”叶心仪被乔黛染大大地鼓励到了,“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加油!” 此时。 温格走进会议室,对所有人说:“我们现在去顶层的二号会议室,进行面试。” “顶层?!” 众人哇然。 对他们这种门店的基层员工而言,总部顶层简直是至高无上的圣地,他们现在居然有机会去至高无上的圣地?! 温格把面试名单交给助手。 助手说:“请各位按照我念的名字顺序排队。排好队后,请各位井然有序,跟着温经理上顶层。” 叶心仪排41。 乔黛染排42。 排好队后,众人开始走出会议室,搭乘电梯。两部电梯,分了两趟,上到16楼。等所有人都上到16楼,他们再一次整齐地排着队,往二号会议室走去。 突然。 乔黛染在一号会议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 …… 因为解华川出席的缘故,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合作珠宝秀的例会改在连城珠宝总部大楼进行。 眼下。 连城珠宝总部大楼顶层最大的会议室里面,除了固定出席例会的人员之外,还有解华川。 因为需要投放并且讲解PPT,所以主席座暂时空着。 在毕繁鸣不着痕迹地安排之下,解莉坐在会议桌的右侧首位、解华川坐在解莉的旁边。倪寒坐在会议桌的左侧首位、毕繁鸣坐在倪寒的身边。 毕繁鸣在心中暗笑。 毕繁鸣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现在所坐的位置,有利于他最快地察觉会议室后方门口的动静。 毕繁鸣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授意温格带领面试人员途径会议室门口。 毕繁鸣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授意温格把乔黛染安排在队伍最后。 突然! 毕繁鸣眼前一亮—— 毕繁鸣发现,乔黛染在会议室的后门停下了脚步! 只见。 乔黛染猛地钉在原地。 脸上惊喜与错愕交集,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眸遥遥注视坐在主席座左侧的倪寒。乔黛染的视线是那般复杂,有浓浓的爱,稠稠的不信,还有淡淡的自嘲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毕繁鸣对乔黛染复杂的眼神表示理解无能,只是感到好玩地看向倪寒。 倪寒表面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冷清从容,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却暗暗漾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 虽然不易察觉。 认识倪寒多年的毕繁鸣还是察觉了。 毕繁鸣为此感到“意料之中”的“震惊”。 “意料之中”是因为毕繁鸣早就猜到,倪寒会因为乔黛染的突然出现而表现出“人味”。 “震惊”是因为会议室这么大,乔黛染才刚驻足遥遥注视倪寒——除了一心等着乔黛染出现的毕繁鸣之外,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完全没有察觉乔黛染的驻足——倪寒却快速发现乔黛染,并且快速地在眼底泛起阵阵涟漪。 毕繁鸣饶有意味地暗笑。 乔黛染并没有走进会议室的意思,只是失了魂般驻足,失了魂般紧紧注视倪寒。 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的解莉站起身来,踩着少女粉的高跟鞋,笑意盈盈地走到主席座、背对投放着PPT的大屏幕站着,少女感满满的高级定制连衣裙在投屏聚光灯之下,闪闪发亮。 此时此刻。 解莉自认是全场的焦点,也是倪寒眼中的焦点。 解莉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睛不敢直接往倪寒那边看,只敢用眼神提醒操作PPT的设计部员工时刻配合她的讲话节奏,切换PPT。 解莉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讲解:“在座各位都知道,这场珠宝秀起源于万释府邸二期发掘出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名为‘萨释国’的远古国家的文物……” 解莉忍不住偷瞄了倪寒一眼。 驻足门外的乔黛染因为“萨释国”三个字,将视线暂时移离倪寒,转而遥遥看向大屏幕上的PPT。 解莉继续说:“目前看来,这次发掘出的文物,大多以奢华的饰物为主。考古学家因而推测,一千多年前的‘萨释国’应该是一个奢华盛世。目前挖掘出的萨释国饰品,除了用料奢华之外,它们的设计以及制造就当时的年代而言,可以说是巧夺天工。” 解莉换了一口气,心想:这份讲解稿到底是谁写的?!这么拗口! 没有人知道解莉心里在想什么,负责操作PPT的员工倒是很配合地换了一张PPT。 解莉继续讲解:“首先,我考虑到此次珠宝秀的主要目的,是借助文物的东风为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宣传,提高万释地产以及连城珠宝的知名度,拉高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在商界以及社会上的地位……” 解莉重复说了很多之前的例会已经说过问题。 如果解华川没有出席例会,倪寒一定会打断解莉的滔滔不绝,提醒解莉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可是解华川已然出席例会,考虑到解莉是解华川的千金,考虑到这是解华川第一次出席理会,出于对解华川的尊重……倪寒只能任由解莉自以为见解独到地继续说下去。 解莉说:“综上所述,我打算将这次珠宝秀的主题命名为‘释.莲’。‘释’,既有‘萨释国’的意思,也有‘万释地产’的意思。‘莲’,既有‘连城珠宝’的意思,也有‘莲花’的意思。” 解莉微微昂起傲娇的下巴,“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些萨释国的饰物。” PPT上连续播放了好几张刚出土不久的萨释国饰物,并且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中,是一支以盛放花朵为造型的红玉金钗。 解莉说:“诚如大家所见,萨释国的饰品绝大多都以花为造型,或者是在饰品上面雕刻花的图腾。因此,这次珠宝秀的设计,我也打算用‘花’作为主要造型和图腾。” 解莉说:“说到花,古人最爱的莫过于莲花。萨释国这些‘花’明显也是一朵朵盛放的莲花。所以,我将这次珠宝秀的主题命名为‘释.莲’,可谓十分巧妙,十分贴切……主题鲜明,含义颇深。” 会议室外。 乔黛染的头脑嗡嗡直响,喉头猛然涌上一阵又一阵翻滚的酸水。她用力想要把那酸水咽回去,却莫名地酸了双脚差点站不稳…… 叶心仪突然出现,及时扶住了乔黛染,紧张地对乔黛染说:“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我们赶紧走吧,别人都走远了……” “那是二哥送给我的……”乔黛染哽咽着,喉头酸痛。 “什么?” “那是二哥送给我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乔黛染颤抖着抬起手,遥遥指向大屏幕上的图片。 叶心仪顺着乔黛染的手指看过去——先是看到会议室里面有很多人,再是看到倪寒,然后看到解莉,最后才看见乔黛染指着的那张图片。 叶心仪小声问乔黛染:“你说的……是PPT里面的那支钗?” 乔黛染失神地喃喃:“那是本公主十岁那年,二哥亲手送给本公主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仿佛听见红玉紫曼罗金钗的召唤。 乔黛染的一双眼眸魔怔般紧紧注视红玉紫曼罗金钗,双腿仿佛不受控制般、迈步欲要走近那红玉紫曼罗金钗…… 叶心仪吓得拉住乔黛染,小声提醒:“你要干什么?他们正在开会呢……” 乔黛染掉了魂地拨开叶心仪的手,继续迈步,走进会议室。 ------------ 第二十四章 最先发现乔黛染掉了魂似地走进会议室的,是毕繁鸣跟倪寒。 毕繁鸣—— 毕繁鸣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为了看乔黛染跟倪寒的这场大戏。所以啊,发现乔黛染走进会议室,毕繁鸣心里简直乐翻了天,真恨不得赶紧捧个爆米花尽情看戏! 倪寒—— 倪寒无法言喻,为何他会这般留意乔黛染的一举一动。尽管他一直在心底提醒自己,今日的会议至关重要,他应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开会……倪寒却还是莫名地移目、莫名地注视缓步走进会议室的乔黛染。 解莉—— 解莉顺着倪寒的视线看去,发现乔黛染已经走进了会议室。解莉先是一愣,随即怒红了脸,对着PPT的夸夸其谈瞬间塞在喉头,尽力压抑才不至于目露凶光地看着乔黛染,心想:这个老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莉停下讲解。 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心感疑惑,先是面面相觑,再是随着解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乔黛染正一步步地走进来……他们全都屏息静气,满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其他人也就算了。 就连叱咤商界、历经高低的解华川,也是一脸惊讶甚至可以说是一脸震惊。 乔黛染对此视若无睹。 乔黛染只知道痴痴注视大屏幕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心底五味翻涌,眼睛酸楚刺骨,走近红玉紫曼罗金钗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弥漫紫曼罗香气的尖锐玻璃之上,剧痛,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步。 解莉怒了。 解莉用力跺了一下右脚,像是害怕抢不赢玩具的小孩似地“撒娇”“提醒”乔黛染、以及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这么重要的会议,闲杂人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进来?” 解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乔黛染,声音甜得聒噪地低叫:“你,赶紧给我出去。” 乔黛染听而不闻。 解莉又再用力跺脚了一下左脚,转而看向其他人,命令道:“你们赶紧把她‘请’出去。” 无论是连城珠宝还是万释地产的员工,都不敢听从解莉的命令、把乔黛染“请”出去—— 乔黛染身上散发的慑人气场,不容他们贸然站起身驱赶乔黛染。别说是站起身驱赶了,他们就连出言驱赶都不敢。 解莉心中气翻了,语气跟言辞却都不敢太尖锐——在倪寒面前,她要努力保持“可爱甜妹”人设——解莉轻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催促:“会议还要继续,你们赶紧把‘闲杂人等’‘请’出去,不要耽误了会议。” 一边是解莉的连番催促。 一边是乔黛染莫名的气势压力。 连城珠宝的员工看向解华川,万释地产的员工看向倪寒……解华川跟倪寒都没有开口或者用眼神示意他们驱赶乔黛染。 难道…… 解华川跟倪寒都默许,继续让乔黛染走进来? 众人拿捏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乔黛染已经走到大屏幕前面了。 乔黛染在大屏幕前面停下脚步,抬头,痴痴注视…… 她的背后,是耀眼的投影束光,是解莉的隐隐怒目以及众人复杂纷呈的目光。 她伸出右手,欲用手指触摸曾经熟悉不过的红玉紫曼罗金钗,投影的光束却将红玉紫曼罗金钗投射在她的手背。她不明白投影的个中原理,却还是下意识地反过手……红玉紫曼罗金钗瞬间烙在她的掌心。 在体内翻涌的酸楚眼泪,刺得她浑身发疼。 欲哭。 却不能。 只因。 离寒会心疼她的眼泪。 站在乔黛染背后的解莉用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好几下乔黛染的后背。 乔黛染后背一僵,顿时间清醒过来,却没有回头看解莉。 解莉努力用不太尖酸刻薄的声音——倪寒在看着听着呢,她要维持她的“可爱甜妹”人设呢——解莉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你这种底层员工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你再不离开,如果因为你阻碍了会议进度,那就不要怪我追究你的责任。” 乔黛染不理会解莉,反而将视线稍微移离屏幕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开始细读红玉紫曼罗金钗旁边的文字。 解莉被乔黛染的不瞅不睬气炸了,却又碍于倪寒在所以不敢爆发,唯能双手抱胸,鼓起泡腮地瞪着乔黛染的后脑勺。 空气。 胶着。 温格突然小跑着进入会议室,疾步走到解莉跟乔黛染的身边,紧张得额头冒汗地对解莉以及会议上的其他人躬身,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她,我这就带她出去!” 温格拿出手帕,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小声提醒乔黛染:“快出去!” 乔黛染轻哼一声,不屑地幽幽说道:“居然以莲花为题?哼,简直可笑。” 解莉这下真的炸毛了,单手叉腰,手指戳着乔黛染的脊梁骨就说:“你懂什么!你赶紧出去,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再不出去就叫保安来……” “让她说。” 谁? 谁敢忤逆我的话?! 解莉扭头,发现,居然是她亲爱的爹地——解华川——说的话。贴切地说,是解华川赶在倪寒开口之前,说出了这句话。 解莉扁着嘴,冲解华川前后晃了两下肩膀,不依地撒娇:“爹地!” 解华川朝解莉做了一个别闹的手势,不管解莉是否同意,解华川径直看着乔黛染的侧脸,对还在看着PPT的乔黛染说:“你认为不应该用莲花为主题?为什么?” 乔黛染懒抬眼角,看都没看解华川一眼,却难得带着一丝温情地说:“萨释之花,当属紫曼罗。” 倪寒眉头轻蹙。 毕繁鸣继续兴高采烈地翘着二郎腿看戏。 解莉不屑地用鼻子嗤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反驳…… 解华川再一次抢先开口:“什么是紫曼罗?” 乔黛染指着投影在大屏幕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其上那妖娆缠绕的、傲娇盛放的偌大花朵,说:“那,便是紫曼罗。” 倪寒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负责PPT翻页的员工。 那名员工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倪寒的意思,马上将PPT往前翻了一页又一页,考古学家在万释府邸二期挖掘出的萨释文物再次展现在他们眼前。 倪寒听不出语气地说:“确实,萨释国很多物件都以这种花为造型或图腾。” 众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提出用“莲花”为主题的解莉感觉脸上挂不住,想要回怼乔黛染诸如: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鬼紫曼罗?我就说这是一千年前的莲花怎么了?考古学家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鬼紫曼罗!古代都喜欢莲花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是紫曼罗?” 解莉一肚子的话想怼呢,却又被别人开口截了胡!解莉气愤地扭头,顺着声音看去—— 居然是倪从治! 今天的会议实在热闹,解华川出席了,倪从治也出席。 倪从治踱步走进会议室,看着乔黛染的后背,慢悠悠地说:“无论是我还是这次珠宝秀的团队,都密切留意萨释国文物的挖掘过程以及研究发布。据我所知,直至目前为止,考古学家还没有提起过什么‘紫曼罗’。既然这样,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花是‘紫曼罗’的?” 乔黛染愣了愣,双手绕到身前轻轻交握……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实情了……深知说多了,不知道该如何圆场……乔黛染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心绪不宁地转身,遥遥看向会议室门口……投影仪投射的束光,亮刺着她的眼。 众人都在等待乔黛染的答案。 乔黛染不敢说出她的真相。 叶心仪此时风风火火地冲进会议室,跑到乔黛染的身边,慌里慌张地举起手机,对会议室里面的众人说:“是……是考古学家的最新发布里面说的!” 叶心仪红着脸,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会议室里面的人看。 会议室里面的人这么多,叶心仪的手机屏幕这么小,谁能看清叶心仪的手机屏幕上面写着什么? 叶心仪知道,她应该将手机里面的内容当众念出来。但是,会议室里面的都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高层,都是大人物啊! 叶心仪大大地咽了一口唾沫,胆怯得很。 毕繁鸣大摇大摆地走到叶心仪身旁,一手捞过叶心仪的手机,语气戏谑地大声朗诵:“萨释国文物研究的最新进展……挖掘出的文献记载,萨释国贵族偏爱一种名为‘紫曼罗’的花。萨释国的饰物造型以及图腾,大多为紫曼罗……” 毕繁鸣故意挑衅地瞥了一眼解莉,随即,毕繁鸣调戏地冲叶心仪眨了眨眼。 叶心仪又羞又慌,触电般别开眼睛,装作没有察觉毕繁鸣的调戏眼神。 倪寒幽幽扫了一眼毕繁鸣,示意毕繁鸣不要胡闹。 毕繁鸣这才嬉笑着,继续高声朗诵:“根据文献记载,紫曼罗是一种‘形似牡丹却又紫得幽暗的硕大花朵’。紫曼罗象征着无上的财富、尊贵和权力,是仅属于萨释国贵族的花,也是唯有贵族才能拥有、使用的花。因此,萨释国的贵族通常用紫曼罗为图腾或造型,制作奢华饰品以及服饰……” 乔黛染暗自吁了一口气,交握身前的双手也随即放松了一些。 毕繁鸣却又故意分别看了一眼叶心仪跟乔黛染,对着手机屏幕调侃:“哎哟,这居然是……五分钟前的最新报道?你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叶心仪心虚地垂下脑袋,尴尬又害怕的脚趾头差点隔着鞋子在瓷砖上抠出洞来。 乔黛染却不卑不亢地高昂脑袋,站得笔直。 毕繁鸣看向乔黛染,笑着调侃:“哎哟,这位连城珠宝的员工还真是‘时刻关注’文物研究动态,‘时刻准备’着走进会议室提醒我们啊!” 乔黛染轻抬眼皮,不屑地横了一眼毕繁鸣,心想:此人说话阴阳怪气,听着不舒服。若在萨释,本公主定要命人拉他出去掌嘴。 毕繁鸣居然被乔黛染的眼神横得有点怕怕的——在此之前,毕繁鸣还真没怕过什么人——毕繁鸣求救般看向倪寒。 倪寒对毕繁鸣的求救视而不见,反而沉思说道:“这次珠宝秀,是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的重点合作项目,而珠宝秀又跟萨释国的文物挖掘研究息息相关……确实应该‘时刻关注’。” 毕繁鸣被怼了却没有不高兴,反而在心底暗暗发笑,心想:才第二次见面就“当众护妻”?有过“肌肤之亲”果然灵舍不同啊!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乔黛染忍不住,移目看向倪寒。 再见倪寒,乔黛染的内心不比上次平静,尤其看见从前离寒送她的红玉紫曼罗金钗之后,乔黛染感触更甚……可是……离寒已经死了,她与离寒之间的感情于这个年代而言已经作古。 乔黛染垂下眼眸,手背轻轻捂住口鼻,努力克制心头的翻涌。 倪寒对毕繁鸣的求救视而不见,却无法忽视乔黛染逐渐湿润的眼角……倪寒的心脏又一次莫名地剧痛,就像瞬间插了一万把刀剑般剧痛……倪寒心想:会议之后,我真的需要去一趟医院,检查心脏。 万籁俱寂。 在场的人仿佛都能感受到倪寒跟乔黛染之间莫名的“暧昧”。 毕繁鸣故意用力干咳一声——不是为了舒缓尴尬,而是想让当事人倪寒跟乔黛染更加尴尬——无论是倪寒还是乔黛染的气场都稳得很,毕繁鸣没有得逞。 倪从治打破沉默,看向乔黛染,称赞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对文物这么有研究。” 解莉在心中吐槽:36岁的老女人还“年纪轻轻”?!倪伯父真是老眼昏花了…… “莉莉。”倪从治突然看向解莉。 “啊?!”解莉心虚地看向倪从治,心中一咯噔,却还是熟练地露出甜笑笑,“倪伯父有什么吩咐?” “这位连城珠宝的员工……”倪从治用眼神示意看了一下乔黛染,问解莉:“叫什么名字?” ------------ 第二十五章 解莉不想介绍乔黛染。 温格恭敬地哈了哈腰,代解莉回答倪从治:“她是乔黛染,今天是来参加面试,应聘旗舰店的店员的。” 倪从治疑惑,“哦?” 倪从治娶了毕兰菁之后就只管风花雪月、到处吃喝玩乐,就连万释地产的事务他都不管不问,更不必说连城珠宝招聘旗舰店店员的那些事了。 温格解释道:“如果成功通过这次面试,她就能够成为连城珠宝位于万释汇的旗舰店店员。珠宝秀当日,她也会参与其中,给现场的嘉宾宾客讲解当日展出的珠宝。” 倪从治点点头表示了解,看了一眼乔黛染,又看向温格,直接说:“不错。挺好。挺适合。”倪从治转而看向解华川,“老解觉得怎样?” 解华川神色莫名地凝重、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温格当即心领神会—— 虽然解莉千万个不愿意让乔黛染通过面试,但是,倪从治已经当众说了“好”跟“适合”、解华川也已经点头首肯……孰轻孰重,该听谁的,温格了然于心。 温格毕恭毕敬地对解华川跟倪从治说:“我明白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出去了。” 温格扭头,本想催促乔黛染赶紧离开,惊觉,他越来越不敢用言语或者眼神催促乔黛染做任何事情……温格只能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回过神来,赶忙双手拉着乔黛染的手臂,二话不说就拉着乔黛染往会议室外走。 乔黛染轻哼一声,小声训斥叶心仪:“这般拉拉扯扯,简直不成样子。” 嘴上训斥着叶心仪,乔黛染的双脚却仍算配合地跟着叶心仪往会议室外走……倒是叶心仪猛然钉在原地。 乔黛染眉头轻蹙,斜眼看向叶心仪。 只见。 叶心仪不知道是羞还是恼地,胀红着脸。 乔黛染问:“为何停下脚步?” 乔黛染并没有催促叶心仪的意思,反而希望叶心仪能够给她多留一会儿的借口、能够给她多看倪寒几眼的时间。 叶心仪像是意外吸了一大口巨酸的柠檬汁,一张红脸瞬间酸皱成了酸梅的模样,咬了咬唇,低声呢喃:“我的手机……” 手机还在毕繁鸣手中呢! 叶心仪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深深地埋着脸,感觉独力承担整个会议室巨大的视线压力——其实,除了毕繁鸣,其他人都没在留意叶心仪——叶心仪顶着巨大的视线压力,小步疾走到毕繁鸣的面前,向毕繁鸣伸出手。 毕繁鸣故意歪头看着叶心仪深埋的红脸,语气调侃,明知故问:“怎么了?” 叶心仪的心脏在身体里面跳搏击操般跳得飞快,她接连干咽了好几下,却也无助于平息跳动过快的心脏。 叶心仪只能继续埋头,接连干咽,口齿不清地说:“那个……请……给我……手机……” 毕繁鸣故意把脑袋扭得更歪,视线从侧面平视叶心仪羞红了的脸庞和眼睛。 毕繁鸣心想: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她至于脸红成这样吗?有趣,好玩! 毕繁鸣玩心大起,故意痞痞地调戏:“哎哟!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主动的吗?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问我要手机……号码?” 叶心仪的红脸“唰”地一下更红了,心脏在她的身体里面乱碰乱撞、都要碰撞成内伤了。 像叶心仪这种只知道追剧、追星、磕CP,全无实际恋爱经验的大龄少女,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毕繁鸣的公然调戏。 叶心仪只能憋红着脸,咬着唇,说不上半句话,径直伸手想要抢回毕繁鸣手中拿着的、属于叶心仪的手机。 毕繁鸣玩上瘾似地把手机举高高,就是不让叶心仪碰到手机。 突然。 飘来解莉的一句怼:“我们还在开会呢。” 解莉想说的,其实是:好你个毕繁鸣,居然浪费我们宝贵的会议时间,公然调戏叶心仪这种普通货色?哼,毕繁鸣饥不择食就算了,还不知羞耻地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简直可耻! 众人听见解莉已经说出口的话,似乎也听懂了解莉没有说出口的话。 叶心仪的一张脸烧烫得简直需要消防员来救火……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躲一躲,冷静一下。可惜会议室的地砖贴得太好,根本没有缝能让她钻……叶心仪想要跑,但是手机还没到手呢……叶心仪只能受刑般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不忍让叶心仪继续受刑。 毕繁鸣笑着,主动把手机递到叶心仪的面前。 叶心仪惊喜又错愕地抬眼看向毕繁鸣…… 只稍0.01秒。 叶心仪马上又触电般垂下眼眸、不敢再看毕繁鸣,火速伸手“抢回”毕繁鸣拿着的手机,转身,如同捧着自身那颗滚烫的心脏似地、捧着手机跑离毕繁鸣。 如果这是一个童话,叶心仪应该要“一不小心”落下一只玻璃鞋。 毕繁鸣看着叶心仪的背影,笑了。 叶心仪手忙脚乱地跑回乔黛染身边,不敢回头看毕繁鸣,挽起乔黛染的手臂,“拉着”乔黛染就往外走…… 乔黛染回目看向倪寒。 倪寒幽幽淡淡地回看了一眼乔黛染。 或许,只有一秒? 这一秒,却在乔黛染与倪寒之间无限拉长。 或许,这便是一眼万年。 乔黛染收回眼神,回头,任由脚步匆忙的叶心仪拉着她走出会议室。 倪寒也收回视线,转头,若有所思地注视投影着萨释国文物的PPT。 随着乔黛染、叶心仪、温格的离开,倪从治落座倪寒跟毕繁鸣之间……这段会议插曲才暂告一段落。 解莉嘟着嘴,不悦地喃喃:“简直就是胡闹。” 说完。 解莉环视解华川、倪从治、最后把视线钉在倪寒的身上,堆满一脸的甜笑,说:“她只是我们连城珠宝一名最最最基层的员工,她的话啊,根本就没有参考价值。这次珠宝秀,是我们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第一个合作的大型项目,以‘释.莲’为主题是最最适合的……” “我不认同。” 倪寒打断解莉的话。 解莉瞪圆可可怜怜的小鹿眼,扁着嘴,可可怜怜地看向倪寒。 倪寒无视解莉的“可可怜怜”,侧过脸,专注地看着投放在大屏幕上的PPT,说:“无论是已经挖掘出的文物还是考古学家的研究发布,都表明萨释国是一个奢华盛世。既然是奢华盛世,确实不适合用‘莲花’这种以高洁闻名的花种为主题。” 解莉不服,却又不想正面跟倪寒对抗,只能小声喃喃:“可是……这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合作的珠宝秀……主题叫‘释.莲’多贴切,多好听啊!” 解莉扁嘴看着倪寒。 解莉希望倪寒会看在她“扁嘴”的份上,忘掉乔黛染刚才的那一番“鬼话”、听从她的建议、同意将珠宝秀的主题命名为“释.莲”并且同意以莲花为主题……最好还可以稍微称赞她做得好……就算不称赞她做得好,称赞她扁嘴的样子很可爱也是可以的。 倪寒压根就没有看解莉,只是用生意人的冷淡语气说:“没有必要为了把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名字拼在一起,硬是用不适合的莲花做主题。形大于实,大可不必。比起莲花以及其他耳熟能详的花种,我认为,刚才那位乔小姐提议的紫曼罗更好。” 解莉脸上不敢耍恨,双手却握得紧紧的,青筋都差点爆裂了。 从前无论倪寒说什么,解莉都认为是对的。但是,现在,倪寒认为乔黛染的提议比她的好,解莉心中就是一万个不高兴! 倪寒看向解华川,语气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解伯父认为,莲花比较适合,还是紫曼罗比较适合?又或者,解伯父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提议?” 解莉看向解华川。 虽然解莉没开口说话,但她的眼神全是撒娇撒娇和撒娇、满满都是在提醒解华川——为了她的面子,一定要说她的“莲花”比乔黛染的“紫曼罗”更好……不,不只是更好,是起码好十万九千倍! 解华川把双手放在桌面,注视双手,沉思片刻,才说:“确实……紫曼罗更合适。” 解莉冲解华川扁嘴,没有开口说话,意思就是各种不依跟不悦。 解华川居然没有留意他的宝贝独生女解莉的不依跟不悦,看向倪从治,问倪从治:“老倪认为怎样?” 倪从治没有半点纠结,点头,直说:“紫曼罗好。一来,用莲花荷花之类作为主题的项目活动已经太多了,没有新鲜感,也很难有突破。相比之下,‘紫曼罗’这种花很少听说,也很有新鲜感。说不定,紫曼罗这种花还是萨释国特有的。” 倪从治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历史、古董、国风迷。 倪从治用无比欣赏的眼光看着投射在大屏幕上的、萨释饰物上的紫曼罗,由衷赞叹:“紫曼罗实在是太漂亮了,独特,华丽,妖娆,不失贵气。跟珠宝秀盛世奢华的风格十分贴合。如果这次珠宝秀足够成功,以后人们一看见或者听到紫曼罗,就会马上联想起我们这次的珠宝秀……这是用莲花作为主题绝对达不到的效果。” 解莉的一张小脸气得又红又绿。 倪从治却对解莉脸上的红红绿绿视若无睹——倪从治不是故意视若无睹的,倪从治是真的没有留意解莉——倪从看向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问:“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要不投票吧。你们认为是莲花比较好,还是紫曼罗更适合?” 结果? 除了解莉之外,全票通过——紫曼罗。 **** 连城珠宝的总裁办公室。 解华川跟倪从治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偌大的厚实黑木办公桌。 办公桌一角,摆放着一个半张A4纸大小的玻璃雕花相架,相架里面是解华川、苏梦、解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张全家福是苏梦精心挑选、着意放在这里的。个中心机,不言而喻。 照片中。 苏梦跟解莉如出一辙的幸福笑容,仿佛是用软件粘贴复制上去的。她们如出一辙的幸福笑容,却没能粘贴复制到解华川的脸上。只见照片中的解华川一脸严肃,一如解华川现在的表情。 沉默。 无边的沉默。 若有所思的沉默。 “老倪。”解华川率先打破沉默,看向倪从治,语气沉重而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认为……‘她’像谁?” “你是说,刚才会议室里面的那位乔小姐?” “是。”解华川点头,迫切地看着倪从治,迫切地想要倪从治的答案。 “我的答案,跟你的答案一样。而且,她们‘凑巧’都姓乔。”倪从治不信“凑巧”,只信缘分。 “可是……”解华川脸上没了严肃,只剩下对真相的迫切求知、以及与其历练不相配的不知所措,“世界上居然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两个人?难道……她是雨幸的女儿?” 雨幸…… 这么多年,无论心中多么思念这个女人,解华川始终没有宣之于口,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解华川原以为,他早已放下。 纵使不曾放下,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只是稍稍提起“雨幸”两个字,就浑身难受、如芒在刺。 虽然解华川这些年对乔雨幸三缄其口,但是,倪从治身为解华川的老朋友,当然知晓解华川的心思。 倪从治问:“这些年,你打听到雨幸的什么消息?你可听说过,雨幸有孩子了?” 解华川摇头。 没有。 解华川很多年前曾经打听乔雨幸的消息,得到的回复是乔雨幸嫌弃解华川太穷、所以她傍着大款出国了。 那时候的解华川年少气盛,过强的自尊心让他对乔雨幸的背叛愤恨不已、并且决心不再纠缠。再到后来,斩不断的思念磨平了解华川的年少气盛,他再想打听乔雨幸的消息,却已经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时光匆匆。 一眨眼。 三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说来…… 也是蹊跷…… 为什么会一点点雨幸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倪从治看穿了解华川的疑虑,说:“与其猜测,不如再查一下。” 解华川用沉重的眼神看着倪从治:“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一种了然于心的默契,在他们二人的眼底划过。 倪从治郑重地点了点头。 **** **** 面试结束。 乔黛染跟叶心仪回到门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桂婉容稳坐门店正中的嫁娶区,神情刻薄,双手抱胸,静候乔黛染跟叶心仪。 乔黛染跟叶心仪隔着厚重的玻璃门,还没有走进门店,就已经感受到桂婉容那股时刻准备找茬的刻薄劲了。 叶心仪停下脚步,不敢走进大门,扭头,求救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也不见得想要走进这家连城珠宝的大门。 但是。 跟叶心仪“被桂婉容的刻薄劲吓得不敢进门”不同,乔黛染是“不愿意”进门—— 今天直至此刻,奔波劳累,心情跌宕,乔黛染已经感觉疲倦不堪。此时此刻,乔黛染若根本不想工作,只想回家歇息。 可惜,不能。 乔黛染如今只是一介平民,要为了五斗米折腰的那种。 叶心仪还在迟疑。 乔黛染还在磨蹭。 玻璃大门却感应到门外有人、自动地往左右拉开了门。 ------------ 第二十六章 打开的感应门,如同一张大嘴,冲叶心仪跟乔黛染咧着嘴笑。 叶心仪又一次胆怯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暗自吐了一口气,抬手,疲惫地用食指与中指轻抚了抚发鬓,垂手,微昂高贵的脑袋,以公主驾到的架势,目中无人——起码没有桂婉容——地迈着雍容的步子,缓缓走进门店。 乔黛染实在气势逼人。 此长彼消。 原本还一脸尖酸刻薄、盛气凌人的桂婉容,顿时间就萎了。 不行! 桂婉容用力地咬了咬牙,挪了挪屁股调整坐姿,努力挺直萎了的腰,双手在胸前抱得更紧,下巴扬得更高地瞪着叶心仪——桂婉容就是不敢瞪乔黛染。 桂婉容尖着大戏的腔调说:“面试早就结束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叶心仪被桂婉容的尖声刺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 乔黛染对桂婉容的盛怒与质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迈着从容且雍容的步子,目不斜视地走向翡翠区。 桂婉容气得鼻孔直嗤气,“不就是去面试吗?有什么好跩的?你们真的以为,凭你们的水平可以通过面试?呵呵!拉到吧!你们两个充其量就是我们门店的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如果你们两个可以通过面试,岂不是我们整个门店人人都有资格去旗舰店?哼!我劝你们还是……” 自动门再一次哗啦啦地自动打开,打断了桂婉容噼里啪啦的话。 只见。 几名顾客走进了门店。 桂婉容只能把满嘴尖酸刻薄的话,暂时咽进肚子里——桂婉容那副把尖酸刻薄硬咽进肚子里的模样,就像是咽下了一堆活生生的苍蝇。 叶心仪火速趁机走回翡翠区,站着,笑着,看似对顾客礼貌的笑,实则是“耻笑”桂婉容活吞苍蝇的囧样。 乔黛染不紧不慢地走回翡翠区,却不想站着——连城珠宝明文规定,但凡门店里面有顾客,店员就一定得站着——思前想后,乔黛染只能勉强自己站着。只因,在确定通过面试之前,她不想多生事端。 她当初参加内部应聘,只是为了再见倪寒。今天,她算是如愿以偿。可是,她私心里还想再见倪寒一面……又一面。 再者。 那是关于萨释国的珠宝秀,她想要参与其中。 **** 晚上。 回到家。 乔黛染第一件事情是洗澡。 按照往常的速度,快则一小时,正常一个半小时,慢则好几个小时才会走出浴室。 叶心仪早就习惯了乔黛染的“龟速”。 通常。 在乔黛染洗澡的这段时间,叶心仪会肆意地、毫无仪态地、甚至破罐子破摔地在沙发上躺平,听电视,刷手机,喝汽水,吃各种各样没有营养的膨化食品。 一天之中,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这就是叶心仪最放松的时刻了。 叶心仪躺在沙发上,打开两包薯片,抱娃娃般把薯片抱在怀中,冒着水珠的冰冻可乐放在触手可及的茶几上。用两根手指拈着两片青瓜味的薯片同时塞进嘴里,咀嚼,伸手捞来冰可乐大大地喝了一口,香草味的…… 啊…… 味道好极了! 这,才是人生啊! 刷一下手机。 吃几片薯片。 喝一口可乐。 眼睛瞄一下电视。 继续喝一口可乐。 就在叶心仪准备把三片烤肉味的薯片同时塞进嘴里的时候,手机叮地一声,显示有新信息。叶心仪把粘有薯片屑屑的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点开新信息…… 啊! 叶心仪猛地坐起身! 原本抱在怀中的薯片,顿时间七零八落地散在叶心仪的身上,叶心仪却感觉不到脏似地只管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叶心仪的手机里面,有一条新加好友发来的信息—— Hi,小美女,猜猜我是谁? 叶心仪激动地咬着嘴唇,双腿不受控制地抖着,右手把手机揣得紧紧的,左手无意识地不断捏着自己的大腿肉。 哪用猜啊! 叶心仪看到信息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 一定是毕繁鸣! 毕繁鸣居然在会议室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众人发现地把叶心仪添加为好友?虽然,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毕繁鸣身上,但是,不得不说,毕繁鸣撩妹的业务水平着实一流。 大概过了4、5秒吧。 叶心仪还在不可置信地捏着自己的大腿肉——不知道疼似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惊心动魄”的信息提示声。 毕繁鸣:猜不出来? 叶心仪心想: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毕繁鸣再一次发来信息:猜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哦。 毕繁鸣:提示1,我们今早见过面。 毕繁鸣:提示2,你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我…… 还不忘在句末挂了个狗头。 居然把“问他要回手机”的举动说得如此暧昧? 相比起毕繁鸣,叶心仪既没有恋爱经验、又没有撩汉经验,甚至连被撩的经验都没有……唯一跟此类似的经验,大概就是追星跟磕CP的经验了……可是,这点经验,似乎无助于她旗鼓相当地回应毕繁鸣。 心跳如雷。 思想向后。 叶心仪只能乖乖地回复毕繁鸣—— 叶心仪:毕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毕繁鸣: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叶心仪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感到有点失望。 毕繁鸣:就是…… 毕繁鸣:想请你吃个饭。 叶心仪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太阳穴!! 毕繁鸣要请她吃饭?! 叶心仪猛然站起身来,在客厅里面焦躁地来回走着,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老旧地砖,而是炙烧的岩板,烫嘴似地念念叨叨:“他……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难道……这是约会的意思?!天哪!!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约会?!我们只见过一次而已啊!!难道……难道他对我……一见钟情了?!” 啊! 叶心仪心花怒放,低叫一声,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左右脚踩死蚂蚁似地在原地踩着,连声调都害羞得颤抖:“像他那种花花公子,什么女人没见识过!像他那种有钱人,什么女人没有!他怎么可能对我这种平凡的女人一见钟情?不可能,不可能啊!” 嘴上说着不可能,嘴角咧着的笑却差点刮到耳垂。 叶心仪絮絮:“可能他就是见多了性感漂亮的美女,现在喜欢我这样平凡朴实又普通的女人?哎哟!怎么办?我应不应该答应?呃……不对哦……为什么不答应?他还没有结婚,我又单身26年了……” 手机再一次响起信息提示声。 叶心仪整个人往上跳了一下,与其说是被提示声吓到,不如说是被心中的情愫悸动了。 毕繁鸣:明晚OK吗? 叶心仪:OK! 信息才刚发出,叶心仪就懊恼地抓住了头发! 虽然她是没有实际恋爱经验、撩汉经验、被撩经验的恋爱小白,但是,凭借多年追剧追星磕CP的经验,叶心仪知道她不应该秒回信息! 可惜啊! 刚刚太激动,一下子就回复了,现在就算撤回也无补于事了! 叶心仪扁着嘴,双手揣着手机,一屁股坐回沙发……信息提示声又响起,叶心仪马上又笑咧了嘴。 毕繁鸣:那就约定明晚,记得带上你表姐 表姐? 叶心仪的眼睛瞪得老大,脑袋斜斜偏着,一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为什么要叫上公主大人? 叶心仪的眼睛瞪得更大,脑袋歪向另一边…… 毕繁鸣:就这么说定了。 叶心仪:明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安排吗? 叶心仪的缺点,大概就是平凡、普通、脑子还不太灵光。 叶心仪的优点,则是不懂就问、不会不懂装懂、不会装腔作势。 毕繁鸣:Double date. 叶心仪:这……四人约会? 毕繁鸣:Bingo! 叶心仪:你,我,表姐……还有一个是? 叶心仪:倪少爷?! 毕繁鸣:小美女还是很聪明的嘛。 叶心仪激动地尖叫——比她突然收到毕繁鸣的约会信息还更激动。 极速站起身。 叶心仪趿着拖鞋一个劲地往浴室冲,路上拖鞋几度打滑却也全然没有放慢脚步,拐弯的时候还近乎漂移地扶了扶墙面才成功停在关上的浴室门口。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叶心仪忙乱地拍打浴室门,年久失修的浴室门被拍得所有零件都在松动发响地砰砰砰直响,“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公主大人!” “住手!”乔黛染不悦的声音穿透浴室门,“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是的!公主大人……” “住口。”乔黛染打断叶心仪的“解释”,“本公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这般胆小,就莫要在夜里看什么‘恐怖片’。每每吓得这般大呼小叫,简直不成样子。” 老房子,隔音差,叶心仪刚才的每一声低呼尖叫,乔黛染都夹杂着浴室水声地听得真切。 “不是恐怖片!是爱情片……” “无论何片,莫要叨扰本公主沐浴。” “公主大人!”叶心仪敲了一下不甚灵光的脑袋,单刀直入,“明晚,你可以跟倪少爷一起吃饭!” 什么? 乔黛染猛然关掉花洒。 浴室里萦绕的水雾,热哄哄地往皮肤直钻,原本令让她舒心的浓郁馨香此刻却热俗地让她透不过气来。 拉开浴帘。 水雾携着香气一哄而散,瞬间给不大的镜子蒙上了一层浓郁的水雾,仿佛是给镜子里的乔黛染穿上一身热辣轻纱。 乔黛染朝水雾濛濛的浴室门吐了一口气,问门外的叶心仪:“你说什么?” 门那头传来叶心仪潮湿又兴奋的声音:“我说,明晚你可以见到倪寒,倪少爷!” 没有听错! 叶心仪真是这样说的! 乔黛染伸长被热水烘得发红的手臂,拿起挂在渗着水珠墙面上的白色浴巾,把同样烘得发红的身躯紧紧包裹,走到门前,把浴室门打开一道小缝。 浴室里面的浓香水雾顿时间倾流而出,扑了叶心仪一脸。 乔黛染抿了抿嘴,眉头紧皱地看向叶心仪,眼睛里面是复杂的期待,复杂得不知道该如何向外人道的期待。 叶心仪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乔黛染的期待,反而偷瞄乔黛染露出的肩膀,在心中惊叹:哇!才半年没“看见”表姐的身体,表姐的皮肤居然好了这么多!嫩得都能掐出水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光滑如绸!对!就是光滑如绸!看来真的是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啊! “叶心仪。”乔黛染轻哼一声,以示不悦。 “呵呵。”叶心仪赶紧收回打量乔黛染肌肤的眼神,毕恭毕敬、一本正经地汇报:“刚刚,毕先生……呃……毕先生嘛,就是今天会议上拿着我的手机,念出专家发现紫曼罗的那位先生……毕先生约我们明天晚上吃饭!毕先生还说,倪少爷也会出席!” “当真?”乔黛染挑了挑眉——不知为何,她感觉此事蹊跷。 “真啊!”叶心仪把聊天记录怼到乔黛染眼前,“你看,毕先生就是这样说的!” “你认识这毕先生?”乔黛染没有看叶心仪的手机,而是看着叶心仪的脸——手机这玩意冰冰冷冷的,屏幕过亮,文字太小,看得她眼花。 “从前不认识,但是……现在认识了。”叶心仪垂下发烫的脸庞,“而且……还是毕先生主动加我好友的!” 乔黛染若有所思地往下垂了垂眼眸,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叶心仪歪头看着乔黛染,“难道……你不想去?” “去。”乔黛染直截了当——无论哪里不对劲,无论事情多蹊跷,她想见跟离寒长得相似的倪寒。 “你明天早班,6点就下班了,去吃饭完全没问题。可是我要晚上10点才下班……我跟其他人换一下班,应该没有问题的!” “具体的时间,地点。” “哦!”叶心仪拍了拍脑门,“我忘记问了!”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朝乔黛染笑成花,“小的现在就问毕先生!公主大人请放心,公主大人明晚一定可以见到倪少爷的!” 叶心仪还拍了拍胸脯,以表决心。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若要深究,那就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毕繁鸣给的自信吧。 乔黛染把浴室门关严。 解下浴巾,将浴巾挂回原位。走进淋浴房,重新拉起浴帘。打开花洒,闭上眼睛,扬起脸庞,任由微热的水洋洒冲刷脸庞与身躯。 耳边除了滴滴水声,仿佛还有心脏跟水花搏击的声音。 明晚就能见到倪寒。 跟离寒长着同一张脸的倪寒,跟离寒有着相同身高、身段、甚至相同气质的倪寒,相似得让乔黛染怀疑他就是离寒本人的倪寒。 抬起双手,接了一捧温热的水,捂住发烫的脸。 真希望。 明天一睁开眼睛,就是能够见到倪寒的“明晚”。 ------------ 第二十七章 那一年。 黛染十岁。 离寒十四岁。 那一日。 黛染穿着一身素雅的碧水云锦,安静地坐在睡莲碧水旁,低眉顺目地认真绣着一朵繁盛的紫曼罗。 几阵莲风寂寂吹过,无香地吹拂黛染轻挽的流云髻,摇曳流云髻上斜插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离寒遥遥地注视着难得沉静的黛染。 黛染如玉的纤指正轻拈绣花针,认真地绣着一针一线…… 突然。 尖锐的绣花针刺进黛染娇嫩的指头,黛染禁不住疼痛地惊叫。 离寒大步走到黛染的身前,附身,察看黛染受伤的指头,才发现,黛染那十根原本青葱般的指头如今布满点点伤口。 “不许再绣了。”离寒夺过黛染手中的绣花针。 “二哥,你看,我绣得好看吗?”黛染将就要绣好的香囊递到离寒的眼前,甜甜地笑着。 “好看。”离寒眉头紧皱,“但是,不许再绣。” “等我绣好了这个香囊,自然就不会再绣了。”说完,黛染便伸手,想要拿回她的绣花针。 “无缘无故,为何要刺绣?”离寒不愿将手中的绣花针还给黛染——身为曼罗门贵族,黛染本就不应该做这种刺绣粗活。 “因为……这是我要送给二哥的生辰礼物啊!” “这是……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我生辰那日,二哥送我这般难得的红玉紫曼罗金钗。”黛染抬手,轻抚了抚发髻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笑得如蜜般甜,“二哥生辰将至,我当然也要送给二哥最最独一无二的礼物了。” “傻瓜。”离寒爱怜地摸了摸黛染的头。 “二哥喜欢我准备的这份生辰礼物吗?”黛染期待地看着离寒。 “喜欢。” 哪怕黛染随便在花园里面捡块石头送给离寒,离寒都会喜欢。何况,黛染为了这份生辰礼物费尽心思。 “二哥赶紧把绣花针还给我。”黛染再度伸手去抢绣花针,“还差一点点我就绣好了……” 离寒直接把绣花针扔进了睡莲碧水,睡莲碧水泛起点点涟漪。 黛染惊呼:“二哥为什么把绣花针扔进睡莲碧水?!” “无须再绣,我就喜欢香囊如今这模样。”离寒拿过黛染手中尚未完工的香囊,却已经爱不释手,“从今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何处,我都必定带着这香囊。” “真的吗?”黛染欣喜得很。 “当然。”离寒坚决点头。 从那以后。 黛染再没有拿起绣花针。那香囊,是黛染唯一做过的女红。 从那以后。 离寒无论在何时何地何处,无论去做任何事,都必定随身携带这个香囊。 时光荏苒。 摇曳在回忆里的紫曼罗,盛放,凋零。 匆匆流逝的流光,冲刷了一切。 无论是曾经价值连城的红玉紫曼罗金钗、还是曾经的曼罗公主亲手制作的香囊,如今都已被冲刷陈旧。 唯独,爱,恒久不变。 …… …… 历经一整天的煎熬—— 期待,胡思乱想,调班,桂婉容的刁难,杂七杂八,望穿秋水。 总算熬到傍晚。 乔黛染跟叶心仪是在桂婉容的冷嘲热讽之中走出连城珠宝门店的,仿佛叶心仪跟人家调个班是多么离经背道的事情似的。 也罢。 没有硬把叶心仪绑在门店不让叶心仪走,桂婉容也不算太丧尽天良。 20多分钟的车程加上3分钟的步行,乔黛染跟叶心仪来到镜花水月。 站在镜花水月门口。 叶心仪抬头看着镜花水月低调而又奢华的门面,心想:哇塞!这么高级的地方,是我这种小老百姓能来的吗?我猜,在这里喝一杯水,就要花我一天……哦,可能不止一天……可能要花我两天的工资了吧? 叶心仪在心中惊叹着,瞳孔放大,嘴巴微张,宛若智障。 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用眼神提醒叶心仪:注意你的仪态,少给本公主丢脸。 叶心仪马上回过神来,紧紧地闭上嘴巴、抿住嘴唇,一个劲地冲乔黛染点头。 叶心仪诚惶诚恐却又十分坚定地看着乔黛染、意思是: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装作淡定的!我一定不会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窝囊样的!我一定努力不给公主大人丢脸的! 乔黛染这才收回提醒叶心仪的眼神,幽幽看向镜花水月。 眼前的镜花水月,虽然无法与萨释王宫里面的奢华宫殿、亭台楼阁相媲美,却已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见到过的、最显尊贵的地方了。 乔黛染尚未多作打量。 身穿碧色刺绣旗袍的服务员已经拉开了镜花水月的大门,恭敬地微笑,向乔黛染与叶心仪微微躬了躬身…… 这一瞬间。 乔黛染仿佛看见从前围绕在她身旁伺候的那群身穿七彩轻纱的宫娥。 服务员柔柔笑着,声音柔美:“乔小姐,叶小姐,二位晚上好。毕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二位了,请二位随我来。” 语毕。 服务员嘴角挂笑,左手轻轻覆在小腹之上,躬身,右手五指并拢地朝镜花水月里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服务员的恭敬程度跟从前伺候黛染的七彩宫娥相去甚远,但是,这已经是乔黛染来到这个年代之后、遇到最恭敬的礼遇了。 叶心仪难掩内心的复杂情绪,心想:我就该换一身好点的衣服再来!人家服务员姐姐穿着制服,我也是穿着制服!可是人家服务员姐姐身上穿着的旗袍明显比我身上的名贵很多啊!这样的我……怎么好意思接受人家服务员姐姐这么好的服务啊! 想到这里。 叶心仪胆怯地双手拉住捏着乔黛染的手臂,直捏得乔黛染手臂生疼。 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 叶心仪顾不上乔黛染横她的眼神,死活不放手,反正就是要挂在乔黛染的手臂上。 若是往常,乔黛染定要出言训斥叶心仪、让叶心仪收回她的“魔爪”。 但是眼下…… 罢了,就随叶心仪去吧。 乔黛染心想:今晚有此机会再见倪寒,也算是叶心仪的功劳……就饶过她这回吧。 乔黛染目视前方,微扬下巴,任由叶心仪拉着她的手臂,在服务员的引领之下,气势不减地往镜花水月里面走。 这画面。 活像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公主,一名恭敬顺服的宫娥,还有……一个挂在公主手臂上的、胆怯怕死的太监。 **** 毕繁鸣独自坐在偌大的包厢里面。 手边的香茶缭绕香气,毕繁鸣却只管嘴角带笑地专心滑着点着手机、跟手机里面的莺莺燕燕打情骂俏——等人的同时不忘撩妹,毕繁鸣真是当之无愧的时间管理大师。 忽而听见敲门声。 门外传来服务员柔美的声音:“毕先生您好,乔小姐跟叶小姐到了。” 毕繁鸣反手把手机盖放在铺着暗红桌布的桌面,嘴角笑意更深,回了一句:“进来吧。” 服务员缓缓推开厚重的木门,站在门边,恭敬地朝包厢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乔黛染跟叶心仪走进包厢。 乔黛染昂首挺胸,迈步走进包厢。 挂在乔黛染手臂上的叶心仪跟着走进包厢,却在看到毕繁鸣第一眼之后火速垂下脸庞……叶心仪的一颗小心脏莫名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心慌意乱,她不自觉地小步绕到乔黛染的身后……活像一只害羞的小白兔。 毕繁鸣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挂着花花公子特有的笑容,笑着对乔黛染跟叶心仪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两位美女好久了。” 乔黛染不悦地瞟了一眼毕繁鸣,明显在用眼神责骂毕繁鸣:好一个登徒子,竟敢用如此轻浮的语气跟本公主说话?简直放肆! 仿佛听见乔黛染未曾宣之于口的责骂。 毕繁鸣浑身一抖,差点要到自己的舌头,笑容僵在脸上地纠正道:“两位小姐……不……两位女士……请坐。” 两名身穿同款深蓝旗袍的服务员分别为乔黛染与叶心仪拉开椅子,让乔黛染与叶心仪落座。 那是一张偌大的十人圆桌。 叶心仪坐在毕繁鸣的正对面。 乔黛染对面的位置暂时空着,但已经摆上餐具,估计是倪寒的位置。 倪寒…… 乔黛染抬眼扫视偌大的包厢。 没有看见倪寒,反而看见许多一看便知是珍品的供赏花瓶,出自名家之手的画作,气势蓬勃的传世墨宝……数名身穿旗袍的服务员,穿得花里胡哨、笑得不甚正经的毕繁鸣,还有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的叶心仪。 没有倪寒。 难道…… 倪寒不来了? 乔黛染的脸庞抹上一层失望的暗影,包厢里面的空气顿时间仿佛凝成固体。 众人不敢吭声,只感到呼吸困难。 就连自认最会哄女人、最会讨女人欢心的毕繁鸣,一时三刻都不敢开口乱说话。毕繁鸣这辈子还真没有怕过谁,但是,乔黛染散发出的慑人气势,真的,让毕繁鸣有种“怕”的感觉。 气氛越发凝重。 毕繁鸣知道,他应该说些话调剂一下气氛。可是话到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毕繁鸣穿着鞋子的脚趾头都开始紧张地隔着鞋子抠地板了。 此时。 打开的包厢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解救了暗自用脚趾头抠地板的毕繁鸣,也解救了毕繁鸣那双虽然花里胡哨但是价格不菲的皮鞋。 倪寒来了。 救星来了! 毕繁鸣被椅子弹飞般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先是用左手拉起倪寒的右手、再是直接用双手紧紧握住倪寒的右手,久别重逢似地、松了一口气地、十分夸张地对倪寒说:“兄弟啊!你总算来了!” 毕繁鸣的反常让倪寒蹙紧了眉头。 倪寒马上就发现,包厢里面……居然还坐着乔黛染? 倪寒脸上掠过一丝始料未及的惊讶,那抹惊讶在他脸上持续了好几秒还不见消散。 毕繁鸣这下不“怕”乔黛染了,换上看戏的痞笑,眼珠子贼溜溜地在乔黛染跟倪寒之间来回打量。 乔黛染目光闪闪地看着倪寒。 她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失而复得”的喜悦顿时间霸占心头,直让乔黛染眼眸发热差点落下眼泪……乔黛染紧紧地抿住双唇,仿佛抿住双唇就能忍住眼泪。 四目。 对视。 是错觉吗? 倪寒似乎在冲她微笑。 乔黛染的眼睛更热了,嘴巴也抿得更紧了。 毕繁鸣的视线不停地在倪寒与乔黛染之间来回滚动,心想:哎哟喂!我真是没有见过倪寒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呢!虽然刚才的乔黛染有点恐怖,但是,现在,一切都值得了!实在是太好玩了!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我真是天才啊! 毕繁鸣一副“咱们就是最铁的好兄弟”的嘚瑟模样,搂着倪寒的肩膀,把倪寒带向事先准备好的座位。 倪寒回过神来,藏起脸上的惊讶以及或许曾经出现的微笑,换上平日的波澜不惊。 毕繁鸣搂着倪寒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来来来,赶紧坐好。兄弟啊,不是我说你,让我等也就算了,让两位女士等你就不应该了呀!” 倪寒冤枉啊。 毕繁鸣根本没有告诉倪寒,今夜会有什么人出席。 毕繁鸣把倪寒带到正对乔黛染的座位,站着,看向乔黛染——看到乔黛染的一瞬间,毕繁鸣还是没由来地心头一紧。但是,有倪寒在旁,毕繁鸣不至于像刚才那么害怕。 毕繁鸣一手搂着倪寒的肩膀,一手拍了拍倪寒的胸膛,嘻嘻笑着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倪寒,倪少爷。万释地产的现任总裁。有钱,有颜,有家世,有面子。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让万千少女、少妇、男男女女垂涎的梦中情人。” 倪寒移目看了一眼毕繁鸣,眼底泛着淡淡的不悦,意思是:能不能低调些? 毕繁鸣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收回手,不再搂倪寒的肩膀。 毕繁鸣双手用力往下拉了拉西装外套,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自我介绍:“我是毕繁鸣,闲人一枚。因为长得巨帅,所以是亿万少女心目中的理想老公。有鉴于叫我‘老公’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为了方便区分,你们可以叫我毕毕,繁繁或者鸣鸣。” 说完。 毕繁鸣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看向乔黛染跟叶心仪。 ------------ 第二十八章 乔黛染不屑看毕繁鸣、甚至懒得朝毕繁鸣翻白眼,她对毕繁鸣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轻浮。 叶心仪不敢看毕繁鸣、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瞄毕繁鸣,她的脸庞红得如同镜花水月高高挂着的中式红灯笼,她对毕繁鸣的评价是—— 长得帅,穿衣有品位,平易近人而且还十分风趣幽默。 毕繁鸣像是听见叶心仪内心对他的评价,笑着朝叶心仪眨了眨眼睛,痞痞地调戏:“小美女,轮到你自我介绍了。”毕繁鸣万万不敢“调戏”乔黛染,所以,毕繁鸣只能向叶心仪下手了。 叶心仪怔了一怔,心想:啊?吃饭还得自我介绍啊? 毕繁鸣冲叶心仪笑了笑,似乎在回答叶心仪:是的,吃饭还得自我介绍。不要害怕,赶紧的,大家来认识认识。 叶心仪紧张得手心冒汗,用力搓了搓手掌心,深呼吸,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太丢人,嘴角却忍不住发抖地说:“我……我叫叶心仪,今年26岁,是连城珠宝阳光广场门店的其中一名店员。平凡,普通,估计不是任何男人或者女人的梦。兴趣爱好嘛……没有……呃……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兴趣爱好,那就是吃吃喝喝,追剧,磕CP……呵呵……没了。” 脑袋空空。 叶心仪只能拿出在连城珠宝门店招呼顾客的那套职业笑容,冲毕繁鸣笑了笑。本想表现出从容有礼,结果笑容又干又尬甚至僵在脸上。 毕繁鸣却认为这样的叶心仪有一种笨拙真实的可爱,跟他平时认识的那些工于心计的绿茶美女截然不同。 毕繁鸣深感赞许,朝叶心仪抛了一个油腻得可以炸一箩筐薯条的媚眼。然后,毕繁鸣洗掉所有的油腻,“恭敬”地看向乔黛染,“恭敬”地对乔黛染说:“好了,现在轮到你自我介绍了。”毕繁鸣差点就想尊称乔黛染为“您”了。 提问的是毕繁鸣,乔黛染却一直看着倪寒。 乔黛染尽力掩饰心底翻涌的波澜,尽量语气镇定地说:“我是黛染。” 寂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毕繁鸣的嘴巴张得极大几乎就要脱臼,瞪大眼睛,提高声调问:“啊?没……没了?” 乔黛染被毕繁鸣聒噪的声音吵得皱起眉头,移目看向毕繁鸣。语气虽然不至于冷冰冰,却也冷淡得可以说是硬邦邦地说:“没了。” 沉默。 一秒。 两秒。 三秒。 毕繁鸣尴尬地拉了拉西装外套的领子,把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和张得极大的嘴巴调回正常大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呵呵,只能说……乔小姐真是惜字如金啊。” 乔黛染轻哼一声,“方才自我介绍,我只说我是‘黛染’。眼下,你却知道称呼我为‘乔小姐’。不只是你,这里的服务员也都知道我是‘乔小姐’。由此可见,我根本就无须自我介绍。我猜,你对‘我’的了解,可能比我知道的还多。” 毕繁鸣小声辩解:“我知道你姓‘乔’很正常啊……在连城珠宝会议室的时候,温格曾经介绍说你是‘乔黛染’……” 算了。 毕繁鸣承认,他被乔黛染的气势压倒,不敢回嘴——再说,在此之前,他确实曾经特意去翻阅乔黛染的档案资料,他知道的确实不少。毕繁鸣因此多少有点心虚。 毕繁鸣抬手摸了摸汗湿的额头,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小声嘀咕:“看来……乔小姐还是‘惜字如金’比较好。”乔黛染言辞不算犀利,说话的气势却让毕繁鸣不敢反驳。如果不是为了看戏,毕繁鸣可能早就跑了。 倪寒总是寡淡的眼眸漾过一丝笑意。 认识毕繁鸣多年,倪寒第一次遇到毕繁鸣在口舌之上吃亏。 叶心仪赶紧打圆场:“倪少爷跟毕先生快快请坐吧。” 听了叶心仪的话,毕繁鸣顿时间忘了乔黛染的气势压制,死性不改地、油腻腻地、笑着对叶心仪说:“小美女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叶心仪愣了一愣,不解地问:“生气?”毕繁鸣为什么突然要生气? 毕繁鸣眨了眨眼,用撩妹专用的男版夹子音、夹里夹气地对叶心仪说:“叫‘毕先生’多见外啊,人家都说了……叫人家‘毕毕’嘛。” 叶心仪嗤地一声,被毕繁鸣逗笑了。 叶心仪的笑容,让毕繁鸣重拾自信。 毕繁鸣自认潇洒地坐下,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托腮,抬眼看向站着的倪寒,戏谑笑道:“兄弟啊,你为什么还不坐下?你站着不觉得累,还是……哎哟!兄弟!你该不会是在等待……等待乔小姐跟第一次遇见你那样,主动跑过来抱你吧?” 听了毕繁鸣的话。 乔黛染猛地扭头,移目,瞪向毕繁鸣,意思是:大胆毕繁鸣,竟敢出言取笑本公主?! 毕繁鸣早有预备,眼神矫健地火速别过眼睛,装作看不懂乔黛染眼中的怒气、誓死不看乔黛染的杀人视线,仿佛只要不看见乔黛染的杀人视线、就不会被乔黛染的气势灼伤。 叶心仪又是害怕乔黛染动怒、又是憋不住笑……叶心仪垂下脑袋,捂嘴,偷笑……叶心仪捂着嘴巴偷笑,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的,明显没有捉住“偷笑”的精髓。 倪寒僵住了,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上坐下吧,显得滑稽。 继续站着吧,那就真像毕繁鸣所说的、是在等待乔黛染主动跑过来抱他。 一秒。 两秒。 三秒。 三秒过去了。 倪寒才看似从容不迫、实则背脊发僵地坐了下来。 乔黛染被毕繁鸣的取笑惹怒,却又因为倪寒的存在而于心底泛起莫名的小甜蜜。 倪寒目不斜视地拿起手边的紫砂茶杯,看似波澜不惊地呷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拿着紫砂茶杯的手指却尴尬地僵着。 毕繁鸣在心底乐翻了天,直呼:呜呼!太有趣,太好玩了!今晚值了! 毕繁鸣玩心大起,心生一计,拿起反盖在桌面的手机,快速滑了几下手机屏幕,装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声说道:“哎哟!对哦!我今晚约了张总吃饭的!我怎么就忘了呢!” 毕繁鸣一脸懊恼地站起身,夸张地大声说:“哎哟!我的记性实在是太差了,居然连这么重要的饭局都忘记了!” 毕繁鸣装出一脸抱歉地看向倪寒,一气呵成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了兄弟,我要去……” “坐下。”倪寒直截了当地打断毕繁鸣明显是借口的借口。 “可是……”毕繁鸣还想挣扎。 “闭嘴。”倪寒看向毕繁鸣的眼神虽不严厉,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坐下。” “好吧。”毕繁鸣冲倪寒耸了耸肩,装出一脸无奈,两颗眼珠子却仍是贼溜溜的,“那……我出去叫服务员上菜,总可以吧?” 倪寒不理会毕繁鸣,径直看向门外。 门虚掩着,清晰可见身穿碧色旗袍的服务员就站在门边,随时等候差遣。 倪寒向碧色旗袍服务员颔了颔首。 碧色旗袍服务员当即心领神会地上菜去了。 如此一来,毕繁鸣想要开溜也没有借口了。 包厢里,又是一阵沉默。 乔黛染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看向倪寒……每次,她都尽量在倪寒发现她的视线之前,移开眼眸。 倪寒同样一次又一次‘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扫向黛染……每次,他都赶在别人发现之前,把淡漠的眼神收回。 纵使她的视线与他的眼神不曾对上,倪寒跟乔黛染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偷偷打量与悄悄关注……这种莫名的甜蜜,胜似千言万语,悄无声息地填补着他们之间的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毕繁鸣无法体会倪寒与乔黛染之间的“无声胜有声”,一心活跃气氛地不断撩叶心仪说话:“小美女,你们平时上班忙不忙?” “呃……”叶心仪脑筋简单,直话直说:“我们上班都挺闲的。” “哦?是吗?”毕繁鸣贼贼地笑,“我还以为你们连城珠宝生意火爆,你们上班一定很忙呢。没想到,你们上班那么闲。看来……连城珠宝的生意也不咋地嘛!”毕繁鸣当然是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了!”叶心仪慌忙摇头摆手,连连否认,“连城珠宝生意很好的,其他门店很多时候都会忙不过来。只是……只是我们门店人流量不多,我的业绩也不太好……所以我上班的时候才会比较闲。”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不用太较真……”为免引起叶心仪的工作焦虑,毕繁鸣决定找别的话题,“对了!你跟你表姐喜欢吃什么?” “表姐……”叶心仪想了想,“呃……表姐不太喜欢吃东西,几乎是能不吃就不吃。” “因为要减肥吗?”毕繁鸣快速瞄了一眼乔黛染——乔黛染虽然不胖,却也不是那种皮包骨的瘦子。毕繁鸣身边像乔黛染这种身形的女人,确实天天都在喊着减肥。 “减肥?”叶心仪小心翼翼地看向乔黛染,“这个嘛……” 乔黛染对毕繁鸣与叶心仪的谈话内容漠不关心,只管继续暗地里跟倪寒“此时无声胜有声”。 叶心仪重又看向毕繁鸣,避重就轻地说:“不是为了减肥。表姐比较挑食,胃口也不太好。” “这样的吗?”在毕繁鸣看来,乔黛染就是爱因为美所以在节食减肥。毕繁鸣点了点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心仪,“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我嘛……”叶心仪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一如既往地有点傻气,“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说白了,我就是一个不挑食的吃货。” “吃货好啊,吃货都是简单快乐的小美女。” 毕繁鸣用眼神打量了一下叶心仪——自诩吃货的叶心仪有点肉肉的,却也不算太胖。 毕繁鸣又问:“你跟你表姐平常有什么消遣活动?看电影?逛街?买东西?晚上关起房门聊天?” 叶心仪回答:“我们下班通常都很晚了,所以很少会去看电影或者逛街。买东西嘛……呵呵,还是以省钱为主。关起房门聊天嘛……我跟我表姐两个人合租,不用关起房门,一回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所以聊天的时间确实挺多的。” “你跟你表姐的感情一定很好。” “对啊。” 突然出现两秒的空白。 叶心仪感觉她的回答过于简短,有点聊天终结者的意味,似乎不太礼貌、也不太有利于舒缓尴尬的气氛…… 叶心仪费尽脑筋,才补了一句:“那个……你跟倪少爷的感情也很好啊。” “我们的感情当然好咯!”毕繁鸣很配合地接过叶心仪的话头,玩味十足地说:“我跟倪大少爷是发小,我姐姐又是他的后妈,算起来……我还是他小舅舅呢!感情怎么可能不好。” “呵呵……这么复杂的关系……听上去确实感情很好。”叶心仪熟读倪家与解家的八卦,对这些人物关系早有耳闻。但是,从毕繁鸣嘴里听到这些……真是别有一番尴尬的风味。 “我们的感情再好,也没有你跟你表姐的感情好。”毕繁鸣隔着偌大的饭桌往叶心仪的方向伸长脖子,装作压低声音,实则声量一点都没调小,“不瞒你说,虽然我跟他是发小,虽然我还是他的挂名小舅舅,但是他从来不跟我聊心事的!” “为什么?”难道是担心毕繁鸣大嘴巴?嗯,就目前看来,确实很有这种可能。虽然在叶心仪眼里,毕繁鸣的大嘴巴也是平易近人的表现。 “因为……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繁鸣几乎是讥笑,“你们别看倪大少爷说起工作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一套又一套地没完没了。其实啊,除了工作之外,他很少说话的。而且啊,他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生活可言。如果不是长着一张帅脸再加上家里有钱,根本不会有女人喜欢他这种超级无敌大闷蛋。” 倪寒淡淡地看了毕繁鸣一眼,示意他闭嘴。 毕繁鸣调皮地冲倪寒眨了眨眼,意思是:我就不闭嘴。 ------------ 第二十九章 上菜。 身穿各色精美旗袍的服务员捧着一盘盘精致得如同国风艺术品的菜肴,走进包厢。 摆满一桌。 片皮乳猪,凤尾鱼翅,芙蓉金丝片,鲍片烙,释迦薄桂花鱼条,参芪炖白凤,白扒鱼唇,翡翠千层酥,罐煨山鸡丝燕窝……八个菜,一个汤,分量不多,精致非常。 乔黛染看着满桌佳肴,心中难免有些“震惊”。 乔黛染心想:原来,并非这个时代没有可以下咽的佳肴。而是,本公主在这个年代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与钱财,所以吃不上好东西。 毕繁鸣站起身,举起盛着小半杯红酒的红酒杯,隔着偌大的饭桌,遥向乔黛染与叶心仪举杯,说:“感谢两位今晚赏面,我敬两位一杯,两位随意就好。” 毕繁鸣潇潇洒洒,仰头就把红酒喝尽。 叶心仪慌里慌张地站起身,举杯回敬毕繁鸣,喝了一小口红酒……叶心仪瞬间皱起眉头,不只是眉头,是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叶心仪心想:红酒不兑雪碧一点都不甜,实在是太难喝了!反正毕先生让我们“随意”,我们不喝完应该也没有关系。 叶心仪把只喝了一口的红酒放下,不肯再喝第二口。 叶心仪放下酒杯之后。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乔黛染身上。 虽然乔黛染认为毕繁鸣轻浮讨厌、说话不好听、真恨不得命人将毕繁鸣拉出去掌嘴甚至狠狠地教训一顿……但是……今晚得以再见倪寒,毕繁鸣确实有功。 想到这里。 乔黛染看了一眼毕繁鸣,拿起酒杯,一声不吭就把小半杯红酒都喝进嘴里…… 毕繁鸣怪里怪气地拍了拍手,称赞:“好酒量!” 乔黛染在心里冷笑:一点小酒罢了,竟也值得称赞“好酒量”? 突然! 乔黛染的瞳孔无限放大。 然后…… 乔黛染忍不住舔了舔唇,接连用力咽了好几下。 浓郁的果味,富有层次感的木香,还有多种乔黛染久未尝过甚至从未尝过的馥郁酒香,在乔黛染的口腔与唇舌之间缠缠绵绵纠纠缠缠,跳跃地刺激着乔黛染沉睡许久的味蕾……顺着食道涌入身体的红酒,更是给乔黛染带来了熟悉的温热与久违的欢乐。 服务员礼貌周到,给乔黛染添了半杯红酒。 乔黛染马上拿起酒杯,把半杯红酒一口喝尽,却不是直接咽进肚子里,而是让它们漾在口腔唇舌之间满满地流进喉咙……果香木香以及各种馥郁酒香更富有层次感地在口腔唇舌交织重叠。 好酒! 真是好酒! 能与从前萨释国的宴会贡酒相媲美的好酒! 服务员不敢怠慢,又给乔黛染添了大半杯。 乔黛染的手指才刚碰到红酒杯的玻璃长柄,耳边就传来叶心仪的小声提醒:“表姐,小心喝醉。” 喝醉? 呵。 乔黛染于心底冷笑:本公主可是曼罗门贵族。曼罗门贵族夜夜饮宴,酒量岂会这么浅? 纵使于心底冷笑,却也考虑到这般急于喝酒,似乎有些于礼不合…… 乔黛染只能忍痛收回手。 毕繁鸣坏坏地笑着说:“乔小姐真是识货,这红酒可是镜花水月的藏酒,市面上存货很少,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毕繁鸣的“称赞”,听起来更像是揶揄。 乔黛染冷哼一声,不搭理毕繁鸣。 毕繁鸣已经开始习惯乔黛染的轻蔑不理人以及身上散发的无形压迫感——不得不说,毕繁鸣的适应能力着实强——毕繁鸣放下酒杯,坐下,笑着说:“来来来,边吃边聊,不然菜都凉了。” 在毕繁鸣的“一声令下”,叶心仪当即拿起筷子,夹了一片乳猪——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叶心仪眼睛都差点馋得流出口水了。 这乳猪跟常见的红烧乳猪不一样,乳猪皮看上去像是凝固的麦芽糖,滑嫩地泛着馋人的油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爽脆的猪皮溢出的肉汁瞬间盈满一嘴! 好吃! 叶心仪忙不迭地把嘴里的肉汁咽进喉咙,惊喜地看向乔黛染,想要强烈推荐乔黛染尝一尝这片皮乳猪。 却见—— 乔黛染已经仪态优雅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小小的乳猪皮,缓缓放进嘴里。 一切。 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 突然! 乔黛染的眼眸像是拉了两倍速似地绽放出一种耀眼的光! 就像是濒死的饿殍,突然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眼眸里面瞬间绽放充满希望的耀眼光芒! 太好吃了! 乔黛染又夹了一块鲍片烙,放进嘴里……乔黛染眼眸绽放的光芒更加耀眼了,不只是眼眸,简直整张脸、整个人都亮堂了! 乔黛染马上又夹了一块香脆的金丝片,接着是浓淡相宜的鱼唇,咬一口便滋出黄油的鸡块,香溢扑鼻的桂花鱼条,矜贵又让人食指大动的凤尾鱼翅。 喝了一口酒。 好酒! 果然是好酒! 放下酒杯。 再吃一片乳猪,这乳猪纵使放在萨释国的曼罗盛宴之上,也能称绝。 吃完一片,又吃一片。 绝! 鸡丝燕窝汤也是极好的,用汤匙舀着,很快便喝完一碗,服务员服务周到地又再给乔黛染盛了一碗。 乔黛染的用餐仪态十分雍容,一如受过多年礼仪熏陶的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千金名媛、公主皇后…… 但是! 乔黛染的食量之惊人,简直就像是好几年没有吃过饱饭的流浪汉! 叶心仪跟毕繁鸣的嘴巴张得极大,下巴就要掉到饭桌似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乔黛染暴风吸入般吃着菜、喝着酒。 倪寒目光淡淡看了几眼乔黛染,随意吃了几口菜,便默默地品起了茶,若有所思,却无人知道他在“思”什么。 毕繁鸣像是把脱臼的下巴装回原位般、用手掌托了托下巴,小声对叶心仪说:“你不是说……你表姐不爱吃东西……只爱减肥的吗?” 叶心仪嘴巴合不上地、又惊又呆地向毕繁鸣摇了摇头——这也是叶心仪第一次遇见乔黛染胃口大开啊。 桌上的菜,差不多给乔黛染吃完了。 翡翠千层酥,算是饭后甜点,乔黛染一口气吃了6块,却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来人。” 倪寒出声。 乔黛染这方猛然醒悟,惊然发现,她居然一个人吃完了整桌菜! 如此失礼,实在丢人! 乔黛染当即放下筷子,却听见倪寒对服务员说—— “再加几个菜。” 倪寒说了几个菜名。 碧色旗袍服务员说马上就好,随即退出了包厢。 乔黛染深埋脸庞,惴惴不安,心想:倪寒定是责怪本公主把整桌菜都吃完了……本公主确实失态至极!堂堂萨释国的曼罗公主,居然像是饿鬼般把整桌菜都吃完……简直丢人至极! 乔黛染偷偷看向倪寒—— 只见。 倪寒用修长的手指拿起小小的紫砂茶杯,看不出表情地品着茶。 第一次,黛染感受到何谓“如坐针毡”。 很快。 身穿各色旗袍的服务员又再端上了几盘精致非常的菜肴—— 瑶柱玉饺子,桂花九层糕,燕窝甘露粥,蝴蝶虾卷,还有一盘新的片皮乳猪。 色香味俱全! 乔黛染暗自咽了一下上涌的唾沫。 乔黛染马上在心底嘲讽自身:方才吃了那么多,如今竟还因为“色香味俱全”咽唾沫?本公主乃堂堂萨释国的曼罗公主,如今竟沦落到为一桌酒菜落如此失仪!不行!不许再吃! 乔黛染强行把蠢蠢欲动的双手交叠按在大腿之上,不让自己再碰筷子。 沉默了好几秒。 毕繁鸣这才从“乔黛染吃完了一整桌菜”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拿起筷子,尴尬地干笑两声,说:“那……我们继续起筷吧。” 毕繁鸣的筷子才刚触碰其中一只瑶柱玉饺子,耳边就传来倪寒提醒意味极强的干咳……毕繁鸣疑惑地慢下筷子,歪头,瞪圆眼睛看向倪寒。 倪寒淡定地品了一口茶,幽幽地,回看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瞬间把眼睛瞪得更大,冲口而出:“你……你这是连一个饺子都不让我吃的意思吗?!” 倪寒没有否认,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毕繁鸣,似是默认、又似是用眼神逼迫毕繁鸣放下筷子。 毕繁鸣气急地扔下筷子,挪了挪屁股,面向倪寒,伸出右手食指不断地拍打桌面,连珠炮般说:“我是你的好兄弟,又是你的挂名小舅舅!你现在居然连一个饺子都不让我吃?!你……你就不怕把我饿死在这里吗?!” 倪寒别过眼不看毕繁鸣,只是目光淡淡地看向乔黛染,语气不带高低起伏地说:“起筷吧。” 乔黛染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倪寒非但没有责怪她失仪失态吃光整桌菜,甚至还命人添菜,甚至还提醒她起筷? 倪寒这是什么意思? 是反讽她吃太多? 还是…… 真的让她继续起筷、继续吃? 乔黛染睁大疑惑的眼睛,看着倪寒。 倪寒神情寡淡。 乔黛染无法参透倪寒的真实意思,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倪寒读懂了乔黛染心中的疑惑与不安,默默品了一口茶,看向乔黛染,语气更淡地说:“多吃点吧。” 乔黛染身体一抖,后背差点撞上椅背——倪寒并非反讽,是真的希望她多吃! 无法控制的弧度,悄然爬上嘴角。 乔黛染垂下眼眸,无措地抚了抚鬓边的发,低声说:“实在抱歉,我方才着实失态……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吃吧。” “如果不够,可以再添。”倪寒说。 “够了……” “不用客气的。” 四目,对视。 无声,胜有声。 一种莫名的感动,酸楚地哽住了喉咙,让乔黛染无法继续开口推托。 倒是被无视的毕繁鸣开口了。 毕繁鸣伸出鸡爪般岔开的五指,用力地在倪寒的面前晃了又晃,用尽一切方法打断倪寒跟乔黛染之间胶着的对视,提高声调说:“喂喂喂,你们不要这么‘目中无人’好不好?我们还在呢!” 倪寒看似波澜不惊地收回与乔黛染对视的视线,垂眼,细细品了一口茶,一丝被毕繁鸣看穿的尴尬悄然划过眼底。 毕繁鸣没有发现倪寒眼底那丝尴尬,但无论发现还是没有发现,毕繁鸣今晚就是来搞事情的。 毕繁鸣侧身看着倪寒,活像斤斤计较的婆娘,“我才吃了几口,你就瞪我,甚至连一个饺子都不让我吃。乔小姐差不多把整桌菜都吃光光了,你居然还让她‘多吃点’?” 倪寒不予回应。 毕繁鸣穷追不舍:“兄弟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 倪寒放下茶杯,看着毕繁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 毕繁鸣反驳:“待客之道?敢问倪大少爷,除了今晚之外,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有过这种‘待客之道’?” 确实,没有。 在过去的岁月里,倪寒从未有过这种“待客之道”。 毕繁鸣乘胜追击:“偏心就偏心,重色轻友就重色轻友,扯什么‘待客之道’!” 倪寒淡淡地白了毕繁鸣一眼,说:“我没说,不让你点菜。” 倪寒的意思是:我没有不让你点菜,我只是不让你吃我点的菜而已。所以,你吃不饱,只跟你自己点不点菜有关系,跟我偏心与否没有关系。 毕繁鸣投降般抬起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装作无奈地坏笑:“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点菜,是我吃得太多,是我不应该动筷子去碰你为乔小姐点的饺子。” 倪寒不管毕繁鸣的怪里怪气,只是应了一声:“嗯。” 嗯? 毕繁鸣放下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知道是被倪寒气到了,还是被倪寒的反常乐到了。 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毕繁鸣看向正襟危坐的乔黛染,坏笑着说:“乔小姐,快吃啊,这些都是倪寒点给你吃的……” 哦! 不对哦! 毕繁鸣放下红酒杯,转头看向倪寒,笑得更坏了,“你不是说‘待客之道’吗?我确实不算是‘客’……但是!人家叶小姐也是客啊!为什么你只让乔小姐‘多吃点’,不让叶小姐也‘多吃点’?” ------------ 第三十章 不等倪寒对此作出回应。 叶心仪抢答般高高举起双手,高声说道:“各位不用管我!我继续看戏,吃瓜,吃狗粮就够了!” 毕繁鸣被叶心仪逗乐了,嘎嘎直笑。 倪寒看着被逗乐的毕繁鸣,淡淡地问:“那,你还有意见吗?” 毕繁鸣耸了耸肩,“我能有意见吗?” 倪寒招来服务员,对服务员说:“毕先生要点菜。” 毕繁鸣抬起右手,朝服务员摆了摆,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跟叶小姐一样,看戏吃瓜吃狗粮就够了!” 服务员礼貌地向毕繁鸣微笑着点了点头,退出了包厢。 虽然镜花水月的服务员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与训练,曾经接待过很多大人物,见识过很多大场面……可是,今晚包厢里面的情况,还是让这些服务员震惊不已。 虽然她们没听完整包厢里面的对话……但是,她们都听见,毕繁鸣打趣倪寒跟“其貌不扬但气势斐然”的乔小姐、打趣倪寒跟乔小姐之间有私情。 服务员们对此深感震惊—— 这些年喜欢倪寒的女人多了去了,倪寒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冷淡得很。对待连城珠宝的大小姐解莉就是那样。 但是! 今天! 倪寒居然亲自为乔黛染点菜,毕繁鸣打趣倪寒、倪寒似乎也并不反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些服务员肯定不会相信倪寒会对一名默默无闻、其貌不扬、穿着不甚高档制服的女人另眼相看! 倪寒又再幽幽看了一眼乔黛染。 乔黛染默默回给倪寒一个颔首,拿起筷子,比方才放慢好几倍速度地细细品味满桌佳肴……味道着实好极了! 毕繁鸣今晚最初的目的就是搞搞事情,看看不一样的倪寒,嗅嗅倪寒身上散发的“人味”……眼下算是超额完成了。 毕繁鸣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红酒,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正用双手托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挂着迷妹独有的憨笑,眼珠在一口接一口地细品佳肴的乔黛染、以及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香茶的倪寒之间,来回滚动……叶心仪哪里是看戏、吃瓜、吃狗粮吃饱的,叶心仪分明就是磕CP磕饱的啊! 毕繁鸣笑了笑,隔着桌子对叶心仪说:“心心啊,你真的不要再吃点吗?” 心心? 叶心仪浑身一抖,瞬间忘了磕乔黛染跟倪寒的CP,瞪大眼珠,看向毕繁鸣,心想:呃……是在叫我吗? 毕繁鸣往后靠着椅背,朝叶心仪举了举杯,笑着说:“我说心心啊,你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是在勾引我吧?” 幸亏叶心仪没喝酒也没喝茶,不然她一定会惊得把嘴里的酒或茶喷出来,飞溅毕繁鸣一身一脸! 毕繁鸣邪笑看着叶心仪脸上的诧异、惊讶、害羞以及不知所措——跟平常围绕在他身边那些娇里娇气、妖里妖气的美女相比,叶心仪实在是真实又可爱。 毕繁鸣继续调戏叶心仪:“心心啊,不用不好意思的哦。如果你还没有吃饱,我很乐意像倪大少爷给你表姐点菜一样,专程为你点菜的哦。” “不用……”叶心仪被毕繁鸣不知真假的调戏话撩得不知所措,只能摇头摆手,“真的不用客气了。” “好吧。”毕繁鸣耸了耸肩,往后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既然你已经饱了,我又没有东西可以吃……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哦……好啊。”叶心仪干咽了一下,喉咙更加发干,“毕先生想聊什么?” “还叫毕先生?都说了叫人家毕毕,繁繁或者鸣鸣了。” “呃……” 叶心仪感到有点为难。 称呼毕繁鸣为毕毕,繁繁或者鸣鸣? 真的吗? 叶心仪分辨不出来,毕繁鸣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无论真假,她才刚认识毕繁鸣不久,叠字称呼毕繁鸣似乎有些不适合吧? 叶心仪试探着问:“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称呼你的吗?” “No,no,no。”毕繁鸣朝叶心仪摇了摇食指,嬉皮笑脸,“这是你的专属昵称。” “啊?”毕繁鸣肯定是逗她的……叶心仪不敢相信毕繁鸣的话,叶心仪也叫不出口毕毕、繁繁或者鸣鸣。 “对了……”毕繁鸣居然有点害怕他会“逗”跑叶心仪,主动换话题,“你跟你表姐住在哪里?距离这里远吗?” “不太远。” “距离上班的地方远吗?” “很近,步行可达的那种。一来方便上班,二来旧区的房租比较便宜。” “上班辛苦吗?” “还行啦。”叶心仪呵呵笑弯了眼,“谁上班不辛苦呢。” “我上班就不辛苦啊。” “我一小老百姓,怎么能跟你比呢。” “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毕繁鸣眯起右眼,用食指隔空点了点叶心仪的鼻子,“心心长得这么可爱,大可以找个好男人嫁了当少奶奶,那就不用辛苦上班了。” “好男人哪是那么好找的?万一找到一个不靠谱的,那就是自己把自己推入火坑!我表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错话了! 叶心仪马上闭嘴,咬着下唇,不敢再吭声,只敢用试探的眼神怯生生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只管埋头细品满桌佳肴,没有闲工夫抬头移目责怪叶心仪。 叶心仪暗自吁了一口气。 毕繁鸣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追问:“为什么说你表姐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个嘛……”叶心仪不敢细说。如果不是一时失言,叶心仪甚至不会提起这茬。 “对了,连城珠宝旗舰店初步筛选简历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你表姐的简历……上面写着的婚姻状况是‘离异’?” “嗯……”叶心仪用力干咽了一下,心想:既然已经看到了,能不能不要继续问我呢。 “难道……”毕繁鸣冲叶心仪挤眉弄眼,“你表姐跟你前表姐夫是不欢而散的?” 毕繁鸣基本都知道。 毕繁鸣就是故意的。 叶心仪不敢回答毕繁鸣的问题,怯生生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只管继续细品佳肴,偶尔喝一两口红酒,仿佛毕繁鸣跟叶心仪之间的对话与乔黛染毫无关系——在乔黛染的心目中,这个话题确实跟她没有关系。她与谷子锋充其量只有几面之缘,她甚至称不上认识谷子锋。 叶心仪猜想:公主大人应该不介意提起谷子锋的。 叶心仪这才鼓起勇气看向毕繁鸣,压低声音——其实,压低声音跟不压低声音,根本就没有差别——叶心仪说:“前表姐夫……呸!他还真是不配‘前表姐夫’这个称谓!谷子锋就是一个世纪大渣男……” 叶心仪把她知道的、听说的、关于谷子锋的所有事情,一股脑门地全都“吐”了出来,还不带喘气的。 毕繁鸣像是听家庭伦理故事般饶有意味地听着,时而还因为故事过度精彩而由衷点头称赞——虽然他之前已经听过不少。 倪寒神色淡漠地品着茶,看似毫无兴趣,实则也在侧耳细听。 叶心仪气愤填膺,只差没有拍桌子地说:“你们说,这样的谷子锋是不是世纪大渣男!” 毕繁鸣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那个谷子锋是真的渣。可是……你表姐这都能忍?看来……你表姐真的很爱他啊!” 毕繁鸣故意瞄了瞄乔黛染,随即一脸搞事情地看向倪寒。 倪寒握着茶杯的手指瞬间冷了,一抹不悦划过眼底。倪寒回扫了毕繁鸣一眼,眼底的不悦已经划走,却也不如平日淡然。 一直置身事外的乔黛染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缓缓抬眼,锐利地看向毕繁鸣。 毕繁鸣猛然背脊发凉。 乔黛染冷冷地说:“从前的乔杏华迷糊,是乔杏华的事情。于如今的我而言,谷子锋给我挽鞋都不配。” 倪寒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叶心仪用力鼓掌,扬起下巴,高声附和:“表姐说得对!谷子锋连给表姐挽鞋都不配!哼!表姐从前就是太年轻,所以才会着掉进谷子锋这个巨坑!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几个人渣呢!” 毕繁鸣明明被乔黛染吓得后背发凉,却还是嘴欠:“听说……结婚的时候都30岁了。30岁……怎么也不算‘年轻’了吧?” 叶心仪一时之间找不到话。 乔黛染冷哼一声,“你知道的,真多。” 毕繁鸣头皮发麻,尴尬地干笑两声,“呃……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就是……听说,听说而已!” 乔黛染扯了扯嘴角,毫无笑意,“三姑六婆才喜欢道听途说。请问你是三姑,还是六婆?” 倪寒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有了一丝温度的手指再次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这口茶,仿佛比之前的每一口都更香。 毕繁鸣举起双手——这已经是毕繁鸣今晚第N次举手投降了——毕繁鸣赔着笑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道听途说,我不应该三姑六婆!对不起,抱歉,sorry,唔好意思!” 叶心仪被毕繁鸣多种语言方言的道歉逗笑,止不住地笑。 毕繁鸣可怜巴巴地看向叶心仪,眨眨眼睛说:“心心啊,你不救我也就算了,居然还笑我?这样落井下石可不好哦!” 叶心仪笑得更欢,“我不用救你。表姐只是看上去凶,不是真小气。” 毕繁鸣继续举着双手,隔着桌子往叶心仪的方向伸长脖子,搞怪地压低声音,“你确定她只是‘看上去’凶?为什么……我觉得她想叫人把我拖出去斩了?” “斩了,倒不至于。”是乔黛染。 乔黛染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住红酒杯的玻璃长柄,幽幽注视红酒杯里面的红色液体,冷冷地说:“本……我在席上不喜见血,通常只会命人把你拉下去,掌嘴八十。” 掌嘴八十? 嘴都烂了,还“不喜见血”?! 毕繁鸣夸张地打了一个寒颤。 叶心仪为了缓解尴尬,呵呵大笑两声说:“呵呵!看吧!我表姐不凶,而且……还特别特别地幽默!” 毕繁鸣想说:一点都不幽默,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毕繁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乔黛染真的会命人拉他出去掌嘴,把他的嘴巴打得稀巴烂的那种。 毕繁鸣又打了一个寒颤,决定转移话题:“你们收到正式调令了吧?” “调令?”叶心仪歪了歪头,“什么调令?” “调到旗舰店工作的调令啊。” “呃……旗舰店还没有正式进驻呢,应该不会这么快收到调令吧?而且……我们还没有接到通过面试的通知。” “你们肯定能够通过面试的。” “是吗?” 叶心仪可没有那么笃定。 叶心仪想:公主大人在会议室那一番紫曼罗的言论,得到了两位大老板的认可和钦点,通过面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自认没有公主大人那么懂萨释文化,也没有其他竞争者的业绩履历……悬啊。 叶心仪掩饰心中的不安,用随意聊聊的语气说:“听说,如果成功应聘旗舰店店员,就会提前一段时间离开原本工作的门店,去总部进行培训。” “连城珠宝总部跟万释地产总部很近哦。”毕繁鸣朝叶心仪单了单眼,“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工作午餐。” “我不一定能成功竞聘呢……” “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可是……” “反正,如果你成功竞聘,我们就一起吃午餐呗。” “嗯……好。” “到时候啊……”毕繁鸣用眼珠比了比倪寒跟乔黛染,“我们不带上他们,不然我们又不能好好吃饭了。” “嗤!”叶心仪被毕繁鸣逗笑了,然后…… 叶心仪心脏一紧! 那个…… 不带倪寒跟乔黛染的意思是…… 叶心仪跟毕繁鸣两个人单独约会吗? 毕繁鸣说:“那里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料理店,到时候我带你去尝尝。” “那个……”叶心仪脸如火烧,就连脑子都开始燃烧地找不到词了。 “怎么了?”毕繁鸣都懂,但是毕繁鸣喜欢不懂装懂,“你不喜欢吃料理?” ------------ 第三十一章 “不是!”叶心仪赶紧摇头——正如叶心仪先前所说,她是简单快乐的吃货,所有好吃的都喜欢吃。 “那就这么定了。”毕繁鸣朝叶心仪举了举杯。 “好……”叶心仪双手拿起水杯,心神恍惚,埋头咕噜咕噜地就把水杯里面的水喝了个精光。 “除了料理店,还有几家不错的中餐馆跟意大利餐厅。当然了,说起中餐馆,首推还是这家镜花水月……” “嗯嗯,这里的东西确实好吃。” “你都没吃多少。” “呃……虽然没吃多少,但是这里的菜……也好看。” “哈哈哈哈……” 时间飞快。 一眨眼。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镜花水月约等于倪家的饭厅,没有固定的打烊时间,晚上十一点对镜花水月而言并不晚。 但是。 毕繁鸣邀约倪寒吃饭的时候,倪寒就已经跟毕繁鸣说了,倪寒今晚十一点约了“别人”在镜花水月,有要事要办。毕繁鸣虽然吊儿郎当贪吃贪玩,但也知道分寸。 毕繁鸣提出送叶心仪跟乔黛染回家。 乔黛染的一颗心,在毕繁鸣提出送她们回家的一刻,变得无比沉重,无法描述的沉重。 终须一别。 乔黛染没有借口继续赖着不走,只能站起身,隔着桌子,对倪寒颔了颔首,轻声说道:“谢谢倪先生的款待。” 毕繁鸣“好了伤疤忘了痛”地插话:“哦?倪先生?这么见外?不是应该叫‘二哥’吗?” 毕繁鸣巴不得乔黛染跟初见倪寒那样,喊倪寒“二哥”,冲上去抱住倪寒…… 倪寒瞟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耸耸肩,痞痞表示不在意。 乔黛染“来人,把他拉出去掌嘴”地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这才吓得膝盖发软,闭上嘴,不敢再嘚瑟。 倪寒站起身,向乔黛染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不用客气”。 沉默。 四目对视。 一种仿佛能将骨头软化的沉默,萦绕周遭。 毕繁鸣交替看着乔黛染跟倪寒的脸—— 沉默的脸,温柔的眼,莫名的和谐,微微的甜。 毕繁鸣装模作样地看着手表,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11分。哟,好巧哦。11,11。到底这是光棍的时间呢,还是成双成对的钟点?” 乔黛染再向倪寒微微颔首,轻声道别:“我就不妨碍倪先生办正事了,先行告辞。”明明方才吃了极多,道别的话语却有气无力。 倪寒向乔黛染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毕繁鸣举手怒刷存在感,“嗨,兄弟!‘路上小心’是不是应该看着我的脸说?毕竟是我送她们回家。开车的是我,路上小心的也该是我。” 倪寒转目看向毕繁鸣,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重复了一句:“路上小心。” 毕繁鸣笑得很贼,“明明是同一句话,为什么你对乔小姐说就是温柔体贴,对我说就像例行公事?” 倪寒蹙了蹙眉——他对毕繁鸣确实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是,他对乔黛染有“温柔体贴”吗? 毕繁鸣难得不计较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再这样拖拖拉拉,倪大少爷‘下半场’那位神秘贵宾就要睡着了!” 倪寒心里明白,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毕繁鸣走到叶心仪跟乔黛染身边,笑着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叶心仪像抱婴儿一样抱住她的小残包包,羞涩地点点头,笑眼弯弯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毕繁鸣抬手,用食指点了点叶心仪的额头,调戏道:“心心再对我这么客气,我就要生气了。” 叶心仪垂下眼睛,害羞地摸了摸额头。 毕繁鸣笑着催促:“走吧。”主要是催促乔黛染。 乔黛染眼神拉丝般看向倪寒,又再向倪寒颔了颔首,才拉丝般转身……背对倪寒的那一刻,孤独瞬间攻占了乔黛染的心。 倪寒的目光追随着乔黛染离去的背影。 随着乔黛染的远去,倪寒身上那一点点“人味”也随之一点点地消失,最终荡然无存。 **** 镜花水月大门口。 毕繁鸣到停车场取车去了。 乔黛染与叶心仪在门口等着。 夜空。 星月寥寥。 就连云雾也寥寥。 乔黛染抬头看着星月,纵使内心因为不舍倪寒而隐隐作痛,嘴角却仍是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突然。 一把煞风景的声音传来,扼杀了乔黛染嘴角的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乔黛染挑眉看向说话的人—— 是解莉。 解莉穿着一身点缀细碎水钻的珠光白连衣裙,在镜花水月门檐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披满一身星月,高贵且昂贵。 乔黛染不吭声。 乔黛染并不打算回答解莉的问题,也不打算跟解莉寒暄……乔黛染的目光却也无法从解莉的身上移开,只因解莉那身披星戴月般的连衣裙着实漂亮。 解莉把珠光色的限量版昂贵小包挂在手腕上,双手抱胸,踩着高跟鞋往乔黛染走近一步,声音甜腻,笑容甜美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不要告诉我,我家连城珠宝培养出来的店员,都是你这种没有礼貌的货色。” 乔黛染别过眼,“已经下班了。” 解莉咬了咬唇,“就算已经下班了,你现在还穿着我家连城珠宝的制服。既然还穿着我家连城珠宝的制服,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 什么身份? 连城珠宝其中一家门店的、其中一名小小店员的身份吗? 虽然解莉没有一字一句说清楚,但是解莉轻蔑的语气已经把这句话挑得明明白白了。 叶心仪马上帮着回答:“大小姐你好,我们刚刚在镜花水月吃完饭。毕先生说送我们回家,所以我们在这里等毕先生。” 解莉用眼角扫了一眼叶心仪,脸上笑了,眼神却残忍无比,“我问你了吗?” 叶心仪愣住了。 解莉重新看向乔黛染,甜甜的嗓音像是削尖了的糖果,刺得人浑身发疼,“你今年几岁了?36?再过几个月就37了吧?你说你都是奔40的人了,还靠着几千块的工资混日子……哦,对了……听说,你还离婚了?听说,你的前夫经常纠缠你?对了,你前夫是什么人?无所事事的社会底层无业游民?除了你谁都不会嫁的世纪大渣男?”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黛染冷眼看向解莉。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解莉“可爱”地耸了耸肩,“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提醒什么。” “提醒你看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解莉笑得无比单纯,语气却无比恶毒,“你年纪大,工资低,社会地位更低。离异,有一个恶心麻烦又讨厌的渣男前夫。没有特长,没有背景。就你这种条件,别说是倪哥哥那种级别的男神了,但凡是个正常点的男人,都绝对不可能看上你的!哎哟,说着说着……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啊!” “可怜?”乔黛染握紧了双手,微微渗汗,手心却是冷的。 “是的。”解莉一脸假意的怜悯,“你真的是太可怜了。” “本……我不用你可怜。”乔黛染冷冷地横眼看解莉。 “你不用我可怜?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解莉那双年轻的眼睛明明亮亮的,微笑着,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我是连城珠宝的千金大小姐,家世雄厚,受尽宠爱。年轻,漂亮,学历高。现在是一名珠宝设计师而且是连城珠宝设计部的总经理,未来是连城珠宝的继承人……高贵如我,卑微如你……好吧,你不是不用我可怜,你是没有资格被我可怜。” “你喜欢倪寒吧?”乔黛染的眼神可以速冻打热的铁片,“你因为嫉妒,所以口出狂言。” “我是喜欢倪哥哥。但是,我没有嫉妒你。”解莉笑了笑,垂下眼睛,踢了踢脚下那双在夜色之中仍然闪闪发亮的高跟鞋,“你看见我这双高跟鞋了吗?” 乔黛染瞥了一眼,不吭声——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看见。 “我这双高跟鞋是限量版的,却也不贵,才五位数。”解莉抬起眼皮,不屑地笑看乔黛染,“以你的业绩,你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五位数吧。” “你想说什么?”一股堵塞之感渐渐挤压乔黛染的心脏。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你还不懂吗?”解莉站直身体,低头瞟了一眼高跟鞋,抬头扫了一眼乔黛染,声音甜得让人心寒,“我的意思是……你,连,给,我,挽,鞋,都,不,配!” “你!” 怒急攻心! 纵使无人可召唤、无人能帮她把解莉拖下去斩,乔黛染也想亲自动手扇解莉! 不行! 乔黛染深知,若她动怒,解莉就会更加得意! 握紧双手,深呼吸,不说话…… 乔黛染用刀刃般让人颤栗的眼神瞪着解莉。 解莉无视乔黛染的怒气,耸了耸肩,继续自以为甜美地笑着说:“所以啊,我根本就不需要嫉妒你。因为啊,我绝对不会嫉妒一个‘给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 乔黛染的双手握得更紧,透过惨白的皮肤,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青筋在暴怒地跳动—— 方才,乔黛染在席上说谷子锋不配给她挽鞋。眼下,解莉竟在她的面前、径直辱骂她不配给解莉挽鞋?! 纵使暴怒,乔黛染却无力反驳。 无论她多么傲娇,她终究只是千年前的曼罗公主。在这个年代,乔黛染只是蝼蚁般的存在。卑微的蝼蚁,任谁都可以一脚踩扁。 解莉抬手把俏丽的发尾往后拨了拨,笑容更甜,眼神也更邪恶地盯着乔黛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终于看清残酷的现实了?终于明白你除了不配给我挽鞋,还不配跟我说话了?” “哼。”冷哼,是乔黛染唯一能给的反驳,无力的反驳。 “好了,不跟你们耗时间了!”解莉歪起脑袋,故意笑得更甜,“倪哥哥还在镜花水月里面等着我呢!” 乔黛染心头一阵阵地发紧,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莫名的酸楚。 倪寒在镜花水月里面等着解莉? 原来…… 倪寒今夜的贵宾,是解莉? 原来…… 倪寒“赶”她走,是为了见解莉? 高档轿车特有的明亮车头大灯骤然亮起,由远而近,照亮周遭……解莉一眼便认出是毕繁鸣的车,讨厌的毕繁鸣! 解莉马上从包包里面掏出手机,故意腻着声音说:“哎哟!倪哥哥又发信息催促我了……倪哥哥真的是好讨厌哦,这么心急想要见我。” 看手机的“百忙”之中,解莉抽空瞟了一眼乔黛染。 解莉笑着说:“我的倪哥哥总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倪哥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所以啊,我的倪哥哥,绝对不是那种连给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可以随随便便心存幻想的!你,不配!” 眼见毕繁鸣的车就要停在镜花水月门口。 解莉高傲地扬起下巴,用力踩了一下脚下那双五位数的高跟鞋,转身,扭着小腰,走向镜花水月大门。 看着解莉花枝招展的后背,乔黛染真想把解莉撕碎,却又自觉浑身无力。 叶心仪站在乔黛染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乔黛染的手臂,想要安慰乔黛染,却知道千言万语终究都是苍白的。同为蝼蚁的叶心仪实在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轿车在叶心仪跟乔黛染的身后停下。 毕繁鸣降下车窗,笑着对叶心仪跟乔黛染的后背说:“让两位女士久等,实在是抱歉啊!快上车吧!” 乔黛染沉默地看着解莉的背影,看着解莉走进镜花水月的大门。 叶心仪陪乔黛染看解莉的背影,看着解莉走进镜花水月的大门。 唉…… 叶心仪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声对乔黛染说:“我们走吧。” 叶心仪拉着乔黛染,转身,坐上毕繁鸣的车。 沉默。 让人窒息的沉默。 毕繁鸣摸了摸鼻子,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排座位的叶心仪,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 第三十二章 叶心仪不敢回答,转头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不愿吭声,扭头,看着窗外。 叶心仪回目看向后视镜里面的毕繁鸣,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毕繁鸣不相信,却也难得地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笑着说:“回去之后早点休息。” 车子缓缓启动。 车速将车窗外的路灯与霓虹灯串成了一条条绚烂的项链,迷了乔黛染的眼。 抬头。 看天。 现代的车水马龙与璀璨霓虹,将从远古便高挂天空的星月冲刷得无比暗淡。 高高在上的星月,曾经被无数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争相歌颂。在这个年代,同样的星月却落得如此暗淡,卑微,可有可无,仿佛几个廉价的灯泡就能随意取代。 一如。 千年之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在这个年代只是一只卑微的蝼蚁,可以任由解莉践踏的蝼蚁。 车窗外的一切,刺痛她的眼。 乔黛染闭上了眼睛。 …… …… 看着毕繁鸣的车尾灯渐渐驶远,解莉探头,从镜花水月的大门走出来。 不屑地嗤了一声。 解莉从包包里面掏出手机,对电话那头说:“现在到镜花水月的门口接我,马上!” 不到一分钟。 解家的豪华轿车就停在镜花水月的大门口。 司机下车,给解莉打开车门。 解莉一如傲娇的公主,坐进了汽车后座。 转头。 隔着车窗,看着镜花水月的大门,解莉甜得吓人地笑了…… 解莉在心底说:就算今晚见不到倪哥哥,能给对倪哥哥虎视眈眈的女人一个下马威,也不枉我特意走这一趟! **** **** 镜花水月。 服务员都退到包厢外,包厢大门紧紧关闭。 包厢里面除了倪寒,还有倪从治。 倪寒跟倪从治没有坐在用餐的饭桌上,而是坐在一旁以树桩为造型的茶桌边上。倪从治若有所思地沏着功夫茶,茶香缭绕着热水的茶烟,扑鼻而来。 倪从治说:“儿子啊,最近工作都还顺利吧?” “顺利。”倪寒正襟危坐,看着倪从治若有所思地摆弄着功夫茶。 “工作固然重要,身体健康也是同样重要。工作之余一定要注重休息,知道吗?” “嗯。” “你接手万释地产之后,很多人都在我面前称赞你。”倪从治把一只透着茶香的温热紫砂杯放在倪寒面前,拿起紫砂茶壶,给倪寒到了一杯茶,“爸很为你感到骄傲。” “我会更加努力的。” “工作上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不需要‘更加’努力。如果真要努力,倒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力……例如,找个女朋友。” “爸。”倪寒淡然地拨乱反正,“要不,我们有话直说吧。” “你啊。”倪从治笑着,用食指指了指倪寒,“每次说到让你找女朋友,你就这副德性。” “特意约我来镜花水月,爸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找女朋友的事情吧。” “确实不是。”倪从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不急着喝,“我确实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不麻烦。”虽然倪寒还不知道倪从治让他做什么,但父子之间不应该用“麻烦”二字。 “事情是这样的……” 倪从治品了一口茶,两口茶……就小小的功夫茶杯里面的那么一点点茶水,倪从治品了好几十秒……几十秒的空白,显得异常漫长。 “爸,有话可以直说。” “听说……”倪从治放下空了的紫砂杯,抬头看倪寒,“刚才,你跟那日在连城珠宝总部见到的乔小姐……一起吃饭?” “嗯。” 倪从治的问题出乎倪寒的意料。 倪寒却仍淡定地回答:“毕繁鸣约我来镜花水月吃饭。我来到才知道,还有‘其他人’。” “原来是这样。”倪从治不兜圈子了,“我想你帮我调查两个人。” “哪两个人?” “一个叫乔雨幸,今年大约56岁。另外一个……”倪从治停顿了半秒,“就是刚才跟你吃饭的那位乔小姐,乔黛染。” “哦?”倪寒微微蹙眉,“为什么?” “为什么?”倪从治笑了,“从前我让你做事,你只会回答我做或者不做,从来不会问‘为什么’的。” 确实。 倪寒过去从不问倪从治“为什么”,可是,这次,倪寒脱口就问了。 倪寒确实想知道,倪从治为什么要查乔黛染。 倪寒甚至有点害怕,那位“乔雨幸”跟倪从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放心吧。”倪从治说。 放心? 倪寒皱了皱眉头。 倪从治笑了两声,“我跟乔雨幸只是普通的老朋友,乔黛染也绝对不会是我的私生女。” “哦。”倪寒装作听不懂倪从治的话中有话,语气淡然,“既然只是普通的老朋友,为什么要特意调查她们?还有,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谈?” “这个嘛……”倪从治摸了摸下巴,让人捉摸不透地看进倪寒的眼睛,“你对这件事情的好奇程度,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这是受人之托。”倪从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我们在家里谈,兰菁说不定会听见我们的对话内容。兰菁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太紧。如果我亲自去查,兰菁也难免多多少少会听见一些。在不确定会查到什么结果之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这件事情,只能麻烦你了。” “我明白了。” “反正你迟早都会查到,我还是提前告诉你吧,托我查她们的人是……” “解伯父。”倪寒说。 “你太聪明了。”倪从治由衷赞叹。 倪寒记得,解华川那日在会议室看见乔黛染,简直就像是看到死去的回忆骤然在眼前苏醒。 倪寒说:“有一件小事情,或者解伯父还不知道。” “什么小事情?”倪从治问。 “乔小姐曾经改过名字。” “是吗?” 还没有正式开始调查,倪从治猜,解华川对乔黛染的情况还毫不知情。 纵使乔黛染在连城珠宝的档案资料唾手可得,但是,解华川现在正忙于装作“风平浪静”,根本不可能主动问人事部拿乔黛染的档案资料。 倪从治问:“她之前叫什么名字?” “乔杏华。” “乔杏华?” 哦…… 倪从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似乎不用细查,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当然。 就算答案呼之欲出,还是要查个清楚明白…… 不对! “儿子啊。”倪从治突然笑了,“原来你不只聪明,还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 “如果不是未卜先知,你怎么会提前调查乔小姐?又是知道乔小姐改过名字,又是知道她改名字之前叫乔杏华。” “这……” 第一次! 绝对是第一次! 这绝对是倪寒第一次哑口无言,而且是内心慌张地哑口无言。 “儿子啊。”倪从治眯眼看着倪寒,“你是不是对乔小姐有意思?” 倪寒的第一反应是沉默,而非否认。 “看来……”倪从治脸上瞬间绽放老父亲的笑容,“我的儿子终于开窍了。” 倪寒想说,自从倪从治跟毕兰菁结婚之后,从前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倪从治就逐渐变得跟毕兰菁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地言语夸张,一模一样地“多管闲事”。 “哦!” 倪从治跟毕兰菁如出一辙地、咋咋呼呼地“哦”了一声。 倪寒微微蹙眉,看向倪从治。 “我想起来了!”倪从治用力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兰菁说过,有一名连城珠宝的女店员,一看到你就主动跑过去抱你,还激动地在你的怀中晕过去了……那名女店员就是乔小姐!对不对?” 对。 但是倪寒不想说出口。 倪从治深信自己已经洞悉了答案,“原来,我儿子喜欢主动的。” 话音刚落。 倪从治马上就自己否定自己的言论,“也不对。从小到大,对你主动的女人很多。乔小姐不是第一个主动的,也不是最主动的一个……儿子,为什么你偏偏对她‘不一样?’” 倪从治看着倪寒,却只是看着,并非用眼神逼迫倪寒回答——倪从治深知,倪寒不会回答。 倪寒心底里认为,倪从治用字十分精准——他确实对乔黛染“不一样”。但具体如何“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就连倪寒本人都无从说起,无法解释。 “调查期限?”倪寒转移话题。 “越快越好。”倪从治配合转移。 解华川肯定想马上知道一切。 但是时隔多年,想要调查清楚一切,总是要花点时间的。而且,倪从治跟解华川都猜测,肯定有人在乔雨幸的资料方面做了手脚。 倪从治提醒:“建议,从乔黛染小姐方面查起。” 倪寒点头道:“我明白。” **** 叶心仪洗完澡,发现乔黛染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老旧的台灯散发着暗黄的灯光,把乔黛染晕染得如同一张旧照片,一张陷入沉思的旧照片。 叶心仪走到乔黛染的身边,却没有坐下,而是蹲在乔黛染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乔黛染,避重就轻地问:“还在想着解莉说的话?”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别过眼,傲娇地不看叶心仪……那傲娇,却不复往日。 “像解莉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肯定会看不起我们这种草根阶层……算了啦,我们不要跟她斤斤计。不值得为那种尖酸刻薄的千金大小姐气坏自己的身体。” “哼。”乔黛染用力哼了一声。 解莉充其量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黛染却是萨释盛世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 千年之前,那群终日围绕在黛染身旁、诚惶诚恐地伺候黛染的七彩宫娥,全都是从索罗门次贵族之中精挑细选的。如解莉那般出生,顶多只是三等妥息,连索罗门次贵族都不如。若再萨释,解莉当真是伺候黛染的资格都没有。 那般解莉,竟还敢当面耻笑她不配给解莉挽鞋! 乔黛染想起便来气。 “不要生气了。”叶心仪拉了拉乔黛染的手,发现乔黛染手凉如冰,“手为什么这么冷?” “那所谓的热水器,简直就是废物。”热水器出的水忽冷忽热,洗得本来就生气的乔黛染更加来气。 “那个热水器日久失修,偶尔坏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叶心仪冲乔黛染赔笑,“公主大人不要生气。明天。明天我一定让房东把热水器修好。” “所谓房东,除了收房租的时候麻利,其他事情何曾麻利过!” 乔黛染更加来气了。 气着气着。 她竟感到莫名感伤。 无论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荣宠,还是萨释国曼罗公主的尊贵身份,都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如同出土的萨释文物一般,物是人非。 在这个年代,乔黛染只是靠微弱工资养活的草根阶层,解莉却位于这个年代的顶层。解莉家的热水器肯定不会喷出不冷不热的水让人糟心。 “叶心仪。”乔黛染幽幽移目看向叶心仪,“你认为,本公主配得上倪寒吗?” “啊?”叶心仪先是一愣,再是把眼睛瞪得老大,提高声调,“当然配得上啊!” “如何配得上?” “呃……”叶心仪停顿了几秒,怎么说呢,“只要倪寒少爷喜欢你,你就配得上啊!” “你认为,倪寒会看得上如今的‘我’吗?” “这个嘛……”叶心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以问代答:“你认为你配不上倪寒少爷?” “倪寒在当今时代,算是贵族吧。”乔黛染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倪寒少爷当然是‘贵族’了,而且是男神级别的超级钻石单身贵族!”叶心仪祈祷般双手交握于心,眼睛爱心直冒,“倪寒少爷有家世,有才华。学历高,办事能力高,就连身高都高,而且还长得那么的帅。简直就是1岁到100岁女人的梦中情人……” 察觉气氛不对。 叶心仪慢慢闭上了嘴。 “那……”乔黛染用捉摸不定的眼神,逼视叶心仪,“本公主呢?” ------------ 第三十三章 叶心仪搜肠刮肚…… “既然你难以启齿,那便由本公主由自问自答吧。”乔黛染用没有温度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年老色衰,无才无德。既无显赫家世,又无腰钱万贯。如此女子,顶多只能算是蝼蚁般的平民,着实不该对贵族心存幻想。要知道,在萨释国,贵族是不能与平民通婚的。若有悖于此,结果……将是万劫不复。” “话不能这么说!”叶心仪一屁股坐在乔黛染身旁,气鼓鼓,“我们这个年代崇尚自由恋爱,你们萨释国那套已经大大落后了!” “是吗?” “当然!” “平心而论。”乔黛染看进叶心仪的眼睛,灵魂拷问:“若非感情用事,解莉那般条件,我这般条件,你认为谁的条件与倪寒更为相配?” “这个嘛……”肯定解莉啊!叶心仪却倔强地说:“感情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感情用事’,不能用物质条件衡量的啊!” “是吗?” “当然!” “那便不说‘物质条件’,只说感情。”乔黛染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黯淡,“解莉从未婚配,是清清白白的富家千金黄花闺女。而本公主……就乔杏华这副与谷子锋相好多年的身躯,如何配得上洁身自好的倪寒?” 每每想起乔杏华这副身躯曾与谷子锋同床共枕多年…… 她就想吐! 这样的她,如何奢望倪寒会“喜欢”她? 叶心仪马上高声纠正:“公主大人在说什么呢!这些都是千年之前的封建思想!我们现代人是不会介意这些的!” “是吗?” “当然!” “你可曾与男子‘相好’?” “当然没有了!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叶心仪马上闭嘴……可是,她确实没有谈过恋爱,总不能骗乔黛染说她谈过吧? “你有着清清白白的身子,当然能堂而皇之地说大话。”心底仿佛有什么被打得细碎,尖锐地刺痛着乔黛染,“本公主原该芳龄十六,正值妙龄,清白无暇。如今……竟落得这般破落身躯……” “哎哟!”叶心仪急得直跺脚,“公主大人的思想实在是太封建,太落后,太不可取了!在我们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是绝对不会介意你妙龄不妙龄,清白不清白的!” “爱?”她轻哼一声,却是自嘲,“本公主与倪寒只不过有两面之缘,何以言‘爱’?” “呃……可是……”叶心仪急得左右开弓地挠头,“我真的觉得倪寒少爷对你很不一样……你对倪寒少爷也很不一样啊!” “‘不一样’便是‘爱’吗?” “呃……”叶心仪用手指挠了挠眼皮,又挠了挠头皮,“这个嘛……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起码……我觉得‘不一样’很有发展为‘爱’的潜力!” “罢了。” 乔黛染轻轻摇了摇头,在心底劝慰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倪寒长得与二哥相似,所以本公主才会如此感触。倪寒终究并非二哥。如此一来,本公主根本无需深究爱与不爱,更不必因此自惭形秽,庸人自扰。 不过是因为倪寒与二哥相似,所以她才会对倪寒“不一样”。 仅此而已…… 定是。 如此,而已。 “公主大人。”叶心仪低声叫唤入定的乔黛染。 “何事?”乔黛染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叶心仪。 “公主大人就这样放弃了吗?”叶心仪眨巴着小狗眼。 “放弃?”乔黛染愣了愣。 “公主大人不会是听了解莉的一番话,就打算把倪寒少爷拱手让给解莉吧?” “本公主……” “公主大人千万不能相信解莉的鬼话啊!”叶心仪激动地打断乔黛染嘴边的话,“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呸!解莉跟倪寒少爷认识了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解莉喜欢倪寒少爷喜欢得不得了!但凡倪寒少爷对解莉有一丢丢的兴趣,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解莉所言的‘门当户对’,又如何?” “我都说了,我们现代人都是追求真爱,没有人管什么门对什么门的!” 叶心仪心里明白,现代人也有“门当户对”的观念。 但是倪寒有钱有能力,根本就不需要通过“门当户对”来提高他的社会地位或者商业价值……反正网友们是这么分析的,叶心仪也认为很有道理! “无论如何。”乔黛染自嘲地勾了勾唇,“如今,本公主确实配不上倪寒。” “我都说了……” “但是。”乔黛染打断叶心仪的话,咬了咬牙,“解莉更加配不上。” “公主大人威武!”叶心仪激动地鼓掌,“那……公主大人接下来有什么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还牵扯到打仗?萨释国人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懂得打仗? “把倪寒少爷抢过来的作战计划啊!”叶心仪双手抱着小拳拳,浑身泡在“爱情大作战”的激动之中。 “本公主的作战计划就是……”乔黛染站起身,抛下一句,“睡觉。”就转身往房间走去。 “睡……睡觉?!” 叶心仪看着乔黛染的背影,瞠目结舌,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叶心仪对着乔黛染的背影大叫:“睡觉?!公主大人这么直接的吗?!直接……直接就滚床单吗?!公主大人啊!你起码要想想办法把倪寒少爷骗到你的房间里面,才能开始滚床单吧?!” 乔黛染不回头,继续往房间走。 乔黛染心想:本公主只是单纯地累了,欲要就寝……现代人的脑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 一个又一个的梦,穿插。 不间断地穿插。 梦中。 她笑靥如花,左手练着字,右手牵着他。 梦中。 她安静地坐于睡莲碧水旁,微阳斜照,全神贯注地为他绣着香囊……他轻声叫唤她的名字,她抬头,冲他灿烂地笑。 梦见。 她与他一同躺在草地之上,沐浴阳光,鸟语花香。看天,数云。 梦中。 她与他泛舟碧水。星月垂落,交相辉映,仿若伸手便可触摸。一只萤火虫飞过,落在她的发鬓,如同星星点亮她的盛世容貌。 梦中。 她坐于树荫之下,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于艳阳之下舞剑。英姿飒爽,汗雨挥洒,他是曼罗门贵族之中唯一不终日饮酒作乐的汉子。 梦中。 她感染风寒,不肯歇息,就是要他给她唱歌谣,哄她睡。 他,轻声哼唱,温柔无比。 她,睡意袭来,缓缓闭眼,嘴角的笑,无限蔓延。 他在她沉沉睡去的耳边,柔声倾诉:“真希望,我能为你唱一辈子的歌谣……”闭上眼,隔着似近还远的距离,轻轻呼吸着她的呼吸。 梦中。 他高热不退。 她偷偷溜进他的寝殿,监督他喝粥吃药。 他听话地拿起小米粥,一勺接一勺地喝着。喝过小米粥,便把微热的汤药喝下。汤药那无所适从的酸涩,无孔不入地钻进肺腑毛囊……他禁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二哥。”她轻声叫唤。 “嗯?”他看向她。 “张大嘴。”她的眼眸闪烁如星。 他听话地张开嘴。 她快速地将一颗糖莲子,塞进了他的嘴里。清爽不腻人的甜,瞬间击退了所有的酸涩。 在他人面前从来不苟言笑的二王子,此刻却略带憨傻地对着她笑。 在他人面前恃宠而骄脾气不好的曼罗公主,此刻如同天真无邪的孩童般冲着他笑。 二人的笑,比糖莲子,更甜。 **** **** 例会。 在万释地产顶层会议室进行。 一番例行报告过后。 倪寒问及连城珠宝方面的珠宝设计进展。 身穿白色泡泡袖宫廷风连衣裙的解莉说:“因为珠宝秀的主题改了,所以珠宝设计也需要大改。我们需要多一点时间……” 倪寒对解莉说:“珠宝秀的主题以及大概设计风格定下来了,我们万释地产方面才好设计珠宝秀当日的会场风格和装修。时间紧迫,希望连城珠宝方面能够抓紧时间,争取在一周内确定珠宝秀的设计风格。” 解莉不想倪寒认为她办事能力有问题,于是夸下海口:“放心吧!我们连城珠宝一定会抓紧时间办事情的!不用一个周……下次例会……对!下次例会,我一定可以把珠宝秀当日的珠宝设计图,甚至珠宝秀当日的服装都定下来!” 倪寒蹙了蹙眉。 毕繁鸣嬉笑着对解莉说:“你知道下次例会是三天之后吧?” 解莉甜甜地冲毕繁鸣笑,笑里堆满了黄蜂尾后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对例会毫不上心吗?反正,三天之后,我一定能把珠宝设计图和服装定下来。” 倪寒说:“你确定吗?除了速度,更重要的是质量。” 解莉说:“倪哥哥就放心吧!一切交给我!我们连城珠宝人才众多,而且有我在呢!我保证,一定可以准时并且保证质量地完成任务!” 解莉决定,接下来三天,连城珠宝相关人等吃喝拉撒全都在公司。在达成工作任务之前,他们其他任何地方都别想去!至于解莉自己嘛……当然是跟平日一样,该吃饭吃饭,该逛街逛街,该做美容做美容了。 倪寒点了点头。 解莉乐开了花。 毕繁鸣问:“对了,旗舰店的店员人选确定了吗?” 解莉不屑地瞟了一眼毕繁鸣,然后看向人事部经理高格。 高格站起身,回答道:“旗舰店的人员名单已经基本确定,这两天就会公布名单并且通知相关店员到人事部办理手续。因为距离旗舰店开业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期间,相关店员会安排继续留在原门店工作,临近旗舰店开业再统一集中到总部培训珠宝秀当日的工作事宜。” 毕繁鸣问:“人员名单能给我看看吗?” 高格看向解莉。 解莉不置可否。 高格回答:“会议结束之后,我会安排人把人员名单打印出来,交给毕先生。” 毕繁鸣不带半点正经地笑着说:“既然这些都安排好了,看来……接下来就应该做最重要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看向毕繁鸣。 毕繁鸣不带半点正经地笑着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挑选珠宝秀当天的模特了!” 在场的男士都暗地里笑了—— 除了倪寒。 毕繁鸣拍拍胸膛:“放心吧!挑选模特的这件事情交给我准没错!我看美女的眼光最好了!而且我一定会亲力亲为,亲自挑选的!” 倪寒看了毕繁鸣一眼,意思是提醒毕繁鸣注意言辞。 毕繁鸣耸了耸肩,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 连城珠宝阳光广场门店。 “啊!!” 叶心仪突然尖叫,尖叫着,跳起身! 乔黛染被叶心仪的尖叫声刺疼了耳朵,不悦地瞥着叶心仪。 小郭小刘她们也被叶心仪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幸亏桂婉容跟卫冬妮不在门店,门店里面也没有顾客。 叶心仪激动地又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激动得声音变调地说:“通过了!” 小郭好奇地问:“什么通过了?” 小刘快口问道:“是不是旗舰店的面试通过了?” 叶心仪激动得失语,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小安说:“恭喜你啊!这么高兴的事情,一定要请吃饭庆祝一下!” 小邓说:“真的是太羡慕你了!你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小郭想了想,看向纹丝不动地坐着的乔黛染,小心翼翼地问:“黛染姐呢?黛染姐应该也通过面试了吧?” 乔黛染在会议室里面对珠宝秀主题提出异议并且得到大老板认同的那些事,早就在连城珠宝传开了,她们理所当然都认为乔黛染能够通过面试。 乔黛染回答道:“不知道。” 叶心仪比乔黛染还更激动,激动万分地跳脚,催促乔黛染:“快快快!快看手机!我就是刚刚收到信息,说我通过了面试!快快快!快看手机!” 乔黛染讨厌看手机,但是乔黛染确实很想知道她是否通过了面试。 于是。 乔黛染从西装口袋里面掏出手机,递给叶心仪。 ------------ 第三十四章 叶心仪麻利地接过乔黛染的手机,快速输入锁屏密码——乔黛染的手机锁屏密码,还是叶心仪帮忙设定的——滑开手机,果然发现通过面试的信息! “啊!!!!” 叶心仪激动地在原地不停地跺脚,尖声说:“通过了!表姐也通过了面试!” 乔黛染没好气地瞟了叶心仪一眼,“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嘴角却泛起了微微的笑。 小郭赶紧说:“恭喜黛染姐!” 小安、小邓、小刘也连忙恭喜乔黛染,恭喜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事情,这么吵!” 桂婉容带着卫冬妮走进门店,一脸不高兴地逐个瞪了一轮小安、小邓、小刘、小郭、叶心仪……视线最终落在乔黛染身上。 乔黛染懒理桂婉容。 小郭、小刘、小邓、小安跟叶心仪赶紧闭嘴,不敢吭声。 桂婉容当然知道她们在吵什么了,正因为知道她们在吵什么,桂婉容才更加生气。 但是…… 无论多么生气,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 桂婉容黑着脸,对乔黛染说:“你跟叶心仪通过了面试,总部让我通知你们,后天去一趟总部办理人事手续。具体事宜,你们去了人事部,他们自然会跟你们说的了。” 乔黛染扫了桂婉容一眼,意思是:本公主已知晓。 叶心仪则乖巧地对桂婉容说:“好的,我们知道了。” 桂婉容瞪了一眼叶心仪,又瞪了一眼乔黛染,才一脸刻薄地走回中间的嫁娶区,坐下。 卫冬妮跟在桂婉容的身后,在桂婉容的身边坐下。卫冬妮用只有桂婉容能够听见的声音,小声对桂婉容说:“就这样放她们走吗?” 怎么可能! 就算没有能力“留下”她们,起码不能让她们走得太轻松…… 桂婉容邪恶地笑了。 **** **** 三天后。 例会在连城珠宝总部顶层会议室进行,解华川也出席了例会。 大屏幕上放映着这次例会的PPT。 解莉看着PPT,讲解道:“经过修改,珠宝秀的主题设定为‘盛世.紫曼罗’。珠宝设计以考古学家发布的紫曼罗图腾为主要造型,结合现代技艺,利用大量奢华元素,完美地将千年之前的盛世奢华与21世纪的精巧技艺相结合……” PPT放映了好几张“盛世.紫曼罗”的设计手稿。 这是“盛世.紫曼罗”的其中一套首饰—— 头饰、耳环、项链,手镯,戒指,均以紫曼罗繁复婀娜的盛放姿态为图腾,奢华大气,跃然眼前。 毕竟只有三天时间,PPT里面暂时只有这套首饰的设计手稿。虽然只有一套首饰,但总算是完美地确定了主题和风格。 解莉傲娇地昂着下巴,“这套珠宝设计怎么样?很绝吧?” 倪寒点头。 解华川也点头。 解莉更加傲娇地把下巴扬得更高。 毕繁鸣就是看不惯解莉这幅傲娇的样子,笑着“称赞”:“好!设计得真好!汪文清大师果然是一流的珠宝设计大师!” 解莉不悦地白了毕繁鸣一眼。 毕繁鸣回给解莉一个戏谑的耸肩,意思是: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这是汪大师的设计?你以为你嘚瑟,别人就以为这是你的设计? 解莉自诩是留学归来的珠宝设计师,解华川特意给了解莉这一次大好的表现机会……解莉最后还是花重金聘请珠宝设计大师汪文清设计。花钱雇人设计,解莉还一副是自己设计的嘚瑟样,实在厚脸皮。 解莉当然有她的说法了。 解莉解释说:“时间紧迫,我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才会花重金聘请国内首屈一指的珠宝设计大师,汪文青大师帮忙设计这一套珠宝。除了这套珠宝,还有其他珠宝正在忙碌设计中。当然了,我也会亲自设计一部分的珠宝。有汪文青大师的加持,还有我的设计,‘盛世.紫曼罗’展出的珠宝一定会让人叹为观止!” 解莉不屑地看向毕繁鸣,看毕繁鸣的狗嘴会不会吐出象牙来。 毕繁鸣没有说话,只是戏谑地拍拍手鼓鼓掌,示意解莉继续她的表演。 解莉被毕繁鸣的戏谑冒犯了! 哼! 解莉在心底哼了一声,心想:算了,毕繁鸣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才不管他! 解莉向负责翻PPT的员工使了个眼色,那个员工当即切换了PPT。 解莉说:“相信大家对珠宝秀的主题以及珠宝设计都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我们说说珠宝秀当日的服装吧。” PPT放映着几张古风佳人的服饰效果图,羽扇遮面,婀娜曼妙。 解莉说:“为了配合‘盛世.紫曼罗’的主题,珠宝秀上模特穿着的服装将会是改良汉服,色调以不同深浅浓淡的紫色为主。这些服装的样式跟颜色,都是我想出来,然后找国内著名的汉服设计大师深化设计的。虽然暂时只有三套服装的效果图,但是我一定会尽快把所有服装都设计出来的。” 毕繁鸣调侃:“原来,解小姐把珠宝设计的活丢给汪文青大师,就是为了空出更多的时间搞服装设计?解小姐真的是……多才多艺啊!” 毕繁鸣想说的其实是:你一个搞珠宝设计的,掺和什么服装设计。 解莉不理会毕繁鸣,径直问其他人:“怎样?大家对珠宝设计和服装设计应该都很满意吧。” 解莉一脸“求赞赏”地看向倪寒。 倪寒看向解华川。 解华川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尤其是汪文青设计的首饰,确实很出彩很华丽,让人印象深刻。” 解莉得意地歪头甜笑,仿佛解华川不是在称赞汪文青,而是在称赞她。 解莉说:“服装设计也很好,跟‘盛世.紫曼罗’的主题很贴合,跟汪文青大师的珠宝设计也很相配。” 解华川点头,“嗯,确实……” 解华川慢慢停下了话,眼神被吸引到了会议室后门…… 原本在洗耳恭听解华川说话的人,也都顺着解华川的眼神,看向会议室后门。 只见。 身穿连城珠宝制服的乔黛染,正站在会议室的后门——似曾相识的画面! 倪寒看向毕繁鸣。 毕繁鸣抿起嘴,一个劲地冲倪寒摇了摇头,意思是:跟我没有关系,这次不是我搞的鬼。 倪寒这才看向解华川。 解华川那副难以言喻的神情,让倪寒秒懂。 原本坐在会议室里面开会的人事部经理温格,站起身,疾步走到乔黛染的身边,高声说:“你是成功应聘旗舰店店员,所以来办理人事手续是吧?办理人事手续应该去隔壁二号会议室,不是这里……” 温格说了一大串话,却没有一句话的意思是让乔黛染赶紧离开。 解华川开口说:“我记得,这位小姐对萨释文化很有研究……就让她进来看看,给些意见吧。” 解莉一听就生气! 解莉不依地前后晃着肩膀,不依地对解华川说:“爹地!这个人什么都不懂,能给什么意见嘛!” 解华川只是看着乔黛染,没看解莉。 解莉不悦地扁起了嘴。 操作PPT的员工很识相地把PPT翻到第一页,自动播放。 乔黛染定睛看着大屏幕上的PPT,一声不吭,迈步走进会议室——又是似曾相识的画面,跟上次乔黛染走进会议室的情形可谓是一毛一样。 乔黛染走到大屏幕前面,停下脚步,背后是投影仪耀眼的束光,眼前是匀速播放着的、以紫曼罗为造型的珠宝首饰。 伸出手,紫曼罗映在了她的手背。 反过手,紫曼罗盛放在她的手心。 珠宝设计之后,是服装。 乔黛染像是被火种弹到般赶紧收回手,心悸地连连后退。 解华川看着乔黛染的背影,“你认为怎样?” 乔黛染眉头紧皱地捂住心脏。 解华川的眼神满是期待,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解莉不悦地把嘴嘟得老长——解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解华川非要听乔黛染的意见! PPT播完了。 会议室里面安静得很,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乔黛染开口。 终于。 乔黛染回头,神色凝重:“此乃大不敬!” “……大不敬?” “……什么‘大不敬’?” 会议室里面窃窃私语。 乔黛染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那套珠宝的样式勉强还算可以……” 解莉扯了扯嘴角,打断乔黛染的话,耻笑道:“勉强还算可以?那可是汪文青大师的杰作!你居然说‘勉强还算可以’?我猜,你连汪文青大师是谁都不知道吧?” 解莉想说的其实是:就你这种没有见过世面、没有用过好东西的老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更没有资格评论我的作品! 解莉真把汪文青的作品当成是自己的作品了。 毕繁鸣忽略解莉的话,径直问乔黛染:“你为什么说‘大不敬’?” 乔黛染沉下脸,语气凝重:“那套珠宝首饰尚算可以……但是!你们想要采用的服饰与萨释服饰相去甚远。” 解莉咬了咬唇,反驳:“那是改良汉服,你懂个……”碍于倪寒在,解莉没有把“屁”字说出口。 解莉伪装笑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难道把考古学家出土的萨释国服饰穿在身上,才算是穿了萨释国的服饰,才算是尊重萨释文化吗?呵呵,如果那样做,事情根本就没有意思!现在都流行改良。改良,你懂吗?改良才是古代文化跟现代文化的完美融合!” 解莉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你懂个屁! 乔黛染幽幽看向解莉,似是沉思。沉思过后,乔黛染幽幽道出:“你说的,不无道理。” 解莉把头扬得老高,“我说的当然有道理……” “可是。”乔黛染打断解莉的得意忘形,“改良,也应该是根据萨释国的服饰改良,而非随意找其他朝代的服饰改良。” 解莉脸上的得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恨得牙痒痒。 乔黛染继续说:“纵使放下款式不说……”乔黛染的语气变得谨小慎微,“萨释国根本不会有那般紫色的服饰。” 解莉咬牙,“你懂个……”解莉又一次咽下了“屁”。 一直沉默的倪寒开口问乔黛染:“为什么萨释国没有‘那般紫色的服饰’?” 乔黛染回答:“在萨释国,只有一人能穿紫。” 倪寒疑惑地蹙了蹙眉。 乔黛染说:“在萨释国,能用紫色的,唯有……”乔黛染双手合十,与其说是虔诚,不如说是惶恐,“萨释上师。” 毕繁鸣的脑袋满是问号,冲口就问:“什么鬼上师?” 乔黛染瞪向毕繁鸣,用眼神斥责毕繁鸣态度不敬。 毕繁鸣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却也吓得马上赔笑道歉。 乔黛染这才收回斥责的眼神,恭敬地回答:“是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来自萨释国的曼罗门。 被上苍选中的萨释上师,会被曼罗门贵族奉在奢华而又清净的紫瑶宫之内,日日沐浴焚香、拜经念佛,为萨释国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盛世延绵。若非萨释上师召见,就连皇上跟皇后都不得觐见萨释上师。若是萨释上师召见,就连皇上跟皇后都要对萨释上师行跪拜大礼。 在笃信天命的萨释国,萨释上师才是萨释国最无上尊贵的主。 每一代的萨释上师都总是披着一身黑紫袈裟,为了凸显萨释上师的无上尊贵,萨释国内除了萨释上师,任何人都不能穿紫色的服饰、不能使用紫色的物件。紫,只能是萨释上师一人的紫。 会议室里面沉默了好一阵子。 毕繁鸣才问乔黛染:“这……又是考古学家最新发现的吗?” 乔黛染有点心虚地垂了垂眼睛,抬手,将并不存在的乱发拨到耳后,故作镇定地说:“反正……在萨释国,除却萨释上师,其他人使用紫色就是万劫不复的大不敬之罪。”萨释国人绝对不会犯大不敬之罪。 倪寒沉默地拿过一份文件,翻开,细看。 解莉看向倪寒,扁着嘴说:“我昨天才认认真真地翻阅了一遍考古学家发布的研究,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一条!这肯定是她胡乱编造的!” ------------ 第三十五章 解莉心想:乔黛染一定是在门口听到我说,这些服装是我设计的,所以才乱编一通,故意给我难堪! 倪寒竖起手中的文件,隔着桌子,给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展示——主要是给解华川展示文件里面的内容——文件里面,全都是现已出土的萨释服饰和其他萨释文物。 倪寒说:“确实跟乔小姐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紫色的服饰或者物件。” 会议室里面的人纷纷恍然大悟地点头。 解莉不依地看向解华川,嘟着嘴说:“可是……可是人家考古学家根本就没有说过不能穿紫色的话啊!” 解华川垂下眼眸。 沉思了半会。 解华川才抬眼说:“乔小姐确实很细心,就连不能用‘紫’这点……都看出来了。” 至于“萨释上师”一说…… 暂且不讨论。 解莉不依地看着解华川,撒娇道:“可是……可是爹地刚才明明说我设计得好的啊!” 解华川点了点头,却不是附和解莉。 解华川说:“这次珠宝秀是以萨释文化为契机发起的。所以,无论是服装改良的问题,还是服装色彩的问题,都应该跟乔小姐说的那样,尊重萨释文化。” 解莉扁着嘴,可怜兮兮地小声喃喃:“可是……这些服装是我花了很多心思设计出来的,全都是我的心血!难道就因为她随口胡编的几句话,就要我改吗?” 毕繁鸣插话:“这还不容易?解小姐找一个服装设计大师亲自操刀,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改了又改了……而且!效果一定更好!” 解莉瞪着毕繁鸣——毕繁鸣这句话,不就是讽刺她的服装设计效果不好吗?! 毕繁鸣就是这个意思。 毕繁鸣戏谑地说:“如果是预算方面有问题,我们万释地产不介意加点……” 解莉打断毕繁鸣的话——解莉还想打断毕繁鸣的腿——解莉说:“完全没有问题!” 解莉换上甜甜的笑,看向倪寒,“放心吧倪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倪寒只能点头。 乔黛染看了看解莉,又看了看倪寒,心酸得想吐…… 乔黛染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行离开了。” 倪寒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却别过眼,不看倪寒。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好,你先出去吧。” 乔黛染微微颔首,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雍容地走向打开的会议室后门……叶心仪一直在那里等着。 毕繁鸣伸长脖子,朝叶心仪招了招手,顺带向叶心仪抛了一个自认潇洒的媚眼。 叶心仪害羞地红了脸,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毕繁鸣,于是便朝毕繁鸣傻傻憨憨地笑。 **** **** 二号会议室。 成功竞聘的12名店员已经在人事部员工的指引之下、填好调职的相关资料,等着人事部经理温格开完珠宝秀的例会、再过来跟她们开会。 这次会议的内容,主要是讲解旗舰店的薪资待遇,奖罚机制,协助珠宝秀开展的各项准备工作以及相关事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旗舰店店长的最终甄选。 等待的过程,会议室异常安静。 这些店员围着会议圆桌,在各自的座位正襟危坐,脸上微微带着职业假笑。她们没有满足于成功竞聘旗舰店店员,而是都在想着怎样才能脱颖而出、成为旗舰店的店长。 为了迎合氛围,叶心仪被迫带着同款职业假笑,正襟危坐……笑得脸都僵了,坐得腰都酸了。 叶心仪偷偷把身体往旁移向乔黛染,咧着僵僵的职业假笑,小声在乔黛染的耳边说:“还要等多久?我屁股都坐酸了,脸都笑僵了。” 乔黛染脸上没有笑容,却也是正襟危坐——乔黛染从来都是正襟危坐,跟周围环境无关——乔黛染目不斜视地回答叶心仪:“酸,就别坐。僵,就别笑。” 叶心仪小声嘀咕:“我也不想啊,但是……”但是其他人都脸带微笑地正襟危坐啊……叶心仪不敢跟别人不一样。 此时。 坐在叶心仪另一侧的某个店员稍稍侧身,伸长脖子,隔着叶心仪,看向坐在叶心仪另一侧的乔黛染,小声说:“杏华姐,好久不见。” 乔黛染斜眼瞄了一下那人,不认识——那人还喊乔黛染“杏华姐”,乔黛染当然不认识了。 叶心仪往右看了看那个人,又往左看了看乔黛染,用眼神对乔黛染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那人脸上原本的职业假笑逐渐变得真诚,小声对乔黛染说:“杏华姐,我是方芳啊。好几年前,我还跟你一起在阳光广场门店工作的。后来东明广场那边的门店招聘店长,还是你推荐我过去的。” 乔黛染目无表情地对方芳颔了颔首,算是回应。 方芳早就听说,乔黛染自杀失忆之后性情大变,今天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方芳语气真诚地问乔黛染:“杏华姐,最近还好吗?” 乔黛染很轻地看着方芳说:“我是乔黛染。” 方芳先是一愣,再是赶紧点头,改正:“是的,黛染姐……黛染姐最近过得还好吧?”不等乔黛染回答,方芳又说:“在这里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们以后又可以一起工作了。” 乔黛染“嗯”了一声,便冷冷地把脸转正,幽幽目视前方,无意继续跟方芳寒暄。 坐在乔黛染与方芳中间的叶心仪,自然而然地担起寒暄的重任。 叶心仪笑着对方芳说:“方芳姐你好,我叫叶心仪,是黛染姐的表妹。以后我们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了。希望方芳姐以后多多指教。” 方芳微笑着,低声对叶心仪说:“‘指教’不敢当,我们一起努力吧。你表姐从前很照顾我们的,后来听说……”方芳停顿了一下,“反正现在一切都好了,以后也一定会更好的……” 叶心仪跟方芳小声寒暄着。 渐渐地。 会议室里面的其他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说起了“悄悄话”。 坐在乔黛染对面的三名店员,从一开始就用奇奇怪怪的眼神、鬼鬼祟祟地上下左右打量乔黛染。随着会议室里面的杂声越来越响,那三名偷偷打量乔黛染的店员开始交头接耳。 有着蛇精同款锥子脸的店员,小声问身旁那名画着两道浓眉的店员:“就是她,对吧?” 浓眉还没有回答。 涂着姨妈色口红的店员就小声回答:“就是她。” 蛇精:“看她那副傲娇的样子,真没想到她那么不要脸……” 浓眉:“脸值多少钱?如果成功攀上倪少爷,多不要脸都值得……” 姨妈:“倪少爷又不瞎。那么多美女倪少爷都看不上眼,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浓眉:“人家就是莫名有自信,你羡慕都羡慕不来。” 蛇精:“羡慕她?我怎么可能羡慕她?同样是明摆着喜欢倪少爷,要羡慕我也羡慕大小姐啊。” 姨妈:“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要羡慕,我们当然要羡慕倪少爷喜欢的女人啊!” 浓眉:“可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啊。” 姨妈:“我还没有遇见过倪少爷本人……如果我能够遇见倪少爷本人……说不定……” 浓眉断言:“算了吧,倪少爷不可能看上你的。” 浓眉心想:倪少爷要看上,也应该看上我啊。 姨妈红了脸:“我又没有说倪少爷会看上我……” 姨妈想说的其实是:你怎么知道倪少爷不会看上我?! 蛇精:“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话,童话是不会在现实出现的。所以啊,你们还是死心吧!” 浓眉跟姨妈不约而同地扁了扁嘴,却又不约而同地装作不在乎。 蛇精:“现实中,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王子。所以啊,还是大小姐跟倪少爷更相配。起码比某种没钱没财没家世的女人配多了。” 蛇精不屑地瞄了乔黛染一眼。 浓眉叹气:“也是啦。大小姐有钱有势还是留学生。才刚毕业,就负责这么重要的珠宝秀……这哪里是我们这种帮她打工的小店员能比的。” 蛇精:“除了钱财家世,大小姐还很有才华。人人都说,大小姐的珠宝秀工作做得很好,一点都不像刚毕业。他们还说,这次珠宝秀虽然是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的合作项目,但其实是大小姐一个人说了算……” 蛇精滔滔不绝地歌颂着解莉的“丰功伟绩”,让人不禁怀疑她是解莉的托。 旁边鼻梁特高的一名店员听不下去了,小声打断蛇精的话,语气谨慎地问:“你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蛇精瞄了一眼高鼻梁,有点心虚:“这是我从……从总部大楼上班的同事那边听说的。” 高鼻梁:“我听说的版本,跟你听说的版本……好像不太一样。” 浓眉瞪大眼:“你听说的版本是怎样的?” 高鼻梁迟疑,不敢说。 旁边一名丹凤眼的店员插话:“我也听说了不一样的版本……” 姨妈一脸好奇:“你们听说的版本,到底是怎样的?” 丹凤眼挪了挪眼珠,用她的丹凤眼指了指乔黛染的方向。 无论是蛇精、姨妈、浓眉还是高鼻梁、丹凤眼……乃至其他店员,全都暗戳戳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冷冷地翻了翻眼皮子,不看任何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丹凤眼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说:“听说,上次例会,她……” 丹凤眼再一次用她的丹凤眼指了指乔黛染。 丹凤眼:“她在例会上公然指出……大小姐提出的珠宝秀主题跟萨释文化不适合,然后……大小姐的主题就被推翻了。” 浓眉:“真的吗?!” 丹凤眼点头。 蛇精:“她居然敢公然挑战大小姐?”不怕被解莉秋后算账吗? 高鼻梁也点头。 丹凤眼:“而且……她的提议……” 丹凤眼又用她的丹凤眼比了比乔黛染,“还得到了解总跟倪总的一致认可,解总跟倪总还当众表扬了她。” 姨妈:“这个女人……”姨妈快速扫了乔黛染一眼,“果然有点东西。” 蛇精:“再有‘东西’,倪少爷也绝对不会看上她的。” 蛇精:“且不说大小姐跟倪少爷门当户对更相配,就算倪少爷真的不喜欢大小姐……条件比她好的女人多得是!” 蛇精扬起下巴,仿佛突然就相信现实有童话,而她就是倪寒的辛蒂瑞拉。 浓眉附和蛇精:“就是!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浓眉同款扬起下巴,仿佛她才是倪寒的在逃……不不不……是“根本不想逃”辛蒂瑞拉。 姨妈不说话,只是矫揉造作地撩了撩头发,用矫揉造作无声地说:你们都一边去,姐才是倪少爷的辛蒂瑞拉。 鬼鬼祟祟地打量、偷偷摸摸地比较、窸窸窣窣地议论、各种酸的辣的奇奇怪怪的对话在会议室里面越塞越满…… 叶心仪不再跟方芳寒暄,而是正襟危坐地往乔黛染那边靠,用手肘顶了顶乔黛染的肩膀。 乔黛染不悦地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带着僵掉的职业假笑说:“你听见了吗?这些人都在议论你跟倪少爷呢……” 乔黛染冷哼一声,冷淡地回答:“她们不配。” 叶心仪小声附和:“对对对!她们根本就配不上倪少爷……” 乔黛染的意思其实是:这些人不配议论本公主。 乔黛染心想:这些人竟敢当面议论本公主?哼,若在萨释,本公主定要命人把她们统统拉下去,斩了。 罢了。 若在萨释,这些人根本不敢造次。 突然。 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这些人不敢造次、不敢议论萨释国的曼罗公主。 而是因为高格走进了会议室,所以这些人马上闭上议论的嘴,换上一脸又一脸力求上进的职业假笑。 **** 中午12点。 会议结束。 12名店员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走到电梯前,等待电梯。 “叮”一声。 电梯门打开。 店员纷纷走进电梯,刚好塞满一台电梯。 电梯门关上。 站在乔黛染身旁的叶心仪,顿时间感觉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电梯里面人太多空气不够用,而是因为电梯里面塞满了凝固的压迫感。 ------------ 第三十六章 乔黛染明明不是站在电梯的最中间,却明明白白地站在了电梯里面其他女人的眼睛正中间。 “眼中钉”这个词,大概就是形容这些女人眼中的乔黛染的吧。 蛇精盯着乔黛染的脸,心想:哼,就她这普普通通的脸型,怎么比得上我的锥子脸。锥子脸才是网红美女的标配、所有男人的最爱。 浓眉挑剔地打量乔黛染的妆容,心想:她化了妆……也就勉强能看。如果卸了妆……说不定五官都不见了。哪像我,就算卸了妆,我也是浓眉大眼的。我简直就是妆前妆后无差别的素颜美女啊。 姨妈盯着乔黛染的嘴唇,心想:她居然挑选这种正红口红?呵呵,正宫红哪有我的姨妈红好看。 丹凤眼瞄了一眼乔黛染的眼睛,心想:她的双眼皮这么明显……一定是割出来的!原来是个整形怪啊!呵呵,还是我的单眼皮自然有特色。 高鼻梁看着乔黛染的鼻子,心想:她的鼻子也太普通了,还是我的高鼻梁大气又好看! 除了刚才在会议室议论乔黛染的几个店员,其他店员也在偷偷打量乔黛染。 薄唇瞄着乔黛染,心想:她们刚刚就是在讨论她吗?她……看上去也太拽了吧。 大高个看着乔黛染,想:她长得不是特别高,气场却比我高多了……简直就是气焰嚣张啊! 招风耳打量乔黛染,想:她就是传说中主动对倪少爷投怀送抱的女人吗?听说……她的年纪比倪少爷大好几岁?听说……倪少爷当日没有推开她?要不……哪天……如果有机会见到倪少爷……我也试试? 齐刘海扫视乔黛染,想:这个女人……看上去是有点东西啊……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又说不上。 方芳左右打量一下身边,心想:大家都在盯着杏华姐看吗?不过……杏华姐真的变了很多,简直跟从前换了一个人似的……杏华姐该不会真的整形了吧? 叶心仪被电梯里面的视线压力逼迫得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乔黛染却跟平常并无二样,仪态雍容而又不失傲娇地微微仰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站着,仿佛电梯里面的视线压力以及凝固压迫感,都跟她毫无关系。 蛇精:居然还敢当众不给大小姐面子,真是又跩又大胆。 浓眉:今晚回去要好好地敷一敷面膜,不能被这种浓妆美女比下去。 姨妈:正宫红我涂也一定超好看的,今晚回去网购一支……不……网购几支试试。 丹凤眼:听说最近有个双眼皮贴不错……对了,网购完双眼皮贴,我也可以去翻翻萨释国考古的最新进展。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在高层面前高谈阔论! 高鼻梁:她看上去也不是特别特别美啊,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艳压”的感觉……不!一定是我的错觉!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女人罢了! 大高个:不行,我也要跟她一样,站直一点,挺胸,收腹,抬起下巴……不能让她的气场把我压下去。 薄唇: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兹游淡定?难道她不知道大家都在议论她吗? 招风耳:如果我主动去抱倪少爷,倪少爷报警告我非礼怎么办?不会的……不会的……倪少爷也没有报警告她非礼啊! 齐刘海:以后跟她一起工作,感觉随时会有大戏可看…… 电梯直达一楼大堂。 其实也就短短十几二十秒的时间 叶心仪差点因为无法呼吸而岔气,其他女人差点因为过于用力或瞪或打量乔黛染而视网膜脱落,唯有乔黛染依然保持傲娇公主的姿态。 “叮”一声。 电梯门再次打开。 乔黛染并非站在最靠近电梯门的位置,其他人却似乎都不想走出电梯似地、只管继续偷偷地或瞪或打量着乔黛染。 乔黛染稍微眯了眯眼,扫视站在她前面的、挡着她走出电梯的那些人。 不只是挡着乔黛染走出电梯的那些人,就连其他人都马上慌里慌张地别过眼睛,垂下脑袋,浑身僵直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连同方芳在内的10名店员,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这么惶恐、这么不敢动……反正她们就是这么心虚、这么惶恐、这么不敢动。 乔黛染扫视这群“不敢动”的店员,心想:这群长舌妇,方才在会议室里面公然议论本公主,在电梯里面公然打量本公主,如今却又一副诚惶诚恐的恭顺模样,简直可笑。 在乔黛染的扫视之下,这群店员更加“不敢动”了。 莫名的不敢动。 仿佛只要稍微一动,她们就会被人拖下去“斩了”。 眼看电梯门都要自动关上了。 叶心仪赶紧缓和气氛地笑着,轻声提醒站在电梯口的人:“你们好,电梯到了。” 站在电梯口的人却懵了似地,不知道走出电梯。 叶心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呵呵……那个……如果各位都还想走出电梯……能不能让一让,让我跟表姐先出去?” 上一秒还塞得满满当当的电梯,下一秒就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或许是被这些人感染了…… 也或许就是故意搞笑的…… 叶心仪学着一副乖巧小宫女的模样,微微躬身,对乔黛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毕恭毕敬地对乔黛染说:“请慢走。” 乔黛染懒理叶心仪,唯只带着她那碾压众人的气场,从容不迫地迈步,缓缓走出电梯。 叶心仪嘻嘻笑着跟在乔黛染的身后,心想:我有公主大人这样霸气彻漏的“主子”,脸上也是倍有光彩啊! 乔黛染走出电梯之后。 电梯里面那群懵了的、愣了的、惶恐得浑身僵直的店员才猛然回过神来——她们刚才到底是怎么了?!魔怔了吗?! 眼看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上了。 这些店员才惊尤未定地冲出电梯。 叶心仪跟乔黛染并肩走着,扭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乔黛染的侧脸,笑着说:“公主大人果然霸气,都把她们吓懵了!” 乔黛染轻哼一声。 叶心仪说:“又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吃完饭再回门店吧?公主大人想吃什么?” 乔黛染说:“什么都不想吃。”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带本公主去吃的食物,要不难以下咽,要不味如嚼蜡,本公主才不要吃。 叶心仪笑嘻嘻:“哎哟!公主大人!不是哪哪的东西都像倪少爷那家镜花水月一样好吃的!你将就吃吃嘛,不吃会饿坏肚子的!” 乔黛染:“不饿,不吃。” 叶心仪:“可是我饿了啊!” 乔黛染:“你自己吃。” 叶心仪:“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你就发发慈悲,陪陪我吧……” 乔黛染:“本公主像是慈悲之人吗?” 叶心仪:“那个……呵呵……对了!我记得毕先生说过,这里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要不我们去试试?呃,不过……毕先生他们的消费水平……不管了,反正我们先去看看!如果价格太贵,我们就偷偷溜去别家吃……” 乔黛染突然停下脚步。 叶心仪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乔黛染。 顺着乔黛染的眼神看去—— 隔着连城珠宝总部大楼、一楼大堂那整扇偌大雄伟的落地玻璃门,清晰可见,总部外头、其中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站着藏头露尾的谷子锋。 乔黛染眉头紧皱。 叶心仪吃吃喝喝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飞了,脱口就骂:“谷子锋这个世纪大渣男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一定是桂婉容搞的鬼。 身后那群恢复吱吱歪歪的店员步步逼近…… 叶心仪拉着乔黛染的手臂,小声在乔黛染的耳边说:“也不知道谷子锋要干什么……要不……我们等她们走远了……再出去?”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所言有理。贱男此行必然难缠,本公主实在不必再落人话柄。 然而。 门外的谷子锋已经看到了乔黛染。 谷子锋隔着落地玻璃,一个劲地向乔黛染挥手,一个劲地大喊:“杏华!我在这里!杏华!我在这里!” 谷子锋激动地、奔奔跳跳地、左右手并用地交叉挥着手。 谷子锋那头用了过多发蜡的头发反射着油油腻腻的亮光。穿着一身藏蓝色的POLO衫,老气地竖起领子。穿着做旧的深色牛仔裤,露出打着名牌大LOGO、戴在他身上一眼假的皮带。一双不怎么新也不怎么干净的皮鞋,跳起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发黄的白袜。 叶心仪气得五官皱成了一堆,骂了一句:“大白天见鬼,晦气!” 乔黛染冷着一张脸,根本不想看谷子锋。 身后那群女人顿时间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全都停下了脚步,看着乔黛染的背影——看不到乔黛染的脸庞五官,仿佛就没那么害怕乔黛染3米高的气场。 蛇精故意高声说:“那个油腻大叔大喊大叫的……在喊谁啊?” 浓眉跟蛇精一唱一和,“在看着她呢……”浓眉指了指乔黛染的后背,“肯定是在喊她啊。” 姨妈讪笑道:“居然让自己的男人到这里等?” 丹凤眼笑说:“都有男人了,居然还对倪少爷投怀送抱?简直就是不要脸的渣女……” 乔黛染猛然回头,瞪向那群吱吱歪歪的女人。 那群女人被乔黛染的猛然回头以及乔黛染严厉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吭声。 乔黛染又冷又狠地冲那群女人说:“本……我跟那个男人没有关系。若你等再敢乱说,我定要命人撕了你们的嘴!” 那群女人岂止是浑身发抖? 她们被乔黛染瞪得膝盖发软,一心只想下跪求饶! 乔黛染冷冷地收回眼神,看向落地玻璃外头的谷子锋。 谷子锋更加激动地在原地跳着,更加卖力地向乔黛染挥手,更加大声地隔着落地玻璃对乔黛染说:“杏华!我在这里!杏华!我在这里!快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乔黛染冷哼一声,心想:身后那群长舌妇,一心欲要看本公主的“好戏”。门外的谷子锋,更是不会就此离去。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 想罢。 乔黛染暗自吸了一口气,快步往门外走。 叶心仪心领神会地紧跟着乔黛染。 乔黛染才刚走出大门。 谷子锋就堆着一脸油腻的笑容,迎面走向乔黛染,一股脑儿地说:“杏华啊,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啊?我在外面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你知道的,我的皮肤特别娇气,不能长时间晒太阳的。今天阳光这么猛,我的皮肤都差点晒伤了。” 乔黛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步往外走,一心只想甩掉狗皮膏药谷子锋。 谷子锋跟在乔黛染的身旁,舔着一张脸,一边走,一边说:“好啦好啦!看在你是工作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不生你的气了。但是,你下次绝对不能让我等这么久了。对了!说起太阳……你之前说过要给我钱,让我跟朋友去海滩玩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忘记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提醒你了。” 刚刚才说皮肤娇气不能晒太阳,现在又问她拿钱去海边玩? 简直前言不搭后语! 乔黛染暗自鄙视谷子锋,仍是不理睬谷子锋。 谷子锋脸皮特厚地继续说:“对了,我刚刚去你工作的门店。你的店长说,你调职了,还加了很多工资?真的吗?一定是真的吧!如果不是真的,你也不会来这里开会!你调到哪家门店了?是升职做回店长了吗?还是……还是你调到总部上班了?” 乔黛染只管大步走。 谷子锋继续说:“其实在哪里工作都没有关系,只要加工资就行!你之前那点工资,还真的不够我花呢!对了!既然你加了工资,上次问你要的钱你赶紧给我,不然我看中的那双限量版鞋子要被人买走了!” 乔黛染继续走,全然没有理会谷子锋的意思。 谷子锋急了,大步一跨,双手打开,挡在乔黛染的面前,挡住乔黛染的去路。 乔黛染不悦地咬了咬牙。 乔黛染欲要往右走,谷子锋往右拦着。 乔黛染欲要往左走,谷子锋往左挡住。 乔黛染只能停下脚步,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冷冷看着谷子锋。 ------------ 第三十七章 渣男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乔黛染的眼神深处迸发出轻蔑而又凶狠的光,让谷子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冷颤过后。 谷子锋马上恢复了死皮赖脸。 谷子锋死皮赖脸地对乔黛染说:“你不用马上回去工作吧?趁现在有时间,你赶紧把工资全部转给我,不然我不够钱花了。还有,你赶紧告诉我,你家的地址,然后给我打个车,我今天开始就去你家住……不对!你的就是我的,你家就是我家!反正,从今天开始,我回我们家住。” 那群膝盖不再发软的店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乔黛染的身后不远处,一边听着谷子锋滔滔不绝的话,一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眼角眉梢全是看戏的兴奋劲。 谷子锋催促乔黛染:“还站着干什么?赶紧的啊!” 乔黛染冷着一张脸,一脸鄙夷,根本不屑跟谷子锋说话。 谷子锋自以为帅炸天地用五指梳了梳油腻的头发,大声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听说我要回家,所以太高兴,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对?我已经说过了,当初就是因为你太任性执意离婚,所以我才跟你离婚的……” 那群店员窸窸窣窣地说:“离婚?所以……他是她的前夫?” 谷子锋那一番又一番油油腻腻的渣言渣语,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以至于。 这些人都没有察觉,在那扇偌大宏伟的落地玻璃里面、在连城珠宝总部一楼大堂,还站着一群人—— 解莉,毕繁鸣,倪寒,以及他们的随行助理好几人。 倪寒目光寡淡地看着门外的乔黛染与谷子锋。 解莉仰视倪寒,顺着倪寒的眼神看向乔黛染与谷子锋。 解莉捏着人畜无害的甜甜嗓音说:“那个男人……就是乔黛染的前夫吧?那样油腻的大叔也看得上眼?乔黛染还真是不挑啊。” 毕繁鸣戏谑地打断解莉的话,“距离这么远,我自问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解大小姐居然能‘听’出那个男人是乔黛染的前夫?解大小姐的耳朵真是灵光啊!” 解莉狠狠地瞪着毕繁鸣,却用甜甜的嗓音说:“根本不用听清楚,单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些女人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其实城府深着呢……” 毕繁鸣又一次打断解莉的话,“解大小姐该不会是在说自己吧?” “我说的是乔黛染!” 尖声反驳过后,解莉马上深呼吸平静下来,甜甜腻腻地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是在说我自己?我没有前夫,我连前男友都没有。我专一着呢,我一心一意只喜欢……” “对了!” 毕繁鸣又一次打断解莉的话。 解莉憋着一大口气,瞪着毕繁鸣。 “听说珠宝行业的安保系统都是最高级别的,保安也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毕繁鸣无视解莉的怒气,看着门外,“现在看来……你们连城珠宝的保安真是不称职,有人在门口闹事,他们居然不管不顾,甚至还跟着一起看热闹?” 解莉笑着说:“在公司门口,又不是在公司里面。一个小小的员工在街上遇到前夫,也需要我们连城珠宝的保安管?那我们连城珠宝的保安得多忙啊。” 门外。 谷子锋继续挡在乔黛染的身前。 谷子锋大声地说:“杏华啊!我知道,你爱了我这么多年,肯定是离不开我的。而且啊,你现在都这把年纪了,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在你的心目中,天底下也不可能有比我更好的男人。我就是太善良,不忍心看着你孤独终老,所以才勉为其难搬回家跟你住的。” 那群店员的议论声更大了,主要是嘲笑与讽刺。看戏不嫌事大,她们迫切地想要看到更狗血的剧情。 叶心仪看不过去了,指着谷子锋的鼻子就骂:“你滚远点,不要再来烦我们!我告诉你,现在的表姐已经不是从前的表姐了!现在的表姐是绝对不会再理你这个世纪大渣男的!” 谷子锋懒得抬眼皮,看都不看叶心仪。 谷子锋径直继续对乔黛染说:“你身边啊,就是太多那种想要破坏我们感情的人。他们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你爱了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他们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破坏你对我的爱呢?好了,我们不讨论那些无聊人的无聊话了。杏华,赶紧给我转钱,赶紧给我打车回家,然后你继续努力工作挣钱。” 乔黛染极其轻蔑地扯了扯嘴唇,毫无感情地看着谷子锋,语气冷得能够将空气凝固成冰地说:“你说完了吧?” 谷子锋愣了一愣。 然后。 谷子锋自以为帅气地拉了拉立着的POLO衫领子,自以为帅气地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现在人多,你害羞……就算你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你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好了好了。走吧。你给我打车,送我回家,等车的同时你正好给我转账……” “滚。”乔黛染冷冷地打断谷子锋的自说自话。 谷子锋愣住了,不相信自己耳朵:“你……你说什么?” “滚。”乔黛染涂着正宫红的嘴唇透着一种致命的冷,“上回本……我已经跟你说得十分清楚明白,不要再来叨扰我。” “杏华!” 谷子锋急得伸手想要拉乔黛染。 乔黛染敏捷地往旁侧身,像是躲过天底下最肮脏的病毒般、躲过谷子锋伸来的手。 谷子锋扑了个空。 四周响起一阵讪笑—— 那群店员既是耻笑谷子锋这个世纪大渣男不要脸,又是想要继续看乔黛染出糗,反正看得是有滋有味,就算是看有几十亿票房的电影都抵不过这种滋味。 谷子锋脖子都红了。 谷子锋从青春期开始就自认是校园情人,如今虽然上了点年纪、有点油腻,却自以为依旧魅力无穷……这样的谷子锋,哪里受得了被一群女人取笑? 谷子锋暗自呼了一口气,装作从容地用五指捋了捋不复从前浓密的油腻头发,演话剧般高声说:“杏华啊,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任性,我就真的生气了。如果我真的生气了,我就不给你回到我身边的机会,不给你重新跟我一起生活的机会了。” 乔黛染冷眼一翻,不屑一顾。 那群店员掩着嘴窃笑,交头接耳地议论,偷偷摸摸地看向谷子锋。 谷子锋自负地把这些店员理解为学生时期、崇拜他却又不敢表白、只敢偷偷摸摸偷看他的一群羞涩少女。 谷子锋高高地扬起下巴,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般高声说:“杏华啊,你从16岁开始就对我一见钟情。这么多年来,你都一直深深地爱着我。这么多年来,你的心里面就只有我。我是你的天,我是你的地,我是你的生命,我是你的一切。当初我答应娶你,你高兴得哭了几天几夜。那也难怪,像你这么普通的女人,居然可以嫁给我这么完美的男人,这简直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 “闭嘴。”乔黛染冷硬的语气就像是一堵墙,狠狠地撞上谷子锋的脸,“本……我不是乔杏华,我是乔黛染。” 四周又再响起那群店员的讪笑。 谷子锋脸上挂不住,沉不住气地说:“就算你改了名字,你也改不了爱我的心!我知道你还是很爱很爱我的。你现在嘴硬,只不过是气我而已。虽然我明白你的动机,但是你也不要太任性,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我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如果你错过了我,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而且你都这把年纪了!别说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就算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男人,你都不可能钓到。到时候……呵呵,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乔黛染看着谷子锋,眼神像冰削成的刀,“何等无耻无知,才会如你这般大言不惭。” “你!” 谷子锋又要伸手去拉乔黛染,却又再被乔黛染嫌弃万分地躲过了。 谷子锋脸上更加挂不住,咬了咬牙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哼。”乔黛染目不斜视,“既然你自视甚高,世间女子众多,你为何对我苦苦纠缠。” “我……我只是念在我们多年感情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 “不必。”乔黛染抬起手,对谷子锋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我对你毫无感情,请你莫要再来叨扰我。” “杏华!” “我非乔杏华。” “黛……” “闭嘴。”若非不欲污了自己的手,乔黛染真想狠狠地掌谷子锋的嘴,“你这般无耻小人,没有资格唤本……我的名字。” “杏华!”怕是软饭吃多了,谷子锋女里女气地只差没有女人似地跺脚,“如果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真的不给你机会了!” “别给我任何机会。”乔黛染的话语满是毒刺,“不只是我。我猜,普天之下,没有任何女子会要你的机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我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当年暗恋我的女生可以塞满一整个篮球场……” “当年,是何年?”乔黛染冷漠一笑,“无论当年是何年,那都是从前之事。如今的你,一文不值。” “你胡说!现在还是很多女人喜欢我的!我真的只是念在你死心塌地爱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才勉强回到你身边,让你照顾我的!” 乔黛染冷哼一声,除了不信,就是不屑。 那群有滋有味看着戏的店员飘出一句:“就他那种吃软饭的油腻大叔……我看了都想吐,怎么可能‘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就算有一两个女人喜欢他,那肯定都是瞎了眼的。”看戏归看戏,该吐槽还是要吐槽的。 看戏店员这句话像是原子弹在谷子锋的脑袋里爆炸…… 谷子锋气得一把抓住了乔黛染的手腕。 谷子锋的速度过于迅速,乔黛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谷子锋抓住了。 乔黛染想要甩开谷子锋,谷子锋的手却像是烧红了的铁魔爪,死死地拷住乔黛染。 谷子锋瞪着乔黛染的眼睛,“不要再闹了!现在就给我打车,送我回家,给我转账!” 乔黛染垂眼,看着被谷子锋牢牢拷住的手腕。 痛,尚可忍受。 谷子锋手掌心传来的湿热,却让乔黛染无法忍受,恶心地直想吐! 乔黛染继续垂眼盯着谷子锋的魔爪,语气冷得让人浑身发抖,“放,开,我!” 谷子锋被乔黛染的语气吓到,却又碍于面子,不肯松开乔黛染。 叶心仪冲上前,双手去推谷子锋,“放开表姐!” 谷子锋毕竟比叶心仪高大强壮很多,一个甩手就把叶心仪的双手甚至整个人都甩开了。 叶心仪失去重心地、整个人笨重地直直往后倒去…… 叶心仪在心底尖叫,心想:我这下死定了!这样直挺挺地往后撞上地板,就算不后脑开花,起码也得屁股开花了! 叶心仪死死地闭上眼睛,害怕又无助地等待疼痛的到来…… 不料。 叶心仪没有倒在地板上,反而倒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叶心仪惊讶地瞪大眼睛…… 映入眼帘的…… 竟是毕繁鸣笑眯眯的脸。 “毕……毕先生?!”叶心仪本来不大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眼珠子简直都要掉出来了。 “心心不乖哦。”毕繁鸣冲怀里的叶心仪眨了眨眼,戏谑地说:“都说了叫我毕毕,繁繁或者鸣鸣了。” 叶心仪的脸瞬间红得像是烂番茄。 毕繁鸣故意慢慢地把脸贴进叶心仪,像是想要深入研究叶心仪的脸还能不能更红…… 叶心仪跟毕繁鸣的暧昧举动,瞬间引发那群店员的惊讶议论。 “那是毕繁鸣,毕先生?” “她认识毕先生?” “他们好像很熟?” 叶心仪猛然反应过来,站直身体,抽身退出毕繁鸣的怀抱,垂下红脸,低声对毕繁鸣说:“谢谢啊……” 如果声音有颜色,叶心仪的声音也是羞涩的红。 毕繁鸣歪头看着叶心仪低垂的脸——嗯,原来是可以更红的——毕繁鸣笑着说:“心心又不乖了,我们之间……哪用说‘谢谢’啊。” 毕繁鸣这么暧昧的话语,应该是会让那群围观的店员更惊讶、更加议论纷纷的…… 然而。 那群店员除了倒抽大气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们一个个只管目瞪口呆的看着乔黛染的方向—— 她们看见了倪寒! ------------ 第三十八章 现代也流行英雄救美 倪寒走到乔黛染身旁,站着,一脸寡淡地俯视谷子锋紧紧抓住乔黛染的手。 那群围观的店员突然爆发,按捺不住地激动尖叫—— “是倪少爷!” “真的是倪少爷!” “天哪!” “倪少爷好帅啊!” “倪少爷比网络上的照片帅多了!” “……” “……” “……” 那群店员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忍不住地尖叫。 她们或用自己的左手握紧自己的右手,或用自己的左手右手捏着自己的左右手臂拜拜肉,更甚者无意识地捏着旁边人的拜拜肉……反正一个个都激动得陷入疯魔。 乔黛染也因为倪寒的突然出现,大感惊讶。 很快的。 乔黛染的惊讶就被恶心与窘迫取代。 恶心,是因为乔黛染的手仍被谷子锋牢牢拷着。 窘迫,是因为乔黛染不欲让倪寒看见谷子锋这样拉着她。 乔黛染气急欲要甩开谷子锋。 谷子锋的手却更加用力地紧拷乔黛染。 倪寒看似波澜不惊地眯了眯眼睛,视线始终锁在谷子锋拉住乔黛染的手上。 虽然倪寒神色寡淡,虽然倪寒看似波澜不惊,虽然倪寒看他手的眼神似是毫不关心……但是!谷子锋还是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怖气息! 可是! 围观的人这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崇拜”他“暗恋”他的女人……谷子锋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谷子锋自负地扬了扬下巴,瞪着倪寒,喷着口水沫地说:“你看什么看?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放开她。”倪寒把视线移到谷子锋身上,用缺乏情感的眼睛注视谷子锋。 谷子锋不自觉地干咽了一下,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一只小型犬为自己呐喊助威般高声冲倪寒高喊:“这是我跟我老婆之间的事情……你管不着!” 乔黛染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狠狠吐出一句:“一派胡言!我跟你这般贱人没有任何关系!” 倪寒似乎极淡地笑了——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倪寒冷漠地对谷子锋说:“她说了,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继续闹事……” “我哪里有闹事?!”谷子锋打断倪寒的话,颐指气使,“就算她现在不是我的老婆……我跟我前妻叙旧不行吗?!” “不行。”倪寒的眼神像是两把没有温度的手术刀,毫无感情地割着谷子锋的眼睛,“放手。” 就像是魔怔了似的。 谷子锋居然真的乖乖地松了手…… 谷子锋猛然回过神来,想要重新抓紧乔黛染手。 倪寒却已经拉着乔黛染的手,走向停在路边的豪车。 谷子锋想要追。 倪寒的助手和随扈却人墙似地挡住了谷子锋——那是一堵长着好多双鄙夷眼睛的人墙——面对这堵随时能把他压倒的人墙,谷子锋就连吭声都不敢。 倪寒跟乔黛染上了车。 挡着谷子锋的人墙才散开了,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却仍是长着一双双鄙夷眼睛的独立个体。这一个个独立个体狠狠地瞪着谷子锋。 谷子锋不敢吭声,只敢缩头垂背地站在原地。 倪寒的车子发动离开了。 倪寒的助手和随扈才不再狠狠瞪着谷子锋,一个接一个地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一个接一个地上车离开。 谷子锋这才重新抬头挺胸,仿佛刚才不曾缩头垂背、不曾瑟瑟发抖,甚至作势追着启动的汽车大喊:“人多了不起啊?我一点都不害怕你们!我当年可是我们学校武术队的,一个打十个!哼!幸亏你们走得快,不然我肯定把你们一个个都打趴在地!” 谷子锋还惦记着在身后围观的那群店员。 谷子锋还自负地认为那群店员真是当年暗恋他的无知少女。 谷子锋自以为帅气地笑着,用五指作梳地捋了捋油腻地头发,沉醉在自己“一个打十个”的虚假胜利之中,转头,看向那群拜倒在他牛仔裤下的“无知少女”。 谁料。 那群店员的眼睛里面根本就没有谷子锋,仿佛谷子锋就是一堆透明的“垃圾”……就连透明“人”都算不上。 “倪少爷真的是太帅了……”蛇精一脸痴迷地看着汽车驶走的方向。 “像倪少爷那么完美的男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我居然亲眼看见倪少爷了……天哪!我是在做梦?”浓眉整个人瘫软了。 “如果倪少爷能够看我一眼,我折寿十年都愿意……”姨妈祈祷般双手交握。 “倪少爷真的是太帅了……什么小鲜肉……什么男明星……根本都比不上倪少爷。”丹凤眼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似地站不稳。 “等等!”高鼻梁突然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刚才……刚才倪少爷是拉着那个老女人的手吗?!” 一片哇然!! 大高个:“一定是我的眼睛看错了!刚刚……我居然……我居然看见倪少爷拉着那个老女人的手……离开了?!” 薄唇:“我的眼睛也出现问题了!我居然听见……听见倪少爷替那个女人解围?!” 招风耳:“不只是你们出现问题,我也出现问题了!我居然听见倪少爷为那个老女人解围,还命令那个油腻渣男放开那个老女人?!” 齐刘海:“倪少爷连女明星,名媛,超模都看不上的……现在……居然……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看见听到倪少爷替那个女人解围!” 方芳:“问题是……我们所有人都看见、听到倪少爷替黛染姐解围……我们不可能一起‘疯了’的呀!” 这些女人齐刷刷地倒抽着大气! 也就是说—— 她们听到看见的都是事实! 她们真的听到,倪寒替乔黛染解围! 她们真的看见,倪寒拉着乔黛染的手,一起离开这里,一起上了车…… 高鼻梁惊呼:“天哪!”其震惊程度,简直跟天塌下来有得一拼。 浓眉:“难道……倪少爷对那个女人……不会吧?!” 大高个:“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薄唇:“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除了特别……凶!” 齐刘海:“喜欢倪少爷的女人那么多,主动追求倪少爷的女人那么多……” 蛇精:“远的不说……人人都知道,我们连城珠宝的解莉大小姐喜欢倪少爷……倪少爷从来都没有把大小姐放在眼里……那可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啊!无论怎么说,大小姐起码比那个女人年轻,比那个女人有家世背景……” 姨妈:“那个女人……果然有点东西!” 蛇精:“我们大小姐居然输给一个老女人……” “哼!” 一声硬邦邦的哼声,打断了这群店员的高声议论。 这群店员顺着哼声看去—— 居然是解莉! 这群店员吓得紧紧闭上嘴,站直身体,深埋下脸,脊背阵阵发凉。 解莉踩着细跟高跟鞋,懒懒地甩着手中的名牌包包,慢悠悠地往那群店员走了几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却又让社畜害怕的甜甜笑容,捏着她特有的甜嗓说:“你们为什么都站在这里?不用回去门店工作了,是吗?” 没有人敢回话。 解莉笑得更甜,也更恐怖了,“如果你们都不想工作,那还竞聘什么啊?直接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得了。” 蛇精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解莉鞠了一躬,高声说:“我现在马上回门店工作,大小姐再见。” 不等解莉作出回应。 蛇精深埋着脑袋,脚下抹油,果断地溜了。 其他人也纷纷学着蛇精的模式,跟解莉问候道别,然后深埋着脑袋,麻利开溜。 解莉瞪着那群溜走店员的背影,心想:居然敢在我的地盘公然说我的坏话?!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解莉看向倪寒离开的方向。 早已看不见倪寒的车尾灯了。 解莉刚才也听到倪寒替乔黛染解围,也看见倪寒拉着乔黛染手离开。 解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解莉狠狠地咬了咬牙,心想:乔黛染算是个什么东西?!又老又穷,还比倪哥哥大7岁!倪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倪哥哥为什么要替乔黛染解围?!倪哥哥为什么要拉乔黛染的手?!我认识倪哥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拉过倪哥哥的手!一次都没有! 解莉在心底重复问着“十万个为什么”。 谷子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走到解莉的身旁,龇出自以为帅气其实油腻得可以拉去炸花生油的笑容,用自以为很有磁性的声音对解莉说:“小姐你好,你看上去很有……” 谷子锋想说“有钱”,但是脑瓜灵光地马上改口。 谷子锋说:“你看上去很有魅力。我叫谷子锋,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走开!”解莉的声音尖锐得像是一把糖刀。 “可是……”谷子锋迅速将解莉的“走开”理解为“害羞”,并且挂上自以为更加帅气的笑容,“小姐不用害羞……” “扫他走!” 解莉看向站在连城珠宝门口的保安。 保安马上冲过去,把谷子锋赶走了,而且赶得远远远远远远的…… 叶心仪看着谷子锋被赶鸭子般赶走的背影,心想:果然大小姐发飙,这群保安就不敢怠慢了。刚才表姐被谷子锋那样骚扰,这群保安不管不顾甚至还跟着一起围观起哄…… “心心。”毕繁鸣在叶心仪的耳边叫唤。 “啊?!”叶心仪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毕繁鸣——才发现,毕繁鸣的脸距离她好近啊!叶心仪才刚冷下来一点点的脸庞瞬间又热得如同刚出炉的烧饼。 “走吧。”毕繁鸣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认为叶心仪害羞的样子十分迷人。 “走?”叶心仪忙着脸红,脑子不灵光地眨了眨眼,“走……去哪里?” “难道你又吃瓜吃饱了?”毕繁鸣调戏地用食指点了点叶心仪的小鼻头。 “我……” 不用叶心仪回答。 叶心仪肚子传来的那段“空城曲”,已经完美地回答了毕繁鸣。 叶心仪用手摸了摸被毕繁鸣点过的鼻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走吧。”毕繁鸣难得笑开朗地笑,没有吊儿郎当,没有戏谑,没有取笑任何人的意思,“我们之前就约定了,哪天你来这里附近,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可是……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下午还要回去门店工作。”叶心仪扁了扁嘴,心想:好不容易见到毕先生,时间却这么紧迫。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多的上班时间。我也保证,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点时间找你麻烦。”毕繁鸣嘻嘻笑着,“你表姐跟倪大少爷跑了,这可是我们两个人单独约会的大好时机哦!” “这个……”叶心仪再一次羞红了脸。 “走吧!” 毕繁鸣伸出右手,径直搂住了叶心仪的肩膀。 叶心仪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毕繁鸣轻佻或者是在吃她豆腐。 毕繁鸣阳光又开朗地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去吃说好的那家餐厅!那家餐厅的料理很好吃的,你应该会喜欢。如果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们也可以去吃别的……” **** **** 车里。 身穿黑色制服、手戴白色手套的司机坐在驾驶座,沉稳地开着车。 这名司机是倪家的御用老司机了,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那种老司机。可是,此时,这位老司机仍是无法自已地透过汽车后视镜、偷偷打量坐在汽车后座的倪寒跟乔黛染。 安静。 乔黛染坐在司机身后的座位,倪寒坐在另一端,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可以轻松容纳一名壮汉。 沉默。 倪寒的后背轻靠着椅背,目光幽幽,注视汽车前方。 乔黛染正襟危坐,双膝并拢,双手放在并拢的大腿上,微微垂目,沉默地看着她手腕上赫然烙着的、谷子锋的指印。 “疼吗?”倪寒移目看了一眼乔黛染的手腕,本想移开视线,视线如同粘住了般无法移开。 “没事。”乔黛染用另一只手掌覆盖遮住谷子锋的指印,万般不愿意让倪寒看到这般恶心又羞耻的烙印。 “那个男人……”倪寒似乎隐隐有些怒气,“经常骚扰你?” ------------ 第三十九章 镜花水月 乔黛染暗自咬了咬下唇,不欲跟倪寒讨论谷子锋的任何事情。 乔黛染宁愿继续被谷子锋纠缠,也不欲倪寒出现为她解围——乔黛染实在不愿意,倪寒看见她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倪寒问。 “非也。” 如果继续闪烁其词避而不谈,唯恐倪寒会认为她跟谷子锋之间还有什么苟且之事。 乔黛染暗自呼了一口气,避重就轻地说:“倒也不至于‘经常骚扰’。那人曾到门店闹过几次。通常不搭理他,小打小闹便也就过去了。今日这般……实属少有。” “小‘打’小闹?”倪寒总是寡淡的脸上滑过一丝寒意,“他还打你?” “他不敢。”乔黛染冷哼一声,“本……我并非逆来顺受的软柿子,他若敢动手,我必定百倍奉还。” “但他还是弄伤你了。”倪寒看着乔黛染的手。 “呵呵。”乔黛染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从前的乔杏华遇人不淑,被猪油蒙了心。如今只能由我来替她承受了。今日让你见笑了,实在抱歉。”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谢谢。” 乔黛染不欲再提谷子锋,扭头,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高楼大厦。 “这车驶往何处?”乔黛染问。 “你有什么地方要去吗?”倪寒看着乔黛染的侧脸,莫名熟悉又莫名陌生的侧脸。 “我大概是要回去上班的。”虽然乔黛染不想上班,虽然乔黛染想要多看倪寒几眼,但是乔黛染听闻倪寒日理万机,所以乔黛染不敢多耽误倪寒的时间。 “确实应该回去上班,但是午饭时间也应该先吃午饭。”这是第一次,倪寒这么注重“吃饭”。平日里,如果不是有饭局,倪寒都是在办公室里面随意吃点外卖就继续埋头工作的。 “我不饿。” 乔黛染收回打量窗外的视线。 扭头。 刚好跟倪寒的视线对上…… 心脏怦然。 乔黛染垂下眼睛,低声说:“今日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总不能继续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你还记得镜花水月吗?” “定然记得。”乔黛染在镜花水月吃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一顿饱饭,而且,吃进肚子里的都是能与萨释美食相媲美的佳肴。 “镜花水月来了一批不错的食材,我们可以去尝尝。” 倪寒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心底其实莫名地感到十分紧张——这是第一次,倪寒对一个女人提出邀约,几近是单独约会的邀约。 “可是……”乔黛染不自觉地咽了一下上涌的唾沫,“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不碍事的。”倪寒心底居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乔黛染会拒绝他的邀约。 “那便……谢谢你了。” 乔黛染冲倪寒颔了颔首,嘴角是微微的笑。 倪寒也冲乔黛染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司机,“去镜花水月。” 司机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倪寒对着司机的后背再说一遍:“我们去镜花水月。”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后视镜里面的倪寒,连声说道:“好……收到!” 实在不能怪司机过度惊讶以至于忘记回应,毕竟后座上演着的,是倪寒邀约一个女人共进午餐!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可是妥妥的热搜啊! **** 镜花水月。 乔黛染已经努力克制,却仍是无法抵挡镜花水月的美食诱惑。倪寒也难得胃口不错,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结果? 乔黛染跟倪寒,两个人,吃了十六道菜。 因为乔黛染跟倪寒下午都还要工作,所以不宜喝酒。倪寒就让人调制不含酒精的特饮给乔黛染“尝尝”。 结果? 乔黛染一“尝”就“尝”了好几杯不同的特饮,并且都是喝光光的。 吃饱喝够,乔黛染心满意足地往后靠着椅背,嘴角微微上扬,泛起轻松快乐的微笑弧度……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满足。 倪寒也是轻靠椅背,心底也是莫名的轻松与满足。这种莫名的轻松满足,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 安静,却非冷场。 沉默,却不尴尬。 乔黛染稍稍坐直身体,嘴角持续微微上扬地对倪寒说:“谢谢你的盛情招待,这里的食物,实在是极好。” “不用谢。”若是往常,倪寒肯定已经言尽于此。但是现在,倪寒居然加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乔黛染突然问。 “问吧。” “你认为……我这般狼吞虎咽……是不是十分失礼?” “你的食量是比普通人大一点点,但是你没有‘狼吞虎咽’,更加没有‘十分失礼’。加之,能吃是福,多吃是好事。” 事实上。 乔黛染是倪寒见到过的、最有仪态的女人。乔黛染能够仪态优雅地吃下这么多食物,倪寒私心里是佩服的。 “是吗?”乔黛染心有疑虑,“你说的,可是实话?” “嗯。”倪寒又加了一句,“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若不嫌弃,那便最好……” 乔黛染打住了话头。 她这句话听在她自己的耳朵里面,居然莫名地存在外之音—— 仿佛她问的,是倪寒是否嫌弃她跟谷子锋的过往。 倪寒没有往“弦外之音”的方向多想,而是幽幽地看进乔黛染的眼里,问:“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 “嗯……”乔黛染莫名地有点害怕倪寒的问题,却仍是点头,“请问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倪寒眼底划过一丝难以言诠的异样,“你为什么会叫我‘二哥’?” 乔黛染愣住了—— 倪寒的问题,是乔黛染始料未及的。 倪寒用一种无法捉摸的眼神注视着乔黛染,等待乔黛染的答案。 等待时候的沉默,就像是一条被无限拉伸的橡筋,随时可能会崩断,随时可能会弄疼对方。 “这个……” 乔黛染欲语还休,别过眼睛。 乔黛染欲要躲过倪寒的注视,却仍是深刻感觉到倪寒的目光追随。乔黛染忐忑,犹豫,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总不能向倪寒全盘托出吧? 总不能实话告诉倪寒,说她实乃千年之前萨释国的曼罗公主,她之所以唤倪寒为“二哥”,是因为倪寒跟萨释国的二王子离寒长得极为相似……吧? 若真把这些全都告诉倪寒,倪寒大概会认为她疯了……吧? “如果你不想回答……”倪寒期待的眼眸逐渐冷了下来,“你可以不回答。” “不是。”乔黛染猛然抬眼看向倪寒,刚刚对上倪寒的视线却又马上垂下眼睛,衡量片刻,她才避重就轻地说:“我不是不愿意回答……我只是……唯恐你不会相信。” “你只管说实话就行了。”倪寒暂时无法预测,乔黛染的回答能有多难以置信。 “好吧……”乔黛染暗自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其实……那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梦?”倪寒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是因为一个梦?” “不只是一个梦……贴切地说……是一连串的梦。” “你可以说得具体一些吗?”倪寒放在玻璃杯旁的手指微微发寒。 “我常常做一些梦……”乔黛染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地“解释”——她也不算是说谎,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她确实经常做关于离寒的梦——乔黛染解释道:“在梦里,常常会出现一名男子。在梦里,我唤他二哥。而那位男子……长得跟你极为相似。所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我就那样了。” “真的吗?”倪寒原本微冷的手指蓦然发烫。 “真的。” 乔黛染再次于心底为自己辩解:本公主也不算是说了假话,本公主只是隐去其中“一些些”会让倪寒认为“此女子是疯子”的事实罢了。 倪寒的眼底划过一丝凌乱,这丝凌乱久久不散,甚至越演越烈。 乔黛染疑惑地看着倪寒眼底越演越烈的凌乱,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相信?” “我相信。”倪寒的回答果断而迅速——因为他也常常做类似的梦! “这……”乔黛染不无心虚地点了点头,“这便是我的回答了。” “其实……” 倪寒话到嘴边,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倪寒蹙了蹙眉,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倪寒的助理涂山——这是第一次,倪寒有不想接电话、不想工作的念头。 倪寒仍是理智地接通了电话。 涂山:“提醒倪总,距离您跟非凡集团靳总约定的会议,还有45分钟。最迟15分钟之后,您就要从镜花水月出发了。” 倪寒:“嗯。” 涂山:“倪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倪寒:“派司机来镜花水月,送……一个朋友回去。” 涂山:“明白。” 涂山知道,倪寒口中的“朋友”指的是乔黛染。 挂上电话。 倪寒沉默了半秒。 他不知道,他是否应该接着刚才的话题……接着告诉乔黛染,他也经常做同样的梦。在他的梦里,也有一名古装女子常常叫他“二哥”。 但是…… 这么巧合…… 别说是乔黛染,就连倪寒本人想着,都觉得像是倪寒想要亲近乔黛染、所以故意编出来的花言巧语。 乔黛染无法读懂倪寒的沉默,开口问:“我可是耽误你工作了?” “不是。”倪寒是在回答乔黛染,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还“不是”告诉她那些梦的时候——倪寒说:“嗯……我确实该回去工作了。” “我明白,工作要紧。”虽然,在萨释国,曼罗门贵族的字典里面是没有“工作”二字的,曼罗门贵族更不会有“工作要紧”的观念。 “嗯。”倪寒暗自叹了一口气,“我叫了司机送你。你是要到连城珠宝门店,还是直接回家?” “门店吧。”乔黛染自嘲地冲倪寒微微一笑,“我也是要工作的人。” 乔黛染的微微一笑,让倪寒的心脏又再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从未尝过心动滋味的倪寒,大概要许久之后才会猛然醒悟,这并非“心脏狠狠抽动”,而是怦然心动。 “那……”乔黛染的笑容染上分离的感伤,“再会?” “可以再留一会儿。” 这句话仿佛没有经过倪寒的脑袋,便脱口而出。 倪寒这样脱口而出,既是为了冲淡乔黛染笑容里面分离的感伤,也是为了……他确实很想再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嗯……”乔黛染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对倪寒微微颔首,注视倪寒的眼眸,“那我们便多坐一会儿?” “好。” 倪寒感觉,乔黛染的眼眸是那般熟悉,一如梦里那古装少女的眼眸,时而清澈,时而调皮,偶尔任性,却总是情深如水……等倪寒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乔黛染很久很久。 乔黛染的眼睛微微泛起晶莹的羞红。 倪寒竟也有点害羞——是的,害羞——在其他人面前永远冷清、寡淡、没有一点烟火气甚至没有一丁点人味的倪寒,此刻脸上居然浮现害羞的神色。 倪寒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那个……司机应该很快就到了。” “有劳费心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问题?”乔黛染心想:难道,他对我方才的回答心存疑虑? 乔黛染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涸的下唇,“问吧。” “你上学的时候,学的好像不是汉语言专业?” “那又如何?”乔黛染以问代答——她不知道乔杏华上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叶心仪似乎曾经提起过,但她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在此之前,她认为这跟她全无关系。 “你特别喜欢文言文?” “大概……不是。”她自问不是爱好学问之人,萨释国也从不要求曼罗门贵族学富五车,“为何有此疑问?” “因为你说话……很特别。”乔黛染这种类似于文言文的说话风格,不像是现代人,更像是他梦中的古装女子。 “你的意思是……我的说话方式很奇怪,是吗?” ------------ 第四十章 如果她是狗,你又算是什么? “不能说‘很奇怪’,但是……确实有点与众不同。”倪寒说。 “我本以为,‘与众不同’是赞美之词。”乔黛染勾了勾嘴角,“如今听来,这‘与众不同’竟有些不中听。” “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放心吧。”她笑了笑,“什么人说什么话,我还是清楚明白的。”但是,以后她的说话方式、遣词用句,应该修正一下了。 “你明白就好。” 倪寒居然怕乔黛染会生他的气……今天的倪寒,就连倪寒本人都感到陌生。 乔黛染跟倪寒又再聊了一会儿。 一直聊到倪寒的手机再次响起,聊到涂山提醒倪寒必需马上出发、并且司机已经到达镜花水月门口…… 乔黛染跟倪寒才一同走出了包厢。 **** 连城珠宝阳光广场门店。 小郭低声说:“你们听说了吗?!刚刚在总部大楼门口发生了一件大事!” 小刘好奇问:“什么‘大事’?” 小安激动地握紧手机,抢先说:“我听说了!是关于倪少爷的!” 小邓:“不要卖关子了!赶紧说来听听!” 小郭激动得声音发颤:“听说,刚刚在总部大楼门口,倪寒少爷……” “咳!” 桂婉容的一声干咳,打断了小郭的话。 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差点噎死小郭;已经听说这件“大事”的小安一脸憋不住;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的小刘和小邓,被八卦的虫子咬得坐立不安……小郭、小刘、小邓、小安相互交换着眼神,用眼神表达各自的不满。 桂婉容用眼神画圈圈似地来回瞪着小郭、小刘、小邓、小安,刻薄地说:“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聊八卦,不用工作了是不是?” 小郭心想:我倒是想工作,可是门店里面半个客人都没有啊! 小刘心想:我们才刚开口说几句话,你就说我们“一天到晚只知道聊八卦”?你一天天的只知道跟卫冬妮聊“娱乐圈的那些事”,你咋就不说说你自己呢? 小邓心想: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朝我们撒气来了? 小安心想:不就是比我们高一级吗?真把自己当成是我们的大老板了! 当然。 她们只敢在心中吐槽,不敢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桂婉容的眼神巡逻舰似地来回瞪着小郭、小刘、小邓、小安,高声宣布:“从今以后,工作时间,你们不可以闲聊,听到没有?!” 门店的顾客本来就少,现在连闲聊一下都不行? 岂不是要闷死个人吗?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难道,她们能够回答“没听到”吗? 当然不能了。 要她们吞声忍气地、逆来顺受地、乖乖地点头回答“听到”……她们做不到……小郭、小刘、小邓、小安垂下眼睛,没有吭声……就算是无声的抗议、也算是无声地妥协了。 桂婉容不屑地瞪了一圈小郭、小刘、小邓、小安,才把眼珠子移向门外。 桂婉容骂骂咧咧:“现在都已经几点了,乔黛染跟叶心仪居然还不回来!她们以为竞聘上旗舰店店员就高人一等,不把我这个店长放在眼里了是吗?我呸!不要说现在正式的调令还没有下发,就算调令下发,她们一天在我的门店,一天都要听我的!” 小郭、小刘、小邓、小安虽然不敢出声反驳,但是四个人就是对桂婉容的四脸不耐烦。 不管小郭、小刘、小邓、小安耐不耐烦,桂婉容只管继续尖酸刻薄地说:“只要她们还在我的门店,我就有资格管她们!我一定要将她们今天晚回来的事情上报总部!就她们这种工作态度,我看旗舰店还要不要她们……” “叶心仪回来了!” 小郭脱口打断桂婉容的话,指着落地玻璃大门外的叶心仪。 桂婉容恶狠狠地扭头,像是护食的野狼瞪向门外—— 只见。 叶心仪穿着连城珠宝拘谨的黑色制服,脚踩黑色高跟鞋的步伐却像是跳着轻松愉快的舞蹈。双手捧着一杯比她的脸庞还大的水果茶,透过沁着冰凉水珠的透明杯身,可以清晰看见杯子里面色彩缤纷的水果跟琥珀色的茶。 叶心仪眉眼俱笑,笑着的眼睛似乎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因为她的眼睛里面正不断重演她跟毕繁鸣共进午餐的情景。 大大地吸了一口水果茶。 好喝。 太好喝了。 这是一杯真材实料的水果茶,叶心仪却尝不到半点水果香味,因为她的味蕾只剩下甜,很甜,具甜。 叶心仪就是喜欢这种甜! 又大大地吸了一口水果茶。 更甜了。 第一次单独共进午餐,毕繁鸣给叶心仪点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用餐的过程,他们轻松愉快地聊了好多话。毕繁鸣幽默风趣,贴心周到,对她更是关怀备至。 连城珠宝门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叶心仪自带歌舞乐声地踩了一个愉快的舞步,脚尖一踮,转了一个圈。如果她此刻不是穿着连城珠宝的黑色制服,而是穿着一条大裙摆的蓬蓬裙,那就跟她的舞步更加相称了。 叶心仪自我陶醉地微微闭眼,又一个转身,转进了门店……左手握成拳,右手抓紧水果茶,伸懒腰般张开双手……叶心仪深深地吸了一口莫名发甜的空气。 笑着张开眼睛。 叶心仪被桂婉容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往后一哆嗦。 桂婉容劈头就骂叶心仪:“你发什么花痴!” 叶心仪被骂得脖子往后缩,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果茶,钉在原地,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垂下脑袋,不敢吱声……心底实在愉快,嘴角无法自已地上扬。 桂婉容更加生气了,“你还笑?你笑什么笑!” 桂婉容已经听说,倪寒跟乔黛染在总部门口发生的那些事情…… 但是! 这跟叶心仪有什么关系? 叶心仪凭什么在这里发花痴! 桂婉容气得直叉腰。 虽然桂婉容言语难听、声音刺耳,虽然叶心仪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垂下脑袋,但是……叶心仪心里就是甜啊!叶心仪的嘴角就是忍不住地上扬啊! 看着叶心仪上扬的嘴角,桂婉容更气了。 桂婉容换作单手叉腰,指着叶心仪的脑门大骂:“笑?你还笑?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不把我当一回事了是不是?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现在都已经几点了,你居然才回来?你以为你成功竞聘旗舰店店员就很了不起?我呸!你一天在我的店里,一天就要听我的!” 桂婉容的骂声在叶心仪的耳边嗡嗡嗡嗡嗡…… 叶心仪压根儿就没听见桂婉容在骂什么,因为叶心仪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午餐餐厅里面的音乐、毕繁鸣汽车里面的音乐、还有毕繁鸣动听的说话声。 桂婉容不解气地继续骂:“就你这种工作态度,居然还想去旗舰店工作?!哼!我一会儿就把你跟乔黛染迟到的事情上报总部!看你们还怎么去旗舰店工作!” 小郭嘀咕:“她们只是听从总部的安排,去总部开会……好像没有规定她们要什么时候回到门店吧?” 桂婉容恶狠狠地瞪向小郭。 小郭当即闭上嘴。 桂婉容继续指着叶心仪,“不只是迟到!你看看你……你拿着什么上班?门店里面不可以进食,你不知道吗?” 叶心仪压根儿就没听见桂婉容在说什么,耳边回响的是毕繁鸣说的一个又一个的笑话……太好笑了……叶心仪忍不住嗤笑出声。 桂婉容彻底怒了。 桂婉容一手夺过叶心仪手中的水果茶,疯了似地把水果茶摔在地上。 “噗”地一声。 塑料杯盖飞了好几米远,琥铂色的水果茶喷满一地。甜甜的水果香气顿时间喷满了门店,充斥一种心有余悸的甜。 叶心仪心疼地看着在地板上流淌的水果茶,惋惜地低叫:“我的茶!”这可是毕繁鸣特意绕路给她买的水果茶…… 现在都浪费了! 桂婉容只是一时冲动,看见满地的水果茶瞬间就后悔了。要是现在有顾客走进门店……简直不成样子。 桂婉容掩饰心中的后悔,端着一副店长的样子,趾高气昂地对叶心仪说:“你赶紧去问物业借扫把地拖啥的,把这里弄干净!赶紧的!” 叶心仪看着地面淌成河的水果茶,深深地沉浸于痛失毕繁鸣买的爱心水果茶的惋惜之中,根本听不见桂婉容的话。 桂婉容催促叶心仪:“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里清洁干净!万一有顾客因此摔倒……责任都在你!” 叶心仪只管痛心疾首地看着满地流淌的水果茶,嘀咕:“我的水果茶……” 桂婉容伸手推了推叶心仪的肩膀,不耐烦极了,“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叶心仪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桂婉容,怯生生的眼神里面满是痛失水果茶的幽怨。 桂婉容再次催促:“赶紧把这里清洁干净!万一滑倒客户,责任都在你!你听见没有?!” 叶心仪怯怯地说:“可是……又不是我摔的水果茶……” 桂婉容提高声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责任咯?!” 叶心仪小声嘀咕:“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啊……而且……你摔了我的水果茶,我还没有让你赔呢。” 桂婉容气得鼻子直嗤气,“我的责任?是我让你拿奶茶进门店的吗?” 叶心仪嘀咕:“不是奶茶,是水果茶……” 桂婉容大声说:“我不管是奶茶还是水果茶!我现在就问你,这是我让你拿这东西进门店的吗?” 叶心仪嘀咕:“不是……” 桂婉容气焰高企,“那是谁让你拿这东西进门店的?!” 桂婉容下一句话都已经准备好了——“既然是你自己拿进来的茶,现在茶摔了,当然应该由你清洁了!” 叶心仪却脱口而出:“是毕先生让我拿回来的……” 虽说门店规定店员不能在店内吃吃喝喝,但是,实际上,只要店员把吃的喝的“藏好”,没有顾客的时候,店员还是可以“偷偷”吃一点喝一点的。桂婉容平日里也没少在门店里面吃吃喝喝啊。 桂婉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发现叶心仪的回答并非桂婉容预设的回答——桂婉容气焰高涨地冲口而出:“既然是你自己拿进来的茶……” 不对! 桂婉容愣了愣,就连嘴边的话也哽住了——桂婉容这才意识到,叶心仪的回答跟预设的回答不一样! 叶心仪说,是毕先生让她拿水果茶回来的? 叶心仪口中的“毕先生”…… 难道是毕繁鸣? 桂婉容愣了好几秒,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叶心仪无意“显摆”她认识毕繁鸣,只是一时失言所以才脱口而出…… 现在…… 话已出口…… 叶心仪后悔得脸都红了。 小郭八卦地问:“心仪,你说的毕先生……该不会就是万释地产的毕繁鸣,毕先生吧?” 小安同样八卦:“就是那名经常闹绯闻的花花公子毕繁鸣吗?” 小刘:“听说,他上个月追一个名模,还给人家送了一台百万豪车呢!” 小邓:“人家是有钱人,百万豪车算什么!” 小郭:“心仪,你跟毕繁鸣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小安:“啊?心仪跟毕繁鸣已经‘好上’了吗?!” 小刘:“心仪,毕繁鸣也给你送百万豪车了吗?!” 小邓:“心仪啊,就算你不是超模,你也不能轻易跟毕繁鸣好上啊!起码……起码要收一堆礼物才跟他‘好上’啊!” 叶心仪又羞又恼地垂下脑袋,尴尬地搓着小手,“什么跟什么啊!我跟毕先生只是……只是普通朋友!刚刚只是恰巧遇上,所以才一起吃午饭……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桂婉容语气酸得刺鼻地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哼!你以为我们在想哪样?难道,你以为,我们会‘想’你跟毕先生是一对?” 叶心仪又羞又恼,找不到回怼的话。 桂婉容得寸进尺地大喊大叫:“呵呵!得了吧你!人家都说了,毕先生追的是名模,送的是豪车!就你这种小透明?哼!毕先生给你买杯几十块的水果茶,就当做是施舍路边的流浪狗而已!” “如果叶心仪是流浪狗,你又算是什么?” ------------ 第四十一章 鸡狗不如 桂婉容的气焰顿时间灭了一大半,背脊发凉,扭头,循声看去。 只见。 乔黛染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站在门店大门,目光深邃地俯视桂婉容。 虽然乔黛染的身高只比桂婉容高一点,但是乔黛染的气场起码比桂婉容高三米,说“俯视”已是谦虚,说是“鸟瞰”也不为过。 就在这一瞬间。 惶恐猛然爬满桂婉容的膝盖、让桂婉容的膝盖直发软。 不只是桂婉容,门店里面的其他人连同叶心仪在内,她们全都莫名地膝盖发软,直想下跪。 乔黛染微微垂目,看着在光洁地砖上流淌蔓延的水果茶。 迎鼻而来的新鲜水果香气让人心旷神怡,但是一想到要么会弄脏她的鞋子,要么她需特意绕过或者跨过这股水果茶河流……乔黛染不悦地邹紧了眉头。 乔黛染抬眼看向桂婉容。 桂婉容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莫名发软的膝盖上,用力站稳脚步,尽力趾高气昂,甚至想要在气场上压过乔黛染……徒劳无功,桂婉容不可能在气场上压过乔黛染,但也没有丢脸地跪下。 乔黛染用没有高低起伏的声调,对桂婉容说:“眼看泼了一地的茶,身为店长,你就这般无动于衷吗?” 桂婉容想要劈头回怼乔黛染,却发现喉咙被莫名的惶恐锁住了。 桂婉容用力地干咳了好几声,才找回尖酸刻薄的声音说:“我已经‘命令’叶心仪打扫干净了,是叶心仪的工作效率低下……” “让叶心仪打扫?”乔黛染冷冷地打断桂婉容,“我方才听说,是你摔的水果茶。既是你摔的水果茶,凭何让叶心仪打扫。” 桂婉容从叶心仪手中夺过水果茶的一刻,乔黛染就站在门店外。 透过不甚隔音的玻璃大门,乔黛染看着桂婉容把叶心仪的水果茶摔在地上、听着桂婉容对叶心仪说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 桂婉容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急忙反驳乔黛染——过于急忙,还差点咬了舌头。 桂婉容说:“门店里面不可以吃喝!是叶心仪违规把水果茶带进门店,所以才会水果茶摔一地!一切都是叶心仪的错!既然是叶心仪的错,当然要叶心仪打扫干净了!” “你这般蛮横地把叶心仪的茶摔在地上,也是叶心仪的错?”乔黛染反问。 “当然!”桂婉容单手叉腰,“门店里面不可以吃喝……” “若你坚持遵守这条规定,从今往后,请你谨记不要再在门店里面吃喝。”乔黛染打断桂婉容的话,“若你敢再在门店里面吃喝……我保证,见一次,摔一次。” “你!”桂婉容气得跺脚,一不小心溅了一鞋面的水果茶,“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若你认为是威胁……”乔黛染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那便是威胁。” “乔黛染!”桂婉容气得又跺了一下脚,不只是鞋面,就连脚背都溅湿了,黏糊糊的,“你不要以为倪寒少爷拉了你的手,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哼!就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老女人,顶多只是一只不会飞的老山鸡!倪少爷绝对不可能看上你的!” 乔黛染后退一步,免得桂婉容再次跺脚牵连弄脏她的鞋。纵使后退了一步,乔黛染的气势却是直压桂婉容。 乔黛染说:“先是讽刺叶心仪为流浪狗,再是辱骂我是山鸡……如此口吐芬芳,归根到底是因为嫉妒。你无法亲近倪寒与毕繁鸣,所以便嫉妒我与叶心仪。如果我与叶心仪是鸡是狗,那你便是鸡狗都不如。” 小郭小刘小邓小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桂婉容唯一的亲信卫冬妮都憋笑憋红了脸。 桂婉容气得腮都鼓了、眼睛都凸了,就跟一只愤怒的青蛙似的。 自知怼人功力不如乔黛染。 桂婉容不敢再正面怼乔黛染,只敢回目指着软柿子叶心仪,重拾颐指气使地说:“叶心仪!你赶紧把地面弄干净!” 叶心仪滚动眼珠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抬起留着颀长指甲的左手,轻抚了抚整齐的鬓边,幽幽对叶心仪说:“你站了这么久,不累吗?难得门店没有顾客,还不赶紧回座位坐着。” 叶心仪此刻真想学着清宫剧里面的小太监,拂袖行礼,下跪对乔黛染说高呼一声“奴才遵命!”但乔黛染不是清朝公主,不吃这一套。 有了! 叶心仪尽量不踩到流淌一地的水果茶地踮脚走到乔黛染身旁,不是太监胜似太监地扶着乔黛染的手臂,毕恭毕敬又搞怪地对乔黛染说:“主子当心脚下,慢慢走……” 叶心仪躬身扶着乔黛染,绕过水果茶河流,慢慢往翡翠区走。 小郭、小刘、小安、小邓就连叶心仪本人都忍俊不已,乔黛染却一点不觉得可笑地、端着凤仪天下的姿态走向翡翠区,仿佛在翡翠区等着她的并非让人腰骨生疼的冷板凳,而是舒适的凤座。 乔黛染悠然落座。 叶心仪乖巧地坐在乔黛染身旁。 小郭、小刘、小安、小邓一个个也都事不关己地坐回各自的座位,一个个地别过眼,装作没看见流淌一地的水果茶。 桂婉容气得嘴角抽搐、眼角抽搐、眉毛抽搐,整个五官都在抽搐…… 在五官的抽搐蔓延至全身之前。 桂婉容扭头,瞪向一心只想置身事外的卫冬妮,咬牙切齿地说:“还坐着干什么!赶紧把这里清理干净!” “我?”卫冬妮无辜地指着鼻子。 “不是你,难道是我?!” 桂婉容又跺了一下脚,径直走出了门店——如果问起,桂婉容或者会回答,她去上厕所了。事实上,桂婉容就是感觉脸上挂不住,所以出去透透气。 卫冬妮看着流淌一地的水果茶以及桂婉容那一路黏黏糊糊的鞋印,心想:我就是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凭什么最后受伤的是我啊! 小郭、小刘、小安、小邓却都在想:卫冬妮终于有一点点报应了!哼!让你助纣为虐,让你老在桂婉容面前说我们坏话! 卫冬妮不情不愿地找物业要扫把等清洁用具去了。 乔黛染移目,幽幽看向坐在她身旁的、一脸傻笑的叶心仪。 一脸蠢相。 乔黛染嫌弃地皱了皱眉,对叶心仪说:“从今以后,不许再如方才那般了。” 叶心仪双手捧着下巴,乖巧地点头,傻傻地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公主帮我解围,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我说的,并非此事。” “哦?”叶心仪不太聪明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事情?” “从今以后,在人前,你不要再如宫娥般扶着本公主。” “好的!”叶心仪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啊?”以叶心仪对乔黛染的了解,乔黛染可喜欢那套了。 “我……”乔黛染幽幽看向前方,“我想改变一下我的说话方式。我希望,我的举止言行,可以更符合这个年代的标准。” “因为倪少爷?!” “是。”乔黛染停顿了半秒,“却也不全是。” “啥意思啊? 乔黛染没有说话。 是—— 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倪寒确实对她的说话方式产生疑问。乔黛染不希望,倪寒认为她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不全是—— 她需要在这个年代继续生活下去。既然无法挣脱,那便只能努力适应。虽然,在萨释国的十六年里,她从不知道“努力”为何物。但是,这里终究不是萨释国。 “在想什么呢?”叶心仪拉了拉乔黛染的衣袖,顺道拉碎乔黛染的沉思,“你刚才跟倪少爷去哪里了?” “镜花水月。”乔黛染答。 “然后呢?”叶心仪眨巴着眼睛。 “用午膳。” “然后呢?” “味道极好。” “然后呢?” “吃了不少。” “然后呢?” “你说呢?”乔黛染不悦地瞥了叶心仪一眼,“你是没看见我吗?” “啊?” “你没看见我坐在这里吗?”显而易见,乔黛染“然后”当然是回来上班了。 “哎哟!”叶心仪冲乔黛染甩了甩手,宛若手摇大葵扇的媒婆,“人家的意思,是问你跟倪寒少爷都聊了些什么啦!” “那。”乔黛染学不来叶心仪那副媒婆模样,语气满是贵族的傲娇,“你跟毕繁鸣又去了哪里?你跟毕繁鸣又说了些什么?” “我?”叶心仪万万没想到乔黛染会反客为主,“这个……我……呃……” 虽然叶心仪跟乔黛染全程压低声音说话,可是没有顾客的门店安静得很,叶心仪能够明显感受到其他人都在伸长耳朵“偷听”她们的对话。乔黛染并非一定要叶心仪回答,但是,乔黛染散发的气势总让人不敢敷衍。 叶心仪羞红了脸,埋头,低声说:“我们去吃了午饭,然后……” 突然。 一对情侣模样的顾客走进门店。 卫冬妮手忙脚乱地加紧清洁地板的速度,其余店员包括叶心仪在内、全都停下了偷听和说话,站起身,带着一脸的职业假笑招呼顾客去了。 乔黛染没有站起身迎接顾客,她只是继续坐着,微垂的双目注视着橱窗里面的翡翠。这些翡翠在现代可算是极好的货色,但是,跟她从前在萨释国所用所戴差远了。 也罢。 乔黛染根本不在乎这些翡翠,她的心神早已飞到倪寒身上了。 **** 下班之时,已是黑夜。 黑夜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朦胧又不真实。 自从来到这个年代之后,乔黛染总有这种朦胧又不真实的感觉。尤其看到璀璨的霓虹、络绎的车水马龙,这种感觉便就更加强烈……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却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乔黛染跟叶心仪走出门店。 穿梭在老旧街区的夜景之中。 乔黛染双手放在身前,轻挽着一个墨绿色的小包包——不是什么高贵的牌子,却是乔黛染精挑细选的——无数次走在这老旧街区之间,心底却仍是感到陌生,让人恐惧的陌生。 叶心仪大概是察觉乔黛染心底的恐惧。 每天晚上,叶心仪总会挽着乔黛染手臂,跟乔黛染并肩一起走过这个老旧街区。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些有的没有的……这,大概是乔黛染唯一不嫌弃叶心仪聒噪的时候了。 突然。 两盏光亮的车头灯由远而近,照射在乔黛染跟叶心仪的身上。乔黛染跟叶心仪下意识地眉头紧皱,活像两只被灯光捕住的兔子,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车子在乔黛染跟叶心仪的身旁停下。 那是一台好几百万的豪华轿车,纵使在夜色之中,黑色的车身仍是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一看就是平日花重金保养的。 乔黛染跟叶心仪疑惑地看着这台豪华轿车。 豪华轿车的车窗,缓缓下降…… 无论是乔黛染还是叶心仪,心中都各有期盼,期盼会看见她们各自想见的人。 然而。 车窗降下。 坐在轿车里面的,居然是解华川。 解华川? 乔黛染跟叶心仪疑惑地面面相觑。 夜色与霓虹纠缠,清晰可见解华川脸上莫名的凝重与涌动。 解华川抬头看着乔黛染—— 解华川坐在汽车后座,比站着的乔黛染矮了不少,自然是要仰视乔黛染。许是“仰视”的缘故,乔黛染感觉解华川有一种卑微的亲近欲。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乔黛染以为解华川要流眼泪了。 乔黛染心中纳闷:如此解华川,着实奇怪。 解华川似乎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卑微淡了一些,眼底的涌动却更加剧烈。 乔黛染无法理解。 解华川开口对乔黛染说:“乔小姐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乔黛染本想说:本公主休息的时间极为宝贵。加之,本公主无话跟你说。 但是。 解华川的眼神,竟让乔黛染无法轻易开口拒绝。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一脸不知所措地冲乔黛染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也不知道发什么事情了。 然后。 叶心仪又往解华川车子的方向撇了撇头,意思是:你去就去吧,反正还有两步就回到家了,你不用管我。 解华川没有催促乔黛染,只是默默地注视乔黛染,默默地等候乔黛染答复。 ------------ 第四十二章 幸与川的故事 乔黛染与解华川坐在镜花水月约有一百平方米的茶室里面。 一天来两次镜花水月。 乔黛染光临镜花水月的频率,简直比倪氏父子还高。 茶室以中式园林为造景,左右墙面均绘有国画山水,正对的墙面是一面落地玻璃。落地玻璃外头,是小巧的凉亭、青脆的排竹以及蜿蜒的鲤鱼池。 室内正中摆放一张以小桥流水为题的巨型茶桌,经过精心设计的茶桌循环流动着潺潺流水,让坐在旁边的人有一种临池对饮的惬意。 身穿翠绿旗袍的服务员沏好茶之后,就识相地退出了茶室并且把茶室门带上。 解华川拘束不安地呷了一口茶。 乔黛染把交合的双手轻放在大腿上,端正地坐着,静看坐于她正对面的解华川,等着解华川开口——解华川这般人物,定然有他接见“客人”的地方。眼下,解华川竟来到倪氏的镜花水月跟乔黛染会面,个中定有隐情。 沉默。 潺潺的流水声,是茶室唯一的声响。 持续的沉默。 这种沉重的沉默,不断地把解华川拉进更深的沉默之中。却不是无话可说的沉默,而是一种无以言状的、悲悯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沉默。 乔黛染打破沉默说:“有事请直说。” 无论解华川接下来要说什么——让她不要再惹怒解莉也好,让她不要再招惹倪寒也罢——反正,总比这般无休止地沉默下去强。 与此同时。 一股来自身体深处的神秘感觉告诉乔黛染,解华川欲要说的,并非上述那些。 解华川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抬眼看向乔黛染。 从解华川饱经社会历练的眼眸之中,乔黛染竟然看到了一种和蔼的慈悲,一种仅属于老父亲的、和蔼的慈悲。她的父亲早逝,若她有幸能得父亲怜爱,久别重逢,父亲兴许也会用这般眼神看她。 解华川深深地看进乔黛染的眼眸里面,似乎是在乔黛染的眼眸里面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 乔黛染简直要以为,解华川发现她现在的这具身躯并不属于她……但是,不可能。 许久。 解华川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感叹:“你跟你妈妈实在长得太像了。尤其是你们的眼睛……” “妈妈?”乔黛染蹙眉,疑惑。 “是的……”解华川暗自深呼吸,努力按捺心底翻涌的激动。 “你认识……我……的妈妈?”原则上,是乔杏华的妈妈。 “何止是认识……” 解华川又再暗自深呼吸了好几下,才从巨型小桥流水茶桌的抽屉里面——乔黛染没想到,这茶桌居然还有抽屉。好吧,这般巨大的茶桌,无论有什么配置都不足为奇。解华川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份牛皮纸封面的文件,站起身,把文件四平八稳地放置在乔黛染面前的黑木桌面。 她垂目看着文件,眉头皱得更紧,交握的双手却始终放置在并拢的大腿上,没有抬手翻文件的意思。 解华川重新坐下,沉重地说:“你翻开看看,就会明白了。” 她这才缓缓地抬起右手,用拇指与食指翻开文件—— 乔黛染,曾用名乔杏华。36岁,离异,现在是连城珠宝阳光广场店的店员。小学就读于…… 从出生到现在,乔黛染的每一个足迹都在文件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就连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过病,什么时候在校园里面得过什么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更不必说几个月前乔杏华“自杀”的那件大事了。 不只是乔黛染。 就连前夫谷子锋也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谷子锋的外遇以及桃色事件一条条地罗列着,罄竹难书。 乔黛染恶心地根本不愿细看。 “为何要调查这些?”乔黛染问。 “继续往下翻吧。” 乔黛染只能耐住性子,略过谷子锋那些恶心的桃色事件,继续往下翻,然后……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乔黛染(乔杏华)的母亲,乔雨幸。 乔雨幸,高中毕业于F市第一中学,后来考上F市大学中文系。37年前,乔雨幸(19岁,大学二年级)突然离开一直居住的F市,在这期间,乔雨幸并未与任何朋友联系。有消息说,乔雨幸是到国外深造。 经调查。 乔雨幸当年是前往距离F市几千公里的某个农村养胎,并且于数月后生下乔黛染(乔杏华)。因设备落后医疗失误,乔雨幸于乔黛染(乔杏华)出生当日去世。乔黛染(乔杏华)后由阿姨乔雨秋抚养…… “我不明白。”乔黛染用手指按住文件,抬眼看向解华川。 “37年前,雨幸不告而别……”解华川陷入了无边的回忆,在短短几秒之内变得无比沧桑,“别人说,雨幸嫌弃我穷,不想跟着我吃苦,所以才会离开我。后来,别人又说,雨幸傍上了大款,大款愿意带她出国深造,所以雨幸就傍着大款出国了。” “雨幸……也就是‘我的’妈妈……她曾是你的意中人?” “雨幸……”解华川痛心疾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解华川把一张泛黄的照片,珍而重之地递给乔黛染。 她定睛看了解华川颤抖的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过解华川递来的照片—— 照片中,是两名18岁左右的少男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白衬衫黑伞裙,黝黑的马尾绑得高高的,无忧无虑地笑着,青春朝气,眼底却无比温柔。 少男穿着一件不太新的T恤衫和一条有点旧的牛仔裤,皮肤黝黑,露齿而笑,笑得眼睛都差点失踪了。有点憨厚,有点傻,满是站在心爱女孩子身旁的羞涩。 乔黛染问:“这是你们的合照?” 解华川答:“是的。” …… …… 那一年。 解华川15岁。 乔雨幸也是15岁。 那一年的8月18日,是他们高中开学的一天,也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解华川与乔雨幸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几乎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们就暗自喜欢上了彼此。 那时候的喜欢是青涩的,含蓄的,与此同时还蕴含着解华川淡淡的自卑。 乔雨幸虽不是大富之家的千金,但也是城镇双职工的宝贝女儿,长得漂亮,皮肤白皙,穿着时髦,学习成绩又好,开朗爱笑,是全班少男心目中的女神。 反观解华川。 解华川来自穷乡僻壤,父母早亡,全靠奶奶种菜养鸡养猪做各种农活勉强把解华川拉扯大,全靠奶奶厚着脸皮逐家逐户问亲戚借钱才凑够了解华川的学费。因为家里穷,从小营养不够,解华川长得比较矮小,长期被太阳晒得黑黢黢的五官亦是不甚出众。 在解华川的心目中,他就是一只癞蛤蟆,而乔雨幸是他这只癞蛤蟆不应该觊觎的白天鹅。 那时候的解华川毕竟还是少年啊! 年少气盛。 越是“不应该”,就越是无法自拔。 解华川对乔雨幸的感情,很快就从淡淡的喜欢演变成深深的喜爱、浓浓的爱情。解华川深知,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所以解华川越是喜爱乔雨幸,就越是努力发奋学习。 后来解华川顺利考上大学,除了奶奶的苦劳,也有乔雨幸的功劳。 那一年的9月2日,是大学入学的第一天,也是解华川对乔雨幸表白的日子。 想起表白…… 时至今日…… 解华川仍然十分佩服自己的勇气,佩服自己居然敢向乔雨幸表白。 毕竟。 那时候的他,只是穷困潦倒前途不明的癞蛤蟆,乔雨幸却是所有少男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年少气盛的解华川,就是突然鼓起勇气、突如其来地向乔雨幸表白了。 那天乔雨幸背后的落日,羞涩地染红了她的双颊。爱笑的乔雨幸的嘴角不住地上扬,那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幸福的、甜蜜的弧度……那是解华川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 乔雨幸接受了解华川的表白。 乔雨幸还说,在见到解华川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解华川。 解华川问,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贫穷与矮小,都是解华川的自卑所在。 乔雨幸答,那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 纵使解华川穿着朴素、身高不高,却有一种让乔雨幸移不开眼的莫名吸引力。或许,那是一种对逆境的坚韧。或许,那是一种对现实的轻蔑。或许,那是一种对未来的自信。 反正。 乔雨幸总能在人山人海之中,一眼看到解华川。 解华川跟乔雨幸成为了男女朋友。 他们一起到学校图书馆看书自习,一起到学校饭堂吃饭,一起看校园里面柳明湖的日出,一起看教室顶楼的日落。他们无话不谈,是彼此最真挚的知己。他们形影不离,是彼此最忠诚的陪伴。他们互相鼓励,共同为他们未来努力。 羡煞旁人。 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他们深信,他们一毕业就会马上结婚,以夫妻之名共同奋斗,共筑美好的未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却又缠绵甜蜜……有了肌肤之亲,他们的感情更加热烈,一如熊熊燃烧的火种。 一直到那天。 乔雨幸的父母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接到噩耗的乔雨幸瞬间崩溃了。 解华川紧紧抱住乔雨幸,他告诉乔雨幸,无论如何还有他在。解华川提出要陪乔雨幸回去处理父母后事。 乔雨幸拒绝了。 乔雨幸说,解华川应该留在学校好好学习。 乔雨幸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解华川亲自把乔雨幸送到车站,陪乔雨幸等车,目送乔雨幸上车,看着乔雨幸所坐的车在他的眼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解华川从未想过。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乔雨幸。 时至今日。 解华川仍然后悔至极,后悔没有跟乔雨幸一起回家。 乔雨幸回家后不久。 解华川就听乔雨幸的好朋友说,乔雨幸不会再回来上学了。 解华川问,为什么? 那个人说,因为雨幸的妹妹还小,所以雨幸要打工养妹妹。 那时候的解华川信了。 解华川不知道,单位给乔雨幸的父母买了保险,乔雨幸的父母也给乔雨幸与乔雨秋留了不少积蓄。那些保险金跟积蓄,足以供养乔雨幸与乔雨秋无忧无虑地上完大学,甚至上完大学后轻松地工作生活。 那都是后话了。 反正那时候的解华川信了。 解华川多次打电话给乔雨幸,无人接听。 解华川多次给乔雨幸寄信,没有回复。 解华川甚至坐车到乔雨幸家,人去楼空。 解华川也崩溃了。 乔雨幸的朋友这才忍不住告诉解华川实情——乔雨幸如今为了钱,已经没有了底线。 乔雨幸的朋友这才忍不住告诉解华川实情——乔雨幸嫌弃解华川穷,不想跟着解华川吃苦。 乔雨幸的朋友这才忍不住告诉解华川实情——乔雨幸跟一个大款好上了。那个大款给了乔雨幸一大笔钱还愿意带乔雨幸出国留学和生活。乔雨幸答应了,傍着大款出国了。 解华川锲而不舍地寻找乔雨幸、想要联络乔雨幸…… 杳无音信。 解华川本来不相信乔雨幸是那样的人。 可是。 乔雨幸确实杳无音信。 久而久之。 无论是乔雨幸嫌弃他穷还是乔雨幸傍着大款出国去了…… 解华川全都信了。 嫉恨,愤怒,以及对乔雨幸无法磨灭的爱与恨,让解华川越发愤世嫉俗。解华川发誓,他一定要成为大有钱人,他一定要让乔雨幸后悔! 解华川拼命地学习、没日没夜地工作……历经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和苦难,解华川最终白手起家,成立了第一家连城珠宝……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这些年。 解华川曾无数次雇私家侦探寻找乔雨幸的下落。 得到的回复,全都是乔雨幸出国去了。但是,乔雨幸具体出了哪个国、傍了哪个大款……得到的回复始终是“年代久远,无法查证”。 一直到这次。 倪从治跟倪寒私底下帮他查,才最终查到了真相…… 解华川坚信,这才是真相。 …… …… “你坚信的‘真相’是……”乔黛染目光幽幽地看着解华川,“你坚信,我是你的女儿?” ------------ 第四十三章 变身大小姐 解华川坚定无比地点头。 乔黛染却说:“平心而论,若她……若母亲当年怀了你的孩子,她大可以如实相告,无须跑到别处,独自一人生下孩子。” “雨幸不想拖累我。” “拖累?” “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小子……” 解华川百感交集,感叹:“先是父母突然去世失去支柱,再是需要扶养年幼的妹妹,再是发现未婚先孕有了我的孩子……对于十九岁的少女而言,何其沉重……雨幸不想拖累我,不想给我带来压力,所以才会选择躲起来,独自生下你。” “你认为,此事合乎常理?” “雨幸就是那样,温柔却又倔强,敏感而又坚强。”解华川闪着泪光的眼眸里,满是时光冲不散的爱意,“可能,雨幸打算生下你之后,就会回来找我……可是……谁能想到……她会难产而死!” “那些嫌弃你穷,不想吃苦,傍大款,傍着大款出国去了……种种传闻,你又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解华川自嘲地笑了,比哭还更悲伤,“那都是谣言!一派胡言!雨幸根本不是那种人!我真想回到那年,狠狠地挥那时候的我几拳!狠狠地把那时候的我打一顿!把那时候的我打醒!” “确实。”她陷入同样哀愁的回忆,“爱一个人,就应该绝对地信任。” 无条件的爱。 绝对的信任。 千年之前。 黛染与离寒深爱着彼此。 黛染与离寒心里都明白,黛染必然要嫁给大王子离渊,成为大王子离渊的王妃。 待离渊登基,黛染便是萨释国的皇后。那是黛染从小便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附带条件,也是黛染不可摆脱的命。 萨释国人都信命。 曼罗门贵族无论再尊贵,却始终不可逆命而行。 纵使深知黛染必然要成为他人的妻、萨释国的后,纵使深知离寒终将另娶他人、成为他人的丈夫……黛染与离寒从未怀疑彼此的心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发乎情,止乎礼,却始终情根深种。 此生唯一。 矢志不渝。 解华川将她眼底的悲伤,理解为——她在为母亲乔雨幸感到悲伤。 解华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悔恨地说:“是我对不住雨幸,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不那么自卑,如果我当初不听信那些胡言乱语,如果当初……” “她不会怪你的。” 乔黛染幽幽打断解华川悔恨的话。 解华川泛着泪光的眼睛,此时悄然落下一滴泪。 “她爱你,她不愿你为她悔恨。她爱你。无论在世抑或逝去,她只愿你平安,幸福,一生顺遂。” “真的吗?”纵使已是叱咤风云的商界龙头,解华川仍是对乔雨幸的爱患得患失的少年,“雨幸真的不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乔黛染微微地笑了——那浅笑,简直跟当年温柔而又倔强的乔雨幸如出一辙,此时此刻,解华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乔雨幸——乔黛染劝慰道:“听说,令千金比我小14岁……十多年……足够了。” “谢谢……” 解华川突然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掩面痛哭…… 乔黛染嘴里说出的宽恕,让解华川藏于心底多年的、对乔雨幸的深爱、彻底地决堤了。 她看着解华川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看着解华川来不及染黑的白发,听着解华川无法自已的哽咽……解华川哪像历经风浪的商界龙头? 解华川这般模样,俨然还是当年那名以为被最爱背叛的少年。 那。 到底。 是错失最爱痛,还是错怪最爱更痛? 想必,是后者吧? 乔黛染突然很想离寒……也想倪寒……乔黛染甚至混乱地认为离寒与倪寒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左不过是换了一身服装罢了。 解华川仍在哭。 撕心裂肺。 毫不顾忌形象,也不怕乔黛染笑话。仿佛是要把过去37年强忍着不哭的眼泪,一次过,全都哭出来。 她静静地陪着解华川哭,静静地想着离寒或倪寒……那身段,那眉眼,那冷清却又带着孤傲的气息,那唯独对她才会有的温柔眼神,那让她欲要依赖的安全感,就连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都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是两个人呢? 唯一能让她信服他们并非同一人的,唯有这相隔的千年。 然而。 她能在千年后出现,离寒为何不可? 身为萨释国人,她信命,她相信上苍让她来到这个时代定然有上苍的指引。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看着眼泪从解华川的指缝溢出。 悲伤,似海。 错失挚爱,错怪最爱,痛不欲生,只因年少时为贫穷而自卑。 如今。 她同样在为自身条件自卑。 地位低下如蝼蚁,并非清白之躯……若因自卑而错失挚爱,定然会如解华川一般痛不欲生,抑或更甚。上苍让她跨越千年,来到这个年代,再遇倪寒……不会是为了让她痛失他的。 很突然地。 一种释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笑了。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站起来,探身,将纸巾递到解华川的面前,难得温柔地说:“不要再哭了。她……母亲不会想看到你哭的。” 解华川从十指之间抬眼看向乔黛染——再一次,解华川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乔雨幸! 乔黛染微微勾起嘴角,对解华川点了点头,抬了抬手中的纸巾,示意解华川接过纸巾。 解华川回过神来,用被泪浸湿的手掌用力地上下搓了搓脸,把还在往外涌的泪水提揉碎在脸庞。把泪水揉碎之后,解华川才接过乔黛染的纸巾,摊开,用毛巾擦脸似地把脸上的“水”擦干。 乔黛染重新坐下。 解华川把湿透的纸巾握在掌心,全然没有因为方才的大哭感到尴尬,只是凝重地看着乔黛染——解华川脸上的皱纹在被泪水冲打之后变得异常明显,简直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沙皮狗。两只深陷的眼睛则肿成了红核桃。 乔黛染无法读懂解华川的眼神,她只是静静地等着解华川说话。 解华川哽咽着说:“女儿,跟我回家吧。” **** **** “什么?!!!!!!!” 叶心仪的尖叫声,差点把陈旧不堪的公寓震碎,如果这是一出动画片,该要画出天花板震落下的土石屑屑了。 乔黛染揉了揉被叶心仪震疼的耳朵,皱着眉头,整个身体往叶心仪的反方向靠。 叶心仪却激动地往乔黛染挪了一屁股,用她激动的左右手抓住乔黛染的肩膀,瞪大眼珠直视乔黛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表姐真是解华川的私生女?!” “解华川是这般说的。”乔黛染斜眼看着叶心仪抓她肩膀的手,眼带不悦,像是拨头皮屑似地抬手拨了拨叶心仪的手。叶心仪的手却像是融化了的橡皮糖般,粘得紧紧的。 “天哪!!”叶心仪激动地摇晃着乔黛染的肩膀,激动地嚷嚷:“表姐居然是解华川的私生女!” “解华川是这般说的。”乔黛染用力拨开叶心仪的手,“不许再摇晃本公主。” “对不起,对不对……”叶心仪还是按捺不住激动,“说表姐是解华川的私生女就不公平了!虽然别人不知道表姐是解华川的女儿……但是表姐比解莉大14岁啊!” “确实。”在乔黛染看来,乔杏华跟解莉中间隔着的十多年,也算是解华川的用情至深了。 “算起来……表姐才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啊!”叶心仪把双手交握胸前,对着乔黛染感叹,“表姐‘抢了’你的公主身份,现在也算是还给你一个‘大小姐’的身份了!” “大小姐?”她扯了扯嘴角,不是轻蔑,“无名无分,顶多算是庶出。” “我们现代人没有那么多封建观念的!再说了,表姐又不是解华川婚外情生下的女儿!虽然没有扯证,但是姨妈当年是解华川的正牌女朋友啊!我不管!反正表姐比解莉大,表姐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叶心仪极度用力地拍手鼓掌,仿佛她的手不会疼,“那个趾高气昂的解莉,顶多只是二小姐!” “嗯。”乔黛染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既非附和,亦非敷衍。若要深究,就是她认为此处应有一个“嗯”。 “那……你的回答呢!?”叶心仪激动地握紧小拳拳。 “什么回答?” “解华川不是让你跟他回家吗?!”叶心仪激动地挥舞小拳拳,“你的回答是怎样?!” “本公主说,需要考虑。” “考虑?!”叶心仪把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看见嘴巴里面的舌头在颤抖,“哪有人中了头奖,还考虑要不要领奖的?!” “本公主仍有疑虑。”她往后蜷缩,后背轻轻靠着沙发靠背,这是习惯正襟危坐的乔黛染少有的坐姿。 “什么疑虑?”叶心仪催促:“赶紧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叶心仪这话说的,仿佛她的智商有多高多高似地。 “无法言诠。”她的眼睛看着地板,却又不是看着地板。 “无法言诠……那就不要多想呗!”叶心仪激动地拿起旁边的抱枕,把抱枕搓圆按扁,“你不是说,你们萨释国人最信命的吗?可能……这就是上天安排给你的‘好命’呢!”这种好命,多少人想抢都抢不到啊! “或许吧。” “不是‘或许’,是‘一定’!”叶心仪激动地把抱枕抱紧,“你们什么时候去做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乔黛染满眼疑惑。 “亲子鉴定……跟你们从前的滴血认亲差不多!”叶心仪稍稍给乔黛染科普了一下亲子鉴定的那些事——只能“稍稍”,太深入的,叶心仪也不懂,此时此刻叶心仪又还不想浪费时间上网查阅相关资料。 “解华川不曾提起亲子鉴定之事。” “这么草率的吗?”叶心仪眨巴眨巴着小眼睛,“别说是解华川这种身家上亿的大企业家大有钱人……就算是普通人家跟失散多年的儿女相认,相认之前,肯定都会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有没有搞错的啊!” “解华川说,就出生年月算来,定然没错。”解华川坚定的眼神,跃然眼前。 “看来……”叶心仪双手托腮,眼角含泪,感动又羡慕地感叹:“解华川真的是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姨妈啊……” “他曾经因为自卑而不信任乔雨幸,因为不信任而痛失最爱……或因如此,他不愿再因‘亲子鉴定’伤害了父女之间的信任。” “嗯嗯嗯嗯嗯!”叶心仪一个劲地点头,“除了伤害你们父女之间的信任,也伤害了姨妈对解华川的一片真心!” “大概便是如此了。” “这样听来,解华川其实挺好的!”叶心仪掰着手指数,“1,有情有义。2,对女儿好,3,有钱。4,很有钱。5,超级有钱。6,最重点的是,以后你就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不只是你,就连我都可以沾亲带故地吃好喝好了!” 个中利害,乔黛染当然都懂。 可是。 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疑虑如阴影挥之不去,让她迟迟不对解华川点头。 “公主大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叶心仪拉了拉乔黛染的手臂,“你不是说,你现在的生活连萨释国的平民都不如吗?现在,有机会让你重新过上贵族的生活,你还犹豫什么呢?” 乔黛染不知。 叶心仪循循诱导:“说钱太势利的话,我们就说说感情吧。你说,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嗯……这点跟我表姐很像……现在老天给你一个疼爱你的父亲,给你一次享受父爱的机会,难道你不要?” 确实。 她也想知道父爱是何滋味。 叶心仪轻叹一声,“如果表姐还在,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她多了一个爱她的爸爸,而且,她的爸爸很爱她的妈妈。” “我想睡了。”乔黛染的语气明显柔化了,“明日再议吧。” “嗯嗯嗯!公主大人回房间美美地睡一觉,我回房间……给我妈打电话!” 叶心仪打了鸡血般站起身。 叶心仪说:“当年姨妈跟解华川这么轰轰烈烈的一段情,我妈居然从来都没有跟我们提起过……不行!我现在就去问问我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第四十四章 本公主才不会……舍不得叶心仪 清晨。 拉开窗帘。 今天的阳光特别鲜艳,就像是加了熟透芒果的柳橙汁,稠稠却又甜甜地洒在窗外。 乔黛染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后退半步,把不甚遮光的廉价窗帘重新拉上。在窄小的卫生间里面默默洗漱,细细化妆。结束。走到狭小的衣柜前,打开衣柜,抽出命叶心仪熨得笔直的黑色工作服套装。 不紧不慢地换好衣服。 走到门前。 打开门…… 乔黛染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只见—— 顶着如草乱发的叶心仪就站在门外,还没有换衣服、仍是穿着她那身烙着陈年污渍的宽松卡通睡衣,脸不单只还没有化妆甚至还没有洗、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下面是两个熊猫限定款黑眼圈。 乔黛染嫌弃地又往后退了半步。 叶心仪却冲乔黛染走了两大步,几乎要撞上乔黛染地冲到乔黛染的面前,停下,拉起乔黛染的双手说:“我昨晚问我妈,知不知道姨妈跟解华川当年的那些事!你猜我妈怎么回答??” “本公主既非你母亲肚子里的蛔虫,又不曾竖耳偷听你俩的对话,岂会知道你母亲的回答。”乔黛染抽回自己的手,站在原地,状似不在意、实则是在等着叶心仪的答案。 “不只是你!就连我也猜不到我妈的回答!”叶心仪把十指插进乱发里面,毫不顾忌形象地把乱发捣成鸡窝头。 “是何答案?”纵使不愿表现出过分热情,乔黛染却也受不了叶心仪这般顾左右而言他。 “我妈居然说……我妈居然说她不知道!!”叶心仪双手挠头,夸张地扬天大叫:“天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妈居然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呵。” 乔黛染还以为乔雨秋有什么惊人回复呢。 原来是毫不知情。 乔黛染敷衍地“呵”了一声,伸手拂开叶心仪,绕过叶心仪,走出房间,走到小饭桌前……乔黛染转身,看向趿着拖鞋跟在身后的叶心仪。 叶心仪一边踢踢踏踏地趿着拖鞋,一边看着地面挠头发,一边嘴里碎碎念:“那可是30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明!姨妈未婚先孕……那可是一件大事啊!我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不可能啊……难道……难道我妈有什么隐瞒我?” 叶心仪神神叨叨地继续说:“我妈说,当年外公外婆突然离世,姨妈回来奔丧。因为外公外婆留下了不少积蓄,姨妈和我妈的生活暂时不成问题。办完丧事之后,姨妈把我妈安置在一个亲戚家中,就说要回校继续学业……谁料,再次见到姨妈,姨妈已经难产死在了医院……我妈那才知道,姨妈没有回学校继续学业,而是躲起来生孩子了……可是……十月怀胎啊!我妈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姨妈怀的是谁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姨妈跟解华川的那些事……” “叶心仪。”乔黛染不悦地瞪着叶心仪。 “啊?!”叶心仪吓得在原地跳了一下,挠头看向乔黛染,“怎……怎么了?” “不许再挠头。”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挠头的手,“看得本公主心烦。” “遵命!”叶心仪赶紧把手放下,站军姿似地站直身体,“公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早膳何在?” 乔黛染回头看向除了白开水之外空空如也的饭桌。 纵使乔黛染不喜欢吃这里的食物,但是,往常,这般时辰,叶心仪该是穿戴整齐并且把尽力揣摩乔黛染心思而做出来的早餐,放在放桌面了。 有时候是鸡蛋燕麦片加三明治,有时候是鲜榨果汁加楼下买的包子,有时候是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清汤面……叶心仪的厨艺着实一般,乔黛染通常都是示意吃几口、其余的便都通通落入叶心仪的肚子里。 纵使吃的不多,早膳还是应该要有的。 乔黛染一脸不悦,面对餐桌坐下。 叶心仪大胆地在乔黛染对面坐下。 叶心仪朝乔黛染伸长脖子说:“现在可不是吃早餐的时候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当年的情况!这样你才好快快成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啊!就算你不想做大小姐……表姐该有的身份,你还是该给她吧!” “我要喝果汁。”乔黛染似乎没有听见叶心仪说的话。 “好!” 叶心仪张开双手、趿着拖鞋、活像一只飞鼠跑进厨房。 噼,啪,两声。 叶心仪双手揣着一盒从冰箱拿出来的苹果汁、趿着拖鞋、活像一只回巢飞鼠地跑回饭桌,坐下,把苹果汁放在乔黛染的面前。 乔黛染往后轻靠椅背,嫌弃地看着被叶心仪捏得歪歪斜斜的苹果汁。 “我只喝新鲜的。”乔黛染说。 “这个就很新鲜啊!”叶心仪左手拿起苹果汁,右手竖起大拇指冲果汁比赞,打广告似地对乔黛染说:“这个牌子的果汁,可是以新鲜出名的!超赞超好喝!而且……这是我从冰箱里面新鲜拿出来的……” “我要喝现榨的。”幸亏乔黛染记得“现榨”这个词。 “哎哟!正事要紧,公主大人就暂时将就一下吧!”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 乔黛染想说:本公主乃堂堂萨释国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岂容“将就”! 乔黛染的话说出口,却成了:“本公主不要喝苹果汁。本公主要喝橙汁。” “橙汁喝光了……这个苹果汁也很好喝的!”叶心仪不知道算是手忙脚乱还是手脚麻利地,快速把吸管插进吸管口,把苹果汁双手递给乔黛染,一如太监般谄媚地冲乔黛染笑,“公主大人试一下,这苹果汁真的很好喝的。”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 乔黛染心想:本公主下旨意要喝橙汁,叶心仪居然敢忤逆本公主的旨意、执意让本公主改喝苹果汁?简直放肆! 乔黛染不悦地横了叶心仪一眼,然后,接过了苹果汁……小小地吸了一口。 “怎样?”叶心仪歪着头,哄小孩似地拍拍手,冲乔黛染笑着说:“苹果汁是不是也好好喝啊?” “不好喝。”乔黛染嘴上说不好喝,却又小小地吸了第二口。 “公主大人啊……”叶心仪保持歪头,持续哄小孩似地拍手,继续冲乔黛染笑,“关于解华川跟表姐相认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 “嗯。” “啊?”叶心仪愣了愣,“‘嗯’的意思是……你想好了?有决定了?” “对。” “这么快?!”叶心仪宛若傻瓜地张大嘴巴,“你昨晚还说‘疑虑’呢……怎么……怎么突然就想好了?” 亏叶心仪昨晚还通宵为乔黛染分析——跟解华川相认的“利”与“弊”——叶心仪甚至还把“利”与“弊”逐条写下,打算现在就给乔黛染看。 好吧。 写下来的都是“利”。 “弊”嘛? 根本并没有。 “所以……”叶心仪屏住呼吸,定睛看着乔黛染,“你的答案……是?” “你认为呢?”乔黛染放下苹果汁,幽幽直视叶心仪。 “哎哟!”叶心仪沉不住气地追问:“公主大人!我们不卖关子了好不好?”不等乔黛染回答,叶心仪自顾自地接着说:“其实没有什么好疑虑的,多一个人疼自己有什么不好?!对吧?!” 等不到乔黛染的附和,叶心仪一个劲地追问:“对吧?对吧??对吧?!” “嗯。” “嗯?”叶心仪拍了拍大腿,“‘嗯’的意思就是,公主大人同意我的看法了?” “父女相认,天经地义。”乔黛染坦然地勾了勾唇,“事情就这般简单。” “耶!”叶心仪激动地跳起身,往上伸直双手拥抱天花板,“太好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乔黛染很满意自己说的这句话,感觉很现代。 “我当然高兴啊!”叶心仪不断地在原地踩着小碎步,双手抱拳在胸前不断地挥舞着,就像是吃了薄荷的招财猫,“以后你就是有钱人了!那么……以后……我就有喝不完的奶茶和吃不完的蛋糕火锅大炸鸡了!” “瞧你这点出息。”乔黛染白了叶心仪一眼,好气又好笑。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德行,若是被他人看见,肯定会成为他人笑柄。若让叶心仪继续留在本公主身边,就连本公主也会沦为他人笑柄的。 “真的是太棒了!”叶心仪像是一只吃了越来越多猫薄荷的招财猫,“除了我有喝不完的奶茶,吃不完的蛋糕火锅大炸鸡……你还有爸爸疼了!不行……赶紧的……你快去告诉解华川,你答应跟他回家!呃……” 很突然的。 叶心仪冷了下来。 脚不踩了,拳不挥了,两条手臂连同脑袋肩膀都耸拉了下来,像是爆表的电量突然用尽。 “你这是干什么?”乔黛染眉头轻蹙。 “呜。”叶心仪悲鸣一声,扁着嘴,往后坐下,低垂脑袋,“你跟解华川回家了……那……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会舍不得你的。” 叶心仪的父母在小镇上住得逍遥,不愿意搬进钢筋混凝土森林。 叶心仪不想回小镇发展,所以,在此之前,叶心仪一直在市区跟别人合租。表姐“自杀”之后,叶心仪就一直跟乔黛染住在一起。 乔黛染不是容易伺候的主。 但是。 相处下来,叶心仪发现——只要不去忤逆乔黛染,乔黛染还是挺好的。 起码。 乔黛染不会拖欠合租部分的房租(虽然乔黛染经常花叶心仪的钱,买贵得咋舌的护肤品),不会带异性回来过夜(这个倒是真的),爱干净(虽然乔黛染爱干净的表现是强迫叶心仪勤劳打扫)……最重要的是,乔黛染能够带给叶心仪家的感觉。 毕竟,乔杏华(乔黛染)是叶心仪曾经共同生活多年、宛若亲生姐妹的表姐啊! 虽然,如今住在乔杏华(乔黛染)身躯里面的灵魂已经不是乔杏华,但是,亲人的感情还真真地刻在心头呢! 乔黛染蓦然站起身。 叶心仪吓得抬头看向乔黛染,“去哪里?”真的急着去找解华川吗? “上班。” “上班?”叶心仪如梦初醒!对哦!还有上班这茬呢!居然全忘了!叶心仪大叫:“上班!” 乔黛染背对叶心仪,走向鞋柜。 “公主大人等等我!”叶心仪慌里慌张地跟在乔黛染的身后,超过乔黛染、抢先走到鞋柜前,伸手打开鞋柜也打算换鞋出门。 “你在做什么?”乔黛染站在叶心仪的身后,冷眼看着叶心仪的慌里慌张。 “换鞋上班啊!” “你,打算,换双鞋,就直接上班?” “再拖拉就要迟到了!”叶心仪匆匆忙忙地穿上鞋,掉过头来催促乔黛染,“你也赶紧的!最近桂婉容处处针对我们!如果我们迟到了,她肯定又有借口骂我们工作态度有问题啊,什么要上报总公司啊……反正她一定会嘀嘀咕咕骂我们一整天的!” 乔黛染冷眼看着叶心仪的匆匆忙忙。 乔黛染心想:上一刻才说,本公主贵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这一刻,居然惧怕连城珠宝其中一名小小店长惧怕成这副模样?叶心仪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不过。 也不能怪叶心仪忘性大。 毕竟。 叶心仪打算就这般出门上班…… 乔黛染嫌弃地说:“你若坚持这般出门,本公主自是不会阻挠。但是,你可否不要与本公主并肩而行?本公主不欲与你一同沦为他人笑柄。” “啊?”叶心仪一整夜没有闭眼、一整夜只管杂七杂八地脑补豪门恩怨情仇的脑袋根本转不过来。 “你看看你自己。”乔黛染伸出嫌弃的食指,嫌弃地指了指叶心仪身上烙着污渍的宽松卡通睡衣,“你不介意别人笑话,本公主介意。” 叶心仪慢动作般缓缓低头,顺着乔黛染的食指看向自己的睡衣…… “啊!!” 叶心仪吓得抬手抓头发。 “啊!!” 叶心仪这下更慌了! 因为叶心仪这才“惊然发现”,她不只是衣服没换,头也还没梳呢! 叶心仪当即反应过来,抓住头发,拔腿就往她的房间冲,一边冲,一边大喊:“我很快的!公主大人等等我!等等我啊!” 看着叶心仪狼狈的背影…… 乔黛染忍不住嗤笑出声。 乔黛染捂住嘴巴,努力忍住笑……但是……叶心仪那般狼狈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已……乔黛染又忍不住嗤笑出声了。 突然。 乔黛染想起,叶心仪说舍不得她…… 乔黛染笑意全飞。 乔黛染心想:本公主乃堂堂萨释国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叶心仪有幸跟本公主同一屋檐下多月,自然该感恩戴德不舍本公主。但是……哼!本公主才不会不舍叶心仪。 想到这里。 乔黛染决定不等了。 乔黛染换好鞋子,推门走出公寓……走到公寓楼下。 刚走出公寓大门—— 一大群手持手机、相机、摄影器材的人潮,就像海啸般疯狂涌向乔黛染。 ------------ 第四十五章 人潮汹涌的媒体 一大群手持手机、相机、摄影器材的人潮,就像海啸般疯狂涌向乔黛染。 乔黛染惊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都是什么人? 乔黛染又是疑惑又是惊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前进还是退回公寓…… 人潮不给乔黛染思考的时间,极快地把乔黛染团团围住,用相机、手机、摄影机怼着乔黛染脸庞,七嘴八舌地问。 “请问你就是乔黛染小姐吗?” “有消息称,你是连城珠宝解华川先生的私生女,请问这是真的吗?” “解华川先生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请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解华川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的?” “解华川要认你这个女儿吗?” “解华川是跟你妈妈婚外情生下你的吗?” “听说你比解莉大十几岁,所以……你妈妈跟解华川是什么关系?” “是不是现在的解华川太太才是小三?解太太小三上位,赶走了你妈妈?” “解华川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吗?” “解华川是不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你一直都知道解华川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跟解华川先生相认,但是解华川先生不愿意?还是……解华川的太太不愿意?” “听说你是连城珠宝其中一家门店的店员?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解华川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才去连城珠宝做店员,等待机会跟解华川相认?” “听说你几个月前曾经住院,有人说你是自杀。是不是因为解华川不愿意跟你相认,所以你以死相逼?” “请问你现在是要回连城珠宝上班吗?” “你是在哪家门店上班?” “你们门店的人知道,你是解华川的亲生女吗?” “你们公司内部知道,你是解华川的私生女吗?” “解华川的太太知道,解华川有你这个私生女吗?” “解莉知道你是她姐姐吗?” “听说你们连城珠宝的人一直都叫解莉大小姐,那解莉现在是不是变成二小姐了?” “你有机会成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吗?” “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接下来有大型合作,现在又爆出你是解华川的私生女……你们是不是趁机炒作啊?” 乔黛染被围得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纵使表面看上去除了眉头紧皱之外依旧笃定,但是,其实,她内心已经失了方寸。尤其那些让人头晕目眩的闪光灯以及那些几乎直接怼着她肌肤的、或冰冷冷或开始发热的摄影器材,更是让她不知所措。 “哇!什么情况?!” 匆忙换好制服、稍微洗漱了一下、只够时间涂个粉底的叶心仪,急急忙忙地冲出公寓,立马就被公寓外头人山人海、人潮涌动的海啸情况吓到了。 叶心仪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哪个当红爱豆、当红偶像、内娱顶流突然出现在这里,拍电视剧,拍广告,拍综艺啥啥的呢……叶心仪踮脚引颈看向人潮中心,赫然看见鹤立鸡群的乔黛染。 虽然平日里脑子不算太灵光,但是叶心仪对八卦方面的情商可是妥妥的!只稍一眼,叶心仪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是……这媒体或自媒体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叶心仪大声叫喊。 那群乱糟糟地忙于反问的媒体或自媒体,哪里会把辛苦霸占的有利位置让给叶心仪? 他们继续巍然不动地把乔黛染围得水泄不通。 叶心仪只能跳水般双手合拢,削尖脑袋钻进人潮之中,用她还没有吃早饭的血肉之躯、撞开一个又一个的“巨浪”。 总算钻到乔黛染的身边。 但是。 叶心仪才刚梳好的头发算是白梳了。 叶心仪挡在乔黛染的身前,既像艺人助理、又像爱豆经纪人地对提问的人潮说:“乔小姐暂时没有回应,你们不要再拍了。” “请问你是乔小姐的什么人?” “你知道乔小姐跟解华川先生之间的关系吗?” “你是乔小姐的同事吗?” “你知道乔小姐的身份吗?” “……” “……” “……” 那些麦克风啊,手机啊,相机啊,摄像机啊,一个个的几乎把叶心仪本来就涂得不够厚的粉底蹭完了。 叶心仪勉强举起双手,高声说:“我们没有回应。如果你们有疑问,请你们直接问解华川先生。我们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请你们让一让,谢谢,谢谢,谢谢。” 叶心仪双手合十,求神拜佛似地左右拜谢那些根本就不打算“让”的媒体或自媒体。 “是解华川先生不让你们回应的吗?” “解华川不想认这个女儿吗?” “……” “……” 巨浪般的问题一波又一波地席卷乔黛染跟叶心仪。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叶心仪回头看了一眼乔黛染。 乔黛染眉头更皱了。 叶心仪冲乔黛染点了点头,拉着乔黛染的手,一边用身躯为乔黛染挡住海啸般的人潮,一边紧紧拉着乔黛染突破人潮往外走…… 看着叶心仪的背影…… 看着叶心仪紧拉住她的手…… 乔黛染仿佛看着一名为她身披铠甲驰骋沙场的女战士。 就在叶心仪驰骋得汗流浃背却始终无法冲出重围之际…… 十多名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突然出现,用他们强而有力的臂弯和强壮高挺的身躯,把人潮分开了两拨,中间空出了一条只差没有铺上红毯的通道。 叶心仪狼狈地松了一口气。 乔黛染则皱眉看着保镖开出的通道。 一名身穿黑色西装但是没有戴墨镜的保镖走到叶心仪的身前——叶心仪愣了一下,赶紧往旁一步,让保镖直接面对乔黛染。 保镖对乔黛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地说:“解总在车上等您,乔小姐请跟我来。” 乔黛染冷然地颔了颔首,跟在保镖的身后。 叶心仪在原地跳了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我呢??” 乔黛染没有停下脚步。 她心想:哼。叶心仪以为方才稍微替本公主挡一下,本公主便会感激她?简直可笑。 她心想:瞧她那副妆容不整的狼狈模样,实在丢脸。本公主岂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那般丢脸的叶心仪同行。 她却用确保叶心仪能听清的声音,命令:“若你继续那般傻站着,我就不等你了。” 叶心仪高兴地原地跳了一下,屁颠屁颠地跟在乔黛染的身后。 **** 加长版豪华轿车缓缓而行。 叶心仪坐在副驾驶座,拉下挡板,打开挡板内折射着高级光泽的镜子,美其名是把被人潮拥乱的头发梳梳整齐,实际上是通过镜子偷看坐在后座的解华川跟乔黛染。 先是沉默。 然后…… 仍是沉默。 叶心仪都开始被后座的沉默泡得焦急了,解华川跟乔黛染却仍在沉默。 许久。 解华川才开口。 “刚才有吓到吗?” “还好。”与其说是“吓到”,不如说是惊讶。乔黛染问:“那些人的消息居然那般灵通?” “反正也不打算隐瞒,就随他们去吧。”解华川迟疑了半秒,“你放心吧。稍后我会让公关部正式发布声明,公开我们的父女关系。当然……在那之前,我还是要先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公开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 “就按你说的办吧。”乔黛染径直说道,毫不拖泥带水或者扭扭捏捏。 “真……真的吗?”久经商场的解华川居然眼泛泪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乔黛染稍作点头。 “那……那真的是太好了!” 若非还有司机跟叶心仪在,解华川怕是会如昨晚那样,感动落泪,甚至感动流涕。 纵使解华川极力抑制感动,透过镜子偷看着后座一举一动的叶心仪,仍是惊讶得瞪圆了眼、张开了嘴,并且一时三刻缓不过来。 叶心仪心想:这……真的是连城珠宝的大老板解华川吗? 叶心仪心想:呃……他肯定就是解华川啊!我在杂志上见过他,在公司期刊、网站和公众号上见过他,上次在连城珠宝总部也见过他…… 但是! 叶心仪心想:无论是杂志、期刊、网站、公众号抑或是连城珠宝总部,大伙看到的解华川都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让人不敢直视的解华川啊! 相比之下。 叶心仪心想:现在这个眼泛泪光的解华川简直就是含辛茹苦的慈父,爱女儿至深、就算女儿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愿意花光家产给女儿摘月亮的那种慈父! 叶心仪心想:一直都听说解华川疼女儿……可是……解华川再疼解莉,也不见得解华川会有这种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慈父眼神看解莉啊! 看来。 叶心仪心想:解华川对表姐除了有血浓于水的父爱,还有深深的亏欠? 不止于此。 叶心仪心想:解华川对姨妈的爱,真是深深深深……深不可测。 乔黛染感受到叶心仪在偷看,于是,乔黛染横了一眼镜子里的叶心仪。 叶心仪装作若无其事地透过镜子、冲乔黛染傻傻一笑……叶心仪装模作样地以手作梳,继续梳头发。 乔黛染懒管叶心仪的没皮没脸,扭头看向眼眶微红、眼泛泪光的解华川,问:“现在是去哪里?” “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去?”解华川的语气十分小心翼翼,仿佛乔黛染是他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寻得的易碎珍宝。 “大概……”乔黛染稍稍勾了勾嘴角,似笑而非,“要去上班吧。” “上班就暂时不要去了。”解华川笑了笑,“那些人肯定会守在你工作的门店。就算你去了,也工作不了。” “嗯呢。” 乔黛染方才的回答,不过是为了调剂气氛罢了。然而,乔黛染发现,她并非调剂气氛的好料子,而且她为了调剂气氛而作出的回答听上去很蠢。 解华川说的没错。 纵使那些人没有守在阳光广场门店,以乔黛染如今的身份,以后大概也无须再在连城珠宝的任何门店抛头露脸地服务他人……这对于乔黛染来说,当然是极好的事情……然而,这极好的事情,却让乔黛染心里莫名不安。 乔黛染移目看向车窗外。 窗外的阳光更加艳腻了,腻得仿佛随时会滴出稠稠的果糖。 “车子驶向何处?”乔黛染再问。 “家。”解华川一如慈爱的老父亲,轻拍了拍乔黛染的肩膀,很轻很轻的,“我们……回家。” “回家?”乔黛染眉头轻蹙,“现在?” “是的。”解华川的眼眶更红了,声音里头有着沙哑的哽咽,“过去三十多年,是我对不住你跟雨幸。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补偿你。请你相信……爸爸,好吗?” 爸爸? 纵使解华川是乔杏华的“爸爸”而非乔黛染的“爸爸”……她仍是被解华川的“爸爸”二字,惹得眼睛发酸。 “打扰一下……” 叶心仪扭头,像是小学生上课提问般举起手,怯生生地说:“表姐不用上班……但是……呵呵……我就要迟到了……解总方不方便捎我一程,送我去阳光广场?”叶心仪慌忙补充:“如果不方便也没有关系!靠边放下我就行!我打车去上班就可以了!”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心想: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回去上班?叶心仪果真丢人。 乔黛染却对解华川说:“叶心仪跟我一起‘回家’。” 解华川点头如捣蒜道:“好好好。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好。” 说罢。 解华川看向叶心仪,同样慈爱地问:“你就是雨秋的女儿,心仪?” 叶心仪拘谨地点了点头,紧张地回答:“是的!” 解华川和蔼地问:“雨秋一切都好吧?” 叶心仪一心想把气氛搞起来,呵呵笑着说:“我妈除了身体发胖,脾气暴躁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乔黛染心想:这般诋毁自家母亲,叶心仪实在不识大体。 乔黛染心中骂着叶心仪不识大体,却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被叶心仪逗得微微地笑了。 发现乔黛染笑了,解华川也跟着笑了。 ------------ 第四十六章 中式公主住进了欧式城堡 解华川笑着说:“哈哈哈哈哈……心仪跟雨秋一样,都是幽默可爱的好女孩。” 叶心仪眨了眨眼,“解总认识我妈妈?” 叶心仪心想:我就说嘛!我妈怎么可能对解华川跟姨妈的事情毫不知情! 叶心仪的一句话,又把解华川推进回忆的河流。 解华川低叹一声:“我没见过雨秋,但是……从前……雨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雨秋。” “哦……”叶心仪不无失望地点了点头。 叶心仪心想:没见过?难道我妈真的毫不知情?哎哟!那多无趣啊!我还指望从我妈口中打听更多姨妈跟解华川之间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呢! 对哦! 叶心仪眼珠一转,“解总,那个……我还没出生姨妈就不在了,所有关于姨妈的事情,我都是听我妈说的,而且啊,我妈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件事情……如果……呃……如果您不介意……可不可给我说说姨妈的事情?” 叶心仪本想补一句——主要是你跟姨妈的爱情故事——叶心仪不好意思直白地说出口。 解华川深爱乔雨幸多年,却一直只能把深刻的爱潜藏心底。 如今。 总算可以向他人坦白倾诉乔雨幸……解华川自然求之不得,滔滔不绝……解华川发现,他爱上跟别人倾诉乔雨幸的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死去的乔雨幸在回忆中一次又一次地复生。 解华川把他回忆中的乔雨幸娓娓道来。 解华川与乔雨幸之间纯粹而又深刻的爱情,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这些。 乔黛染大多已经听解华川说过。 叶心仪也间接地从乔黛染的口中听说过。 但是。 一如解华川所感,听着乔雨幸的过往,仿佛乔雨幸又一次在乔黛染与叶心仪的耳中复生。 单纯的。 纯粹的。 深刻的。 刻骨铭心的爱,恨错难返的永别。 车子一个拐弯,宽大的挡风玻璃前是解家的欧式大门。大门之外人山人海地拥挤着方才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媒体、自媒体和一堆堆分不清是什么人人人人人人的人人人人人人。 解华川停下话头,却仍沉浸在乔雨幸的过往。 他苦涩地笑了笑,“差不多快到了,关于雨幸的事情……有机会再跟你们细说吧。” 如果可以,解华川真希望可以继续说,一直说,让乔雨幸一直活在他的倾诉里。 乔黛染跟叶心仪各有所思地沉默着。 突然! 有人涌过来拍打车窗。 乔黛染跟叶心仪吓得一哆嗦。 这一哆嗦,总算把乔黛染跟叶心仪从解华川跟乔雨幸的故事之中拉回现实……扭头,透过车窗,往外一看…… 哇! 好汹涌澎湃、群情汹涌的现实啊! 叶心仪吓得脱口就说:“哇,这架势也太夸张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台车里面坐着的是顶流爱豆呢!”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斥责:“胡言乱语。” 叶心仪冲乔黛染吐了吐舌头。 车窗外持续有人拍车窗、拍车身,保安马上跑过来维持秩序…… 简直乱成一锅粥。 叶心仪万分好奇地看着窗外那锅乱糟糟的“粥”,不只是好奇,简直可以说是兴奋,似乎她当了一回顶流爱豆。而真正的“顶流爱豆”乔黛染跟解华川却始终从容地坐着,一点不被窗外的乱糟糟影响。 车子在保安的护送下,缓缓驶入大门。 大门关闭。 汹涌的人潮被大门挡在外头,各种闪光灯、聚光灯、尖叫声、喧嚣声却始终锲而不舍地紧紧尾随车子。直至车子一个90°拐弯驶进更里面,才暂时摆脱了那些闪光灯、聚光灯、尖叫声、喧嚣声。 叶心仪按下车窗,双手抓住车窗下缘,下巴枕着双手,活像一只受惊的土拨鼠似地瞪大眼珠看着窗外,忍不住大声惊呼:“哇!哇!哇!天哪!这……这就是你们‘家’吗?!这……这分明就是法国老电影里面的庄园和童话故事里面的城堡啊!” 地皮是解华川买下的。 建造是苏梦让万释地产设计并且建成的,是苏梦喜欢的风格,却不是解华川喜欢的——解华川没有公主梦。 乔黛染瞪向叶心仪,本欲警告叶心仪莫要再发出那般丢脸的惊呼和尖叫,却发现,她这般瞪着叶心仪的后脑勺根本无法起到警告的作用——叶心仪仍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咿咿呀呀地惊呼和尖叫。 乔黛染心想:刚才就该把叶心仪丢在路边,省得如今给本公主丢脸! 罢了。 乔黛染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叶心仪这般蠢样,也着实可爱……不!非也!并非可爱,而是可笑! 内心的OS也要嘴硬。 叶心仪激动地回头看向乔黛染,激动地说:“你快看看!这可是城堡耶!你是公主大人啊!公主大人就该住在城堡里的!” 却见乔黛染魏然不动,仿佛内心毫无波澜。 叶心仪更激动了,“快,公主大人快看看啊!” 叶心仪看了一眼乔黛染身旁的玻璃车窗……遮光性能极好的玻璃车窗,外头几乎看不见里头,里头可以看到外头却也不见得能看得有多真切…… 哦! 叶心仪猛拍了一下脑袋,仿佛不会疼似地对司机说:“麻烦帮表姐按一下车窗!” 呃…… 司机不知道乔黛染不懂按下车窗,司机会不会因此觉得乔黛染才刚成为连城珠宝的千金就有公主病?虽然司机只是一个司机,但是…… 叶心仪还没有找到借口。 训练有素的司机就已经在按下驾驶座左侧的按钮,为乔黛染按下了车窗。 窗外的风,和煦地拂窗而进,轻吻着乔黛染的脸。 乔黛染移目看向窗外。 乔黛染既未看过法国老电影,亦不知道何谓童话故事,但是,这广阔的前院与开阔的后院种植的大片花海散发着浓烈的香气,那高低错落的独栋建筑确实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虽然跟从前的萨释王宫无法比拟,却也有一种浓重的异国贵气。 贵气是贵气,她不喜欢。 这般浓烈的异国贵气,加上今日稠艳得过火的阳光,直让乔黛染的眼睛窒息。 “把车窗关上吧。”乔黛染对司机说。 车子再一个拐弯,车速无限放慢,直至完全停下…… 到了。 司机本欲下车开门,却从后视镜看懂了解华川的眼神——毕竟是跟了解华川几十年的老司机——司机朝镜子里面的解华川点了点头,下车,绕过车头,给叶心仪打开车门。 与此同时。 解华川推门,下车,绕过车尾,走到乔黛染的车门旁,亲自给乔黛染打开了车门。 乔黛染身为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惯受礼遇,纵使受到再高的礼遇也认为平常不过……但是!站在大门外候着的那些人,却个个都惊讶得眼珠直咕溜却又不敢动声色。 乔黛染从容地探腿,从解华川打开的车门走下来,才完全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座宛若西式宫殿的建筑。 “宫殿”大门之外,数十名身穿欧式制服的女佣与男仆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 放眼看去。 整齐排列的女佣男仆尽头,站着身穿白色过膝连衣裙的苏梦,还有身穿同款白色及膝连衣裙的解莉。 苏梦和解莉脸上都挂着笑容。 苏梦的笑容,慈爱温柔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感动,找不到一丝丝破绽的慈爱温柔和感动。 解莉的笑容,单纯天真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激动,但凡多看半眼,就能轻易看出破绽的单纯天真和激动。 叶心仪悄然走到乔黛染的身边,屏息静气,静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解华川扭头看向乔黛染,百感交集,红着眼眶对乔黛染说:“我们回家吧。” 乔黛染对解华川点了点头。 回目。 乔黛染才刚准备迈出第一步…… 苏梦就已经抢先几步,“激动”地小跑跑向乔黛染,脚下细细的鞋跟把光洁的地板踩得咚咚咚直响…… 乔黛染心生嫌恶,下意识抗拒地往后退。 才刚往后退一步。 苏梦就已经停在乔黛染的面前,一把拉起乔黛染的双手——苏梦原本打算更加戏剧性地,把乔黛染一把拥在怀中的。但是,乔黛染抗拒地往后退了,加之,乔黛染比苏梦高大不少。如果苏梦硬是要按照原本的剧本,把乔黛染拥在怀中,很有可能会呈现“考拉抱树”的搞笑场。 快速思量过后。 苏梦决定还是拉乔黛染的手。 苏梦双手拉着乔黛染的双手,声泪俱下:“你就是雨幸的孩子吗?” 乔黛染暗自使劲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身板小小的苏梦手劲非一般地大,乔黛染根本无法抽回手。 苏梦越发声泪俱下,抽泣道:“孩子啊,你真是……真是长得跟雨幸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随即。 苏梦的眼泪断线般簌簌往下掉。 千年前的曼罗公主黛染年芳十六,现在的乔黛染却是36岁的人。36岁的人被唤作“孩子”……乔黛染不知道别人感受如何,反正她怎么听怎么别扭。 乔黛染看着苏梦不断掉下的眼泪,冷冷地说:“如果你坚持要哭,你大可以继续哭。但是,请你注意,莫要弄湿我的手。” 苏梦懵了,就连眼泪都懵得忘记要继续往下掉——苏梦万万没有料到,乔黛染会直白地说出这样的冷言冷语。 乔黛染趁机抽回自己的手,从口袋拿出手帕,嫌弃地擦了擦。 解莉见状,沉不住气地就要发烂。 叶心仪赶紧打圆场,赔着笑,笑嘻嘻地问苏梦:“解太太也认识我姨妈?”好吧,叶心仪承认,她跳出来除了是为乔黛染打圆场,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爆棚的好奇心。 苏梦马上调整过来,继续剧本里面的梨花带雨——却发现,眼泪憋回去就很难再挤出来了。 苏梦只能抬起食指,“梨花带雨”地抹着眼角,带着哭腔说:“想当年,我跟雨幸是最要好的朋友,用现在的话来说,我跟雨幸是最好的闺蜜……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雨幸在国外生活得好好的……没想到……没想到雨幸居然已经死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坚持寻找雨幸的……都是我的错……” 苏梦无泪地泣不成声。 解莉站在苏梦的身边,双手搭着苏梦的肩膀,安慰道:“妈咪不要哭了,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把一切当成是自己的错!大家都没错,各人有各人的命啊!” 解莉这番话,就是说乔雨幸命不好呗。 乔黛染横了解莉一眼。 若非苏梦事前无数次告诫解莉不可轻举妄动,若非周围看戏的人这么多……解莉定要把乔黛染瞪回去! 解莉忍住了。 苏梦继续啜泣,翘起兰花指,反着左手,用左手手背轻轻抹着根本无泪的右脸脸颊。 看苏梦这架势,这些年肯定没少看宫斗剧。一举手一投足,尽是剧中妃嫔装可怜的妙招。现在毕竟不是宫斗剧,苏梦这架势怎么看怎么浮夸,就连乔黛染这位来自千年前的贵族公主都暗自唾弃苏梦浮夸。 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男人都是无法分辨绿茶的大猪蹄子。 解华川伸手握了握苏梦的右手,安慰道:“莉莉说的对,这一切不能怪你。如果要怪……只能怪我。” 苏梦楚楚可怜地看着解华川,努力让眼泪盈眶而不往下掉,不吭声,聪明地不再追究是谁的错——如果深究,只会适得其反。毕竟,如果当年解华川跟乔雨幸没有错过彼此,如今“解太太”就不会是苏梦。 大概是怕冷落了乔黛染,解华川不再看苏梦的热泪盈眶,而是转头看着乔黛染,语气慈爱得几近溺爱地介绍道:“黛染,这是我的太太,苏梦。这是我的另一个女儿,解莉。” 乔黛染木然地点了点头。 解华川转而看向苏梦和解莉,一脸严肃,声音却带着激动的沙哑:“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她是乔黛染,是我跟雨幸的……” ------------ 第四十七章 插不上话 不等解华川把话说完。 苏梦就柔声打断解华川的话。 苏梦用极为温柔的语气地对解华川说:“哪有你这样,让人家一直站在门口的啊?” 苏梦用翘着兰花指的右手手背,轻轻地抹了抹左脸,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无论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屋再慢慢说。” 解华川点头附和:“是是是,你说的有的道理。我们进屋,慢慢说。” 左右两排女佣男仆暗自交换着眼神——他们早就准备好,在解华川正式宣布乔黛染的身份之后,齐声问候“大小姐”。眼下,齐声问候大概是暂时用不上了。 解莉瞥了几眼这些女佣男仆,挽着苏梦的手臂,迈着“我才是大小姐”的趾高气昂步伐,走进屋里。 解华川跟在解莉与苏梦的身后,和乔黛染并肩而行——生怕乔黛染突然跑了不认他这个爹似地,解华川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乔黛染身上。 毫无存在感的叶心仪蹑手蹑脚地跟在乔黛染身后,小心翼翼而又尴尴尬尬……细心一想,没什么好尴尬的,反正没有人留意她。 解家简直是一座真实的欧式宫殿。 金碧辉煌的罗马柱,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采光极好的超高楼层就跟超星级酒店的大堂似地,大片的落地玻璃将室外法国庄园般的景色引入室内,就连落地玻璃两旁垂着的墨绿窗帘都是复古的欧式天鹅绒。 走到楼梯前。 半层高的双跑梯,古铜色的欧式栏杆,宽大的深色大理石梯面铺着一层暗红的厚地毯,俨然是童话里面公主扶梯高歌的奢华旋梯。 叶心仪悄然走到乔黛染身旁,低声对乔黛染说:“公主大人!这里简直是公主的城堡啊!” 是啊? 乔黛染冷然一笑,心想:跟本公主所住的鸾凤殿相比,这里简直俗不可耐,不值一晒。 乔黛染是中式公主,习惯的是中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以及各种紫檀楠木等等珍贵木材散发的、奢华而又富有底蕴的香气。眼前这种西式公主的城堡让乔黛染感到浑身冷冰冰的,哪哪都不舒服。 扶梯而上。 转弯。 映入眼帘的是无比宽阔的客厅,墙面挂着大幅油墨重彩的西式油画。 往里走,是餐厅。 餐厅摆放一张厚重的欧式长桌。淡金色的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擦得锃亮的刀叉餐具以及长脚水晶杯,桌子正中盛放着一束束修剪得比较短、因而显得更加灿烂的粉红玫瑰。 苏梦停下脚步,转身,对乔黛染笑了笑,看向解华川说:“我特意吩咐厨房提早准备午饭,现在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先吃饭?” 解华川瞄了一眼立在墙角的黑金欧式落地钟——11点30分——解华川点头说:“嗯,我们边吃边聊吧。” 解华川落座主位。 苏梦跟解莉坐在解华川的左手边,乔黛染跟叶心仪坐在解华川的右手边。 他们才刚坐下,女佣男仆们就忙不迭地开始上菜。 今天的大厨,是苏梦特意从某家国际知名法国餐厅请过来的,名副其实的法国人法国大厨。既然是法国餐厅请回来的法国大厨,做出来的自然是法国餐。 法国餐出名道菜多,用餐时间长。 然而。 今日。 解家这法国餐吃成了流水席的模样。 加了芝士的法国洋葱汤,尼斯沙拉,焗龙虾,煎鹅肝,焗蜗牛,血鸭,炖兔肉,烤羊架,鞑靼牛肉……菜品繁多,分量极少,而且都是一份接一份地上……女佣男仆忙于上菜,苏梦跟解莉也忙于听似热情好客地招呼着。 “快来尝尝这个。” “这个很好吃的。” “这道菜是主厨最拿手的菜。” “今天的龙虾很新鲜。” “这鹅肝吃着十分不错。” “这个主厨的厨艺实在不错,虽然跟我们上次去法国吃到的差了一点点,但也是我们在国内吃到过的、最正宗的法国餐了。” “来来来,多吃点。” 虽然是午餐,却也开了一瓶红酒。 “我们干杯。” “来来来,再喝一点。” 苏梦跟解莉一唱一和,绝无冷场。 叶心仪忙着吃——难得吃这么名贵的法国餐,身为吃货的叶心仪当然抓紧时间吃吃吃了。 虽然法国餐称不上符合乔黛染的口味,但是乔黛染也默默地吃着,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解华川倒是想说话…… 但是! 每当解华川张嘴想说点什么,苏梦跟解莉总会恰巧开口说诸如“大家多吃点”等等等的话,再不然就是热烈地评论菜品,再不然,就是女佣男仆收空盘子或者上菜……每次都刚好把解华川嘴边的话憋回去。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的甜品是苹果派和马卡龙。 吃过甜品。 解华川再一次张嘴…… 苏梦如梦初醒地对解华川说:“啊呀,对了!你还有一个国际视频会议要开呢!可千万不要迟到了!” 对哦! 解华川差点忘了。 解华川皱了皱眉头,看向乔黛染——如果不是无法改期,解华川今天真不想工作。 苏梦笑着对解华川说:“反正也到了午休时间,大家又多多少少都喝了一点酒……我让佣人带黛染跟心仪到客房休息一下。你就放心去开视频会议吧。我们等你忙完,再聊,也不迟。” 解华川眉头紧皱地看向乔黛染,“那……你跟心仪先去休息一下,我去书房开个视频会议……很快就回来。” 乔黛染点头。 **** 乔黛染坐在床边,漠然打量四周。 这是解家的其中一间客房,其风格也是欧式宫廷风。 大飘窗两旁垂挂着厚重遮光的窗帘,那窗帘的材质与样式,一看就不便宜。靠墙摆放着一整套白色真皮沙发,黑茶色厚玻璃茶几上摆放一束热烈的红玫瑰。铺满一室的浅色厚地毯,跟真皮大床同色。大床上铺着香槟色的真丝床单被褥。 伸手略微摸了摸真丝被褥。 这真丝被褥,自然无法跟她从前所睡的金缕衾相比,却也比她过去几个月所睡的被褥好上一万倍。 尽管如此。 她一点躺下的兴致都没有,唯只继续穿着今早出门时的连城珠宝制服,端坐床边,全然漠视整齐叠放在真皮床头柜上的真丝睡衣。 突然。 响起了小小的敲门声。 不等她回应。 没有上锁的房门就被鬼鬼祟祟地打开了。 “公主大人……” 叶心仪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压低声音叫唤房间里面的乔黛染。 乔黛染扭头,横了叶心仪一眼。 房间太大。 眼神不好的叶心仪压根就没有看清楚乔黛染的神情——没关系,反正乔黛染没在睡觉就行。 叶心仪鬼鬼祟祟地溜进乔黛染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踮起脚尖,做贼似地快步走到乔黛染的身边一屁股坐下。 乔黛染嫌弃地又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总算看清乔黛染嫌弃又不悦的神情——没关系,反正乔黛染任何时候看人都差不多是这种神情——叶心仪压低声音,捏着提防“隔墙有耳”的气声对乔黛染说:“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乔黛染不欲回答叶心仪——毕竟,她分明就是坐着,不是睡了。 叶心仪继续小声说:“今天真是好诡异的一天啊!尤其刚才吃饭的时候,诡异得咧……简直像在看豪门恩怨伦理狗血剧似的!” 乔黛染不吭声。 她身为萨释国的曼罗公主,出生贵族,却不曾经历争宠戏码。因为她从小便万千宠爱在一身、从小就是命定的皇后……好像也不是……从她脑海残余的片段想来,她极有可能是被虎视眈眈皇后之位的商樱下毒,才会稀里糊涂地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公主大人?” 叶心仪在耳边小声叫唤入定的乔黛染。 乔黛染回过神来,眉头轻蹙。 “你也觉得很诡异对不对?”叶心仪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害怕地抓紧乔黛染的手臂,声音颤抖,“你有没有听到?解太太说,她跟姨妈是好朋友好闺蜜……难道……网上传的都是真的?难道真的是防火防盗防闺蜜?难道解太太真的是小三上位?” “何谓‘小三上位’?” “这个嘛……我有空再给你科普!”叶心仪继续柯南上身地数着手指分析,“但是……解莉跟表姐相差了十多岁……解太太小三上位的时间拉得太长了点吧?上位时间拉这么长……不科学啊!难道不是小三上位?”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黛染内心本就莫名地乱糟糟,被叶心仪这么一分析,越发乱糟糟了。 “我想说的太多了!”多得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了! 叶心仪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儿地说:“刚才的法国餐本来很好吃的,但是……席上的氛围实在是太诡异了,诡异得让我消化不良……气氛好像很和谐,却又让人十分不舒服……还有啊……我那间房间跟你这边一样,也是好大好豪华。他们也很贴心地给我准备了睡衣,但是……我实在不想在那间房间待下去,不想碰那件睡衣。” “还有呢。”不得不说,叶心仪说到了乔黛染的心坎上,乔黛染亦是同感。 “还有很多!解莉跟解太太简直就是假面母女,而且,解太太的道行比解莉高太多了!刚才解总好几次想要宣布你是他的女儿,都给解太太巧妙地扯开了话题……公主大人,你的豪门之路不好走啊!” “笑话。”乔黛染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本公主根本不把解家母女放在眼内。” “我知道公主大人威武,但是……解家这趟水……深不可测啊!” “纵使你表姐只是庶出,但是,正如你先前所说,这个年代无人在意嫡出庶出,反而在意你表姐比解莉年长的十多岁。加之,解华川深爱你姨母,爱屋及乌,本公主根本不必畏惧解家母女。” “呵呵,公主大人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呵。”叶心仪笑了,傻傻呼呼的,“而且你又不是要抢光解家的家产。解家这么有钱,就算只是给你十分之一的家产,都够你奢侈地过一辈子了!” 当真如此吗? 乔黛染略一沉思,喃喃自语:“若真如此,便再要一倍。”乔黛染并非只想自己一人奢侈地过完一辈子…… “五分之一吗?听着也很合理啊……表姐是解总的亲骨肉,分割财产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叶心仪全然没有思考为什么乔黛染再要一倍,“不过啊,分家产这事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口……毕竟解总身体力壮……如果解总以为你只是贪他的钱就不好了。” “本公主需要你提醒?”乔黛染心想:叶心仪竟敢把本公主看得如此愚笨?却也不想想自身才是最愚笨的那人! “呵呵。”叶心仪挠了挠头,“解总这么疼你,你一定不会缺钱花的!我们就应该祝福解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才对!” “嗯。”乔黛染幽幽移目正视叶心仪,“你可有何事,欲要开口对本公主说?又或许,你还有何物,欲向本宫讨要?”诸如,想要多少钱,或者想要一直跟在乔黛染身边…… “既然你问……”叶心仪用试探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回视乔黛染,“那……我就直说咯?” “准你直说。” “保证不生气?” “但说无妨。” “那个……”叶心仪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身体,稍稍拉远她跟乔黛染之间的距离,“你……你不是说过,要改掉你文言文的说话方式吗?为什么现在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豪门了,如果你再这样说话,会被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本公主!”乔黛染猛一扭头,不悦地瞪着叶心仪——她倒是想改,但是十多年的说话习惯,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说过不生气的!”叶心仪随手捞起床上的枕头,盾牌般挡在身前,“我提醒你也是为了你好啊……” “哼!你还不如自求多福。”乔黛染吸了一口气,明显是在压抑怒气,:“本公主再赏你一次机会,你可有关于你自身的事情欲要跟本公主说?”诸如,要乔黛染从今以后一直照顾叶心仪,吃香喝辣吃喝玩乐样样不落…… “有啊!”叶心仪激动地抱紧了滑溜溜的枕头,小眼睛闪闪发亮。 “但说无妨。” 乔黛染端着公主的架势,准备慷慨地答应叶心仪求的“赏赐”。 ------------ 第四十八章 二小姐来找茬 叶心仪说:“我以为我旷工,桂婉容一定会夺命追魂CALL骂爆我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桂婉容居然还没有找过我……桂婉容今天不追究,不代表明天不会对我‘秋后算账’。”叶心仪双手合十求乔黛染,“公主大人,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运用大小姐的权力,不算我今天旷工?” “什么?”乔黛染眉头紧皱,心想:叶心仪居然是求本公主此事? “求求你了!”叶心仪各种卖萌。 “如此说来……”乔黛染凌厉的眼神慢慢地移向叶心仪,就像是一把锐利又冰冷的长剑慢慢地割着叶心仪的肉,“你,还打算回连城珠宝上班?” “呃……”叶心仪双脚发抖,声音也跟着发抖,“我没有富爸爸,当然要继续工作,养活自己了。” “哼。”乔黛染冷哼一声,眼神越发凌厉冰冷又锐利,简直能把房间里面的空气冻结成冰的同时又劈成小块。 “你现在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叶心仪心生恐惧地干咽了一下,“你肯定是要搬到这个豪华宫殿住的。” “所以呢?” “所以……”叶心仪不自觉地又干咽了一下,“就算我现在马上找,也不一定能够马上找到新室友。也就是说,恐怕下个月就没有人跟我分摊房租了。也就是说,我的花费会更大。既然花费更大,我当然不希望因为旷工被桂婉容扣工资了。” 乔黛染怒气更甚。 虽然乔黛染的脾气一直都不好,这般盛怒,叶心仪却还是头一回见! 叶心仪吓得抱紧了手中的枕头。 乔黛染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叶心仪!你竟这么快就想着找新室友?!你就这么急着撵本公主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 “公主大人,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 乔黛染一手抢过叶心仪抱紧紧的枕头,摔在地上。 叶心仪吓得愣住了。 乔黛染甩过头不看愣住的叶心仪,冷冷地说:“出!去!” 叶心仪被乔黛染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一抖,回过神来,捡起被摔在地上的枕头,把枕头放回原位……脚下抹油地溜走了。 直至关上乔黛染的房门,回到安排给她的房间,不知道算是单纯还是愚钝的叶心仪都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公主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概…… 因为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公主大人心里烦躁? 叶心仪心想:一定是这样。 叶心仪扁着嘴,灰溜溜地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虽然公主大人脾气又坏脸又臭,但是……如果以后不能经常见到公主大人,我还是会很想她的。 毕竟。 无论叶心仪再愚钝,叶心仪都还是能够感受到,乔黛染心底对叶心仪是好的。过去那几个月,乔黛染无数次帮叶心仪怼欺负叶心仪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唉…… 叶心仪往旁倒在沙发上,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那边厢。 无处释放内心愤怒的乔黛染长手一拨,使劲把叶心仪放好的枕头重又摔在地上。倒霉的枕头。 哼! 她用力咬了咬牙,心想:叶心仪竟那般急于摆脱本公主!哼!枉本公主那般舍不得…… 等等! 她用力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继续往下“想”……纵使是独处,纵使是内心的独白,她却始终嘴硬。 哼! 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往床头探身,伸手捞起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也狠狠地摔在地上。别人是代罪羔羊,这两个是代罪枕头。可怜的枕头。 **** 解华川开完视频会议,已经是晚上7点。 又是晚饭时间。 苏梦又搬出“边说边聊”的那一套,让午饭的原班人马坐在同样的位置共进晚餐。 不同的是。 中午吃的是法国餐。 晚上吃的是日本料理,而且是把煮食设备设置在餐桌旁边、现煮现吃、旨在保持食材新鲜的高级日本料理。 现握寿司,现切刺身,现煎的铁板烧,现炸的天妇罗,现炒的杂菜米饭……还开了好几瓶不同年份的日本清酒和大吟酿。 光是厨师以及帮厨就已经5人,再加上管家和女佣男仆6人……做菜的做菜,打下手的打下手,摆盘的摆盘,上菜的上菜,换盘子的换盘子,倒酒的倒酒……再加上苏梦和解莉一如中午那般唱双簧地称赞菜品以及让大家多吃多喝……那叫一个“热闹”。 热闹得让解华川插不上话。 一顿饭。 吃了两个多小时。 解华川的酒量再好,也抵不过苏梦跟解莉的各种联手祝酒。再加上实在高兴,解华川喝多了,有点不胜酒力了。 苏梦向解华川保证,会把乔黛染跟叶心仪好好地安顿在房间过夜。苏梦又向解华川保证,明天一早大家可以“好好聊天”……解华川这才在苏梦的搀扶下,安心地回房休息了。 解华川离席之后。 解莉不屑地瞥了乔黛染一眼,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乔黛染跟叶心仪在两名笑容可掬的女佣带领下,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有鉴于午休时候,无论是乔黛染还是叶心仪都没有动过准备好的睡衣,管家把那理解为乔黛染跟叶心仪不喜欢那款睡衣,于是便给乔黛染跟叶心仪换了别的款式。 女佣走后。 乔黛染坐在白色真皮沙发上,目光放空地注视着前方。 方才席上喝得有点多—— 苏梦跟解莉本来打算把乔黛染灌醉,怎料乔黛染的酒量深不可测,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把乔黛染灌了个微醺。 乔黛染内心比中午时分更乱。 悬而未定。 前路未卜。 陌生的环境。 不怀好意的周遭。 唯一熟悉的叶心仪又已打算离她而去——方才散席之时,叶心仪就已经想要开口告辞回家,若非乔黛染怒瞪叶心仪、硬是把叶心仪嘴边的告辞瞪回去,叶心仪怕是已经回到“家”了。 哼! 她用力地双手抱胸,心想:叶心仪居然敢丢下本公主,简直可恨! 可是…… 仔细想想…… 叶心仪说的也在理。 而且…… 她不曾跟叶心仪提起,说想要叶心仪继续陪在她的身边…… 她心想:叶心仪那般愚钝,肯定无法揣度本公主的心思。 她心想:本公主是否应该名言告诉叶心仪,本公主恩赐叶心仪往后继续陪在本公主的身边? 她心想:不,应该说……本公主恩赐叶心仪往后继续当本公主的跟班。 乔黛染还没有拿定主意。 猛然回过神来。 发现。 她已经把房门打开了一半…… 她心想:还是明日再说把。不能让叶心仪太多得意,不能让叶心仪误以为本公主舍不得她! 想到这里。 她烫手似地欲要把打开了一半的门关上…… 突然! 一只手伸来,挡住了门。 走廊灯火通明。 灯火把解莉纵使在家也丝毫不放松的妆容映照得尤为惊悚。 解莉用纤白如灯管的手,粗鲁地推开乔黛染半开的房门——若非乔黛染站得够远,这门怕是要直接拍在乔黛染脸上。 解莉真恨房门没有直接拍在乔黛染的脸上,要是直接把乔黛染拍碎,那就更好了。 解莉双手叉腰,扬起下巴,斜眼瞪着乔黛染——为了不输气势,解莉在家也坚持踩着10CM的高跟鞋——不屑地问:“你要去哪里?” 乔黛染双手抱胸,垂目,冷然俯视解莉。 不吭声。 只是冷然俯视解莉。 早已习惯穿恨天高的解莉,被乔黛染的气场碾压得直感脚下不稳……解莉高扬脑袋,自认为不着痕迹地移脚换了一下站立姿势,换作跟乔黛染一样双手抱胸,瞪着乔黛染。 乔黛染始终不吭声地冷然俯视解莉。 解莉心里毛毛的,用鼻子嗤了一声,咬着牙说:“你跩什么跩?!这里是我解莉的地盘!你以为你比我老十几岁,我爹地跟你妈又有过一段,你就是我们解家的大小姐了?!我呸!你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乔黛染嗤笑一声,继续不吭声,继续俯视蝼蚁作妖般俯视解莉。 解莉把牙关咬得更紧,“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爹地跟你还没有做亲子鉴定!哼!没准你只是你妈跟随便哪一个从街边拉进房间的野男人生下来的野种而已!而我,解莉,才是解家如珠如宝的大,小,姐!” 乔黛染对乔雨幸没有太多感情,却也听不得解莉随意诬蔑乔雨幸。 乔黛染收起嗤笑,冷眼俯视解莉,冷冷地说:“看来,你跟你的父亲……不,应该说,你跟‘我们的父亲’不甚亲近。” “胡说!”解莉跺了一下脚,“什么叫‘我们的父亲’?我呸!你休想往你的丑脸上贴金,我的爹地跟你没有关系!我跟我爹地无话不谈,亲密无间!我爹地疼我疼得不得了!” “是吗?” “当然!” “若真如此,你为何还提‘亲子鉴定’?” “呵呵!说起亲子鉴定就害怕了是吗?”解莉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只是你妈跟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呵。”乔黛染似笑而非,“我们的父亲说,他并不打算跟我做亲子鉴定。因为,他深爱我的母亲,他深信我就是他的女儿。因为,血浓于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确信我是他的女儿。” “不可能!”解莉明显乱了阵脚却还强装镇定,“骗鬼去吧你!我爹地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跟你做亲子鉴定就随随便便认定你是他的女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若真‘不可能’,方才,席上,你与你母亲又何须想方设法,不让父亲说话。” “才……才没有!”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方才,席上,你与你母亲的心机,怕是连一旁切鱼的大厨都看得通透。” “不可能!”乔黛染说解莉也就算了,解莉向来崇拜苏梦的深藏不露,深藏不露的苏梦怎么可能“连一旁切鱼的大厨都看得通透”! “无论如何,父亲已然认定我就是他的女儿。”乔黛染很突然地笑了,友善得如同从前的乔杏华——解莉不认识从前的乔杏华,却还是鸡皮疙瘩直冒——乔黛染笑着说:“放心吧,妹妹。从今往后,只要妹妹不来招惹姐姐,姐姐就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什么姐姐妹妹?我呸!我才是解家的大小姐!” “我比你年长十多岁,我才是解家的大小姐,你顶多只是二小姐。”唯一一次,乔黛染没那么嫌弃徒然增添的年龄。 “你根本就不是我爹地的女儿!”解莉本想提亲子鉴定,却又哽住了——免得又被乔黛染怼——解莉咬牙道:“就算你真是我爹地的……你妈跟我爹地无名无分,你顶多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你在这种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根本就比不上我这个名正言顺的解家千金! 解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传来的温柔嗓音打断了。 “这么晚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是苏梦。 苏梦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色罩衫式连身睡衣,不长的头发梳得是十分整齐,脸上的妆像是卸了、却又更像是重新化了一个伪素颜妆。她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微笑,翩然走到解莉跟乔黛染的面前。 “妈咪。”解莉像是受了委屈的幼儿园小孩,瞪着眼,可可怜怜地往下撇着嘴,双手拉着苏梦一条纤细的手臂。 苏梦没有看解莉,只是轻拍了拍解莉粘贴复制自苏梦的手。 苏梦一边拍解莉的手,一边慈爱地微笑看着乔黛染,那慈爱的微笑就像是戴在苏梦脸上的面具。苏梦语气温柔地问乔黛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聊些什么呢?” 乔黛染沉默地看了一眼苏梦,又冷冷的看了一眼解莉。 乔黛染心想:解家母女,无论身形还是容貌简直都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解母装模作样的功力比解莉炉火纯青几十年。 怎料。 苏梦抢先感触万分甚至语带哽咽地说:“小乔啊……你跟你妈妈实在是长得太像了。说起你妈妈……我实在是想念她,想念得很。”末了,还不忘用食指装模作样地揩了揩根本挤不出眼泪的眼角。 小乔? 乔黛染在心底冷笑:解母果然功力深厚,一声“小乔”,既装作亲切地跟本公主套了近乎,又四两拨千斤地挑明本公主并不姓“解”。 哼。 乔黛染可不愿花时间与这对假面母女作无谓的周旋,一声不吭地关上房门…… ------------ 第四十九章 温柔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乔黛染径直把解莉和苏梦关在门外—— 眼不见,心不堵。 解莉气得直跳脚,指着关上的房门,急红眼地对苏梦说:“妈咪你看她!她这算是什么态度?!她对我态度不好也就算了!对你居然也这样!?她以为她是谁啊!” “莉莉。” 苏梦笑着,抬起手,一边极为温柔地把解莉散乱了的鬓发撩到耳后,一边温柔得如同能够掐出水地对解莉说:“妈咪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就要该有女孩子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事,都要沉住气。” “我记得。”解莉着魔般学着苏梦的样子,温柔地笑:“妈咪还说过,温柔才是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记得就好。”苏梦双手温柔地搭着解莉的双肩,脸上还是面具般温柔慈爱的笑,眼神锐利又恶毒,“刚才,你差点就亲口承认那个野种是你爹地的女儿了。莉莉,妈咪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 “知道。”解莉乖巧地点头,为差点说错话而抱歉,“妈咪说过,只要爹地不亲口向我们宣布乔黛染是他的女儿,我们就绝对不承认乔黛染是爹地的女儿……哪怕只是假设都不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们绝对不承认乔黛染是爹地的女儿。” “记得就好。”苏梦加重了慈爱的笑,眼神却更加恶毒,“野种想成为我们解家的一员?没那么容易。” **** 凌晨三点。 解华川从酒醉中朦胧醒来。 苏梦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我喝醉了?”解华川一手扶着发疼的额头,一手往后撑着松软的床垫,坐起身。 “是的啊。”苏梦熟练地把手伸到解华川身后,把解华川的枕头竖起,温柔地扶着解华川的肩膀,让解华川往后靠着枕头坐在床上,“高兴嘛,一时忘形多喝两杯也是正常的。” “黛染在哪里?” “在客房睡着呢。” “那就好……”解华川于夜灯的光亮中注视苏梦,“今天的事情……事出突然……没有提前跟你商量……对不起。” “傻瓜。”苏梦柔柔握住解华川的手,朦胧的夜灯将她映衬得更加更加的温柔,“这么多年来,我们共同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今日这点风雨,算得了什么。” “我跟雨幸……” “你跟雨幸的事情,我当然都知道。”苏梦把解华川的手握得更紧,眼睛温柔得像是随时能够掐出水,“我知道,你曾经爱过雨幸,但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知道,你现在最爱的人只有我。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黛染是我跟雨幸的……” “过去的事情不重要,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梦拉起解华川的左手轻贴她的右脸,一滴眼泪,适时滑落,染湿了解华川的手……苏梦用带泪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紧紧注视解华川。 此情此景。 此泪此情。 一切,仿佛是二十多年前的景象重现—— 那天。 在苏梦锲而不舍的感动之下,解华川决心尝试放下乔雨幸,试着接受苏梦。 眼下…… 解华川差点就要投降了。 但是。 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感情猛地咬了他的心脏一口,解华川烫嘴般脱口就说:“黛染是我跟雨幸的女儿。” 苏梦的眼泪顿时间凝固了! 在解华川醉晕的几个小时,苏梦一直在心中排演着这场情深款款的戏码——以苏梦对解华川多年的了解,她认为她一定可以拿捏住解华川的。 苏梦万万没料到! 解华川居然不受迷惑,直接飙出这句“黛染是我跟雨幸的女儿”。 拒绝承认失败,苏梦把一切归咎到酒精误事。 总算成功说出口。 解华川整个人都放松了,“当年,我跟雨幸没能走到一起,是我跟雨幸没有缘分。但是,黛染是我跟雨幸的女儿,我应该给黛染一个名分。” “可是……”苏梦挤不出眼泪,嘴角的笑容开始发僵,“这都是你的猜想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认定小乔是雨幸跟你的女儿呢。” “我找人调查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点过于激动了。 苏梦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挤出笑容,尽量放缓语气,“为什么我没有听你提起,你找人调查雨幸?” “这个……其实……能调查到的也不多……但是!黛染一定是雨幸跟我的女儿。” “你这么肯定?难道……你跟小乔做过亲子鉴定了?” “没有。” “还没有做亲子鉴定啊……”苏梦详装思考,“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但是,为免日后有猜疑……要不……你还是跟小乔做个亲子鉴定吧。” “我已经跟黛染说了,不需要做亲子鉴定。我相信她一定是雨幸跟我的孩子。” “‘相信’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苏梦柔情似水,“一个简单亲子鉴定,既能给小乔该有的身份,又能让别人不再怀疑你们之间的血缘……何乐而不为呢?” “好。”解华川爽快地答应。 苏梦满意地点头。 却不知道答应。 解华川爽快答应,是为了更好地提出交换条件。 解华川说:“我跟雨幸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跟你一起之前发生的……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而且,我们也是因为雨幸才认识彼此……现在,我明白,你或多或少会因为黛染的出现感到不高兴。乔黛染是无辜的,希望你不要迁怒黛染。” “当然不会了。”苏梦的笑容很僵,“你跟雨幸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就如我当年说的那样,我不介意你心里还有雨幸,我只要你心里也有我就行。” 苏梦一点都不想提这句话。 但是。 苏梦深知,解华川一定还记得这句话。 “不会就好。”解华川没有深究苏梦不愿提起的那句话,斩钉截铁地说:“做完亲子鉴定之后,我要发布正式的声明,官宣我跟黛染的父女关系。” “啊?”苏梦不只是笑容,就连嘴角都僵了,“这……这个……我们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再慢慢商量,好吗?” “亲子鉴定要多久才能出结果?” “大概两三天吧。” “三天之后,我就正式发声明,官宣黛染是我的亲生女儿。”解华川沉沉地拍了拍苏梦的肩膀,看进苏梦的眼睛,“我最善解人意的太太,一定会支持我的,是吗?” “这个……”苏梦尽量笑得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我……支持你一切的决定。” “谢谢你。”解华川把苏梦拥进怀中,说不上情深,就是拥着而已,“亲子鉴定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其他人办,我不放心。” “好。”苏梦对解华川身后的枕头笑了,恶毒,狠辣,“放心吧,一切就交给我。” **** **** 第二天。 解家大门外,仍是人山人海。 最近无论社会新闻还是娱乐新闻都太少,解家突现私生女一事,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登上了热搜榜第一名。 苏梦安排亲子鉴定专家坐解家的车来了又去。 虽然苏梦尽量保持低调,虽然亲子鉴定专家身上并无记号,网上仍是不断冒出各种热搜标题—— 解家秘密接送亲子鉴定专家进宅。 谁才是解家的千金“大小姐”? 解莉“大小姐”变“二小姐”? 亲子鉴定有多快出结果,我们就有多快知道“谁是大小姐”。 “坐等官宣”,是坐等亲子鉴定权威发布的意思吗? …… …… 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热搜词条,层出不穷。 除此之外。 乔黛染的过往也被“知情人士”接连爆料。 这些“爆料”,大多是关于乔黛染(乔杏华)跟谷子锋那段已经结束的婚姻—— 痴情女错爱世纪大渣男——自杀? 渣男骗保? 谋财害命? 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传言和猜想,乱糟糟。 吃瓜群众这瓜吃得可香了。 虽然都是看戏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但是,绝大部分吃瓜群众对于一个并无犯错的三十六岁失婚女子,还是抱有怜悯的。 尤其。 这名三十六岁的失婚妇人离婚后被爆是超级富商的私生女,是国内龙头企业连城珠宝真正的大小姐……这不是妥妥的大女主逆袭戏码吗? 于是乎。 一夜之间,各种类似—— 远离渣男,就是逆袭开始。 幸福,虽迟但到。 成功减肥三十斤,终成富家千金。 等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在网上炖得火热……亲子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广大网友就已经认定乔黛染就是解家的大小姐。 解家外头乱哄哄的。 网上亦是乱哄哄的。 解家大宅内却一如往日,井然有序。 苏梦一如既往,脸上带着或柔情似水(对解华川)或慈爱温柔(对其他所有人)的微笑,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操持解家的正常运作。 佣人们在苏梦的操持之下,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地工作,不敢流露半点八卦或者吃瓜的神色,就连多窥视一眼乔黛染都不敢。 因为对此事穷追不舍的记者和自媒体实在太多,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与麻烦,解华川跟解莉暂时没有回连城珠宝上班,改为远程办公。 当事人乔黛染,也是继续留在解家。 跟昨天一样。 乔黛染吃完说不上话的午饭就回房间午休,午休完又吃了一顿插不上嘴的晚饭,然后又是回房间睡觉—— 也罢。 乔黛染根本就不想说话,不想插嘴,只想沉默。 解华川为了照顾乔黛染的情绪,在做亲子鉴定之前,解华川本打算跟乔黛染解释——为什么还是要做亲子鉴定。 解华川还来不及开口。 苏梦就抢先开口解释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啦,为了让乔黛染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啦。 等等等等。 苏梦的解释说得很是动听。 乔黛染没有深究,很配合地做了亲子鉴定,很配合地继续吃饭和休息……就连乔黛染都惊诧于自身的配合,甚至不禁在心底质问自身,为何要这般配合? 为了钱? 为了“连城珠宝大小姐”的头衔? 为了逃离社会“底层”? 为了不再“为了五斗米折腰”? 为了连带叶心仪也能吃香喝辣? 还是…… 为了能够配得上倪寒? 或许…… 都是吧。 闭上眼,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这新的一天,却跟旧的昨天并无异样——看似热热闹闹、实则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早午晚饭。看似回房休息、实则闭目难眠地回房。 解莉暂时没有再招惹乔黛染,乖乖地配合苏梦扮演乖乖女的角色。 已是夜。 乔黛染穿着昂贵却不舒适的真丝睡衣,走到窗边,推窗,眺望。 夜色,正浓。 无星无月的夜空。 缓慢划过夜空的飞机上闪烁的灯光,是夜唯一的色彩。 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经常叹气的人,此时此刻,却唯有叹气才能将重压在心头的闷气叹走……算了吧,根本叹不走。 门外响起鬼祟的敲门声。 能把门敲得这般鬼祟了,除了叶心仪,没有别人了。 每当想起叶心仪说要尽快找到舍友的话,乔黛染心里就堵堵的。 但是。 看在叶心仪至今还留在解家的份上…… 乔黛染踱步走到门前,给叶心仪打开了门。 “公主大人。” 叶心仪马上给了乔黛染一个又大又谄媚的傻笑,宛若脑残的那种——叶心仪不晓得乔黛染为什么生气,但是,叶心仪再傻都晓得,乔黛染就是在生她的气。 “哼。” 乔黛染轻哼一声,转身,往房间里面走。 叶心仪不减脸上的傻笑,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跟在乔黛染的身后。 乔黛染在沙发坐下,叶心仪也紧贴着乔黛染在沙发坐下。 乔黛染不悦地瞟了一眼叶心仪。 叶心仪这才笑嘻嘻地往后挪了一屁股,继续笑嘻嘻地看着乔黛染。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本就长得不伶俐,眼前还这般一脸蠢相地看着本公主,着实让人心烦! 心中这般想。 乔黛染却忍不住被叶心仪的蠢相逗笑,无法自已地勾起了嘴角。 叶心仪乘胜追击,双手拉着乔黛染的左臂,摇晃着,蠢蠢地笑嘻嘻对乔黛染说:“好了!公主大人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 第五十章 琉璃糖的梦 虽然叶心仪不知道乔黛染在生气什么,但是,过往大量的例子告诉叶心仪—— 认错就对了。乔黛染笑了,就是没事了。 毕竟让乔黛染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黛染轻哼一声,咬住嘴唇,把笑意收回去,轻瞪叶心仪。 叶心仪眼珠一转,马上掏出手机,一边滑手机一边语气兴奋地说:“公主大人一定没有看到网上的热搜和评论吧?可有趣了!我翻给你看看!” 乔黛染可是万不得已才翻手机的人,她当然没有看过网上那些热搜和评论了。 叶心仪点开一个关于乔黛染的热搜,像是太监宣读圣旨般高声念给乔黛染听……叶心仪念了很多,念得声音都越来越像太监了,才停下来,休息一会。 “怎样?”叶心仪眨巴着讨好的眼睛,“网上的评论还符合公主大人的心意吗?”这话说的,仿佛网上的言论是乔黛染授意操纵的。 “哼。”乔黛染不屑道:“本公主贵为萨释国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岂是这群无知网民可以公然议论的?若在萨释,这般公然议论本公主的平民……都得死。” “死?”叶心仪赶紧解释,“现在时代不同了!而且……那群网民整天无所事事地,就是喜欢在网上发表言论。无论怎样……大部分网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看在他们站在你这边的份上,你就饶他们不死吧!”其实,叶心仪也是这群网民其中的小小一员。 “哼。”乔黛染冷笑一声,“此话说的,仿佛本公主如今还能赐死他们一般。” “呵呵。”叶心仪心想:你不能赐死他们,但是,你能“赐死”我啊!怕怕!不不不!不用怕,反正公主大人不会知道的! “再者……”乔黛染不悦地咬了咬牙,看样子是真想“赐死”那群网民。 “怎么了?”叶心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把抱枕挡在身前。 “那群网民竟敢那般形容本公主……简直气人!”乔黛染咬牙彻齿地复述,“年老色衰……本公主才十六!更不必说那些可怜本公主的话了!本公主可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岂容他们可怜与同情!” “公主息怒!”叶心仪只差没有下跪了,“这么说吧……年老色衰的是我表姐,他们可怜与同情的也是我表姐……绝对不是公主大人您本尊!” “并无二样。”乔黛染忿忿地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微微撅起嘴,把抱枕放在腿上,负气地捏着抱枕,“在旁人眼中,本公主就是你那年老色衰还被丈夫抛弃的表姐,可怜悲惨得很!哼!本公主原本十六芳龄,容貌倾城,万千宠爱在一身,是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如今,竟变得如此可怜与悲惨!” “不可怜,不悲惨……”叶心仪哄孩子般安抚乔黛染,“你很快就会成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虽然‘连城珠宝大小姐’远远比不上‘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但是,‘连城珠宝大小姐’也是很多很多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身份啊!起码比那些可怜同情你或者羡慕嫉妒你的网民都好上几百倍了!”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虽然愚钝,这番话倒也在理。 虽然心里认同叶心仪,乔黛染却仍不屑地轻哼一声,把腿上的抱枕丢到一旁,换作双手抱胸,一脸气鼓鼓。 叶心仪“伺候”乔黛染好几个月了,当然知道乔黛染的意思就是认同了。 叶心仪继续安抚:“网民讨论公主大人,实在是讨厌。但是,只要有其他更爆炸性的新闻出现,他们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去讨论其他事情,不会再讨论你的了。” 乔黛染又哼了一声,继续气鼓鼓,却也没那么气鼓鼓了。 叶心仪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当作盾牌护在身前的抱枕——仿佛那抱枕真能挡住乔黛染的怒气似的——叶心仪从兜里掏出三颗用色彩缤纷的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笑嘻嘻,献宝般双手呈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讨厌现代的绝大部分食物,却唯独对糖果有点喜欢。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拿过水果糖,拆开包裹在外的浓蓝玻璃纸,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拈着比玻璃纸浓一点蓝的硬糖,仪态万千地放进嘴里……甜甜的葡萄味盈满口腔,乔黛染原本还堵堵的心瞬间舒坦了不少。 叶心仪总算放下心来,继续滑手机,一边滑一边说:“网民的评论还是小事,门店里面才真的是鸡飞狗跳呢!” 吃着糖的乔黛染懒得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叶心仪继续往下说。 叶心仪说:“因为怕会被桂婉容记旷工,又怕被桂婉容秋后算账,所以我就在只有小郭、小刘、小邓、小安还有你我的群里面问,现在门店的情况怎么样了?桂婉容是不是等着我回去对我‘大开杀戒’?” 乔黛染也在那个群里,但是,一如叶心仪所料,乔黛染压根儿就没有看手机。 叶心仪继续说:“小郭她们却说,桂婉容知道公主大人‘很有可能’是解家大小姐之后,整个人都吓傻了!因为我是公主大人身边的‘大红人’,所以,桂婉容根本不可能敢对我‘秋后算账’!相反,桂婉容现在还怕公主大人对她‘秋后算账’呢!” 吃着糖的乔黛染懒得说话,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乔黛染心想:如桂婉容那般势利小人,岂值得本公主花时间对她“秋后算账”?如今这般悬着,也够她受了。哼。却也不一定一直不对她“秋后算账”,且看本公主的心情吧。 叶心仪继续说:“我现在有公主大人撑腰,不怕桂婉容刁难,也不怕桂婉容秋后算账,所以我才不急着回门店工作呢!虽然这里气氛怪怪的,但也算是吃好住好!而且……明天就有亲子鉴定的结果了!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当然要在这里亲眼见证了!” “往后呢。”乔黛染从葡萄的甜味之中挤出这句不带一点甜味的话。 “往后?”叶心仪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乔黛染眯眼看着叶心仪,“往后,你打算如何?” 许是嘴里的甜味冲淡了乔黛染眼神中的凌厉,叶心仪居然没有看出乔黛染眼中的“危险”二字。 “这个……”叶心仪扁了扁嘴,耸了耸肩,看似无所谓地说:“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得赶紧找到新室友,好跟我分摊房租。” “滚。” 乔黛染猛然瞪着叶心仪。 啊?! 叶心仪吓得瞪大了眼珠,心想:上一秒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公主大人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难道……是因为糖不好吃?不会的啊!这可是我搜罗过最好吃的糖了! 乔黛染心想:事到如今,叶心仪居然还想着撇下本公主,早日找到新室友同住?哼!简直可恶! 乔黛染不只是嘴硬,内心也“硬”地想:幸而!本公主根本毫不在意叶心仪此人!她想跟谁住就跟谁住!本公主一定都不在乎! 心里说着不在乎。 嘴里的糖却变得不甜了,甚至有点酸。 乔黛染瞪着一脸无辜的叶心仪,咬牙道:“出去!” 叶心仪被瞪得浑身一震,马上站起身,赔着笑说:“公主大人一定是累了吧?小的这就出去,公主大人……晚安!” 说罢。 叶心仪逃跑似地溜走了。 看着叶心仪火速关上的房门,乔黛染气得把手里揣着的几颗糖全都丢在了沙发上。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竟这般急于摆脱本公主!哼!叶心仪简直就是不识抬举!幸亏,本公主一点都不在乎叶心仪! 哼! 乔黛染负气地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往旁一手捞起抱枕,用力地抱着。 脸忿忿地别过一旁。 执拗地不看散落在沙发上的水果糖,不看那几颗水果糖色彩缤纷的玻璃纸折射出的快快乐乐可可爱爱的光彩。 持续了好几分钟。 哼! 她回脸,垂目,不屑地看向那几颗继续散发快快乐乐可可爱爱光彩的水果糖…… 罢了! 她负气地捡起那几颗水果糖,一脸不屑却又珍而重之地,放进口袋。 起身。 再度走到窗前。 夜色更浓了,却比不上萨释的夜色分毫。 萨释的夜,时而月朗星繁,时而月弯星灿,闭上眼总有浓浓的紫曼罗香……歌谣美酒,彻夜饮宴,伴着醉意,听着丝竹……萨释的夜,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夜。 闭上眼。 深深地吸了一开口气。 淡淡的、陌生的气息,像是一不小心洒落的下等酒、在偷偷地暗自蒸发。 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使得她很久没有做梦,没有梦,便无法在梦中见到离寒……很想他……思念,让她落下了眼泪。 泪眼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背靠着窗台,缓缓地坐下。 她从兜里拿出一块用明黄玻璃纸包裹着的水果糖,窸窸窣窣地打开,拇指跟食指拈起比明黄深色一些些的硬糖,缓缓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瞬间盈满一腔,混着流泪的酸楚,说不清嘴里更甜还是更酸。 …… …… 微凉的月光,寥寥轻洒。 几抹春末夏初的夜风轻拂,无情地吹落才刚攀上高枝的花瓣,落红飘零,如雨。从不陨落的紫曼罗幸宅乐祸地裹挟夜风,嘲笑花雨,踩踏乐声,恣意地于风中摇曳盛世身姿。 和一众曼罗门贵族一般,骄纵,自傲,纸醉金迷,只顾繁华不管世事。 十二岁的黛染背靠那丛繁密如墙的紫曼罗,眼泪一如落花般,滴落……一滴,两滴……眼泪,将她依云流香垂地裙的裙摆染湿。 “黛染?” 是离寒。 黛染抬起泪眼,看向背对夜色、披星戴月的离寒。 离寒总穿一身玄色,给人一种冰冰冷冷不容亲近的感觉,与他那些喜欢穿明蓝、湖青、翡翠绿的兄弟相比,尤为更甚。 “二哥……”黛染于朦胧泪眼中看着逐渐走近的离寒。 “为何哭了?”离寒走到黛染的面前,单膝跪下,抬手为黛染拭泪。 “我想娘亲了……”乔黛染用手背擦了擦挂满下巴的眼泪,不断地吸着鼻子,看着离寒为她擦眼泪。 “今日是你母亲的生忌。”离寒知道,每年今日,黛染都会特别想娘亲。 “二哥记得?”黛染一抽一搭地吸着鼻子。 “嗯。”离寒点了点头,更为温柔地为黛染拭着泪,“不要哭了。你母亲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般伤心难过的。”离寒亦不愿意。 “可是……我就是想娘亲啊……” 虽然脑海中几乎没有关于秋萝的画面…… 虽然鸢萝皇后以及其他人都对黛染极好…… 虽然黛染向来万千宠爱在一身甚至常常恃宠而骄…… 可是。 每年今日。 黛染总是无法自已地感到悲伤,无法自已地欲要落泪。为了不让他人看见她这般模样,她总会偷偷藏起来,偷偷落泪。 每年。 离寒都会找到她。 每年。 离寒都会如今夜这般,温柔地为她拭泪。 “二哥……” “嗯?” “陪我坐一下,好吗?” “好。” 只要黛染不哭,什么都好。 离寒坐在黛染的身旁,同样背靠那丛过分繁密过分骄纵的紫曼罗。紫曼罗浓郁霸道的香气钻鼻而入,身为曼罗门贵族的离寒与黛染早就习以为常。 黛染还是一抽一搭地哭着。 此时此刻。 离寒恨透了自身的不善言语…… 突然。 离寒变戏法般向黛染伸出手掌。 只见。 一块不大不小的橘色“琉璃”,正乖乖地躺在离寒的掌心。 “这是?” 黛染抽泣着,吸着鼻子,疑惑地歪头看着离寒。 “糖。” 糖? 黛染忘了落泪,却仍是吸着鼻子,更加疑惑地歪头看着离寒手中的“糖”……这糖,跟她过去常吃的麦芽糖、糖莲子等等的糖,都极不一样。 “尝尝吧。” 黛染听话地把躺在离寒手掌心的糖放进嘴里,甜甜的麦芽味之中夹杂着浓浓的橘子味……乔黛染瞬间忘了落泪,惊喜地看着离寒:“是橘子的味道。” “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离寒变戏法般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打开,里面躺着好几颗色彩各异的“琉璃”糖,“还有很多不同味道的。只要你不哭,二哥都给你。” “黛染不哭。” “乖。”离寒把手帕连同里面的糖递给黛染,顺带摸了摸黛染的头。 “二哥也吃一个!” “不……” 不容离寒拒绝,黛染把一颗“琉璃”糖塞进了离寒的嘴里……西瓜味道的,很甜。离寒对黛染笑了笑,唯只属于黛染的笑。 …… …… 倪寒醒来,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夜深。 窗外。 没有梦中的星与月,没有梦中妖娆盛放的鲜花,更没有梦中看不清容貌的古装女孩……梦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却继续萦绕着他。 已经好几天没有做梦了。 莫名的思念无形地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思念……无法呼吸的思念……这种思念,似乎不只是对梦中的古装女子,还有,那位,听说已经搬进解家大宅的,乔黛染。 ------------ 第五十一章 再见倪寒 急促的敲门声。 坐在梳妆台前的乔黛染扭头,看向被敲得砰砰作响的房门。 彻夜难免。 她本已异常烦躁,这般急促的敲门声把她吵得更加烦躁。 “公主大人……表姐快开门啊!”门外是叶心仪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的嗓音,“表姐快开门!大事,大事啊!” 大事? 乔黛染皱了皱眉,心想:莫非是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纵使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倒也不必如此聒噪!莫不是让人笑话! 乔黛染眉头紧拧,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并非叶心仪的脸,而是叶心仪的手机屏幕——叶心仪的手机屏幕,几乎要撞上乔黛染的眼睛。 叶心仪听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毛毛躁躁地说:“倪寒少爷来了!” 倪寒? 乔黛染心脏一紧。 叶心仪越发急躁地说:“这是网上的最新动态!网上爆料,倪寒少爷一家的车子刚刚驶进解家大宅!车上除了倪寒少爷,还有好几个人。大家猜想是倪寒少爷的父亲和后妈,还有……毕繁鸣先生。看看!还有照片呢!有图有真相!倪寒少爷跟毕先生他们真的来了!” 叶心仪说“毕繁鸣”三字的时候特别兴奋,乔黛染的耳朵却只听见“倪寒”二字。 “倪寒……可是已到楼下了?”乔黛染问。 “我刚刚去偷瞄了一下,还没!”不得不说,网上的最新动态快得就像是未卜先知! “嗯。”乔黛染虚应一声,转身,较平日脚步匆忙许多地走到梳妆台前,细细端倪镜中的自身。 多月以来,乔黛染算是开始习惯镜中这张远远比不上她从前倾国倾城的脸。虽然仍是对这张脸唾弃不已,却也比几个月前顺眼不少。 尤其来到解家这几天。 苏梦虽然心底极为不喜欢乔黛染,却也不敢怠慢地给乔黛染准备了最为昂贵的护肤品与化妆品。所以,此刻,镜中乔黛染的皮肤状态和妆容都算是十分不错。 唯独身上这衣裳。 白色蕾丝连衣裙,飘逸且梦幻。质地虽然远远比不上她从前常穿的曼罗盛装,衣裳质地却也算是很不错了。 可是。 乔黛染讨厌这般梦幻的白蕾丝。 现下。 乔黛染就像是被迫塞进乔杏华身躯的同时,又被迫穿上苏梦或解莉的衣衫……虽然乔黛染身上所穿的尺码,并非身材娇小的苏梦或解莉能穿的尺码。虽然是按照乔黛染尺码准备的衣裳,但乔黛染就是各种不舒服各种不喜欢。 本想将就一下就过去了……谁料,倪寒来了。 乔黛染万般不愿倪寒看见她穿这身衣裳,却又想想……在旁人眼中,身上这衣裳总比连城珠宝制服高级不少吧? 叶心仪看懂了乔黛染的焦虑,连忙称赞:“公主大人今天美极了!”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不屑道:“就你表姐这张脸,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美极了’三字。”她原本那张脸,才是真正的容貌倾城,举世无双,惊为天人。 “公主大人说的是!”虽然无从考究,但叶心仪确信,从前的黛染公主当真倾国倾城。叶心仪既是奉承又是安抚地说:“虽然表姐的脸跟公主大人的脸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公主大人现在也比解莉好看啊!” 嗯。 叶心仪的马屁,恰如其分地拍在了点上。 “你竟也有这般能说会道的时候。”乔黛染轻扫了叶心仪一眼,眼神不无愉悦。 “呵呵,我就是实话实说嘛。”叶心仪故意做出电视剧上太监才会有的谄媚嘴脸,心底真真切切也是如此认为。 叶心仪现在相信,一个人的气质真的比五官更重要—— 眼前乔黛染的五官还是从前乔杏华的五官。 可是。 从前的乔杏华平庸得让人不会多看第一眼(叶心仪只是客观陈述,她还是很爱很爱乔杏华的),现在的乔黛染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慑人魅力(叶心仪真的只是客观陈述,并非因为害怕公主大人所以狗腿地阿谀奉承)。 当然。 其中,除了气质,应该也因为乔黛染减重几十斤以及乔黛染十分注重保养与化妆。 叶心仪呆呆地注视着乔黛染的脸。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嫌弃道:“你……就这般?” 任凭乔黛染如何不在乎、不重视、不理会,乔黛染都能察觉到叶心仪对毕繁鸣的情愫。乔黛染不懂,现代女子是否都是如此随意,就去会见心悦的男子…… 不只是随意,简直就是邋遢。 叶心仪穿着苏梦给准备的白色雪纺连衣裙,松松白白的雪纺,把本来身材就不出众的叶心仪拉跨得更是没胸没臀。 衣衫也就罢了。 叶心仪头发不好好梳,妆也不好好画,就连熬夜刷手机刷出来的两个大黑眼圈也不知道用粉底好好地遮一遮。 乔黛染心想:若本公主落得跟叶心仪一般模样,定是宁死都不会去见倪寒的。 乔黛染猛然心脏一紧…… 倪寒? 为何她想的是倪寒,而非离寒? 是因为她一会儿见到的是倪寒,还是因为她心底已经认为倪寒跟离寒并无二样? 叶心仪回过神来,挠了挠披散的头发,低头,垂眼,顺着白色雪纺连衣裙一路看到自己露出的、虽然不算细长却也白白嫩嫩的小腿…… 叶心仪说:“我?我今天挺不错的啊!” 头发虽然没有像乔黛染一般一丝不苟地绑起来,但也是梳过的啊。 妆虽然淡了点,但怎么也是涂了粉底、擦了口红啊。 这身白色雪纺连衣裙虽然有点松松的,但怎么也是奢侈品牌,她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半条的那种奢侈品牌……叶心仪自认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完全搞不懂乔黛染为什么要用那种“你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无敌邋遢鬼”的眼神看她。 “你!”乔黛染极为嫌弃地瞪着叶心仪,撇了撇头,“过来。” “啊?”叶心仪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过去……干嘛?” 瞧乔黛染那副不屑不耻又不情愿的模样……乔黛染该不会是打算亲自动手打她吧? 叶心仪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乔黛染一记凌厉的眼神射向步步后退的叶心仪,冷着声音说:“本公主让你过来,你竟敢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眼神能杀人,叶心仪大概已经投胎几百遍了。 叶心仪双手合十地对着乔黛染求饶:“公主大人不要生气,小的……呵呵……小的这就过去……” 叶心仪硬着头皮走到乔黛染身旁。 乔黛染抬起手…… 叶心仪吓得闭上眼、眼睛。 乔黛染一手把叶心仪按坐在梳妆台前。 啊?! 什么情况?! 叶心仪惊讶地瞪大眼珠,惊讶的两颗眼珠子差点惊讶地掉落梳妆台,惊讶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乔黛染。 嘴里总是挂着“本公主乃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的乔黛染,居然拿起梳子,给叶心仪梳头——虽然带着一脸的嫌弃、不屑、不情愿、但是,乔黛染确确实实地是在帮叶心仪梳理那头毛毛躁躁的头发。 不只是梳头。 乔黛染甚至还拿起粉扑、拿起眉笔、拿起口红…… 给叶心仪化妆?! 受宠若惊的叶心仪除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之外,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用以表达她此刻心中的震惊! 乔黛染绝对嫌弃地瞪着镜中的叶心仪,狠狠地说:“闭上你的嘴!” 乔黛染心想:本公主纡尊降贵地为叶心仪梳妆,叶心仪居然一脸蠢相地不知配合,简直不知好歹。 乔黛染又想:哼!本公主不欲叶心仪给本公主丢脸,才会纡尊降贵做这种粗活的。 乔黛染再想:细心想想,就凭叶心仪这平庸之姿,根本无人多看她半眼,本公主实在不必浪费时间在叶心仪身上。 虽然如此想。 虽然脸上更加地嫌弃、更加地不屑、更加地不情愿。 乔黛染仍是细致地为叶心仪描画妆容……尤其是细致地为叶心仪修饰那对让乔黛染唾弃不已的黑眼圈。 **** 一楼客厅。 落地玻璃窗外。 阳光正好,大片的玫瑰花在阳光中慵懒着身姿。 落地玻璃窗内。 倪从治一家与解华川、苏梦围坐在欧式长桌边上,喝着茶,聊天,说笑……倪寒一如既往地坐一旁,礼貌地沉默着。 突然。 乔黛染出现在蜿蜒的扶手梯上,沿着扶手梯,走下二楼。 倪寒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抬头…… 跟在乔黛染身后的叶心仪激动地握紧了小拳拳,瞪大眼珠,等着见证倪寒与乔黛染四目交接的一幕。 这样的一幕。 要不就是公主与王子一见钟情浪漫邂逅,要不就是男女主万般思念后久别重逢,反正就是所有电影、电视剧、童话故事里面最最最甜的一幕,也是所有CP粉最最最期待的一幕! 叶心仪的脚趾头都要隔着鞋子、在地上抠出期待的花了。 谁料。 倪寒的视线还来不及碰触乔黛染…… “倪哥哥!” 解莉一边扯着异常甜腻的嗓音高喊着“倪哥哥”,一边熟练又快速地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咚咚地跑下楼梯,宛若一阵充满恶意的风拂过,快速地从叶心仪与乔黛染的身后超越叶心仪与乔黛染。 路过乔黛染的时候。 解莉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乔黛染的后背…… 若非乔黛染及时用双手抓紧扶手,若非叶心仪赶紧扶住乔黛染,乔黛染肯定会滚冬瓜似地滚下楼梯。姿势不好看自不必说,头破血流恐怕也跑不掉。 倪寒心脏一紧。 但见乔黛染安然无恙,倪寒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解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乔黛染,狠毒地想:果然肥婆就是站得稳啊!哼!这次不摔死你,下次肯定至少把你摔个半死! 解莉极速收回狠毒的目光,跑到倪寒的面前,眉眼俱笑,笑靥如花地说:“倪哥哥,你来看我了?” 倪寒没有回应,没有看解莉,而是用眼神越过解莉、幽幽注视重新扶梯而下的乔黛染。 解莉痛恨自己的高跟鞋穿得不够高!若是她的高跟鞋穿高一点,她就可以挡住倪寒看乔黛染的眼神了! 解莉暗自咬了咬唇,身子往旁挪了挪,尽力干扰倪寒的视线,脸上不减甜美地笑着说:“几天没见,倪哥哥一定是想我,所以才特意来看我的吧?倪哥哥工作这么忙,还抽时间来看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毕繁鸣从倪寒的身旁冒出头来,一脸戏谑地对解莉说:“你高兴早了。” 毕繁鸣的意思是:做梦没这么早。 解莉的笑脸僵了一僵,来不及切换笑脸地对毕繁鸣说:“原来你也在啊?” 解莉的意思是:你给我闭嘴,这里不欢迎你! 苏梦用温温柔柔的声音,笑着说:“莉莉你也真是的,倪哥哥特意来看你,你怎么现在才下来呢?” 苏梦的意思是:你的目标是倪寒,理毕繁鸣干什么。 解莉当即心领神会,不再理会毕繁鸣。 解莉如同情窦初开小的少女般,单纯美好地对倪寒说:“听说倪哥哥要来,我特意换了一条裙子,所以迟了一点点……让倪哥哥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知道倪哥哥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 说完。 解莉踮着脚尖,在倪寒的面前转了一圈,用以展示她那身特意为倪寒换的裙子—— 那是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袖子是浅一点粉红的蓬蓬公主袖,腰间镶嵌着闪闪的小水钻,裙摆是深一点粉红的包臀裙。因为解莉实在瘦小,包臀裙穿成了直筒裙。是太干煸还是别有一番风情,那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解莉对她身上的裙子满意极了,起码比乔黛染穿着的好看一百倍。 毕繁鸣一秒打破解莉的自我陶醉,痞痞地说:“倪哥哥当然不会生你的气了,因为让倪哥哥久等的人……不是你。” 解莉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的视线故意越过解莉,直接看向刚刚站在解莉身后的乔黛染跟叶心仪,熟络地向乔黛染跟叶心仪招手,打招呼:“两位美女,好久不见!” ------------ 第五十二章 约等于鸿门宴的早餐 乔黛染瞟了一眼毕繁鸣,心想:轻浮。 叶心仪十分热情地向毕繁鸣招手,打招呼:“毕先生,好久不见。” 所谓好久。 不过是几天而已。 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住进解家之后更是有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毕繁鸣走到叶心仪的身旁,也不顾周围人多,痞痞地对叶心仪说:“心心好坏的,人家都说叫人家毕毕,繁繁或者鸣鸣了。” 叶心仪又是被毕繁鸣逗笑,又是迫于周遭围观的人太多不好意思笑出声……又是害羞,又是憋笑,憋得差点岔气。 坐在一旁的毕兰菁耐不住地看向毕繁鸣,“毕繁鸣,你给我回来,不许逗人家。” 毕兰菁心想:这个“心心”一看就是简简单单的良家妇女,毕繁鸣怎么可以乱逗人家良家妇女呢! 毕繁鸣不忍心再逗叶心仪——真怕叶心仪憋出内伤——但是,毕繁鸣不打算乖乖听话回去毕兰菁身边坐着。 毕繁鸣绕到倪寒的身边,难兄难弟般一手搂住倪寒的肩膀,全然把解莉当做透明人,径直看着乔黛染说:“乔小姐……哦,不对,现在叫‘乔小姐’已经不妥当了……但是叫‘解小姐’嘛……恐怕会有人不高兴。” 毕繁鸣故意瞥向解莉。 解莉狠狠瞪着毕繁鸣。 毕繁鸣又再把解莉当透明人,嬉皮笑脸地对乔黛染说:“黛染小姐,你为什么这么久才下来?该不会……你也特意打扮了一番?” 乔黛染忽略毕繁鸣的嬉皮笑脸,看向倪寒。 倪寒也刚好看向乔黛染。 半秒的沉默。 倪寒才略略地向乔黛染点了点头,示意问候。 乔黛染也略略地对倪寒颔了颔首,大概也是打招呼的意思。 又是半秒的沉默。 毕兰菁坐不住了,站起身,快步走到倪寒的另一侧——毕兰菁跟毕繁鸣把倪寒夹在中间,一同面对乔黛染,全然把站在乔黛染与倪寒中间的解莉当空气。 毕兰菁眨巴着好奇眼睛,笑着对乔黛染说:“你就是黛染?” 乔黛染看向毕兰菁,暗自打量—— 毕兰菁长着一双跟毕繁鸣如出一辙的好奇眼睛,眼神却是真诚的,笑容也是真切的,整个人散发的气息比毕繁鸣正派不少,起码乔黛染并不感到讨厌。 乔黛染点了点头,道:“正是。” 此话一出。 乔黛染就在心中对自己说:“正是”二字,于这群现代人而言,许是太“文言文”了些。为了不成为这群现代人眼中的异类,本公主要注意措辞。 大大咧咧的毕兰菁没有细嚼乔黛染的措辞,只是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毕兰菁,是毕繁鸣的姐姐,也是倪寒的小妈。你可以暂时叫我兰菁姐,以后再改口叫我……”小妈。 毕兰菁话还没有说完。 夹在正中却一直被当作空气的解莉打断了毕兰菁的话。 解莉背对乔黛染,甜甜地对毕兰菁说:“她怎么能叫您兰菁姐呢?她年纪还比你大呢!” 毕兰菁恍然大悟——对哦!这些她都是听说过的,她只是一时之间忘了——毕兰菁笑着说:“没关系的,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辈分大啊……我们还是说正题吧!” 毕兰菁绕过解莉,直接走到乔黛染面前,自来熟地拉起乔黛染手,问:“听说你跟我们家倪寒很要好?” 乔黛染有点愣住了,无论是毕兰菁突然拉她的手,还是毕兰菁突然这样问……都让乔黛染措手不及。 没心没肺的毕兰菁只管继续没心没肺地说:“你跟倪寒……最近有没有一起出去吃吃饭,逛逛街,或者一起喝喝东西,聊聊天什么的啊?” 乔黛染不自然地皱了皱眉。 毕兰菁拍了拍乔黛染手,笑着说:“你别看我们家倪寒长得帅,就以为他很有恋爱经验,其实啊……哈哈哈哈……我们家倪寒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所以啊……有些事情……可能还要你主动教教他……” “咳。” 倪寒干咳一声,意思是提醒毕兰菁:不要再说了。 毕兰菁很“小妈”地扫了倪寒一眼,心想:哟!我们家倪寒少爷居然也有尴尬害羞的时候?!这简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啊!看来……我们家倪寒少爷真的对这位黛染小姐很不一般哦! 热心又八卦的毕兰菁在心中乐翻了天,脑海里面全是在想:应该再说些什么,让我这个挂名儿子继续尴尬害羞一下…… 一直坐着的苏梦也坐不住了。 苏梦站起身,站在原地,声音温温柔柔地对站着的毕兰菁等人说:“大家为什么都站着?都过来坐下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点心,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来到解家这几天,乔黛染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莫过于苏梦的“边吃边聊”。 然而。 在苏梦的饭席上,从来只有苏梦跟解莉唱双簧似地一唱一和。别人只有“吃”的份,全然没有“聊”的余地。 毕兰菁带头回座,其他人也纷纷走过去,围着餐桌坐下。 超长的欧式长桌。 一边依次坐着倪从治、毕兰菁、倪寒、毕繁鸣。 一边依次坐着解华川、苏梦、解莉、乔黛染、叶心仪。 解莉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注视正对她坐着的倪寒——看见倪寒坐下,解莉就马上冲过来霸占这个正对倪寒的座位——能够近距离地正对倪寒坐着,近距离地欣赏倪寒的美貌,真好! 乔黛染斜眼扫向解莉。 虽然只是解莉单方面紧紧注视倪寒,却也让乔黛染心生不悦,仿佛有虫子在细细地啃咬她的骨头。 哼。 乔黛染不悦地收回视线,正好对上倪寒幽幽的眼神。 四目对视。 乔黛染想:他在看我,没有看解莉。 刚刚还在啃咬乔黛染骨头的虫子瞬间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心底蔓延的一点甜。 解莉发现了倪寒跟乔黛染的对视,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视,却让解莉恨得握紧了拳——她的倪哥哥怎么可以一眼都不看她,却跟这个老女人眉来眼去?! 解莉藏不住恨地瞪向乔黛染。 乔黛染感受到解莉在瞪着她,她微微上扬着嘴角,抬手,拿起面前用高脚玻璃杯装着的橙汁,凑到嘴边,小小地喝了一口。一点酸味都没有,甜极了。酸味大概都被身旁的解莉吸走了吧。 毕繁鸣暂时没空调侃倪寒、乔黛染、解莉之间的“三角关系”,因为他忙于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叶心仪挤眉弄眼。叶心仪被毕繁鸣逗得又羞又好笑。 毕兰菁看着满桌的眼神乱飞。 虽然毕兰菁大大咧咧的性格无法帮助她马上分析清楚席上的复杂关系—— 毕繁鸣跟叶心仪之间没啥好复杂的,倪寒、乔黛染、解莉之间毕兰菁懂得一些、却也没有深入考究。 毕兰菁只是在心中感叹:刚开始萌芽的爱情啊,真的是太甜太美好了! 毕兰菁当然要推波助澜一下了! 毕兰菁双手撑着欧式长桌,伸长脖子对乔黛染说:“黛染啊,听说你第一次见到倪寒的时候就……” 女佣刚好捧着一盘香喷喷的可颂走过来。 苏梦带着一脸好客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打断毕兰菁的话,柔柔地说:“兰菁啊,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可颂了。这是我们家大厨新学的可颂,你趁热尝尝,给点意见,好让大厨改进改进。” 毕兰菁只能把嘴边的话吞回肚子,往后缩回脖子,看着苏梦把一只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可颂夹到她的盘子里。 毕兰菁对苏梦说了一句“谢谢”,心中却纳闷:我什么时候“最喜欢吃可颂”了? 毕兰菁不解地看向倪从治。 倪从治心中明白得很,却只是对毕兰菁笑了笑。 毕兰菁还是不懂地皱起了眉头。 倪从治就是喜欢毕兰菁简简单单胸无城府。 无论最喜欢吃可颂还是最不喜欢吃可颂,苏梦都热情好客地给他们夹了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可颂。 趁着众人忙于吃可颂之际。 解莉双手拿着刀叉,笑容灿烂地对倪寒说:“倪哥哥工作这么忙,还抽空到我家来看我……我真是太感动了!珠宝秀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哦!虽然我因为某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暂时不方便回公司,但是!我一直都有督促底下的人努力工作,绝对不会拖进度后腿的!” 倪寒喝了一口咖啡,眼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给所有人夹完可颂的苏梦附和解莉,说:“我们家莉莉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有责任心。除了有责任心,工作能力也很不错。不是我自卖自夸。莉莉回来才一段短短的日子,就已经有好些人在我面前称赞莉莉了。我说啊,我们家莉莉可是我们解家悉心培养出来的人才,从小就品学兼优,还出国留学回来,当然聪明能干了。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比得上的。” 整桌人,除了毕兰菁,多多少少都听懂了苏梦除了在称赞她的莉莉,还在绕圈贬低乔黛染。 苏梦甚至还看向解华川,带着“老母亲老怀安慰”的笑容问:“老公,你说是不是?” 解华川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看见解华川点头,苏梦心里得意极了。 殊不知,苏梦的这番话,反而让解华川更加深感对不住乔黛染——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乔黛染的存在,乔黛染过去那36年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 如果解华川早一点知道乔黛染的存在……解莉恐怕就不存在了吧? 解华川暗自叹了一口气,伸长脖子,隔着苏梦与解莉,看向乔黛染说:“黛染,今天……” “爹地!” 解莉突然探头挡住解华川的视线,甜甜地冲解华川笑,伸出叉子叉了一块吐司,伸长手把吐司放在解华川的盘子里,“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吐司。医生说爹地你的胃不好,早餐一定要好好吃的。赶紧多吃点吧。” 解华川对解莉点了点头。 解莉仍是探头甜甜地冲解华川笑,全然没有缩回脖子让解华川跟乔黛染说话的意思。 解华川只能收回视线,默默垂眼,看着盘子里面还没有动过的可颂跟吐司。 解华川怎么可能“最喜欢吃吐司”呢? 这么多年,他最爱吃一直都是中餐和中式点心。西餐跟西式点心,都是苏梦喜欢的。乔雨幸的离去,让他心中的某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他的喜好与坚持都变得无所谓。然而,此刻,他想找回自己。 被苏梦与解莉连番截话之后,席上开始变得只剩苏梦跟解莉在说话。 解莉对倪寒说:“倪哥哥不能只喝咖啡哦,这样对胃不好的。来,吃点三明治。来,吃个小汉堡。来……” 解莉把倪寒的盘子塞满。 倪寒仍是沉默地品着咖啡。 旁人只知道倪寒的沉默,却不知道倪寒是在努力抑制自己。抑制自己,不让自己的眼神不断飘向乔黛染……抑制无效。 苏梦对毕兰菁说:“怎样?这可颂做得还不错吧?” 不等毕兰菁回答。 苏梦继续笑着说:“前几天,我们请了法国大厨到我们家做菜。那名法国大厨除了法国餐做得好,甜品做得也很不错,所以我就让我们家大厨拜师,学了几道面包和甜品。这可颂就是其中的一道。” 解莉搭话说:“我们家大厨的‘心太软’现在做得也很不错哦!” 苏梦笑着说:“是的。要不,我现在就让我们家大厨做‘心太软’给大家尝尝。” 毕兰菁总算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但马上就被苏梦抢回话语权:“为什么呢?是不是怕发胖?嗯……” 苏梦装作一脸认真地打量毕兰菁,“你最近确实发福了一点点……没关系的,我认识一个不错的瑜伽教练,可以介绍给你。我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这么好的身材,除了天生丽质,也有这位瑜伽教练的功劳哦!” 毕兰菁刚要开口…… 解莉马上搭话:“妈咪的眼光最好了,所以我妈咪介绍的瑜伽教练一定是最好的瑜伽教练哦……” 解家母女又开始了互捧的一唱一和。 毕兰菁彻底放弃插话,往后靠着椅背,看着盘子里的可颂……虽然她并非“最喜欢吃可颂”,但这可颂没有错……还是吃吧。 毕繁鸣只管在一旁挤眉弄眼调戏叶心仪……在叶心仪被逗得差点被可颂噎到之后,毕繁鸣决定先让叶心仪吃完早餐,再继续逗她。 毕繁鸣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席上,才惊觉,场面已经被解家母女完全把控了。 ------------ 第五十三章 亲子鉴定结果 有趣! 毕繁鸣喝了一口冰水,翘起二郎腿,戏谑地看着解家母女一唱一和。 苏梦伸手摸了摸解莉的俏丽短发,温柔地说:“我们家莉莉吃这么多,身材还这么好,完全不用减肥的,多少人羡慕啊!” 解莉配合地吃了一大口火腿沙拉。 苏梦拿起纸巾帮解莉揩了揩嘴角,“你这坏丫头,简直是要让其他女人嫉妒嘛!我的莉莉啊,真的是我见过吃得最多的女孩子了……” “说起吃得多啊!”毕繁鸣高声打断解莉的话。 毕繁鸣放下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看着解莉,笑着说:“你姐姐才是吃得真多。” 姐姐? 苏梦跟解莉同时不悦地皱起眉头,又几乎同时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苏梦笑着对毕繁鸣说:“我不知道别人吃得多还是吃得少,反正,你是真的吃太少了。虽然你还年轻,但早餐还是得好好吃。来,你赶紧多吃点。” 毕繁刚想说话。 “来,尝尝这个。”苏梦直接站起身,给毕繁鸣夹了一块薄皮蔬菜春卷,放在毕繁鸣的盘子里——苏梦真想直接塞进毕繁鸣的嘴里,把毕繁鸣的嘴堵住。 毕繁鸣知道苏梦的心思。 毕繁鸣拿起没有用过的筷子,直接把苏梦夹给他的薄皮蔬菜春卷、转而夹给乔黛染。 倪寒眉头轻蹙地看向毕繁鸣,意思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毕繁鸣用眼神对倪寒说:好你个倪寒少爷,我给乔黛染夹个春卷,你都要吃醋? 倪寒撇过眼不看毕繁鸣。 毕繁鸣故意大声打趣:“上次,我们跟黛染小姐在‘镜花水月’吃饭,黛染小姐几乎把整桌菜都吃光了,最后还要倪寒少爷亲自给她加菜……倪寒少爷加了那么多的菜,居然一口都不让我吃,只让黛染小姐一个人吃。” 毕繁鸣看向在座其他人:“你们给我评评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重色轻友的人?不不不,我除了是友,还是小舅舅啊。” 毕繁鸣故意朝倪寒眨了眨眼,欠揍地笑着说:“难道,你就不怕把你的小舅舅饿死吗?” 倪寒轻扫了毕繁鸣一眼,分明在用眼神说:把你饿死了,你就不用乱说话了。 毕兰菁马上接话,却不是回应毕繁鸣,而是看向乔黛染,问:“黛染啊……你之前是不是都吃不饱?” 如果不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镜花水月吃完一整桌菜……而且还要加菜? 乔黛染眉头轻皱地看着毕兰菁,思考毕兰菁嘴里的“之前”指的是什么时候? 解莉喃喃:“吃不饱?呵呵,看她的身形就知道,她长期都吃太饱了!”解莉才吃不饱…… 苏梦看了解莉一眼,示意解莉闭嘴。 解莉当然乖乖闭嘴了。 苏梦笑着搭话:“这几天,我请了好些知名大厨来我们家做菜,大家都吃得很饱……” 毕繁鸣一点不怕突兀地高声打断苏梦的话:“是吗?我看黛染小姐今天早上就没吃多少啊!” 毕繁鸣看着乔黛染,故意坏笑道:“我猜,黛染小姐应该不太喜欢这里的食物吧?如果这里的食物不合胃口……黛染小姐一定要清楚明白地跟解伯母说哦!如果黛染小姐在这里住几天还瘦了,别人一定会以为解伯母虐待你的!虽然黛染小姐不是解伯母的亲生女儿,但是……解伯母应该不至于会虐待你……吧?” 毕繁鸣看向苏梦,痞痞地问:“应该不会吧?” 苏梦在心中冷笑,在脸上温柔地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虐待小乔呢。” 毕兰菁脱口而出:“小乔?怎么会是小乔呢?黛染应该是小解吧?” 解莉直直瞪着毕兰菁,用眼神对毕兰菁说:如果乔黛染是小解,那我是什么?! 毕兰菁没有看懂解莉的眼神。 苏梦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就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不用太较真。” 毕兰菁却说:“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较真的。” 空气凝固了三秒。 倪从治打破沉默,亲自动手给毕兰菁倒了一杯牛奶,然后看向解华川,问:“老解啊,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亲子鉴定”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板、齐刷刷地看向解华川。 解华川看着倪从治,却是对所有人说:“报告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倪从治“嗯”了一声,持续点头。 倪从治这趟并非不请自来。 昨晚。 解华川给倪从治打电话,让倪从治今早带“一家大小”来解家吃早餐……大概是有意让倪家一同见证亲子鉴定的结果。 倪从治爽快地答应了。 倪从治没有想到,他今早跟倪寒提起此事,倪寒居然也爽快地答应了,还因此推后了好几个重要会议。 此时。 像是提前约好似地。 梁管家双手捧着一个棕色的牛皮公文袋,一脸慎重地走进餐厅,走到苏梦的身后,俯下身,在苏梦的耳边耳语。 苏梦眼神一亮,抬眼,用“你确定?”的眼神盯向梁管家。 梁管家轻微而又坚定地向苏梦点了点头。 苏梦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苏梦用最快的速度把“得逞的笑”掐灭,换上温柔无比的笑容,对身旁的解华川说:“老公,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送来了。” 解华川触电般,扭头看向苏梦。 苏梦用眼神比了比身后的梁管家。 解华川看向梁管家手中的牛皮公文袋。 苏梦对梁管家说:“把亲子鉴定的结果交给老爷吧。” 梁管家微微躬身,郑重无比地把牛皮公文袋双手呈递交给解华川。 解华川接过牛皮公文袋的时候,手在微微地发抖。 苏梦看着解华川用微微发抖的手接过牛皮公文袋,深呼吸,用微微发抖的手打开牛皮公文袋…… 叱咤商界多年的解华川居然手抖? 由此可见。 解华川是多么地重视亲子鉴定的结果、多么地重视乔雨幸跟乔黛染。 哼! 苏梦在心中冷笑。 无论解华川现在有多么地重视乔雨幸与乔黛染,只要解华川看到亲子鉴定结果……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解华川从牛皮公文袋之中抽出一张厚不透光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解华川果断地把视线移到A4纸最后的结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解华川看着亲子鉴定的结果,手更抖了。 解莉紧张地看向苏梦,用眼神询问苏梦。 苏梦只是一笑,没有回应解莉,反而温柔地笑着对解华川说:“大家都很想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趁着老倪一家也在,老公给我们宣布,你跟小乔的亲子鉴定的结果到是怎样吧。” 苏梦心想:免得这些人再在她的面前说什么“不应该叫小乔,应该叫小解”! 解华川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跟着清了清嗓子。 解华川把亲子鉴定的结果,一字一句地读出来:“根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解华川为乔黛染的生物学父亲。” 什么?! 苏梦先是一愣,再是藏不住地一把抢过解华川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 报告上真的写着—— “解华川为乔黛染的生物学父亲!” 怎么可能?! 苏梦猛然扭头看向梁管家,却发现,梁管家已经不在了——从那以后,苏梦没有再见过梁管家。 “啊——” 毕兰菁尖叫着跳起来。 倪从治宠溺地看着如孩子般兴奋的毕兰菁。 毕兰菁举起倪从治给她倒的牛奶,兴奋地要跟解华川碰杯,“恭喜你啊!老解!” “谢谢,谢谢。”解华川笑得眼睛失踪、皱纹绽放地拿起水杯,站起身,用水杯跟毕兰菁碰了碰杯,过于兴奋激动高兴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的哽咽跟沙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我……我敬各位一杯。” 向来慢半拍的倪寒居然是第一个站起身的。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 解莉跟苏梦像是被人抽走了脚筋似地,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所有人一起碰杯。 有人感动,有人激动,有人在心中祝福,有人在心中诅咒……却一点都不损解华川的高兴。 解华川拿着水杯,走到乔黛染身边——也就是解莉跟乔黛染的中间——解华川背对解莉,看着乔黛染,仿佛也看到了乔雨幸。解华川差点就要忍不住老泪纵横,幸亏,解华川还是努力忍住了。 乔黛染很庆幸解华川忍住了。 毕竟。 乔黛染不懂得安慰别人,乔黛染更不欲跟解华川上演哭哭啼啼的父女相认戏码。 解华川双手拿着水杯,轻轻地碰了碰乔黛染手中的橙汁,忍着泪,哽咽道:“黛染,我的好女儿,感谢你……感谢你回到我的身边。过去那36年,是我对不住你跟雨幸。往后的日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乔黛染看了一眼手中的橙汁,又看了一眼哽咽着的、随时都有可能老泪纵横的解华川。 乔黛染心想:眼下,本公主是应该喝光手中的果汁以表敬意,还是应该学着解华川的样子,说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语?喝光果汁以表敬意……似乎随意了些。感人肺腑的话语……本公主说不出口。 偏偏。 就在此时。 毕兰菁跟叶心仪两个人抽抽搭搭地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倪从治忙着给毕兰菁递纸巾,毕繁鸣也挤眉弄眼地给叶心仪递上纸巾……接过纸巾的毕兰菁跟叶心仪居然哭得更凶了。 此情此景。 如果乔黛染不能成功挤出一两滴眼泪……那简直就是不像话啊!乔黛染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压力。乔黛染真恨自己的不善伪装。 所有人都在等着乔黛染回应。 一秒。 两秒。 乔黛染烫手似地放下手中的橙汁。 三秒。 四秒。 乔黛染突然低喊一声:“父亲。” 随即。 乔黛染用最快的速度垂下脸,把半颗脑袋轻轻地枕在解华川的左肩,让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脸。乔黛染根本挤不出眼泪,却也装作哭得喘不过气地、一抽一搭着肩膀。 解华川瞬间就忍不住地老泪纵横了。 解华川轻拍着乔黛染一抽一搭的肩膀,抽泣着说:“我的好女儿!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眼泪攻陷了解华川。 解华川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一直老泪纵横……乔黛染哭不出的那些眼泪,解华川全都替乔黛染哭完了。 毕兰菁哭得比解华川还更凶—— 她从倪从治的口中听说过,解华川跟乔雨幸之间的爱情故事。再加上毕兰菁本来就是一个单纯又眼浅的人。她真心认为解华川跟乔黛染相认,真的是太美好了。 虽然心里明白毕兰菁是因为感动落泪的,倪从治却还是心疼地搂紧了毕兰菁的肩膀,劝慰毕兰菁不要哭。 叶心仪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乎把乔黛染费尽心思帮她画的妆哭没了—— 她在为她姨妈的爱情哭,也在为眼前父女相认的感人场面哭。无论眼前的乔黛染是不是她真正的表姐,解华川对她表姐的感情都是真的!太感动了!太好哭了! 虽然心里明白叶心仪是因为感动落泪的,毕繁鸣居然也难得地感到一丝心疼。 毕繁鸣心想:我居然心疼一个女人?不会吧?调戏女人的事情我做得够多的了,心疼女人……是我毕繁鸣该有的情绪吗? 在场的所有人。 要不在感动地哭—— 例如:解华川,毕兰菁,叶心仪。 要不在装哭—— 例如:乔黛染和解家母女(虽然心中不情愿,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她们原本的计划发展,解家母女却还是很有默契地装作感动,相拥而泣。而且是楚楚可怜地流出梨花泪的那种相拥而泣。) 要不在心疼—— 例如:倪从治和不太相信自己在心疼的毕繁鸣。 只有一个人在暗笑。 对的。 那个人就是倪寒。 就在乔黛染低喊一声“父亲”,并且枕在解华川肩膀上装哭的一瞬间…… 倪寒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 第五十四章 公主大人的演技太差了 倪寒忍住笑。 可是…… 乔黛染实在是太可爱了…… 倪寒只能垂下脸,用力抿住嘴,竭力不让笑意爬上嘴角。 嗯。 他最近的自制力明显下降了…… 无论他如何努力克制,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往上勾。 倪寒赶紧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一不下心。 眼神飘向乔黛染,发现,乔黛染还在演技不好地假哭…… 倪寒差点憋不住笑,赶紧移开视线,随便看哪里都好。 可是。 实在好笑。 乔黛染的假哭实在可爱。 倪寒赶紧又喝了一口咖啡,用力把咖啡往下咽,只求咖啡能够把他的笑意冲进肚子里。 乔黛染不知道,她的假哭居然这么可爱、这么好笑。 乔黛染只知道,这场父女相认的戏码差不多得了。 于是。 乔黛染往后抽回身体,不再枕着解华川的肩膀。 乔黛染的脑袋才刚离开解华川的肩膀,就大感不妥—— 虽然乔黛染极力装哭,却根本挤不出一滴眼泪。现下,无论是她的脸还是她的眼,都太干了。哭得那么极力,眼睛和脸却都这么干……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破天荒地。 倪寒贴心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解华川,“父女相认是喜事,解伯父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激动了。” 解华川“嗯嗯嗯嗯嗯嗯”地点头,接过倪寒递过来的纸巾,拭擦满脸的老泪。 倪寒再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乔黛染,忍住笑:“……你也是。” 深感得救的乔黛染马上接过倪寒递来的纸巾。 连“谢谢”都没说。 乔黛染就把脸埋在纸巾里面,用力“擦眼泪”…… 哦。 不能太用力,会把妆容弄花的。 乔黛染装模作样地把眼泪“擦干”,随即把干得不能再干的纸巾揉作一团,紧紧握在掌心,抬头,对倪寒说:“谢谢。” 那一刻。 乔黛染从倪寒的眼中看到了笑意、还有一丝丝的捉弄……倪寒看穿了她。 乔黛染没有尴尬或心虚,反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幸亏忍住了。 乔黛染跟倪寒四目对视…… 两个人又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很默契地各自撇开眼睛,看向别处。 倪寒又喝了一口咖啡,掩饰的笑意。 乔黛染喝了一大口橙汁,努力把笑意往下咽。 解莉扁着小嘴,梨花带泪地抽泣,抽泣着对倪寒说:“倪哥哥不给我递纸巾吗?” 倪寒恢复了平日的冷清,伸手,稍微推了推放置在餐桌上的一整盒纸巾,就算是把纸巾“递”给解莉了。 解莉径直伸手,把整盒纸巾捞到怀中,不让任何人跟她抢地抱住纸巾,一张接一张地抽着纸巾,直到把纸巾抽光了才罢休。 毕兰菁已经停下了眼泪,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真的是太感人了。”毕兰菁看向已经擦干眼泪却还是满眼通红的解华川,“你们已经准备好官宣的声明了吧?” 解华川拍了拍乔黛染的肩膀、让乔黛染坐下,自己则继续站在乔黛染的身旁。 解华川说:“公关部早就准备好声明了。我现在马上给公关部发信息,让他们把声明发出去。” “等等!” 苏梦脱口而出。 察觉自己的声线过于尖锐。 苏梦当即恢复平日温温柔柔的声音,对解华川说:“老公啊,你有没有认真看过公关部拟定的声明?这毕竟是一件大事,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审视声明之后再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错漏……会被人笑话的。” 解华川说:“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 苏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问题就好。但是……现在……好像还不是发声明的最佳时机。” 解华川走回座位,面对苏梦坐下,问:“为什么不是‘最佳时机’?” 苏梦笑着解释:“第一,这件事情现在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如果我们急着发声明,外面那些人知道结果之后肯定会闹得更加沸沸扬扬。那样,我们短时间内就更加不用出门了。第二,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们,大伙现在都这么激动着呢。人一激动,就容易做错事。我是怕我们一时激动,做错决定……” 解华川皱了皱眉:“做错决定?” 苏梦温柔地拉起解华川的手,温柔地笑着对解华川说:“老公啊,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平复一下吧。等我们冷静下来,平复下来之后……再发声明也不迟啊。” 解华川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我们现在确实都太激动,也太冲动了。” 解华川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坐正身体,喝了一口茶。 苏梦满意地笑了笑,心想:老公果然还是最听我的。哼。只要一天不官宣乔黛染的身份,我就有办法把乔黛染撵走! 解华川放下茶杯,看向倪寒,“小倪,你向来是最冷静也是最清醒的。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倪寒没有想到,解华川会这样问他。 苏梦也没想到,解华川会去问倪寒。 倪寒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是因为大家都想要知道答案和真相。一直悬着,秘而不宣,反而会引人猜测,甚至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谣言。这样,无论是对解家还是对连城珠宝,都不是好事。所以,依我看来,就该快刀斩乱麻。发布声明,官宣黛染小姐的身份。外头的人知道结果之后再讨论两三天,热度自然就过去了。” 毕繁鸣飘来一句:“倪寒少爷,你真的只有理性分析的时候,才能说这么一大段话。” 倪寒淡淡地瞥了毕繁鸣一眼,拿起咖啡杯,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突然。 又再想起乔黛染装哭的模样,又想笑了…… 倪寒疑心,他以后喝咖啡都会想起乔黛染假哭的可爱模样。 解华川认为倪寒的分析十分有道理。 苏梦想争辩…… 解华川却对苏梦说:“我已经给公关部发了信息,让他们发声明了。” 说完。 解华川直接把手机递给苏梦,让苏梦看他发给公关部的信息。 苏梦嘴角抽搐,用鼻子吸了好大的一口气…… 毕兰菁朝解华川招了招手,激动地说:“老倪啊!这种父女久别重逢的大事,你打算随随便便地在发一则声明官宣……就完事了?” 解华川问毕兰菁:“你有什么建议?” 毕兰菁握紧小拳拳地说:“派对啊!” 好吧,毕兰菁就是爱玩爱热闹。 毕兰菁激动地说:“黛染现在可是解家的大小姐!为了郑重其事,我们当然要举办一个无比盛大的派对,好好地给大家介绍一下黛染了!” 解华川点头附和:“嗯。确实应该好好地给大家介绍黛染,我的大女儿……” 苏梦打断解华川的话,“刚才不是说,要让热度尽快过去吗?如果举办‘无比盛大的派对’,这热度铁定会越炒越热。这样下去,我们肯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正常生活。” 毕兰菁却说:“那还不容易?我们尽快把派对办完就行了!” 苏梦笑了笑,“举办一个派对,而且是一个‘无比盛大’的派对,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和心力的。哪里是说‘尽快’就能‘尽快’的。” 毕兰菁拍了拍胸膛,大义凛然,“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明天……” 倪从治看了一眼毕兰菁。 毕兰菁当即改口说:“……后天晚上!对!后天晚上!我一定可以给你们解家大小姐举办一个最最盛大的派对!” **** **** 今夜。 全城瞩目的解家千金派对在V酒店盛大举行。 全城甚至全国的富豪、名人、名媛、明星都在宴会的邀请名单之中。 才刚7点。 身穿高定礼服、穿戴奢华珠宝的宾客就已经开始陆续进场。 一时之间。 V酒店偌大的宴会厅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解华川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大牌黑色西装,脸上是藏不住“喜得千金”的喜悦。 苏梦穿着一身浅红色的高定礼服,吊带平领口款式的。两条细肩带上镶满了闪闪的钻石,贵气又耀眼。短发是新染的黑棕色,脸上是一如既往温温柔柔的笑容—— 苏梦深知,今夜,一定会有很多好事之徒紧盯她的一举一动。但凡她稍稍露出一个不高兴或者不耐烦的神情,都会成为话柄。幸亏,苏梦训练有素。 倪从治跟倪寒还有毕繁鸣很早就到场了。 倪从治也是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大牌黑色西装,跟解华川身上穿的很类似。 倪寒穿着一身玄色西装,简单的剪裁穿在倪寒的身上显得无比出类拔萃、慑人眼球。再加上倪寒俊朗的五官,冷清的眸子,以及倪寒各种难撩的传说……宴会厅里面的女性,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她们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一直往倪寒身上飘。 穿着一身高调宝蓝色西装的毕繁鸣早就习惯当倪寒的陪衬。 过去,毕繁鸣当倪寒的陪衬,可以撩到不少从倪寒那边碰壁后需要安抚的美女。这几乎是毕繁鸣频繁换女朋友的法宝了。今夜,毕繁鸣却没心思去安抚那些碰壁之后需要心灵安慰的美女。 毕繁鸣喝着香槟,一边看着宴会厅的门口,一边问倪寒:“那几位美女的动作也太慢了吧?宾客都来了大半了。” 毕繁鸣居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叶心仪。 毕繁鸣多喝了一口香槟,打算把这种“迫不及待”归咎成“他喝醉了”。 倪寒的眼神也是一直往宴会厅的门口飘,却不心急,因为——主角就应该压轴出场。 **** 毕兰菁专门给乔黛染设置了一个化妆间。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筹办这样盛大奢华的派对,毕兰菁可真是魄力十足地说到做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解家愿意花钱。只要舍得花钱,多盛大的派对都不是问题。 现在。 偌大的化妆间里面,柔和的化妆灯光将化妆间里面的人儿映衬得皮肤闪闪发光,一个个的都美极了。 毕兰菁穿着一身剪裁简单的浅蓝色斜肩晚礼服。虽然剪裁简单,却也是高端定制。妆容看似淡淡的,头发看似随意地绑在脑后梳成松松的马尾……毕兰菁无心理会自身的打扮,只是紧张地来回踱步。 叶心仪穿着一身青绿色的抹胸礼服,中间有点小镂空,露出叶心仪整天没吃饭特意瘦出来的小肚脐。蓬蓬的大裙摆刚好到脚踝上一点,很有复古小仙女的感觉。整理过的头发卷成大波浪披在左右肩。妆容也是出于大师之手,巧妙地画出了叶心仪的美。 今夜是叶心仪26年来最美的一夜,她却无心欣赏自己难得的美貌,紧张地踩着高跟鞋来回踱步。 只因。 眼下。 她们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快八点了,乔黛染的礼服居然还没有送到! 当事人乔黛染默默地坐在化妆镜前,幽幽打量镜子里面的自身。 乔黛染的妆容经已画好。 出于大师之手的妆容,自然比乔黛染自己画的好多了,乔黛染甚是满意这般浓而不俗的妆容。 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钻石发卡在灯光之中闪闪发亮。脖子上是一条偌大奢华的黄宝石项链,耳上是同款的黄宝石耳坠,腕上指上是成套的黄宝石手镯和黄宝石戒指。这套黄宝石首饰,听说价格非常惊人,是解华川从前拍卖回来的,现在送给了乔黛染。 身上香香的。 四周也香香的。 这种高级的香气,甚至可以媲美从前她宫殿里面常烧的沉水香。 一切都太让她满意了…… 唯独。 那迟迟未到的礼服。 毕兰菁急得在原地跳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就不该交给其他人去办!”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操办这样盛大的宴会,时间实在紧迫。加之,解莉自动请缨给自己的姐姐准备晚礼服……于情于理,毕兰菁都不好拒绝啊! 叶心仪安抚毕兰菁说:“没事的,可能……可能是在堵车呢!” 毕兰菁冲叶心仪点头,“嗯嗯嗯,一定是堵车……总不至于故意不来吧?我真的是猪脑袋!居然不给黛染准备一身备用的晚礼服!要不……” ------------ 第五十五章 迟到的晚礼服 毕兰菁冲到乔黛染面前,“要不你穿我这身吧?” 乔黛染摇了摇头。 叶心仪也走到乔黛染身边,“要不你穿我这身吧!然我是很喜欢这件礼服……你是今晚的主角,你拿去穿吧!” 乔黛染勾了勾嘴角,指了指叶心仪露出的小肚脐,说:“我怕着凉。” 叶心仪用手摸了摸露出的小肚脐,傻傻呼呼地笑着说:“嘻嘻,我不怕。” 毕兰菁还是急。 如果因为她的一时疏忽毁了今晚的派对,毕兰菁一定会很自责的。 乔黛染透过镜子看毕兰菁,对镜子里面的毕兰菁说:“不必担心,解莉一定会出现的。” 乔黛染心想:如果解莉不出现,就无法向解华川交代。所以,解莉必然会出现。现下,解莉左不过是故意迟到,好让本公主焦急。本公主自然不能中计。 就在此时。 解莉推开化妆间的门,双手抱胸,走进化妆间。 解莉已经画好妆,俏丽的短发也明显已经打理过,珠宝首饰一样都没少,身上却只是穿着她平日就会穿的小洋装。 毕兰菁像是看到救星似地迎向解莉,劈头就问:“黛染的礼服呢?” 解莉停下脚步,双手抱胸地歪了歪头,甜甜地笑着对毕兰菁说:“路上堵车,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啊。”解莉的语气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毕兰菁更急了,“黛染的礼服在哪里?” 解莉心想:只知道问,那个野种的礼服在哪里?哼!你们把我当什么了?那个野种的佣人吗?! 解莉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笑,抬起手,拍了拍…… 只见。 两名工作人员推着一件蒙着黑布的晚礼服,走进化妆间。 解莉左右歪了歪头,一脸得意地扫视毕兰菁、叶心仪、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乔黛染身上。 毕兰菁明显松了一口气。 叶心仪抬手拍了拍胸口。 乔黛染却皱起了眉头,心想:解莉这般模样……定然有诈。 解莉把视线移到乔黛染戴着的黄宝石首饰上。 这套首饰,是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流传下来的古董首饰。过去,这套首饰一直收藏在欧洲贵族的手中。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权利的象征。几年前,解华川在拍卖会上成功拍下这套首饰,还因此上了头条。 解莉一直很喜欢这套首饰,解华川却舍不得把这套首饰送给解莉。现在,解华川居然主动把这套首饰送给了乔黛染。 解莉恨得牙痒痒。 毕兰菁催促解莉:“既然礼服已经送来了,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赶紧让工作人员把黑布掀了吧。时间不早了,黛染要换礼服了,你也该去换礼服了。” 解莉拍了拍手。 那两名工作人员当即把盖在礼服上的黑布掀开—— 乔黛染的脸霎时间沉了下去。 黑布之下,是一条瑰丽无比的黑紫色晚礼服,有点类似暗黑版的灰姑娘魔法裙。 深深的V领上蒙着薄薄的淡紫纱,大概是要展示一种若隐若现的性感。紫纱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水钻,如同星辰落在紫纱之上。巨大的裙摆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材质,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层层叠叠的裙摆张扬地折射着浓淡各异的紫。 解莉得意地笑着,问乔黛染:“怎样?漂亮吧?” 乔黛染暗自咬了咬牙。 不明个中暗涌的毕兰菁赞口不绝:“漂亮!太漂亮了!”而且很适合乔黛染。 解莉更得意地笑了,“当然漂亮了!这可是卓明大师设计的晚礼服。” 解莉挑衅地看向乔黛染,“你在某次会议上说过,汪文清大师的珠宝设计不错。这位卓明大师在服装设计的地位,跟汪文青大师在珠宝设计的地位几乎是一样的!呵呵,我正是记得你曾经称赞汪文青大师,所以才费尽心思,让卓明大师连夜赶制这身晚礼服的。” 乔黛染冷哼一声,心想:一派胡言! 毕兰菁拉起解莉的手,感动地说:“莉莉啊,你对你姐姐真的是太好了!” 解莉冲毕兰菁呵呵笑了两声,抽回自己的手,心想:姐姐?什么姐姐?乔黛染这个野种也配当我的姐姐?我呸! 解莉邪恶地甜笑,催促乔黛染:“你还不快点换上?再不换上,派对就要结束了。” 毕兰菁也催促乔黛染,“是啊,快点换晚礼服吧!不然派对都要结束了!不得不说,这身晚礼服真的是太适合你了。你肤色白,这种紫色实在适合你。” 乔黛染摇了摇头:“我不穿。” 毕兰菁愣了一愣,“啊?不穿?为什么?这么漂亮的晚礼服……” 叶心仪拉了拉毕兰菁的手臂,低声对毕兰菁说:“表姐不穿紫色的。” 毕兰菁快速地眨了眨眼,心想:为什么不穿紫色?难道……黛染对紫色过敏?只听说过对食物或者对物件过敏的,还没听说过对颜色过敏的啊! 解莉挑衅地看着乔黛染,声音甜得瘆人地说:“我只知道,萨释国人不穿紫色。我不知道,你也不穿紫色哦。” 解莉当然知道了! 解莉专门派人去了解过,自从乔黛染自杀醒来之后,就再也不穿紫色的衣服、再也不用紫色的物件。而且…… 叶心仪不悦地说:“我昨天才提醒过你,表姐不穿紫色……” 解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是啊?你说过吗?为什么我没有听见。” 叶心仪咬紧了牙,心里明白——解莉就是故意的。 解莉走到那件黑紫晚礼服旁边,抬手,轻抚黑紫晚礼服高级的布料,还有紫纱之上闪闪动人的水钻,对乔黛染说:“这么漂亮的晚礼服,你到底穿还是不穿?” 乔黛染背对解莉,冷冷地说:“不穿。” 眼前这件黑紫晚礼服的黑紫,跟萨释上师常穿的黑紫袈裟的黑紫,极为相似。虽已不在萨释,但乔黛染不敢亵渎萨释上师。那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一点坚持。 解莉耸了耸肩,“不穿就算了。” 解莉垂下手,扭头对那两名工作人员说:“我们走……” “等等。” 乔黛染开口叫住解莉。 解莉警回头,惕地看着乔黛染,“叫我干什么?”难道改变主意了? 乔黛染冷冷地问:“你本来要穿的晚礼服,在哪里?” 解莉嗤笑一声说:“哎哟!你不问,我都忘记了!我只管帮你张罗晚礼服,居然忘记带我要穿的晚礼服了!既然你不穿这件晚礼服……正好给我穿!” 不给乔黛染回心转意的余地。 解莉急忙对那两名工作说:“我们走!”解莉还赶着穿上这身黑紫晚礼服,隆重登场! 解莉快步离开化妆间。 叶心仪忿忿不平地说:“解莉就是故意的!她知道表姐不穿紫色,就故意给表姐准备紫色的晚礼服……那件紫色晚礼服,根本就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她就是要表姐没有晚礼服穿!” 毕兰菁凌乱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门外响起敲门声。 解莉肯定不会敲门的,门外肯定不是解莉。 叶心仪赶紧跑到门前,打开门,是毕繁鸣。 毕繁鸣眼前一亮,连声称赞叶心仪说:“哇!心心太美了!走,哥哥带你去跳舞!提前说明,你今晚只可以跟我一个人跳舞,不可以跟其他任何男人跳舞……如果你跟其他男人跳舞,无论对方是小鲜肉还是老腊肉,我都会吃醋的。” 听上去油腔滑调,却是毕繁鸣的真心话。 毕繁鸣持续打量叶心仪,持续啧啧赞叹:“心心真的太美了……” 叶心仪被毕繁鸣劈头而来的称赞迷得一愣一愣的。 毕兰菁急得冲门口的毕繁鸣喊:“毕繁鸣,你给我闭嘴!我们都已经快愁死了,你少撩一会儿良家妇女行不行啊?” 毕繁鸣这才从叶心仪的“美貌”之中回过神来,看向化妆间里面的毕兰菁。 毕繁鸣吊儿郎当地问:“你们愁什么啊?” 不待毕兰菁回答。 毕繁鸣很快就看见坐在化妆镜前、还没有换礼服的乔黛染。 联想方才看见解莉推着一身极为奢华的晚礼服走出去……聪明如毕繁鸣,秒懂了。 毕兰菁跑到毕繁鸣的面前,想要解释发生什么事情。 毕繁鸣抬手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老姐,这个故事教训你,不要轻易相信女人。幸亏,你有一个聪明可爱又可靠的弟弟,给你准备好了B计划。” B计划? 毕兰菁跟叶心仪疑惑地对视。 毕繁鸣面对毕兰菁与叶心仪,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接通电话。 毕繁鸣对电话那头的人说:“B计划。” 很快的! 一个男人,推着一件用黑布蒙着的晚礼服,走进化妆间—— 最近都流行用黑布蒙着晚礼服吗? 那个男人把晚礼服推到乔黛染的跟前——只有乔黛染还没有换上晚礼服,推到乔黛染跟前准没错。 那个男人自我介绍说:“Hello,我是弥西。” 化妆间里面,无论是乔黛染、叶心仪还是毕兰菁,都忍不住上下打量弥西。 身为男人,弥西及肩的小卷发比女人还更风情地低扎着,戴着一顶脏灰色的小礼帽,两撇卷卷的刘海伸到礼帽外头。五官是秀气的,皮肤比大部分男人都白,却又留着两戳很有男人味的小胡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造型眼镜。软软的灰棕色西装里面是灰绿色的低胸T恤,不见胸肌,有点骨感。灰棕色的西装款牛仔裤下是一双很有个性的小皮靴。 尽管弥西已经自我介绍说他是弥西,她们最想问的问题仍然是——你是谁啊? 弥西看透乔黛染等人心中的疑问,笑了笑,说:“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赶紧换衣服吧。” 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弥西“唰”地一声,如魔术师般果断扯开披在晚礼服上面的黑布。 美得窒息。 那是一条如同掺入数滴鲜血染成的裸粉色一字领晚礼服。 轻薄却又富有造型的裸色一字肩温柔地包裹肩膀,浅浅的厚雪纺交叉抹胸。媚而不俗,还有利于展示所佩戴的首饰之奢华。 胸部以下刺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芍药,很有国风的感觉。这些刺绣芍药的颜色跟礼服原本的颜色极为相近,左不过像是再多掺了几滴鲜血的红,有一种致命的美丽。 除了刺绣着朵朵傲慢盛放的芍药,整条晚礼服本身也是一朵迎风绽放的芍药。 层层叠叠的裙摆,足有七八层,每一层都是一片偌大飘逸的芍药花瓣。为了方便行走,前摆刚好垂地,后摆却有一点小拖地。瑰丽,不笨重,有一种不屑一顾的傲慢。 毕兰菁忍不住惊呼:“太美了!” 叶心仪激动地握紧小拳拳,对乔黛染说:“这么漂亮的国风晚礼服,最最适合公主大人你了!”叶心仪过于激动,以至于在其他人面前称呼乔黛染为“公主大人”都没有察觉。 弥西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略略点了点头,“还可以。” 不是嘴硬,于乔黛染而言,这身晚礼服确实只是“还可以”。 乔黛染心想:虽然这身晚礼服比方才解莉的好上许多,却也无法跟本公主从前的曼罗盛装相比。 乔黛染又想:也罢。如今这世代,却也不流行本公主从前的曼罗盛装了。 乔黛染看向站在一旁好久的化妆师,用曼罗公主特有傲慢的语气,命令道:“给本……” 差点又要飙出“本公主”了。 得改。 得改。 乔黛染干咳一声,语气平和了一些,对化妆师说:“给我换衣服吧。” 无论是从前的曼罗盛装还是眼前的奢华晚礼服,显然都不是乔黛染能凭一己之力穿上的。 随时候命的化妆师赶紧把晚礼服推进更衣室。 乔黛染从容不怕地站起身,仪态万千地走进更衣室。 乔黛染才刚走进更衣室。 毕繁鸣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你们慢慢弄,我跟心心去会场等你们啊!” 说时迟,那时快。 毕繁鸣笑着对叶心仪说:“走,我们去跳舞!除了可以跳舞,还有很多好吃的哦!” 不等叶心仪回应。 毕繁鸣拉起叶心仪的手就往外走,完全不给叶心仪思考的余地。 毕兰菁看着毕繁鸣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毕繁鸣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却也不是。 毕兰菁呼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幸亏有毕繁鸣的B计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毕繁鸣哪里认识这个“B计划”的啊? 毕兰菁疑惑地看向弥西。 弥西只是笑笑,看向关闭的更衣室门。 ------------ 第五十六章 公主大小姐的隆重登场 宴会厅里面的宾客越来越多,名流齐集。 舞池里。 身穿华服的男女,成双成对地跳着交谊舞。现下是浪漫的华尔兹,稍后可能是热情的探戈或者是又一支更加浪漫的华尔兹。终究是华尔兹简单又优雅,最是适合有钱人的宴会。 舞池外。 苏梦像是一件昂贵的挂饰贴身挂在解华川的手臂上,脸带微笑,一个接一个地向来往的宾客打招呼和寒暄。 邮航实业的陈老板带着陈公子,走到苏梦跟解华川的身前。 一番寒暄过后。 陈老板问解华川:“为什么还不见令千金?” 解华川刚想开口…… 苏梦却柔声抢先说:“来了。” 陈老板、陈公子乃至附近的宾客,都顺着苏梦的视线看去—— 只见。 解莉穿着那身奢华夺目的黑紫晚礼服,正笑靥如花地、如主角进场般昂首挺胸地走进宴会厅。 解莉身上的晚礼服,可以说是现场最夺人眼球的一身晚礼服。 可是。 解莉比较瘦小比较矮,尽管裙摆之下是超高的高跟鞋,可是,这身晚礼服的设计本来就预设了高跟鞋。再者,胸前的深V本来预设用以展示性感的沟壑,如今却只能隐约看到肋骨。 总而言之。 解莉撑不起这身过分华丽隆重的黑紫晚礼服,甚至有被这身晚礼服淹没的趋势。 自诩深谙时尚的女宾客悄悄地交头接耳。 解莉却以为这些女宾客是在羡慕嫉妒她这身“艳压群芳”的晚礼服,再不然,这些女宾客就是羡慕她身上所佩戴的、如鸽子般偌大的钻石首饰……解莉更加昂首挺胸地走进宴会厅,走到苏梦跟解华川的身边。 陈老板马上称赞:“解小姐今晚真美。” 解莉下巴扬得更高,理所当然地回了陈老板一句:“谢谢。” 陈老板又补了一句,“解小姐跟解太太长得太像了,都是这么美。” 苏梦笑了笑,柔柔地回了陈老板一句:“陈老板真会说话。”苏梦想说的其实是:那是当然。我跟我女儿就是今晚最美的。 年少轻狂的陈公子有点看不惯老爸的狗腿,故意调侃:“这么晚了,为什么‘解大小姐’还不登场?我们都等着一睹‘解大小姐’的风采呢!” 解莉暗自咬了咬牙,心想:好你个陈公子,明知道“解大小姐”的头衔原本是属于我的,现在……分明就是让我难堪! 解华川看向解莉,一脸担忧地问:“为什么还不见黛染?” 解莉耸了耸肩说:“我不知道哦。” 解华川更担心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不行,我要去看看什么回事……” “哎哟,爹地!”解莉双手拉着解华川的一条手臂,甜甜地笑着,抬头对解华川说:“你就不要担心了。她那么大一个人,能有什么问题?” 苏梦双手拉着解华川的另一条手臂,温柔地笑着说:“莉莉说的对,不过是装扮一下,能出什么问题?再者,还有兰菁陪着黛染呢,不会有问题的。宾客差不多到齐了,你还有很多宾客没有打过招呼呢。怠慢了人家,可就不好了。” 解华川的左膀右臂都被拉住了,被禁锢了似地,想走也走不了。 突然。 陈公子看着宴会厅门口,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位就是传说中的‘解大小姐’吗?” 可是…… 跟网上那些流传的照片不像啊! 众人的目光宛若聚光灯,瞬间集中聚在乔黛染的身上。 只见。 乔黛染迈着一贯仪态万千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宴会厅。 原本整整齐齐盘在脑后的秀发,在弥西的坚持之下,改成大部分头发低低轻挽,小部分头发烫成自然的卷度,随风飘扬。乔黛染偏爱的大红唇,在弥西的指导之下掺入一点暗红,更为神秘。 那身宛若染血芍药的晚礼服,静置之时,已然有着致命的美丽,眼下更是被乔黛染赋予了不容亵渎的高贵傲气。 行走之间,芍药风生,不亚于古人的步步莲花。 众人惊艳得屏住了呼吸。 解莉那口价值不菲的烤瓷牙差点被她自己咬碎。 乔黛染对众人的惊艳与嫉妒,极为不屑。 乔黛染心想:这群所谓的名流,看见本公主今夜的装扮就已经惊艳得一脸蠢相?若是有幸见到本公主原本的容貌,岂不是得惊艳得当场暴毙? 哼。 在心底轻哼一声。 她其实也明白,让这群人惊艳,总比让这群人笑话强。 她一步步走进宴会厅……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她发现站在宴会角落却仍是难掩自身光芒的倪寒……她下意识地欲要走向倪寒。 解华川却早一步走到乔黛染身前,挡住了乔黛染的去路。 乔黛染这才猛然醒悟—— 她确实应该先去到解华川身边。毕竟,她今夜的身份,是解华川失散多年的女儿,是解华川失而复得的解家大小姐。 解华川笑着对乔黛染说:“这身晚礼服很适合你。” 解华川是在看着乔黛染,也仿佛看到了乔雨幸——穿着一身华丽晚礼服的乔雨幸。 乔黛染略略向解华川颔了颔首,便算是回应解华川的称赞。 被解华川摆脱了的苏梦跟解莉又再迅速来到解华川的左右,一左一右地又再想要拉住解华川的左右手臂…… 解华川却一个转身,站在乔黛染的右侧。 解华川慈爱地笑着,向逐渐聚集过来的宾客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女儿,黛染。” 今晚。 解华川授意请来了一部分友好的媒体和自媒体。 媒体A:“解先生能给我们说一下今晚的感受吗?” 解华川:“高兴,太高兴了。” 媒体B:“解太太也一样高兴吗?” 苏梦说:“当然。” 媒体C:“对于网上那些关于解先生、解太太以及黛染妈妈之间的三角关系,你们有什么回应的吗?” 苏梦答:“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大部分都是假的。事实是,我是在华川跟黛染妈妈分手之后才跟华川一起的。华川跟我一起之后,没有跟黛染妈妈联系……所以,黛染的出现,是意外之喜……反正就是喜。” 媒体D:“那解二小姐呢?解大小姐变解二小姐,解二小姐会不会不高兴?” 解莉答:“当然不会啦,反正我就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嘛。而且啊,无论我是二小姐还是大小姐,爹地都是那么疼我。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媒体E:“那解大小姐呢?解先生也很疼你吗?你是一直都知道你是解先生的私生女,还是最近才知道的?” 乔黛染按照事前给她的答案,回答:“父亲很疼我。最近才知道。” 其实。 乔黛染的标准答案里面还有一小段回答,回答媒体她跟解华川是怎么相认的……乔黛染的脑子记住了,但是嘴巴不想说。 媒体F:“解大小姐,你跟解太太和解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好吗?” 乔黛染目无表情地按照事先预设地回答:“很好。” 按照标准答案,乔黛染还应该举几个小小的例子,描述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个好法……乔黛染才不要说。 媒体G:“解先生,解大小姐佩戴的这套首饰,好像是你几年前在拍卖会上拍卖回来的,听说现在已经价值上亿了。解先生是暂时给解大小姐佩戴的,还是送给解大小姐了?” 解华川:“这是我送给黛染的礼物。珠宝再贵,都不比我的宝贝女儿珍贵。” 媒体A:“解二小姐,解先生把这么贵重的珠宝送给解大小姐,你会不会吃醋?会不会认为解先生偏心?” 解莉答:“当然不会了。我从小就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相反……”解莉真不愿意继续按照标准答案往下说,“姐姐从小就没有父爱和母爱,给姐姐一点补偿是应该的。” 苏梦脸上的笑僵了—— 苏梦居然不知道,解莉有这个答案!虽然已成事实,但苏梦不乐意解莉喊乔黛染“姐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媒体B:“解太太,你也同意解先生把这么贵重的珠宝送给解大小姐吗?” 苏梦马上恢复温柔大方的笑容,回答:“当然。华川事前跟我商量,我十分同意。” 屁! 根本就没有商量! 这么名贵的珠宝,别说是解莉,苏梦也想拥有! 媒体C:“解先生……” 媒体D:“解太太……” 按照预先的设定,是该有15-20分钟的采访时间。 为了不打扰其他宾客吃喝跳舞,他们尽量在会场边上采访。可是,大部分宾客比这些媒体还更好奇与八卦,他们都密切地留意解氏一家的一举一动。 采访的答案嘛,谁都知道是提前准备好的,没劲。 与其留意听解氏一家的采访,还不如留意解氏一家的表情呢! 解华川—— 满脸红光,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在愉悦地笑着,一看就是真心真意的高兴,如获至宝的高兴。 苏梦—— 温温柔柔,微微笑着。却只有嘴角在笑,眼神是冷漠的。一看就是逢场作戏,而且演技极好。 解莉—— 提问她的时候,她就堆出甜甜的笑。提问别人的时候,她的甜笑就消失无踪。如果细看,还会发现她在暗暗咬牙。明显就是想要做一个好演员,却还火候不够。 乔黛染—— 传闻。 染乔黛染从小就没爹疼没娘爱、长大后嫁给世纪大渣男、结婚后还疑似被渣男谋杀骗保。反正乔黛染从前就是一名没人疼爱的、可怜悲惨的36岁失婚妇人,社会最底层。 可是。 眼前。 乔黛染穿着致命美丽的晚礼服,戴着价值上亿的珠宝……却都不是最慑人眼球的。最慑人眼球却又让人不敢直视的,是乔黛染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让人不敢亵渎的贵族气场。 乔黛染的这种气场,让在场的其他人更像是没人疼没人爱、可怜悲惨的社会最底层。 不只是与乔黛染站在一起的苏梦、解莉、解华川,宴会上的这些所谓的名人名流富豪……又有多少人不被乔黛染夺去光彩? 倪寒看着众星拱月却又鹤立鸡群的乔黛染。 有一种感觉。 她就该是这般众星拱月却又鹤立鸡群的存在。 毕竟是“友好”的媒体与自媒体,在预计的时间之内,问完预设的问题并且合影之后,这些媒体与自媒体就很配合地散开、重新融入到宴会之中。 一时之间。 宴会似乎恢复到乔黛染未进场前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只是。 宾客们仍是抵不住好奇地,一直看向乔黛染。 解华川带着乔黛染,出巡似地游走在宴会之间——苏梦跟解莉当然也不愿被落下地,紧跟着——解家四人在偌大的宴会厅走了一圈,解华川跟大部分的宾客隆重介绍了乔黛染。 乔黛染当真是公主出巡般冷冷地高贵着,非必要不说话,最多只是颔首以示最基本的礼貌。 苏梦与解莉一如既往地脸带柔柔或甜甜的笑容,比平日更加热情万分地跟宾客攀谈,有意用行动告诉乔黛染——她们比乔黛染更熟悉在场的宾客,她们才是今夜的派对女王与派对公主。 就是因为熟悉。 无论苏梦跟解莉再怎么脸上带笑地热情攀谈,场上的宾客都知道,苏梦跟解莉都是表里不一的假面甜心。 起码女人都知道,因为女人都是鉴茶达人。 与表里不一的假面甜心相比,乔黛染反而真实。真实的脾气不好,真实地让人不敢靠近。 总算完成第一轮的出巡。 高兴过头的解华川还有意开始第二轮的出巡…… 乔黛染推说累了。 解华川当然不勉强乔黛染。 解华川欲陪乔黛染坐一会,苏梦跟解莉趁机一左一右地裹挟解华川,开始第二次出巡……没有乔黛染的出巡,正是苏梦跟解莉宣泄主权的好时机。 灯光亮却柔。 乔黛染独自一人坐在小桌上——西式宴会,自然没有中式宴会的大桌。 宾客好奇的目光不断地飘向乔黛染。 乔黛染过分强大的气场让这些宾客不敢贸然靠近,乔黛染慑人的魅力却又让这些宾客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看。 好几名钻石单身汉鼓起勇气甚至喝了几口酒壮胆,想要上前攀谈甚至请乔黛染跳舞……往前走了一步,就不敢走第二步了。 ------------ 第五十七章 王子与公主的华尔兹 “表姐!” 叶心仪兴奋地跑到乔黛染的身前,一屁股坐下,拉着乔黛染手臂就说:“你今晚真的好美好美好美啊!怎么说来着?简直就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乔黛染轻瞟了叶心仪一眼,“夸张。” 叶心仪一脸兴奋的坦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乔黛染不屑地轻哼一声。 叶心仪鬼祟地扫视一圈宾客们偷偷飘过来的、敬畏又艳羡目光,压低声音在乔黛染的耳边说:“你看,他们都在偷偷看着你哦!” 乔黛染不屑理会那些偷看的目光,反而问:“你方才跑哪里去了?” 乔黛染想说的其实是:你居然敢把本公主“独自”留在化妆间。 叶心仪兴奋地回答:“我刚刚跟毕先生去跳舞了!” 跳舞?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这般笨拙的人,平日多穿一会高跟鞋都叫苦连天。今夜,叶心仪居然能穿着高跟鞋跳舞? 想罢。 乔黛染的目光瞟向叶心仪的脚。 却发现。 叶心仪原本穿着的高跟鞋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水钻平底鞋——怪不得叶心仪跑过来的时候能跑那般飞快了。 乔黛染疑惑:“你的鞋……” 叶心仪马上踢了踢脚,藏不住甜蜜地说:“原本的高跟鞋实在是太高了,根本就不是人穿的。别说跳舞了,我刚走几步路就脚疼到不行。还好毕毕给我准备了这么漂亮的平底鞋……毕毕真的是太贴心了!” 毕毕? 乔黛染一脸嫌弃,打了一个寒颤。 叶心仪没察觉乔黛染在打冷颤,越说越甜:“这双鞋真是毕毕特意给我准备的哦,刚好是我的码数,漂亮又舒服。我不会跳华尔兹,毕毕就很耐心地教我。我好几次踩了他的脚,他都没有生气,反而打趣说,幸亏我穿着的是平底鞋,踩着没那么疼。毕毕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呢? 乔黛染心想:所以……叶心仪当真倾心于毕繁鸣了吗?如毕繁鸣那般花花公子,会真心对待叶心仪吗? 叶心仪很突然地自己把自己说害羞了,双手摸了摸烫烫的脸庞,看向乔黛染问:“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公主大人一定饿了吧?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吃哦!小的这就给你去拿吃的!公主大人等我,我很快回来!” 为了展示穿平底鞋的优势,叶心仪一溜风似地跑去给乔黛染拿吃的了。 乔黛染看着叶心仪风风火火却又高高兴兴的背影……心,莫名地沉重。 “解大小姐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这般吊儿郎当的调侃,肯定是毕繁鸣。 乔黛染不悦地挑眉看向毕繁鸣,却发现,毕繁鸣身旁站着倪寒。 乔黛染愣了一愣。 四目对视。 乔黛染心脏一紧,莫名地感到紧张。 这种紧张。 瞬间传到倪寒身上,倪寒也跟着莫名地心脏一紧。 毕繁鸣看了一眼倪寒,又看了一眼乔黛染,欠揍地打趣:“我就不懂了,你们回回见面都这样眉来眼去地不说话……不累吗?” 倪寒跟乔黛染不约而同地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夸张地在原地跳了一跳,拍了拍胸膛,“哎哟,吓死宝宝了!倪大少爷跟解大小姐这是要合伙用眼神吓我吗?” 倪寒跟乔黛染不约而同地继续瞪着毕繁鸣不放。 毕繁鸣哈哈干笑了两声,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这么美好的夜晚,你们郎才女貌的,做什么不好,非要瞪着我干嘛呢?去去去,你们两个,赶紧地,抓紧时间去跳个舞吧!” 跳舞? 无论是倪寒还是乔黛染,都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毕繁鸣挤眉弄眼地凑近倪寒,用肩膀撞了撞倪寒的胸口,低声在倪寒的耳边说:“兄弟,你再不请黛染小姐跳舞,其他男士就要鼓足勇气,捷足先登了!” 倪寒顺着毕繁鸣的视线,看见许多蠢蠢欲动的钻石单身汉。 毕繁鸣紧接着伸长脖子对乔黛染说:“黛染小姐,如果你不跟倪大少爷去跳舞,其他女人就要过来跟你抢了!” 不用顺着毕繁鸣的视线看,乔黛染早就察觉其他女人对倪寒的虎视眈眈了。 可是…… 乔黛染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不会跳舞。” “哎哟!”毕繁鸣冲乔黛染摆了摆手,故意女里女气地说:“我们倪大少爷的华尔兹跳得最好了,他一定可以教会你的!” 倪寒现在才知道,他的“华尔兹跳得最好”……眼见陈公子鼓足勇气、朝乔黛染连走几步……倪寒身体比脑子快地向乔黛染伸出手,“我们去跳舞吧。” 乔黛染脖子发紧,朝倪寒颔了颔首,把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在倪寒的手上……明明只是轻轻地拉着,两只手却不住地发滚,冒汗。 二人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静。 倪寒看似一如既往的冷然,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幽然之感。 乔黛染看不出心中的激动,浑身上下散发让人不敢靠近的慑人气场。 宾客被他们二人摄住,像是约好了似地、纷纷主动给倪寒与乔黛染让出一条道,就连乐队都适时地重新演奏最最浪漫的华尔兹舞曲。 倪寒与乔黛染在舞池停下。 他们在哪里停下,哪里就是舞池的正中央。 倪寒主动侧身,跟乔黛染相对站立。 乔黛染愣住了—— 在萨释国,舞蹈不是尊贵的曼罗门贵族该学的。乔黛染看过的舞蹈不少,却从未迈过舞蹈的步伐。 虽然昨天毕兰菁于百忙之中找老师给乔黛染上了几节舞蹈课,乔黛染却仍是学不来华尔兹乃至所有的交谊舞。 眼下。 乔黛染更是紧张地迈不开步。 倪寒冷静地把乔黛染的左手搭在他的右肩,拉起乔黛染的右手。 昂首挺胸。 姿势总算是对的。 随着浪漫缠绵的华尔兹乐声,倪寒带着乔黛染迈开了……机器人般的华尔兹步伐。 好吧。 倪寒根本就不擅长华尔兹乃至所有的交谊舞。 纵使倪寒跟乔黛染都不擅长华尔兹乃至所有的交谊舞,但是,在聚光灯下的倪寒跟乔黛染就像童话故事里面的王子跟公主。所有人都被王子与公主共舞的动人场面吸引,无人深究王子跟公主的舞技如何。 乔黛染在心中默念着1,2,3。 倪寒也在心中默念着1,2,3。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个生锈的机器人,各自在心中默念着1,2,3……1,2,3……1,2,3……一边默念,一边踩着不太标准的舞步。 “啊。” “对不起。” 乔黛染踩到了倪寒的脚。 “啊。” “对不起。” 这回,是倪寒踩到了乔黛染。 “啊。” “对不起。” 乔黛染又踩到倪寒。 慢慢地。 “啊”少了。 “对不起”也少了。 两个生锈的机器人渐渐地润滑起来,变成不怎么生锈的机器人。 舞步逐渐熟练之后。 倪寒与乔黛染开始平静下来、开始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及气息…… 怦然心动。 不敢对视,却连空气都是甜的。 解莉眼冒火光地看着倪寒与乔黛染—— 如果不是苏梦暗地里拉着解莉、坚持要解莉完成第二次出巡,解莉早就抢先跟倪寒跳舞了。想起来,解莉还从来没有跟倪寒跳过舞呢! 总算完成第二次出巡。 解莉拖着华丽而又沉重的黑紫晚礼服,站在舞池外面,气鼓鼓,眼巴巴地看着倪寒跟乔黛染在舞池中间跳舞,耳边还不停传来—— “他们好般配啊!” “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面的公主跟王子!” “解大小姐身上的晚礼服太美了,不知道是那个设计师设计的?” “……” “……” 解莉恨得捉紧了她蓬松的裙摆! “解莉小姐,请问赏面跟我跳支舞吗?” 一名公子哥儿绅士地微微躬身,向解莉伸出了手。 跳舞? 解莉心生一计——她要乔黛染当众丢脸! “好!” 解莉没有细看是谁请她跳舞,直接就拉着那名公子哥儿走进了舞池。 仍是浪漫的华尔兹。 倪寒跟乔黛染的舞步已经成功从机器人蜕变成手脚不灵便的普通人类——起码没有再踩到对方的脚。 倪寒看着乔黛染,搜肠刮肚,才说出一句:“你是第一次跳舞吧?” “很明显……是的。”乔黛染自嘲地笑了笑,却也加了一句,“你也不像毕繁鸣说的那样,擅长跳华尔兹。” “毕繁鸣说的话,大部分都不可信。”倪寒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幸亏我没有相信他的话。” “那,你还是聪明的。” “我看着像是不聪明吗?” “不敢。” 乔黛染跟倪寒低声扯着话…… 这画面。 简直要把解莉气炸了! 解莉咬了咬牙,拉着男伴,去到乔黛染的身后……趁着人多,假装一个不经意的转身……解莉架在男伴肩膀上手肘、狠狠地撞向乔黛染的后背。 乔黛染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撞得失去了重心! 身体踉跄。 脚下不稳。 乔黛染下意识的想要踩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奈何高跟鞋太高,她的右脚一不小心踩在倪寒的脚背上…… 倪寒本想伸手扶稳乔黛染,但是,他先是被乔黛染踩住了脚、再是被乔黛染超大的裙摆绊住…… 两个人像是被猛力推了一下的不倒翁,来回踉跄了好几下…… 终于…… 倒了。 周遭的宾客全都停下跳舞,目光紧紧盯着仿佛放着慢镜头倒下的倪寒与乔黛染,甚至有的女宾客花容失色地捂住嘴尖叫。 尖叫声中。 乔黛染往后一摔,双手往后撑着,一屁股坐在了层层叠叠的裙摆上,裙摆飘飞,仿佛猛风吹起的千层芍药花瓣。 倪寒失去重心地往前倒,单膝跪地,失去重心的身躯仍有往前冲的趋势……他赶紧把双手往前撑着,刚好撑在乔黛染的左右腰间,把乔黛染飘飞的花瓣裙摆重重按下,仿佛落了一地的芍药花雨。 就那样。 乔黛染狼狈地坐在裙摆上,双手往后撑着,屁股隐隐作痛。 倪寒同样狼狈地单膝跪在乔黛染面前,双手往前撑着乔黛染的裙摆,不远不近地面对着乔黛染,膝盖同样隐隐作痛。 周遭的人傻了似地屏住呼吸,鸦雀无声。 解莉双手抱胸、冷眼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乔黛染,心想:哼!让你跟我抢倪哥哥!哼!我就是要你吃不完兜着走!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 周遭的人开始回过神来,甚至开始窸窸窣窣地捂住嘴巴笑—— 笑乔黛染的狼狈。 笑乔黛染第一次出席上流社会的宴会就闹笑话。 乔黛染尴尬地看向倪寒。 倪寒尴尬地看着乔黛染。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很突然的! 乔黛染跟倪寒居然不约而同地…… 笑出了声。 乔黛染跟倪寒的笑声,完全扼杀了周遭宾客捂住嘴巴窸窸窣窣的笑。 会场再一次安静无比。 就连乐队都忘了奏乐。 乔黛染跟倪寒还在笑着,不是扬天大笑的那种笑,而是看着对方忍不住地、抽抽地低笑。 闻声而来的叶心仪原本想跑过去扶乔黛染,却被毕繁鸣拉住了。 倪寒忍住笑,收回双手不再撑着乔黛染的裙摆,站起身,却又把身体压得很低地俯下身,如童话故事里面的王子,向乔黛染伸出手。 乔黛染用力咬了咬唇,勉强忍住笑,优雅地把手放在倪寒的手中。 倪寒用力一拉,把乔黛染拉起身,随即附身三两下把乔黛染的裙摆整理好。 整理好乔黛染的裙摆之后,倪寒看向乐队。 乐队慌忙回过神来,继续奏乐。 乐声唤醒了宾客们。 宾客们纷纷回过神来,莫名地整理各自的仪容——仿佛方才他们也跟着摔倒了——整理好仪容之后,宾客们继续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然而。 无论这些宾客在做什么,他们的视线始终紧紧地偷锁在倪寒跟乔黛染身上。 倪寒跟乔黛染伴着乐声,继续他们的华尔兹。 倪寒装作一脸平静,小声问乔黛染:“脚有没有受伤?” 乔黛染装作波澜不惊地小声回答道:“嗯……腿脚应该没有受伤,但是……屁股疼。” ------------ 第五十八章 忍不住的……笑 倪寒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倪寒忍着笑,垂下脸庞,暗自咬了咬牙,勉强装出平日的冷清,说:“腿脚没受伤就好……其他地方……痛一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你呢?”乔黛染忍不住嘴角的笑,“你有没有受伤?” “嗯……”倪寒干咳了一声,掩饰笑意,“膝盖疼。” “要不要紧?” “只能说……”倪寒继续掩饰笑意,“疼得很。” “那……”乔黛染抿了抿嘴,差点又要笑出声,“我们要不要暂停一下,到旁边休息休息?” 倪寒装作无事地把乔黛染送出去,转了一个圈,又收回来,绅士地轻扶乔黛染的腰。 “需要暂停。”倪寒低声说:“但是,在暂停之前,我们还得坚持再跳一两分钟……嗯……我不想被旁人知道……我身子虚弱的事实。” 乔黛染憋笑憋得耳朵根都红了。 倪寒同样也是憋笑憋得脖子青筋凸显。 一曲毕。 第二曲乐声响起之际,倪寒自然而然地牵起乔黛染的手、丝滑地离开了舞池……周遭的宾客,再一次不约而同地给乔黛染与倪寒让出了一条道。 走回原本的座位。 并肩坐下。 叶心仪想要跑过去问候乔黛染,却又一次被毕繁鸣拉住了。叶心仪一脸懵懂地歪头看着毕繁鸣。毕繁鸣摸了摸叶心仪不甚灵光的小脑袋瓜,吩咐侍应给倪寒送去香槟跟点心,然后就拉着叶心仪跳舞去了。 侍应给倪寒与乔黛染送去香槟跟点心。 侍应离开后。 并肩而坐的倪寒跟乔黛染一直没有看对方,而是一直看着舞池的方向,看着舞池里面宾客的摇曳身姿,然后,想起,刚才……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虽然仍有不少宾客在偷偷注视倪寒跟乔黛染,但毕竟不在舞池正中,倪寒跟乔黛染也不至于憋笑憋得那么难受。 吃吃地笑了好一会儿。 倪寒跟乔黛染才总算停下了笑。 “饿了吗?”倪寒问。 “还好。” “吃点东西吧。” “吃不下。” “因为太累?”倪寒有点紧张,“还是因为刚才摔得太痛?” “都不是……”乔黛染很用力地抿了抿嘴,抿住嘴角的笑,“其实是因为……裙子勒太紧。” 倪寒撇过头,又笑了。 乔黛染看着倪寒的侧脸,“你应该不常笑吧?” “嗯。”倪寒努力收起笑。 “那还好。”乔黛染点了点头,“你不常笑是对的。” “为什么?” “你笑起来太好看了,怕是会迷倒更多的女人。” “那你呢?” “我?” “嗯。”倪寒勾了勾嘴角,“你应该不常哭吧?” “哦?”乔黛染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咳。”倪寒干咳了一声,只为忍笑地舔了舔唇,“那日,在解家……你的哭戏有点……不敢恭维。” “是吗?”乔黛染耸了耸肩,“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当然,也谢谢你没有当场拆穿我。” “嗯。”倪寒点了点头,“你不常哭……也是对的。” 倪寒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乔黛染的时候,乔黛染哭的是那么伤心欲绝。现在想起,倪寒心脏仍是隐隐作痛……比现在的膝盖痛多了。 “我不喜欢看到你哭。”这句话,不受控制般从倪寒的嘴里流出来。 乔黛染身体一抖。 突然。 她想起离寒的话——谁让你落一滴泪,我让他流百滴血。 想起离寒…… 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突然叹气?”倪寒看着乔黛染。 “谢谢你。”乔黛染对倪寒微微一笑。 “谢我?”倪寒不解。 “嗯。”乔黛染很轻地点头。 “谢我什么?” “谢你……” 她想说:谢谢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然而。 倪寒怎么会懂得这句话中的“再次”呢? 于是。 她微微笑着说:“谢谢你教我跳舞啊。不过……你的舞技……跟我的演戏不相伯仲,都让人不敢恭维。” 倪寒垂眼,低声笑了。 今夜。 是倪寒懂事以来,笑的次数最多的一夜。 “真的什么都不吃吗?”倪寒问。 “嗯。” “会饿坏的。” “你也没吃啊。” “我刚刚吃了一些。” “好吧,我确实有点饿了。但是……”乔黛染拍了拍被芍药晚装绷紧的小腹,“紧啊。” “要不,换一身宽松的?” “倪寒大少爷,你看满场美人,谁人穿着宽松的?” “我倒没有看到‘满场美人’。”倪寒眼中,只有乔黛染。 “没想到,倪大少爷也是口甜舌滑的人。”倪寒那句话明明没有说出口,她却仿佛已经听见了。 “并不是。” “还说不是呢。”她带点娇嗔地白了一眼倪寒。 倪寒冲乔黛染笑了笑,心中有着异样的甜。 “给。”倪寒从他那件玄色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面,掏出几颗用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递给乔黛染。 “这是……”乔黛染接过水果糖,瞪大眼睛看着躺在手心的、黄的橙的蓝的红的水果糖。 “听说,你喜欢吃这种水果糖。”所以,倪寒就特意拿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倪寒说:“实在吃不下东西的话,就吃点糖,补充一点能量吧。” “谢谢……” 她打开其中一颗橙色的水果糖,放进嘴里——是橘子的味道。有一种幸福的甜,一种让她想要落泪的、幸福的甜。 她暗自吸了吸鼻子,汪着盈盈泪眼,抬头,对倪寒说:“你也吃一颗吧?” 倪寒被乔黛染的笑中带泪震撼了,又是心疼,又是……倪寒莫名暗叹一声,摇头,回答:“不用了,我不吃……” 倪寒的话还没有说完。 乔黛染就已经把一颗粉红色的糖果塞进了倪寒的口中…… 倪寒愣了一下。 甜甜的,草莓味? “好吃吧?”乔黛染的眼睛仿佛随时会掉下眼泪来,却又笑得那般的灿烂,“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吃草莓味!” “是……吗?”倪寒有点愣愣地蹙了蹙眉,他可没那么喜欢草莓味道。准确来说,虽然不至于讨厌,但是他不太喜欢吃任何的甜食。 “是的,你一看就是喜欢吃粉红色草莓的那种人。”乔黛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分明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难道不是吗?” “呃……”倪寒尴尬地点了点头,“嗯。” 只要她不要落泪,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聪明吧!”乔黛染当然知道倪寒是迫于无奈承认地,却也故意傲娇小女孩似地扬起下巴。 “呃……”倪寒干咳一声,“嗯。” 乔黛染突然捂住嘴,低低地笑了,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调皮。” 倪寒宠溺地看着笑得飙出眼泪的乔黛染。 是的。 调皮。 眼前的乔黛染,根本不像是36岁的失婚妇人,也不像是旁人眼中霸气外露让人不敢直视的解家大小姐。 眼前的乔黛染,俨然就是情窦初开的、16岁的小少女。 然而。 此时此刻。 倪寒何尝不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 相视一笑。 “你猜……”乔黛染笑着问:“你的膝盖大概会疼多久?” “不好说。”倪寒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先例,不好推算。” “没有先例?”乔黛染调皮地眨了眨眼,“可是……你的舞技……很难让人相信没有‘先例’。” “嗯,没有。”倪寒一脸坦然。 “我不信。”乔黛染坚决摇头。 “严格说来……”倪寒有点尴尬,“这是我第一次在派对上跳舞。”自然,也是第一次在派对上摔倒了。 想起方才摔倒的画面…… 二人又再不约而同地笑了。 …… …… 解莉遥遥看着,仿佛坐在聚光灯下的倪寒跟乔黛染。 倪寒笑了? 倪寒居然笑了! 倪寒居然那样对着乔黛染笑! 倪寒从来没有对解莉那样笑! 倪寒从来没有跟解莉跳过舞! 解莉握紧拳头,拖着沉重的裙摆,大步向倪寒跟乔黛染走去……解莉要将倪寒拉离乔黛染、拉回到她的身边…… 突然。 弥西挡住解莉的去路,绅士地伸出手。 “解莉小姐,请问赏脸跟我跳支舞吗?” “你是……”解莉一脸不悦,双眼打量衣着雅痞却明显不够高端的、有点混血儿感觉的男人。 “我是弥西。”弥西露齿一笑,牙齿整齐洁白。 “弥西……”解莉突然想起来了,“你是卓明大师的首席徒弟?” “是的。”弥西点了点头,“我们在卓明大师的工作室见过几次……” “等等!” 解莉完全没有心思跟弥西寒暄。 她隔空怒指乔黛染,瞪着弥西,质问道:“乔黛染身上穿的晚礼服,是你给她送来的吗?!” “正是。”弥西笑着,理所当然地点头。 “谁让你给她送礼服的?!”解莉狠狠地咬着牙,简直要气炸了。 “客户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隐私?哼。”解莉双手抱胸,“以我跟卓明大师的交情,只要我给卓明大师打一通电话,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次,我猜,很难。” “为什么?” “因为,解大小姐身上穿着的晚礼服,跟卓明大师无关。”弥西自负地笑了,“那是我个人的作品,跟卓明大师以及卓明大师工作室,都没有关系。” “你的作品?” 解莉多看了好几眼乔黛染那身一如染血芍药晚礼服——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不得不说,这身染血芍药晚礼服实在让人惊叹、让人过目难忘。 解莉忿忿地撇开眼,瞪向弥西—— 真没想到,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弥西,居然可以做出比卓明大师还更惊艳的作品。 “解莉小姐。”弥西再次绅士地伸出手,“赏脸跳支舞吧。” “一边去。” 解莉撇开眼,拖着厚重的裙摆,往左绕过弥西,继续向倪寒跟乔黛染走去。 才走没几步。 苏梦就出现拉走了解莉,说是要介绍解莉给哪个哪个达官贵人认识……说白了,就是要继续怒刷存在感。 遥遥看着苏梦拉着解莉离开。 叶心仪拍了拍胸口,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如果解莉坚持要打扰乔黛染跟倪寒,就该轮到叶心仪出去挡住解莉、帮乔黛染多争取一点跟倪寒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毕繁鸣用食指点了点叶心仪有点肉肉的脸蛋,调笑道:“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呵呵。”叶心仪用手指挠了挠还残留毕繁鸣温度的脸蛋,“可是……解大小姐……不,应该是解二小姐真的好可怕啊!” “二小姐还没有大小姐可怕吧?” “才不是呢!”叶心仪较真地摇头,“我表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解二小姐就……”叶心仪打了一个冷颤。 “哈哈哈哈哈哈哈……”毕繁鸣不置可否了搂了搂叶心仪的肩膀,“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对付解莉那种表里不一的假面甜心,我游刃有余。” “嗯……”叶心仪垂下羞红的脸,小鸟依人般乖乖呆在毕繁鸣的身边。 “好了。”毕繁鸣拍了拍叶心仪的肩膀,垂头,在叶心仪的耳边说,“我们过去找倪寒少爷跟解大小姐玩吧。” “啊?” 叶心仪错愕地扭头看向毕繁鸣——距离太近,几乎都要脸贴脸了。 叶心仪触电般马上重新垂下脸,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呃……你刚才不是说……要给表姐和倪寒少爷多一点……呃……独处的时间吗?”若非如此,他们也不用随时准备挡住解莉了。 “他们独处的时间够多的了!走!我们去找他们玩!” 毕繁鸣拉着叶心仪烫烫的手,走向倪寒跟乔黛染——毕繁鸣害怕,如果继续跟叶心仪独处,他会泥足深陷。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 毕繁鸣搭着倪寒的左肩,走到倪寒的右边,在空位坐下。 叶心仪也嘻嘻笑着,在空位坐下。 一张四人小桌,倪寒跟乔黛染面对面坐着,毕繁鸣跟叶心仪面对面坐下。 倪寒看了一眼毕繁鸣,没有回答。 毕繁鸣又再伸手搭着倪寒的右肩,痞痞地笑着说:“兄弟啊,你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倪寒冷清地回了一句:“你说呢。” ------------ 第五十九章 与父亲促膝长谈 倪寒喝了一口无酒精的香槟。 毕繁鸣用力拍了好几下倪寒的右肩,夸张地笑着说:“说你重色轻友,你还真的是非一般的重色轻友啊!” 乔黛染瞥了毕繁鸣一眼。 毕繁鸣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心心说,乔黛染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说,乔黛染就连眼神都是刀子。 毕繁鸣暗自安抚被吓到的小心肝,继续痞痞地笑着,不怕死地对乔黛染说:“今晚我的B计划可是立了大功的。就算解大小姐不感谢我,也不至于要赶我走吧?” 说起B计划。 乔黛染问:“你是如何得知,解莉会在礼服之事上使诈的?” 话才出口。 乔黛染就想:本公主此话,兴许又太古人了些。却也罢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本公主只能往后多加留意了。 毕繁鸣见惯不怪地回答:“解莉居然主动提出给解大小姐准备晚礼服?呵呵,这一听就是巨大的阴谋啊!不过……虽然一听就是阴谋,这件事情的大功臣……不是我。” 乔黛染蹙眉:“不是你?”那是谁? 毕繁鸣暧昧地看向倪寒。 乔黛染跟叶心仪顺着毕繁鸣的眼神,看向倪寒。 倪寒默默喝了一口香槟。 毕繁鸣伸手推了推倪寒的手臂,笑着打趣:“还在装酷!” 叶心仪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原来B计划是倪寒少爷……” 叶心仪还没有说完,毕繁鸣就用大拇指给叶心仪比了一个赞。叶心仪沉迷于毕繁鸣的比赞,只管笑,没有继续往下说。毕繁鸣趁机又对叶心仪挤眉弄眼…… 倪寒放下香槟,目光幽幽,直视乔黛染,“B计划不是我的计划,我充其量只是其中一个参与者。” “不是你的计划?” 毕繁鸣猛然停下对叶心仪的挤眉弄眼,扭头,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倪寒。 倪寒说:“不是。” 毕繁鸣思考着说:“你让我找弥西赶制备用的晚礼服,却又说不是你的计划?” 倪寒没有看毕繁鸣,而是继续看着乔黛染,对乔黛染说:“确实,不是我的计划。”在倪寒出手之前,就已经有人先提议了。 乔黛染看着倪寒,“这是怎么回事?” 倪寒若有所虑。 乔黛染说:“叶心仪是我的人,不会乱说话。” 乔黛染的眼神瞟向毕繁鸣,意思是:毕繁鸣是否会乱说话,本公主就难以保证了。 毕繁鸣马上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把B计划的幕后大Boss供出来的!”说完,毕繁鸣马上放下手指,往前桌子中间伸长脖子,歪头盯着倪寒,神神秘秘地问:“到底谁是幕后大Boss?” 倪寒仍有保留,喝了一口香槟,不想回答。 毕繁鸣再三催促倪寒:“我可是B计划的重要参与者。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告诉我,我在替哪位大Boss办事啊!” 乔黛染也很想知道,是谁的主意,却也不欲勉强倪寒。 毕繁鸣再三催促无果。 安静下来。 静心思考了片刻…… 突然。 毕繁鸣笑了,“我猜到了!” 这回。 轮到倪寒、乔黛染、叶心仪三人一同看向毕繁鸣了。 毕繁鸣嘚瑟地晃了晃脑袋,一脸嘚瑟地说:“其实,答案很简单……” 叶心仪双手交握胸前,瞪大眼珠,好奇地压低声音问:“到底是谁?” 毕繁鸣嘚瑟地看了一眼倪寒,然后又嘚瑟地看了一眼乔黛染,最后看向一脸好奇的叶心仪,没有发声,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解,伯,父。” 叶心仪张大嘴巴,一脸的恍然大悟。 乔黛染并不感到震惊——这也是乔黛染猜测的答案——为求证实,乔黛染看向倪寒。 倪寒很轻地对乔黛染点了点头。 随即。 倪寒看着毕繁鸣,提醒:“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毕繁鸣叛逆地冲倪寒吐了吐舌头,意思是:管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不说,全看本少爷心情好不好! 倪寒没好气地撇过眼。 此时。 叶心仪伸手摸了摸乔黛染的裙摆,一脸憧憬地感叹:“不得不说,表姐……这身晚礼服真的是好美好美好美啊!” “你的晚礼服也很漂亮啊!”毕繁鸣抓紧每一个撩叶心仪的机会,“但是,如果心心真的喜欢解大小姐的晚礼服,我就让弥西给你也做一身。” “真的吗?”单纯的叶心仪当然相信了,“可是……应该很贵吧。” “本少爷有钱任性……” “这……不太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心心喜欢就好。” “可是……我应该撑不起来……” “可以的,可以的……” 乔黛染打断毕繁鸣对叶心仪的疯狂撩拨,对叶心仪说:“我想喝红酒。” 叶心仪马上站起身,“我马上去拿。” 毕繁鸣制止叶心仪,“让侍应送过来就是了。” 毕繁鸣举手,却发现,周遭刚好没有侍应。 叶心仪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宾客这么多,侍应忙不过来的。我去去就来。” 仗着穿平底鞋的优势,叶心仪一溜风似地跑去取餐区拿红酒了。 毕繁鸣站起身,也想跟着叶心仪去。 “你给我站住。”乔黛染叫住毕繁鸣。 “哦?”毕繁鸣吊儿郎当地看着乔黛染,“解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毕繁鸣。”乔黛染端坐椅上,不怒而威地注视毕繁鸣,眼神满布杀气,“若你敢伤害叶心仪,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毕繁鸣脚下一软,差点就跪下了,心想:乔黛染的眼神不只是刀子,还是机关枪! 毕繁鸣的脚还在发软。 叶心仪拿着两杯红酒,快乐鸟儿似地“飞”回座位,笑嘻嘻地把红酒放在乔黛染的面前——脚下这双平底鞋真的是又漂亮又舒服啊! 乔黛染伸手接过红酒,手指不紧不慢地触摸着红酒杯冰凉凉的玻璃长脚,一言不发,眼神冷冷,盯着毕繁鸣。 叶心仪没有察觉气氛不对劲,傻乎乎地笑着问:“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啊?” 毕繁鸣扶着桌子,掩饰腿软地坐下,呵呵笑着说:“大家……大家都在热情地说着话呢!呵呵……今天的天气真好……对吧?” 毕繁鸣求救地看向倪寒。 倪寒伸手招来侍应——倪寒一伸手,侍应马上就过来了,“随时候命”说的就是如此——倪寒取了一杯半满的无酒精香槟,全然无视毕繁鸣的求救,“见死不救”说的就是如此。 叶心仪还是没有察觉气氛诡异,认真地回答毕繁鸣:“现在天气好不好,我是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天气是挺好的……就是热了一点。” 毕繁鸣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对叶心仪说:“听说,明后两天会稍微凉爽一点点……” 毕繁鸣心有余悸地、一脸认真地、认认真真地跟叶心仪聊起了天气。 …… …… 曲终。 宾客逐渐散去。 乔黛染与叶心仪坐在解家其中一辆豪车的后座。 车内。 播放着宛若宴会延续的缠绵浪漫纯音乐,仿若染上数滴鲜血的裸粉色裙摆跟活泼跳脱的青绿色裙摆在音乐之中,层层叠叠地拥挤着,安静地、傲娇地盛放着。 车外。 不急不缓的车速将车窗外的越夜越精彩的霓虹,串成一条又一条瑰丽耀眼的项链。 红灯。 一辆暗蓝色的豪车,在靠近叶心仪的那旁车窗停下。暗蓝豪车降下车窗,里面坐着的是一脸玩味笑容的毕繁鸣。 毕繁鸣笑着冲距离不到1米的叶心仪挥手,“嗨,心心,我们又见面了。” 叶心仪也用力地朝毕繁鸣挥手,笑容灿烂,开心得很。 毕繁鸣伸长脖子,厚着脸皮,对最坐在靠里的乔黛染说:“嗨,解大小姐。” 乔黛染懒理毕繁鸣。 叶心仪伸手拉了拉乔黛染。 乔黛染这才不情愿地回目,用不耐烦的视线射向毕繁鸣。 毕繁鸣赶紧往后一缩,有意陷害原本被他身躯挡住的倪寒…… 乔黛染的视线在看到倪寒的一刻,却瞬间变得柔情似水。乔黛染向倪寒颔了颔首,嘴角微微上扬。 倪寒也向乔黛染点了点头,嘴角亦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隔空坐在乔黛染跟倪寒中间的叶心仪被甜得笑着缩起了肩膀、毕繁鸣则夸张地打了个受不了的冷颤。 绿灯。 两台车的司机都不敢率先启动。 毕繁鸣向叶心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心仪扭头看向乔黛染,得到乔黛染的首肯后,叶心仪才对司机说:“开车吧。” 解家的司机缓缓启动汽车,倪家的司机也适时启动汽车。 下一个路口。 解家的车往左,倪家的车往右。 乔黛染的心,沉甸甸的。 叶心仪小声问乔黛染:“公主大人,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乔黛染沉默不答,唯只扭头看向窗外。 一台同款的黑色豪车恰于此时愤怒超车,豪车里面,解莉厌恶嫉妒的眼神一闪而过。伴随着解莉厌恶嫉妒的眼神,还有苏梦深藏不露的嫉恨。 叶心仪怯怯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乔黛染回目瞪了叶心仪一眼。 叶心仪呵呵笑着,重新坐好,不敢再问。 乔黛染问:“你知道……我父亲的电话号码吗?” 叶心仪点头,“知道啊。那次我跟你一起的时候,解伯父主动跟我们交换电话号码的呀。”而且是趁苏梦不留意的时候,火速交换的。 乔黛染警惕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面的司机——司机果真神色有异,明显是在“偷听”乔黛染说话。 乔黛染不动声色地向叶心仪勾了勾指头。 叶心仪马上配合地探身、挨着乔黛染。 乔黛染在叶心仪的耳边,小声说:“给父亲发信息,告诉他,我有事想要跟他商量。” 叶心仪疑惑地冲乔黛染眨了眨眼,意思是:你也有解伯父的手机号码啊,为什么要我发信息? 叶心仪马上拍了拍她的猪大腿,心想:哦!对了,公主大人不擅长使用手机。 叶心仪却又想:我们跟解伯父住在一起,为什么要偷偷发信息给他? 叶心仪马上拍了拍她的猪脑袋,心想:哦!对了,在解家那么久,苏梦跟解莉一直各种阻挠解伯父跟公主大人单独见面……我懂了! 叶心仪马上从宴会小包包里面掏出手机,给解华川发信息。 …… …… 凌晨三点。 总是灯火通明的解家大宅披上了夜的宁静。 在如同法国庄园般广阔的解家后院,在一丛又丛繁茂馥郁的红玫瑰旁边,杵立着偌大的白色欧式亭子。亭子四周点缀着星辰般的小灯,亭子里面,坐着解华川。 夜风轻拂。 乔黛染缓步走向亭子,浓密的秀发迎风漂浮,就连发梢都染上了玫瑰的香气——她并不喜欢玫瑰香气。 跟在乔黛染身后的叶心仪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三步一回头,生怕被人发现——毕竟,苏梦的眼线布满整个解家。 解华川站起身,慈爱地笑着,朝乔黛染与叶心仪招手。 乔黛染跟叶心仪走进亭子。 解华川让二人赶紧坐下,还给乔黛染跟叶心仪倒了两杯玫瑰花茶。 乔黛染看了一眼装在玻璃杯里面的玫瑰花茶,根本不想喝。倒是叶心仪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还嘻嘻笑着道谢。 乔黛染端坐在清凉的户外椅上,极力忽略扑鼻而来的玫瑰香气,算是有礼貌地向解华川颔了颔首,说:“这么晚打扰父亲休息,实在是抱歉。” “我们是两父女,不要说抱歉。”解华川慈爱地笑着说,“这些天……总算有机会跟你好好地聊聊天,多晚都值得。” 叶心仪屏住呼吸装透明人——如果不是乔黛染坚持要她来,叶心仪真不想当解华川与乔黛染两父女的电灯泡。 “今晚的派对,你还满意吗?”解华川问。 “嗯。”乔黛染稍作停顿,“还要感谢父亲特意给我准备的晚礼服。” “还喜欢吗?” “很是不错。” “喜欢就好。”解华川语重深长,“莉莉本质不坏,就是有点爱耍小性子……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嗯。”不生气,当然是不可能的。乔黛染话锋一转,“这么晚约父亲出来,其实……我有些话想跟父亲说。” ------------ 第六十章 不怕卷款潜逃吗?? “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直接说。”解华川说。 “那就好。”乔黛染看了一眼玫瑰花茶,实在无法下咽。罢了。乔黛染看向解华川,“请问父亲,今后对我有什么安排?” “嗯……”解华川若有所思,“外头还在为我们相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我希望你暂时留在家里。等事情平复之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总部上班,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很好的职位。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全力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我不想住在这里。”乔黛染倒也直接。 “是因为我太太和莉莉吗?” “主要是因为,我在这里住得不舒服。”苏梦跟解莉当然是重要原因。 “你想搬回你原本住的地方?”解华川眉头紧皱,不停地摇头,“那里的环境跟治安都不太好,距离我这里也远……如果你想要见我,或者我想要见你,都不太方便。” “却也没有办法。”乔黛染别提有多么厌恶她原本住的地方了,又旧、又小、空气中还有时常漂浮着一股令人厌烦的霉味……她却第一次懂得,何谓“龙床不如狗窝”。 “你一定要搬走吗?”解华川的眼神带着哀愁,一种渴望乔黛染愿意留下的哀愁。 “嗯。”乔黛染果断地点头。 “好吧……”解华川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决意搬走……也不用搬回原本住的地方。我名下还有不少物业。明天,我让冯管家把物业名册给你,你可以挑自己家喜欢的房子。” 叶心仪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心想:哇!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乔黛染想了一想,“有万释府邸的房子吗?” 解华川也想了想,“我在万释府邸一期买了一套房子,但是面积有点小。因为万释府邸一期没有别墅,所以那个房子只是顶层复式,加起来好像只有300平方左右……”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意思是:300平方是什么概念?小吗? 叶心仪瞪大眼睛,各种激动地呲牙露齿,意思是:绝对不小了!而且是顶层复式,视野可好了!就它了!赶紧答应啊! 乔黛染懂得了个大概,便对解华川说:“就那里吧。” 解华川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好吧……万释府邸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越快越好。” “好吧……”解华川又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舍,“如果我没有记错,万释府邸那边的房子是已经装修好的,家具电器也都齐全。明天,我让冯管家再打点一下,给你置办一些生活用品和指派些佣人……” “不必了。”乔黛染摇了摇头,“父亲给我钱就行。生活用品我要买自己喜欢的,佣人我要请自己中意的。”带着解家的佣人到新家,处处受人监视,跟住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解华川若有所思地点头。 乔黛染的心思,解华川都懂。 解华川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递给乔黛染。 解华川说:“这是以你的名字开立的银行卡,我往里面打了一些钱。这是给你的信用卡,没有限额。这是支票本,你想要多少钱,直接往里面填。” “谢谢。”乔黛染接过解华川递来的银行卡、信用卡和支票本,却没有马上收起来,而是任由它们躺在清凉凉的桌面。乔黛染说:“我还有别的请求。” “说吧。”解华川急切地想要满足乔黛染所有所有的需求。可无论是多少多少的需求,都只能算是对乔雨幸和乔黛染“一点点”的补偿。 “我想要参与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合作的珠宝秀。”为免解华川认为,乔黛染是在跟解莉争宠,乔黛染难得解释:“父亲也知道,我对萨释文化很感兴趣。所以……” “我答应。”解华川停顿半秒,“不过……我答应让莉莉全权负责珠宝秀……所以……黛染,你要答应我……让莉莉做主导,你只是从旁协助。可以吗?” “可以。” “那就好。”解华川老怀安慰地点头。 “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好,我让人事部给你物色……” “不必了。”乔黛染扫了一眼叶心仪,“我要叶心仪。” “心仪?”解华川先是一愣,再是笑了,“当然可以了!”解华川看向叶心仪,用开玩笑的调调笑着问:“心仪啊,你想要多少工资?。” 叶心仪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我?呃……我……我……”叶心仪以为自己在做梦地用力掐了掐脸,“工资无所谓的啊!我……我……只要比店员的工资高就行!”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说:“你能有点出息吗?”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这般上不了台面,简直就是给本公主丢脸!本公主就不该开这个口,不该让叶心仪继续留在本公主身边、给本公主丢脸! 虽然心中这般想,乔黛染却又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看到乔黛染笑,解华川更高兴了。 解华川笑着说:“放心吧。我保证,心仪的工资肯定比当从前翻几番。” 叶心仪高兴地捂住脸颊,激动地说:“谢谢解叔叔!” 乔黛染伸出高贵的手,优雅地把面前的银行卡、信用卡和支票移到叶心仪面前,快速地瞄了一眼叶心仪,扬起下巴,傲娇地说:“还不赶紧把这些收好,难道还要本……我亲自保管吗?” 叶心仪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更加结结巴巴:“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让我保管?!” 这些可是天文数字的钱钱钱啊! 叶心仪大大地咽了一下,看向乔黛染,“你就不怕我卷款潜逃吗?” “就你?”乔黛染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叶心仪,“我倒也希望,你能有这种出息。” “可是……” “我喜欢用哪些东西不喜欢用哪些东西,你都一清二楚。你不拿着钱,如何帮我置办护肤品,化妆品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乔黛染危险地眯了眯眼,“难道,你要我亲自操心这些小事?” “当然不是了!”叶心仪赶紧摇头摆手,“只是……就算我不卷款潜逃……难道……你就不怕我偷偷花你的钱?” “就你?”乔黛染轻蔑的笑了,“你最多就是买几杯除了齁甜一无是处的奶茶,买些难以下咽的垃圾食物……这些能‘偷偷’花我多少钱?” “呵呵。”叶心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是……” 乔黛染瞪了一眼叶心仪。 叶心仪赶紧把乔黛染的银行卡、信用卡、支票本拿起来,紧紧抱住。 乔黛染心中暗喜,却还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叶心仪:“我的新卧室,一定要给我置办最好的被褥和最好的镜子。尤其是镜子,休想再买几块钱的镜子糊弄我。” 叶心仪点头如捣蒜,心想:手持巨款,当然什么都买最好的了!就算我不识货,毕毕识货啊!我让毕毕陪我去买,肯定可以买到符合公主大人心意的!不不不!我还是带上公主大人一起去买,能入公主大人法眼的,才是最好的! “至于你的卧室……” 乔黛染突然放慢语气:“只要你保证平常关紧房门,我恩准你,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以及黄黄绿绿的毛绒玩具,都搬到新卧室……除了那只掉了鼻子的绿色粗毛大象玩偶。” “等等!” 叶心仪突然跳起身,瞪大眼睛,弯腰看着乔黛染,“我的新卧室?!你的意思是,你要带我去新房子住?!你要继续跟我一起住?!” “不然呢?”乔黛染想要装出一脸冷漠,嘴角却藏不住笑。 “太好了!”叶心仪跳过去抱住坐着的乔黛染,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住在一起了!太好了!太好了!”叶心仪一边激动地抱住乔黛染,一边激动地在原地跳脚。 “叶心仪!”乔黛染用力掐了一下叶心仪的手臂,“不许抱住我。” “再抱一下下嘛!”叶心仪高兴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高兴太早了。”乔黛染故意装出冷漠的语气,“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好,带你住新房子?才不是。我是要你打点一切生活琐事,兴许还要管教佣人。如果你稍微有点让我不顺心,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哎哟!”叶心仪继续高兴地飙泪,“我从来没有让你顺心啊!但是,你还是让我好好地待在你身边啊!” 乔黛染竟无言以对。 叶心仪得寸进尺地、大大地亲了一下乔黛染的脸颊,才意识到——解华川还在呢——叶心仪赶紧擦了擦飙出的眼泪,傻傻地笑着,重新坐好的同时把手中的银行卡、信用卡、支票本抱紧紧。 乔黛染极度嫌弃地摸了摸被叶心仪亲过的脸颊,横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竟敢以下犯上,此乃死罪! 叶心仪只是傻傻地冲着乔黛染傻笑。 乔黛染没好气地撇过眼。 解华川笑着说:“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解华川问乔黛染:“以后,我可以常常去看你吗?” “当然。”若在萨释,她还该每日向解华川——父亲——请安。乔黛染说:“如果父亲忙,我也可以常来看父亲。” “好。太好了……”解华川笑着点头,“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都要跟我说。无论是什么困难,我都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父亲。”乔黛染笑了笑,“我也希望,可以跟父亲多分享快乐之事。” “那当然更好了!”解华川开怀大笑,看向叶心仪,“心仪啊,以后也请你多多照顾黛染了。” 叶心仪一个劲地点头。 解华川再次看向乔黛染,“虽然时间不早了,但是……难得有机会,可以再跟我聊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乔黛染难得乖巧,“父亲想聊什么?” “什么都好。” “要不……”乔黛染难得善解人意,“父亲再给我说说,您跟我母亲之间的故事吧?” “好,好……”解华川太想聊关于乔雨幸的一切事情了,“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你母亲当年唱歌可好听了……” 解华川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无论是解华川还是乔黛染、叶心仪,他们都没有察觉,在那一丛又一丛的玫瑰花后,藏着一抹娇小的身影—— 苏梦半夜醒来,发现解华川不在身旁,便找到这里来了。 虽然无法听清解华川在说什么,苏梦却还是握紧了嫉恨的拳头。 …… …… 第二天。 乔黛染跟叶心仪倒头睡到午后才起床。 起床后。 叶心仪就带着乔黛染,坐着解家的车,外出花钱去了! 先是到毕繁鸣曾经带叶心仪去的餐厅吃了大餐。乔黛染虽然没有赞口不绝,却也没有批评食物不好吃,就算是成功了。 吃饱之后。 叶心仪拉着乔黛染去了最高端的奢侈品商场,去逛了叶心仪从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走都不敢走近的国际大牌奢侈品店。 叶心仪手里有钱,却还是心虚。勉强敢看那些奢侈品,却碰都不敢碰,因此遭受好几名店员的白眼。 乔黛染瞪了一眼那几名白眼店员。 那几名店员吓得不敢再翻白眼,殷勤周到地给乔黛染推销各种奢侈品。 乔黛染冷哼一声,带着叶心仪走出那家名店,转而去到正对的好几家名店,买了很多的衣服、包包和鞋子,一半是买给自己的,一半是买给叶心仪的……最后还是叶心仪用乔黛染的信用卡付的钱……那几名白眼店员差点悔恨地咆哮大哭。 过于高兴激动的叶心仪又再“以下犯上”地抱住了乔黛染。 乔黛染难得没有跟叶心仪计较。 买完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化妆品,叶心仪又要拉乔黛染去家具店。 乔黛染说累了,才不要去。 叶心仪就带乔黛染去星级会所做保养Spa……乔黛染对此还算满意……叶心仪哪里知道这么高级的会所?其实是叶心仪求助毕繁鸣,毕繁鸣给叶心仪安排的。 乔黛染跟叶心仪做完保养Spa还顺带修剪了头发,此时,刚好接到冯管家的电话,说万释府邸的房子已经打点好了。 ------------ 第六十一章 新家啦啦啦 位于23楼的高层复式,一梯一户。 电梯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偌大的中式入户花园。电子门锁。打开大门,通体明亮,阳光正好。装修是混有现代感的简约中式复古风,奢华却也不至于解家大宅那般夸张,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一楼是客厅、饭厅和工人房。向南的大阳台上摆放着好几盆枝繁叶茂的绿植,黑棕色的吊椅,坐在上面晒太阳何其恰意。 檀木楼梯把手。 二楼有一个小客厅、两间大套房、一个专用衣帽间、一间书房。 两间套房都带有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乔黛染一间,叶心仪一间。专用衣帽间里满满摆放着各种奢侈品牌的衣服鞋子包包,全都是新添置的,还不包括乔黛染跟叶心仪刚刚买的战利品。书房里面整齐摆放着书籍,还有最新型号的电脑和电子产品。 叶心仪不停地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兴奋得都快晕厥过去了。 乔黛染参观完一遍之后,便怡然落座一楼客厅的浅棕色沙发,一边“冷眼”看着叶心仪兴奋地上蹿下跳,一边在心中“耻笑”叶心仪没出息。 乔黛染心想:虽然眼前这房子跟本公主从前的寝殿无法相比,却也勉强能住。起码比叶心仪租住的房子高贵百倍,也比解家大宅感觉舒适。 冯管家毕恭毕敬地走到乔黛染跟前,问:“大小姐对房子还满意吗?” “尚可。” “还有什么需要调整或者添置的,大小姐可以随时吩咐我去办。” “暂时没有。” 既然乔黛染没有别的吩咐……冯管家转身,看向站在打开的大门门外的、其中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西装男当即毕恭毕敬地走到乔黛染的跟前,躬身,把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打开,对乔黛染说:“如果没有问题,请解小姐在这里签名。” 乔黛染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本来还忙于上蹿下跳的叶心仪快步跑到乔黛染的身边,一屁股坐下,伸长脖子去看茶几上的文件……叶心仪倒抽了一口气:“解叔叔要把这房子转到你的名下!” 乔黛染一时没听懂。 叶心仪缩回脖子,侧身,瞪大眼睛对乔黛染说:“只要你签了名字,这房子就是你的了!” 乔黛染懂了,左手拿起签字笔,签上“乔黛染”三个字。 放下签字笔。 乔黛染抬眼,再次环视房子……暗自轻呼了一口气,一种极为舒心的感觉,蔓延全身……纵使无法跟从前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身份相比,解大小姐的身份却也能让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了。 乔黛染对冯管家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都回去吧。” 冯管家问:“大小姐不跟我一同回去吗?” 乔黛染说:“不了。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从现在开始搬到这里。让司机也跟你一同回去,免得父亲或者解太太需要用司机的时候缺人。若我要用司机,我会自行聘请。”反正解家的人,一个不留。 冯管家有点为难。 乔黛染说:“你听从便是。” 冯管家马上躬腰点头,带着西装男和几名随从,离开了乔黛染家。 大门关上。 房子里面只剩下乔黛染跟叶心仪。 安静。 很安静。 非常安静。 突然! 叶心仪双手握拳地跳起身,激动地对着乔黛染兴奋尖叫。 乔黛染一脸嫌弃地抬起右手食指,揉了揉被叶心仪刺痛的耳膜,斜眼,没好气地瞪着兴奋忘形的叶心仪。 叶心仪实在是太兴奋太高兴太激动了,张大双手,大鹏鸟似地在房子里面到处乱窜。 乔黛染没好气地看着叶心仪的大鹏身影,“叶心仪,你差不多得了。” 叶心仪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地到处乱飞…… 突然。 乔黛染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叶心仪勉强停下尖叫,“飞”到乔黛染的跟前,提醒乔黛染说:“公主大人,你的手机响了!赶紧接电话啊!” 乔黛染不太情愿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解华川。 乔黛染不太熟练地接通电话,把冰冰凉的手机屏幕轻贴在耳畔,耳畔即时传来解华川的声音—— “黛染,你今晚就直接住在万释府邸了吗?” “嗯。”纵使解华川看不见,乔黛染还是习惯性地微微颔首,“是的。” “这么匆忙,生活用品都添置齐全了吗?” “差不多了。” “我本来还打算今晚早点回家,跟你一起吃晚餐的……” “如果父亲有空,今晚也可以到我这里吃晚餐。但是,父亲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还没有请到厨子,叶心仪做饭又极为难吃。” 一旁的叶心仪小声说:“可以叫外卖啊!” 乔黛染扫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不采纳叶心仪的提议。 解华川:“好!我现在就跟太太说,今晚到你家吃晚餐,庆祝你入住新家。” “解太太也一同来吗?”乔黛染蹙了蹙眉。 “可以吗?” “只怕叶心仪的厨艺会怠慢解太太。” “哈哈,放心吧。我会派厨师过来。这样心仪也不用太辛苦。” “那便麻烦父亲了。” “傻孩子,怎么会麻烦呢?”隔着电话,仍是听见解华川叹了一口气,“我们相认不久,你就要搬走……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不用舍不得。以后父亲多来我这里吃饭就是。加之,我不久后也会到连城珠宝上班。到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见面。” “那也是……”解华川那头传来别人的声音,大概是助理不得不提醒解华川有什么重要会议或者重要人物要会面。 “父亲先忙吧,今晚见。” “好好好,我们今晚再聊。”解华川依依不舍,“再见。” “再见。” 解华川久久不舍挂电话,还是乔黛染先挂的电话。 乔黛染才刚把手机放在茶几,叶心仪就问:“今晚解叔叔他们来吃饭啊?” “是的。” “啊?!”叶心仪愁得眼耳口鼻都挤成一团了,“解叔叔一个人就算了,解太太跟解莉都来了,我的厨艺肯定会被她们鄙视成渣渣的!” “你总算承认自己厨艺不精了?” “要不……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他们会派厨子过来。” “真的吗?!”叶心仪拍了拍胸膛,挤成一团的眼耳口鼻瞬间舒展开来,“趁他们还没来,我们赶紧上楼试一下我们的战利品吧!不不不!我们还是先去钻一下大衣帽间里面的奢侈品!我刚刚看到一个好贵好贵的包包!我上网查了一下,那个包包能买下好几套我们之前租住的公寓了!” “是吗。”乔黛染语气没有多少兴奋。从前,价值连城的玩意她多的是,区区“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算什么。 “真的!除了那个包包,还有很多很多的包包,很多很多的高跟鞋,很多很多的衣服……全都比我们早上逛的那些名店里面款式漂亮好几倍!”毕竟,衣帽间里面的,都是解家雇用的职业买手精心挑选过的。 但见乔黛染兴致缺缺,叶心仪“强行”拉着乔黛染上楼去了。 …… …… 六点。 冯管家带着数名厨子和佣人,来到乔黛染家,为今晚的晚餐忙活去了。 彼时。 乔黛染还在被叶心仪拉着,在大衣帽间里面,在落地镜子前,试穿试用试戴各种奢侈品…… 本来,乔黛染兴致缺缺。 可是,乔黛染的手触碰那些“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名牌包、那些名贵却又不失优雅的衣服之后……乔黛染也沦陷了。 叶心仪穿了一身D家的闪蓝连衣裙死活不肯脱下,对着镜子就是一顿不怕晕的转圈圈。 乔黛染挑选了一件面料较厚的闪黑高领连衣裙,领子的部分镶嵌了一串白珍珠。 坐在亮着柔和灯光的梳妆台前,乔黛染难得心情大好地描画着妆容。头发扎成蓬松的低马尾,镶嵌白玉的珍珠长耳坠,手腕带上同款的珍珠手链…… “公主大人,这个好漂亮,可以借我戴一下吗?”叶心仪看中的,是首饰盒里面的一条蓝宝石项链,小小的,很精致。 “拿去。” “谢谢!” 叶心仪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条蓝宝石项链,站在乔黛染身后,对着梳妆镜,一顿笨手笨脚地操作之后,总算成功戴上了。叶心仪兴奋地在原地跳着,对镜子里面的自己说:“我太漂亮了!”然后又对镜子里面的乔黛染说:“公主大人更漂亮!” “那是当然。”乔黛染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镜子里的叶心仪。 “公主大人最美了!”叶心仪冲镜子里面的乔黛染呲牙一笑,随即又跑去全身镜那边各种自恋地转圈圈。 乔黛染看着镜子里面妆容完好、衣着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自己…… 此刻…… 乔黛染十分思念倪寒。 真希望,她等待前来的并非解氏一家,而是倪寒。 七点半。 冯管家上到二楼,跟乔黛染说,解华川他们来了。 乔黛染与叶心仪跟在管家的身后,走出衣帽间,走下二楼。 解华川,苏梦,解莉坐在浅棕色沙发上,茶几放着三杯冒着热气的茶——大概是指派过来的佣人沏的茶。 解华川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一脸慈爱地等待着。 苏梦穿着米白色的及膝蕾丝连衣裙,一如既往地、给人一种柔情似水的感觉。 解莉穿着纯白色的欧根纱连衣裙,是解莉向来的甜美公主风。她甜甜地笑着,挨在解华川身边,挽着解华川的手臂,警惕的眼神一直地往外飘。看到乔黛染……解莉的眼神才钉在乔黛染身上。 这般闪闪发亮的乔黛染,实在是太扎眼了! 解莉愤而把视线移到叶心仪身上,结果更气了—— 叶心仪身上穿着的D家闪蓝连衣裙是当季最新款的限量版,买手跟解莉说没买到,结果竟是送到乔黛染家里来了! 哼! 解莉用力咬了咬牙,装出来的甜笑瞬间不翼而飞。 苏梦不着痕迹地扫了解莉一眼。 解莉用力深呼吸,又再挤出满脸的虚假甜笑。 乔黛染跟叶心仪走到解华川等人跟前。 乔黛染难得心情大好、自然也难得十分懂礼貌地颔首问好:“父亲,解太太。” 随即。 乔黛染把视线落在解莉身上,意思是:轮到你这个做妹妹的给本公主请安了。 解莉快速地朝乔黛染翻了一个白眼,笑着对解华川说:“爹地,我开了一天的会,现在都要饿死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吃,就对了。不让解华川跟乔黛染多说话,仍是解莉跟苏梦今晚的主要目标。 解华川却拍了拍解莉的手,慈爱却有点无形压迫感地说:“莉莉,你还没有叫姐姐。” 姐姐?! 她配吗?! 解莉扭头看向苏梦。 苏梦的眼神无比冰冷,却还是温温柔柔地对解莉说:“爹地让你叫姐姐呢。” 解莉用力呼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姐姐。”解莉撇过眼,根本没在看乔黛染。 乔黛染微微勾唇,“乖。” 这个“乖”让解莉更气了。 苏梦却用眼神告诉解莉,忍! 苏梦温柔地笑着说:“既然大家都饿了,我们就先用晚餐,边吃边聊吧。” 一如既往。 苏梦的“边吃边聊”只属于苏梦跟解莉二人,其他人想要插话,比登天还难。 罢了。 乔黛染无心跟苏梦解莉争宠。 叶心仪玩了一天,现在饿得眼里只有食物。 解华川能够见到乔黛染似乎已经很满足,再者,他昨晚才跟乔黛染促膝长谈了一整晚,现下,还是一种很满足的状态。 精致的中餐,味道尚可,乔黛染却感觉味如嚼蜡。 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只是同桌的人是苏梦跟解莉,坏了乔黛染吃饭的兴致……乔黛染因而又思念起倪寒。 吃完饭。 佣人上茶。 解莉突然甜甜地笑着对乔黛染说:“听说,你二楼的衣帽间里面有好多很漂亮的新款,我能去参观一下吗?” 解华川高兴极了—— 解莉终于主动跟乔黛染互动了。解华川认为,女人之间的感情,大多都是从聊穿衣打扮之中培养出来的。 解华川老怀安慰地笑着说:“你们两姐妹去吧,慢慢看,不用管我们两老。” ------------ 第六十二章 没有人动手打本公主 二楼。 衣帽间。 乔黛染坐在梳妆台前,冷眼看着解莉。 叶心仪站在乔黛染身后,明显有点胆怯。 解莉像是在逛名牌店一般,左手抱胸,右手粗鲁地翻着一件又一件整齐挂着的名牌套装、衣服、裙子、裤子、皮草、外套……满脸的刻薄、鄙夷、不屑以及不经意流露的嫉妒。 这里头很多的系列新款,解莉的衣柜里面还没有呢。 解莉咬了咬牙,冷笑一声,用甜得让人鸡皮疙瘩直掉的声音说:“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送到你这里?呵。都说买手最重要的是眼光。我看,这些买手看衣服的眼光是有,看人的眼光还真不咋样。送这些东西来之前,也不先评估一下,你是什么货色。” 叶心仪虽然胆怯,却也气不过地想要冲上去跟解莉理论…… 乔黛染用眼神制止了叶心仪。 乔黛染倒想听听,解莉的狗嘴还会吐出什么话来。 解莉扫了乔黛染一眼。 但见。 乔黛染一脸冷漠,压根儿就没有把解莉放在眼里。 解莉更气了。 解莉哼了一声,走到那一整面摆放包包的包墙前,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包——其中有一两个新款限量版,解莉还没有到手呢。 解莉握紧拳头,声音更加恶毒甜腻:“爹地也真是的,给你买这么多名牌包有什么用呢?就你这种草根阶层出生的女人,估计连这些包包是什么牌子都不晓得吧?我猜,你啊,就只知道什么是叉烧包,奶黄包,豆沙包……” 解莉被自己幽默到了,恶毒地笑了。 乔黛染也笑了。 乔黛染笑了,解莉反而笑不出来了。 解莉隔空瞪着乔黛染,尖着声音问:“你笑什么?” “笑,你。”乔黛染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你以为,你如跳梁小丑般冷言冷语,就能让我产生不快吗?” “你才是跳梁小丑!”解莉怒指衣帽间里面的衣衫鞋包,“就算爹地给你买一整屋的奢侈品,那又怎样?说到底,你只是出身低贱的‘乔黛染’!你是姓‘乔’的,我才是姓‘解’的!我才是名正言顺的‘解小姐’!” “所以呢?”乔黛染双手抱胸。 “所以?!”解莉气得直透大气,“所以……你不配穿上昨晚的晚礼服,你不配出席昨晚的派对,你不配站在倪哥哥的身旁,你更加不配跟倪哥哥跳舞!你就连这衣帽间里面随便哪一件物品都配不上!” “说完了吗。”乔黛染看不出来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脸庞冷冷的,仿佛随时会结成冰。 “说完?早着呢!”解莉用鼻子嗤了一声,向乔黛染走近两步,双手抱胸,“你以为,我爹地给你一套房子一点钱,你就配得上倪哥哥了?呵呵!简直可笑!且不说你现在只是姓‘乔’的野种,就算你将来有机会改姓‘解’……你还是比倪哥哥大七岁的老女人!而且是一个离过婚的、比倪哥哥大七岁的老女人!” 乔黛染不做声。 解莉的气焰更高涨了,“你以为倪哥哥会喜欢你这种残花败柳吗?做梦去吧!有些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情。”乔黛染知道她不该问,却仍是问了。 “我曾经也以为,倪哥哥对你有一点点特别,所以又是带你去镜花水月吃饭,又是跟你在派对上面跳舞……原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你想说什么。” “爹地拜托倪哥哥调查你的身世。为了不负爹地所托,倪哥哥才对你的事情有一丁点的上心。所以,无论是之前带你去镜花水月吃饭,还是之后在派对上面跟你跳舞……倪哥哥都是看在爹地的面子上,勉强去做的。” 叶心仪激动地反驳:“你胡说!” 叶心仪激动了,解莉就高兴了。 解莉看着叶心仪说:“无论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不过啊,你们这种草根阶层不喜欢面对事实,只喜欢幻想。不不不,不是幻想,是痴心妄想!拜托!你们在痴心妄想之前能不能先照一下镜子?” 叶心仪气红了脸,却又嘴拙地找不出话来,只能看向乔黛染、等待乔黛染的指示。 乔黛染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解莉嘚瑟地笑了,又再转身环视满屋的衣衫鞋包,轻蔑地说:“还真是一点紫色都没有呢。我说你装什么人设不好,偏要装对紫色‘过敏’?不过啊,就你这种水平的女人,除了耍点小花招引人注意,还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呢。” 乔黛染仍是冷着一张脸。 解莉得寸进尺地走到包墙前,踮脚,拿下那个“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转身,对乔黛染说:“你不识货,这包给你就是浪费。这包我拿走了!” 解莉颐指气使地拿着包就要走出衣帽间。 叶心仪张开手臂,挡住了解莉。 解莉瞪着叶心仪,“好狗不挡道。” 叶心仪不在乎被骂是“狗”地说:“你不能把包拿走,这是解叔叔买给表姐的!” 解莉甜毒地笑了,“如果我一定要把包拿走,那又怎样?难道你敢打我吗?” 叶心仪愣住了。 叶心仪是和平主义者,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啪”地一声。 叶心仪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脸就麻了……呃,那个……叶心仪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解莉打了一巴掌。 叶心仪被打愣了。 乔黛染猛地站起身,怒目解莉:“解莉,你竟敢动手!” 解莉的巴掌故意控制了力度,攻击性不大,侮辱力极强,既没有留下手掌印这种“犯罪证据”,又能稍解她心头之恨。 解莉自认就是天才啊! 解莉嘚瑟地晃了晃脑袋,笑着说:“我动手怎么了?我不止动手,我还动脚!” 解莉提起右脚踢向叶心仪的右脚后方,本来还愣着的叶心仪脚下一软,“噼啪”一声,往前跪在了地上。方才打脸还不算太疼,这下真疼了。 解莉居高临下地对叶心仪说:“这个教训告诉你,你不配挡我的道!还有!你穿着这条裙子难看死了!” 解莉拎着包,昂首挺胸却又脚步急促——唯怕乔黛染纠缠——解莉快步走出了衣帽间。 乔黛染瞪着解莉的背影,扶起叶心仪,难掩心疼地问:“疼吗?” “疼死了!”叶心仪摸着膝盖,在乔黛染的搀扶下站起身,差点都要疼哭了。 “解莉竟敢动本公主的人!”乔黛又是痛心又是气愤,拉起叶心仪的手,近距离看着叶心仪的汪汪泪眼,“本公主不会放任别人欺负你的。” 一楼。 解华川跟苏梦正坐在茶桌旁喝茶。 解莉哼着小曲,拎着“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几乎是踏着小跳步地走到解华川身旁。 坐下。 解莉甜甜地笑着对解华川说:“爹地你看,这是姐姐送我的包!姐姐说,她只知道叉烧包,奶黄包,豆沙包,根本就不懂这些名牌包……姐姐真的是好幽默哦!” 解莉一连叫了几声“姐姐”,解华川听着又是感到老怀安慰。 苏梦笑着说:“黛染不懂包,莉莉倒是想要这个包很久了。” 解华川有点内疚,“是吗?”解华川摸了摸解莉的头发,“莉莉,对不起。这段时间,爹地忽视你了。” 解莉冲解华川甜甜地笑,“爹地不要说‘对不起’。只要爹地开心,我就开心!” 解华川又再摸了摸解莉的头,“莉莉真乖。” 此时。 乔黛染跟叶心仪走下楼梯,向解华川他们走去。 解华川笑着看向乔黛染,看着乔黛染越走越近…… 解华川感到不对劲地问:“黛染,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 乔黛染停下脚步,垂下眼,低声说:“没有啊。” 解华川马上站起身,走到乔黛染面前……惊然发现,乔黛染的左脸红肿了一块。 “你的脸怎么了?”解华川紧张地问。 “没事。”乔黛染缓缓抬起右手手背,轻轻遮住左侧脸颊,不着痕迹地把在左脸脸颊转向解华川。 “没事?”解华川越发震怒,“脸都红肿成这样了,还没事?!” “真的没事……”乔黛染轻抬越发泛红的眼睛,幽幽看向解华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乔黛染的脸颊也不算太红肿,也就是大约半个巴掌大小的红肿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华川转身看着一脸错愕的解莉,“莉莉,这是怎么回事?” 解莉马上装出一脸无辜,站起身,快步走到解华川的身边说:“这跟我没有关系啊!可能……可能是她用不惯好东西,所以过敏了吧!” 解华川再次看向乔黛染,看着乔黛染的脸……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敏。 解华川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问乔黛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用怕,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苏梦嗅到其中的猫腻,赶紧站起身,走到解华川的另一身侧,柔声对乔黛染说:“你是不是对名牌护肤品化妆品过敏?我让冯管家帮你买新的……” 解华川打断苏梦的话,“让黛染说。” 苏梦像是被解华川塞了一嘴苍蝇似地,噎住了。 乔黛染轻轻吸了吸鼻子,弱柳扶风般用手背抚了抚鼻子,语带哽咽:“是我不好,是我不配用那么好的东西。” 解华川心疼极了,“怎么突然就伤心起来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混账话?” 乔黛染哽咽着说:“没有人跟我说过任何混账话,也没有人动手打我……都是我的错。妹妹喜欢的东西,我就应该主动让给她……” 解华川抽了一口气,“就因为……那个包包?” 解华川回头,看了一眼被解莉丢在椅子上“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 乔黛染无力地摇头,“不要再问了。” 解华川转而看向叶心仪,“心仪,告诉解叔叔,莉莉是不是为了那个包包,动手打了黛染?” 叶心仪心虚地摇头摆手,“没有……真的没有……二小姐没有动手打表姐。” 解华川不信,“真的没有?” 叶心仪更加心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解莉只是动手动脚地打了叶心仪。 解华川看向乔黛染:“黛染,不用怕。说实话,莉莉有没有动手打你?” 乔黛染缓缓摇头,眼眶越发湿红,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父亲不要再问了……我好不容易才跟父亲相认……其他人怎么对我,我真的无所谓……我只希望,父亲不要为这点小事操心。” 解华川说:“怎么会是小事呢?!” 解华川看向解莉,“快跟姐姐道歉!” 解莉用最快的速度挤出了眼泪,哭着说:“我真的没有动手!难道爹地不相信我吗?!” 苏梦赶紧绕到解莉的身旁,可可怜怜地把哭哭啼啼的解莉抱在怀中,同样梨花带泪地对解华川说:“老公,莉莉不是那种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莉莉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解华川有点心烦,“陷害?谁陷害?你的意思是黛染把自己的脸打肿,然后陷害莉莉吗?” 苏梦把解莉抱紧,越发楚楚可人地梨花带雨,“我不愿意这样想……但是……我相信莉莉!莉莉是绝对不会动手打人的!” 解华川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的眼泪一直漾在眼眶,没有落下。她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对解华川说:“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把脸打肿的,不关妹妹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跟妹妹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 解华川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黛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替别人说话!” 苏梦趁解华川不留意之际,凶狠地瞪着乔黛染。 解莉也是一边抽泣,一边狠毒地盯着乔黛染看。 乔黛染在心底感叹:好一对同仇敌忾的母女啊。 乔黛染故意感触地说:“我真是羡慕,解太太跟妹妹之间的母女情……若我的母亲还在……此时此刻,母亲应该也会像解太太紧抱妹妹一般,紧紧地抱住我吧……我想我的母亲了。” 一听到乔雨幸,解华川就破防了。 ------------ 第六十三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剧照 解华川厉声说:“冯管家!把包包放回大小姐的衣帽间!然后,送太太跟二小姐回去!” 冯管家马上照办。 苏梦跟解莉不愿就此罢休,还想继续纠缠解释。 她们就算要回去,也要解华川跟她们一起回去! 谁知道解华川独自留在这里,乔黛染会对解华川说什么鬼话?但是,解家到底还是解华川说了算,苏梦跟解莉只能听话地先回去了。 解华川让乔黛染坐下。 “现在只有我们父女俩,你可以对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解华川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把叶心仪当外人,还是不把叶心仪当人。 “我真的没事。”乔黛染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真的没有人动手打我。” “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解华川叹了一口气,“你跟雨幸一样,都是处处为人设想。” “我说的都是实话。” “脸还疼吗?” “还好。” “莉莉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对你动手。你放心吧,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的。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嗯。”乔黛染微微颔首,“时间不早了,父亲还是早点回家吧。免得解太太跟妹妹牵挂。” “时间还早,我多坐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乔黛染转脸看向叶心仪,“倒茶。” 叶心仪马上点头,转身倒茶去了—— 庆幸衣帽间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叶心仪在衣帽间的一摔很快就不疼了。 叶心仪端来两杯茶,放在解华川跟乔黛染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转身到饭厅坐着玩手机,算是随时听候差遣的同时给解华川与乔黛染一点父女独处时间。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莉莉居然对你动手,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父亲。”乔黛染说。 “问吧。” “父亲托付倪寒调查我的身世背景,是吗?” “是我拜托老倪,老倪让小倪去办的。” “所以……父亲托付倪寒对我多加关照了,是吗?” “那倒没有。”解华川满眼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随口一问罢了。” “昨晚,在派对上,你跟小倪跳舞了……”解华川突然摇了摇头,“原来莉莉动手,不是为了一个包包,而是为了小倪。” “妹妹没有动手。” “唉。”解华川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莉莉脾气不好,我也知道莉莉喜欢小倪……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她动手就是不对!” “父亲……”乔黛染试探着问:“父亲希望倪寒跟妹妹在一起吗?” “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头怎么管得着。”一笑过后,解华川看着乔黛染,“作为过来人,我认为爱一个人就应该努力争取。作为一个父亲,我又不希望看到你们两姐妹为了一个男人闹不和。” “所以?” “所以……”解华川抬手,摸了摸乔黛染的头——跟摸解莉头的方式不一样,解华川摸乔黛染头的力度很轻很轻,仿佛乔黛染是易碎的瓷娃娃——解华川说:“想做就做……不要让我太为难就好了。” “谢谢父亲。”这一刻,乔黛染感受到了真切的父爱,鼻子随即酸酸的,“可是……我到底是离过婚的女人,而且……还比倪寒大好几岁。” “傻孩子。”解华川笑了,“在真爱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你是我解华川最疼爱的女儿,你不需要自卑。” “嗯。”她用力抿住嘴唇,忍住感动的眼泪。 “这里住着还习惯吗?” “我才来几个小时,怕是很难回答习不习惯。但是,这里一切都挺好的。感谢父亲为我操心。” “我为你做的,还是太少了。我希望我以后能够为你做更多。” “谢谢。” “父女之间,不说谢谢。”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连城珠宝上班?” “你是想去上班,还是想见……某人。” “父亲笑话我。”乔黛染居然也会脸红。若是旁人问起,她定要推说是腮红抹多了。 “我已经跟老倪提过,你有意加入珠宝秀项目。老倪很同意,还称赞你对萨释文化很有研究。下周一又是珠宝秀的例会,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出席,顺便正式宣布你加入珠宝秀项目,好吗?” “好。” 今天已是周四,明日就是周五。 很快,她又能见到倪寒了。 尽管解莉说乔黛染配不上倪寒,尽管解莉说倪寒只是受人所托……但是,只要能够见到倪寒,她心里就高兴。 解华川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如果不是明日有重要会议需要早起,解华川大概是会坐更久的。 解华川离开后。 叶心仪第一时间冲到乔黛染的面前,紧张地问:“公主大人,你的脸还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敷一下?” “不必。”乔黛染的脸几乎不疼了——虽然乔黛染再三勒令,叶心仪却还是不敢出手太重。 “公主大人……”叶心仪又是自责又是感动,五感杂陈地直想哭,“不值得为了我挨打啊!” “值不值得,本公主说了算。” 乔黛染心想:无论本公主多么唾弃叶心仪愚钝粗心没出息,叶心仪到底是本公主的人。既是本公主的人,岂容解莉随意轻践! 解莉就是一卑鄙小人。 掌掴叶心仪,却又把力度控制得极好、不在叶心仪的脸上留下痕迹。把叶心仪踢倒,大可以推说是叶心仪自己走路不小心。解华川大概也不会因为叶心仪斥责解莉……解莉都是算计好的。 解莉这种下三滥手段,乔黛染都懂。乔黛染只是不屑用。解莉这般算计叶心仪,乔黛染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虽然舍不得公主大人受罪,但是……不得不说,公主大人真的是太厉害了!一个字都没说解莉动手,解叔叔却完全相信解莉动手打了你。” “雕虫小技罢了。”想她黛染乃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从小便万千宠爱在一身。这种争宠小伎,黛染自然是无须使用的……却也没少见别的女子使用。 “谢谢你……” 叶心仪感动地扁起嘴…… 突然。 叶心仪高声说:“对了!刚才滑手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解莉在衣帽间里面,又是说派对,又是说倪寒少爷了!” 叶心仪激动地把手机怼在乔黛染眼前。 手机屏幕里面,是昨晚宴会上,乔黛染跟倪寒在舞池中间摔倒之后,乔黛染跟倪寒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的画面。 乔黛染坐在宛若芍药盛开的裙摆之上,倪寒如同优雅王子单膝跪地,二人若无旁人而又羡煞旁人地对视而笑。 叶心仪一边用手指滑着手机屏幕,一边兴奋地读出网友的评论—— “磕到了磕到了!” “甜度爆表啊啊啊啊啊!” “这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剧照啊!” “这可是全网第一张倪寒少爷面带笑容的照片……倪寒少爷真的太帅了!” “问题来了……连城珠宝新认的大小姐是长这样的吗?跟之前网上流传的照片差太远了吧!” “大小姐好贵气啊!” “我喜欢御姐风的大小姐!乔黛染!” “大小姐和倪寒少爷好般配!” “还得是大小姐!相比之下,解莉这个二小姐真是弱爆了!” “听说解莉也喜欢倪寒少爷?” “倪寒少爷只对大小姐笑啊!” “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嫉妒恨,但我宁愿倪寒少爷跟大小姐在一起!” “解莉看起来好假,配不上倪寒少爷。” “问题来了……大小姐还是叫乔黛染吗?还是已经改名解黛染了?” “对视一笑……真的是甜到齁啊!” “甜疯了,甜疯了!” …… …… 除了乔黛染跟倪寒相视一笑的照片之外。 还有乔黛染跟倪寒在舞池上翩然起舞—— 参加宴会的媒体自媒体果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拍照功力一流,竟然能把乔黛染跟倪寒生锈机器人般的舞姿抓拍得如此浪漫。 还有乔黛染跟倪寒坐在角落畅聊,还有乔黛染跟倪寒坐在小桌上近距离地对视甜笑,甚至还有乔黛染、倪寒、毕繁鸣、叶心仪四人和乐融融地碰杯。 看着这些照片。 想起昨晚的宴会。 想起倪寒…… 乔黛染忍不住笑了。 解莉等人带来的不悦,顿时间不翼而飞。 叶心仪嘟嘴抱怨:“哎哟!这些照片把我的脸拍得好肥哦!” “你本来就长这样。”乔黛染抿嘴忍笑。 “公主大人!”叶心仪扁嘴,“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知道本公主说的是实话,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哼~”叶心仪不依地嘟了嘟嘴,算是撒娇,却又皱了皱眉,“我们今天忙着买买买和搬新家,根本就没有时间上网,所以不知道网上疯传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的照片……解莉肯定是看了网上的照片和评论,所以才来搞事情的。” “无论解莉是否看到这些照片与评论,她都会搞事情的。” “公主大人说的也对!”叶心仪邪恶地笑了,随即又再疯狂地滑手机并且把手机内容展示给乔黛染,“公主大人看看!网上除了你跟倪寒少爷的照片之外,还有好多你的独照和解莉的独照,还有你们一家四口的照片……” 网友众说纷纭—— “大小姐的晚礼服好漂亮啊!血腥又浪漫……好上头啊!” “解莉的晚礼服好美!但是……解莉穿着好丑!起码老了十岁!” “解莉的晚礼服是闹哪样?” “请问,若隐若现地露出肋骨……真的好看么?” “解莉撑不起这身晚礼服。” “妹妹想要抢姐姐的风头,但是又用力过猛地变成了跳梁小丑!哈哈哈,好搞笑!” “姐姐比妹妹看上去高级好多啊!” “解莉走的是乡村影楼风吗??” “解莉的晚礼服没错,错的是人。如果是姐姐穿,应该也是好看的。” “解莉一点气质都没有。” “姐姐把妹妹秒成渣渣了!” “倪寒少爷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当然,如果倪寒少爷看上我,他的眼光就更好了!” “姐姐才像是大家闺秀,妹妹一点千金气质都没有。” …… …… 叶心仪窃笑:“怪不得解莉这么生气了!” 网友评论和大众舆论对乔黛染实在是太过于偏爱了。 毕竟。 乔黛染既有遭遇渣男的“悲惨”过往,又有“居然是富豪私生女”的传奇身世。 乔黛染可谓是既得到网友的同情又得到网友的羡慕,再加上向来零绯闻的“全民老公”倪寒对乔黛染另眼相看…… 哪个女人不羡慕乔黛染? 哪个女人不想成为乔黛染? 乔黛染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为了“全民偶像”。 “公主大人。”叶心仪笑成眯眯眼,“你现在好受欢迎啊!” “哼。”乔黛染傲娇地撩了撩头发,“本公主不屑受这些无聊人的欢迎。” 叶心仪还在兴高采烈地滑着手机屏幕…… 突然。 叶心仪慌张地加速划走其中一两条评论。 虽然叶心仪指速极快,乔黛染却也看到了—— “乔黛染这个二手货根本就配不上倪寒少爷!” “倪寒少爷根本不可能看上乔黛染那种残花败柳老女人!” 乔黛染撩头发的指尖一阵阵地发僵。 确实。 乔黛染心想:叶心仪常说,现代人不介意“这些”……果然都是叶心仪安慰本公主的场面话。就这被谷子锋糟蹋多年的身子,实在配不上完美的倪寒。 叶心仪读懂了乔黛染在想什么,她赶紧收起手机,堆起一脸的笑说:“公主大人周一才去连城珠宝上班……那……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做什么好呢?” “随便。”乔黛染语气冷冷。 “要不……我们举办一个小小的乔迁派对吧!” “乔迁派对?”乔黛染皱了皱眉。 “是的!乔迁派对!”叶心仪用肩膀撞了撞乔黛染的肩膀,一脸坏笑,“我让毕毕带着倪寒少爷一起来吃饭……这,就是我们四个人的乔迁派对!” “罢了。”乔黛染摇了摇头,眼神带着淡淡的疲惫与忧伤。 “罢了?”叶心仪不解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不了。”乔黛染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心沉沉的重重的。 “公主大人真的不用理会那些无聊网友的评论……” “与旁人无关。” 乔黛染承认,她被那两条评论刺痛了。 却不是因为她在意旁人的看法,而是这两条评论再一次提醒她,提醒她如今这具身躯已非完璧。 “现代人真的没那么封建……” “本公主并非现代人。”乔黛染站起身,“本公主要沐浴就寝了。” 一整天满满当当的行程,加上解莉的闹剧,再加上那两条醍醐灌顶的评论……乔黛染着实乏了。 ------------ 第六十四章 公主大人也参加例会 雨,夜。 奢靡的萨释王宫。 饮宴宫殿里头,不断传出丝竹乐声与觥筹交错之声。 饮宴宫殿外面,风雨飘摇。 如碎琉璃般晶莹的微雨,或滴落在紫曼罗偌大浮华的花瓣上,沿香,而下……或沉浮在紫曼罗馥郁浓厚的香气中,随风,翩飞。 她穿梭在紫曼罗迷宫里。 昏暗的天与地,尽是被雨冰凉的紫曼罗浓香。 身穿玄衣的男子站在那丛傲娇盛放的紫曼罗旁边,手里没有撑伞,琉璃微雨早已把他的玄衣打湿…… 夜色再深,却也无法掩饰男子眼中的悲伤。 微雨再冷,却也不及他的心。 “二哥……” 身穿红色曼罗盛装的女子撑着油纸伞,悄然走到男子身后……冷而又香的琉璃雨打在曼罗盛装的裙摆之上,如果暗夜滴下的血泪。 许久。 玄衣男子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红装女子……唯有玄衣男子心里明白,他这个转身有多么多么的沉重……唯有玄衣男子心里明白,他多么多么不愿意转身面对已成定局的现实。 四目,对视。 沉默,无言。 唯有遥遥传来的丝竹乐声与耳边的潇潇风声。 许久。 “二哥,对不起,终究是我负了你。”她哽咽。 方才。 鸢萝皇后在殿上正式宣布,她将要嫁给大王子为妻。将来锦瑟皇上仙逝,大王子离渊登基,她便是下一任的皇后。 众人山呼万岁。 觥筹祝贺。 她只能强撑着,让泪在心中流。 他摇头,“你不曾负我。” 人尽皆知,她终究是要嫁给大王子、成为萨释国的皇后。这是她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无论她是否愿意,无论他是否愿意,也无论大王子是否愿意。 萨释国人信命。 萨释国人认命。 萨释国人不敢逆天而行。 “忘了我吧,我不值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悲伤的琉璃香雨,本欲把话说绝,一吸一呼之间却尽是痛心欲绝。 “天下之大,唯你值得。”他竟笑了,却比哭还更让人痛心。 “再过不久,我就要嫁给离渊……” “你在我这里。”他用冰冷的大手,按住他几欲停止跳动的剧痛心脏,“谁都抢不走。” “可是……洞房花烛……”旁人都羡慕她贵为未来的皇后,她却恨她就要变成残花败柳。 “你在我心中,永远无暇。” “二哥……” 隔着飘摇的琉璃雨。 他们再一次沉默地对视。 她想要为他撑伞。 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天涯海角。 地久天长。 然而。 他们不可能逃过鸢萝皇后,不可能逃过萨释上师,更不可能逃过萨释国的传统伦理枷锁,更加不能逃过既定的宿。 天下之大,苍穹辽阔。 他们却注定只能在奢靡的宫殿之中,循规蹈矩地夜夜笙歌,一如困在金雕玉砌牢笼里面的小兽。 都是命。 她终究不敢上前一步为他撑伞…… 徒添伤感罢了。 他终究没能带她走…… 是无能为力,也是无法抵抗的宿命。 **** 接下来的几天。 乔黛染跟叶心仪一刻也没闲着。 为了杜绝被苏梦的窥探或监视,乔黛染坚决不用解家的男佣女仆和司机保镖。 在面试了第N批人之后。 在乔黛染首肯之下,雇用了长相喜气又礼貌周到的张姨和柳姐当钟点工,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雇用了四肢发达却又彬彬有礼的章光,担任司机兼保镖。 除了面试之外。 乔黛染还“冷眼”看着叶心仪为了张罗新家的事情咋咋呼呼地忙里忙外。忙得团团转,一头烟。 乔黛染心想:新家一应俱全,若真要添置何物,指派张姨或柳姐打点便是,何须叶心仪这般忙里忙外? 却见,叶心仪忙得不亦悦乎。 乔黛染又想:随她去吧,难得她这般高兴。 叶心仪当然高兴了! 如果不是沾了乔黛染的光,叶心仪这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到眼前这一切……简直就是梦想成真啊! 每每想到这里。 叶心仪就高兴得眼泪花直溅地想要拥抱乔黛染。 乔黛染总是冷冷地射给叶心仪一个白眼,意思是:滚。 叶心仪总是傻里傻气地冲乔黛染笑。 认识乔黛染之后,叶心仪发现世界上除了有“刀子嘴,豆腐心”之外,还有“刀子眼,豆腐心”——那个人冲你翻白眼,有时候并不代表那个人真的讨厌你或者不待见你。 苏梦跟解莉没有再来乔黛染家。 解华川却每天下班都会到乔黛染家来。 如果时间来得及,解华川就跟乔黛染、叶心仪一起在家吃晚饭。如果实在太忙,解华川也会坐上一会儿,跟乔黛染说说话再回去。 时间过得飞快。 明天就是周一。 明天,乔黛染将以连城珠宝大小姐的身份,正式加入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合作的珠宝秀项目。 明天,乔黛染将以连城珠宝大小姐的身份,正式参加珠宝秀的例会。 这些当然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明天,乔黛染又能再见到倪寒。 一如既往。 期盼,却又莫名地失落。 矛盾,却又说不出地紧张。 乔黛染站在阳台上。 举目。 千年之前的月儿,雾蒙蒙地掩映在夜色中。 低头。 居高临下,是这个时代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不灭霓虹。 微风迎面。 不冷,有点凉。 她不知道—— 在某栋同样高耸的建筑楼,倪寒也杵立在阳台之上。举目看月,低头看灯……同样地,思念着一个人。 **** 珠宝秀例会,在连城珠宝顶楼会议室举行。 为了郑重其事。 无论是连城珠宝还是万释地产的代表,都早早到达会议室。 会议室的主席位后面,大屏幕上放映着这次例会的主要内容。 面对大屏幕左侧,依次坐着倪从治、倪寒、毕繁鸣以及万释地产的代表。 面对大屏幕右侧,第一第二座位空着,第三座位坐着一脸不爽的解莉,第四座位空着,而后是连城珠宝的代表们。 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终于。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会议室大门—— 只见。 解华川跟乔黛染并肩走进会议室。 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的员工都站起身,以示迎接。 乔黛染公主摆驾般,昂首挺胸,阔步走进会议室。 乔黛染浓密的乌丝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妆容明艳。戴着连城珠宝最新一季的珍珠长耳坠和珍珠项链。手腕戴着两只缠绕的金镯子。一身长款黑色西服套装裙,材质奢华,剪裁大方。腰间系着一条同款的珍珠腰带,摇曳着,高贵而又咄咄逼人。 沦为配角的解华川明显心情大好。 跟在乔黛染身后的叶心仪悄咪咪地偷笑着,紧张又兴奋。 倪寒看似冷清的眼眸在看到乔黛染的第一秒,便暗暗泛起了涟漪。 就连倪从治跟毕繁鸣都莫名地感到有点开心。 唯独解莉握紧了愤怒的拳头—— 乔黛染这副众星拱月的大小姐架势,简直把解莉这位二小姐碾压成渣渣!而且!解莉发现,乔黛染手里挽着解莉想要却又得不到的那只名牌包! 故意的! 乔黛染一定是故意拿这个包包来气她的! 哼! 解莉暗自咬牙,心想:我看你还能嘚瑟多久!好戏还在后头呢! 解华川带乔黛染去到她的座位——面对大屏幕右侧的第二座位——解华川甚至亲自给乔黛染拉椅子,让乔黛染坐下。 解莉更更更气了,心想:爹地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拉过椅子! 乔黛染入座。 解华川也嘴角带笑地在第一座位坐下。 乔黛染移目,看向傻愣着的叶心仪。 坐在第五座位的员工很懂地马上拉开第四座位的椅子,让叶心仪入座。 解莉气红了脸,怒而瞪向第五座位的员工,用眼神痛骂那名员工:你在干什么?!你居然给叶心仪拉椅子?!叶心仪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值得你巴结?!好你个没出息的哈巴狗!怪不得你一辈子都当哈巴狗! 第五座位的员工压根就没在看解莉——也许是感受到解莉的眼神压力,所以故意不看。 叶心仪受宠若惊地对第五座位的员工连声道谢,马上坐下……才刚坐下……叶心仪马上就发现毕繁鸣正隔着会议桌对她挤眉弄眼……叶心仪红了脸,咬了咬唇,低下头,忍住笑。 连城珠宝和万释地产的员工重新坐下。 解华川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大女儿乔黛染,将会正式参与这次万释地产跟连城珠宝合作的珠宝秀项目。” 乔黛染并不打算多说,只是冷冷地冲众人点了点头。 众人却莫名地后背一僵,浑身发抖,一刻不敢怠慢地鼓起了掌。 会议室里面的这些人,都不是的一次见乔黛染了。在还不知道乔黛染身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乔黛染的气场十分吓人。现在知道乔黛染是解华川的亲生女儿,他们就更加被乔黛染震慑住了。 解华川看向倪寒,“会议可以开始了。” 倪寒很有礼貌地对解华川点头示意,随即换上公事公办的脸,说:“万释府邸二期的文物挖掘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正好,我们珠宝秀的各项策划也基本完成。就珠宝秀当日的会场设计……” 众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包括乔黛染。 乔黛染无法自已地用崇拜的目光,注视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倪寒…… 在萨释国,曼罗门贵族不需要工作,不需要为任何琐事操心。眼前努力认真工作的倪寒,却是这般闪闪发光。 倪寒说:“……以上就是这次例会的主要内容。谁有问题想要补充或者提出的?” 倪寒看似不经意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心头莫名一紧…… 解莉却在此时提高声量说:“我有一个想法!” 倪寒这才把目光移向解莉,“请说。” 解莉暗自瞥了乔黛染一眼,扬着下巴,站起身,踩着超高的白色高跟鞋走向主席台——解莉就是喜欢站在主席台上让众人“仰望”她——解莉站在主席台,向负责PPT的员工使了一个眼色。 负责PPT的员工赶紧把解莉预先准备好的PPT放出来。 解莉自信地笑着说:“虽然,珠宝秀当日的珠宝设计已经基本定下并且正在精心制作中,但是,为了精益求精,我决定在珠宝秀的最后加两套压轴的珠宝……” PPT放映出考古学家在万释府邸二期地块挖掘出的、一支骄纵傲慢的紫曼罗发钗和一支孤傲不驯的红杏发簪——正是千年之前离寒送给黛染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和另外一支黛染无甚印象的鎏金红宝杏花簪。 紧接着。 PPT放映出两套分别以红玉紫曼罗金钗和鎏金红宝杏花簪为主图的珠宝设计图。 解莉说:“我认真研究了萨释国的首饰。我认为,这两支发簪是出土的萨释国首饰之中最好看的。所以,我在完美复刻这两支发簪的基础上,延伸设计出配套的耳饰和项链……也就是这套紫曼罗首饰和这套杏花首饰。” 不得不承认。 PPT上放映的紫曼罗首饰和红杏首饰设计图,确实绝美。 奢华又大气。 解华川跟倪从治都点头称好。 解莉骄傲地把下巴扬得更高——仿佛这些设计图真真是出于她的手笔。 解莉说:“我想让这两套首饰作为压轴亮相。到时候,两位模特同时戴上这两套珠宝走秀,除了倪哥哥已经设计好的萨释元素建筑展场,LED背景屏幕还可以同时播放紫曼罗和红杏同屏盛放的争奇斗艳画面。绝美。完美!” 解莉急急看向倪寒,等待倪寒的称赞。 倪寒微微点头,认为解莉的提议不错。而且,眼前的珠宝设计图,确实比之前的珠宝设计都更奢华大气,绝对能够压轴压场。 得到倪寒的认可,解莉高兴地握紧双手,挑衅地看向乔黛染,说:“你认为怎样?” 乔黛染目无表情,沉默。 乔黛染心想:哼,区区薄命红杏,岂能与紫曼罗媲美?简直可笑。何况,那是二哥为我精挑细选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却见。 无论倪从治、解华川还是倪寒,全都点头认同解莉的提议……乔黛染算是给倪从治、解华川、倪寒等人面子……沉默着,不予置评。 乔黛染沉默。 解莉就更加嘚瑟了。 解莉把下巴扬上天地继续侃侃而谈:“为了衬托出这两套压轴珠宝的奢华贵气,我还特意请了最近人气爆涨的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了两套服饰……” 解莉演技很差地看向会议室门外,假假地惊讶道:“刚好他来了。正好让他给我们介绍一下他设计的两套服饰吧。” 会议室里面的所有人,都循着解莉的目光看向会议室大门…… 居然是弥西。 ------------ 第六十五章 弥西的 弥西穿着一身雅痞的烟蓝,单手插进宽松的西裤口袋,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走进会议室,走到解莉身边。 解莉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弥西。 弥西站在解莉原本的位置上,面对会议室里面那一双双或惊讶或好奇的眼睛,语气轻松地说:“大家好,我是弥西。” 解莉及时补充:“弥西是卓明大师的首席徒弟,也是现在网上讨论度最高的新晋服装设计师。乔黛染……咳……我姐姐那日在派对上所穿的芍药花开晚礼服,正是出自弥西之手。” 不知情的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已经见过弥西的毕繁鸣叶心仪等人,却不解地皱起了眉——解莉居然请弥西设计服装?怎么感觉怪怪的? 弥西从容不迫地直奔主题:“这是我为这两套珠宝设计的服饰。” PPT当即播放两套服饰的彩绘手稿。 那是两套以红色为主调,以染了红的白为次调的曼罗盛装。 宽厚的红绸腰带上系着两双曼罗同心结。对襟的领口与垂地裙的下摆,用金线绣着大片的紫曼罗或杏花……两套服饰同样华丽,款式也基本相同,只是红与染了红的白分布各异。 手稿中。 绣着紫曼罗的服饰,红色更多。画中人梳着斜月轻倚头顶的明月金翔髻,髻上戴着红玉紫曼罗金钗以及与之成套的红玉紫曼罗珠宝。姿态雍容。 绣着红杏的服饰,染了红的白色更多。画中人青丝挽成逐星留仙髻,其上簪着鎏金红宝石杏花簪,戴着与红玉杏花簪成套的红宝石珠宝。身姿窈窕。 众人啧啧称赞。 乔黛染定睛看着设计手稿,心脏猛然漏一拍,心想:这……莫不是如意双鸳垂地裙?所谓考古学家挖掘出的服饰之中,似乎并没有这款专属于曼罗门的嫁娶服饰?再者,那画中人所梳之发髻,亦与本公主过去常梳的发髻……如出一辙。 弥西若有似无地看了乔黛染一眼。 随即。 弥西对众人说:“我最近深入研究了萨释文化。这两套尊贵的服饰珠宝,是萨释国的贵族才能穿戴的。鲜花虽好,却也需要绿叶扶持。所以,我建议,压轴的时候加入一群伺候贵族的‘宫娥’。众星拱月,才更凸显这两套珠宝的奢华。” PPT换了一张新的设计手稿。 手稿中。 梳着简约发髻的人儿穿着一身飘逸的五彩轻纱,毕恭毕敬地含胸而站。隐忍,不张扬,透着一种虔诚的美。 乔黛染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心想:画中人……莫不是伺候曼罗门贵族的五彩宫娥?所谓考古学家所挖掘的文物之中,并没有五彩宫娥所在的索罗门的任何物件!那人……居然凭空画出几近一样的五彩宫娥来? 解莉嘚瑟地看着乔黛染,把乔黛染脸上的震惊归结为——解莉赢了,乔黛染输了! 弥西先是看向倪从治,再是看向解华川,最后看着倪寒,“各位认为如何?” 倪寒看向倪从治和解华川。 倪从治跟解华川都满意地点头。 倪寒这才看向弥西,点头说道:“很好。” 弥西从容地说:“谢谢。” 倪寒看向忙于对叶心仪挤眉弄眼的毕繁鸣,说:“你去跟模特儿公司联系,再多选几名模特儿。” 毕繁鸣于百忙之中抽空,对倪寒比了一个OK。 弥西却说:“宫娥的人选方面,我没有意见。但是,穿戴压轴珠宝服饰的人选……我有一点建议。” 倪寒看向弥西,“请说。” 弥西却看向解华川,“近期最火的新闻,莫过于解总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黛染小姐。黛染小姐再加上一直生活在解总身边的,解莉小姐……黛染小姐跟解莉小姐就是连城珠宝最宝贵的两颗掌上明珠。既然这次的珠宝秀是连城珠宝跟万释地产目前最重要的合作项目……让连城珠宝的两位掌上明珠分别穿戴这两套服饰压轴走秀,那就最好不过了。” 解华川笑了笑,“那要看万释地产方面有没有意见了。” 倪从治笑着说,“如果解家两位千金愿意,那就是最好的宣传。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 解莉一脸讨喜地、甜甜腻腻地笑着说:“虽然我最近挺忙的,但是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说完。 解莉歪头看向乔黛染。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仍陷于五彩宫娥的惊讶之中…… 叶心仪探身,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表姐”。 乔黛染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才刚回过神来的乔黛染,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倪寒。 倪寒才刚张嘴。 弥西就已经开口问:“黛染小姐,请问你愿意跟解莉小姐一起,担任珠宝秀的压轴模特吗?” 模特? 那种在人前走来走去、卖弄身上物件的女人? 乔黛染心想:本公主当然不愿意了!这种抛头露脸的事儿,简直有辱本公主! 乔黛染忙于在心中吐槽,嘴上还没有回答。 倪寒以为乔黛染还是没有听清楚的问题,于是看着乔黛染再问一次:“你愿意跟解莉一起,担任珠宝秀的压轴模特吗?” 看着倪寒的脸。 听着倪寒的“请求”。 乔黛染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乔黛染根本无法拒绝倪寒。 罢了。 乔黛染在心底安慰自身:虽然不欲抛头露脸,但是能再穿曼罗盛装……也是好的。 解莉马上说:“姐姐同意了!”“姐姐”两个字十分烫嘴。解莉每次提起“姐姐”两个字,总是深恶痛疾。解莉仍是努力装出满脸笑容,对弥西说:“你一会儿就给我们量身,量身定做这两套服装。” 弥西向解莉点头——他们交流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达成一致的默契。 “等等。”乔黛染开口,打断弥西跟解莉“达成一致”的眼神交流。 解莉当即忘了装笑,不耐烦地看着乔黛染,问:“你又怎么了?” 乔黛染说:“我要红玉紫曼罗金钗。” 为怕他们没听懂。 乔黛染再说:“我要穿‘更红’的那身曼罗盛装。” 解莉急了,“凭什么?!是我先答应的,当然我先选了!我要那个什么紫曼罗金钗的,你要那套杏花的吧!” 解华川干咳了一声,意思是提醒解莉——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姐姐争吵。 解莉立即换上甜甜腻腻乖乖的笑脸,笑着向解华川解释:“姐姐从前的名字叫‘杏华’,‘杏华’听上去跟‘杏花’差不多,所以杏花那套最适合姐姐了!” 解华川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冷着脸说:“我要红玉紫曼罗金钗。” 解莉快速瞪了一眼乔黛染,暗自咬了咬牙,委委屈屈可可怜怜地瞪着无辜大眼,对解华川说:“爹地,我真的是为了姐姐着想,才挑这支红玉杏花簪制作配套的珠宝作为压轴的!这套红玉杏花珠宝就是为姐姐量身定做的,谁知道姐姐一点都不领情……爹地,你给我们评评理吧!” 解莉一脸委屈。 解华川一脸为难。 乔黛染不为所动地冷着一张脸—— 其实。 曼罗门贵族不一定执着于佩戴紫曼罗图腾。除了紫曼罗首饰,曼罗门贵族也会佩戴其他花卉凤凰等图腾的珠宝。 但是。 那是跟离寒所赠的红玉紫曼罗金钗一模一样的发簪……若要佩戴,她当然要佩戴离寒所赠的红玉紫曼罗金钗了。 无论是乔黛染还是解莉,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解华川犯愁地看向倪从治。 倪从治抿嘴示意:对不起啊老解,我不擅长处理这种女人之间的争执。 示意过后,倪从治看向倪寒。 倪寒何尝擅长处理这种女人之间的争执? 而且…… 扪心自问…… 倪寒私心里是偏袒乔黛染的。 但是…… 现在毕竟是公事。 公事公办…… 倪寒看向始终一脸轻松自在的弥西,问:“你认为,她们分别适合哪一套?” 虽然两套珠宝是连城珠宝设计的,但两套服装是弥西设计的。身为设计师,弥西很有发言权。 解莉马上看向弥西,右嘴角胜券在握地微微抽动。 乔黛染也看向弥西,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会妥协。要她抛头露脸,就必须让她佩戴红玉紫曼罗金钗。 弥西几乎没有思考,径直回答:“我个人认为,这套以紫曼罗为图腾的服饰更适合……大小姐。” 弥西抬手比了比乔黛染。 乔黛染一脸理所当然的冷静。 解莉的脸马上黑了。 解莉死死瞪着弥西,用眼神咒骂弥西:你忤逆我的意思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称呼乔黛染“大小姐”?你这分明就是不给我面子! 倪寒附和道:“既然设计师这么认为,那……我们就尊重设计师的意见吧。” 解莉跳脚道:“我也是这两套珠宝的设计师啊!为什么你们不尊重我的意见!” 一直无心会议的毕繁鸣飙出一句:“这两套珠宝是你设计的吗?你前几天请了华裔珠宝大师MR Bill过来……我以为这两套珠宝是出自MR Bill的手笔呢!” 解莉愣住了,心想:毕繁鸣居然知道我请了MR Bill? 毕繁鸣欠揍地冲解莉眨了眨眼,意思是:就你这种小学生水平,鬼才信你能设计出这么完美的珠宝! 解莉气红了脸,刚想开口辩解…… 解华川说:“确实紫曼罗这套更适合黛染,杏花这套适合莉莉……其实两套都一样好看,那就这么定了。” 解莉噘着嘴,无话可说。 倪寒问:“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想要提出或者补充的吗?” 众人摇头。 倪寒说:“如果没有,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结束。你们先回去吧。” 其他员工纷纷站起身离开。 解华川转身,面对乔黛染说:“我一会儿带你去你的办公室。” 乔黛染皱了皱眉头,“办公室?” 叶心仪一屁股坐在乔黛染身边,解释:“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本公主不至于这般愚蠢,连办公室都不知道是何物! 乔黛染不解的是,她只是想要参与珠宝秀,并不打算在连城珠宝担任其他职务……这也需要办公室吗? 罢了。 许是办公室太多了。 乔黛染对解华川点了点头。 解莉走到解华川跟乔黛染的中间,笑着对解华川说:“爹地改天再带‘姐姐’去办公室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弥西的设计室量身。爹地是知道的,这种高端定制的服饰费时费工,一定要抓紧时间赶制,不然来不及在珠宝秀之前完工的!” 解华川对解莉点头,“是的是的。”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那……我送你去弥西的设计室。” 解莉笑着抢话:“爹地工作这么忙,量身制衣这种小事,我带‘姐姐’去就行了。而且啊,弥西的工作室是新开的,里头乱糟糟的,不适合爹地这种大人物大驾光临。” 乔黛染扫了解莉一眼,心想:解莉竟对弥西之事如此了解?她何时跟弥西这般熟络了? 解华川莫名地有点担忧。 倪从治隔着会议桌喊话解华川:“老解你操什么心呢?让她们两姐妹培养一下感情多好啊。而且……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解华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有点过度操心了,解莉总不至于再动手的——解华川对乔黛染说:“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嗯,解华川差点就忘记解莉了。 毕繁鸣向解华川挥了挥手,“解伯父不用担心,我有开车。我跟倪寒送黛染小姐她们过去就行了!”说完,毕繁鸣不忘冲倪寒跟乔黛染挤眉弄眼。 解华川还来不及说话。 解莉已经兴奋地在原地跳着、笑着说:“倪哥哥送我们过去?那实在是太好了!”解莉终于可以跟倪寒同一辆车了!解莉努了努嘴,对毕繁鸣说:“我们走吧!” 毕繁鸣吊儿郎当地笑看解莉,“不好意思哦‘二’小姐,我那台车是四人座……已经满员了。你还是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解莉咬了咬牙,忍住不发作,“四人座,不是刚刚好吗?” ------------ 第六十六章 世纪大渣男又来了 毕繁鸣在解莉面前数手指,笑着说:“四人座……我,倪寒大少爷,黛染大小姐,还有小心心……刚好4个人,没有你!” 解莉的脸霎地气红了,“我们去量身,关叶心仪什么事?!” 毕繁鸣嬉皮笑脸地说:“我的车坐什么人,又关你什么事?” 叶心仪一脸为难,小声说:“其实……我不一定要跟着去的……”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本公主何时准许你不必跟着? 叶心仪心虚地呵呵两声,小声提议:“又或者……我自己打车去?” 毕繁鸣夸张地摇头,对叶心仪说:“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去?反正我们四个人,刚刚好。其他人想去,就自己想办法好了。” 弥西走近他们,“如果解莉小姐不介意,可以坐我的车。” 解莉斜眼瞪着弥西,意思大概是:我就是要跟倪哥哥坐同一台车!再说了,就你那台小破车也配得上本小姐?! 解莉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叶心仪,对弥西说:“既然你那么积极主动,那……叶心仪坐你的车好了。反正我是要跟倪哥哥坐同一台车的。” 弥西耸了耸肩,意思是无所谓。无所谓地看向叶心仪,等待叶心仪表态。 叶心仪想要息事宁人,但是乔黛染……叶心仪怯生生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不着痕迹地看向倪寒……脑海突然浮现网上那些说乔黛染是残花败柳配不上倪寒评论……乔黛染收回眼神,对叶心仪说:“让章光在门口等。” 叶心仪疑惑地眨了眨眼,心想:我没有听错吧?公主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去吗?公主大人居然不想跟倪寒少爷坐同一台车? 乔黛染看透叶心仪的心思,却也只是冷冷地说:“聘请司机,不就是这样用的吗。” 解莉嘚瑟地笑了,“那我就可以跟倪哥哥坐同一台车了!我稍后把弥西工作室的地址发给你,弥西工作室见!”好吧,解莉并不想见乔黛染。 一直沉默的倪寒突然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走吧。” 解莉瞪大了眼,楞在原地。 毕繁鸣调侃倪寒,“哟,怎么黛染小姐一说不坐我们的车……你就‘有事情要处理’了?” 倪寒冷清地瞟了毕繁鸣一眼,意思是:就你话多。 毕繁鸣不调侃倪寒了,改为看向解莉,嘻嘻笑着说:“我猜,解‘二’小姐现在不想坐我的车了吧?” 解莉跺了一下脚,努力按捺不高兴,撒娇看着倪寒,“倪哥哥!”解莉一边喊着“倪哥哥”,一边想要走到倪寒身边。 倪寒视而不见,拿起文件,转身就走出会议室,把解莉远远甩在身后。 乔黛染对看戏的叶心仪说:“走吧。” 说罢。 乔黛染迈着公主出巡的步伐走出会议室。 叶心仪赶紧跟在乔黛染身后…… 哦! 公主大人忘记拿包了! 叶心仪马上折返,把乔黛染那个“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拿上。 解莉气得只差没冒烟。 解华川跟倪从治不欲插手,静悄悄地离开了。 毕繁鸣故意在解莉的面前把双手插进裤袋,火上浇油地冲解莉吹了几下无聊的口哨,悠悠荡荡地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嬉皮笑脸地扫了解莉两眼,才双手插袋悠悠闲闲地走出了会议室。 解莉气得在原地跳脚。 弥西对解莉说:“我送你去工作室吧。” 解莉咬了咬牙,“还不快走!” 解莉不是急着去弥西的工作室,而是急着看戏。 解莉拿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拖住倪哥哥。起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内,绝对不可以让倪哥哥离开连城珠宝总部大楼。除了倪哥哥,还有爹地,还有那个讨人厌的毕繁鸣!” 挂上电话。 解莉心想:乔黛染,上次算你幸运,这次……哼!你就等在全世界面前丢脸吧! **** **** 叶心仪跟乔黛染去到一楼大堂。 叶心仪的手机响起,是章光。 章光说:“叶小姐,停车场里面发生了点小事故,我前面的两台车刚好在停车场门口追尾了,后面又被几辆车挡住走不了,所以只能麻烦你跟黛染小姐多等一阵子。” 叶心仪:“哦,好的,我告诉表姐。” 叶心仪挂上电话。 乔黛染一边走一边问:“何事?” “章哥说车子被堵住了,所以我们要等一阵子。” “你不是有‘打车’的技能吗?”乔黛染只想速战速决。 “呵呵!”叶心仪像是一只忙于傻笑的螃蟹,一边横着走,一边看着乔黛染说:“我当然有‘打车’的技能了!除了打车的技能,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技能,好多好多的优点呢!” “哼。”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你有多少伎俩,本公主还不清楚吗?乔黛染说:“还不赶紧打车。” “好!马上!” 叶心仪拿出手机,刚好收弥西工作室的地址。 叶心仪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点点点,连城珠宝总部大楼本来就交通方便,打车根本没难度。叶心仪邀功似地向乔黛染晃了晃手机,笑着说:“我们打的车还有一分钟就到了!” “看你这般嘚瑟。”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一点小事,难道还要本公主夸奖你?” “有夸奖当然最好了!如果没有夸奖……一会儿完事之后,公主大人请我吃大餐也是极好的!” “仿佛本公主这些天都在亏待你,没有给你饱饭吃。” “公主大人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亏待我呢?”叶心仪嘻嘻笑,“虽然我天天跟着公主大人吃香喝辣……但是每天都要吃新的三顿嘛!” “你就知道吃。” “嘻嘻!”叶心仪伸手想要给乔黛染拉门,“我除了吃,还知道给公主大人开门。” 叶心仪还没有碰到玻璃门上的黑金把手,两名门卫就一左一右地帮乔黛染打开了门。 乔黛染迈着公主出巡的步伐走出大门,叶心仪笑眯眯地跟在乔黛染身后……她们才多走两步,就都楞在了原地。 似曾相识的画面—— 满身油腻的谷子锋快步走向乔黛染。 比上次多了的是—— 数十名媒体自媒体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跟在谷子锋的身后,汹涌地涌向乔黛染。 乔黛染深感蹊跷,却又想:若本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马上掉头走回总部大楼……实在失仪。 乔黛染只能勉强定在原地,极度嫌弃地瞪着冲她走来的谷子锋。 眼见,谷子锋就要冲到乔黛染面前…… 叶心仪往前一步挡在乔黛染身前、双手护住乔黛染,瞪着谷子锋说:“你又来干什么?!” 谷子锋粗鲁地一手拨开叶心仪,莎士比亚戏剧男主角上身似地站在乔黛染面前,面对乔黛染,念舞台剧台词般大声说:“杏华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乔黛染嫌弃地瞪着谷子锋。 被乔黛染瞪得有点心虚…… 谷子锋一个带风的转身,一点不显得心虚地对着汹涌的媒体自媒体手中的摄像机手机等器材,高声说:“大家都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不实报道,说我谷子锋是世纪大渣男,说我谷子锋吃软饭还出轨,说我谷子锋对不起我的老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谷子锋一手捂住不会疼的良心,一手朝汹涌的媒体自媒体高高抬起,演讲似地高声说:“我老婆爱我,我也爱我老婆。我跟我老婆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老婆的事情,所谓的出轨是绝对不存在的!” 媒体A问:“说你吃软饭呢?” 谷子锋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老婆实在是太爱我了!在我老婆的心目中,我是世界上最帅最好最完美的男人……我老婆的眼光确实很好……正因为我太帅太好太完美了,所以我老婆害怕我会被其他女人抢走!正因为害怕我被其他女人抢走,所以我老婆不让我出去工作,甚至不让我出去正常地社交应酬……我是为了我老婆心里好受点,所以才忍辱负重的!” 媒体B说:“原来乔黛染是变态控制狂啊!” 这些所谓的媒体自媒体,都是被收买了的,不然怎么可能附和谷子锋这些鬼话。 媒体C问:“网上说你为了保险金逼得乔黛染自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谷子锋立即换上一脸正义凛然,高声否认:“绝对没有这种事情!其实……唉……其实是我实在忍受不了我老婆对我的变态占有欲,所以向她提出离婚……我老婆那么爱我,当然不能接受跟我离婚。我老婆不单只不接受跟我离婚,甚至还用自杀来威胁我……确实啊,像我这么帅这么好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谷子锋一个喜剧式地转身,看着一脸鄙夷的乔黛染。 谷子锋丝毫不减恶心地高声说:“杏华啊,在你自杀的这件事情上,我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当初你用自杀威胁我,我就应该留在你身边看着你,不让你做傻事……谁能想到,你会趁着我上厕所的空档,跑去自杀呢!” 乔黛染冷哼了一声。 谷子锋又一个旋风式地转身,面对汹涌的媒体自媒体,高声说:“如果这一切真的要怪我……那就都怪我吧!如果这一切真的要怪我,那就只能怪我太帅太好太完美了!完美实在是有罪啊!是我的完美,让我老婆离不开我!是我的完美,让我老婆不让我出门,只想把我困在家中!是我的完美,让我老婆以死相逼,不让我离开她。” 谷子锋身后的媒体自媒体纷纷起哄。 这些媒体自媒体心里大概都在想:眼前这个油腻中年大叔居然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这年头挣点钱都不容易啊!这点钱还不够我们买止吐药呢! 谷子锋继续沉浸在他“万人迷男主角”的戏分之中,情绪越演越高涨:“从看到我的第一眼开始,我老婆就持续对我痴恋了20年!她学习成绩一般,家境也一般,唯独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真的好!当初我答应跟她在一起,她高兴得简直都要疯掉了!就她那样其貌不扬又平凡普通的女人,居然有幸嫁给我这样又帅又好又完美的男人……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这些媒体自媒体起哄的声音开始变小了。 虽然收了钱,但是…… 呕。 他们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打扮得那般雍容大方有品位。纵使眼下被恶心的谷子锋缠着,被众多的媒体自媒体挡着,乔黛染却始终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冷冷的,自重的,浑身散发着不容亲近的贵族气场,魅力十足。 他们再看向谷子锋—— 谷子锋浑身上下除了“油腻”二字再无其他,混在人群之中绝对不会多看一眼,就算现在他们多看谷子锋两眼,也只是想用眼神鄙视他恶心的自大和自负而已。 真不想挣这点黑心钱了! 一部分媒体自媒体开始放下手中的拍摄工具,不想继续跟恶心的谷子锋同流合污——反正钱已经收了。 谷子锋继续在那里高声说:“就因为我们之间不对等的条件……我这么完美,她那般普通……再加上她对我的绝对痴恋,所以她最终把自己逼成了变态控制狂。她变态地不让我出去工作,不让我正常社交,甚至以死相逼不让我离开她。网上说我是世纪大渣男的那些事,全部都是假的。” 谷子锋转身,指着乔黛染,痛心疾首地说:“事实是,我是无辜的,她是可耻的变态控制狂。” 谷子锋表演结束的动作般,一动不动地指着乔黛染,企图用他的手指把所有人的指责目光引向乔黛染。 乔黛染冷笑一声:“终于说完了吗?” 谷子锋被乔黛染的反问吓得一愣。 开始不想跟谷子锋同流合污的媒体自媒体纷纷问乔黛染:“面对谷子锋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乔黛染冷冷地看向那些媒体自媒体,“你们信了?” ------------ 第六十七章 真想砸烂渣男的脸 那些媒体和自媒体居然沉默了。 乔黛染冷哼一声:“公道自在人心,我无需回应。” 叶心仪一手护住乔黛染,一手抬起朝挡道的媒体自媒体挥了挥,态度很好地说:“麻烦各位可以让一让吗?黛染小姐很忙,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麻烦各位让一让。”这套,是叶心仪从那种流量小鲜肉的经纪人身上学来的。 那些媒体自媒体下意识地往两旁靠,给乔黛染空出一条道。 乔黛染刚迈步。 谷子锋又一次挡住了乔黛染的去路。 乔黛染冷眼看着谷子锋。 谷子锋抬起双手,挡住乔黛染的去路,高声说:“杏华,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走!你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你不要再装了!你也不要再掩饰你对我的爱了!” 不只是叶心仪,就连那些媒体自媒体都真的要吐了。 乔黛染冷笑一声,“你说,当初是你提出要离婚的。你又说,我是‘变态控制狂’。我如你所愿,跟你离了婚,不再缠绕控制你……你现在却挡着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子锋挤满一脸狗腿的笑—— 刚才说的那些话,部分都是解莉给的稿子,部分是谷子锋的个人创作。解莉的钱已经收了,乔黛染才是他的长期摇钱树啊!谷子锋又不傻,当然不能放走乔黛染了! 谷子锋狗腿地笑着对乔黛染说:“从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条件不对等,所以你才会有心理偏差!现在,你已经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也就是说,现在,你终于配得上我了!既然你已经配得上我,你就不用再自卑,不用再心理偏差了!杏华,我们复婚吧!” 谷子锋伸手想要拉乔黛染。 乔黛染嫌恶地后退一步。 叶心仪用手中的包把谷子锋的手打到一边。 谷子锋不顾叶心仪的阻挠,又朝乔黛染走近一步,笑咪咪地说:“杏华,你就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跟我复婚!走,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听说你搬了新家?你现在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新家一定是大豪宅吧?我们登记结婚之后,我就马上搬到你的豪宅去。从今以后,我们又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乔黛染往后退着,目瞪步步逼近的谷子锋,咬了咬牙:“滚!” 乔黛染看着眼前恶心至极的谷子锋,实在不懂,从前的乔杏华是被多少猪油蒙了心,才会把这样的男人当成宝。 自媒体A看不过去了,嘀咕:“人家让你滚。” 自媒体B也看不过去了,小声对身旁的媒体C说:“这种男人,除了是世纪大渣男,还是世纪脸皮王!全世界男人的脸皮加起来,都没有他的脸皮厚!” 谷子锋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任何话,他眼中只有乔黛染的豪宅和乔黛染的钱。 谷子锋继续走近乔黛染,笑眯眯地说:“来,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 乔黛染冷冷地说:“我让你滚。” 谷子锋全然忘了四周还有那么多人,一心只想劝服乔黛染跟他复婚! 谷子锋说:“杏华,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气我这么多年都不碰你……那也不能怪我啊!你从前那么普通,又不懂得打扮,再加上我的异性缘本来就很好,忙都忙不过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对那时候的你没有一丁点的兴趣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看你,你现在多美啊……我答应你,我今晚就跟你做一对有名有实的夫妻!我们还可以生很多很多的小孩!” 什么?! 无论是乔黛染、叶心仪还是原本已经准备放弃跟谷子锋同流合污的媒体自媒体,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谷子锋趁机拉住乔黛染手,笑着说:“看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了?走!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 乔黛染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想要甩开谷子锋的手。 谷子锋死死拉住乔黛染往外走…… 叶心仪急得直用包包痛打谷子锋,谷子锋却十八铜人上身似地一点不觉得疼,只是一个劲地继续拉着乔黛染。 “放手!” 随着一声“放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有看见喊“放手”的人是谁…… 谷子锋就已经被好几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钳制,并且拉离乔黛染好几米远了。 一直站在远处看戏的解莉气得直跺脚—— 她命人拖延倪寒、解华川甚至毕繁鸣,却万万没想到……倪从治也来凑热闹! 是的。 让谷子锋“放手”并且让保镖把谷子锋钳制住的,正是倪从治。 倪从治走到乔黛染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乔黛染向倪从治摇了摇头,“没事。” 倪从治问:“这事……想要怎样处理?” 乔黛染说:“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清楚。” 倪从治说:“那就回大楼说吧。放心,我刚刚已经给你父亲和我儿子打过电话了。他们会安排好的。” 乔黛染点头。 遥遥的解莉气死了,心想:倪哥哥帮着乔黛染,爹地帮着乔黛染,讨人厌的毕繁鸣帮着乔黛染,现在就连倪伯父都帮着乔黛染!为什么所有人都帮着乔黛染! 一直站在解莉身边的弥西小声说:“解莉小姐,我的车在那边。” 解莉在原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走了。 **** **** 连城珠宝总部顶楼的某间会议室。 乔黛染坐在靠里那边,身后是偌大明亮的落地玻璃,右手边坐着叶心仪,左手边坐着倪从治,对面坐着一脸恶心笑容的谷子锋—— 谷子锋大概以为,乔黛染想要跟他讨论复婚的那些事。 会议室外。 倪寒快步走到会议室门外,停下脚步,深呼吸,藏起心底的杂乱,装出一贯的冷清淡定…… 推门走进会议室。 推门的一瞬间,倪寒的眼神就对上了乔黛染。跟乔黛染四目对视的一瞬间,倪寒的心才开始安定下来。 倪从治站起身,走向倪寒,“老解还在忙着,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了。” 倪寒对倪从治点头,“好的。” 倪从治离开会议室。 倪寒坐在倪从治原本的座位。 谷子锋轻蔑地看了一眼倪寒,自以为帅地用手往后梳了梳他油腻腻的大背头,一副根本不把倪寒放在眼里的样子。 叶心仪首先沉不住气,脱口质问谷子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都没有‘碰过’表姐?!你把表姐当成什么了?!只是挣钱给你挥霍的挣钱工具吗?!” 谷子锋完全忽视叶心仪,只是径直看着乔黛染,语气轻浮地说:“杏华啊,你真的不能怪我。你知道的,我的异性缘一直特别特别好,应付她们我都够费劲的了……而且……你从前真的是太……太让人提不起兴趣了!” 乔黛染冷漠看着谷子锋。 谷子锋继续不要脸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垂涎我健壮又完美的肉体,你一直都想跟我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我现在答应你!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今晚!我今晚就跟你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我今晚一定让你……” 乔黛染突然发笑,让人浑身发抖、鸡皮疙瘩直竖的那种发笑。 谷子锋没皮没脸地跟着笑了两声,“对哦,你现在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了。连城珠宝的大小姐结婚,当然不能这么草率……这样吧!我们筹办一个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反正解家这么有钱,我们无论花多少钱筹办婚礼都可以!” 乔黛染继续发笑,让人寒进骨子里的那种发笑。 谷子锋这回只是嘻嘻笑了两声,继续说:“好啦,我知道啦,你心急想要跟我睡觉对吧?” 谷子锋挑衅地看向倪寒,心想:网上那些人居然说我的杏华喜欢他?呵呵!杏华这辈子只会喜欢我痴恋我!其他男人……杏华根本看不上! 谷子锋继续看着乔黛染,恬不知耻的说:“既然你这么心急……好啦,我们现在就去你的豪宅……哦,不……去你的豪宅之前,你先给我一点钱,让我换身行头。你先给我2万吧……不不不……2万太少,不符合你现在连城珠宝大小姐的身份……要不,你先给我3万?嗯,先给我3万吧,或者你想多给点也行!我拿了钱,就坐你的豪车去换身行头,然后就去你的豪宅陪你睡觉……就这么定了!” 乔黛染收起所有的冷笑,狠狠地看着谷子锋:“你说完了吗?” 谷子锋暧昧地笑着说:“怎么了?心急了?好啦,我说完了,快点给我钱,我就快点跟你睡觉。” 乔黛染很轻地用鼻子嗤了一口气,看向叶心仪,不带半点温度地说:“把包给他。” 叶心仪瞪大眼珠,双手死死抱紧乔黛染那个“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黛染—— 从前的乔杏华痴恋谷子锋,毫无底线地顺从谷子锋,那是乔杏华太单纯、太猪油蒙心。现在,这可是公主大人乔黛染啊!为什么公主大人乔黛染也毫无底线地顺从谷子锋、还要把这么贵重的包包给谷子锋?! 乔黛染一字一句地对叶心仪说:“我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把包,给他。” 叶心仪死死抱住包包,一个劲地冲乔黛染摇头,意思是:把包包给谷子锋?这可是“价值连几套公寓”的限量版包包啊!不行,不行,不行的! 乔黛染瞪着叶心仪,意思是:好你个叶心仪,居然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叶心仪被乔黛染瞪怕了,扁着嘴,不情不愿地把包包里面为数不多的东西拿出来,忿忿不平地把鳄鱼皮包包放在会议室桌面,负气地往谷子锋的方向推了一下。 谷子锋马上站起身,伸手把包包捞进怀中,爱不释手,如获至宝地上下左右翻看着包包。 谷子锋啧啧称赞道:“我知道这个牌子,我也知道这款包……这包老贵了!啧啧啧,贵包就是不一样,做工手感都一流啊!如果把这个卖掉了,一定卖很多很多钱吧?我懂了,你一定是暂时没有带够钱,所以让我把包卖了换钱对吧?” 乔黛染毫无感情地说:“如今,这包是你的了。你欲藏着也好,卖了也罢……” 谷子锋打断乔黛染的话,兴奋地说:“一见面就送我这么贵的包包!我就知道,你最爱的只有我!”谷子锋故意轻蔑地扫视倪寒,“某些男人居然幻想我的杏华喜欢他……哼!算了吧,杏华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人!” 乔黛染冷冷地说:“闭嘴。” 谷子锋只管继续嘚瑟地高声说:“放心吧杏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网上那些傻子,居然说我的杏华跟某位什么鬼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呸!我的杏华只会爱我一个人!其他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乔黛染实在忍不住,厉声说:“本公主让你闭嘴!” 谷子锋吓得一愣,暂时闭了嘴。 乔黛染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冽地看着谷子锋:“你拿上这个包,然后,永远地,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谷子锋愣了一愣,“杏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要去你的豪宅跟你睡觉呢!” 乔黛染握紧愤怒的双手——若非不欲污了自己的手,她真想动手打谷子锋——乔黛染狠狠地说:“少再说那种龌龊话恶心我!” 谷子锋没皮没脸地冲乔黛染笑,“哎哟,杏华,我们刚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发脾气了?好啦,不要发脾气啦……你是不是心急跟我回豪宅睡觉?好啦,我现在就跟你回豪宅睡觉,明天再去卖包花钱,好不好?” 乔黛染真想把眼前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在谷子锋的脸上。 乔黛染忍住砸人冲动,咬牙道:“若非看在往日乔杏华对你的情分,我连这个包都不会给你。” 谷子锋笑着说:“哎哟,什么往日今日的,就算你现在改名叫乔黛染,就算你现在已经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你也还是痴恋我20年的杏华……” ------------ 第六十八章 居然……是完璧?? 乔黛染打断谷子锋的话,“谷子锋,我再跟你说一遍。如今的我,已非昨日的乔杏华。如今的我对你没有半点的好感。我对你,只有恶心。而且是极度恶心,比看到老鼠蟑螂等秽物还更恶心千倍万倍的恶心。” 谷子锋才不信,“杏华你就不要嘴硬了!我现在就跟你回我们的豪宅睡觉,行了吧?” 乔黛染冷笑道:“果真,人至贱则无敌。我最后说一次,你,从今以后,永永远远地滚出我的视线。” 谷子锋还是嘻嘻笑着,“好啦好啦,我听你的。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就走,等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 谷子锋心想:反正卖包的钱够我花一段时间了,等我花完钱再找杏华就是了!从今以后,我衣食无忧了! 谷子锋一边在心中打着小算盘,一边抱着包包站起身想要离开……倪寒却叫住了谷子锋。 倪寒说:“等等。” 谷子锋鄙夷看向倪寒,“干什么?” 倪寒没有回答谷子锋,而是拿起电话,拨通,对电话那头说:“协议好了吗?嗯,拿到会议室。” 倪寒挂断电话,冷清地直面谷子锋猥琐的鄙夷。 沉默。 让人窒息的沉默。 谷子锋坐在原位,紧紧抱住“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包包,在心中盘算着这包包能卖多少钱。 大概两三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倪寒应了一声:“进来。” 会议室门推开,一名戴着金边眼镜、专业人士模样的西装男走进会议室。西装男先是毕恭毕敬地向倪寒点了点头,再是看着乔黛染、对在场所有人说:“各位好,我姓张,是万释地产的一名法律顾问。” 张律师走到谷子锋身边,把手中的文件打开,放在谷子锋面前的会议桌桌面,说:“谷先生,这是乔黛染小姐授意我们起草的协议。” 谷子锋说:“什么协议?” 谷子锋翘起二郎腿,看都不看就把协议推开,一脸大爷相地等着张律师给他讲解。 张律师说:“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是谷子锋先生保证不再骚扰乔黛染小姐,否则乔黛染小姐保留一切追究谷子锋先生法律责任的权利。” 乔黛染心想:果然还是倪寒设想周到。 谷子锋却大笑,“这是什么鬼协议!” 谷子锋没皮没脸地看着乔黛染,没皮没脸地大笑:“我从来没有骚扰杏华。我每次都是因为知道杏华想我,杏华想要见我,所以才来找杏华的!再说了……杏华怎么舍得不再见我呢?你们这不是要了杏华的命吗?” 乔黛染冷冷地看着谷子锋:“或许,过去那20年,乔杏华对你那愚昧无知无下限的爱,把你变得自负自大自以为是。但是,现在的我不是乔杏华。我是乔黛染,对你不屑一顾且你永远都高攀不上的乔黛染。” 谷子锋愣了愣,却又马上恢复没皮没脸地笑着说:“好啦,杏华,别闹了。我承认,现在的你确实比之前的你有魅力很多。就连我都开始被你吸引了……” 乔黛染冷硬地打断谷子锋的话,“这协议,你签还是不签。” 谷子锋笑着说:“当然不签啊!我怎么可以狠心剥夺你见我的机会呢!” 乔黛染说:“不签,可以。把包放下。滚。” 谷子锋把包包抱紧,“这个包包是你给我的,我怎么可以不要呢。” 乔黛染说:“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签协议,把包拿走,永远滚出我的视线范围。二,不签协议,把包放下,永远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谷子锋想了想,“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气了,我签就是了!” 反正协议只是说“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谷子锋认为,乔杏华舍不得追究谷子锋任何的法律责任。 谷子锋沾沾自喜地拿起笔,豪迈又潦草地,签下他的名字。 陈律师把协议拿到乔黛染的面前,放下,把笔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用左手接过笔,在协议上签名。 倪寒深感震惊! 倪寒曾跟乔黛染一起吃饭,乔黛染是用右手拿筷子的。除了拿筷子,乔黛染的各种生活细节都告诉倪寒——乔黛染并非左撇子——然而,现在,并非左撇子的乔黛染居然用左手写字?而且字体极为工整。 突然。 曾在梦中出现无数遍的画面攻占了倪寒的脑海,曾在他的耳边响起无数遍的对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 …… “二哥,写字真的好难……我不想写了。” “乖,多写几遍就不难了。” “为什么我就是写不好,二哥,我很伤心的……” “不要伤心。”他拉起她执笔的右手,“二哥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我们不写了。我们去吃点心,好吗?” “不好……堂姐的字写得可好了!我再不加把劲,堂姐就会把我比下去的……” “在二哥的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子,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你比下去。” “二哥对我最好了……二哥,你陪我一起练字,好吗?” “好。” “我要牵着二哥的手,和二哥一起写。” “牵着我的手,你怎么写字?” “从今以后,我就用左手写字!那样,我就可以一边写字,一边跟二哥手牵手。” “傻瓜,你又不是左撇子,用左手写字会很困难的。” “只要有二哥牵着我,我就什么困难都不怕!” …… …… “倪少爷。”张律师收起协议,对深陷震惊的倪寒说,“协议已经签好了。” “嗯。”倪寒回过神来,恢复一贯的冷清,“你先回去吧。” “是。”张律师点头示意,走出会议室。 张律师才刚离开。 毕繁鸣就脚步匆匆地冲进会议室…… 面对会议室里面那一片诡异的气氛,毕繁鸣吊儿郎当地笑着说:“哟,张律师已经走了?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大戏啊!” 说完。 毕繁鸣斜斜靠着墙,对叶心仪说:“心心啊,你跟你表姐不是要去弥西工作室吗?走!我送你们过去。” 叶心仪瞪大眼睛,抿住嘴,忍住笑,活像一只快乐的田鼠一个劲地点头……但是……还得看乔黛染的意思啊! 叶心仪扭头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还不走。” 叶心仪兴奋地马上站起身,脚后把椅子撞得“噔”了一声。 乔黛染气势十足地站起身,欲走,却又止步,冷冷地看向抱着“价值连几套公寓”鳄鱼皮包包的谷子锋,冷笑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感谢你。” 谷子锋把包抱紧紧地笑着说:“哎哟,我们都老夫老妻……” “闭嘴。” 乔黛染冷冷狠狠地打断谷子锋的话,冷笑道:“我要感谢你如此不待见从前的乔杏华,才保住了……我这身子的清白……你这般恶心至极的男子,非但配不上我,也配不上从前的乔杏华。” 乔黛染不屑再看谷子锋,收起眼神就走。 倪寒、叶心仪、毕繁鸣也跟着乔黛染离开。 谷子锋根本没把乔黛染的话听进去,只是紧紧抱住怀中“价值连几套公寓”的昂贵包包,想着这包能卖多少钱,得到钱之后他可以去哪里哪里花天酒地,花完这些钱之后他又可以继续找乔黛染要钱……反正,谷子锋认为,对他死心塌地的乔杏华一定会源源不断地给他钱。 回过神来。 谷子锋发现乔黛染等人已经离开会议室了。 谷子锋哼着小调,抱着包包也准备离开…… 谷子锋才刚站起身。 解华川就走进了会议室。 解华川脸上恐怖的神情,让死皮赖脸惯了的谷子锋打了一个寒颤,就连手中抱着的包包都差点掉在地上。 …… …… 倪寒、乔黛染、叶心仪、毕繁鸣四人并排走在连城珠宝总部大楼的一楼大堂。 毕繁鸣笑着拍了拍倪寒的肩膀,“你不是说,你还有事情要忙的吗?为什么突然又不忙了?还‘闲’得去管黛染小姐跟世纪大渣男的‘闲事’?说起渣男……我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大瓜?什么叫保住了……” “不行。” 乔黛染突然停下脚步,打断了毕繁鸣嘴边的调侃。 倪寒也停下脚步,眉头轻蹙,看着乔黛染。 叶心仪直接拉着乔黛染的手臂,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感到不舒服?还是……还是你改变主意,想把包包要回来了?虽然签了协议,但是……对待谷子锋那种世纪大渣男,管他协议不协议的!我们去把包包要回来,不要便宜了谷子锋那个世纪大渣男!” 乔黛染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价值连几套公寓”的昂贵包包,更没有什么世纪大渣男谷子锋……乔黛染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乔黛染第一次主动拉着叶心仪的手,过于紧张激动,把叶心仪的手都拉疼了。 叶心仪担心地小声问:“表姐,你到底怎么了?”叶心仪再如何大大咧咧,也记得在他人面前称呼乔黛染“表姐”。 乔黛染压低声音,“这里,可有能够‘验明正身’的地方?” 叶心仪先是一愣,“验明正身?”叶心仪再是反应过来,“你是想要检查一下,看表姐还是不是……”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闺房之事,岂可这般大声议论! 虽然谷子锋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议论过了。 叶心仪压低声音说:“去医院应该可以的……看妇科。” “为什么要去医院?”毕繁鸣忽略乔黛染的杀人目光,搭讪道:“黛染小姐是被渣男气得身体不舒服吗?就算是气坏了,也不应该是看妇科啊!” 乔黛染瞪了毕繁鸣一眼,意思是:本公主的事情,岂容你多嘴! 毕繁鸣耸了耸肩,躲过乔黛染的杀人眼神——虽然毕繁鸣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去到会议室把瓜吃完整,但是毕繁鸣聪明着呢,只听一两句就听懂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很突然的。 毕繁鸣一把拉起叶心仪的手、拉着叶心仪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突然想起,我今天开的是两座跑车,你们俩一起去医院,一起去看妇科,一起去弥西工作室吧!弥西工作室见!刚好我也想做几套西装!拜拜!” 叶心仪一脸惶恐地回头看着乔黛染——叶心仪怕乔黛染会“龙颜大怒”——但是,想想,让乔黛染跟倪寒多多单独相处也是好的。想到这里,叶心仪不再惶恐,高高兴兴地跟着毕繁鸣走了。 乔黛染忿忿看着叶心仪跟毕繁鸣高高兴兴的背影,气得胸膛起伏地想:叶心仪简直就是反了!验明正身这般难以启齿的事情,岂可跟倪寒同去! 耳边却传来倪寒的声音:“司机在门口等着。” 乔黛染愕然看向倪寒,心想:倪寒是何时叫的司机?倪寒当真要跟我一起去“验明正身”?这般事情,岂可…… 乔黛染有点尴尬地说:“呃……你刚刚不是说……你还有事情要忙吗?我……我可以自己去。” 虽然,乔黛染不懂如何“自己去”。 就算章光可以送乔黛染去医院,乔黛染也不懂如何办理各种手续去“验明正身”……章光亦是男子,而且是跟乔黛染不熟悉的男子,乔黛染当然不能让章光陪她“验明正身”了……如此一来,还是得等叶心仪。 可是。 毕繁鸣故意拉着叶心仪,叶心仪怕是一时三刻无法抽身的! 倪寒却说:“没事,我有时间。” 乔黛染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脸庞不自觉地胀红了。 倪寒不敢说,乔黛染脸红的样子实在可爱…… 倪寒尽量保持脸上的冷清,语气平静地对乔黛染说:“菁姐有相熟的妇科医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接上菁姐,让她陪你。” 乔黛染左思右想,才垂着眼睛说:“那倒不用。” **** 离开私人诊所。 坐在汽车后座。 扭头,看着窗外拥挤的人与车,听着现代吵杂吵闹的噪声……一股混着汽车尾气和臭汗味的热风扑面而来。 该是感到不适的吧? 乔黛染却忍不住笑了。 ------------ 第六十九章 他不在乎,她在乎 倪寒看着乔黛染的侧颜。 方才。 倪寒一直在诊所的等候区坐着,既没有偷听,也没有打听乔黛染跟医生的对话。但是,从乔黛染脸上的笑容看来……乔黛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眼下。 乔黛染努力把嘴角的笑意咽进肚子里,关上车窗,往后靠着,扭头,眼睛带笑地问倪寒:“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倪寒安排周到,她才不必去她曾经住院的那种人山人海的大医院排队验身。出于报答也好,什么都好,乔黛染认为她该给倪寒提问的机会。 倪寒先是轻轻地摇头。 然后…… 倪寒突然想起来,试探着说:“确实,有一个问题。” “问吧。”虽然羞于启齿,但是…… “你习惯用左手签名?” “啊?”乔黛染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记得,你不是左撇子。” “哦……对,我用左手签名。不,应该说,我都用左手写字。” “你不是左撇子,但是用左手写字?” “是的。”乔黛染不自觉地用抬手,把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带点羞涩地说:“我以为,你会问别的问题。” “嗯……听到姓谷的话……确实是有点惊讶。” “惊讶?”乔黛染笑了笑,“于我而言,是惊喜。” “我猜,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嗯。” 乔黛染笑了。 虽然叶心仪常说,现代人没那么注重完璧与否,但她是千年之前的灵魂,她在意! 很突然地。 乔黛染管不住嘴似地脱口而出:“你会介意你的女人并非完璧吗?” “完璧?”倪寒先是一愣,再是摇头,“当然不会。”谁会计较这些? “真的吗?” “嗯。” “你不会认为,那是一个瑕疵吗?” “不会。”倪寒微微一笑,“如果我爱一个人,她在我心中,永远无暇。” 乔黛染的耳边,突然响起离寒说过的话——你在我心中,永远无暇。 一模一样的话。 一模一样的脸。 一模一样的声音。 乔黛染痴痴地看着倪寒,直看得眼睛发酸。 倪寒同样看着乔黛染,心底莫名划过一丝伤感,随即涌上浓稠的甜。 突然。 倪寒的手机响起,打断了他们浓稠的对视。 乔黛染收回眼神。 倪寒拿出手机,接听,是助理提醒他下午的会议就要开始。才刚挂上电话,又来电话……电话一个接一个,不给倪寒喘息的机会。 倪寒向来都是工作狂。 此时此刻。 倪寒居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手机扔到窗外,只求可以安安静静地跟乔黛染坐一程车……倪寒仍是理智的,冲动始终只是冲动。 弥西工作室很快就到了。 倪寒刚好说完一通电话,挂断,手机又再响起……倪寒没有接听,只是看向乔黛染,说:“抱歉,还有工作要忙,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没关系。谢谢你抽时间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 “嗯,自己小心,” “再见。” 司机帮乔黛染打开了车门。 乔黛染一脚踏出车门,却又回头,对倪寒说:“今晚,有空到我家吃顿便饭吗?” “有空。”倪寒想都没想就脱口答应。 “那……”乔黛染忍不住嘴角的笑,“今晚见。” “今晚见。”不过是推掉一场晚宴和两个视像会议,值得。 **** 弥西工作室。 毕繁鸣正在风骚地挑着西装,同时也给叶心仪挑着衣服。 看见乔黛染走进工作室。 叶心仪快步迎向乔黛染,“表姐你来了?”走到乔黛染面前,压低声音问:“验了吗?结果怎样?” 乔黛染微微勾起嘴角,轻轻颔了颔首。 叶心仪激动地拉起乔黛染的手,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起来……叶心仪突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叶心仪不知道她该为乔黛染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乔杏华感到悲哀。 乔黛染抬眼,扫视了一圈不大不小的弥西工作室。 乔黛染问:“解莉何在?” 叶心仪回过神来,回答说:“解莉刚才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电话?”乔黛染看着叶心仪,“可知是谁人的电话?” “好像是解叔叔的电话。”叶心仪压低声音,“刚接电话的时候,解莉还炫耀似地捏着甜腻死人的声音,说话可大声了。后来……解莉突然就变得很紧张。一挂电话,她就马上走了。” “是吗。” “对啊!” “大概是作贼心虚。” “作贼心虚?”叶心仪不太聪明地眨眨眼,“公主大人的意思是……” “谷子锋。” “谷子锋……哦!”叶心仪马上捂住嘴,瞪大眼睛冲乔黛染点头。 乔黛染不屑地哼了一声。 毕繁鸣双手插进裤袋,兹兹游游地走到叶心仪的身边,嬉皮笑脸地调笑叶心仪跟乔黛染,“你们两姐妹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叶心仪放下捂嘴的双手,扭头冲毕繁鸣笑,不大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乔黛染不悦地横了毕繁鸣一眼,冷冷地说:“你知道是‘悄悄话’就好。” 乔黛染此话的意思是:既然知道本公主跟叶心仪在悄悄话,你还走过来作甚? 毕繁鸣被乔黛染的眼神横得有点心慌,却又装作不慌不忙地耸了耸肩,继续嬉皮笑脸地站在原地。 乔黛染又横了毕繁鸣一眼。 毕繁鸣有点抵受不住地、开始动摇、开始想要装作兹游淡定地离开…… 乔黛染却对毕繁鸣说:“今晚,倪寒会到我家中作客。你也可以一起来。” 毕繁鸣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 叶心仪高兴地拍了拍手,“太好了!我们的乔迁‘派对’虽迟但到啊!”今晚又可以见到毕繁鸣,叶心仪实在是太高兴了。只因还没有分开,叶心仪就已经开始想念毕繁鸣了。 乔黛染瞥了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毕繁鸣,“你来还是不来?” 若是倪寒独自一人前来作客,多少有点尴尬。乔黛染为倪寒着想,才邀请毕繁鸣……好吧,乔黛染不愿承认,乔黛染亦是为了让叶心仪高兴。 面对乔黛染的邀请,毕繁鸣居然有一种需要磕头谢恩的感觉。 疯了。 毕繁鸣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勉强恢复嬉皮笑脸的神色,笑着调侃:“感觉……我现在应该磕头谢恩,感谢黛染小姐让小人到府上作客?” 乔黛染嗤了一声,“如果你坚持要磕头谢恩,本……本小姐也受得起。” 毕繁鸣愣了一愣,才夸张地双手作揖,笑着说:“谢谢谢谢!今天晚上,小人跟倪寒一定会准时出席!” 乔黛染懒理毕繁鸣。 毕繁鸣放下作揖的双手,转而用食指挑了挑叶心仪的下巴,嬉皮笑脸地对叶心仪说:“今晚又能见到心心了!真开心!” 叶心仪笑着,红了脸。 乔黛染撇开眼,不看毕繁鸣跟叶心仪打情骂俏——非礼勿视。 此时。 弥西走过来,笑着对乔黛染说:“黛染小姐,请跟我到这边。我帮你量身。” “你,帮我量身?”乔黛染斜眼看着弥西,满脸拒绝。 “是的。”弥西坦然回看乔黛染。 “不。” “不?”弥西笑了笑,“黛染小姐此行,不是特意来量身的吗?” “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弥西重复乔黛染的话,神色没有愕然。 “是的,男女授受不亲。”乔黛染再次抬眼,扫视弥西工作室,“你这里,难道没有懂得量身的女子?” “有是有,但是她出去办事了。”弥西工作室才刚开始运作不久,人手不多。 “让她回来。” “那……可能要等一阵子。” “那便等。” 乔黛染径直走到一张造型夸张的红色沙发旁边,坐下……等,就是了。 弥西无奈地摊了摊手。 毕繁鸣拉着叶心仪,继续玩耍似地在弥西工作室里面看着挑着衣服,不亦说乎。 乔黛染正襟坐在造型夸张的红色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 乔黛染的脑海里面,全是刚才跟倪寒在车上的场景,跟倪寒的对话……倪寒的声音,倪寒的脸……乔黛染的嘴角,无法自已地上扬。 那是倪寒的脸,不是离寒的脸。 乔黛染的嘴角持续的上扬……心底有一股浓浓的甜在蔓延,与此同时,却又漾起淡淡的哀伤……一种内疚的哀伤。 **** **** 晚上。 二楼衣帽间。 乔黛染换上一身浅V领的简约晚礼服,无袖,窄臀,稍稍开衩的下摆微微散开如花瓣,领口是稍艳的红、一直渐变到裙摆已是近乎于黑的红。 浓密的秀发绑低马尾。 左右耳佩戴拼接成对的蝴蝶造型耳饰,脖上是藤蔓般的黄金红宝短项链。手腕戴着玫瑰造型的黄金红宝石手链。指上戴着一颗红宝戒指。 看着乔黛染如此盛装打扮,再加上乔黛染各种鄙夷的催促眼神……叶心仪只能乖乖却又随意地拿起一条深蓝色的连衣裙。 “难看。”忙于在梳妆镜前梳妆的乔黛染说。 “难看?”叶心仪上下打量手中的深蓝色连衣服,皱着眉,嘟着嘴,“这可是国际大牌子呢,好贵好贵的,怎么会难看呢!” “不管大牌小牌,本公主说难看,就是难看。”乔黛染于百忙之中抽空,用纤纤玉指指向其中几件,“若你坚持穿蓝,可选那身明快的蓝。若能选其他颜色,那件黄白与那身嫣红,或是那身浅绿都更适合你。” “那……我就穿这件吧!” 叶心仪放下深蓝色的连衣裙,转而拿起乔黛染指的那件明蓝小礼服……确实,乔黛染选的这件更适合叶心仪,刚才那件深蓝色的多多少少有点老气了。 换上小礼服。 叶心仪走到乔黛染身边,笑着问:“小的这身打扮,没给公主大人丢脸吧?” 乔黛染瞄了叶心仪一眼,嗤笑道:“半件首饰都没有,如何不给本公主丢脸。” “啊……还要挑首饰啊?好麻烦的……要不……公主大人给我挑呗!” “放肆。”乔黛染冷瞪着叶心仪,“本公主亲自给你挑礼服,已是给你的恩赐。你竟敢指使本公主给你挑首饰?哼!真把本公主当成宫娥使唤了?” “小人不敢!”叶心仪现在一点都不怕乔黛染了,却还是堆满一脸狗腿的笑,狗腿地笑着对乔黛染说:“小人万万不敢使唤公主大人!小人只是衷心敬佩公主大人的好眼光,所以跪求公主大人再度纡尊降贵,再给小人挑选一下首饰。求公主大人开恩啊!”短短一段话,叶心仪把多年看古装剧的修为都用上了。 乔黛染又横了叶心仪一眼,心想:这还差不多。 乔黛染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看似随意地拿出其中一盒首饰,放在梳妆台面。 “这个吗?”叶心仪问。 “嗯。”乔黛染看向镜子,继续梳妆。 叶心仪拿起那盒首饰。 那是一套钻石首饰。 雪花形状的钻石耳钉,蓝宝跟钻石交缠的项链,跟项链同款的手链,还有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戒指。浅浅的蓝宝石跟耀眼的钻石,奢华之中带着一点小清新。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喜欢钻石,本公主却不喜欢。”乔黛染看着镜中的容貌,“仍是黄金玉石珍珠玛瑙更适合本公主。” “可是,这套钻石首饰真的好美好美啊!”也很适合配搭叶心仪身上的这件蓝色小礼服…… 但是…… 叶心仪俯下身,笑着问:“我戴耳环就可以了吧?” “你就这般懒惰吗?”乔黛染不悦地瞟着叶心仪,“戴一套首饰能花你多少力气?” “这不是懒惰不懒惰的问题。”虽然叶心仪确实懒惰,却也笑着解释:“我们今晚就在家吃啊。在家吃……需要穿得这么隆重吗?还戴整套整套的首饰……” “戴。”乔黛染懒得啰嗦。 “好好好。” 公主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叶心仪站在乔黛染旁边,半蹲着,乖乖地对镜戴上耳环,项链,手链,戒指……都戴好了,确实好美啊! “太美了!”叶心仪笑着对镜子里面的乔黛染说:“小的谢过公主大人!公主大人的眼光真的是太太太太好了!” “那是当然。” “公主大人放心,这么美的首饰,我一定能会好好佩戴的!今晚结束之后,我一定会把首饰放好,物归原主。” “谁要你‘物归原主’了。” ------------ 第七十章 倾诉,梦 “啊?”叶心仪瞪大了眼珠子。 “你认为,你佩戴过的首饰,本公主还会佩戴吗?” “公主大人的意思是……”叶心仪扭头看着乔黛染,“要把这套首饰送给我?” “你佩戴过的首饰,本公主自然不会再佩戴。”乔黛染只管看着镜中的自身,“若你喜欢,就拿去。不只是这套,其他钻石首饰,若你喜欢,也都可以拿走。” “谢谢公主大人!”叶心仪兴奋地镜子前面跳来跳去,变着样地打量镜中珠光宝气的自己,“天哪!这就是成功傍大款的感觉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谢谢公主的大人!” 傍大款当然要“肉偿”了! 叶心仪兴奋地转身,双手抱住乔黛染的肩膀,激动地用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亲了一下乔黛染的脸颊…… 这下好了! 叶心仪才刚涂过口红的嘴唇,在乔黛染的脸颊上印下了深深的口红印,简直就是把乔黛染精心扑过的脸蛋毁了。 “叶心仪!”乔黛染瞪向叶心仪,盛怒!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叶心仪一张又一张地抽着梳妆台上的抽纸,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着乔黛染脸颊上的唇印……这下好了,当真是把乔黛染精心描画的妆容毁了。 “叶心仪!!”乔黛染更加盛怒地瞪向叶心仪。 “呵呵……” 叶心仪不知所措地收起拿着纸巾的双手……纸巾上满是口红和被口红糊了的粉底……叶心仪慌乱地把纸巾扔在身后,呵呵笑着说:“公主大人皮肤这么好,又白又嫩的,根本就不用涂粉底嘛……” “出去。”乔黛染气得呼吸都不畅顺了。 “公主大人……” “出去!”乔黛染简直要气炸了! “好好好,小的这就出去!” 叶心仪堆满狗腿的笑容转身…… 哦…… 不…… 叶心仪快速蹲下,用最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纸巾,毁尸灭迹地把纸巾揉在手心……叶心仪站起身,面对乔黛染,笑嘻嘻地退出了衣帽间。 离开衣帽间之后。 叶心仪点了点头,心想:最近公主大人的脾气真的好了很多,我把她的妆容毁了,她只是让我“出去”。换作从前,公主大人一定会把我拖出去“斩了”的。 衣帽间里面。 乔黛染气得呼吸不畅,胸脯直起伏,心想:该死的叶心仪,居然把本公主精心描画的妆容给毁了!若是从前,本公主定要命人把她拖下去斩了! 哼! 乔黛染用力嗤了一口气。 罢了! 乔黛染用力地深呼吸,重新拿起粉扑,耐着性子,对镜补救妆容。 **** **** 乔黛染仪态万千地从蜿蜒的楼梯走下。 自来的清风,轻拂乔黛染鬓边两戳精心落着的散发以及如花瓣般飞扬的裙摆……宛若公主,也确是公主。 在一楼的叶心仪、毕繁鸣以及倪寒,全都抬起头来,仰视公主。 毕繁鸣甚至轻佻地吹起了口哨。 叶心仪不懂得如何吹口哨,不然,叶心仪也想冲乔黛染吹口哨。 乔黛染雍容华贵地走下楼梯,不紧不慢地走到叶心仪等人面前。 乔黛染才刚停下脚步。 毕繁鸣就脱口赞叹道:“两位女士今晚都太美了!”毕繁鸣拍了拍身旁倪寒的肩膀,调侃道:“兄弟啊,要不……我们回去换身燕尾服吧?” 虽然毕繁鸣说话不带半点正经,但是,倪寒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确实有点懊悔——跟乔黛染相比,他确实显得有点太随意了。他下班之后应该先回家,梳洗一番,换一身更正式的西服再来。而不是直接穿着上班的西装就来了。 乔黛染懒理毕繁鸣,径直看向倪寒——在乔黛染眼中,倪寒已是完美——乔黛染对倪寒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上座吧。” “谢谢。”倪寒只能打消回家换衣服的念头,乖乖上座了。 方形长桌。 乔黛染跟叶心仪并排坐着。 乔黛染对面坐着倪寒,毕繁鸣则坐在叶心仪对面。 中式菜肴,色香味全,几乎可以跟镜花水月的大厨相提并论,还多了一点“家”的舒适。 乔黛染喜欢这种抬眼就能看到倪寒的感觉,倪寒亦是这般认为。每一个抬眼,每一次对视,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甜、莫名地泛滥……若无旁人。 另一头的毕繁鸣也是只管挤眉弄眼“调戏”叶心仪,同样若无旁人。 这哪里是四个人在吃饭啊,这分明就是两对情侣在视若无人地单独约会啊。 四人好像没怎么认认真真地说过话,却又都感觉充实又满足。一顿晚餐,就在这般甜甜蜜蜜又腻腻歪歪的氛围之中,过去了。 吃完饭。 柳姐和张姨收拾好碗筷,给四人倒了茶、上了水果盘,把碗筷厨房洗好整理好之后,就回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乔黛染、倪寒、叶心仪、毕繁鸣四人。 毕繁鸣总算打破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却在他人眼中奇奇怪怪的氛围,笑着说:“听说,连城珠宝总部大楼的保安大换血了。” 叶心仪问:“什么意思?” 乔黛染跟倪寒亦一同疑惑地看向毕繁鸣。 毕繁鸣说:“解伯父把连城珠宝总部大楼的保安全都辞退了,还让人事部联系了最有实力的安保公司。从明天开始,连城珠宝的保安就会全部换人,安保系统也会全面升级。” 乔黛染问:“为什么?” 倪寒猜测:“因为姓谷那位?” 毕繁鸣点头,伸手搭着倪寒的肩膀,嬉皮笑脸:“哎哟,兄弟你真懂啊。你也想这么做,对不对?” 倪寒拂开毕繁鸣的手,不予回应——虽然答案是“对”。 叶心仪仍是不解地问毕繁鸣:“什么意思啊?我没有听懂。” 毕繁鸣把双手交握放在桌面,看向叶心仪,一点不嫌弃叶心仪笨地细细解释:“连城珠宝的大小姐……也就是黛染小姐……在连城珠宝的大门口,被谷子锋和媒体那样纠缠……连城珠宝的保安居然袖手旁观不去‘救驾’。” 叶心仪一边专心听讲,一边煞有其事地点头。 毕繁鸣继续解释:“如果不是我的姐夫……也就是倪大少爷的父亲大人……出手相助,天知道黛染小姐会被纠缠成什么样子?一个不小心,黛染小姐很有可能会被谷子锋那个世纪渣男或者群情汹涌的媒体弄伤什么的……反正,后果不堪设想。” 叶心仪点头,喃喃道:“所以……解叔叔是‘冲冠一怒为表姐’了?” 毕繁鸣站起来,探身,抬手摸了摸叶心仪的脑袋,笑着称赞:“我的小心心真是聪明。” 叶心仪如同乖巧的小狗狗,呲牙冲毕繁鸣笑。 毕繁鸣又捏了捏叶心仪的脸蛋,笑着说:“走,哥哥带你买雪糕吃。顺便散散步。” 叶心仪马上站起身,笑着说:“我要吃巧克力味道的!”叶心仪不忘问乔黛染:“表姐还是要香草味的吗?” 乔黛染说:“随便。” 乔黛染心中有点紧张,因为毕繁鸣跟叶心仪走后,屋里就只剩下乔黛染跟倪寒两个人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叶心仪看向倪寒,“倪寒少爷要吃什么口味的?” 倪寒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倪寒心中也是莫名地紧张。 毕繁鸣一眼就看穿乔黛染跟倪寒心底的紧张——毕繁鸣就是故意留给倪寒跟乔黛染单独相处的机会——当然,毕繁鸣自己也想跟叶心仪单独相处。 毕繁鸣拉起叶心仪的手,两个小孩子似地摇着手出门买雪糕去了。 毕繁鸣跟叶心仪离开之后,屋子里变得好安静……仿佛能够听见呼吸声的安静……乔黛染跟倪寒有点紧张地,各自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 乔黛染跟倪寒同时抬眼看向彼此。 二人同时开口说:“那个……” 二人同时闭上嘴,示意对方先说。 乔黛染有点紧张地笑了笑,“你先说吧。” 倪寒同样有点紧张地笑了笑,“还是,你先说吧。” 乔黛染摇了摇头,坦言:“我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倪寒同样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倪寒不过是想随便说点话,用以缓解心底的紧张罢了……倪寒硬着头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里的阳台,应该能够看到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 “是的,在阳台远眺就能看到。”乔黛染提议,“要不,我们去阳台看看?” 楼高。 天低。 伸手,仿佛可以撩拨在迷蒙星河里游荡的迷离星辰。 几阵凉风吹过。 乔黛染与倪寒凭栏站在阳台,远眺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 考古挖掘已经进入尾声,听说不久就会退场。 眼下万释府邸二期地块人影寥寥,只有几盏比星月耀眼好几倍的黄灯在那里遥遥闪烁……看着那几盏遥遥闪烁的黄灯,一股莫名的感触油然而生……她跟倪寒同时叹了一口气。 听见对方叹气。 乔黛染跟倪寒同时看向对方…… 然后…… 莫名地相视一笑。 一笑之后。 二人又再不约而同地看向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 倪寒幽幽道:“当初,万释府邸这几块地的成交价,远远超出了我们万释地产的预算。父亲曾劝我算了,可我就是一意孤行。成功投地之后,各种开发设计施工等等,我都尽心尽力……不只是尽心尽力,甚至可以说是力求完美吹毛求疵。不只是父亲无法理解,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这么执着。” 乔黛染看向倪寒,染上了夜色的倪寒。 倪寒继续说:“我有一种感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无以名状的强烈感觉促使我一定要投得这些地块。万释府邸一期刚动工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到工地监工。旁人都称赞我亲力亲为,说什么后生可畏。可是,只有我心里明白,我不是为了工程顺利进展而去监工的。我是因为……我一直期待着某种‘东西’,所以才会每天去监工的。”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倪寒停顿了半秒,“一直到万释府邸二期的时候……我才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乔黛染小心试探,“万释府邸二期挖掘出的……萨释国文物?” “我想,是的。”倪寒幽幽看向乔黛染,“因为挖掘出萨释国文物,万释府邸二期需要暂时停工。万释地产因为停工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是不可估量的。但是……我居然为此感到高兴。就仿佛……我之所以那般执着,甚至不计成本投得万释府邸这些地块,就是为了这些萨释国文物。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认为我疯了?” “当然不会。”乔黛染只是感到呼吸困难。 “谢谢。”倪寒自嘲地笑了笑,“我却觉得,我确实是疯了。” “为什么?” “紫曼罗。” “紫曼罗?” “说起来,‘紫曼罗’这三个字,最初还是从你口中得知的。”倪寒又再远眺,“挖掘出的萨释国文物之中,大量地运用了‘紫曼罗’的图腾。而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面……我的梦中……也常常出现这种紫曼罗。” “梦?”乔黛染紧张地抓住倪寒的手臂,“什么梦?”难道……倪寒也做跟她一样的梦? “如果我说出来,你就真的会认为我疯了。” “说!”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常常做梦。”倪寒仿佛陷入了梦境,“梦中常有一丛又一丛骄傲盛放的紫曼罗。虽是梦,我却依稀仿佛能够嗅到紫曼罗霸道的馥郁香气。除了紫曼罗,梦里还常常会有一名古装女子。” “古装女子?” “嗯。我常常会梦到那名古装女子,而那名古装女子仿佛也跟我一同,一天天地长大。” “她可是长得倾国倾城,绝色无双?” “我猜,是的。” “猜?” “是的,猜。”倪寒笑了笑,“说起来也是奇怪,虽然她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却从来不曾看清她的脸。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都深深地牵引着我的心。” “……”乔黛染心底翻涌着,完全说不上话。 “今天,我问你,为什么用左手写字?” ------------ 第七十一章 初吻 “嗯。”满腔酸涩让乔黛染只能无声哽咽。 “曾经有一个梦。在梦中,那女子让我陪她练字。为了能够一直牵着我的手,她就用她的右手一直牵着我的左手。我用右手练字,她用左手练字……她并非左撇子,却为我练成了书写上的左撇子。” 仿佛被用强酸泡过的刀子猛然割向眼眸…… 乔黛染禁不住眼泪决堤。 “为什么哭了?” 为什么她哭了,他会心如刀割? 眼泪将乔黛染冲刷得无法言语。 倪寒慌张地试图从身上各个口袋找到纸巾……没有。倪寒迈腿想要到客厅拿纸巾,却被乔黛染拉住了。 乔黛染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在眼泪的围剿之下挤出一句话:“你……相信吗?我也做过你那样的梦。” 倪寒几乎要脱口而出,相信。 倪寒却忍住了没说,只是用一种倾听的目光注视着乔黛染。 乔黛染双手抓住倪寒的双臂,抬起泪目,激动地注视倪寒……又再深呼吸了几口,眼泪更加酸楚决堤,喉咙被眼泪割的生疼。 乔黛染最终还是成功挤出了话:“梦里,你常穿一身玄衣……我们一起成长,一起练字……手拙的我还给你绣了荷包……好丑的荷包,你却珍而重之……我们为彼此钟情,却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说,我在你心中永远无暇……你说,谁让我落一滴泪,你让他偿百滴血……你说……” 激动的眼泪充斥满腔。 乔黛染实在无法再往下说,只能把倪寒抓得更紧。 倪寒瞪大眼睛看着乔黛染,心中既有乔黛染的眼泪给他带来的刀割之感,又有乔黛染描述的梦境跟他的梦境如出一辙的震惊。 许久。 倪寒才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开口问:“你……也是从小就做这样的梦?” “不是……”乔黛染摇头,“从所谓的‘自杀’之后,我才做这些梦。从乔杏华‘自杀’开始,我才是我。” 倪寒眉头紧皱。 乔黛染哽咽着,“如果我说,我不是乔杏华,我甚至不是乔黛染……我是黛染,我是你梦中的女子……你相信吗?” “我……不懂。” “确实难以置信。”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乔黛染哪能勉强倪寒轻易相信。 “你的意思是……轮回?” “轮回?” “所谓的梦,实则是前生的记忆……”倪寒不相信轮回,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解释。 “于你而言,大概算是轮回。于我而言……确实匪夷所思。无论如何,你我所谓的梦,可能不只是梦……那是我们在千年之前的共同经历。” “你刚才说的,你不是乔杏华,甚至不是乔黛染……是什么意思?” “我本萨释国的曼罗公主黛染,你乃萨释国的二王子离寒……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来到这里……如今我已是乔黛染,而你是倪寒。” 倪寒无法理解。 她自嘲地笑了笑,“确实难以理解,也难以解释。” 罢了。 她一笑置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乔黛染缓缓地抬手,轻轻地捧着倪寒的脸——跟离寒如出一辙的脸,不,不是如出一辙,这根本就是离寒的脸! 都不重要了。 乔黛染轻轻地捧着倪寒的脸,柔情地看进倪寒的眼眸。 她说:“倪寒,看着我。好好地看看眼前的我。” 倪寒着魔般看进她的眼眸——她仍泛泪光的眼眸楚楚可怜,让他越发心如刀割。 她说:“现在,在你眼前的我,是乔黛染。我今年36岁,很快便37了。不若从前的黛染倾国倾城,无甚过人之处,在旁人眼中脾气极差……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爱现在的你。我爱你,深深地爱着你。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倪寒注视着她,他的眼睛竟也欲要落泪地发酸。 他沉默地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从未如此炙热的掌心轻轻裹住乔黛染的左脸脸庞,拇指指腹温柔地轻抚她因为哭泣而发红的眼眶。 她的一滴泪,悄然落在他的掌心,仿若万箭穿心……这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只曾在梦中出现,如今却从梦中蔓延到现实。 她,就是他梦中的女子。 从看到乔黛染的第一刻开始,他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匪夷所思。 无法解释。 却也没有必要硬去解释。 乔黛染双手握住倪寒的右手,把倪寒的右手更紧地贴紧她的脸庞,她的眼睛看进他的眼睛更深处。 她声音发颤地问:“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倪寒突然笑了。 乔黛染愣了愣,不解他为何突然发笑。 倪寒忍住落泪的冲动,浅笑道:“怎么可能……只有一点点。” 乔黛染仿佛没听懂,只是愣愣地看着倪寒,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划过她的脸庞,如雨。 倪寒附身,缓慢地凑近乔黛染的脸……总是清冷的唇,此刻变得无比炙热……炙热的唇,轻轻地吻上滚烫的泪……一滴,两滴……一个吻,两个吻……最终,他吻上了她的唇。 万籁俱寂 这是他的初吻,亦是她的初吻。 虽然都是初次,却无比热情与缠绵。 等待千年的吻,甜得让人热泪盈眶…… “表姐!我们回来了!” 叶心仪过于兴奋的叫喊声伴着毕繁鸣“巨大”的推门声,大煞风景地打断乔黛染跟倪寒本欲纠缠千年的吻…… 叶心仪跟毕繁鸣被突如其来的亲热场景吓得目瞪口呆,就连手中的雪糕都吓掉在光洁的地板。 时间骤然静止。 “啊!” 叶心仪猛然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又从指缝之间不停偷看。 从来气场三米高的乔黛染羞得钻进了倪寒怀中。 倪寒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只是宠溺地垂目注视怀中羞红脸的乔黛染。 毕繁鸣的嘴巴张得无比大,下巴都差点脱臼了。 虽然毕繁鸣有意制造机会让倪寒跟乔黛染独处,但是,毕繁鸣万万没有想到,木头一样的倪寒居然突然之间进度这么快…… 毕繁鸣触电般晃了晃头,猛然回过神来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就当我们不存在!” 乔黛染别过红透的脸庞,尴尬地看向阳台外的夜色,坚决不看毕繁鸣跟叶心仪。 倪寒忍痛暂时松开乔黛染,转身,一脸冷清地往毕繁鸣跟叶心仪的方向走…… 毕繁鸣跟叶心仪默契十足地步步后退,仿佛倪寒是要杀他们灭口。 倪寒走到边上……大手一抬,径直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了。 听见拉上窗帘的声音,乔黛染转脸看向倪寒。纵使夜色晕染,却也掩饰不了她的脸红如花。 倪寒重又走到乔黛染的面前,垂目,深情注视乔黛染。 她抬眼,柔情万种地看进倪寒的眼眸。 他们的唇舌之间,还残留彼此的温度。他们心底都无比地渴望,渴望能将这温度延续……但是,谁知道窗帘外那两人会不会偷看呢……最终,他把她拥进了怀中。 紧紧地拥抱彼此。 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 这样的拥抱,同样给他们渴望已久的心动感觉。 她的右耳紧贴着他的心房,撒娇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倪寒明知故问地把乔黛染抱得更紧。 “我爱你。”懂得倪寒的明知故问,她愿意跟倪寒说一千句一万句“我爱你”,“那你呢?你爱我吗?” “你爱我。”他轻轻地吻了吻乔黛染的发,“但,我更爱你。” 乔黛染的眼泪再一次脱眶而出,染湿了倪寒的衬衫。 “不要哭了,好吗?”倪寒心疼万分地叹了一口气,几近哀求,“我……心疼。” “你心疼什么?”轮到她明知故问,“心疼我弄脏你的衣衫吗?” “傻瓜。”他很轻地捏了捏乔黛染的脸颊,“我当然是心疼你的眼泪了。” “高兴的眼泪,不怕流。” “高兴的时候应该笑。”倪寒垂目看着怀中的乔黛染,“我喜欢看你笑。” “像这样吗?”她趴在他的怀中,抬脸冲他笑,故意孩子气地、傻里傻气地、有点丑地,笑。 “是。”倪寒也笑了。 “坏人!” 乔黛染捶了捶倪寒的胸膛。 倪寒宠溺地握住乔黛染的小拳头。 乔黛染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吻倪寒的唇……乔黛染本意只是调皮地轻啄倪寒,却被倪寒收紧臂弯紧紧抱紧,深深吻住……谁管窗帘外是否有人,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心底皆只有彼此。 看着骤然拉上的窗帘。 毕繁鸣跟叶心仪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就在倪寒一脸冷清地缓步走向他们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是真的担心会被倪寒“杀人灭口”……幸亏,倪寒只是拉上窗帘,不让他们围观而已! 叶心仪跟毕繁鸣不约而同地拍了拍吓得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肝。 然后。 毕繁鸣跟叶心仪看向对方…… 毕繁鸣看似轻佻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叶心仪的下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小心心啊,你看我兄弟跟你表姐进度多快啊!我们下楼散散步买个雪糕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进度神速地亲上了!相比之下……我们真的是弱爆了!看来……我们也要赶一下进度了!” “赶……进度?”叶心仪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装作没听懂地躲避毕繁鸣的视线,“赶……赶什么进度?” “你不懂没关系,哥哥教你。”毕繁鸣痞痞地笑着,嘟长嘴,“来,给哥哥亲一个……” “啊!”叶心仪故意尖叫一声。 “怎么了?”毕繁鸣被吓了一跳。 “那个……我们的雪糕啊!” 叶心仪马上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雪糕。 幸亏这些雪糕都还没有开封,而且都还好好地装在购物袋里面……雪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叶心仪害羞且紧张,害羞且紧张地想要扯开话题。 毕繁鸣当然知道叶心仪的小心思了。 毕繁鸣把叶心仪拉起身,让叶心仪背靠墙壁地壁咚着叶心仪,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吃雪糕,我要吃你……” 毕繁鸣再次嘟长嘴凑近叶心仪。 叶心仪突然蹲下身,麻溜地钻出了毕繁鸣壁咚的手臂,提着雪糕,笑着说:“你追到我,我就让你亲。” 说完。 叶心仪腿上抹油地溜了。 毕繁鸣笑着追在叶心仪的身后…… 最后…… 嗯…… 他们之间的初吻,发生在厨房的冰箱前…… 毕繁鸣心里明白,他对叶心仪是认真的。 **** 凌晨12点。 倪寒跟毕繁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乔黛染坐在沙发上,舍不得倪寒的气息,舍不得去洗漱。 手机第N遍响起—— 方才。 倪寒还在的时候,这手机就已经响过无数遍,只是乔黛染没有留意。就算乔黛染留意到了,大概也不会接听。 现在。 乔黛染拿起手机,仍然不太熟悉地滑动屏幕,接听电话。 是解华川。 电话那头的解华川语气担心:“黛染,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 “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你为什么都没有接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解华川只是单纯的担心。 “没有听见电话响。” “如果你继续不接电话,我就要过去找你了。” “抱歉,让父亲担心了。” “不用说抱歉,我只是害怕你发生意外而已。” “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骤然沉默了好几秒。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嗯……”解华川欲言又止。 “我听说,父亲把连城珠宝总部大楼的保安,全换了。” “是的。” “谢谢父亲的苦心。”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那个……谷子锋以后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父亲警告他了?” “可以这么说……反正……从今以后,谷子锋不会再在你的面前出现。” “父亲把他杀了?”乔黛染语气平静,不像是开玩笑。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确实想杀了他。” “父亲给了谷子锋很多钱,让他答应不再出现?”乔黛染稍作停顿,“像谷子锋那种贱男,不值得多给他钱。” ------------ 第七十二章 再也不见了,渣男 “他最终只得到一张出国的单程机票。”解华川语气极为不屑,“就连从你手中得到的包包,他也还回来了。” “大快人心。”乔黛染只差没有鼓掌。 “你不问我,我跟他说了什么吗?” “如果父亲不想说,不必勉强。” “嗯。”谷子锋那种渣男,不提也罢。解华川说:“我明天让人把包送还给你。” “不必了。” “你不喜欢?” “我想,妹妹应该比我更喜欢。” “黛染……”解华川担心,乔黛染已经知道是解莉在背后操纵谷子锋,让谷子锋伙同媒体找乔黛染麻烦…… “父亲不必担心,我无意跟妹妹计较。”乔黛染当然晓得。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晓得。 “你真是懂事……” “既然妹妹喜欢那个包包,我可以把包包转送给妹妹。无论妹妹喜欢我哪个包包,哪身衣服,哪双鞋子,我都可以转送给妹妹。”乔黛染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强硬,“唯独倪寒,我绝对不让。倪寒是我的,妹妹这辈子和下辈子都休想染指。” “唉……” “请父亲原谅我的任性。” “我明白……” “父亲明白就好。” “就如我之前说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不是我们这些老人家可以左右的……但是……你知道倪寒的心意了吗?” “他爱我。”毋庸置疑。 “你们……正式在一起了?” “是的。” “是吗……”解华川多少有点诧异,“……你高兴就好。” “我高兴。但,妹妹怕是要不高兴了。” “莉莉确实喜欢小倪很多年了,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小倪不喜欢莉莉……强扭的瓜不甜……终究是你跟小倪有缘分。” “谢谢父亲。”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 “晚安了,我的宝贝女儿。” 挂上电话。 乔黛染发现,叶心仪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窥视着她。 乔黛染把手机放在一旁,懒懒地横了叶心仪一眼,“何至于这般鬼祟。” 叶心仪嘻嘻笑着跑到乔黛染的身边,一屁股坐下,差点把乔黛染的手机屏幕坐爆。 “我不是‘鬼祟’,我是‘小心翼翼’!”叶心仪贼贼地对乔黛染挤眉弄眼,“我不小心翼翼可不行!谁知道……我会撞见什么惊人的场景呢!” “叶心仪!”乔黛染瞪了叶心仪一眼,腮红遮掩不住渐生的红晕。 “说真的!小的是真心拜服公主大人!公主大人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叶心仪夸张地抬起右手,缓慢地旋转着逐一握紧五指,“公主大人居然把倪寒少爷这样一位万千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手到擒来了!” “本公主多的是值得你拜服的地方。”乔黛染挑眉,“倒是你。就你这般平庸无奇甚至于毫无优点的女子,竟能把毕繁鸣那般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收入囊中。” 乔黛染心想:说叶心仪平庸无奇甚至于毫无优点……多少有点过分了。叶心仪必然是有优点的。而叶心仪最珍贵的优点,莫过于她的单纯可爱无心机。 乔黛染并不打算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免得叶心仪嘚瑟。 叶心仪红着脸,羞涩地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毕毕看上我什么了……我这么平凡,这么普通,又这么地平庸……” “休再妄自菲薄。”乔黛染听不下去了。 “啊?公主大人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啊.……” “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你自身怎么想却是你的事。旁人可以各种瞧不起你、说你各种不配,你却不可以妄自菲薄更甚者瞧不起自身!” “可是……” “没有可是。” “好吧……” “何至于这般勉强。” “公主大人所言极是!”叶心仪双手抱住乔黛染的手臂,把头枕在乔黛染的肩膀,捏着撒娇的夹子音说:“公主大人所言极是,公主大人所言有理!小的绝对不会再妄自菲薄!从今以后,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我平凡普通又平庸,我都坚决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好、最独一无二的女人!” “世界上最好?”乔黛染翻了一个白眼,“让你自信,不是让你自负。” “公主大人说得对!”叶心仪笑得十分狗腿,“我只是世界上第二好!因为,世界上第一好的是公主大人!” “瞧你这副油嘴滑舌的谄媚小人相。”乔黛染斜眼白了叶心仪一眼,看似不屑,轻勾的嘴角却分明是被叶心仪逗笑了。 “嘻嘻。”叶心仪笑得更加狗腿,更加搞笑地、更加变本加厉地端出一副“谄媚小人相”。 “小样。”乔黛染伸出纤纤食指,推了推叶心仪“谄媚小人相”的左脸……突然……乔黛染问:“负责煮饭的佣人,明日何时过来?” “公主大人是说柳姐和张姨吗?” “还能有谁?” “柳姐和张姨通常都是8点左右过来,给我们做早餐。”乔黛染从来不管这些的啊。叶心仪疑惑地问:“公主大人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本公主要学做菜。” “什……什么?” 学做菜?! 叶心仪挠了挠耳朵,她没听错吧?! **** 第二天。 中午。 万释地产总部大楼。 涂山走出倪寒的办公室,关上门,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傻了眼……然后眨眨眼……然后又眨眨眼……涂山严重怀疑,他的眼睛出现了重大问题。 “涂山。” 背后突然传来毕繁鸣的声音。 涂山吓得一哆嗦。 回过神来。 涂山触电般转身,面对毕繁鸣,有点慌乱地叫了声:“毕……毕先生。” “你怎么了?”毕繁鸣侧头看着难得失态的涂山,痞痞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该不会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我……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那你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是我发生事情……” 涂山想了想——毕繁鸣向来没有什么架子,应该是可以“说话”的人。 涂山滚了滚眼珠,用眼珠比了比倪寒的办公室,压低声音对毕繁鸣说:“是……倪寒少爷……有问题。” “倪寒有问题?”毕繁鸣也学着涂山的样子,压低声音,“倪寒有什么问题?” “倪寒少爷……笑了。” “啊?”毕繁鸣有点转不过来,“笑了?倪寒少爷……对着你笑了?” “当然不是。”涂山像是遇见鬼般猛力摇头,“刚刚,我拿几分文件给倪寒少爷签署。倪寒少爷翻着翻着文件……突然就笑了。虽然倪寒少爷的笑容很浅而且稍纵即逝,但是……倪寒少爷居然笑了!倪寒少爷怎么可能突然就笑了呢?” 这可是涂山第一次见到倪寒笑! 听了涂山的话,毕繁鸣也笑了。 毕繁鸣拍了拍涂山的肩膀,打趣道:“我还说你跟女朋友吵架呢……我猜,你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谈过啊!”涂山心想:我谈没谈过恋爱,跟倪寒少爷突然发笑……有关系吗? “哈哈哈哈哈……”毕繁鸣笑着又拍了拍涂山的肩膀,哈哈笑着说:“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工作吧。” 涂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拿着文件离开了。 毕繁鸣抬手,随意地敲了几下倪寒的办公室门。 没等倪寒回答。 毕繁鸣就直接推门,径直走进倪寒的办公室。 在推门走进倪寒办公室的一瞬间,毕繁鸣分明看见倪寒嘴角泛着甜蜜的弧度、并且倪寒在听见推门声的一瞬间把甜蜜的弧度全部藏起来,换上平日里的一脸冷清。 毕繁鸣把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走向倪寒,调侃道:“哟,还装呢。” 倪寒装作听不懂毕繁鸣的话,从高叠的文件中抽出其中一份,认真地翻阅起来。 毕繁鸣走到倪寒的办公桌前,却没有坐下,而是继续双手插袋,向倪寒那边探身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心思工作。走!我们去吃饭!吃饭的同时,我很乐意听你倾诉,你在恋爱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各种烦恼……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哦……毕竟你是第一次嘛,不懂很正常的!没事,哥哥懂,哥哥教你。” 倪寒眉头轻蹙,抬眼,白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笑得鸡贼,“看你一副烦恼的样子……该不会真的不懂吧?不怕不怕!我有几十G的珍藏可以跟你分享……” “毕繁鸣。”倪寒打断毕繁鸣的话。 “哈哈哈哈哈……”毕繁鸣笑得更加鸡贼,假意地抖了抖肩膀,“初恋中的男人好凶啊。” “你找我有事?”倪寒忽略毕繁鸣所有不正经的话。 “当然有事了。”毕繁鸣怒刷存在感,“我来找你吃饭啊。” “我很忙。” “忙也要吃饭的。” “不饿。”倪寒绝不入坑——如果倪寒答应跟毕繁鸣吃饭,毕繁鸣肯定会在饭桌上一个劲地调侃倪寒跟乔黛染……想起乔黛染,倪寒的嘴角不禁又泛起甜蜜的弧度。 “你看你,甜到腻,甜到齁!怪不得不饿了!”毕繁鸣故意语气酸酸,“来嘛,兄弟,陪我去吃饭嘛。男人不可以重色轻友的……” 突然传来的女声,打断了毕繁鸣语气酸酸的话—— “抱歉,他已经有约了。” 不用转身。 毕繁鸣已经知晓说话的人是乔黛染—— 一来,毕繁鸣认得乔黛染的声音。 二来,毕繁鸣看见倪寒的眼睛突然闪闪发亮……能让倪寒眼睛发亮的,唯有乔黛染。 毕繁鸣转身,果然看见乔黛染站在办公室门口。 乔黛染穿着一身淡红色的厚雪纺连衣裙,秀发低挽,双手挽着两个包装严实的手提便当包,飘逸而又端庄地站在那里。 毕繁鸣笑着调侃:“黛染小姐昨晚才跟我们倪寒大少爷一起吃晚餐,今天,黛染小姐又专程跑来找倪寒大少爷吃午饭?哎哟!恋爱中的男女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乔黛染径直走向倪寒,全然把毕繁鸣当作空气。 倪寒藏不住冷清地站起身,对乔黛染说:“你来了?” “嗯。”乔黛染微微笑着对倪寒点了点头,走到倪寒的办公桌前,停下脚步。 倪寒绅士地走到乔黛染身旁,为乔黛染拉开椅子。 乔黛染微微笑着,坐下,抬头,对倪寒说:“你也坐吧。”倪寒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面对乔黛染,坐下。 四目相对。 莫名的甜,充斥周遭。 毕繁鸣不悦地干咳了一声,意思是:Hello,还有人在呢! 乔黛染若无旁人地问倪寒:“吃过午饭了吗?” 倪寒视若无人地回乔黛染:“还没。你呢?” “我也还没。” “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倪寒把打开的文件合上,“你想吃什么?” “我给你做了饭。” “你给我做了饭?”倪寒像是错愕,再是很浅地笑了,“你会做饭?”看着不像。 “我不会做饭。” 乔黛染把手中的便当包放在办公桌上,动作不甚熟练地拉开其中一个便当包的拉链,有点笨拙地把便当包里面的便当拿出来,放在桌面,推到倪寒面前,小声说:“我尽力了。” 倪寒小心翼翼地把便当盒的盖子打开—— 只见。 饭是焦的,粒粒分明如同一颗颗小米炭。菜恹恹地又干又黄。无法分辨到底是哪种肉类的肉块黑黑脏脏的。想要嗅到饭菜香是绝对不可能的,扑鼻而来的气味甚至像是一个久未清洁的厨余垃圾桶。 倪寒看着乔黛染做的饭菜,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扶住额头,止不住无声地笑了,肩膀甚至因为笑而微微发抖。 站在一旁的毕繁鸣先是吓傻了眼,再是疯狂用眼神暗示倪寒不要笑。 毕繁鸣用过眼神对倪寒说:倪寒你是傻子吗?!虽然这个便当只适合立刻马上丢到垃圾桶……但是!就算是正常的女人给你做便当,你也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啊! 倪寒还在偷偷地笑。 毕繁鸣吓得更加用力地朝倪寒挤眉弄眼:黛染大小姐脾气这么差,你居然敢嘲笑她?!难道你就不怕黛染大小姐气得掀桌吗?! ------------ 第七十三章 sweet午餐 毕繁鸣疯狂暗示,却也无补于事—— 倪寒眼中只有乔黛染,全然没有在看毕繁鸣,自然也看不见毕繁鸣明示暗示的眼神。 毕繁鸣小心肝颤颤地看向乔黛染,心想:这下好了,乔黛染就算不掀桌,起码也会甩脸走人的…… 不料。 毕繁鸣又一次傻眼。 乔黛染没有掀桌、没有甩脸、没有不高兴……她把右手轻轻放在并拢的腿上,抬起左手手背轻轻掩住嘴巴,跟倪寒一样看着便当,止不住地、无声地笑了,跟倪寒一样肩膀因为笑而微微颤抖。 倪寒跟乔黛染这样笑了好一阵子,才稍微停下笑,默契地看向彼此。眼眸带笑。 “你的便当……”倪寒嘴角仍在止不住地上扬,“嗯。你的便当做得很好。但是,下次不要再做了。” “正有此意。”乔黛染的嘴角同样止不住地上扬。 “那现在……” “不。”乔黛染伸手,把小型垃圾桶似的便当拉回自己的面前,把便当严严实实地盖起来,“你不必勉强自己把这些东西放进嘴里。” “你辛辛苦苦给我做饭,我不可以不尝一下。” “不。”这便当长得像是随便吃一口都会性命垂危的样子,乔黛染绝对舍不得倪寒以身犯险,“我只是想要为你做一顿饭,目标已然达成。” 乔黛染打开另一个便当包,里面有两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便当盒。乔黛染把其中一个便当盒递给倪寒。 倪寒又一次打开便当盒—— 肥美多汁的牛排、富有生命力的西兰花和营养十足的菌菇覆盖在香气扑鼻的海鲜炒饭上面。 乔黛染解释道:“我自知厨艺有限,所以,我特意让钟点工人做了这两个便当……虽然称不上是佳肴,但也勉强能吃。”说着,乔黛染把另外一个便当也打开,便当的内容跟倪寒的一模一样,亦是同样的香气扑鼻。 乔黛染提醒道:“午饭时间已到,赶紧吃吧。三餐定时,对你的身体好。” 说着。 乔黛染抬眼看向倪寒,却发现,倪寒没有起筷,反而一直盯着乔黛染手看…… “你受伤了?”倪寒的语气十分紧张。 “一点小伤罢了。”乔黛染把双手缩回,放到桌下,轻描淡写地说:“都怪我手拙……赶紧吃吧,饭菜凉了可不好。” “把手给我。”倪寒把右手放在桌面,伸向乔黛染。 “嗯……”乔黛染小鸟依人般乖乖地把双手放在桌面。 “疼吗?”倪寒注视着乔黛染的手。 “有一点……”乔黛染语气满是撒娇。 “辛苦你了。”倪寒右手手掌轻轻地覆盖乔黛染的两只手,心疼极了。 “不辛苦的。” “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以后不能再弄伤自己。” “嗯,听你的。” “……” “……” “……” “……” 倪寒与乔黛染你侬我侬地说着甜蜜的话。 毕繁鸣把眼睛当放大镜使地,瞪眼看了乔黛染的手老半天…… 受伤了吗? 哪里受伤了? 哦…… 才发现。 原来是乔黛染的小尾指多了一道淡得不能再淡的小划痕…… 毕繁鸣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我抓痒时候抓出的划痕,都比乔黛染这个划痕严重几十倍呢!就这么一点点小划痕,倪寒居然一副心疼得要命的样子? 只见。 倪寒跟乔黛染还在视若无人地你侬我侬…… 毕繁鸣白眼翻上天,举起双手,高声说:“好了好了!黛染大小姐,倪寒大少爷,你们两位真是够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你们了!我投降!我投降可以了吧?!我走!我现在就走!麻烦你们在我彻底离开这间办公室之前,稍微暂时控制一下下你们爆棚的爱意,让我的鸡皮疙瘩休息几秒钟,OK?” “哦?”乔黛染回目,扫了毕繁鸣一眼,“原来你在这里啊。” “大小姐!”毕繁鸣又一次白眼翻上天,“该不会,你现在才发现我‘在这里’吧?我告诉你标准答案吧,我一直都在这里!在你进入这间办公室之前,我就一直都在这里!” “是吗?”乔黛染懒懒地翻了翻眼皮子。 “当然!”毕繁鸣无奈地摇头——听说热恋中的男女都是瞎子,看来还真是! “哦。”乔黛染似是努力回想,无果,“你在这里作甚?” “作甚?我还想问你们俩在这里‘作甚’呢!”毕繁鸣只想彻底离开乔黛染跟倪寒这两个腻歪鬼,“算了算了。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吃饭。我不打扰你们这两个恶心的腻歪鬼共进午餐。” “哦?”乔黛染挑了挑眉,“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午饭?” “是的!”毕繁鸣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现在就去吃最近最火的那家中菜馆……哼!你们可不要羡慕我!” “这样啊……”乔黛染很慢很慢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故意大声喃喃道:“既然毕繁鸣决定一人外出吃午餐,那……我不得不给叶心仪打电话,告诉她,不必在毕繁鸣的办公室等毕繁鸣了。等了,也是白等。” “什么!?”毕繁鸣猛地转身,看着乔黛染,“你说什么?!” “你是聋子吗?”乔黛染有点故意了,“我说了那么多话,难道要一一复述给你听?” “你说,我的小心心在我的办公室等我?!” “是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乔黛染理所当然地回答:“第一,你没有问我。第二,我现在,才发现,你在。” “你!”毕繁鸣气得手指发抖地指着乔黛染。 “我,怎么了?”乔黛染冷眼看着毕繁鸣,“你还要出去吃午餐吗?你还需要本小姐为你转告叶心仪,让叶心仪不必再等吗?” “不用劳烦你了!”自知斗不过乔黛染。毕繁鸣放下发抖的手指,转身,急匆匆就往办公室赶,心中大喊:我的小心心,你的毕毕来了! 毕繁鸣离开之后。 乔黛染跟倪寒看向彼此,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们笑什么? 旁人无从得知。 **** 下午三点。 连城珠宝总部办公室。 乔黛染坐在枣红色的真皮办公椅上,背对办公室那明亮如镜的落地玻璃窗。 隔着办公桌。 叶心仪坐在乔黛染的正对面,目光闪闪地看着乔黛染身后的风景。 窗外。 天空有一种染着暖暖煦阳的蓝,白云袅袅,闭上眼仿佛仍能感受到风的馨香……叶心仪忍不住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耳边传来乔黛染冷冷的声音。 “何事偷笑?” “偷笑?”叶心仪马上睁开眼睛,“我没有偷笑啊。” “没有?”乔黛染白了叶心仪一眼,“分明就是在偷笑。你如此偷笑,简直一脸蠢相。” “我没有偷笑,我是光明正大地笑。”叶心仪故意“光明正大”地冲乔黛染笑。 “哼。”乔黛染瞪了叶心仪一眼。 “哎哟,公主大人不要瞪人家嘛……”叶心仪缩起双肩,十指交握地抵住下巴,一脸痴迷,“人家刚才跟毕毕很sweet嘛,当然忍不住sweet满泻地笑出来了……不只是我跟毕毕啊,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也很sweet啊!” “Sweet?”乔黛染疑惑地皱了皱眉。 “Sweet是洋文。”叶心仪赶忙解释,“就是很‘甜蜜’的意思。” “且不说,你为何突然对本公主说洋文……”乔黛染斜眼瞪了瞪叶心仪,“你不在现场,如何能知本公主与倪寒是否sweet?” “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毕毕在啊!”叶心仪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跟毕毕可是无话不谈的。毕毕跟我说,公主大人的眼中就只有倪寒少爷,就连毕毕一直站在那里都看不见,所以才连累我在毕毕的办公室多等了一小会。”毕繁鸣说得可委屈了,还委屈得要叶心仪抱抱安慰。 “本公主确实没有察觉毕繁鸣在场。”就算发现毕繁鸣在场,乔黛染也不想搭理他。 “因为公主大人的眼中只有倪寒少爷,倪寒少爷的眼中也只有公主大人!”这个CP这么好磕,叶心仪一点都不介意在毕繁鸣的办公室多等一小会。 乔黛染没有回话,嘴角却禁不住地往上翘,无法自已地笑了。 刚才的午餐。 乔黛染跟倪寒确实很sweet。 准确来说。 刚才的午餐,无论是乔黛染跟倪寒,还是叶心仪跟毕繁鸣,都很sweet……美中不足,就是时间太短。 倪寒的工作安排是排得密密麻麻的,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做不完的工作就在那里巴巴地等着倪寒处理。日理万机。倪寒能够挤出一个小时跟乔黛染安安静静地吃一个午餐……乔黛染深知,倪寒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乔黛染懂事地主动离开倪寒的办公室,好让倪寒继续专心工作。 离开倪寒的办公室之前。 乔黛染“提醒”倪寒,一定要把毕繁鸣召唤回来“帮忙”工作。 毕繁鸣在万释地产虽然只是闲职,但是倪寒“坚持”要毕繁鸣回来“帮忙”,毕繁鸣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倪寒去开会——用毕繁鸣的话来说,就是倪寒自己没有时间陪女朋友、也就看不得别人花时间陪女朋友。 反正。 倪寒跟毕繁鸣忙去了。 乔黛染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叶心仪回连城珠宝总部办公室“上班”来了。 原本坐着的叶心仪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玻璃前面,双手抵着被阳光烘得暖暖的落地玻璃,高兴地看着窗外说:“公主大人快看,有飞机!好大的飞机!看上去距离我们好近啊!” 乔黛染对飞机没有兴趣。 飞机拖着白白的轨迹,飞走了。 叶心仪继续站在落地玻璃前面,孩童般顽皮地探眼往下看,兴奋地对乔黛染说:“公主大人快过来看看,你的办公室真的好高哦!好高的办公室!好高级的办公室!解叔叔对你真的好好哦!” 乔黛染撇了撇眼,不理叶心仪。 “公主大人,快过来看嘛!”叶心仪一个劲地叫唤乔黛染。 “少见多怪。” “哎哟!”叶心仪转身就去拉乔黛染,“来嘛,来看看嘛……” 突然。 办公室门猛然推开,打断了叶心仪跟乔黛染的“嬉嬉闹闹”与“拉拉扯扯”。 叶心仪跟乔黛染一同看向被推开的办公室门。 只见。 办公室门口站着脸上写满“我又来找茬了”的解莉。 解莉挂故意把办公室门推得大开,脸上总是挂着的假甜笑容不翼而飞。没有别的观众在,解莉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管乔黛染是否同意。 解莉径直踩着细跟高跟鞋咯咯地走进乔黛染的办公室,双手抱胸,手臂上挽着昨天还属于乔黛染、现在已经属于解莉的、“价值连几套公寓”的名牌包包。 乔黛染懒理解莉。 叶心仪瞪大眼珠,盯着解莉手中的名牌包。 解莉在距离乔黛染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歪起脑袋,斜着眼睛,鄙夷地斜斜瞪着坐在办公椅上的乔黛染。 过了好几秒。 解莉才用刺耳的尖声说:“姓乔的,你以为你处心积虑耍心机,就可以离间爹地跟我的感情吗?哼!做梦吧你!你充其量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算爹地现在暂时被你蒙蔽了,暂时疼爱你,你也始终只是姓乔的野种!我才是姓解的,我才是解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我才是我爹地疼了20几年的宝贝女儿!” 乔黛染眼皮都不抬,理都不理解莉。 解莉气焰更甚,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名牌包包,下巴扬得老高,眼睛却压得极低地瞪着乔黛染,“你看到没有?无论过程如何,这个包包现在是我的了!我早就说过,只要是我解莉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一定可以得到!这个包包是,爹地的疼爱是,就连倪哥哥也是!” 别的也就罢了。 倪寒? 哼! 乔黛染抬起眼皮,不屑而又冷厉地瞥向解莉。 解莉如芒在背,浑身哆嗦了一下,却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说:“你瞪我干什么?你以为你长得凶,我就会怕你吗?” ------------ 第七十四章 弥西的手绘古装女子 解莉继续说:“我非但不怕你,我还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也不想想,就你也配喜欢倪哥哥?我呸!” “我不配?”乔黛染冷哼一声,冷冽的目光深深地割进解莉的眼里,“难道你就配?” “我……”解莉被乔黛染的气势压迫得呼吸困难,干咽了一下,仰头说:“我当然配得上倪哥哥!” “我倒想听听,你何以配得上倪寒。” “我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我跟倪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学历比你高,我比你年轻,我比你漂亮,我一切一切都比你好……” “你的这套说辞,我已经听过不下百遍。”乔黛染停顿半秒,冷冷地说:“但是,你忘记更正了。现在,我才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 “你一个姓乔的算什么大小姐!你只是一个野种!我才是名正言顺的解家大小姐!” “你敢在父亲面前说出此话吗?” “你!” “你不敢。”乔黛染冷冷一笑,“无论我是否名正言顺,在父亲以及他人面前,你终究得尊称我一声‘姐姐’。” “你!” “还‘你’?得叫‘姐姐’。”乔黛染冷冷地勾着嘴角,“无论你如何自认优秀。倪寒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同时,姐姐我不喜欢你总把倪寒挂在嘴边。包,是你的。父亲的爱,你也尽可以努力争取。但是!倪寒是我的。若你敢垂涎我的倪寒……哼,你自求多福吧。” “你……” “都说了,叫‘姐姐’。”乔黛染端着“姐姐”的架势,冷声教导解莉:“纵使我不喜欢你这个妹妹,但是,我确实是你的姐姐。无论人前人后,我都是你姐姐。我才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 “你不是我姐姐!你只是姓乔的野种!”解莉用力踩着脚,“你以为你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我就会被你吓怕吗?做梦吧你!倪哥哥不会喜欢你的!倪哥哥是我的!倪哥哥一定会是我的!” 乔黛染撇过眼,懒理解莉。 解莉用力跺了一下脚,转身,忿忿离开乔黛染的办公室。 解莉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有点害怕继续待在乔黛染的办公室,她有点害怕继续被乔黛染那样瞪着…… 这一刻。 解莉明白了,对付乔黛染不能正面叫嚣,最好还是用阴的。 “砰”的一声巨响。 解莉狠狠地甩上了乔黛染的办公室门。 叶心仪被解莉的关门声吓得浑身一抖。 抬手拍了拍吓坏了小心肝。 叶心仪心有余悸地说:“哎哟!吓死个人了……呃……不过……我有点不懂……” 叶心仪看向乔黛染说:“解莉这样没头没脑地撞进来说几句话,然后又这样突然地甩门而去……这一连串的迷之操作……到底是在干什么?” “吃饱了。”乔黛染冷哼一声,“撑着。” “哈哈哈哈哈哈……”叶心仪笑得停不下来。 “笑够了没有?”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 “够了!”叶心仪当即不敢再笑,正襟危坐,“小人已经笑够了,请问公主大人有何吩咐?” “你说,本公主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公主大人的意思是……公主大人应该做些什么……来反击解莉?” “哼。”乔黛染不屑极了,“解莉那般小人,也配本公主为她绞尽脑汁?” “那……”叶心仪一脸蠢钝地摸了摸下巴,“公主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本公主是来这里上班的。”乔黛染翻了一个白眼,“既然是来这里上班的,本公主当然是问你工作内容了。” 乔黛染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在连城珠宝门店当销售的那一小段时日。乔黛染明显对现下的工作内容一窍不通。 “哎哟!原来是在说这个啊!”叶心仪冲乔黛染摆了摆手,“工作的事情,公主大人不用这么认真,做做样子就行了嘛!” “是认真还是做做样子,本公主自有分寸。” 乔黛染心想:纵使只是做做样子,本公主也要知道如何“做做样子”啊!再者,看见倪寒那般辛勤工作,本公主想要为倪寒稍作分担。 “这个嘛……”叶心仪绞尽脑汁。 叶心仪也只有在连城珠宝门店工作的经验啊! 眼下…… 叶心仪突然眼前一亮,“解叔叔不是安排了王艺给公主大人当助理吗?我们把王艺叫进来,让王艺给公主大人汇报一下珠宝秀的进度好了!” 叶心仪感觉自己聪明极了! 难得乔黛染也赞同叶心仪,点头说:“传王艺。” 叶心仪马上站起身,学着电视剧里面古人的行礼方式、向乔黛染行了一个屈膝礼,笑容过分灿烂以至于十分狗腿地说:“小的现在就去传王艺!” 说完。 叶心仪便一溜烟似地转身跑出办公室,风风火火地找王艺去了……叶心仪终究不够聪明,不知道可以直接拨打办公室的内线电话“传”王艺。 乔黛染更加不知道有“内线”这玩意,只知道叶心仪这般风风火火实在丢人。 罢了。 乔黛染斜斜移目,眼神瞟向整齐叠放在办公桌桌面上的文件。 纵使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她自认对黄金、珍珠、玉石、玛瑙等珠宝还是挺有研究的,在连城珠宝门店工作的那段时间,纵使她服务态度不好,却也无人敢挑剔她的品味。 眼下…… 迟疑了半会。 她才抬起尊贵的手,在菜市场挑鱼却又怕弄脏了手似地、用两根手指拈出其中一份文件,好奇地打开…… 刚好是弥西工作室的资料。 …… …… “……以上就是珠宝秀的进度汇报。” 王艺停下话语,毕恭毕敬地看向乔黛染—— 其实,方才,王艺只是用口述的方式,把珠宝秀的会议纪要,给乔黛染详细地复述一遍罢了。 乔黛染思考片刻。 然后。 乔黛染把一直打开的、弥西工作室的资料文件,推向王艺,问:“你可知道,珠宝秀当日我所穿的曼罗盛装,制作进度如何了?” 想起要在珠宝秀当日抛头露面,乔黛染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她乃堂堂萨释国最最尊贵的曼罗公主,让她抛头露脸任人指指点点,实在有损她尊贵的身份。 但是。 既然乔黛染已经答应了,就要做到最好,决不能出丑。 “听说,黛染小姐在珠宝秀当日所穿的曼罗盛装……即将完成制作了。”王艺回答。 “即将完成?”乔黛染挑了挑眉,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纵使,这个时代的技术比千年前的萨释国先进许多。 但是,弥西曾经说过,乔黛染在珠宝秀当日穿的曼罗盛装,会由工匠一针一线地手工缝制……昨天,乔黛染才去量身,今天,居然就说乔黛染的曼罗盛装“即将完成”? 不可能。 乔黛染眉头紧皱,一脸不信。 王艺身为职场白骨精,当即心领神会了。 王艺解释道:“在万释府邸二期刚刚挖掘出萨释文化的时候,弥西就已经设计了这套‘曼罗盛装’并且着手制作。现在,弥西工作室只是根据黛染小姐的尺码,对曼罗盛装稍作改动。所以,很快就能完成制作。” 乔黛染难掩诧异,“刚挖掘出萨释文化之时……弥西就已经设计了这身曼罗盛装?” 王艺点头,回答:“正是。”王艺有些被乔黛染的说话方式带偏了,说话的语气除了对待上司该有的恭敬,也开始有点古人风范地文绉绉起来。 乔黛染说:“详细说来。” 王艺回答:“珠宝秀的服装,向来是我们连城珠宝负责的。解莉小姐原本的计划,是找卓明大师设计珠宝秀当日的服装,万释地产对此也没有异议。但是,近日,解莉小姐突然改变主意,执意让弥西代替卓明大师……” 叶心仪突然飙出一句:“是不是因为解莉看了弥西给表姐设计的芍药花开晚礼服,所以执意找弥西来设计珠宝秀的服装啊?” 乔黛染白了叶心仪一眼,意思是:解莉并非没有私心的伯乐。解莉更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王艺继续说:“不瞒二位,刚刚得知解莉小姐这个决定,我们也跟二位一样诧异。其他同事也在私下里众说纷纭,万释地产那边也不支持突然换设计师。” 乔黛染问:“为何还是换了?” 王艺回答:“解莉小姐说服了万释地产那边。” 叶心仪忍不住插话:“解莉是怎么说服万释地产那边的?” 叶心仪那神情,根本不是在听工作报告,而是在吃瓜听八卦。 王艺回答:“解莉小姐找出了弥西早前在社交平台发布的一条动态。” 叶心仪迫不及待地追问:“动态?什么动态?” 叶心仪只差没有马上翻手机找了。 王艺回答:“早前,弥西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张古风手绘设计图。那张设计图发布的日子,正是万释府邸宣布挖掘出萨释文化的……当日。” 叶心仪不解地挠了挠头,“服装设计师发布手绘设计图……这有什么稀罕的?” 王艺讳莫如深地回答:“其稀罕的点在于……那张手绘设计图,跟萨释国的曼罗盛装几乎一模一样。要知道,宣布挖掘出萨释文化当日,曼罗盛装尚未出土。而弥西居然巧合地‘设计’了这套曼罗盛装,并且在宣布挖掘出萨释文化的同一天发布。” 叶心仪这下惊讶得嘴巴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怎么可能啊?!这……这……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王艺点头,说:“就是这么巧合。” 叶心仪看向乔黛染,二人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王艺接着说:“得知这样的巧合,万释地产方面才答应了,让弥西取代卓明大师,担任珠宝秀的服装总监。嗯……这么说吧,万释地产那边之所以答应任用弥西,完全是因为弥西这套曼罗盛装的‘巧合’,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噱头。” 巧合? 真的是巧合吗? 乔黛染心里感觉怪怪的。 嗯…… 确实只能是巧合。 却是一个让人心感诡异的巧合。 乔黛染问:“可有弥西那张手绘设计图?” 王艺回答:“弥西工作室的网站首页就有。” 王艺熟练地拿出平板电脑,快速地用手指划点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弥西那张手绘设计图。王艺双手把平板电脑递给乔黛染,叶心仪赶在乔黛染抬手之前接过平板电脑,放在乔黛染面前,跟乔黛染一起看—— 泛黄的色调之中,掺着缕缕淡淡的红。 设计图的背景是一家简陋的现代餐厅,餐厅里头,高高挂着一台平板电视。电视的内容,正是考古学家在万释府邸挖掘出萨释文化的新闻播报。 电视机前。 一名头盘高髻的古代女子,背对而立。 几缕发丝,飘摇。 那名古装女子穿着一身血般嫣红的曼罗盛装,浑身点缀珠翠,原该无比奢华、贵气逼人,却又偏偏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悲怆与莫名的孤寂。 宛若孤傲的…… 亡国公主。 乔黛染莫名地抽了一口气。 叶心仪也是莫名地感到心头难受。 许久。 叶心仪突然触电似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的心脏更是猛然一抽,冲口而出:“此乃本公主。” 叶心仪触电般捂住胸口。 突然诡异的气氛。 让人呼吸困难。 就连王艺也被这种诡异的气氛逼得呼吸困难,张不开口,只能心想:她们为什么这么诧异?还有……谁是‘本公主’? 王艺大概以为,“本公主”是类似古代的太平公主、高阳公主或者童话里面的人鱼公主、白雪公主那样的、某一位公主的称谓。 乔黛染命令自己缓慢地放松,缓慢地放下提着的一颗心,抬眼,对王艺说:“本……我要见弥西。” 王艺莫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马上点头:“好,我现在就给弥西打电话。” 王艺一刻不敢松懈地马上掏出手机给弥西工作室打电话。 一翻简单的沟通过后。 王艺稍微放下手机,对乔黛染说:“弥西说,他最快要明天下午才有空。” 乔黛染垂眼一想,说:“那便明日下午吧。” ------------ 第七十五章 她与萨释上师的初见 犹记当年。 乔杏华和谷子锋结婚的时候,别说婚礼,甚至连一枚像样的婚戒都没有。但是,那时候的她却幸福得如同赢得了全世界。 回想现在。 黛染和离渊的婚礼是这般的盛大。 但是。 满手的金饰翡翠、浑身的金银珠宝只给她带来寒心和冰冷…… 罢了。 她本来就不应该将今天的婚礼,看成是前生遗憾的弥补。 而且。 无论是谷子锋还是离渊,都不爱她。 罢了。 所谓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罢了。 眼前的路被遮脸的喜帕重重挡住。在艳红喜帕的掩盖下,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拥挤的红,令人窒息的红。 离渊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步入喜宴大殿。离渊的手,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似是听到。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红之中,挤满了身穿最华贵盛装、戴满最奢华首饰、化着最浓艳妆容的曼罗门贵族;她更是嗅到,那群曼罗门贵族在摩肩擦踵间生出的浓烈紫曼罗香气;她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议论着她。 他们在笑,却不一定是真心善意的笑。 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戏罢了。 人声瞬间安静。 她听到那群自恃尊贵的曼罗门贵族纷纷下跪发出的盛装窸窣声…… 疑惑中。 喜娘拉着她跪下。 紧接着。 她听到那片令人窒息的红,高呼:“我等拜见上师!愿上师寿比天齐,福泽绵长!” “起来吧。” 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三字梵音,在她的耳边盘旋,萦绕。 这便是传说中萨释上师的声音吗? 她很好奇。 萨释上师会如同她刻板印象中的上师一般—— 鹤须秃顶,慈眉善目,虚怀若谷,貌若菩提? 还是会像曼罗门贵族的一样—— 目空一切,嚣张不驯? 她很想撩起眼前重重的红喜帕,一探萨释上师的真身……但是……她努力按捺下这种不合时的冲动。 萨释上师落座高台。 曼罗门贵族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曼罗门贵族既不敢直视萨释上师,也不敢动手去整理他们因为下跪而凌乱的衣角裙摆。他们只敢恭敬地站着,低垂着脑袋。 喜娘搀扶着她站起身。 沉重的凤冠霞帔,沉沉地压着她纤弱的身躯,用力不当,她的金缕绣花鞋踩上了她华丽的大红喜服,失去重心,一个踉跄…… 若不是多位喜娘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她恐怕早已摔在白玉地板上被人暗笑了! 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呼着气,厚重的大红喜服包裹下的娇躯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喜娘隔着厚重的喜服长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 不给她定惊的时间。 就听见有人在喊—— 一拜天地…… 她在喜娘的牢牢搀扶下,躬身,深深一拜。 二拜上师…… 她在喜娘的牢牢搀扶下,躬身,深深一拜…… 一阵怪风骤然吹进大殿。 她头上的艳红喜帕被莫名掀起。 喜帕随风飘然,落在光洁的青玉地板上…… 她无措地抬头,双眸正好对上坐在最高位的萨释上师。 就在那一刻。 她失去了她的魂。 他…… 便是萨释上师吗? 他那头乌黑浓密柔顺非凡的黑长发没有用金冠束起,而是看似随意地用名贵的紫绸带绑在身后。 一身紫得发黑的紫绸长袈裟,袈裟上满满地绣着繁盛的紫曼罗。如天人细细雕琢的五官精致得让人惊叹,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皙得如同阳光映照白雪。风姿卓越,仙骨傲人,美得如梦似幻却丝毫没有半点女儿气。 他。 根本就不像曼罗门的萨释上师,而是天上的仙! 她的心,忘却跳动…… 呼吸困难。 就算是十六岁那年,爱上谷子锋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呼吸困难。 她直直看着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也在看着她。 自从五岁继任萨释上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般直视他,他也再没有像现在这般,直视任何一个人。 她的美,绝世无双,倾国倾城,毋庸置疑。 但是。 每日拜经念佛、一心修行的萨释上师,早就看破了皮囊的美。让萨释上师无法移目的,是她额上燃烧的红杏和她眼眸里闪烁着的…… 是无畏? 是睿智? 是看透? 反正,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特别。一种不该属于刚满十七岁的曼罗公主、更不该属于曼罗门甚至萨释国的任何一位女子的……特别。 他在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仍波澜不惊。 …… …… “啊!” 乔黛染惊醒。 猛然起坐床上,豆大的汗珠炙烧着脸庞,落下。 一滴又一滴。 刚才…… 是梦吗? 还是…… 千年之前那位黛染的经历? 那位黛染居然那般大逆不道地直视师施上师? 而且…… 那般心动心跳的感觉…… 乔黛染捂住自己的心脏,那般剧烈跳动的心脏,那般可怕又可怖的、剧烈跳动的心脏。 “公主大人没事吧?” 叶心仪一如过去无数个夜里一般,顶着鸟巢般凌乱的头发,趿着拖鞋,推门,冲进乔黛染的房间,跑到乔黛染的床边,一屁股坐下,拉起乔黛染的手没头没脑地就开始安慰:“没事的!我在呢,我在呢!只是做梦而已,没事的!” 乔黛染用力呼了一口气,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叶心仪这才试探着问:“公主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这次……公主大人又梦见了什么?” 乔黛染简明地把梦里的场景告诉叶心仪。 叶心仪的眼珠猛然一亮,“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黛染公主……也就是我亲表姐……在成亲当日跟萨释上师一见钟情了?!” “闭嘴!”乔黛染厉目瞪向叶心仪,“至高无上的萨释上师,岂会沾染分毫世俗情爱!这般诬蔑萨释上师是大不敬,是死罪!” “哎哟!”叶心仪居然没有把乔黛染的“厉目”放在眼里,眼睛发光地说:“这里又不是萨释国,哪有什么‘大不敬’‘小不敬’的嘛!但是……不得不说……我亲表姐不愧是21世纪的新新女性,完全不被萨释国的封建教条主义束缚!” “不是束缚。”乔黛染打了一个冷颤,“是宿命。” …… …… 叶心仪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估计,已经倒头大睡。 毫无睡意的乔黛染披上外衣,赤脚,踩着清凉的木地板,安静地走出房间,走下蜿蜒的楼梯,踱步,走到阳台——可以遥遥眺望万释府邸二期的阳台。 灯火,寥寥。 夜阑,寂静。 扑面而来的夜风,全无白日的喧哗,冷冷清清的,如同许久未用的鸡毛掸子、不带半点烟火气息地、轻拂着乔黛染。 回想。 方才的梦…… 乔黛染的心揪作一团。 在萨释国千千万万子民的心目中,萨释上师是最最至高无上的存在,等同上苍的存在。 纵使,梦中那女子实则并非她本人。 纵使,梦中那女子只是与萨释上师惊鸿一瞥。 乔黛染仍是觉得,那惊鸿一瞥是一种无比可怖的亵渎、让人心生不安的亵渎。 骤然。 一辆飞机,出现在夜空之中。 飞机的亮光,一闪一闪地划破夜空,仿若缓慢飞舞的流星。 叶心仪曾经说过,现代看见流星是要许愿的,因为流星能够保佑许愿的人,愿望成真。乔黛染却说,在千年之前的萨释国,流星是会让人遭霉运的扫把星。 是福? 是祸? 从无定论。 一切,都是宿命。 宿命…… 她不自觉地轻叹一口气,心头的堵塞却无法散去。 宿命…… 千年之前。 她的宿命是成为离渊的妻,成为萨释国的皇后。她的宿命是跟离寒有缘无分。 千年之后。 她的宿命又将如何?宿命可会成全她跟倪寒?还是……宿命会再一次对她跟倪寒痛下狠手? 一种浑身长满利刃的思念,沉重而又浓烈,让人剧痛地爬上乔黛染的心头……紧紧地闭上双眼……此时此刻,她最思念的人,到底是谁? 是千年之前有缘无分的离寒? 还是这个时代的倪寒? 离寒? 倪寒? 乔黛染缓缓地睁开眼睛,举目,眺望已然逝去踪影的飞机闪光……她淡淡地笑了,苦涩之中,带着甜。 她知道,离寒即是倪寒,倪寒亦是离寒……离寒跟倪寒是同一个人……她能感受得到,她真的能够感受得到。 听说。 这个时代的人,不相信宿命。 但是。 她相信宿命。 她相信,她的宿命就是来到千年之后的现代,跟现代的二哥再续前缘。 思念,带着剧痛,蔓延全身。 庆幸。 这个年代的思念,无须鸿雁传书。 乔黛染从披着的外衣口袋拿出手机,不甚熟练地滑开社交APP,里头只有三名好友……叶心仪,解华川,还要倪寒。 笨拙地点开倪寒纯黑的头像……她犹豫了。 她该写些什么? 还是…… 她该给倪寒发语音? 叶心仪曾经教过她如何发信息、发语音……她却极少操作……此时……犹豫之中……一不小心……乔黛染给倪寒发了一条空白的信息。 乔黛染顿时手忙脚乱,本想撤回空白的信息,却忙中有错地连续给倪寒发了好几个表情……这该如何是好?乔黛染更加手忙脚乱,只差没有脾气大发地把手机摔地上了。 此时。 手机突然响起。 乔黛染慌张一看,是倪寒的来电。 乔黛染想:想必是本公主胡乱操作,让倪寒深感莫名其妙,所以来电问询了……本公主真是丢人! 罢了! 冷静! 乔黛染深呼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 “喂。”乔黛染希望,她的声音和语气,听上去是平和且正常的。纵使,乔黛染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还没睡吗?”电话那头,倪寒一如既往冷清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还没。”乔黛染告诉自己,莫要只管沉醉在倪寒的温柔之中,还需解释:“方才……我一不小心按错了电话。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抱歉。” “没关系。” “这么晚,你还没睡吗?” “嗯。”不愿显得太过冷漠,倪寒补了一句,“晚上加班,才刚回到家。” “无论工作再怎么忙,也不要忘了保重身体。” “知道的。” “那……你现在要洗澡休息了吗?” “还早。” “还早?”凌晨一点,怎么也称不上“早”了。乔黛染却也舍不得就此挂线。 “今天下午,你回去连城珠宝办公,有没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事情?”准确来说,是昨天下午了。但这不是重点。 “呃……”乔黛染不愿提起解莉,也莫名地不想提起弥西,“一切都还好。算是一切顺利吧。” “那就好。” “你呢?工作到这么晚,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都是不难解决的问题,只是事情有点多,所以才晚了一些……” “……” “……” “……” “……” 明明只是鸡毛蒜皮的无聊话语,却如掺了蜜般,甜润着电话两头的人儿。 “……” “……” “……” “……” 突然。 “我很想你。”乔黛染脱口而出。 脱口而出之后,乔黛染为自己的直白感到害羞,赶忙转移话题,颤声问:“嗯……那个……时间不早了……你可要休息了?” “你要睡了吗?”倪寒反问。 “呃……”乔黛染哪里舍得睡,“还没。” “开门吧。” “什么?” “开门吧。” “开门?”无论是第一反应还是第二反应,乔黛染都以为倪寒只是太累了,所以口误了。 “开门吧。”倪寒加了一句:“我在你的门口。” 愣了好几秒。 乔黛染才猛然回过神来,全然忘却仪态地快步跑到门前,把门打开—— 声控的走廊灯光,在倪寒的身后通明,给穿着一身玄色西装的倪寒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乔黛染不可置信地看着倪寒。 倪寒对着乔黛染微微一笑,有点羞涩——这般冒失地深夜找上门来,实在不符合倪寒一贯的作风。呃,其实,这是倪寒第一次谈恋爱,本来就没有“一贯的作风”可言。 倪寒轻声问:“我打扰你了吗?” 二话不说。 乔黛染扑进倪寒的怀中,紧紧抱住倪寒。 ------------ 第七十六章 相拥而眠 乔黛染扑进倪寒的怀中,紧紧抱住倪寒。 就在那一瞬间。 倪寒被乔黛染彻底融化了。 倪寒回抱乔黛染,心跳加速。 “你怎么来了?”乔黛染把倪寒抱得紧紧紧紧的,生怕只是梦。 “我想你了。”倪寒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意。 “你好傻哦。”乔黛染如孩子撒娇般,在原地跺了好几下脚——谁说36岁的躯体不能像孩子了? “你不想见我吗?”倪寒此问,等同于明知故问了。 “当然想。” “那……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虽然倪寒想要继续拥抱乔黛染,但是……他们一直站在大开的门口拥抱……似乎不太好。 乔黛染霎时间回过神来,红了脸。 她松开倪寒,羞涩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倪寒马上就后悔自己的提议了——站在门口就站在门口,就算被人看见又如何?只要能够抱着乔黛染,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乔黛染越发羞涩地垂下眼,低声说:“进……进来吧。” 说完。 乔黛染僵硬地转身,走向客厅。 倪寒关上门,跟在乔黛染的身后。 乔黛染刚才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为了看清天上的星月与万释府邸的夜灯,她并未打开屋子里面的灯——所以,倪寒才刚关上门,客厅就变得十分昏暗。 唯独阳台飘过来的一丝夜色,微微地支撑着整个客厅的照明。 乔黛染的脚步越发犹豫…… 开灯吧? 似乎有点煞风景。 不开灯吧? 似乎有违礼教…… 罢了。 反正这个时代不说礼教。 而且。 叶心仪正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里面呼呼大睡……也就是说,这个房子还有叶心仪在呢,乔黛染与倪寒不至于是灯火不明地共处一屋。 乔黛染深埋着脸,唯恐倪寒看到她的脸红如火烧。她在沙发旁边停下脚步,继续深埋着脸,低声说:“请坐吧。” 嗯。 似乎还要有点“待客之道”。 乔黛染接着说:“你要喝点什么?”她可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任何人。 “不用了。” 倪寒在沙发坐下。 乔黛染僵硬地继续站着。 倪寒看向乔黛染,“陪我坐坐,可以吗?” “嗯。” 乔黛染从未如此乖巧地点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在倪寒的身旁坐下。 莫名的紧张,不断地蔓延。 “这么晚还不睡觉,怕不怕明天不够精神?”倪寒首先打开话匣子——在过去的岁月里,倪寒从来不是主动说话的那个人。 “没有关系,我明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乔黛染的左手揉了揉右手,斜斜看向倪寒,“倒是你。你明天还有一大堆的工作安排……” “我习惯晚睡。” “嗯……”乔黛染想了想,“那个……你什么时候开始动身过来的?” “收到你第一条信息的时候。” “就是……那条空白的信息?” “是的。” “那时候……你不是才刚回到家吗?” “是的。”倪寒浅浅地笑了笑,“才刚回到家,然后就出来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倪寒想:想见不能见,才辛苦。 “想见不能见,才辛苦。”乔黛染感叹。 倪寒惊讶地看向乔黛染——她居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乔黛染没有读懂倪寒眼眸里面的惊讶,只是向倪寒淡淡一笑。幸福的笑。 倪寒情难自已地伸手,把乔黛染拉进怀中,浅浅地吻上她的唇。原本浅浅的吻,却在瞬间变得火热……乔黛染忘却呼吸,本能地环住倪寒的脖子。 忘却时间。 可能是很久很久。 也可能只是一瞬。 倪寒克制地停下了吻,垂眼,看着在他怀中眼眸闪闪脸庞通红的乔黛染……克制……倪寒再一次把乔黛染抱在自己的怀中,仿若抱着易碎娃娃般温柔地抱着,静静地抱着,深深浅浅地呼吸着乔黛染独特的气息。 乔黛染在倪寒的怀中,枕着倪寒的胸膛,细听倪寒重重的心跳声……无论宿命如何,她要倪寒……乔黛染的脸骤然烧得更烫了……不是那种“要”,是那种要…… 哎哟! 也不是不“要”,只是还不是时候。 乔黛染在心中对自己说:哎哟!什么这种“要”那种要的!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龌龊事啊! 耳边传来倪寒的低语:“是不是我抱太紧了?” “不是!”乔黛染心想:绝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想到这里,乔黛染反过来把倪寒抱得更紧。 “现在……”倪寒低低地笑了,“你抱太紧了。” “啊?”乔黛染赶紧放开倪寒,“对不起。” “没必要说对不起。” 倪寒调整姿势,往后靠着沙发靠背,伸手,轻轻地搂着乔黛染的肩,让乔黛染枕着他的颈窝。 乔黛染枕着倪寒,一种恰意之感,油然而生。 “我今晚做了一个梦……”乔黛染幽幽地说。 “什么梦?” “梦里,‘我’要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然后,‘我’又在拜堂之时爱上了另一个不能爱的……神。” “是好梦吗?” “是噩梦……” “那就忘了吧。”倪寒淡淡地说:“反正,只是梦。” “嗯……” 乔黛染心想:如果真的“只是梦”,那就再好不过了。唯怕,这一切,不只是梦。 乔黛染问:“你呢?你还经常做梦吗?” “没了。” “是吗?”她也很久没有做梦了,只是,今夜…… “嗯。”倪寒轻吻乔黛染的额,“梦中人已在我怀中,无须再借梦寥解相思之苦。” “你故意学我说话吗?” “我这是肺腑之言。” “你这是油嘴滑舌。” “我既不油嘴,也不滑舌……”倪寒难得调皮,“你刚刚才尝过,应该知道的。” “我才不知道。”乔黛染捏了捏倪寒俊朗的脸。 “那……再尝尝?” 倪寒再一次轻吻乔黛染的唇,虽是点到即止,却也让二人再度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呼吸困难…… 唇,是甜的。 一切,都是甜的。 倪寒克制地离开乔黛染的唇,轻搂着乔黛染的肩膀,继续让乔黛染枕着他。 这样就够了。 起码。 今夜。 这样就够了。 **** 清晨的阳光,柔柔轻洒。 叶心仪顶着刚起床的标志性乱发,睡眼蒙松,一边拖着懒洋洋的脚步走下楼梯,一边在伸懒腰的同时打着超大的哈欠。 叶心仪心里乱糟糟地想着—— 公主大人昨晚又做噩梦了。按照过往的惯例,公主大人今早一定会很晚起床。虽然柳姐跟张姨会来给我们做早餐。但是,我猜,公主大人一定更想吃我亲手煮的面。公主大人高兴就好,我早一点点起床无所谓的咯…… 突然! 叶心仪钉在原地,眼睛瞪得无比巨大,嘴巴张大得差点脱臼甚至掉在地上。 这…… 不会是眼花吧? 叶心仪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没洗的眼睛确实粘着一层层眼屎,但是,这点眼屎不至于让人眼花甚至产生眼前的错觉啊! 那…… 就是真的咯! 叶心仪抬起双手托住脸颊,上一秒还粘着眼屎的眼睛、这一秒就发射出无数的粉红泡泡和粉红爱心……一大清早能够看到这么有爱的画面,实在是太美好了。 只见。 身穿玄色西装的倪寒,坐着,背靠浅棕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 身穿酒红色绸缎睡衣的乔黛染,斜斜靠枕在倪寒的身上……二人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倚靠彼此。二人虽然睡着,嘴角却都带着笑。他们安静地呼吸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彼此的呼吸是他们生命源泉…… 简直就是一幅绝美的油画。 叶心仪被乔黛染与倪寒这个绝美的画面甜腻得鸡皮疙瘩直起,激动地握紧了小拳拳…… 不! 这么好看的画面,一定要记录下来! 叶心仪赶紧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伸手进睡衣口袋掏手机。 她的手才刚碰到手机,她的手机才刚离开睡衣口袋……还没睡醒的手居然抓不稳手机,眼看手机就要掉在地上……反应迟钝的叶心仪眼巴巴看着手机往地上掉,条件反射地叫出声了。 “啊!” 啪! 叶心仪的尖叫声加上手机掉在地上的声响,瞬间粉碎了属于乔黛染与倪寒的绝美油画。 倪寒跟乔黛染一同睁开眼。 他们却都没有看向吵醒他们的噪音源头,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最爱的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醒了?” “醒了?” 不约而同地问。 “嗯,早安。” “嗯,早安。” 不约而同地答。 然后。 不约而同地…… 相视一笑。 虽不情愿,乔黛染却还是坐直了身子,轻声地问倪寒:“肩膀酸吗?”毕竟,乔黛染枕着倪寒,睡了一个晚上。 “不酸。”倪寒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能够让乔黛染这样枕着、倚靠着,再酸再痛也值得。 再次。 看向彼此。 安静地。 相视一笑。 淡淡浅浅的笑,却是世界上最浓、最稠、最让人无法割舍的蜜。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 倪寒轻轻地把乔黛染搂进怀中,乔黛染柔柔地靠进倪寒的怀抱……如果每个清晨都能有这样的拥抱,那该多好? 如果。 不只是拥抱…… 那就更好了。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倪寒跟乔黛染的唇愈发靠近…… 突然! 二人在一吻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 叶心仪坐在地板上,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手机,鸡手鸭脚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仅剩一吻之遥的倪寒跟乔黛染,时刻准备着按快门。 发现乔黛染与离寒看着她。 叶心仪赶紧放下手机,装作没事地挠了挠凌乱的鸡窝头,左顾右盼,笑嘻嘻地说:“呵呵呵呵,我什么都看不到。你们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乔黛染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叶心仪如此大煞风景,如何能“继续”? 倪寒读懂了乔黛染的白眼与心想,稍微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坐直身体,轻声对乔黛染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洗漱和换身衣服了。” “嗯。”乔黛染温柔乖巧得如同新妇,“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倪寒总是冷清的眼眸,此刻满载爱意。 他轻轻抬起手,用修长的拇指与中指,柔情无限而又小心翼翼地为乔黛染拨了拨鬓边的一丝乱发,轻声说:“你昨晚大概没有睡好,现在回房间好好补眠吧。” “我不累。”她昨晚睡得可好了,比过去每一天都睡得更好。 “不累也睡一下。”他满眼宠溺。 “好。”她乖巧地点头。温柔如水。 “那,我先走了。” “嗯。”她眼底万般不舍,“路上小心。” “我知道了。”他同样万般不舍,“我回到,给你发信息。” “好。” “那,我真的走了。” “嗯……” 乔黛染真想撒娇,让倪寒留下来陪她……哪怕只是陪她多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但是…… 乔黛染告诉自己,要懂事。 倪寒心里明白,如果乔黛染开口留他,他一定会留下来的……那些什么会议啊,什么生意啊,什么客户啊,倪寒都不想管了。 但是…… 理智告诉倪寒,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努力做完……而且……最重要的是……乔黛染没有开口留他。 “我走了。” 倪寒强迫自己站起身,却又忍不住俯身,在乔黛染的额上印下浅浅一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倪寒走后。 乔黛染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入迷地注视着倪寒关上的门……直至叶心仪一屁股坐在乔黛染的身旁,乔黛染才收回痴迷的眼神。 叶心仪暧昧地笑着问:“公主大人……倪寒少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不回答。 叶心仪笑得更加暧昧了,“哎哟,公主大人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昨晚……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做了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不许乱说。”乔黛染又横了叶心仪一眼。 “我没有乱说哦!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叶心仪激动地挥动小拳拳,“哎哟!真是想想都感到刺激!” ------------ 第七十七章 弥西的紫眸 “我们只是……相拥而眠。”乔黛染说。 “相拥而眠?”叶心仪笑得十分邪恶,“那就是‘睡在一起’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乔黛染站起身,往楼梯走,把叶心仪抛在身后,不欲让叶心仪看清她的脸红耳赤。 叶心仪跟在乔黛染的身后,不依不饶地笑着问:“公主大人说我是狗,我就是狗。我是公主大人可爱又好奇的小狗狗。公主大人快快告诉这只可爱又好奇的小狗狗……昨晚,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都聊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呵呵,最最重要的,当然是‘做’了些什么?就算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没有‘那啥’,起码有亲亲抱抱吧?” “本公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哟,公主大人,你懂的!” “不懂。”肯定说不懂啊。 “哎哟,公主大人,不要走那么快嘛!就算公主大人不愿意把‘全部’告诉我,起码告诉我一点点,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来嘛,公主大人,一点点就好了……” 乔黛染才不要说呢。 **** 下午。 连城珠宝,乔黛染的办公室。 乔黛染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地翻看着珠宝秀的相关文件。 叶心仪明明有自己的办公桌却不坐,硬是要坐在乔黛染办公室的沙发上办公——好吧,此事,正合乔黛染的心意。 叶心仪说是看珠宝秀的文件,其实是在刷手机。刷到高兴之处,还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有人敲门。 叶心仪代乔黛染应答:“进来吧。” 王艺稍微推开门,对乔黛染说:“弥西来了。” 乔黛染点了点头。 王艺把办公室门完全推开,让弥西进去。 弥西走进办公室。 王艺关上办公室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叶心仪马上放下文件和手机,走到乔黛染身后站着。 弥西带着一种说不上是礼貌还是轻谩的笑容,走到乔黛染的对面,坐下,笑着问:“黛染小姐特意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如果想要问珠宝秀当日所穿服装的进度……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计划之中? 这四个字,尤为刺耳。 乔黛染把王艺提前打印出来的、在万释府邸二期挖掘出萨释文化当日、弥西在社交平台发布的那张古风设计图,推到弥西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弥西直视乔黛染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疑问。 “画中人,是我吗?”乔黛染单刀直入。 “你?”弥西笑了,仿佛被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逗笑,那般笑。 “是吗?”乔黛染要的是答案。 “不是。”弥西不笑了。其笑容消失之快,让人寒心。 “当真?” “当然。”弥西扯了扯嘴角,似是笑,却无笑意,“这只是我其中一张设计图。画中人是虚构的,谁也不是。” “是吗。”不是问句。 “当然。”弥西玩味地问:“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认为,画中人是你?画中人甚至没有眼耳口鼻,只有一个后脑勺。” “我只是问你,画中人是不是我。我没有说,画中人就是我。”既然弥西喜欢兜圈子,乔黛染奉陪。 “也是。”弥西摊开手,“就这样吗?你特意找我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 “这张设计图,为何跟萨释国的曼罗盛装几乎一模一样?”乔黛染名言,“要知道,当初萨释国的曼罗盛装,尚未出土。” “你想知道原因吗?” “废话。” “原因很简单。”弥西把摊开的手合上,仿若求神拜佛那般,“天意。” “天意?”乔黛染心脏一紧——弥西的答案,让乔黛染心惊。 “哈哈哈哈……”弥西突然笑出声,“好啦,不卖关子了,就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呗!” “巧合?”乔黛染紧提的心脏并未因此放松——弥西的笑声,同样令乔黛染心慌。 “是的,巧合。”弥西嗤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人,“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反正,就是巧合。如果追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我无法解释。因为没有办法解释的,才是巧合。如果还要追问,那就是天意。” 说完。 弥西深深地看进乔黛染的眼眸,仿佛能透过乔黛染的眼眸看见乔黛染灵魂。 乔黛染的脑子里面,全是弥西所说的“巧合”与“天意”……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提着一颗心,眉头紧皱地回视弥西。 弥西的眼神让乔黛染心惊又心慌。 身为萨释国人,乔黛染信命,当然也信天意。 可是…… 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正透过弥西的眼眸,汹涌地涌向乔黛染的身心…… 啊! 乔黛染突然捂住嘴巴! 那一瞬间! 乔黛染依稀仿佛看见弥西的眼眸闪过一抹紫光! 紫光?! 传说之中,在萨释国内,唯有萨释上师拥有一双摄人魂魄的紫眸! 乔黛染吓得浑身一震,眼珠一抖……眼珠才刚一抖,弥西眼眸里面那抹依稀仿佛存在过的紫光,便不见了踪影! 是看错了吗? 乔黛染不顾形象、甚至顾不上眼睛涂了这个年代的睫毛膏,垂下脸,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马上抬起眼睛再次看进弥西似笑而非的眼眸…… 不是紫眸。 没有紫光。 弥西的眼睛,不过是一双正常又普通的眼睛罢了。 乔黛染提着的一颗心却始终放不下来,浑身紧绷的神经仍然绷紧。 叶心仪看出来乔黛染的不对劲,小声在乔黛染的耳边问:“没事吧?” 乔黛染僵硬地摇了摇头。 弥西似乎更加放松地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乔黛染不语。 叶心仪代答:“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弥西耸了耸肩,站起身,双手放下地拍了拍身侧,转身离开了乔黛染的办公室。 “公主大人!”叶心仪马上蹲下身,抬头看着失神的乔黛染,“你没事吧?” “你可看见了?”乔黛染难掩惊恐地看着叶心仪。 “看见了。”叶心仪同样惊恐地看着乔黛染揉坏了的眼妆。 “是紫色的……”乔黛染的嘴巴微微发颤。 “哪有……明明是黑色的啊!”叶心仪视线闪烁地看着乔黛染黑糊了的眼线。 “黑色?”乔黛染不解。 “是啊!”叶心仪麻利地伸手抽了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乔黛染擦着糊了的、黑黑的眼线和黑黑的眼睫毛,“没事啦,只是糊了一点点,黑了一点点,丝毫无损公主大人的美貌!” “我不是在说这个!”乔黛染气急地拍开叶心仪的手,“刚才,你可看见弥西的眼眸了?” “我当然看见了。”叶心仪直接坐在洁净的地板上,不解地歪头看着乔黛染,“我不只是看见弥西的眼眸,我还看见弥西整个人啊!”公主大人这是问的什么问题? “你可看见……”乔黛染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栗,“弥西的眼眸,闪过一丝紫光?” “紫光?”叶心仪挠了挠耳朵,想了想,“没有啊。” “没有?”乔黛染握紧了双手,瞪向叶心仪,“你可有仔细看清?” “仔细?”叶心仪又想了想,“仔细嘛……不知道算不算仔细。反正我跟公主大人一样,都是盯着弥西看的啊。” “你没有看见,弥西的眼眸闪过紫光?” “没有啊。” “没有……”乔黛染喃喃:“难道是本公主看错了?” “公主大人昨晚那么……操劳。”叶心仪故意说得暧昧,“没有休息好,眼花是正常的咯。” “是吗?”乔黛染无比怀疑。 “是啊!”叶心仪眨了眨眼,“但是……小的不懂……为什么公主大人看上去这么害怕?就算弥西的眼睛闪过紫光,甚至,就算弥西有紫色的眼睛……那又怎样?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萨释国……”乔黛染又打了一个寒颤,“唯有萨释上师,拥有一双紫眸。” “公主大人怀疑……弥西是你们萨释国的萨释上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就是紫色的眼睛,让公主大人想起萨释国的萨释上师?”叶心仪笑了,“就算公主大人想起萨释上师……那有什么可怕的?上师嘛,不都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嘛!” “萨释上师的职责,并非慈悲为怀,更非普度众生。” “那萨释上师的职责是什么?” “萨释上师,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我亲表姐现在就是爱上了萨释国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叶心仪一脸花痴地看向虚无的空气,陷入幻想,“哎哟,不知道我亲表姐跟萨释上师有没有……” “不许对上师无礼。” “哎哟!谈恋爱很正常的嘛……” 叶心仪笑着看向乔黛染。 才发现。 乔黛染脸上的恐惧并未消散。 叶心仪赶紧转移话题:“其实啊,在我们这个年代,很多老外的眼睛都是蓝色啊,绿色啊,棕色啊,琥珀色的……那都是很普通,很正常的!” “就算是紫色的眼眸,也很普通,很正常吗?” “这个嘛……确实不太常见……”但见乔黛染越发不安,叶心仪赶紧竖起食指、话锋一转,“但是!” 叶心仪爬起身,跑到沙发,拿起万能的手机滑滑滑。 叶心仪一边滑,一边重新走到乔黛染的身边——终于找到了。 叶心仪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乔黛染,“天生的紫眸不常见,后天的紫眸很普遍!因为!我们这个年代有各种颜色的隐形眼镜!我们称之为美瞳!” 乔黛染眉头紧皱地看着叶心仪给她展示的、各种不同深浅浓淡的、紫色隐形眼镜……提着的一颗心,似乎放下了一些……紧绷的神经,也逐渐地松弛……随之,乔黛染感到自己有些可笑。 确实。 那有什么可害怕的? 已过千年。 弥西不可能是萨释上师。 就算。 弥西乃萨释上师的后人…… 那又如何? 如今已非萨释国。 乔黛染在心底笑了笑,在心中耻笑自身:本公主这般胡思乱想,确实可笑。说到底,定是本公主昨夜休息不好,眼花,看错了。 嗯。 如此而已。 **** 是夜。 都市的夜,总是残留着白日的焦躁与不安。 这里是一家以爱丽丝梦游仙境为主题的西餐厅。茂密的绿色爬藤,偌大的染红花朵,微暗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渗透着浓郁的浪漫。玻璃盒子般的穹顶可以看见隐约的星月。座椅十分欧式,桌子上铺着油画般浓墨重彩的桌布。摆设很大地运用了电影的元素,让人仿若置身于爱丽丝的梦幻仙境。 这是最新最夯的网红餐厅,平日里要排很久很久的队伍才能进餐厅用餐的。 今天。 餐厅里面却只有两桌客人,分别坐在最远的对角——这两桌客人,无疑就是倪寒与乔黛染,毕繁鸣和叶心仪。 倪寒与乔黛染靠着玻璃盒子般的窗户而坐,窗外的灯光与夜色是他们举目可得的美景。 毕繁鸣和叶心仪坐在靠里的一桌,桌旁有一颗质感极好的电影假树,树上盘着星星灯,有着一种电影的浪漫。 叶心仪一直想来这家网红餐厅吃饭,可是超长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地劝退她。 昨夜。 叶心仪无意中跟毕繁鸣提起这家餐厅,毕繁鸣当即就说一定会带叶心仪到这里吃晚餐……于是,他们今晚就来了。 叶心仪本以为,毕繁鸣只是成功订到了其中一桌……万万没想到……今晚这里人这么少! 毕繁鸣特意包场,是为了给叶心仪一个惊喜。 毕繁鸣特意邀请倪寒跟乔黛染隔着一整间餐厅的距离共度晚餐—— 一来,是因为只要说是乔黛染想要吃这家餐厅、包场费就可以算到倪寒头上。 二来,是因为毕繁鸣也想要给倪寒发发狗粮、让倪寒知道、他跟他的小心心同样是腻歪得不要不要的。 可惜。 倪寒从见到乔黛染的一刻,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乔黛染,更不必说移目去看毕繁鸣跟叶心仪之间的腻歪了。 罢了。 反正包场费算在倪寒头上。 反正叶心仪高兴得都快哭了。 毕繁鸣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笑着把一块切得大小适中的牛排送到叶心仪馋馋的小嘴巴里。 ------------ 第七十八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四人桌。 倪寒跟乔黛染面对面坐着。 高脚杯里面装着半满的红酒,玉米忌廉汤,七成熟的牛排,肉酱意粉,培根沙拉,手指三明治,蔬菜小卷等摆满餐桌。 主菜是厚切牛排,肥瘦适中,恰到好处的烹调,肉质鲜嫩……乔黛染却只是失神地看着本该让人垂涎欲滴的牛排,并无开动的迹象。 倪寒在心底嘲弄自己:我居然听信毕繁鸣的巧舌如簧,相信黛染喜欢这家餐厅…… “不喜欢吃西餐吗?”倪寒提议,“我们可以换一家餐厅。” “不用。”乔黛染回神,看向倪寒,“这里的食物……看着挺好的。” “如果不喜欢,不用勉强。” “不勉强。” 为了证实“不勉强”,乔黛染拿起刀叉,不太熟练地开始切牛排。 火候刚好的牛排,只是轻轻一切,滋滋的肉汁就顺着银亮的刀子渗透出来……如果乔黛染能够熟练一点运用刀叉,如果乔黛染能够稍微不这么狼狈……那便更好了。 “有心事?”这,大概是倪寒生平第一次询问别人是否有心事。 “呃……”乔黛染摇了摇头,“没有。” 乔黛染心想:如果我告诉倪寒,我因为仿佛看见弥西的眼眸闪过紫光,感到不安……倪寒大概会认为我疯了吧? “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累了?”追问,并非倪寒的本性。可是,倪寒此刻想要知道乔黛染的感受。 “不是。”乔黛染轻吁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决定将弥西以及弥西眼眸可能闪过的紫光彻底抛诸脑后。 放下手中的刀叉。 乔黛染不无撒娇地笑着说:“我手拙,不擅长使用这满桌的餐具,尤其是这磨人的餐刀。因此,我感到十分懊恼。”乔黛染也没有说谎,这确实是她心中的懊恼之一,“你可会笑我笨?” “怎么会。”倪寒笑了笑,伸手,把乔黛染面前的牛排拿到他的跟前,“我切吧。你先吃其他。如果实在不喜欢刀叉,我让服务员给你一双筷子。”用筷子吃西餐,亦无不可。 “我虽手拙,却也不至于不懂得使用叉子。”看着这般温柔的倪寒,乔黛染心底既是不安又是温暖。 “那,你也不算太笨。”倪寒语气宠溺。 “那……”乔黛染小小地横了倪寒一眼,“我要谢谢你的称赞我‘不太笨’咯?” “不用谢。”倪寒笑了。 “还‘不用谢’呢。”乔黛染用叉子叉起一块培根,放进嘴里,轻嚼着,眼眸带笑地看向正在贴心切牛排的倪寒,打趣道:“我突然发现,你脸皮还挺厚的。” “被你发现了。”倪寒放下手中的刀叉,“好了。” 倪寒把小心切好的牛排移向乔黛染…… 牛排还没有移到乔黛染面前,就被一双纤细的手拦途截劫了。 “哇~好棒哦~谢谢倪哥哥!”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解莉突然伸手“接过”倪寒切好的牛排,一屁股坐在倪寒身旁的座位。 不等倪寒跟乔黛染反应过来。 解莉就以惊人的手速、不问自取地拿起倪寒的叉子、叉起其中一块大小适中的牛排放进嘴里,还故意夸张地把嘴巴弄得鼓鼓地,自以为可可爱爱、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倪寒,甜得腻牙地称赞:“哇~倪哥哥切的牛排真的是好好好好吃哦~谢谢倪哥哥!” 不等倪寒跟乔黛染开口。 解莉又以惊人的速度把两块牛排叉进嘴里,这下真把嘴巴吃得鼓鼓的了,仍不忘继续甜腻牙地称赞倪寒:“倪哥哥的牛排切得刚刚好,正好适合我的嘴型耶~我的倪哥哥真的是太贴心了~” 倪寒皱眉。 乔黛染冷冷地问解莉:“你为什么突然出现?”还抢了倪寒特意为乔黛染切的牛排。 解莉故意不看乔黛染,而是看着倪寒,甜甜地笑着说:“我一直很想吃这家餐厅。可是,我最近实在是在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来。难得今晚有空,所以我就来了。我刚来到,就听说倪哥哥今晚包场了……我就知道,倪哥哥一定很乐意跟我吃饭的,对吧?” 不等倪寒回答。 解莉甜甜腻腻地抢话:“我猜啊~倪哥哥一定是知道我特别特别喜欢这家餐厅,所以才特意包场的,对吧?” 倪寒冷清道:“不是……” 解莉打断倪寒的话,自顾自地说:“如果倪哥哥不知道我喜欢这家餐厅,却刚好在今晚包场……那就是我跟倪哥哥心有灵犀了!除了心有灵犀,我跟倪哥哥还特别特别地有缘分~听说啊,有缘分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会遇上的。至于没有缘分的人嘛……” 解莉故意瞟向乔黛染,说:“没有缘分的人,强求也没有用。就像是这盘牛排,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无论别人再怎么想吃,最后吃的也是我。” 解莉故意津津有味地又吃了一口牛排。 遥远的叶心仪看见解莉突然出现,深知乔黛染一定会不高兴。叶心仪站起身,想要走过去帮忙轰走解莉……却被毕繁鸣拉住了。 “我要过去帮表姐……”叶心仪说。 “小心心啊。”毕繁鸣不带半点正经地笑了,“你表姐战斗力爆表,哪里需要你帮忙?” “这个嘛……” 毕繁鸣说得有道理…… 但是…… 叶心仪不安地看向乔黛染。 毕繁鸣站起身,双手搭着叶心仪的肩膀,“小心心,别操心。” 毕繁鸣轻轻地把叶心仪按坐回座位,安抚道:“再说了,我们的黛染小姐跟倪寒少爷刚开始谈恋爱。这时候他们需要更多的火花,好让他们的爱情火苗迅速燃烧啊!” “是吗?”叶心仪满心怀疑地看着毕繁鸣。 “当然是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毕毕你就是想要吃瓜看戏?” “哈哈哈哈!”毕繁鸣笑着捏了捏叶心仪的小下巴,“我的小心心果然懂我!” 叶心仪当然懂毕繁鸣了,因为她也想要吃瓜看戏。 只见。 乔黛染一脸不悦地看着解莉。 解莉故意不管、不顾、不看乔黛染,只管满脸爱慕地注视倪寒的侧脸。 解莉甜甜地回忆道:“倪哥哥,你记得吗?我八岁那年,手受了点伤,倪哥哥也是这样贴心地给我切牛排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深刻记得,倪哥哥那一年为我切的牛排是什么味道的。嗯~就是今晚这盘牛排的味道!” 倪寒想要解释——他没有为解莉切过牛排。 倪寒刚想开口。 解莉就抢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倪哥哥还是对我一样的好!倪哥哥跟我之间啊,既是青梅竹马,又是两小无猜~倪哥哥跟我之间的深厚感情啊,真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突然出现的野女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解莉用眼角扫向乔黛染。 乔黛染气得咬牙——既气倪寒跟解莉之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气倪寒在解莉八岁那年贴心地给解莉切牛排。不,不是气,是嫉妒。 解莉单凭眼角眉梢就能感受到乔黛染的生气与嫉妒。 解莉暗自笑了笑,举手,示意服务员倒了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递给倪寒。 倪寒不接。 解莉径直把红酒放在倪寒面前,笑着说:“回想起来啊~我跟倪哥哥好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单独喝香槟了。对上一次跟倪哥哥单独喝香槟……还是三年前,在国外。” 解莉挑眉看向乔黛染,声音甜腻,语气挑衅:“我还记得啊~那一夜打台风,倪哥哥担心我冒雨回家不安全,所以就让我留下……” 解莉的语气暧昧得很,“那一夜啊~我跟倪哥哥两个人,把倪哥哥公寓里面的藏酒全都喝光了!倪哥哥酒量好……我嘛……酒量一般……才喝两杯……我就拉着倪哥哥跟我……” 乔黛染瞪着解莉,等着解莉把“跟我……”说明白。 解莉用挑衅的目光耻笑着乔黛染。 乔黛染懂了,解莉不打算把“跟我……”填空完毕。乔黛染微微噘着嘴,移目,不悦地看向倪寒。 倪寒刚想开口。 解莉又一次抢话道:“来嘛~倪哥哥陪我喝两杯吧。” 倪寒碰都不碰酒杯。 解莉一点不觉得尴尬地自顾自喝了一口香槟,“对了~倪哥哥猜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倪寒当然不猜。 解莉自问自答:“我遇到王医生了。倪哥哥一定还记得王医生吧?倪哥哥一定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养过一只叫宝宝的兔子吧?王医生就是帮宝宝看病的那位兽医啊!倪哥哥猜怎么着?王医生一眼就认出我来了,还问我跟倪哥哥有宝宝没有……” 解莉装作娇羞地捂住根本没红的脸,不依地说:“耶~那王医生真的是太坏了,问得人家好害羞哦~” 宝宝? 什么鬼宝宝? 害羞? 什么鬼害羞? 乔黛染实在佩服解莉,佩服解莉能够让她在嫉妒生气的同时鸡皮疙瘩掉一地。 乔黛染看向倪寒——倪寒只是一贯的冷清,并没有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迹象——乔黛染感到有点不是滋味。 解莉继续装可爱地捂住左右脸颊,可可爱爱地往上提了提肩,腻着甜甜的声音对倪寒说:“倪哥哥~你一定记得,这个周末是什么日吧?” 不等倪寒回答。 解莉捂住小脸颊,自问自答:“是的~周末是我的生日~” 解莉继续捂住小脸颊,甜甜地说:“每年,倪哥哥都会为我庆祝生日。今年一定也一样……对吧倪哥哥?” 准确来说,是解华川每年都会为解莉举办生日宴会。解华川每年都会邀请倪家一家,倪寒是出于礼貌才出席的,而且不是每年都出席。 倪寒刚想开口。 解莉又一次抢先说:“好啦~我们就这么定了!” 定了…… 什么? 乔黛染冷冷地笑了,心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晚上孤男寡女喝酒,让人害羞的“宝宝”,还每年都一起庆祝生日?倪寒一句话没说,解莉居然自顾自地把所有话都说尽了?好一个解莉,居然厚颜无耻至此。 纵使在心底痛骂解莉…… 乔黛染不得不承认,解莉成功让她生气愤怒嫉妒了! 哼! 不能上当! 忍! 乔黛染不悦地撇开眼不看解莉……却刚好对上叶心仪遥远的视线。 遥远的叶心仪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疯狂地指着手机,分明是提醒乔黛染看手机。 乔黛染不悦地拿出手机,滑了两下,才发现叶心仪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叶心仪:公主大人需要帮忙吗? 叶心仪:公主大人如果需要帮忙,就给小的使个眼色! 叶心仪:解莉坐下这么久了,公主大人为什么还没有把她轰走? 叶心仪:我刚刚想过来帮忙,毕毕却说,公主大人战斗力爆表,不用我帮忙。 叶心仪:温馨提醒,虽然公主大人战斗力爆表,但是倪寒少爷在呢。公主大人还是要顾及一下形象,不要吓着倪寒少爷。 乔黛染:? 乔黛染这个问号的意思,是问“如何能在不吓着倪寒的同时,对解莉战斗力爆表”? 叶心仪居然看懂了。 叶心仪:我问了毕毕,毕毕的建议是“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叶心仪:我的建议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乔黛染:? 乔黛染这个问号的意思,是问“你们二人是何意思”? 叶心仪: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解释。公主大人尽量参详一下吧。 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乔黛染放下手机,眉头轻蹙,缓缓地抬眼,缓缓地看向坐在倪寒身旁的解莉。 解莉说话的节奏柔柔软软的,声音甜得腻人,堆满一脸的崇拜与爱慕注视着倪寒,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地歪着、时刻准备着挂在倪寒的身上……这,便是毕繁鸣这个所谓的情场浪子口中所说的“撒娇的女人”? 乔黛染鸡皮疙瘩直竖,浑身不舒服地打了一个冷颤。 倪寒关切地问乔黛染:“冷?” 乔黛染还没参透该如何回答。 解莉抢先捏着甜腻的嗓子说:“哇~倪哥哥真的是好贴心哦!我还没有开口呢,倪哥哥居然就已经知道我冷了!倪哥哥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乔黛染歪头看着解莉作妖,寻思着该如何“用魔法打败魔法”。 ------------ 第七十九章 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全然忽视乔黛染。 解莉只管如捧着坚果的小松鼠般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对倪寒说:“倪哥哥~这里的空调实在是太冷了,我本来就柔弱,今晚还穿得特别特别的单薄……倪哥哥~你一定很乐意把你的西装外套借给我的,对吧?” 倪寒下意识地看向披在椅子后面的西装外套。 不等倪寒回答。 解莉径直伸手去拿倪寒的西装外套,“谢谢倪哥哥~” 不等倪寒回应。 解莉径直把倪寒的西装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倪寒的西装外套,满满都是倪寒的味道,只属于倪寒的味道——解莉心满意足地把倪寒的西装外套裹紧,沉醉地说:“谢谢倪哥哥~我现在好温暖好温暖哦!” 解莉挑衅地瞟向乔黛染。 乔黛染注视着解莉……很突然地……乔黛染笑了。 解莉瞬间汗毛倒竖。 乔黛染突然学着解莉的样子,过分灿烂地笑着,堆满一脸的崇拜与爱慕注视倪寒,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地歪歪斜靠着餐桌,手肘抵着桌面,双手合十,合十的手掌反撑着左脸,捏着让人鸡皮疙瘩直起的声音,声音腻人地对倪寒说:“亲爱的~你刚刚是在问我冷不冷吧?” 亲爱的? 解莉心中愤怒,却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倪寒先是一愣,再是咬了咬下唇……忍俊不已。 乔黛染继续捏着甜腻的声音,对倪寒说:“耶~亲爱的~人家在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人家嘛~” 倪寒不是不想回答,倪寒是怕他一旦开口、就会忍不住笑出声。 乔黛染不依不饶地注视着倪寒。 倪寒只能暗自深呼吸,舔了舔嘴唇,尽量平静地对乔黛染说:“是的。我刚刚是在问你,冷不冷。” “哇~”乔黛染学着解莉的一惊一乍,“亲爱的真是好贴心哦~我还没有说话呢,亲爱的就已经注意到我冷了!确实啊,这里的空调实在是太冷了,我又穿得特别特别地单薄……只可惜……亲爱的~你的外套被某人抢走了。”乔黛染看都不看解莉。 “车上还有外套。”倪寒说:“我让人送过来……” “不要嘛~”乔黛染不依地前后摇了摇肩膀,“人家都快冷死了,等不了了啦~” “那……?” 倪寒强忍着笑,移目,看向解莉。 解莉使劲地把西装外套裹紧裹紧再裹紧,意思是:这件外套已经跟我连为一体了,谁要抢我的外套就先扒了我的皮! 倪寒移目看向乔黛染,眼眸带笑,等着乔黛染的进一步指示。 乔黛染暗自笑了笑,继续捏着嗓音对倪寒说:“哎哟~人家才不要什么外套呢~人家要……你!” 解莉又打了一个冷颤,愤怒的眼珠差点同时颤落桌面。 倪寒忍笑差点忍出内伤……悄悄掐了一下大腿……倪寒尽量平静地问乔黛染:“请问,公主大人要我……如何效劳?” 解莉愤怒地握紧了小拳拳,心想:倪哥哥居然称呼乔黛染“公主大人”?!不能!我才是倪哥哥唯一的公主! 乔黛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解莉的愤怒,然而,乔黛染要的不只是解莉愤怒,乔黛染还要解莉愤而离席。 乔黛染左手斜撑着左脸,抬起右手,先是柔柔媚媚地向倪寒招了招,然后媚媚柔柔地朝旁边的座位拂了拂……乔黛染的意思,是让倪寒坐到她的身边来。 倪寒当即站起身。 解莉马上拉住倪寒的衣袖,抬头,企图用哀怨的目光留住倪寒。 倪寒懒得拂开解莉,径直不管解莉地走向乔黛染,在乔黛染身旁坐下。 乔黛染双手抱住倪寒的左臂,头枕倪寒的左肩,眼眸看着孤独地坐在对面的解莉。 倪寒垂下头,在乔黛染的耳畔问:“还冷吗?” “不冷~只要亲爱的在我身旁,我就感到好温暖~”乔黛染松开倪寒的手臂,换作用左手撑着脑袋,侧身倚靠桌面,目光腻腻地注视倪寒,“身子是暖和了,但是人家好饿哦~都怪突然冒出来的那位,把人家的牛排全都吃光光了!” “不气。”倪寒拿起乔黛染的叉子,给乔黛染叉了一片培根,贴心地把培根递到乔黛染嘴边,“我一会儿再给你切牛排。你先吃一点,不要饿着了。” “嗯啊……”乔黛染张嘴把培根吃进嘴里,轻嚼着,“好好吃哦~亲爱的也还没有吃东西呢~亲爱的也吃,不要饿着了~” 乔黛染拿过倪寒手中的叉子,叉了一块小春卷,递到倪寒的嘴边。 倪寒乖乖地张嘴,配合着吃。 “好吃吗?”乔黛染问。 “好吃。” “因为是我喂你吃的,所以特别好吃吗?” “是的。” “耶~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呃…… 什么时候? “我只对你油嘴滑舌。”虽然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但是,倪寒知道这是标准答案。 “把人家哄得这么开心……这是奖励你的。”乔黛染又给倪寒叉了一块培根,“好吃吗?” “好吃。” “还是因为是我喂你吃的,所以特别好吃吗?” “当然。” “油嘴滑舌……” 解莉看不下去了,大声喊:“够了!” 乔黛染跟倪寒同时冷冷地看向解莉。 “好怕怕哦~”乔黛染如受惊的小猫般冲进倪寒的怀中,娇滴滴地扇着小心脏,害怕地说:“哎哟~这人为什么这么凶啊~吓死人家了~” “不怕。”倪寒配合地轻搂乔黛染的肩膀,轻声安抚。 “嗯~”乔黛染把脸埋在倪寒的怀中,“亲爱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乔黛染在倪寒的怀中,冷眼看着解莉。 如果倪寒不在,解莉一定会把红酒砸到乔黛染的脸上! 但是…… 现在…… 忍! 咬牙! 解莉可怜兮兮地捏着哭腔,对倪寒说:“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虽然我还很饿……虽然我还有很多话跟倪哥哥说……但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姐姐一定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酸话……倪哥哥一定会很为难……为了倪哥哥……我还是先回去吧。” 解莉眼泪随时想要滴下来地、梨花带泪地、看着倪寒,缓慢地站起身,缓慢地拿起包包,摆明等着倪寒开口留她…… “等等。” 倪寒居然真的开口了。 解莉惊喜地冲口而出,“既然倪哥哥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了……” “请把外套留下。”倪寒冷清道。 “什……什么?”解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倪寒用冷清的视线,比了比解莉披着的西装外套。 解莉拉紧西装外套,心想:不!倪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一定是乔黛染!一定是乔黛染强迫倪哥哥的! 解莉瞪向乔黛染。 乔黛染勾了勾嘴角,捏着声音对倪寒说:“亲爱的还是怕我冷吗?哎哟~亲爱的这样搂着我,我温暖得很,一点都不冷啦~至于外套嘛?呵呵~反正亲爱的外套多的是,就算把其中一件留给寂寞空虚冷的某人,又如何?” 解莉气得差点透不过气,刚想开口反驳…… 乔黛染抢先对倪寒说:“亲爱的,你说是不是?” 倪寒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只能配合地等待乔黛染的进一步指示。 乔黛染“娇羞”地用小拳拳捶了捶倪寒的胸膛——乔黛染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乔黛染不依地对倪寒说:“哎哟~亲爱的好坏哦~好啦好啦~人家知道啦~人家知道你只喜欢把衣服借我穿啦~好啦好啦~人家不强迫你啦~” 变脸似地。 乔黛染扭头,冷厉地看向解莉。 解莉不争气地浑身一抖,装作不害怕地回瞪乔黛染,“你……你想怎样?” 乔黛染换回平日的声音,甚至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冷厉和凶狠地对解莉说:“西装,留下。你,滚。” “你……” “滚。”乔黛染冷酷又凶残地,完全不给解莉反驳的空隙。 “哼!” 解莉恨恨地脱下倪寒的西装外套,摔在椅子上,愤然转身,走了。 突然。 响起一阵爆笑! 乔黛染冷眼横过去—— 果然。 不远处,毕繁鸣跟叶心仪正捧腹大笑,笑得是前俯后仰,仿佛随时会像王八一样笑倒在地,四脚朝天。 哼。 乔黛染冷哼一声,懒理毕繁鸣和叶心仪。 嗯? 有点…… 不对劲? 乔黛染收回横毕繁鸣跟叶心仪的眼神,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倪寒……只见,倪寒低着头,埋着脸,单手扶额,浑身在颤抖。 怎么了? 乔黛染疑惑,皱了皱眉,歪头,引颈细看……才发现……倪寒居然是笑得浑身颤抖,呃,准确说来,倪寒是想要忍笑却又忍不住笑地、笑得浑身颤抖。 “居然笑我!”乔黛染抬手,不悦地打了一下倪寒微微颤抖的肩膀。 “抱歉……”倪寒放下扶额的手,坐直身体,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止住笑意……然而……止不住……实在是止不住……倪寒实在忍不住又垂下脸,埋头笑了起来。 “你太坏了!”乔黛染又是羞又是恼,“若非你招蜂引蝶,我也无需出此下策……” “可是……”倪寒笑得说不上话。 “你还笑!”但见倪寒笑得说不上话,乔黛染更羞更恼了,“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笑!你再笑我就走了!” 倪寒不想笑的。 但是。 倪寒实在是止不住笑,笑得说不上话,笑得肚子酸疼……倪寒这辈子,从未这样笑过。 “坏人!”乔黛染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就要站起身走。 倪寒一把拉住乔黛染,把乔黛染搂进自己的怀中……被倪寒抱住的瞬间,乔黛染的恼羞成怒全都变成了甜。 倪寒仍是笑着,就连声音都带笑地在乔黛染的耳畔说:“你太可爱了。” “哼。”乔黛染捏了捏倪寒的后背,“你最坏!” “我称赞你,也坏吗?” “你哪里是称赞我,你分明就是笑话我。” “不是。”倪寒抱紧乔黛染,不再是止不住地笑,笑意却始终挂在嘴角。倪寒由衷地说:“能遇见你……真好。” 这也是乔黛染心底的话——能遇见你,真好。 乔黛染没有把心底话说出口,而是把倪寒抱得更紧。她相信,倪寒能够读懂她没有宣之于口的那句话。 心有灵犀,莫过于此。 “Hello~” 吊儿郎当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倪寒跟乔黛染之前的心有灵犀……倪寒跟乔黛染心有灵犀地忽视这把煞风景声音。 “Hello~Hello~” 倪寒跟乔黛染继续不把讨人厌的声音当一回事。 “Hello~Hello~Hello~” 乔黛染在倪寒的怀中,回目,冷眼横向说话的人。 毕繁鸣被乔黛染的杀人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呵呵赔笑道:“黛染小姐请息怒,我不是有意打扰二位的甜蜜时光的……” 毕繁鸣看向倪寒,“喂,兄弟,是你怕你会被美色冲昏头脑,所以让我到点提醒你……你一会儿还有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 倪寒差点忘了。 乔黛染这才松开双臂,不舍地离开倪寒的怀抱,体贴地对倪寒说:“既然你有正事要做,你就先走吧。” 倪寒想说,任何“正事”跟乔黛染相比,都不算是“正事”……如果那样说,恐怕会被毕繁鸣嘲笑。 算了。 倪寒对乔黛染说:“那……我先走了。你吃饱再走,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乔黛染懂事地点头。 毕繁鸣笑着插话:“兄弟放心吧!一会儿我送黛染小姐跟小心心回去。” 倪寒冷清地看向毕繁鸣,“司机送就行。你要跟我一起去开会。” 毕繁鸣瞪大眼睛争辩,“为什么?那个会议跟我有关系吗?” 倪寒说:“当然有关系。走,现在就回去。” 毕繁鸣不悦地说:“你就是心里不平衡。你不能继续跟你的大小姐吃饭,所以你也不让我继续跟我的小心心吃饭。” 倪寒说:“反正,跟我走。” 毕繁鸣咬牙切齿。 倪寒看向乔黛染,眼眸闪着温暖的光,“我先走了,多吃点,回去小心。” “嗯。”乔黛染把嘴凑到倪寒的耳边,说悄悄话:“谢谢。”那一刻,乔黛染真想亲吻倪寒的脸颊,但毕繁鸣的存在,让乔黛染打消了念头。 “不用谢。”倪寒摸了摸乔黛染头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能把毕繁鸣留在这里? 若毕繁鸣继续留在这里,乔黛染就要当毕繁鸣跟叶心仪之间的电灯泡。 若真那般。 乔黛染肯定会被迫起满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被塞满一嘴的狗粮的……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 第八十章 萨释上师的日日与夜夜 夜色正浓。 几阵孤清的琴音,透过缥缈的紫纱,从凉亭溢出……隔着层层紫纱……凉亭里,紫木小桌旁,坐着身穿黑紫袈裟的萨释上师。 一壶酒,一把琴,一本经书,一个人……这就是萨释上师的日日与夜夜。 忽而。 发现站在紫纱外的女子。 萨释上师戛然停下抚着的琴。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不在的洞房内两意缱绻,却独自一人闯进他的紫瑶宫? 意欲何为? 萨释上师默默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下跪和请安。 不料。 等来的却是她的—— “呃……请问,我能进来坐吗?” 进来…… 坐? 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无礼、最大逆不道的请求……萨释上师却在不经意间,点了点头。 缥缈紫纱在她的身后,轻舞袅娜。 忽而间。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她的肚子传出。 “呵呵,我有点饿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请问,上师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让我填填肚子?” “没有。” “啊……” 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她双手撑住她那颗快要被凤冠、金饰、珠摇压瘪的脑袋,扁着嘴说:“被他们折腾了一天,他们连一口饭都不让我吃!这哪里是成亲,他们分明就是要我的命!”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成亲就一定是大喜吗?被迫嫁给一个我不爱他他又不爱我的男人,怎么算也算不上是大喜吧?” “成亲是成亲,爱是爱。” “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人能够接受和不爱的人成亲,但是我不爽这样!我只要一想起离渊,我就恨不得狠狠地甩他几巴掌或者踹他几脚!” 无意间抬眼。 刚好对上萨释上师闪耀的眼眸。 她赶紧收起凶恶的模样,讪笑道:“我平时没有这么粗暴的……但是……只要想起离渊那副窝囊样,我就忍不住地想要抽他!” “世人常说,打者,爱也。” “这句话绝对不适合用在我的身上!” “空尘色相,皆为虚妄。” 萨释上师再度抚琴。 孤清的琴音,在孤独的夜里,袅袅飘荡。 垂目。 看向被风吹起的又一页经书。 “夜已深,你还是回去吧。” “可是……”她眼珠一转,“我太饿了,走不动!”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那我要说出怎样的借口,你才能不赶我走?” “没有。” “天亮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她破罐子破摔,把下巴枕在她交叠的双手上,半趴着紫木小桌,“谁让整座萨释王宫,只有你这里没有鸢萝皇后的线眼呢?我不管,我今晚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躲得过今夜,以后呢?”萨释上师弹奏着一个又一个的孤音,“再说,若他人看到你从紫瑶宫出去……那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她吓得一怔,随即又笑逐颜开,“我在天亮之前偷偷溜回去就是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我曾经闯进你的紫瑶宫。” “何以见得,我不会说?”萨释上师继续“专心”抚琴。 “呃……”她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因为你是萨释上师啊!作为最最尊贵的萨释上师,你必然是最最慈悲为怀的!最最慈悲为怀如萨释上师,又怎么会忍心看到我死呢?” “萨释上师不是用来慈悲为怀的。” “那萨释上师是用来做什么?” 萨释上师没有回答,只是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上师!对了,我叫……黛染!上师你叫什么名字?” “本上师叫什么名字?”萨释上师的琴声戛然而止。 “嗯!”她点头,“总是叫你上师上师的,多拗口啊!” “你还想直呼本上师的名字?” “对啊!” “你到底是谁?”萨释上师眉头轻蹙地看着黛染。 “我……”她有点心虚,“我是曼罗公主……黛染啊!” “若你真是萨释国人,你岂敢问本上师名字,你甚至还想直呼本上师的名字。单是‘想’直呼本上师的名字,就已经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的大罪?这么严重的吗?”她吞了吞口水,急忙指着她额前嫣红的烙印,“我前段时间因为醉酒摔了很大的一跤,所以额上烙下这朵紫曼罗……呃,扯远了!反正……我摔倒的时候,把脑袋给摔坏了,所以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不是故意想要直呼你的名字的!” “紫曼罗?”萨释上师注视着黛染额前那片嫣红,“那分明就是一朵杏花。” “呵呵。”她讪笑,“你说是杏花就是杏花,反正只要你高兴就好!反正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只是摔坏了脑子,所以才会说要直呼你的名字的!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杀我的头了?” “直呼上师为‘你’,也是死罪。”萨释上师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啊……”她闭上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说多错多……按照这样算,我得死多少次啊!” “本上师此次姑且饶过你。” 她的嘴角竟泛起无法自已的,甜蜜的笑……她的笑,在萨释上师的眼眸里漾起阵阵涟漪。 低头。 再度抚琴。 孤清的单音似乎不再那么孤清。 如梵音。 如天籁。 在她的耳畔萦绕,洗涤着她疲累的身心。 本来糟糕的夜,在这一刻变得迷人……伴着梵音,安然入梦……梦中再无滴滴落下的汤药和苦痛爱恨的交缠,唯有飘飞的紫纱。 萨释上师停下抚琴的长指,垂目静看梦中带笑的黛染。 …… …… 只有一盏浓暗的孤灯,支撑着整间工作室的明光。 孤灯之下。 弥西注视着刚刚完工的曼罗盛装,轻轻地抬起手,极为缓慢地轻抚着曼罗盛装的一针一线……轻抚的手,是颤抖的。 “你穿上这身曼罗盛装,一定很美……” 弥西那低声的声音,如天籁,如梵音,却又让人颤栗心寒。 弥西眼眸闪过一丝紫光,颤抖着手,轻抚曼罗盛装上绽放的花朵——那花,非骄纵的紫曼罗,而是一朵又一朵随风飘摇的嫣红杏花。 …… …… 珠宝秀的筹备工作进入白热化阶段。 无论是连城珠宝还是万释地产,所有跟珠宝秀相关的工作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从未把工作当一回事的乔黛染,也感受到了各人的忙碌。 用崇拜又自豪的目光注视着倪寒——珠宝秀例会上,倪寒正总结珠宝秀的工作进度以及现阶段需要解决的问题——人生第一次,乔黛染感受到何谓“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倪寒本就迷人,认真工作的倪寒更加更加的迷人。 例会结束。 倪寒跟乔黛染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他们都想要跟对方说说话,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倪寒——乔黛染冲倪寒微微笑了笑,倪寒对乔黛染轻轻点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倪寒离开会议室,继续工作去了。 乔黛染刚想带着叶心仪离开…… 解华川叫住了乔黛染。 解华川问乔黛染:“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乔黛染摇了摇头,“没有。”忙碌都是别人的,她还是闲人一个。 解华川点头说:“那就好。” 乔黛染蹙了蹙眉,心想:“好”在哪里? 解华川这才解释:“我打算去几家门店巡视一下业务,其中就有你从前工作的阳光广场门店。如果你没有要紧的事情,就陪我一起去吧。” 乔黛染兴致缺缺。 叶心仪偷偷捏了捏乔黛染的肩膀肉肉,悄悄冲乔黛染挤眉弄眼,意思是对乔黛染说:去啊!去啊!去啊!当然去啊!我们从前被桂婉容欺负成那样,现在公主大人贵为连城珠宝的大小姐,我们当然要去给桂婉容点颜色看看啊!就算不给桂婉容颜色看看,吓一吓她总是好的! 说来也奇怪。 从前被桂婉容欺负的时候,乔黛染每每都恨不得把桂婉容拉下去斩了。现在,乔黛染当真有权力把桂婉容“斩了”,却无意跟桂婉容秋后算账……若真要深究原因,那就是桂婉容不配。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如果你不想去,不用勉强。” 叶心仪不停地冲乔黛染挤眉弄眼,简直都要演变成脸部抽筋痉挛了…… 乔黛染只能回答解华川说:“去。” 不为跟桂婉容那般卑鄙小人秋后算账,只为……乔黛染也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减少她对倪寒的相思之苦。 叶心仪差点兴奋地叫出声,心想:终于等到今天了!好兴奋!好激动!好开心! 解莉突然插话:“爹地,爹地!我也要去!” 解莉心想:如果爹地只带乔黛染到门店巡视,门店那些人一定会在背后说爹地现在只疼爱乔黛染、不疼爱我!门店那些人甚至会在背后耻笑我失宠……哼!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解莉眯起星星眼,换上甜甜的声音,对解华川撒娇说:“爹地~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嘛?” 按照过往的经验,解华川一定会答应解莉的。 这次。 解华川居然摇头了。 解华川对解莉说:“下次吧。下次我们再一起去。这次,我跟黛染……和心仪去,就行了。” 解莉不依地晃着解华川的手臂,更加卖力地撒娇道:“啊~爹地~不要啦~人家也要去嘛~” 突然。 解莉触电般,扭头,瞪向乔黛染—— 解莉害怕! 解莉害怕乔黛染会学着她的样子,不依地晃着解华川的手臂,卖力地撒娇说:“啊~爹地~不好啦~人家不要嘛~”。 虽然乔黛染没有学她撒娇,解莉还是莫名地鸡皮疙瘩掉一地。 乔黛染读懂了解莉掉在地上的鸡皮疙瘩,在心中暗笑。 解华川没有细嚼乔黛染跟解莉这对姐妹之间的暗涌,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地对解莉说:“你下次再去吧,就这么定了。” **** **** 诚然。 乔黛染现在的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从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天天都想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天天都想着要把桂婉容拖下去斩了。 故地重游。 沧海桑田。 她不再是任人随意指指点点、呼呼喝喝的下人(虽然,她从前也不纵容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呼呼喝喝),她已是连城珠宝的大小姐、是解华川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甚至有足够的权力掌控面前这些人的前途和人生。 “解总好!” “黛染小姐好!” 身穿黑白制服的销售人员整齐地站成两排,鞠躬。笑容可掬,态度恭敬。 叶心仪衣锦还乡似地跟在乔黛染身后,暗暗地朝小郭、小刘、小安、小邓做了一个又一个调皮的鬼脸……小郭、小刘、小安、小邓也暗暗地回了叶心仪同样顽皮的偷笑。 一不小心。 叶心仪的视线落在桂婉容和卫冬妮身上……桂婉容和卫冬妮当即腰板挺直,堆满两脸狗腿的笑,用她们的狗腿笑容“跪舔”叶心仪。 叶心仪马上别开眼睛,像是看到脏东西似地、浑身不舒服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解华川用老父亲的疼爱语气对乔黛染说:“从前,你就是在这家门店工作的,对吧?” “是的。”乔黛染点了点头,语气冷冷。 解华川环视一圈这家门店。 这家阳光广场门店地处旧区,是连城珠宝业绩最差的一家门店……在这里工作的收入,比起在其他门店工作的收入差天共地了。比起解莉那般解家千金的豪门生活,更加是天差地别。 乔黛染原该有更好的生活。 起码。 乔黛染原该跟解莉一样,从小衣食无忧,丰衣足食,不被任何人欺负,可以接受更好教育,有更好的人生……想到这里,一种内疚的苦涩在解华川的心头蔓延。 解华川到底是叱咤商场多年的解华川,纵使心底感触,脸上却只有让人看不透的严肃。解华川听似毫无波澜地问乔黛染:“你从前在这里工作顺利吗?愉快吗?” 愉快? 乔黛染禁不住冷笑。 每日都有桂婉容孜孜不倦的刁难,实在是再“愉快”不过了。 ------------ 第八十一章 重游阳光门店 极其害怕乔黛染会回答“不愉快”…… 更加害怕乔黛染会说出“不愉快”的细节…… 桂婉容决定先发制人! 桂婉容上前一步,抢先回答解华川:“黛染小姐从前的工作表现可好了!黛染小姐不只连续当了好几年的销售冠军,还连续拿了好几年的优秀员工称号!虽然,后来……黛染小姐因为生活发生了变故,请了很长时间的病假,销售能力也因此稍有下降……但是!她还是我们门店其中一名很优秀的员工!” 桂婉容继续说:“除了工作表现出色,黛染小姐私底下跟我们的关系还特别特别地好!” 桂婉容继续说:“这么多年,我们陪伴黛染小姐度过无数开心的日子,快乐的日子,伤心的日子,难过的日子……无论黛染小姐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始终坚定不移地陪伴在黛染小姐的身边,与黛染小姐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来,我们共同度无数顺境逆境。这么多年来,我们跟黛染小姐就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互助互爱,共同进步……” 说不清是把自己说感动了,还是编不下去了。 桂婉容看向心腹卫冬妮,把话抛给卫冬妮:“是吧?” 卫冬妮后背一怔,当然马上接话:“是的!” 所有人都看向卫冬妮,等着看卫冬妮还能编出些什么话来。 卫冬妮明显脑筋不灵光地慌了,心虚,冒汗,嘴巴抖了几次,却始终抖不出半句话来…… 桂婉容暗自瞪向卫冬妮,意思是: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说话啊!现在应该说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卫冬妮当然知道。 可是。 好听的话都让桂婉容说完了啊! 看着桂婉容跟卫冬妮又急又说不出话的囧相,叶心仪、小郭、小刘、小安、小邓都忍不住偷偷暗笑,心想:你们也有今天了! 乔黛染懒得暗笑。 解华川明白,卫冬妮嘴里吐不出有用的话来了——准确来说,是无论有用还是没用的,都吐不出来——解华川看着乔黛染,问:“你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一定知道,这里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吧?” 改进? 乔黛染勾了勾嘴角,十分直接地说:“换店长。” 换店长?! 桂婉容的脸瞬间垮了,黑了。 解华川问乔黛染:“你心中有新店长的人选吗?” 小郭、小刘、小安、小邓、卫冬妮都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心中是激动又兴奋。 乔黛染却没有看她们,只是冷冷地说:“我心中没有新店长的人选。反正,店长只要不是桂婉容或者卫冬妮就行。” 桂婉容的脸由黑转红,连带卫冬妮的脸也红了。 小郭、小刘、小安、小邓暗自抓紧了手指、抠紧了脚趾——终于!终于!她们终于有机会摆脱桂婉容跟卫冬妮、翻身做主人了!确实!无论新店长是谁,只要不是桂婉容跟卫冬妮做店长就行!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询问:“你比我更了解这里。你认为,谁更适合当店长?” 瞬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压在叶心仪身上。 叶心仪先是一愣,再是大大地干咽了一下,嘻嘻笑着说:“如果让我说……首先,我认为应该在门店内部提拔店长。再者,提拔店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草率了……要不……让人事部评核一下小郭、小刘、小安、小邓的工作表现……然后……再作决定?” 乔黛染随意地点了点头,看似赞同叶心仪的提议,实则是懒理。 叶心仪却对自己的回答十分满意,自认得体、公平、公正、又公开。 解华川略微点了点头,说:“那就等人事部评核之后,再做决定吧。” 乔黛染虽然懒理店长一职花落谁家,却也不想留时间给桂婉容继续作恶,于是对解华川说:“以人事部的办事效率,下午应该就能做出决定了吧。”快刀,才能斩乱麻。 解华川点了点头,“嗯,应该不难。” 叶心仪激动地拍手鼓掌。 桂婉容习惯性地瞪向叶心仪。 叶心仪先是习惯性地被吓了一跳——叶心仪突然想起,她现在有连城珠宝大小姐乔黛染撑腰,不用怕桂婉容——叶心仪用力噎了一下口水,强迫自己直面桂婉容的怒瞪,把桂婉容的怒瞪瞪回去。 这回。 轮到桂婉容想起——叶心仪有连城珠宝大小姐乔黛染撑腰,而且,现在还有解华川在——桂婉容不敢瞪叶心仪了,而是换上狗腿的笑,狗腿地笑对叶心仪。 叶心仪发现桂婉容狗腿的笑容比怒瞪更恐怖,吓得赶紧撇过眼。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乔黛染点头。 解华川稍微想了想,问:“从前,上班的时候,你中午都在哪里吃饭?” “哦?”乔黛染皱了皱眉,试探着问:“父亲想去?” “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那种地方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解华川恐怕吃不习惯。罢了。乔黛染点头说:“我们去吧。就在楼上。” **** **** 位于阳光广场二楼的西式连锁快餐店。 正值午饭时间。 毕竟快餐店价格便宜,方便快捷。纵使店内配置的座位颇多,眼下空位却极少。 所幸。 叶心仪手脚利索、眼明手快地冲过去,抢先在最后一张四人座,坐下。 解华川、乔黛染、叶心仪以及解华川的私人助理,刚好四人。四人都坐下之后,却有着别扭的拥挤之感。虽是卡座,半高的硬皮椅背仍是跟舒适背道而驰。周围点餐的人、送餐的人、找座位的人、吃完离开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扬扬,十分吵杂。 乔黛染心想:果然,这里一点都没有改变,一点进步都没有。 叶心仪一如既往地兴奋,兴奋又殷勤地为大家推荐食物并且成功帮大家点了餐。毕竟是快餐店嘛,食物很快就送到了。 给解华川点的是特色海南鸡饭配例汤。 给解华川助理点的是三宝饭配柠檬茶。 叶心仪自己点的是茄汁焗猪扒饭配汽水。 叶心仪给乔黛染点的是过桥米线配红茶——在这家快餐店的餐牌之中,过桥米线是乔黛染唯一愿意多吃两口的食物。 大家默默吃着饭。 乔黛染难得地多吃了几口过桥米线——若非多了一份回忆的滋味,她是绝对不愿意多吃一口的——统共也只是吃了几口而已。 乔黛染很快便放下筷子,一如过去般端坐着。既不喝茶,也不喝汤,只是默默地端坐着,默默地看着一如既往大口大口吃饭的叶心仪。 一如既往。 乔黛染无法理解,这般难以下咽的食物,叶心仪为何能够吃得这般香。 同样无法理解的,还有解华川。 解华川吃了三分之一的特色海南鸡饭,例汤一口没喝,就放下筷子,看向乔黛染,问:“你工作的时候常来这里吃饭?” 乔黛染点头说:“是的。门店中午吃饭的时间短,这里距离门店比较近。虽然食物难以下咽,却已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解华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疼地说:“真是苦了你了。” 乔黛染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努力吃饭的叶心仪,对解华川说:“苦?却也还行。父亲您看看,差不多的菜色,叶心仪吃得可香了,全然看不出苦从何来。” 解华川听着慈爱地笑了,看向叶心仪,由衷而说:“心仪啊,这段日子多亏你照顾黛染了。” 除了生活上的照顾,还有情绪上的照顾。乔黛染的身边,正是需要叶心仪这种无忧无虑、天真单纯又可爱的乐天派。 叶心仪从她的焗猪扒饭之中抬起脸,笑着对解华川:“哪里哪里,我没有照顾表姐,都是表姐在照顾我。” 解华川在乔黛染跟叶心仪之间来回看了看,感叹:“你们两表姐妹的感情多好啊。如果……”解华川定睛看着乔黛染,“如果……你跟莉莉的感情也能这么好,我就老怀安慰了。” “这种事情,需要缘分。”就算没有倪寒,乔黛染跟解莉也没有那种“缘分”。 “唉。”解华川叹了一口气,“黛染,答应我,给你跟莉莉一个好好相处的机会,可以吗?” “就算我答应,解莉也不见得乐意。” “莉莉会乐意的。”解华川用一种诚恳无比的眼神看着乔黛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了。” 乔黛染想要拒绝,不带半点犹豫的那种。 可是。 解华川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祈求……乔黛染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可是,那一刻,乔黛染居然有点心软了。 乔黛染婉转地回答:“我只能说……我尽量。” 这已经是乔黛染最大的让步了。 乔黛染马上又补了一句,“却也要对方愿意配合才行。” 乔黛染知道,解莉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跟她“好好相处”的,更不会愿意配合。 “只要你答应就行。”只要乔黛染态度软化就行,解华川说:“很快就会到莉莉的生日了。按照惯例,我们会给莉莉办生日派对……邀请的人不多,都是最亲近的亲人朋友……答应我,你今年来参加莉莉的生日派对,好吗?” 不好。 乔黛染不想去。 解华川看懂乔黛染的不情愿。 可是…… 解华川脸上再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祈求,“带上心仪一起来,好吗?”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马上低下头、垂下眼,一副“我没有发言权”“我只负责听候差遣”“我只负责吃吃吃吃吃”的样子,继续埋头吃饭……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绝不错过乔黛染跟解华川之间的任何一句对话。 解华川脸色有点灰,眼睛却在烧着期盼。 罢了。 乔黛染说:“告诉我,时间,地点。” 解华川笑了,脸上的皱纹绽放喜悦的花:“就在这个周末。晚上7点,我让司机接你。” 乔黛染补了一句:“还有叶心仪。” 解华川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此时。 解华川的助理接了一个电话。 通话完毕。 助理在解华川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解华川眉头深锁,看向乔黛染。 “有事?”乔黛染问。 “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还没有吃饱、却又害怕马上就要离开会浪费食物……眼下……叶心仪正准备把一大块猪排塞进嘴里。 乔黛染白了一眼叶心仪,在心底骂道:却也不怕噎死。 乔黛染看向解华川,说:“父亲若还有事,那便先去忙吧。我跟叶心仪再坐一会儿。” “好吧。那我先走了。”解华川不忘叮嘱:“如果实在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你们就换家餐厅吃。吃点好的,不要饿着,知道吗? “知道的。”乔黛染略略颔首,“父亲慢走。” 解华川跟助理才刚离开。 叶心仪马上就对乔黛染说:“公主大人,你变了!” “变了?”乔黛染蹙眉,“此话怎讲?” “怎讲?”叶心仪大口大口地嚼着猪扒,思考道:“我也不知道‘怎讲’……反正……最近……公主大人给人的感觉柔和了很多很多!”叶心仪冲乔黛染挤眉弄眼,“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可爱……看来是真的。” “胡说八道。”乔黛染横了叶心仪一眼,心里却甜甜的。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 “你还吃不吃?”乔黛染作势要走,“你不吃,我们就走了。” “吃!当然吃了!”叶心仪舀了一大口混着茄汁的米饭,送进嘴里,碎嘴地碎碎念,“这里的食物就算比不上大酒店,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说到底,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是不懂得珍惜粮食。这个猪排可好吃了,海南鸡和三宝也超好吃的……” 乔黛染懒理叶心仪的碎碎念,端坐着,放眼环视四周。 熟悉的用餐环境。 熟悉的大屏电视。 无法自已。 乔黛染想起,她就是在这里,看到万释府邸二期地块挖掘出萨释文明的新闻。 无法自已。 乔黛染联想到,弥西正是在那日画下的那副画,并且在社交媒体发布…… ------------ 第八十二章 假面母女的阴谋 虽然画中人只有后背,但是,乔黛染确信,画中人就是她。 巧合? 诡异的巧合。 乔黛染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寒颤,越发感思绪难安,心绪不宁。 莫要再想了。 乔黛染暗自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摸出手机。 刚好。 倪寒给乔黛染发了信息。 倪寒:一切顺利吗? 盘踞心中的不安,忽而烟消云散。 乔黛染情难自已地微微笑着,用笨拙的手指头划着手机屏幕,给倪寒回信息。 乔黛染:顺利。 倪寒:吃饭了吗? 乔黛染:在吃。 乔黛染:你呢? 倪寒给乔黛染发了一张外卖的照片——看来,倪寒是在工作的空隙、在办公室里面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倪寒吃完饭后,肯定又是无休止的工作。 乔黛染不太熟练地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叶心仪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虽然对焦模糊,却也不难看出,叶心仪吃得很是津津有味。 倪寒:不是你喜欢的餐厅。 乔黛染:嗯。 倪寒:换一家餐厅,别饿着了。 乔黛染:最近胖了。少吃也是好的。 倪寒:不胖。 乔黛染:想你,吃不下。 本来,乔黛染只是想要说点调皮话,顺便撒撒娇。 可是,此话一出,乔黛染发现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原来,并非“镜花水月”或是其他高级餐厅的食物特别好吃,而是那些时候有倪寒在她的身边,所以她的胃口特别好。 倪寒:我也想你。 乔黛染的眼睛突然热热的,思念,总让人莫名地想要落泪。 倪寒:听话,好好吃饭。下午,我尽量把工作安排好。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乔黛染心疼倪寒工作繁忙。 但是…… 罢了…… 遵循本心。 乔黛染:好。 倪寒:那我先去工作了。你记得听话,好好吃饭。今晚见。 乔黛染:好。 倪寒:想你。 思念化作甜甜的水雾,润湿她的眼眶。 **** **** 略显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本就不流通的空气安静地浑浊着、凝固着,让人呼吸更加不畅。 解华川坐上汽车后座。 早在后座候着的男人,把一份资料递给解华川。 解华川接过资料,珍而重之,快速却又小心地翻看着,唯怕会看漏或者看错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男人看着解华川专心致志翻看资料的侧脸,小声说道:“正如解先生的猜测,解先生过去聘请的私家侦探除了收到解先生的酬劳以外,后来也都收到一笔或者多笔的大额转账。据我调查,这些大额转账……似乎……都跟解太太有关。” “那你呢?”解华川冷着脸,没有看男人,“她有没有接触过你?” “暂时没有。” “雨幸那边,你的调查进展如何?” “正如先前所说,调查的难度很大。乔雨幸女士过去的经历和生活痕迹,就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不要跟我说难度,我只要结果。” “我们的调查……有了很大的突破。” “那是什么突破?”解华川难掩急躁地接连翻了好几遍手中的文件,并没有发现男人所说的“突破”。解华川急红了眼,扭头看向那人,“不要卖关子!” “这……”男人满眼犹豫,“那个……我希望解先生有点心理准备……现实……可能有些残酷。”男人看尽世态炎凉,却还是对“真相”感到寒心。 “说!”解华川压着声音低吼。 “都写在这里了……” 男人把另一份文件递给解华川,解华川迫不及待地接过文件翻看…… 惊讶。 激动。 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跳。 悲愤。 哀殇。 心痛欲绝,几乎无法呼吸。 解华川愤怒的十指仿佛变成了猛兽的尖爪,抓住手中的文件,分不清是怒红还是悲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男人,压着声音吼:“是谁干的?!” 男人吓得一震。 一震过后。 男人垂下震动的眼睛,思索了好几秒,才总算反应过来,明白解华川此话的意思是问——“谁是幕后指使?” “这个……”男人暗自深呼吸,“仍需查探。” “查!”解华川野兽般把文件抓了粉碎,“给我彻查到底!” **** **** “气死人了!” 解莉越想越气,伸手就把桌面上的文件扫到地上。 仍不解气! 解莉站起身,再一次伸手,想要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统统都扫落地面…… 却被人出言制止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是苏梦。 苏梦听似温柔的声音,让解莉才刚伸出的双手停在了半空。 解莉收回双手,不悦地噘起嘴,双手用力抱胸,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回办公椅,又是生气又是撒娇地看向苏梦。 苏梦把办公室门轻轻关上,挽着小包,小步走到解莉的跟前,坐下,把小包轻轻放在办公桌面,脸上笑着,眼眸却没有笑意地看着解莉。 “怎么了?”苏梦语气柔柔,“还在为爹地不带你去门店巡视生气?” “哼!”解莉恨得牙痒痒,“当然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苏梦的声音始终柔柔的,听不出情绪。 “怎么可能不生气?!”解莉瞪大眼珠,咬牙切齿,嗤之以鼻,“爹地居然只带姓乔的那个野种去门店巡视,不带我!就算我撒娇求爹地,爹地还是不带我!换作从前,爹地绝对不会这样对我的!其他人肯定会以为,爹地现在只疼姓乔的那个野种、不疼我!这样下去,我在连城珠宝一定会越来越没有地位的!” “只是因为这样吗?” “妈咪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看你气成什么样子了。” “我能不气吗?!”解莉恨得左手掐右手,眼睛死死紧盯交掐着的左手和右手,仿佛那中间掐着乔黛染的脖子,“那个姓乔的野种,不只跟我抢爹地的宠爱,抢大小姐的头衔,抢在连城珠宝的地位,她还跟我抢倪哥哥!” “手不疼吗。”苏梦柔柔看着解莉交掐的手,虽是疑问句,却没有问候或疼爱。 “手不疼,心疼!”解莉用力捂住心口,“自从姓乔的野种出现之后,倪哥哥就对我冷漠了很多很多很多!姓乔的野种连给我挽鞋都不配!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得到倪哥哥的注意!凭什么!凭什么倪哥哥对她那么好!真是气死我,气死我,气死我了!” 实在忍不住怒气! 解莉再次站起身,伸长双手,猛力一拨,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连带苏梦才刚放下的小包包,全都扫到地上。 东西七零八落掉的叮叮咚咚声和噼里啪啦声,没能让解莉得到发泄,反而让解莉更加烦躁、愤怒,嫉恨。 “生气……”苏梦柔柔注视解莉怒红的脸,“有用吗?” “不管有用还是没用,反正我就是生气!”解莉握紧双拳抵着桌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怒气。 “如果你的倪哥哥看到你这幅模样……你猜,他会怎么想?” “哼!”解莉更加握紧拳头,“最好倪哥哥看见,那样,倪哥哥才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姓乔的野种根本就配不上倪哥哥!只有我配得上倪哥哥!倪哥哥是我的!”解莉咬牙彻齿的声音刻薄又刺耳。 “莉莉,我对你真的是很失望。” “妈咪!”解莉不满地看向苏梦。 “莉莉……”苏梦似是在嗤笑,声音却仍是温温柔柔的,“你忘了妈咪是怎样教导你的吗?” “妈咪……”解莉不自觉地松开十指,眼眸里的不满逐渐变成怯生生。 “生气无用。”苏梦缓慢地探身、隔着办公桌靠近解莉,用纤细的双手握住解莉同样纤细的左手,抬着柔情似水的眼眸,近距离地注视着解莉、直直地注视进解莉的眼眸深处,“我说过,温柔才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莫名地打了一个耳光。 解莉的嘴角肌肉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怒气顿时逃窜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醒觉带来的无所适从……停顿数秒过后……解莉像是被操纵的木偶一样,一顿一顿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苏梦更深更深地看进解莉的眼眸,“你爹地的宠爱,是你的。你倪哥哥的爱,也只会是你的。”苏梦的声音越发温柔,握着解莉的手却越发使劲,“从前,乔雨幸输给了我。今时今日,乔黛染也必然会输给你。” “是的……”解莉掉了魂似地看着苏梦,喃喃:“爹地的宠爱,是我的。倪哥哥的爱,也只会是我的……从前,乔雨幸输给了妈咪。今时今日,乔黛染也一定会输给我。” “姓乔的那对母女,注定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苏梦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是的……姓乔的那对母女,注定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解莉突然甜甜地笑了,甜得让人毛骨悚然,“妈咪!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计划?”苏梦笑了笑,“那是一直都有。” “那是什么计划?”解莉迫不及待。 “只等一个时机。”苏梦轻轻松开解莉的手,重又往后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又笑了笑。 “时机?” “是的,时机。” “非得‘等’吗?”解莉急不可耐,“我们就不能积极主动地创造这个‘时机’吗?” “才刚教导过你。”苏梦柔柔地扫了解莉一眼,“马上又这副毛毛躁躁的模样。” “哎哟~妈咪啊~” 解莉绕过办公桌,小步跑到苏梦身边……在这过程中,解莉不忘把苏梦的小包包捡起来,讨好地放回原位。 解莉蹲下身,双手抱住苏梦的左臂,不停用脑袋蹭着苏梦,捏着嗓音撒娇:“哎哟~妈咪啊~不要生气嘛~人家就是有点心急了~人家就是不想让姓乔的野种过得那么舒坦嘛~” 苏梦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柔柔地看着解莉撒娇卖萌。那种眼神,就像是师傅在考核自己的徒弟是否合格。 解莉不再用脑袋蹭苏梦,而是撅着小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莉莉知错了,莉莉再也不敢了~求求妈咪快快告诉莉莉吧~” 苏梦继续沉默,用同样的眼神柔柔看着解莉。 解莉抬着挤出水雾的眼眸,可怜无助又弱小地问:“妈咪到底有什么计划嘛?我们非得被动地‘等’时机吗?难道……难道我们就不能积极主动地创造这个‘时机’吗?” 说完。 解莉还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苏梦总算满意解莉的表演,抬目,看向虚无的空气,陷入回忆般,淡淡地笑了笑,柔柔冷冷地说:“时机……很快就会到了。” 落地玻璃外,星月淡淡。 夜空被低层的都市霓虹,默默晕染。染上几缕霓虹的薄薄云团,被夜风吹赶着,大片大片地流过天际。忽而出现夜机,其上闪烁的灯光如同流星,与流云一同迁徙。忙碌的迁徙。 落地玻璃内。 乔黛染眼里只有背对落地玻璃而坐的倪寒。倪寒身后的夜空、霓虹、流云、夜机……乔黛染统统视而不见。 “抱歉。”倪寒眼底满是歉意,“原本想带你去好吃的餐厅,结果……只能委屈你在这里陪我吃外卖。” “外卖也好吃。”乔黛染倒也直接,“只要有你在,一切都好。” 倪寒亦有同感——只要有乔黛染在,一切都好——倪寒没有直接说过口,只是深情地注视乔黛染。 虽然倪寒很努力地处理工作、很努力地安排时间,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了……极尽努力,倪寒只能空出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 实在不足以跟乔黛染到外面的餐厅吃饭……于是,倪寒只能委屈乔黛染到办公室来,跟倪寒一起吃外卖。 虽是外卖,却也是好吃的饭菜,堆满一桌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 “你中午一定没吃好。”倪寒夹了一块肉质鲜嫩的和牛,放进乔黛染的碗中,“这个牛肉不错,你多吃点。” “谢谢。”乔黛染夹起另外一块和牛,伸长手臂,递到倪寒的嘴边,满眼爱意,“你也多吃点。” 倪寒忍不住嘴边的笑意,吃下乔黛染递到嘴边的和牛……很甜。 “今天一切都顺利吗?”倪寒问。 ------------ 第八十三章 为什么会喜欢这么恐怖的女人? 乔黛染回答:“顺利。” 接着。 乔黛染把在连城珠宝阳光门店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倪寒。 “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乔黛染笑了笑,“你呢?今天忙了一整天,事情处理如何了?” 倪寒也把今天处理的所有事情、不管乔黛染知道的还是乔黛染不知道的、不管乔黛染懂的还是不懂的,简明扼要地全都告诉了乔黛染。 “一会儿还有两个视频会议要开,所以……”倪寒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委屈你了。” “倪大少爷为了跟我吃这顿饭忙得晕头转向。我若再说委屈,就多少有点不厚道了。”乔黛染笑了笑,夹起一块鸡排,送到倪寒的嘴边,“来,你多吃点,一会儿还要继续工作呢。” 倪寒吃下乔黛染送到嘴边的鸡排,然后,倪寒把刚刚剥好的虾子递到乔黛染的嘴边。 乔黛染笑着吃下倪寒剥的虾子……甜的。 “你这般忙碌,是因为手下的人办事不力,不能为你分担工作吗?” “不是。”倪寒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能力都不错……只是,工作实在是太多了。” 工作是一直都多的。 问题是—— 从前,倪寒十分享受被工作填满的生活。 现在,倪寒想要多点工作以外的私人时间,想要多见乔黛染。 “毕繁鸣呢?”乔黛染问:“毕繁鸣除了常常给你带来麻烦之外,可能帮到你?” “他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是工作能力不错。”倪寒加了一句,“如果他愿意做的话,是可以很好地完成交给他的工作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经常偷懒不干活咯?” “是的。” “你就由着他?” “从前是。”倪寒眼眸带笑,“现在不是了。” “哦?”乔黛染故意眨了眨眼。 “今晚,毕繁鸣本来想跟叶心仪到外面烛光晚餐。”为了能够抽空多陪陪乔黛染,倪寒不得不把部分工作压到毕繁鸣肩上。倪寒笑了笑,“但是,现在,毕繁鸣也在办公室里面,跟叶心仪吃外卖。” “聪明!”乔黛染奖励倪寒一块鸡柳,“以后,你也要让毕繁鸣多多分担工作。” “那是。”倪寒点头附和。 “对了。”乔黛染原本高兴的脸突然往下沉,“这个周末……你去吗?” “解莉的生日派对?”倪寒蹙了蹙眉。 “是的。”乔黛染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培根,想起周末就有点高兴不起来。 “工作太忙,应该不去。” “解莉那般盛情邀请你,你好意思不去吗?”乔黛染故意挑眉看倪寒。 “没什么不好意思。”倪寒默默地剥着虾子。 “是吗?”乔黛染盯着默默剥虾的倪寒,“解莉说,你每年都会去给她庆祝生日的。” “没有的事。”唯怕乔黛染多想,倪寒又补了一段话,“事实上,我只出席过几次。那都是我爸坚持让我去,我又刚好不太忙,所以才勉强过去露个脸,稍作应酬。” “倪伯父坚持让你去?”难道倪从治希望解莉当倪家媳妇?乔黛染心脏一沉,“倪伯父……喜欢解莉?” “不见得。” “是吗。” 乔黛染心里很不是滋味。 倪家和解家既是世交又门当户对。倪从治从小看着解莉长大,解莉嘴甜又明摆着喜欢倪寒……倪从治希望解莉当倪家的媳妇,不足为奇。 “不管我爸喜不喜欢解莉,反正……”倪寒注视乔黛染,“我不喜欢解莉。”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撇头,不理倪寒。 “我不喜欢她……”倪寒把精心剥好的虾子递到乔黛染的嘴边,哄孩子似地哄着乔黛染,“我只喜欢眼前这个爱吃醋的小醋坛子。” “坏人。” 乔黛染忍不住地笑了。 咬了咬下唇,忍住笑意。 乔黛染张大嘴,调皮地咬了咬倪寒的手指头,再把虾子吃进嘴里。 “你呢?”倪寒眼眸带笑,“你需要出席解莉的生日派对吗?” “我不想去……” “但是……”倪寒贴心地帮乔黛染接了下半句话的开头。 “但是……”乔黛染不情不愿地接了倪寒的话,“父亲希望我去……不是希望……父亲几乎是‘求’我去……毕竟是父亲的意愿,我也不好太忤逆。” “明白。”倪寒点头。 “太讨厌了。”乔黛染气鼓鼓。 “你希望,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乔黛染撅了噘嘴,“虽然我很想见到你……但是!如果你去了,解莉一定会‘倪哥哥’前‘倪哥哥’后地追着你跑的。那场景,我想想就生气。” “是她追着我跑,又不是我追着她跑。”倪寒故意逗乔黛染,“有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就是生气。” “你生气了……会不会又叫我‘亲爱的~’的?”倪寒故意学乔黛染在爱丽丝餐厅叫他“亲爱的~”的语气。 “你居然敢笑话我~你这个坏人!”乔黛染站起来,倾身,伸长双手,捏住倪寒的左右脸颊,“哼~你就是故意要惹我生气的!哼~看我捏死你,捏死你,捏死你。” 说是“捏死”,乔黛染的力气却极轻,唯怕会真的捏疼倪寒。 在他人眼中御姐范十足、气场十米的乔黛染,在倪寒面前就是一个不足十七岁的撒娇小少女。 倪寒宠溺地笑着,一手拉住乔黛染的双手,绕过铺满饭菜的办公桌,走到乔黛染的身边,把乔黛染拉进怀中…… 一天的劳累,此时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乔黛染秒变小鸟依人,小鸟依人地靠在倪寒的怀中,紧贴着倪寒的胸膛,细细聆听着倪寒砰砰的心跳。 倪寒下巴轻枕乔黛染的秀发,感受着乔黛染的体温以及仅属于乔黛染的香气,一种名为“命中注定”的动人香气。 “喂,倪大少爷。”乔黛染用手指戳了戳倪寒的胸膛,活像小娇妻,“你再不吃饭,一会儿就要饿着肚子工作咯。” “我不要吃饭。”倪寒把乔黛染抱得更紧,深深地呼吸着她。 “那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 倪寒稍微松开怀抱,垂下眼眸,带笑的眼眸近距离注视着怀中的乔黛染。 她的脸霎地一下全红了,娇羞,娇嫩。 他用手指轻抬起她烫人的下巴…… “兄弟!时间到了!我们赶紧开会吧!” 随着这把煞风景的声音,倪寒的办公室门被猛力推开以至于撞到墙后,响起砰地一声巨响! 砰! 马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管是大力推门的毕繁鸣,还是跟在毕繁鸣身后的好几名员工,还是差点就要吻上的倪寒跟乔黛染…… 全都呆住了! 办公室门被墙反弹回去…… 毕繁鸣眼明手快,一手挡住了门。 这下。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 倪寒跟乔黛染一同瞪向突然闯入的毕繁鸣。 毕繁鸣被瞪得在原地抖了两下,不只是毕繁鸣,就连跟在毕繁鸣身后的那几名员工也都吓得在原地发抖。 乔黛染眼神恐怖、气场吓人,那是人尽皆知的。 但是。 此时此刻。 他们居然觉得,向来冷冷清清的倪寒,眼神居然跟乔黛染一样恐怖、气场居然跟乔黛染一样吓人……难道……恐怖与吓人也是会传染的? 毕繁鸣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群众压力,不得不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呵呵笑了两声。 毕繁鸣说:“呃……那个……那个……倪寒少爷……是你让我准时过来喊你的……那个……那个……谁知道你们在办公室里面随便吃个外卖……还能吃得这么激情……” 倪寒用眼神,制止毕繁鸣继续往下说。 毕繁鸣马上抬手捂了捂嘴,捂住嘴,声音从指缝挤出来,“对不起!是我的错,绝对是我的错!要不……我们先出去,给你们3分钟的时间……呃,那个……3分钟是不是有点侮辱人?呃,那个,那就5分钟吧……我们在外面等5分钟,你们抓紧时间把事情做完吧。” 倪寒瞪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快速做了一个嘴巴拉链的动作,伙同身后的人一起退出倪寒的办公室,把倪寒的办公室门严严关上。 办公室门关上之后。 倪寒跟乔黛染看向彼此…… 对视…… 几乎是同时…… 倪寒跟乔黛染无奈地笑了。 “好了,你去工作吧……”嘴上这样说,乔黛染却又一次枕进了倪寒的怀抱。 “嗯……” 倪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吻了吻乔黛染顶上的秀发,不舍地呼吸着乔黛染发间的香气。 舍不得啊…… 倪寒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我可能会更忙……” “我明白。”乔黛染更加用力地抱紧倪寒,嘱咐:“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忙坏了身子。” “我知道。”倪寒同样搂紧乔黛染,嘱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乔黛染喃喃,“我会想你的……” “我也……”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随即而来的,是毕繁鸣隔着办公室门的大喊:“倪寒大少爷,黛染大小姐,五分钟到咯!” 其实才一分多钟。 毕繁鸣想跟倪寒说:你跟你的黛染小姐甜甜蜜蜜难舍难分,我跟我的小心心也甜甜蜜蜜难舍难离啊!你让涂山提前十分钟提醒我开会,剥夺了我跟我的小心心十分钟的独处时间,我现在剥夺你跟你的黛染小姐几分钟的独处时间,也不过分啊! 倪寒知道毕繁鸣在想什么。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奈地摇了摇头。 倪寒用力地搂了搂乔黛染的肩膀。 乔黛染很轻地啄了一下倪寒的唇,笑着对倪寒说:“好了!好好工作吧,我先回去了。” 倪寒也轻轻地吻了吻乔黛染的唇,这一吻,差点舍不得离开…… 倪寒强迫自己离开乔黛染的唇,稍微拉开跟乔黛染之间的距离,注视着乔黛染的眼眸,轻抚了抚乔黛染的脸庞,不舍地说:“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乔黛染调皮地捏了捏倪寒高挺的鼻子,“你也不可以工作到太晚。” “嗯。” 难舍难离啊。 门外又响起毕繁鸣催促的声音:“Come on,兄弟!时间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哦!哎哟,不就是开个会吗?不至于搞成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吧?” 果然。 隔着门板。 看不见乔黛染跟倪寒恐怖的眼神,感受不到乔黛染跟倪寒吓人的气场……毕繁鸣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调侃。 乔黛染瞪向门板,心想:好你个毕繁鸣,居然敢这般调侃倪寒?且看本公主如何收拾你。 乔黛染用尽全力地搂了一下倪寒,然后,乔黛染松开双手,后退一步,不看倪寒——唯怕看了又会舍不得。 乔黛染离开倪寒的怀抱,拿起放置在椅子上的名牌包包,单手挽包,昂首挺胸,行走生风地走到办公室门前…… 猛地拉开门! 站在门外一脸得意的毕繁鸣顿时间愣住了,就连跟在毕繁鸣身后的员工也全都愣住了。 跟枕在倪寒怀中时候温情万种、小鸟依人、可爱撒娇的模样截然不同。此时此刻,乔黛染就像是暴戾的君主,鄙夷地俯视一众打扰她的罪民……在乔黛染的俯视之下,毕繁鸣等人越发双脚发软,脸色发青,只差没有下跪求饶了。 唯恐真的会腿软跪下。 毕繁鸣一手撑着门框,堆着一脸狗腿的笑容讨好地看向乔黛染、希望能够得到乔黛染的宽恕。 乔黛染没有说话,只是那般瞪着毕繁鸣。 毕繁鸣被瞪得呼吸困难,满额大汗,浑身发紧,心脏病都要犯了……连带站在毕繁鸣身后的无辜员工,也都呼吸困难、满头大汗、浑身发紧、心脏病都要犯了。 再多一秒。 毕繁鸣等人就真的要下跪了。 幸亏。 乔黛染在毕繁鸣等人下跪之前,撇头走了。 吓死人了! 毕繁鸣等人看着乔黛染公主摆驾般、霸气十足、戾气也十足的后背……提着一口气,不敢吭声……一直等到乔黛染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他们才齐刷刷地吁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差点就窒息了。 毕繁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抚着受了惊砰砰直跳的小心肝,心想:好恐怖好恐怖,吓死人吓死人了!为什么倪寒会喜欢这么恐怖的女人啊?! ------------ 第八十四章 解莉的生日宴 萨释的夜。 月明星黯,淡薄的清辉倾泻而下。 “萨释上师!”她激动地对着萨释上师的背,叫唤,“你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不是。” “多日未见,你还好吗?” “好。” “真的好吗?” “嗯。” “比我来陪你的时候更好吗?” “嗯。” “但是我不好……” 她从身后抱住了萨释上师。 礼法告诉他,他该推开黛染,但是,她已经无数次战胜萨释上师的礼法。 这次也一样。 “我想你了。告诉我,你想我了吗?”她问。 “我……” “你怎么了?” “我曾问你,思念一个人到底是何滋味……”萨释上师幽幽看着她美丽的眸,“我也曾说过,我从未思念过任何人。”萨释上师极淡极淡地一笑,“如今,我终于尝到思念的滋味。” 她的眼泪,潸然而下。 萨释上师犹豫着抬起手,犹豫着欲用他纯白纤长的手指为她拭泪……指腹才刚触碰她温热的眼泪…… 一阵惊雷轰然响起! 一道惊悚的闪电毁天灭地地划破苍穹,直直地劈在殿外大地之上。 晴天霹雳! 这是天意! 这是宿命! 萨释上师惊然收回手,别过头,后退一步……她慌忙拉住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萨释上师却抬手拂开她。 “算了吧,一切都是宿命。” “我不相信宿命!我只相信命运就在我的手中!”她向萨释上师走前两步,紧紧握住萨释上师的双手,“你感受到了吗?命运就在我们的手中!” 殿外。 无风无雨,月朗星稀,仿佛方才那阵惊破苍穹的晴天霹雳,不曾出现。 “一切都是错的……”萨释上师幽幽道:“从你进入紫瑶宫的那一刻开始,便什么都是错的。” “错与对,是谁定的?”她的声音是脆弱的,紧握萨释上师的双手却无比坚定,“所有归咎于宿命的人,都是懦夫!” “若无宿命,仍存世俗,我乃萨释上师。” “我知道我不能成为你的妻……” “既然知道,那就放手吧。” “我不奢求有名有份和天长地久,我只希望我们能够珍惜彼此,陪伴彼此。我只希望我们在能够相伴的时候不推开彼此……如此而已。” 萨释上师沉默。 “我明白。”她拉住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这身黑紫袈裟给你的枷锁,我也明白你心中的纠结和矛盾……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是萨释上师。”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萨释上师’的名号能够锁住你的人,却无法锁住你的心……你休想用‘宿命’‘世俗’拒绝我对你的爱!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接受不接受,我都爱上你了!” 突然! 又一阵晴天霹雳响彻天地! 她提起裙摆就往大殿外冲,冲到紫瑶宫大门外,怒怼苍穹:“有本事你就劈死我!劈不死我,你就少在这里吓唬我!” 原本无风无雨的夜空,骤然风云变色。 风雨大作。 雷电交加。 大雨将她眼前的一切,冲刷得一塌糊涂。 “来啊!劈死我啊!今夜若你劈不死我,今夜过后,萨释上师就是我的!” 惊天雷鸣伴着惊悚闪电划破苍穹,无辜的夜空被割了个支离破碎。 “来啊!来得更猛烈些啊!我不怕你!” 几阵闪电轰然劈过,和她均只有一步之遥…… 萨释上师冒雨走到她的身旁,劝说:“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一切都是宿命。” “如果真有宿命,就让宿命劈死我吧!如果宿命劈不死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狂暴的风雨就像是冰冷的刀,刀刀狠狠插进她孱弱的身躯。 她站在狂风暴雨中,倔强地抬着头…… 原本精致的发髻如今散乱地冲着雨,娇美的脸庞被暴风雨肆虐成了灰紫色,红润的朱唇被寒风雨染成了黑紫色,奢美的衣裙被狂风暴雨冲刷得只剩下狼狈…… 她仍然挺直腰板,倔强地承受着这一切。 萨释上师突然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 一道凶狠的闪电,直直插进她原本站着的位置……如果萨释上师没有拉开她,她或许已经被凶狠的闪电劈中了! 心悸袭来。 萨释上师拥紧了她。 狂风暴雨继续肆虐,她却无暇理会,因为她正忙着为萨释上师突如其来的拥抱,受宠若惊。 萨释上师无言地轻抚了抚她额前的散发,嫣红的杏花在她的额前,在暴风雨下,绽放……萨释上师直视她情深的眼眸,说:“从今年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她惊喜得不知所以,张大双臂,紧紧地抱住萨释上师。 狂风暴雨骤然静止。 无风无雨。 无雷无电。 唯有一对被狂风暴雨冲刷过的璧人在紧紧相拥……不经一番狂风雨,哪得身畔有情人? …… …… 周末。 解莉的生日宴会如约而至。 宴设位于柏丽大楼23楼的宴会厅,如解莉所愿,宾客不多,都是解莉“亲自邀请”的亲朋好友—— 解华川,苏梦,倪从治,毕兰菁,乔黛染,叶心仪。除此之外,还有解莉的五名大学同学,三男两女,都模特儿似地高大挺拔。没有毕繁鸣,解莉才不要在生日当天见到嘴贱又讨厌的毕繁鸣。 邀请的宾客不多,布置和菜色却都十分豪华。 欧式长桌上平铺着华丽的玫瑰花桌布,其上摆放着锃亮的水晶高脚杯和青瓷盘子、白银刀叉。身穿高级制服的服务员适时往高脚杯倒上香槟和红酒,头顶高帽的厨师用锋利的厨刀、熟练地切着厚度适中的烤羊腿、烤牛排和火腿熏肉。 宫廷风的西式派对。 身穿紫色抹胸宫廷式晚礼服的解莉坐在主座——乔黛染“不喜欢”紫色,解莉就故意一次又一次地穿紫色——头上戴着镶满粉红钻石的皇冠,一副幸福小公主的模样,甜甜腻腻地笑着。闪闪发亮的眼眸一扑一扑地眨动着,仿佛满是单纯与天真。 解华川跟苏梦坐在长桌的左边首位和次位,倪从治跟毕兰菁坐在长桌右边的首位和次位,其余宾客依次落座。 解莉举起折射着奢华光芒的水晶杯,站起身,甜甜地笑着对一众宾客说:“感谢各位今晚来到我的生日宴会。尤其是……”解莉移动眼眸,遥遥看向乔黛染,故意提高声调,“谢谢姐姐今晚来给我庆祝生日……姐姐,我敬你一杯!” 席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冷着一张脸,跟她身上所穿的、热情如火的酒红晚礼服,形成强烈的反差。 乔黛染心想:解莉居然在宴会的最开始,便公然向本公主祝酒?本公主还以为,解莉今夜会全然无视本公主……实属诡异。 乔黛染又想:更诡异的是,解莉似乎没有因为倪寒缺席而不高兴? 但见乔黛染无动于衷,沉默不语。 解莉眉再次提高音调,眉眼俱笑,甜美之中略略带着可怜与委屈地说:“妹妹给姐姐敬酒,姐姐为什么不喝?难道……姐姐不赏面?” 罢了。 懒得跟解莉拉扯。 乔黛染一声不吭,拿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乔黛染才刚把红酒杯放下,身后的服务员就无比麻利地给乔黛染添满了酒。 解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名手脚麻利的服务员,暗自笑了笑。解莉再次举杯,对所有宾客说:“再次感谢各位来到我的生日宴会,来,我们一起干一杯吧。” 所有人都举杯。 乔黛染虽然冷着脸,却也跟众人一同,饮尽杯中酒。 此酒不错。 萨释国的曼罗门贵族终日只知道饮酒享乐,他们的骨子里面都有一种嗜酒基因,加之乔杏华这副身躯对酒精的耐受度似乎还不错……乔黛染愿意多喝几杯酒,以助她度过需要应酬解莉的漫漫今夜。 祝酒。 畅饮。 畅饮。 祝酒。 觥筹交错,起此彼伏。 纵使佳肴当前,美酒却是毫无疑问的唯一主角。 酒过三巡。 再过三巡。 又是三巡。 解华川跟倪从治纵横商场多年,酒量惊人,自然不会把区区“几杯酒”放在眼内。 毕兰菁跟叶心仪却明显已经喝高了—— 叶心仪酒量一般,酒品却算不错,酒气上头不吵不闹地只是昏昏沉沉、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睛想要睡觉。 相形之下,毕兰菁的酒品就有点难以形容了。 喝高了的毕兰菁笑嘻嘻地、傻乎乎地,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贪玩大学生,越喝就越发东倒西歪地不停地给所有人敬酒、劝酒、灌酒。 解莉的五位大学同学也是喝得兴起,场面热热闹闹的……热闹得开始有点吵闹的趋势。 乔黛染是在场所有人之中喝最多的,却仍面不改色,仿佛喝进肚子里面的并非酒精而是普通的葡萄汁。 苏梦跟解莉十分狡猾地、唱着双簧似地、一杯接一杯地给乔黛染以及给其他人敬酒,自己却极少真把酒精喝进肚子里。所以,眼下,苏梦跟乔黛染二人仍然清醒得很 苏梦跟解莉各自拿着酒杯,暗中观察着乔黛染。 又一次酒过三巡。 乔黛染仍然毫无醉意。 苏梦跟解莉对视着,交换着眼神——她们都知道乔黛染酒量好,却不知道乔黛染的酒量好到这种程度,简直深不见底,千杯不醉——虽然出乎意料,苏梦跟解莉却也早有准备。 解莉暗自抬眼,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乔黛染身后的、那名手脚麻利的服务员。 该名服务员早有预备地微微颔首,了然于心,手拿半满的酒瓶,悄然退出了宴会厅。 苏梦跟解莉继续“好客周到”地给各位宾客祝酒、敬酒——她们的主要目的,是用各种借口把酒精灌进乔黛染的肚子里。 叶心仪当真是喝醉了,直接醉趴在长桌上呼呼大睡,还偶尔响起不大不小的鼾声。 毕兰菁也当真是醉了,酒气上头,径直从最近的服务员手中抢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酒,把酒瓶倒空了,她就单手拿着空酒瓶当麦克风,嗷嗷地高歌……倪从治无奈地拿走毕兰菁的“麦克风”。毕兰菁不高兴了,双手抡着小拳拳就要捶倪从治的胸口。 倪从治宠溺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解华川说:“兰菁醉了……你们知道的,她醉了就爱捣乱……我还是先送她回家吧。” 解华川理解地点头。 倪从治这才用力搂着毕兰菁的肩膀,看向解莉,语带歉意地说:“莉莉,生日快乐啊。我们先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开心点。” 解莉没有挽留,也没有不高兴。 解莉只是甜甜地笑着对倪从治说:“谢谢倪叔叔。倪叔叔再见,路上小心。”解莉巴不得倪从治跟毕兰菁赶紧离开。 倪从治搂着笑嘻嘻、傻乎乎、吵吵闹闹的毕兰菁离开了。 宴会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冷清。 苏梦跟解莉仍在热情好客又周到地祝酒与敬酒,解莉那五名大学同学也仍十分配合地烘托气氛。热热闹闹,闹闹哄哄。 乔黛染扭头,遥遥看着窗外的夜色。 纵使这个时代有手表手机等等可以看时间的现代工具,她仍是更习惯抬头看夜色——乔黛染回头,看着醉趴在长桌之上、睡得差点流出口水、偶尔还打鼾的叶心仪。 乔黛染在心中说:叶心仪这般模样,简直没有半点仪态可言,实在丢脸。 乔黛染看向解华川,说:“叶心仪喝醉了,我还是先送她回去吧。” 解华川还没有开口回答。 解莉就抢先委屈巴巴地开口:“啊?什么?姐姐要走了?我们玩得正兴起呢,我也还没有切生日蛋糕呢……姐姐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乔黛染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解莉,懒理解莉。 解莉只能扭头看向解华川,用哭腔撒娇道:“爹地~你帮我劝一下姐姐,让姐姐晚一点再走嘛~起码等我切完蛋糕再走嘛~这可是姐姐第一次跟我庆祝生日呢~我还想让姐姐跟我一起切蛋糕呢~姐姐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爹地~好嘛~让姐姐留下来,再陪我玩一下嘛~” ------------ 第八十五章 阴谋 解莉那五名大学同学也跟着起哄,帮着劝说乔黛染再留一会儿。 他们越是起哄,乔黛染越不想留下。吵耳又烦人。 解华川却眉头轻蹙,似乎有点为难。 苏梦温柔似水地笑着,对解华川说:“莉莉这么喜欢黛染,证明她们之间还是很有姐妹缘分的。就让黛染多留一会儿,给她们两姐妹更多的时间培养姐妹感情嘛。至于心仪……我让人送心仪回去好了。” 解华川当然想让乔黛染跟解莉多培养姐妹感情,但是……解华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乔黛染。 乔黛染想说:不。 但是。 乔黛染的“不”还没有说出口…… 解华川就已经开始用眼神“求”乔黛染了。 乔黛染对来自她心底深处那阵莫名的心软,感到深恶痛疾……然而……几番心理斗争……乔黛染居然无法直截了当地说“不”。 罢了。 乔黛染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那便再留片刻。”只是片刻! 解华川如释重负般笑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再留片刻……至于心仪……我让人送心仪回去?” 这下,乔黛染总算能够直截了当地说“不”了。 乔黛染说:“不。让她继续趴着好了。” 乔黛染在心中说:反正,叶心仪活像一头猪,在哪里都睡得一样香。 乔黛染不想承认,她不放心让“别人”带酒醉的叶心仪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宴会继续。 觥筹之声持续此起彼伏。 解莉跟苏梦每次只是意思意思地喝几口,却已经开始微醺甚至有点不胜酒力的感觉了。 乔黛染始终面不改色。 解莉跟苏梦恨极了乔黛染的千杯不醉。 刚才悄然退出宴会厅的服务员再次走进宴会厅,双手慎而重之地拿着那瓶半满的酒,双脚注了铅似地、缓慢跺步走回他原本站着的位置——乔黛染的身后——那名服务员闪着鼠气的眼睛瞄向解莉。 解莉不着痕迹地瞟了那名服务员一眼,暗自扯了扯嘴角。 就在此时。 解华川的手机响起……是一个很重要的生意电话。 解华川拿着手机,分别看了看苏梦、解莉、最后看着乔黛染:“我出去接听一下电话,你们继续。” 乔黛染蹙眉,颔首。 解莉用甜甜的嗓音说:“爹地去吧~” 解华川接电话去了。 苏梦跟解莉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她们都知道,解华川今晚是不会再走进这个宴会厅了。无论是这通电话还是接下来电话里面的内容,都是苏梦的精心安排的。 解莉向站在乔黛染身后的服务员使了一个眼色。 那名服务员当即往前一步,给乔黛染添酒——乔黛染的酒杯里面原本还有小半杯酒,那名服务员硬是把酒杯添满了。 解莉举起酒杯,笑着,甜得让人全身鸡皮疙瘩倒竖地对乔黛染说:“姐姐,我再敬你一杯。” 乔黛染冷漠的目光扫向解莉,不为所动。 解莉甜得腻人的笑逐渐变淡,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怎么了?爹地不在,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乔黛染没有说话,不只是懒得装,就连说话都懒得说。 解莉手持酒杯的手气得颤抖,真想把杯中的酒全都扑到乔黛染不可一世的脸上去……苏梦用眼神制止了解莉的冲动。 解莉的五名大学同学在此时跟着起哄—— “黛染姐姐,我们再喝一杯吧!” “今天这么高兴,不要扫兴嘛!” “黛染姐姐的酒量这么好,喝一杯酒算啥啊!” “黛染姐姐千杯不醉,真的是太厉害了!” “黛染姐姐再喝一杯,再喝一杯!” 乔黛染冷眼扫向那五名大学同学。 那五名大学同学的口吻语气都很是轻松、热烈、活泼、亲近,他们的眼睛却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躲闪乔黛染的目光。 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乔黛染的心中蔓延……乔黛染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但见乔黛染没有伸手拿酒的意思…… 苏梦向乔黛染举杯,眼神没有温度,脸上露出跟解莉同款的笑容,笑着说:“黛染啊,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也给莉莉一个面子,再喝一杯。” 乔黛染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心想:你算哪根葱,值得本公主给你面子? 似乎听到了乔黛染心中所说。 苏梦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越发冷酷地说:“华川是一个大忙人,虽说只是出去接听一个电话,但是,根据过往的经验,华川听完电话都是要赶去工作的……就连莉莉切蛋糕的这点事情啊,华川估计也全忘了。” 乔黛染眉头紧皱,心想:这么说来,父亲将会“一去不回”了?既然这样,本公主大可不必继续留在这里“逢场作戏”。 似乎再次听见乔黛染心中所说。 苏梦向乔黛染举了举杯,笑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这样吧,我们再喝一杯,喝完就各自回去吧。” 乔黛染这才拿起酒杯,敷衍地喝了一口…… 苏梦提醒:“最后一杯酒,要喝尽才好的。” 罢了。 乔黛染无意跟苏梦等人纠缠,只想尽快结束无聊的宴会,尽快回家。 乔黛染微微抬起下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才放下酒杯,酒意就猛然上窜! 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热,心脏一突一突地猛跳,就连耳后不知名的脉搏都在不规则地突突突乱跳。 紧接着。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乱了套般乱窜,身体里面的力气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抽去,浑身乏力,头重脚轻……乔黛染浑身发软,无力地抬手,极力撑住无比沉重的脑袋。 头颅火烫,手指却是冰冷的。 乔黛染喝过数之不尽的酒,却从未这般不胜酒力…… 其中有诈! 乔黛染抬起充血的眼眸看向苏梦和解莉…… 不只是苏梦和解莉,宴会上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只有耳边响起一阵接一阵恶心的假笑。 惊悚让气血再次上涌。 乔黛染的身躯滚如火烧,手脚却麻痹了般无法动弹…… 脑袋猛然一片空白。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只剩下耳边一阵又一阵愈发猖獗的假笑。 …… …… 酒醉的苏梦跟解莉,在两名女佣的左右搀扶之下,脚下踩着棉花似地、左飘右摆地走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她们的车。 好不容易。 苏梦跟解莉总算在女佣的帮助之下坐进汽车后座,母女二人醉得是东倒西歪地依靠着对方,瘫坐着。 其中一名女佣坐在后座,照看酒醉的苏梦跟解莉。 另外一名女佣坐在了副驾驶座。 后座的女佣有点纳闷地小声说:“太太和小姐第一次喝这么醉。一定是解先生跟黛染小姐相认,太太跟小姐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会喝了一个烂醉……” 前座的女佣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佣,用眼神示意后座女佣不要多说话。 醉了,不是聋了,不代表就听不见。 后座女佣当即闭上嘴。 前座女佣对司机说:“开车吧。平稳一点,怕是会吐的。” 司机点了点头,平稳地开动汽车。 随着汽车缓缓行驶,在后座相互倚坐的解莉跟苏梦微微地张开眼,默默地交换了一个极为残忍的眼神。 苏梦用眼神对解莉说:我们都醉了。无论乔黛染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怪在我们头上。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毫不知情。 苏梦暗自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冷,残忍的视线默默地移到车窗之外。 都市的夜,霓虹刺眼。 今夜,跟三十多年前的那夜,截然不同。 三十多年前的那夜。 没有半点霓虹或者星宿,黑得彻底。那黑,于乔雨幸而言,是完全绝望的黑。于苏梦而言,却比今夜的霓虹还更绚烂千倍万倍。 苏梦在心中对三十多年前的乔雨幸说:雨幸啊雨幸,你女儿的命运注定跟你一样悲惨。如果要怪,只能怪她不自量力。雨幸啊雨幸,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女儿,都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被回忆中的绚烂耀疼了眼,苏梦绝情地闭上了眼睛。 **** 柏丽酒店22楼的某间酒店房间里面。 这是事先开好的酒店房间。 至于…… 这是谁事先开好的酒店房间? 只能说…… 肯定不是以苏梦或者解莉的名义开的。 纯白的大床上躺着身穿火般红艳晚礼服的乔黛染。 乔黛染如云般浓密秀发略微散乱地披洒在柔软洁白的枕头之上,如脂般光滑的肌肤在过分明亮的灯光之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眉头紧锁,无法挣脱身体带来的重重枷锁般,沉沉地睡着。 解莉的那五名大学同学围在大床周围,眼睛发馋地盯着被沉睡紧锁的乔黛染,就像是一群多日不曾进食的饿狼紧盯着就要到嘴的饕餮盛宴。 女同学A拿起手机,喝多了的双手有点发抖,她二话不说就从旁边拉出一个十分专业的手机脚架,把手机牢牢地架在脚架上,镜头正正对准躺在床上的乔黛染……在这个过程中,女同学A始终痴迷地傻笑着,不知道是在痴迷地傻笑什么。 女同学B绕到乔黛染的右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手肘抵着床边,举起手机对准乔黛染,没头没脑地嘻嘻笑着,对同样没头没脑地嘻嘻笑着的男同学CDE说:“来咯,快点,快点~快点给我们展示你们雄风~Come on baby~” 原以为男同学CDE会胆怯或者互相推让,没想到,他们是争先恐后。 男同学C第一个用发抖的手接着自己的衬衫扣子,脸上带着疯疯癫癫的笑,莫名其妙地笑着说:“来来来!我先来!你们都给我拍仔细点,不要错过我的任何一个英姿,尤其是……” 男同学D不甘人后地脱裤子,提脚的时候脚步不稳,差点直接摔在地上,脸上却始终带着诡异的笑,笑嘻嘻地说:“我先来,我先来!你们都给我一边去!我才是最XX的一个,我能把人家姐姐弄醒……醒了才好玩呢!” 男同学E直接扑上去,伸手就去扒乔黛染的衣服,哈哈大笑:“这位姐姐可是‘第一次’……‘第一次’当然是留给我了!” 男同学E喝多了,双眼无法聚焦,本想扒乔黛染的衣服,没想到只是捉住了乔黛染身旁的床单。 男同学C一手抓住男同学E的衬衫后背,把男同学E拉到身后,“你一边去,我先来!” 男同学D从旁推开男同学C,疯疯癫癫地笑着说:“我先来!” 就这样。 男同学CDE像是小孩子玩耍似地你推我、我推你,却也不见愠怒,反而发傻似地疯疯癫癫地嘻嘻笑着……他们都喝太多了,而且,他们体内明显不只有酒精而已。 同样喝多了的女同学AB,笑得东倒西歪地指着在扭成一团的男同学CDE…… 突然。 女同学B的手机响起。 女同学A和男同学CDE继续嬉闹。 女同学B用傻乐的声音接听电话:“喂?你是哪位啊?我跟你说哦……本小姐现在没空……有事你就明天再打给我,没事你就永远不要打给我!拜拜~” 电话那头:“搞完了吗?” 女同学B:“搞什么搞?搞完没搞完关你屁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叫了你们不要喝这么多!你们这群胆小鬼窝囊废偏要这样壮胆!如果坏了正事……哼!我一定要你们把钱双倍还给我!” 说到钱。 女同学B才清醒了一丢丢。 清醒了一丢丢之后,女同学B才意识到电话对面正是给钱的人,女同学B当即用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吵—— 没用,其他人还在莫名其妙地兴奋着,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拉拉扯扯。 女同学B只能对电话那头说:“呃……放心吧……我们正准备帮姐姐脱衣服……很快,马上!你就可以收到视频了!” 电话那头:“很快?我看你们还在忙着打打闹闹吧!你们赶紧干活!还有!把姓乔的野种拍清楚点,听到没有?” 女同学B:“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妥当的……” 电话那头:“还有……不要对姓乔的野种太温柔!哈哈……她要永远记住今天晚上!” ------------ 第八十六章 绝不让其他人伤害你 女同学B:“可是……药力好猛……她现在睡得死沉死沉的……无论他们是温柔还是粗鲁,她应该都不会醒过来的咯。” 电话对面:“不醒过来,不代表没感觉!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要她摆脱不了但又拒绝不了……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视频吗?你们越……视频就越精彩!只要视频在我的手中,姓乔的野种这辈子休想再跟我争任何东西!” 女同学B被电话那头恐怖的笑声吓得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女同学B:“事情做这么绝,怕不怕……” 电话那头:“怕什么?姓乔的野种水性杨花,喝大了要找男人……那是她自己的错,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女同学B:“你说的也对啦……就像你之前说的,遇到这种事……为了面子,肯定都是私了的……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再大挣一笔了!” 电话那头:“反正你们给我好好干!钱的事情……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十分满意!” 挂了电话。 女同学B马上爬到床上,扯开疯疯癫癫地扭打玩耍中的男同学CDE,大声说:“好了啦!你们三个干完正事再玩啦!既然你们都想第一个……那就剪刀石头布好了!谁赢了谁第一!赶紧的!” 男同学CDE当真配合地玩起了剪刀石头布。 “耶!我第一!” 男同学C高兴地在床上跳起来。 男同学DE看上去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是手脚麻利地帮男同学C脱衣服,呐喊助威。 男同学C激动地伸手就要扒乔黛染的衣服…… 就在此时。 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门板撞到墙壁之后发出的巨大响声,把房间里面除了乔黛染之外的五个人吓得在原地跳了一下。 所有人都定住了! 推门那人沉默着,踱步走进房间。 那人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休闲服,略长的头发卷卷地绑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眶后面那双锐利的眼眸盯得同学ABCDE心寒又畏缩。 “你……你是谁?!” 男同学C捞起身旁的衣服,遮住重要部位。 男同学D和男同学E摇摇晃晃地走到推门而入的那人身边。 男同学D推了推那人的左肩,脸上疯癫的嘻嘻笑,语气却凶狠,“你冲进来想干什么?想打架吗?” 男同学E推了推那人的右肩,傻里傻气地笑着,却又咬牙呲齿,“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赶紧滚,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砰的一声。 砰的两声。 迅雷不及掩耳。 那群疯疯癫癫的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接连两个过肩摔,把男同学D和男同学E摔在了地板上。 男同学D和男同学E就像是两只四脚朝天的王八,躺在地上,摇头缩颈,挥手摆脚,痛苦呻吟。 男同学C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害怕,也可能是药物让他无法分辨心中的感受……他急急忙忙地穿上裤衩,迟疑了好几秒,随即一鼓作气地冲向那人。 砰地又一声。 男同学C变成了第三只四脚朝天的王八。 那人继续走向床边。 女同学A和女同学B吓得抱成一团,大喊:“你……你不要过来!” 那人停下脚步,面对女同学A和女同学B,用低沉的声音问:“我今晚不打女人,你们走。” 女同学A和女同学B仍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说话。 那人说:“还不走吗。” 女同学A和女同学B脑袋空空地,仍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说话。 那人说:“我也不一定不打女人。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女同学A和女同学B吓得浑身发抖地看向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男同学CDE……不能指望男同学CDE了……女同学A和女同学B看向彼此。 那人说:“看来,你们很期待我动手。” 女同学A吓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只是……” 女同学A的脑袋瓜一片空白,求助地看向女同学B。 女同学B的脑袋瓜也是同样空白啊! 但是…… 女同学B结结巴巴地对那人说:“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我们要把钱双倍还给她……她给我们的钱,我们早就花光了……哪里有钱还给她啊。” 那人冷笑:“你认为,她们敢让你们赔钱吗?” 女同学A和女同学B空白的脑袋瓜不允许她们想到答案。 那人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支票,扔在床上。 那人说:“我保证,没有人敢找你们算账。我也保证,如果你们按照那个人的吩咐,对黛染小姐下手……你们才是真正的吃不完兜着走。你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拿上支票,马上走人。” 女同学A和女同学B对视一眼。 对视过后。 女同学B怔怔地伸长手,拿起床上的支票……来不及看支票的金额……女同学A和女同学B就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七手八脚,十分狼狈地捞起倒在地上的那三只王八……五个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其中一人只穿着内裤。 突然。 变得无比安静。 房间里面,充斥着让人窒息的浓郁酒气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恶臭气息,这些酒气混着恶臭,张牙舞爪地扑面攻击着那人的每一个毛孔。 那人却只是沉默地走到床边。 坐下。 那人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乔黛染。 乔黛染的眉头始终紧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仍然知晓方才发生的恶心事情。 那人的脸色有点灰暗,他的眼眸却在灼热地燃烧。 他极为缓慢地挽起乔黛染洒落在枕上的一缕青丝,附身,靠近乔黛染的耳朵,在乔黛染的耳畔轻声说:“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的。” 低沉的声音,分不清,是冷漠还是热烈。 …… …… 花开一季。 陨落成殇。 一声丧钟,让悲伤的花瓣离了花枝。 就在这个月儿惨淡而迷蒙的夜里,锦瑟皇上永远地合上了眼。 曼罗门贵族卸下奢靡盛装,换上了素白云锦,跪在锦瑟皇上的灵柩前,悲戚哀嚎。 跪在她身前的鸢萝皇后,哭得最是“肝肠寸断”;跪在她身旁的离渊,哭得最是“声嘶力竭”……鸢萝皇后和离渊的虚伪痛哭,将整个灵堂内的哭声,一并变得虚假。 人生是戏,人死也是戏,一切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戏罢了。 “父王!” 一声真实悲恸的叫喊,淹没了灵堂内一切虚伪的哭泣。 离寒携着一路风尘,大步走进灵堂,直奔锦瑟皇上的灵柩……无论他如何快马加鞭,终究还是迟了……没能再见锦瑟皇上最后一面,离寒流下了男儿泪。 五位王子扶灵,将锦瑟皇上的灵柩送至位于封陵城西山的曼罗陵墓。 一路上,细雨迷蒙。 曼罗门贵族嚎哭着紧随锦瑟皇上的灵柩,索罗门则五体投地地跪在沿路的长街之上,哭送锦瑟皇上。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罢了。 从曼罗陵墓回到萨释王宫之后,曼罗门贵族便回到各自的宫殿,休息去了。 墨染的夜空。 无月无星亦无云,唯有微微细雨。 黛染披上玄色披风,步步谨慎地混迹在夜色之中……途径睡莲碧水,竟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二哥……”她骤然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离寒。 “黛染……”离寒轻唤着她的名字,缓缓地转过头。 久别重逢。 她的一双眼眸涌动着双行酸楚,仿佛有无尽的思念欲要倾流而出——离寒无法得知,她身体内有另外一份情感,为他忧伤的剪水双瞳而深深悲凉。 她抬手,捂住生疼的心脏,却无法捂住她倾流的眼泪。 眼泪。 潸然。 无论沧海桑田,她的眼泪,始终是离寒一生的悲伤。 “为何哭了?”离寒沙哑着声音,温柔地问。 “没有。”她垂下眼眸,“我没有哭……” “可是大哥待你不好?”离寒的眼眸,突闪寒光。 “我和他挺好的。”你不管我,我不管你。这种相处方式,确实,挺好。 “那便好……”离寒努力扯了扯嘴角,扯出无限酸楚。 “二哥,你清瘦了很多。是不是边塞条件太艰苦?不如我去求鸢萝皇后,让你留在……” “不必。”离寒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边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苦寒。” “当真?”她怀疑。 “当真。”离寒点头——与其看着心爱的女子成为别人的妻,他宁愿独守苦寒。 “命人给你送去的黛衣和锦书,你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 “其实……那锦书是我亲笔书写的,那黛衣却不是我亲手染的。” “我知道。”离寒浅浅一笑。 “你知道?”她错愕。 “傻瓜。”离寒的浅浅一笑,染上回忆的悲凉,“手拙如你,岂能染出那般工序繁复的黛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能收到你的锦书,我已经很高兴了。” 离寒本欲伸手抚摸她的鬓发,就如小时候一样……终究没有伸手……离寒情深若许的剪水双瞳,透过她的眼眸,注视她的灵魂。 离寒说:“纵使我们此生,有缘无份。往后生生世世,我惟愿永不负你。” 咫尺天涯。 相对无言。 离寒冲她淡淡一笑,隐入了黑暗之中。 …… …… 萨释上师在紫纱袅娜的檀香木凉亭内,抚着琴。 她撩开袅娜紫纱,走进凉亭,附身,从身后抱紧了萨释上师。 “怎么了?”萨释上师停下抚琴的长指。 “没怎么了。” “发生何事了?” “锦瑟皇上死了。”借口罢了。 “我知道。” “你不为此感到难过或者感触吗?” “生死有命。” “若今日死的是我,你也会这般冷静地说‘生死有命’吗?” “不许胡说。” “告诉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不许胡说。” “回答我,好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不是说‘生死有命’吗?” “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爱你。” 她的这句“我爱你”比从前的每一句“我爱你”都更坚定。因为这句“我爱你”既是说给萨释上师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离寒,是曾经的黛染的挚爱。 萨释上师,是现在的黛染的最爱。 纵使拔不掉曾经的黛染种下的情根,却也绝不能舍她心爱的轲倪。 她更抱紧了萨释上师。 或是感受到她的不安,萨释上师居然没有让她松手。于是,她就在萨释上师的身后,靠着萨释上师的背,沉沉地睡着了。 黎明逼近。 她醒来,在萨释上师的额上印下一吻,便不得不匆匆离开紫瑶宫。 黎明前的夜,很黑。 她心有旁骛地走出紫曼罗迷宫,一个失神,就要迎面撞上巡逻的侍卫。 幸而。 此时。 一抹黑影将她拉进了紫曼罗丛中。 “啊……” 在她惊叫出声之前,那抹黑影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那抹黑影正是离寒。 侍卫从紫曼罗旁走过。 离寒拉起玄色披风、用身体遮住了他俩。 侍卫走远。 离寒松开她的嘴,后退一步,隔空看着她躲闪的眸……空气压抑得近乎折磨,无由的心虚让她垂下了头。 “你与萨释上师……” 离寒没有继续往下说,空气中却响起了离寒心碎的声音。 昨夜和她道别过后,离寒便一直暗中跟在她的身后。 本来。 离寒只是想默默地护送她回和鸣殿,就如从前一般。 谁料。 离寒发现她没有回和鸣殿,而是走进了紫瑶宫。 她在紫瑶宫内待了整整一夜,离寒便在紫瑶宫外等了整整一夜……这漫长的一夜,时时刻刻都在无情地啃咬离寒的心。 凉风吹过。 几片无香的红杏随风零落。 她以为离寒会拂袖而去。 不料。 离寒竟温柔地抬手,温柔地为她拈去飘落发髻的杏花。 “以后……小心一点。” 最后的温柔,是沉默地,转身离去。 看着离寒离去的悲凉背影,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离寒走了。 不曾与任何人告别,离寒直接跨上汗血宝马,策马扬鞭,玩命般奔出萨释王宫,重回边塞。 ------------ 第八十七章 萨释,不停歇的雨 萨释。 屈指一数。 惊觉。 已有数十日不曾停雨。 不曾停雨的数十日里,萨释王宫总是这般濛濛杏花雨、浓浓细雨绒的光景。 沾了雨的凤鸾停在殿前。 一众五彩宫娥小心细致地撑着把把油纸伞,小心谨慎把穿着盛装的黛染扶下漆金马车。 尚未步入喜宴大殿。 刺鼻的酒池肉林味道经已迫不及待地扑向她。 酒池肉林混淆着比往日更为激荡的宫廷乐声,在她的面前张牙舞爪……它们似是想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又似是在用一种傲慢的方式向她求饶。 走进喜宴大殿。 沉重的凤袍在身后沉沉地拖着,光洁的青玉地板上拖出一道迟疑的明黄……所有曼罗门贵族都停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她。 只见。 黛染乌黑的青丝盘成凌云髻,戴上翡翠玉坠鎏金凤冠。黛黑远山眉,高耸翘挺鼻,大红樱桃唇,霏霏红粉颊,肌肤吹弹可破,我见犹怜。 颠倒众生。 在座众人却都见惯不怪。 黛染才刚落座。 萼文就冲进大殿,惊恐地向高台之上的鸢萝太后与离渊皇上禀告:“大乾国派使节前来宣战!” 宣战? 意思是…… 要打仗了?! 她惊恐地看向鸢萝太后。 却见。 鸢萝太后不屑一顾:“区区大乾,能对我们泱泱萨释做甚?难道那卑微如蝼蚁的大乾还想把大象吞进肚子里?” 萼文说:“大乾国新主夏侯衍武功高强,用兵如神,极有威望……继位不到一年,就已成功将大乾国周边的几个小国收进大乾国的版图之中。” 鸢萝太后问:“真有此事?” 萼文回答道:“千真万确!” 曼罗门贵族日日纵情玩乐,夜夜纸醉金迷……岂能得知,天下已在他们的醉生梦死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黛染紧张地问:“那……我们现在是否要备战了?” 鸢萝太后冷笑,“萨释国不打仗。” 鸢萝太后移目对萼文说:“夏侯衍宣战,不就是为了一享我们萨释的荣华富贵吗?哼!就让我国使节带上金器五千两,银器一万两,绫罗绸缎三千匹,牲口一千头,美酒三千石以及茶药等物资,送到大乾,与大乾议和吧。” 萼文拱手作揖,“夏侯衍扬言,若萨释想要议和,还需满足他一个条件。” 鸢萝太后轻蔑:“什么条件?” 萼文回答道:“夏侯衍要求……跟萨释和亲!” 殿上一众曼罗门贵族齐声惊呼—— “和亲?!” “夏侯衍想要和我们萨释国的哪个宗族和亲?” “哼!若能和妥息和亲,就已经是对夏侯衍的抬举了!” “夏侯衍好歹是大乾国国主。身为国主,岂会甘心与妥息和亲?” “国主又如何?在我等眼里,夏侯衍不过是一介刁民!” 萼文脸露难色,“夏侯衍扬言,他要的和亲对象……是曼罗公主!” 一众曼罗门贵族再度齐声惊呼—— “黛染?!” 黛染僵在原地。 鸢萝太后怒斥:“夏侯衍这个刁民!居然痴心妄想要娶黛染?简直痴人做梦!再说,黛染如今已是黛染皇后,是离渊皇上的妻,岂可和亲!” 大殿之上,乱作一团。 一众曼罗门贵族惊叹:“不和亲……那就是要打仗了?!” 萼文说:“得知夏侯衍妄图娶黛染皇后……二王子坚决不接受议和……二王子想必是打算与夏侯衍决一死战!” 鸢萝太后愤怒地说:“离寒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打仗!我们萨释根本就没有人懂得如何打仗!” 悠悠岁月,时光荏苒。 萨释国这朵傲慢骄纵的紫曼罗已然在历史长河畔,恣意绽放了将近百年。 在这百年,萨释国既没有外敌威胁,也没有内乱骚扰,一直风调雨顺、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这百年的盛世富贵,早已蚕食了萨释的骨血、腐蚀了萨释的心智。 一夕风雨。 这朵沉迷声色醉梦近百年的富贵紫曼罗猛然想起世间仍有风雨之时,萨释国已经连一支能够行兵打仗的军队都没有了。 众人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黛染喃喃:“如果我不去和亲,夏侯衍就要和萨释国打仗。萨释国没有人懂得行军打仗……若是那样,萨释国岂不是要……” 亡国了吗? 她打了一个寒颤。 若萨释国因此亡国,她岂不是成为了红颜祸水,千古罪人? 鸢萝太后忽而大笑:“说到底,夏侯衍不就是要金银财宝与绝色美人吗?萨释国多的是金银财宝与绝色美人,多送些金银财帛以及貌美女子给夏侯衍就是了。” 萼文说:“只怕夏侯衍并非是贪图美貌,而是另有所图。” 鸢萝太后轻蔑得很:“图什么?图黛染是尊贵的曼罗公主吗?若真那般,本太后多封几位曼罗公主,送到大乾就是了!就这样吧,你到大乾议和去。” 萼文拱手作揖:“是。” 黛染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其他曼罗门贵族也跟着沉沉地叹气。 然后…… 饮宴继续。 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仿佛风雨不再飘摇。 短短半日。 夏侯衍欲与黛染和亲的消息就已传遍整个萨释王宫。 相信。 在明日日出之前,整个萨释国都会知道,大乾国国主欲与黛染和亲。 甚至。 会有人借机以讹传讹,宣扬夏侯衍之所以大动干戈,完全是为了得到黛染。 …… …… 紫瑶宫内。 纵使撑着伞,她的玄色披风仍是被暴雨尽数浸湿。 “雨势这般大,你不该来的。”萨释上师说。 “无论雨势再大,也不可能阻挡我来见你!”她把浸湿的披风解下,挤进萨释上师的怀中,“我想你了。” “若你因此受寒,如何是好?” “这点风雨打不倒我的!”她冲萨释上师笑,“白天的时候,我还跟凌霄他们去逛集市了。” “这般天气,你去集市做什么?” “白天的时候雨势不算太大,所以就出宫逛了逛……不过……集市上的摊位真心不多,而且……” “而且?” “而且……那些摆摊的妥息看上去很是面黄肌瘦……看来,这场雨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她伸手拉着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萨释上师,我们是不是应该开仓赈灾?” “不需要。” “你是没有亲眼看到那些妥息摊主多么的面黄肌瘦!妥息尚且如此,妥息之下的平民岂不更糟?若持续下去,一定会饿死很多人的!或许……或许已经饿死了很多人,只是我们不知道!” “你无需担心。” “为什么?”她大喜,“难道……你已经在筹备赈灾了?” “萨释国过去一直风调雨顺。无论是妥息还是平民,各家各户肯定都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不过是下了一个春日的雨,不足为忧。” “各家各户都有粮食储备……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百姓家中的储备粮食已经吃完了呢?万一,这场雨一直不停呢?”她握紧萨释上师的手,“我知道,曼罗门贵族依旧锦衣玉食!但是!我们是否也应该关心一下百姓的温饱?” “那,都是他们的命。” “命?” 她错愕。 什么命? 饿死的命吗? 萨释上师说:“难得见面,你当真要与我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吗?” 深知继续纠缠也不会有结果…… 她迟疑着,闭上了嘴。 “你不是说,想跟我学习草书吗?今夜,我便教你草书,好吗?” 她强颜欢笑。 萨释上师难得主动地轻握她右手,一笔一划,认真细致地教导她写草书。 情到浓时。 萨释上师甚至主动亲吻她的额…… 她能够感受萨释上师的体温,却无法感受萨释上师的心跳。 第一次。 她怀疑,萨释上师根本就没有心。 …… …… 医院白惨惨的灯光,掺着一丝瘆人的蓝,直把人照得如同尸体般,面无血色。 乔黛染睡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的被褥跟她的脸一样苍白。唯有始终紧锁的眉头,昭示她仍是一个心脏会跳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解华川颓然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 脱下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凌乱地搭在沙发把手,衬衣扣子解开了两个,开始稀疏的头发被他捋得有点凌乱。 虽然坐着。 他的身体却一直往前倾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乔黛染。仿佛稍一走神,乔黛染就会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焦躁。 不安。 突然有人冲进病房。 解华川来不及回头…… 倪寒已经冲到乔黛染的床边,一手撑着病床靠板,一手撑着惨白的枕头,附下身,无法平顺呼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倪寒焦躁的眼眸死死地注视着沉沉昏睡的乔黛染,眼眸难以自控地酸楚发疼。 刚才。 接到电话的一刻。 倪寒的脑袋顿时全然空白。 一声不吭。 二话不说。 倪寒径直疯了似地冲出办公室,视频会议对面有多少人吓傻了议论纷纷,倪寒一概不管。 玩命般。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 此时此刻。 他死死地注视着眼前沉沉睡着的乔黛染,注视着乔黛染始终紧锁的眉头……抬手,欲要把她紧锁的眉头熨平……终是停下了手……唯恐吓着了她,惊醒了她。 “放心吧。”解华川低沉的声音,颓然又愤怒,“医生给黛染做了很详细的检查,一切正常。等药效过了,她就会醒来。她没事,她也没有被……” “发生什么事情了?”倪寒是在问解华川,眼眸却始终注视着乔黛染。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解华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倪寒过来坐。 倪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控制怒火,也似是不舍离开乔黛染哪怕只是几步之遥。 还是让她再好好睡一会吧。 倪寒又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才万般不舍地收回注视乔黛染的眼神,慢慢地走到解华川身边,坐下。 解华川从衬衣口袋拿出手帕,递给倪寒。 倪寒这才发现,他正满头大汗、浑身冒汗,就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恐怖暴雨。 没有接过解华川的手帕。 倪寒焦躁地用汗湿的手指解开最顶的衬衫扣子,焦躁地用力扯松领带,抬起双手用力拭擦汗湿的脸庞与额头、十指顺带插进汗湿的头发里面用力地往后捋了捋。 猛然。 倪寒扭头看向解华川,眼神锐利,语带愠怒:“是谁干的?” “是……”解华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迟疑着说:“莉莉……的几个大学同学。” “是吗。”不是疑问,是质疑。 “你……”解华川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都猜到了?” “如果解伯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很乐意帮解伯父这个忙。” 第一次。 解华川第一次在向来冷清的倪寒眼中,看到了杀气。 “放心吧。”苦涩在解华川的嘴里蔓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黛染的。”解华川特意加重“任何人”三个字。 “我相信。”倪寒的语气带着怀疑与挑衅,眼神却又好像没有冒犯的意思,“还是那句,如果解伯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或者不方便出面处理,我很乐意帮解伯父这个忙。” “我知道你紧张黛染。但是,请你相信,我也同样地紧张黛染。”解华川搭着倪寒的肩膀,“这到底是我的家事……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好。” “新账旧账,终究是要一并算清楚的。” 解华川身体的疲惫都写在脸上,心底的愤怒却在眼底克制地燃烧。疲惫与愤怒交缠着,燃烧折磨着解华川。 解华川收回搭倪寒肩膀的手。 沉默。 沉重的沉默。 解华川与倪寒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重重的气,颓然往后靠着,目光不约而同地一直紧紧注视昏睡中的乔黛染。 …… …… 乔黛染用力地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灯光,让她差点无法睁开眼睛,更加无法分辨今夕何年……眼眸总算适应了刺目的白炽灯光,再看到周遭的陈设。 恍如隔世。 倪寒迈步走到乔黛染的病床旁边,坐下,双手握住乔黛染的右手,紧张,却又唯恐会吓怕乔黛染,只能压低声音,轻声问:“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 第八十八章 梦中醒来 “这里是……医院?”乔黛染抬起左手,无力地扶住发疼的太阳穴,欲回想发生何事,脑海里头却一团糟。想要坐起身,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劲,“我……为什么在医院?” “小心点。”倪寒一手扶着乔黛染,一手把枕头扶起来,让乔黛染背靠枕头坐着。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乔黛染眉头紧皱地看着倪寒,眼眸里头泛着血丝,声音很是虚弱。 “放心吧。”倪寒搂着乔黛染的肩膀,把黛染轻轻地拥在怀中,“没事了。” “没事了……是什么意思?”乔黛染轻枕着倪寒的胸膛,身体感觉舒服了不少,心底却又感到隐隐不安,“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都忘了吗?”倪寒希望乔黛染真的忘了。 “嗯……”乔黛染用力地想了想,无果。 “没有事情发生。”倪寒轻轻地抚了抚乔黛染额前的碎发,语气温柔,“你就是喝多了,所以睡了很沉的一觉。” “我……好像醉了?可是……不可能……”乔黛染眼眸里头的血丝更加明显,“凭我的酒量,岂会醉成这幅德行。” 慢着…… 无数的零碎画面,骤然在乔黛染的脑海里面窜来窜去。 这些零碎的画面,在乔黛染的脑海中一点一滴地凑成零碎的片段,然后又一段一段地凑成了相对完整的影像。 劝酒。 敬酒。 觥筹交错。 毕兰菁与倪从治离场。 解华川接电话去了。 苏梦说,喝最后一杯。 她不想喝。 众人起哄。 她迫于压力喝了。 然后…… 浑身无力。 她醉了? 不可能就这样醉了。 乔黛染无力地晃了晃发疼的脑袋……这种熟悉的无力感,曾如无形的绳子,沉沉地束缚着她……让她无法呼救,无法挣脱,甚至无法动弹……只能任人鱼肉。 难道…… 她被强…… “啊!”乔黛染头痛欲裂,猛然拉起被子,惊恐地问:“他们……我……有没有……” “没有。”倪寒用力搂住乔黛染的肩膀,抱住乔黛染的脑袋,在乔黛染的耳边轻声抚慰,“他们没有得逞。” “是你……救了我?”乔黛染抬目注视倪寒,泪眼婆娑。 “不是我。”倪寒自责至极,“是弥西。” “弥西?” 乔黛染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颤。 倪寒把乔黛染搂得更紧。 乔黛染抓住倪寒的衣服,“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倪寒沉默,扭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关切的解华川。 乔黛染浑身颤抖,顺着倪寒的视线,看向解华川。 解华川双唇紧闭,视线跟乔黛染对上的一刻,他的脸庞一下子收得很紧。 乔黛染惊尤未定地看着解华川。 解华川脚步沉沉地走到乔黛染的病床旁边。 倪寒稍微松开乔黛染。 乔黛染欲要坐直身体……浑身乏力……只得身体发软地轻轻倚靠倪寒。 解华川用他一夜苍老的大掌,很轻地摸了摸乔黛染的头,不敢直视,回避着乔黛染的目光,低沉着声音说:“放心吧,爸爸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乔黛染抬头看着解华川,等着解华川解释……抬头的动作,却让乔黛染头晕眼胀,心里跟脑袋一样乱糟糟的……乔黛染眉头紧皱,无力地转头看向倪寒。 倪寒却只是看着解华川,说:“时间不早了,解伯父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尽快处理。所以,解伯父还是先回家吧。我留在这里照看黛染就行了。” 倪寒说话的声音很客气,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解华川频频点头,用干涩的声音对倪寒说:“嗯,那……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黛染。” 乔黛染本想说“父亲慢走”,这句话却不知怎的卡在了喉头,无法吐出,最终只能无声地看着解华川离去。 解华川离开后。 倪寒再次把乔黛染轻搂在怀中,在乔黛染的耳边,温柔地轻声说:“乖,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乔黛染枕着倪寒的胸膛,听着倪寒的心跳在她的耳畔突突突地直跳。有心,真好。乔黛染微微地笑了。 “再睡一会儿吧,乖。”倪寒轻吻了吻乔黛染的额头。 “我不想睡……”嘴上说着不想睡,眼皮却沉沉地一直往下掉……浑身乏力,实在是累得很……乔黛染半眯着眼眸,迷迷糊糊地说:“我怕我睡着了,又要做梦……我不想做梦……” “梦?” “嗯……” “还是……从前的那些梦?”自从跟乔黛染一起之后,倪寒倒是没有再做那些古装梦了。 “不是梦……是千年之前的黛染……不……是乔杏华……反正……无论是黛染,还是乔杏华,都是她……”乔黛染迷糊地摇了摇头,“从前,我只会梦见与二哥之间的事情。如今,我竟梦见其他事情……甚至……我竟梦见她与萨释上师私会……” “私会?”倪寒听着很是迷糊,“萨释上师?” “是的。私会……那可是萨释上师……岂可……大不敬……实在大不敬……我实在无法接受……虽则那人已非我……可是,在旁人眼中,那人就是我啊……还有和亲,打战,雨一直下个不停的那些破事……我的头好痛。” “不要再想了。”倪寒轻轻抱了抱乔黛染的脑袋,“正如你说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了,你没有必要为‘别人’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说的也对。”乔黛染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若只是那般,我权当是看戏便是了。” 倪寒让乔黛染放下手,换作他为她轻揉太阳穴。 “可是……梦境又倒回去了……” “倒回去?” “二哥还活着,大乾军队仍未攻破萨释。”她顿时泪如泉涌,“如此下去……我定要再次梦到二哥死去的画面……那可是万箭穿心……二哥,我实在不想再梦到你被万箭穿心的画面!我的心好痛,仿佛跟你一样被万箭穿心……” 二哥? 倪寒皱了皱眉。 “我曾跟你说过,我不是乔杏华,我也不是乔黛染……”她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泪眼婆娑地注视倪寒,“你还记得吗?” “记得。”纵使倪寒不懂,但倪寒记得。 “我不是乔杏华,我也不是乔黛染,我是萨释国的曼罗公主,黛染……” 乔黛染断断续续地说起大半年前,她从医院惊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现代的那些事…… 倪寒沉默地,倾听。 虽然,在此之前,乔黛染也曾跟倪寒说过类似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乔黛染说得更加煞有其事。 乔黛染喃喃:“叶心仪说,这叫穿越。我说,这是命运。命运让我来到这里,遇上你。命中注定,我们会在这个时代相爱相守,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直到永远……” 倪寒笑了,为了乔黛染所说的“相爱”与“永远”。 眼泪夺走了仅余的力气。 乔黛染像是软趴趴的八爪鱼,软趴趴地趴贴着倪寒。 半梦半醒。 乔黛染无力地哽咽:“我是曼罗公主,黛染。你是二王子,离寒。千年之前,我们想爱却不能。千年之后,我们总算可以在一起了。” 穿越? 曼罗公主? 二王子? 听在他人耳中,定然认为是无稽之谈。 可是。 倪寒从小做过的一个又一个的梦境,让倪寒无法把一切归咎为:乔黛染神志不清所以说出的“无稽之谈”。 乔黛染喃喃哽咽:“我爱你。我爱的只有你。相信我,跟萨释上师幽会的那人不是我……不是我……我心中只有你,我心中真的只有你……二哥。” 又是,二哥。 倪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乔黛染。 此时。 乔黛染的眼泪,滴滴落在倪寒的胸口,如同一颗颗烧红的火炭,一颗颗地烙下剧痛。 心乱。 倪寒压低声音,在乔黛染的耳边说:“好了,不要想太多了。无论是梦还是真实,那都不是你。记住,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我。” 我,只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倪寒还不及把话说完,乔黛染已经再度陷入沉沉昏睡。 倪寒小心翼翼地让乔黛染重新躺下,为乔黛染盖上被子,附身,双瞳剪水地注视着她的睡脸。 眼泪,仍在她的眼帘。 倪寒用修长的手指,痛惜地为她拭去眼泪……她的眼泪,总让他心如刀割。 她又皱眉了。 她又做梦了吗? 倪寒伸手,隔空,描绘着她紧皱的眉头。 她梦见了什么? 还是她的二哥吗? 且不论倪寒是否相信穿越一说……他真的是二王子,她口中的二哥吗? 他希望他是。 可是,从小到大的种种记忆,无一不告诉倪寒——他是倪寒,不是什么萨释国的二王子。 如果她是穿越而来的。 那倪寒呢? 轮回? 还是…… 她认错人了? 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想问乔黛染,她爱的到底是离寒,还是倪寒? …… …… 一如往常。 苏梦在睡房内留着小夜灯,等待夜归的解华川。 微弱的灯光,掺着暖暖的鹅黄,伴着浮动的暗香,温柔而又温暖……看在今夜的解华川眼中,却比医院的灯光还更瘆人。 苏梦背对房门,侧身躺在偌大柔软的双人床上,瘦小的身躯差点被丝绸被子淹没……好一名柔弱似水的女子。 解华川穿着外出的西装和皮鞋,踱步,走到床边,幽幽注视仿佛身处梦乡的苏梦。 许久。 苏梦转身,换了一个睡姿。 突然。 苏梦似是被什么惊扰了似地睁开眼睛,看向沉默的解华川。 苏梦瞪大无辜的小鹿眼,缓缓坐起身,露出意外的表情、却仍不忘温柔地对解华川说:“老公,你回来了?” 解华川沉默地注视苏梦。 苏梦刚睡醒的眼睛仿佛毫无杂质,清透如水地仰视着解华川。 解华川沉默地注视苏梦,长时间的沉默注视,让解华川有种要被苏梦的眼睛吸进去的感觉。 “老公,你怎么了?”苏梦温柔地对解华川笑,“为什么还不洗澡换衣服睡觉?是不是……喝太醉了,不想洗澡?” 解华川继续沉默地注视苏梦。 “确实啊,今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太多了。”苏梦抬起白瘦的手,用瘦白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柔柔地说:“你离开之后,我跟莉莉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最后都喝断片了。” 解华川继续沉默地注视苏梦。 “他们那些年轻人啊,实在是太爱闹了。”苏梦一如慈母般笑了笑,“我实在是抵不过他们的劝酒……再加上今天是莉莉的生日,实在高兴……所以就忍不住喝多了。” 解华川继续沉默地注视苏梦。 “实在是喝太多了。”苏梦嘟囔着,撅了噘嘴,弱小且可怜,“我如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虽说是因为莉莉生日,大家都高兴,可是啊……我以后还是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是你的主意吧。”解华川的声音,一如石头,沉且冷硬。 “主意?”苏梦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脸纯粹的迷惘,“什么主意?” “你对黛染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解华川突发低吼。 “怎么了?”苏梦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捂住心脏,“老公为什么突然这么凶?是不是……老公不喜欢我喝这么醉?好啦,对不起。”苏梦双手合十,可怜楚楚,“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 “莉莉现在在哪里?” “莉莉跟我一样喝多了,喝断片了,现在,她正在她的房间里面睡觉呢。” “你刚才说你喝断片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那,为什么,你知道莉莉也跟你一样喝断片了。为什么,你知道莉莉现在正在房间里面睡觉?” “我猜的。”苏梦无辜地垂下脑袋,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弱不禁风,“老公,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凶……” “这些年,莉莉从来没有邀请她的大学同学参加生日宴会。今年,你们为什么突然邀请他们?” ------------ 第八十九章 是时候清算罪孽 “莉莉说,前些日子同学聚会,说起今天是莉莉的生日,所以莉莉就顺道邀请他们一起来玩。”苏梦拼命眨着眼睛,眼神飘忽,“毕竟是莉莉的生日,她高兴邀请什么人就邀请什么人,我也没有多过问……那群年轻人确实爱闹了些……但是起起哄,劝劝酒,热热闹闹的,才有年轻人生日宴会的样子嘛。” “你知道黛染现在在哪里吗?”解华川的话透着寒气。 “这么晚了,黛染应该也是在她的房间里面睡觉吧。”苏梦抬眼,正视解华川,“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刚才喝断片了,现在才算是清醒了一些。” “黛染现在,在医院。”不欲跟苏梦绕圈子,解华川直接说:“黛染被下了药,莉莉那几个大学同学趁着黛染神志不清,把黛染拉到酒店房间……” “天哪?!” 苏梦惊叫打断解华川的话,瞪大眼珠,抬手捂住张得老大的嘴巴,不可置信地说:“那几个年轻人居然……天哪!黛染该不会是被那几个年轻人轮着……天哪!他们居然那样‘欺负’黛染,实在是太可怕了!” 解华川沉默地注视苏梦。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苏梦双手抱头,一脸痛苦,“身为长辈,我不应该喝断片的!如果我能够保持清醒,我一定会拼命保护黛染的清白的!现在……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解华川冷眼看着苏梦。 “黛染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苏梦紧张兮兮,自顾自地说:“居然还送到医院去了?是谁把黛染送到医院去的?有没有提醒那个人以及医院的人……对此事保密?” 解华川沉默地看着苏梦表演。 “这……真的是!现在的年轻人玩得可花了!万一他们拍了视频……万一这种见不得人的视频流出去了……那……黛染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不只是黛染没脸见人,就连我们解家也没脸见人!连带连城珠宝都会受到影响的!” 解华川强压着怒气,浑身发抖。 “虽然那些年轻人罪该万死,但是……如果把事情闹大,黛染一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我们解家也会因此受到牵连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连城珠宝也会受到牵连……我们绝对不可以让事情闹大,我们也绝对不可以报警!” 解华川垂下头,浑身发紧,耳朵深处仿佛听见自己愤怒的心跳声。 “虽说我们不报警,不让事情闹大……”苏梦仿佛六神无主,痛苦惋惜,“黛染最近跟倪寒走得特别近。我本来还乐见其成,希望黛染跟倪寒能够成为一对……可是!黛染现在居然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 解华川握紧愤怒痉挛的双手。 “倪寒是万释地产的接班人,我们跟老倪又是世交……于情于理,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能瞒着倪寒和老倪的。”苏梦的眼睛很红,仿佛随时要哭出眼泪来,“如果他们知道黛染被人……无论是为了将来的社会舆论还是企业形象,倪寒都绝对不可能娶黛染那种有污点的女人的…… “闭嘴!!” 感觉浑身血液在沸腾,解华川低吼打断苏梦的话。 苏梦看似被解华川吼得浑身一颤,眼底却煽动着残酷的冷静。 “有人及时出现,救了黛染!”解华川低吼,“那几个该死的混蛋没能得逞,我的黛染还是清清白白的黛染!还有!就算黛染不幸被糟蹋,那也不是黛染的错!在我心中,黛染永远都是我清清白白的好女儿!” “有人……救了黛染?”错愕从苏梦的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苏梦的眼神不知所措地飘移起来,试探着问:“是谁……救了黛染?” “重要吗?”解华川直直瞪着苏梦,“重要的是,黛染没事。” “对……对……对……”苏梦假意地点头,“重要的是人没事……没事就好……”苏梦的脸容有点扭曲,想要挤出笑,嘴角和脸颊却像是打了过量的肉毒杆菌般僵硬得很,“那……那几个年轻人……抓到了吗?” “是你指使他们的吧。”解华川眯起刻着皱纹的眼睛,紧盯苏梦。 “什么?!”苏梦急得掀开被子,跪在床褥上,一如无辜的柔弱女子仰望她的神,“当然不是了!” 解华川沉默不语,沉默不语地看着苏梦。 “老公!你千万不能相信那几个混蛋的混账话!他们……他们就是胡说八道!他们就是想要推卸责任!我跟他们根本就不熟,怎么可能指使他们干那种混账事!老公,你一定要相信我!要不……不要……你带我跟他们对峙吧!” “怕是不能对峙了。”解华川用鼻子嗤了一口气,咬牙彻齿,“听说,那几个混蛋收了一大笔钱,连夜溜到国外风流快活去了。” “那……”苏梦伸手拉住解华川的西装袖子,声音很小,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心慌意乱,“老公,你为什么突然说,是我指使他们的?” “他们出国之前,亲口对我说的。”并不是。 “他们胡说!”苏梦一口咬定。 “那,雨幸的事呢?” “雨幸?”苏梦愣了愣。 “雨幸的事……”解华川咬了咬牙,“也是胡说吗?” “雨幸的什么事情?”苏梦一脸错愕,“为什么突然提起雨幸?” “我总算是派人调查清楚了……” “老公……” 苏梦伸手去抓解华川的西装袖子。 解华川一把推开苏梦的手,恨不得把苏梦撕成碎片。 “当年是你让几个混混……糟蹋了雨幸!”解华川竭嘶底里,“苏梦啊苏梦!你好狠的心!雨幸一直把你当成她最要好的朋友,你居然这样对雨幸!” “老公……”苏梦坐在床褥上,仿佛听不懂解华川在说什么,眼神空洞地看着解华川,“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混混?什么糟蹋?这些事情跟雨幸有什么关系?雨幸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老公……我真的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所以有点胡言乱语?” “你听不懂?既然你‘听’不懂,那就‘看’吧!”解华川拿起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文件,甩向苏梦。 “这是什么?”苏梦小小的声音不若往常温柔,甚至有点冷漠。始终眼神空洞地注视解华川,没有伸手去翻文件的意思。 “这是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 “跟我有关系吗?”苏梦睁着无辜的小狗眼。 “当年,雨幸的父母车祸离世,雨幸回家奔丧。你是雨幸最好的朋友,雨幸对你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你居然趁她伤心之际,带她去喝酒……你还趁机在她的酒里面下药,还找来几个小混混……把她狠狠地糟蹋了!” “我没有。”苏梦一动不动地仰望解华川。 “雨幸根本不知道是你设的局……后来,雨幸发现怀了身孕……因为……腹中的孩子也有可能是我的孩子,所以雨幸狠不下心把孩子打掉!是你跟雨幸说,先把孩子生下来!是你跟雨幸说,如果检查出来是我的孩子,再告诉我……对吧?!” “没有这回事。”苏梦看似一脸坦诚地注视解华川。 “没有这回事?!”解华川痛心欲绝,“你出钱收买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誓要让雨幸死在产房。结果……你做到了!雨幸难产而死!如果不是医生和护士实在狠不下心,恐怕……就连黛染都要死在产房吧!” “含血喷人。”苏梦握紧放在腿上的双手,语气惊人地冷静。 “私家侦探找到当年的其中一名小混混和其中一名接生护士,他们受不住多年的良心谴责,和盘托出了。”解华川耳后的脉搏跳得更猛更烈。 “根本就没有证据。”苏梦平静地说:“没有证据,就是诬蔑,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不只是当年的那些人。这些年,我曾聘请多名私家侦探寻找雨幸的下落。这些私家侦探在我聘用他们的期间,都曾收到来历不明的大额转账。之后,他们都会告诉我一模一样的结果……雨幸就是傍着大款出过去了……是你给他们钱,指使他们这样说的,对吧!” “不对。”苏梦决然摇头。 “他们都已经承认!”解华川怒吼,“你居然还否认!” “无论他们‘承认’了什么……”苏梦坚决地说:“我没有。” “你到现在还嘴硬!” “我没有嘴硬,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现在才知道,雨幸居然有这般可怜的遭遇……实在是太让人痛心了。”苏梦的语气充满关心,却毫无同情,“可是,话又说回来。老公……这些年,原来你一直暗中寻找雨幸?这些年,难道你一直没有放下雨幸吗?那我呢?我又算是什么?” “我跟雨幸之间的故事,你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你设计雨幸,让雨幸死在三十多年前,我根本就不会跟你在一起!”强烈的悲伤将解华川淹没,“纵使人人都说雨幸傍着大款出国去了,我心中始终只有雨幸,一直等着雨幸回来!若非酒后乱性,让你怀了莉莉……我根本就不会跟你结婚!” 慢着。 解华川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解华川酒量向来极好,除了让苏梦怀上解莉的那晚,解华川从未那般喝醉断片……本以为是天意,如今想来……是人为! “是你!”解华川冲过去,抓住苏梦的手腕,怒吼:“是你设的局,对不对!” “老公,你弄疼我了。”苏梦汪着可怜的眼眸,眼底没有一点怯生,语气甚至有点挑衅,“当年是你喝多了,把持不住,硬要和我……男人嘛,有冲动是正常的……事后,我也说不用你负责任……是你坚持要负责任的。现在……你怪我咯?” “你居然是这么可怕的女人!” 解华川想要把苏梦装作柔弱可怜的脸庞狠狠地打碎……最终……解华川只是狠狠地甩开苏梦。 弱不禁风的苏梦被甩趴在床褥之上,一如受了委屈的话剧女主角,双手握紧被褥,无辜,可怜,又无助。 “老公……”苏梦哽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解华川强忍着把苏梦撕碎的冲动。 “老公……”苏梦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为凄美的姿势,眼泪排演过般十分有秩序地、一滴滴地、可怜地落下,“这些年,我尽心尽力管理家庭,照顾莉莉。体贴你,关怀你,爱护你……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些没有证据的胡说八道,用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定罪?你甚至还诬蔑我是‘可怕的女人’?” “闭嘴!”解华川握紧双拳,“我不想再听你狡辩!” “不是我要狡辩,是这些根本都是没有证据的莫须有罪名。” “如果我有真凭实据,你以为你还能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狡辩吗!” 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证据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就连那些小混混和医生护士,也绝对不可能在警察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 “老公……”苏梦的眼神变得极冷,语气却比往日还更温柔,“如果你有真凭实据,你就要报警,把我送进监狱……是吗?” “当然!”解华川斩钉截铁。 “好狠的心啊。”苏梦笑了。 苏梦的笑,让周遭蒙上一种鬼故事般让人发怔的妖氛。 解华川心寒至极,就连骨头都掺入了寒气。 这些年。 虽然解华川心中一直有乔雨幸。 但是。 身为丈夫,解华川对苏梦爱护有加。 身为父亲,解华川对解莉宠爱得很。 他是尽责的丈夫,也是尽责的父亲。 现在。 突然发现。 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妻子,居然这么的不堪!这么的虚伪!这么的恐怖! “可惜,不会有证据的。”苏梦收起了笑,脸上毫无表情,“因为我是无辜的。无论那些人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都是无辜的。”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当然要相信我了。”苏梦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如果你坚持选择不相信我……难道……你要跟我离婚?” ------------ 第九十章 苏梦,一个人的痴恋 “我就是要跟你离婚!”解华川吼。 “我们结婚的时候不流行婚前协议。”就算流行,苏梦也有办法不签。苏梦笑了笑,“如果你坚持离婚……你的车,你的房,你的钱,甚至你的连城珠宝,都要分我一半……车子房子和钱,你大概不在乎。可是,连城珠宝是你多年的心血,你真的舍得……分我一半?” “你!”解华川恨。 “好啦~老公~咱们不说这种玩笑话了。” 苏梦总算换下话剧女主角的姿势,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如恋爱中的少女仰望解华川。 “其实嘛,就是一场误会。就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胡说八道,想要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苏梦的声音如同催眠曲,“老公啊~你就是喝多了,头脑不清醒,所以才会相信那些胡话的。” 解华川握紧双拳,怒目,瞪着苏梦—— 这些年,他就是被苏梦这副温柔如水的虚伪模样,催眠蒙蔽了心智! 幡然醒悟! 再看眼前的苏梦,简直让人作呕! “好啦~老公~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澡睡觉吧。”苏梦把眼眸弯成温柔的新月,“睡醒了,酒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解华川真想冲过去,把苏梦拉下床,把苏梦的虚假摔个粉碎! 解华川往前走。 苏梦本能地往后躲,假笑被惊恐掠夺。 解华川贴着苏梦的脸,冲苏梦嗤了一口气,浓烈的酒精味道扑向苏梦,仿佛扇了苏梦一巴掌。 解华川伸手,拿起床上的文件,恶心地远离苏梦。站直身体,把文件夹中的A4纸一张又一张地抽出来,一张又一张地甩向苏梦的上空。 印着密密麻麻黑字的A4字,如大片的雪花,一片又一片,重重地砸在苏梦的头上、脸上、身上…… 苏梦眼神冷漠,肩膀却在颤抖。 把最后一张A4纸扔在苏梦的上空。 解华川把空了的文件夹重重地砸在地上,用恨透了的声音对苏梦说:“在我的心中,你再也不是我的妻子!” 语毕。 解华川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房间,只留下巨大的甩门声。 苏梦疯了似地把床上的A4纸扫下床,咬牙切齿地说:“妻子?!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 …… 解华川爱了乔雨幸多久,苏梦就爱了解华川多久。 那一年。 解华川15岁。 乔雨幸15岁。 苏梦也是15岁 高中开学的一天,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解华川与乔雨幸就喜欢上了彼此……彼时,解华川的眼中只有乔雨幸,没有站在乔雨幸身边的苏梦。 不怪解华川。 乔雨幸长得漂亮,穿着时髦。家境好,学习好。开朗爱笑,是所有少男心目中的女神。 再看苏梦。 苏梦五官尚算端正,却都不出挑。家境一般,学习一般。虽也爱笑,却非开朗的笑,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阴阴的笑。 苏梦根本不想跟乔雨幸做朋友。但是除了乔雨幸,其他女生都不搭理苏梦。 再说解华川。 纵使解华川穿着朴素,相貌平平,却有一种让苏梦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故事里的开头。 解华川与乔雨幸凝视着彼此,影子般无人在意的苏梦紧紧地盯着解华川。 高中三年。 解华川与乔雨幸之间的情愫是青涩的、不曾宣之于口的……苏梦对解华川亦然。 后来。 解华川跟乔雨幸考上同一所大学,苏梦只能考上同一座城市的职业学校。 大学的第一天。 解华川鼓起勇气向乔雨幸表白了。 乔雨幸背后的落日,羞涩地染红了乔雨幸的双颊……那是解华川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 解华川不知道,那个画面里面有苏梦。 苏梦借口探望乔雨幸,其实是想见解华川……不料,苏梦竟成为了解华川与乔雨幸的恋情见证人。 妒恨! 苏梦流下了眼泪,却只能推说是因为太感动。 解华川跟乔雨幸成为了男女朋友。 他们一起到图书馆看书自习,一起到学校饭堂吃饭,一起看柳明湖的日出,一起看教室顶楼的日落……他们无话不谈,他们形影不离,他们互相鼓励,他们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 羡煞旁人。 那个旁人,就是苏梦。 解华川忘了,这些场景之中,常常也有苏梦。 苏梦跟他们一起到图书馆看书自习,一起到学校饭堂吃饭,一起看柳明湖的日出,一起看教室顶楼的日落……解华川的眼中从来没有苏梦。 那一天。 苏梦偷听解华川与乔雨幸之间的对话,惊然发现,乔雨幸跟解华川竟有了“第一次”! 就在那一刻! 苏梦下定决心,要用世界上最残酷的方式,永远地拆散乔雨幸跟解华川!恶毒的种子,在苏梦的心底逐渐萌芽。苏梦谋划了无数,只待时机。 终于。 时机到了。 乔雨幸的父母遭遇车祸,身亡。 乔雨幸崩溃了。 解华川紧紧抱住乔雨幸,告诉乔雨幸,无论如何,还有他在……苏梦看着解华川紧紧抱住乔雨幸,偷偷地冷笑。 解华川提出,陪乔雨幸回去处理后事。 乔雨幸拒绝,说让解华川留在学校,好好学习。 解华川不放心。 苏梦对解华川说,放心吧,我陪雨幸回去。 解华川放心了一些。 解华川亲自把乔雨幸……和苏梦送到车站,陪乔雨幸……和苏梦等车,目送乔雨幸……和苏梦上车。 解华川从未想过,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乔雨幸。 但是。 苏梦想到了。 丧事办好了。 一如私家侦探调查的那样。 苏梦约乔雨幸去到一家不入流的小饭馆吃饭,喝酒。用药,把乔雨幸弄得神志不清。几名小混混把乔雨幸抬进一家脏乱的招待所……苏梦就坐在旁边看着。 苏梦常常感到遗憾。 若那时候拍摄器材流行一些,她就能把那一幕幕精彩的画面拍下来,三不五时地拿出来回味……如今,只能在脑海中回味了。 折腾了一整夜啊。 第二天。 乔雨幸在剧痛中醒来,衣衫尽碎,浑身伤痕……无论私家侦探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在那些小混混离开之后,苏梦自导自演地也装作也被糟蹋了。 若非那般,岂能尽得乔雨幸信任? 苏梦跟乔雨幸抱着彼此,崩溃大哭。 乔雨幸想要寻死。 正合苏梦的心意。 乔雨幸却又说:我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我还要照顾雨秋。 苏梦心想:你赶紧去死! 乔雨幸说:我想跟解华川坦白。 苏梦劝说:万一解华川介意呢?你已经失去了父母,难道你还想失去最爱的男人吗? 苏梦心里明白,解华川不会介意的。正因为解华川不介意,所以不能让乔雨幸坦白。 乔雨幸说:我要报警。 苏梦劝说:如果报警,此事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求求你不要报警,因为我也是受害人,我实在无法承受这一切。 乔雨幸只得同意。 痛苦万分之中,一个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乔雨幸惊然发现,她居然怀了孩子!这是谁的孩子?是那些坏蛋的?还是解华川的? 乔雨幸想要狠下心,把孩子拿掉。 苏梦劝说:不可以啊!万一这是解华川的孩子呢?难道你任性杀死你跟解华川的孩子吗? 乔雨幸问:那我该怎么办? 苏梦劝说:等孩子生下来,想办法验一验是不是解华川的孩子。如果是解华川的孩子,你再跟他说,也不迟。 乔雨幸问:万一不是呢? 苏梦劝说:会是的。真有万一……还有很多人想要孩子的。 连番打击。 乔雨幸早已失了方寸,苏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解华川给乔雨幸打电话。 解华川给乔雨幸写信。 乔雨幸问苏梦:我该怎么办? 苏梦劝说: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不要跟解华川联络。免得说漏了嘴。 乔雨幸说:可是,他会担心我的。 苏梦劝说:交给我吧。 苏梦打电话告诉解华川,雨幸暂时不会再回去上学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跟你说。 解华川问:为什么雨幸不上学了? 苏梦回答,父母死后,雨幸的经济出现了问题,负担不起学费和生活费,需得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和妹妹。 解华川说:我会尽我全力帮助雨幸的。 苏梦回说:如果你真的想帮雨幸,那就好好学习吧。 那时候的解华川确实也爱莫能助,除了发奋学习,别无他法。 一来二往。 苏梦成了解华川跟乔雨幸之间沟通的桥梁。 解华川无数次想要去找乔雨幸,却都被苏梦圆滑地忽悠过去了。 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日子。 苏梦用尽家里所有的积蓄,收买了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让乔雨幸死在了病床上……却留下了乔杏华这条漏网之鱼。 罢了。 苏梦根本不相信,那是解华川的种。 解华川实在忍受不住相思之苦,按照从前乔雨幸给他留下的地址,去到乔雨幸家中。 人去,楼空。 解华川给苏梦打电话,问她发什么事情。 苏梦说:雨幸为了钱,已经没有了底线。 苏梦说:雨幸嫌你穷,不想跟着你吃苦。 苏梦说:雨幸跟一个大款好上了,那个大款给了乔雨幸一大笔钱还愿意带乔雨幸出国留学。雨幸答应了,傍着大款出国了。 解华川锲而不舍地寻找乔雨幸、想要联络乔雨幸…… 杳无音信。 解华川本来并不相信乔雨幸是那样的人。 可是。 乔雨幸确实杳无音信。 久而久之。 无论是乔雨幸嫌弃他穷,还是乔雨幸傍着大款出国去了…… 解华川全都信了。 解华川发誓,他一定要成为大有钱人,他一定要让乔雨幸后悔! 解华川拼命地学习、没日没夜地工作……苏梦常常以老朋友的身份,陪在解华川的身边……久而久之,解华川也懂得了苏梦的心意。 很多年过去了。 解华川始终对苏梦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那就加点“感觉”吧。 就像是当年对付乔雨幸一样。 苏梦约解华川去到一家小酒馆。 吃饭。 喝酒。 在酒里面下了“适当分量”的药,把解华川迷倒。 把昏昏沉沉的解华川,扶到附近的酒店房间。 曾经。 她坐在旁边,看着小混混糟蹋乔雨幸。 这次。 换她成为了主角,确实心甘情愿又主动的主角。 事后。 解华川锤头顿足,懊恼不已。 苏梦以退为进地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想着负责任。 苏梦越是这般温柔懂事,解华川越是只能坚持负责任。 加之。 苏梦的肚皮争气,那一次苏梦就怀上了解莉。 总算如愿以偿。 苏梦成为了解华川的妻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解华川太太……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久,苏梦终于如愿以偿。 …… …… 苏梦把密密麻麻地写着她恶行的A4纸,全数扫到地上。 深呼吸。 再呼吸。 重重地往后一躺,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 苏梦目光狠毒地注视着按照她的喜好设计的天花板,温柔得让人惊悚地自言自语:“无论如何,我都是解太太,解华川此生唯一的妻子。这个家是我的,华川也是我的。雨幸啊雨幸。从前,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你的女儿……也将会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 **** **** 脑袋里面仿佛塞满了水湿的棉花,涨涨的,昏昏的。眼皮很沉,又酸又涩,仿佛被人厚厚地涂了一层又一层的过期柠檬汁。 无力地呼了一口气。 一股让人心安的气息,顺着吸回去的那口气,钻进她的身体……她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撑开眼。 乔黛染看见—— 倪寒坐在她的身边,背靠着床头,后脑抵着墙壁,闭着眼睛,浅浅地睡着。下颌微微地上扬,深锁的眉头藏着数不尽的担忧。 这一刻。 乔黛染的眼睛更酸了。 她想哭。 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等待许久终于如愿得到的幸福。 万般庆幸。 昨夜只是虚惊一场。 若然真被那几个男人玷污……纵使倪寒不介意,她也不可能释怀。永远无法释怀。 如今还能如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躺在倪寒的身边、呼吸倪寒的气息,安安静静地看着倪寒为她担忧而紧皱的眉头……实在是奢侈又难得的幸福……来之不易的幸福,化成了眼泪,顺着眼角划下。 不欲让倪寒看见她的眼泪。 乔黛染悄悄揪起被单一角,默默地把眼泪擦掉…… “为什么哭了?” ------------ 第九十一章 叶心仪的出口成脏 倪寒醒了? 乔黛染抬眼,发现倪寒正看着她,原本紧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忍不住笑了,眼泪却在此时又落了几滴。 倪寒的表情十分复杂。 乔黛染用手背揩了揩眼泪,往后撑着床要坐起身……倪寒赶紧扶着乔黛染,帮她坐起来。 “为什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倪寒双手轻轻地握住乔黛染的右手。 “不是。”乔黛染摇了摇头。 “那……”倪寒的手心渗出热气,是愤怒的火,“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所以心里不舒服?” “不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无论是好是坏,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倪寒的声音极度温柔,“我希望可以为你分担,一切。” “我知道……”她往倪寒靠,轻轻枕着倪寒的肩膀,“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太幸福了。正因为感觉幸福,所以忍不住落泪。” “傻瓜。”倪寒轻吻了吻乔黛染的额头。 “我爱你。”她闭着眼睛,全身心地呼吸着倪寒熟悉的气息。 乔黛染的“我爱你”让倪寒不禁酸了眼睛。 倪寒很想让乔黛染再说一次“我爱你”,但是,倪寒希望乔黛染在“我爱你”之前加上“倪寒”这个名字。 “黛染……”倪寒才刚开口…… “公主大人!!!!!!” 一声尖叫伴着房门被“撞开”的巨大声响,硬是把倪寒已到嘴边的“请求”塞了回去。 乔黛染更是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在倪寒的怀中抖了一下。 只见。 叶心仪差点跑掉鞋子地、一个劲地往乔黛染的床边跑。 为了最大程度地加快速度,体育细胞不发达的叶心仪更是用双手不断地挥着自由式的游泳姿势,仿佛那样有助于她更快地跑到乔黛染身边。 跟在叶心仪身后的毕繁鸣很是紧张,一个劲地叮嘱叶心仪慢点小心点。叶心仪根本听不进去,毕繁鸣只能提心吊胆地由得她去了。 叶心仪一头扎进水里般,一下扑到乔黛染的床边。 也不管乔黛染跟倪寒正抱在一起、两脸吃惊地看着她……叶心仪径直拉开乔黛染的被子,像是检查易碎娃娃身上是否有裂痕一般上下打量乔黛染。 叶心仪一边打量乔黛染,一边憋着哭腔说:“公主大人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那些该死的人居然那样对你!我真是@##¥¥%%@#¥%&*!我要@@##¥¥%%%%%&&&!我去@@@##¥¥¥%%%&&**” 平日憨憨傻傻没心没肺的叶心仪,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脏话。大概是把这辈子听过脏话全都说了个遍……不……是把这辈子听过的脏话全都说了几遍。 毕繁鸣跟倪寒听傻了眼。 乔黛染根本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却能感觉到叶心仪就是关心她。 叶心仪越说越激动,眼泪糊了一脸,嗷嗷大哭:“都是我的错!我酒量差就不应该喝酒!如果我不是喝醉了,我就可以保护你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公主大人你骂我打我吧!再不然把我拖出去斩了也行吧!我罪该万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 叶心仪几乎是崩溃地咆哮大哭。 乔黛染又是感动,又是被叶心仪扬天咆哮大哭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 倪寒不舍地松开乔黛染,站起身,退后,跟毕繁鸣站到一块去了,给乔黛染跟叶心仪一点空间。 乔黛染如同公主临幸般摸了摸叶心仪乱糟糟的头发——叶心仪肯定是出门太赶,头发都没梳好。 “我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 “呜呜呜呜……”叶心仪一抽一抽地抽着肩膀,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公主大人不怪我,我反而更加自责!呜呜呜呜……我就不应该喝酒!一滴都不应该喝!” “他人早有预谋,纵使你滴酒不沾,他人也会有别的办法。”乔黛染感到心悸……如果那些人对叶心仪下药……如果那些人也对叶心仪下手……乔黛染怕是无法像现在这般冷静。 “那些人现在怎样了?!捉到了吗?!是谁指使他们这样做的?!我要杀了他们!我@@##¥¥%%&&” “哼。”乔黛染冷笑一声,“还能有谁?” “公主大人的意思是……”叶心仪似乎猜到了,酒醉过后的脑袋昏昏胀胀的,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快速地反应过来。 “此事,就留待父亲处理吧。” “嗯嗯!解叔叔一定不会放过那些坏人的!”叶心仪又是一阵痛哭,“那些杀千刀的死变态!我要杀了他们!我@#¥%%%%%%”一边痛哭一边大骂脏话,不能说不奇葩。 “好了,不要哭了……你的哭相太丑了。”乔黛染似是嫌弃地瞪了叶心仪一眼,用手指胡乱地拨了拨叶心仪的刘海,“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出门也不知道整理一下仪容……” “公主大人!”叶心仪一把抱住乔黛染,哭得更凶了,“我一直到刚刚才酒醒!才一醒来,毕毕就告诉我,你进医院了……而且是被那些死变态下药所以才进的医院……幸亏最后没事……如果你真有什么,我也不要活了!我第一时间就要冲过来看你,知道穿鞋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整理个什么鬼仪容啊!” “没洗漱?”乔黛染眯了眯眼。 “哪有时间啊!”叶心仪一把鼻涕一把泪。 “没洗漱……竟还敢抱我?”乔黛染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想要撬开叶心仪怀抱她的手臂。 “倪寒少爷在这里一晚上,他也没洗漱啊!你们刚刚不也抱紧紧的吗?我不管!我也要抱紧紧!” 毕繁鸣忍不住笑出了声。 倪寒跟乔黛染无奈地相视一笑。 叶心仪死皮烂脸地继续抱紧紧乔黛染。 倪寒看着乔黛染,轻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需要暂时离开一下。”倪寒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想离开。 叶心仪抢先说:“倪寒少爷你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吧!这里有我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好好保护公主大人的!” 乔黛染看似嫌弃地扫了一眼叶心仪,才看着倪寒说:“放心去吧。” 倪寒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双腿无论如何都迈不动地就是想留下。 毕繁鸣推了推倪寒的肩膀,脸上嬉笑着,语气却很认真:“这家医院安保严密,黛染小姐在这里很安全的。”再者,病房外面还站着两名门神似的黑脸保镖,毕繁鸣和叶心仪刚才都差点进不来。 倪寒又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才对乔黛染说:“那我先走了。我今晚再来。” 乔黛染何尝不想倪寒继续留在这里陪她? 可是。 万释地产的发展项目众多,加之珠宝秀将近,倪寒要处理的事情就更多更多了。 再者。 乔黛染看似嫌弃地看着紧紧抱住她不放的叶心仪…… 乔黛染看向倪寒,说:“嗯,不用担心我。我们今晚见。” 倪寒又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才转身…… 毕繁鸣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倪寒拉修狗似地楸着毕繁鸣的手臂,强迫毕繁鸣跟他一起走……为了能够早点完成今天的工作,早点回来这里陪乔黛染,有工作能力的壮丁能拉一个是一个。 倪寒跟毕繁鸣离开了。 叶心仪还是紧紧抱住乔黛染不放。 乔黛染实在是受不了了,用力拍了拍叶心仪的手臂,“好了,不要再抱了。” “啊……”叶心仪扁了扁嘴,才刚停下的眼泪似乎又要流出来。 “不许哭了。”乔黛染轻叹了一口气,有点哄小孩的感觉,“本公主有些累了,让本公主躺一下吧。” “好好好!”听说乔黛染累了,叶心仪第一时间放开乔黛染。 叶心仪麻利地扶着乔黛染,帮乔黛染重新躺下,甚至帮乔黛染盖好被子。 然后。 叶心仪站起身,双手叉腰,瞪着房门,一副母夜叉的样子说:“公主大人好好歇着,放心吧!我在这里保护你,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的!” “本公主当然放心。”暂时,是不会有人敢来谋害她的。虽然……只是暂时。 “好了!公主大人快睡吧!要多多休息,身体才会复原得快的!”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 纵使只是侧脸,却也清晰可见叶心仪脸庞浮肿,哭过的眼眶又肿又红又黑,似是被人打过似地。 乔黛染在心中“骂”叶心仪:好你个叶心仪,就你这副鬼样子,也好意思说要保护本公主? 无声叹了一口气。 乔黛染拍了拍过分偌大的病床,对叶心仪说:“你也过来躺一下吧。” “啊?”叶心仪扭头,脑袋瓜不好使地眨着眼,“躺?” “嗯。”乔黛染故意不看叶心仪,“反正床这么大,借你躺一下。不必磕头谢恩。” “公主大人……”叶心仪又要哭了……叶心仪知道乔黛染就是嘴硬,心里还是很疼她的。 “不,许,哭。”乔黛染瞪了叶心仪一眼,“再哭就拉你下去,打。” “小的不哭。”叶心仪赶紧用力吸鼻子,把眼泪鼻涕全都吸回去。 “躺不躺?”乔黛染又瞪了叶心仪一眼,“不躺就算了。” “躺!” 叶心仪像是一条大白鲨,砰地一声,像是摔在水面般把自己摔在床上,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躺着。 乔黛染无奈地摇头,好气又好笑。 “公主大人……”叶心仪扁了扁嘴。 “怎么了?”乔黛染幽幽注视着天花板。 “是不是解莉或者解太太指使那些人对你下药的?”叶心仪总算把脑子摔清醒了。 “没有别人了。” “解家这趟水,实在是太深了……”叶心仪叹了一口气,“放心吧,公主大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不用害怕。” “本公主不害怕。” 乔黛染幽幽地笑了。 这两天,乔黛染听得最多的话,莫过于“放心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有我在”等等。 过去。 她常说,她是萨释国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 现在。 她才发现,身为曼罗公主之时得到的“宠爱”,只是一些表面的宠爱。这些宠爱或因为她曼罗公主的尊贵身份,又或者因为她当时倾国倾城的绝色美貌……当然,离寒对她是真心的宠爱。 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容貌不再倾国倾城,反而得到了无条件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很突然的,她爱这个曾经让她深恶痛疾的时代,她也爱这副曾经让她唾弃不已的躯壳。 “公主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叶心仪轻声问:“无论你在想什么,千万不要想一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哟。” “嗯。”不习惯煽情,乔黛染转了话题说:“我又做梦了。” “啊?”叶心仪好奇得很,“你又梦到什么了?又梦到我的表姐跟萨释上师之间甜甜蜜蜜的爱情?” “甜甜蜜蜜的爱情?” “当然了!” “梦里确实有萨释上师,但是,似乎又倒回去了……二哥还没死……二哥发现了‘你的表姐’跟萨释上师幽会,痛心欲绝……‘你的表姐’实在太可恶了。” “哎哟。表姐不是你,她喜欢的就是萨释上师。让二王子伤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那是萨释上师,岂能那般大不敬。” “哎哟,表姐是现代人,萨释国那套大不敬小不敬的,我表姐无法理解的啦。爱了就爱了。就谷子锋那种世纪大渣男,表姐还能义无反顾地爱了那么多年呢……更何况那是尊贵的萨释上师!” “可是……” “可是?” “他们之间,似乎也并非那般……甜甜蜜蜜。” “啊?表姐跟萨释上师吵架了?” “没有吵架。”乔黛染皱了皱眉,“是……没有心。” “没有心?”叶心仪挠了挠后颈,“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就是,无法读懂对方的心……” “无法读懂对方的心?” “……” “他们闹矛盾了?” “……” “他们冷战了?” “……” “公主大人为什么不说话啊?” 叶心仪扭头,才发现,乔黛染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第九十二章 大乾拒绝议和 萨释。 不知不觉。 这场雨已经持续下了大半年。 萨释王宫仿佛被这场不愿停歇的雨冲掉了一层颜色,宫殿内传出的艳丽宫廷乐声和欢乐饮宴之声却不曾被雨水冲淡,甚至,越演越烈。 突然! 一名士兵快步冲进喜宴大殿:“禀告鸢萝太后,禀告离渊皇上,夏侯衍带兵直压萨释边塞!” 歌舞乐声戛然而止! 喜宴大殿之上无论是曼罗门还是索罗门,顿时都乱作一团。 高坐凤座的鸢萝太后紧张地问:“可是真的?!” 士兵重重磕头:“千真万确!眼见形势不对,二王子命令我等快马加鞭回来禀告。敢问鸢萝太后,如今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 鸢萝太后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是好。 一名曼罗门贵族大骂:“夏侯衍真是不讲信用的小人!” 有的人大骂夏侯衍贪得无厌…… 有的人后悔没有一了百了地把黛染送到大乾国…… 鸢萝太后看向萼文:“再去议和!” 萼文前脚才刚离开喜宴大殿。 曼罗门贵族下一刻便继续沉醉在笙歌醉梦之中。 …… …… 风雨大作,暴雨滂沱。 宫娥手中的油纸伞几度差点被狂风暴雨卷走,数度摇摆,好不容易,黛染一行人才走到琴瑟殿的宫檐之下。 宫娥小心翼翼地收起油纸扇,小心细致地手持五彩纱巾,轻柔恭敬地为她拭去依云流星垂地裙上的滴滴雨水。 突然。 一名士兵飞奔而过,溅起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脸庞。士兵十万火急的步伐,让她顿觉心悸。提着沉重的裙摆,她大步跑进琴瑟殿。 只见。 士兵下跪禀告:“夏侯衍拒绝议和!昨夜,夏侯衍已成功攻占桑洲越州等二十八洲!现下,夏侯衍的军队正在桐洲城外扎营。” 琴瑟殿上乱作一团。 “若桐洲被破,夏侯衍定会进而攻占潇阳与潇阴!” “若是夏侯衍攻下潇阳与潇阴,下一步……就该轮到封陵城与王宫了!” 琴瑟殿上众人惶恐发抖。 鸢萝太后对萼文说:“你赶紧带上金器三千两,银器八千两,绫罗绸缎两千匹,牲口八百头,美酒三千石,粮食五千石……前往夏侯衍的军营,再次与夏侯衍议和!” 萼文拱手道:“金器银器与绫罗绸缎自是好办,但是……萨释不曾停雨半年有余,若我们再把牲口与粮食送给夏侯衍,怕是……我们在短期之内无法再尽情饮宴了。” “啊?!” 曼罗门贵族皆惊呼出声! 无法尽情饮宴,比直接取他们的性命,还更残忍! 鸢萝太后说:“那便将牲口八百头改为两百头,美酒三千石改为一千石,粮食五千石改为两千石……议和这事,还得麻烦文丞公速速去办!” 萼文正欲转身离开琴瑟殿。 士兵却在此时对鸢萝太后磕头说:“二王子向鸢萝太后请求两千石军粮。” 鸢萝太后眉头紧皱:“夏侯衍马上就会答应议和,既然不打仗,何须军粮?” 士兵为难地,“可是……” 鸢萝太后厉声打断士兵的话,“你回军营禀告二王子,本太后让二王子尽快回宫!”只有让离寒回到宫中,鸢萝太后才安心。 士兵却说:“二王子吩咐我等禀告鸢萝太后……二王子绝对不回宫。若夏侯衍答应议和,二王子便继续戍守边塞,保护萨释国的大好河山。若夏侯衍执意要战,二王子定会尽他最大的努力与夏侯衍决一死战。” 鸢萝太后怒拍主座把手,“离寒糊涂!离寒贵为二王子,岂能将自身尊贵的性命视若草芥?!无论如何,本太后要离寒立即回宫!你快回营,让离寒回宫!” 士兵连连磕头,“二王子吩咐我等必须带上军粮才能回营……我等实在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鸢萝太后冷笑,“粮食要留着议和,剩下的,亦要留着供曼罗门享用。说到底,军营里的士兵将士大多都是索罗门。索罗门根本就不配与曼罗门分享粮食。” 殿上的曼罗门贵族不可一世地高昂着头,士兵、侍卫、宫娥等索罗门则卑微地垂下了脑袋…… 忍无可忍。 她上前一步,对鸢萝太后说:“夏侯衍根本就是不守信用的小人!我们岂可将珍贵的牲口粮食白白送去给夏侯衍?” 鸢萝太后自欺欺人地说:“夏侯衍一定会答应议和!” 她向鸢萝太后下跪,“权当夏侯衍一定会答应议和!权当索罗门不配与曼罗门分享粮食!边塞苦寒……太后向来心疼离寒,难道,太后忍心让离寒在边塞挨饿受罪吗?” 鸢萝太后自是心疼离寒。 鸢萝太后对跪在地上的士兵说:“你回营禀告二王子,若二王子受不住边塞寒苦,宫中自有佳肴美酒高床软枕,等着他!” 鸢萝太后催促萼文:“赶紧安排议和事宜!征收妥息与平民的粮食……有多少,征多少!” 她说:“鸢萝太后三思!妥息与平民也是要吃饭的!若我们把粮食征全都收到宫里来,妥息与平民如何果腹?” 鸢萝太后厉声道:“黛染!妥息与平民都是卑贱之人,根本不配我们曼罗门操心!” 她顿悟。 这群曼罗门贵族,根本不曾把曼罗门贵族以外的人当“人”! 话不投机。 她转身,走出大殿。 不欲宫娥陪伴左右,她撑着油纸伞,没入咆哮不断的狂风暴雨之中……这狂风暴雨,还比曼罗门贵族有情一些, …… …… 夏侯衍收下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却拒绝议和! 曼罗门贵族再度乱作一团。 “定是因为我们送去议和的金银财帛与粮食牲口不够丰盛,所以夏侯衍才会拒绝议和!” 于是。 使节又带上一车车满载的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与夏侯衍议和。 不料。 夏侯衍再度收下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再度拒绝议和! 鸢萝太后再度命人给夏侯衍送去金器八千两,银器一万二千两,绫罗绸缎八千匹,牲口六百头,美酒五千石,粮食四千石……只求不打仗。 这边厢。 军粮不足,敌强我弱。 离寒的军队死守桐洲三天三夜,最终却仍不敌夏侯衍的三十万大军,带着军队连夜逃离桐洲躲进潇阳。士兵饥肠辘辘,伤口溃烂,衣衫褴褛。 那边厢。 鸢萝太后一次又一次地给夏侯衍送去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 夏侯衍收下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之后,再度拒绝议和! “想必我们送去的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仍不够丰盛……” “够了!”她冲进喜宴大殿,怒道:“我们如此给夏侯衍送去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哪里是在议和?分明就是在将萨释江山拱手相让!” “你这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你们还不愿意觉悟吗?!夏侯衍根本就无心与我们议和!我们越是给夏侯衍送去金银财帛与牲口粮食,夏侯衍就越是不会放过萨释这块到嘴的肥肉!” “不议和?难道我们要迎战?!” “是的,迎战!”她坚定地点头,“若我们步步退让,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 一名被暴雨浸湿盔甲的士兵冲进喜宴大殿,慌忙禀告:“禀告鸢萝太后,二王子受伤了!” 鸢萝太后质问:“二王子为何受伤?!伤势如何?!你等为何不把二王子送回宫里医治?!” 士兵惶恐地说:“二王子受的是箭伤。伤势太重,失血过多,不宜长途跋涉回宫治疗……潇阳连日暴雨不断……夜来雨寒,军营内就连御寒的衣衫被褥都不够。再加上军营内粮食缺乏,药物短缺……军医说,若继续这般下去,二王子恐怕……撑不下去。” 鸢萝太后倒抽一口凉气。 她向鸢萝太后跪下,祈求:“太后一定要救救离寒!” 鸢萝太后看向士兵,“你带上粮食一千石,药物一千石,御寒布料八百匹……回军营给二王子!” 士兵磕头道:“回禀鸢萝太后,一千石粮食着实太少,军营内共有士兵万人……” 鸢萝太后厉声:“你们休想与二王子分享一分一毫!二王子一人一千石粮食,难道还不够吗!” 士兵迟疑着:“二王子还有一个请求。” 鸢萝太后问:“何请求?” 士兵迟疑着:“唯恐其身负重伤会影响军心,二王子请求鸢萝太后让离渊皇上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一直置身事外地喝着美酒的离渊吓得噎着了。 惊愕过后。 离渊连番咳嗽地放下手中的鎏金酒盏,紧张地对鸢萝太后说:“母后万万不能答应二弟!”离渊绝对不愿意离开锦衣玉食的王宫,前往与炼狱无异的军营。 争吵声。 议论声。 指责声。 质问声。 喜宴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被喧天震耳的声音作茧自缚。 实在窝囊透了! 她高声大喊:“够了!都不要再吵了!我去总可以了吧?!” 突然安静得让人心惊。 “黛染皇后果真勇敢!是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巾帼不让须眉?对,黛染皇后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在此敬黛染皇后一杯!” 与其说是奉承,不如说是讽刺。 离渊赶紧附和:“既然皇后主动请缨,那就让皇后代夫出征好了!” 曼罗门贵族全都醉醺醺地下跪,齐声向鸢萝太后祈求:“恳求鸢萝太后让黛染皇后代夫出征!” 这段时日,这群曼罗门贵族实在听烦了黛染的指责与争论。黛染主动请缨远赴军营,这群曼罗门贵族求之不得! 鸢萝太后问黛染,“你当真要代夫出征?” 她坚定地说:“是。” 鸢萝太后点头,“你明日便与士兵一同,带着粮食两千石,药物两千石,御寒布料一千六百匹……前往军营。军营恶劣,战争凶险,你善自珍重。” …… …… 紫瑶宫。 一片漆黑。 漆黑之中,掩映着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 不待她开口。 萨释上师便先开口:“离渊竟值得你为他以身犯险?” “不是那样的……”她拉着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我不是为了离渊,而是为了……” “为了离寒。”萨释上师的紫眸折射着不信任,“你是为了离寒,对吗?” “不是!” “看来,你与离寒的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你与离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过从甚密……的传闻。” “你是在怀疑我吗?”过去的黛染确实与离寒两情相悦,但是,现在的黛染心中只有萨释上师……现在的黛染问心无悔。 “为了离寒,你不惜以身犯险,远赴军营。如此种种,我如何能不怀疑你?”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此行不是为了离寒!”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稳定军心,为了守护萨释河山。” “若真那般,你只需继续留在萨释王宫便可。” “为什么?” “明日,我自会命人将地下宫殿内的奇珍异宝,送去大乾……” “慢着。”她打断萨释上师的话,“什么‘地下宫殿’?” “紫瑶宫之下,有一地下宫殿。”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有地下宫殿!”萨释上师也没有带她去过。 “地下宫殿仅属于萨释上师。地下宫殿里面的奇珍异宝,比曼罗门贵族加起来的都多。只要大乾收到本上师亲自命人送去的奇珍异宝之后,必定会答应议和。” “为何又要给夏侯衍送奇珍异宝?!夏侯衍根本就无意与我们议和!到底你们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 “平心而论,你当真认为,我们的军队能够打败大乾国的军队?” “我只知道,如果继续给大乾国送去奇珍异宝,我们就会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事情根本无须你操心。” “好!我可以不去军营,但是……你要下令,让离渊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无疑多此一举。我已说过,明日我便会命人将奇珍异宝送去大乾国……” “我已说过,夏侯衍根本无心与我们议和!!” 为什么?! 为什么萨释国的每一个人都对“议和”一事执迷不悟?! “内有雨灾不断粮食短缺,外有大乾虎视眈眈!如此风雨飘摇之际,身为当权者的曼罗门贵族不是将珍贵的粮食肆意独占挥霍,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大量粮食以及金银财帛拱手送给夏侯衍!敢问最最尊贵的萨释上师,你真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萨释国不曾风雨飘摇。你口中所说的忍受饥饿、食不果腹的,也不过都是卑微之人。” “就因为他们是你口中的‘卑微之人’,他们就活该饿死吗?!” “那,都是他们的命。” “命?正是因为他们信‘命’,他们才将萨释上师奉若神明。身为萨释上师,身为这群卑微之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明,你怎么可以这般残忍地对待他们?!” “我早已说过,萨释上师并不是用于慈悲为怀的。” “但你也不曾说过,萨释上师是这般绝情冷酷的!” 她希望能从萨释上师的一双紫眸里寻到一丝丝的慈悲…… 然而,没有。 没有一丝丝的慈悲。 “说到底,你就是担心离寒的伤势,所以才这般坚决要前往军营。” “你说是就是吧……” “我是不会让你前往军营的。”萨释上师绕过她,“我这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往军营,尤其是你。” 她紧紧抱住萨释上师。 “我们不吵了,好吗?长夜漫漫……我求求你,哪里都不要去,留在这里,好好地抱抱我……好吗?” 萨释上师一个回身,抱紧她,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黛染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衣衫半褪。 萨释上师发现,黛染的香气,与往日很是不同。 安眠香! 萨释上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缓缓地……瘫睡在青玉地板之上。 ------------ 第九十三章 不眠又何妨? 乔黛染猛地睁开眼睛,捂住心脏。 叶心仪坐在床边,紧张地问:“怎么了?” 乔黛染撑着坐起身,目光惶惶,环视四周,发现房间里面开了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乔黛染问。 “晚上8点了。”叶心仪早已习惯乔黛染每次醒来都特别地古言古语。 “这么晚了……”乔黛染的脑袋仍是胀胀的,身体很沉,有一种灵魂错借在他人身体的不适感……事实也确实如此。 “公主大人又做梦了?” “嗯……” 乔黛染喃喃地把梦里所见,复述了一遍。 连月的雨。 大乾宣战。 不断送去大乾的金银财宝。 代夫出征。 上述种种,依稀仿佛从前也曾梦见过。可是,从前的梦中,不曾出现萨释上师。 “等等。”叶心仪似乎听到了重点,“地下宫殿?” 乔黛染蹙眉,疑惑地看向叶心仪。 “梦里提到的地下宫殿……会不会……就是万释府邸二期挖掘出的那个宫殿?!” “是吗?”乔黛染眉头更蹙,陷入沉思,“可萨释上师说,地下宫殿仅属于萨释上师。既然地下宫殿仅属于萨释上师,里面岂会有我……或者说‘黛染’曾经穿过的曼罗盛装,以及‘黛染’曾经佩戴的发簪首饰等等?” “会不会……”叶心仪用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萨释国战败……表姐就跟着萨释上师……住进地下宫殿去了?” 有可能。 她却没有说出口。 在萨释国。 她除了从小钟情的二王子离寒,她跟三王子、四王子、五王子亦情同兄妹,还有敬爱的鸢萝皇后以及相爱相杀的表姐凌霄……若然萨释亡国,萨释上师会愿意与一众曼罗门贵族同享地下宫殿吗? 她对此深感疑惑。 若然,萨释上师只与如今的黛染一人安身于地下宫殿……如今的黛染会答应吗?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叶心仪马上说:“好了好了,咱不管那些了……反正我们也管不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公主大人快来吃点东西,吃饱饱了,身体才能快快地好起来啊!” 叶心仪本想把食物搬到乔黛染的床边,让乔黛染坐在床上吃。 乔黛染却想下床稍作走动,于是便就走到病床旁边的沙发去,就着茶几,用膳。 透蓝的灰色玻璃茶几上,除了放着几碗不同的粥之外,还放满了包子花卷三明治等中式西式小点心。 乔黛染刚才一入睡,叶心仪就悄悄地起床坐到沙发来了。 虽然宿醉的脑袋不断发疼,虽然被酒精泡过的身体很是疲累,虽然医院安保深严病房外又有保镖守着,但叶心仪还是希望可以保持清醒,以便随时照应乔黛染。 重点是。 坐着没事干的叶心仪早就已经吃饱了。 叶心仪小心翼翼地捧起用白瓷碗装着的一碗干瑶柱粥,本想喂乔黛染吃粥。乔黛染却接过了粥,示意可以自己动手……吃下第一口粥,瑶柱的香味盈满唇舌,乔黛染才知道她真的饿了。 乔黛染仪态十足地、一口接一口地、慢悠悠地吃着粥。 早已吃饱的叶心仪一边看着乔黛染吃,一边向乔黛染报告:“医生来过,说公主大人一切正常。如无意外,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嗯。”乔黛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解叔叔来过,看见公主大人睡得沉,没舍得叫醒你。解叔叔来了快3个小时才走的。如果不是助理常常跑进来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叔叔处理,解叔叔应该是会一直等到公主大人醒来的。” “父亲来了这么久,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叶心仪歪了歪头,“我猜,解叔叔确实是有些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但是又舍不得吵醒你,所以只能一直等你自然醒。” “嗯。”乔黛染猜,解华川大概是想跟乔黛染说“事情”处理如何了。 “刚刚我跟毕毕发信息,他跟我说了很多‘爆炸性’的新闻……”叶心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心底的激动。 “什么新闻?”乔黛染稍微放下手中的勺子,挑眉看向叶心仪。 “听说,昨天晚上,解叔叔连夜搬出了解家大宅!” “搬去哪里了?” “解叔叔名下那么多物业,他硬是搬到了距离解家大宅最远的一处物业!”叶心仪加了一句,“距离我们家不太远。” “苏梦对此态度如何?” “毕毕说,明明解叔叔搬出去了,解太太却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行为举止乃至生活日常都跟往常一模一样。在人前还一副幸福解太太的模样。” “苏梦果然不简单。” “不只解太太不简单,昨晚那件事也不简单。” “此话怎讲?” “毕毕猜,解叔叔应该是将事情全算在解太太一个人的头上,认定解太太就是幕后指使。但是,毕毕说,如果只是下药不成一事,解叔叔应该不至于那么果断地连夜搬离解家大宅。” “‘只是’下药?”乔黛染瞪向叶心仪,其眼神可以速冻整桌的点心。 “毕毕不是说‘下药’一事不严重,毕毕更没有轻视公主大人的意思……重点的是下药‘不成’……呸,也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叶心仪吓得连连摆动双手,“毕毕的意思是,解叔叔大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搬家!再不然……先冷战一阵子,看清状况,考虑清楚再搬也不迟……解叔叔搬得那般果断,感觉事情一定比我们想象中还更复杂和严重。” 乔黛染不接受叶心仪替毕繁鸣的狡辩。 乔黛染却不得不承认,毕繁鸣分析得极是。 乔黛染脑袋胀胀地陷入了混混沌沌的沉思。 突然。 听见毕繁鸣的声音—— “HELLO!小心心,你的毕毕来接你‘下班’咯!” 乔黛染皱了皱眉,抬头,才发现,在她沉思之时,病房房门已经打开了,穿得花里胡哨的毕繁鸣双手插着西裤口袋,脸上笑开了花,迈着自以为帅的猫步走进了病房。 叶心仪高兴地跳起身,小跑去到毕繁鸣身前。 毕繁鸣伸手捏了捏叶心仪的下巴,调戏道:“哎哟哟,才不见几个小时,我的小心心小脸都尖了!告诉哥哥,你并不是想哥哥想到瘦了?” “当然了,我好想你哦!”叶心仪双手挽住毕繁鸣的手臂,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我的小心心已经太瘦了,不能再瘦了!来来来,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吃吃喝喝去!” 乔黛染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叶心仪疑虑地看向乔黛染。 叶心仪当然想跟毕繁鸣走啊…… 可是…… 看见随后走进病房的倪寒,叶心仪疑虑尽消了! 叶心仪识相地对乔黛染挥手,笑着说:“公主大人,我先跟毕毕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倪寒少爷的班!” 叶心仪毫现在是不避讳地在毕繁鸣和倪寒面前称呼乔黛染为“公主大人”了。 乔黛染扫了叶心仪一眼,算是回应。 “公主大人再见!爱你哟。” 叶心仪还真给乔黛染做了一个“爱你哟”的手势,才挽着毕繁鸣的手臂,高高兴兴地离开……跟今早哭着喊着冲进病房的叶心仪判若两人。 叶心仪跟毕繁鸣离开之后,病房里面变得好安静。 乔黛染遥遥看着倪寒,微微地笑了笑。 倪寒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西装,跟今早离开所穿的不一样,大概已经回家洗漱换过衣服了。 倪寒迎着乔黛染的视线与笑,走到乔黛染的跟前,轻声问:“感觉舒服一些了吗?” “好多了。”乔黛染看了看身旁的座位,又看向倪寒,“坐吧。” 倪寒坐下。 乔黛染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夹起一小块千层糕,送到倪寒的嘴边,小声说:“我猜,你一定还没吃饭。来,吃一口。” 乔黛染猜对了,倪寒确实还没有吃饭。 倪寒不只还没有吃晚饭,中午那顿倪寒也还没吃。若非如此,忙得昏头转向的倪寒哪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乔黛染面前。 倪寒配合地吃了乔黛染的千层糕。 乔黛染又要给倪寒夹。 “不用管我,你多吃点。” “我不管你。”乔黛染很乖地把一对没用过的筷子递给倪寒,同时把其中一碗粥推到倪寒跟前,“你乖乖地自己吃。反正东西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好。”倪寒接过筷子。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吧?” “是的。”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曾经那么享受工作的他,现在居然只想跟普通员工一样准时下班。 “我今天睡了一天,刚刚才醒来。”乔黛染自嘲,“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头大懒猪。” “你就是应该多休息。”倪寒吃了一口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倪寒眉头紧锁。 “你明天下午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不能接我出院,对吧?” “是的……”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曾经的工作狂倪寒,如今居然只想跟普通员工一样,随便找几个借口请假。 “没事啦。”乔黛染侧身,用食指指腹抚摸着倪寒的紧皱的眉头,“出院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有叶心仪陪着呢。我猜,不只是叶心仪,父亲应该也会来接我出院的。” “好吧。”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乔黛染抚摸他眉头的手,“等我忙完珠宝秀,我们一起去旅行,好吗?” “旅行?”乔黛染眨了眨眼,“旅行是什么?” “旅行……”倪寒想起乔黛染说过,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旅行就是放下工作,去到不同的地方,看看风景,吃吃喝喝,拍拍照片,放松一下。”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跟我去‘旅行’吗?”乔黛染眼眸发亮,心想:若如倪寒所说,我与倪寒就可以摆脱工作以及世俗的纷扰,开开心心地待在一起了。 “嗯。”倪寒用脸贴了贴乔黛染的手背,“还有一个星期就是珠宝秀了。一忙完珠宝秀,我们就去。” “太好了!” 乔黛染高兴地抱着倪寒。 倪寒搂着乔黛染。 能让乔黛染这么高兴,实在是太好了。 倪寒想要继续搂着乔黛染。 然而…… 倪寒轻拍了拍乔黛染的后背,温柔地说:“好了,先乖乖吃饭,养好身体。” “好!”乔黛染听话地坐直身体,继续吃饭……活像一个小孩。 一边吃饭。 一边聊天。 很快地,两个人就把满茶几的东西吃完了。 乔黛染的眼皮又再沉沉地往下掉——那药实在猛,她到现在都还没睡够——倪寒让乔黛染到床上休息。 乔黛染躺在床上。 倪寒一如昨夜般坐在床边。 乔黛染突然心悸,咬了咬牙,对倪寒说:“床这么大……你可以躺下。” 倪寒明显怔住了。 乔黛染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敢看倪寒,别过眼说:“呃……那个……今天……叶心仪也是这样躺的。” “没事。”倪寒清了清嗓子,声音反而有点哑哑的,“我坐着就行。” “你白天忙得晕头转向,难道晚上还要坐一夜?”乔黛染命令自己的语气正常些,脸庞却火烫,“还是躺下吧。” 倪寒深知,再推托就会让乔黛染更尴尬。 于是。 倪寒像是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浑身发僵地、一顿一顿地,想要躺下。 哦…… 鞋子…… 倪寒干咽了一下,不敢看向乔黛染,脱了鞋子,浑身僵直地往后,在床的最边缘躺下……一动不敢动。 看着倪寒这般拘谨、紧张、尴尬、害臊……乔黛染突然就不拘谨、紧张、尴尬、害臊了! 乔黛染甚至侧身看向倪寒,故意调戏倪寒:“西装外套也不脱吗?” “不用了。”倪寒忘了。 “为什么不脱?”乔黛染忍住笑,“可是……怕冷?” “呃……是吧。”倪寒原本只是忘了,如果现在再脱……嗯,不能脱。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吧’?”乔黛染就是故意调戏倪寒。 “好了。”倪寒死死盯着天花板,“你不是累了吗?赶紧睡吧。” “好,我听你的。”不忍心再逗倪寒。 乔黛染重新躺平,眼睛沉沉地,却没了睡意。 悄悄偷看。 发现倪寒还是僵着身体,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她忍不住笑了,侧身,挪过去,抱住了倪寒。 倪寒浑身一抖。 “晚安了。”乔黛染在倪寒的耳边说。 她紧紧地抱着倪寒,闭上眼,听着倪寒的心跳声,呼吸着倪寒的呼吸……嘴角泛起幸福的笑……笑着沉沉地睡着了。 倪寒拘谨地一动不敢动,任由已经陷入沉睡的乔黛染在睡梦中紧紧地抱住他……心脏不断地砰砰乱撞,差点把他的肋骨都撞碎了。 这般。 于倪寒而言,比昨晚坐着,还更难入眠。 但是。 漫漫长夜,能这般被她抱着,不眠又何妨? ------------ 第九十四章 萨释国破 暴雨不断。 道道浑浊的雨水混淆胶着的黄泥,沿着蜿蜒的山路冲流而下,坑坑洼洼地摇撼着马车……所谓的潇山,如今不过是一堆寸草不生的黄泥。 长途跋涉。 总算到达军营。 随行士兵冒雨跑到漆金马车旁,恭敬地撩起马车帘子,为马车内尊贵的人儿撑起油纸伞……身穿玄色锦衣的人儿不太麻利地从马车跳落。 黛染!? 惊愕过后。 离寒走到马车旁,愤怒地说:“他们竟让你前来军营!?你马上给我回宫!” “你没有受伤?”她惊喜地冲离寒笑,“你没事就好!可是……你瘦了许多。” 被暴风雨冲刷得老旧褪色的盔甲颓然挂在身上,撑着油纸扇的大手布满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痂……眼前的离寒,不只是瘦了许多,还憔悴了许多。 “我一切都好,你无须挂念。”离寒说:“回去吧。你跟母后说,我已经好了,无须你留在军营鼓舞士气。” “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承担战争之苦。”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让你前来军营。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会高兴你继续留在这里……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她知道,离寒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萨释上师。 提起萨释上师,她不是没有犹豫。 但是…… 环视四周。 低沉阴暗的穹苍,暴雨不断。寸草不生的浑浊黄土。单薄的军营被狂风暴雨席卷得瑟瑟发抖,皮黄肌瘦的士兵被雨打得弓腰驼背。 看懂了她的顾虑。 “纵使潇阳不保,我也定会死守潇山。”离寒坚定地说:“除非夏侯衍从我的尸首踏过,否则我绝不让夏侯衍攻破潇山,直捣萨释王宫。” “为何你我都能看透夏侯衍的狼子野心,他们却始终执迷不悟?” “他们不是执迷不悟。”离寒抬头看着肆虐的暴雨,幽幽道:“他们是害怕。” …… …… 一阵响亮的号角冲破暴雨,惊然响起。 大乾军队来袭! 海疆冲进黛染所住的黄泥山洞,对她说:“乾军已经攻上潇山,为了黛染皇后的安全,二王子命我等行护送黛染皇后回王宫!” “离寒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黛染皇后还是赶紧随我等走吧!若无法保证黛染皇后安全,二王子必不能安心杀敌!”豆大水滴布满海疆的脸庞,已然分不清到底是汗珠还是雨水。 “敌强我弱,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败夏侯衍!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一同撤退?”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二王子也绝不退缩!”死守潇山,是离寒的选择。 “我要去找离寒!” 海疆与数十名士兵将她团团围住。 突然。 一支冷箭,百步穿杨地直插她身旁的士兵,士兵当场暴毙。 “是乾军!” 混乱之中,数名萨兵再度中箭倒下。 “快走!” 海疆护在她的身后,一行人东躲西藏跌跌撞撞地往漆金马车跑去。她正要爬上马车,忽见,数不尽的乾军追击着萨军大部队,崩流而至。 退无可退。 萨军用血肉之躯筑建起一道道高垒的血肉人墙,誓死阻挡疯狂的乾军继续前进。 血雨。 腥风。 成千上万的战士倒下去,被浓稠的鲜血淹没;成万上千的战士迎上去,踩着血泡的尸首继续厮杀。 突然! 她看到立于萨军前方的离寒! “离寒!” 隔着狂暴的腥风与血雨,她遥远地朝离寒大喊! “快走!” 离寒的吼声,划破天际。 此时。 几支冷箭精准地射进她身旁的萨兵身上! 萨兵的尸首栽在奔流的血水之上,血水溅了她一身……她吓得定在原地。 “黛染走!快走!” 海疆强硬地将定住的她推上漆金马车。 她想要跳下马车。 马车猛然火速飞驰,将她晃摔在马车之内。她扶着马车内壁,爬着去掀马车帘子…… 只见! 数支无情冷箭,穿越腥风血雨,狠狠地插进了离寒的盔甲! 强忍蚀骨之痛。 离寒长剑一挥,一把夺过某名乾军手中的长矛。将夺来的长矛飞插进身后血水纵横的土地。 离寒背靠长矛,手举长剑,大喊:“今日,我离寒定要带领萨释战士守卫萨释河山!望一众萨释战士能与我同仇敌忾,死守潇山,保护萨释河山!” “保护萨释河山!” “保护萨释河山!” 萨军慷慨激昂地呐喊着,高举兵刃与乾军混战厮杀。 一群乾军手执长矛冲向离寒。 离寒还来不及挥剑,数根长矛便直直刺破离寒的盔甲,狠狠插进离寒的血肉之驱。 萨军疯狂地呐喊着想要靠近离寒、救下离寒,却被一拨又一拨蜂拥的乾军冲杀得越发遥远。 乾军拔走插在离寒身上的长矛。 挫骨剧痛,吞噬离寒。 离寒手持长剑,不愿倒下,不肯闭目…… 原本澄清的眼眸却仍是渐渐失去光彩。 “离寒!你不能死!你跟我一起回宫!离寒!!!” 她跌坐在狂奔的马车内,疯狂地敲打马车,放声尖叫,仰天大哭……离寒竟死得这般惨烈!! …… …… 马车不顾一切地驶离战场。 离寒身死。 萨军已然无法久撑。 乾军攻破潇山之后,定会直捣萨释王宫。 待乾军杀进萨释王宫,曼罗门贵族定然都不得好死……猛然抬目,她惊然发现,这不是回萨释王宫的路!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着车厢内壁,走到车厢前端,掀起车厢与驾驶座之间的帘子——驾驶座上只剩下海疆一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 “安全之地。”海疆策马狂奔。 “萨释国都要亡国了,哪里还有安全之地!?你现在马上给我调头,我要回王宫!”若注定一死,她只愿和所有她爱的人一起死! “二王子托付我,一定要将黛染皇后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如今二王子……”海疆悲恸欲绝,“我定要实现二王子的遗愿!” “我要回王宫!” 她伸手抢夺海疆手中的缰绳。 “不可以!”激动之中,海疆竟拔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回马车里面坐着!除了二王子吩咐的安全之地,你哪里都不能去!” “若你敢,你就杀了我!若你不敢杀我,就送我回宫!” “罢了!”海疆放下剑,从衣襟抽出一封书信,“二王子吩咐,送你到安全之地后,再把这封书信交给你的。书信里头,还有地图和……” 就在此时! 一阵骇人的闪电近距离地劈在马车之前,马儿因为受惊而猛然停下,提起前蹄,扬天长嘶。 她与海疆被马儿抛得双脚离地。 她及时抱住了马车门框,海疆被直接抛到了马车外…… 马车外,竟是万丈深渊! 她吓呆了眼,只知道紧紧地抱着马车门框! 海疆……死了? 书信……没了? …… …… 一如她所料。 乾军成功攻下潇山,并且抢在她回宫之前占领了潇阴。 所幸。 没有烧杀抢掠,不曾尸横遍野,也不见血流成河……若不是那疏疏落落的灰土瓦房外,整齐地站立着身穿青铜铠甲的乾兵,她真会错觉,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 可惜。 今夜注定绝不寻常。 她所骑的汗血宝马在狭窄的黄泥上狂奔,在一名又一名的乾兵眼前疾驰而过……乾兵竟不阻挡她,任由她通过。 是圈套吗? 不管了! 能生便生,要死就死! 她握紧缰绳,更加坚定地往萨释王宫奔驰。 前面便是萨释王宫。 她横冲直撞进冲向萨释王宫…… 守门的乾兵欲拔剑欲拦下她,另一名乾兵却夺去了剑,对拔剑的乾兵说:“她额前有紫曼罗……” 心悸。 一路畅通无阻,皆因她额前的紫曼罗? 她骑马冲进了萨释王宫。 总是彻夜笙歌的萨释王宫,今夜污灯黑火,唯有喜宴大殿隐隐渗透着夜明珠光彩。 她在喜宴大殿停下马,不顾一切地冲进喜宴大殿。 喜宴大殿正中。 曼罗宝座上坐着身穿银白铠甲的夏侯衍。 青玉地板之上。 跪满身穿奢华曼罗盛装的曼罗门贵族……鸢萝太后,离渊,离落,离恋,离梵,凌霄,商樱……所有人都在这里! 她心情复杂地停下脚步。 夏侯衍用浑厚霸气的声音说:“终于到齐了。” 曼罗门贵族惊愕转头,才发现她回来了。 只见。 她身上不断地滴着水,绑在脑后的青丝被风雨肆虐得狼狈不堪,绝美的脸庞被暴雨狂风侵袭得苍白一片,唯独额前那朵嫣红的紫曼罗仍在傲然绽放。 凌霄对她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快走!” 乾兵用红缨长矛指着凌霄,不许凌霄再说话。 她直视坐于曼罗宝座之上的夏侯衍。 夏侯衍宣布:“曼罗门全部族人,徒步流放至荒芜之地,自生自灭。索罗门全部族人,遣送至桐洲越州桑洲等二十九洲,耕地务农。从今以后,再无萨释国,再无曼罗门,再无索罗门,再无妥息平民。普天之下尽是大乾国土,天地之间皆尽大乾子民!” 凌霄怒骂夏侯衍:“你将我等流放至荒芜之地自生自灭,这和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夏侯衍不理会凌霄,下令:“来人,将曼罗门与索罗门一干人等遣送至各自要去的地方,就现在。” 夏侯钰问:“大王当真要不杀了这群恶行昭彰的曼罗门吗?!” 夏侯衍说:“按本王说的办。” 夏侯钰问:“若曼罗门到达荒芜之地后卷土重来,大王今日此举岂不是放虎归山?” 夏侯衍等的就是夏侯钰这句话。 夏侯衍说:“本王现册封,原萨释国皇上离渊为大乾国的封陵侯。封陵侯随本王一同回大乾王宫,幽禁于冷苑之内。” 如此一来,便能轻易钳制曼罗门的残余力量。 不过。 别说是卷土重来。娇生惯养如曼罗门贵族,他们甚至不可能活着到达荒芜之地。 离渊呼天抢地地、痛哭流涕地磕头谢恩!只要不用去荒芜之地,便是万幸! 夏侯衍说:“封陵侯的几位妻妾也一同随行,与封陵侯一同幽禁于王宫冷苑之内。现在,先把曼罗门与索罗门押送到各自要去之地。” 曼罗门与索罗门在乾军的裹挟下走出喜宴大殿…… 喜宴大殿,渐渐变得空落无比。 夏侯衍笑了笑,似是对她说:“接下来,本王该会一会你们的萨释上师了。” 萨释上师!? 她紧紧捂住狂跳不已的心脏。 夏侯衍还未起身。 一名乾兵便十万火急地跑进喜宴大殿,禀告夏侯衍:“启禀大王,紫瑶宫起火了!” 紫瑶宫向来严禁火种,加之暴雨多时,紫瑶宫岂会突然起火?!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喜宴大殿,往紫瑶宫跑……乾军本欲拦下她,夏侯衍却示意由得她去。 一路上。 萨释王宫内馥郁繁盛的紫曼罗,已被乾军全数连根拔起,成千上万失去根茎倚靠的紫曼罗,颓败地瘫软在浑浊的残雨之中。 凋零狼藉,苟延残喘。 她快步踏过潦倒的紫曼罗,一心奔向紫瑶宫。 遥见。 紫瑶宫紧闭的门缝果真能不断地溢出火光与白烟! 就在此时。 暴雨骤然停歇。 覆盖于萨释国上空多时的厚重雨云,竟在瞬间消散! 雨过天晴,才晓黎明。 朝阳东升,忽而光明。 借着那突如其来的光明,她看见,一抹黑紫袈裟,遗世而独立地站立于紫瑶宫顶层。 惊恐噬心。 她一边奔跑,一边遥声尖叫:“上师!” 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也不给她多说半句的机会。 萨释上师竟就那般果断纵身,从紫瑶宫顶层一跃而下!巨大的声响坠地,萨释上师瞬间摔落在她的眼前,鲜血四绽。 “啊!!!!” 浓稠的鲜血顺着积水流至她的脚下。她脚下发软,失去重心,跪趴在地。 “上师!!!” 她疯狂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跪爬走到萨释上师的身旁,紧紧地抱住一息尚存的萨释上师。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疯狂地尖叫,眼泪狂飙。 萨释上师却七窍流血,奄奄一息,颤抖的嘴巴数度张合,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始终无法吐出一个字来……又再张口……萨释上师一口气提不上来……竟就这样断气了! 萨释上师死了?! 死不瞑目!! “上师!!”她紧抱着萨释上师,咆哮大哭,“上师!你醒醒!上师!你不能死!上师!” 她崩溃大哭,心如刀割,痛心欲绝,被眼泪淹没的眼睛死死地注视萨释上师那张俊朗如仙的脸庞…… 突然。 她怔住了。 ------------ 第九十五章 本公主才不吃醋 萨释上师的一双紫瞳哪里去了? 怀中的萨释上师…… 为何长着一双寻常的黑瞳? 不只是眼睛。 怀中萨释上师散发的香气,并非萨释上师常用的檀香香气,而是曼罗门贵族常用沉水香! 不是萨释上师! 身后传来大队乾军走近的声音。 她慌忙地将“萨释上师”死不瞑目的眼眸,严严合上。 …… …… 萨释王宫,被烈火燃成灰烬。 一如夏侯衍所说—— 从今以后,再无萨释国,再无紫曼罗。 被流放至荒芜之地的曼罗门贵族,大部分都勉强去到了荒芜之地。 可是。 不出数日。 这群曼罗门贵族便在荒芜之地,销声匿迹。 …… …… 心痛。 万箭穿心般地,心痛。 睁开濡湿的眼眸。 微弱的晨光,在倪寒的脸庞洒下淡淡的光圈。 他在…… 他没有死…… 他就在她的身边…… 乔黛染挤进倪寒的怀中,把耳朵贴紧他的胸膛,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地聆听他的心跳。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还活着。 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醒了?”倪寒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乔黛染的另一侧耳畔响起。 “嗯。”她把倪寒抱得更紧,发鬓蹭了蹭倪寒的胸膛,“醒来,发现你就在我的身边……真好。” “傻瓜。”倪寒抬手,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我一直都在。” “不要离开我。”浓烈的酸涩哽在喉咙,连同眼睛都酸且痛地忍不住眼泪,“永远,不要离开我。” “又做梦了?” “嗯……梦里……二哥又死了……战死沙场……那般惨烈……那般惨绝人寰……” “傻瓜。” 纵使乔黛染说过,二哥就是倪寒。 可是。 倪寒心底始终认为,他是他,那位萨释国的二王子是萨释国的二王子。 倪寒侧身,双手捧着乔黛染泪湿的脸庞。 乔黛染的眼泪,如珠子般落下,滴在倪寒的掌心……似是被乔黛染的眼泪烫着般,倪寒皱起了眉头。 倪寒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眸,深情地注视着乔黛染,低声说:“看着我,现在,我就在你的眼前。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一直都在。” “嗯……”乔黛染努力忍住眼泪,紧紧抿住嘴,连连点头。 “乖。”他用拇指轻轻地揩着乔黛染的眼泪,略微带些沙哑的声音柔情无比,“不许再哭了。” 乔黛染很突然地凑上前,吻住了倪寒。 倪寒愣住了。 乔黛染泪湿的脸庞冰冰凉凉的,将倪寒的脸庞衬托得更为火烫。 猛然清醒过来。 乔黛染怔了一怔,往后,收回她羞涩的唇……原本汹涌于心的锥心悲恸,被猛然觉醒的羞涩全数淹没。 心跳如雷。 脸红如潮。 乔黛染仍未从羞涩之中缓过来……倪寒就主动地吻上了乔黛染。 温柔的。 怜爱的。 然后。 是热烈地、渴望地、缠绵地…… 倪寒的本意是用他的吻心疼乔黛染的眼泪,怎料,一吻便欲罢不能……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炽烈的吻,让二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更深处的渴求蚕食着倪寒的理智……倪寒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才稍微拉开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她原本泪湿的双颊此刻红如火烧,就连眼底都是潮湿的羞红。 倪寒紧紧地抱住乔黛染,眼睛却不敢再看她、只敢紧盯着平实无奇的天花板。 她乖乖地枕着他高低起伏的胸膛,呼吸絮乱。 “倪寒……” “嘘。”他用手指点着乔黛染的唇……却又被电到般马上收回手指……倪寒沙哑着声音说:“乖,先不要说话。” “为什么?” “不要调皮。” “我不调皮。”她偷笑,“我最乖最听话了。” “嘘。” 他又想用手指封住乔黛染的唇。 她却抢先一步咬住了倪寒的手指……原本只是想要调皮地逗逗他……可是……呃……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倪寒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对”。 她还来不及弄明白倪寒眼神里面的“不对”是什么意思。 倪寒就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就在此时! 门外响起了万恶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是毕繁鸣过分具有穿透力的调侃声,隔着门板传来—— “Good morning!亲爱的倪寒少爷和黛染小姐,我跟我的小心心又来咯~我猜,你们现在一定很不方便吧?哈哈哈哈哈哈,贴心的我们5分钟后准时冲进来咯!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哈哈哈哈哈,我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整理好仪容迎接我们吧……话也说回来,5分钟除了整理仪容还能干嘛呢?这不是太小看我们倪寒少爷了嘛!” 倪寒的眉头皱成一团,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恨恨地咬了咬牙,强制压下心底对毕繁鸣的杀意。 乔黛染又羞又恼地注视着倪寒,一手抬起捂住脸庞,一手戳了戳倪寒的胸膛,眼睫毛像是两把扇子似地眨巴眨巴地煽动着倪寒的心。 倪寒克制地在乔黛染的额上印下一吻,果断地起身,坐在床边,背对乔黛染。他抬手抚了抚额,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倪寒。”看着倪寒这般无奈的背影,乔黛染感到甜蜜又好笑。 “怎么了?”他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克制地没有回头看乔黛染。 “没怎么了……”她坐起身,从后抱住倪寒,从后在倪寒的耳边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更爱你。”可是,现在不是说“爱”的时候。当务之急,倪寒是要在毕繁鸣冲进病房之前让身体“冷静”下来。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再抱抱我?”她的灵魂是只有十六芳龄的小少女。某些男女之事,她实在懵懂。 “你真的很磨人……”倪寒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回头,轻轻地抱了抱她,“好了,乖乖地,不要说话,不要动,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不好。” “如果‘不好’,我就要把门反锁了。” “反锁?” “当然。”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不能让毕繁鸣冲进来,坏了我们的‘好事’。更不能让其他人看亏了你。” 好事? 看亏? 很突然地,她似乎懂得倪寒的“冷静”是什么意思了! “怎样?”倪寒似是调戏,又似是真的在询问:“需要我把门反锁吗?” “讨厌!” 她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撒娇地推了推倪寒的肩膀。 扑通一声。 躺回床上。 她把被子大拉过头,把自己严严盖住。被子遮住的脸庞羞成了一团,就连脚趾头都羞得抠成一团又一团。 好羞哦! 更让她感到害羞的,是她心底居然真的期待倪寒走过去把房门锁紧。 好羞哦! 倪寒被害羞的乔黛染萌到,站起身,隔着被子摸了摸乔黛染的脑袋,笑着说:“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被子里面响起她娇羞的声音:“嗯!” 倪寒又再隔着被子摸了摸乔黛染的脑袋,才转身,走向房门……那一刻,倪寒真有冲动,把房门锁死。 …… …… “公主大人……” “何事?” “你的脸好红哦!”叶心仪用手肘顶了顶乔黛染,一脸坏笑:“刚才……公主大人跟倪寒少爷……该不会……真的是在‘忙’吧?” “你的话真多。” 乔黛染从摆满茶几的早餐之中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叉烧包,塞住叶心仪的嘴,用实际行动让叶心仪“闭嘴”。 叶心仪乖乖地不说话,用手拿着叉烧包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始终盯着乔黛染,似乎还在等乔黛染回答她的问题。 乔黛染才不要回答叶心仪呢。 算是转移话题吧。 “昨晚,我又做梦了。”乔黛染说。 “啊?”叶心仪把最后一点叉烧包推进嘴里,脸庞吃得圆鼓鼓,口齿不清地问:“公主大人又梦到什么了?” “当真又梦到二哥战死沙场的场景……”仍旧心如刀割。 “啊……”叶心仪叹了一口气,嚼了嚼嘴里残余的叉烧包,安慰道:“没事啦……虽然二王子死了……但是……倪寒少爷在呢!可能……二王子在千年之前战死沙场,才成就了他在千年之后与你重遇呢。命中注定,你们要来到这个自由的时代,邂逅,相知,相爱,相守一生……这种命定的爱情,真的是太浪漫了!” 乔黛染看了一眼叶心仪,心想:平日里,叶心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看似愚钝,偶尔说出的话却也颇有道理。 似是听见乔黛染心底的赞赏。 叶心仪笑着问乔黛染:“公主大人还梦见什么了吗?” 乔黛染把她梦里所见,细细说给叶心仪听。 叶心仪听得入迷,嘴巴张得老大尤不自知……宛若智障,大概便是如此。 语毕。 乔黛染瞪了瞪宛若智障的叶心仪。 叶心仪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嘴巴张太大,怕是流下了口水——叶心仪追问:“跳楼的不是萨释上师?!” “大概不是。”梦中的感觉告诉乔黛染,那人不是萨释上师。 “那会是谁?!”叶心仪口水星子都喷出来了。 “天晓得。”除了真正的萨释上师以及死去的伪萨释上师之外,确实,只有老天知道答案。 “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叶心仪摩拳擦掌地追问:“然后呢?表姐真的去大乾王宫当人质了?其他曼罗门贵族可以活着去到荒芜之地吗?如果萨释上师没死……他会不会卷土重来,复辟萨释国啊?” “知道的,本公主都已经告诉你了。”其他的,乔黛染一概不知。 “哎哟!真的是太紧张,太刺激,太想知道后续发展了!这简直比追剧过瘾百倍啊!” “哼。”乔黛染冷哼一声,心想:旁人认为过瘾,当事人可能极为彷徨。 “公主大人真的没有梦到后续发展吗?一点点都没有了吗?会不会……其实梦见了,但是又忘记了?再不然……会不会今天晚上就能梦到后续发展?”叶心仪简直跟催更一样。 “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乔黛染瞪向叶心仪,“要不,本公主马上就寝,立刻入梦,好满足你的好奇心?” “好啊!”叶心仪冲口而出——发现乔黛染的眼神极为“凶残”——叶心仪马上换了一口气,呵呵笑着说:“不用不用,小的就是开个玩笑。公主大人才刚起床,当务之急当然是好好用早膳,快快把身子养好了!” 叶心仪讨好地给乔黛染夹了一块虾饺。 看在虾饺的份上,乔黛染暂时收回眼神不再继续瞪着叶心仪。 叶心仪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思考着,嘟嘟囔囔:“海疆就这么抛下悬崖死了?看不到二王子的临终托付好可惜啊……萨释国就这么灭国了……下了那么久的雨居然一下子就停了,这不是天亡萨释的意思吗……萨释上师没死,那死的是谁?萨释上师又躲哪里去了?对了!!” 乔黛染被叶心仪尖叫般的“对了”吓得一哆嗦! 叶心仪用力拍了拍大腿,大声说:“地下宫殿啊!” 地下宫殿? 乔黛染皱起了眉。 叶心仪兴奋地说:“紫瑶宫不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宫殿吗?!萨释上师还说,地下宫殿里面有好多的金银财帛啥啥啥的!真正的萨释上师一定是躲地下宫殿去了!” 乔黛染在心底认同叶心仪的推断。 叶心仪突然又发愁,“可是,那么多大乾人看着表姐,表姐怎样才可以摆脱那些大乾人,躲到地下宫殿里面跟萨释上师双宿双栖?哎哟,表姐后续到底会怎样啊……” “如论后续如何,都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乔黛染幽幽道:“于我们而言,他们已经作古。一切的一切,早已成定局。” “也是。”叶心仪用力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双手合十,“希望老天保佑,表姐一切顺利,每天都可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净知道管你表姐。”乔黛染有点酸。 “哎哟。”叶心仪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酸溜溜的乔黛染,“表姐现在孤身一人,前途未卜,好可怜的!公主大人有我陪着,有倪寒少爷爱着,还有解叔叔疼着,肯定每天都可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公主大人就不要吃醋了嘛~” “本公主才不吃醋。”乔黛染放下筷子,就是嘴硬。 ------------ 第九十六章 弥西来探病 “为什么放下筷子,公主大人不吃了吗?”叶心仪问。 “不吃了。”乔黛染撇眼不看叶心仪。 “哎哟,公主大人不要生气嘛~” “没空生气。” “哎哟……” 突然。 响起敲门声。 叶心仪扭头看向房门,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谁啊?” 听不见答复。 叶心仪只能放下手中的餐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屑,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向房门,打开。 愣了一愣。 叶心仪扭头看向乔黛染,说:“弥西来了。” 弥西? 乔黛染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好几秒过去了。 乔黛染才对叶心仪点了点头,示意放弥西进来。 弥西及肩的浅色小卷发随性地绑在脑后,鼻子上仍是架着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留着些许胡渣,一身灰色的休闲套装松松垮垮的,很是雅痞。 他的手里捧着一束血般艳红的洋牡丹。 走进病房。 却没有继续往病房更里面走的意思。 弥西只是站在房门旁边,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乔黛染,礼貌地对乔黛染颔了颔首,似笑而非地问:“黛染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弥西似是而非的笑,让乔黛染如刺在喉,吐不出本欲吐出口的道谢。 倒是弥西主动笑了笑,轻声道:“不用谢。” 乔黛染皱了皱眉头——弥西的笑,总让她感觉心头毛毛的,怪怪的,浑身上下有种怪异的不适感。 叶心仪实在忍不住好奇,像是小学生在课堂提问似地举起手,问道:“弥西你好,听说是你救下表姐的……” 在不太亲近的人面前,叶心仪还是称呼乔黛染为“表姐”。 弥西没有回答叶心仪并非疑问句的提问。 叶心仪接着说:“首先,我非常感谢你救下了表姐!真的!非常感谢!非常非常感谢!可是……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表姐有危险,并且在危机关头救下表姐的?”这其实是毕繁鸣的疑问,也是很多人心中的疑问。叶心仪算是代他们提问了。 弥西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个问题。 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弥西往前一大步,躬身,把手中的血红洋牡丹放在茶几上,起身,退回原本站着的位置。 弥西闲话家常似地说:“解莉小姐生日宴会所穿的紫色礼服,出自我的工作室。助理一时疏忽,漏送了配套的蕾丝围脖……为表歉意,我只能亲自送过去,顺便蹭一块生日蛋糕吃吃。谁料,去到,发现还没到12点,人就已经走光了。本想离开,居然遇到很久不见的朋友,他现在是柏丽酒店的部长……” 弥西缓了缓。 叶心仪催促:“然后呢?” 弥西接着说:“那位朋友察觉事情不对劲,又怕会惹祸上身……左右不是人……他只好把看到的和猜想的都告诉我,让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然后……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弥西看向乔黛染,“幸亏,时间刚刚好。” 弥西的眼睛很亮很亮,瞳孔更像是闪着光。 叶心仪一个劲地大力拍着胸口,后怕地连声说:“幸亏没事!幸亏没事!幸亏没事!” 乔黛染被弥西的眼眸看得心绪不宁,却又强迫自己直视弥西的眼眸,尽量没有情绪地说:“真是巧合。”更像是一个疑问句。 弥西说:“世间的巧合,本来就特别多。” 弥西耸了耸肩,眨了眨眼。 乔黛染猛然心悸! 就在弥西眨眼的瞬间,她依稀仿佛看见弥西的眼中闪过一丝紫光。 心脏漏跳了一拍,接着是一阵狂奔乱跳。 乔黛染用力地晃了晃眼睛,再次深深地看进弥西的眼眸,却发现,弥西的眼眸只是寻常的眼眸,压根没有一丝半缕的紫色。 是错觉吗? 一定是! 乔黛染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并且勒令自己镇定下来。 尽管如此。 乔黛染的视线仍是无法从弥西的眼眸移开。 乔黛染看着弥西的眼眸。 弥西竟也深深地看进乔黛染的眼眸深处。仿佛乔黛染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弥西。 许久。 弥西才垂下眼睛,缓了缓,再次抬眼,浅浅地注视乔黛染。 弥西语气过分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平仄地说:“黛染小姐在珠宝秀当日要穿的曼罗盛装,我们已经赶制出来了。如果黛染小姐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的话,麻烦尽快抽时间到工作室来试一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适合,我们也好修改。” 乔黛染木然地点了点头。 弥西把双手插进裤袋,垂下眼睛,似是在思考地看了好几眼自己的鞋子,才又抬眼对乔黛染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乔黛染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让她无法开口说“再见”。 倒是叶心仪笑容灿烂地冲弥西挥手,一边挥手一边热情地说:“再一次感谢你救了表姐,也谢谢你来探望表姐!再见!” 弥西对叶心仪颔了颔首,一个潇洒的转身,迈步离开了病房。 弥西离开了。 乔黛染提着的一颗心才骤然放下,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想起还要去弥西工作室试曼罗盛装,想起还要再见弥西……才刚放下的那颗心又再猛然往上提,就连松了那口气都再次冲回嘴里,让她无法呼吸。 发现乔黛染心不在焉。 叶心仪用手指点了点乔黛染的肩膀,紧张地问:“公主大人,你没事吧?” “紫眸……”乔黛染猛地扭头看向叶心仪,用力呼吸,“你看到了吗?” “啥?”叶心仪一脸懵,“看到什么?” “刚刚,弥西的眼眸……”乔黛染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词,“是紫色的。” “没有啊!” “没有?” “我刚才一直瞪大眼睛,金晶火眼地盯着弥西看……我完全没有发现弥西的眼睛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叶心仪摸了摸下巴,一副冒牌福尔摩斯的模样,“我猜……公主大人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会有这种幻觉!” 是幻觉吗? 被叶心仪这么一说,乔黛染开始怀疑自己。 确实。 她刚刚想要看清楚弥西的眼眸是否闪出紫光的时候,她确实看到弥西只是寻常的黑瞳。 嗯。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嗯。 一定是她自己吓自己。 …… …… 时近正午。 解华川来到病房。 助理办出院手续去了。 叶心仪跟解华川打完招呼之后,就很识相地坐在一旁,乖乖地不说话,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解华川与乔黛染。 解华川坐在乔黛染身边,低沉的声音有点沙哑,关切地问:“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乔黛染稍微颔首,直直凝视解华川,等待着。 “不会怪我不来看你吧?”解华川的语速很慢,似乎小心翼翼,又似乎在拖延时间。 “不会。”乔黛染摇了摇头,眼神始终直直地凝视解华川,“叶心仪跟我说了,父亲昨天来过,却见我在睡着,不忍心叫醒我。” “嗯。”似乎在回避乔黛染的凝视,解华川垂下眼睛,连连点头,“那个……那晚的事情……” “父亲但说无妨,不必避讳。” “嗯……”解华川终是抬眼看向乔黛染,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搓着,“都是苏梦。” “解太太?”乔黛染满眼疑问。她对苏梦的所作所为不感到意外,她的疑问其实是——只是苏梦一人的诡计吗? “嗯……”解华川很重很重地叹了一口气,羞悔似地又再回避乔黛染的视线,“她做出这种事情伤害你,我本来是应该跟她离婚的……可是……现实因素太多……如果我跟她离婚……给她一半的家产倒是小事……连城珠宝是我多年的心血……” “父亲。” 乔黛染打断解华川的解释。 解华川愕然地抬眼看向乔黛染,等着乔黛染发话。 “父亲不必解释。”乔黛染很淡地扯了扯嘴角,不是笑,而是一种理解,一种劝慰,“我明白。” “你明白?”解华川仍是一脸错愕。 “纵使我不明白,父亲也无须多作解释。”乔黛染又再扯了扯嘴角,微微地笑了笑,“父亲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纵使,乔黛染来到这个年代没多久,就果断地跟谷子锋离了婚。 但是,来自千年之前萨释国的她,很能理解婚嫁的身不由己。 就如,她原本要身不由己地嫁给离渊,成为离渊的妻,成为萨释国的皇后……一切,都是宿命……反正她明白。 “这个……”解华川晃了晃神,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畏惧,不是因为恐惧而生的畏惧,而是由爱而生的畏惧。解华川试探着问:“你会因此对我生气吗?” “不会。”乔黛染再度摇头,称不上释然,却也没有耿耿于怀。 “谢谢你的理解……” 解华川突然止住了话。 咬了咬牙。 交握的双手搓得有点红了,却不自知。 解华川内心很挣扎,挣扎着,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当年,苏梦谋害乔雨幸的那些事……告诉乔黛染。 诚然。 乔黛染是乔雨幸的女儿,应当有知情权。 可是。 正如苏梦所说,年代久远,苦无证据……就算乔黛染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苏梦残忍害死的……又能如何?除却仇恨,愤恨,伤心……无论解华川还是乔黛染,都别无他法。 “父亲?” 乔黛染轻声叫唤失神的解华川。 解华川猛地回过神来,心慌且心虚地看向乔黛染,在视线碰上乔黛染眼神的瞬间,却又马上别开了眼。 “父亲可是还有话要说?”把解华川的心慌和心虚都看在了眼里,乔黛染疑惑地蹙了蹙眉。 “没……” 自知说“没有”不具说服力。 解华川停顿了半秒,才说:“我想说的是……一切都是苏梦做的,跟莉莉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牵连怪罪莉莉。” 乔黛染眉头紧皱。 跟解莉没有关系? 除了解华川,谁会相信? 乔黛染在心中冷笑一声,表面却仍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解华川也不逼迫乔黛染亲口回答,只要乔黛染愿意点头、愿意表示相信、愿意跟解莉保持表面上的和平……就够了。 话虽如此。 无论是乔黛染还是解华川,心底都对解莉有了防备之心。 “听说,父亲搬家了?”乔黛染认为,她多多少少该对此表示关心。 “嗯。”解华川私心里不愿细说此事。 “新家还习惯吗?”依稀,仿佛,不久之前,他们之间也有过这样的对话,左不过当时是解华川问乔黛染是否习惯新家。 “还行。”解华川仍是对搬家的话题极为躲闪,不愿多谈。 说起搬家。 解华川免不了又要想起苏梦谋害乔雨幸的那些事。 那些事,就像一把又一把生锈的钝刀,深深地插在解华川的心头。伤口更像是被铁锈感染了般,蚀骨腐肉,只要稍微触碰,就会痛彻心扉。 为了不让乔黛染感受这种无法挣脱的痛,解华川更加坚定了决心——不能把真相告知乔黛染。 此时。 助理走进病房,告知解华川,已经办理好乔黛染的出院手续了。 解华川对乔黛染说:“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家休息……好吗?” 乔黛染本想说,她才刚吃饱。 叶心仪却抢先跳起身,用力地拍着手掌,活像是快乐的土拨鼠似地鼓掌,笑着说:“好呀好呀,我们去吃饭!我们去吃什么?管他吃什么呢!解叔叔带我们去吃的,一定是最好吃的!” 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意思是:你明明才刚吃完早餐没多久,现在又一副饿死鬼的模样,简直是给本公主丢脸! 叶心仪秒懂乔黛染的意思,冲乔黛染呵呵一笑。 叶心仪稍微克制了一下下,脸上却仍是一副“耶耶耶,我们要去吃好吃的了!”的快乐土拨鼠模样,一脸期盼地看着解华川。 解华川被叶心仪的模样逗笑了,心头的伤口似乎舒服了一些些。 暗自叹了一口气。 换上慈爱的笑容。 解华川笑着对乔黛染和叶心仪说:“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 九十七章 倪少爷的新家 夜风,轻拂。 深呼吸,一种无以言表的熟悉气味,瞬间盈满胸腔。 举目,远眺。 考古学家完成挖掘工作之后,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污灯黑火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宛若于夜间盛放的紫曼罗,安静却又骄纵。 乔黛染站在阳台上,目光幽幽地眺望着。 难道,那里,当真是萨释上师的地下宫殿? 可是,梦中,萨释上师曾提及,地下宫殿里面的金银财帛多不胜数……这跟所谓考古学家挖掘出的文物数量并不一致。 却也说得过去。 毕竟相隔千年,谁知道那些金银财帛是否已经被萨释上师挥霍一空?纵使并非萨释上师所挥霍……谁又能够保证,在此之前,不曾有他人发现地下宫殿? 心头怪怪的。 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沉沉的,闷闷的。 那一个又一个的梦,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让她愈发呼吸困难。 她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经常做那一个又一个的梦……姑且继续称之为“梦”吧……那些梦,无论是甜的,苦的,痛的,还是日常大事小事……都让她感觉隐隐不安。 人,不会无缘无故做梦的吧? 难道。 是如今的黛染……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抑或是…… 命运给她的一种警醒? “公主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叶心仪的叫唤,把乔黛染吓了一跳。 不悦地扭头瞪向叶心仪。 叶心仪舔着一张小狗脸,笑呵呵地说:“倪寒少爷跟毕毕来了!” 乔黛染眼前一亮,脸上的不悦不翼而飞。 叶心仪笑着转身,去找她的毕毕去了。 乔黛染刚想走进客厅,却见倪寒已经朝阳台、朝她走来了……她入定般停下脚步,入定般凝望迎面而来的倪寒……心脏怦然,眼睛却在莫名发酸。 一步之遥。 乔黛染一头扎进倪寒怀中。 “为什么在阳台吹风?”倪寒轻轻搂着乔黛染,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想你了。”乔黛染枕着倪寒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般思念滋味,如今总算是尝透了。 “傻瓜。”倪寒轻抚了抚她脑后的秀发,“从医院回来之后,可有好好休息?” “有。”她宛若撒娇的猫咪,猫在倪寒的怀中,不愿离开。 “晚上吃了什么?” “很多。” “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不晚。”她更加抱紧倪寒,“也确实是在等你。” “事情实在是太多……”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亲了亲乔黛染的额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辛苦你了。”乔黛染在倪寒的怀中抬头,目光柔柔,“可有按时好好吃饭?” “有的。”并没有。为了能够尽快见到乔黛染,倪寒只管玩命般干活。 “不许骗我。”乔黛染哪能不懂倪寒。 “吃了三明治。” “就那几片面包夹着几根菜的玩意?” “呃……是的。”倪寒有点失笑。 “你工作那么辛苦,只吃那种东西怎么能行!”乔黛染心疼极了。 “没事。”倪寒轻抚了抚乔黛染的脸庞,“倒是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我已经全好了。”乔黛染忽而左右开弓地捏着倪寒的脸,轻轻的,更像是撒娇,“你啊,工作之余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行,知道不?” “知道。”倪寒抬手拉下乔黛染的双手,放在唇边,轻吻了吻,“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坐吧?” “你冷吗?” “不冷。”正常人,谁会在夏天感到冷? “那,可以陪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可以。” 乔黛染挽着倪寒的手臂,转身,再次走到阳台的围栏前,举目眺望污灯黑火的万释府邸二期地块。 乔黛染问:“珠宝秀进展顺利吧?”才住了2天院,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顺利。”倪寒搂着乔黛染的肩膀,同样目光幽幽地眺望着,“还有几天……” 倪寒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他等待这天,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今天的例会也顺利吗?” “嗯。” “在例会上,可见到解莉了?” “见到了。”倪寒搂着乔黛染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她……”乔黛染用眼角扫了一下倪寒加重了力道的手——这加重的力道,不足以弄疼乔黛染,却让乔黛染感受到倪寒的怒而不宣——乔黛染收回眼神,尽量语气平常地问:“她,一切如常吗?” “是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倪寒无名火烧。 “父亲说,一切都是解太太的意思,跟解莉没有关系。” “你信吗?”倪寒压抑着怒气。 “你呢?”乔黛染歪头看向倪寒,“你信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倪寒的意思就是不信。 “确实。”乔黛染看向远方,嘲弄道:“解莉那一肚子的坏水,除了父亲,谁都看得出来。” “或许,解伯父只是不愿意……他的世界变得彻底的不堪。” “哦?”乔黛染挑眉,看向倪寒,“感觉……你还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事情?” 倪寒沉默。 乔黛染不悦地扁了扁嘴。 “不许隐瞒我。”乔黛染捏了捏倪寒的脸,“无论你还知道些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 “我答应了解伯父……”倪寒拉下乔黛染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不管。”乔黛染嘟起嘴,撒娇地冲倪寒不断眨眼,“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 “这……” 倪寒犹豫。 但是。 她曾说过,她并非原本的乔杏华,她是千年之前的曼罗公主黛染。 最初,倪寒对此是半信半疑。如今,倪寒选择不问原因地相信她。既然她并非原本的乔杏华,并非乔雨幸所生……告诉她真相,她应该也不至于太伤心? 能让她更加防着苏梦和解莉,也是好事。 再三思考过后,倪寒才开口说:“解伯父让我派人去调查,乔雨幸当年的那些事……” 私家侦探把调查结果交给倪寒,倪寒自然是要稍微过目之后,再让私家侦探离开……谁料,调查报告的内容过于惊悚,以至于倪寒过目难忘。 倪寒简明扼要地,把调查报告的内容,告诉乔黛染。 “毒妇!”纵使乔雨幸并非她的生母,却也是她这具身体的生母啊!乔黛染气得咬牙,“苏梦当年那般狠毒,如今,竟想在我身上重施故技!” “确实狠毒。”倪寒握紧了拳,似是对乔黛染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地喃喃:“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小心提防她们母女二人。” “那般狠毒的母女,怕是防不胜防。” “不用怕……” 倪寒想说“我会保护你的。” 倪寒的话还没有说完。 叶心仪突然传来的大叫,打断了倪寒的话—— “公主大人!倪寒少爷!我跟毕毕买了夜宵,你们快点进来一起吃夜宵吧!来吧来吧!” 乔黛染隔空瞪向叶心仪声音传来的方向——客厅——乔黛染于心底骂道:好你个叶心仪!吃吃吃,就知道吃!晚饭才刚过没多久,就又只管吃吃吃!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本公主刻薄你,没给你吃饱饭呢! 乔黛染却又想:叶心仪许是知晓倪寒没吃好,所以才特意去买夜宵……也算是有心了。 于是。 乔黛染挽着倪寒的手,进屋吃夜宵去了。 进屋。 看见摆满餐桌的食物——简直是把人家餐馆菜单上的菜色,全都搬到这里来了。 四个人,围坐,吃着,聊着。 慢慢吃。 慢慢聊。 人生乐事。 聊天的内容? 没有实质内容,只有嘻嘻与哈哈——主要是叶心仪跟毕繁鸣在嘻嘻哈哈——大家都很轻松、很愉悦。 开心的时间,飞逝而过。 仿佛才一眨眼,两小时过去了,满桌的食物也差不多光盘了——食力惊人——不知不觉,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乔黛染把倪寒送到门口。 叶心仪也把毕繁鸣送到门口。 毕繁鸣调戏了一番叶心仪,然后跟叶心仪肩并肩地并排站着,两脸吃瓜地看着倪寒跟乔黛染—— 只见。 倪寒低垂的手握住乔黛染同样低垂的手,执手相看,二人沉默的眼眸流露出万般不舍。 她很是不舍地抿了抿嘴。 他同样不舍地蹙了蹙眉。 无言的不舍,把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浓重的离愁别绪。 几分钟过去了。 或许。 不只是几分钟。 反正,一段时间过去了。 乔黛染跟倪寒仍是这幅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模样。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毕繁鸣用手掌反复摩挲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受不了地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差不多得了!” 乔黛染跟倪寒全然不理会毕繁鸣。 毕繁鸣不甘被忽视地看向倪寒,故意笑着调侃:“亲爱的倪寒少爷,现在又不是让你出远门,更不是让你们分隔两地十天半月的……不就是稍微分开一下下嘛,你们至于一副十八相送的样子吗?” 乔黛染跟倪寒还是全然不理会毕繁鸣。 毕繁鸣捋了捋头发,转头对叶心仪说:“小心心啊,我忘记告诉你了,为了明天早上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我今晚借住在倪寒少爷家哦。” 叶心仪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哦?你们……不是一直都住在一起的吗?” 毕繁鸣摸了摸叶心仪的小脑袋瓜,又点了点叶心仪的鼻头,笑着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确实一直都跟倪寒少爷住在一起……还有老姐和姐夫……但是啊,那个家距离这里还挺远的……所以啊,我今晚借住在倪寒少爷名下的物业!也就是……楼下!” 叶心仪瞪大了眼,惊呼:“楼下?!” “是的!楼下!”毕繁鸣搂住叶心仪的肩膀,看向倪寒,语气调侃,“可惜这里是一梯一户,不然,倪寒少爷还想搬到隔壁去呢……哦!不不不……倪寒少爷肯定最想搬到这里面来!” 倪寒看了一眼毕繁鸣,表示不满。 毕繁鸣做作地打了一下嘴巴,却又继续调侃:“是我不好,是我多嘴!可是……如果……倪寒少爷真的想搬到这里面来,黛染小姐肯定也是乐意的……毕竟这里有的是客房……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倪寒少爷是不是乖乖地睡在客房里面……那就只有倪寒少爷跟黛染小姐知道咯!” 倪寒跟乔黛染不约而同地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竟吓得一哆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倪寒眼神的恐怖程度,简直跟乔黛染有的一拼,他们二人的眼神双剑合璧更是力量惊人——毕繁鸣赶紧闭上了嘴。 倪寒重又看向乔黛染,微微笑了笑——瞪毕繁鸣时候的“恐怖”一扫而空——倪寒温柔地对乔黛染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乔黛染略略颔首,笑容甜且幸福:“晚安。” 若非毕繁鸣跟叶心仪排排站吃瓜瓜地看着,倪寒真想吻别乔黛染……罢了……倪寒克制地用手指捏了捏乔黛染脸颊,不舍地离开了。 毕繁鸣故意学着倪寒的样子,调戏地捏了捏叶心仪的脸蛋,然后才故做潇洒地双手插袋,跟在了倪寒的身后。 乔黛染看着倪寒离去的背影…… 真希望可以不顾礼节地留下倪寒,就如昨夜一般,一整夜地彼此偎依。 唉。 心上人犹在眼前,却已思念泛滥。 乔黛染不舍地,暗自叹了一口气。 乔黛染不知道—— 倪寒亦是不舍地暗自叹了一口气。 倪寒亦是希望可以跟昨夜一样,陪伴在乔黛染的身边,相拥入眠。哪怕只是最纯粹的相拥入眠,亦是让人心安而又向往。 很突然地。 倪寒停下脚步,转身,微微笑着对乔黛染说:“时间还早,要不……到楼下坐坐?” 乔黛染忍不住笑了,笑靥如花。 叶心仪兴奋地跳起身,拍着手说:“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到倪寒少爷的新家参观参观。” 毕繁鸣遥遥向叶心仪张开双手。 叶心仪兔子似地蹦蹦跳到了毕繁鸣的跟前。 倪寒则大步走到乔黛染的面前,牵起乔黛染手,牵着乔黛染到楼下去了。 ------------ 第九十八章 她与夏侯衍 寒星点点。 荷风袭袭。 才半月光景,秋风便卷走了一池的荷花,一树的叶子,一院的杂花……残荷,落叶,飞花……那般凋零,那般苍凉,那般哀伤,让人不忍细看。 不知不觉。 来到大乾已有半月。 在这万般难熬的日日与夜夜,她总要在这凉亭之内,才能入睡。 闭上眼。 将这荷花池心的小凉亭,幻想成紫瑶宫那紫纱袅娜的黑檀木凉亭……在闭目的幻境中,她拥抱萨释上师那缥缈的琴声,低沉的嗓音……眼泪,一点,一滴,一行。 睁开眼…… 她惊叫:“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夏侯衍! 她惊恐地往后缩,就像如临大敌的猫,竖起满身防卫。 “这是本王的王宫。”夏侯衍的声音一如深渊,将她惊恐的心沉沉地往下拉。 “你给我滚!”明明身体在害怕颤抖,嘴巴却在倔强怒吼。 “本王不‘滚’,你奈我何?” “你不滚,那……我走!” 她快速起身,转身就往楼阁内跑……夏侯衍一下便挡在她面前。 一臂之遥。 在夏侯衍的面前,她就像是一只毫无还击之力的小奶猫般,羸弱可怜。 “你想干什么?”她强装镇定。 “你忘记我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她怒瞪夏侯衍。 “你杀了离寒!你杀了萨释国上万战士!你吞并了萨释国!你流放了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如此种种!我就算死!都不可能忘记你!” “看来,你当真是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日,在封陵城集会上,在狭长的小巷中……” 夏侯衍希望,能从她的眼眸看到恍然大悟。 然而。 并没有。 “那日……”夏侯衍掩饰着失望,“你以为我只是卑微的妥息,却仍对我伸出援手。” “你……”她倒抽一口凉气,“你是那名妥息摊主?!” “你果然不曾将我忘记。” “居然是你……我真恨不得他们在那日将你打死!” “但,你还是救了我。”虽则,夏侯衍完全有能力轻而易举地将那些人,全部撂倒。 “我没有救你!”她紧紧捂住剧痛的心脏,“你害死了离寒!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不该救你……我甚至应该亲手杀了你!” 她不断后退…… 眼看就要掉进满是残荷的荷花池。 夏侯衍长臂一伸,拉住了她。 她奋力推开夏侯衍,尖叫:“放开我!你已经毁掉了我的一切,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来看看我有多么痛苦吗!” “当初你救了我……” “不许你再说我救了你!”她怒吼:“我想要救的根本就不是你!夏侯衍!如果我当初知道那个人是你!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是吗?” “是!”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本王可以给你机会。” 夏侯衍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现在,本王就给你刺杀本王的机会。” “你……你说什么?”她怔住了。 “你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本王。”夏侯衍将匕首抵在黛染眼前,“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拿着,杀我。” “你……你在玩什么把戏?” 夏侯衍拉起她的手,将匕首放进她手中。 “这将是本王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 她双手握紧匕首,瑟瑟发抖。 却见。 夏侯衍傲视天地般站立着,根本不把她与她手中的匕首当成威胁。 夏侯衍认定她不敢动手! 夏侯衍认定她不敢动手,所以才大胆地将匕首交到她手中! 愤怒攻心! 她双手一提,将匕首刺进了夏侯衍的胸膛。 鲜血。 从夏侯衍胸前溢出,染红了他的白色锦衣……夏侯衍始终悠然站立,深沉低头,俯视黛染……仿佛,那匕首,并没有刺在夏侯衍身上。 是蔑视! 是挑衅! 夏侯衍的悠然深沉让她更为愤怒攻心! 她冲动地将匕首更深地扎进夏侯衍……白色锦衣上的骇红无限蔓延……她惊恐地颤抖,颤抖地想要松手……夏侯衍却抬手握紧她的双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扎近他的心脏。 她惊恐地瞪着夏侯衍。 夏侯衍淡定地注视她,深沉而又冷静。 感受着手中的匕首正一寸寸地刺穿夏侯衍的骨血,一寸寸地深入贴近夏侯衍的心脏……她被夏侯衍紧握的双手寒冷如冰,哆嗦发抖。 穿透掌心的冰冷与颤抖,让夏侯衍禁不住轻勾了勾嘴角。 夏侯衍轻勾的嘴角刺痛她的眼! 夏侯衍居然还能笑! 愤怒,让她更坚定地紧握匕首。“坚定”的双手,却愈发寒冷发抖……就要刺进夏侯衍的心脏了! 天地之间寂静无比。 突然。 她推开了夏侯衍。 夏侯衍伸手一拔,淡定地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捂住鲜血直飙的伤口,笑着对她说:“看来,你舍不得杀本王。” “并不是!” “本王给过你刺杀本王的机会,是你不忍心。与人无尤。” 夏侯衍转身,脚步稳健地离开了。 她如同被抽丝般,跌坐在地上。 …… …… 侍女走进杏苑地对她说:“太后要见黛染公主。” 是的。 黛染公主。 这里的人都喊她为黛染公主,不是黛染皇后。 她心悸,心想:莫非刺杀夏侯衍之事,太后要来兴师问罪? 罢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随她吧。 她跟在侍女身后,前往太后的住所。 海棠暗掩慈恩殿,翩飞的花瓣,飘落一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复杂却又清幽的香气……忐忑的心,似乎平静了一些。 走进慈恩阁。 太后坐于主座,手持红绸裹把的剪刀,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盆幽蓝芸香。 侍女在太后耳畔提醒。 太后略微放下手中的剪刀,看向她。 她懵了! “妈妈?!” 她顿时忘记身处何方,何处何时…… 只因! 她眼前的,分明就是她的妈妈——乔杏华的妈妈——乔雨幸! 纵使妈妈早逝,但她曾看妈妈的照片无数遍!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巴,那嘴巴旁深刻的美人痣……是妈妈,是她最爱的妈妈! 她激动地跑向太后。 侍女却警惕地挡在太后身前。 她哽咽着,往后退……那不是她的妈妈,那是夏侯衍的妈妈,那是大乾国的太后……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她的妈妈啊! 侍女提醒她,需得向太后请安。 她才回过神来,强忍眼泪,福身请安:“黛染给太后请安,祝愿太后福体安康,福泽绵长,寿与天齐……”说了一连串祝福的话,听着像是来贺寿的。 太后点了点头:“方才,你叫哀家什么?” “黛染一时失言,万望太后不要怪罪。” “你唤哀家‘妈妈’?” “是的……” “哀家与你母亲长得像?” “是的……” “听说,你的母亲在你尚未记事之时,就已去世?” “虽则母亲早逝,但是黛染日夜瞻仰母亲的画像,日夜思念,从不曾忘。” 侍女奉上沏好的雨前龙井。 太后幽幽地问黛染:“你看,这幽蓝芸香还有哪里需要修剪?” “实不相瞒……黛染对花艺园艺,一窍不通。” “女红做得如何?” “不好……” “可有拿手的糕点或小菜?” “没有……” “你原是萨释国的曼罗公主,不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伤了大王?” “啊?”这话题转变让她措手不及。 “你恨大王,是吗?” 那是当然! 面对太后慈爱的脸庞,她竟不忍直说。 “大王灭了萨释国,你确实该对大王恨之入骨。”太后温柔握住她的手,“可是,曼罗门贵族奢侈成性,大王灭萨释,是民心所向……罢了……一切既成事实,哀家只求你莫要再伤害大王。” “太后……” “在世人眼中,曼罗门贵族心狠手辣,骄纵蛮横。在哀家看来,你是一个好孩子。说到底,你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哀家希望你能偏安一隅,莫要被仇恨迷了心智,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灭国之恨,岂是那般轻易忘却的!” “萨释已亡。无论你有多恨,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你能偏安一隅,已是万幸。若你执意复仇……只怕,你会落得人人皆可鱼肉的下场。” “太后今日召见,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不是。” “请太后明说。” “那哀家便直说了。”太后幽幽地直视黛染,慈爱的,温柔的,如妈妈般温暖的,“哀家希望,你能成为大王的夫人。” **** **** 淡淡的日光,透着一丝薄荷蓝。 梳妆完毕。 乔黛染心绪不宁地走下楼……才发现,叶心仪、毕繁鸣还有倪寒,已经坐餐厅里面,等着她用早膳。 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乔黛染眼睛鼻子同时发酸、很有落泪的冲动。 叶心仪笑成眯眯眼,热情地朝乔黛染挥手,元气满满地说:“公主大人早安!” 乔黛染冲叶心仪颔首,一笑。 随即。 乔黛染的眼神停落在倪寒身上…… 昨夜,她们到楼下参观至凌晨。凌晨时分,他们才又把她们送回楼上……分别统共不过几个小时,她却已十分思念倪寒。 从倪寒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对她同样思念泛滥。 毕繁鸣欠揍地调侃:“哎哟喂,亲爱的倪寒少爷,敬爱的黛染小姐,一大清早的,你们可不可以稍微节制一下下,不要这么腻歪缠绵。”毕繁鸣拿着叉子向倪寒晃了晃,“你今天还有一卡车的事情要处理,赶紧吃吃完回公司工作了!” 毕繁鸣才不担心工作呢。 毕繁鸣只是想早点干活、早点下班、早点回来调戏他的小心心。 倪寒看向乔黛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乔黛染回答:“今天要到弥西工作室一趟,试穿珠宝秀当日的曼罗盛装。” 听到弥西的名字,倪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叶心仪边吃边感叹:“还有几天就是珠宝秀了……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吧!” 毕繁鸣笑着问叶心仪:“心心今天也要去弥西工作室,对吧?” 叶心仪连连点头,意思是:当然了! 毕繁鸣笑着说:“真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也可以过得飞快……等珠宝秀结束,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陪我的小心心了。” “毕毕对我真好。”叶心仪脸红红地,笑弯了眼睛。 毕繁鸣若无旁人地调戏叶心仪。 倪寒跟乔黛染默契地吃着早餐,沉默着,各有心事。 吃完早餐。 倪寒跟毕繁鸣离开了。 叶心仪第一时间就问乔黛染:“公主大人是不是有心事?” 乔黛染缓步走到沙发坐下,挑眉看向叶心仪,意思是:何出此言? 叶心仪快步走到乔黛染的身旁,侧身,坐下,再问:“公主大人昨晚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叶心仪追着听乔黛染说“梦”,堪比追剧。 乔黛染一五一十地把昨夜的“梦”说给叶心仪听。 叶心仪一边听着,一边把眼睛瞪得老大——叶心仪那么一双小眼睛,居然可以瞪得那么大——听到最后,叶心仪甚至惊得捂住了嘴。 乔黛染停下了话。 “然后呢?”叶心仪急促的声音,从捂嘴的指缝冲出。 “没了。” “没了??”叶心仪放下捂住的双手,随即又抬起右手摸了摸鼻子,快速眨着眼睛说:“这……也发展得太快了吧?看来……在我们吃吃喝喝快快乐乐的同时,我表姐经历了好多好多好多啊。” 乔黛染不语。 “公主大人快告诉我,在梦里,你觉得……我表姐还是爱着萨释上师吗?还是……我表姐移情别恋爱上那个大乾国的国主了?” 乔黛染白了叶心仪一眼,不语。 “哎哟,公主大人快告诉我吧!” “不知道。” “哎哟,公主大人求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本公主不曾跟你表姐感同身受,所以不知道她心思如何。” 唯独梦见离寒之时,她才会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和深刻的心痛。梦见其他男人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偶尔感到心塞,但也止步于心塞。 “那你起码告诉我,那个大乾国主帅不帅啊!”叶心仪有着不折不挠的追剧尿性。 “一般。” “啊……”叶心仪多少有些失望,却又马上重燃希望,“那……在公主大人的眼中,除了倪寒少爷之外,还有谁长得帅?” “没有。” 果然如叶心仪所料! 叶心仪摸了摸下巴,心想:一国之主,比霸道总裁还更“霸道总裁”!一定不会太差! **** 弥西工作室。 跟万释地产、连城珠宝忙得人仰马翻的景象相比,弥西工作室安静悠闲得很,甚至安静悠闲地透出一种不同次元的诡异。 乔黛染穿着夏日的连衣裙,在好几名弥西工作室的女员工的簇拥之下,披上盛放着繁复紫曼罗的曼罗盛装。 深邃的红。 红色曼罗盛装上绣着的每一道金丝银线,都折射闪耀着逼人的贵气。金丝银线勾勒出的一朵又一朵的紫曼罗,如同富有强烈的生命般,傲慢地盘旋缠绕在乔黛染的身上。 那一刻。 她怔住了。 她感觉自己变回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黛染。 ------------ 第九十九章 活的曼罗盛装 不只是她。 身旁所有人都被眼前所见,震慑了。 身为弥西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这些人见证着这身曼罗盛装的每一针与每一线。在此之前,他们都惊叹于这身曼罗盛装的奢华与隆重。此时此刻,他们竟觉得那金丝银线绣成的每一朵紫曼罗,都是活的。 整件曼罗盛装也是活的。 他们屏住呼吸,心脏剧跳,脑子一片空白……不,不是空白……脑子里面仿佛凭空地缠满了紫曼罗……一朵,两朵,三朵……数量惊人的紫曼罗挤满他们的脑袋,吸取他们的精气神。 “太美了。” 弥西拍了拍手。 随着弥西的拍手声,乔黛染猛然回过神来,其他人也猛地吁了一口又一口很长很长的大气…… 紫曼罗死了,他们活了。 叶心仪捂住不规则跳动的心脏,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快乐对乔黛染说:“太美了!” 其他人也连声称赞:“太美了!” 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是在重复弥西的称赞。 乔黛染沉默地看着镜中的她,方才,她仿佛看到她曾经的脸,眼下,又变成了她现在的脸……还有她不曾梳成曼罗发髻的乌发,还有被曼罗盛装遮挡却能感受到它存在的高跟鞋。 镜子里突然出现弥西的脸,让乔黛染身体发僵。 弥西站在乔黛染身后,上下打量镜子里面身穿曼罗盛装的乔黛染。那眼神似是在欣赏自身的作品,深眸深处却跃动着一种无以名状的东西。 弥西打量的眼神最终钉在镜子里头、乔黛染的双眼之上。 弥西似笑而非地称赞:“太美了。只有你能把这身曼罗盛装穿活。待到珠宝秀当日,梳好发髻,戴上首饰……你就是萨释国最倾国倾城的……曼罗公主。” 曼罗公主? 她的心脏仿佛被冰锥钉住了,冰冷地,无法跳动。 弥西笑着拍了拍乔黛染的肩膀。 乔黛染失跳的心脏这才猛地重新剧烈跳动……脚下莫名发软……弥西伸手扶住乔黛染。 乔黛染像是被红火蚁咬了般火速拨开弥西的手。 弥西一脸无辜地摊开手,面向乔黛染耸了耸肩。 叶心仪马上上前扶住乔黛染,笑嘻嘻地对弥西说:“那个……表姐没有吃早餐,所以血糖低……谢谢你啊!” 弥西笑了笑,不置可否。 整个弥西工作室突然掉进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突然。 一把甜却锐利的声音传来—— “试穿一件衣服,居然要那么多人伺候?某人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啊?” 所有人循声看去。 是解莉。 解莉走进弥西工作室一阵子了,所有人都只管围着乔黛染转,眼睛根本看不见解莉……解莉气死了。 弥西走向解莉,“解莉小姐迟到了。” “你以为我跟某人一样,闲着没事干吗?”解莉抬起傲娇的头,把包塞进助理手中。 不屑看弥西。 解莉不可一世地径直走向全身镜,走到乔黛染身边。 解莉抬眼瞪向乔黛染——乔黛染比解莉高出太多,解莉讨厌这种身高差——解莉转而瞪向周遭的、弥西工作室的工作人员。 解莉甜甜地笑,阴森地说:“你们打算一直这样傻站着,一直不干活吗?”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他们的身体。 弥西对工作人员说:“把那套杏花曼罗盛装拿出来,给解莉小姐试穿。” 工作人员马上点头说好。 “等等。”乔黛染开口。 工作人员当即钉在原地。 乔黛染说:“先把本……我的曼罗盛装收好。”她莫名地感觉,这身曼罗盛正灼烧着她的皮肤、蚕食着她的灵魂……她想马上脱下。 工作人员看向弥西。 弥西略略点头。 工作人员这才小心翼翼地为乔黛染脱下厚重的曼罗盛装……曼罗盛装离开身体的一刻,乔黛染整个人都轻松了,就连呼吸都畅顺了。 弥西和工作人员弄服装去了。 镜子前面。 只剩下乔黛染跟解莉……还有叶心仪。 解莉不屑地看着镜中的乔黛染——仿佛那样可以弥补身高差导致的气势差——解莉冷冷地说:“这次是你幸运,下次……你肯定没这么幸运了!” “我还没找你兴师问罪,你倒跑到我面前叫嚣?”曼罗盛装带来的心有余悸,让乔黛染的气势略微弱了些,却也足够碾压解莉了。 “哼!你当然不找我了,你只会找我爹地,你只会在我爹地面前装可怜!姓乔的,你以为你在我爹地面前装可怜,离间爹地跟妈咪之间的感情,我爹地就会更疼你吗?姓乔的,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妈咪才是我爹地唯一的妻子,我妈咪才是连城珠宝唯一的解太太!我也是连城珠宝唯一的解小姐!而你妈,只是我爹地几十年前睡过的其中一个女人!而你,只是姓乔的野种!” 解莉说得十分激动,尖细的嗓子似乎都要割穿喉咙了。 乔黛染却只是沉默地冷对解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姓乔的,你永远都只是姓乔的野种!就算你装可怜,暂时成功离间我爹地跟我妈咪之间的感情,那也只是暂时的!我爹地跟我妈咪之间有几十年的感情,那是你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的!不只是几十年的感情,我爹地和我妈咪之间还有我这个爱结晶品!从小到大,我爹地都对我宠爱有加!看在我的份上,我爹地一定会跟我妈咪和好的!到时候……我保证,你连在我们解家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爹地‘误会’妈咪找人……你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爹地因此生我妈咪的气!” “是‘误会’吗?” “是!”解莉高昂着头,理直气壮,“没有证据,就是误会!” “那,恐怕,你尚不知晓,父亲跟你母亲之间,还有更大的‘误会’。” “什么?”解莉稍微垂下高昂的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去问你母亲吧。”乔黛染对镜整了整头发,随即看了一眼叶心仪,“我们走。” 解莉却拦在乔黛染身前。 “把话说清楚!”解莉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乔黛染。 “走开。”乔黛染平视前方,故意忽略不在平视范围的解莉。 “姓乔的!你说我爹地跟我妈咪之间还有更大的‘误会’……这是什么意思?!” “走开。”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厚颜无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乔黛染垂眼,万般鄙视解莉,“心肠歹毒,与自身母亲合谋害人。未果。居然还敢跑到受害人面前叫嚣。恃宠而骄,颠倒黑白。我不屑与你争辩,你居然还敢挡在我身前不让我离去?好狗不挡道,我劝你当一条好狗,滚开,不然……休怪我把你母亲当年的那些恶行全数抖出。” 乔黛染视线扫向那群捧着解莉要试的杏花曼罗盛装,一动不敢动的工作人员。 唯怕乔黛染在这些人面前,说出苏梦什么见不得人的“误会”……解莉只能咬了咬牙,撇过脸,往旁让了一步。 **** **** 都市的夜,与白昼一样,忙碌。 倪寒坐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 有人敲门。 应了一声。 那人推门而入。 倪寒继续埋头,等着推门而入的那人放下文件或者汇报工作……无果……倪寒只得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倪寒笑了。 是乔黛染。 乔黛染提了提手中的食物,微微一笑,对倪寒说:“晚饭时间到了。” “是你做的吗?”倪寒故意调侃。 “放心吧。”乔黛染走到沙发那边,放下食物,“不是我做的,保管无害又好吃。” 倪寒笑了笑,走到乔黛染身边,跟乔黛染一起坐下,把保温包里面的餐盒以及瓶瓶罐罐拿出来……一同晚餐。 “又是忙碌的一天吧?”乔黛染问。 “嗯。”倪寒点头,“临近珠宝秀,事情特别多。” “一切都顺利吗?” “尚算顺利。”倪寒眼神骤然一沉,“你今天也都顺利吗?” “嗯。”乔黛染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在弥西工作室试完衣服,下午就到连城珠宝的办公室去了。” “在弥西工作室,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曼罗盛装制作还不错,只是……” “只是?” “呃……只是……那衣服挺沉的,压得有点透不过气。” “可要让弥西改进?” “不必了,也就是稍微穿一下子……一下子就过去了。”乔黛染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嗯……” “还见到解莉了。” “解莉?”倪寒的眼神严肃,“她可有对你做什么?” “说了一堆的混账话,却也罢了,那人狗嘴长不出象牙。” “可有让你不高兴?” “她不配。” “那就好。”倪寒如是说,心里却更加坚定要堤防解莉。 “下午回到办公室,父亲给我看了将要在珠宝秀展出的珠宝……有部分首饰与衣衫之间的搭配,我认为不妥,便提了一些建议,重新搭配了一些……父亲很是认同,甚至对我赞赏有加……解莉从弥西工作室回来,得知此事,气得又是脸红又是脸绿的……我心里很是解气。” “我一直认为,你在珠宝方面很有天赋。” “何来天赋。”乔黛染自嘲地笑笑,“不过是有些自我主张以及个人喜恶罢了。” “我说真的,你可以往珠宝方面发展。” “发展?”乔黛染有点疑惑,“如何发展?”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学习珠宝设计或者宝石鉴赏。以你的天赋,加上愿意努力,再加上解伯父的指导和支持,不出五年,你一定可以在珠宝圈拥有正面的名气,建立属于你自己的一番事业。” “当真?” “当真。” 无论是千年之前的黛染,还是千年之后的乔黛染,在此之前都不曾想过,她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但是。 经倪寒这么一说,加上她对珠宝首饰等确实有些喜好……依稀……仿佛……她这样一个原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懂的曼罗门贵族,似乎真有希望成为一名现代的事业女性。 乔黛染心底居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涌动,涌动的喜悦。 “但是……”倪寒迟疑。 “但是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但是……我不希望你变成工作狂……因为,这次珠宝秀之后,就连我这个工作狂也想要摆脱工作狂的头衔,多抽些时间,跟你一起享受生活。” “傻瓜。” 乔黛染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餐具,张开双手,环抱倪寒的脖子,把头轻轻地枕在倪寒的肩膀,闭上眼睛,呼吸倪寒的气息。 “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 倪寒轻叹一声。 从此君王不早朝,正是因为不舍怀中的美人吧? 这样偎依了许久……不够久,对他们来说,多久都不够久……乔黛染忍痛离开倪寒的怀抱,叮嘱倪寒要多吃。 吃完晚餐。 乔黛染又叮嘱倪寒工作不要太晚,今晚要早点休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乔黛染离开后,倪寒坐回办公桌。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心底的甜蜜而又沉重的思念根本无法排遣……又再叹了一口气,拉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柜筒。 那里放着一个酒红色的厚绒戒指盒。 那个戒指盒里面,是倪寒精心挑选的钻石戒指。 倪寒笑了。 珠宝秀一结束,他就要把这颗钻石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她一定会答应的。 …… …… 忙碌的一周。 时间就像是燃烧的风火轮,飞速碾过。 每天。 早上。 四人用完早餐,便各自忙碌去了——倪寒与毕繁鸣回万释地产,乔黛染与叶心仪回连城珠宝。 解华川也看出了乔黛染在珠宝方面的天赋,不顾解莉的阻扰和反对,解华川让乔黛染参与到珠宝秀以及设计部的部分事情之中,连带叶心仪都因此忙碌起来。 晚上。 乔黛染跟叶心仪各自带着食物,到万释地产,分别跟倪寒与毕繁鸣在各自的办公室吃晚饭。也就是半小时左右。吃完晚餐,倪寒与毕繁鸣继续工作,乔黛染跟叶心仪回家去。 越是忙碌,时间越是飞快。 明天。 就在明天。 期待许久的珠宝秀就在明天夜里,隆重举行! ------------ 第一百章 萨释上师再现 流光摇曳。 不知不觉,又是秋。 夜风微凉。 秋风掠过,携着迷人心窍的静谧,钻进杏苑那扇轻掩的红窗。 秋了。 她轻叹。 不知不觉,来到大乾王宫,已两年有余。 暗自垂目。 静看沉沉睡着的小生命——她的小公主,夏侯静芙。 伸出手指。 温柔的指腹轻抚小公主越发浓密的头发……纵使小公主与她相似,但这乌黑浓密的头发……到底是随她爹。 “夫人。”耳边传来夏侯衍的声音。 “不是才刚来过吗?”黛染不曾抬目,语气冷淡,“怎么又来了?” 夏侯衍轻步走到小公主的床边,安静地注视小公主……无论国事多么烦心,只要能见小公主,夏侯衍心中只剩平和。 许久。 夏侯衍才说:“夫人若是累了,便让奶娘照看小公主吧。” “我不累。”她不想告诉夏侯衍,她噩梦缠身,夜不能寐。 “奶娘。”夏侯衍直接叫唤奶娘。 在门外候着的二位奶娘推门而进。 夏侯衍半拖半拉地将她带离了小公主的寝室。 “我不想歇息!”才刚离开小公主的寝室,她便就不悦地甩开了夏侯衍的手。 “夫人……是因为害怕吗?”夏侯衍不无嘲弄。 “我害怕什么?” “确实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夏侯衍再度拉起她的手,“夜已深,夫人该好生歇息了。若夫人当真害怕,本王今夜陪夫人就寝。” “我不害怕!” 她欲甩开夏侯衍。 夏侯衍却反而把她横抱在怀,大步向寝室走去。 “你……你放开我!我知道我的寝室在哪里,不需要你抱我!我更不需要你陪我就寝!” “那就夫人陪本王就寝吧。” “你不都批阅奏折到很晚才歇息吗?你最近就这么闲吗?” “是的。” “太医说我身子虚弱,暂时不适合……侍寝。” “太医当真如是说吗?” “当真!”纵使心虚,她的回答却响亮。 “可是,龚太医对本王说……夫人的身子康健更胜从前,可以为本王生养二胎。” “生养二胎?” “是的。” “一定是你听错了!我身子还虚弱得很,哪能生养二胎!” “放心吧。”夏侯衍突然说。 “放心?” “历经九死一生才诞下小公主,夫人必定对再度生养感到恐惧……有小公主便够了,本王不打算让夫人生养二胎。” “此话当真?” “是的……”夏侯衍有些自嘲,“本王会节制的。” …… …… 初夏。 阳光透过花木枝叶,斑驳错落。 她与太后坐在斑驳之下,看着那群小孩在阳光中追逐嬉闹。 不知不觉,小公主长大了许多,都是会跑的岁数了。每当听见小公主喊夏侯衍“爹爹”,她都会感到忐忑难安。 于是。 她常常背地里对小公主说—— “大王其实没那么爱静芙。”是“大王”,而不是“爹爹”。 “大王根本不是打心底喜欢你的。” “大王很忙,没空跟你玩,你以后不要再找大王玩了。” “大王对娘亲不好!大王经常虐打娘亲!所以你一定要多疼疼娘亲,少理大王!” 后来。 这些对话被夏侯衍听见了,夏侯衍气得抱起小公主就走! 为了杜绝黛染再跟小公主胡说八道,夏侯衍给小公主多添了两名奶娘与两名侍女……杏苑都快住不下这么多的奶娘与侍女了。 “爹爹!” 她的眉目顿时一蹙。 夏侯衍怎么又出现了? 夏侯衍跑步冲上前将小公主抱起身,用壮健的双臂将小公主高高举起,高低起伏,旋转飞跃……小公主被逗得欢笑连连。 她竟有些吃味。 一个时辰没见罢了,至于那般久别重逢吗? 夏侯衍逗弄了小公主许久,才让小公主继续与其他孩子玩耍去了。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向夏侯衍福身。 “夫人今日竟如此礼数周全?本王有些不惯。” 她白了夏侯衍一眼,意思是——闭嘴。 夏侯衍拉住了她的衣衫一角,将她拉到他的身旁。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她不悦地甩开夏侯衍。 “夫人口中竟有‘体统’二字。” “本夫人懒得跟你耍嘴皮子!” 她不欲说话。 夏侯衍由得她。 沉默,并肩,坐于大树之下,任由光影一遍又一遍地掠过他们的身躯……夏风吹过,带着微暑的热气,带着纷繁的花香,还有夏侯衍低沉的嗓音。 “若能与夫人就此一生,也未尝不好。” 心悸。 眉头轻蹙。 偷偷看向坐于身旁的夏侯衍……夏侯衍正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 “今夜……本王还到杏苑用膳。” “这点小事,还需劳驾大王亲自告知?” “今夜……本王想吃夫人亲手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她不悦,“我哪里会做桂花糕。” “本王相信,夫人一定可以做出像样的桂花糕。” “相信也没用,我不会做。”她理所当然,“你别忘了,我是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的曼罗门贵族。” “曼罗门贵族也是会做桂花糕的。”夏侯衍伸手握住她的手。 “放开我!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拉拉扯扯,就不怕被人看见难为情?”夏侯衍在人前却总是谨守礼教,今日竟这般歪缠? “若桂花糕实在太难,那……夫人就做莲子羹吧。” “莲子羹我也不会做。” “不管,反正本王一定要吃夫人亲手做的莲子羹。”夏侯衍似是撒野的小孩。 “我不会做。”她白了夏侯衍一眼,“放开我,我要回杏苑了。” “若夫人不答应给本王做莲子羹,本王就不放手。”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简直比小公主还更年幼难伺候!” “本王不管。” “给我一个理由!若你能够说服我,我或许还能考虑给你做莲子羹。” “钰亲王妃给钰亲王做了桂花糕……” “钰亲王妃会做桂花糕?真的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曼罗门贵族,居然能够做出桂花糕?她疑虑地问:“钰亲王妃做的桂花糕……能吃吗?” “反正,钰亲王还健在。” “健在……你的要求就这么低?” …… …… 她颤抖着手,拈起那支摄人心魄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这红玉紫曼罗金钗……是何时送来的?”她问侍女。 “五日前,随同大王所赠的首饰,一同送到杏苑来的。”侍女答。 “出去吧。” 侍女退出寝室。 她独自坐在寝室内,哆嗦着手,轻掬这红玉紫曼罗金簪,细细反复察看。 咦? 鎏金簪身之上,竟有一道极为细小的划痕,浅浅地围绕鎏金簪身整整一圈。 猛然心悸。 环视四周。 她细细摩挲这道怪异的圈状划痕…… 突然。 红玉紫曼金钗沿着那道怪异的圈状划痕,在她的手中脱离成两半。 一张紧紧卷起的泛黄纸条,现于眼前。 心悸更甚。 将纸条取出,打开…… 是萨释上师的字! “花园中,杏树下。” 墨蓝的夜空,弯弯地挂着一道下玄月。 她回忆起,从前,为见萨释上师,她总在夜深人静之际,混迹于夜色之中,借着繁盛紫曼罗的遮挡,脚步匆匆地走向紫瑶宫。 漆黑之中。 一棵沉寂的杏花树悄然而立。 她猛然停下了脚步,不安地等待着。 忽然。 一股熟悉的香气,从背后传来……还来不及转身,香气便从身后抱紧了她。 “黛染……” 男子从她的身后,环抱紧她。 “是你……” 她全身颤抖得如同离树的落叶。 “是我。” 除却萨释上师,还能是谁? 她转身,注视萨释上师那双尊贵的紫眸……绝美的胭脂泪。 一别三秋。 “对不起……” “不要说了。”萨释上师握住她颤抖的手。 不行! 她一定要向萨释上师解释清楚! 她正欲开口解释。 萨释上师却先一步说:“三日后,是夏侯衍的生辰。你需得想法子,让夏侯衍在大乾王宫之中举行生辰宴会,宴会越盛大越好。务求让大乾王宫的侍卫防守都集中在宴会附近……” “为何要这样做?” “为助本上师完成复辟萨释之大业。”萨释上师的紫眸,居高临下地直视她,“你能做到吗?” “可是……夏侯衍从来不办宴会,更不必说是盛大的宴会……” “正因如此,才需你想法子劝说夏侯衍。” “只有三日时间,不会太过于仓促吗?大乾王宫守卫森严……你当真有把握吗?你当真有把握复辟萨释吗?” “若非十拿九稳,本上师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 “复国一事,本上师与一众曼罗门贵族经已筹划多年。大乾有本上师的细作,只待本上师振臂一挥,这大乾江山便会瞬间瓦解。” “‘一众曼罗门贵族’?不是说,凌霄他们全都失踪了吗?” “国难当前,为了复国,为了提高众人士气,本上师将部分尽心效力的索罗门,擢升为曼罗门贵族。” “原来如此……” 她抬目注视萨释上师。 “一别三秋,你去哪里了?” “……” “当年,你是从紫瑶宫的地下宫殿逃脱的吗?那里可是有秘密通道?” “……” “如今,你与那些新的曼罗门贵族住在哪里?” “……” “三日之后,你当真有把握复国吗?” “……” “你安插在大乾王宫之内的细作,当真可靠吗?” “说来话长。你只需听从本上师的指挥便可。” “你……是在提防我吗?”她怔怔地后退一步,“别的也就算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马上跟你解释清楚!小公主其实……” 突然传来侍女的呼唤。 “黛染夫人,你在哪里?” “黛染夫人——” “黛染夫人——” 萨释上师后退两步,“为免引起他人怀疑,你赶紧回去。” “可是,我有话要说……” “莫作纠缠!如今最重要的,是三日之后的大业。其余无关紧要之事,可待大业得成之后再慢慢斟酌。” 二话不说。 萨释上师推开她,没入了黑暗之中。 若非萨释上师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气还在漆黑之中暗涌,她真会以为,方才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呼吸着萨释上师残留的香气。 不知为何。 她总感觉,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气之中,混杂了一种淡却怪异的味道……那是不该属于萨释上师的味道。 …… …… 漫天的扶桑海棠花瓣。 如雪翩飞,花香沉浮。 一朵完整的紫花扶桑海棠仿若演练好一般,配合地旋落于夏侯衍的掌心之中……夏侯衍欲将这朵紫花扶桑海棠,簪在她的发髻之上。 她的眼眸莫名酸楚,几乎落下泪来。 “这是本王送给夫人的。” 夏侯衍笨拙却又体贴地,将紫花扶桑海棠簪在了她的鬓边,调笑道:“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本王已经给夫人送过礼物了。夫人送给本王的礼物,何在?” “没有。” “说一句你爱我,亦是可以的。” 她注视着夏侯衍…… 说不出话。 …… …… 是夜。 潇穆殿。 夏侯衍独自一人坐在主座。 太后的位置暂时还空着。钰亲王与钰亲王妃同坐于高台之左。黛染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之右,身旁空着的座位是留给小公主的。还有十数宗亲与数十朝臣列席。 她紧张地喝着酒。 黄汤下肚。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至极! 模糊之中。 环视四周。 唯见。 刚喝了一两杯的宾客,竟都醉得东倒西歪……高台之上的夏侯衍,更似是要随时昏睡过去。 这酒…… 下了药? 就在她疑惑之际,耳边响起一句骇人的话—— “着火了!” 着火了!? 火势蔓延异常迅速。 宾客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无法动弹。 幸而。 大批侍卫蜂拥而至,手提一桶又一桶水不停地往火焰扑去……火,总算被扑灭了。 侍卫一个个累得大汗淋漓。 酒过三杯酒的朝臣宗亲却继续醉趴在小桌之上……唯一清醒着的,就只有被突如起来的火灾吓的更加清醒的她。 四周很是安静。 就连空气都透着有一种草木皆兵的诡异。 所有人都被晕倒了,只剩下她一人……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仿佛看见一群恶狼经已将潇穆殿严严包围。 ------------ 第一百零一章 电视广告、报章杂志、网络媒体,铺天盖地大肆宣传万释地产联合连城珠宝合作的、盛大而又奢华的国风珠宝秀—— “盛世.紫曼罗”。 “盛世.紫曼罗”不只是在时尚圈和建筑圈,就连在考古界以及文化界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所有人都在期待“盛世.紫曼罗”,等待享受一场视觉以及文化的饕餮盛宴。 “盛世.紫曼罗”逐步走近。 无论是万释地产还是连城珠宝的珠宝秀相关工作人员,都忙得七窍生烟、通宵达旦地处理以及检查“盛世.紫曼罗”最后阶段的事宜。 万释地产方面。 须确保“盛世.紫曼罗”的场地布置就连每一个小细节都完美地按照设计图修建。如果有误,还须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音响照明灯设备、各项装备、都必须保证万无一失。除却建筑设计等方面的问题,还需再次确保宾客名单以及宾客座位安排绝无疏忽,还需跟模特经纪公司确保模特都没有突发状况。 连城珠宝方面。 主要着手检查T台走秀需要佩戴的珠宝首饰以及服装是否有错漏,放进玻璃柜子展示的珠宝也必须进行最后一遍的确认和清点。除此之外,还需对已经通过培训的旗舰店店员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临场考核。 万众期待之中。 今日便是珠宝秀——“盛世.紫曼罗”的大日子了! 清晨7点。 万释汇外。 居然已经开始人头潺潺。 在“盛世.紫曼罗”开始之前,万释汇外头会设有红地毯。被邀的名人名媛名模明星会在红地毯走秀、签名,以供媒体拍照……走红地毯的环节设在傍晚6点,早上居然就已经有粉丝开始占位置了。 万释汇内。 昨天已经进行过好几次次彩排,为了确保珠宝秀顺利进行,今日还需继续彩排,以保万无一失。 说起彩排。 昨天彩排的时候,那些姹紫嫣红的高挑貌美模特儿,在认真彩排之余,不忘一个劲地朝倪寒送秋波……倪寒似乎毫无察觉,乔黛染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却也大局为重地没说什么,解莉却气得把那些模特的经纪公司负责人痛骂了一大顿、并且要经纪公司负责人保证能够管住那些模特。 结果? 眼睛长得别人身上,根本管不住。 其实啊,解莉不是气那些模特儿朝倪寒送秋波——多的是给倪寒送秋波的美女,气不过来的——真正惹怒解莉的,是她彩排的时候,无论是走在她身旁的乔黛染、还是走在她身后乔装五彩宫娥的模特儿,都比她高出一大截。 在她们的“衬托”之下,解莉简直就是一个身高1米5、气场负1米5的小矮人。 解莉对着模特经纪公司负责人又是一顿毒骂,骂他分明就是给解莉难堪。 负责人被骂得垂下脑袋,一个劲地道歉。 负责人一边道歉,一边心想:我经营的是模特儿公司!你1米5的身高还想找比你矮的模特来衬托你?开玩笑的吧?就算我能找到……这走出来的效果……岂不成童装秀了吗?就算连城珠宝方面答应,万释地产方面也不会答应啊! 负责人不敢说的话,毕繁鸣全都大声说出口了! 然后。 解莉气得脸红耳赤地走了——大概是走去找人,把她定制的高跟鞋加高再加高吧。 …… …… 倪寒站在T台前,看着工作人员在T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设备。 乔黛染悄然走到倪寒的身边,学着倪寒的样子,看着工作人员检查设备。 “心情如何?”乔黛染问。 “开心。”倪寒转头看着乔黛染,微微笑了笑。 “开心?”乔黛染扭头看着倪寒,也笑了,“我以为你会说,紧张,兴奋或者期待。” “今晚过后,我们可以放松一下,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当然是开心了。” 倪寒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忙得跟乔黛染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呢?”倪寒问:“今晚要上台走秀,紧张吗?” “呃……”乔黛染低调地握了握倪寒垂着的手,低声问:“就彩排的情况看来,我……丢脸吗?”毕竟,除了解莉跟乔黛染之外,台上其他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 “你怎么可能丢脸。”倪寒轻笑,握紧乔黛染的手,“你是最美的。” “油嘴滑舌。” “我说的都是实话。” “最好是。” “当然是。”倪寒停顿了2秒,才说:“那身曼罗盛装,只有你能驾驭。” “那是当然。”没有听出倪寒话语中的犹豫,乔黛染调笑道:“本公主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曼罗公主,那身曼罗盛装,当然只有本公主能够驾驭了。” “嗯。” “嗯?” “嗯。”倪寒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淡淡笑了笑,“我的公主大人说得对。” “明明是你先说的,这下,倒成了我自卖自夸。” “是我不对。” “嗯,是你不对。” “今晚结束之后,我给你赔不是?” “哦?”乔黛染调皮地挑了挑眉,“倪大少爷打算如何赔不是?” “要不……”倪寒学着乔黛染样子,挑了挑眉,“以身相许?” “讨厌。”乔黛染娇羞地捏了一下倪寒的手臂,“你都被毕繁鸣教坏了。” “不是他教的。” “那谁教你的?” “自学成才。”倪寒笑了。 “好一个‘自学成才’。”乔黛染笑着,握紧倪寒的手。 不远处。 毕繁鸣对倪寒招手,顺带各种超级无敌夸张的挤眉弄眼,意思大概是:倪寒大少爷,这里有事情需要你马上过来处理!赶紧的,赶紧的!你再不过来,我也不干了!你要撩你的大小姐,我还要去撩我的小心心呢!赶紧的,赶紧的,赶紧的! 真不想离开。 唉。 倪寒拉起乔黛染的手,很轻地亲了一下。 乔黛染羞红了脸,小声说:“这么多人呢……” 倪寒笑了笑,附身,在乔黛染的耳边说:“我的眼中只有你。” 乔黛染又羞又恼又甜地咬着下唇。 倪寒重新站直身子,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今晚结束之后,等我一起走,好吗?” 乔黛染的眼眸灿若繁星,“好。” …… …… 明镜前。 黛眉细致得每一根眉毛都被悉心描画过。如樱桃般艳红水润的朱唇娇嫩得像是载满了露水。纤纤指尖染成血般嫣红,将洁白的辛夷映染得更为雪白。 柳叶眉。 高翘鼻。 点绛唇。 桃花颊。 原本的浓密黑发混着超长的假发片,梳成明月金翔髻,露出光洁的额。化妆师全神贯注,小心谨慎地欲要将花钿贴在她光洁的额上…… 乔黛染猛然抬手,制止化妆师。 乔黛染冷然拒绝:“萨释不流行这东西。” 化妆师本来就是顶着乔黛染的强大气场,营营役役、小心翼翼地“工作”……乔黛染突如其来的拒绝,更是让化妆师瑟瑟发抖。 化妆师瑟瑟发抖地解释:“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上头吩咐的。”为表“清白”,化妆师急忙伸手去拿妆面设计图,递给乔黛染。 乔黛染扫了一眼设计图,没有接过。 坐在一旁化妆的解莉讽刺:“妆面设计图早就给你看过了,你现在才来提意见?这是什么意思?临阵耍大牌,临阵搞事情吗?” 乔黛染横了一眼解莉——早前的妆面设计图,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叶心仪走到乔黛染的身边,压低声音劝慰乔黛染:“虽然萨释不流行花钿,但是现代人喜欢这种古风啊……就当作是一种融合好了……咱们不跟某些人计较,咱们不要坏了美美的心情。” 叶心仪所言有理。 乔黛染看向化妆师,示意化妆师继续。 化妆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小人遵命”了……回过神来,化妆师安抚了几下吓怕的小心肝,小心翼翼地在乔黛染光洁的额头,贴上殷红如血的花钿。 看着镜中。 乔黛染眉头轻蹙地问:“这是什么?” 化妆师瑟瑟发抖地答:“说是……紫曼罗。” 紫曼罗? 乔黛染眉头紧蹙。 光洁的额上,是指甲大小的红烙,确实有点像紫曼罗,妖娆而又傲娇地恣意盛放……然而……她感觉除了像紫曼罗,也像杏花,一朵携着莫名妖氛的杏花。 此时。 镜中忽而出现弥西。 乔黛染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弥西走到乔黛染跟解莉的中间,对镜中人说:“二位的曼罗盛装已经恭候多时了。既然二位的妆发都已经做好,就请去换上曼罗盛装吧。”许是为了配合今夜的古风,弥西说话也十分文言文。 解莉率先站起身,高抬傲娇的脑袋——这头发真重啊——解莉只得低下傲娇的脑袋,换衣服去了。 …… …… 穿着一身曼罗盛装的乔黛染,缓步,走向化妆间里面的众人。 流淌血液般的红。 血红曼罗盛装上绣着的每一道金丝银线,都折射闪耀着逼人的贵气。金丝银线勾勒出的一朵又一朵的紫曼罗,如同富有强烈的生命般,傲慢地盘旋缠绕在乔黛染身上。 看向镜中。 她怔住了。 镜中那人,不是从前的黛染,也不像如今的乔黛染……却仿佛一名真真的曼罗公主。 不只是她。 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所有人都感觉这身曼罗盛装是活的,曼罗盛装上的每一朵紫曼罗也都是活的…… 心脏剧跳。 脑袋空白。 不…… 不是空白…… 脑袋里面仿佛凭空缠满了紫曼罗……一朵,两朵,三朵……数量惊人的紫曼罗挤满他们的脑袋,吸取他们的精气神。 屏住呼吸。 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太美了。” 弥西拍了拍手。 随着弥西的拍手声,乔黛染猛然回过神来,其他人猛地吁了一口又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再一次。 紫曼罗死了,他们活了。 叶心仪捂住不规则跳动的心脏,惊呼:“公主大人太美了!” 其他人也用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悚,连声称赞乔黛染。 跟在乔黛染身后的解莉,得不到半点赞赏,甚至连一个艳羡的目光都没有。 气炸了! 还没上台呢,就已经沦为陪衬了! 解莉心想:我当初就不应该认同弥西的馊主意,不应该答应跟姓乔的野种同台竞艳!说什么如果我不答应,姓乔的野种也不会答应!见鬼去吧!我可是漂亮完美的欧式小公主啊!我根本就不应该穿这种老气的古风服饰! 哼! 解莉负气地提着沉重的裙摆,走回座位,欲要坐下,却发现这曼罗盛装一点都不好坐! 乔黛染继续站在镜前。 众人如众星拱月,为乔黛染佩戴珠宝首饰。 簪上双栖鸳鸯红宝石步摇,戴上鎏金红宝石紫曼罗项链、红玉耳坠、金镶宝石戒指…… 如此场景,似曾相识。 在萨释之时,她每天都会如此,被五彩宫娥围绕伺候。她一直认为,这才是尊贵之人该有的待遇。 可是,现下,她却没有尊贵之感甚至没有喜悦之感,她只感觉一阵接一阵的窒息。 发髻沉重,服饰沉重,就连一件接一件佩戴上来的珠宝首饰都无比沉重……要知道,在萨释之时,她那满身的珠翠比如今还要多出好几倍。 从前不曾感到沉重,如今却愈发感觉呼吸困难。也不一定是因为轻重的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她无从言诠。 她只知道,有一种诡异的不安,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基本佩戴完毕…… 弥西走到乔黛染的跟前。 乔黛染本欲后退,双脚却莫名地无法移动,只能钉在原地。 弥西从锦盒里面拿出红玉紫曼罗金钗,亲手簪在乔黛染的发髻上……画龙点睛般的红玉紫曼罗金钗……把红玉紫曼罗金钗簪在乔黛染的发髻上,弥西后退一步,仿若观赏艺术品般观赏着乔黛染。 众人自发地鼓起了掌,连声称赞。 既是称赞乔黛染的美貌,也是称赞乔黛染身上展示的服饰以及珠宝。 “咳咳!” 解莉故意大声咳嗽,打断众人对乔黛染的赞美。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还有解莉呢——时间紧迫,众人赶紧拿起各自负责的首饰,走到解莉的身前,为解莉佩戴首饰。 弥西笑着对乔黛染——顺带看了一眼解莉——说:“我还有事情要忙,所以我先出去了。” 乔黛染点了点头。 解莉遥遥瞪着弥西,用眼神对弥西说:你记住!你答应会让乔黛染在珠宝秀上出洋相的!如果你不能说到做到,我一定要你付出沉重代价的! ------------ 第一百零二章 被抢走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今夜。 全城乃至全球最炙手可热的名人齐聚于此,一同见证“盛世.紫曼罗”这场时尚与文化相互融合的饕餮盛宴。 红毯结束之后。 受邀的名人被安排入内,在会场落座。衣香鬓影,名人齐集。“盛世.紫曼罗”如期而至。 会场内。 除却会场正中的T台,会场四周还设有水晶玻璃展示柜。 T台四周以及水晶玻璃展示柜周边“种植”着一丛又一丛馥郁繁盛的紫曼罗……这些紫曼罗,是倪寒着意让人制作的仿真花,几可乱真。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嗅到紫曼罗馥郁的香气。 走秀尚未开始。 宾客走到水晶玻璃展示柜前,欣赏水晶玻璃展示柜里面满是萨释元素的珠宝首饰。宾客的啧啧称赞之声,此起彼伏。历经精挑细选脱颖而出的旗舰店店员,适时地给宾客做好介绍的工作。 灯光渐暗。 耀眼的聚光灯,骤然射向T台。 主持人走到T台正中,高声宣布——“盛世.紫曼罗”珠宝秀,正式开始。 灯光渐暗。 待灯光再次点亮之时,一众身材高挑婀娜、相貌独特美艳的模特儿,穿戴满是萨释元素的珠宝首饰,走向观众……奢华的,独特的,高级的,现代与古风相互融合的……目不暇给,熠熠生辉,珠光宝气,酣畅淋漓。 台上展示的珠宝首饰络绎不绝。 台下宾客的掌声同样络绎不绝。 一众宾客纷纷称赞,由衷赞叹,对“盛世.紫曼罗”作出极高的评价。 解华川与倪从治深感老怀安慰,毕兰菁高呼一切都美极了,毕繁鸣十分捧场地不停鼓掌呐喊,倪寒一脸冷清无人能懂他心底的紧张。 莫名的紧张。 …… …… 后台。 叶心仪紧张地揣着小手手,踮着脚,在原地一踮一踮地不停踮着脚。 紧张…… 好紧张啊…… 简直比自己上台走秀还更紧张! 叶心仪扭头看向正在候场的乔黛染,压低声音问:“公主大人……你紧张吗?” 乔黛染轻哼一声,不回答。 其实。 乔黛染不只是紧张,她还很不安。 莫名的不安…… 诡异的不安…… 叶心仪看懂了乔黛染的紧张,却无法读懂乔黛染的不安。 叶心仪因为过分紧张而僵硬地笑着,劝慰乔黛染:“公主大人不用紧张!走秀嘛,就是随随便便走出去,然后随随便便走回来,如此而已!公主大人今夜这么美,随随便便走一圈都足以美瞎台下的观众了!” 乔黛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叶心仪的视线突然落在乔黛染发髻的红玉紫曼罗金钗上。 叶心仪暂时忘却紧张,由衷称赞:“这支红玉紫曼罗金钗……真的是好美啊……简直就是今晚之最!” 乔黛染低声喃喃:“红玉紫曼罗金钗是二哥为我精心挑选的……如今这仿制品再好,也只是形似,跟二哥所赠的红玉紫曼罗金钗无法比拟。” 叶心仪点头说道:“虽然跟二王子送的珍品无法比拟,但是,眼前这支红玉紫曼罗金钗也是超美的!只有公主大人能够驾驭这么美妙绝伦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我不这么认为!”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解莉踮起脚尖,一把拔下簪在乔黛染髻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你干什么?!” 乔黛染跟叶心仪同时瞪向解莉。 解莉讪讪地笑着,抬手拔下她髻上的鎏金红宝石杏花簪,丢到叶心仪手中,并且把抢来的红玉紫曼罗金钗递给她的助手、让助手给她戴上。 乔黛染冷冷地说:“把红玉紫曼罗金钗还给我。” 解莉耸了耸肩,一脸得意地说:“谁规定这是你的?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吗?你以为只有你才能驾驭得了这支金钗吗?呵呵,我不认为!我认为这支金钗更适合我!” 解莉扭头瞪向助手。 助手马上麻利地把红玉紫曼罗金钗簪进解莉的发髻,昧着良心,连连称赞:“这支金钗实在太适合解莉小姐了!这金钗只有解莉小姐可以驾驭!这金钗上面简直写着解莉小姐的名字!解莉小姐真是美极了!” 叶心仪气鼓鼓地冲上前,誓要把红玉紫曼罗金钗抢回来。 助手赶紧挡在解莉的身前,吹鼻子瞪眼地跟叶心仪对峙。 场务此时出现,提醒说,马上就轮到乔黛染与解莉出场了。 乔黛染想了想,不屑地嗤了一声,对叶心仪说:“罢了。” “罢了?”叶心仪不可置信地看向乔黛染,“那……那可是公主大人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啊!”那可是二王子赠予公主大人的红玉紫曼罗金钗啊! 虽然……只是仿制品。 但是……叶心仪已经准备好要跟解莉以及解莉的助手搏斗到底,将本该属于乔黛染的红玉紫曼罗金钗抢回来! 结果……公主大人居然说“罢了”? 乔黛染看着叶心仪,幽幽地说:“临近出场,大局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哼,某些人根本就配不上红玉紫曼罗金钗,既然她欲出丑人前,那便由得她去吧。” 解莉被乔黛染的话气到了……她想要叉腰,戴满珠宝的手臂好重……解莉只能怒目乔黛染:“你说谁配不上这支金钗?” 乔黛染懒理解莉,看向叶心仪,示意叶心仪把鎏金红宝石杏花簪给她簪上。 叶心仪私心里还是希望乔黛染能够簪上本该属于乔黛染的红玉紫曼罗金钗,但是……既然……公主大人说“大局为重”,那就大局为重吧……叶心仪乖乖地、听话地、小心翼翼地、为乔黛染簪上鎏金红宝石杏花簪。 乔黛染莫名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乔黛染无法跟叶心仪解释,乔黛染也无法跟自己解释……卸下红玉紫曼罗金钗之后,她居然感觉轻松了一些些……哪怕只是一些些,也是极好的。 解莉还想闹。 此时。 场务过来通知,轮到解莉跟乔黛染出场了。 解莉这才暂时收起愤怒,深呼吸,快速换上自认招牌的甜美笑容,准备出场。 叶心仪握了握乔黛染的手,算是给乔黛染加油……却发现,乔黛染的手冰冷得很……叶心仪紧张地问:“公主大人没事吧?你的手好冰啊。” 乔黛染用力呼吸了好几下……呼吸困难……乔黛染再次用力呼吸了好几下,抬头,注视前头过分耀眼的灯光,声音发僵:“本公主没事。” T台上。 一群身穿五彩轻纱的“宫娥”走完伸展台,回到后头的舞台定点展示。 紧接着。 解莉与乔黛染分别从舞台的左右两侧,缓缓走上舞台。 台下观众当即为解莉与乔黛染身上华丽的曼罗盛装以及她们所佩戴的珠宝首饰惊叹不已。 在观众的惊叹声中。 解莉率先走上伸展台。 解莉双手叉腰,自以为甜甜地笑着,笑容实则紧张又僵硬—— 脚下特制的增高鞋实在太高了,简直跟踩高跷一样。身上的曼罗盛装沉重得很,差点就要把娇小的解莉压垮。就连头上身上手上的珠宝首饰都十分沉重……解莉举步维艰,好几次差点摔倒。 台下的观众也看得十分紧张,紧张且尴尬地为解莉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总算走完伸展台,定点。 转身。 总算举步维艰地回到舞台,定点。 解莉明显松了一口气,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松了一口又一口的气……观众只管紧张与尴尬,根本没有闲工夫观赏解莉“展示”的奢华珠宝。 轮到乔黛染了。 乔黛染昂首挺胸,下巴微颔,宽重衣袖遮挡的双手交叠身前,缓缓迈步,用公主驾临甚至君临天下的架势,携着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场,傲娇的,不屑的,尊贵的,缓缓走向伸展台。 没有解说。 观众耳边仿佛都响起这样的话—— 能让尔等见识本公主的凤仪,就是本公主赏给尔等最大的恩赐。尔等居然还敢坐着?放肆!还赶紧下跪谢恩! 观众不敢喧哗,不敢交头接耳,甚至不敢鼓掌。他们只敢屏息静气地、恭敬地、不敢直视地,偷偷抬头仰望乔黛染。 不少观众甚至下意识地捏了捏发软的膝盖——幸亏他们坐着,否则,他们可能已经膝盖发软地跪下了——再看看舞台跟观众席之间的高差,这些观众也差不多像是在顶礼膜拜乔黛染了。 在观众的顶礼膜拜之中。 乔黛染站在伸展台最远处,定点……根据彩排时候的流程,此时该有摄影师拍照……摄影师却楞在那里,没有行动。 乔黛染横眼看向摄影师…… 摄影师脚下一软,当真跪下了。 彩排的时候,摄影师就已经见识过乔黛染的强大气场。但是,彩排的时候,乔黛染只是作平日的妆容打扮,摄影师还顶得住。眼下,身穿曼罗盛装、浑身戴满奢华珠翠、妆容美艳却又无比凌厉的乔黛染……简直就是随意掌握人生死的古代公主! 乔黛染又再冷眼横向摄影师。 摄影师这才赶紧爬起身来,努力不手抖地给乔黛染拍照。 摄影师连按快门亮起的闪光灯,把观众从乔黛染的慑人气场之中揪起来……观众这才逐渐回过神来,重新用欣赏的目光观赏乔黛染身上的珠宝。 他们纷纷称赞乔黛染以及乔黛染所佩戴珠宝首饰的精致与奢华……不少名媛阔太直言要马上下单购买乔黛染所展示的头饰、项链、手镯等等等等。他们还提议连城珠宝往后应该继续设计这类让人一见难忘、印象深刻、美轮美奂的古风首饰。 台下观众群情汹涌。 台上的解莉气死了! 解莉用愤怒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搜索弥西的身影…… 解莉心想:弥西说过,他会让姓乔的野种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的!现在……出糗的分明就是我!难道……我被耍了? 解莉又想:不会的,不会的。妈咪说过,弥西可信。妈咪说过,弥西会让姓乔的野种以后再也没脸见人……妈咪一定不会骗我的! 解莉继续用愤怒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搜索弥西的身影…… 不见弥西的踪影,唯见观众的称赞之声此起彼伏、群情越来越汹涌。 乔黛染拍完照之后就毫不留恋地转身,根据彩排时候的流程指示,缓步走回伸展台的另一端。 观众纷纷惋惜,纷纷用眼神挽留乔黛染,只差没有直接开口喊“安可”了。 解莉眼睛发颤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乔黛染…… 解莉在心中呐喊:等姓乔的野种走回原本站着的位置,这场秀就结束了!说好的让乔黛染出糗呢?! 只有三步之遥了…… 突然! 一片漆黑! 会场灯光骤然全灭! 众人吓得连连惊叫!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之中。 工作人员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打开手电筒,准备检查是哪里出现问题…… 此时! 一束刺目的聚光灯骤然亮起,如刀光打在伸展台上—— 只见。 一名男子突兀地站在聚光灯之中。 那名男子穿着一身紫得发黑的绸缎长袈裟,袈裟之上,满满绣着恣意盛放的紫曼罗,那一朵又一朵的紫曼罗仿若活物不断地缠绕着、蔓延着,置身黑暗之中的众人被这种诡异的妖氛逼迫得呼吸困难。 男子那头真假难辨的浓密长发没有用金冠束起,而是用黑紫绸带绑在身后。白光之下的五官虚无地让人无法明辨。只感觉肤白如冰,一双眼睛隐隐反射着让人无法直视的紫光。 乔黛染浑身僵住,无法动弹。 男子手持金剑,宝剑出鞘,露出锋利的剑刃。他舞剑,一举手,一投足,奢华沉重的黑紫袈裟在他的舞动之中飘然若无。 他一边舞剑,一边念着——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如梵音,如天籁,却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突然。 他停下念经,剑指乔黛染。 沉默,就像无数的巨石,四面八方地袭向所有人…… 乔黛染颤抖地抬起左手,欲要捂住几近停跳的心脏,却不自觉地掐住了脖子。 时间仿若静止。 台下的倪寒猛然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要冲上舞台…… ------------ 第一百零三章 惊现 毕繁鸣拉住冲动的倪寒,语气含糊地问:“这……这是……特别节目吗?那个男人……是在扮演什么角色?” 倪寒冲口而出:“萨释上师。” 观众此时三三两两地回过神来……他们以为台上上演的,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诚然。 男子身上所穿的黑紫袈裟以及黑紫袈裟上面镶嵌的璀璨宝石,比解莉以及乔黛染所穿的曼罗盛装还更奢华数倍……观众却不敢观赏,一个个都像是乔黛染那样被掐住了喉咙,无法呼喊,无法动弹。 男子手持宝剑,步步逼近乔黛染。 乔黛染眼珠发颤,四肢莫名无法动弹地注视愈发逼近的男子…… 愈发逼近的紫眸…… 紫眸…… 是萨释上师! 不…… 不是萨释上师! 是弥西! 心脏像是被铁手猛然抓住,恐惧,在心头极速膨胀! 乔黛染像是溺水的人猛然爬到岸边,猛地咳了一口气,浑身一抖,转身就想逃跑…… 解莉居然挡住了乔黛染的去路! 解莉举起宽重的袖子,让人发寒地笑着,对乔黛染说:“姐姐想去哪里?呵呵,好戏才刚开始呢!” 虽然解莉摸不清弥西穿成这样是在闹哪样,但是,解莉对乔黛染这幅惊慌失措欲要逃跑的模样,满意至极!解莉等看乔黛染出糗等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她当然不会让乔黛染轻易逃跑了! 乔黛染慌不择路地推开解莉,再欲逃跑…… 解莉不知道哪来的蛮力,用尽全力,反手一推,直把乔黛染推倒在舞台之上。 乔黛染倒在台上,慌张又狼狈地欲要爬起来……身上的曼罗盛装却像是烙红的铁链枷锁,将她牢牢锁住,让她无法爬起来。 弥西一个轻盈的旋身,坐在乔黛染的身后,从后扼住了乔黛染的喉咙。 会场的灯光骤然重新照亮。 众人一阵劫后余生的惊呼! 他们重见光明的眼睛、却仿佛还被禁锢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弥西头上那束聚光。 倪寒不顾一切地冲上伸展台…… 搞不清状况的毕繁鸣与解华川等人也跟着冲上伸展台…… 一片混乱。 谁都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什么事情。 倪寒、毕繁鸣、解华川等人冲向乔黛染…… 几步之遥。 弥西猛然提起闪着光白的锋利宝剑,把剑刃架在乔黛染惨白的脖子上。 倪寒、毕繁鸣、解华川等人吓得停下脚步。 台下的观众开始明白,台上并不是正在表演,而是发生了真实的挟持事件。观众开始惊恐,开始混乱,却又都莫名地不敢声张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混乱之中。 苏梦悄然出现在舞台之下,混在惊恐的观众之中。 苏梦穿着一身祭奠的垂地黑纱,头戴欧式丧葬小礼帽,黑色网纱隐隐遮挡眼睛,却没有遮挡嘴唇的恶毒弧度。 无人留意苏梦。 所有人都只管注视着舞台。 “放开她!” 倪寒无法冷静地低吼。 弥西抬眼,冷冷地笑。 毕繁鸣手足无措,一头雾水又慌里慌张地对弥西说:“你现在是在闹哪出?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无论如何,你赶紧放开黛染小姐!” 弥西冷冷地笑着,垂下眼眸,看着在他身前瑟瑟发抖的乔黛染,嘴唇贴在乔黛染的耳边,低声说:“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才是应该承受千年诅咒的,千古罪人。” “我……”乔黛染几乎挤不出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弥西喃喃重复着乔黛染的话,像是受了刺激,弥西猛地把剑锋更凑近乔黛染的喉咙,“无论你是否知道我在说什么,那都是你的错!” 倪寒出言制止:“你冷静点!不要伤着她!” 倪寒吓得脸色煞白,却仍努力保持镇定,“无论你有什么诉求,只要你放开她,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解华川同样被吓得脸色煞白!倪寒所说,也是解华川想说的! 弥西对倪寒等人不屑一顾。 弥西一手把剑刃逼近乔黛染的喉咙,一手钳住乔黛染的下巴,逼迫乔黛染直视他的紫眸……乔黛染被那双紫眸逼视得无法呼吸,真实地无法呼吸…… 窒息。 濒死地窒息。 瞪圆的眼眸逐渐发白。 就连弥西的紫眸也在她的眼前发白。 …… …… 所有人都醉倒了,除了她……和混在里头的细作。 一声骇人的吆喝! 一拨又一拨手舞怪异武器的歹徒破门跳窗,如猛水洪流般杀进潇穆殿。 一时之间。 血流成河。 混在大乾尚未醉倒的细作,前一刻才刚狞笑着对曾经的同僚狠下杀手,下一刻又被不分青红皂白的萨兵割破喉咙……凶残的萨兵,心狠手辣的带头人。 山贼——北羫。 海盗——董狂。 除却恶行昭彰的带头人北羫和董狂,这群萨兵随便哪一个都是手满鲜血、杀人如麻的亡命歹徒! 触目惊心! 稠密血河,惊悚地流淌到她的脚边,直将她脚上所穿的蓝绸绣花鞋染成了鲜红……她从未想过,今夜会死这么多人! “待我杀了那夏侯衍!” “夏侯衍的首级是我的!你休想与我争夺!” 北羫和董狂争先恐后,抢着杀了夏侯衍邀功。 她冲口而出:“住手!” 北羫大笑:“‘住手’?!哈哈哈哈哈!若非公主祸国殃民的脸蛋将夏侯衍迷得神魂颠倒,我们怎么有机会杀到夏侯衍的跟前来!” 董狂冷笑:“赶紧让开!等我杀了夏侯衍,杀光这里的所有人……这天下就是曼罗门贵族的了!” 她怒了:“我们曼罗门的贵族的事情,与你们何干!?” 北羫笑得猖狂,“你是曼罗门贵族,我们也是曼罗门贵族!只要我杀了夏侯衍,这天下便尽归我们曼罗门贵族!到时候,我们就能像过去的曼罗门贵族那般,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夜夜笙歌,任意挥霍!” 这种狂徒,竟也是曼罗门贵族?! 她记起,萨释上师曾说——为了提高士气,将部分索罗门擢升为曼罗门。 可是! 北羫与董狂本非索罗门,他们只是恶行昭彰的暴徒! 董狂突然狞笑,色眯眯地看着她道:“不得不说,公主真是勾人极了!等大业得成,我必定要萨释上师将公主指婚于我!” 董狂大笑着走向她,却又猛然停下脚步。 只见。 萨释上师脚踏浓稠的鲜血而来,脚畔盛放一朵又一朵惊悚的血花。 萨兵纷纷下跪。 萨释上师走到她的身前,冷冷地说:“让开。” 她激动地说:“他们要把殿上所有人都杀光!他们就是滥杀无辜的暴徒!” 董狂不屑道:“公主和我们是一伙的!我们是暴徒,公主也是!” 她只看萨释上师,“只需将夏侯衍等人生擒,这天下便是上师的天下!上师无须纵容暴徒,滥杀无辜!” 萨释上师说:“殿上的所有大乾人,都得死。” 她倒抽一口冷气。 且不说已被杀害的大乾侍卫……醉趴在小桌之上的朝臣宗亲将近百人,还有很多小孩! 萨释上师下令:“将黛染公主拉开。” 北羫伸手去拉黛染。 此时! 一阵寒光飞掠而过…… 北羫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见! 原本醉趴在小桌的夏侯衍,竟站起了身——正是夏侯衍的飞刀,割了北羫的喉咙。 所有萨释人都后退了一步。 原来。 夏侯衍并未喝下混着迷药的酒。不只是夏侯衍,原本醉趴在小桌之上的大乾宗亲,也三三两两地抬起了头。 夏侯衍说:“身为萨释上师,竟与这群暴徒同流合污。简直可耻。既然天下暴徒齐聚于此,我正好为天下除害。” 萨释上师下令:“将殿上所有大乾人,全都杀了。” 萨兵如洪水涌向夏侯衍。 夏侯衍不紧不慢地抬手,按下机关。身后墙壁快速向上抬起……无数乾兵手举兵器,从那密室直涌向萨兵。 血流成河。 乾军占据上风。 此时。 十数名彪悍凶残的萨兵大摇大摆地走进堆满尸体的潇穆殿……如入无人之境般,无人敢阻挠他们。 皆因! 他们将冒着寒光的匕首,架在小公主稚嫩的脖子之上,挟持着小公主! 小公主哭喊道:“爹爹!静芙怕怕!” 夏侯衍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萨释上师说:“夏侯衍,若你不欲你的女儿惨死,只有一个选择……本上师要你的命。” …… …… “放开她!” 倪寒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乔黛染发白的眼眸逐渐恢复视觉,逼在她眼前的,仍是让人窒息的紫眸。 弥西逼视乔黛染,冷的,狠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弥西抬起眼,看向又急又怒的倪寒,冷冷地说:“此事与你无关。” 倪寒握紧拳头,欲要冲上前……冷静,冷静……倪寒把拳头握得更紧,命令自己保持冷静,尽量冷静地说:“放了她。只要你不伤害她,我们答应你所有的条件。” 弥西笑了。 全无笑意。 弥西在乔黛染的耳边说:“红颜祸水。你啊,还真能让男子对你死心塌地。迷惑众生。你,该死。” 该死。 手握宝剑,残酷一拉,乔黛染惨白的脖子当即拉出来一道惊悚的血痕……剧痛,让她再一次窒息……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不见紫眸。 不见鲜红。 眼前发黑。 …… …… 钰亲王痛骂:“堂堂萨释上师,竟用无辜小孩的性命要挟!简直禽兽不如!” 萨释上师说:“竟敢出言不逊辱骂本上师?来人,把这丫头杀了……” “不要!” 她大声尖叫,发狂般欲要冲过去救下小公主…… 两名萨兵却严严拦住了她。 董狂提醒萨释上师:“这个孽种的生死,关系此次的成败……等夏侯衍死后,萨释上师再杀孽种也不迟。” 萨释上师认为董狂所言有理,便用阴森森的眼神看向董狂。 董狂当即心领神会,马上动手砍下了小公主的小指。 “小公主!” 她,夏侯衍,钰亲王,在场所有大乾国人同时愤怒叫唤。 萨释上师说:“夏侯衍,若你不自杀,本上师就将那孽种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来……” “不要!”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死死拉住萨释上师的黑紫袈裟,“你不能伤害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是你的女儿!” 死寂。 董狂对萨释上师说:“这丫头长得跟上师一点都不像,绝对不可能是上师的孩儿!再者……上师已经有公子班铎、公子明生、公主郁芳……这个丫头算什么!” 她问:“公子班铎……公子明生……公主郁芳……他们是谁?” 萨释上师不答。 她不信,“一别三秋,你已经有了三个孩儿?!” 萨释上师仍是不答。 董狂猖狂大笑,对她说:“三个?哪只三个?芍药夫人与商陆夫人现在也都怀着萨释上师的孩儿……所以,萨释上师一点都不稀罕你的女儿!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的萨释上师,拥有后宫佳丽三千!”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看向她,冷冷地说:“若你的女儿能助本上师完成大业,皇后之位,将是你的。”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 萨释上师对董狂说:“砍。” “不要!”她涕泪纵横,“小公主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求求你放过小公主吧!” 萨释上师却坚持:“砍。” 突然。 夏侯衍问:“若本王自杀,你如何保证,你会放过小公主?” 萨释上师说:“除却相信本上师,你别无他选。” 钰亲王拉住夏侯衍,“她说,小公主不是王兄的亲生骨肉……” 夏侯衍说:“无论小公主是否本王的亲生骨肉,本王对小公主的爱,从来不假。钰,若本王身死,以后大乾便靠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 夏侯衍猛然推开钰亲王,将手握的长剑插进自身小腹…… 鲜血崩流! “不要!” 她凄厉地尖叫着,跑向倒地的夏侯衍……她跪在夏侯衍的身旁,手足无措。 “你怎么那么傻!你明明知道……”酸楚,让她无法往下说。 “若小公主真是本王的女儿,那该多好……” ------------ 第一百零四章 盛大的,血祭 夏侯衍试图对她笑。 一股黑血,随之涌出,将夏侯衍的银白锦衣染成了黑红。 “夫人曾说,欲再给本王生孩儿。本王记住了……今生无缘,唯望来生……能与夫人再续前缘。” “对不起……” “本王从未责怪夫人……” 人世间最酸楚的眼泪,瞬间哽满了她的喉咙。 失声痛哭。 她欲抬手紧握夏侯衍的手……夏侯衍的手却突如断线般,掉下来……永远地垂下,永远与她失之交臂。 “不要!”她疯狂地摇晃夏侯衍,尖叫,大喊:“夏侯衍!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不是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夏侯衍,为离寒等人报仇的吗? 如今…… 她为何如此心痛? 她竟恨不得能与夏侯衍一同死去? 恍惚之间。 她仿佛看见,那日在封陵城内,漫天飞扬的杨花飞絮。 她仿佛看见,满园的紫花扶桑海棠,随风旋落,散了她一身,落了他一身。他将海棠簪在她的发髻上……他的吻,满满都是海棠香气。 是她! 是她亲手毁掉这美好的一切! 上辈子,她被渣男夺去了性命。 这辈子,她被渣男夺去了爱人! 渣男,也就罢了。 萨释上师如此凶残,若天下落在萨释上师与这群暴徒手里…… 天下必定水深火热! 此时。 耳边传来钰亲王的怒吼—— “赶紧放了小公主!” 小公主! 她猛然抬目。 却见。 董狂找来了清水与银针…… 一番折腾过后。 董狂竟大喝:“这个丫头不是萨释上师的种!” 什么?! 怎么可能?! 她六神无主,唯能摇头。 董狂走到她身前,“你自己看!孽种的血跟萨释上师的血不相融!” 董狂伸出指头,染了一些夏侯衍的血液,搅在清水之中……同一碗水,小公主的血无法与萨释上师的血相融合,却与夏侯衍的血相融! 董狂对她高喊:“大胆黛染!你居然敢蒙骗萨释上师!”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摇着头喃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能……如果不是为了保全腹中孩儿,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嫁给夏侯衍……” 萨释上师用力一拂黑紫袈裟宽大的袖子,冷冷地说:“今夜,所有人都得死!” “慢着。”她爬起身,缓缓走向萨释上师,哽咽着问:“轲倪……你……可曾爱过我?” 轲倪…… 萨释上师的名字。 萨释上师不回答。 “轲倪……难道你忘了,我们曾在紫瑶宫相守的每一夜了吗?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人吗?” 萨释上师淡漠地说:“本上师记得过去的一切,所以,本上师才有意将皇后之位留给你。” “我要的,不是皇后之位……” 董狂伸出长矛,拦住她,不让她走近萨释上师。 她竟双手紧握董狂的长矛,狠狠地刺进自身小腹…… 董狂吓得当即将拔出长矛! 血花四溅。 剧痛锥心。 她虚弱倒地…… 一如她所料。 萨释上师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 “你为何要伤害自己。”萨释上师仍是冷冷的。 “求求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之上……放过小公主吧。” 萨释上师深知,如果放了小公主,钰亲王就没有后顾之忧,萨兵今夜必定大败……萨释上师别过眼,表示不答应。 心如死灰。 她缓缓拔下发髻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眼泪婆娑地问:“轲倪,你还记得这支红玉紫曼罗金钗吗?” 萨释上师点头。 她回忆道:“当年,我曾将这红玉紫曼罗金钗,簪在你的发上……从那一刻开始,你我便不再孤单……纵使你我最终有缘无分……我仍是希望,你能一直戴着这红玉紫曼罗金钗。钗在,人在,思念在。” 萨释上师冷冷地看着她,不曾说话。 她颤抖着手,将金钗缓缓簪进萨释上师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哽咽着说:“我欠你的,我愿用我的性命偿还。我欠夏侯衍的……对不起……只能用你的性命偿还了。” 说完。 她突然用力,将红玉紫曼罗金钗插进萨释上师的后脑…… 董狂抬脚,踢开了她。 她被踢到一旁,血吐一地,奄奄一息。 红玉紫曼罗金钗只是损伤了萨释上师的一些皮毛……萨释上师却仍是倒在了地上,顷刻,气息全无。 萨释上师就那般,瞪目暴毙! 她早就在红玉紫曼罗金钗上沾了毒药……原本打算用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却用在了萨释上师身上。 因果。 都是因果。 她用手爬到萨释上师的身旁,伸手,在萨释上师瞪圆的眼眸之前颤抖一扫……萨释上师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紫眸。 …… …… 摇晃。 剧烈的摇晃。 剧烈的摇晃,让乔黛染再次睁开眼睛…… 伤口还在流着血。 痛。 却非致命的伤。 弥西冰冷的紫眸仍在逼视,冷冷的声音在乔黛染的耳边问:“来,告诉我,濒死时刻,你都看到了什么?可是看到你的罪孽了?” “你……”一开口,便是剧痛,仿佛弥西那把剑还插在她的喉咙……乔黛染忍着痛,颤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问我是谁!”弥西疯狂地大笑,却又在一瞬之间收起所有的笑,冷若寒冰地说:“我谁都不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生根本是一个错误,是一种耻辱。”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红颜祸水,萨释国破。”弥西捏紧乔黛染的下巴,持续用他骇人的紫眸逼视乔黛染,“美其名为了复辟萨释,萨释上师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萨释上师至高无上,本该孤洁终老……萨释上师身死,其子嗣便成为世上最耻辱的血脉。” “你……是萨释上师的……后人?” “我们这群耻辱的血脉,世世代代被命运唾弃。我们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让萨释国破的红颜祸水。用祸水的鲜血,洗清耻辱。历经千年,只剩下我了……我也终于找到了你。” 乔黛染想要开口…… 喉咙的剧痛,吞噬了她的声音,让她无法再开口。 “是你!”弥西在乔黛染的耳边怒吼:“是你让萨释亡国!是你让不应该动情的萨释上师动了情!是你亲手杀死了萨释上师!是你让我们生生世世遭受命运的唾弃!是你让我们生生世世承受血脉带来的耻辱!今日,我就要用你的血,清洗耻辱!” 乔黛染想要挣脱…… 弥西却牢牢钳制着她,她根本无法挣脱。 弥西冷冷地笑着:“当初,你如何杀死萨释上师,如今,我就要你如何血祭……” “住手!” 叶心仪大声制止弥西——叶心仪在后台发现不对劲,早就冲上舞台了。在场所有人之中,大概也只有叶心仪听懂弥西在说什么。 叶心仪慌乱地高声说:“杀死萨释上师的,根本就不是公主大人啊!” 弥西明显愣了一愣。 随即。 弥西又是一阵冷笑,疯狂又疯癫的冷笑。 弥西冷笑着说:“是她,就是她。纵使那人不是她,但那人也是她。无论如何,今日,我就要用她的血,血祭……哈哈哈哈哈……盛大的血祭!” 弥西没有挥剑,而是抬起没有持剑的手,拔下乔黛染头上的……鎏金红宝石杏花簪。 鎏金红宝石杏花簪?! 不是红玉紫曼罗金钗! 他刚才明明亲手将红玉紫曼罗金钗簪在乔黛染的发髻上的! 如今红玉紫曼罗金钗何在?! 弥西激动地掐住乔黛染流血的脖子,紫眸掺着浓浓的血丝,愤怒地问:“红玉紫曼罗金钗呢?!红玉紫曼罗金钗在哪里?!” 乔黛染被掐得无法呼吸,伤口剧痛,无法言语。 弥西不断地摇晃仿若破布娃娃的乔黛染,越发暴怒地追问:“我问你,红玉紫曼罗金钗在哪里?!红玉紫曼罗金钗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 乔黛染用濒死的眼神,绝望地看向解莉…… 陷入疯狂的弥西顺着乔黛染的眼神,看向解莉。 解莉吓得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手,用力捂住发髻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把红玉紫曼罗金钗给我!”弥西大喊着,遥遥向解莉伸手。 解莉吓得发蒙—— 她一直以为,弥西只会想些恶作剧,让乔黛染在众人面前出糗。她万万没有想到,弥西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疯言疯语、疯疯癫癫地想要杀了乔黛染、甚至用乔黛染的血来血祭。简直乱了套的全疯了。 “把红玉紫曼罗金钗给我!”弥西再一次冲解莉大喊大叫。 解莉楞在原地,脑子发蒙,一动不敢动。 忽见。 有人在舞台下不断朝她挥手……解莉定睛一看,发现是苏梦。 苏梦不断用手势以及口型对解莉说:把金钗给弥西!把金钗给弥西!快!赶紧!把金钗给弥西! 被苏梦的无声催促推动。 解莉如扯线木偶般生硬地拔下发髻上的红玉紫曼罗金钗…… 苏梦持续不断地在台下无声催促解莉。 解莉紧张地双手握着红玉紫曼罗金钗,如同受操控的木偶往弥西走了一步、两步…… 突然。 解莉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倪寒——满脸心痛,紧张,痛心疾首,恨不得为乔黛染承受这一切的倪寒。 解莉猛然停下脚步,怒气直冲心头,心想:姓乔的野种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让倪哥哥这么担心她! “把红玉紫曼罗金钗给我!”弥西再一次催促。 解莉怒气攻心! 猛地一个转身。 解莉用尽全力,把红玉紫曼罗金钗扔向后台的方向——解莉这是在用她最大的力气,尽力把红紫曼罗金钗扔到无论是弥西还是苏梦,都在短时间内无法拿到的地方。 “解莉!” “莉莉!” 弥西和苏梦同时高喊斥责。 众人这才发现苏梦的存在……苏梦当即恢复平日端着的神态,装作跟弥西并非一伙。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 倪寒箭步冲上前,一手拉住乔黛染,一手推开弥西握剑的手,想要把乔黛染拉远弥西…… 弥西当即回过神来,牢牢地钳住乔黛染。 乔黛染浑身无力,只能如随时会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任由倪寒跟弥西左右拉扯争夺。 弥西深知,无法如计划那般用红玉紫曼罗金钗作为血祭的器具。然而,没有红玉紫曼罗金钗又如何?只要是用她的血,就能完美地完成血祭。想到这里,弥西抛弃了红玉紫曼罗金钗的执念。 弥西握紧宝剑,毅然刺向乔黛染。 倪寒当即抱紧乔黛染,以身作盾,护住乔黛染…… 弥西的剑,插进了倪寒的后背。 “啊!!” 众人惊呼! 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弥西猛地一下把剑刃拔出。 倪寒顿时鲜血四溅。 失去支撑力气的倪寒与乔黛染,双双倒在舞台上……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仿佛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眼。 弥西站起身,失心疯似地高举滴着血的宝剑,疯疯癫癫地仰天大笑! 毕繁鸣手持扫帚,冲上前,跟弥西一样疯癫地用扫帚不要命地扫打弥西,直把弥西手中的血剑打在地上! 其他人以及保安当即一拥而上,把弥西按在地上,钳制住弥西。 被钳制的弥西疯癫不改地看着被打倒在地的宝剑,疯癫不改地大笑,疯癫不改地认为剑刃上都是乔黛染的血,疯癫不改地认为他已经完成了等待千年的血祭……他真的疯了。 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 叶心仪等人跪在浑身是血的乔黛染与倪寒身边,哭着喊着,却又爱莫能助,只能眼巴巴看着珠宝秀的医护人员对他们进行有限度的急救。 她无力地躺着。 他也无法动弹。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她关心他的安危。 他也担心她的安全。 她想要伸手,握紧他的手,然而,无法,根本没有力气。 他想要伸手,哪怕只是轻抚她的脸,然而,无法,根本无法动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活。 他知道,他应该不能活了……费尽此生最后的力气,他才勉强张嘴,无声地对她说:忘了我,好好活着。 ------------ 第一百零五章 她和她的对话 萨释上师冷冷地看着她,不曾说话。 她颤抖着手,将金钗缓缓簪进萨释上师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哽咽着说:“我欠你的,我愿用我的性命偿还。我欠夏侯衍的……对不起……只能用你的性命偿还了。” 说完。 她突然用力,将红玉紫曼罗金钗插进萨释上师的后脑…… 董狂抬脚,踢开了她。 她被踢到一旁,血吐一地,奄奄一息。 红玉紫曼罗金钗只是损伤了萨释上师的一些皮毛……萨释上师却仍是倒在了地上,顷刻,气息全无。 萨释上师就那般,瞪目暴毙! 她早就在红玉紫曼罗金钗上沾了毒药……原本打算用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却用在了萨释上师身上。 因果。 都是因果。 她用手爬到萨释上师的身旁,伸手,在萨释上师瞪圆的眼眸之前颤抖一扫……萨释上师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紫眸。 她看着萨释上师紧紧闭上的眼眸,喃喃:“轲倪,对不起,我实在不欲看你一错再错……” 回头。 她遥遥对钰亲王说:“大局为重!” 转头。 她看向小公主,慈爱地落泪,“小公主不怕,娘亲与爹爹在前面等着你……” 董狂这才反应过来,扬天大喝:“贱女人竟杀了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是所有原来萨释国人的精神支柱,没有萨释上师,就无法复辟萨释!她杀了萨释上师,就是断了董狂的梦,也断了所有暴徒的曼罗门贵族梦! 董狂怒发冲冠,高举长矛,凶残地将长矛深深地刺进她的后背…… 距离太远,钰亲王根本无法营救。 钰亲王只能撇过眼,痛下决心高喊:“来人!” 大队精锐人马冲进潇穆殿,潇穆殿再度陷入混战……胜负其实早已分明。 长矛深深地刺进她的后背,乌血瞬间冲上她的喉头。 四周一切。 渐渐缓慢起来。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弥留的目光,遥望死去的夏侯衍以及已被残忍杀害的小公主。 都是她的错…… 是她害死了小公主…… 是她害死了夏侯衍…… 她用尽仅余的力气,爬向夏侯衍与小公主……每爬一步,残躯都似被粉身碎骨一次般,撕心裂肺地剧痛。 近了…… 更近了…… 夏侯衍与小公主就在她的眼前了…… 然而…… 任凭她如何伸长手指,始终无法触碰…… 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她便就这般。 气绝在夏侯衍的咫尺天涯。 …… …… 你是谁? 你又是谁? 虚无缥缈之中,她与她面对而立。 我是黛染。 我也是黛染。 什么?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我是黛染,我也是乔黛染。 我是黛染,我也是乔杏华。 乔黛染穿着珠宝秀上那身奢华的曼罗盛装,脖子上全是血。 乔杏华穿着一身相较简朴的大乾装束,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乔黛染:你就是乔杏华? 乔杏华:你是……真正的……黛染公主? 乔黛染:正是。 乔杏华:……你好。 乔黛染:本公主看上去,像是“好”吗? 乔杏华:……不像。 乔黛染:拜你所赐。 乔杏华:我? 乔黛染:罢了。看你这番模样,也很是惨烈。 乔杏华:都是我的错…… 乔黛染:确实是你的错。就连本公主在珠宝秀上的遭遇,也是你的错。 乔杏华:对不起…… 乔黛染:罢了。一切都是宿命。 乔杏华:我不相信宿命。 乔黛染:无论你信或不信,宿命就在那里。 乔杏华:如果是宿命让我穿越到千年之前,历经这一切……为什么宿命要对我这么残忍? 乔黛染:总爱上不值得的男人,是你的错,并非宿命的错。 乔杏华:……确实如此。 乔黛染:你是要哭吗? 乔杏华:…… 乔黛染:哭,有用吗? 乔杏华:……无用。 乔黛染:既然无用,你还哭什么? 乔杏华:是我对不住夏侯衍……为什么……我总是有眼无珠地爱上不值得的男人。 乔黛染:知道自己有眼无珠,那就把眼珠子找回来,哭哭啼啼的有何用!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本公主非得与你在此闲聊吗? 乔杏华:? 乔黛染:本公主尚未知晓倪寒是否无恙,实在无意跟你在此闲聊。 乔杏华:离寒? 乔黛染:倪寒。 乔杏华:二哥? 乔黛染:是我的二哥,不是你的二哥! 乔杏华:抱歉。可是,离寒已经…… 乔黛染:闭嘴!倪寒好好的。 乔杏华:我不懂。 乔黛染:在你的年代,本公主遇到了二哥。 乔杏华:你……确定那是离寒?还是……人有相似而已? 乔黛染:反正,我爱他。 乔杏华:……恭喜你,找到你真心爱着的人。 乔黛染:本公主非得在此与你纠缠吗? 乔杏华:我也没有跟你纠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我死了,就能见到夏侯衍和小公主。 乔黛染:死了? 乔杏华:死了。 乔黛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也死了? 乔杏华:不是吗? 乔黛染:本公主不信!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本公主没有死!本公主每每都是在梦中见你,此次,定然也是在梦中! 乔杏华:可是……我确实……好像……已经死了。而且很痛,很惨烈的那种死了。 乔黛染:闭嘴。 乔杏华:虽然我也不想死,虽然我也想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会,我一定不会辜负夏侯衍的。 乔黛染:你能不能不要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了!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闭嘴,滚一边去! 乔黛染用力一推…… 无论是乔黛染还是乔杏华,都尖叫着,消失不见了。 …… …… 漫天的杏花,如雪翩飞,花香沉浮。 一朵完整的杏花仿若演练好般,配合地旋落夏侯衍的掌心……夏侯衍欲将这朵旋落掌心的杏花,簪在她的发髻上。 “啊!” 她突然惊叫。 “怎么了?” 夏侯衍被吓得一怔。 “怎么会这样!?” 她垂下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双有血有肉的手……海棠花瓣,趁机落满她的掌心。 馨香钻鼻。 一切太过于真实。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猛然抬头,激动万分地看着她眼前的夏侯衍!她慌乱地伸手,不断捏揉夏侯衍坚实的手臂、硬朗的下巴…… 温暖的! 真实的! 活的! 还没有死! 她激动地大哭,然后,又悲戚地大笑。 “夫人到底怎么了?” 夏侯衍坚实的大掌,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 “告诉本王发生何事?夫人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夏侯衍!”胭脂泪,激动地崩流不止,“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本王了,不然……”夏侯衍嗤笑,“还能是谁?” “夏侯衍!” 她激动地冲进夏侯衍的怀抱。 用尽全力。 她牢牢牢牢地抱住夏侯衍……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夏侯衍。 夏侯衍伸长手臂,温柔地将她颤抖的身躯圈在怀中。垂下头来,轻轻枕着她的青丝。 时光。 仿若静止。 她却猛然抬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夏侯衍眉目轻蹙。 “今夜是你的生辰宴会,是吗?!” “是的。” “不要办生辰宴会!”她注视夏侯衍,“你早就知道,今夜生辰宴的阴谋……是吗?” 夏侯衍默不作声,却将她搂得更紧。 “事到如今……”她不敢奢求,“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 “我不是黛染……” 她用极快的语速,将她所曾经历过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夏侯衍……尤其是今夜将要发生之事……她只希望,她能将一切悲剧,扼杀在源头。 那夜。 乾兵将无恶不作的萨兵,扼杀在古井密道之内。 大势已去。 董狂掩护萨释上师苍茫逃脱,乾兵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最终。 董狂死在乱箭之下,萨释上师被生擒。 从未受过苦的萨释上师,在严刑拷问之前,就已经供出了紫瑶宫的地下宫殿。钰亲王带领大批乾军,将地下宫殿的金银财宝全数收归大乾国库。 在她的恳求之下。 夏侯衍答应,免萨释上师一死,将萨释上师放回地下宫殿。 萨释上师重回地下宫殿,四周却由乾兵严密驻守。此时的地下宫殿,不过是一座空荡荡的盛大囚牢罢了。萨释上师失去了萨释国人的信仰光环,失去了所有的金银财宝,后宫佳丽三千纷纷离萨释上师而去。 浮华梦一场。 萨释上师终是逃不过孤独终老的命运。 日沉日落。 春去秋来。 她与夏侯衍,当真是很妙的一对。 说他们恩爱吧? 他们时常出言讽刺调侃对方,直将对方气得愤怒跳脚,七窍生烟……才愿罢休。 说他们不恩爱吧? 他们又时常彼此偎依,吹荷香莲风,看日出日落,看星辰璀璨,看漫天的杨花飞絮,看如雪的紫花扶桑海棠,看旋落的红杏飘花。 烟火红尘皆虚妄,繁华盛世莫轻狂。 闲庭信步静相偎,情深若许淡如忘。 镜花水月,纵再奢华,皆是虚幻。 爱恨情仇,纵使深刻,亦都浮云。 唯有相互偎依的温度,唯有互相聆听的心跳,才真实地诉说彼此的情深。 她掰开他的手掌。 将一片艳红的红杏花瓣,放置他的掌心。 她抬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今生今世,她只愿做那杏般红艳的朱砂,永远地,烙印在他的掌心。 …… …… 医院里。 掺着些许蓝的灯光,仍是那般瘆人。 乔黛染坐在倪寒的病床旁边,垂目,幽幽注视沉沉睡着的倪寒。 “还没睡够呢?” 乔黛染温柔地说着,轻抚倪寒开始有些长的黑发,微微笑着,眼睛却含泪。 “不要再睡了,好吗?” 乔黛染的手顺着他略长的黑发,进而轻抚他憔悴的脸庞——仍是帅气的脸庞,皮肤因为长久不见太阳而开始呈现出淡淡的枯叶色,毫无生气。 “你张开眼睛看看,我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为什么你还没睡够啊?” 乔黛染抬手,摸了摸曾经的伤口。 伤口早已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叶心仪等人为她张罗了最好的医生,过些日子,她只需动一个小小的手术,就可以将这淡淡的疤痕消除,让颈上的皮肤光洁如初。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知道吗?在你睡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 乔黛染轻轻握住倪寒的手,轻轻地揉着倪寒发凉的手指。 她在倪寒的耳边,温柔地、轻声地、说起她已经跟他说过的、或者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的那些事—— 1.“盛世.紫曼罗”上发生的“血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都说。 有故事的珠宝才能成为价值连城的珠宝,人性如此,现实更是如此。 在“盛世.紫曼罗”展示的珠宝首饰全线售罄,订单也是爆满。不只是连城珠宝,就连万释府邸一期的房价跟着疯涨,万释汇更是一铺难求。 2.弥西被捕。 人人都道弥西风言风语,人人都把弥西当作神经病。 弥西被捕之后,经过审讯,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弥西需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放出来。 3.苏梦被捕。 苏梦被指认是弥西“血祭”的帮凶,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随着“血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梦当年对乔雨幸的恶行也被网友揭发了。虽然乔雨幸之事苦无证据,“血祭”帮凶却是证据确凿。 苏梦难逃牢狱之苦。 4.人人都很担心倪寒。 倪从治、毕兰菁、毕繁鸣、叶心仪、解华川……他们无论有多忙,都会每天来到医院探望倪寒。就连不相干的网友,也会每天在网上为倪寒祷告祈福……人人都希望倪寒能够快点醒过来,人人都希望倪寒早日康复。 “快点醒来吧……”乔黛染在倪寒的耳边说,“倪寒……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忽而。 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乔黛染抬目—— 是解莉。 ------------ 第一百零六章 为她建造的秘密宫殿 乔黛染收回眼神,重又看着沉睡中的倪寒。温柔的,伤感的,悲恸的,却又不愿失去希望的。 解莉踩着高跟鞋,努力放轻脚步,走进病房……看着倪寒枯叶般毫无生气的脸庞,解莉眼睛发酸地直想哭。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来看他。”乔黛染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却少了一丝咄咄逼人。 “我也以为,你会直接让我滚。”解莉冷笑。 “我让你滚,你也不见得真的就‘滚’。” “那是。” 解莉在距离倪寒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倪寒……许久,解莉才开口。 “从小,我就喜欢倪哥哥,毫不掩饰地喜欢倪哥哥。我真的以为,我会嫁给倪哥哥,成为倪哥哥的妻子……直到你出现。” 乔黛染看向解莉,木木的,没有表情,就只是看着。 解莉无视乔黛染,只管注视倪。深情的,不甘的,悲伤的。 “我实在不明白,倪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解莉看向乔黛染,轻蔑的,不屑的,“你看看你,你有什么好的?年纪比我大,学历比我差,结过婚又离过婚,不见得有多美,除了脾气特别差之外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乔黛染居然没有反驳,解莉多少有些惊讶。 解莉收回视线,又再注视倪寒……沉睡中的倪寒,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倪寒。 解莉自嘲地笑了笑,喃喃:“我什么都比你好,你什么都比我差,可是……倪哥哥就是喜欢你,而且倪哥哥只喜欢你一个。我何尝不知,这种找不到原因的爱,才最是致命。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讨厌这种‘情不知所起’,我也嫉恨倪哥哥对你‘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乔黛染仍是沉默。 解莉瞪大眼睛,抬眼看向天花板,任由眼泪挂在眼眶,却不让它们落下。 乔黛染仍是沉默。 解莉咬了咬唇,不屑地说:“为什么不说话?不会是因为,珠宝秀当日,我没有把红玉紫曼罗金钗交给弥西,你就以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后来,发现,红玉紫曼罗金钗的钗头尖尖,涂了不知名的剧毒。如果被那金钗尖尖刺伤或者接触伤口……必死无疑。 乔黛染没有说话。 解莉冷笑了一声,“不要自作多情,我不是要救你。我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死活。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见倪哥哥伤心。”解莉也不至于狠毒地想要杀死一个人。 “我知道。” “你知道?”解莉唾弃,“你知道个屁!乔黛染,我恨你!如果你没有出现,倪哥哥就是我的!正因为你出现了,这辈子,倪哥哥都不会喜欢我了!” “你知道就好。” “我真的很讨厌你!”解莉瞪着乔黛染,两个女人的视线如同剑刃撞在一起。 “谁不是呢。”乔黛染冷冷地笑。 “真恨不得把你的脸撕碎!” “你就是特意跑来,跟我说,你讨厌我?” “才不是。”解莉一脸“你不配”,“我是来……跟倪哥哥道别的。” “道别?”乔黛染有点愕然。 “我要出国留学了。” “你不是才刚留学归来吗?” “我根本就不喜欢珠宝设计,我在珠宝设计方面根本就没有天分。是妈咪坚持让我学珠宝设计,所以我才学的……”提起苏梦,解莉满心伤感。 “你这次留学,学什么?” “我一直都喜欢服装设计……爹地也同意了……明天,我就出发。” “我以为,你会等倪寒醒来。” “等倪哥哥醒来?”解莉笑了,“等倪哥哥醒来……你认为,我还舍得离开吗?” 而且…… 纵使倪哥哥醒来,倪哥哥也不是她解莉的。 既然注定得不到倪哥哥,解莉不想再苦苦纠缠……解莉害怕,如果继续纠缠,她就会跟苏梦一样,执迷不悔,不知悔改,最终把自己逼上不归路。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祝你,一路顺风。”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再回来纠缠倪寒。 “我坐飞机出行,你祝我‘一路顺风’?你能不这么恶毒吗?” “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爱你的、你也爱的男人。”其实,乔黛染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坐飞机不能“一路顺风”……随便啦。 “你当然希望我早日找别的男人了。因为,那样,我就不会再回来跟你抢倪哥哥了!” “我们可能真的是姐妹。”乔黛染嘲弄,“你太懂我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我也没有要认你这样的妹妹。” 谁都不服输。 “要说的说完了,倪寒你也见过了,你还不走?”乔黛染说。 “当然走。”解莉咬了咬唇,用力呼了一口气,瞪着乔黛染,“我警告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倪哥哥!一定要让倪哥哥醒过来!倪哥哥醒过来之后,你一定要收一收你的坏脾气,好好对他!如果我知道你对他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劳你费心。” “最好是!” 解莉再次看向倪寒……真有冲动过去抱抱他,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抱。 “休想碰他一根汗毛。”乔黛染把解莉的冲动扼杀在眼底,“如果你敢碰倪寒一根汗毛,我就把你的毛全都拔光!” 解莉瞪了一眼乔黛染,心想:算了……倪哥哥根本就不稀罕我的拥抱……倪哥哥根本就不喜欢我……放手吧……如果不放手……我可能就是下一个妈咪了。 解莉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眼泪锁上。转身。离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酸涩的眼泪决堤般,冲垮了她的脸。 叶心仪跟满脸眼泪的解莉擦身而过,吓得是马上冲进病房看看乔黛染有没有事…… 幸亏没事! 叶心仪用力地拍了拍她脆弱的小心脏,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有心脏病的她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只见。 乔黛染双手握住倪寒的手,附身,在倪寒的耳边轻声说:“好吧,让你再睡一晚吧……答应我,明天就起床,好吗?” 倪寒沉沉地睡着,仿若睡王子。 乔黛染轻轻地枕着倪寒的胸膛,静听倪寒不紧不慢的心跳声——这是倪寒活着的证明——乔黛染轻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倪寒,我们明天见。” …… …… 他在紫瑶宫外,等了整整一晚。 终见黛染走出紫瑶宫。 为怕巡逻的士兵发现,他把黛染拉进紫曼罗丛中,拉起玄色披风挡住他俩。 侍卫走远。 他松开黛染,后退一步。 “你和萨释上师……” 凉风吹过。 几片无香的红杏随风零落。 黛染始终心虚地低垂着脑袋。 “以后……小心一点。” 他走了。 没有跟任何人告别,直接跨上汗血宝马,策马扬鞭,玩命般奔出萨释王宫…… 黛染居然跟萨释上师…… 这是在玩火。 萨释国种族等级极度森严,曼罗门只能娶曼罗门,索罗门只可以嫁索罗门,各种种族之间绝对不容通婚。若是哪对被爱迷去心窍的男女不顾一切地结合了,这对男女就会被贬成贱民,被驱逐到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终日和烈日黄沙作伴。 环境恶劣。 食不果腹。 不出数月,这些贱民就会被摧残得仅剩皮包骨。无论如何挣扎,结局终将是暴尸荒野。 虽然萨释上师来自曼罗门,可是,萨释上师不可婚嫁……若萨释上师与黛染之事被揭发……那该如何? 不行。 他一定要想办法! …… …… 历时数月。 终于建成。 走进地下宫殿……虽然无法跟萨释王宫的宫殿相比,但是,能在数月之内,在荒芜之地挖掘建成这地下宫殿,已是不错……总比他日事发,要黛染在地面风餐露宿强百倍。 走到寝室内。 那里摆放着他为黛染准备的衣衫首饰—— 曼罗绮云裙,蔓藤赤金红玛瑙步摇、烧玉点翠流苏,白玉菱花耳坠、双凤双飞双扣镯、明珠红翡项链……数不胜数。 她穿戴过的所有衣衫首饰,他都记得。这些,都是他命人重新制作的。 还有。 红玉紫曼罗金钗。 他手执红玉紫曼罗金钗,笑了……她十四岁生日之时,他曾送黛染一模一样的红玉紫曼罗金钗……那时候,她的笑容,他永远都记得。 纵使。 黛染变了。 他与她之间的回忆,谁都无法改变。 他回忆中的黛染,谁都无法抢走。 “二王子。”副将海疆出言提醒,“荒芜之地危机暗涌,不宜久留。即将日落,需得马上动身回营了。” “嗯。”他——离寒——转身,看向海疆,把红玉紫曼罗金钗放回原位,“海疆。” “小人在。” “地下宫殿之事,我不愿他人知晓。” “小人明白。” 这是离寒给他最深爱的女子,秘密建造的秘密宫殿。 …… …… 潇阳城门终是抵不过乾军的强攻。 被破。 一时之间,城门大开。 千万乾军踏雨冲进潇阳。 他把秘密宫殿的地图连同钥匙,交给海疆。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黛染安全护送到秘密宫殿。” “二王子!”海疆不敢接过,“敌强我弱,二王子何不亲自护送黛染公主,与黛染公主一同在秘密宫殿生活?二王子放心,我等必定拼尽全力,为二王子争取时间,好让二王子安全到达……” “不必了。”离寒摇头。 “为什么……”海疆不懂! “军令如山。” “小人领命!” 他手执佩剑,走出军营,迎向如潮乾军……如今的黛染,爱的已经不是他……他只愿拼尽全力,为黛染争取更多的时间,好让黛染安然无恙地去到秘密宫殿。 …… …… “离寒!!!” 是她? 隔着腥风血雨,他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女子…… 是黛染…… 不是她…… “快走!” 他的大吼,划破天际。 “快走!” 在他的吼声中,海疆强硬地将黛染推上马车。 无情冷箭,穿越腥风血雨,狠狠地插进了他的盔甲……乌血,从他的嘴角流下……身中多箭,自知命不久矣。 他何尝不知,萨释根本不是大乾的对手。 以卵击石。 螳臂当车。 无非是为了给她争取更多的保障,如此而已。 身负重伤。 蚀骨焚心。 他却不敢轻易倒下…… 他是萨释国的二王子! 他是萨军的精神支柱! 强忍蚀骨之痛。 他一把夺过乾军手中的长矛,将夺来的长矛飞插进身后血水纵横的土地。 背靠长矛。 手举长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今日,我离寒定要带领萨释战士守卫萨释河山!若潇山被破,我离寒定不偷生!望一众萨释战士能与我同仇敌忾,保护萨释河山!” “保护萨释河山!” “保护萨释河山!” 萨军慷慨激昂地呐喊着,高举兵刃与乾军混战厮杀。 冷箭已然深入骨髓,他却始终不愿屈服倒下……一群乾军手执长矛冲向他……他还来不及挥剑,数根长矛便直直刺破他的盔甲,插进他的血肉之驱。 挫骨剧痛。 吞噬着他。 耳边响起黛染撕心裂肺的哭喊。 “离寒,你不能死!我还有话想跟你说……离寒!离寒!” 他多想倾听黛染想说什么。 他多想再见她一面…… 他多想再为她唱首摇篮曲…… 他多想再为她轻抚额前的散发…… 他多想能够保护她一辈子…… 然而…… 不能了…… 他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眼前的人,是黛染,却不是他的黛染。 他知道。 忘却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那个人。 不是他的黛染。 不是他爱着的黛染。 可是…… 万一…… 他的黛染还会回来呢? 如果…… 他的黛染回来…… 她将会面对什么局面? 希望。 他的黛染回来后,不要过得太苦。 他甚至希望。 他的黛染不要回来了。 他希望。 他的黛染能在没有战争的世界,平平安安地生活。 他的黛染…… 脾气不好。 刁蛮任性。 却只有她,能走进他的心,温暖他的心。 调皮可爱。 刁钻古怪。 笑起来如天上灿星,偶尔落泪会让他揪心不已;执拗地牵着他的手练字,硬是把自己练成左撇子;坚持给他绣香囊,把十根手指弄伤却毫不在意……从小到大,他们之间有无数的回忆。 他真的很想她。 他真的很想他的黛染。 身体渐渐失去了痛觉。 思念的痛却无法摆脱。 他努力撑大眼睛,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那位黛染正在马车上,奔向秘密宫殿……希望那位黛染可以安全到达……那样……若哪日……他的黛染回来了,也不至于太苦。 他的黛染…… 思念。 他的黛染…… 无法磨灭的爱。 他的黛染…… 永恒的爱。 今生无缘。 惟愿。 下辈子,还能遇见。 惟愿。 下辈子,能跟她相爱相守。 他的黛染…… 不曾闭眼。 他的眼睛却永远地失去了光。 ------------ 第一百零七章 苏醒 刺目的光。 把眼睛刺得生疼。 睁开眼睛。 只见她双目含泪。 晶莹的泪水,倒映着他的憔悴。 “黛染……”他的声音无比沙哑。 “你醒了?!”她激动极了! 手足无措! 她想要把他抱紧,却又害怕因为过分激动而伤着他!唯能激动地抬起双手捂住嘴巴,泪如泉涌……浑身发抖如同飓风中的落叶。 “黛染……”他的意识仍有些混沌,“你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激动至极,喜悦至深,乔黛染忍不住附身抱住了他,趴在他起伏的胸膛,失声啜泣,“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久……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过分干涸的喉咙,让他不住地咳嗽,他却坚持说下去,“很想你。” “我懂,我都明白……好了,先不要说话了……” 乔黛染强迫自己暂时离开倪寒的怀抱,过分兴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先去给倪寒倒了一杯水……然后……不对……乔黛染大声对门外大喊:“来人!倪寒醒了!你们快来人!” “快来人!” “快来人!” 乔黛染喊了好几声,却仍不见人,越喊越焦急。 这大半夜的…… 乔黛染急得放下水杯,转身就要冲出病房直接找医生护士…… “等等。” “啊?”乔黛染转头,焦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吓她啊! “是不是……应该……有什么按钮……按下……医生就会过来?” “对哦!” 乔黛染这才反应过来,跑过去,按下倪寒床头隔壁的按钮……她明明记得的,可是,倪寒一醒来,她就什么都忘了。 按下按钮。 乔黛染坐在倪寒的床边,却不敢把倪寒扶起身——倪寒身上的仪器太多,她怕会伤着倪寒——乔黛染哽咽着,温柔地说:“忍一忍,医生马上就会过来的。” “嗯。” “还痛吗?” “不……” “那就好。” “黛染……” “嗯?” “你是我的黛染……吗?” “傻瓜。”乔黛染失笑,握住倪寒的手,“我当然是你的黛染了!” “我想你了。”他眼睛酸极了,泪光模糊了他的眼。 “我也想你了。”她落下泪来……一滴,两滴,三滴……落在他的手上。 “不要哭……”他抿了抿嘴,眼睛更加酸楚了,“我不喜欢看到你哭。” “嗯。”她一个劲地点头,“只要你愿意醒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黛染……” 此时。 医生护士冲进病房。 乔黛染只能暂时退出病房。 检查的时间不长不短,乔黛染却已经焦急得如同等待了千年……总算等到医生开门。 “倪寒没事吧?”乔黛染焦急地问。 “倪寒少爷已经没有大碍了。”医生护士一个个脸上都漾着喜悦,“明天,我们再给倪寒少爷做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倪寒少爷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我现在进去看他……” “黛染小姐等等。” “何事?!” 乔黛染不悦地瞥向阻止她的医生。 医生吓得脚下发软踉跄了一下——虽然这段日子天天都会见到乔黛染,但是,医生还是被乔黛染的气势吓到了——医生努力站稳脚步说:“我只是想提醒黛染小姐,倪寒少爷睡了。” “什么?”乔黛染瞪圆眼睛瞪着医生——所有医生护士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乔黛染说:“不是才刚醒来吗?怎么又睡了?” “给黛染小姐解释一下,倪寒少爷刚刚是从昏迷之中醒来,现在是陷入了睡眠……也就是睡着了……二者是不一样的。倪寒少爷的身体还很衰弱,需要多加休息,才能尽快痊愈。” “好吧……”乔黛染用力地呼吸了一口,“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可以,可以。”医生护士齐齐做出“请”的手势。 又再走进病房。 房间里安静得很,就连灯光都仿佛变暗了一些……却是让人舒心的安静,让人放松的昏暗。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禁不住笑了,笑着,落泪。 走到倪寒的床边。 看着睡梦中的倪寒……真是睡梦中的倪寒,不是昏迷中的倪寒……伸出食指,隔着空气,轻轻地勾勒他的脸,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 他终于醒了。 他终于活了。 忍不住落泪,一滴又一滴……幸亏他睡着,看不见她的泪……不然……他又要心痛了。 不行。 还是不能落泪。 万一。 他突然醒来,看到她的泪,他还是会心痛的。 走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拿起她的包包,从包包里面拿出镜子与纸巾……打开镜子……乔黛染吓得下巴脱臼! 镜子里面的女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眼睛发红发肿,头发散发蓬生,嘴唇发白毫无血色,更不必说失去光泽仿若枯萎了好几年的皮肤,以及守寡似的随意穿着了! 乔黛染吓得把镜子丢在沙发上,捶足顿胸! 天哪! 乔黛染心想:倪寒刚刚看到的我,居然是这幅模样的?! 天哪! 乔黛染心想:倪寒该不会不是睡着了,而是被我吓晕了吧?! 天哪! 不行! 不行不行! 乔黛染赶紧拿出手机,拨打叶心仪的电话。 凌晨2点的电话,吓得叶心仪是一接到就马上吼—— “公主大人什么事?!不会是倪寒少爷病情有变吧?!公主大人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我跟毕毕现在马上过来!” “等等!”乔黛染揉着差点被吼穿的耳膜,“倪寒刚才醒了……” “天哪!!!真的吗?!!!天哪!!!奇迹终于出现了!!!实在是太好了!!!我跟毕毕现在马上过来!!!” “叶心仪!你能等我把话说完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人太激动了!!公主大人请说,请说!” “倪寒身体衰弱,医生检查过后,就又睡了,大概明早才会醒来的……本公主不是打电话给你汇报倪寒病情的,本公主要你明日一早带上所有梳妆打扮的物件过来,还有,把本公主喜欢的那件红色礼服也带过来。” “小人明白!公主大人是希望倪寒少爷一觉醒来,第一眼就能够看见美若天仙的公主大人,对吧!” “差不多。”至少不能像现在这幅模样,把倪寒吓晕。 “放心吧,我现在马上去收拾,马上让毕毕调闹钟,保证我们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把公主大人需要的东西,准时送到公主大人手中……” “等等。” “公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毕繁鸣……现在在你身边?” “呃……” “这三更半夜的……” “如果公主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先挂了!明天见!晚安!” …… 光线不再刺目。 仿佛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缓缓睁开眼。 首先看到的,是让他思念许久的她—— 细长的眉,高挺的鼻子,红艳的唇,红粉菲菲的脸颊,就连发丝都散发着迷人的馨香,穿着一袭暗红的裙子,高贵的,温柔的,迷人的……最让他无法移开眼的,却是她汪着盈盈泪光的眼眸。 “黛染……”他的声音,一如昨夜沙哑,“你好美。” “你醒了?” 乔黛染松了一口气—— 天刚亮。 叶心仪就如约把梳妆打扮的护肤品、化妆品、化妆用具以及乔黛染要的晚礼服带来了。为确保万无一失,毕繁鸣甚至还请了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这阵仗,还以为乔黛染是要登台演出呢! 梳妆打扮完毕,送走化妆师和造型师之后,乔黛染就一直端坐在倪寒的床边,等待倪寒醒来。 终于。 倪寒醒来了。 而且。 倪寒称赞她“好美”! 乔黛染笑了。 倪寒也跟着,微微地笑了。 “亲爱的倪寒大少爷,你真的变成情圣了!一睁开眼睛就只知道撩妹!”毕繁鸣煞风景的声音传来,打断乔黛染跟倪寒的相视微笑。 倪寒稍移视线看向毕繁鸣,发现毕繁鸣清瘦了不少。 同时。 倪寒这才发现。 病房里面除了乔黛染,毕繁鸣,还有叶心仪和哭得双眼红肿的毕兰菁。 在倪寒昏迷的这段日子。 所有人都为倪寒担心得茶饭不思……终于等到倪寒醒来……真别说,就连毕繁鸣都差点激动哭了! 毕兰菁激动地对倪寒说:“儿子啊!你终于醒了!你睡了这么久,真是担心死我们了!你爸爸和老解才刚离开,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你醒了!我现在就去打!” 毕兰菁风风火火地打电话去了。 毕繁鸣难得体贴地走上前,扶着倪寒坐起身……毕繁鸣看似吊儿郎当,眼神里面却满满都是担心和紧张。 毕繁鸣说:“兄弟啊,你倒好,一睡就睡了好几个月。难为黛染大小姐,天天都在这里陪着你。你再不醒来,她就要变成望夫石了。” 倪寒看向坐在他右侧的乔黛染,轻轻握住乔黛染的手,温柔地说:“辛苦你了。” 毕繁鸣不满地抢话:“亲爱的倪寒少爷,你就只知道安抚你的黛染大小姐!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的!你看看我,我都担心瘦了!也不见你安抚安抚我!” 毕繁鸣简直就像是争风吃醋的小媳妇,叶心仪都忍不住偷笑了。 倪寒继续握着乔黛染的手,看向毕繁鸣,听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地对毕繁鸣说:“辛苦你了。” 毕繁鸣一屁股坐在倪寒的左侧,盯着倪寒看:“你知道吗?你昏迷的这几个月,我除了要担心你,还要帮忙处理万释地产的事情……万释地产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我都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你醒来了,不真诚地对我说一句‘辛苦你了’……就算了?” 倪寒蹙了蹙眉,“你想怎样?” 毕繁鸣邪恶地笑着,摩拳擦掌:“我想……” “你想干什么?”乔黛染打断毕繁鸣的话,黑着脸说:“倪寒才刚醒来,你就想让他马上回万释地产卖命工作,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吃喝玩乐,是吗?” 毕繁鸣吓得站起身,后退两步——倪寒醒了,气场3米让人退避三舍的乔黛染也回来了——毕繁鸣吓得向乔黛染连连摆手,示意“不敢不敢”。 乔黛染瞪着毕繁鸣:“倪寒昏迷期间,你确实有处理万释地产的事情。但是你做的,都是你的份内事。原该由倪寒处理的事情,都是倪伯父处理的。” 毕繁鸣朝乔黛染甩了甩手,赔着笑说:“哎哟!我不是要催促倪大少爷回去工作啦!我……我怎么会是那种不顾兄弟死活,兄弟才刚醒来就赶着兄弟去卖命工作的混蛋呢!” 乔黛染问:“那你想干什么?” 毕繁鸣想了两秒……想不出来……毕繁鸣向叶心仪眨了眨眼,示意求救。 叶心仪脑袋里面的灯泡突然亮了,竖起一根食指,大声说:“毕毕的意思是……想让倪寒少爷请我们吃饭!” 乔黛染瞪着叶心仪,意思是:你就只知道吃!你就不能编一个稍微好点的借口吗? 叶心仪冲乔黛染呵呵笑了笑,意思是:反正公主大人知道是借口,好的坏的都没差啦! 毕繁鸣搂住叶心仪的肩膀,点头附和:“还是小心心最懂我!我们这段日子为倪寒少爷操碎了心,现在倪寒少爷醒了……让他请我们吃顿大餐,一定都不过分吧?” 乔黛染不欲附和毕繁鸣。 叶心仪却十分捧场地连连附和:“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毕繁鸣用下巴指了指倪寒,大声问:“兄弟,你自己说吧!我只是让你请我们吃顿大餐……一点都不过分,对吧?” 倪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 这样吵吵闹闹地,真好…… 看见倪寒笑,乔黛染这才不再瞪毕繁鸣,语气也跟着柔和了一些,“你们想吃多少都有,就怕你们吃不下。” 乔黛染的语气柔和了,毕繁鸣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毕繁鸣继续搂着叶心仪的肩膀,调笑道:“为什么,黛染小姐有一种要我们‘吃不完就要兜着走’的感觉?” 叶心仪捶了捶毕繁鸣的胸膛,笑着说:“公主大人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此时。 毕兰菁带着倪从治、解华川冲进病房。 ------------ 第一百零八章 倾诉,秘密宫殿 “儿子啊,你终于醒了!” “小倪啊,你醒来就好了!” 倪从治跟解华川这两条商场大鳄,差点就老泪纵横了。 “儿子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小倪啊,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找医生!” “儿子啊……” “小倪啊……” 倪从治跟解华川这两条商场大鳄,简直摇身变成了贴心奶妈。 毕兰菁也是同样的紧张:“儿子啊,你现在身子虚弱,这样坐着会不会太累?如果累就要说,不要硬撑着。” 毕繁鸣调笑:“是啊,兄弟,如果累就要说出来,不要硬撑,反正……黛染小姐是不会介意你身子衰弱的!” 叶心仪忍着笑,捶了捶毕繁鸣的胸膛。 毕兰菁朝毕繁鸣射去一记眼神耳光,骂道:“臭小子,一边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毕繁鸣嬉皮笑脸地说:“现在倪寒少爷死里逃生,我们又再高高兴兴地齐聚一堂……现在当然是皆大欢喜的时候了!这种时候不说玩笑话,更待何时?” 所有人都笑了。 对啊。 能够像现在这样,跟心爱的人、重视的人、亲人、朋友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失而复得的乐事。 倪寒握着乔黛染的手。 乔黛染也握着倪寒的手。 看向彼此。 他们笑了,笑中有泪。 …… …… 宁静的病房。 热闹的余韵,仍在空气中回荡。 倪寒睡在病床上。 乔黛染睡在旁边陪护的小床上——在倪寒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张陪护床几乎成了乔黛染的专属睡床。虽然,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坐在倪寒的床边,注视着沉睡的倪寒,无法入睡。 “有医生和护士在,你不用担心……” “我不要。”不待倪寒说完,乔黛染就已经果断拒绝。 “嗯?” “你要赶我走,是吗?” “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 “不要。”她不想离开倪寒,哪怕只是一小会。 “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明晚就回家好好休息。” “好吧。” 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她。 她也在看着他。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倪寒由衷而发。 “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她笑了笑,“只要你安然无恙,再多的苦,都是甜的。” “黛染……” “嗯?” “黛染……” “怎么了?” “黛染……”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的名字?”她失笑,“我的名字就这么好叫吗?” “是的。”他的眼神很深邃,一种难以解释的深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问:“你知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她皱了皱眉,笑了笑,“不都在睡觉吗?” “不是……” “那,你都在干什么?” “我在建宫殿。” “啊?”她摸了摸耳垂,仿佛那样能帮助她听懂倪寒在说什么。诚然,无效。她问:“建宫殿……是什么意思?” “昏迷期间,我一直在建宫殿。” “我不懂。” “我也不懂。”倪寒幽幽的目光,似乎看着乔黛染无法看见的景象,“我……可能真是萨释国的……二王子。起码,曾经是。” “什么?”她坐起身,眉头紧皱,疑惑非常,“昏迷期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是梦吗?”他移目看着天花板,目光虚无,“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梦。”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得知‘她’跟萨释上师有私情,为怕东窗事发‘她’会被贬为贱民,我在荒芜之地秘密修建宫殿。梦中,他们称呼我为二王子……” 倪寒把他的梦,一一说给黛染听。 他说:“花了数月光景,终于建成秘密宫殿……宫殿建成,二王子身死……我便醒来了。” “所以,你终于相信……你是二王子,你是离寒……是吗?” “或许说,曾经是。” “你说,你梦中的她,叫黛染?” “嗯。” “你说,梦中的你,知道她不是你的黛染?” “嗯。” “真的吗?” “真的。” “怎么可能知道……” “爱一个人的感觉。” “什么?” “无法言诠。” 他再次看向她,双瞳剪水。 他说:“梦中的我,无法言诠。醒来之后,我再回想……你说过,你是从萨释国穿越而来的……我顿时间就明白了。你穿越到这里之后,萨释国的黛染就不再是黛染了。因为,你才是黛染……你才是我爱着的黛染。” 几秒的空白。 他说:“无论我是离寒还是倪寒,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我爱的都是你……只有你。” “倪寒。” 她激动地翻开被子,跑到倪寒的床边。 他坐起身,把乔黛染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说:“我曾跟你说过……当初,万释府邸这几块地的成交价,远远超出预算。父亲曾劝我算了,可是我一意孤行。成功投地之后,各种开发设计施工等等,我都尽心尽力,求完美吹毛求疵……一直到万释府邸二期,挖掘出萨释物件,我才突然地松了一口气。” “我记得。” “原来,我是一直在寻找,我在千年之前为你修建的秘密宫殿……我找到了秘密宫殿,考古学家挖掘出我从前为你准备的衣衫首饰……重重契机,让我们再次相遇。” “可是……所谓考古学家挖掘出的物件之中,也有一些女子使用的东西,一看就不属于我的。”她突然挣脱他的怀抱,质问:“说,为什么秘密宫殿里面有其他女人的东西?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傻瓜。”倪寒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确实是其他女人的东西,我却没有金屋藏娇。” “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萨释亡国,曼罗门贵族被流放荒芜之地?” “我知道。”她说:“我依稀还记得,他们去到荒芜之地后……凭空消失?!” “嗯。” “他们都去秘密宫殿了?!” “除了副将海疆,我还有一名心腹。我……应该是离寒死前,曾命那名心腹到荒芜之地打点。我曾吩咐,若萨释亡国,曼罗门贵族遭遇流放,可以将曼罗门贵族收留到秘密宫殿……至于他们能否撑到荒芜之地,又有多少人能够撑到进入秘密宫殿……那便是他们的命了。” “三哥,四哥,五哥,还有我的表姐凌霄,他们身壮力健,一定可以撑到的。” “刚刚还气我‘金屋藏娇’,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提你的三哥四哥五哥。” “哎哟,那可是你的三弟四弟五弟,他们的醋,你也吃?” “对。”倪寒详装生气,“我就是吃醋。” “不用吃醋。”乔黛染紧紧抱住倪寒,“因为,我只爱我的二哥……不,应该说,我只爱你!” “我不信。” “你不信?”她轻吻了吻他的脸颊,“这样,信了吗?” 他摇头。 她亲吻他的另一边脸颊,“这样呢?” 他摇头。 她亲吻他的额头,“这样呢?” 他摇头。 她亲吻他的……不等她轻吻他,他便一个旋身把她压在了床上。 温柔的。 情深的。 柔情似水。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上,脸颊,嘴唇。 炙热的。 难分的。 缠绵而又悱恻的。 身体。 在燃烧。 她轻轻推开他。 “你……不愿意?”他喘息着,渴望,却不愿勉强她。 “这个……”她脸颊绯红,“你才刚醒来……身体虚弱。” “我没那么虚弱。” “可是……” “好吧。” 他翻下身来,深呼吸着,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你……生气了?” “我不会生你的气。”他在她的耳边说:“我愿意等,等你成为我妻子的那一天。” “你这是要娶我吗?” “呃……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不行吗?” “嗯……”倪寒失笑,“在这个时代,求婚通常留给男人。” “那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 “嗯……在这个时代,求婚通常要惊喜。”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惊喜’?” “乖。”倪寒摸了摸她点头,“不要问。” “不能问吗?” “嘘……问了就不是‘惊喜’了。”倪寒用手指是点住她的唇。 “可是……”乔黛染把他的手指拉下,“如果我不问,你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忘记了?” “我忘性没那么大。” “叶心仪常说,这个年代的男人……一觉醒来,穿上裤子就什么都忘记了。” “呃……我也没脱裤子啊。” “好像是。”乔黛染点头。 “如果你要我脱……” “讨厌!” “哈哈……” 倪寒抱着乔黛染,下巴枕着她的脑袋,笑出了声。 真好。 哪怕什么都不做。 只是这样抱着入睡。 也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 镜花水月。 毕繁鸣拿起酒杯,祝酒道:“来,我们喝一杯!庆祝倪寒少爷痊愈出院,祝愿我们在座每一个人都身体健康!” 倪寒、乔黛染、叶心仪、倪从治、毕兰菁、解华川举起酒杯——刚出院的倪寒杯中的是清水,认为酒精实在太难喝的叶心仪杯中的是果汁——碰杯过后,各人都喝了一口。 毕兰菁感触地说:“这段日子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弥西那个疯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更不明白他那天在珠宝秀上疯言疯语的,到底在说什么!” 毕繁鸣说耸了耸肩,“他是疯子,当然疯言疯语了。我们不是疯子,当然听不懂疯子的话了。” 其实啊。 征得乔黛染同意之后,叶心仪就跟毕繁鸣解释说—— 乔黛染是萨释国穿越而来的曼罗公主、弥西则自认是萨释上师后人等等等等的那些事。 毕繁鸣听懂了,毕繁鸣却不太敢相信。可是不相信吧,似乎也只有那样才说得过去。 叶心仪跟毕繁鸣说,保密。 毕繁鸣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不带半点正经,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反正,毕繁鸣不打算深究,大家高高兴兴幸幸福福的就好了。 毕兰菁认为毕繁鸣说得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感叹:“唉……只是……没想到……解太太居然是那个疯子的帮凶……”搞不好还是主谋。 “咳。” 倪从治干咳一声,打断毕兰菁的话,提醒毕兰菁——不要再说苏梦了。 毕兰菁秒懂,却还是管不住嘴地脱口而出:“对不起啊老解,我不是故意提起解太太的……” 倪从治、毕繁鸣、倪寒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意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被毕兰菁的直肠子打败了。 解华川朝毕兰菁以及在座其他人举了举酒杯,说:“大家不用避讳,想说什么都可以。说起来,还是我没看好她,她才会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还害得小倪受伤入院。” 解华川向倪寒颔了颔首,一脸抱歉:“小倪,对不起……” 倪寒马上回说:“这不是解伯父的错。解伯父更加不用道歉。” 毕繁鸣打圆场:“对对对!我们大家都没错!我们今晚聚在一起,不是为了追究或者内疚的!我们今晚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为了高兴,为了……多喝两杯的!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毕繁鸣高举酒杯。 大伙又喝了一杯。 倪从治对解华川说:“既然你说不避讳,什么都能说。但是苏梦入狱了,莉莉又出国留学了,你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会不会不习惯?” 毕兰菁再一次脱口而出:“老公,你是想问老解会不会寂寞空虚冷吧?” 倪从治失笑地看着毕兰菁,意思是:老婆,说话不用这么直接的,大家都懂就行。 毕兰菁做了一个鬼脸,反正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就等着听解华川怎么回答吧。 解华川不见落寞,有点开玩笑地说:“连城珠宝事情这么多,我哪里有时间寂寞空虚冷?等哪天寂寞空虚冷了……”解华川看向乔黛染,“黛染就给我生个外孙好了。” ------------ 第一百零九章 求婚 乔黛染的脸庞,霎时间全红了。 毕兰菁兴奋地鼓掌,高声说:“老解!你赶紧寂寞空虚冷吧!等黛染跟我儿子的孩子出生了,我就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奶奶了!”毕兰菁当然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奶奶了!毕兰菁这个奶奶比乔黛染这个妈妈的年纪还小。 毕繁鸣掺一脚,高声说:“各位家长请注意!各位家长请注意!咱们黛染小姐跟倪寒少爷还没有结婚呢!虽然现代社会不排斥未婚先孕,但是程序还是得走一走吧?”婚礼这么好玩,毕繁鸣怎么可能让好玩的事情轻松跳过。 毕兰菁激动地直拍大腿,“那就赶紧结婚啊!” 叶心仪同样激动又兴奋,却仍不忘弱弱地提醒:“这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毕兰菁用力拍了拍脑袋,“对哦!” 毕兰菁马上看向乔黛染,“黛染啊,你愿意嫁给倪寒吗?” 乔黛染霎时间眉头紧皱。 毕兰菁倒抽了一口气,惊讶地说:“怎么了?你……不同意?你不愿意嫁给倪寒?” 乔黛染赶紧摇头,解释道:“倪寒说,在这个年代……求婚要留给男人。” 倪寒扶额失笑。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毕兰菁也是呵呵笑着,扭头问倪寒:“儿子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倪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毕繁鸣又掺一脚:“兄弟啊!你年纪不小了,黛染小姐的年纪就更加……既然你们都已经认定了对方,那就赶紧结婚,赶紧生小孩啊!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赶紧地,拿出一点男子气概!求婚!求婚!求婚!” “求婚!求婚!求婚!” 倪从治和解华川也跟其人一同,小孩似地拍手起哄。 乔黛染的脸庞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玫瑰,本欲矜持,嘴角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地恣意绽放。 “求婚!求婚!求婚!” 越来越群情汹涌。 毕繁鸣走过去推了推倪寒的肩膀,推波助澜:“哎哟!我们的倪寒少爷不会是害羞吧?!Come on!不要害羞!来来来!赶紧的!求婚!求婚!求婚!” 倪寒实在受不了,瞪了一眼毕繁鸣。 毕繁鸣后退半步,装作害怕地说:“瞪我干什么?吓死个人了!倪寒少爷该不会是……不想求婚,不想娶黛染小姐?”怎么可能! 乔黛染脸上的笑一下子全萎了,心想:倪寒不想娶我? 倪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地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毕繁鸣实在让人头壳疼啊——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倪寒不马上跟乔黛染求婚,乔黛染一定会很尴尬很伤心的。 倪寒不悦地瞪向毕繁鸣,无奈,却又尽量平静地说:“那么多菜可以吃,你非得吃这个瓜凑这个热闹吗?” 听出倪寒的语气不悦,其他人当即安静了。 尴尬。 乔黛染脸上笑意全无,心想:糟糕了,倪寒真的不想娶我! 唯怕乔黛染误会,倪寒赶紧解释:“我本来就打算跟黛染求婚……” 大伙马上又再尖叫,起哄:“求婚!求婚!求婚!” 乔黛染脸上又再笑出了花。 倪寒头壳更疼了——他原本就打算今晚跟乔黛染求婚,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现在好了,大伙一起哄,原本安排的场地和惊喜全都毁了。 倪寒摇了摇头。 算了。 最好的时机,永远是“现在”。 在大伙的起哄声中。 倪寒站起身,从西装内袋拿出他早就预备好的戒指盒…… 大伙起哄尖叫! 倪寒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一只偌大的红宝石戒指…… 乔黛染激动地捂住了嘴。 倪寒单膝下跪,深情仰望乔黛染,开口道:“黛染,你愿意……” “我愿意!”乔黛染冲口而出。 毕繁鸣的调侃永远不迟到:“黛染小姐,请您矜持一点!倪寒少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谁知道他问你‘愿意’什么!” 大伙跟着笑,笑中饱含幸福的泪。 乔黛染甩都不甩毕繁鸣,双手交搓,努力忍住就要决堤的幸福眼泪。 倪寒一手拿着戒指,一手牵起乔黛染的手,深情仰望,语带哽咽地问:“黛染,你愿意嫁给我吗?” 感动的泪涌上心头、冲上喉头,乔黛染无法言语、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毕繁鸣的调侃永远不迟到:“黛染小姐,现在不用矜持了!赶紧开口回答啊!” 大伙都被感动冲昏了头脑,没有人笑乔黛染。 反而是倪寒笑了,宠溺的,深情的。 乔黛染用力咬了咬下唇,吸了好几下鼻子,才哽咽着回答:“我……愿意!” 倪寒眼泛泪光地为乔黛染戴上红宝石戒指,站起身,把乔黛染拥在怀中…… 掌声雷鸣。 现场才那么几个人,他们的掌声居然有几百人的声效。如果条件允许,他们肯定会不停地撒花、撒花、撒花! 乔黛染跟倪寒拥抱了很久。 **** 车窗外。 夜色迷醉。 乔黛染跟倪寒坐在汽车后座。 千杯不醉的乔黛染今夜喝了一个微醺。只能喝清水的倪寒,今夜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汽车缓缓驶过阳光广场……阳光广场的连城珠宝门店,是他们“重遇”的地方,也是他们第一次拥抱的地方。 倪寒轻轻把微醺的乔黛染拥在怀中。 乔黛染轻枕着倪寒的胸膛,眼眸发烫,水雾轻笼……不是因为酒气上涌,而是因为幸福……命中注定,却又得之不易的幸福。 她轻抿了抿嘴,在他的怀中抬头,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手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比车窗外所有霓虹加起来都更闪耀——她既是撒娇,又是质问:“你,刚才,在镜花水月,是不是被迫无奈才跟我求婚的?” “嗯……”倪寒失笑,“也算是被迫无奈吧。” “你不想娶我吗?” “我本来打算在更好的环境,给你惊喜,跟你求婚……不是在镜花水月,更不是在他人的临时起哄之下求婚。” “哼~”她又捏了捏他的脸,撒娇的,可怜的,故意的,“你就是不想娶我。” “怎么可能……”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细看她手中的红宝石戒指,“这枚戒指,我已经买很久了。我本来打算珠宝秀结束之后,就向你求婚。谁知道……” 倪寒没有继续往下说。 乔黛染把倪寒抱得很紧。 “倪寒。” “嗯?” “答应我,不要再做那种傻事。” “什么傻事?” “舍命相救的傻事。” “我无法答应你。”倪寒笑了,眼神却很严肃,“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过去,现在,以及永远。” “倪寒……” “嗯?” “你对我太好了……” “突然想起,我确实不需要向你求婚的。” “为什么?” “我救了你。按照既定习俗,你应该对我‘以身相许’啊。” “讨厌~”乔黛染捶了捶倪寒的胸膛,“是你坚持要跟我求婚的,又不是我逼你的。” “嗯,是我的错。” “那是。” “黛染……” “嗯?” “我爱你。” “倪寒……” “嗯?” “我也爱你。” 紧紧相拥。 任凭窗外夜色迷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幸福地笑,打趣的话,甜言蜜语,羡煞旁人。 他们都忘了,这是一台正常的汽车,并非自动驾驶的汽车。 这位倪家的御用老司机,最近频频被倪寒的转变吓到。开始习惯倪寒对乔黛染毫不吝啬表达的爱意之后,老司机仍是常常被倪寒跟乔黛染的爱情腻到。 被倪寒跟乔黛染若无旁人的甜言蜜语腻得打了一个冷颤。 司机打了转向灯,嗯,目的地快到了,很快就可以让一身的鸡皮疙瘩休息休息了……然后,下班,给老伴买一束花吧。 **** **** 是你? 是你? 她,穿着一身酒红小礼服,指上戴着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她,穿着大乾女子的服饰,低调的,精致的,幸福洋溢。 乔黛染:你怎么又出现了? 乔杏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乔黛染:你不是说,你死了吗? 乔杏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死!上次见面之后,我居然又一次穿越回去,时间居然回到夏侯衍生辰宴会的前一晚……我们成功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乔黛染:可是,弥西仍然是一个疯子。 乔杏华:弥西……是谁? 乔黛染:罢了,不重要。 乔杏华:我现在跟夏侯衍,跟小公主,过得很幸福。 乔黛染:那,恭喜你。 乔杏华:你……戴着戒指?你要结婚了吗? 乔黛染:是的。 乔杏华:你要嫁给什么人? 乔黛染:倪寒。 乔杏华:什么寒? 乔黛染:倪寒。这个时代的二哥。现在的倪寒,也就是从前的离寒。 乔杏华:天哪!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恭喜你啊! 乔黛染:谢谢。 乔杏华:离寒真的很爱你…… 乔黛染:本公主当然知道他爱我。而且,他“只爱”我。 乔杏华:那是当然。 乔黛染:喂,那个,你可不可以不要三不五时出现在本公主的梦中。 乔杏华: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控制不了。 乔黛染:本公主不管。 乔杏华:我尽量…… 乔黛染:那个……叶心仪一切都好,最近还有了心上人。虽然那人吊儿郎当又嘴贱,对叶心仪却是真心的。 乔杏华:那就太好了! 乔黛染:本公主不会亏待叶心仪的。 乔杏华:那,心仪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好好待她。 乔黛染:本公主已经承诺不会亏待叶心仪,你还想如何! 乔杏华:呵呵,不想如何……只是……我不知道怎样“离开”,与其我们无话可说地干瞪眼,不如随便找些事情唠嗑唠嗑。 乔黛染:本公主没空跟你唠嗑。 乔黛染用力一推乔杏华。 一团雾气散开。 空白一片,陷入虚无。 …… …… 清晨。 难得只有乔黛染跟叶心仪二人吃早餐。 今天是倪寒出院后的第一天上班,需要早点出门,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乔黛染吃早餐。倪寒不能跟乔黛染吃早餐,毕繁鸣也休想跟叶心仪吃早餐。 乔黛染喝了一口鲜榨橙汁,放下,看向叶心仪。 “叶心仪。” “啊?”叶心仪把嘴巴里面的一大口三明治咽下去,元气满满地冲乔黛染笑,“公主大人有何吩咐?” “昨夜,本公主又看见你表姐了。” “真的吗?!”叶心仪激动地把三明治放下,瞪圆眼睛,连忙追问:“表姐怎样了??她还好吗??她真的……夏侯衍也真的……死了吗?” “没死。”乔黛染不悦地瞥着叶心仪,心想:好你个叶心仪,说起你表姐的事情,你就连东西都不吃了!合着表姐就是比本公主亲! “没死!?真的吗!?”叶心仪激动地跳起身,“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表姐现在跟夏侯衍怎样了?!” “你表姐说,她回到夏侯衍生辰宴会的前一天……” 乔黛染把乔杏华的话,复述了一遍。 “可是……”叶心仪坐下,托腮,不解地喃喃,“在我们这个时代,弥西还是一个‘疯子’啊。” “本公主也是这么说的。” “随便啦!”叶心仪用力甩了甩手,“可能,萨释上师的后人还是认为自己是耻辱的血脉呢。也可能,弥西真的就是一个疯子……管他呢!反正表姐幸福快乐就好了!” “你就只知道你表姐!”乔黛染不悦极了。 “哎哟!”叶心仪狗腿地冲乔黛染笑,“我爱表姐,我也爱公主大人啊!表姐跟公主大人都是我亲姐姐一般的存在!” “哼。”乔黛染轻哼一声,仍是有些吃味。 “表姐还说了什么?” “她说……”乔黛染扯了扯嘴角,“她让本公主亏待你。” “啥?” “你表姐让本公主亏待你。” “怎么可能……” “你表姐说,你皮糙肉厚,能搬能抬,千万不能浪费了你的一身蛮力,要让你多做苦工。她还说,你贪嘴嗜吃,祸从口入,不应该让你吃太多,更不应该给你饱饭吃……反正,让你饿肚子,干苦工,就对了。” “表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你的意思是,本公主诬陷她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婚礼 “不是不是!”叶心仪赶紧摇头摆手否认——谁敢说“是”啊——叶心仪继续狗腿地冲乔黛染笑,“无论表姐说什么,公主大人一定不会舍得让我做苦工,更不会舍得让我饿肚子的。” 唯怕乔黛染“舍得”,叶心仪重新拿起三明治狼吞虎咽。 “本公主不打算虐待你,你不必提前把自己噎死。”瞧叶心仪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乔黛染真怕叶心仪把自己噎死。 “我就知道,公主大人不会舍得虐待我的。” “小样。”乔黛染横了一眼叶心仪,“吃完早餐,陪本公主出去逛逛。” “公主大人想买什么?” “虽则婚礼有他人张罗,但是,本公主还得亲自挑礼服。” “婚纱?!我们要一起去看婚纱吗?!”叶心仪兴奋又激动地握紧小拳拳,“婚纱耶!!太好了!!我们赶紧吃完赶紧去吧!” “婚纱?”乔黛染蹙了蹙眉,“本公主打算看凤冠霞帔。” “啊?!”叶心仪失望地张大嘴,三明治屑屑山泥倾泻般从她的嘴巴掉下。 “怎么了?”乔黛染挑眉,“不行吗?” “行……当然行!”叶心仪合上嘴巴,嚼了嚼,想了想,“确实,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中式婚礼……可是……穿婚纱走西式婚礼也很美很梦幻啊……但是……哎哟!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两样都要啦!” “两样都要?” “没人规定只能中式或者只能西式的啊……入乡随俗,中西合璧……我们既去看凤冠霞帔,又去看婚纱!走!不吃了,我们现在就走!” 叶心仪站起身,摆了摆手,擦了擦嘴边的食物屑屑,拉起乔黛染就往外走。 “公主大人,我一会儿也可以试穿一下吗?” “你也要成亲了?” “呃……”叶心仪红了脸,“我跟毕毕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可是……婚纱那么美,每个女人都想试一试的啦!” “随便。”乔黛染说:“除了婚纱,你也可以试试其他晚礼服。总该给你买身像样的礼服,参加我的婚礼。” “谢谢公主大人!” “若你有喜欢的凤冠霞帔或者婚纱,你也可以先买了……反正,总会用得上。” “真的吗?谢谢公主大人!”叶心仪却又弱弱地说:“那个,听说,最近新出了一种新口味的奶茶,可好喝了!公主大人也要给我买吗?” “瞧你这点出息。” “公主大人……” “买。” “听说还有很好吃的……” “买。” “听说还出了新口味的……” “买。” “听话还有混合口味的……” “叶心仪。” “怎么了?” “本公主给你的钱不够吗?” “够够的啊!” “那你为何就连买一杯奶茶都要跟本公主说?” “毕竟是公主大人的钱啊!我总要跟公主大人汇报一下,这钱都花在哪里吧?” “不用跟本公主汇报。有本事你就把钱全花光了。” “我还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多的‘0’……我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反正不要再跟本公主汇报什么奶茶钱了。” “那鸡蛋仔呢?” “什么?” “最近有一种网红鸡蛋仔,可好吃了!一会儿我们买来试一下,好不好?” “……” “好不好?” “……” “好不好嘛!” “买!” “耶~” **** **** 倪寒回到万释地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规划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 挖掘出萨释国文物的地块,在重新规划后,将会改造成一个小型萨释文化博物馆,那是一个地下宫殿式的博物馆。再加上商铺、餐饮、旅游、交通等配套和规划,这里最终会落成一个大型的文旅产业园。 正式动工之前。 这里首先迎来了一件盛事——倪寒跟乔黛染的大婚。 …… …… 虽是临时搭建的场地,却毫不马虎。奢华而又高雅。毕竟是万释地产继承人的大婚,鬼斧神工的建筑技术以及装修功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白天。 是纯洁的西式室外婚礼。 天空一片澄蓝,阳光煦煦,不冷不热。几阵清风拂过,带着阵阵花香。 穹顶式棚架上缠绕着粉红粉黄粉白的花儿,这些花儿仿若一群快乐的小精灵,在和煦的阳光下恣意绽放。 轻纱曼舞。 稍高的舞台上LED大屏播放着新郎新娘的婚纱照,乐队在旁奏乐,台下宾客面对舞台坐着。乐声悠扬,笑声不断。 婚礼进行曲响起。 宾客停下交谈,看向红毯的那端。 乔黛染穿着一身纯白的婚纱。那婚纱,美得仿佛是一群白天鹅在展翅飞翔。她,美得仿若童话里面的公主。 解华川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带领他心爱的女儿,在婚礼进行曲的节奏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向红毯的另一端。 红毯的另一端。 倪寒穿着一身白西装,宛若童话里面的白马王子,深情的视线越过红毯,注视着他的新娘。 解华川把乔黛染交到倪寒的手中…… 那一刻。 无论是解华川、乔黛染还是倪寒,都有落泪的冲动。 在宾客面前承诺“我愿意”。 交换戒指。 亲吻新娘……乔黛染羞红了脸。 抛花球……在乔黛染的视线震慑之下,没有人敢跟叶心仪抢,最终,这花球落在如愿落在叶心仪手中。 晚上。 是中式婚礼。 中式婚礼的场地,其实就连着西式婚礼场地。以舞台为中心镜面,西式婚礼场地在这边,中式婚礼场地在另一边。 月朗星稀。 夜风袭袭。 同款的穹顶式棚架上缠绕着喜悦的红绸带,舞台仍在,LED大屏上播放的是新娘新娘的凤冠霞帔结婚照,乐队加入了琵琶和古筝,场地上布满了中式婚宴的大红圆桌。 高朋满座。 觥筹交错。 到处都是喜庆的红,幸福的红。 一对新人,穿着喜庆的中式服装,在宾客的祝福之中拜天地,给父母敬茶。同样穿着中式礼服的倪从治、毕兰菁、解华川喝过这杯茶,笑得合不拢嘴。 婚宴正式开始。 一对新人以及亲戚朋友逐围敬酒……上百围的酒席……倪寒在乔黛染的耳边问:“累了吗?” “不累。”乔黛染笑着,摇了摇头。 一来,实在高兴。 二来,曼罗门贵族最擅长的莫过于饮宴。这种盛大的场面也只是小意思。 酒席过后。 宾客可以随心,离开,或者留下来到隔壁的西式会场参加舞会。 舞会。 乔黛染换上一身华丽的红色晚礼服。倪寒换上一身黑色的西装。 乐声响起。 是熟悉的华尔兹。 在众人的艳羡目光和和喝彩声中,倪寒挽着乔黛染的手,缓缓走进舞池,跳今夜的第一支舞。 他带领着她,随着乐声,进进退退……虽然练习了两天,没有跳舞的天分他们仍是跟“擅长跳舞”相去甚远……也罢,他们的目标,只是不踩伤对方的脚。 把她送出去。 一个转圈,收回来…… 不知道是过于兴奋还是过于紧张,转圈回来的时候,她错跳了一拍,直接踩在了他的脚上……一拍跳错,步步皆错……为了找回正确的舞步,二人都有点慌了阵脚。 一不小心。 她往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就要直直地往后倒……他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拉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 乔黛染双手往后撑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倪寒双手往前撑在乔黛染的左右腰间,单膝跪在了她的身前。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没有尴尬。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似曾相识的画面,摄影师马上按下快门,把此刻永远地保存下来。 宾客鼓起了掌。 倪寒笑着,站起身,如王子般向乔黛染伸出手。 乔黛染优雅地把手放在倪寒的手中,笑靥如花。倪寒用力一拉,把乔黛染拉起身……在乐声和掌声之中,二人再次跳起了华尔兹……宾客也开始走进舞池,一双一对,跳起了浪漫缠绵的华尔兹。 “有没有受伤?”他在她的耳边,小声问。 “腿脚应该没有受伤,但是……屁股疼。” “腿脚没有受伤就好……屁股嘛……我一会帮你检查检查。” “讨厌~” 她偷笑。 他也是。 “你呢?”她忍不住嘴角的笑,“你有没有受伤?” “嗯……”倪寒干咳了一声,掩饰笑意,“膝盖疼。” “要不要紧?” “嗯……就是疼。” 倪寒装作无事地把乔黛染送出去,转了一个圈,收回来,再次搂住乔黛染的腰。 似曾相识的对话。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们是不是要继续跳一会儿,才能暂停?” “哦?”他挑眉看着她,似乎已经懂得她要说什么。 “如果马上暂停,别人就会知道你不经摔……为了掩饰你‘虚弱’的事实,无论如何,你都要撑着再跳一会儿!” “你学坏了。”倪寒趁机挠了挠她的痒痒肉。 “坏人。”她被他挠得低叫。 “走。” “什么?” “回家。” “啊?!” “我们回家。”倪寒低声在她的耳畔说:“为夫急于向娘子证明,为夫并不虚弱。” “你别闹!”乔黛染又羞又恼,“宾客都还在,现在也还早着呢!” “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等待此刻,已经等太久了。 倪寒猛地把乔黛染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宾客没头没脑地鼓起了掌,给乔黛染与倪寒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目送他们离开。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个人的蜜月 “夫人……” 倪寒抱着乔黛染。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在他的耳畔轻声问:“醒来了吗?” 乔黛染呓语一声,更钻进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还没睡够吗?”他轻笑。 睡够? 怎么可能…… 根本就没停过…… 如何能睡? 更不必说“睡够”了。 “夫人……” “嗯?” “不要睡了……” 他轻吻她的耳,她的唇,她的颈脖,她的……她柔软的身体,被他一次又一次地燃烧着……以后啊,她再也不敢取笑她的夫君“虚弱”了。 新婚的第一天。 倪寒跟乔黛染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新房……后来,她才明白,倪寒是早有预谋的……早有预谋地把蜜月旅行的出发日期,定在新婚的第二天。 新婚的第二天。 精神满满的倪寒跟娇羞可人的乔黛染总算离开新房,出发到机场去了。平日里总是拥堵的马路,此刻却畅通得很。 “夫君,我们第一站去哪里?”乔黛染双手挽着倪寒的右臂。 “海岛,阳光和海滩。” “我们去看海吗?” “嗯。”倪寒亲了亲她的额头,“喜欢吗?” “喜欢!”乔黛染枕着倪寒的肩膀,“只要跟你去,哪里都喜欢。” “这样啊……”倪寒在她的耳边说,“早知道,我们就哪里都不去,直接在房间里面呆着……” “讨厌~”乔黛染害羞地捏了捏倪寒的手臂,心里甜甜的。 “我就喜欢捉弄你。你看你,多可爱。”倪寒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得很,“听说,那里的景色很美,我们可以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将来,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我们就偎依在一起,一起翻看这些老照片,一起回忆我们的蜜月之旅。除了蜜月旅行,我们还要去更多的地方,创造更多的回忆。” “嗯~我们还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要告诉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的故事。” “夫人。”倪寒压低声音在乔黛染的耳边说:“才刚走出房门,夫人就想着生孩子的那些事了吗?” 司机打了个冷颤,心想:倪寒少爷不会真的以为,我老了就耳背听不见了吧? “倪寒!”乔黛染羞得捶了捶倪寒的胸膛,“不许笑话我。” “没有笑话你。”倪寒握住她娇羞的小拳拳,“我只是想说,夫人此话,甚得我心。夫人放心吧。白天,我们努力地去玩去看风景去拍照。晚上,我会努力为夫人效劳的……” “谁为谁效劳还不一定呢!” “那是。”他笑了,有点邪气,“为夫也乐意,让夫人效劳。” “你学坏了!” “夫人不喜欢?” “我不跟你说。” “夫人不说,就是喜欢。”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是喜欢。” “讨厌~” 若无旁人地打情骂俏……反正,无论是否有旁人,这对新婚夫妻的眼中就只有彼此……他们就这样腻腻歪歪地到达机场,下了车,去到候机室。 突然! 他们停下了腻歪歪的打情骂俏! 只因! 他们居然在候机室,看见毕繁鸣跟叶心仪!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倪寒跟乔黛染不约而同地冲口而出。 毕繁鸣握着叶心仪的手冲倪寒跟乔黛染摇了摇,晃了晃手中的机票,嘻嘻笑着说:“我们去蜜月旅行啊!” “什么?!” 倪寒跟乔黛染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冲口而出。 毕繁鸣得意地摆了摆头,嘚瑟地宣布:“我跟小心心结婚了~” 乔黛染看向叶心仪,不可置信地“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跟毕繁鸣结婚了?!”乔黛染居然全然不知! 叶心仪红着脸,又是害羞,又是幸福地说:“昨天。” 昨天?! 倪寒跟乔黛染面面相觑——就在他们忙于在新房里面翻云覆雨之时? 毕繁鸣打趣道:“小心心接到了你们的花球,我当然要马上跟小心心求婚了!我当晚就跟小心心求婚了。常言道择日不如撞日,求婚的第二天正是注册结婚的大好日子啊!我们当然就去注册结婚了。既然结了婚,当然是要度蜜月了!可是……我跟小心心这么激情地闪婚,不够时间做蜜月旅行的攻略啊!所以……就借用一下你们的蜜月旅行攻略咯!” 倪寒气得直咬牙,真想痛骂毕繁鸣“无耻”。 倪寒深呼吸一口气说:“毕繁鸣……我请了一个月的蜜月假期,你怕万释地产的事情会都压在你身上,所以你才急着跟我们来度蜜月的吧。” 毕繁鸣竖起食指摇了摇,看着倪寒,坚决否认:“No,no,no,我不许你猜忌我蜜月旅行的动机。” 毕繁鸣转头看着叶心仪,连哄带骗地说:“我最亲爱的小心心老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既是真心想要娶你,更是真心迫不及待地跟你去蜜月旅行……你懂的!” 叶心仪煞有其事地点头——毕毕对她是真心的,这点她从未怀疑。但是,毕繁鸣这么急着跟她去蜜月旅行……是不是为了偷懒?呃,随便啦,反正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蜜月旅行!只要毕毕对她是真心的,她又可以去玩去吃好吃的就行! 毕繁鸣明白叶心仪心里在想什么,笑着捏了捏叶心仪可爱的小脸蛋。 毕繁鸣又转头对倪寒说:“你这样猜忌我,一定是因为你生气了吧?我们昨天没有通知你们,我们结婚了,所以你们生气了是吗?哎哟!没事!我们正是打算旅行结婚。这一路上啊,你们就是我们的幸福见证人!怎么样?感动吧?兴奋吧?” 叶心仪靠在的毕繁鸣的身旁,一味地幸福傻笑。 乔黛染除了震惊,其他倒是还好。 倪寒却明显有些不高兴——本来属于倪寒跟乔黛染的二人蜜月旅行,突然多了两个电灯泡。加之,毕繁鸣肯定聒噪地吵一路的。 用力地呼吸了好几下。 倪寒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然后……他笑了。 倪寒心想:有人帮我跟夫人拍照,也是极好的。 至于…… 幸福见证人? 算了吧! 两对新婚夫妻,肯定各有各的腻歪,谁都别指望哪一对有空管另一对。 就那样。 两对新婚夫妻,各自手牵手,各自腻腻歪歪地上飞机去了……一路上,还是很和谐幸福的。 白天。 他们凑在一起,热热闹闹。互相拍照,互相打闹,什么好玩刺激的游戏项目都去玩去尝试,去疯,去笑。 晚上。 他们在各自的房间……都是成年人,当然是忙些儿童不宜的事情了。 他们一起去了海岛,去了繁华城市,去了风景小镇,去了宗教圣地,去了异国他乡……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来到蜜月旅行的最后一夜。 缠缠绵绵直至凌晨。 又一次结束之后,倪寒轻拥着还在喘息的乔黛染,亲吻她微微渗汗的额头。 “夫人?”他在她的耳边呢喃。 “嗯。”她如猫般蜷缩在他的怀中。 “明天就要返程了。蜜月旅行……你还满意吗?” “你指的是白天的行程,还是晚上的……” “都是。” “都很满意。”她在他的怀中抬头,温柔如水地看着她,名符其实的小娇妻。 “我倒是觉得,有点美中不足。” “哦?”她挑眉,“是因为……叶心仪跟毕繁鸣?” “主要是毕繁鸣。” “不只是蜜月旅行,回想我们认识以来,毕繁鸣确实没少取笑我们。” “确实。” “回程在即,要不……”她狡黠地笑着,在倪寒的耳边说出了她的“计谋”。 “夫人聪明。” “夫君谬赞。” “那……” “走!” 起床。 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偷偷摸摸地走出房间……鬼鬼祟祟地走到毕繁鸣跟叶心仪的房间前面。 乔黛染跟倪寒对视着,将耳朵贴向门板——依稀,仿佛,听见一些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他们一手捂住嘴巴,忍住笑。一手竖起来,默契地数着数。 1…… 2…… 3…… 乔黛染跟倪寒一起用尽全力拍打房门,隔着门板大喊—— “毕繁鸣你在干什么?!赶紧起床了!毕繁鸣!毕繁鸣!有人找你!!赶紧开门!!开门!!开门!!开门!!毕繁鸣赶紧出来!毕繁鸣!!哈哈哈哈哈哈……” 大叫过后。 他们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直笑得肚子发酸发痛,跪在地上起不来! 房间里头响起一连串的杂响,乱成一团,毕繁鸣不知道是摔下床了、还是撞到头了、还是踢到脚了,反正骂骂咧咧地就冲房门跑来。 乔黛染跟倪寒赶紧爬起身…… 不行啊,肚子笑得好疼啊! 不行啊,笑得腿都软了站不稳啊! 他们笑得东倒西歪,却又同甘共苦般互相搀扶着,狼狈地转身就跑……才刚跑开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毕繁鸣的骂声。 “倪寒!乔黛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变态啊?!三更半夜不做成年人该做的事情,跑来小学鸡一样敲门玩恶作剧!你们真的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黛染跟倪寒只管笑着逃跑,根本管不上毕繁鸣在骂什么! 跑回房间。 牢牢地关上房门。 他们笑得腿软地坐在地上,背靠门板,一个劲地大笑……止不住的大笑,差点笑岔气……笑了好久好久好久……终于……他们稍微忍住了让人岔气的大笑,变成不至于肚子疼的大笑。 乔黛染笑倒在倪寒怀中。 “报仇成功!” “耶!” 他们击掌。 “哈哈哈哈哈……” 倪寒搂住乔黛染,笑着说:“这种行为确实很幼稚……但是,爽,解气。” “夫君。”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夫人。”他亲吻她的唇,“你笑起来更好看。” “夫君……” “嗯?” “不要这样……” “不喜欢吗?”他把她搂得更紧,吻得更深。 “不是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要’?” “我怕,毕繁鸣会来报仇……” “这个嘛……”倪寒狡黠地笑了,“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再开一个房间,不告诉他们。” “夫君好计谋。” “不若夫人。” “那,现在就去?” “嗯。马上就去。不可误了我们的良辰美景。” 结果? 当晚。 同样幼稚的毕繁鸣跟叶心仪当真“报仇”来了……可惜,他们敲了半天的门,在门外闹了半天,丝毫没有听见房间里面有半点动静。 报仇失败。 …… …… 那边厢。 毕繁鸣跟叶心仪报仇失败。 这边厢。 倪寒跟乔黛染换了一个房间,一如既往地缠缠绵绵腻腻歪歪。 “夫君。”她的唇贴着他的耳。 “嗯?” “你想要多少个孩儿?” “数量不重要……”倪寒紧贴着她,“夫人呢?夫人想要多少个孩子?” “听说,我这副身躯是‘高龄产妇’,怕是生不了多少。” “胡说。现在科学昌明,只要夫人想生,生多少都可以。”倪寒却又说:“但是,我希望不要生太多……最好不生。” “啊?为什么?” “我既不想让夫人承受生育之苦,又不想让‘小人’分薄夫人的爱。” “哪有人说自己的孩儿是‘小人’的?”乔黛染左右开弓地揉着倪寒的脸,“夫君这是在吃自己孩儿的醋?” “是的。”倪寒吻着她。 “既要吃自己孩儿的醋,又要夜夜这般……” “夜夜这般,是因为爱你,跟生孩子与否并无关系。” “夫君好坏~” “只对你坏……要不,我们就生一个吧?万一我有什么事情,还有他陪着夫人,保护夫人。” “不许你乱说话!” “好,我不乱说话。” “倪寒。” “嗯?” “我爱你。” “黛染……我亲爱的夫人……”他紧紧地拥着她,“相信我,我更爱你。” “我相信。”乔黛染倾听着倪寒的心跳声,“萨释人大多相信宿命,现代人大多不信宿命一说……而我……我选择相信你,相信爱。” 是爱。 让他们穿越千年,重遇彼此。 是爱。 让他们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对啊。 不要相信宿命,相信爱吧。 ------------ 一堆番外 1.叶心仪VS毕繁鸣 叶心仪:“毕毕,我一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是长得特别漂亮,又不是特别地聪明……要多普通,有多普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毕繁鸣捏了捏叶心仪的小肉鼻头,“你普通,才显得我特别啊。” 叶心仪扁嘴。 毕繁鸣心疼地抱住叶心仪,调戏:“哎哟哟,我最爱的小心心老婆乖乖,不要扁嘴。来来来,老公亲亲!” 毕繁鸣心想:我的小心心一点都不普通,既不绿茶,又不傻白甜,单纯可爱又善良,是妥妥的小说女主的最佳人设呢!而我嘛,当然是小说男主般的存在了。 **** **** 2.叶心仪VS乔黛染 叶心仪:“公主大人,每天上班都可以看见你,我突然觉得,上班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呢!” 乔黛染:“是吗?” 叶心仪:“当然!” 乔黛染:“既然这样,周末加班。” 叶心仪:“啊?!可是……你周末又不加班!” 乔黛染:“这个周末,我要去上珠宝鉴定课,你陪我去。” 叶心仪:“可是……这个周末,我约了毕毕去主题乐园玩。” 乔黛染:“本公主不管!是你自己说,见到本公主就快乐的!既然见到本公主就快乐,何须去什么主题乐园?还是……那都是骗本公主的话? 叶心仪:“我怎么敢骗公主大人?!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毕毕,我周末不陪他去主题乐园玩,因为我周末要陪公主大人去上珠宝鉴定课!” 乔黛染:“那还不赶紧打电话!” 叶心仪:“……” 乔黛染:“叶心仪,纵使你嫁了人,也休想逃出本公主的五指山!” 叶心仪堆满一脸狗腿的笑,“不逃啊!也从来没有想过逃啊!” **** **** 3.乔黛染VS解华川 乔黛染:“当初那份DNA报告是真的吗?我真是你的女儿吗?” 解华川:“你是雨幸的女儿,就一定是我的女儿……这不是DNA能够左右的。” 乔黛染:“既然你认定我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不让我改姓‘解’?” 解华川:“因为,我希望,可以保留更多雨幸的痕迹。乔雨幸……乔黛染……每当看见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感觉,雨幸还在我的身边。” 乔黛染:“我懂了。” **** **** 4.乔黛染VS倪寒 乔黛染:“解莉又给你打电话了!哼!我就知道,她对你始终是念念不忘!” 倪寒:“她是谁?” 乔黛染:“解莉!” 倪寒:“解莉是谁?” 乔黛染:“你就是装糊涂!” 倪寒:“我不是装糊涂,我是眼中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其他女人都记不住的。” 乔黛染:“哼。” 倪寒:“我只会爱你一人。其他人如何待我,我都不会在意的。” 乔黛染:“可我就是生气!” 倪寒:“好了,夫人不气。来来来,为夫伺候夫人就寝。” 乔黛染:“就寝?才8点。” 倪寒:“我们都是半个古代人,8点不早了,正是造人的好时辰。来,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