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1 娶了白月光,却很慌 永和村之前并不叫永和村。 80年代,隔壁“中国扶贫第一村”赤溪村穷到“婆媳共穿一条裤”,村民们住的房子都是“挂”在半山腰上的,木头结构茅草顶,四面漏风,后面就是百米高的悬崖。 永和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典型的“偏、穷、难、弱”赤贫村,村民人均年收入才两三百元,村集体负债四五十万,大家吃的是地瓜米,几个月闻不上肉香。 好在,90年代乡里周炳添书记劝回了在外经商的经济能人王兵,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一职。 王兵书记掏出做生意积攒的十万元无偿借给村里做周转资金,带领村干部三年不领乡村两级补贴,恁是探索出了农村基层党建的“五心”工作法,盘活集体资产,引导村民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让老婆做义务炊事员,为民工办伙食,自己则和村干部一起到发达的邻省跑业务,住破旧小旅社,为省两块钱车费,徒手提沉重的设备走几公里路,疲劳过度导致腰椎摔伤,差点瘫痪…… 就这么干群拧成一股绳,埋头苦干数年,终于还清了村集体债务。 又抓住闽省实施“造福工程”的机遇,将散落各处山头、不通水、不通电的二十几个自然村,实施整村搬迁工程,搬到了山下的中心村,配套了水、电、路、通讯、数字电视等基础设施,使村民像城里人一样有了自己的“居住小区”。 为了寓意畲汉两族同胞永远和睦相处,共建家园,王兵书记给小区取了个吉祥如意的名字:永和小区。 村庄也自此有了新名字:永和村。 此后,王兵书记抓住沈海高速公路福宁段建设,为村里引进企业提供公路建设碎石,创收20多万元,完成村集体经济的第一次原始积累; 建设了闽东第一家村级工业园区——永和工业小区,村集体通过土地或资金入股,每年分红收入达150万元以上; 又为温福铁路提供砂石等材料,为村财每年增加45万元。 完美抓住了这三次发展机遇后,永和村有了个新名称:明星村。 永和村人的头上也有了闪耀的星光。 但梅骨的眼前却是黑暗一片。 梅骨正被陆景升锁在阳台上,阳台上没有灯光,夜晚的天空也没有星月,梅骨只能感受到半夜的瑟瑟秋风,吹在身上,阵阵的寒。 白天的时候,市教师进修学校小研室主任萧鼎翔一行,在乡中心小学校领导陪同下,莅临永和村小学,指导工作。 梅骨是永和村小学的年轻骨干,每遇上级领导来调研,少不得要被听随堂课,而萧鼎翔主任盛赞梅骨的启发教学高八度。 晚上,校长朱有明在村里小酒楼设宴款待萧主任一行,梅骨作为今天的主人公,于情于理都必须出席。 席上,萧主任夸梅骨的教学素养不亚于市里实验小学的老师,又嘱咐乡中心小学的校领导要好好培养梅骨,多给梅骨机会,比如推选梅骨去参加市里的“教坛新秀”比赛。 被人赏识总是件开心的事,何况萧鼎翔还是全市小学语文教学一块的领头羊,于是梅骨破天荒喝了几杯酒。 到了家里,陆景升一闻到梅骨身上的酒味,就炸了。 梅骨回家之前,卫七巧女士刚刚造访过陆家,在陆景升跟前很是说了翻讨人嫌的话。 梅骨要嫁给陆景升的时候,卫七巧为了彩礼问题,和陆景升家闹得天翻地覆。 卫七巧不是存心要高额彩礼的,她只是想用高额彩礼吓退家境一般的陆景升。 卫七巧有卫七巧的谋算,她一个青春守寡的妇人,好不容易拉扯一双儿女长大,又培养女儿有了一份铁饭碗,怎么说也得钓到个金龟婿,好帮衬儿子的前途。 只是卫七巧低估了陆景升求娶梅骨的决心,也低估了梅骨和陆景升这段孽缘的强度。 对于陆景升来说,梅骨是白月光,他读小学的时候就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同班女同学梅骨为妻。 为了捍卫自己的梦想,他把班上所有对梅骨有非分之想的男孩子全都约到操场上打架。 一起去乡里读初中,陆景升每天三顿稀饭,一周只配一包榨菜,省下来的生活费就是为了给少女梅骨买一枚发卡。 当陆景升把心意满满的发卡送到梅骨跟前时,却吓得梅骨飞也似地跑掉。 那枚发卡凌乱间落在刚下了雨的操场上,被梅骨踩了一脚,深深地陷入湿软的泥土中,脏了,裂了…… 初中毕业,成绩优异的梅骨考上了师范,学渣陆景升却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为了拿毕业证,陆景升还在高人——比他大几届的其他学渣那里得到指点,买一包烟送给教务主任,却被教务主任连人带烟一起赶了出来。 梅骨去读师范的三年,陆景升当了一名家具学徒工。 梅骨师范毕业,陆景升出师了。 梅骨每天在村里的小学教书,拿着教鞭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激扬文字,而陆景升却只能偷窥。 梅骨上班路上,陆景升偷窥;梅骨下班路上,陆景升偷窥;梅骨领着学生们在操场上玩游戏,陆景升就躲学校外偷窥。 村里和陆景升一样偷窥梅骨一举一动的男青年不在少数。 陆景升知道他其实是配不上梅骨的,但命运却偏偏要给他一个下里巴人玩弄阳春白雪的机会。 这个机会说起来,其实是卫七巧给的。 卫七巧打死也不愿意承认,强烈反对梅骨嫁给陆景升的她,会是助推梅骨嫁给陆景升的一剂催化剂。 卫七巧特别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只把彩礼钱开出比市面行情高三倍的价格,为什么不是高三十倍? 高三十倍,陆景升那小子就没辙了吧? 恁陆景升有个去东莞赚钱的妹妹,也拿不出比市面行情高三十倍的彩礼的。 其实,高三倍的彩礼钱已经达到了陆家的极限。 陆景瑟从银行卡里取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时,肉疼得要死。她将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叠在一起,用红纸紧实地包成一块又一块砖,捧到陆景升手上时,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我就当爹妈用女儿换儿媳了。” “就算我娶了她,你还是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有了陆景升这句保证,陆景瑟才露出笑容。 对于陆景瑟来说,陆景升也是她最重要的人,比爹妈还重要,是她在东莞赚钱的动力。 赚钱给陆景升盖房子娶老婆,是陆景瑟的奋斗目标。陆景瑟也记不清这奋斗目标,是爹妈强加给她的,还是她与生俱来的。 总之,陆景升和梅骨结婚后,陆景瑟一直有个错觉:梅骨不是她的嫂子,而是她的情敌。 “哥,嫂子一直在避孕,我看到她偷吃避孕药了。” “哥,嫂子是不是并不爱你?如果爱你,为什么不跟你生小孩,而要避孕?” “哥,嫂子是你的初恋,那你是不是嫂子的初恋?” “哥,嫂子是老师,是不是看不起你没有正式工作?” …… 陆景瑟在陆景升跟前蛐蛐多了,陆景升看梅骨的眼神就变得异样。梅骨去学校上课,陆景升总是尾随到校门口,蹲上半日,只为观察梅骨在学校里和哪个男老师多说了话。 陆景升研究梅骨的课表,梅骨上完课必须回家,作业必须拿回家改,教案必须拿回家写,否则就有出轨的嫌疑。 而今天,梅骨不但下班没回家,还在外头喝了酒。 闻着梅骨身上的酒气,陆景升耳边回响着丈母娘卫七巧此前造访陆家时刺激他的话:你根本就配不上梅骨,梅骨早晚和你离婚。 血涌脑门。 陆景升手中遥控器重重砸在了梅骨的头上。 好痛。 梅骨一激灵,酒醒了。 她本来也没喝多少,只是头有点微微懵,一路走回来,又吹了不少夜风,脑子已经清醒不少。 被陆景升遥控器一砸,梅骨是彻底醒了。 她捂着头,愤怒看着陆景升:“陆景升,你又打人,你暴力狂啊?” 喝了酒本来理亏,没有乖乖挨打,还还嘴。 这个女人的翅膀为什么突然硬了? 难道是外头有了相好的? 难道是找好了下家,要和他离婚了? 怪不得卫七巧那么盛气凌人来挑衅他。 陆景升恼羞成怒,又惶恐不安。 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的老婆跑了。 她是他的白月光,娶她,是他一生的理想。 她还是陆家的门面,一个吃公家饭的儿媳妇,这在永和村里,有几个人家有这样的荣耀? 陆景升手足无措地抓住梅骨的手,他得把梅骨藏起来,他不能让梅骨跑了。 可是藏哪里呢? 陆景升惶急地把梅骨推到阳台上,惶急地关上门,插上了插销。 …… 半个小时过去了,陆景升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梅骨蜷缩在阳台角落里,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喷嚏。 人有些麻木。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有人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 梅骨这才发觉她的手上一直握着她的手机。 打开短信,一行字映入眼帘:姐,我太累了,我撑不下去了,我想回家。 是表妹卫青。 想回来就回来呗。梅骨回。 可是我担心回去之后找不到工作。 村里的工业小区不是建好了吗?已经入驻了好几家厂。 阳台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光涌了出来。 被灯光推出来的,还有陆景升。 陆景升怒气冲冲冲到梅骨跟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砸在了地上。 “我让你背叛我!我让你背叛我!”陆景升怒吼着。 他的脚疯了似的踩踏梅骨的手机。 梅骨的手机在陆景升的脚下碎成一摊泥。 ------------ 002 三十六岁之前的桃花都是野桃花 杭州。 某个租屋内。 卫青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梅骨的回信,心情更加不好了。 她就知道,她和表姐不是同路人。 表姐是老师,是文化人,吃公家饭的,而她卫青算什么?一个曾去过东莞的打工妹,表姐和她说话是纡尊降贵,不理她才是正常的。 可是连表姐都不理她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理她呢? 卫青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卫青,你是个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虫。 卫青的妈,也就是梅骨的舅妈,在卫青三岁的时候就死掉了,喝农药死的。 关于卫青妈的死,有很多说法: 卫青妈的娘家说,卫青妈是因为受不了卫青爸长期喝酒、家暴,才走了绝路的。 但卫青妈的婆家说,卫青妈喝农药是因为魂儿丢了。卫青妈的魂儿之所以会丢,是因为卫青的外婆把卫青刚满月的妹妹抱去送人,卫青妈思女心切,自此落了病根儿。如果放到现在,大抵就是产后抑郁了。 卫青打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不止一次听爷爷奶奶讲起小妹妹被外婆抱走的情景: 那是凌晨四五点钟,天刚蒙蒙亮。 卫青奶奶起来烧饭,没柴了,就去屋外抱柴禾。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黑影鬼鬼祟祟从屋后向山路上跑去,怀里抱着什么。 楼上月子房里传来卫青妈呜呜的哭声。 卫青奶奶一惊,连忙呼喊着,追那道黑影而去。 那道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卫青的外婆。 趁着来喝满月酒的工夫,卫青外婆撺掇卫青妈把襁褓中的小女儿送出去,美其名曰,好生个儿子。 卫青妈性子软,舍不得小女儿,但也架不住卫青外婆硬要。 卫青外婆说,你还这么年轻,很快就又怀了,说不定下一胎能生个儿子。 “我们卫家都没有嫌弃儿媳生女儿,你当外婆的,为什么要抱走我们卫家的孙女啊?” “你当外婆的,想要钱,我们卫家给你,但你不能卖我们卫家的孙女啊!” 卫青奶奶沿着山路,一路追赶,一路呼喊,一不小心,一脚踩空,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也就是这一次卫青奶奶摔断了腿,成了瘸子。 大概半年后,卫青妈喝农药走了,卫青外婆家举村出动,大闹卫青妈的丧礼,恁是说卫家煮的大锅饭进了沙石,又打又砸,还把卫青爷爷奶奶推倒在地,又骂又踢的。 好在卫七巧彼时还没有丧偶,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拿出一万块钱补偿卫青外婆家,这才安抚了卫青外婆那颗受伤的丧女心。 只是卫青奶奶经此一闹,受了惊吓,从丧礼那天开始落下了面肌痉挛的症状,面部肌肉会不自主地间歇性地抽搐。 有时是嘴角抽动,逐渐扩散,导致半个面部剧烈扭曲,影响到正常说话和吃饭。 起初,三四岁的小卫青常常被奶奶面肌痉挛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不敢跟着奶奶一起吃饭睡觉,可是卫青爸爸常常喝醉举着菜刀耍酒疯的样子更吓人。 原本还可以投奔姑姑卫七巧家,但姑父在外地打工出了意外,卫七巧一个人要拉扯三个孩子,已经自顾不暇,小卫青除了跟着爷爷奶奶,也实在跟没人了。 爷爷奶奶对卫青很好,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卫青吃,逢年过节就给卫青买新衣服,虽然妈妈死了,爸爸靠不住,但卫青的童年有爷爷奶奶的关照,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是卫青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死了,卫青爸爸也已经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卫青只好投奔继母家。 卫青继母姓雷,叫辣珠。 雷辣珠是从二三十里路开外的渔井村嫁到永和村的。嫁到永和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卫七巧。 两个人一起去渔井村的妈祖庙许愿,雷辣珠求的是丈夫在外打工,平平安安,不要像卫七巧的丈夫那样客死他乡。 卫七巧求的则是,丧偶的弟弟能再遇良缘。 没想到,这良缘竟是雷辣珠。 没几年,雷辣珠的丈夫也在打工的工地上出了意外,撇下了雷辣珠和三个孩子。 雷辣珠没有卫七巧硬气,也没有卫七巧的本事,一个人是养不了三个孩子的,于是在卫七巧的牵线搭桥下,卫青爸当了雷辣珠的上门女婿。 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卫青走投无路来投奔时,雷辣珠就有了四个孩子。 不过,哪怕卫青挽着雷辣珠的手臂走在永和村里,有人问雷辣珠有几个孩子时,雷辣珠仍然答:三个,一个大女儿,两个小儿子。 一旁的卫青很受伤。 一旁的卫七巧也愤愤不平,却只能放在心里。 毕竟她是泥菩萨过江,无力再抚养卫青。 雷辣珠也不肯抚养卫青。 卫青来了才一年,周一到周五都在乡里初中寄宿,周末才回到永和村来。卫青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后妈不比亲妈,周末一回家,她便帮着雷辣珠干农活。 王兵担任村书记后,发动村民种东魁杨梅、种瓯柑、种黄栀子,秋末冬初,黄栀子的果皮呈现黄绿色,正是到了采摘的时节。卫青便跟着雷辣珠上山采摘黄栀子,采收后,又将黄栀子果拿去晒干,晒不干的就烤干,以免堆积过久变质。 卫青虽然才十几岁,但干活特别麻利,风风火火的。卫青也想犯懒,哪个小姑娘天生爱劳动啊?但是卫青感恩,感谢老天爷让她重新有了一个家。 卫青希望通过自己的勤快和懂事,能换来雷辣珠的认可,希望有一天永和村人再问雷辣珠有几个孩子时,雷辣珠能脱口而出:四个。 但是雷辣珠却对卫青说:“干这些活能值几个钱,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东莞打工了,现在每个月都给家里寄一千五回来呢。” 于是,卫青初中没读完,就去了东莞,和雷辣珠的女儿汇合,姐妹齐心,白银真金。 雷辣珠终于住上了新房子,大儿子读了大学,小儿子未满二十岁就当了爹,雷辣珠徐娘半老,就荣升奶奶。 卫青爸比雷辣珠还高兴。 卫青爸虽然给雷辣珠当上门女婿,但雷辣珠将小儿子过继给卫青爸,姓了卫,还写入卫家族谱。在卫青爸看来,读大学能有传宗接代更能给祖宗交代吗? 卫青爸这辈子就生下三个丫头片子,一个是大女儿卫青,一个是刚满月就被卫青外婆抱走的二女儿,还有个三女儿,是卫青爸在给雷辣珠当上门女婿前,和一个川渝女人生下的。 当卫七巧和雷辣珠一起在妈祖庙拜拜的时候,卫青爸已经遇到他生命里第二个女人,一个川渝女人。 川渝女人由介绍人领来时,手里还抱着她和上个男人生下的女儿。 卫七巧给那孩子取名:娇娇。 卫七巧原本要给娇娇取名向春花的,她是《江湖恩仇录》的忠实观众。 川渝女人读过书,长得也很漂亮,但娇娇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卫七巧一人抚养三个孩子,很是抠抠搜搜,但对川渝女人和娇娇却很大方,就是希望能替卫青爸在川渝女人跟前留个好印象,免得一辈子当鳏夫。 卫青爸长得高高大大,样貌也极好,只要不喝酒,没显露本性,女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是喜欢的。 川渝女人对卫青爸算得上一见钟情。 卫青爸一个丧偶的鳏夫,也不敢嫌弃川渝女人带着个拖油瓶,于是领着川渝女人和娇娇回老家去了。 卫七巧在妈祖庙却求了一支下下签,解签的院公摇摇头,一声叹息:“你弟弟红鸾星未动,三十六岁之前的桃花都是野桃花呀。” 果然,川渝女人受不了卫青爸的酒瘾和暴力,即便已经和卫青爸生了一个女儿,还是跑了。 川渝女人是个好女人,她跑了还要带上自己的一双女儿。 娇娇是绝不能留给卫青爸的,娇娇平常没少被卫青爸虐待,卫青奶奶看不下去,每每卫青爸回来,就偷偷将娇娇藏起来。 卫家已经出过人命了,不能再出一条人命。 川渝女人竟连和卫青爸生的小女儿也带走,这是令卫家人想不到的。 到底是个读过书的女人,陷入困境时,懂得带上孩子一起逃生,而不是像卫青妈那样,只能喝农药结束自己的生命。 川渝女人走了,卫青爸萎靡了一阵,因为川渝女人不仅带走了他的女儿,还带走了他辛苦种蘑菇攒下的几千块钱。 也是卫青爸疏忽了,他哪里想到川渝女人连孩子都生了,还能跑? 卫青爸天真地以为,孩子都生了,川渝女人就能安心留下来,于是卫青爸毫不设防地将种蘑菇的积蓄放在了衣柜里。 川渝女人从衣柜取出那笔钱,放进了自己的胸罩里,蓝色背巾背起小女儿,再牵上娇娇,不慌不忙走出了家门,沿着田埂走向通往山下的那条路。 迎面走来一个村人,和川渝女人打招呼:“桂凤老婆,你去哪里呀?” “去给桂凤送饭。”川渝女人笑眯眯答着,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桂凤命真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桂凤命不好,他想要儿子,一直没有呢。” “以后会有的,你回头给他生一个。” “好的。” 川渝女人留给村人一个背影:左手饭盒,右手幼女,背上还有一个小女婴…… 这也是川渝女人留给大山的背影。 只是卫青爸再没机会看到了。 妈祖庙的签真准,卫青爸三十六岁这年,雷辣珠死了丈夫,卫青爸有了老婆,还有了儿子。 转眼,卫青爸又有了孙子。 荣升爷爷的卫青爸,必须对孙子有个交代。 他向卫青发话:“给你弟和大侄子在城里买个套房。” “能先付个首付吗?” “每个月房贷你要按时还。” 卫青同卫青爸就这么商量定了。 房产证上没有名字,却成为房奴的卫青,拼了命地在东莞赚钱。 终于一次性还完了房贷,完成了身为卫桂凤女儿的使命,从东莞功成身退,回家嫁人。 那人,名叫堪龙书。 ------------ 003 命运多舛的表姐妹 堪龙书为什么会娶卫青呢?有很多方面原因,首先当然是因为卫青漂亮。 卫青那刚满月就被外婆抱去送人的二妹,成年后,卫青爸领着卫青去相认,说是好歹亲姐妹,日后有个帮衬。 卫七巧也跟着去看了一眼,回来得出的结论是,卫青妹妹的长相和卫青比起来差太远了。身形有点肥胖,脸也不好看,尤其两只鼻孔有些朝天。这是随了卫青妈的长相。 而卫青,随了卫青爸的长相。 卫青爸不耍酒疯的时候,人模人样,面容俊秀,五官端正,颇有几分87版《红楼梦》北静王的风姿。所以,川渝女人看一眼就留下来为他生孩子,雷辣珠看一眼,就招他当上门女婿。 雷辣珠和卫青爸新婚燕尔,每日都沉浸在闺房之乐中,笑成一朵花,卫青奶奶就同卫七巧吐槽,笑,现在多笑点,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知子莫若母,果然,结婚不到一年,雷辣珠就同卫七巧哭诉过数回:卫青爸爱喝酒,会打人…… 卫七巧毫无心理负担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赚你的媒人钱了吧?” 卖西瓜的也不能保证西瓜又红又甜呀,就算拿了媒人钱,还能包人家夫妻不打架吗?何况卫七巧没赚这笔媒人钱。 但雷辣珠到底没和卫青爸离婚,一来她一个带了三个拖油瓶的寡妇,再嫁人实在是难,二来,卫青爸也实在是帅。 他爱喝酒就陪他一起喝呗,他爱打人就跟他对打呗。 雷辣珠想通了这些,和卫青爸的婚姻就越来越稳定。每日和一个好看的人一起喝酒,倒也赏心悦目。 堪龙书也是这么想的。 十里八乡,去东莞打过工的姑娘多了去了,娶了东莞打工妹的男人也多了去了,他堪龙书娶卫青不丢脸,何况卫青还生得那么好看。 卫青没投奔雷辣珠之前,永和村人不知道村花是谁,但卫青投奔雷辣珠后,永和村的村花必须是卫青。 村花不但好看,还有钱。 东莞打工妹们都有个惯例,十几岁的时候赚钱给娘家兄弟盖房子、娶老婆,二十几岁后就带着一笔不小的私房钱嫁人。 身为村花,卫青的私房钱肯定是最多的。 卫青也不藏着掖着,堪家给了她三万彩礼钱,她陪嫁三十万,替堪家建起了小洋房。堪龙书的母亲、继父、母亲与继父生下的女儿们都跟着改善了居住条件。 堪家人对改变他们命运的卫青一直感恩戴德,直到卫青和堪龙书结婚数年,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堪家人的态度就变了。 堪家父母自作主张抱养了个女孩,上在了卫青和堪龙书的户口名下。 卫青和堪龙书婚后一直在杭州打工,卫青在四季青商场里给鞋老板看店,堪龙书则给鞋老板运货。夫妻俩每个月工资加起来也有上万块,省吃俭用,却没攒下多少,都给卫青拿去送给医院了。 随着养女越来越大,跟卫青却越来越不亲,吃卫青的喝卫青的,卫青却连一句话都说她不得,卫青便越发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在杭州多年,卫青看遍了不孕不育各大专家,每天不是在吃药,就是在吃药。可是肚子始终没有消息,堪龙书便对卫青有了怨言。 工作原本压力很大了,起早贪黑,没有休息日,再加上不能生育这件事给卫青带来的打击,卫青已经如一根紧绷的弹簧,随时都可能绷断。 如今堪龙书还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开始对卫青挑三拣四,卫青哪里能让堪龙书爬到头上去? 夫妻俩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晚上还发展到大打出手。 卫青不愧是卫桂凤的女儿,打架绝不可能输,三五个回合,便抓花了堪龙书的脸,并把堪龙书从出租房里赶了出去。 虽然打赢了,但卫青还是在出租屋内大哭了一场,哭自己多舛的命运:如果不是三岁死了亲妈,如果不是最疼她的爷爷奶奶也过了世,如果不是亲爹不靠谱,她何至于寄人篱下,十几岁就被继母赶去东莞打工?如果不是去东莞打工,她怎么会落下不孕不育的病症?何至于要嫁给堪龙书这样无用的男人? 卫青一腔忧愤无处发泄,只能给表姐梅骨发短信。 可是表姐到底不是亲姐,短信聊着聊着就没了回音,果然一表三千里呀…… 表姐仗着自己读过书,一定是看不起她这样的东莞打工妹吧? 卫青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在租屋内嚎啕大哭,哭声差点把出租屋的天花板掀翻。 终于哭累了,顶着红肿的眼皮睡过去。 永和村里,梅骨却不能睡,她从家里逃了出来。 她害怕自己会像手机一样,被陆景升打成肉泥,所以拼命跑出了家门。 家暴这件事,只有0次和无数次。 梅骨已经记不清,陆景升第一次对她动手是什么时候,总之也和卫七巧脱不了干系。 卫七巧有一张又毒又锋利的嘴,像抹了药的利箭,只要射出去,就能叫敌人抓狂。 卫七巧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婿陆景升。 陆景升的爹妈和妹妹,卫七巧自然也是厌恶的,但若不是陆景升娶走了梅骨,陆家人和她也算不得仇家。 陆景升娶走梅骨,对于卫七巧来说,是在她辛辛苦苦煮的一锅米饭里,挖走了最中心的香喷白米饭。 如果早知道梅骨是嫁给这么一个女婿,她还辛苦培养她读书做什么呢? 送到东莞去打工不香吗? 十里八乡,有女儿去东莞打工的人家,哪个不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日子过得香喷流油的?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让猪给拱了,叫卫七巧怎能不恨呢? 她一想到她真金白银供出来的女儿,每个月工资却让陆家人享受,她就抓狂,心火蹭蹭蹭地烧往脑门。 只要遇到陆景升,卫七巧就忍不住讥讽他吃软饭,娶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婆,陆家人几辈子不用干活都有得吃饭。 陆景升面上不和卫七巧计较,心里却恨极了卫七巧,恨她当初要棒打鸳鸯时,闹得整个永和村沸沸扬扬,让他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后来又狮子大开口,拿走了高于行情三倍的彩礼钱,导致陆家欠债。 陆景升从卫七巧这里受了气,就回家发泄在梅骨身上。 卫七巧怎么对他尖酸刻薄,他就怎么对梅骨尖酸刻薄,梅骨能怎么办呢?卫七巧再不好也是她的亲妈,在丈夫和母亲的官司里,她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两面受气。卫七巧对陆景升的刻薄言语,梅骨没听到,但陆景升对卫七巧的诋毁,却是当着梅骨的面的。梅骨少不得要为母亲辩解几句,这就更加惹恼了陆景升,于是便开始对梅骨动手。 如今,陆景升对梅骨动手已经成了常态,且越发有恃无恐。 一来,梅骨的爹早死了,娘家只有母亲卫七巧、妹妹梅香香、弟弟梅学文。 卫七巧是个强势的人,偏偏儿女们都随了亲爹软懦的性格,卫七巧也决不允许儿子梅学文替梅骨出头。 一来,怕打不过陆景升,反而让儿子受伤。儿子是卫七巧的心头肉、心肝血,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二来,这女婿是梅骨死活要嫁的,女婿对梅骨越不好,卫七巧就越有底气向永和村人说,她当初反对这门婚事是对的,绝不是嫌贫爱富,只是因为陆景升人品不好。两个人如果能离婚,那卫七巧的面子就更找回来了。 于是,只要梅骨和陆景升一段时间不吵架,卫七巧便跑到陆景升跟前煽风点火去。 她心里默念着:梅骨什么时候离婚哪?梅骨什么时候离婚哪? 梅骨恁是咬牙不离婚。 这丈夫是她自己要嫁的,这婚是她自己要结的,梅骨也有梅骨自己的骄傲。 自己选的道,跪着也要走完,走到黑也要走完。 梅骨已经从陆家跑了出来,她趁着陆景升拿椅子砸她,不小心砸到书柜,玻璃碎了一地,椅子脚也卡在书柜门上拔不出来时,跑了出来。 但是梅骨发现,她无处可去。 别的女人,在婆家受了委屈,还有娘家撑腰,她是没有的。 卫七巧不可能替她主持公道,只会冷言冷语。 甚至,如果不是卫七巧,她和陆景升的婚姻也没有这么多矛盾。 梅骨刚嫁给陆景升的时候,卫七巧扬言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实际上,卫七巧也是这么做的。 出嫁那天,卫七巧不许梅骨穿鞋从娘家走出去,说是会带走梅家的风水。梅家的风水必须留给梅学文。梅骨只能脱下鞋子,赤脚从梅家走出来。卫七巧又拿了一瓢水泼出来,再对着梅骨的背影撒了一把盐米。梅骨印象里,家里每次进来了蛇啊虫子啊,卫七巧便用盐米把它们送走,嘴里还不时念叨着:“脏东西。” 母亲不但把她当做泼出去的水,还把她当做送走的脏东西。 所以,当卫七巧说让梅骨嫁人后,再不要上娘家的门,梅骨也没觉得有多伤心。倒是陆景升自作主张,要去调和卫七巧和梅骨的母女关系,越调和越僵,最后还把自己绕进去,三个人的恩怨像打了死扣般怎么也解不开了。 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母亲和丈夫,却成了梅骨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这令梅骨陷入绝望的深渊。 她无头苍蝇一样在永和村里走着,就听见有人叫她:“梅骨,你这么晚怎么还在街上溜达?” 是王兵书记。 ------------ 004 进来 景升爹妈大半夜被叫到了村委会。 村委会会议室里,除了王兵书记,还有妇女主任丁香。 梅骨坐在丁香主任身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低着头,并没有看景升爹妈。 景升爹妈一见梅骨的样子,心里就来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儿媳妇倒好,小夫妻吵架,闹到村委会来了。但碍于王兵书记和丁香主任在场,不好说梅骨什么。 “景升自己怎么没来?”王兵书记皱起了眉头。 过去抓超生时,景升爹总是把景升妈推在前头,自己躲起来,陆景升是随了他爸当缩头乌龟的性子吗? 大好的年轻人,遇事躲父母后面,王兵书记真是看不下去。 “景升受伤了,再怎么地夫妻吵架也不能动手啊,搞得血淋淋的,还好有景瑟陪他上乡卫生院包扎去,当老婆的倒好,老公受伤,自己拍拍屁股跑掉。” 景升妈幽怨瞥了眼一旁的梅骨,景升爸不发一言,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梅骨如果不跑,流血的就是梅骨了。” 还好老王书记不中景升妈的圈套。 陆景升用椅子砸书柜时,玻璃碎片溅出来,割伤了他的手,流了很多血。因为梅骨只顾自己逃命,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怎么会呢?老王书记,你别偏听梅骨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夫妻吵架也不能只怪一方……” 老王书记打断景升妈的话:“我当初就不该好心帮着你们家去做卫七巧的思想工作。” 当初,卫七巧死活不同意梅骨嫁给陆景升,闹得永和村沸沸扬扬,如果不是老王书记出面去做卫七巧思想工作,卫七巧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松口同意这门婚事的。 陆景升结婚后,对梅骨并不好,这也让老王书记脸上很没面子。路上碰到卫七巧,免不了要被卫七巧阴阳怪气几句。老王书记也只能受着,谁让他为陆景升作保呢? 这个陆景升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明天让景升去我王家领人,不赔礼道歉,就休想把梅骨领回去。” 老王书记发话,一直不说话的景升爹也急了,说道:“老王书记,我们陆家的儿媳妇住到王家去,那像什么话?” “那我让卫七巧来领人?” 卫七巧可比老王书记更难缠,老王书记好歹讲理,卫七巧也许肯讲理,但绝不可能和陆家讲理。 如果让卫七巧知道陆景升又和梅骨吵架,还吵去医院,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闲话,闹出多少是非的。 “老王书记,还是让梅骨跟我们回去吧,等景升回来,我们会骂他的。”景升妈向老王书记赔笑。 “跟不跟你们回去,由梅骨自己定,”丁香主任看向梅骨,“梅骨,你心里什么想法?” “梅骨,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反正你也是没有打算要和景升离婚的,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惹人笑话,还是跟我们回去。” 景升妈的话听得梅骨心酸,但也道出实情。 她的确没有想和陆景升离婚的意思。 她也不想此事闹到卫七巧耳朵里,回头她又听不完的酸溜溜的话。 “谢谢老王书记,谢谢丁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跟我爸妈回去了。” 梅骨站起来,景升妈赶紧上来,拉了梅骨的手就走。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这么晚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先回去了……” 景升爸赶紧跟上。 看着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丁香主任摇了摇头。 “还是别把梅骨领你家去。”丁香主任劝告老王书记。 老王书记明白丁香主任在担心什么,“怕什么,步尧又不在家里。” “步尧是有几年没回来了哈?” “也就两三年。” “梅骨和景升结婚,也刚好两三年呢。” 丁香主任的话让老王书记陷入了沉思。 见老王书记脸色不好看,丁香主任忙岔开话题道:“不知道步尧在广州那边过得怎么样,说不定早在广州那边谈女朋友了,说不定哪天就给王书记你抱回个大胖孙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王书记似是在安慰自己。 …… …… 月光如银,洒在寂静的村庄街道。落叶随风摇曳,萧瑟飘零。偶尔的狗吠和虫鸣,使村庄更显静谧。 景升爸气鼓鼓在前头走着,景升妈紧紧拉着梅骨的手,跟在后面。 “瞧把你爸气得,你爸白天要干活,晚上都习惯了早睡,你们俩天天晚上吵架,让你爸睡不好觉,白天还怎么干活?” “这话你得跟景升说啊,又不是我找他吵架,哪次不是他找我吵架?” 梅骨竟然顶嘴,景升妈不悦,说道:“我和景瑟去替你和景升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了,当老婆的,要事事顺着老公,听老公话,这样就不会吵架了,像你这样说一句顶三句,景升不打你才怪。” “所以妈你平常被爸打,是因为爸说一句你顶三句咯?” 被梅骨反问,景升妈语塞,前面景升爸加紧脚步,气鼓鼓走了。 景升妈想去追景升爸,但又不能放开梅骨的手,真是憋屈得不得了,拽着梅骨,边走边赔笑道:“景升平常对你都很好的,他就是偶尔喝了酒,喝了酒和你撒娇呢。景升喝完酒回来闹你,一定是你打他了他才还手的……” 梅骨懒得吭声了。 无论怎么辩解,景升妈也不可能看见事实的,或者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她只是儿媳,在景升妈心中就是外人。还记得有次陆景瑟从东莞回来,和梅骨站在家门口说话,景升妈端了一个牙缸出来,冲景瑟说:“景瑟你不是说口渴了吗?来来来,我给你倒了杯茶,快来喝。” “妈,我也渴了。”梅骨特别天真地上前掀开牙缸盖子,一看愣住了,牙缸里哪里是什么茶水,而是满满的人参片儿炖桂圆肉。桂圆肉都是精心去了核的。 据说桂圆炖补药时,如果不去核,补药的药效会被核吸走,就算喝了,也起不到大补作用。 一牙缸桂圆炖人参,尴尬了三个人。 景升妈赔笑说:“小骨,你也喝一口,你也喝一口。” 梅骨哪有那么不识趣?盖上牙缸盖子,笑笑说:“妈,我不渴。” 景升妈的屁股一向是歪的,梅骨无法与她一般见识。因为景升妈除了一张嘴会说阴阳怪气的话之外,也算不得坏婆婆,她一向勤劳,除了陪景升爸在地里干农活之外,家里的家务也由她全包了。 梅骨嫁过来这些年,衣服都是景升妈洗的,内裤也不例外。不是梅骨多懒,而是景升妈太勤快。往往梅骨洗完澡去房间换了个衣服出来,景升妈已经抱着她的衣服去洗衣槽那边洗洗刷刷了。 这点,和卫七巧截然不同。 从小到大,但凡梅骨少洗一顿碗,卫七巧就要在永和村里唉声叹气,说是谁家的母亲多幸福,生出来的女儿多勤快,但凡她洗了一次碗,就要指着梅骨的鼻子说,你把自己母亲当丫鬟,你有罪。 如果景升妈是她亲妈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向偏爱小姑子陆景瑟那样偏爱她了。 可惜她们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儿媳,注定无法像母女那样亲密无间。 她和卫七巧倒是亲母女,却又像是前世有什么宿仇似的。 梅骨跟着公婆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睡着。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陆景升正从身后抱着她睡。 也不知昨晚是几点回来的。 身上还带着药水的气息。 梅骨无奈地想要推开他,自然是推不开,倒是把他吵醒了。陆景升习惯在清晨醒来犯浑,哪怕昨夜受了伤,手上还包扎着纱布,也不例外。梅骨自然无法说通他,也反抗不了他,他长期给人装家具,一双干体力活的手,不是梅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可以匹敌的。 梅骨告诉自己忍耐,由着他发泄完了,便赶紧起身洗澡换衣。楼下,景升妈已经煮好稀饭,和景升爸去地里干活去了,梅骨没胃口,也没吃饭,就赶去学校上课。 连着两节课,梅骨有些晕头转向,突然见朱有明校长背着手站在教室外看她,梅骨吓了一大跳。 朱有明腆着啤酒肚,顶着谢顶的脑袋,黑着脸对梅骨说道:“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 梅骨昨夜手机被陆景升踩扁了,修是无法修了,只能去新买一台。梅骨还没去买,且买手机的钱也是个问题。她每个月工资都被陆景升攥在手里。 “我手机坏了……”梅骨走到教室门口向朱有明解释。 朱有明有些懒得听,直接说:“下了课到校长室一趟。” 梅骨一个头两个大,校长室里是有一张床的。 朱有明在村里口碑不太好,无论哪个妇女经过他跟前,他都要趁机揩油,大有“雁过拔毛”的架势。且梅骨刚毕业分配到村小教书的时候,朱有明知道梅骨家里穷,卫七巧缺钱,还专门跑到梅骨家里一趟。 彼时,梅骨正坐在家里捻茶珠。 茉莉龙珠作为一款十分走俏的绿茶产品,让十里八乡老弱妇孺都有了赚外快的机会。团好的茶珠轻轻铺在竹帘上自然晾干,将新鲜茉莉花均匀地撒在茶珠上,等茶珠充分吸收了花香后,将半干的茶珠与茉莉花一同放入竹制的圆筛中,“摇香”窨制。如此反复七遍,茉莉龙珠便制成了。 而可供乡人们贴补生计的活计,就是制作茉莉龙珠的第一步:捻茶珠。 将三两根杀青过的带梗的白毫银针,在拇指与食指间顺时针悬成小圆珠,用特制的塑料纸固定一夜,次日解封,就形成一颗颗坚固的茶珠,落在牙缸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卫七巧每天一大早就去乡里茶老板家中领一两斤杀青过的白毫银针回来和梅骨一起制作茶珠,赚一二十块钱贴补家用。 捻茶珠是一项很考验技巧的活计,卫七巧捻出来的茶珠,总是茶梗伸出来,无法像梅骨那样,可以把雪白茶芽包裹在外面,使茶珠呈现好看的白色。 能者多劳,梅骨自然承担了大部分的捻茶珠的任务。由于长期干这项活计,导致食指常常化脓,捻茶珠时疼得泪眼汪汪。 朱有明大驾光临时,梅骨正眼含热泪,热火朝天地捻着茶珠,无暇站起来招待朱有明。朱有明也不进门,就站在梅骨家门口,用鄙夷的目光环顾一下梅骨家有些年月的砖木房子,笑嘻嘻问梅骨愿不愿意当他的小老婆,他可以每个月给卫七巧几百块钱。 这份羞辱在十八九岁的梅骨心上烙了伤疤。 此后,在学校里,朱有明便与梅骨十分不对付,有事没事都要讥讽梅骨几句,开例会能逮着梅骨一人从头骂到脚,还美其名曰:对事不对人。 下课铃声响起,梅骨极不情愿,但也无奈,只得走向校长办公室。 朱有明一天是校长,就一天是她的顶头上司。 梅骨到了校长室门口,果然见朱有明坐在窗下的那张小木床上。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梅骨说道:“进来。” ------------ 005 才女 梅骨如果进去就傻了。 梅骨当然不进去。 梅骨只站在校长室门口问:“校长,您找我啥事?” “进来说。”朱有明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我就站这里说,您有啥事您说吧。” “进来说,能把你怎么着?” 两个人胶着着。 “梅骨!” 陆景升的声音在梅骨身后响起。 陆景升又来蹲点,终于成功给他蹲到了点什么。 陆景升拉起梅骨的手,给了朱有明一个不满的眼神。 陆景升将梅骨拉出了学校,一路都气鼓鼓的。 “他为什么让你去办公室?” “他说打我手机打不通,只能面谈。” “你手机呢?” 陆景升问完,就闭嘴了。 陆景升领着梅骨去了乡里初中同学开的手机店,斥巨资两千多块,买了个新的翻盖手机。 “陆景升,你小子有福气呀!娶了才女当老婆,你给梅骨洗内裤都不配……” 陆景升的脸刷一下就黑了。 梅骨的心一咯噔。 从手机店出来,陆景升把梅骨扔下,一人骑着摩托车回永和村去了。 梅骨身上没有钱,搭不了车,只能走路回去。 乡里到村里几十里路,一路上都能听见畲民在两旁山上,一边干活,一边唱着畲歌。 畲族人自称“山哈”,是一个没有文字只有语言的民族,许多畲族文化以畲歌的形式代代传唱,以歌为言,故称“山哈歌言”。 永和村是畲汉杂居的村子,梅骨从小听畲族人的畲歌畲语,但还是不会说,也听不懂。 但依然觉得好听。 这大概和畲歌里的“双音”唱法有关,用“假声”演唱,声音“嫩”,又传得远,唱久了也不累。 梅骨一路听着畲歌,步履匆匆,但眼看着还是要错过下午的上课时间。正心里犯愁,就见一辆黑色小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开出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老王书记从后座上下来,冲梅骨招手。 梅骨如见救命稻草,赶紧飞奔上车。 车上,把着方向盘的人是老王书记的二女儿:王卿尧。 梅骨的笑容冷凝了一下。 “梅骨,你怎么在这里?下午没课啊?”老王书记问。 “有课。” “那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 老王书记看了看手表,对王卿尧道:“卿尧,那你开快点。” “爸,安全第一。”王卿尧脚上还是加了把油门。 …… …… 永和村小学校门口闹哄哄的。 几个家长领着几个浑身湿透的孩子把朱有明团团围住。 “上课时间,竟然让孩子跑出学校,跑去池塘玩水,要是出了人命算谁的?” “都怪梅老师旷课,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朱有明向着盛怒的家长解释。 “一个学校只靠老师一个人吗?” “一个老师不在,其他老师看着学生跑出校门也不阻止?” “你当校长的,怎么管理学校的?” 朱有明有些傻眼,没想到家长们竟然不怪梅骨,反倒怪起他来了。 黑色小车停在校门口,老王书记、王卿尧、梅骨相继下车,三人一同向学校走来。 校门口的纷争让老王书记蹙眉,提高了音调:“朱校长,这是怎么回事?闹什么呢?孩子们怎么各个跟落汤鸡似的?” 梅骨也看到了,吓了一跳。 孩子们看到梅骨,如见救星,纷纷喊起来:“梅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家长,是我上课迟到了,你们别怪孩子们,先带回去换衣服吧!换好衣服再说,免得着凉了。” 梅骨向着各位家长鞠躬。 朱有明适才被家长们挤兑,心里有火,便拦着家长们,对梅骨说道:“梅骨,你下午为什么旷课?当着家长面把话说清楚。” 说陆景升带她去乡里买手机,却把她扔在半路,自己骑着摩托车跑掉?挺丢人的,没法说。 但朱有明不依不饶:“梅骨,你说你去哪里了?有事为什么不请假?如果你请假我会不批吗?搞成旷课,让学生跑去池塘,要是出了人命算谁的?” 是啊,孩子们怎么会因为她不在课堂上就擅自跑出学校去池塘玩水呢? 她的学生不可能是这样糊涂的孩子。 “你们为什么去池塘啊?”梅骨奇怪地看着孩子们。 孩子们看了眼朱有明校长,欲言又止。 “就是贪玩呗!你看看你是怎么教育学生的……”朱有明还在责备梅骨。 “我们是跟踪朱校长去池塘边的。”突然孩子们说道。 所有人都愣住。 朱有明脸色也不好看了。 “跟踪朱校长干什么?”老王书记也好奇起来。 “快回家换衣服去。”朱有明开始驱赶学生和家长。 奈何大家的脚都被钉住一般。 “朱校长把六年级的翠翠带去池塘边了,我们不放心,跟过去看看……” 朱有明的脸色墨一样黑。 …… …… 没过几天,乡里传来朱有明校长被撤职的消息。 村里小学有好几个家住城里的老师任教,所以平日里是办伙食的,由朱有明校长的老婆负责食堂采买和烹饪。 如今朱有明校长被撤职,朱有明的老婆也不能继续在学校食堂掌勺了,只能卷铺盖走人。 朱有明老婆离开学校时,恶狠狠瞪了梅骨一眼。 梅骨倒也不与她计较,朱有明没倒台时,在学校可没少说自己老婆坏话。一个不被丈夫尊重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被周围人尊重呢? 梅骨想到这里,也笑不出来。 她也没有得到陆景升的尊重,所以周围人看她也是带了几分鄙夷。从前朱有明当校长时,学校里几个老教师,没少和朱有明一个鼻孔出气。 朱有明让学生订校服,梅骨班上学生订得少,朱有明就当着会计的面对梅骨冷嘲热讽,梅骨明明把学生订校服的钱上交给会计了,会计竟矢口否认,要梅骨赔钱。 不知道朱有明下台了,乡里会派谁来当新的校长。 梅骨怀着浮沉的心绪回到家里,陆景升正从屋里走出来,与梅骨擦肩而过,并不看梅骨,也没同梅骨打招呼。 自从手机店老板奚落陆景升只配给梅骨洗内裤之后,陆景升就憋着一股子气,不跟梅骨说话。 梅骨很无奈,目送陆景升的背影离去,不知道他又打算去哪里买醉。 只要有人在陆景升跟前提他娶了梅骨是高攀才女这件事,陆景升就要回来和梅骨闹几天矛盾,哪怕别人提这么一嘴,也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夸赞一下梅骨。 屋里,陆景瑟正在灶台忙碌。煤气灶上,一只锅在炖五花肉,一只锅在炖鲤鱼汤。陆景瑟的鲤鱼汤很讲究,先把鱼剁成两截,在油锅里炸一会儿,再丢入炖锅里等炖到牛奶的颜色,就往汤里扔两片白菜叶继续炖到白菜叶熟烂。 这样的鲤鱼汤鲜美得不得了,是陆景升的最爱。 五花肉则是给景升爸炖的,加入蒜头、蒜叶和姜片,也是炖到熟烂。 梅骨走进来,喷香扑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陆景瑟阴阳怪气:“嫂子,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是客人,怎么每次都是我煮饭给你吃?什么时候轮到你煮饭给我们吃?” “你们不是嫌我煮饭难吃吗?那我就不敢表现了。” 梅骨还记得刚嫁来陆家的时候,一日三餐伺候陆家人,景升爸倒是每次客气地让梅骨不要干,煮饭洗碗这种活给景升妈做就可以,独独陆景瑟一边吃着梅骨煮的饭菜,一边对梅骨的厨艺挑三拣四。 有陆景瑟煽风点火,陆景升也跟着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对梅骨颐指气使的。 梅骨也恼了,自此不再煮饭,谁煮得好吃谁煮去。 “是啊,嫂子是读书人,一双手是用来拿笔的,像我们命不好,就只能在灶台洗洗刷刷了。” 梅骨不想理会陆景瑟的阴阳怪气,转身上楼,回房里去了。 梅骨走进卫生间洗手,她看着水龙头底下自己的那双手,虽然从小到大干了不少农活,但还是纤细白嫩,不由想到陆景瑟的话:嫂子是读书人,一双手是用来拿笔的。 梅骨打小就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得了个“才女”的雅号。梅骨甚至在小学三年级就有个梦想:长大以后当作家。 梅骨还把这个梦想写在小纸条上,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 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梅骨读师范,就已经写了人生第一部小说,只是她不知道写完小说该去哪里投稿,该在哪里发表。也就是吃了信息闭塞的亏。 只是自从嫁给陆景升,梅骨再未拿笔写过小说了,因为“才女”二字,是陆景升的禁忌。 梅骨既然嫁给了陆景升,就是想跟陆景升好好过日子的,她想争卫七巧的气。 可是陆景升不这么想,无论梅骨怎么表忠心,他心里始终有一份不安和担忧。 “你太有才了,我们家留不住你。” 深夜,陆景升醉醺醺地回来了,脚步把楼梯踩得震天响。 梅骨猛地从床上睁开了眼睛。 那脚步声一下一下,似是踩在她的心上,让她整个人都揪紧了。 如此大的脚步声,属于醉鬼的脚步声,同个屋檐下的景升爸妈和陆景瑟不可能听不见,可是梅骨伸长耳朵,也没有听见他们有谁出来斥责陆景升两句。 梅骨的心砰砰直跳。 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了。 ------------ 006 干爹 陆景升点燃了一根烟,重重吸了一口,这才推开卧室门。 梅骨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但陆景升不管她是真睡假睡,坐到床沿,俯身对着梅骨的脸重重喷出嘴里的烟。 “咳咳……” 梅骨被呛了一口,坐起身重重咳嗽起来。 “陆景升你干嘛?” 看着梅骨气恼的模样,陆景升反而开心地笑起来。 他捏住梅骨的下巴,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我是你什么人?” 梅骨被捏疼了,想扭开脸,但被陆景升狠狠捏住。 “说啊!” “老公。” “我不想当你老公,我想当你干爹。” 陆景升说着,一双眼睛血红血红。 蓦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梅骨起身帮他脱掉鞋子,将他的身子移移好,他太重了,梅骨替他盖好被子时,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梅骨站直了身子,看一眼床上的陆景升,他喝醉了,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梦呓一句:“干爹,干爹……” 梅骨知道这是陆景升的心结,庸人自扰之,她也无法替他解开。 干爹,你还好吗? 梅骨去书柜翻出一本诗集,那其实是一本样书,是干爹的诗集《秋帆》还没正式出版前,让梅骨先睹为快的样刊。 《秋帆》收入了干爹那段时间写的上百首现代诗,最后一首是写给梅骨的。 “以梅为骨”,这是干爹对梅骨的形容,也是对梅骨的希冀。 干爹是从省城避难到F城的,梅骨能与他相识,纯属意外。 当然,也是缘分使然。 因为师范时写了一部从未发表过的言情小说,梅骨有了加入市作家协会的机会。 市作协在资国寺举办作家联谊会,F城里的作家们欢聚一堂。 主持人是市文联的青青主席。 青青主席是位画家,更是位善于暖场的组织者。 青青主席在台上说:“下面有请梅老师站起来为大家发言。” 台下,掌声雷动。 第一秒,梅骨的心一咯噔,这样论资排辈的场合怎么轮得到她一个资历浅薄的小姑娘站起来发言? 第二秒,梅骨已经站起来,她没有细想太多。 第三秒,梅骨开始说话了,舌灿莲花,拦也拦不住。 梅骨是有点口才在身上的。 打小是学霸,从班长、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到团支书……各种班干部都当过,梅骨也不知道怯场为何物。 年轻天真,口若悬河的梅骨在这次F城作家联谊会上一鸣惊人,成了人人都印象深刻的新星。而实际上,青青主席邀请发言的“梅老师”并不是梅骨,而是另有其人:F城第一位加入中作协,也是截止那时唯一一位加入中作协的梅大散文家。 梅骨在台上舌灿莲花的时候,梅大散文家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所以,这是个乌龙。 这个乌龙成了梅骨的机遇。 F城文人们齐齐注意到了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小作者。 平浪也不例外。 联谊会结束,平浪便走过来要梅骨的联系方式。 资国寺回城区的路上,平浪与梅骨一路相谈甚欢。平浪的学识渊博到让梅骨震惊的地步,他几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资国寺下来,二人又坐在F城的母亲河桐山溪畔继续谈天说地。当然,梅骨除了讲述自己对文学的热爱以外,也说不出别的所以然,倒是平浪,古今中外,各种文学理论,信手拈来。 梅骨不明白这样一位奇人为何会出现在小小的F城。 彼时,他们初相见,自然不会言及如此隐秘的话题。 平浪请梅骨去挪威森林喝咖啡,挪威森林墙上挂着一幅小鸟的画,底下配着一行字:我不在挪威森林,就在去往挪威森林的路上。 平浪指着画上的小鸟对梅骨说:“你的眼睛和那只小鸟的眼睛好像。” 梅骨不解哪里像了。 平浪说:“灵气。” 这时,挪威森林的老板娘捧着菜单过来供他们点餐,对平浪说:“你女儿长得跟你可真像。” 此后,不止一个人说,梅骨长得和平浪像。 有次,平浪请众人吃饭,客人中还有位黑人小妹。 平浪指着席间几个女孩子让黑人小妹猜,哪个是他女儿,黑人小妹立马指着梅骨用蹩脚的中文说:“是她,长得太像。” 于是,平浪问梅骨多少岁,梅骨答二十,又问平浪多少岁,平浪竟和梅骨过世的父亲同龄,都是属鸡的。 有些缘分就是这么巧合。 于是,平浪认了梅骨做干女儿。 平浪不但对梅骨好,对梅骨的弟弟妹妹也好。 每当梅骨三姐弟进城,去平浪的租屋看望平浪,平浪就去肯德基买一大袋的汉堡鸡翅薯条回来,看着梅香香和梅学文吃肯德基吃得香,平浪就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 平浪对他们姐弟总是如此好,梅骨觉得过意不去,便要帮平浪洗衣服,平浪不让,一边用肥皂涂抹自己的衣服,在水龙头底下胡乱冲水,一边乐呵呵对梅骨说:“小梅骨的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干家务的。” 梅香香帮着平浪洗衣服的时候,平浪就不加阻止。 平浪在F城生活了一年,在一家福文化公司里上班,公司上到董事长,下到工作人员,对平浪都极为尊重,看父敬子,这种尊重也蔓延到梅骨身上。 每当梅骨进城看望平浪,公司的董事长势必做东,请平浪和梅骨吃饭,再叫上公司其他人作陪。 直到有一天,董事长的一位座上宾用讥讽的目光看着梅骨,问她:“你叫平浪什么?” “爸爸呀。” 那人嘴角一勾,勾出一抹冷笑与鄙夷:“是爸爸吗?” 自然不是亲爹,只是干爹。 “干爹不是一个好词,在外面的大世界里,干爹代表另一种关系的称谓。” 宴席结束,梅骨听到平浪的解释时,整个人都雷住了。 外面的大世界是指哪个世界,梅骨不知道。 外面的大世界里,“干爹”不是一个好词,梅骨也不知道。 梅骨就是只井底之蛙,在村里读完小学,去乡里读了初中,又去F城隔壁的A城读了三年师范,此后又分配回村里当了一名老师。 梅骨不知道世间险恶与复杂。 梅骨是单纯而落后的。 梅骨惊觉过来时,发现不知何时,她和平浪双双出现在某些场合都被人指指点点了。 人们俨然把她当做了平浪的小蜜。 梅骨哭了。 平浪就请梅骨到挪威森林喝咖啡,安慰梅骨“身正不怕影子歪”,也就是在那刻,陆景升给梅骨打来电话。 陆景升长期打电话骚扰梅骨,且总是在夜半三更时。 那样的日子坚持了有两三年了。 梅骨不想接,陆景升就一直打,于是平浪替梅骨接听了电话:“喂,你是谁,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梅骨了。” 夜晚,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在梅骨的手机里。 陆景升整个人都不好了,颤抖着声音问:“你又是谁?” “我是梅骨的爸爸。” 放屁! 梅骨的爸爸早就死了! 同一个村的,陆景升还能不了解梅骨有没有爸爸吗? “我是梅骨的干爹。” 这种解释,更像是一根钉子,在陆景升的心上扎了深深的一个洞。 哪怕后来,梅骨要和陆景升结婚了,还专门带陆景升拜访过平浪,也不能打消陆景升的心头猜疑。 梅骨总以为清者自清,却是一厢情愿。 平浪曾经担任秘书的首长的贪腐案子终于在省城尘埃落定,平浪也得以重见天日,可以回省城去了。 临走前,平浪到永和村最后一次看望梅骨,告诉她,首都的某所大学给他发来客座教授的邀请函,他要去首都定居,以后父女俩可能很难再见到面了。 平浪所担心的,便是梅骨的婚姻。 陆景升不是可托付的良人,奈何梅骨在终身大事上做了个糊涂人,有些南墙需得自己撞才知道疼,旁人的劝告是起不了警醒作用的。 平浪怀着对梅骨的无比担心离开了永和村。 梅骨一直送他上车,他从车窗探出头来,冲着路边的梅骨招手:“梅骨啊,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梅骨的眼泪刷刷流下来。 梅骨没有父亲,母亲卫七巧又不是个温柔的人,梅骨是个从小就渴望亲情与爱的孩子,因为文学与平浪萍水相逢,结下了短暂的父女情缘,梅骨无比感激平浪给予她的关爱与温暖。 干爹他是个好人。 梅骨听着平浪的嘱咐,除了哭和点头,再说不出别的话。 梅骨与平浪依依话别的一幕,落在陆景升眼里,又有了别样的解读。 陆景升本来就是个俗人。 他怎么可能去理解梅骨与平浪这段超脱于世俗的父女情?在他眼中除了男娼女盗,还是男娼女盗。 他与世人比起来,就是世人只能在背后嘲笑非议梅骨,而他可以直接把心头的不满化作暴力。 好在酒精使他暂时昏睡与安静。 梅骨松了口气,走到阳台上吹风,想要让深夜的冷风平复自己的心绪,这才想起那夜表妹卫青给她发短信说想要回来的事情。 梅骨拨出了卫青的手机号码:“喂,卫青,还没睡呢?” “睡不着。” “我前几天手机坏了,刚刚换了新的,所以没有及时回你信息。” 原来如此,表姐不是不理她,而是有原因的。 电话那头,卫青的一块心结打开了。 “姐,我打算听你的,回村发展。” “好。” ------------ 007 我们离婚吧 永和村小学来了新的校长,是位年轻的女校长,叫张丽丽。 张丽丽是来永和村挂职的。 朱有明事件引发了一系列风波:不但村民闹到村委会,工业小区那边一些外来办厂的企业家和务工的外地人员也纷纷找老王书记提意见,他们要么决定把孩子转进城里的优质小学,要么留在老家读书,谁也不放心把孩子放在永和村小学接受教育。 老王书记意识到,孩子们不能读好书,永和村也发展不起来,村里人会为了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而背井离乡,工业小区里的企业家和工人也会因为孩子没接来身边,而无法安心在永和村工作生活。 要想抓好永和村的经济,必须把教育这项民生搞好。 于是,老王书记进城,请分管教育副市长出面,找教育局协调来了这么一位挂职校长。 张丽丽是F市最年轻的特级教师,享受国家级津贴,在市里龙头小学当校长助理,还是名师工作室的领衔人。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若不是老王书记出马,还真的请不来。 如今,人们更愿意进城,上山下乡的少了。 对于梅骨来说,张丽丽是多年未见的学姐,竟要在一个学校里工作了,倍感亲切。 再也不用像面对朱有明时那般压迫感满满了。 不单梅骨,整个学校的氛围都轻松了起来。 张丽丽的业务能力强不强,还只是传说,张丽丽的漂亮却是一眼就能看见的。 学校里那些平日里上课半死不活的男教师们都被张丽丽的热情调动起工作积极性了,没有课的,也一大早到校,帮着打理校园卫生。 张丽丽说了,校园环境很重要,校园环境好了,老师们的风貌也能变好,好的环境能对人产生积极的影响。 梅骨正和老师们一起洗洗刷刷,就听张丽丽站在校长室门口叫她:“梅骨,你来一趟。” 梅骨放下手上的盆子、抹布,到了校长室。 站在校长室门口看进去,那张朱有明当做宝贝的木床已经撤掉了,放了两盆一人高的绿植。 张丽丽的办公桌上也放了一盆发财树,全都绿油油,展现旺盛的生命力。 凭张丽丽在市里的人缘,她到永和村挂职,祝贺的绿植如果照单全收的话,能摆满整个校长室。 “校长,您叫我?”梅骨的笑容有些怯怯,一个普通人在权力跟前的自卑感不由自主就统治了全身。 张丽丽看着梅骨,心头有些惊讶。眼前的梅骨和印象里的梅骨说不上来哪里变了,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股子畏怯、懦弱的气质。 “叫我师姐就可以了。” 张丽丽和梅骨毕业于同一所师范学校,只比梅骨大了几届。张丽丽毕业后,回母校参加过一次活动,恰逢学校举行歌唱比赛,梅骨是那场比赛的主持人,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身着红色小礼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而眼前的梅骨,竟然有些上不得台面。 “师姐。” 张丽丽点点头,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道:“坐。” 梅骨坐了下来。 “我们的大才女最近有没有出新作呀?” 张丽丽的寒暄让梅骨愣了愣,张丽丽笑着继续说道:“当初师范还没毕业,你就写了一部小说,师范的校领导还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扬你,这件事在校友中广为流传,你是我们师范校的骄傲,这些年我在城里,你在村里,我们也没有机会碰面,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还是我现在到永和挂职,才从王兵书记口中得知,你结婚了……” 张丽丽一脸笑容和煦,娓娓道来,落落大方,显得梅骨越发促狭、小家子气。 “嗯,是结婚了。” “女大当嫁,你老公是干嘛的啊?也是咱们老师吗?” “不是,他是给人装家具的。” “当老板的呀?那更好,咱们女老师要么嫁给老师,要么嫁给医生和政府上班的,双职工,稳定是稳定,就是收入也少,还是做生意的好,经济条件上阔绰一些……” “不是,他就是个装家具的工人。” 张丽丽愣了愣,但看向梅骨,她畏缩是畏缩,此时,脸上的神色倒也不卑不亢。 “那他一定以你为傲吧?娶了我们的大才女……” “师姐,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我吗?”梅骨岔开了张丽丽的话题。 张丽丽这才想起了什么,对梅骨说道:“我不是想着你文笔好吗?以后办公室有什么公文材料,你能帮着写一写,还有……” 张丽丽将办公桌上一份红头文件递了过来:“这几年乡镇老师通过进城考试都陆陆续续考进城了,像你这样的正牌师范生留在村里教书的越来越少了,永和村很幸运,能留住你是因为你是永和村人,又嫁给了永和村人,但不能因为留在村里了,就放弃自我进步,好苗子没有培养,久而久之就荒废了。听说上次进修校的萧鼎翔主任听了你的随堂课后,对你赞赏有加,说明在教学一块,你是有潜质成为名师的,我既然来永和村挂职,就有义务培养你,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人才……” 梅骨接过那份红头文件,见是市教育局和市进修学校联合下文的公开课比赛。 “每个乡镇派一名老师参加市里赛课,我和乡中心小学的校长争取了一下,他同意这次乡里不派中心小学老师参赛,把这个参赛名额给你,你好好准备一下。” “谢谢师姐信任。” 谁不希望得到领导赏识啊? 梅骨忆起从小到大,她学习成绩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师喜爱她。 梅骨带着感激的心情,离开了校长室,回到了家里。 陆景升又黑着脸和她擦肩而过。 梅骨也不理他,下午刚好没课,吃了饭就开始准备去市里赛课的教案。 选好了《普罗米修斯救火》这篇课文,分析了教材,又打开电脑,搜了下全国著名的名师上课的视频,便开始设计教案。 初稿捋下来时,天已经黑了,陆景升也已经回来了,带着一身尘土走进房间。 倒没有直接往床上躺,而是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喊梅骨给他拿干净衣服,不满意梅骨给他拿的袜子,又自己拉开大柜的抽屉找袜子,找来找去,袜子怎么都是一只一个颜色,找不全成双成对的,便对梅骨发了火:“你这个鸡…巴女人,把我的袜子都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是一只一只的?” “鸡…巴女人”四个字让梅骨涨红了脸。 有次,配班的数学老师来家里找梅骨谈事,陆景升站在阳台上叫了一连串的“鸡…巴女人”,让梅骨感到出奇难堪。 配班老师感到大跌眼镜,问梅骨:“你老公怎么这样?” 梅骨除了屈辱,什么也没法回答。 于是,配班老师将梅骨拉去村道上谈事,也就半个小时工夫,回来,陆景升便大发雷霆,怀疑梅骨去外面找野男人去了。 “配班老师是个女老师呀。” “那她就是拉皮条的,带着你去找野男人。” 陆景升的不讲理,导致学校里的老师自觉对梅骨敬而远之。 梅骨在学校里没有朋友,拜陆景升所赐,但陆景升却倒打一耙说:“你就是个不祥的女人,你不配得到别人的爱,你看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找你玩。” “不祥的女人”这句话从陆景升的嘴里说多了,梅骨竟然听进去了。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对着镜子,梅骨都好一阵恍惚,仿佛镜子里站着的这个苦大仇深、眉头紧锁的女人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不配得到别人爱的女人,否则那个口口声声从小就开始爱慕她,说“娶她是他一辈子的理想”的男人,为什么娶了她后,却对她如此不好? “你的袜子,平常都是妈替你收的,得问妈。” “谁才是我老婆?为我洗衣做饭,这些不是你这个当老婆的义务吗?你看平常我妈是怎么伺候我爸的?我爸干活回来,我妈将洗脚水端好好的,你呢?你一天到晚除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干什么了?” 陆景升的大嗓门喊得梅骨脑袋瓜子嗡嗡的。 卧室门被推开,景升妈和陆景瑟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你们俩又怎么了?” “我哥干活干了一天累死了,为什么一回来就和他吵架?” 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节奏,梅骨没有辩解什么,打算默默走出卧室,去楼下吃晚饭,奈何陆景升一把拽住她:“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你一声不吭就走掉,什么意思?” “我们离婚吧。”梅骨说道。 …… …… “她要离婚,我们家不会强行留她的,但是当初给的彩礼钱得退回来。” “我女儿嫁给你儿子快三年,陪你儿子睡了三年诶,我没找你赔偿就不错了,你们家还好意思找我退彩礼钱。” “什么叫陪我儿子睡?夫妻同房还要算钱,你女儿是鸡吗?” “我女儿不是鸡,你女儿才是鸡,你女儿陪男人睡都要钱,我女儿一个黄花闺女陪你儿子睡三年,应该算更贵的钱给我,你们家要离婚可以,赔我钱!” “是你女儿要离婚,怎么变成我们家要离婚了?” 楼下传来景升妈和卫七巧争执的声音。 梅骨将房门锁紧,争吵声立即变得模糊了。梅骨向陆景升说出“离婚”二字时,其实内心是虚的,没有底气的。离婚了,她可以去哪里呢?重新回到卫家来吗? 她当初可是为了逃避卫七巧才嫁给陆景升的,没想到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里。如今就算想撤,也是从那个火坑撤回这个火坑而已。 梅骨啊,你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啊?你如此品性高洁的人,为何会陷入这样的人生泥潭? 梅骨的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梅骨就像站在悬崖边的羚羊,除了纵身一跃,没有别的出路。只是这纵身一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粉身碎骨,彻底玩完呢? ------------ 008 倒胃口 卫青从杭州回来了,领着养女先是去陆家找梅骨,得知梅骨回了娘家,赶紧又到了卫七巧家。 卫七巧不在家,梅骨把卫青母女俩迎进了门。 “我妈家里没有小孩,平常也就没有备零嘴,我给你们俩煎一双荷包蛋吧。” “不用不用,表姐你不用忙了,等下姑姑知道了不好。” 在卫青心目中,梅骨连做娘家两个荷包蛋的主都没资格,梅骨只能落寞笑笑。对于卫七巧来说,娘家一针一线都是弟弟梅学文的。 梅骨也不觉得没面子,毕竟卫青在娘家的日子也不比她好多少。两个人便闲话家常。卫青的养女一直乖巧坐在一旁,一副怕见生人的畏缩模样,倒也看不出卫青平常吐槽的她如何叛逆,只听爷爷奶奶教唆,一句话都让卫青说不得的样子。 “这孩子和你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姨妈夸你了,还不说谢谢姨妈。” 卫青推了她养女一把,养女给了梅骨一个怯生生的笑容:“谢谢姨妈。” “嗯,姨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月。” “小月,你知道吗?你长得和你妈妈一样,都是大美人,永和村里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漂亮小孩。” 也许小月平常没被人这样夸赞过,梅骨的赞美让她既激动又无所适从。 “光漂亮有什么用,不会读书。”卫青在一旁叨叨。 小月是传说中的“状元子”,亲生父母是一对大学生,校园恋爱,还未走上社会就怀孕生子,于是为了各自的前途,便遗弃了孩子。都说“状元子”聪明,如果小月被引导得当,是不可能成为学渣的。 “我不相信,小月看起来不但漂亮,还特别聪明,怎么可能不会读书?一定是你妈妈长期在杭州,对我们小月的学习情况并不了解,小月接下来考个一百分亮瞎妈妈的眼睛,好吗?” 梅骨的启发教学,连萧鼎翔主任都是盛赞她高八度的,哄小孩子本就是信手拈来,小月的眼里顿时就放光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难得看见小月的笑脸,卫青的心情也放松了。 她顺着梅骨的话问小月:“小月,好不好?” “嗯。”小月开心地点头。 “那看看姨妈这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让小月看的。” 卫青这么提议,梅骨便去翻出一套《法布尔昆虫记》,小月拿着书去一旁看,不打扰梅骨和卫青说话。 卫青这才直奔主题:“姐,听说你要和表姐夫离婚了?” 卫青刚从陆家来,知道这个消息,不稀奇。 “你想劝我?”梅骨看着卫青的表情说道。 卫青点点头:“姐,其实我也很想和堪龙书离婚,可是我不敢,离了婚,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离婚女人,名声多不好啊?” 梅骨看着卫青,突然发现了一点:即便她自己读了书,上了师范,成了教书人,即便卫青走南闯北,赚过大把的钱,见过大世面,她们却还是很难摆脱原生环境带来的影响。 这原生环境不单单是她们各自成长的家庭,还包括这一方故土、这文化背景、这世俗传统。 她们作为婴儿,如一张白纸来到这个世界,被扔进染缸中,被各种糟粕洗脑,终于长成畸形的灵魂,试图凭一己之力突围,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仿佛一个浑身上下都戴满镣铐的人,得突破多大的阻力,才能向前。 这阻力除了外力,还有来自长期的外力作用在自身而形成的内力。 自己是自己的良方兼毒药。 梅骨突然想到在世俗的流言蜚语中死去的阮玲玉…… 风刀霜剑能逼死的,始终是高洁又脆弱的灵魂。 梅骨梅骨,以梅为骨,有梅的高洁风骨,更要有梅的凌寒绽放、不畏风霜、桀骜不驯。 梅骨突然悟到干爹赠她这四个字的良苦用心了。 “卫青,我送你们回去。” 梅骨起身送卫青母女。 卫青见天色不早,再坐下去,怕是要遇见回家来的卫七巧,她这次空手上门,恐卫七巧不高兴。 卫青过去在东莞赚了不少钱,每次回来对卫七巧这个姑姑都没有什么表示,卫七巧为此意见很大,总是到雷辣珠跟前投诉卫青不知感恩,自己虽穷,但从前舍不得给自己家三个孩子买衣服买鞋,都攒钱给小卫青买的,就是因为看在小卫青死了亲妈可怜的份儿上,早知道她如此凉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好了。 那时候雷辣珠就凉凉地来一句:“你才知道这孩子凉薄啊,你平常总怪责我这个后妈对她不够好,现在知道这孩子的心捂不热了吧?” 卫七巧告状告到自己身上,多少没劲,便讪讪说:“这孩子从小没妈,没人教她人情世故。” 姑嫂俩聊到这里,又要嘀咕卫青命不好、克母的话来,雷辣珠聊高兴了,回头还能把这话组装一下传到卫青耳朵里,就变成卫七巧说卫青命硬克母,于是卫青对卫七巧这个姑姑就更加不待见了。 相看两厌的人,还是绕道走比较好。 但是偏偏梅骨陪着卫青和小月走出家门口不远,就见卫七巧甩着胳膊回来了。 “卫青回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卫七巧眼尖,又大嗓门。 卫青不得已,停下脚步,和卫七巧闲聊几句,便匆匆说要回家煮饭,改天再来看姑姑,领着小月,加紧脚步,走了。 卫七巧看着卫青匆匆的背影,黑沉了脸色,问梅骨卫青上门提礼物了没有。不待梅骨回答,卫七巧就骂上了:“没良心的花娘子,小时候白疼她了,小时候,我舍不得买鞋给你弟穿,都买新鞋给她的,白眼狼,没良心……” 一连串输出,骂得梅骨脑袋瓜子嗡嗡的。 梅骨赶忙说学校有点事,要赶去学校一趟,拔腿跑了。 梅骨走出老远,回头看,卫七巧已经回家去了,方才放慢了脚步。 暮色沉沉,整个村庄浸润在暮色中,有一种别样的风情,梅骨却看得心绪沉浮,有些想哭。 “梅骨,你站在这里干嘛?” 梅骨没想到又遇到了老王书记。 老王书记手上正拿着一幅图纸,大步流星走过来。 “书记,您手里拿的是……”梅骨的目光落在老王书记手上。 老王书记大方打开手里的图纸给梅骨看:“梅骨,你看,这是咱们村孝廉文化公园的设计图纸。” “孝廉文化公园?” “是啊,梅骨,光让村里人过上有钱日子可不够啊,咱们人活一世,不能只单单口袋富有,脑袋也要富有啊!” 老王书记腾出一只手,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梅骨心头叮的一声亮了:永和村里的人们这几年是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了,可是赌博的、打老婆的、闹事的……比比皆是,村民素质堪忧,精神文明不赶上,物质文明又岂能走得远?如果陆景升的脑子能变富有,她的婚姻还会有悲剧吗? …… …… 陆景升已经绝食好几天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更别说出门装家具,健壮的小伙子很快就瘦了一大圈。 景升爸唉声叹气,但也不出面劝,只拿景升妈撒气。 景升爸一直都是个有意思的男人,从前景升爸跟村里一个女人好上了,景升妈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倒是那女人隔了一段时间,竟不让景升爸去她房里了,景升爸越想越气,一大早趁着那女人煮早饭的工夫,摸进那女人厨房,狠狠捏了把那女人的腰,吓得那女人惊叫起来,他方才解了心头之气。 对于儿媳妇闹离婚导致儿子绝食这件事,景升妈一面受景升爸责备,一面心疼儿子,一面怪责儿媳妇多事。 虽然陆景瑟一直说,梅骨要离婚可以,只要卫七巧肯把彩礼钱退回来就行。可是卫七巧那只进不出的抠门性子,怎么可能退彩礼?只怕还要借离婚的名义大闹讹钱。 再说梅骨到底是吃公家饭的,陆家能娶到梅骨,在永和村里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不知道被多少村里人妒忌着。 何况如今儿子闹绝食,看起来是不想要离婚的。 儿子是喜欢梅骨的,不然也不可能被卫七巧那么羞辱,还要执意把梅骨娶进门。 景升妈想了这些,便把一碗饭放陆景升床头,叹一口气,出门找梅骨去。 景升妈很顺利在学校找到了梅骨,梅骨正上完课,抱着一叠作业本,从学校里走出来。 景升妈上前拦住梅骨:“梅骨!” “妈,你怎么来了?” 见梅骨还是喊自己“妈”,景升妈心头一软,其实梅骨是个好孩子,和卫七巧的性格不同,温顺,不惹事不作妖,但就是总与儿子吵架这点,让景升妈不太满意。 其实景升妈自己心里也清楚,儿子儿媳吵架很大半是儿子不好,喝醉了耍酒疯,但明面上,景升妈不能认。她是景升的亲妈,必须帮着亲儿子。 “梅骨,既然你还叫我妈,就跟妈回家吧,别再和景升闹脾气了,景升为了你闹离婚的事,几天都没吃饭了,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你就可怜可怜他?” “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牙齿和嘴唇还打架呢,梅骨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景升为什么和你吵架,那是因为你是他最亲的人啊,他一天到晚装家具那么辛苦,肯定受气,回来只能把气撒在最亲的老婆身上啊,如果老婆都不能让他撒气,那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指望什么人?” “指望你,指望爸,指望璟瑟。”梅骨说着,低着头越过景升妈,径自走掉。 梅骨原本有些心疼景升妈总是替陆景升收拾烂摊子,但听景升妈絮絮叨叨讲到这份儿上,顿时倒胃口,不想再跟景升妈多说一句话了。 景升妈看着梅骨的背影,就像拳头打在软棉花上,心里憋屈得要死。 ------------ 009 故人 市里赛课在即,张丽丽帮着梅骨磨了几次课,每次都让学校语文科的老师集体旁听。 农村校的老师们比不得城里龙头小学老师们有干劲,少不得有怨言。张丽丽也不理会大家的埋怨,一声令下,大家只能到场。 梅骨为了备课,看多了全国名师的视频,走上讲台很有些大将风范,课设计得也很有意思,《普罗米修斯盗火》本就是篇带有些悲情色彩的故事,普罗米修斯为了人类盗取天帝的火种,结果被天帝惩罚,绑在悬崖上,每日被秃鹫啄食肝脏,等肝脏自动长好,又继续接受秃鹫的酷刑。 这种痛苦周而复始,绵绵无绝期。 梅骨被普罗米修斯的命运深深打动,课上得十分动情,孩子们也跟着哭了个稀里哗啦,这不像一堂课,倒像话剧舞台上一场表演。 永和村里的老师们从没看过这样上课的,都被梅骨的课吸引了,再加上张丽丽校长满嘴又有深度又权威的点评,彻底把老师们震慑住。 犹如井底之蛙跳出了井口,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原来天不是只有井口那小方,而是那么大…… 他们虽然还无法上台上出梅骨那样的课,但对梅骨多了折服和祝福。 梅骨也不负众望,去市里赛课,一举抱回了一等奖第一名的荣誉,虽然是和市里实验小学的选手并列第一,但梅骨的名字排在了前面,这意味着梅骨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名。 乡里小学已经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市级赛课,每次都是陪跑,拿个类似鼓励的“二等奖”,且排名都在倒数,这次一举夺魁,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思。 乡里校长大摆庆功宴,款待梅骨和张丽丽。 张丽丽不但业务能力强,酒量也强,几圈下来,男人们都高了,她还稳如泰山,还能送梅骨回家。 站在永和小区门口,看着小区内的灯火阑珊,小洋楼一幢连接一幢,哪里是僻远的乡村风景,和城里的开发小区也没啥区别了。张丽丽心情颇好,对梅骨说道:“祝贺你梅骨,你是最优秀的,陆景升配不上你。” 月光修饰了张丽丽脸上的酒红,只为她大方的笑容镶上好看的银边。 这句话压在张丽丽心中很久了,为了不影响梅骨参加市里赛课,她一直没讲。 “谢谢师姐。”梅骨冲张丽丽笑笑,转身走入永和小区。 小区里最角落的一间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房就是梅骨的家。 相比小区里的其他小洋房,的确寒酸得多。 梅骨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到永和村小学教书的时候,朱有明校长就是站在这栋小楼的门前,问梅骨愿不愿意当他小老婆的。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狗眼看人低的,总是以外在的物质条件,选择对待人的态度。 梅骨站在门前,迟迟没有勇气叫门。 她是出嫁的女儿,早没有拿娘家大屋钥匙的资格,她要进屋,只能喊卫七巧起来开门,而这个点,卫七巧应该早就睡下了,喊她起来,只怕又要有一番尖酸刻薄的言语。 梅骨怕听。 身后有脚步声,梅骨回头去,路灯下,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走过来。 是蔡志云。 蔡志云比梅骨大不了几岁,也算是一起在村里长大的。 蔡志云父母脑袋瓜子活络,从前在村里开杂货铺,后来又跟着老王书记包工程,赚了不少钱,除了在永和村建别墅外,还在城里买了套房。 蔡志云也在城里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梅骨刚考上师范的时候,梅骨的外公外婆就很想让梅骨与蔡家攀婚事,但蔡志云父母拒绝了。 首要原因当然是梅骨家贫,孤儿寡母,没有资产,卫七巧的性格在村里又讨人厌,都说娶老婆要看丈母娘,卫七巧这样的丈母娘,是没有亲家会喜欢的。 就算梅骨考上师范当了老师端了铁饭碗,但这样一位家境贫寒的体制内女老师,又能给男人们带来什么样的价值呢? 比不得那些官家千金,能为男人们的仕途保驾护航,娶了她们,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何况,卫七巧还指望用这个女儿为儿子梅学文换取利益,别的不说,彩礼就要被卫七巧讹一大笔。 同样的彩礼,官家千金们会回报多得多的嫁妆,而卫七巧回给陆家的是梅骨从小到大读的几本破书。 蔡家嫌弃梅骨,卫七巧也看不上蔡志云。 蔡志云也不过是一个靠读书,换取一份公职的男老师,比梅骨幸运的是,蔡家父母长袖善舞,结交的人面广,蔡志云可以分配在城里教书而已。 这个“而已”也是梅骨无法企及的天花板。 梅骨只能留在永和村教书。 蔡志云平常都在城里,不知道怎么突然回永和村了。 “我带老婆孩子回来看看家里老人。”蔡志云说。 蔡志云的爷爷奶奶还住在村里。 蔡志云说到老婆孩子的时候,浑然没了意气风发的神色,甚至带着些自卑。 梅骨听卫七巧提过,蔡志云的头胎儿子是个自闭症,夫妻俩为了治疗儿子的病花了不少钱和心力,也不见好转。 于是,又生了个二胎,已经七八个月了。 “二胎不会,一生出来,我和我老婆就观察他,他很机灵,会跟我们互动,是个健康的。”蔡志云向梅骨强调。 梅骨冲蔡志云笑笑:“你辛苦了。” “有什么办法,生了孩子就得负责,你呢,和景升有孩子了吗?孩子多大了?” “我们没有孩子。” 结婚快三年,梅骨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也没有刻意避孕,就是没有怀上,陆景升对此意见很大,陆景瑟又常常在陆景升跟前说梅骨故意吃避孕药避孕,梅骨也懒得解释了。 横竖,没怀上就对了。 如今,她还打算和陆景升离婚,万幸没孩子。 “你那么聪明,你的孩子一定很聪明。”蔡志云说。 这时二楼阳台的门开了,卫七巧披着衣服走出走廊,看到梅骨和蔡志云在说话,就说道:“志云回来了?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卫七巧热情下楼时,蔡志云已经走了。 卫七巧看着蔡志云的背影,颇为得意,对梅骨说道:“你知道吗?以前他爸妈还嫌弃你,不想让你当他们蔡家儿媳妇,现在他妈妈有次回村里怎么对我说的,知道吗?” 卫七巧笑出了声。 “他妈妈对我说啊,如果当初娶的是你女儿就好了,我们家虽然没钱,但不会给他生出弱智来呀。” 那个自闭症的娃儿,仿佛狠狠替卫七巧出了口恶气一般。 “你不会和陆景升离婚,就去找蔡志云吧?”卫七巧脸上笑容突然收敛,警惕看梅骨。 梅骨觉得无语:“妈,你在胡说什么?” 梅骨说着,赶紧进门。 卫七巧却追着她的屁股喊:“梅骨,你可不能犯糊涂,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应该嫁给市长,或者市/高官,总有市长或者书记离了婚的,或者死了老婆的能娶你……” ------------ 010 怎么办 景升妈端着饭,正要进陆景升的房,陆景升的门突然打开了,吓得景升妈差点打掉手里的饭碗。 陆景升瘦得下巴都尖了,眼睛红红的,看得景升妈心都疼碎了。 “景升,你起来了?我还想把饭端到房里给你吃呢。” “我不吃。” 陆景升越过景升妈,走下楼,从家里走了出去。 景升妈赶紧穿过卧室,走去阳台,看到陆景升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道拐角。 景升妈不知道陆景升要去哪里,也不敢问,忙喊了陆景瑟去找她哥。 陆景升是要去卫七巧家里找梅骨。 景升妈找梅骨商量无果,陆景升只能自己出马,去求梅骨不要离婚。 卫七巧远远就看了陆景升,立马把自家房门锁了。 陆景升就站在卫七巧门外,扯着嗓子喊:“老婆!老婆!”引得左邻右舍都来围观,甚至有人帮着喊卫七巧开门。 卫七巧听见门口的喧哗声,气不打一处来,打开门冲众人骂:“你们那么稀罕陆景升当女婿,就把你们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好了。” 邻居们被卫七巧这么一讥讽,都觉得没意思,悻悻然退到一边去。 陆景升拔腿就要往卫七巧屋子里闯,卫七巧眼疾手快拦在门口,大声嚷嚷起来:“陆景升,你什么脸上我的家门?” “我找梅骨。” “梅骨不在家。” 陆景升不信:“梅骨是我老婆,我来叫我老婆回家,天经地义。” “梅骨已经要和你离婚了,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卫七巧一个猛子,竟将陆景升推了个趔趄,卫七巧愣住了,这才发现陆景升清瘦了不少,憔悴了不少。 看起来离婚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卫七巧莫名心里爽,想当初他把梅骨娶走,她也是这么吃不下睡不着,心跟油烫一样受煎熬的。 现在轮到这小子了,真是现世报啊!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陆景升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可怜巴巴,和往常那个在卫七巧跟前颐指气使的陆景升判若两人。 卫七巧突然觉得陆景升也挺可怜的,放软了声音说道:“景升,你配不上梅骨,如果是香香嫁给你,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这话,卫七巧从前对梅骨也说过,且是当着次女梅香香的面说的。 在卫七巧心目中,三个孩子被分成了三等,梅学文是个男孩,肯定排一等,梅骨若是男孩,必是排到梅学文前面的,可惜梅骨是女孩,只能排在梅学文后面。 反正不管姐姐和弟弟如何排序,梅香香都只能排第三。 “你的意思是如果梅骨和我离婚了,你就把香香嫁给我?” 卫七巧:“……” “那你告诉我,梅骨在哪里,我得先和梅骨谈谈。” 梅骨就在楼上,已经听到楼下的喧哗声,但是不想下楼面对两大“巨头”。有卫七巧在,她和陆景升是不可能谈出子丑寅卯来的。 “明天到学校找我。” 梅骨往陆景升的手机上发了条短信。 陆景升终于离开了。 看客们也都散去。 卫七巧转身进屋,见梅骨已经坐在饭桌上吃饭,便问道:“你这次是真的要和陆景升离婚吧?” “嗯。” “你这次回来,工资卡带回来了吗?嫁到陆家三年,工资也攒了好几万了吧?不能被陆家人霸占了去,一定要带回来。” 梅骨没有吭声,如果卫七巧知道,她这三年工资卡实际都在陆景升手里,非当场撕了她不可。 当初卫七巧要了陆景升高额彩礼,梅骨嫁过去后,陆景瑟当着梅骨的面酸溜溜拿彩礼说事以外,陆景升喝醉了,也要指着梅骨的鼻子骂她是被卫七巧卖掉的一头猪。 梅骨太善良也太单纯,天生就不是当坏人的料,受不了陆家兄妹的阴阳怪气,便把工资给了陆景升,希望偿还那一笔高额彩礼,好让自己在陆家昂首挺胸做人。 然而并没有。 陆景升拿着她的工资,还是觉得她亏欠他,陆景瑟还认为她嫁给陆景升,工资就是婚后财产,她哥本来就有份儿得到。 梅骨失策,既失去工资卡的掌握权,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既然要和陆景升离婚,工资卡大概率是要不回来的,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横竖去信用社把工资卡挂失了,再办一张卡,去乡里小学找会计重新登记一下卡号。 过去三年的工资要不回来,该如何向卫七巧交代,倒是个大问题。 梅骨想得头痛,吃了饭草草睡下,第二天早早去学校上课。 课还没上完,就看到陆景升等在操场上了。 不过,这次,陆景升倒是很有礼貌,没有打扰梅骨上课,也不像过去那样摆臭脸,笑容满面和学校里每个老师打招呼。 梅骨终于上完课,将陆景升带出了学校,带去学校附近的小池塘边。 “跟我回家吧,梅骨,”陆景升笑眯眯地说,从未有过的温柔,“还生我气呢。” 梅骨看着陆景升的笑脸,有一瞬的恍惚。 “我改还不行吗?”陆景升来拉梅骨的手。 梅骨后退了一步。 陆景升愣了愣。 “我们选一个日子去把离婚证办了吧。” “我说了我不想离婚。” “我想。你有什么条件,说说看,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尽量满足你。” “你要离婚可以,你妈当初要了我多少彩礼钱,你十倍还给我。” “那我们只好法庭见了。” 梅骨说完要走,陆景升一把拉住她:“梅骨,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 就是这句话,当初就是这句话骗了她。 梅骨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挣脱陆景升,就弯身在小池塘边吐了起来。 …… …… 这个孩子,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表姐,怀上一个孩子太不容易了,你不能打掉这个孩子。”对于一个不孕不育患者,卫青做梦都想对着小池塘干呕一次。 “表姐,你别离婚了,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卫青的劝解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的。 梅骨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捋一捋思绪。 结婚三年,她都没有怀上,偏偏在闹离婚的时候怀上孩子,难道老天爷也不希望她离婚吗? 已经入冬,北风在永和村里呼呼刮着。 梅骨的肚子在大衣底下依然扁平,还没有两个月,要拿掉,完全来得及。 可是梅骨犹疑着。 她的手抚在她的小腹,虽然隔着大衣,但作为母亲,她已经从心里感受到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梅骨不想回家面对卫七巧,也不能回陆家去,下班了依然留在学校。 张丽丽看到她,了解地冲她招手,把校长室的钥匙给她,告诉她校长室小门后面就是自己的宿舍,梅骨可以睡在那里。 “我可以用一下师姐的电脑吗?” “当然可以,随便用。” 张丽丽说着,把校长室的门带上,回城去了。 明天就是周末,她要回城和老公、孩子团聚。 看着张丽丽归心似箭的样子,梅骨不免有些心酸:像张丽丽这样的女孩子,当姑娘时有父母的疼爱,嫁人了有老公的疼爱,不管人生什么阶段都有温暖的家,为什么人比人,差这么多? 梅骨关了校长室的门,坐到办公桌后,打开了张丽丽的办公电脑。 梅骨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写过什么文字了,也许是师范毕业回乡后,一直帮着卫七巧忙农活,也许是嫁给陆景升后…… “很多当作家的女人,婚姻都不幸福。”陆景升曾对梅骨这样说过,像给梅骨施了一道魔法一般,让她生活多痛苦都不敢轻易在文字中寄情与倾诉。 今夜,校园安静,夕阳西沉,玉兔东升,梅骨突然有满腔想要说的话,对谁说都不合适,只能对自己说了。 梅骨打开电脑网页,那不知注册了多久的博客,都已经长草了。 这样也好,这样就能让她找到一个悄悄倾诉的角落,不被人察觉和关注,好让她肆意痛哭一般。 梅骨啊,梅骨啊,你该怎么办啊? 梅骨在博客上打下了这些字。 ------------ 011 雪胎梅骨 她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早丧,亲娘无靠,丈夫也无靠,溺于茫茫人海,不知谁才是救她于旦夕的稻草、浮木。 此时的梅骨,尚不具备破茧成蝶的能力,没有认识到,人生在世,唯有自渡才是唯一的希望。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亲娘,哪怕是丈夫,都是不牢靠的。 此时的梅骨天真想到:世界上,除了亲娘和丈夫,还有谁能成为她的可靠的盟友、伙伴? 梅骨想到的是,孩子。 不知不觉就打下了两三千字的日记,博客在梅骨潮湿的视线中模糊一片。 孩子,妈妈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在博客的最后一行,梅骨写道。 梅骨写累了,也哭累了,趴在电脑前睡了过去。 醒来,窗外月光皎洁,校长室内却是昏黑一片。 梅骨一动,胳膊碰到了键盘,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梅骨看到博客下面有了一条留言:多保重,准妈妈。 梅骨看着那个ID,愣了愣,旋即整个人都激动颤抖起来,是王步尧。 这么私密的,长满荒草的角落,步尧是如何第一时间看到她的博客的? 除非他常常过来踩踩。 梅骨想给他回些什么,打了许多字,又都删掉了,终究没有发出去。 梅骨有许多年没见过步尧了。 步尧也是梅骨和陆景升的小学、初中同学,童年时期,陆景升为了梅骨约架的男同学里,就有步尧。 梅骨和步尧才是永和村里的青梅竹马,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只不过卫七巧的理想金龟婿是有钱有权的达官显贵,村书记家的儿子也入不了卫七巧的眼。 卫七巧为了棒打鸳鸯,曾用高额彩礼吓唬过王步尧。 不过,王步尧没吓到,把王步尧的二姐王清尧吓到了。 王清尧将梅骨单独找去一番详谈,比如她家境很一般,对王步尧的人生起不到什么助益,比如她有个年幼的弟弟,将来结婚敲诈一笔姐夫头的钱,他们王家也承担不起,比如她还有个令全村人都讨厌的妈卫七巧。 王兵是永和村的村书记,和全村人都讨厌的人结亲家,就是和全村人结仇,和全村人作对,以后村委会工作还如何开展? 王清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带了威胁的味道,听在梅骨耳朵里,深受其辱。 “你像杨乃武他姐,”梅骨忍不住对王清尧吐槽,“你觉得杨乃武的悲剧是谁造成的?他姐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姐嫌弃毕秀姑,自作主张逼秀姑嫁人,棒打鸳鸯,杨乃武也摊不上那么惊天的冤屈,杨乃武他姐后来上京滚钉耙告御状很伟大很了不起吗?还不是为自己曾经棒打鸳鸯造下的孽赎罪。” 卫七巧的女儿果然伶牙俐齿,遗传基因真是件可怕的事。 王清尧自此和梅骨不对付,两个人都有了心结,在永和村里遇上了,也是互相不打招呼的。 卫七巧还没开始影响王步尧,梅骨却到底因为王清尧的警告而疏远了王步尧。 青梅竹马,渐行渐远渐无书。 王步尧在部队当了几年兵,退役后回过永和村一次,只是恰逢梅骨和陆景升结婚,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王步尧便也黯然离开了永和村,此后一直在广州做白茶生意,已经数年不回村了。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ID撞击了梅骨死去的记忆,梅骨几乎忘记王步尧这个人了。 就连陆景升喝醉酒耍酒疯,也是只把平浪当假想敌,不把王步尧挂在嘴边的。 但是王步尧的ID叫“雪胎”。 李渔《怜香伴·香咏》中写道:“小姐这等诗真有雪胎梅骨,冷韵幽香。“ 雪胎梅骨比喻高洁,不但做人高洁,文章也高洁。 这是王步尧看完梅骨写的小说之后,给出的评价,于是也给自己起了个网名:雪胎。 雪胎梅骨,是一对。 梅骨从小就展现出了写作天赋,一年级的语文期末考卷,最后一题写话:一个我最难忘的人,梅骨写的是《我的爸爸》。 梅骨笔下,那位死去的梅先生弯弯的眉毛像小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语文老师对梅骨惊为天人,将这篇短短的小作文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朗读,王步尧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心仪梅骨的。 陆景升也是。 梅骨师范毕业回永和村教书,陆景升家具学徒工出师,也回永和村谋生,对梅骨纠缠了好多年,梅骨不胜其扰,便质问陆景升到底喜欢她什么,陆景升说:“喜欢你成绩好,作文写得好。” 那时候,陆景升对梅骨放话说:“我一定要让你成为陆太太。” 于是每天夜半三更给梅骨打电话。 起初梅骨不堪其扰,只能将陆景升电话一次次挂掉,或者关机,但陆景升锲而不舍,后来梅骨竟开始接陆景升电话了,虽然只是在电话里斥责陆景升不要再骚扰她了。 陆景升岂会听,继续我行我素地半夜打电话。 就这么坚持了几年。 有一天,梅骨讶异地发现,她竟会半夜三更突然醒来,然后看看手机上有没有陆景升打来的未接电话,如果没有,她的内心竟还有丝失落。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梅骨再也受不了卫七巧的坏脾气,想要逃离那个家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追求者:陆景升。 那时那地,梅骨的见识短浅,认为只有结婚这种方式,可以让她逃离卫七巧的家,而唯一可以带她逃生的人只有陆景升。 身边只有一个陆景升。 梅骨没想到,生活会跟她开那样的玩笑,她跳出了一个火坑,却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如果不是陆景升,而是王步尧,是不是情况就会乐观很多? 记忆里的王步尧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因为长大以后各奔东西,梅骨与王步尧其实也没见多少面,只记得小时候,梅骨写出来的故事,王步尧总是当第一个读者。 自从被语文老师表扬有写作天赋后,梅骨在小学三年级那年就立下了长大以后当作家的志愿。 梅骨把这个志愿写在小纸条上,藏在口袋里,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以坚定自己的信念。 童年的梅骨写不了几十万字的大部头只能写些小故事,写出来了总需要读者,就请弟弟和妹妹看。 梅香香打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看字就头疼,梅骨的故事再精彩,梅香香也不容商量地不看。 梅学文还可以商量一下,愿意看梅骨的文章,但必须让梅骨付他工钱。 梅骨自然没钱,于是撕下作业本,写了欠条给他。 所以,当王步尧自告奋勇来当梅骨的读者,在梅骨心中的好感就拉满了。 王步尧是个满分读者,不但免费读梅骨的文章,还读得泪流满面,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梅骨说:“梅骨,我崇拜你,等你当作家的那天,我给你送花。” 梅骨一直没能成为作家。 梅骨甚至从来没有发表过文章,除了在师范里写出的那部幼稚的长篇小说之外,梅骨也没再写出什么文学作品了。 当作家,只是梅骨童年的梦想而已。 梅骨长大了,并当不了作家,只是当了个乡村女教师,当了卫七巧的女儿、陆景升的妻子、梅学文的姐姐…… 这么多身份里,梅骨独独不是梅骨。 梅骨没有自我。 梅骨找不到自我。 梅骨不知道该怎样找到自我。 梅骨只是渴望朋友,渴望一个毫无条件必须站队你的朋友,卫七巧是梅学文的母亲,所以站队儿子不会站队女儿。 景升爸妈是陆景升的爸妈,陆景瑟是陆景升的妹妹,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在陆家,梅骨是外人,所以他们站队血缘,但不会站队梅骨。 梅骨渴望有人无条件站队她。 在娘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外人。 在婆家,他们姓陆她姓梅,亦是外人。 梅骨渴望一个绝对的自己人。 像有一根绳索可以牢牢地将他们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自己人。 孩子!孩子! 这时这刻,梅骨的心头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孩子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的人,她在这世上太孤单了,她需要这个孩子。 …… …… 梅骨怀孕了,离婚的事只能暂时搁浅,因为陆景升不同意离婚,就无法协议离婚,去法庭起诉,法官不会判一个孕妇离婚,于是暂时搁置一旁。 而陆家知道梅骨怀孕,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相比卫七巧每天睁眼闭眼都诅咒梅骨肚子里的孩子,陆家人这时候表现出了对自己家血脉的友好与重视。 娘家是再呆不下去了,梅骨的工资卡不在卫七巧手里,却每日在卫七巧那里白吃白喝,这本身是一件无法长久持续的事情。 “既然不离婚还怀了孩子,那就从我家滚出去!” 卫七巧一声令下,梅骨被扫地出门。 于是,只能住到陆家去。 景升妈一日三餐越发殷勤了,吃饭时总是笑眯眯对梅骨说:“自从你怀孕,你爸爸可高兴了,在山上干活也更有劲了。” 看得出来,对于梅骨怀孕这件事,景升爸妈都很高兴。 陆景升也很高兴,起早贪黑出门装家具,酒也不喝了,让梅骨每日都过得很安生。 唯一不开心的人就是陆景瑟。 “哥,嫂子是老师,吃公家饭的,她可只能生一胎。” 彼时,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公职人员的确只能生一胎。 “要是一胎生出来的是个女儿,你怎么办?爸妈怎么办?还有,嫂子和你结婚三年都没有怀孕,偏偏和你闹离婚,住回娘家去就怀上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陆景瑟的话让陆景升心头一咯噔。 …… …… 梅骨在睡梦中被陆景升吵醒了。 已是凌晨时分。 陆景升一身酒气,手上还夹着烟。 他重重吸了口烟,对着梅骨的口鼻就是一喷。 梅骨被呛醒,一边咳嗽,一边睡眼惺忪坐起来:“陆景升,你有病啊?我怀着孕呢。” 过去,陆景升做这样的举动,梅骨也就忍了,如今她肚子里怀着孩子,这陆景升怎么可以故意让她吸二手烟? 对于梅骨的抗议,陆景升根本不当回事。 他喝醉了,满脑子都是陆景瑟的话:“嫂子是公职人员,只能生一胎,这一胎要是女的怎么办?嫂子和你结婚三年都没怀孕,偏偏住回娘家就怀孕了……” 陆景升整个人都不好了。 血涌脑门。 “梅骨,你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陆景升抓着梅骨的双肩重重摇晃,摇得梅骨眼冒金星。 梅骨受不了了,抢过他手指上的香烟,将火红的烟头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陆景升疼得从床上跳开去,站在一米远的地上,怔怔看着梅骨。 梅骨手里还拿着烟头,带着深睡眠被人吵醒的起床气,从床上下来,嘴里骂道:“陆景升你有病啊?你怀疑我,还不如怀疑你自己是太监!我要是外面有男人,我还会受你的窝囊气,离不成婚,回到你这狗窝里?” 陆景升想想也是。 虽然他不确定梅骨与干爹之间是否清白,但梅骨婚后有没有男人,他心里还是可以确信的。 永和村就这么巴掌大,一点风吹草动,就举村皆知,梅骨不可能有外遇。 见梅骨拿着香烟头走过来,陆景升连忙后退。 被烟头烫好疼,他有些怕。 想通了一个问题,那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解决。 “梅骨,你是老师,你是吃公家饭的,你只能生一胎……” “你什么意思?”梅骨不解看着陆景升。 “你去验一下肚子里这孩子的性别吧。” “陆景升,验胎儿性别是违法的,你也读过书,你又不是文盲。” “梅骨这件事情我求你,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你又只能生一个,如果你生的是女孩儿,我爸会觉得奋斗没有意义。你跟着景瑟去东莞那边验,不会有人知道的,景瑟在那边有熟人,景瑟的儿子就是托人验好了才生下来的。” 是的,陆景瑟在东莞有个儿子,和老飒生的。 陆景瑟回永和村度假这么久,是因为她正和老飒闹矛盾。 ------------ 012 妹妹打了一只猪脚 陆景瑟是个能干的女人,十几岁初到东莞时,就比店里的其他小妹要多很多生意。 她又高又漂亮,皮肤随了景升妈,白嫩白嫩的。 相比卫青那些小姑娘,赚了钱都往家里寄不同,陆景瑟都自己攒着。 陆景瑟攒够一小笔对她来说不错的大钱后,就跳槽了,去KTV当了一名公主。 卫青那些小姑娘后来也跳槽去了不夜城那些KTV,只不过是需得排成一排,供客人们挑选,陆景瑟只需要帮忙点歌就可以。 陆景瑟有陆景瑟的小算盘,点歌就不用陪酒,还能全程呆在包间里观察哪位客人是实力雄厚的金主。 她知道自己外形条件好,就算只当点歌的公主,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自然能让那些金主移不开眼。 陆景瑟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只是没想到她并没有吸引来实力雄厚的金主,而是吸引了老飒。 老飒早年在潮汕一带也算富户,但认识陆景瑟时,已经家道中落,不过虽然过了最风光的时期,但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飒的原配不能生育,去川渝抱养了一个男孩养在膝下。中年无子,对于潮汕男人来说,是很大的心结,老飒一直想要个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找到陆景瑟跟前,老飒也在风月场所中物色到一个小姑娘,怀孕七八个月,东窗事发,被原配送去引产。 所以,找到陆景瑟时,老飒就格外小心,在潮汕距离他家不远的小区租了个套房金屋藏娇,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景瑟很快就在租屋顺利怀上了老飒的孩子,查了性别,女孩儿,不留。 直验到第三个,终于是个儿子。 顺利生下来。 景升妈去潮汕陪产,并照顾陆景瑟的月子。 陆景瑟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一万块给景升妈,按照家乡的风俗,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当外婆的,要给婴儿打些金手镯金脚镯金项链的金饰,以示对婆家的尊重。 陆景瑟自己掏钱,让景升妈做面子,给老飒做足了尊重,奈何老飒对她没有起码的尊重。 陆景瑟想要的名分,老飒不可能给。 甚至,老飒的原配打电话来时,老飒总是一根手指头放在唇上“嘘”一声,示意陆景瑟不要发出声音,继而走出房间通电话。 整个月子,陆景瑟都格外委屈,好在有亲妈陪在异地他乡,还不至于太孤单。 满月,景升妈得回家了,陆景瑟在亲妈面前不能丢了面子,又拿出一万块钱私房钱当做亲妈照顾月子的月嫂工资,并且说是老飒给的。 景升妈没见过这么多钱,喜滋滋回家,一到村里就撞上一户人家刚办完丧事,在打扫丧礼现场。 景升妈甩着手提包,脚步轻快经过那户人家门口,差点被那户人家的儿子冲出来揍,好在被其他邻居拉住了。 这户人家男人的死,和景升妈有些关联,故而那家儿子要冲出来打人,也是情有可原。 这男人生前和景升妈在村里传了绯闻,景升妈有次一大早起来去后门山抱柴禾,那男人就躲在柴堆后面,两人被男人的妻子撞个正着。 妻子当场就和景升妈吵了起来,骂景升妈老狐狸精不要脸,景升妈也不甘示弱,说那女人管不住自己家男人,横竖两个人裤子都没脱,景升妈就来了个矢口否认,死不认账。 那女人越想越气,回去之后和丈夫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那男人终究受不了这份气,心一横喝了农药。 男人死时,景升妈还在潮汕帮陆景瑟坐月子,便也逃过被男人家儿子和老婆索命的下场。 回来时,男人已火化下葬,丧礼已结束。 人死万事休。 景升妈不受任何影响,抱着陆景瑟的一万块钱,回家向景升爸邀功。 “景瑟在那边,抽的都是中华。”景升妈向景升爸吹牛。 也不算吹牛,她亲眼看到陆景瑟抽中华烟,是老飒给的。 除了没给陆景瑟大笔的钱之外,老飒也是锦衣玉食养着陆景瑟。景升爸妈又没见过世面,加上陆景瑟报喜不报忧,自然把老飒当做潮汕的一尊大佛。 女儿攀了高枝,嫁了个金主,又喜得麟儿,景升爸妈都很高兴。 陆景升娶了梅骨,三年抱不上孙子,景升爸妈更是把陆景瑟和老飒的儿子捧在手心里。 陆景瑟每年都会带儿子回永和村探亲,眼看着就要上小学的年纪了,户口却迟迟上不了。 彼时,儿童上户口还必须凭借夫妻结婚证开出来的出生证。 陆景瑟是老飒的外室,没有结婚证,也就做不了出生证,也就上不了户口。 金主的儿子竟然没户口,是个黑户。 也不知笑掉了谁家大牙。 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再不落户,可就糟糕了。 如今,梅骨又怀孕了,陆景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先是撺掇景升妈去帮梅骨算命。 “算命先生说了,梅骨这一胎是个女儿,所以景瑟的儿子户口就上在景升和梅骨名下。” 景升妈对左邻右舍说。 这话很快传到了梅骨的耳朵里。 “就算是个女儿,户口被你妹的儿子上了,那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成为黑户?”梅骨不可思议地问陆景升。 陆景升说道:“你跟景瑟去广东,验了孩子性别,如果是儿子的话,景瑟儿子和咱们儿子的户口上在一起,做成双胞胎。” 梅骨大跌眼镜:“岁数差五六岁的双胞胎吗?” “这些不需要你操心,景瑟会去打理,你只管跟着景瑟去广东就行。” “我不去。” 梅骨的决绝也惹恼了陆景升。 “你不去验性别,那要是生出来是个女儿怎么办?” “需要验吗?你妈不是说了,算命先生说了,我肚子里的是女儿,既然你们家不喜欢女儿,直接打掉就好了。” “那怎么行?”陆景升的眉毛拧了起来,“算命先生的话又不一定准,还是得跟景瑟去验,验了才准。” “你一定要我跟景瑟去广东也可以,但是验出来是女儿,我也不打掉,你想打掉孩子,不用验性别,现在就去打掉。” 陆景升自然不肯,“那万一是儿子怎么办?” 这样的争吵每日都要上演几番,梅骨身心俱疲。 好在,梅香香回来了。 …… …… 梅香香和过去那个在卫七巧的淫威下,过得十分憋屈的次女的形象已经判若两人。 她穿了一条时髦的长款白毛衣,包裹出修长的身形,走在永和村里,已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是卫七巧的二女儿吗?” “小时候长得那么难看,现在这么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人们窃窃私语。 其实,梅香香还是那个梅香香,比不上梅骨的清丽脱俗,更比不上卫青的艳冠群芳,只是气质的确变了,毕竟在南方工作生活了多年。 “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梅香香从学校接到了放学的梅骨,将一盒护肤品和一套化妆品递给梅骨。 “我用不着这些。”梅骨谦让。 “姐,你得用,”梅香香摸了摸梅骨的脸,“你看看你的肤色暗黄暗黄的,小时候你可比我白多了。还有你身上穿的都是啥?跟我回去,我家里有几件漂亮衣服,我送给你穿。” “我估计也穿不下了。” 梅香香这才发现异样,梅骨穿着宽松的衣服,还是能看见肚子微微隆起。 “姐姐,你怀孕了?”梅香香惊呼。 “嗯。”梅骨点头。 这也许是梅骨怀孕以来,唯一替梅骨高兴,并真切关心梅骨的人了。 梅香香特意去乡里赶了一回集,买回一只猪脚,打算在家里炖了给梅骨补补身子的。 梅骨看起来养得并不好。 但是,梅香香提着猪脚,领着梅骨回娘家时,一进门就遭到卫七巧劈头盖脸的骂。 卫七巧指着梅骨的肚子骂,这以后生出来,一定是像陆景升一样的没出息,也一定是像陆景升一样,长得一脸坏相。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情绪大,梅骨的眼泪顿时就夺眶而出,掉头就走了。 梅香香冲着骂骂咧咧的卫七巧摇摇头,提着猪脚去追梅骨。 “都别回来,都别回来!”卫七巧冲着两个女儿的背影喊。 都是不争气的祸水,一个下嫁,另一个,读书读不过别人,赚钱也赚不过别人。 和卫青他们比起来,梅香香很笨,虽然也一起去了东莞,但是赚得只是卫青她们一个零头。 卫青如果能赚二十五万,梅香香就只能赚五万。 这让一辈子好强的卫七巧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姐,别哭了,哭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梅香香追上梅骨,劝慰道。 梅骨还是抹着眼泪,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梅香香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说道:“你是小时候被她骂得太少了,所以受不了,像我从小都被她骂麻木了,我就当她的话都是放屁,不要听不就好了。” 梅骨侧头看了看梅香香,从前的梅香香可没有现在这般洒脱,看起来人走出去,见了世面,是有好处的。 还记得梅香香刚去东莞那一年,受不了工作环境和工作压力,半夜就会给梅骨发短信,说自己站在高高的天台上想死,吓得梅骨一整个晚上睡不着。 还好都熬过来了。 姐妹俩到了陆家,景升妈热情接待了梅香香:“小姨子回来了?” “是啊,亲家母,我给我姐打了只猪脚,让我姐补补身子。” 梅香香说着,提着猪脚去往厨房。 景升妈自然不能让梅香香动手下厨,忙去厨房张罗了。 “小姨子,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下厨房呢?”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梅骨听着梅香香和景升妈的寒暄话,心想香香真是长大了,从前哪里会说这些场面话? 学校即将进入寒假,梅骨回房间给孩子们写素质报告单的评语,才走到楼梯上,就见陆景瑟迎面走下来。 陆景瑟的脸又黑又臭,按卫七巧的话说,就是肿得像牛下面的那玩意。 没陆景升和景升爸妈在场,陆景瑟在梅骨跟前是装都懒得装了。 她把她对这个嫂子的厌恶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如果梅骨不是嫁给陆景升,那对于陆景瑟来说,就是永和村里的邻居,就算做不成朋友,也绝不会成为敌人。 但是梅骨嫁给陆景升了,且用的是她陆景瑟的血汗钱作为彩礼,陆景瑟怎能不恨她呢? 实际上,陆景瑟恨的也不是梅骨,而是恨每一个用她血汗钱作为彩礼娶进陆家的女人。 陆景瑟从小到大都深爱着自己的兄长,却仇恨兄长的老婆。 在陆家,陆景瑟才是隐形的家长,一家之主。 因为是她花钱给陆景升娶了老婆,所以她在陆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大事小事,只要是她的意见,不管是爸妈,还是陆景升,都不敢有异议。 然而,梅骨竟然敢跟她唱反调。 梅骨是家里唯一和她唱反调的。 而她哥,陆景升,竟然和梅骨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陆景升无法说服梅骨,跟随陆景瑟去广东验B超,在陆景瑟看来就是陆景升中了美人计,陆景升背叛了她。 哥哥娶了老婆忘了妹妹,老飒呢?有了儿子也忘了儿子的娘子,如今还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儿子到手,就去母留子。 陆景瑟一向要强,如何能吃这样的亏?她必须用孩子作为套牢老飒的筹码,只要把孩子的户口上在永和村里,老飒就夺不走她的儿子,也赶不走她了。 可是,梅骨不配合。 梅骨不愿意让她的儿子把户口上在她和陆景升名下,双胞胎都不可以,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拿走了她的彩礼钱,却不对她称臣。 等这个女人生下儿子,那她在陆家,将取代自己一直以来的一家之主的位置。爸妈一向以取了吃公家饭的儿媳妇而沾沾自喜,等她生下儿子,爸妈一定会把她捧上天。而大哥也一向对她鬼迷心窍,否则也不可能为了娶她,而遭受卫七巧非人的折磨。 陆景瑟发现,自己口口声声要带梅骨去广东做B超,口口声声要让梅骨为陆家生个儿子,可是她内心深处又这么惧怕梅骨生出儿子来。 梅骨生了儿子,她还能教唆陆家人欺负她吗?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挤兑梅骨,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着卫七巧拿走了陆家的高额彩礼吗? 一旦梅骨生下儿子,爸妈就会觉得为了娶梅骨花去的所有彩礼钱都值得。 陆景瑟感到浑身寒冷,如临冰湖,老飒在原配那里,儿子在老飒那里,爸妈和陆景升也很快会因为梅骨生了儿子,而站到梅骨身边去,陆景瑟,你将成为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是梅骨这个贱女人导致的。 如果梅骨肯跟她去验B超,如果梅骨同意让她的儿子把户口上在名下,她就有了拿捏老飒的资本。 但是梅骨不愿意!!! 陆景瑟的心头火蹭一下蹿了起来。 “啊!” 一声尖叫声拉回了陆景瑟的思绪,她定睛向楼下看去…… ------------ 013 翅膀硬了 “哥,我没有推她,你信我,是她自己脚滑……不对,哥,就是她自己故意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医院病房外,陆景瑟拉住陆景升解释。 梅骨的孩子没了,陆景升心里难受着呢。 他知道,梅骨是因为孩子才回到陆家的,现在孩子没了,陆景升已经预感到自己要失去梅骨了。 孩子没了,梅骨一定会和他离婚的。 而陆景瑟竟然将梅骨从楼梯上推下去,导致孩子没了。 陆景升再爱这个妹妹,现在也是怒火中烧。 他一把甩开陆景瑟,血红着眼睛,说道:“是不是你推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景瑟,你是不是自己没找个好男人,就心里变态,见不得我和梅骨好啊?” 陆景瑟一愣。 陆景升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陆景升可是保证过,就算他娶了梅骨,她陆景瑟也还是陆景升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现在,陆景升竟然为了梅骨骂她。 陆景瑟委屈的泪水浮上眼眶:“哥,你竟然对我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我要是见不得你好,我会替你出那么多彩礼钱?你知道我攒那么多钱有多不容易吗?” 陆景瑟因为彩礼钱总是在陆景升跟前邀功,这种话已经听得陆景升耳朵长茧子了。 此刻,陆景升吼起来:“十里八乡,哪个姐姐妹妹没有替娘家兄弟盖房子娶老婆,你和她们比起来,才付出多少?那么一点彩礼钱就值你天天挂嘴边?” 陆景升的生活环境就是如此,姐妹们为兄弟付出是理所应该,就算出嫁了还要贴补娘家,这在陆景升看来和一日三餐一样正常,他不觉得自己亏欠陆景瑟什么。 陆景升的态度也彻底惹恼了陆景瑟,她本就比十里八乡的女孩子们精明。 陆景升对她不仁,她也就对陆景升不义。 “那你把彩礼钱还给我!那笔钱是我借给你的,不是送给你的,你有种你还给我。” 陆景升愣住,没想到陆景瑟还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陆景瑟,你敢不敢把这话拿到爸妈跟前说去?你要钱,去跟爸妈要去。” “是你娶老婆,是你花的彩礼钱,又不是爸妈花的彩礼钱,又不是爸妈娶老婆,这笔钱我就跟你要,你既然为了梅骨来指责我,那你就把彩礼钱还给我,我们亲兄妹明算账。十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陆景瑟说着,扬长而去。 陆景升看着陆景瑟的背影,不由一头黑线。 孩子没了,老婆眼看就要跑了,妹妹又跟他讨要彩礼钱,这是所有倒霉事都赶在一块儿了。 陆景升心头如一团乱麻。 病房内传来梅香香的声音:“姐夫怎么回事?买个饭能去这么久的。” 陆景升忙调整心情,提着外卖盒,推门而入。 “老婆,我回来了。”陆景升堆起一脸笑容说道。 陆景升甚至换了一身新衣服。 “姐夫,你除了去买饭,还买新衣服了?” 梅香香打量陆景升,还真别说,陆景升穿了新衣服,人模狗样的,颜值还不错。 “姐夫你可真行,我姐躺病床上呢,你穿新衣服……”梅香香觉得不可思议。 陆景升却道:“我穿好看点,你姐看了养眼,精神好了,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陆景升打开外卖盒子,先把一份炒米粉给了梅香香,又把一份黄豆炖猪脚汤端到梅骨跟前,打算喂梅骨吃。 梅骨疑惑地看着陆景升,对于他的笑容有一份陌生感。 孩子没了,不发火,反倒笑脸相迎,这不像陆景升。 “快喝汤,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陆景升用汤勺舀了一勺汤喂到梅骨嘴边。 “姐,妈天天电话里说姐夫对你不好,这不对你挺好的吗?” 梅香香的话让陆景升很满意。 就知道卫七巧那个婆娘在背后不会有好话。 不过,她面前也没有好话,背后不说坏话才不正常。 “香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梅香香噗嗤笑了:“姐夫,跟我姐结婚几年,你变有文化了。” “那是,你姐调教得好。” 梅骨喝了汤,躺下,默默听着陆景升和梅香香的对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孩子已有些月份,此次事故,对梅骨的身体伤害不小。 她整个人都疲累不已,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我姐睡了。”梅香香走到病床边,替梅骨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她弯身在陆景升跟前,侧面展现出玲珑的身形。陆景升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少女气息。 “景升,你配不上梅骨,如果是香香嫁给你,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耳边突然响起卫七巧的话。 陆景升忍不住伸出了手…… “啪!” 梅骨被巴掌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梅香香正恼怒看着陆景升,陆景升半边脸颊上呈现鲜红的五指印。 …… …… 梅骨出了院。 梅骨也搬出了陆家。 梅香香帮着去收拾行李的,也没多少行李,就几件衣服而已。 梅骨和梅香香提着行李走出陆家的时候,景升爸就坐在饭桌旁,沉着脸,唉声叹气。 景升妈站在楼梯口,嘴里碎碎念着:“又闹了,唉,又闹了……” “阿姨,没闹,已经向乡法庭起诉离婚了,让你儿子这次别再闹绝食了,我姐给过他机会,也给你们家机会了。” “聘礼……” 景升妈才提了两字,梅骨就说道:“法庭怎么判,我都会听法庭的。” 姐妹俩才走出陆家大门,景升爸就将饭桌上的饭菜扫到地上去。 一阵乒乒乓乓。 梅骨猛然停住脚步。 “姐……”梅香香喊了她一句。 “走吧。”梅骨说着,拉着梅香香的手,向着卫七巧的家走去。 “爸你这是干嘛呀?”陆景瑟赶紧拿了畚斗清扫地上的狼藉,景升爸怨恼的声音却从她头顶压下来:“你不把你哥的家搅散,你就不安生!” 陆景瑟一愣,扔掉手里的畚斗站起来,当着她爸的面,眼泪汪汪的:“爸,你说的叫什么话?是梅骨根本就不安心当哥的老婆,当陆家的儿媳妇,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陆家,我要是没想哥的家好,我会帮哥出彩礼钱?” 提到彩礼钱,景升爸更生气了。 “听景升说,你跟他讨要彩礼钱了?那我是不是要跟你要从小到大养你花掉的钱?你怎么有脸跟你哥要这个钱?” 景升爸说着,抬手给了陆景瑟一巴掌。 梅骨闹离婚,景升爸窝火,但梅骨是儿媳妇打不得,只能把气撒在女儿身上了,何况这个女儿也蛮欠打的。 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他这个老子一点老子的威严都没有,什么事都是让女儿作主,一个外嫁的女儿仗着有点钱,回娘家蹬鼻子上脸,如今把他的儿媳妇都给搅和跑了,景升爸怎么会不气呢? 景升爸可是最封建的家长,重男轻女刻在他骨髓里,这些年看在钱的份儿上,他忍着陆景瑟,如今陆景瑟既然要跟陆景升把彩礼钱讨回去,那他还用得着给她脸吗? 陆景瑟小时候,景升爸可没少打她,自从她去东莞打工开始,她爸就没再打她了,如今竟然为了梅骨打她。 陆景瑟委屈极了。 “爸,我都已经嫁出去了,你竟然还打我?” 陆景瑟捂着脸,觉得没面子极了。 结果,又挨了景升爸一巴掌:“你办过婚礼了吗?老子收到过潮汕男人给的彩礼钱了吗?你嫁出去,你算哪门子嫁出去?” …… …… 卫七巧已经早早等在家门口。 梅骨和梅香香姐妹俩提着行李走过来。 “哟,这回终于想通了,老天爷开眼了,终于舍得离开那个姓陆的了……” 卫七巧阴阳怪气,仿佛在看别人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跟亲女儿说话。 梅香香握了握梅骨的手。 梅骨知道梅香香什么意思,就是让她忍。 除了娘家,梅骨暂时无处可去。 不管卫七巧怎么损她,她都不能置气。 “好了好了,姐姐回来就好了,你不是一直希望她离婚吗?她好不容易决定离婚,让你有面子,你不要面子了,又要把姐往陆家赶?” 被梅香香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卫七巧撇撇嘴,走进家门。 “妈,快过年了,学文还不打算回来呀?” 梅学文大学毕业已经半年了,暑假就没回来了,跟着女朋友直接去了桥乡。 桥乡之所以被称为桥乡,自然是因为桥多,全区有五千多座桥梁。水网密布,小桥人家,是一座诗意栖居的小镇。 除了桥多,桥乡的纺织品也多,现代轻工业重镇,亚洲最大的纺织品集散地之一,被誉为“中国纺织之都”。 桥乡的轻纺城,日成交量常常达到令人咋舌的数字,年交易额以亿计,出口至全球百余个国家与地区。 走入桥乡,犹如走入一个个缤纷的纱线球,汇聚了从传统纺织到现代制造的各种技术与工艺。 梅学文的大学女同学兼初恋女友苏简简,就是桥乡人,亲叔叔在桥乡拥有资产上亿的纺织厂,全国各地都有门店。其中位于石家庄的一家门店由苏简简父母专门打理。 大学毕业季,梅学文与苏简简的恋情面临毕业即分手的考验,两个年轻人都一腔热血,抱着不信邪的决心,要挑战一下命运。 毕业典礼一结束,梅学文就跟着苏简简去了桥乡。 起初只说是,帮大学同学谋个饭碗,因为一同跟着苏简简回桥乡不止梅学文一个人,还有几个男同学一道,都是梅学文的同寝室室友。 苏家叔叔本着为年轻人贡献几个工作饭碗的善意,收留了这几个应届毕业生。不过也只是安排在车间里,干最苦最累的纺织工人的活。 苏简简是亲侄女,大学学的又是会计,便被苏总安排去企业财务科当一名会计。 虽然工作岗位不同,但毕竟在一个厂区,苏简简和梅学文还是能见缝插针见个面,约个会,吃顿饭,或者看场电影。 也不知怎地,这事就东窗事发了。 苏简简父母知道女儿谈恋爱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也没什么稀奇,奈何女儿这对象实在距离苏家父母心目中的理想女婿人选差得有点远。 苏简简的母族舅舅和表兄弟们全都是公务员,在他们当地县城都是很有脸面的干部家庭,而苏简简的父族则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所以苏简简的父母自然希望女儿要么找一个公务员,要么找一个商贾之家,也算与苏家门当户对。 其实,苏简简父母的要求不过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然而苏简简和普天下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很有些恋爱脑在身上,与梅学文同窗四载、恋爱四载,多少类似梁山伯与祝英台,让他们分开,无疑抽刀砍手足,肯定是痛苦的。 和父母闹一番,是苏简简捍卫爱情必须迈出去的那一步。 苏家父母和卫七巧不同,毕竟是文化人,也见过世面,虽然反对,但还是讲道理的。 愿意看在女儿面上,给梅学文一个机会,既然家境不能满足要求,那就考察考察梅学文的人品。 所以梅学文过年也不回家,就呆在纺织厂里,当一名起早贪黑的纺织工人,接受苏家父母的考验。 他梅学文没有爹,没有钱,但是好人品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 梅香香不提梅学文还好,一提梅学文,又勾起了卫七巧的伤心。 “我可怜的学文哪……”卫七巧光念到梅学文的名字,都心疼得要命,“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姐姐没出息,不能给他赚钱,他又怎么需要为了个老婆,那么辛苦地干活……” 卫七巧已经心疼地红了眼圈。 其实梅香香这几年给卫七巧赚了好几万块钱的,只是没能像卫青那样几十万地赚,卫七巧便不满意。 梅骨在嫁给陆景升之前,工资也是全部上交给卫七巧的,出嫁的时候也让卫七巧赚了十万块彩礼钱。 只是卫七巧通通不满意。 一想到卫青给卫桂凤和雷辣珠夫妻俩赚了一栋房子,卫七巧就眼红,越发看两个女儿不顺眼。 “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文死了,要你哭得这么伤心。” “梅香香,你怎么说话的?你就一个弟弟,你竟这样诅咒他!” 卫七巧想打梅香香,梅香香已经提了行李和梅骨上楼去了。何况如今梅香香长大了,再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欺负了。 小时候,卫七巧有次从灶膛里拿出烧红的火钳直接烙梅香香的脖子,梅香香都不敢躲的,如今却敢还嘴了,说一句应十句的。 这让卫七巧心里十分窝火,那小妮子如今要是再打她,她是敢还手的,打是不能打了,只能骂几句。 卫七巧站在楼梯旁,对着楼上骂:“陈三两卖身养弟弟呢,你们两个当姐姐的,却咒自己弟弟死……” 《陈三两》是一出越剧,讲的是李素萍的父亲因不交贿金而气死,李素萍被迫卖身葬父,并将所得的一半卖身银给予弟弟李凤鸣,期望他能读书成才。 李素萍落入妓院后,誓死不卖身,只卖文。她以“作文一篇,白银三两”的方式改名陈三两,并由此维生,还收养了身世可怜的乞丐陈奎为义弟,亲自教导,让陈奎金榜高中。 当陈三两拒绝嫁给富商为妾时,她被贪官污吏的州官严刑逼迫。未料,该州官竟是她失散多年的胞弟李凤鸣。姐弟相认后,陈三两与义弟陈奎一起揭发了李凤鸣的贪污行为,最终李凤鸣被削职为民。 永和村里有钱的老板们请过戏班来演过这出戏,卫七巧对陈三两卖身葬父和抚养弟弟的事迹津津乐道,从小到大都喜欢用陈三两来说教两个女儿。 过去,两个女儿总会被卫七巧那一翻道德绑架而露出愧色,此刻,楼上却传下来梅香香反驳的声音:“陈三两养弟弟,那是因为她爹妈都死了,您老还活着呢,学文哪轮得到我们当姐姐的养,要卖身,你当妈的先去卖身呀……” 卫七巧目瞪口呆,胸口一团火熊熊燃烧,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 ------------ 014 向桥乡 “学文啊,你那两个姐姐简直不是人,一个嫁了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帮不了你的前途,现在又闹离婚,丢你这个兄弟的脸……咱们村里哪个女人离婚了,能抬起头来做人?另一个出去赚那种钱,让咱们家背污名,她又赚不到多少钱,让咱们家白白背污名,现在还竟然咒你死啊……” 卫七巧对着手机那头的梅学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楼上,梅香香去把房门关起来,将卫七巧的哭声关在了门外,这才清静不少。 梅骨将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放进衣柜里。 两只行李箱一大一小,鲜红的,是梅骨出嫁时,梅香香买了送给她的子母箱,寓意早生贵子的。 现在…… 梅骨将两只红色箱子也放进衣柜里,关上了衣柜门。 梅香香看着梅骨的一连串动作,她面无表情,始终安静,这让梅香香很是着急。 “我过了年就走了,反正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也就过年回来这么一趟,倒是你,工作就在村里,离了婚也只能回到这里来,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面对她,可怎么好啊?” 卫七巧那一张嘴,翻云覆雨,颠倒黑白,永和村里谁人不知道卫七巧的德行,都对卫七巧避而远之,可是她们是女儿,又如何避得开? “学校里只有给城里的老师安排宿舍,咱们是本地人,没有宿舍,也不能在村里租房子住,否则按她的性格,非一天到晚去闹房东不可,我若在外头租了房子,只怕又要因她和房东结仇。” 梅香香知道卫七巧的性格,知道梅骨担忧得有道理,留在家里,只家里人受她的罪就好,搬出去,只怕要半个村的人都跟着受罪。 梅骨出嫁头半年,她天天缠着村里人哭诉梅骨是如何没良心,读师范花了她十几万,结果带着铁饭碗嫁人,不管娘家人死活,导致她这个寡母一日三餐揭不开锅。 梅骨三年师范,学费加生活费,也就花了一万块出头,卫七巧张嘴就是梅骨读书花了她十几万,这种夸大其词是没有人会信的,只越发让人厌恶了卫七巧那张谎话连篇的嘴。 除了逮谁都要哭诉梅骨是白眼狼,没良心,辜负她的养育之恩外,就是哭诉姓陆的一家子是如何坏、不要脸、好吃懒做,娶了吃公家饭的儿媳妇,全家不用劳动都有饭吃…… 卫七巧嫁女儿敲了陆家一大笔彩礼钱,除了几本破书,没有任何陪嫁;陆家人再怎么地,景升爸妈那是勤劳得出了名的,陆景升帮人装家具也是起早贪黑…… 这些都是永和村人看在眼里的事实,不是卫七巧上下两片唇一碰就能捏造的。 也就陆家人受得了这么一位亲家。 永和村里的人们没有因为卫七巧的投诉,就觉得陆家人多坏,反而同情起陆家人来,就算梅家的女儿是天仙,有这么个丈母娘也不值得娶过来呀。 如此被卫七巧埋汰,哪个正常人家会受得了? “都知道你是她的女儿,村里又有谁敢把房子租给你?”梅香香看着梅骨,气馁道。 “何况租房子还要钱,我的工资卡还在陆景升手里呢。” “只怕妈知道了,又要大闹天宫。这工资卡还是想个办法拿回来得好。” “不管在陆景升手里,还是在我手里,她都要大闹天宫的,最后都得交到她手里,我担心的是,工资卡拿回来了,这几年的工资,陆景升未必肯还给我,还不回来,妈也是要闹的,还有聘礼钱,不知道法院会如何判,会判我还多少,彩礼是妈拿走了不假,但这钱妈是不可能还回去的,也只能我来还。” “你拿什么还?就算你还得起,妈也是要闹的,你离婚,按妈的性格,她一定要陆家赔她钱的……” 姐妹俩聊到这里,忽然都沉默了。 彼此看着对方,两人的眼睛都红了,都有潮湿的泪雾涌起。 她们为什么是她的女儿? “香香,你已经走出去了,就别回来了。”从小到大,梅骨从来没有羡慕过梅香香,这还是第一次羡慕梅香香,可以远离卫七巧。 “姐,你是不是就只能一辈子在村里教书?咱家没有后台,你是不是就没有机会调动工作?” 一句话提醒了梅骨。 找关系这条路,对梅骨来说,走不通。因为她就是没有任何关系背景的农家子女,拿不到领导签字,她是不可能调进城的,甚至都去不了乡里小学教书。 但还有一条路:考。 每年五月份,市教育局都会组织农村教师参加进城考试,虽然竞争激烈,但也是个机会。 而梅骨,最不怕的,就是考试。 梅骨心头亮起了一盏灯。 考进城,离开永和村,离开卫七巧。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竟是梅学文打来的电话。 “姐,你又和妈吵架了?” “学文,你又听妈一面之词?”梅香香在一旁,冲着梅骨手上的手机说道,“你和妈一个鼻孔出气,也能理解,毕竟你是妈最爱的儿子,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二姐也回来过年了?” 被梅香香呛,梅学文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说道。 “我都回来过年了,你是妈最爱的儿子,你咋不回来看看最爱你的妈?”梅香香道。 “二姐这几年在东莞工作,越发伶牙俐齿了,小时候可是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响屁。” 梅学文没想到梅香香已经变这么泼辣了,印象里,他这个二姐老实得很。 “我一个女孩子在东莞那种地方工作,比不得你,凡事有妈罩着,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不变泼辣些怎么成?难道被欺负死啊?” 梅骨看着快人快语的梅香香,有一瞬的恍惚。 从小到大,学文是男孩,在这个家里受宠,而她是长女,成绩好,在学校里受宠,独独梅香香,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次女,一直都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 如今的梅香香,整个人活泼开朗了很多,且攻击性很强,梅骨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要心疼她。 她势必经历了很多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遭遇,才成长为现在这样的性格吧? 破茧成蝶。 梅骨眼中,此时的梅香香是一只扑扇着翅膀飞翔的蝴蝶了。 而梅骨自己尚在茧中,所以无法分辨,眼前的梅香香还不是蝴蝶,只是一只飞蛾而已。 “弟弟,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我和妈没吵架,你别担心。”梅骨出声打断梅香香和梅学文的斗嘴,问道。 梅学文打电话给梅骨,可不为了寒暄,他有重要的事,要请梅骨为自己撑腰。 “大姐,这不快过年了吗?简简爸妈也从石家庄回桥乡来了,要咱家来人,到桥乡商量一下我和简简的事,你也知道妈她不识字,没文化……” 这种场合,卫七巧如何上得了台面? “所以,大姐,你能不能陪妈来一趟桥乡?求求你了大姐,我和简简的幸福都握在你手里了……” 电话那头,梅学文的语气满是乞求。 “好。” 梅骨是大姐,自然希望梅学文能过上好日子,何况从小到大被卫七巧洗脑洗得那么厉害,梅学文在梅骨心中的分量,可不比陆景升在陆景瑟心中的分量轻。 梅学文的性格与卫七巧尖酸刻薄的性子也不太一样,倒是遗传了那位死去的老实懦弱的梅先生,挺与人为善的。 “如果妈叫上我,我也会去……”梅香香说道。 可是梅学文已经挂了电话。 “什么人嘛,他就瞧不起我。”梅香香朝着梅骨的手机撅了嘴,好像那就是梅学文。 梅骨笑起来:“你在吃我的醋啊?” 梅香香自然不会吃梅骨的醋。 还记得梅骨毕业回乡教书的头一年,梅香香还是个初三学生,梅骨的工资卡都在卫七巧手里,却因为文笔好,乡里一位老师评市级先进,赶到永和村来请梅骨帮着写先进事迹,梅骨也因此得了一笔一百块的外快。 恰好梅香香参加中考得交一笔一百多块的考试费用,卫七巧就是不肯帮梅香香交。女班主任让丈夫骑着摩托车,载她到永和村来向卫七巧讨要这笔考试费用,却被卫七巧骂出了门。 女班主任夫妻俩又赶到永和村小学,责备梅骨都工作了,拿工资了,为什么不肯替妹妹交这笔考试费?梅骨便拿出那一百块外快,又找陆景升借了几十块钱,凑足了梅香香的中考考试费,这才打发了班主任夫妻俩。 可惜,梅香香最终并没有参加中考,就被卫七巧赶去东莞打工了。 班主任得了钱,也未因梅香香缺考而再度光临永和村劝返。 梅骨白白交了那一百多的考试费,白白欠了陆景升的人情。 之所以找陆景升借钱,是因为陆景升是梅骨身边唯一能借钱给她,而不指望她还的人吧? 这件事也成了梅骨后来接受陆景升的一个原因。 人在溺水中,以为抓一根稻草就能活命,没有想过是被拽进更深的深渊。 …… …… 梅学文已经和卫七巧说了去桥乡,与苏简简父母见面的事,所以卫七巧对梅骨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一个母亲,竟对自己的女儿,露出了那么谄媚的嘴脸。 卫七巧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去学文那里过。”卫七巧欢天喜地的收拾行囊。 “妈,我呢?”梅香香问。 卫七巧笑容可掬说:“一起去啊,你姐没钱,所以我们三个人的车票全都你买。” …… …… 动车缓缓从F城的动车站驶出,车窗外的世界逐渐变得生动起来。 在启程的初期,满目的翠绿映入眼帘,山峦起伏,茶园连绵,一片片的绿色波浪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 偶尔可见几座古朴的村落点缀其间,白墙灰瓦,透露着浓郁的闽东特色。 随着列车北行,地形逐渐由山地过渡到平原,视野也愈发开阔。河流像一条条银带蜿蜒流过,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 桥乡愈来愈近,窗外的景色变得更加繁华,高楼大厦开始出现,城市轮廓渐渐显现。高速公路上车流如织,显示出这一地区的繁忙与活力。 卫七巧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且是跨省。 窗外的现代都市的风景,令她激动不已。 “如果没有托你弟弟的福,我这辈子还没机会出来见大世面呢。” 动车上,卫七巧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一边吃着梅香香买的零食,心情美滋滋的。 对于她一路的唠叨,梅骨始终缄默,充耳不闻,偏梅香香忍不住应她:“那见到学文后,让他把我们仨的车票钱给报销一下。” 卫七巧的脸一黑,马上就要发作,梅香香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别骂人啊,还不是骂人的时候,回去的车票我还没买呢,信不信我把你扔车站?” 卫七巧撇了撇嘴,将一肚子脏话憋了回去,转而向梅骨抱怨起来:“你看看你妹妹,像个傻大姐……” 梅骨调转视线看窗外。 卫七巧找不到盟友,心里更憋屈了,恨不能马上就打电话跟梅学文哭诉,但只能忍着。心里想着等一会儿见到梅学文了,支开这两个赔钱货,一定要好好向学文告状不可。 梅学文已经等在动车站的出口处,手里紧紧握着他女朋友苏简简的手。 虽然和苏简简谈了好几年恋爱,但从未让苏简简和自己家人见过面,梅学文很是紧张,不是担心卫七巧见了苏简简会挑三拣四,而是担心自己家亲娘会入不了苏简简的眼。 卫七巧一辈子都省吃俭用,简朴得过分,一双手勤劳过度,长年黑漆漆的,指甲缝里是洗不尽的污垢。 就算他从未在苏简简跟前隐瞒过自己困难的家境,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没底。 母亲的外表是他担心的,母亲的性格更是他担心的。 他担心母亲在苏简简跟前会嘴巴不把门,什么该说不该说,全都一股脑往外倒。 他知道母亲疼爱他,很爱很爱他,他和很多很多一辈子为儿子奋斗的农村妇女一样,有一颗对儿子的赤热赤热的心,但他也知道母亲的性格不讨喜,在永和村里并不是好相与的。 梅学文把母亲的尖酸刻薄理解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一个寡妇,要拉扯三个孩子,只能强悍,否则会受欺负。 从小到大,梅学文一边厌恶母亲的不好相处,一边心疼母亲的艰难,他在矛盾的心境中成长,尤其当母亲把她的强悍与尖利用来对付两个至亲姐姐的时候,梅学文这种矛盾的心情就更加剧烈。 大学四年,是梅学文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他可以从那个压抑的家里逃出去。 而现在,他又要和母亲、姐姐见面了,并且带着苏简简一起。 动车已到站,梅骨、梅香香一人拉着一只行李箱,一人挽着卫七巧的一只胳膊,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妈!大姐二姐!”梅学文拉着苏简简,向卫七巧三人挥手。 ------------ 015 谈判 “你就是……”卫七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梅学文,以及梅学文拉着手的苏简简,堆着满脸笑容,就小跑着过来了。 “妈,她是简简。”梅学文介绍。 “阿姨好。” “好好好,我们简简……乖孩子……生得美……” 卫七巧今天穿了梅香香的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出发前又专门染了黑发,除了那双沧桑的黑手,整个人还挺干净清爽,又满脸笑容,看起来就是个和蔼的妇人。 她将苏简简搂在怀里,额头在苏简简的头发上溺爱地蹭了蹭,那是梅骨和梅香香从未享受过的亲昵。 姐妹俩看着那一幕,互相给了个眼神,唇角不自觉就勾起了一抹嘲笑,也不知是嘲笑卫七巧,还是嘲笑自己。 “大姐二姐……”梅学文已经在召唤两人,两人这才上前和苏简简打招呼。 听梅学文提了无数遍关于家里的两位姐姐,大姐打小成绩好,长大当了老师,二姐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就外出打工了。 此时见到真人,大姐身上果然有一股子书卷气,但二姐身上更为明媚。 “两位姐姐好,路上辛苦了。为了我和学文的事,让你们跑这么远。” “不辛苦,应该的。” 几人寒暄完毕,梅学文便和苏简简一起,带着母亲、姐姐去住酒店。 开了个三人间。酒店环境还不错,对于卫七巧来说,这就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世面了,心里越发为梅学文的本事而洋洋得意。 苏家叔叔晚上刚好有宴请,邀请了苏简简父母一道参加,卫七巧母女三人来者是客,便也一同邀请。 那场花费上万的宴席,更是卫七巧这辈子没有见过的世面。别说卫七巧,梅骨和梅香香姐妹俩也没见过。 在大世面跟前,卫七巧不再嚣张,而是黛玉进府般,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松弛。 梅骨和梅香香也是,姐妹俩一身淘宝货,在一堆名牌加身的宾客面前,显得无比拘谨、小家子气。 终于熬到宴席结束,梅学文陪着母女三人回到酒店,说是一会儿苏简简的父母会过来商量梅学文、苏简简的婚事。 “我们要帮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们家会不会要高额彩礼?”梅香香经过这场宴席,已经乱了方寸。 卫七巧也慌了:“如果要很多,咱们家给不起怎么办?” 梅学文没有接腔,他心里有隐隐的不祥的感觉,如果苏家直接开口要彩礼,那就是同意他和苏简简在一起了,可是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梅骨也看出梅学文的心虚了,但也安慰不了什么,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半个小时后,苏简简领着苏家的长辈过来了,苏母、苏家叔叔、苏简简的表哥。 并不见苏家父亲的面。 宴席上,苏父给梅骨的印象是不苟言笑,给人一种距离感。 虽然卫七巧母子几人都参加了那场宴席,但苏家人并不与他们交流,都是各吃各的。那是一种阶层与阶层之间天生的壁垒,不能被轻易打破。 几人在房间的几张沙发上坐下,卫七巧、梅骨、梅香香三人则并排坐在床沿上。 苏母向卫七巧的方向看过来,卫七巧一凛,竟往梅骨身边缩了缩。 苏母虽然面容和煦,却给卫七巧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也许压迫感是她那一身价值好几万的貂皮大衣带来的底气,以及一双见过世面的眼睛。 苏母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子,说道:“学文妈妈、两位姐姐,我和简简她爸呢,其实早就想和你们家谈一谈两个孩子的事情了……” 然而这次谈话,苏父却没有出现。 “两个孩子谈恋爱是一回事,现在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就要面临很多现实问题,他们俩的思维还停留在大学生阶段,我今天也把简简的叔叔和表哥请了过来,我们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能不能一起做做这两个孩子的思想工作……” 梅学文的心一沉。 是鸿门宴。 把母亲、姐姐请来,不是谈婚论嫁,而是希望一起劝他分手的。 而苏母身边,苏简简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此刻,苏母的话让她眼里再次浮起潮湿的泪雾。 苏母浑然不管两个年轻人的感受,只把目光落向侧方的叔叔和表哥,说道:“你俩也说说吧。” 叔叔身为家族企业的领头羊,坐拥上亿身家,未经苏家父母同意,就把野女婿招上门,而表哥呢,还在长期共事中,与梅学文处成了朋友。苏母心里不悦。 她家女儿如果跟野女婿跑了,这俩也有责任,所以他俩必须来帮着善后,一起棒打鸳鸯。 “咳咳……”叔叔和表哥互视一眼后,叔叔清了清嗓子。他是长辈他先来说,但是话未出口,就被一声“叔叔”打断了。 是梅骨。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梅骨。 “叔叔,苏总,”梅骨冲叔叔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您是生意人,生意人这辈子能赚多少钱,一定是和他做的功德成比例的,做大功德的,赚大钱,做小功德的赚小钱,不论大功德小功德,就是不能损功德,咱们民间有句老话,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可见捐一座庙的功德还不及成全一桩姻缘来的功德大……” 叔叔目瞪口呆,纵有千言万语要帮苏母,此时也只能憋肚子里了。 他是生意人,他想赚多多的钱,他不能损功德。 苏母着急地瞪着叔叔,奈何叔叔就是不与她有视线交流。 苏母又把视线调转向表哥,表哥忙看向别处。 他和梅学文早就在工作中成了朋友,都是打工人,就别互相为难了。 苏母瞬间孤军无援,只能自己与梅家军谈判。 卫七巧不识字、没文化,普通话听都听不怎么全懂,更不会说多少,梅香香在东莞练就的那点嘴皮子用来对付卫七巧还可以,到这种场合也是不够看。 于是,两军对垒,只剩下苏母与梅骨单挑。 苏母也看明白了,梅学文的救兵里,就大姐梅骨是个角色,其他人做不了主。 于是,只把目光专注看着梅骨。 “大姐,我和简简她爸其实是不赞同他俩的事的……” “明白。” 苏母错愕:“你明白?” “你们家家境好,我们家家境自然比不上你们家,哪个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户好人家,谁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人后受苦呢?” 学文大姐竟然能与她共情,苏母反倒不好意思气势汹汹了,“其实,大姐,我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们就是想简简以后的日子能好些,不说嫁个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至少至少……” 说来说去,这不还是嫌贫爱富吗? 苏母脸上挂不住,改口道:“其实我们更看重人品。” “学文在苏总的纺织厂里干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人品如何苏总是有发言权的。” 梅骨从小看着学文长大,对学文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学文是个实在人,且脾气好,秉性好。 梅骨和苏母同时看向苏总,这会儿又让他说话了,可是苏总已经没有了表达欲,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表哥:“他说吧,他和学文呆在一起的时间多。” “学文是个好孩子,勤劳肯干,务实温和……” 苏母脸色很不好看,但表哥也很为难,总不能让他撒谎,昧着良心说学文不好吧? “我也常听厂里其他人这么夸学文。”苏总补了一句。 你俩还是闭嘴吧。 苏母眉头紧皱,满脸严肃,为自己搬来的救兵竟跑到对方阵营而不悦:“大姐,你知道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学文的性格太老实了,不善言辞,如果他能像大姐你这样能说会道,那我和简简她爸也就不担心了……” 苏母才见梅骨一面,已经感受到了梅骨的口才是个厉害的。 果然,梅骨立马就回她:“阿姨,生意人讲究诚信,要给人信任感,别人才会放心跟你做生意,学文实在,跟他做生意,别人会放心,反倒是能说会道的,华而不实,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别人也是会怕的。” 是人才,不一定有口才,有口才一定是人才。 苏母看看梅骨,又扭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梅学文,心里疑惑,同父同母的姐弟俩,为什么两个人的口齿会差这么多? 但她不喜欢梅学文是因为梅学文的口才不好吗?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大姐,就算你说得都对,可我就简简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我不想她远嫁……” “阿姨,这更不是问题了,现在科技迅猛,交通发达,不管天涯海角,也就几小时的动车或飞机就到了,何况,如果您家找一个独生子,两家的父母都希望晚辈能生活自己身边,您反倒未必能天天与简简生活在一起,可是简简要是找学文就不同了,我们家有三姐弟呢,我母亲身体还健壮,不需要儿女照顾,即便未来老了需要人照顾,身边还有我和香香两个女儿,我们学文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和简简生活在一起。” “就算将来您和亲家公老了,有个不舒服的地方,说不定学文和简简忙不过来,我和香香还能来帮忙呢。您要是同意学文和简简在一起,您不但不会失去女儿,还一下子多了三个孩子帮忙,不好吗?” 听起来的确没什么不好的。 苏母腾地站了起来,她知道今夜有梅骨在,她是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赢的。 “大姐,你说的,我也回去考虑考虑,你们早点休息。” 苏母微笑地向众人告别,可是眼底全是不高兴,她拉上苏简简带着郁闷的心情走出酒店房间。 叔叔、表哥连忙跟上。 梅学文也跟上。 梅骨一直将他们送到酒店楼下,梅学文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给了梅骨一个拥抱,脸上掩不住的激动:“谢谢你,大姐。” “傻小子,以后的路还长,困难还很多,别高兴得太早。能不能娶到苏简简,关键在你自己。” 至少今夜,他没有失去苏简简。 这就够梅学文高兴的了。 梅学文三步并做两步追苏家的人去了。 梅骨回到房间,看到卫七巧正站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月亮,双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梅,你知道我给你生了个多厉害的女儿吗?还好有这个女儿啊……” 梅骨:“……” “姐,你可太厉害了,简简她妈妈根本就说不过你。”梅香香见梅骨回来,忍不住夸赞,满眼的崇拜。 卫七巧也回过头来,一脸谄媚看着梅骨,又讥讽梅香香道:“还是你姐姐厉害,这次要是没有你姐啊,靠你,哼……” 梅香香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太又来了,除了窝里横,啥也不是。 “靠我不行,靠你行了吧?平常也不知道谁在家里作威作福,一到外人跟前,就怂得不行。” “你这样跟自己亲妈说话,你有罪,梅香香,我就不该生你,又笨又丑,我要是只生你姐和你弟……” “你以为我希望你把我生出来吗?”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你自己抢着来投胎,才让学文后生出来,你们这些当女儿的,如果不是抢着来投胎,学文还能那么晚才生出来?” “妈,咱们这趟出来,车票钱还是香香出的呢,回去的车票,还得香香买。” 梅骨皱眉看着卫七巧:这老太太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听了梅骨的话,卫七巧这才把更脏的话憋回去。 等回到家后,看她怎么骂梅香香这个小贱蹄子。 “梅骨,都怪你,你是当大姐的,你是我的大女儿,本来应该你让我过好日子的,可是你呢,嫁了个不三不四的老公,手上一分钱都没有,否则你替我买车票,我就不用受你妹的闲气了。” 梅骨和梅香香全都不说话了,这个老太太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要和她讲道理,能被她活活气死。 …… …… 临近除夕,桥乡的夜晚呈现出浓厚的节日氛围。已是凌晨,商贩们纷纷收摊,街道两旁只剩彩灯交相辉映,将夜空点缀得如同白昼。 梅香香挽着梅骨的手,走在隆冬夜晚的他乡街头。 从小到大,跟着卫七巧,只有干不完的农活和家务,这是姐妹俩难得的休闲时光。 卫七巧已经在酒店里睡着了,所以她俩溜出来逛逛。 “姐,你说学文和苏简简最终能在一起吗?”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香香,未来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啊,想嫁一个知识分子,像姐姐你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公职,不过,我自己就是个打工妹,有铁饭碗的男人,谁会看上我呢?” ------------ 016 九稳包店遇同学 梅骨母女在桥乡就留宿一晚,第二日便启程返家。 桥乡很美,可是旅游要钱,梅家人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她们在江南水乡多做停留。 来送站的只有梅学文。 卫七巧在动车站的人流里东张西望,确定了梅学文身旁没有跟着苏简简。 苏简简昨晚回家后,又挨了苏母一顿训。 苏母说不过梅骨,也只能私下又做女儿思想工作,自然也是做不通的,只能从苦口婆心变成疾言厉色。 梅学文的神色也很落寞。 卫七巧看不出儿子的落寞,只为儿子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方落脚感到骄傲。如果她能去参观一下梅学文的宿舍条件,大概就笑不出来了。干体力活的工人们,住宿条件是很一般的。梅学文怕母亲、姐姐难受,就没有带他们去厂区参观。 他好歹是家里辛苦供出来的大学生,为爱拼搏一把,不得不如此吃苦耐劳。但母亲、姐姐看了,大抵要心疼。 梅骨倒是看得出梅学文的落寞,也能想象梅学文面临的处境,可是她能力有限,帮不了梅学文什么。 “谢谢大姐,好歹又帮我多争取了一年考察期。”梅学文振作精神,对梅骨说道。 “祝你好运。”梅学文已经长到一米八多,梅骨得仰头看他,但还是伸手摸摸梅学文的脑袋。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D7890次列车开始检票……” 分别在即,卫七巧突然抓着梅学文的手哭了起来。 她千娇万宠的儿子,匆匆相聚一日,又要分离了。 但列车就要开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卫七巧表演母爱,她被梅骨和梅香香拉走了。 梅学文看着母亲、姐姐进了检票口,一股悲伤逆流成河。幼年丧父,是母亲和姐姐撑起了家,他好想让母亲和姐姐过上好日子,可是他一个末流大学的毕业生,来自乡村的农家子弟,有什么能力让她们幸福? 他甚至没有能力让自己幸福。 他的爱情正面临考验,捍卫爱情,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梅学文毅然转身。 当卫七巧和梅骨姐妹再次回头时,梅学文留给她们的只剩人群中一道年轻人单薄的背影。 卫七巧哭了一路,不解儿子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外地媳妇,儿子娶了外地媳妇,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永和村看她了,那外地媳妇也不是什么天仙美女,为什么就把儿子迷住了。 梅香香被她哭得烦了,就应她:“你嫌弃人家,人家父母也嫌弃你儿子,人家父母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你儿子。” 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不被人待见,卫七巧心里恼火,转而又不停咒骂苏家父母为什么要反对梅学文和苏简简在一起,嫌贫爱富的都没有好下场。 卫七巧一向嘴毒,骂出来的话都是激烈又极致刻毒的。 梅骨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你当初是如何折腾我的?现在全都报应在你儿子身上了…… 动车驶入长长的隧道,外面一下黑了,车窗的玻璃立即变成了镜子,映现出梅骨的面孔,那一双透着怨恨的眼睛吓了梅骨一跳。 她连忙甩甩头,甩掉内心阴暗的想法。 她是爱梅学文这个弟弟的,身为长姐,她希望梅学文幸福的心不比卫七巧这个当母亲的少,但是卫七巧的所作所为很难让梅骨能毫无杂念地去爱梅学文,她得靠超强的意志力才能摒弃因为卫七巧而迁怒梅学文的负面情绪。 苏家父母反对苏简简和梅学文在一起,与卫七巧反对她嫁给陆景升,性质能一样吗? 苏家父母的出发点是为了苏简简幸福,怕苏简简和梅学文在一起不幸福,而卫七巧呢? 梅骨要嫁给陆景升的时候,卫七巧对梅骨发疯,说的是:你嫁给那样一个人,丢了你弟弟的脸,你就那么看不起你弟弟,觉得他只能配这样的姐夫? 你应该嫁给市长或者书记,这样才能帮衬你弟弟的前途。 一个农妇有着不切实际的野心,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家的女儿定然配不上市长或者书记这样的官员,于是她便加个限定条件:离婚的,或者丧偶的。 梅骨倒是想顺着母亲异想天开的这条通天大道走,可是别的同学纷纷留城时她却只能分配回村的农家女孩儿,每日睁眼闭眼只在巴掌大的村庄里转悠,除了永和村的青天白日,她又有什么渠道去认识母亲口中的青天大老爷们? 卫七巧向往儿子能去罗马,便责备梅骨没有送他儿子去罗马的能力。 卫七巧不明白她辛辛苦苦供女儿读书,当了老师,为什么不能给她的儿子带来荣华富贵,那她供她读书的意义在哪里?卫青初中没毕业,却给家里赚了那么多钱,反观梅骨呢? 当老师的工资很少。 如果是梅骨去东莞,一定能赚到和卫青一样多的钱,因为梅骨比梅香香漂亮,更比梅香香聪明……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让卫七巧对梅骨怨恨满满,她只能在言语上加倍折磨和羞辱梅骨,以发泄她内心的不平衡。 她内心的不平衡还来自于,为什么这份铁饭碗偏偏给梅骨端上了,而不是梅学文? 她不去想梅骨成绩优异,却没有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只能读师范,梅学文成绩一般,却能上高中考大学,她只想着梅骨端上了铁饭碗,却不能给梅学文带来大利益,那梅骨就是梅家的罪人,永远对不起她这个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永远对不起传宗接代的弟弟。 如果铁饭碗是儿子的,梅骨和梅香香能像卫青那样,从东莞源源不断给家里赚回大钱,那她卫七巧的人生就圆满了。 可是事实与理想差距太远,女儿们既赚不了大钱,也嫁不到有钱有势的人家,她的美梦落空,她恨梅骨,也恨让她美梦落空的陆家。她咒骂梅骨,更要咒骂陆家,骂陆景升,骂景升爸妈,骂陆景瑟…… 她丝毫不管她对陆家的咒骂会如何影响梅骨在陆家的处境,如何影响梅骨与陆景升的感情。 女儿的幸福,这是卫七巧心中不可能有的概念。 因为她的出生与成长,父母也没有给予她这个概念,所以她对她的女儿们也没有这个概念。 她觉得女儿生来就是要帮衬父母养儿子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么会错?肯定是对的。 对的东西,她就要去坚持,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是理所应当的正道。 但凡永和村里有人嫁女,贴补了嫁妆,她势必阴阳怪气,甚至破口大骂,因为任何一户人家对女儿的善待,都打了她卫七巧的脸,都让她下不来台,进而恼羞成怒。 这样的卫七巧,梅骨很难爱得起来。 可是,她是读了书的,“孝顺”二字像紧箍咒牢牢套住她的脑袋,午夜梦回,她常常为自己痛恨生养自己的母亲而矛盾、自责。 普天之下,有谁像她这样,把辛苦养育自己的母亲拿来痛恨的吗? 当卫七巧骂她“不孝女”的时候,梅骨便也在心里骂着自己:梅骨啊,你是读书人,你怎么可以当不孝女呢? 所以,每当梅骨面对卫七巧的不可理喻,滋生出阴暗、负面的思想时,她就赶紧用超强的意志力制止自己堕入违背人伦的深渊。 母亲她是可怜的,单身寡母,勤劳一生,省吃俭用,拉拔大三个儿女,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如此苦难的母亲,梅骨啊,你怎么可以恨她? 卫七巧在旅途中终于咒骂累了,也哭累了,歪在梅骨肩头睡着了。 梅骨将她的脑袋在自己肩膀上扶扶正,让她睡得舒服些。 …… …… 卫七巧回到永和村,自然有很多村民来探听她们桥乡之行的具体细节,卫七巧意气风发地向每个八卦的村民讲述,苏简简家是如何富可敌国,那一顿饭就吃掉好几万呢。 亲家母是如何气派,一件貂毛大衣也要好几万呢。 苏家的纺织厂如何大,比整个永和村还要大呢。 “七巧,儿子娶了这样的富家千金,可算出息了。”村人们心里不信,但眼里还是露出羡慕的眼神,因为卫七巧的意气风发、扬眉吐气的姿态,又很难让人不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除了梅学文的婚事,梅家人贡献给村里人的第二个谈资,便是梅骨和陆景升的离婚案子。 乡法庭开年后审理的第一个案子,便是这个案子。 因为陆景升坚决不同意离婚,又是第一次起诉离婚,法官按着惯例不会判离婚,梅骨只能等着半年后的第二次起诉。 出了法庭,陆景升向梅骨走过来,梅骨和梅香香都很紧张,担心他又要发脾气,不料陆景升却将工资卡递到梅骨跟前来:“梅骨,这三年的工资卡我一分都没动你的,至于你妈拿走的彩礼钱,我也一分不要,只希望你别离婚。梅骨,我很爱你……” 梅骨不敢听。 不论是从前追求她的时候,还是结婚后,陆景升都轻而易举就把“爱”挂在嘴边,但他的所作所为哪里又有一点点爱的样子。 梅香香生怕梅骨犹疑,一把抢过了陆景升手里的工资卡,“姐,我们走吧,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卫七巧还在家里等着离婚案的最新消息。 虽然梅骨和梅香香事先和她打了预防针,第一次起诉是很难判离婚的,但她大抵还是要失望、抱怨的。 梅香香拉着梅骨走了,陆景升只能目送他们,心里没底,他这样补救的举动还能挽回梅骨不。 梅香香和梅骨先来到信用社,查了一下卡里余额,果然三年工资,一分不少。 “姐,这张卡暂时不要放妈发现,你身上需要钱,就算要帮学文,等学文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帮呗。” 梅骨觉得梅香香说得有道理,将工资卡收了起来。 姐妹二人打算在乡里吃了午饭再回村里。 看到面朝溪边的一家小店在卖畲族九稳包,这是一种用番薯切皮洗净煮熟放凉后,拌上番薯粉搅匀碾成泥状,再做成立体三角形的饺子,放入红糖、花生仁、芝麻、葱头油等做成的馅,在蒸笼上蒸上一二十分钟,便成了表面金黄,内里既嫩又脆、既香又甜的九稳包,寓意十拿九稳,安安稳稳的意思。 梅骨记得这家九稳包店的女主人,是个畲族人,从小摔伤,导致脊柱侧弯,个子又矮又小,像是在衣服底下背了个锅。 这样的女主人,却生了个相貌英俊,且很会读书的儿子,是梅骨的初中同届同学,叫蓝祎。 因为少数民族考生在中考时可以加分的政策,蓝祎打小就随母姓。 蓝祎原本和梅骨一样考上了师范,却在面试环节故意出差池,未被师范录取,去市里重点高中就读,后来考了省重点师范大学,在省城读了四年大学。 蓝祎的大学和专业,对于F市的教育系统来说,都是稀缺的人才,但不知为何蓝祎竟没留城,而是回了乡里的中学教书。 梅骨对蓝祎的了解仅限于此。 “这家店是我同届同学妈妈开的,我们就光顾这家店的生意吧。”梅骨对梅香香说道。 “好。” 姐妹二人走进店里却发现,店主人不是位女士,而是位先生,五六十岁光景,瘦瘦的,腼腆的,正在忙碌。 店里此刻没有别的客人,看到梅骨姐妹俩,他忙迎上来:“要吃九稳包啊?” “你是蓝祎的爸爸吧?”梅骨从男人脸上看到了老同学的影子,蓝祎长得很像他爸爸。 蓝父愣了愣:“你们是……” “我是蓝祎的同学,我叫梅骨。” 蓝父有印象,蓝祎同届有个很会读书的女孩子,就叫梅骨。 “梅骨啊,你小时候可会读书了,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永和村小学教书。” 梅骨、梅香香坐下来,蓝父很快端上来一盘九稳包:“是蓝祎的同学,我多送你们两个九稳包。” “叔叔太客气了,谢谢谢谢,蓝祎呢?” 蓝父指了指天花板的位置:“蓝祎在楼上呢,我叫他下来见见你们。” 蓝父说着,走进后间,上楼去喊蓝祎。 梅骨和梅香香吃完所有九稳包的时候,蓝父终于把蓝祎请下了楼。不过就站在前后间之间的隔帘后头,露了下脸,又上楼去了。 回永和村的路上,梅香香忍不住向梅骨吐槽:“姐,你那同学,真没礼貌。” “他应该就是比较内向、害羞吧。”梅骨替蓝祎解释。 “也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陆景升那么不要脸。” 梅骨没有接腔。 梅香香又道:“不过你那同学虽然性格古怪,长还是长得挺帅的。” ------------ 017 给你挑了个金龟婿 陆景瑟回广东去了,她要继续去做老飒的金丝雀了。 临行前和陆景升摊牌,她当初借他娶梅骨的彩礼钱,必须还。 父亲打她的那一巴掌让陆景瑟铁了心,她不要再当家庭的牺牲者。 “你找爸妈要……” “别拿爸妈当挡箭牌,十万块是你从我手上拿走的,老婆也是你娶的,这个钱,我只问你讨。” 陆景瑟才没那么傻,问父母要,能要到吗?要不到,还挨了一巴掌,只有问哥哥要,才可能要到。 以前她把陆景升当作她最重要的人,又如何?陆景升还不是围着梅骨屁股后头转。 现在,她有了老飒和儿子,陆景升怎么还可能是她最重要的人呢? 就算兄妹反目,她也不在乎。 因为父亲那一巴掌,让她看透了她的家。 “哥,这个钱你如果不还我,会被永和村里的人戳脊梁骨的,说你靠妹妹的卖身钱发家,你一辈子在永和村里也抬不起头来。你是个大男人,你受得了这种耻辱?” 陆景瑟最了解陆景升,陆景升好面子,自卑又自大,自然受不了这种非议。 果然,陆景升向陆景瑟保证:“好,我一定会把这个钱还给你的。” 男人的破嘴,陆景瑟一个在男人堆里爬滚出来的人怎么会轻易信? “你是我亲哥,我还能逼你不成?十万块不是小数目,你给我打一张借条先,钱可以慢慢还。” “谢谢你,景瑟。” 就这样,陆景瑟带着陆景升的借条,离开永和村,回广东去了。 …… …… 春节已过,梅香香也该去东莞,开启新一年的打工生涯,但是卫七巧这次没同意她出门,说是要她留下来相亲结婚。 因为嫁梅骨时,卫七巧在永和村里被戳了几年脊梁骨,都说她把女儿当猪卖,卫七巧虽然得了十万块聘礼钱,但是失去了名声。 现在卫七巧要把名声捡回来。 为了梅学文。 去了一趟桥乡,卫七巧回来想了很多。 梅学文如果和苏简简的事成了,就要面临谈婚论嫁,苏家父母总会到永和村来作客,一旦打听到自己在村里的名声如此不好,万一又反悔把女儿嫁给梅学文该怎么办? 卫七巧也没有多喜欢苏简简,但凡儿子喜欢的女孩子,她都同意,何况去了一趟桥乡,卫七巧已经被苏家的财富、门第震慑住,这不正是她一直妄想的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吗? 还是自己的儿子有本事,能高攀这样的好人家,不像大女儿,结了门什么破婚事,把她卫七巧一辈子的好名声都作践了。 现在,为了儿子,卫七巧必须把自己的污名洗刷掉。 她要向永和村人证明,她卫七巧不是贪财的人,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更不是卖女儿的人,她卫七巧当初反对梅骨嫁给陆景升,是因为陆景升人品不好,而不是因为聘礼太少,事实证明她卫七巧是对的,陆景升的确人品不好,你们看,他和梅骨不就闹离婚闹到法庭上了吗? 她在大女儿身上失去的好名声,要从二女儿身上找补回来。 只要找到一个好女婿,她卫七巧可以一分彩礼都不要,她卫七巧只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绝不是卖女儿的恶人。 卫七巧心中已经有了好女婿的人选。 梅香香不解,一向嗜钱如命的母亲怎么突然不让她去打工了,虽然梅香香自己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再去东莞,莲花落入污泥,洁身自好是一件艰难且被孤立的事情。 但母亲的做法让梅香香感觉怪怪的。 母亲突然不让她去赚钱了,除非心里憋着比钱更大的谋算。 “你不让我去东莞,想干嘛?” “你和你姐一样,都把自己的亲妈想得那么坏,当女儿的,这样想自己的亲妈,你们有罪,会被雷劈。” “我被雷劈了,谁帮你赚钱呀?” “不需要你赚钱了,就你赚的那点子钱,白白玷污梅家的名声。” “蚊子腿也是肉。” “老娘不喜欢你那蚊子腿,老娘是想你嫁个好人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卫七巧抬手就要打梅香香,顿了顿,收回来。 打不得打不得,打坏了就钓不着金龟婿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又想敲一笔彩礼钱吧?我可不是我姐,我换不到那么大笔彩礼钱的。” 十里八乡的彩礼钱顶多也就三万八,且是给新婚小夫妻置办家具、家电那些结婚用品的,新娘的娘家人就算没有陪嫁,也几乎没有把男方彩礼钱一口吃掉的,顶多留下几千块钱,用于新娘出嫁那天,娘家父母包红包给新婚小夫妻的。 像卫七巧这样拿了大笔彩礼,不陪嫁,还满大街投诉新郎家的丈母娘,委实不多,十里八乡也就出了这么一位。 别说十里八乡的村人们,就是梅香香这个当女儿的,也嫌弃亲妈的做派。 拿了陆家的钱,又败坏陆家的名声,丢陆家的脸,把事做这么绝的,也是少见。 “你个白眼狼,你出嫁,妈一分彩礼都不要,但你也别指望我倒贴,你弟还要娶老婆呢,我是没钱倒贴你嫁妆的。” 梅香香哪敢奢望卫七巧的陪嫁啊?不要彩礼,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你得嫁个好人家。” “哪个好人家能要我?东莞打工妹,名声就够吓退所有好人家的。卫青表姐能嫁给堪龙书,是因为她自己给自己出了几十万陪嫁,我赚的钱,都在你手里了,我哪有钱给自己陪嫁?” “呸,堪龙书算哪门子好人家?只有卫青那种蠢货,才会拿钱去倒贴这么掉价的男人,妈给你找的人家比堪龙书好一万倍。” 卫七巧自信满满。 梅香香看卫七巧抬着下巴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屑,她才不信卫七巧能给她找到什么好人家。哪个好人家要跟卫七巧攀亲哪? “你就吹牛吧。” “乡里中学的男老师,姓蓝。”卫七巧不慌不忙说道。 梅香香愣住了。 “男老师,怎么可能?还说不是吹牛。” 梅香香是彻底不信了,懒得和卫七巧啰嗦,还是收拾行李,老老实实去东莞打工吧。 卫七巧拉住她:“我已经和他爸都约好时间、地点了。” “约好时间、地点干吗?” “相亲哪!” 卫七巧得意的大嗓门差点掀翻屋顶。 ------------ 018 荒唐的约会 卫七巧和蓝父约好的相亲地点,就在畲族九稳包店。 除了九稳包,蓝父的店里还卖乌米饭、粽子等各种畲族小吃。 畲族的粽子,叫牯角,用箬叶将糯米包成四角,再用龙草捆扎,十个一串,糯米中可以加菜加肉加红枣做馅。用灰碱水煮熟,色黄气香,十分美味。 乌米饭则是畲族传统节日“三月三”的必备美食。 畲族人认为三月三是米谷生日,这一天要给米谷穿衣,于是采撷乌稔树叶,取其嫩叶汁浸泡糯米,煮出来的米饭乌黑晶亮,香气扑鼻。 节日上,畲民们云集宗祠,一整日吃着乌米,怀念始祖,对歌盘歌,款待宾客,驱邪祈福,别提多欢乐了。 请客人吃乌米饭,是畲族人表达诚意与敬意的方式。 蓝父给卫七巧和梅香香母女俩端上两份竹桶乌米饭,说是竹桶,其实是酒杯大小的竹节,里头装着婴儿拳头大小一团乌米饭,量小别致,卫七巧两口就吃完了。 梅香香皱了皱眉头,把自己那份乌米饭也推到她面前,但卫七巧却把目光落向店前蒸笼…… 蓝父善解人意地又用盘子装了两串牯角上来。 卫七巧指着柚子叶托着的金黄九稳包,笑眯眯说:“祎爸,九稳包要留着卖的哈?” 九稳包也被端了上来。 卫七巧全都扫荡完,又让蓝父开了两瓶王老吉,喝完,这才环顾店里,问道:“平常生意好不?” “还不错。”蓝父在卫七巧对面坐下来,他一脸敦厚瞄了梅香香一眼,觉得不妥,赶紧又把目光移向卫七巧。 “蓝老师呢?”卫七巧问,“上课去了?” “他在楼上。” “楼上怎么不下来呢?把他叫下来,让两个孩子自己见一见。” 在卫七巧的催促下,蓝父起身走去隔帘后,冲着楼上喊:“蓝祎——” 梅香香再次见到蓝祎。 这一回,他从隔帘后走出来,又高又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又安静又斯文。 梅香香小鹿乱撞了。 卫七巧将梅香香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到蓝祎跟前去。 “蓝老师,这是香香。” 都说女大十八变,化了妆的梅香香亭亭玉立的,加上身形高挑,卫七巧觉得非常拿得出手了。 卫七巧看看蓝祎,再看看梅香香,说不出的得意,整个人志得意满。 一旁,蓝父也很激动,又激动又紧张,仿佛是他自己相亲一般,期待地看着蓝祎:“蓝祎,你和香香约个时间出去走走吧。” “好。” 蓝祎说着,转身上楼去了。 从蓝家出来,卫七巧拉着梅香香的手,沿着溪边,心情愉快地走。 “妈给你介绍的是个好人家吧?中学老师呢,一表人才。” 梅香香毕竟是个姑娘家,心里满意,嘴上也不好说直白。 “还是要叫姐一起来看一看……” “你傻啊?”卫七巧突然大声起来,吓了梅香香一跳。 “你咋了?”梅香香停住脚步,不满地看着卫七巧。 “你姐来了,蓝老师还能看上你?” 卫七巧白了她一眼,大有梅香香不知好歹的意思。 梅香香心里却不是滋味,在母亲心中,自己永远比姐姐差一头。 然而,这也是事实,不是吗? 梅香香心情复杂,喃喃道:“姐没来,蓝老师就能看上我吗?” “你去东莞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对付男人,你还不知道?”卫七巧说着,拽过梅香香,压低嗓音,却用力发音,说道,“但是妈跟你说,你可不能在蓝老师跟前说你去过东莞,你别犯傻,你别说漏嘴……” 母亲的话前后矛盾,梅香香突然很烦,甩开卫七巧的手,朝前走去。 卫七巧冲着梅香香的背影骂:“看看你这没出息的花娘子,又冲亲妈发脾气,我是为你好,你这猪脑子……” 卫七巧见梅香香似乎真的生气了,没有丝毫留下来等她的意思,赶紧拔腿向前追去。 她生怕梅香香一个犯轴,把她扔乡里,她可舍不得自己掏钱坐车回村里。 尽管卫七巧千咛叮万嘱咐,让梅香香不要告诉梅骨,她和蓝祎相亲的事,梅香香还是忍不住向梅骨打听关于蓝祎的事,毕竟梅骨和蓝祎是同届同学。 “他很会读书,不过除了这点,我也不知道别的,毕竟我们不同班,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梅骨奇怪看着梅香香:“你怎么突然打听蓝祎?怎么了?” 于是,梅香香如实回答:“妈带我去和他相亲了。” “啊!”梅骨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呢?” 暂时还没有然后。 蓝父过了一周,也没通知梅香香去和蓝祎约会。 卫七巧忍不住主动拨打蓝父电话:“蓝老师学校是不是很忙啊?什么时候才有空来永和村和我们香香约会啊……哦,他可能不太爱出门……那没有关系的,我们香香可以去乡里和他约会呀……不麻烦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 卫七巧挂了电话,就兴冲冲喊来梅香香:“让你姐陪你去乡里找蓝老师。” 梅香香有点懵:“妈,你上次不是说不能让姐出现……” “这次不是相亲,是约会,让你姐陪你去。” 约会竟然还要带个电灯泡,梅香香觉得怪怪的,想说什么又没说。 卫七巧一声令下,梅骨不想去都不行,心里也觉得怪异无比。 “妈,香香约会,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当电灯泡吗?” “你不去,我怕这事不成,你不是蓝老师的同学吗?” 梅骨觉得荒唐,结婚这种事还要走后门看面子的吗?蓝祎娶梅香香,难道是因为梅香香是梅骨的妹妹?结婚难道不应该是两情相悦? 见梅骨犹疑,卫七巧放下脸来:“梅骨,你是不是妒忌你妹能找个吃公家饭的,所以不希望这事成啊?” 梅骨无语。 “我陪你一起去乡里,你们去约会,我在乡里随便逛逛。” 梅骨和梅香香说好,可是到了畲族九稳包店,梅香香就犯怵了:“姐,你还是陪我一起吧,他是老师,我怕我笨嘴拙舌,把蓝老师吓跑。” 梅香香绝不是笨嘴拙舌,但是面对蓝祎能这么紧张,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梅香香动心了。 “香香,你喜欢蓝祎?” 梅香香不好意思,咬着唇,点了下头。 “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知识分子,他的职业他的学历,还有他的长相,我都喜欢。” 梅骨点点头:“好,我帮你。” 梅骨领着梅香香走入畲族九稳包店。 “梅老师,你们来了?”忙碌的蓝父热情地停了手上的活计,把蓝祎从楼上喊了下来。 “蓝祎,好久不见,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梅骨热情地和蓝祎打招呼。 蓝祎二话不说,跟着梅骨和梅香香,就出了店门。 三人沿着溪边,迎着落日,一直向下游走。 一路上,梅骨如果不说话,蓝祎和梅香香都不说话,梅骨如果说话,问什么,蓝祎答什么,绝不多说一个字。 虽然初中是同届同学,但梅骨也从未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蓝祎,只觉得蓝同学实在是比一般男人斯文太多。 梅骨走累了,在桥旁停下,对蓝祎和梅香香说:“你们二人自己逛一逛吧。” 蓝祎和梅香香像接到指令的机器,并肩朝前走去。 梅骨在桥墩上坐了一会儿,抬头发现蓝祎和梅香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二人没有牵手,就像两条平行线,甚至都没有交流。 梅骨皱起眉头,她看着蓝祎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怪。 趁着蓝祎和梅香香散步的时间,梅骨返回了九稳包店,蓝父正在店里洗碗。 梅骨便拿起扫把替他把地扫了。 “梅老师,你是客人,不要动手,留着我自己来就可以。” “叔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还要叫你亲家公呢。” 蓝父也笑起来,是个慈祥的小老头。 “梅老师,你老公是干嘛的?” 梅骨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便岔开话题问:“叔叔,蓝祎妈妈呢?怎么不见她在店里帮忙?” “她啊,已经走了一两年了。蓝祎回乡里中学教书的前半年就走了。” 梅骨收敛了笑容,有些抱歉,说道:“阿姨这么年轻就走了,是生病了吗?” “不是,她是跳楼死的。”蓝父脸上,现出悲哀的神色。 不是悲伤,是悲哀。 ------------ 019 先参加婚礼,再当说客 梅香香也没想到她和蓝祎竟在一周后就办好了结婚证,一个月后就举行了婚礼。 事情顺利得异乎寻常,又顺又匆促。 结婚证是梅骨陪着去办的,先陪两个人去妇幼那边做了婚前检查,继而去民政局拍照、办理结婚证。 蓝祎拿到结婚证,就回家去了。 梅香香跟着梅骨从市区到乡里再到村里,一路都有不真实的感觉。 一路上,卫七巧全程电话遥控。 她不停给梅骨打电话,询问事情尽展到哪个步骤,询问蓝祎和梅香香各是什么表现,当听梅骨说结婚证已经顺利拿到的时候,卫七巧终于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梅骨和梅香香还没返回永和村,卫七巧已经像个行走的人肉喇叭,在村里广而告之:她卫七巧终于有了个体面的女婿了,独生子,中学老师,长得一表人才。 “这回蓝家给了多少聘礼?”村人好奇地问。 “十里八乡嫁女儿多少聘礼蓝家也给多少聘礼,但是我分文未收,都让他们小夫妻自己添置家具家电和金饰了。” 卫七巧理直气壮地说着,村人们却都给出了怀疑的目光。 永和村谁人不知道卫七巧爱财,就等着嫁女儿赚彩礼钱,好给儿子梅学文娶老婆,嫁大女儿时如何轰轰烈烈要彩礼,要得陆家父母差点上吊自杀,村里人可都见识过,如今嫁二女儿,卫七巧竟然会这么好心? “嘿,都是同个村的老邻居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卫七巧的为人吗?我为什么要跟陆家要彩礼钱,还不是因为陆景升是个不争气的,我怕我们梅骨嫁过去吃亏,所以想用彩礼劝退陆家。” “你们看看梅骨嫁过去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不都闹离婚了?” “我这个二女婿不同,是个中学老师,人坯子长得格外好,人品也好,平常上完课回家都呆楼上的,哪像陆景升,不三不四不着家,三百六十五天天在外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回家就打老婆……” 蓝家的婚车来永和村接走梅香香那天,卫七巧终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一边提着一袋喜糖瓜子遇人就分,一边唾沫横飞踩一捧一地议论着自己的前女婿和新女婿。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管卫七巧从前如何,今天是给大家发喜糖的,无论如何是喜事一桩,何况卫七巧的二女儿嫁了个吃公家饭的,在村人眼中是高嫁,不由让人羡慕、妒忌,但是嘴上吃着卫七巧家的喜糖,吃人嘴短,大家还是要送上几句祝福和赞美。 “卫七巧,你大女儿吃公家饭,二女婿又吃公家饭,儿子还是大学生,你的命真好啊,苦尽甘来了。” 卫七巧听着这样的赞美格外受用,发喜糖更加带劲了。 “大嫂、阿哥、他婶子……来来来,吃一下我们家香香的喜糖和瓜子啊,大家都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然而有一个人却不愿意接卫七巧的喜糖,扛着锄头,加紧脚步,闷头朝前走去。 卫七巧提着喜糖在后面追赶。 她必须让全村人都沾沾她的喜气,见证她的扬眉吐气。 “前面的,前面的,吃几颗我家香香的喜糖啊,我女婿是个老师……” 卫七巧小跑着追上对方,顿时黑了脸。 竟是景升爸。 卫七巧抓着喜糖的手,僵硬地伸在景升爸跟前。 景升爸一把挥开卫七巧的手,喜糖、瓜子洒落一地,景升爸黑着脸走了。 卫七巧难得地不生气,蹲身把喜糖、瓜子捡起来。 她有了个吃公家饭的女婿,她是有福气的人,福大量大,所以不和那老鳖三计较。 老鳖三景升爸因为儿子儿媳闹离婚,已经在村里很抬不起头来,见谁都不打招呼,如今又见卫七巧意气风发嫁二女儿,越发郁闷和生气,他的彩礼钱花了,卫七巧不还,他的儿媳妇还跑了,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他哪有心情吃卫七巧的喜糖,他想杀了卫七巧的心都有。 但景升爸是个窝里横,可不敢干杀人放火的事情,只能扛着锄头到自己家一亩三分地里发泄。 凭什么都是把女儿送去东莞的,他的女儿只能在潮汕当见不得光的二奶,而卫七巧的女儿就能嫁给中学老师了? 景升爸越想越生气,锄头又差点锄到脚,整个人都要emo了,只能冲着大山怒喊一声,惊出一头野猪来。 那野猪窜到他的番薯地里,把刚长出叶子的地瓜秧踩了一路,又用猪鼻子拱了一路。泥土里的小地瓜全都被刨出来,糟蹋了。 景升爸举起锄头,对着野猪一通乱追乱砍…… 晚上,景升妈吃上了用辣椒炒出来的野猪肉。 …… …… 卫青今天格外美,妆容精致,衣裙光鲜,从乡里回来时,堪龙书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顿时黑了脸,直接来了场冷暴力。 卫青不甘示弱骂他:“我是去给香香当伴娘,你甩脸子给谁看呀?” “你也不能怪他,你都结婚了,又不是从前在东莞的时候,打扮成这样有必要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当新娘呢。” 堪龙书的母亲牵着卫青养女小月的手,正打算出门,撞见卫青骂自己儿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帮了一句腔。 “我从前在东莞的时候怎么了?这房子还是我在东莞赚的钱给你们家盖的呢,意见那么大,就别住在这里。” 谁出钱谁就是老子,谁就底气足。 堪母不敢再明着说什么,拉着小月边向外走,边翻着白眼碎碎念:“一只不会下蛋的鸡,嚣张什么?” “一只不会下蛋的鸡”触到了卫青的伤心事,加上在梅香香的婚礼宴席上喝了酒,卫青越发委屈,等堪母前脚走,她后脚也跟着出了门。 能去哪里呢? 亲爹卫桂凤那里吗? 卫桂凤是给雷辣珠当上门女婿的,那里哪能是她卫青的家? 卫青期期艾艾在村里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姑姑卫七巧家附近。她想去看看表姐梅骨,可又害怕会遇到卫七巧。梅香香嫁了个中学老师,卫七巧少不得又要在她跟前显摆。 她在家里受了丈夫、婆婆的气,不想再来受姑姑的气了。 于是掏出手机给梅骨打电话。 梅骨这会儿不在家里,在学校。 卫青便又去了学校。 放学了,校园很安静,梅骨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备课。 因为上学期拿了市里赛课第一名,这学期张丽丽校长便向进修校争取了一个让梅骨去参加地级市赛课的机会。 梅骨正在紧锣密鼓地备赛。 卫青来了,神色不对,眼里红红的,像是哭过。 梅骨放下手上的笔,起身给她倒水,问道:“卫青,你不是去给香香当伴娘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有闹洞房啊?” 卫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姐,香香结婚,请了我这个表姐当伴娘,你这个亲姐姐怎么反倒没有去?” “不怪香香,我妈不让我去。” “啊?”卫青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为什么?” “我妈说我是离婚的女人,去参加香香的婚礼,不吉利。”梅骨落寞笑笑。 香香和蓝祎办结婚证,卫七巧要求梅骨陪着去,香香和蓝祎置办结婚的家具,也是卫七巧让梅骨去乡里家具店挑选的,轮到婚礼,就不让梅骨去了,说是不吉利,梅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卫七巧高兴就好。 关于香香的事,梅骨如果能撇清,还是撇清得好,不然又要被卫七巧怨怼。梅骨帮着选好家具,家具店的工人送货时,因为蓝家前门开了九稳包店,不好进出,就从后门,把家具搬到婚房去。 卫七巧知道后,大发雷霆,指着梅骨的鼻子骂她故意让工人从后门送家具,要破坏梅香香的好兆头。 梅骨不解自己为什么要破坏香香的好兆头,卫七巧说:“因为你自己找了个不三不四的老公,所以妒忌自己的亲妹妹找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公,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好。” 梅骨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见梅骨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卫青摇摇头:“姑姑她……” 很难评。 想到卫七巧,卫青也哭笑不得起来。 “姐,你真的决定和陆景升离婚啊?” “这学期结束,二次开庭的时间也不远了。”梅骨脸上充满憧憬。 “姐,要不要再给表姐夫一次机会啊?” 梅骨惊讶地看向卫青,她竟是来替陆景升当说客的。 ------------ 020 回门 “姑姑老是说,表姐夫脾气坏,会打老婆,可是我和他一起喝过酒,他对我们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看不出是个暴力狂。” 卫青在永和村的小酒楼里碰到过陆景升,双方有共同的朋友,在一张酒桌上一起喝过酒,陆景升表现得还怪好的嘞。 “那你嫁给他吧。”梅骨微笑地对卫青说道。 卫青愣住,她知道梅骨虽然脸上带笑,实际已经生气了。 “表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卫青脸上挂不住,便起身告辞。 从学校出来,天色已晚,整个永和村都沐浴在沉沉暮霭中。 卫青的心情也沉沉的,阴阴的。 暮色中,几个孩童拿着风车迎面跑来,洒落银铃般的笑声一串串。 眼前仿佛亮了。 卫青的目光像被孩童们牢牢粘住,一直随着他们的身影跑出老远,直到孩童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卫青不自觉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 …… 梅骨去地级市参加赛课的时候,梅香香回门。 除了蓝祎梅香香夫妇外,蓝父也来了。 蓝父提了很多礼品上门,卫七巧办了一桌的好伙食,是去村里小酒楼直接定了菜,让人送到家里来的。 九节虾用清水滚一遍,捞上来装盘,再配一碟蘸料,又鲜又嫩。 “吃啊吃啊!”卫七巧热情抓起一条九节虾,放到蓝祎的饭碗里。 蓝祎腼腆地想要阻止,但是虾已经在碗里了。 “吃吧。”蓝父说。 蓝祎拿起那条九节虾,去头剥壳,放入嘴中,细嚼慢咽。 卫七巧惊呼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亮晶晶的:“亲家公,你看哪,他会剥虾吃,到底是读书人,脑子聪明好用……” “你丈母娘夸你了,他是很乖。”听着卫七巧的赞美,蓝父挺开心的。但他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喃喃,一会儿看看卫七巧,一会儿看看蓝祎。 梅香香则有些难为情,虽然蓝祎是自己的老公了,但母亲如此这般,未免浮夸,对比陆景升,实在偏心得有些过了。 母亲对陆景升,是有些太不公平了。家里这张大理石饭桌,还是从前陆景升自己用木头制作了桌脚,又去隔壁玄武岩镇挑选了大理石桌面,来家里安装的。 饭桌刚送来那天,陆景升还专门经过隔壁渔井村码头买了一桶虾回来孝敬丈母娘,可是卫七巧坐在饭桌旁,吃着虾,却对陆景升挑三拣四,把他身上每个毛孔都数落了一遍,导致陆景升笑吟吟来,却黑着脸糟着心离开。 回去之后就对梅骨发了一通脾气。 也怪不得陆景升,是不是? 如果卫七巧对陆景升,能有对蓝祎的态度,是不是陆景升和梅骨也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 反正她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离婚的。梅香香看着安静坐在饭桌旁的蓝祎,在心里暗自说道。 吃完饭,蓝父竟勤快地要帮着洗碗,卫七巧也不拒绝。 蓝父洗碗的时候,蓝祎继续在饭桌旁安静坐着。 卫七巧将梅香香叫去楼上说私房话。 “蓝家没给聘礼钱的事情,你可不能对外说,我在村里说别家给多少彩礼,蓝家也给了多少彩礼,村里人要是知道,我一分彩礼都没收蓝家的,又要戳我脊梁骨,说我倒贴。” 卫七巧关了房门,又压低嗓音,凑在梅香香耳边说道。 如此近距离,梅香香忍不住朝另一个方向仰了仰头,屏住呼吸:“你就不能刷个牙吗?” 卫七巧一年到头也难得刷上几次牙。 “牙膏不要钱啊?”卫七巧白了梅香香一眼,继续嘱咐,“我没收蓝家彩礼钱的事,也不能告诉你姐,不然她心里不平衡,她出嫁我收了陆家那么多彩礼,轮到你我就一分不收,她心里会有想法。” “知道了。”梅香香没好气应道。 卫七巧是不想收蓝家的彩礼钱吗? 是蓝家没给。 对于卫七巧来说,中学老师当女婿,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她哪还敢要求彩礼呀?只怕夜长梦多,赶紧尘埃落定就好。 所以她才催着梅骨去监督蓝祎和梅香香办结婚证。 要不是自己派梅骨去监督着,结婚证也不可能办得那么顺利吧? 卫七巧对自己的英明决定感到很满意。 卫七巧怕梅骨比赛回来,会碰到梅香香,言多必失,便催促梅香香赶紧和蓝家父子一起回乡里去。 梅骨拿了地级市赛课一等奖,对于一个乡村老师来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出来见了一趟世面,也看到了自己与顶尖老师们的差距,收获颇丰。梅骨怀着不错的心情回到家里。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电饭煲里的饭还有余温,梅骨盛了一碗,走到桌边,打开桌罩一看愣住。 桌上竟有好几盘菜,像是酒楼里炒出来的,不像卫七巧的厨艺。 卫七巧一向节俭,怎么可能吃这么好?一定是家里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能让卫七巧如此破费? “是你妹和你妹夫回门。” “他们人呢?”梅骨一喜,梅香香结婚后,她还没见过她呢。 “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梅骨有些失落。 “乡里离咱家才多远,坐车二十分钟就到了,留他们过夜不方便,你妹夫是老师,我怕他睡不惯咱家的房间,咱家的床硬着呢,他那读书人的身子骨不比农村种地的……” 梅骨不置可否,坐下来吃饭。 卫七巧也挨着桌边坐下,说道:“关于你妹夫的妈妈从自己家跳楼死掉的事,你没跟香香说吧?” 香香今天回门没有提起这茬,卫七巧猜测梅骨没说,但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句。 “你已经嘱咐过我很多次了,没你的同意我哪敢说?” 梅骨一边吃饭,一边回应卫七巧,心里怀着满满的厌倦:“只是为什么?” “怕她害怕,家里突然掉下来个人死掉,要是你,你夜里敢睡?” 卫七巧也会为梅香香考虑了,真是难得。 “可毕竟是她亲婆婆,纸还能保得住火?” 卫七巧撇撇嘴:“反正不能是我们主动告诉她,她什么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再说。” 梅骨放下饭碗,盯着卫七巧看了一会儿,卫七巧被看得心里发毛,抹了抹自己那张老脸,心虚道:“我脸上沾了饭了?” “妈,蓝祎妈妈为什么跳楼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哪里能听说什么?乡里那么远。” “你不是说坐车也才二十分钟?” “我这辈子哪像你那么命好,可以去外地读书,见世面,我自从嫁到永和村,就在村里转悠,一辈子才去乡里几次?我当你外公外婆的女儿吃了多少苦,七八岁就放一头比我人还高的牛,有次穿红衣差点被牛顶死,你外公外婆可没送我读书,不像我对你这么好,我花了十几万送你读师范……” “为了让你读师范,你妹妹辍学,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 卫七巧的面孔在梅骨跟前变得奇奇怪怪起来,眼睛鼻子都模糊不清了,只剩一张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妈,我师范毕业教书了,香香还在上初中,初三考试费你不肯给她交,我替她交的,向陆景升借的钱……” 梅骨没说完,卫七巧不知从哪里抓过来一条毛巾,重重抽在梅骨脸上,梅骨眼前一片金星闪闪。 “你不想和陆景升离婚你就直说!什么他替你妹交考试费,你说他养了你们三姐弟也可以!你说我们这栋房子是他建的,也可以!你个花娘,你只管自己嫁老公爽,不管你弟死活,不管你娘死活,我培养你有了一个铁饭碗啊,我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却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娘和弟弟,你有罪,你会被雷劈死……” 仿佛有一万只苍蝇蜜蜂蚊子在屋子里乱飞乱窜,梅骨眼中卫七巧血红着眼睛,面孔狰狞,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魔兽,向着梅骨扑过来。 梅骨一吓,拔腿就向屋外逃去。 梅骨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永和村里乱窜。 不知道跑了多久,停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夜色将梅骨笼罩住,梅骨像坠落海洋,被海浪紧紧包围。 眼前是九十九级台阶,台阶两侧种植着成行的花草,夜晚的微风吹过,花草摇曳生姿,台阶浸润在生命的馨香里,仿佛也随之生动起来。 梅骨顺着台阶望上去,一座巍峨的牌楼矗立在台阶的最上层,牌楼上“孝廉文化公园”几个大字,在夜色中更显庄严肃穆。 梅骨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直走到那牌楼底下去。 这是王兵书记的心血与杰作,竟然已经建成了。 它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回廊,青砖石瓦,木梁画栋,两旁绿树成荫,花香四溢,既古朴又雅致。回廊的尽头,是一座古老的亭子,站在亭子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整个永和村的风景。 梅骨无心欣赏风景,只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牌楼上的“孝”字。 什么是孝?什么是孝? 要怎么做,才是卫七巧的孝女啊? 梅骨在牌楼底下跪下来,任由眼泪汩汩流下来。 ------------ 021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暑假,二次开庭时间到了,法官按照惯例判了梅骨和陆景升离婚,梅骨返还陆景升家一半彩礼,刚好是工资卡里积攒的余额。 梅骨抱着离婚判决书,虚脱地离开了法庭。 陆景升则攥着工资卡,在梅骨身后追:“梅骨,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要离婚……” 但是梅骨上了一辆机动三轮,他没追上。 卫七巧站在村口,远远看到一辆机动三轮开过来。 梅骨下车,付了五块钱车费,卫七巧冲过去,先是骂梅骨大手大脚,不懂得砍价,继而又与司机发生口角。 最后司机找了卫七巧两块钱,卫七巧才作罢。 回头看,梅骨已经走出老远,她又追上来拉着梅骨问:“法官判了吗?” 梅骨点点头。 “判了多少钱?” “五万。” “你和他结婚三年,陪他睡了三年,法官才判他赔你五万块钱吗?”卫七巧尖叫起来,她的女儿怎么可以这么不值钱? 梅骨淡淡说道:“不是他赔我五万,是我赔他五万。” 卫七巧愣住,她听不懂。 “你赔他五万?什么意思,你给他五万吗?你为什么要给他五万?” “因为当初你收了他十万彩礼,现在我和他离婚了,法官判我们家还他们家一半的彩礼钱。” “你还了?” “嗯。” “啪!” “啪啪啪!” 一巴掌,又一巴掌盖在梅骨脸上、身上…… “你个蠢货,花娘子,你陪他睡了三年,他去吃鸡,三年也不止这个钱,你没让他赔你钱,你还赔他钱,老天爷啊,我卫七巧为什么生出你这种仇人啊?” “我供你读师范,让你当老师,有铁饭碗,一辈子不用干活,国家都给你发工资,你竟然比鸡还不值钱,老天爷啊,我卫七巧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出这样的蠢货啊!” 梅骨一动不动承受卫七巧的拳打脚踢、眼泪和怒气。 古有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今日我梅骨也把这铁饭碗、这身体发肤还给你了,妈妈。 卫七巧终于打累了,骂累了,坐在地上,嗷嗷哭着。 梅骨低头看着地上撒泼的妇人,露出淡然的笑容来。 她的脸颊红红的,肿肿的,眼底却清澈,没有一滴眼泪。 她终于是转过身,漫无目的地走掉。 手机铃声响起,是张丽丽校长。 “梅骨,你看市教育局公布的进城教师考试结果了吗?你考上了,梅骨,恭喜你,你考上了。” “我已经交了辞职报告。” “梅骨,你说什么?梅骨,你说什么?” 张丽丽校长还在问,但梅骨已经挂了电话。 梅骨沿着村道一直走,一直走,眼前,小洋房已经不见,只剩青山绿树,满目葱茏。 梅骨一直朝山上走去。 山不高,却越走越高…… 梅骨终于停下脚步来,眼前已是一片悬崖,悬崖下万丈深渊。 梅骨低着头,看着悬崖下。 悬崖如此高深,却亲切地近在眼前。 梅骨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 耳畔是寂静山风拂过的声音,风里似乎是卫七巧的叫骂声,却不再凄厉,遥远而陌生,仿佛与梅骨没有任何关系,她们就像从未亲如骨肉,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从未共用血脉呼吸。 渐渐的,那叫骂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女人的声音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梅骨睁开了眼睛,冥想的世界瞬间破碎,青山绿水的现实就在眼前。 梅骨扭头寻找那呻吟声的来处。 似乎远,又似乎近。 梅骨开始离开悬崖,寻找那声音。 “谁?怎么了?” 梅骨终于看到了那人,跌坐在一块山石后面,怎么也站不起来。 梅骨跑过去,老王书记惨白的面孔映入眼帘,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上淌满汗水:“哎哟,哎哟……” “老王书记,老王书记,你怎么了?”梅骨蹲身问王兵。 王兵按住自己的腹部:“痛……” …… …… 老王书记确诊了胃癌。 梅骨发现,并送他去医院的。 “谢谢你,你回去吧。” 王清尧将别人送给老王书记的一提苹果递给梅骨,说道。 梅骨自然没有收下,转身走出病房。 通廊里,一个人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而来。 那人从广州回来,下了动车,没回永和村,直奔市医院。 那人也看见了梅骨,他在梅骨跟前停了下来,露出惊喜的笑容:“嘿,梅骨。” “步尧,你回来了?” 梅骨没有笑,只有满满的疲累写在脸上。 “嗯,我姐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是你把我爸爸送到医院的,谢谢你了,梅骨,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自己进去看他吧。” 梅骨向王步尧点了点头,越过王步尧,径自走掉。 王步尧回头,目送梅骨,梅骨的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 …… 梅骨不知道该去哪里,本能乘坐了回乡里的车。 到了乡里,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走到了畲族九稳包店。 “大姨子。” 蓝父正在蒸笼前忙碌,一抬头就看到了梅骨。 梅骨走进店里,向里张望:“叔叔,香香呢?” “香香,你姐姐来看你了。”蓝父朝楼上喊。 半晌,梅香香也没有下楼来。 蓝父又喊了几遍,梅骨道:“叔叔,我自己去楼上找她吧。” 梅骨才刚要脱鞋上楼,梅香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上。 “香香。”梅骨仰头笑起来。 “姐,你怎么来了?”梅香香将梅骨从家里带了出去,在街上的面店请梅骨吃了一碗面。 “姐,你晚上不会要在我家里睡吧?” 不待梅骨回答,梅香香又说道:“我家里不方便……姐你别误会,我家里没什么多余的房间,总不能让你和我爸同个房间,也不能让你睡我的房间啊,蓝祎在呢……” 梅香香的话听起来总觉奇奇怪怪的。 人结婚了,就有了独自的家庭,再亲的亲戚也不好轻易打搅了。 梅骨点点头:“我怎么会在你家里过夜呢?我就是路过看看你,你自从结婚后,就鲜少和我联系了。” “过得好好的,有什么好联系的?姐,你没和妈吵架吧?” 看起来卫七巧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梅香香家里的事。 梅骨摇摇头:“没有。” 离婚、辞职、和卫七巧决裂。 这些话到嘴边,终究都说不出口了。 梅骨发现,梅香香结婚也才小半年的事情,姐妹二人却已经隔阂了不少。 ------------ 022 她的确多事 吃完面,和梅香香分了手,梅骨漫无目的在乡里逛着。 工作没了,婆家、娘家都没了。 她无处可去,成了无根的浮萍、断线的风筝。 “梅骨,梅骨。” 有人喊她。 梅骨回头,是丁香主任。 永和村妇女主任丁香,正来乡政府开完会。 “老王书记给我打电话,让我照顾好你,我正打算开完会回村里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 和蔼可亲的老王书记,连住院都在关心她。 梅骨心里暖暖的。 “老王书记知道你辞职的事了,张丽丽校长已经和老王书记说了,梅骨啊,女孩子有份铁饭碗不容易,你怎么这么傻啊?” 梅骨笑笑,她反而觉得轻松,再也不用做卫七巧口中忘恩负义的罪人了。挺好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一份铁饭碗,卫七巧不会漫天要价,想用她钓个金龟婿,陆家也不会高彩礼也要娶她,都是这铁饭碗闹的,她成了一头镶金边的猪。 她为什么要活成抬高别人身价的装饰品? “老王书记知道你现在无处可去,工作又没了,让我把你带回村委会先,老王书记想聘请你当村委会的文书,你可愿意?有工资,有食堂,还有宿舍。” 梅骨眼里有热热的液体升腾起来。 …… …… 病床上的老王书记,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紫,这是手术后常见的疲惫和麻醉剂的遗迹。 他的额头上贴着几片冷敷贴,帮助缓解术后的不适。头发被汗水打湿,稍显凌乱,一丝丝不安与疼痛在他的眉宇间游走。 他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床单,胸口处微微隆起,那是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 他的手静静地放在被子上,手指微微颤抖,静脉里还插着输液的针管,透明的液体正缓缓流入体内,补充着他所需的营养和水分。 一旁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些必需的药物,以及他从家里带来的书《摆脱贫困》,只是此刻他无法阅读。 身处恢复期的病人不能动弹太多,虽然手术已经完成,但前方的康复之路还需一步步走。 病房内偶尔传来护理人员轻快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的声音,他们穿梭于各个病床之间,细心地照顾着每一位病患。 病房内,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低,窗外,阳光透过半拉开的窗帘,洒在老王书记的脸上,为他带来了一丝温暖。 他的身边是一台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显示着他的心率、血压和血氧饱和度。老王书记看着上面的曲线,问王步尧:“没有死吧?” “手术很成功,活得好好的。”王步尧弯身替父亲掖了掖被子,笑着说道。 父子俩这是在上海。 老王书记在市医院确诊胃癌后,王清尧将弟弟王步尧从广州喊了回来,王步尧当即决定让老王书记转院到上海最好的肿瘤医院做手术。 眼下,手术已经做完,但还需再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可是老王书记不放心永和村的事务。 “宁东核电站”是国家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颁布后开工建设的第一座核电站,也是闽省有史以来最大的能源投资项目,选址就在距离永和村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如果能利用永和村的区位优势,建设一个专门服务于核电站建设人员居住需求的营地项目,为核电承包商提供物业服务,村集体年均增收可达四五百万元,这将是一笔可观的村财经济收益。 这是永和村发展迎来的第四次重大机遇,必须抓牢。 可是在这关键时期,自己的身体却不争气,出了状况,老王书记心里比谁都着急。 “急也没用,你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你现在身体出状况,都是过去太拼命的结果,还好这次,老天爷只是给你敲响个警钟,有惊无险,以后不能再那么拼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何况,村委会的事不是还有二姐吗?” 儿子竟用教训老子的口气说话,老王书记不高兴。 “谁才是老子?” “谁让你生病?你现在是弱者,得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 还是托了这病的福,多年不见的儿子才能见到面。 老王书记脸上现出享受的表情。 “你这次回来,和你二姐关系怎么样?” “亲姐弟,还能关系不好?”王步尧的脸色微变。 老王书记看在眼里,说道:“你不用瞒我,为了梅骨的事,你还忌恨清尧,她的确多事。” 王步尧没有吭声,一会儿替老王书记掖被子,一会儿去架子上倒水,一副很忙的样子。 老王书记知道他是在掩饰。 “臭小子,梅骨离婚了,接下来你还去广州吗?” 王步尧手上的动作越发轻快起来,仿佛没听见老王书记说什么似的,他弯身将床底下的垃圾拿出去倒,边走边吹起口哨:“吁——” 王步尧很快回来了,冲老王书记说道:“爸,工业小区那边还有闲置的厂房没?租我一个呗,我想自己办个茶叶加工厂。” “你自己向村委会申请,工业小区的所有权归村委会所有。” “你不是村书记……” “按流程走。” 王步尧撇撇嘴:“流程怎么走啊?” “你找梅文书登记去。” …… …… 永和村村委会,办公室里,梅文书打了个喷嚏。 “哟,谁想你了?” 丁香主任从办公电脑后头探出脑袋来。 “你把我带回村委会,我就是孤儿了,还能有谁想我?” 梅骨将一份文件打印出来,一旁打印机发出辛勤工作的响声。 丁香主任眼里露出艳羡的表情,“年轻人动作就是麻利,我打字就要摸半天。” 丁香主任虽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文化水平并不高,在操作电脑这些设备上,还是比较吃力的。 “交给我吧。”梅骨主动过去帮她。 丁香让出自己的位置,见梅骨已经上手,眼睛专注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就像弹钢琴一样,不由露出宠溺的目光,善意提醒道:“这几天,清尧书记还为难你吗?” 梅骨一顿。 丁香道:“她人心肠是好的,性子风风火火,你忍一忍,看在老王书记面子上,也要忍一忍。” 梅骨扭头给了丁香一个笑:“谢谢丁香姐,我记住了。” 丁香主任为年轻人肯听她的话而欣慰,差点忍不住要去揉揉梅骨的脑袋。 这时,楼下大厅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就见王清尧从对门办公室冲出来,扯着嗓门喊:“快跟我去楼下,这班家伙是打算把村委会拆了呀?” ------------ 023 闹到村委会 “这片林子是我们雷家的祖产,你们堪家凭什么说是你们的?” “地契上记录清清楚楚,这林地是我们堪家先祖留下的,你们雷家这是强词夺理!” “你们堪家有地契,我们雷家就没有了吗?” 椭圆形会议桌上,有人“啪”的一声拍出一张地契,不过这不是雷家的地契,也不是堪家的地契。地契纸张边缘泛黄,中间部分因年代久远而变得薄脆,稍一用力便担心会破裂。上面的字迹斑驳,墨色褪去,但仍能辨认出篆刻般的古朴笔触,似乎承载着岁月的沉淀,见证了无数的风雨变迁。 “你们两家拿着假地契有什么好吵的?我们蓝家的地契才是真的。” 拍出地契的男人,生怕拍坏地契,只敢拍着桌子,扯着脖子,喊得脸都红了。 “姓蓝的,你少他妈装×,把纸张弄皱踩烂,就可以证明你这破纸张古老,就能证明地契就是真的了?” “我们蓝家的地契如果还能是假的,你们堪雷两家更是假得不能再假。” “你们堪蓝两家才是假的,冒牌货,我们雷家的地契才是真的,那片林子是我们雷家的,谁赶来踩雷?” “那片林子是我们堪家的,你们畲族人又不是永和村的原住民,我们汉族人好心收留你们在永和村生活,竟然还收留出仇来了,你们畲族人……” “堪叔,住口!” 随着一声喝令,唾沫横飞的堪大叔愣住。 众人扭头去看会议室门口,永和村委副书记王清尧正率领永和村两委的村干部驾临,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让村干部进场。 “大家伙各自找个位置坐好。要吵架的就都回自己家吵去,来村委会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 清尧书记颇有她爹老王书记的风范,自带霸气,两句话就让满屋子村民乖乖找位置坐了,椭圆形会议桌旁的靠背椅则留给村干部和几个三姓族人代表落座。 清尧书记坐上首,在她左边下首,梅骨文书已经打开笔记本,拧开笔帽,准备做会议记录。 “堪叔,咱们讨论正事之前,我先批评一下你,你起先说的叫什么话?” 额,清尧书记准备骂人了,这个没法记录。 梅骨停下笔,抬头看向对面的堪大叔,堪大叔身后密密麻麻坐着村民,有几个还是梅骨的亲戚,比如舅舅卫桂凤、舅妈雷辣珠、表妹夫堪龙书,竟还有亲家公蓝祎父亲。 永和村雷、堪、蓝三姓宗族因历史纠纷积怨颇深,早年就多次因小事发生冲突。没想到这三家如今都成了自己的亲戚。 梅骨开了下小差,王清尧中气十足的嗓门很快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汉族人畲族人,都是永和村人,还分起民族来了?咱们村从前有二十几个自然村,托省里‘造福工程’的福,才能从各个山头搬到山下来,咱们村现在叫永和村,咱们住的小区叫永和小区,就是希望畲汉两族同胞能够不分彼此,永远和睦,一起把咱们的小日子过好!都什么年代了,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你还在这挑起民族矛盾?” 堪大叔一把年纪,还是堪姓领头人,竟被王清尧一个年轻丫头指着鼻子骂,脸上挂不住,一阵青红皂白乱炖。 “这么凶,是没打算做我们堪家的媳妇了。”堪大叔喃喃。 声音虽小,但王清尧还是听见了,用手指敲了桌子,厉声道:“进了村委会,就是公事,不要公私不分。” 王清尧有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就是堪家的,和卫青老公堪龙书还是同辈的堂兄弟,叫堪龙剑。 一书一剑走江湖,这么有意境的名字,便是堪大叔取的。 堪龙剑平常见到堪大叔,比见到亲爹还尊敬,偏偏王清尧身为堪龙剑女朋友,竟对堪大叔如此不敬。 堪大叔心里郁闷,但王清尧的话也挑不出理来,身为堪姓领头羊,他比谁都清楚,要替大家伙办事情,必须把“公心”摆在第一位。 老王书记的“五心工作法”中,“公心”就是放在头等地位的,一个领头人要是没有公心,是办不成事情的。王清尧身为老王书记的女儿,永和村的副书记,一心想着接棒老王书记,带领永和村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必须把“公心”二字记得更牢,落实得更彻底。 堪大叔想通了这些,被王清尧批评,也就不委屈了。 这么能干的姑娘家,将来要是成了堪家的媳妇,也是堪家的面子。 堪大叔想通了这些,其他堪家人就没有这么高的站位了,见自己姓氏的领头羊被王清尧教训,纷纷抱屈起来: “王副书记,龙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了?你将来还打不打算嫁给龙剑了?你这样对堪叔讲话,是打龙剑的脸。” 堪家人嚷嚷起来,雷、蓝两族就看起好戏,还起哄起来: “没事,王副书记,堪家不识货,我们畲族多的是好小伙,任你挑。” “明年牛歇节,你到瑞云参加拉歌,看中哪个畲族小伙,你就带回家去……” 越说越没谱了。 王清尧敲了桌子,皱眉道:“都严肃点,是来讨论后岗子林归属问题的,还是来做媒的?” 清尧书记的脾气比老王书记臭多了,像一头牛犊,发起火就拉不回来了。众人忙闭了嘴。 王清尧目光扫视一周,仿佛自带两束威严的激光,瞅谁谁就能自燃。所以,王清尧目光所及之处,村民们本能瑟缩了身子。 “后岗子林,你们堪、蓝、雷三家都有地契?”王清尧问。 众人一致点头。 “有地契也不能证明,那林子就是谁。”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质问。 王清尧将目光给到一旁的梅骨文书,梅骨忙挺直腰杆子说道:“林地权属的契约并不叫地契,而是称作林权证。” “林权证是森林、林木和林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的法律确认凭证。地契通常指的是买卖土地时所立的契约,用于证明土地所有权的转移。而林权证则具体涉及森林、林木和林地的权益,包括所有权、使用权、经营权等,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或GWY林业主管部门发放。” 梅骨口条顺溜地做完名词解释后,王清尧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功课做得还算细致。 “你们三家谁手上有林权证?谁拿得出林权证,后岗子林就是谁的,否则全都是强盗,耍流氓!” …… …… 人们陆陆续续出了村委会,交头接耳,垂头丧气的。 梅骨从村委会追出来,喊住蓝父:“亲家公。” 蓝父停步,回头看着梅骨,露出老实巴交一个笑容:“大姨子,你不是当老师吗?怎么又到村委会上班了?” 梅骨没有解释那么多:“我现在是村委会的文书,亲家公,你不是住在乡里吗?怎么也会参与三姓族人的纠纷?” “十里八乡,姓蓝的都是一家人。” “所以被叫过来凑人气呀?” 梅骨还想和蓝父说些什么,就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回头一看是卫桂凤和雷辣珠。 “舅舅舅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舅呀?刚才怎么不帮我们雷家说话?”卫桂凤一张圆脸气鼓鼓的。 上了岁数了,年轻时帅气的这张脸,此时看起来十分草包。 “舅舅,你不是姓卫吗?”梅骨说完,忙改口,“哦,我想起来了,舅舅是上门女婿,早跟舅妈改姓雷了,我妈姓卫,你姓雷,所以你算我哪门子舅舅?” “梅骨,你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雷辣珠急眼了。 “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你舅妈。” 梅骨上次因为离婚没拿到陆景升的赔偿款,还返还陆家五万块彩礼钱,被卫七巧在村里追着打。 卫七巧打人还不爽,又跑去雷辣珠家里哭诉,卫桂凤不敢上陆家要钱,只敢找梅骨撒火,骂她倒贴男人不要脸什么的,雷辣珠则阴阳怪气,说梅骨活该,当初你妈不让嫁你偏要嫁,这会儿离婚丢人现眼现世报什么的。 此刻,看着跳脚的卫桂凤和雷辣珠,梅骨凉凉说道:“雷阿姨、雷叔叔,你俩走好啊,路上碰到堪家和蓝家的人避一点,小心他们打你。” 梅骨说着进村委会去了。 卫桂凤和雷辣珠大眼瞪小眼,把目光落向一旁的蓝父,这是个姓蓝的,不由一抖。再看蓝父体型,瘦得像根竹竿,还没有卫桂凤的一半儿厚实,这才松口气。 蓝父刚才站在一旁听梅骨喊这二人舅舅舅妈,知道他们是卫七巧的弟弟弟媳,便笑着打招呼:“舅舅、舅妈。” 哪里多出来这么老一个外甥? 卫桂凤和雷辣珠皱起眉头。 “我儿媳是七巧的小女儿。” 卫桂凤这才想起来,卫七巧是有两个女儿的。 相比梅骨,梅香香从小到大都像个小透明,听雷辣珠提起过,梅香香嫁给了乡里中学的老师。 梅骨嫁给陆景升时,卫七巧和陆家闹得很僵,导致他这个当舅舅的,没能喝上外甥女儿的喜酒,没想到如今梅香香嫁了体面的老师,自己这个当舅舅的也没喝上喜酒。 都说娘舅最大,可是他这个当娘舅的,实在窝囊。 卫七巧那里是说不得理的,因为卫桂凤只要一提卫七巧嫁女儿也没让亲舅舅吃上一口猪脚肉,卫七巧马上就会问他要礼钱。 外甥女嫁人,亲娘舅是要包个送嫁红包的,而且不能太小个。 卫七巧那里讨不到喜酒喝,只能逮着这位亲家公讨酒喝了。 此刻也不管蓝父是不是姓蓝,堪、雷、蓝三姓族人是否有积怨了。堪龙书也是堪家的,还乖乖做了他们女婿呢,姓蓝的,怕什么? “亲家公,我都把我外甥女嫁给你们蓝家了,你怎么着也得请我顿酒吧?”卫桂凤说道。 蓝父点点头:“香香的亲舅舅,要的要的,你哪天会去乡里?我请你喝酒。” “用不着去乡里,我们永和村就有酒楼。” 蓝父想了想,又点点头:“也行,那就在村里请吧,叫上亲家母一起。” 叫上了卫七巧,他还能喝到便宜酒吗? 做了几十年姐弟,卫桂凤还不知道卫七巧抠门儿吗? 从前梅骨她爸没死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卫桂凤想跟梅家借钱,梅骨她爸都同意了,卫桂凤这个亲姐恁是不同意,还把他活生生骂出了家门。 卫桂凤印象里,卫七巧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小气的。卫青她亲妈喝农药死了,丧礼上被卫青外婆家讹钱,还是卫七巧拿钱摆平的,自从卫七巧生了儿子后,对他这个弟弟,就大不如前了。 生儿子使人鸡贼呀。 卫桂凤在心里叹息着,可惜自己一辈子生女儿,没个儿子,好在雷辣珠给了个儿子,上了卫家族谱,不至于让他在祖宗跟前丢脸。 这样想着,卫桂凤看雷辣珠,眼神就多了几分好感。 只听雷辣珠说道:“还是别贪喝一杯酒,回头被七巧在全村人跟前骂得下不来台。” 听老婆话会发达,卫桂凤觉得雷辣珠言之有理,便冲蓝父说道:“这顿酒你先欠着,哪天我去了乡里,再让你请客,到时候让你那当老师的儿子在乡里最好的酒楼陪我这个舅舅喝几杯。当老师的,拿国家钱,请客得请好的地方……” 蓝父尴尬目送。 卫桂凤和雷辣珠一转头就开始蛐蛐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婿: “当老师的,工资又不高,老鼠精最小气了。” 也不知怎地,他们就把老师称为“老鼠精”了。 “工资不高也是公家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到,台风地震也影响不到人家,不用干活国家就给发钱。” 在卫桂凤看来,不用上山干活就是不用干活,脑力劳动者在体力劳动者跟前,都不算劳动者。 雷辣珠觉得卫桂凤说得有道理,再想想自己家的女婿,无论是亲女婿,还是继女婿,都不是吃公家饭的。那梅香香也是去东莞打过工的,怎么就能找到个吃公家饭的呢? 雷辣珠又羡慕又妒忌,不由讪讪说道:“从前总说卫七巧喜欢白日做梦,这白日梦还真就给她梦到了。” ------------ 024 过夜 村委会,会议室。 “虽然暂时把他们请走了,但他们还会再来闹的。” 王清尧口中的他们,是堪、蓝、雷三姓族人。 “后岗子林的归属问题,一日不厘清,堪、蓝、雷三姓族人的矛盾就一天不可能彻底解决,三姓族人历史积怨一直存在,绝不能让后岗子林的权属问题成为激化民族矛盾的导火索。” 王清尧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永和村是畲汉两族人民杂居地,即便是家长里短的小矛盾处理不善,也可能演变成民族矛盾。 村委会必须做好纾解、协调工作,绝不能掉以轻心。 “梅骨,做好堪、蓝、雷三姓族人思想工作的任务交给你。” 梅骨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呛了出来:“咳咳……交给我?” 丁香主任也觉得不可思议:“清尧书记,过去都是老王书记亲力亲为这个事……” “老王书记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地球缺了他转不动啊?” 丁香主任小声嘟哝:“可梅骨是个小姑娘家……” 面对信访群众一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群众们能把矛盾闹到上访的程度,可见心里已经压了莫大的委屈和怒火了,让梅骨一个小姑娘去面对他们,未免凶多吉少。 可是王清尧大着嗓门说道:“结过婚吧?不但结过婚,还离过婚,还是小姑娘啊?没有公主命,装什么公主病呢?既然到了村委会工作,就是村干部,就是要深入田间地头,深入群众身边,畏难怕苦,趁早辞职。” 如果不是老王书记执意要让梅骨来当文书,王清尧才不要让梅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一看到梅骨,她就想起她唯一的宝贝弟弟这些年是如何对她甩脸色的。 梅骨放下水杯,将口里的茶水全部吞下,问道:“只是我想知道,清尧书记为什么认定这个活我能干好。” “没觉得你能干好。” 清尧书记毫不掩饰一脸嫌弃。 “那为什么……”梅骨理解为,“就是纯纯想刁难我吗?” “那墙上挂着的是咱们永和村的‘五心工作法’,第一条‘办事有公心’,我是永和村的副书记,不可能带头破坏‘五心工作法’,刁难你,我没那闲工夫,你也没那么大面子,你是谁啊,我刁难你?” 王清尧冷言冷语一通,方才道出缘由:“我让你去做三姓族人思想工作,是因为这三家都和你沾亲带故,雷家有你的亲舅妈,蓝家有你亲妹夫,还有堪家,有你的亲表妹夫……” “雷蓝两家我没意见,但是堪家,我可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清尧书记你可是堪家的准儿媳。” 梅骨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丁香主任和其他村干部有的抬头看天花板,有的低头喝茶。 王清尧被将回一军,的确郁闷了三秒钟,接着说道:“行,雷蓝两家你去走访,堪家我去摆平,就这么说定了,散会。” 回到办公室,丁香主任就担忧地看着梅骨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这个任务太难了,不过你也别太有压力,先应付着,等老王书记回来再说。” 丁香主任口中的“应付着”,不知是指应付王清尧,还是指应付三姓族人。 梅骨乐观得多,王清尧让她去走访蓝家雷家,她就去走访呗,刚好有时间去看看香香,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样了,结婚后就跟失联了似的。 王清尧告诉过梅骨,别看蓝祎爸爸老实,他在蓝姓族人中可是个很有人面的人。 他自己培养出了个中学老师的儿子,妹夫在乡里也是个富甲一方的企业家,连襟的女婿在市里政法委任职,蓝姓在乡里不是大姓,在乡畲族人口中也不占优势,因为人少便更加团结,蓝父在官商两条道上都有姻亲,即便他平常老实厚道,开个九稳包店,做着小本经营,但只要他开口,蓝姓族人没有不给他面子的。 梅骨吃过午饭便去了乡里。 丁香主任闹肚子,乡政府的一场妇女主任专题会只好请假,王清尧便让梅骨去替会,顺便去做蓝父思想工作。 开完会已经天黑了,在乡政府食堂吃了工作餐,便去蓝家。 蓝家,只有蓝父一人,在店里准备第二天要卖的食材。 “亲家公,香香呢?” 梅骨忍不住朝楼上看,心想梅香香一定是在楼上。 蓝父道:“香香出去了。” “天都黑了她还出去逛街呀?”梅骨感到奇怪。 “香香去学校给蓝祎送伞,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妻子给上班的丈夫送伞,挺温馨的。 看起来小夫妻俩感情不错。 梅骨也替香香感到开心。 蓝祎和香香不在,刚好让她有空间,好好和亲家公絮叨絮叨后岗子林归属权的问题。 “亲家公,咱们是亲戚,我妹是您的儿媳妇,所以村委会让我来做您的思想工作,说您在蓝姓族人中有威望,他们愿意听您的话,您别怪我哈。” 梅骨勤快地给蓝父打下手,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递毛巾的。 蓝父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我帮得上忙,我肯定帮,就怕我帮不上你。” 蓝父果然是个厚道人。 梅骨看着蓝父的模样,这神情、这笑容、这言语,让人心头暖暖的。 是一个通情达理的老头,怪不得卫七巧之前总是在家里说,若蓝祎妈还活着,梅香香是嫁不进蓝家的。 所谓通情达理,换句话说就是好拿捏呀。 这老头,太善良了。 “您以德服人,帮得上帮得上的。没有林权证,后岗子林的归属不能是雷家堪家的,自然也不是蓝家的,这是没法子的事,您方便的时候劝劝蓝姓族人,别再闹了,没有结果的事,闹了无益,还伤感情。” 蓝父面露难色:“但总归要有个说法,不是雷家堪家和蓝家的,那到底是谁家的?闹了还有可能是蓝家的,不闹,就彻底不是了,谁会甘心?那是地,就是钱哪,永和村眼下发展势头这么好,不知道哪天那地就能变成大把的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梅骨点点头,“亲家公您说的有道理,没让大家伙放弃该得的钱,只是说别闹,这样聚众闹事,三天两头的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解决问题可以谈嘛。” 蓝父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姨子,乡亲们觉得这个社会就是按闹分配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哑巴只能吃哑巴亏。” 蓝父的话让梅骨陷入沉思。 这个老头虽然老实巴交,但不代表他没有思想,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外头响起哗哗啦啦的声音,竟是下雨了。 香香还没有回来。 梅骨有些担心,打梅香香电话,手机竟然放在家里。 “大姨子,下雨了,天又这么晚,你晚上就留在我家里睡吧。” 蓝父挽留。 梅骨想起上次她也想留在蓝家过夜,但香香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亲家公,不用好了,我还是请辆车回村里去,你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 “怎么会?我这么大一栋榴房,怎么会没有客房?我给你去四楼收拾收拾。” 蓝父说着上楼收拾房间去了。 蓝父是个勤劳、爱干净的老头,从柜子里拿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被褥,装上棉芯,将床铺得又软又舒服。 梅骨躺在床上,想等梅香香回来,可是床太舒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不是让你别在我家睡吗?你怎么在我家睡了?” 梅骨模模糊糊听到梅香香的声音,她使劲想睁开眼睛和梅香香解释,可是眼皮仿佛粘了胶水,她怎么使力气竟都无法打开,只看见床前模模糊糊站着一团黑影。 矮矮的,小小的,黑乎乎的。 梅骨知道自己做梦了,可是怎么使劲都醒不过来。她汇聚全身力气,在梦中发出一声喊,终于冲破了那可怕的梦境,睁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黑影,只有夜灯发出微弱柔和的光芒,将屋子里照得暧昧模糊,却又清晰可见。 梅骨气喘吁吁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 从小到大,卫七巧老是告诉他们:夜里两三点钟,正是地狱大门打开的时候。 头皮一阵发麻。 梅骨,你傻了?竟信这种迷信的说法? 梅骨在心里暗骂自己,起床,穿了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下面的街道,凌晨的街景除了一条溪流和沿溪而亮的一排路灯,什么也没有。 雨已经停了,地面有些潮湿。 远处桥上立着一个人影。 香香? 那人影好像梅香香,但梅骨不确定。 梅骨轻轻下楼,来到贴着双喜的门外,这一间应该是梅香香和蓝祎的婚房。 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梅骨思索再三,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人影就站在门后,吓了梅骨好大一跳。 是蓝祎。 梅骨听见自己心脏正扑通扑通狂跳,她按着胸口问蓝祎:“蓝祎,你这么晚怎么还没睡?香香呢?” 屋子里没有点大灯,只有光线不明不暗的壁灯,蓝祎站在背光区,脸上的五官和表情都一团浓墨。 “她不在。”蓝祎说着就转身走向大床。 梅骨的视线延伸进去,果然看到那张她亲自在乡里家具店挑选的红色大皮床上,并没有梅香香的身影。 所以,她看到的桥上的人影就是梅香香。 梅骨心头一咯噔,赶紧向楼下跑去。 梅骨跑出蓝家,向着桥上的梅香香跑去:“香香,香香……” 香香脸上爬满泪水。 香香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梅骨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梅香香了,她竟然怀孕了,且月份不小了。 见到梅骨,梅香香先是吃惊,这个时间点,且是在乡里,她竟然能看见自家姐姐。 梅香香晚上回到家时,蓝父和梅骨都睡了,所以她并不知道梅骨留宿蓝家。 “姐姐,姐姐……” 梅香香一把投入梅骨的怀抱,呜呜哭了起来。 …… …… 天亮,卫七巧出现在了蓝家。 她黑着脸,为梅骨把她喊来蓝家而很不高兴。 九稳包店关门歇业。 店内开了灯,只坐着蓝父和梅家母女三人,并不见蓝祎身影。 看到卫七巧,蓝父很紧张,赔笑脸,赔不是,他一早起来蒸的一笼九稳包,全都端在卫七巧跟前。 卫七巧连吃了三个,又喝了一瓶王老吉,方才说道:“夫妻哪个不吵架?从前,陆家那个畜生还三天两头打她呢。” 卫七巧冲蓝父指了指梅骨。 蓝父点点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卫七巧会大闹一番,没想到竟如此通情达理。 十里八乡说卫七巧坏话的人,看起来对卫七巧是有什么误会。 若是从前,梅骨会觉得没面子,但此刻她很坦然。 “香香,你告诉你爸爸,蓝祎都是怎么对你的?”梅骨拍拍梅香香的肩。 梅香香挺着大肚子坐在梅骨身边,竟显得驼背,脸色也蜡黄蜡黄的。 被梅骨提醒,梅香香便说道:“他总是抱着我不放开,让我喘不过气来……” 卫七巧哈哈大笑起来,冲蓝父说道:“你听听,小孩子家说的什么话,也不害臊。” “不是的不是的,”梅香香只好拿梅骨示范,站到梅骨身后去,胳膊绕过梅骨的脖子,使劲向后勒,“是这样的……” “快放开我,香香,我喘不过气了。” 梅骨的确喘不过气了,难受地拍梅香香的手,梅香香一吓,赶紧放开梅骨,接触到卫七巧投过来的不悦的目光,梅香香赶紧调转视线。 “他一定是和你闹着玩的。”卫七巧已经收敛了笑容,对梅香香说道。 “是是是,闹着玩的。”蓝父小声附和。 “蓝祎是老师,读书人,怎么可能打老婆?”卫七巧理直气壮的,“再说,你肚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学你姐离婚哪?你可别被你姐带坏了。” 卫七巧说着,看向梅骨,满眼厌恶,看仇人般,说道:“你自己婚姻不顺,就要拉上你妹妹,你见不得你妹妹找个吃公家饭的,所以就想把你妹妹的婚姻搅散,是不是?梅骨,你怎么这么恶毒?” 卫七巧骂她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香香。 她要救香香。 她知道在不好的婚姻里,唯有及时止损一条道路,否则就会越陷越深。 “香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论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姐会帮你,你别怕。” 梅骨深情握住了梅香香的手。 可是梅香香后退了一步,她嗫嚅着说道:“我……我不想离婚,我一旦结婚,就不想离婚。” ------------ 025 盛气凌人的姑姑 “你怎么那么傻?这种事情也能告诉你姐?告诉她,被她取笑了吧?” 婚房内,卫七巧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戳了梅香香额头一下,力道太重,导致梅香香的身子向后仰了仰,大肚子在卫七巧跟前晃了晃。 卫七巧口中的“这种事”,指的是蓝祎家暴。 当然,卫七巧可不承认蓝祎家暴,她坚定认为蓝祎就是和梅香香闹着玩的。 “我姐怎么会取笑我?她不是那样的人。”梅香香不解。 卫七巧鼻子里冷哼一声,“人心隔肚皮,她自己婚姻不幸,嫁了个不三不四的老公,还离婚了,你这个当亲妹妹的,嫁了个吃公家饭的,在乡里又有栋大房子,她巴不得你过得不幸福,最好和她一样离婚,她心里才平衡。” “妈,我姐也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亲女儿?” “你和你姐都是我的亲女儿,但是你现在知道妈最疼谁了吧?妈给你找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公,要是没有妈,蓝祎能要你?你可别听你姐去怂恿,要是你和蓝祎离婚了,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吃公家饭的当老公?” 梅香香当初嫁给蓝祎,虽然是卫七巧赶鸭子上架,但也有她自己喜欢蓝祎的成分在,除了蓝祎一表人才之外,蓝祎教师的身份也是吸引梅香香的最大因素。 不管从小到大,梅香香对卫七巧多不满,但在蓝祎的婚事上,梅香香是感激卫七巧的。 因为卫七巧替她找的对象,正是她心中所求。 如果蓝祎不是…… 结婚也有大半年了,梅香香越来越觉得蓝祎不对劲,他极少和她说话,整个人都散发阴郁的气质。 夜晚成了梅香香最害怕的时光,因为两个人必须共处一室,同床共枕。蓝祎总是喜欢抱着梅香香睡觉,一开始梅香香觉得甜蜜而幸福,但是当蓝祎抱得梅香香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梅香香心里就开始发毛。 蓝祎身形高大,两只胳膊特别有力,任由梅香香如何挣扎都挣不脱他的钳制。 梅香香吓坏了,双手在他手臂上乱抓一气,嘴里大喊大叫起来,蓝祎这才将她放开。 如此反复,梅香香实在受不了了,便从家里跑出去,不论多晚,蓝祎都不出去找,似乎除了去学校上课,蓝祎不愿意离开他的卧室。 没和梅香香结婚前,那卧室是他自己的独有天地,他从不拉开窗帘,也极少开灯,大多时候他都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和梅香香结婚了,梅香香像一个侵入者,不但和他共用卧室,还共用一张床。对于蓝祎来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是个读书人,书呆子,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婆相处的,”卫七巧替蓝祎解释,“他一个老师,不像陆景升那个二流子,在女人堆里钻来钻去,早就成精了,蓝祎是个老实人,你也是第一次当别人老婆,没有经验,你也不能全怪蓝祎……” “我没有怪蓝祎,我也没打算离婚,你想要一个吃公家饭的女婿,我也想嫁一个吃公家饭的丈夫,除了蓝祎,不可能有其他吃公家饭的男人娶我这样的老婆……” 听梅香香说出这番话,卫七巧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可是妈,你们是我的娘家人,你们得为我出头,总不能让蓝祎他天天这样子对待我吧?” 对于梅香香来说,如果蓝祎不“家暴”,那简直就完美了。 听了卫七巧的解释,梅香香现在也拿不准蓝祎对她的举动算不算家暴了,也许真的是闹着玩,老实男人不懂得如何和妻子相处? “明白明白,等蓝祎下班回来,我来和蓝祎说,让他好好对待你。”卫七巧笑眯眯保证。 午饭时间,蓝祎从学校回来了,看见饭桌上除了蓝父和梅香香之外,还坐着卫七巧和梅骨。他面无表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上楼去了。 “蓝祎,吃饭了。”蓝父道。 “祎祎,祎祎……” 卫七巧黏糊糊地称呼蓝祎,但蓝祎给了蓝父一个背影,也同样给了卫七巧沉默的背影。 “没事,我上楼哄哄他。”卫七巧对蓝父善解人意笑着,拉着梅香香上楼去了。 “姐姐,你也上来。”梅香香求助地看着梅骨。 既然要娘家人帮自己出头,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威慑力。 梅骨毕竟是姐姐,既然梅香香不想离婚,那她也希望蓝祎能善待梅香香,和梅香香好好过日子。 房间里突然走进来三个女人,蓝祎明显不自在。 他从电脑桌上站起来,电脑屏幕正在努力开机,闪闪烁烁,一如他不安的表情,和无处安放的双手。 “祎祎啊,你要和香香好好相处,不能用手掐她哦,她怀孕了,肚子里怀着你的儿子啊,你要对她好一点,不能再这样跟她闹着玩了,她不知道你是和她闹着玩的,她会害怕,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吗……” 卫七巧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用来与蓝祎说话了,那表情既有长辈的慈祥,又有对晚辈的宠溺,声音竟然还是夹子音,听得一旁的梅骨和梅香香都起了鸡皮疙瘩。 梅骨看了卫七巧一眼,她满脸赔笑,一副跪舔的嘴脸。 真没想到卫七巧这辈子还能这样当丈母娘。 梅骨心里忍不住冷笑,眼神也不似看自己的母亲,而是看一个小丑了。 梅骨知道自己对卫七巧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不忿,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妈,你这样哄小孩子一样,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更加不把香香当回事了,”梅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对蓝祎更气愤,还是对卫七巧更气愤了,总之吃了炮竹一样,冲蓝祎说道,“蓝祎,你以后对香香好点,不要再掐她脖子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梅骨话没说完,蓝祎就抬脚踢向梅骨,还好梅骨及时闪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蓝祎真的会打人。 “蓝祎,你平常就是这么对香香的吗?你这是家暴,我们可以报警的……” 卫七巧一把捂住了梅骨的嘴,责备地瞪了梅骨一眼,说道:“从前陆景升打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在自己妹妹家里作威作福的,逞什么能?” 说着,转向蓝祎,又堆起了笑脸,夹起嗓子,说道:“祎祎,别怕别怕,你姐和你开玩笑呢……” 梅骨简直要翻白眼了。 “妈,你这样同他说话,他会怕才怪,香香现在大着肚子,我们又都在村里,香香要是有个好歹……” “能有什么好歹,家里不是还有亲家公在,”卫七巧轻蔑白了梅骨一眼,傲慢地扬起下巴,说道,“我跟你说你别欺负蓝祎,也别小瞧了你妹妹,蓝祎姑姑和姑父在乡里有头有脸,你这样对你妹夫说话,小心他们会心疼蓝祎,找你算账哦。” 卫七巧话音落,就听到楼下有喧哗声。 说曹操,曹操到。 蓝祎姑姑、姑父大驾光临。 卫七巧虽然在村里,但也早听闻蓝家这位姑姑嫁了多有本事的老公,两人在乡里开了好几家厂房,城内城外都有房子。 虽然梅香香嫁进了蓝家,但卫七巧还没有机会见到姑姑姑父,梅香香也没见过,因为这两位并未参加她和蓝祎的婚礼。 姑姑、姑父在蓝父的陪同下上楼来了。 “这是姑姑姑父吧?”卫七巧舔着笑脸迎上去,然而姑姑直接不看她,将她的笑脸当空气,而姑父看姑姑眼色行事,老婆看不见的人,他也看不见。 卫七巧的笑容僵了僵。 “姑姑……” 姑姑没有理会卫七巧,甚至不让她继续讲话,只看向蓝祎,生气问道:“乡中学的校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一整个班的家长联名投诉你,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向蓝祎,这真是一件令人丢脸的事情,但蓝祎丝毫不感到丢脸,他甚至不理会他姑,竟在他姑兴师问罪的目光中,坐回电脑桌前打起了游戏。 对于蓝祎来说,这一屋子入侵者实在太烦了,嗡嗡嗡嗡嗡嗡,像一群该死的蜜蜂。 蓝祎不回应,还打起了游戏,姑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到蓝祎背后,喊起来:“蓝祎,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乡里中学教书,校长是看了谁的面子,才对你照顾有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自然是看了姑姑姑父的面子,然,对于蓝祎来说,关他屁事? 他又不需要谁的关照。 “他这什么态度?他这什么态度?”姑姑回头愤怒地质问蓝父,“你怎么就把好好的孩子教育成这样?” 蓝父面对姑姑的盛怒,也只是默默无言,并不安慰,也不上前,像一个习以为常的受气包。 “姑姑,姑姑,你别生气……”卫七巧倒是过去,想要安抚姑姑,但她那双黑乎乎的劳动的手,还没碰到姑姑的手,就被狠狠甩开了,像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我哥哥家?”姑姑血红着眼睛,看着眼前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个头娇小、皮肤黝黑的农妇,发疯地喊起来。 那架势完全镇住了卫七巧。 卫七巧呆住了,就在前几分钟,她还用这身价金贵的姑姑奚落梅骨,在梅骨跟前神气活现、狐假虎威。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卫七巧那么巴结她,哪怕从未见过面,只知道这么一号人,卫七巧就开始膜拜她,可是她却丝毫不给卫七巧贴过来的机会,她用极端厌恶的眼神冲卫七巧喊话,她的眼里明晃晃写着三个字:看不起。 卫七巧的老脸火辣辣的。 她在永和村里活了一辈子,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卫七巧浑身颤抖,卫七巧想哭,眼里已有热热的湿漉漉的液体升腾起来。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好在,亲家公及时制止了自家妹妹的盛气凌人:“蓝屏,你干嘛这样?这是香香的妈,蓝祎的丈母娘。” “丈母娘?我都没喝过蓝祎的喜酒,蓝祎就有丈母娘了?” “蓝屏,你不讲道理了,蓝祎结婚,我给你们家送了请帖的,可是你们夫妻双双都不来喝这喜酒。”蓝父话里有气。 “我们为什么不来喝喜酒,大哥你不知道吗?蓝祎是省里名牌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咱们蓝家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大学生,吃公家饭的,结果你给他配了门什么婚事?这样的丈母娘,这样的老婆……” 蓝屏的手指一会儿指到卫七巧脸上,一会儿指到梅香香脸上,一会儿又指到了梅骨脸上…… 蓝屏看到了一双透着不服的眼睛,亮晶晶的,犟兮兮的,不由愣了愣。 “不管姑姑是如何瞧不起我们梅家的,我们梅家人也没有去你姑姑家的锅里盛饭吃。姑姑不管多么不满意这门婚事,蓝祎和香香都已经结婚了,肚子也这么大了,姑姑如今来蓝家闹腾是想干嘛?逼蓝祎和香香离婚,还是逼香香去把肚子里这么大的孩子打掉?” 蓝屏的目光落在梅香香隆起的肚子上,颓然地放下了手。 “如果姑姑没有存这样破坏别人家庭,弄死别人孩子的坏心,又何必说那些讨人厌的难听话,难道以后不做亲戚了吗?” “你……”蓝屏想发作,但被她丈夫拉住了。 “大哥,我以后再不管你家的破事,蓝祎在学校里有事也别给我打电话。”蓝屏放了狠话,想挽回些面子,但蓝父老实巴交说道:“蓝祎没给你打电话,是他校长给你打电话。” “好好,大哥……”蓝屏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了,气鼓鼓走下楼,她丈夫忙跟上。 被蓝屏闹了这一场,除了蓝祎照旧打游戏不为所动之外,满屋子人都虚脱了一般,尤其卫七巧,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剪不断理还乱,清官难断家务事。 梅骨看看打游戏的蓝祎,脸上挂着泪的梅香香,满脸歉意的蓝父,以及愣愣失神的卫七巧,叹口气,走出了蓝家。 “梅骨,梅骨……” 卫七巧追出来。 “你想搭我的顺风车啊?”梅骨没好气道。 卫七巧摇头,“梅骨,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你妹妹,蓝祎那样,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梅骨看了卫七巧一眼,她一向趾高气扬,何曾这样委曲求全过? ------------ 026 日记 午夜,蓝家客房。 床上,梅骨和梅香香姐妹俩都沉睡着。 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的床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那黑影没有明确的轮廓,能够看得出是位女性,矮矮的,隆起的背脊像背了顶大大的黑锅。 梅骨和梅香香几乎是同时被噩梦惊醒,她们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淋漓。 她们尖叫着坐起身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刺耳而尖锐。 她们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那团黑影的真面目,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移动,让人无法捕捉。 恐惧如同冰冷的触手,缓缓缠绕上她们的心头。她们的身体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梅骨摸到床头的手机,按亮了显示屏,光线驱逐了房间里的阴暗,顺着光线,梅骨看到了床头的开关,迅速按下。 天花板的日光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雪白明亮,梦境里的黑影彻底消散。 梅骨的耳边是梅香香急促的喘息声。 “别怕,你做梦了?” 梅骨也呼吸急促,心跳如鼓,但为了降低梅香香的恐惧,她没有告诉她自己也做噩梦了,只是搂着梅香香安抚。 “结婚后,我没有一天晚上不做噩梦,我总是梦见一个女鬼站在我的床前……” “你现在是孕妇,孕妇做梦很正常,女人怀孕啊,身体激素水平升高,准妈妈对胎儿的担忧,都可能导致睡眠质量下降,引发噩梦,你要保持平和的心态,适当锻炼,散散步,或者做做孕妇瑜伽,再吃些莲子、百合、牛奶等有助于安睡的食物,还要保持正确的睡姿,如左侧卧位。你晚上是不是睡右侧了?来来来,睡左侧……” 梅骨躺在床的外边。 梅香香睡左侧,刚好面向她。 梅骨便轻拍梅香香的肩背,哄着她睡觉。 “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 她也曾是一位准妈妈,不是吗? 孩子刚没的时候,梅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那是没有经历过怀孕和流产的人,无法想象的痛。 一个你满身满心将要迎接的新生命,还未来到世界就离开了。 终是缘分浅薄。 梅骨的眼眶酸酸的,再看怀里,梅香香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睡得安稳很多,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梅骨睡意全无,起床,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看下面的街道和溪流。 午夜的路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明亮,它们像是守护者,静静地照亮着每一寸角落。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看不见的风和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流。溪流在月光下潺潺流去,粼粼波光与路灯的灯光相互辉映,让暗夜多了一丝活力。 梅骨放下窗帘,环顾房间,她是困的,却不敢再睡着。 她在蓝家留宿两个夜晚,就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且两个晚上的梦境都差不多,都是梦见一团黑影站在床前,女的,矮矮的,是个罗锅…… “跳楼自杀的。”亲家公的话回荡在耳边。 梅骨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赶紧搓搓自己的手臂,将那些鸡皮疙瘩按了下去。 恐惧感让梅骨越发清醒。 梅骨,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她甩甩头,走到墙角的书桌旁坐下。书桌看起来年代久远,桌面已经落漆,露出斑斑点点的木头肌理。 桌面上靠墙竖着一排书,书本也不新,每本都被翻旧的痕迹,应该是蓝祎从前看过的。 梅骨随手抽了一本打开,是典型的男孩子喜欢看的探案小说。 梅骨不感兴趣,放回去,又抽出一本科幻,暗沉深蓝的封面就把梅骨劝退了。 梅骨正想把科幻书也放回原位,从书里掉出一张卡纸,梅骨捡起来一看,瞬间被吓了一跳。 那是用黑色水笔留下的涂鸦,蛤蟆是趴在地上的,四肢摊开,已经死去,身下是黑色水笔画出来的一滩黑血。 那蛤蟆应该是从高处摔下来死的。 “跳楼自杀的。”亲家公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梅骨只觉头皮发麻,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她颤抖着手将卡纸放回科幻书,又将科幻书放回墙角,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也不知多久,才缓过神来,鬼使神差拉开了书桌的抽屉,抽屉里只有一本日记本。 梅骨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好奇使她拿起那本日记本打开—— “我终于杀了她!” “她终于死了!” “她趴在血泊中,像一只癞蛤蟆,但是再也不能冲我叫唤了,她输了,我赢了。” …… 梅骨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 …… “梅骨,如果你去向公安告发你妹夫,我就死给你看!” 两百米开外就是乡派出所,但是卫七巧拦住了梅骨的去路,她死死拉住梅骨的手,一张老脸又着急又恐惧。 梅骨盯着眼前这张脸,心想,对于蓝祎母亲的死,她事先是知道真相还是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蓝祎母亲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推下楼的,那个凶手很可能就是蓝祎,而她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 梅骨有些不敢相信,母亲会为了自己的面子,让一个吃公家饭的女婿来帮自己撑面子,而不顾香香的死活。 可是想想母亲是如何对她的,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在母亲心中,她的幸福、香香的幸福算什么?全都不及她的面子、她儿子的面子重要。 “妈,你知道蓝祎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从楼上掉下来死的,我和你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你妹妹,家里突然掉下来个人死了,谁会敢住在这样的家里?” “如果蓝祎母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 剩下的话梅骨没有说出来,因为卫七巧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祖宗诶,我求求你了,不要胡说八道,他是个读书人他怎么会……” 卫七巧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她的眼睛对上了梅骨那双冷冷的眼睛,正看小丑一般看着她。 “我都没说是谁,你就知道是谁了?真是笑话。” 卫七巧心虚的,但立马就变得理直气壮了,她指着两百米开外的乡派出所,对梅骨喊道:“你去啊你去啊!就你会大义灭亲,等你进了派出所,你就知道谁是笑话了。” 见卫七巧不再阻拦,梅骨拔腿就向派出所走去。 卫七巧冲她背影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妒忌你妹妹,找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公,所以你要上蹿下跳搞破坏,你有种就把你妹夫送去坐牢……” 梅骨不听不听,梅骨不要被这些恶心的声音影响自己的脚步。 她走到派出所前,抬头看着乡派出所的大字,握紧了手里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 027 生病 “那天,我们勘察过现场,也调查了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丈夫和儿子,最终的结果就是,她的确是自杀,不是他杀。” 走出派出所,梅骨看到卫七巧已经走了。 卫七巧正在蓝家等着梅骨回来。 梅骨回来了,手里仍旧抓着那本日记本。 蓝父和往常一样,在九稳包店忙碌,他没有和梅骨打招呼,正在应付店里的几个客人。 梅骨抓着日记本上楼,婚房大门打开着,梅香香躺在床上,卫七巧坐在床前,蓝祎不在房里。 卫七巧看到梅骨,“哼”了一声,扭过身子,把屁股对向梅骨。 看到梅骨,梅香香脸上又滑下眼泪。 梅骨走过来,拿纸巾擦去梅香香脸上的泪水,说道:“跟姐回村里去吧。” 一旁,卫七巧腾地站了起来:“梅骨你什么意思?难道公安没有告诉你,蓝祎不是杀人犯吗?蓝祎妈妈是自己跳楼死的,和蓝祎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把你妹妹的婚姻搅散?” “我不是要把香香的婚姻搅散,我是要香香平安活着,香香怀孕了,受不得刺激,而蓝祎,他脑子有病。” “你才脑子有病,把那么好一个铁饭碗辞掉,离婚了,还赔给陆景升五万块钱,你的脑子才有病。” 梅骨不想和卫七巧吵架,她只想帮助香香。 梅骨转头看向梅香香,说道:“派出所的民警告诉我了,他们怀疑蓝祎有精神疾病,曾建议他爸爸带他去医院治疗,我也给学校打了电话,蓝祎教的数学课,学生压根听不懂,最高分才考38,家长联名投诉要求学校换掉蓝祎,学校之前就打算安排蓝祎去负责行政的工作,坐坐办公室就好,别在一线上课,误人子弟了,可是蓝祎姑姑不肯,一直找领导干涉学校的安排……” “梅骨,你别听风就是雨,你这样埋汰自己的妹夫,对你有什么好处?” 卫七巧生气地把脸转过来,质问梅骨。 “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蓝祎脑子有病,我不信你事先完全不知情,你身为永和村的包打听,还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你?你明明知道蓝祎脑子不正常,你还那么火急火燎地要香香和他去办理结婚证,还让我全程监督,生怕结婚证办不下来。” 卫七巧的确事先知道蓝祎的情况,就算蓝父在卫七巧跟前暗示了几回,希望她再考虑考虑儿女婚事,免得以后反悔,她依旧赶鸭子上架般,火速将生米煮成熟饭。 此刻,被梅骨戳穿,卫七巧脸上挂不住,只能用大嗓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还不是为了香香,如果蓝祎是个脑子正常的,凭他生得一表人才,凭他吃公家饭,凭他家在街上有栋大房子,凭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娶香香?香香去东莞打过工,普通男人娶她都要犹豫几下,何况蓝祎这么好的条件?” “也就是蓝祎妈妈死了,如果蓝祎妈妈还活着,香香根本就嫁不进蓝家。” “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你能嫁个让你弟弟有面子的老公,我就不用让香香嫁给蓝祎。” 卫七巧又开始倒打一耙了。 在她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梅骨后退了一步,卫七巧扑了个空。 “你们俩都离开我家里!”梅香香径自下床,走去门边,指着门外。 “香香……” 梅骨想说什么,梅香香不想听,只听她愤愤说道:“我再也不要当你们两个斗争的牺牲品。” 梅骨一颤,她看向梅香香,她脸上闪露从未有过的决绝。 嫁给蓝祎,除了母亲的摆布,难道没有你的私心作祟吗?你说过你喜欢知识分子,喜欢吃公家饭的男人,你以自己是东莞打工妹而自卑自轻自贱…… 但是这些话,梅骨不会说出口。 从小到大,身为女孩,在那个家里,她俩都已经够苦的了,就不要再彼此伤害,再当互相背刺的刀了。香香可以拿刀刺她,她不可以。 因为她是姐姐。 “你自己多保重。”梅骨经过梅香香跟前,柔声说了这句,便走了出去。 “梅骨梅骨,你这是不管你妹妹了吗?梅骨梅骨,你妹妹怀着孕哪,你现在可不能走……” 卫七巧追着梅骨下了楼。 梅骨脚步极快,不想被卫七巧追上,但卫七巧穷追不舍,一直追出蓝家,沿着小溪边追了好久,梅骨终于停下脚步。 卫七巧一下冲到梅骨前头去,看梅骨已经停下来,这才喘着气又走回梅骨跟前,说道:“梅骨,你是不是不管你妹妹了?” “你看到了,她不需要我管。” “你妹妹怀孕了,肚子这么大了,蓝祎又那样子……”卫七巧是真的担心。 “不是还有你吗?我要回村委会上班,你留下来照顾香香就可以了,你不是最喜欢蓝祎这个女婿吗?刚好在你最爱的女婿家里享享福。” 卫七巧知道梅骨在阴阳怪气,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言不讳道:“我害怕……” 梅骨一整个无语到。 从前,外公外婆去世,卫七巧不论给两个老人换寿衣,还是守灵,都是吓出这副表情的。 “你怕蓝祎吗?” “蓝祎他连你都敢踢,我们那么多人在,他说踢就踢……” 卫七巧心有余悸。 “你明知道他是个病人,你还把香香往火坑里推,你和他独处一天都不敢,而香香如果不离婚,要天天和他呆一起,他不知道哪天犯病……” 梅骨想起来,她得提醒梅香香,蓝祎既然生病,就应该去治疗。 可是她拿起手机要拨打梅香香电话,卫七巧就过来阻止她:“蓝祎如果去治病,得花多少钱?他家里哪有那么多钱给他治病啊?钱都给他治病了,香香怎么办?他如果治病不够钱,是不是还得卖房子?卖了房子,香香住哪里?反正他一天到晚乖乖的,打游戏,不打香香不就好了,学生不会教就不要教好了,国家又不少发他工资……” …… …… 蓝父忙了一天,终于打烊。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身心俱疲的节奏。 关好店门,蓝父拿了碗盛饭,一碗给香香,一碗给蓝祎,一碗给自己。 蓝父把筷子调羹也都摆好了,但儿子儿媳都没有下楼吃饭。 蓝父一个人吃着饭,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楼梯上终于有了脚步声,蓝父赶忙放下碗擦泪。 是香香。 梅香香的脸上也是泪痕未干。 “吃饭。”蓝父向着儿媳妇堆起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 梅香香坐下来,拿起筷子,可是哪里吃得下?于是又把筷子放下。 “你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蓝父安慰她。 梅香香都明白,正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才吃不下饭。孩子一生出来就要面对一个有病的父亲吗?蓝祎打她,她还能跑,可婴儿如何跑?她必须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婴儿身边,因为不知道蓝祎什么时候就会犯病打人。 梅香香已经完全想通了,怪不得斯斯文文的蓝祎会突然暴躁打人,原来是生病了。 这样,梅香香心里好受多了。 他不是家暴男,他只是生病了,他不是故意打她,他只是生病了。 “爸,蓝祎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梅香香看向蓝父。 ------------ 028 登堂入室 蓝祎不认为自己病了,谁要是说他病了,让他去治病,他一定会举起拳头,让那个人先住院。 还好,学校里不论领导还是同事,都对他彬彬有礼,说话也是细声慢气。 “蓝祎,你就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就好。”校长贴心地给蓝祎的水杯里倒上一杯新鲜热乎的茶。 不让蓝祎上课,蓝祎求之不得。不上课就意味着不用写教案,不用改作业,不用和学生接触。他本来就不喜欢和人接触。 蓝祎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社交了。 大学毕业,作为省里名牌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他被留城了,安排在市里重点高中教数学,可是母亲恁是不同意。 母亲要求他回乡。 母亲亲自去找了教育局领导,母亲虽是个身材残疾的女人,却有着很强的本事,蓝祎被重新安排了工作,回乡里中学教数学。 母亲总是担心他上完大学就飞了,现在他终于回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但母亲还是不放心。 只要有女同事和他一起下班,母亲又担心他要飞走了,必会打听女同事的身家,家住哪里,今年贵庚,往上数多少代是干嘛的。 非富则贵的,母亲觉得他高攀不起,出身一般的,母亲又看不上,门当户对的,母亲又嫌对方丑。 母亲说,找老婆还是要找漂亮些的,父丑丑一个,母丑丑一窝。 也不尽然,蓝祎说,你还是个罗锅呢,照样生出我这样高大。 母亲哭了说,子不嫌母丑,你却嫌我是罗锅。 蓝祎便不说话了。 和外人说话,母亲不让,和母亲说话,蓝祎觉得太累。 还不如一个人打游戏,自由自在。 蓝祎开始一下班就打游戏,没课就回到家来打游戏,游戏的世界果然比人类世界开心很多。蓝祎在游戏世界里越来越嗨,在现实世界中越来越沉默。 他变得不爱和任何人沟通,包括母亲。 母亲受不了蓝祎的沉默,一次次入侵蓝祎的房间,那是独属于蓝祎的秘密花园,却被母亲一次次踏足。 蓝祎受不了,终于起身给了母亲一拳…… 只要母亲入侵蓝祎的领地,就会领到蓝祎的拳头,母亲还是一次次入侵,试图与蓝祎交流。 蓝祎不交流,蓝祎只打游戏。 母亲是个要强的知识女性,如果不是因为罗锅,不可能嫁给卖九稳包的男人,蓝祎是她的骄傲,是她身为罗锅的遮羞布。 但是现在,蓝祎不再是她的骄傲了,她的精神支柱垮塌了。 当蓝祎再次对她挥拳的时候,她冲出了蓝祎的房间,向着水泥地面纵身一跃…… 她的脸在地面上像西瓜瓤一样烂成一团。 身下淌出一滩血。 蓝祎听到坠楼的巨响,从房间走了出来,站在楼梯口向下望去,看到了一只背脊鼓囊囊的蛤蟆,四肢摊开,趴在地上,死了。 …… …… “我陪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梅香香对着电脑前的那道背影说道。 背影一僵,握着鼠标迅速移动的手停了下来。 “为了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我求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鼠标在下一秒被砸烂了。 …… …… 梅骨正走在永和村工业小区宽敞的道路上。 作为依托福宁高速公路和温福铁路建设的有利契机,充分利用交通便利和土地资源,建设起来的闽东首个村级工业园区,老王书记在工业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改善了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又建设了污水处理厂和自来水工程,保障了工业区的运行需要,同时也注重环保,确保工业园区的可持续发展,于是成功吸引了多家企业入驻。 “远贝”特钢阀门,便是其中一家。 “远贝”拥有一支专业的技术团队和丰富的生产线员工,主要从事特钢阀门的生产与销售,包括各种规格和材质的阀门,如碳钢阀门、不锈钢阀门等,凭借在特钢阀门领域的专业技术,为石油化工、电力等行业提供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 “远贝”老总不老,正值当打之年,结了两回婚,生了四个娃。 现任妻子与小的两个娃,都随着老总生活在永和村,一直不满意村里小学的教学质量,但小娇妻也不愿意为了两个娃的教育和老总过两地分居的日子。 于是,托老王书记帮忙请个好点的家教,老总不差钱。 而梅骨,得到了这个赚外快的机会。 工业园区内的道路纵横交错,两旁是整齐的厂房和绿化带,街道上繁忙的工作人员和运转中的机械彰显出一片繁忙而有序的工业生产景象。 另有一些刚参加完培训班集训的人员,熙熙攘攘行走在街道上。 “梅文书,你去哪里呢?”有工业园区的工人和梅骨打招呼。 自从去村委会担任文书,不少外来人也认识了梅骨。 梅骨指了指前方高大上的厂房:“远贝。” 梅骨走进“远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繁花似锦的厂区,与印象中灰尘漫天的工厂形成鲜明对比。 梅骨沿着宽阔的道路前行,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还有绿意盎然的草坪和五彩缤纷的花坛,远处则可以看到色彩斑斓的冷却塔和工业烟囱。 梅骨向路过的工人打听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又根据路边的指示牌和地图导航,很快找到了建筑风格现代感十足的行政大楼。 大楼内部装修豪华,各种会议室、接待室以及高管办公室一应俱全。董事长办公室作为企业的核心决策中心,配备了先进的办公设备和通讯设施,梅骨走进去,眼前顿时一亮。 办公桌后,男人站了起来,堆起一脸笑容迎过来握手:“梅老师吧?” “董事长,您贵姓?” “你叫我老总就可以了。” 梅骨打量眼前的男人,也就四十来岁,成功商人的气度,实在算不得老,便笑着说道:“您这么年轻,叫您老总不合适吧?” “我姓老,老总不老。” 老总说着,哈哈大笑。 梅骨也尴尬笑起来。 “梅老师,听老王书记说你是个大才女呀,文章写得特别好,那可太好了,我家那俩小子就是写作文不行,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老总一边领着梅骨去他居住的套房见老婆孩子,一边同梅骨说道。 梅骨很快就见到了那两个憋不出屁的小子,以及他们的妈。 老总的夫人是一位温婉的女性,她微笑着迎接梅骨,并介绍给她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老三,小儿子叫老四。 因为前头还有老总和前妻生的老大和老二。 两个孩子初见梅骨都有些羞涩,老总夫妻俩就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梅老师,两个臭小子就交给你了哈。” “老三、老四,听梅老师话哦。” 大门关上,屋子里就剩下一大两小。 梅骨并没有直接开始补课,而是先和孩子们聊起了他们的兴趣爱好,试图了解他们平时喜欢读什么书,玩什么游戏,以及他们对世界的看法。通过这样的交流,梅骨发现虽然两个孩子在写作上有一定的困难,但他们在其他方面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独到的见解。 “写作文,其实就像是与纸张对话,”梅骨微笑着说,“只要你们能将心中所想,如同和我聊天一样自然地表达出来,那么写出的作文就一定会生动有趣。” 随后,梅骨提议进行一个小游戏,让老三、老四轮流讲述一个他们自己编的故事,而梅骨则扮演听众的角色,不时提问或者要求他们扩展情节。 这个游戏让老三、老四感到既新奇又有趣,他们渐渐放下了顾虑,开始更加自由地发挥自己的想象。 永和村的补课老师和城里的补课老师一点儿都不一样,还以为一来就要他们刷题,或者写作文呢,竟然只是和他们玩游戏。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老总和他的二婚夫人回来了。 老三、老四悻悻然的,因为游戏还没有玩完呢,但也只能和梅老师挥手告别。 “梅老师下次什么时候来?”老三、老四问他们的爸妈,“她的作文课挺有趣的。” 老总夫妻俩互视一眼,这位梅老师有一套啊,竟然能让他们不爱写作文的两个娃想上作文课。 “下一周吧,一周一节作文课。”老总说道。 “啊。”两个孩子发出失落的声音。 “一周两节吧,这样我们进步快点。”孩子们提议。 梅骨人还没走回村委会,账户上已经收到了老总打过来的半年课费。 梅骨想着该好好谢谢老王书记才是。 老王书记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里休养,梅骨去村里超市买了一袋苹果和一袋香蕉,去登老王书记的家门。 一口老井静静地座落在老王书记家附近。 古井旁,一棵巨大的老榕树依旧挺立,夕阳下,梅骨能清晰看到老榕树庞大而复杂的根系,像众多盘龙缠绕于泥土之中,一部分根露出地面,形成了天然的座椅。 这些根似乎在静静聆听着井水悠扬的歌声。古井石壁斑驳,苔藓点缀其间,井边不断有清凉的水珠滴落,叮咚作响。 此刻,老人们正围坐在榕树下,或扇着蒲扇,或抽着旱烟,轻声谈笑,已经放学的孩童在一旁嬉戏追逐。 梅骨悄无声息经过他们身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前方的一栋别墅。 别墅外表涂着雅致的白色,斜坡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并不奢华张扬,而是透出一种质朴与和谐,与周围的田园风景巧妙地融为一体。 这别墅是老王书记还没成为老王书记之前,对家人的功勋。 那时候,老王书记去浙江做生意,依靠勤劳和智慧积攒了一大笔财富,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家的房子推倒重建。老王在浙江做生意,出差时常常看到浙江农村家家户户都盖别墅,又美又气派,特别羡慕。心动不如行动,赚了钱,就一定要让家人住上漂亮的农家别墅。 谁说当农民就不能享受好日子了? 当村里的同龄孩子还在住砖瓦房,甚至茅草屋的时候,王步尧已经是村里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而后来,老王成为了老王书记,王步尧便又成了“官二代”。 在永和村里,梅家和王家的确门不当户不对。 王清尧正是站在这栋别墅前,劝梅骨不要对王步尧存有非分之想的。 而现在梅骨要登堂入室了。 梅骨提着水果,站在王家的别墅前,迟疑着。 去看望老王书记,会不会碰到王步尧? 梅骨还记得几个月前在市医院遇到王步尧的情景。 他是回来陪老王书记治病的,先是在市医院,后来又去了上海,现在老王书记也做完手术出院回家了,王步尧还在吗?是不是已经回广州去了? 七八年前,市里成立了茶业发展领导小组,出台了《白茶发展二十条》,改变战略,将墙里开花墙外香的白茶出口转内销,很快就打响了公共品牌营销仗,让白茶在国内迅速崛起,逐渐风靡。 而王步尧正是搭乘这波东风,在广州做白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如果不是老王书记患病,王步尧已有些年头没有回永和村了。 其实也不过才三年。 她嫁给陆景升也才三年。 “梅骨,你怎么在这里?”身后有人喊她。 是下班的清尧书记。 王清尧目光落在梅骨手上:“你是来看我爸的吧?” “嗯,我来看看老王书记。” “最近来看他的人特别多,他刚出院需要静养……”王清尧说着将梅骨手上的水果提了过去。 王家庭院里,一些花卉正在绽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通向别墅的主体建筑。小径两旁,精心修剪的灌木丛若隐若现,伴随着偶尔传来的蛙鸣声。门旁摆放着两盆茂盛的观叶植物,它们在夕阳中静默生长。 王步尧扶着老王书记正从门内走出来,准备陪老王书记散步,就看到王清尧提着水果从别墅大门走进来。 “家里水果堆成山了,你怎么还买水果?”老王书记道。 “是梅骨买的,她打算来看你,我怕最近探病的人太多,影响爸你休息。”王清尧随口答道。 “梅骨人呢?”老王书记问。 “让她走了。” 老王书记只觉手边一空,扭头一看,扶着他的王步尧已经放开他,疾步向外跑去。 “你啊。”老王书记指了指王清尧,给了个责怪的眼神。 ------------ 029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 王步尧从家里追出去后,很快便看到了梅骨的身影,在村道上踽踽独行,令他心中波澜涌动,难以平息。 他放慢脚步,默默跟在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梅骨察觉。 王步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不敢上前与梅骨打招呼了,甚至害怕被梅骨看到。 近乡情怯? 但梅骨还是发现了。 只见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也就一秒钟的事情,在王步尧眼中却成了绵延千年的慢镜头。 初冬的晚风吹起梅骨的发丝,在她额头上、眼睛前、耳朵边乱飞一气,她穿了雪白的棉袄,却不臃肿,依旧像亭亭玉立的百合,纤瘦的,挺拔的,清丽的……那画面极美。 王步尧想说什么,可是喉头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梅骨先冲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嗯。”王步尧点头,感觉自己像一只笨拙的鹅,摇摇晃晃走了好久,才走到梅骨跟前去。 “你吃饭了吗?” “刚给老总家的两位公子补完课,本来想去看看老王书记,顺便在你家蹭个饭,但是你姐不让。” 梅骨保证自己说这话时,不带任何情绪,但听在王步尧耳朵里,恁是让他产生了愧疚感。 “对不起,小骨。” “不小了,我都奔三十了。” 王步尧一怔,低头笑起来,和小时候一样,还是这么劲劲儿的,犟犟儿的。 抬头时,王步尧已经敛去笑容说道:“家里晚上没什么好菜,我请你去街上吃吧。” …… …… 村庄的一隅,“月光下的甜蜜驿站”。 这是村里唯一一家卖西点和香浓咖啡的小餐吧。 店铺的外观装饰简约而温馨,木质的门框搭配着温暖的灯光,仿佛在邀请每一个过客进入这个甜蜜的世界。 店内的装饰也是别具匠心,墙上挂着一些精美的画作,每一幅都讲述着一个关于甜点的故事。 桌椅都是木质的,给人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桌上摆放着一些小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让梅骨想起了从前平浪常常带她去的那家“挪威森林”。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是永和村的外来务工人员喜欢去光顾的地方,本地土著很少光临,梅骨就从未来过,不是因为情调不够小资,而是因为手头拮据。 有卫七巧和陆景升两座大山压着,梅骨如果来这里消费,非被唾沫淹死不可。 结婚使她得以摆脱卫七巧,离婚使她得以摆脱陆景升,尽管是用一个火坑换另一个火坑,让她褪一层皮又一层皮,不过现在也挺好的,付出了一些代价,她终于得到了自由,有了涅槃重生的机会。 梅骨想到这些,便觉得餐吧里的空气格外甜。 此刻,餐吧里没有太多客人,只有零星几桌。 王步尧领着梅骨,在靠窗角落的位置坐下,那里足够安静,又足够宽敞,容得下两个人的心事。 老板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出头,不过已经怀孕,且月份不小,腆着肚子在店里穿梭。她的笑容温暖而亲切,试图让每个光临餐吧的客人都感到宾至如归。 店里的西点种类繁多,有软糯的蛋糕、酥脆的饼干、香甜的马卡龙等,每一种都是用心制作的。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让人沉醉其中。 “我们新聘请的厨师Eric,是从上海回来的,跟米其林的大厨学过,是一位色艺俱佳的帅小伙,你们尝尝他的手艺哈。” 老板娘热情推荐了餐吧的新品。 梅骨不懂西点,王步尧便作主为她点了慕斯、欧培拉和咖啡,又给自己点了蒙布朗,却没点咖啡,而是要了一杯免费的茶。 “茶是免费的,但这茶是好茶。” 老板娘上餐时,笑眯眯对王步尧说道。 王步尧看出来了,老板娘端给他的是一杯陈年寿眉。 白茶根据采摘芽叶的不同,分为几大品类: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贡眉等,其中原材料茶叶叶张肥嫩,整卷如眉,芽叶连枝,且没有老梗,制作出来的干茶香气清纯的,便是寿眉。 而陈年寿眉,历经岁月沉淀,茶味醇厚,茶汤如琥珀,更富含营养,有助健康,相比新茶,堪称好茶。 “广州和香港的人们对寿眉白茶情有独钟,寿眉的名字据说还是广东人先叫起来的,因为其叶片上的白毛类似老寿星的眉毛。” 王步尧边说边比划自己的眉毛,有些可爱。 老板娘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位先生对茶很专业呀。” 王步尧部队退役时得到了一笔安置费,便将这笔安置费作为启动资金,在广州开了一家寿眉经销店,还把寿眉白茶远销到香港去,自然是专业的。 见老板娘没有离开的意思,王步尧只好做了个“请”的动作,老板娘想到了什么忙道歉:“不打扰二位了,二位请慢用。” 说着笑吟吟离开。 梅骨看着老板娘的背影,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竟然还可以腰肢袅娜,梅骨不由有些羡慕。 “小骨饿了吧,快吃吧。” 王步尧提醒梅骨,梅骨这才拉回思绪,看着眼前的甜点,简直漂亮得无从下口。 “先吃欧培拉,再吃慕斯解腻。”王步尧笑着将欧培拉往梅骨跟前推了推。 梅骨小心用叉子削了一块欧培拉放进嘴里,馥郁的浓香和弥散味蕾的甜味,让梅骨瞬间昏头。 被削去一小块的欧培拉,露出里头三层浸过咖啡糖浆的杏仁海绵蛋糕,两层咖啡奶油馅和一层巧克力奶油馅,层层堆叠,犹如歌剧院色彩斑斓的油画展。 视觉与味觉的幸福感冲击着梅骨,竟让她有了不配得感,自嘲笑道:“我好老土呀。” 这样的梅骨,让王步尧心疼。 如果梅骨有机会走出永和村,去到大城市,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可是成绩那么好的梅骨,没有机会上高中读大学,只能读个师范,回到永和村来…… 王步尧心绪复杂,端起那杯寿眉,呷了一口,试图用攀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香港的饮茶习惯受到老广州商业文化的影响,清代中期之后,广州作为珠三角的政治经济中心,发展出了饮茶文化,这种文化也随着贸易商人传播到了香港。 作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香港饮茶文化丰富多彩,寿眉作为白茶品类的其中一种,具有消脂消炎、清热解毒的功效,这些健康益处使得它在香港这样的湿热气候地区特别受欢迎,有一定的受众基础。 香港人普遍认为白茶久存确有药用功效,因此有条件的家庭或老茶庄都会收藏寿眉,尤其陈年寿眉……”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梅骨抬头对王步尧说道。 王步尧愣住。 梅骨也愣住,她其实不太习惯和别人说“不”,不论做卫七巧的女儿,还是做陆景升的妻子,她没有养成勇敢说“不”的习惯,更多的是逆来顺受。 “对不起步尧,我对茶不感兴趣。”现在梅骨勇敢地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感受。 她岂止不感兴趣,她甚至厌恶至极,看到茶,她就想起从小到大卫七巧是如何一边剥削她们的劳动力,一边侮辱她们的。 劳动不可怕,可怕的是母亲在她们劳动时给予的尖酸刻薄的羞辱言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梅骨感觉到自己的食指指尖正在隐隐抽痛,那些因为揉茶珠而化过脓的稚嫩的肌肤,此刻在一抽一抽地散发疼痛。 梅骨不自觉握起了拳头。 王步尧也发现了梅骨的不适,忙让老板娘把他正在喝的寿眉撤了下去。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要不我给你换成白毫银针。”老板娘热情地问王步尧。她刚刚已经透过其他桌的客人,得知这位模样颇为俊秀的年轻人,是老王书记家刚刚回来侍疾的公子。 “不必了,谢谢。” 王步尧再次做了个“请”的动作,老板娘识趣地离开。 老板娘在一旁,王步尧嫌她碍事,老板娘离开了,王步尧又紧张了。 梅骨对茶不感兴趣,那她对啥感兴趣呢? “小骨,你现在还写小说吗?我可好久没有看到你的文章了,你的博客也好久不更新了……” 自从师范毕业后,梅骨回乡,忙于劳作、教书、结婚、家长里短,的确好久没有动笔写文章了。 “是好久没有写了,不知道写来干嘛。” “怎么会没干嘛呢?写来给读者看呀,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呀。你有那么好的写文章的天赋,千万不要浪费了。” 王步尧看着梅骨,眼里满是鼓励和期待。 梅骨想起陆景升不让她写小说,理由是写小说的女人都会婚姻不幸。她结婚三年,一个字的小说都没有写过,为什么也婚姻不幸了呢?所以婚姻不幸,和写小说有什么关系? 梅骨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 过去的日子,她的思想为什么会被陆景升如此控制和左右? “好,等我写出新的小说了,就请你帮我看,还是免费的吧?” 小时候,请梅香香看她的文章,梅香香以看字头疼为由拒绝了,请梅学文看,梅学文要她给钱,她给不出钱,就用作业纸给梅学文打欠条,只有王步尧是免费为她看文的,且看完,还能向她诉说各种真情实感的读后感。 他是她最真诚的读者,她便也把他当最知心、亲密的朋友。 “当然,”王步尧笑,“等你拿到稿费了,请我吃饭。” 梅骨却愁眉:“可是我就算写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发表呀。” 这就是信息差吧。 梅骨只知道写,不知道该如何发表,不知道投稿渠道,甚至她过去写小说,还是用笔写在作业本上的,而现在大家都用电脑写了。 梅骨发现自己果然老土,土得都要长草了。 “你只管写,我来帮你找发表渠道。” 王步尧毕竟是去过北上广深的时髦人,他比梅骨见的人多,赚的钱多,懂得也多得多。 大腹便便的老板娘又走了过来,放下两份马克龙。 “我们大厨自己设计的款式,送给两位尝尝。两位刚才说什么小说,两位也爱看小说吗?我推荐一下我家姑姑写的小说。”老板娘热情洋溢说道。 “你家姑姑?”王步尧问。 老板娘点点头,一脸骄傲说道:“我家姑姑就是写小说的,在网络上写,大神,可赚钱了。白天在市委统战部上班,光鲜亮丽,晚上又有这么一份外快,羡慕死人了。” 她家姑姑在场的话,是决不许老板娘这么高调吹牛的。 网文作者最忌讳掉马甲。 不过,她也没把姑姑的马甲爆了呀,不算犯姑姑的忌讳吧? “你们猜,我姑姑每个月因为写网文收入多少?” 老板娘一双眼睛布灵布灵的。 “多少?” “至少这个数。”老板娘伸出了一只巴掌。 梅骨感觉自己流口水了。 …… …… 当天晚上,梅骨正在村委会宿舍里躺着呢,就接到了王步尧电话。 “快来楼下。”电话里,王步尧激动地说。 梅骨只好起来,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王步尧将一个可以翻盖的扁扁的长方形盒子递到梅骨跟前来:“送你的。” “什么呀?” “打开就知道了。” 梅骨打开了包装盒子,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粉红的金属材质,外观轻薄便携,小巧又时尚,键盘紧邻屏幕下,触控板下方、两侧布满各种接口。 “无功不受禄。”梅骨吓得将笔记本退了回去。 王步尧当然不接,说道:“这是我对你的投资,梅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有了好的装备才可能打赢战,这样,等你赚到这个数稿费的时候,你就把笔记本电脑的钱还我。” 王步尧像“月光下的甜蜜驿站”老板娘那样伸出了五个手指。 不用那时候,现在就可以还。 梅骨卡里有钱的,“远贝”老总不是打了半年的课费给她了吗? “谢谢你,步尧,我自己的仗,自己添装备。” 梅骨第二天就去乡里信用社取了款,将笔记本电脑的钱还给了王步尧。 整整五位数。 梅骨心疼得要死,如果是她自己去买,一定不会买这么贵的装备吧,顶多两三千块钱,就超出她的预算了。 但这是王步尧原先打算送她的礼物,也太大手笔了。 ------------ 030 生了 三姓族人都有地契,都有能证明后岗子林是他们的民间契约,只不过官方未认可而已。 老王书记在梅骨陪同下,悄悄爬上了后岗子林。 “还好避开了清尧那个麻烦精。”老王书记站在后岗子林里,冲梅骨嘿嘿一笑。 “如果被清尧书记知道了……”梅骨一想到王清尧那张严肃的脸庞,心头还是有些紧张。 “她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村委会给你撑腰。” 老王书记双手叉腰,放了狠话,梅骨不由笑了。 “清尧书记不会对我怎样的,她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您毕竟刚动完手术,她希望您留在家里好好休养,不想您太操劳。” “死不了。” 老王书记清楚自己的身体,虽然做了手术,但恢复一段时日,他就又能生龙活虎的了。他心情愉悦放眼后岗子林的风景,真是风景这边独好啊。 “梅骨你看,咱们永和村的山水真是一块宝啊,地处国家5A级旅游景区太姥山山麓,山地面积就有一万多亩,山清水秀,外设高速互通口,如果能做活山水资源文章,在这里建立一个农旅结合的文化园,对于村集体经济,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在村委会工作已有一段日子,梅骨理解老王书记话里的意思。 身为永和村的书记,领头羊,主心骨,老王书记无时无刻不想着该有什么法子让永和村集体经济更富有,村财的钱积累得越多,才可能让全村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老有所依,病有所治,儿童享受好的教育资源,年轻人在家门口就有良好的就业机会……这些都是老王书记的美好心愿。 想要做活山水资源文章,首先这山水资源得在村集体手上,可是眼下,这片后岗子林的权属问题还存在争议。 “既然三姓族人各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这片林地的权属判给谁都不合适,都有纷争,不如就让他们三家全都得不到,不患寡而患不均,都得不到不就平均了吗?” 梅骨的提议打开了老王书记的思路,“可是都得不到,他们恐怕……” “第一步都得不到,第二步是让他们都得到。得不到,只是得不到这里的,得到,是让他们得到别处的,若让他们看到别处的比这里的更好,与他们置换,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这里就算得到了,也没有官方盖章的林权证,名不正言不顺,而别处的,既是红的,又比这里的价值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愿意置换?” 老王书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短短数月时间,她的蜕变让他惊艳。金子果然在哪里都发光。 “回头让清尧找你好好商量一下方案。”老王书记说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梅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梅香香。 “姐姐,姐姐,我快生了……” …… …… 傍晚时分,梅香香的大胖儿子在市医院的产房里降生了。 那婴儿和蓝祎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圆圆的小脸蛋,俊挺的鼻梁,浓黑的胎发,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产床上,梅香香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卫七巧从护士手中接过婴儿,爱不释手,雷辣珠想要抱一下,卫七巧都不肯,雷辣珠便对一旁的卫青酸溜溜说道:“要是你生的,我就能抱了。” “你抱丽雪姐的孩子还没抱够啊?”卫青不高兴。 尤丽雪是雷辣珠和亡夫的大女儿,不似小儿子卫顾北过继给卫桂凤,就随卫桂凤姓了卫,仍旧随亲爹姓尤。 尤丽雪比卫青大了好几岁,早就嫁人生子,让雷辣珠当上外婆。雷辣珠是亲外婆,都不见得帮尤丽雪带几次娃,哪就会稀罕当卫青这边儿的外婆呢? 不过是借梅香香的孩子说事,故意恶心卫青不能生育。 卫青总以自己不能生育,是因为过早被雷辣珠和卫桂凤送去东莞打工,导致坏了身体为由,对雷辣珠和卫桂凤颇有微词。 如今梅香香顺利生了孩子,雷辣珠在卫青跟前便有底气说项了。 “你生的孩子稀罕呀,”雷辣珠阴阳怪气地说,“你如果能让我当上外婆,我肯定每天都帮你带孩子。你看人家香香也去东莞打工……” 这时候,卫七巧抱着婴儿就过来了,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气打断了雷辣珠的话:“我们香香去东莞,可是打的正经工,你这当舅妈的,可别败坏我们香香的名声,蓝祎可是乡里中学的老师。” 雷辣珠撇撇嘴,心里不服,但也没再说下去。 卫青心里憋屈,在医院再也待不下去了。 满耳朵都是产妇生产前的呻吟声,虽然痛苦,却充满生命力,刺激卫青的耳膜。 还有那些婴儿的啼哭,呜哇呜哇,简直像是最有活力的乐队演奏,勾引出卫青的羡慕与自卑。 梅香香已经从产房内被推出来,卫七巧抱着婴儿,和雷辣珠一起迎上去,嘘寒问暖,满眼温情。 那暖融融的一幕,让卫青越发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满腹心酸,也没和梅香香说话,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卫青走到市医院楼下大厅,便遇见提着大袋小袋回来的梅骨。 香香是个糊涂蛋,快生了,连待产包都没有准备。梅骨便替她去买些产妇和婴儿用品。 梅骨身边还跟着一个提着更多大袋小袋的男人。 “他叫王步尧,我的同学,就是他用车把香香送到市医院生产的。”梅骨向卫青介绍王步尧。 “步尧,这是我表妹卫青。” 卫青是上到初中了,才来永和村投奔雷辣珠和卫桂凤的。王步尧对卫青并不熟悉。 “卫青,你好你好。”王步尧手上提着东西,腾不出手来和卫青握手,只能简单问好。 “你好。”卫青也简单回应。 梅骨发现了卫青的不对劲,“卫青,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你刚刚去给香香买用品的工夫,香香已经生了,你帮我把这个拿给香香,我就不上去了。”卫青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来塞给梅骨,就快步走了。 梅骨扭头去看卫青的背影。 “她好像哭了。”王步尧也看着那背影,说道。 梅骨将手里的大袋小袋全部塞到王步尧手里,快步跑向卫青。 卫青果然在哭。 见梅骨追上,卫青忙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你追我来干什么?香香都生了,你当阿姨了,你还不快去看你的小外甥。” “他还是个婴儿,长着腿但是跑不了,我得先看看你。干嘛哭呀?” 卫青垂下头,不肯回答。 梅骨也能猜到几分原因:“看香香当了妈妈,你也羡慕了吧?” 卫青咬住了唇,是的,她羡慕,她做梦都想当妈妈,做梦都想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小月是养女,又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自然和她不亲。如果有个亲生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一定很亲吧? “卫青,不是我说你,你想要孩子,就付诸行动呀,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试管婴儿成功的案例比比皆是,你既然想要孩子就不能舍不得钱,你和香香不同,你是有私房钱的。舍不得钱,就怀不上孩子,试管多做几次,总有成功的时候。” 王步尧远远看着梅骨和卫青的方向,不知道梅骨和卫青说了什么,一副挺厉害的样子,落在他眼里,那份厉害就成了可爱。 等梅骨回来了,两人提着东西向产房走去,王步尧忍不住说道:“你跟在我二姐身边一段时间,有点我二姐的样子了。” “啊?”梅骨奇怪看着王步尧,“清尧书记什么样子啊?” “凶啊。” …… …… 梅骨和王步尧回来,帮梅香香在病房内安顿好,雷辣珠便告辞了。 卫七巧的目光始终围绕着婴儿床上的小婴儿,满脸堆着慈爱的笑容。 “你们看他,长得可真像蓝祎,真漂亮,所以找老公啊,一定要找个好看的,还好梅骨你那个孩子掉了,不然生出来像陆景升,还怎么看……” 卫七巧一边守着熟睡的小婴儿,一边絮絮叨叨,碎碎念。 梅骨正在喂梅香香吃白粥,听到卫七巧的话,忍不住顿了顿,梅香香也知道母亲的话又伤到梅骨了,忍不住伸手握了握姐姐的手。 梅骨冲她笑笑:“没事,不和她计较。” 这时,卫七巧回过头来,见梅骨正在喂梅香香喝稀粥,立即惊叫起来:“哎哟,梅骨,你是怎么当姐姐的?你怎么能给你妹妹吃稀饭呢?她刚生完孩子,女人坐月子不能吃稀饭,要给她炖补药吃。我让亲家公给香香买的人参呢?怎么不把人参炖了给香香吃?香香刚生完孩子,力气用光了,得吃人参……” “妈,女人生完孩子,初期是不能吃人参的,刚生完孩子前几天,身体还在恢复中,食用人参会加重身体负担,导致消化不良……” 卫七巧哪里肯听梅骨的话? “你生过孩子没?你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还在这充当军师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多,香香,听妈的。” 卫七巧起身一把夺过梅骨手中的稀饭,下了逐客令:“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妹妹嫁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公,现在又生了儿子,你在这儿不会安好心的,赶紧走吧。” 梅骨不放心,卫七巧啥也不懂,又要照顾香香又要照顾婴儿,还要应付医护,哪里弄得过来? 好在蓝父领着蓝祎终于到了医院,梅骨也只好跟着王步尧离开。 “开心点。”王步尧逗梅骨笑。 梅骨哪里笑得起来,她还没认真看过她那小外甥的模样,就被卫七巧赶出来了。 “不用当保姆,你还不开心啊?你那么喜欢伺候人,我带你去桐山桥下伺候伺候鱼吧。” 王步尧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梅骨走。 F城的桐山溪畔,一到夜晚,就热闹非凡,星光与灯光交织成一幅静谧而生动的画面。溪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波光粼粼,仿佛一条黑色的绸带轻柔地环绕着城市。岸边,飘荡着广场舞的音乐,许多老年人正在舞动老手老脚,跳着别有味道的舞蹈。 行人的笑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他们手持光饼,愉快地投向水中。鲤鱼们纷纷跃出水面,争抢着这些意外的美食,水面上顿时银光闪闪,犹如一场无声的烟花秀。 喂鱼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快乐,小孩子们兴奋地拍手叫好,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温暖的光,整个溪畔充满了和谐与欢乐的气息。 这是永和村里不曾见到的城市夜生活。 “光饼,谁要光饼?” 夜色里,一位残疾的小哥手腕挎着装满光饼的篮子,穿梭在人群中,他大概幼年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路像风浪里行船,摇来晃去,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地叫卖。 虽然行动不便,但他的脸上流淌着快乐的光芒。 他卖的光饼,不是人吃的,是专门用来喂鱼的,因而松软大个。 王步尧向他买了一大袋,领着梅骨坐到溪畔的石头上,开始喂鱼。 王步尧递给梅骨一个光饼,梅骨接过,模仿着左右行人们喂鱼的样子,轻轻将光饼撕成小块,抛向水中。 水面立刻银光闪烁,鲤鱼们仿佛明白这是一顿美味的大餐,纷纷跃出水面,激烈地争夺着每一小块光饼。 一个光饼很快喂完了,王步尧又从袋子里递给梅骨一个新的,梅骨又开始将光饼撕碎,一片片扔进水中喂食。真是百无聊赖,好生没趣。 突然,王步尧将一整个光饼扔进溪里,鲤鱼们前赴后继涌过来,鱼嘴太小,光饼太大,只见那光饼被众鱼拱得在水面上飘来荡去,鱼们很是辛苦,也未能顺利将光饼吃下。 一群鱼狼狈地追逐光饼的样子,终于将梅骨逗得哈哈大笑。 王步尧从袋子中拿出更多的光饼递给梅骨,他们双双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光饼扔入水中,桐山溪水欢腾起来,全是鲤鱼扑腾抢食的声音…… 梅骨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畅笑过了。 连梦里都是笑声。 王步尧回到王家时,夜很深了,可是全家人都没有睡觉。 客厅里气氛紧张,老王书记夫妻俩、王清尧,连带着王清尧的未婚夫堪龙剑也在。 “如果你们当真要这样做的话,那我和清尧就只能退婚。”堪龙剑板着脸说道。 ------------ 031 不行就退婚 “堪龙剑,你什么意思?”听堪龙剑提到退婚,王清尧竖起了眉毛,大有雷霆震怒的架势,但心底其实是心虚的。 堪龙剑是王清尧的白月光,且是王清尧倒追来的。 堪龙剑曾是王步尧的小学同学,比王清尧小了几岁,小时候常到王家串门儿,王清尧那时候就开始惦记堪龙剑了。后来堪家发了财,堪龙剑小学没读完,就被父母转去城里读书。 堪龙剑上初中的时候,王清尧也考到市里高中,两个人又成了校友。 王清尧一边好好学习,一边窥探堪龙剑是否早恋,堪龙剑长得白净,自然少不了收情书的事,王清尧总是将那些送情书的女孩找出来,告到堪龙剑爹妈跟前,让堪龙剑爹妈打着让堪龙剑好好读书不许早恋的名义,替她扫清路障,并把监督儿子的重责交到王清尧手上。 没想到是送羊入虎口。 王清尧仗着老乡、学姐的身份,将堪龙剑招到自己负责的社团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近距离更加严苛地防护在堪龙剑周边,任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堪龙剑年少单纯,没过半年,就被王清尧拿下。 王清尧虽然和堪龙剑谈恋爱,但也充当起了母亲、教导员的角色,监督堪龙剑的学习,堪龙剑的成绩在姐弟恋的催化作用下,蒸蒸日上,倒是王清尧自己只考了个二本。 王清尧大学毕业,就在父亲感召下,回到永和村,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当了一名村干部。 堪龙剑大学毕业,也在王清尧的强烈要求下,回乡考编,成为一名基层政府工作人员,后又调到市委办工作。 堪龙剑在市委工作,家境不错,人又长得白净,自然少不了被介绍很多优质的相亲对象,但堪龙剑与王清尧打小一起的情意,还是坚固的。 堪龙剑没有因为自己的编制,小瞧了王清尧的村干部身份,老王书记更是深受永和村人爱戴,看在老王书记份儿上,堪家父母看父敬子,也断不可能棒打鸳鸯,两家人便依着传统风俗订了婚,只等着再挑个成熟的日子,领证完婚。 但是现在,堪龙剑却把“退婚”两个字说了出来。 见王清尧横眉冷对,堪龙剑小心脏也狂跳不止,但他不能不把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毕竟关系到两个人以后的婚姻质量。 “清尧,我是跟你摆事实讲道理,我们两个人一旦结了婚,就不能不为以后的小家庭考虑,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政府工作人员,工资就那么点儿,你是村干部,工资比我还低,咱们两个结了婚,要不要供房贷,要不要养孩子,你这还没结婚,就背负几百万的债务,你考虑过我们的小家庭吗?” “永和苑”核电承包商营地,专供核电承包商检修维护工作人员入住,若建成每年可为村财增加500多万元收入,但总投资需要七八千万,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引进社会资本之外,村集体仍需筹措近三千万元投资资金,眼下还缺口三百万,不得不向银行贷款。 贷款审批又遭挫,老王书记决定全家人共同为村里向银行担保这笔贷款。 三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堪龙剑工作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他怎么能不担忧呢? “只是担保,这钱首先是归村集体还的呀。”王清尧向堪龙剑解释。 “村集体要是还不上呢?” 堪龙剑担心得不无道理,想当初老王书记初回来接手永和村书记一职,不但将自己做生意的积蓄无偿借给村里当周转资金,还带头数年不领村干部补贴,勒紧裤腰带,千辛万苦,才带着永和村走出减债脱贫路。 如今永和村虽然已经脱贫致富奔小康,可也面临新的考验,更为严峻的考验,作为一名想要为村民谋发展的村干部,只会面临更艰苦、更大的挑战。 债一旦欠下,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还清的? 何况,三百万,可不是三百。 堪龙剑必须为自己的小家着想,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面临一个负债的家庭。 堪龙剑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的担忧在王清尧眼中就成了格局小,胸怀小,眼界低。 “堪龙剑,亏你还是一名市委工作人员,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孩子,规避风险。” 王清尧和堪龙剑针尖对麦芒的时候,王步尧回来了。 老王书记便让堪龙剑先回去。 “清尧,你去送送龙剑。”老王书记说道。 王清尧正在气头上,屁股抬都不抬。 堪龙剑脸色不好地离开了,甚至没和王步尧打招呼,还是准丈母娘余如彩站起来送的他。 “龙剑,你别和清尧为这事吹了哈,”站在王家别墅门口,余如彩不放心地对堪龙剑说道,“我和你叔原本就没打算让清尧蹚这个水,她是个姑娘家,年纪也不小了,结婚生子才是正经事,但清尧那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性格倔,自己拿定的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多担待一点,我和你叔会好好劝她的。” 余如彩性格温和,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在余如彩跟前,堪龙剑发脾气发不起来,且为适才的言论感到不好意思,“婶,我也是为我和清尧将来的小家着想。” “明白,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清尧她会理解你的。” 余如彩笑着目送堪龙剑坐上自己的小车离开。 堪龙剑的车子在夜色中看不见了,余如彩才折返身子走进家门。 王清尧还在沙发上生着气,双手抱胸,愁眉紧锁,“他身为一个男人,眼里只看到自己的小家……” “对家庭有责任感,有什么不好的?”余如彩打断王清尧的话,说道,“世界上有人干大事,就有人顾小家,人是你从小到大死乞白赖追来的,你不知道他性格吗?这会儿了,你才来嫌弃,是不是太晚了?难道你真的要为这事和龙剑退婚呀?” “妈,你怎么帮着外人呢?” “他是我未来女婿,不是外人,我觉得龙剑的担忧有道理,为村里担保的事,清尧你还是别参与了。” “妈,我是永和村的副书记,我别参与,那谁参与啊?妈你从前不是一直都很支持爸的工作吗?永和村有如今的发展,和妈您对爸的支持分不开,怎么轮到我了,你就……” “你爸是个男人,你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就应该找个好人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龙剑是个好孩子,你嫁给他妈放心。这事你听龙剑的。” 王清尧看着余如彩,心里有气,又觉得情理之中。她妈一个农村妇女,能有啥大格局?相夫教子就是她们毕生追求了。她也没法怪她妈,只能看向老王书记:“爸,你说句话呀。” “这个事,我和你妈立场一致。” 没想到老王书记也这个态度,王清尧委实被气到了。 ------------ 032 发烧 王清尧一夜未睡,清晨五点就起来跑步。 没想到,王步尧也一身运动装,准备出门跑步。 隆冬的清晨,永和村还沉浸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姐弟俩一前一后跑出家门,沿着村道一跑就跑到了“永和苑”项目工地上。 王清尧一边喘气一边拧开随身携带的水杯盖喝口热水,想把水杯递给王步尧,却被王步尧拒绝了。 “除了堪龙剑,谁愿意喝你喝过的水?” 王清尧:“……” 盖上水杯,王清尧放眼眼前的工程项目,说道:“不出一年,‘永和苑’项目就能完工,它不仅是核电承包营地,还包含了餐厅、住宿、活动中心等设施,将极大提升咱们永和村的综合服务能力,可以为村里带来显著的经济收益。堪龙剑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吗?” “我理解你。” 没想到王步尧这次没和她唱反调,王清尧心头一颤看向王步尧。 “但是我只是你弟弟,我做不了你的另一半,我理解你,支持你,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呢?我不能和你结婚呀。” 王步尧说的是事实。 “这时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选择事业,你得做好堪龙剑的思想工作,不能让他彻底理解你支持你,你们俩的关系就危险了,很可能因为这件事闹崩。这件事也证明你们两个人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方面都不是一路人,一个追求大我,一个追求小我,就算不是这次的事,也会有以后的事引发矛盾,早晚都要面临抉择。” “你是会为了堪龙剑,放弃自己的事业心,回归家庭,还是会为了自己的事业,放弃这段恋情,你心中的天平最后会倾向哪一方,你要彻底考虑清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王清尧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而堪龙剑是个小富即安的男人,你俩的追求不一样,你好好考虑清楚吧。” 没想到王步尧能这么摊开心扉与自己说真心话,王清尧还是挺感动的,虽然王步尧的话也不是很好听。 但相比父母的高高在上的命令,王步尧的话在理,王清尧容易接受得多。 “步尧,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支持你的女朋友干事业吗?” “那要看谁做我的女朋友……” 王步尧抬头看天,曙光逐渐将天幕染亮,东方微露的光线已开始驱逐夜的残影,淡紫渗透成浅蓝,再渐变成温柔的粉橙,那一片温柔里现出梅骨的面容来。 “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王步尧从天边收回视线,对王清尧说道。 王清尧内心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点感动又被击碎了。 “王步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怎么了?” 王步尧伸出手指,指了指王清尧那张怒气满满的脸,说道:“你的脸上写满权力欲望,你当这个副书记,是真的想为永和村人谋福利,还是只是想要权力?为村集体向银行担保这件事,你的初衷是真的为了永和村的发展,还是权力欲望的驱使?就像当年,你瞒着我去威胁梅骨一样,你就喜欢那种高高在上、权力在握的感觉……” 王步尧说着,不再理会王清尧,转身离去。 王清尧看着王步尧的背影,郁闷彻底将自己笼罩。 这个臭小子,这么记仇吗? …… …… 医院,产科。 梅香香睁开眼睛就看到温馨的一幕:蓝祎抱着孩子坐在床前,他身后,是窗外透进来的曼妙的曙光,衬托得蓝祎像天使。 抱着孩子的蓝祎,像安静的天使。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那画面温馨又美好,看得梅香香想哭。 “长大以后,会读书的当公安,不会读书的当保安……” 梅香香听见蓝祎对着怀里的孩子喃喃自语,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引来了蓝祎的关注,蓝祎抬头看她,又面无表情了。 “你知道吗?蓝祎为了让你睡个好觉,一整晚都抱着一一。” 一一是卫七巧给梅香香孩子取的小名。 一一是个男孩儿,父亲是中学老师,一一还是她的外孙,身体里流着她卫七巧的血…… 卫七巧对一一爱到了极致。 有了一一,卫七巧更喜欢蓝祎这个女婿了,看梅香香也顺眼了。 她打发蓝父去食堂给梅香香炖鸡汤,喝了鸡汤,梅香香就有母乳喂养一一了。 梅香香还没有开乳,胸部涨得发疼,像石头一样坚硬,卫七巧让蓝祎去帮梅香香把母乳挤出来,蓝祎哪里会弄?只抱着一一,一动不动坐在一旁。 卫七巧只好自己动手,吓得梅香香急忙阻止。 梅骨买的母婴用品里就有挤奶器,卫七巧不会使用,梅香香也不会使用,疼痛使她对自己下不了手。 好在,喝不上母乳,一一也不哭不闹,只在蓝祎怀里一直睡一直睡……倒是梅香香,竟然发烧了。 发烧了,得吃药,母乳就更加不能吃了。 好在梅骨买的母婴用品里有小罐的奶粉,卫七巧就让蓝祎泡了奶粉喂小一一。 “一一像他爸爸一样乖,不像他妈妈这样多事。”卫七巧对发烧的梅香香说。 梅香香发烧了,导致迟迟不能出院,而住院的小一一却不哭不闹。 梅香香没有母乳了,小一一以后都只能吃奶粉了。 卫七巧一天要念上几百遍,梅香香是个烧钱货,如果喝母乳,可以节省多少钱呀。 对于卫七巧的碎碎念,梅香香只当耳旁风,不与她计较。 梅香香不和她吵架,蓝祎父子俩全都是闷葫芦,卫七巧觉得医院的时光无聊至极,就抱着小一一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哭诉过去:“你们家的小孩好幸福啊,可以喝母乳,我家一一的妈不争气啊,发烧了,出不了院,一一也没有母乳喝,只能喝奶粉,喝奶粉多烧钱呀……不过我女婿是中学老师,领国家工资的……” 每当从别的病房溜达一圈回来,卫七巧都满面生辉,一双老眼布灵布灵,神采奕奕。 她的生命在说闲话里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梅香香的烧终于退了,可以出院了,卫七巧却又有些意犹未尽。 出院了,就不能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逛荡,就没有这么多陌生人愿意听她说闲话了,那该多么没劲啊。 “72床还不能出院。”护士拿着从一一胳肢窝里取下来的体温计说道,“孩子发烧了。” ------------ 033 终于有床位了 一一的验血单结果出来了,G细胞指数过高。 G细胞指数过高本身不会导致发烧,但如果G细胞过高是由于某种疾病引起的,那么这种疾病可能会导致发烧。 例如,由于肾脏疾病或泌尿系统感染,或者骨髓造血功能旺盛引起的G细胞指数过高,就可能导致发烧。 一一是属于哪一种呢? 市医院查不出来。 一一低烧不退,医生建议转院。 F城位于闽浙交界,距离浙南最好的附医儿科也就两小时车程。 只是,从F城坐车过去才两小时,入院却是等了整整两天,都未能入院。 深夜,附医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人们的低语声和咳嗽声。 医院人满为患,许多病人和家属因为等不到空余的床位,只能拿着草席,在医院大厅的地板上过夜。 他们或坐或躺,有的静静地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则焦虑地走来走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对亲人的担忧和期待。 梅香香就躺在这一堆人之间。 她视线企及之处,一位老人正躺在大厅的角落里,他的亲人正躺在距离他不远的另一张草席上,他们之间行李和生活用品凌乱摆放着。 老人已经入睡,脸上病痛的痕迹却还在流淌。 梅香香不忍直视,移开视线,却又看见另一个角落,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在哄着她的孩子入睡。她的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仍轻轻摇晃怀里的孩子,嘴里哼着轻柔的摇篮曲,试图让孩子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一丝安慰和温暖。 这让梅香香想到一一。 她坐起身,看到另一张草席上,卫七巧正抱着一一坐在棉被中,棉被租了两条,卫七巧和一一一条,梅香香一条,和家里一米八的大棉被自然没法比,仅够一个人御寒。 “妈,你怎么不躺下?”梅香香问。 卫七巧一边搂紧怀里的一一,一边冲梅香香压低声音道:“地上冷,还是抱在怀里暖和些。” 卫七巧说着,瞅一眼怀里的一一,满脸心疼。 “我们一一啊,才这么小,就遭这么大的罪,你妈妈到底怎么搞的呀?让你从她肚子里带了什么脏病出来哦?” 卫七巧的碎碎念,让梅香香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这一路如果不是母亲陪着她,又有谁陪着她呢? 听说转院,蓝祎就回家去了,蓝父不放心蓝祎一个人在家,也跟着回家去了。 只有母亲,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陪着她舟车劳顿,白天陪着一一看医生、挂瓶,晚上陪着在医院大厅里打地铺。 母亲是讨人厌的,可母亲又是关心她的。 “香香,你还在月子里,别着凉了,用棉被把自己包起来……真造孽哦,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卫七巧碎碎念着。 梅香香听话地躲回被窝,眼泪默默地流出来。 医院大厅里人气旺,虽然打地铺,还不至于太冷。 梅香香的心却是凉飕飕的。 母亲说得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了个丈夫,有房有工作,却偏偏心理有病;生了个儿子,却又染上这不知道什么病的病,让她连月子都做不了,要在这异地的医院打地铺…… 梅香香的眼泪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卫七巧的哭声:“香香,不好了,一一不好了。” 梅香香一惊,睁开眼睛就看见卫七巧抱着一一坐在地上哭:“香香,一一死了,香香,一一死了……” 梅香香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大汗淋漓,还好是个梦。 一一还活着,正在卫七巧怀里呜哇呜哇哭着。 自出生以来,一一都没有这样大声哭过。 “香香,一一身上好烫啊。”卫七巧将一一抱到梅香香身边,着急地哭了起来。 卫七巧何等要强一个人,自从丧偶后,她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不管多大的委屈,骂天骂地,就是不曾哭过。 现在,卫七巧哭了,抱着襁褓中的外孙,在梅香香跟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梅香香心惊肉跳从被窝里爬起来,晕晕乎乎,差点站不稳。 她伸手去摸一一的额头,好烫! 梅香香急忙从卫七巧怀里接过孩子,鞋都没穿就往急诊室跑。 “医生,求求你让我家孩子住院吧……” 梅香香抱着一一跪在医生跟前泣不成声。 …… …… 梅骨终于接到了卫七巧的电话:“梅骨,呜呜呜……” 卫七巧在电话那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梅骨很慌,除了王步尧,她不知道她还可以求助谁。 两人先是经过乡里蓝家的九稳包店,从蓝父那里拿了一万块钱,再一起向浙南出发,直接坐的王步尧的车。 蓝父的一万块钱,是卫七巧打电话,又哭又骂,替梅香香争取来的。 蓝父没什么积蓄,九稳包店的收入,都用于一家子的生活费,蓝祎工作这么多年工资倒是全攒着,有好几万块,可是没人动得了蓝祎的工资卡,包括蓝祎自己。 他的工资卡只许进账,不许出账,这是蓝祎妈生前的规定。蓝祎一直恪守。 可是一一住院需要钱,蓝父舍了老脸,去妹妹蓝屏那里借钱,自然借不到,还被蓝屏骂了出来,还是蓝屏老公看不下去,瞒着老婆,偷偷给蓝父塞了一万块钱。 无论如何,孩子要紧,治病要紧,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命。 梅骨不知道王步尧用了什么方法,找了什么人,总之,一一很快就有了床位。 一一顺利住院,终于可以接受系统地治疗,梅香香和卫七巧也不必再打地铺了。 安顿好这一切,梅骨松了口气。 王步尧则去医院外,给女人们打包些好吃好喝的回来。 看着王步尧的背影,卫七巧阴阳怪气说道:“男人就是比女人有用,学文要是在,我们就不必这么慌了。” 卫七巧的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讨厌,一天都讨喜不起来。 梅香香如今觉得母亲阴阳自己没什么,毕竟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可是阴阳姐姐,就有点过分了,便道:“妈,既然学文更有用,我说打电话让学文来帮忙,你为什么又不肯呢?又执意要给大姐打电话呢?” 卫七巧放下脸,说道:“我为你跑上跑下还不够啊?学文不要上班吗?学文为了你儿子请假,学文扣的工资算谁的?再说,学文在那边,是为了有个老婆,正是向亲家公亲家母表现的时候,他为了你儿子请假,老婆跑了怎么办?你们俩给学文娶一个吗?人家卫青,还能给顾北娶老婆出彩礼钱,你们两个姐姐呢?顾北还不是卫青亲弟弟,学文还是你们亲弟弟呢,你们这两个亲姐姐,有什么用?有跟没有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了弟弟……” 卫七巧连日来照顾一一的憔悴此刻一扫而空,她又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虎虎生风,仿佛可以与人大战三百个回合。 卫七巧不讲道理的话,把梅香香气个半死,梅香香想和她争辩,被梅骨拉了拉衣袖制止了。 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等王步尧买了饭菜回来,梅骨便对卫七巧和梅香香说道:“你们俩照顾好一一,也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说着,拉了王步尧就走。 卫七巧含了口面条在嘴里,目瞪口呆看着病房门口,梅骨和王步尧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你姐她什么意思?就这样把我们三个扔下了?”卫七巧不安地喃喃。 ------------ 034 给别人机会,给自己机会 车子缓缓驶出了附医。 梅骨失神地看着车窗外。 浙南的这座城市,东濒东海,南毗闽省,自然风光优美,素有“东南山水甲天下”的美誉,又是区域中心城市,城市街景繁华兴盛。 此刻,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两旁商铺的招牌闪闪发光,街头巷尾,行人络绎不绝,车辆穿梭其间,宛如一条流动的彩带。 “百老汇影城马上就要到了。” 车载导航突然传出声音,梅骨从车窗外调回视线,扭头看王步尧。 “一起看场电影吧,百老汇影城是巨幕全景声,观影效果好。” 王步尧的笑平和而亲切,梅骨那颗不安、郁闷的心,蓦地沉静下来。 这是陆景升从未带给她的感觉,和陆景升同床共枕的三年,梅骨每天都感到惶惶不安,只要陆景升出现,她的四周就充满危险信号,仿佛身边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而现在,坐在王步尧的副驾驶座上,面对王步尧的笑脸,梅骨明白了什么是“安全感”。 “好。” 梅骨此前只看过一场电影,那就是在师范学校里的时候,全校组织师生看《泰坦尼克号》。 其他人被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感动得泪流满面时,梅骨却是呼呼大睡,只能说那时的梅骨脑子还没有开化,不懂爱情的滋味。 现在,梅骨的爱商开化了吗? 蜗牛的触角,在第一次伸出来的时候,就被泼下一盆开水,遍体鳞伤之后,即便有好的风景,也不敢轻易出来探看,只能缩在壳里疗伤了。 梅骨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那只蜗牛。 所以,当王步尧邀请她看电影的时候,她不敢感动,不敢陶醉,只能像热情招待朋友那样,抢着去买票,抢着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全程对着王步尧露出热情如花的笑容。 这花是象征友谊的滨菊,而不是象征爱情的玫瑰。 还好,电影放映的是抗日电影《智取威虎山》,也不是爱情电影。 宏大的家国情怀跟前,小情小爱不足为题,但梅骨还是睡着了。 一个惊觉,醒了过来,发现电影已经散场,自己正靠在王步尧肩头睡着。 “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一看电影就犯困。” 梅骨尴尬地站了起来。 王步尧也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爆米花桶说道:“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爆米花全被我一个人吃了。” “还想吃吗?我可以给你再买。”。 王步尧看着梅骨那热情又疏远、自我防御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梅骨的头发。 梅骨的笑容僵了僵,他似乎把她看得透透的,她的掩饰,她的假笑,她的假动作,她的表面的热情,她的心底的滂沱伤心……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他了然又宠溺的这一揉里。 看完电影,两人又去街边小店吃了“长人馄饨”。 这一次王步尧买单,梅骨没再拒绝。 F城拥有300多种美食小吃,馄饨亦是其中一种。F城的馄饨皮薄如蝉翼,采用上好的精肉剁成末,辅以虾皮、香菇沫为馅,配上猪骨头或鸡鸭熬制出来的浓郁高汤,煮出来个头娇小,皮儿晶莹剔透,入口即化,鲜香并带有甜味。 相比F城的馄饨,长人馄饨皮稍微厚些,但也是皮薄如纸,采用新鲜瘦肉,搭配紫菜、蛋丝、肉松、浸酒虾米等丰富配料做馅,煮熟后,在清澈的汤底中,形似花朵。 “它叫长人馄饨,是因为个头比较大吗?”梅骨好奇地问王步尧。 “不是它个头大,而是发明它的人个头大。上世纪三十年代,浙南有个姓陈的摊贩,制作出这种馄饨,以馄饨摊的形式沿街叫卖。因为他个子高,买他馄饨的人们就把他的馄饨叫作‘长人馄饨’。和传统馄饨只以鲜猪肉为馅不同,长人馄饨创新出了虾仁馄饨、黄鱼馄饨、鸡肉馄饨、牛肉馄饨……” 在王步尧的鼓动下,梅骨尝试了黄鱼馄饨。 “怎么样?”王步尧问。 “别有一番滋味。” “是吧,许多事情尝试了你才知道,也许是别有一番风景。关键,要给别人机会,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王步尧话里有话,梅骨埋头吃馄饨,只当听不懂。 回到永和村时,已是深夜。 王步尧的车子停在村委会门口。 “谢谢你。” “谢什么?” 陪她远赴浙南,动用人际关系,安排一一入院,她的确应该谢他的。没有他,她帮不了梅香香。 “接下来,我也有事麻烦你。” “什么事啊?” 王步尧看着梅骨奔波一天,已经疲倦的面容,便道:“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白天,我来村委会找你。” 于是,两人互道晚安。 看着梅骨走进村委会,王步尧才发动车子。 …… …… 次日一早,王步尧就来了,带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组织机构代码证、法人身份证明等一叠资料,为自己的茶企申请入驻工业小区。 “原来就是这事啊?”梅骨松口气,“昨晚看你一副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这事不难?” “现在工业小区的管理部门是村委会,等村委会对你提交的企业材料进行审核,评估企业的资质、实力和发展前景,如果确定符合入驻条件,会通知你来村委会签订租赁合同,明确一下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之后就可以办理入驻手续,按照合同约定,缴纳相关费用,领取入驻许可证、办理物业管理等相关事宜。 一切按照流程走就可以了,至于对租赁的场地进行装修和设备安装,那些是企业自己的事情,等相关部门确定符合生产和经营要求之后,就可以正式投产了。” 这些王步尧知道,“这个流程我确定我的茶企肯定没问题,关键是,我能不能租到心仪的场地。” 梅骨奇怪看了王步尧一眼,“老王书记是你爸,清尧书记是你姐,你想要哪块场地,和他们说一声不就好了?” “我不想当关系户。” 梅骨哭笑不得,乙方想要心仪的场地,甲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满足乙方要求,把心仪的场地租给乙方就是,又不要求租金减半,有什么关系户不关系户的? “那你说说看,你看上了工业小区里哪块场地?” “西南那块。” …… …… 工业小区西南角,陆景升正领着曾一同在同个家具师傅门下共学三年的同门师兄弟林鹤泉,查看一处空旷的厂房。 ------------ 035 新身份 “我们永和村的工业小区,供电供水都稳,生产起来能省心。 这个厂房靠近公路和物流中心,交通方便,原料运进来、家具送出去都不成问题,地方大不说,布局也合理,放设备、流水线都刚刚好。 关键环境好,能给我们家具厂的绿色形象加分。 政策上还有优惠,咱能轻装上阵。旁边就有工人住的地方,招人留人都方便。再加上附近有检测、包装等服务,想不高效都难。 这地儿发展潜力大,将来咱们想扩张或是升级都方便。鹤泉你说,这样的好地方不开家具厂不是可惜了吗……” 林鹤泉递给陆景升一支烟,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别说将来,咱就说眼前,这地是不错,可是钱呢?租厂房要钱,开个家具厂的设备、生产线、原材料不是一笔小钱,还有招工……” “所以我找你合作呀。” 一个人办厂,资金压力太大了,找林鹤泉合作,不但可以分担资金压力,两个人还师从同一个家具师傅,就相当于家具厂有了两个技术工人,一同出钱一同出力,同门师兄弟知己知彼。 林鹤泉是陆景升开家具厂最理想的合伙人选。 “资金我们一人一半,招工方面,咱俩先顶上,再让师傅帮我们去瓯市联系几个有经验的家具工人过来,再找几个装卸和运送家具的工人,很快就能让家具厂上轨道。” 他们的师傅经营一家规模很大的家具厂,有着一套成熟的经验,他们不愁取不到经。 “那销售渠道呢?这个没法从师傅那里取经。” 林鹤泉担忧得有道理,一旦办了家具厂,昔日师徒就成同行了,自古同行是冤家,有了利益竞争关系,再好的感情也要面临考验。 陆景升早把这些考虑到了。 “咱们不和师傅抢销售市场不就好了。师傅的家具厂供货的那些家具店,咱们别去抢生意,咱们另辟市场,这样师傅总不能说我们什么了吧?世界这么大,容得下两家家具厂。” 相比陆景升的信心满满,林鹤泉还在犹疑。 “哪有那么容易?不抢师傅的,总要抢别人的,咱们是新厂,哪那么容易打开销售渠道?” “林鹤泉,你有点信心,行不行?” 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实在不具备单独创办一家家具厂的实力,陆景升真不想和垂头丧气的林鹤泉合作。 办家具厂这件事,陆景升是势在必得。 只有办了家具厂,他才能赚到大钱。等他赚了钱,他就把欠妹妹陆景瑟的彩礼钱还了,这样十里八乡,谁还敢说他陆景升是吸妹妹血的哥哥? 他赚了钱,也能把法院判梅骨还的彩礼钱退给梅骨。 不管法院如何判,只要他退还梅骨的赔款,那梅骨就仍收着他陆家的彩礼钱,就仍然是他陆景升的媳妇。 所以家具厂,他必须办。 办了家具厂,赚了钱,他的老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就都回来了。 家具厂非办不可,他一个人办不起来,所以林鹤泉不想合伙,也得合伙。 和陆景升一起当了三年学徒工,林鹤泉对陆景升的脾气很了解,陆景升多少有些霸道。林鹤泉不但个子比陆景升矮小,性子也比陆景升软,不太敢违拗陆景升。 此刻,他见陆景升态度果决,便道:“合伙我是愿意的,只是你的钱……” 林鹤泉手头有些积蓄,但陆景升的资金情况如何,林鹤泉有些担心。 开店也好,办厂也好,最关键要有启动资金。 没有钱,什么都免谈。 “我的资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拿出你的那部分资金,咱们的家具厂就可以启动了。” 陆景升没有说谎。 他手握梅骨履行法院判赔的那五万块彩礼钱,又缠着他妈瞒着他爸,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去亲戚那里借了一点,总算凑齐了十多万。 等林鹤泉的资金到位,他们便可以租厂房、进设备、进原材料和油漆,原材料和油漆钱,给不了现钱,就先赊欠…… 陆景升如意算盘满肚子叮叮当当。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林鹤泉也不再犹豫,回家筹钱去。 没过几天,陆景升就拿着家具厂的营业执照等资料出现在了村委会。 他没让林鹤泉同行,因为有些话他得单独和梅骨说。 梅骨正埋头整理资料,一张欠条就拍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梅骨惊讶抬头,看到了那张她最不想看到的脸。 “我想向村委会租用工业小区的厂房。” 明明陆景升是微笑说这话的,梅骨内心还是本能涌起一丝焦虑,如果不是文书的身份让她必须接待陆景升,梅骨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心底里那种糅合着畏惧的厌恶感,就是过去三年婚姻的后遗症。 像不正常的飙车,猛然刹车后,仍旧在道路上留下的一截深刻的车辙痕迹。 “你按流程填表提交资料就可以,给欠条是什么意思?” 梅骨看着桌面上,陆景升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的欠条。 陆景升的字真丑。 “法院判你还给我的聘礼钱,我用来办家具厂了,当我向你借的,等我的家具厂赚到钱了,我就还给你。” “法院判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我已经按照法院的判决书还你彩礼钱了,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我不管法院怎么判,你永远都是我老婆,彩礼钱我说了不要你还,当我向你借的,你收下欠条,就表示你们梅家还收着我们陆家的彩礼钱,你就还是我老婆……” “陆景升,你有病啊?” 梅骨腾地站起身,陆景升有些慌,忙伸出手想要把梅骨按坐在椅子上,梅骨朝后躲闪了一下,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梅骨你不要生气,你相信我,我真的会改,你看我已经开始办家具厂了,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赚多多的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陆景升依旧自说自话,梅骨不理他,朝外头喊:“丁香姐!” 妇女主任丁香正在蹲厕,听到梅骨的呼唤,赶紧从厕所跑出来,跑到办公室门口,见到陆景升不由一愣。 “景升,你想干嘛?你和梅骨已经离婚了,景升你别乱来啊!这里是村委会,我是妇女主任,你要是敢欺负梅骨,在村委会犯浑……” 丁香伸手就去门后抄起扫把。 “丁香姐,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申请租厂的……” 陆景升看着丁香手里举起来的扫把,连忙解释。 “租厂啊?按流程登记了没?” “他还没登记。”梅骨说着将申请租厂的表格递给丁香。 丁香放下扫把,接过表格,对陆景升道:“跟我来吧。” 说着,走出办公室,去往一楼会议室。 陆景升不甘心看着梅骨,梅骨已经坐回位置上,随手将桌上那张欠条扔到他脚边来。 “你还租不租了?” 门外传来丁香的催促声。 陆景升只好从地上捡起欠条,跟着丁香去。 “租的租的。” “材料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 “有没有看上的场地,还是村委会随机给你安排闲置的厂房?” “我和林鹤泉相中了工业小区西南那间厂房。” 一楼会议室里,丁香按住陆景升正在填表格的笔,说道:“那间不行。” “为什么?” “已经租出去了。” …… …… 瓯市附医的医疗条件和医生水平,比起F城,的确高出太多,一一也就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就顺利出院了。 终于可以回到家坐月子了,梅香香很开心。 卫七巧更开心,她以照顾梅香香坐月子的名义,暂时住进了蓝家。 梅香香的月子餐,每天由蓝父去市场买了菜,再由卫七巧亲自给梅香香煮。 除了每天三顿正餐时间和晚上睡觉时间,卫七巧在蓝家以外,其他时间,卫七巧都在街上逛荡。 难得有机会来乡里,卫七巧有赶不完的集,认识不完的朋友,说不完的闲话…… 女儿生了个大胖外孙,一一的病也有惊无险,卫七巧的闲话都是开心的,最关键女婿是吃公家饭的,卫七巧感觉自己已经在乡里横着走了。 逛了半天街,逮着街上每个小摊贩介绍自己家的光辉女婿和大胖外孙,卫七巧终于口渴,自然舍不得去小超市里买水,好在饭点到了,她得回家给梅香香坐月子餐了。 于是,回蓝家喝水去。 远远看到,九稳包店门口站着一个人,身影似曾熟悉。 卫七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陆景升怎么会在这里? 卫七巧没看错,那人正是她的前大女婿,陆景升。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位前大女婿如今有了新身份:“升鹤”家具厂厂长。 ------------ 036 欠条 蓝家畲族九稳包店内。 卫七巧坐在桌旁,陆景升乖巧站在一边,那画面还挺母慈子孝。 但卫七巧开口说话了:“你什么意思?” 满满的嫌恶。 陆景升赔笑道:“梅骨退给我的五万块彩礼钱,我拿来还给你。” “还给我?钱呢?” 卫七巧盯着手里的欠条,这明明是一张纸呀。 “上面写着呢。” 陆景升上前,指着欠条上的数字。 阿拉伯数字5后面跟四个0。 卫七巧虽然不识字,但还认得数字,确实是五万。 “陆景升,你以前气我还不够,现在都离婚了,还来气我,不把我气死,你就不爽是吧?” 卫七巧将欠条“啪”拍在桌面上,吓得蒸笼前的蓝父一哆嗦,差点被手里新出笼的九稳包烫到。 蓝父将一盘九稳包端到桌上,抖抖索索说了几个“吃,吃”,看看卫七巧审犯人一样的架势,赶紧退走。 “妈,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来向你认错的……” “别叫我妈,恶心。” “妈,你别生气,我来向你赔罪,我不想和梅骨离婚,我是来还你钱的,梅骨退我的彩礼钱我不要,我把这彩礼钱还给你,你收下……” “就这?梅骨给你的可是真金白银,你就还我一张纸条?陆景升你别欺人太甚!” “妈,我给你打的是欠条,等我的家具厂赚了钱,我就能把钱还给你了。” 卫七巧抬起下巴,斜睨着陆景升那张赔笑的脸。 这小子也有哈巴狗一样的时候,以前当她女婿时,不知道多嚣张,路上遇到都从来不打招呼的,更别说喊她“妈”,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妈”,喊得殷勤。 “家具厂,你开家具厂了?” “是的,妈。” 卫七巧脸上全是不信、不屑,而陆景升则眼里带光。 “开家具厂得不少钱,你哪来的钱?” “这不梅骨退了五万彩礼呀,加上我妈我爸的积蓄,我又找了个师兄弟合股,等家具厂赚钱了,我就有钱还给你了,妈。等我赚到了钱,我和梅骨也就不用离婚了,现在社会很现实,女人也很现实,夫妻能闹到离婚,都是因为钱……” 卫七巧听明白了,陆景升这是要空手套白狼。 “你用一张欠条就想骗梅骨和你复婚,陆景升你当我傻子啊?” 卫七巧又大声起来,陆景升诚惶诚恐安慰她:“妈,妈,你别生气,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五万不够,你得给我打一张十万的欠条。” 陆景升:“……” “你第一次娶梅骨的时候,她是黄花大闺女,我也没多要你彩礼钱,就要了你十万块钱,就被十里八乡的邻居戳着脊梁骨骂我卫七巧贪财,我要不是女儿不争气,摊上你这样的女婿,我用得着被人这样败坏名声?” “妈,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陆景升有求于人,只能降低姿态,他来见卫七巧之前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不论卫七巧今天怎么难为他,他都得忍下窝囊气。 “现在梅骨已经和你离婚了,你想和梅骨复婚,就是再娶梅骨一次,我也不要你多的彩礼钱,你第一次娶梅骨给了十万彩礼,你第二次要娶梅骨,就得再给我十万彩礼,你现在没钱,我也不难为你,你把五万的欠条改成十万的。” 陆景升咬咬牙:“好。” 横竖,等他的家具厂赚钱了,他就是大老板,五万十万的,他会在乎吗?只要梅骨能回到他身边,十万就十万。 “光有欠条可不行,你每个月得付我这十万块的利息钱,世面利息是一分五,你给我两分吧,我可是把十万块借给你办家具厂的,你家具厂要是赚了钱,你当了大老板,我就是你的恩人,收你一点利息也是理所应当,何况我收你一点利息,把梅骨送你当老婆呀。” 什么叫她借了他十万块钱办家具厂啊? 陆景升此时脑子有点绕不过弯了,只盯着卫七巧那张翻动的嘴。 “我借你十万块钱办家具厂,这事还没经过学文同意呢,他是梅骨的亲弟弟,是梅家的儿子,家里的事得他作主,他要是不同意,这事没法谈,但是如果你算两分利息给我的话,我可以在学文跟前帮你说好话,你姐夫是算了比市面利息贵的利息钱给你的,所以这钱得借给你姐夫办厂。” 陆景升讷讷地“嗯”了一声,笑容已经僵了。 卫七巧继续说道:“十万块母钱你可以打欠条,但两分利息钱不能钱,每个月必须现结,你定一下每个月哪天,我是去你厂里拿呢,还是你送到我家里去。” “都,都可以。” “我和学文同意还不够,活人没意见,死人有意见怎么办?你娶了梅骨,又和梅骨离了婚,这是对我们梅家祖宗的侮辱,我们梅家嫁女儿,是不许女儿离婚的,你和梅骨离婚,丢了我们梅家祖宗的脸,你得和我们梅家祖宗认错……” 几分钟后,陆景升接过卫七巧点燃的三炷香,在蓝家,对着墙上蓝祎母亲的照片,下跪磕头。 梅家祖宗在永和村里,太远了。 就近就有死人,先让蓝祎母亲顶一顶吧。 …… …… 一一满月了,但没有满月酒。 姑婆蓝屏已经放话和娘家断绝关系,不相往来,自然不会来参加满月酒。 那就只剩下蓝祎姨妈、舅舅几个亲戚,以及梅香香这边的亲戚。 外孙的满月酒通常是外婆大展身手的时候,实力雄厚的外婆会让满月的外孙从头到脚戴满金饰,但卫七巧…… “都怪陆景升那个妖孽,刚从我这边拿走了十万块……”卫七巧冲梅香香抱怨。 梅香香想到陆景升那天被卫七巧严令向蓝祎母亲遗照下跪的样子,心有不忍,说道:“妈,人家哪有从你手上拿十万块钱走,人家明明给你留了十万块的欠条,还预付了你第一个月的2000块利息钱,你白得了人家2000呢。” “他要是不给我打欠条,直接给我十万块,我就有钱给我们一一打金手镯金脚镯金戒指金项链了,都怪他。” 卫七巧抱着满月的一一,摇啊摇。 除了没有金饰,一一今天穿了一套大红色的婴儿服,还是怪可爱的。 “你说说你姐,第一次嫁了陆景升这样的,第二次还是嫁陆景升这样的,她是不是有病?” 梅香香看着坐在墙角电脑桌前心无旁骛打游戏的蓝祎,突然羡慕起来。 原来保持沉默,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于是,梅香香也保持沉默。 但卫七巧拽着她,嘱咐道:“陆景升给我打欠条的事,你可别告诉你姐,她就是个蠢货,会跟我吵架的。” 提到梅骨,梅骨就到了,将一块金锁戴到一一的脖子上。 “姐,你怎么给一一买这么大块金锁?”梅香香过意不去。 “这是我做大姨的一点心意。”梅骨从卫七巧怀里抱过一一,笑着对梅香香说道。 “对,这是她大姨应该做的,大姨都没买金手镯金脚镯,大姨真小气。”卫七巧用手指刮着一一的小脸蛋说道。 梅香香在心里无声叹口气。 梅骨笑笑不说话。 卫七巧见梅骨心情不错的样子,也堆起笑脸来,说道:“梅骨啊,你能不能把工业小区西南那个厂房租给陆景升啊?” ------------ 037 蓝祎姨妈 蓝父在乡里酒楼订了一桌,请蓝祎的姨妈舅舅,以及梅骨等人吃了个简单便饭,就当做是给一一摆了满月酒了。 没办法,一一住院花了不少钱,蓝父还欠着蓝屏老公一万块钱,得尽早凑了还给他,手上没有余钱,请客就只能从简。 卫青和雷辣珠也来了。 一桌人轮流抱着一一,一边吃饭,一边攀谈,倒是相谈甚欢。 卫七巧假装上厕所,走出包间,给陆景升打电话。 “我已经帮你和梅骨说了厂房的事。” “梅骨答应了吗?” “你自己去村委会找她呀,她吃完满月酒就回村里去了。” 卫七巧蛮横挂了陆景升的电话。 她看在那2000块利息钱的份儿上,已经和梅骨打了招呼了,还想她怎样? 世界上有她这么好的丈母娘吗?一般人离婚了,谁还搭理前女婿呀? 卫七巧被自己感动得想哭,折回包间。 “外婆,蓝祎遇到你这样的丈母娘,真的有福气,他没有妈妈了,幸好有你啊,让他感受到了母爱。” 蓝祎姨妈抓着卫七巧的手,情真意切说道。 蓝祎姨妈的眼睛高度近视,戴着个眼镜,身上散发体制内退休女性的知性气质。 她是卫七巧出现之前,对蓝祎最好的女长辈。 蓝祎妈妈跳楼后,如果不是她拦着,蓝祎舅舅都想揍蓝祎一顿。因为蓝祎妈妈跳楼后,蓝祎不但没有下楼察看,还直接走回房间打游戏,别说打120急救或者报警了。 蓝祎妈妈的丧礼上,蓝祎也是冷漠得一滴泪都没掉。 他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就算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与他无关。 游戏就是他的全世界。 就算此刻,他的儿子的满月酒席上,他也没有现身。 但是没有长辈苛责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默许他的隐身。 他像个可以一直被宠,不必长大的孩子。 而现在这个孩子,不但立了业,还成了家,娶妻生子,还一举得男,岂止长辈,老天爷都宠他,他简直是老天爷的幸运儿啊。 而他的幸运,全拜卫七巧所赐。 蓝祎姨妈紧紧握着卫七巧的手,高度近视的双眼已经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外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蓝祎多亏了你,他妈妈要是在,也会感激你的。” 他妈妈要是在,只会恨我吧,她精心培养的高材生儿子,娶了我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去东莞打过工的女儿为妻…… 心里突然响起这个声音,卫七巧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调整了状态,拉着蓝祎姨妈的手,也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十里八乡,除了蓝祎姨妈,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好听话,蓝祎姨妈还是个有身份的读书人,这让卫七巧又得意又感激,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她却顾不得擦自己的眼泪,而是用她劳动的指甲藏泥的黑乎乎的手去擦蓝祎姨妈的眼泪。 蓝祎姨妈也来擦卫七巧的眼泪,用她那双五六十岁依然白嫩嫩的读书人的手。 “姨妈,你这样说,你真的是好人,你对蓝祎来说,比亲妈还亲,姨妈,你就是蓝祎的亲妈,蓝祎也幸亏有你,幸亏有你疼他,你以后不但要疼蓝祎,还要疼我们香香和一一啊……” “外婆你放心,我会的会的。” 有了姨妈的保证,卫七巧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姨妈,蓝祎最听你的话,你可不可以让他把工资交给香香啊。” 酒席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让蓝祎把工资拿出来,这是一件难度特别大的事情,因为蓝祎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谁也说不动他,包括爱他的姨妈。 但众目睽睽之下,蓝祎姨妈还是答应了卫七巧的不情之请,毕竟梅香香的娘家人都看着,毕竟身为男人,养家糊口本就是他的本分。 “好的,外婆,我会和蓝祎说的。” 卫七巧又感动地握住了蓝祎姨妈的手,啜泣起来:“姨妈,你好人有好报。” “外婆,你也是,大家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蓝祎姨妈说道。 …… …… 吃完饭,又去月子房看望梅香香和一一。说了些场面上的祝福语,墨迹了个把小时,除了蓝祎姨妈要留下同蓝祎商量工资卡上交梅香香的事情,其他人都要返程。 卫七巧也不例外。 梅香香坐完月子了,卫七巧没有理由再留在蓝家了。 永和村那边也有很多活等着卫七巧去干,于是大家一起乘坐卫青的车回永和村去。 卫七巧说自己坐车会头晕,便坐了副驾驶座,可又想和后座的雷辣珠说闲话,只能不停扭过身来。 吃公家饭的女婿到手,梅香香又生了儿子,她又被蓝祎姨妈赞美了,在雷辣珠跟前,卫七巧简直炫不完的开心,人生赢家。 没想到卫七巧的白日梦梦想成真,雷辣珠心里妒忌,面上还是热情洋溢附和着卫七巧。 整个车厢都是姑嫂俩的唾沫,你来我往…… 得意中,雷辣珠不忘内涵一下卫青是不会下蛋的鸡,卫七巧也讥讽一下梅骨狗改不了吃屎,就这么热热闹闹抵达永和村。 卫青熄了火,几人下车。 梅骨叫住卫七巧:“妈,我和陆景升已经离婚了,法院都判了,狗改不了吃屎是什么意思?” “你和陆景升会复婚的,我们走着瞧。” 卫七巧笃定的口气让梅骨感到奇怪,而她竟替陆景升租厂的事求情,更让梅骨生疑。 “妈,陆景升是不是去找你了?你们之间瞒着我做了什么?” 面对梅骨的质问,卫七巧明显心虚了,越心虚嗓门越大:“我们能瞒着你做什么,要不是为了你,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陆景升。” “他果然去找你了?” 卫七巧说漏嘴,干脆也不装了,理直气壮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肯定会和陆景升复婚的,只要你和他复婚,我就没办法只能接受他这个女婿,他是我女婿,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帮他求情啊。你现在在村委会工作,他想租厂,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只是个小文书。” “你们官官相护……” 卫七巧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走,生怕梅骨追上来,欠条的事会瞒不住。 她接下来,每个月都能收到陆景升两千块利息钱,她可千万不能让梅骨破坏了这事。不知道哪天梅学文和苏简简的亲事就定下来了,她可得抓紧时间替学文攒彩礼钱。 希望梅学文结婚前,陆景升能把十万的欠条兑现,这样她就有钱给学文办婚事了。 卫七巧越想越开心,一路撒欢跑了起来。 雷辣珠忙去追她:“七巧,我还有事找你呢,你跑那么快干嘛?” 两位母亲终于都跑了,留下卫青和梅骨面面相觑。 “你今天有心了,还给香香送了满月礼。” “应该的,去看看香香的孩子,真可爱。” 梅骨看见卫青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渴望什么,便道:“你还没打算再去做试管呀?瓯市附医那边有很不错的专家……” “我没钱了。” 卫青垂头道。 梅骨一怔:“你之前不是攒了很多私房钱吗?这些年,堪龙书的工资也是上交给你的。” 堪龙书虽然没有大本事,但还是听卫青话的。 卫青欲言又止,挣扎了好几次,终于说道:“姐,我的钱都在顾北那里,要不回来了……” 卫青说着,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 ------------ 038 帅气的后厨 卫顾北又结了一次婚。 这一次婚姻是红的,官方认证,因为有结婚证。 卫顾北上一次婚姻,办不出结婚证,是因为两个人都达不到法定婚龄。 彼时,卫顾北十八,女方十九,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月,女方便怀孕了。 卫桂凤欣喜若狂,卫家终于有后,就算两个人达不到法定婚龄,还是张罗着给卫顾北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彩礼钱,卫桂凤逼着卫青拿出来,婚礼的花费,卫桂凤也逼着卫青买单。 卫顾北姓了卫,卫青便成了他的血包。 卫青以为替卫顾北在城里买了婚房,掏了彩礼,办了婚礼,她就功成身退了,然而卫顾北还要创业。 卫青仅剩的三十万积蓄,也借给了卫顾北,现在卫顾北创业失败了…… 卫顾北还不了钱,卫青就没钱再做试管婴儿了。 卫青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腿上,嚎啕大哭。 梅骨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卫青,叹了口气,弯身将她抱在怀里。 “总有办法的。”梅骨在卫青耳边轻轻地说。 …… …… 下午,陆景升再次光临村委会。 丁香主任一看到陆景升,就赶紧支开了梅骨。 “景升啊,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工业小区西南那个厂房已经租出去了。” “我要见梅骨……” “你见到梅骨也没用,梅骨帮不了你,白纸黑字,人家合同都签好了。” 丁香主任将合同拿出来,摆在陆景升跟前:“你看合同上的日期,人家在你来登记之前,就已经把合同签好了。” 丁香主任让陆景升看签订合同的日期,陆景升却偏偏看的是合同上的签名:王步尧。 王步尧正在西南那间厂房里。 上次,陆景升和林鹤泉来踩点时,厂房还是空旷无物的,现在厂房已经被布置成茶厂的样子,茶叶采摘机、清洗机、烘干机、揉捻机和烘焙机等设备一应俱全,王步尧正指挥几个工人搬运其他晾晒木架。 此时,茶叶正处休眠期,等过了年,开春新茶发芽,茶厂就可以开始投入生产了。 “步尧。” 茶厂外有人喊他,王步尧走出茶厂,便看到了陆景升。 “景升你怎么来了?”面对陆景升,王步尧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从广州回来这么久,也没有来找我。”陆景升递给王步尧一支烟。 王步尧摆摆手,他不抽烟。 “我爸生病了,陪着他动手术,这不又忙茶厂的事。” 陆景升看着厂房外已经挂起了“王白茶”的招牌,心里不是滋味,有个爹就是好啊。 王步尧的爹是永和村书记,老王书记对于永和村来说又是那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人,可以说没有老王书记,就没有如今的永和村,永和村的村民们还在各座山的半山腰上挂着呢。 没有老王书记,也不会有闽东首个村级工业小区,这工业小区的管理部门就是村委会,老王书记是村委会第一把手…… 所以他拿什么和王步尧抢呢? “步尧,你不知道吧?我原先也看上了这个厂房,想用来开家具厂,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了。” “是吗?”王步尧不置可否。 “这个地好,我的家具厂如果开在这里,有助于提升家具厂的绿色形象,你知道家具甲醛超标之类的,是顾客最敏感的问题,绿色家具在市场上更受欢迎……” “甲醛超标和家具厂的位置有什么关系?你要做绿色家具在哪里都能做,你去村委会再申请个场地呗。” 王步尧并没有和陆景升虚以为蛇。 陆景升不由酸溜溜说道:“我去村委会申请,哪有你直接向老王书记申请方便?” “我也是向村委会申请的,可以走程序的事情,可不敢麻烦老王书记。” “你也是向村委会申请的?” “是啊,去梅骨那边登记的……” 陆景升闻言,脸色一变,王步尧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景升,中午请你吃饭吧。”王步尧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陆景升却道:“我请你。一顿饭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 ……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陆景升此前舍不得去的地方,今天带王步尧来了。 走进店里,充满小资风情的装修,让陆景升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他想起之前,梅骨曾提过想来“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吃个饭,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曾半夜给梅骨打电话时,梅骨和平浪正在咖啡厅里。梅骨是不是想来“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回忆往昔和故人的? 午间,来餐吧喝咖啡的人不多,大腹便便的老板娘热情洋溢迎上来。她的肚子更大了,临盆在即。 “梅文书呢?”老板娘问王步尧,而不是问陆景升,自然是因为上次带梅骨光顾餐吧的是王步尧,而不是陆景升。 梅骨和王步尧来过“月光下的甜蜜驿站”,西南的厂房也是梅骨租给王步尧的。陆景升心里不是滋味。 老板娘递了菜单过来,陆景升也点不来,他本来就是土老帽一个。 见陆景升心烦意乱翻着菜单,半晌一个菜都点不出来,一旁的老板娘停着个大肚子,站得很辛苦,王步尧便接过菜单,快速点了几道甜点和饮品,将菜单还给老板娘,说道:“都快生了,要注意休息了。” “要的要的,我其实打算把这家餐吧盘掉的,就是还没有找好下家,我要回家生孩子去了。” “我帮你留意一下。”王步尧热心地说。 “太感谢了。” 老板娘很快上了餐,又忍不住问王步尧:“梅文书开始写文了吗?我问了我姑姑,机缘方便的时候,她愿意和梅文书见见面,喝喝茶,分享分享写文的经验。” “太好了,替梅骨谢谢你姑姑,回头我和梅骨说好了,约你姑姑来永和村玩一玩。” “好的好的,记得约在我预产期之前,我的预产期在春节后。” 老板娘离开了,陆景升把目光投向王步尧,满满的敌意。 王步尧已经埋头吃饭,陆景升哪里吃得下? “步尧,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俩打架的事吗?” “记得。” “那你还跟梅骨……” 王步尧放下叉子,抽了一张纸巾,不紧不慢擦了嘴,平静说道:“景升,你已经是成年人了。” 陆景升一凛。 “三岁小孩都应该知道,两个人离婚了,就有各自寻找幸福的权利,梅骨有,你也有,别再做什么让人看不起你的事情了。” 王步尧说着,放下两张百元大钞,自行离去。 陆景升脑子嗡嗡作响,浑身颤抖起来:他什么意思? “那个人怎么了?” 后厨走出来的年轻人,问吧台后的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陆景升的方向耸耸肩,“大概率,为情所困,两男争一女。” 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排贝齿。 虽然围着围裙,但餐吧内暖和的空调,可以让他只着笔挺的衬衫,显出挺拔的身材,头发卷过,喷着发胶,帅气又精神。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上海回来的时髦气息。 “你和他们很熟?” 老板娘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我姑姑,著名网络作家,女频大佬,男女之间那点事,我从小就听我姑姑给我编了。” 老板娘说着,从头到脚打量年轻人:“小肖你长得这么帅,不进军演艺圈,可惜了。” 面对老板娘肆无忌惮的眼神,肖雨秋难为情起来:“老板娘你别寻我开心,我就是个做甜品的,哪里当得了明星?” “等我姑姑的小说拍电视剧了,我让我姑姑推荐你。” “推荐我干嘛?给剧组做饭吗?” “啧,”老板娘恨铁不成钢看着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肖雨秋,“年轻人,有点志气行不行?” …… …… 卫顾北难得回一趟永和村,他平常都住在城里那套卫青给他买的婚房里。 卫顾北第一次离婚很简单,因为没有结婚证,离婚就是女人从那套婚房搬出去就可以了。 第二个女人是带着结婚证搬进婚房的。 卫顾北的儿子平日里都跟着雷辣珠和卫桂凤住在永和村里,不会打扰卫顾北的二人世界。 要不是过年,卫顾北也不会回永和村看望父母和儿子。 卫顾北是踩着除夕的鞭炮声回到永和村的。 除夕夜的永和村,火树银花,家家团圆,卫顾北也一脸国泰民安,幸福肥。 卫顾北领着娇妻踏进家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餐桌旁的卫青。 “你怎么在这儿?” 卫顾北皱起眉头,出嫁的女儿除夕夜跑回娘家吃年夜饭,这可不是什么喜事。 “这一桌都是卫青为你置办的年夜饭。”卫桂凤抱着卫顾北的儿子过来迎接卫顾北,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 虽然卫顾北不是卫桂凤亲生的,但两人站在一起,都是圆脸,幸福肥,加上卫顾北胖嘟嘟的儿子,三代人莫名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卫顾北的娇妻和雷辣珠也是丰腴的身材,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这一屋子人站在一起,卫青看着的确像外人,只有她是清瘦的,眼神疲惫。 “我在等你。”卫青说。 卫顾北看着一桌子菜,螃蟹、龙虾、土鸡……都是硬菜,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会在村里待几天的,不必除夕就送过来,你可以等正月请我到你家里喝酒的嘛,龙书也在家吧?我好久没和他喝小酒了。” “顾北,我有事找你,我们两个出去外面说吧。”卫青看了眼卫顾北的老婆,对卫顾北说道。 卫顾北收起笑容,推了推老婆:“你先吃饭。”说着,也不等卫青,径直向外走。 走到屋外,卫顾北双手插兜,回头不耐烦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卫青,先发制人:“今天是除夕,卫青你别扫兴啊!” 是提醒,更是警告。 “难道你希望我正月初一就要你还钱?” 卫顾北一愣:“卫青,你果然没安好心,你存心不想让我好好过年,是不是?” “年前要账,年后不要账,顾北,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卫青,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要是还想要娘家,现在就滚,你再跟我要钱,你信不信我去把你爸请出来。” 是的,在卫顾北心目中,卫桂凤只是卫青的爸,哪怕卫桂凤从卫青身上各种搜刮贴补他,卫桂凤也依然不是他卫顾北的亲爸。 不用卫顾北去请,卫桂凤已经抱着孙子出来了,他身后跟着雷辣珠和卫顾北的新老婆。 “你们俩还不进来吃饭,站在外面干嘛呢?天这么冷。”卫桂凤说。 “你问她。” 卫顾北没好气说着,越过卫青就想进屋,卫青却拉住了他。 “顾北,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好好谈一下吗?” “谈什么谈?”卫顾北甩得卫青趔趄了一下。 “卫青,你该回去吃年夜饭了。”卫桂凤下了逐客令。 一旁,卫顾北的老婆挽住雷辣珠的手臂,一副乖巧小媳妇模样,雷辣珠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身为后妈,她不方便出声驱赶卫青,好在,卫桂凤做了她的嘴替。 于是,后妈便假惺惺说道:“卫青也留下来吃饭吧。” 卫青是要留下来吃饭的,那一桌年夜饭花了她不少钱,她凭什么不留下来吃? 卫青大步走进屋去,径自上桌,先给自己剥了个螃蟹,又给自己夹了块龙虾……鲤鱼也是要吃的,吃了年年有余……吃一块金黄的蒸糕,吃了蒸蒸日上…… 直吃得满嘴满手油腻腻,满眼满脸泪花花。 卫桂凤等人已经走回屋子,但看着卫青狼吞虎咽,谁也不敢坐下了。已经先一步坐到饭桌上的卫顾北,也只是愣愣看着卫青,不敢动筷子。 卫顾北,我不要娘家了。卫青看着卫顾北,在心里说,却只给了卫顾北一个淡淡的笑。 卫顾北不由一激灵,卫青的笑,看着真瘆人。 卫青走出雷辣珠的家时,“咻”的一声,永和村的上空礼花绽放,照亮她那张森然的脸。 村委会的宿舍里,梅骨也听到了外头礼花绽放、鞭炮鸣响的声音,她停下自己敲击键盘的手,看着电脑屏幕上“魏清”两个字。 魏清,是她在小说里为卫青取的名字。 ------------ 039 千面除夕 卫青在那漫天礼花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委会。 卫青和梅香香一样,没有什么朋友,当年在东莞一起打工的那群小姐妹里,卫青业绩最好,难免被孤立,而梅香香业绩最差,也没有人愿意与她为伍。 人,终究是孤独的。 梅骨是卫青愿意敞开心扉,也愿意对卫青敞开心扉的人。 梅骨从村委会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稿。 “我刚写完的一篇短篇小说,卫青,你能帮我看一看吗?” 卫青不可置信看着梅骨:“姐,我没什么文化……” “难道你和香香一样,看字会头疼?” 那倒不会,她读书那会儿成绩还不错的,只不过是雷辣珠和卫桂凤不叫她继续读书了而已。 “你是我第一个读者,看完给姐提提意见。” “嗯,好。” 卫青欣然接受了梅骨的任务,带着梅骨的小说回家了。 啊,她哪是第一个读者呀?她分明就是故事的主人公。 魏清,卫青。 故事里的魏清起诉了她的继兄,继兄想要赖账,法院强制执行了他的房子,那房子原本也是魏清的钱买的。 魏清有了钱,去做了试管婴儿,魏清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哦,不是,那只是魏清梦境中的剧情。 现实是,魏清被骗了,不孕不育的始终是她的丈夫。 卫青看着窝窝囊囊的堪龙书,心头一咯噔。这些年她去查不孕不育,医生只是说她有一边输卵管堵塞,但不代表这就会绝育啊。而堪龙书,始终未去查过。 “过了春节,你也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卫青开口。 “检查什么?” “不孕不育。” 堪龙书刚在年夜饭桌上,和继父喝了几杯酒,脸颊红红的,眼神朦胧而浑浊。 他嘿嘿笑起来:“卫青你是不是傻?哪有男人查这个的?” “怎么没有?大城市里多的是。” “这是在永和村,传出去,不怕被村里人笑死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永和村里的男人们,自尊心总比女人强很多。 “可要是你也有问题……” “卫青,没钱做试管就不要做,反正我已经有小月了,我很满足,小月出生几天就抱到咱们家了,和亲生的没区别。” 对于卫青来说,区别大了。 小月对卫青不亲啊,卫青辛辛苦苦赚了钱,供她吃喝供她读书,可是卫青说不得她半个字,她但凡行为习惯不好的时候,卫青想教训她,公婆都会跳出来护着。 小月只听爷爷奶奶的话,在小月眼里,卫青就是个恶毒的养母。 如果是自己生的孩子,就不会这样了吧? 看看卫桂凤如何对她的,她又是如何对卫桂凤的? 如果卫桂凤不是亲生父亲,只是养父,她早就扔下卫桂凤不管了,可是血缘像一根砍不断的绳索,不管她多么厌恶卫桂凤,多么痛恨他,她都无法摆脱他。 一定要一个亲生的孩子。 卫青心里强烈渴望着。 而堪龙书已经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倒在床上了:“卫青,你要是有钱做试管,我不拦着你,没钱做试管,咱就不做,别把脏锅扣我头上,换你的心安。不能生的是你,不是我。” 床上响起了堪龙书打呼噜的声音。 哦,魏清的现实,也只是故事而已。 卫青苦笑起来,所以,还是得向卫顾北要钱。 魏清起诉了继兄,继兄赖账,法院强制执行了继兄的房子…… 卫青的心头咚咚敲鼓。 表姐哪里是在写小说,分明是在为她出谋划策呀。 …… …… 王家,年夜饭桌上,只有老王书记、妻子余如彩,儿子王步尧。王清尧躲在房间里,不肯下楼吃年夜饭。 “你姐还为永和苑担保的事生气呢?”老王书记问王步尧。 王步尧点点头:“大概是吧。” 老王书记和妻子、儿子,一起去银行签了担保的字,有老王书记一家为村集体担保,银行很快批了款。 王清尧被蒙在鼓里,等发现时,永和苑项目已经轰轰烈烈启动了,她生气地不与家人说话。 “我去叫她……”余如彩说着起身,老王书记拉住了她。 “不用,她想不通就让她自己想通好了,大家都是为她好,她不领情那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就这点领悟力,还想接我的班呢。” 接棒老王书记,成为永和村新一任村书记,一直是王清尧的志愿。 工作中王清尧十分强势,很有老王书记的风范,永和村人慨叹虎父无犬女之时,私下又有些抱怨,总觉和老王书记比起来,清尧书记虽然也能干,但不太懂得变通,工作态度太过强硬,以至于常常让群众矛盾激化。 以权压人,不是工作的好方法。 老王书记不止一次提醒王清尧,但王清尧听不太进去。 “她和龙剑最近怎么样了?”老王书记和余如彩都看向王步尧。 王步尧挠挠头,你们问我我问谁? 他和这位姐姐,关系也不咋地呀。 “往年除夕,龙剑都上咱们家吃年夜饭的,今年没来,还用问吗?”余如彩悻悻然地说。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堪龙剑那孩子真心不错的,如果清尧真的和他分手,那实在太可惜了。 如果单从老丈人的角度,老王书记也是喜欢堪龙剑的。一个家境优渥的体制内女婿,年轻帅气,品性温良,只不过是不够大胆豪爽而已。 过日子要的是安稳,可不需要什么冒险精神。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王清尧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儿媳妇,儿媳妇未过门,就背负数百万债务,哪个婆家不担忧? 老王书记和余如彩身为父母,用心良苦,希望清尧总有一天能理解。 这里不是北上广深的大城市,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庄,容不下那么多单身不婚的女性。王清尧再能干,也是要有一个归宿的。 堪龙剑是一个好归宿。 不让王清尧参与银行担保,是因为她是女儿,女儿是要出嫁的,不能让她背着债务危机出嫁,以免影响她在婆家的生活,影响夫妻感情。 儿子就不同了,儿子不必出嫁,他和妻子可以为他兜底。同样,儿子也得为他们养老。 这算重男轻女吗? 老王书记胡思乱想的时候,王步尧已经起身,拿了保温盒打包饭菜。 煎得金黄灿红的大青蟹,有红膏的拿两截。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海鲜为主料,融合了高汤、淀粉和鸡蛋清等辅料烹制而成的彭海汤,盛一碗。 畲族九稳包来一双,吃了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 眼见王步尧要把一整桌年夜饭都搬空了,老王书记忍不住出声:“步尧,你这是干嘛,打包了去房间吃啊?” “是的,边看春晚边吃。” 王步尧穿上长款黑色羽绒服,提了保温盒,就向外走去。 “他不是说他去房间吃?”老王书记奇怪地扭头问余如彩。 余如彩笑:“他又没说去谁的房间吃。” “他说他边看春晚边吃……” “就你们家房间有电视,是吧?”余如彩也站起身,拿了新盘子夹菜。 “你也要去谁家里看春晚?” “我拿点东西送给清尧吃,我可没你这当爹的那么冷血无情,女儿饿肚子,我会心疼的。”余如彩把王步尧装剩下的美食装盘,向楼上走去。 团圆桌上就剩了自己一人,桌上也只剩碗碟,老王书记突然生出孤家寡人的悲怆来。 …… …… 乡里,畲族九稳包店大门紧闭,却有笑声不时传出,和着门前的溪水潺潺。 门内,大理石饭桌打开两翼,拼出一年只会拼一次的圆形,寓意除夕团圆的时刻。 卫七巧抱着一一,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吃着蓝父精心准备的年夜饭,乐得合不拢嘴。 一一被喂养得很好,胖嘟嘟的,倒是梅香香,没什么长肉,还因为带娃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憔悴。 饭桌上的笑声,都因为一一。因为一一,卫七巧开心、梅香香开心,蓝父也开心。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一一身上,逗不完的娶,说不完的哄孩子的话,尽管一一还小,压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一一睁着眼睛默默看着他们的样子,就足够让他们激动的了。 只是他们的快乐和蓝祎无关。 蓝祎坐在圆桌一角,快速吃完饭,便起身上楼。 他们的快乐是一一,他的快乐是打游戏。 听到脚步声,卫七巧才惊觉蓝祎离席了。 她扭头看楼梯,只看到蓝祎穿着拖鞋往上走的一双脚,很快,那双脚也看不见了。 “他真的好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楼,也不吵大家……”卫七巧对蓝父夸奖道。 蓝父尴尬赔笑,心里又十分感动。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卫七巧一个人可以如此喜欢他的儿子蓝祎。 卫七巧的盛赞却让他无法接口。 面对卫七巧对蓝祎的赞美,蓝父惭愧不已。 蓝父正心虚着,卫七巧就说:“如果蓝祎能把工资交到香香手上,就没有任何缺点了。都做爸爸了,该拿钱养老婆孩子的,你说是不是,亲家公?” 卫七巧说得没错,但蓝父无能为力:“外婆你说得没错,可是蓝祎不听我的。” “不怪蓝祎,怪香香,没本事让蓝祎拿出钱来。”卫七巧白了一旁梅香香一眼。 好在蓝父替梅香香说话:“也不怪香香,蓝祎姨妈都没能让蓝祎拿出钱来。” 上次,卫七巧托了蓝祎姨妈和蓝祎说情,蓝祎就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钢板,姨妈的风也吹不进去。 “也怪不了姨妈,蓝祎的工资自己都一分不花,就那么攒着,别人又怎么可能花得了他的钱?” 梅香香并不气馁,现在的蓝祎不打人不发作,每天安安静静打游戏,偶尔还能抱一抱一一,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蓝祎的工资攒着也有好处,将来家里有了什么需要花钱的大事,他非拿钱不可的时候,总得把钱拿出来吧? 蓝祎又不是把工资全部自己花了。 梅香香这样想着,心情就不难受了。 卫七巧也不难受,反正她又不打算花蓝祎的钱,工资拿不拿出来,她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想帮梅香香争取些福利。不管梅香香能不能得到蓝祎的工资,反正她自己能得到一顿免费的年夜饭不是吗? 满桌子鸡鸭鱼肉,若不是蓝父斥资招待她,她平日里哪舍得吃? 卫七巧一边吃着蓝家的年夜饭,一边想到梅骨那个不孝女,除夕夜一个电话都不打给她,如果她不是被蓝父请到乡里来吃年夜饭,不孝女也不过问她是否会在除夕夜饿肚子。 想自己从前省吃俭用供梅骨读书,卫七巧就觉得不值得。 但想到梅学文,卫七巧就满满的心疼,好孩子一个人在桥乡,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在纺织厂里干苦力活,不知道年夜饭又是在哪里吃的。 苏家有没有喊她的学文一起吃年夜饭? 她的学文哪,她的学文真懂事,白天的时候还给她打电话问候她了…… 卫七巧心疼得眼睛潮湿了。 …… …… 村委会一楼,空荡荡的会议室内,日光灯雪亮。 王步尧将保温盒的盒子一个一个摆在桌面上,全是好吃的。 梅骨要流口水了。 “谢谢你啊,步尧。” “快吃吧。”王步尧剥了蟹腿,笑吟吟递到梅骨跟前。 会议室的门口站着陆景升,他去找林鹤泉喝小酒,喝得七八分醉,保留了一二分清醒,从小酒楼里打包了两样菜,想要送来给梅骨吃。 他以为除夕夜,梅骨是没地方吃年夜饭的。 打脸了。 陆景升提着打包盒,负气离开了村委会。 陆景升喝醉了,打包盒在他手上摇摇晃晃,永和小区的街道变得奇长无比,怎么走也走不到家里。 路旁,一户洋房的门打开,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 女人朝陆景升招招手,陆景升就调转脚步向她走去。 女人的两个孩子也冲了出来,一边一个抱住女人的腰,全都激动地喊起来:“陆叔叔!” 陆景升将手里的打包盒摇摇晃晃伸到女人和孩子们跟前:“喏,给你们带的好吃的。” ------------ 040 砸店 村委会会议室,梅骨将垃圾收拾出去,再回来时,看到王步尧正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打印稿。 那是梅骨写的《魏清》。 王步尧看得认真,梅骨不便打扰他,也很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小说写得怎么样。导演拍出电影,终究是要放到电影院里接受观众检验,方才知道自己水准如何。 作者写小说,也是一样,未接受读者评判之前,自己很难说自己的小说到底写得如何。 梅骨悄悄离开会议室,走出村委会,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双肘支膝,仰望夜空。 除夕之夜,天空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星星点缀其间,闪烁着温柔的银光。 月亮高悬,洒下柔和的月光,为大地披上一层梦幻的纱衣。 “咻——”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同盛开的花朵,每一朵都承载着人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期待与祝福。 它们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之后缓缓消散,宛如流星雨般,转瞬即逝。 梅骨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仿佛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过去和茫然未知的未来。 她的眼里有湿润的液体升起。 手机响起,是梅学文。 “大姐,还好吗?” “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除夕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温馨的、暖暖的、平和的亲情,如一股涓流细细流淌在梅骨心间。 这是她一直渴盼的亲情该有的样子,可惜从前,卫七巧和陆景升都不曾给过她。 “听妈说,你和陆景升离婚了?” “离了有一段时间了。” “大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谢弟弟,你照顾好自己。” “好,姐姐你也是。” “好。” 挂了电话,梅骨怅然若失。 虽然卫七巧极度偏心儿子,但弟弟是个好孩子,梅骨心里这样评价梅学文。只是她与梅学文,彼此都无能为力,只能各自安好。 身后有了脚步声,王步尧看完小说,走了出来。 他在梅骨身边坐下,与梅骨一起仰望除夕的夜空,心境却大为不同。 此刻,他的身边坐着他心仪的女孩子,人生夫复何求? “你小说里的魏清,写的是你的表妹吗?” “是以她为原型。”梅骨坦言。 “卫青回到村里有一段日子了,之前听你说过她一直想在村里找个事做,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找到,去工业小区几家厂里都问了问,都不太合适。” 魏清的命运迎来了曙光,而卫青,还陷在泥潭里。 梅骨与王步尧内心都十分唏嘘。 文学的确有一股魔力,能在文字里弥补生活的遗憾,修复人生的痛苦,迎来未来的希望。 也许,这有点阿Q的意味,但破破烂烂的命运中,这何尝不是手术前的一剂麻醉剂,大缝大补之后,兴许就能迎来新生。 “梅骨,你写得真好,在写作方面,你是天才。”王步尧侧过头,对梅骨说道。 他看着梅骨的眼里,住满了星星,全都是布灵布灵的星光,亮晶晶亮晶晶的,是崇拜、倾慕、心悦。 面对这样近乎带着崇拜的溢美之词,梅骨受宠若惊,内心的不配得感使她不安。 “你是个不祥的女人,你不配得到男人的爱……”脑子里不自觉就闪过陆景升的话。 梅骨自嘲地笑起来。 她竟把这么高洁的自己,放在污浊的泥沼里,由人蹂躏那么长时间。 为什么? 梅骨,你为什么会有那么蠢的选择和境遇?是你活该吗? “梅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梅骨,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梅骨,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步尧,你别再安慰我了。” 梅骨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王步尧伸手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里,梅骨在他怀里哭成狗。 “我之前在广州卖茶叶的时候,认识一家杂志的主编,他常常来我的茶叶店里喝茶,熟了之后给我留过他的联系方式,回头我把你的小说推给他。” “要是主编觉得我写得很烂,会不会丢你的脸呀?”梅骨很忐忑。 “梅骨,我相信你未来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作家。”王步尧给了梅骨一个笃定的微笑。 …… …… 陆景升一觉醒来,正月初一的鞭炮已经噼里啪啦响了一回又一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弥漫着土香的气息。 永和村的人们早早就起来求神拜佛了。 苏红也不例外。 苏红领着两个孩子去永和村附近土地公庙烧完香回来,陆景升就醒了,坐在房间里愣愣失神。 宿醉之后,第二天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苏红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陆景升晨醒发呆的模样,陆景升也不是第一次在苏红这里留宿了。 过去,苏红遮遮掩掩,如今可以光明正大了,因为陆景升离婚了。 “又在想她了?” 陆景升跟前,苏红从来不避讳谈论梅骨,因为陆景升想谈,陆景升希望有个人能够与他谈论梅骨。 “你说,她执意要和我离婚,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你的事?” “一个老婆如果知道老公背叛了她,会不找第三者闹的吗?梅骨从来没有来找我闹过。” “所以她并不知道咱俩的事,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那个笨女人为什么还不能发现?” 陆景升目光灼灼看着苏红,他是真的想从苏红这里知道答案。 “如果一个人,眼里有另外一个人,任何细微的异动都会引起她的察觉……” “所以,梅骨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她根本就不在意我,所以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在意,哪怕是我背叛她,她也无所谓,她根本就不爱我……” 苏红看见陆景升的五官已经开始扭曲了,下一秒他就要抓狂了,连忙上前赔笑说道:“景升,今天是正月初一,我给你煮碗长寿面,再给你煎一双荷包蛋,咱吃了长长寿寿,健健康康,再去‘青莲寺’烧个香,保佑你新的一年家具厂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好不好?” 苏红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身材丰腴,圆脸凤眼,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善解人意,陆景升焦躁的心在她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看着苏红的笑脸,陆景升有些恍惚。 “苏红,林鹤泉从前就说过,我和梅骨是两个世界的人,梅骨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我本就配不上梅骨,梅骨迟早有一天要抛弃我……” 陆景升将双手食指插进发梢,痛苦地呜咽起来。 “苏红,我和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苏红不觉得陆景升的话是对自己的贬低。 林鹤泉说的是事实,只不过陆景升自欺欺人,而只有林鹤泉勇敢,敢在陆景升跟前说真话。 “梅骨是读书人,和我们大家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苏红伸手抱住陆景升,让陆景升把头埋在她软软的怀里,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脑袋。 “景升,你和梅骨已经离婚了,人该朝前看。” 陆景升抬头,他的眼前是苏红娇艳的面容、期待的眼睛。 房间外传来苏红两个孩子的声音:“妈,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陆景升的酒瞬间就醒了。 他离开苏红怀里,在床沿上坐正了。 “苏红,你家那口子是不是该出狱了?” 人该朝前看,前方有更为冷峻的现实,不是吗? …… ……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换了新主人。 在王步尧的牵线搭桥下,卫青成了新的老板娘,不过盘店的资金只付了定金,余款还没付。 卫青手上暂时没有太多钱。 老板娘还是愿意将店铺盘给卫青,卫青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给自己的餐吧找一个这么漂亮的新主人,老板娘终于放心回家生孩子了。 正月里,餐吧生意很好,每日都创业绩新高。 许多男人光顾餐吧,除了吃饭,便是要看一看那位美丽的老板娘。 原来这就是永和村村花。 卫青没有接管餐吧前,工业小区的外来工们从来没有村花的概念,现在“村花”二字被他们挂在嘴边,每天无聊的上工日子有了有趣的谈资。 “村花这么漂亮,却不能生孩子,真是可惜了。” “村花不能生孩子,是有原因的,村花曾经是东莞打工妹。” “村花是东莞打工妹里赚钱最多的,给娘家和婆家都盖了房子。” “村花那么漂亮,肯定赚钱多咯……” “村花现在也没什么钱了,钱都被娘家兄弟卷跑了。” “村花和娘家兄弟正打官司呢。” “村花也是狠人啊,竟然把娘家兄弟告上法庭……” 后厨。 肖雨秋轻手轻脚从烤箱中取出一道精致的西点,金黄酥脆的外壳在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焦糖味。 肖雨秋的脸上浮现出成就感满满的微笑。 他将西点端了出去,这道西点是专门为新老板制作的。 “青姐,尝尝我的新品。” 肖雨秋献宝似的将西点放到卫青跟前。 忙碌了一天,餐吧到了打烊的时刻,卫青正在算账。 今天的业绩又创新高了,卫青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好的呀,谢谢小秋。” 前任老板娘喊他小肖,卫青喊他小秋,肖雨秋觉得小秋更亲切。 肖雨秋确定自己不是看脸狗。 “味道怎么样?”肖雨秋期待地看着正在品尝西点的卫青。 “不错,甜而不腻。”卫青认真咀嚼后做出评价。 “谢谢青姐。”肖雨秋心花怒放。 看着干净又帅气的小伙子,卫青问道:“听说你之前在沪都呆了很多年,你的师傅还是米其林大厨?” 肖雨秋有些难为情,“青姐,这之间有误会,其实是我的师傅的师傅是米其林大厨,不过我的师傅也很厉害,他曾是沪都101层的行政总厨。青姐,沪都101层,你听过吗?” 作为业绩最好的东莞打工妹,沪都101层卫青不但听过,更去过。 101层可是沪都中心大厦的顶层,也是沪都之巅。 沪都中心大厦,作为全国乃至全球高楼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高度让它成为了一个热门的话题和重要的旅游景点。 在沪都,这座摩天大楼不仅是商务活动的中心,也是许多餐厅和观光景点的所在地。其中位于101层的餐厅更因绝佳的视野和美食吸引了无数游客的目光。 卫青还是东莞打工妹的时候,就陪顾客去过那里。 卫青光临101层的时候,肖雨秋作为一名服务生,正端着西点盘子,与她擦肩而过。 只是,彼时,他们互不认识,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彼此近距离共事。 “没听过。”此刻,被肖雨秋询问,卫青用一个微笑掩藏了过去譬如朝露之种种。 肖雨秋不疑有他,这里是乡村,哪怕紧锣密鼓正在振兴中,也距离国际大都市好远,没听过也很正常。 “我曾在那里当过西点厨师。” 肖雨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卫青跟前。 照片采用黑白色调,西点台子前专注整理货品的人,正是肖雨秋。 好帅。 本人更帅。 卫青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肖雨秋。 “我不帅,是照片拍得好,”肖雨秋难为情地解释,“帮我拍下这张照片的是香港来内地出差的一名工程师,他说我可以去做一名短视频博主……” “就是说你长得帅的意思,他说得没错。”卫青看着肖雨秋,认同点点头。 “你为什么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呢?我觉得他这条建议挺不错的。” “我的兴趣是做甜品,希望有一天能创立自己的品牌。” 肖雨秋每当和家人说起自己的梦想时,总是换来一盆冷水,但是卫青没有笑话他。 卫青正想说一些鼓励肖雨秋的话,就被突然而来的喧哗声打断了。 卫桂凤抱着卫顾北的儿子,和雷辣珠一起闯了进来。 圆丢丢、油腻腻、土里土气的老少三人,与“月光下的甜蜜驿站”格格不入。 见到卫青,卫桂凤也不说话,把手里的孙子往雷辣珠手里一塞,就开始砸店。 ------------ 041 小文书懂什么 “梅骨,梅骨,呜呜呜,你一定要帮帮你舅舅……” 卫七巧在梅骨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是梅骨在村委会工作后,卫七巧第一次到村委会找梅骨。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梅骨把卫七巧带到自己的宿舍。 卫七巧边哭边环顾梅骨的宿舍,房间不大,可是十分整洁,被褥是全新的,墙上挂着漂亮的画框,桌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接过梅骨递过来的餐巾纸,卫七巧擤了把鼻涕,指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电脑?” “你蛮好还认得那是电脑。”梅骨礼貌微笑。 卫七巧认识台式电脑不稀奇,认识笔记本电脑,还是稀奇的。 “上次去桥乡你弟那边,你弟媳妇的叔叔不是请了顿大餐?吃饭的时候,我看过客人中有人用这个,薄薄小小的一本,说也是电脑,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怪方便的。” “是方便。” “这也是村委会配给你的?” “不是,我自己买的。”梅骨再次给了卫七巧一个礼貌微笑。 那微笑让卫七巧很不舒服,有一种压迫感。 这是梅骨当了她将近三十年女儿,第一次给她这种感觉,很不舒服,难受死了。 “多少钱?” “一万多块。” “什么?”卫七巧惊叫起来,因为卫桂凤被警察抓走带来的悲伤感,全都被刺激不见了。 “谁给你出的一万多块钱?” “我自己就有钱啊。” 梅骨已经从学校辞职,村委会的工资也不高,随随便便就拿一万多块买电脑,真是气死她了。 卫七巧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颤声问道:“你哪来的钱?” “老王书记介绍我去给‘远贝’董事长的两个儿子补课,赚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花钱呀,你的钱得存着,你弟弟和你弟媳妇不知道哪天就要结婚了,咱们得给你弟攒彩礼钱。” “哦。” 卫七巧看着梅骨,梅骨始终微笑,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样子,但总觉哪里怪怪的。 “我说,咱们得给你弟攒彩礼钱。”卫七巧强调。 “好的。”梅骨点点头,微笑着给卫七巧倒了杯水。 梅骨的微笑让卫七巧心里毛毛,梅骨递过来的水,卫七巧更不敢喝。 “妈,你怎么不喝水?怕我毒死你呀?” 梅骨说着,将那杯水倒了。 卫七巧:“……” 看着卫七巧不知所措的样子,梅骨心想:是自己对亲妈招待不周吗?她不是一直冲她微笑,她为何如坐针毡的样子?原来微笑也可以成为武器? “接下来你赚了钱,不要再乱买东西了,都得攒着。” “好的。” “这台笔记本电脑以后也送给你弟吧,学文也用得着。” “没问题。” 卫七巧不由认真看了看梅骨,她答应得这样干脆,态度这样温顺,可她为什么就这么不相信她呢? 总觉得她在骗她,可是她明明微笑着什么都答应了,又让她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妈,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上班了。” 卫七巧拍了拍脑袋,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卫青那个死花娘子,竟然报警把你舅舅抓起来了,那可是她亲爹,你舅妈哭着来找我,让我叫你出面,把你舅舅救出来。” “好的。”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卫七巧不可置信看着梅骨,梅骨冲她莞尔一笑,她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要在我这里等舅舅呢,还是回家去等?” “我回家去等吧,你舅妈还在家里等我消息呢。” 卫七巧说着,满意离开了村委会。 卫七巧一走,梅骨也离开了村委会,她陪着老王书记、清尧书记等人赶去白茶小镇,参加开茶节。 F市盛产白茶,举办开茶节,旨在促进当地茶产业的发展并推广白茶文化。 首届开茶节举办时,就吸引了众多茶农、茶商和游客参与,逐渐发展成为一个集茶文化、旅游、经济交流为一体的综合平台。 这一节日不仅是F市茶产业的盛事,随着一年一年举办的深入,也成为了全国茶界的一个重要活动。 通过每年的开茶节,F市不断展示茶文化的独特魅力,推动着白茶产业走向更广阔的市场。 作为“中国白茶第一镇”,白茶小镇自然成为了每年开茶节的承办地。 白茶小镇制茶历史悠久,拥有宋代石马岭古道、摩崖石刻以及闻名遐迩的明代横溪桥、柏柳二十二景等,拥有数万亩茶园,全镇90%的农户经济收入直接或间接地得益于茶产业。 地理位置在适合白茶种植的黄金纬度——北纬27度,依山傍海,交通便捷,服务设施齐全,正致力于打造“世界白茶中心”。 白茶小镇,还是国家级白茶制作技艺“梅氏白茶制作技艺”的发源地,著名茶人梅晴晴的故里。 曾听卫七巧念叨过,梅家的梅姓,祖籍可不是永和村,正是从梅晴晴的故里搬过去的。 十里八乡,村人有所流动也正常。 白茶小镇距离永和村大约15公里,并不远,但一路都是丘陵地貌,开车稍微有些绕行。 因为绕行,便经过了太姥山。 打开车窗,车内的温度陡然降低,乍暖还寒的春日时光,将太姥山的石头映衬得越发玲珑俊俏,标志性的夫妻峰近在眼前。 “梅骨你看,咱们永和村毗邻5A级国家风景名胜区呢,如果能搭上太姥山的顺风车,做活山水文章,对永和村的发展大有裨益,旅游业可是发展经济的好项目……” 老王书记指着窗外的太姥山对梅骨说道。 “游客到太姥山,可以看石头,到永和村,可以看什么?” 梅骨的问题把老王书记问到了。 旅游产业有很强的资源依赖性,如依赖自然资源、历史文化资源等,永和村靠什么吸引游客呢? 梅骨一句话就让意气风发的老王书记陷入沉默,副驾驶座上,王清尧不满说道:“爸,你同她说那么多干嘛?她一个小文书,懂什么?带领村民发家致富,可不是教小学生写作文。” 在村委会里,王清尧是村委会副书记,老王书记的亲闺女,而梅骨一个小文书,的确在王清尧鄙视链的最底端。 面对王清尧的讥讽,梅骨没说话,只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的太姥山,车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吹在额头上,冰冰凉凉,让她保持着清醒。 老王书记也沉默看着太姥山,咀嚼着梅骨的话,陷入思索。 ------------ 042 挑拨离间 中国白茶第一镇,正沉浸在一片热闹的盛况里。 四处是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人群簇拥在硕大的广场上,每个人的面庞都洋溢着愉悦与期待。 舞台以白茶为元素,风格清新。 身着畲族传统服饰凤凰装的“白茶仙子”们,正在台上展示茶艺。 为首的茶艺师,却是位男士。 他一袭雪白棉质唐装,气质出尘, 茶艺师的手法显得尤为引人注目,他手中的白茶在古朴的陶罐中似乎得到了新生。水从铜壶中倾泻而出,刚好触及茶叶,温度适中,轻柔地激励着干茶舒展。在一片水汽和茶香的笼罩下,嫩绿的茶叶慢慢变得饱满而灵动。 观众席上,梅骨惊讶地看向身边的老王书记,老王书记回给他一个得意的笑容。 不错,舞台上,被众星拱月的茶艺师不是别人,正是王步尧。 此前,未听王步尧透露过一个字,他就是想给梅骨一个惊喜,怪不得老王书记今天执意要求梅骨和他们一起来开茶节欣赏节目。 舞台上,“白茶仙子”们手捧杯盏,纷纷走到观众席,第一排坐的都是各级领导,“白茶仙子”们分别敬上一杯茶,又走向后面的观众席,邀请观众品茶。 王步尧在一位“白茶仙子”的陪同下,走到了老王书记这一排,依次将茶递给老王书记、王清尧,轮到梅骨时,梅骨站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王步尧示意梅骨跟着他,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摇晃,又放到鼻前闻香,再轻轻放到嘴边呷一口,于口中细品,梅骨只觉一股清香在口腔内蔓延,顺着食道沁入心脾…… 这是茶第一次给梅骨带来愉悦的感受。 开茶节开幕式的节目结束后,王步尧领着老王书记一行参观了自己在白茶小镇新开的店面,只见“王白茶”的招牌与一众白茶品牌招牌一起,成了白茶小镇街道上亮丽的风景。 在“王白茶”的店铺里,众人喝了一会子茶,王步尧又领着大家伙去参观茶青交易市场。 开茶节仪式过后,茶农们正式进入白茶采摘季,茶青交易市场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茶叶的芬芳。 人群如织,买家和卖家的热情丝毫不因春日的微凉而减退。 摊位上铺满了一排排翠绿的茶青,拍卖声、议价声此起彼伏,买家们挑剔地观察茶叶的品质,不时抓起一把,放在鼻端轻闻,或是掐一小片放入口中,品尝它的鲜香。 精细的天平、秤杆不断起伏,诞生了一笔又一笔交易,茶农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春种秋收,而他们在春天就已经迎来了收获,可喜可贺。 下午,老王书记和王清尧一起转道去乡政府开会,王步尧则带着梅骨去“中国白茶第一村”柏柳。 春风拂过隐匿在群山怀抱中的柏柳村,梅山上茶园里泛起了层层绿浪,仿佛是大地披上了翠绿的绸缎。 清澈的小溪绕村而过,溪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飘动的柳丝。 已是傍晚时分,落霞与山岚交织,金红色的阳光洒在茶园上,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茶农们的身影仍然在茶树间穿梭,他们轻柔地采摘着嫩绿的茶叶,挥洒勤劳的汗水。 山脚是一片民居,民居旁一处古朴典雅的建筑引人注目。 王步尧将小车停在村口路旁,领着梅骨走向那栋建筑。 那里正是梅家的白茶制作工坊。 但见青瓦覆顶,木质的门框和窗棂都透着近自然的风格。宽敞的院落里,不时传来茶叶清香,与四周的青山绿水相得益彰。 二人走进工坊,眼前一亮。 工坊内部石磨、木槌、竹筛等传统工具整齐排列,岁月的痕迹赋予它们沉静的光泽。 一位老茶匠,正动作利索地将竹筛上萎凋后的茶叶放置在炭火上,但见他将炉灶中烧至红炽后的木炭撇去火苗,利用木炭的余热对茶叶进行烘焙。 他动作纯熟,神情专注,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对年轻人的到来。 “白茶制作技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梅云天,你听过吗?”王步尧小声地问梅骨。 梅骨没听过。 “他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茶人梅晴晴你听过吗?” 梅骨也没听过。 “就是梅云天先生的祖父,1915年,梅晴晴以咱们白茶为原料,研发了一款茉莉白毫银针,远赴旧金山,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拿到了金奖。” 梅骨不明觉厉,指着那位专注制茶的老茶匠,问王步尧:“你认识他呀?” “他是我师傅,我可是正儿八经举行过拜师仪式的。” 王步尧得意地提高了音调,成功引起了老茶匠的注意。 “小十一,你回来了?” 梅云天正式收徒不多,王步尧是最晚入门的一个,年纪又最小,在徒弟里排行十一,梅云天平常叫他“小十一”。 小十一这些年都在广州,逢年过节也只能电话问候,再寄些礼品回来表示心意,梅云天许久没有见到王步尧的面了。 “师傅,我来看看你。” “这位是……” “我叫梅骨,和步尧是一个村的。” “师傅,我带梅骨来看看你,也让你见见梅骨。” 年轻人羞赧的表情说明一切。 老茶匠是过来人,看破不说破,热情招待了徒弟和徒弟带来的女孩子。 先让二人在白茶制作工坊观摩碳焙白茶的制作过程,又领二人去参观了白茶制作技艺博物馆,指着一些文物介绍梅晴晴的制茶往事,晚上就留二人在梅家吃晚饭。 梅家旁边就是荷塘。 春日荷塘,刚从冬季的沉寂中苏醒。 荷叶还只是嫩绿的小叶盘,浮在水面上,像是刚睡醒的婴儿,张开双手向天空索求拥抱。它们紧贴着水面,似乎在倾听着水下泥土中生命的低语。 荷花还未绽放,但荷塘里已充满了生长的预兆。 一座竹桥从白茶制作工坊直通荷塘中心的亭子。 坐在亭子里吃晚饭,抬头便可欣赏夜空,繁星满天,晚风和煦,再听老茶匠讲述他的白茶人生,别有一番滋味。 “看天做茶,看茶做茶,我们老工艺就是要靠天吃饭。炭焙白茶是我们‘梅山白茶’的特色,炭焙茶叶时温度太高,这个茶叶就会烧焦了,焦了就有烟味,这个茶叶做下来就不好了,所以,一定要做到‘人不离茶,茶不离人,人茶合一’……” 饭后,老茶匠亲自泡了一壶茶,斟满梅骨的杯子。 这一次,梅骨又喝到了更不一样的滋味。 车子开出“中国白茶第一村”的牌楼时,皎月已中天。 “步尧,你今天是专程带我来采风的吧?”梅骨后知后觉,但还是觉察到了。 驾驶座上,王步尧把着方向盘,唇角压制不住,向上弯起:“有收获吗?” “收获很大。” “这一路的素材够你为老茶人写一篇文章了吧?” 梅骨侧头感激地看着王步尧,他为了她,真是用心良苦。 …… …… 这一夜,雷辣珠没能等到卫桂凤回家。 次日一早,雷辣珠再次光临卫七巧家。 “梅骨是不是不肯给你这个亲妈面子,不愿意救她舅舅啊?”雷辣珠语气里对卫七巧有些怨气。 卫七巧脸上挂不住,拔腿就往村委会去。 雷辣珠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卫七巧身上,想了想,抱着孙子往堪家去。 一大早的,卫青应该还没去餐吧那边,应该还在家里。 但是雷辣珠扑了个空,卫青不在家,堪龙书说卫青去乡里进食材去了。 店都被卫桂凤砸了,咋还能做生意呢? 雷辣珠心里嘀咕,对堪龙书赔笑说:“龙书啊,你帮妈妈劝劝卫青好不好?哪有姐姐把自己弟弟告上法庭的?哪有女儿把自己亲爸抓进派出所的?” 卫青婚前就给娘家又送钱又买房,婚后竟还将大几十万私房钱偷偷借给卫顾北,堪龙书心里十分不爽。 在他的认知里,卫青赚的钱就都是他的钱,只能贴补夫家,贴补娘家,不管哪个男人都是要生气的吧? 可叹如果不是卫桂凤砸店,他还被蒙在鼓里。 这两日,他正和卫青冷战呢。 雷辣珠的到访就像火上浇油。 但堪龙书的性子,是不会与长辈起冲突的。 他在外人跟前就是个老好人的形象。 “妈,你先回去,等卫青回来,我好好劝劝她。”堪龙书给了雷辣珠一个憨厚老实的笑。 雷辣珠没那么傻,梅骨就是让卫七巧先回去等消息,结果等了一夜,屁个消息都没有。 雷辣珠学聪明了,她要留在堪家等消息。 “龙书,妈不回去,妈就在你家等,你去找找卫青吧,你爸年纪大了,他在派出所里关着,会不会吃不消啊?” 雷辣珠想哭。 怀里,卫顾北的儿子直接哭了起来:“爷爷,我要爷爷回来给我买鞭炮放……” 小孩子的哭声真烦人。 堪龙书只好给卫青打电话:“卫青,你在哪呢?” 卫青刚去乡里买完食材,正在餐吧忙碌。 堪龙书挂了电话,就向“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出发。 …… …… 卫七巧已经到了村委会,梅骨正在开会,她只好在办公室里等梅骨。 会议室内,会议结束了最后一个议程,其他人散去,老王书记喊住了梅骨和王清尧。 “一周时间,你俩各自拟一套方案给我。” “什么方案?”王清尧问。 “关于永和村如何打造黄金旅游村项目的方案。” 老王书记说完,王清尧看向梅骨:“你听到了?” 梅骨点点头。 王清尧便道:“那你先拿出初步方案给我,初步方案出来后我们再讨论。” 梅骨:“…… “清尧,”老王书记板起脸,“我说的是,你和梅骨,各自拟一套方案给我,记住要深入思考,不要互相抄袭创意。” 这次王清尧听明白了,脸上顿时挂不住。 梅骨抱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丁香主任便过来提醒她:“你妈妈又来找你了。” 丁香主任一脸同情看着梅骨。 “好的,谢谢丁香姐。”梅骨倒没什么,给了丁香主任一个微笑,便去办公室找卫七巧。 “妈,去我宿舍吧。” 梅骨站在办公室门口,笑容可掬冲卫七巧招手,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卫七巧跟着梅骨去了宿舍,梅骨放下笔记本,给卫七巧倒了一杯热水。 卫七巧在办公室等梅骨的工夫,向着丁香主任哭诉了卫桂凤被抓去派出所的事,口干舌燥,确实渴了。 她正要伸手去端水,梅骨却先她一步端起水杯,一仰脖喝掉了。 卫七巧:“……” “妈,我帮你试过了,这水没毒,能喝。” 梅骨给了卫七巧一个甜甜的笑。 没毒能喝,也没得喝了呀,水已经被梅骨喝掉了,且没给她再续一杯。 这孩子怎么回事?到村委会工作后,人变得奇奇怪怪的。 卫七巧郁闷地端起水壶,打算自己倒水,可是水壶整个都倒过来了,也没流出一滴水来。 刚才,梅骨给她倒的是水壶里最后一杯水。 卫七巧摇了摇空荡荡的水壶,只好郁闷地放下。 “妈,你先说事吧,说完事,我再给你烧水。” “好好好,我先说事。” “妈,你找我什么事啊?”梅骨一脸清纯懵懂恭敬。 卫七巧看着那张脸,有一瞬的恍惚,是啊,她找她啥事啊? “没事,我就要去上班了。” “有事有事,就是你舅舅的事,你昨天不是答应妈去派出所把你舅舅救出来吗?可是你舅妈等了一个晚上,也没见你舅舅回家啊。你舅妈今天还来家里找我,怪我是不是不肯帮她……” 卫七巧说着,脸上流露委屈的神色。 “妈,这事怪不得你,舅舅被抓去派出所,你都帮他奔前走后了,还想要你怎么样啊?永和村里,有几个姐姐能做到你这么好的?” “就是。”卫七巧觉得梅骨的话深得她心。 “要怪就怪舅妈她自己,舅舅被抓去派出所,是那么好救的吗?派出所又不是咱家开的,捞人不得交保释金? 舅妈她一分钱都舍不得出,空口说白话,就让你帮她救人,也是搞笑咯,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啊? 舅妈难不成要你替她出钱捞舅舅?咱们家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啊!学文还没结婚,咱们还得给学文攒彩礼钱呢,妈你说是不是?” 卫七巧心悦诚服:“梅骨你说得对,我不能让雷辣珠这个花娘拿去当冤大头。” “妈你就是聪明,要是换作其他人,就被舅妈给耍了。” 卫七巧重重点头,脸上现出窃喜来,拍着自己胸脯道:“梅骨,你以为你会读书是像谁?老王书记从前就夸过我,我也就是没机会读书,当了个睁眼瞎,我要是有机会读书啊,现在说不定都当大学里的教授了,我不能被你舅妈拿去当傻瓜……” 卫七巧洋洋得意走了。 梅骨站在宿舍门口,目送卫七巧的背影离去,脸上现出淡淡的忧伤来。 亲母女,完全无法交心,竟要她戴上一副假面具,才能好好相处。 梅骨感到一阵悲哀,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 043 雨伞下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 被砸的桌椅、碗碟已经全部更换成新的。 卫桂凤本来还要砸店里的装修,卫青上前阻止,卫桂凤便转而攻击卫青,还好肖雨秋及时搭救,否则现在挂彩的就是卫青了。 卫桂凤高举的椅子砸下来,肖雨秋当场就手折了,现在打了石膏,用纱布吊在了脖子上。 肖雨秋不敢想,新老板长得如此好看,像一朵娇花,那一椅子要是砸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情形。 卫青正提着从乡里采购来的大袋小袋食材,走进后厨。 肖雨秋连忙改变了想法:虽然新老板美得像一朵花,但干起活来,绝对不是娇花,倒像仙人掌,恶劣的沙漠里也能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虽然和新老板共事才一小段时间,肖雨秋却觉得卫青与自己好像,身上有一股子拼劲,又勤快又拼。 “青姐你回来了。” 肖雨秋过来想要帮卫青提东西,卫青看看他挂在脖子上的手,说道:“受伤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顶一段时间先。” “我不回去。” “他把你打伤了,该让他赔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你的,你放心,要是最后他宁可关在派出所里,也不肯赔你钱的话,我帮他赔你。” “青姐,你已经帮我垫付医药费了。” “本来就是应该的呀,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打你的还是我爸……” 卫青对肖雨秋充满歉意。 “所以你回去养伤养一段时间吧,等手好了,再回来上班,我工资照付。” “姐,去在店里也可以养伤。”肖雨秋说着,用另一只好手帮卫青洗菜去了。 卫青站在后厨门口,不解地看着忙碌的肖雨秋。 “小秋,你好像不太想家呀。” 肖雨秋苦笑了一下:“回家就被催婚,烦着呢。” 肖雨秋打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中职没读完,就出去闯荡。和发小在省城大学城附近合开了一家流动的肉片摊点,颇吸引了一批女学生来光顾。 发小到了法定婚龄回老家相亲结婚,肖雨秋回乡当伴郎,偶遇自己的初恋。初恋是某银行柜台的小妹,比肖雨秋大了几岁,急着结婚,肖雨秋却还想去大世界闯荡,两人便分了手,肖雨秋离开家乡,做了一名沪漂。 一飘就飘了七八年。 沪都这座城市处处充满机遇和挑战,肖雨秋又是个又勤劳又有想法的年轻人,很快成了甜品行业技术精湛的手艺人。 肖雨秋又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他不甘心只给别人打工,一心想要自己单立门户,创立品牌。 借着给许多活动制作甜品的机会,肖雨秋结识了许多人脉,并因此得到了参加一些高端聚会的机会。 在这些聚会上,肖雨秋展现出了出色的交际能力,为这些权贵鞍前马后当跑腿,成功让权贵们成为他的客户,为他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商业机会。 为了扩大自己的人脉,肖雨秋常常开着小红车,买一张游艇票,去满载富人的游艇上结交富人,希望拉到投资,这样成立属于自己的甜品品牌的梦想就不再遥远了。 创业的道路并不顺利,需要时运。 肖雨秋的时运并不好,沪漂多年,除了日臻精进的甜品手艺之外,鸡贼的富人们光让他跑腿,谁也不肯给他投资,创立品牌的梦想一直难产。 如果肖雨秋读过张爱玲的《雨伞下》,大概就会知道自己沪漂那些年的作法是有多蠢了: 没伞的人蹭伞,挤在别人的伞沿下,伞的边缘滔滔流下水来,头上淋得稀湿,反而比外面的雨来得更凶。 这是穷人与富人交往困境的真实写照,穷人结交富人,往往要赔本,不仅得不到好处,还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 肖雨秋不是读书人,思想简单得多,因而创业的火苗依旧高高跳跃,如果不是家中二老催婚电话每天都狂轰滥炸,肖雨秋还会继续留在沪都创业。 肖雨秋上头有三个姐姐,都已嫁人,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肖雨秋的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而父母年事已高,抱孙心切,难免要给肖雨秋施加压力。 肖雨秋在沪都时也谈过两段恋爱,一个是体制内局长家的千金,一个是身价不菲的女霸总,前一个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被千金的局长父亲棒打鸳鸯,后一个则因为相差十岁的姐弟恋终究难敌现实。 回到F城,每天被父母和三个姐姐催婚,肖雨秋不胜其扰,干脆找了份远离城区的工作,蜗居在永和村里,才获得一份清净。 原来,小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听肖雨秋将自己的创业与情史娓娓道来,卫青内心发出感慨。 “青姐,你呢,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肖雨秋笑吟吟地问。 卫青一凛。 “卫青!” 外头传来堪龙书的声音,卫青如闻大赦,大步走出后厨。 肖雨秋没有跟出去,而是抓紧时间用剩下的一只手整理食材…… “龙书,你怎么来了?” “妈到家里找你了。” 堪龙书在大堂一张桌子旁坐下,没好气说道。 他环顾四周,店里摆设整齐,装修得很有情调。 不是说被老丈人砸了店吗? “你让妈到店里来找我吧,一会儿就到饭点了,会有客人来吃饭,我现在没空回家去。” “谁敢到店里找你啊,你都把人家送进派出所了。” 堪龙书小声嘟哝,卫青还是听到了。 “龙书,我和娘家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掺和,和你没关系。” “是的,反正我做不了你的主。”堪龙书声音小小的,怨气却不小。 “龙书,我是为你好,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也叫我为我好?如果你事先让我知道,我根本就不会让你把那么多钱借给顾北,现在好了,钱没得拿,亲戚也没得做了……” 堪龙书的怨气似乎积攒了很久,这会儿一股脑发泄出来。 得不到堪龙书的安慰与谅解,只得到指摘、抱怨,卫青也很委屈。 “借钱给顾北的事,的确是我失策,但那是我嫁进你们堪家前自己赚的私房钱,我爱借给谁借给谁,你管不着。” 是的,都是卫青自己赚的钱,就连他们堪家的房子也是卫青给钱盖的,在卫青跟前,他连同他的父母都矮人一截。 堪龙书窝火极了,忍不住捶了桌子。 卫青惊呆了:“堪龙书,你有病啊,我好不容易开了一家店,我爸砸完轮到你来砸了,是吧?” “你爸砸得,我就砸不得了吗?你有本事也把我关派出所去。” 堪龙书在卫青跟前,胆子从来没有这么肥过,起身举起一把椅子就要砸店。 “姐,要不要报警!” 堪龙书举着椅子的手在空中一顿,他循声看过来,看见了一个手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的年轻人。 好帅。 饶堪龙书是个男人,见到肖雨秋的时候,也要发出这样的赞叹。 他正用健全的那只手拿着手机,等待卫青的示下。 “不用了,小秋,他是我老公。” 堪龙书颓然地放下椅子,面红耳赤出了店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卫青那句“老公”让他听得分外刺耳。 堪龙书一路狂奔到家,雷辣珠抱着卫桂凤的儿子迎上来,“龙书,卫青怎么说啊?” “你们和卫青的事我管不了。”堪龙书说着,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雷辣珠抱着胖嘟嘟的孙子,从堪家走到卫七巧家时,已经汗流浃背。 卫七巧自己给自己烧了壶水,刚喝完,雷辣珠就抱着孙子进门了。 “七巧,你找到梅骨了吗?梅骨怎么说啊?” 听到雷辣珠的声音,卫七巧没有像往常那样堆起笑脸,而是黑脸道:“你那么小气,让梅骨怎么说啊?” 雷辣珠一愣:“七巧,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 “我,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救桂凤……” “真想救桂凤,你会一分都不肯拿出来?” “救桂凤为什么要拿钱?” “辣珠你不要装蒜,梅骨说了,去派出所捞人,要交什么保释金,你是桂凤的老婆,你不会要我替桂凤出这笔钱吧?雷辣珠,我和你说,顾北都娶两次老婆了,我们家梅学文还一次都没娶呢,你不要把算盘打到我头上来……” 雷辣珠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卫七巧说的都是啥啊? 雷辣珠想抓住卫七巧问个清楚,卫七巧却已经提了篮子向门外走去。 “七巧你去哪里?” “采茶去,我一个寡妇,没老公依靠,只能靠自己一双手,没你那么命好,我弟赚钱给你花,我侄女赚钱给你儿子娶老婆,一娶娶两次,现在好了,他们父女俩反目成仇,卫青那可怜孩子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我弟又坐了牢,你又可以再嫁老公了,换个新老公养你……”卫七巧气鼓鼓说着,头也不回。 雷辣珠是彻底懵了,卫七巧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 …… 卫桂凤终于回到了家里,几天工夫,整个人松了一圈,身上的肥肉都不紧实了。 一到家,他也不理雷辣珠,蒙头包在被窝里哭了一把。 被自己的亲女儿送进派出所,花了好大一笔钱,才让自己摆脱牢狱之灾,卫桂凤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以后在永和村里还怎么做人? 雷辣珠只能对着卫顾北的胖儿子自说自话:“你爷爷还好意思哭?生出你姑姑那样一个不孝女,连累家人……” 雷辣珠一想到自己为了捞卫桂凤,赔给卫青的万把块钱就心塞不已。 从来都是卫青给这个家送钱,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给卫青送钱了? 卫顾北的案子还压在乡法庭,卫青手上握着卫顾北的借条,卫顾北百分百输定了,三十万,哪里去筹这么大一笔钱还给卫青呢? 听说欠债不还,如果有资产的,就会被法院强制执行,卫顾北名下还有一套房子…… 雷辣珠心里焦虑死了,卫顾北是猪吗,怎么可以给卫青打借条呢? 卫青这个死花娘子真是狠得下心肠,竟然连自己弟弟都告,如果卫顾北是他亲弟弟,她还能这么狠心吗? 是的了,说来说去,不是亲生的,才是症结所在。 别人的孩子养不熟啊,雷辣珠在心里直骂卫青是白眼狼,又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就把卫桂凤这样的窝囊废招赘上门,看给自己儿子招来了多大的祸端? 现在,卫桂凤已经靠不住了,雷辣珠想帮卫顾北,只能把大女儿尤丽雪和大儿子尤顾南叫回来商议对策。 当事人卫顾北却美美隐身。 尤丽雪和尤顾南一进门,雷辣珠便开始哭,骂卫桂凤,骂卫青,连卫七巧也一并骂了。 “姓卫的都不是好东西。”雷辣珠擤了一把鼻涕在手上,看家里地砖蹭光发亮,甩不下手,好在尤顾南递了张餐巾纸过来。 家里的每块地砖都是卫青的血汗钱,雷辣珠已经不记得了,尤顾南却记得。 “妈,顾北也姓卫。”尤顾南提醒雷辣珠。 雷辣珠接过餐巾纸,擦手擦鼻子擦嘴巴擦眼睛……擦了整张脸。 四四方方的餐巾纸变成湿湿软软一团。 “顾南,小北可是你亲弟弟。” 雷辣珠有些生气,每次说到卫青,大儿子都胳膊肘往外拐。 尤顾南也生气,当年他明明对卫青有意思,就连卫家人都赞同“桃花接李”,亲上加亲,雷辣珠却执意要送卫青去东莞打工。 卫顾北用着卫青赚来的钱,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尤顾南却还单着身。 尤顾南不像顾北那样,跟着卫桂凤姓卫,就占尽便宜,尤顾南姓尤,凡事都得靠自己。 他发奋读书,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市里一家机关当了一名小科员。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了积蓄,加上父亲死时留给他的一笔赔偿款,他也在城里买了小套房。 有房有编制,找个人结婚是不难的,平日里同事们也很热心帮他介绍体制内的对象,但尤顾南都拒绝了。 他看不惯家里剥削卫青,可又什么都帮不了卫青。 他恨自己无能,他似乎用单身来惩罚自己的无能。 可是尤顾南这些心思,雷辣珠如何能理解呢? 她只觉得这个儿子不连心。 “丽雪,顾南不肯帮顾北,你可不能不管顾北啊。”雷辣珠拉着尤丽雪哭,“顾北虽然姓卫,可顾北也是你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卫青这样害他,你们如果不替顾北出头,顾北就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因为卫青把卫顾北告了,卫顾北现任老婆正和卫顾北闹离婚呢。 一旦房子被强制执行,卫顾北第二任老婆也要飞走的。 卫顾北已经跑了一个老婆,不能再跑一个。雷辣珠担心死了。 “妈,你别哭你别哭,顾南也是说气头的话,他怎么会不管顾北?都怪你和爸把顾北宠坏了。这样,我和顾南一起去找一下卫青吧。” 可以见到卫青,尤顾南是不会拒绝的。 于是姐弟二人起身,去堪家。 ------------ 044 打通“山海”的任督二脉 堪家,气氛紧张。 尤丽雪和尤顾南走进门时,堪龙书正和卫青吵架。 小月和爷爷奶奶并排坐在墙边,像在看一场好戏,但三人的表情都偏袒着堪龙书。 “梅骨她什么意思?”堪龙书质问卫青。 “堪龙书你心虚什么?”卫青反问。 堪龙书脸上一阵青红皂白乱炖,拿起桌上的杂志就撕,还好卫青眼疾手快,抢了下来。 两人正抢着,尤丽雪和尤顾南就走了进来。 堪龙书父母忙站了起来,架才刚吵,娘家人怎么这么快就上门撑腰了? 这卫青,下蛋不会,告状第一名。 堪龙书继父不悦,径自领着小月出门,说是去散步。 堪母则留下来给大姨子和大舅子端了椅子,端了茶,以防堪龙书被兴师问罪,堪母率先出声,说道:“大姨、大舅,这事都怪表姐,把我们龙书拿去乱写……” 尤顾南的目光落在卫青怀里那本杂志上。 梅骨的《魏清》发表了。 “小说而已,都是编的,又不是真的,你们狗急跳墙做什么?”卫青没好气道。 尤丽雪已经好奇拿过那本杂志翻了翻,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也不懂哪里写到堪龙书了。 “没看到龙书名字啊。”尤丽雪道。 “本来就是小说,就是假的,编的,他非要跟我闹。” 小说虽是虚构,但真真假假,卫青之所以把梅骨发表的杂志带回家,故意让堪龙书看那篇《魏清》,就是试探。 看了梅骨的初稿后,卫青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猜疑的种子:堪龙书到底有没有生育问题。 这些年,她因为不能怀孩子,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非议,就算夫家的房子是她出钱盖的,她依然在堪家抬不起头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和堪龙书怀不了孩子,她不是罪魁祸首,而只是替堪龙书背锅…… “梅骨编了些什么?” 尤顾南从尤丽雪手中接过那本杂志,先浏览了下目录,目光在“魏清”两个字上停顿了下,很快便翻到《魏清》所在那一页。 尤顾南一目十行扫书的工夫,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堪龙书的心弦如紧绷的弹簧,甚至脸都涨红了…… 终于,尤顾南抬起头来看向堪龙书:“所以,你紧张什么?” 尤丽雪也好奇看向堪龙书。 堪龙书:“……” 堪母在一旁干着急,却也帮不上自己儿子的忙,毕竟对方没有骂人,更没有动手打人,只是轻声询问。 堪母之前已经听堪龙书和卫青争执过一番了,知道梅骨表姐写了堪龙书不能生孩子的事,堪母也很气愤,如果不是碍着卫青,堪母也想义愤填膺地找人吵一架。 可是卫青先和堪龙书吵起来了,一口咬定梅骨是编的,堪母身为长辈,不能火上浇油,现在有了外人加入,堪母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委屈,忍不住叨叨:“表姐怎么能在书里写我们龙书不能生孩子呢?” “那龙书能生吗?” 这个大舅子和小舅子不一样,虽然文质彬彬,却不怒而威。 “龙书当然能生,一直以来不能生的是……又不是我们龙书咯。”当着娘家人的面,有些话是公开的秘密,却不能说出口,堪母好憋屈。 “既然龙书能生,梅骨写的就不是龙书啊。”尤顾南的话算给这场家庭风波下了结论。 尽管堪龙书母子不满,但也只能熄火。 “我和顾南这次来,是为了顾北的事。”尤丽雪终于把正事提了出来。 提到顾北,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卫青,大家都是一家人,顾北也是你弟弟啊,顾北还和你一样都姓卫……” “都已经走法律程序了,大家遵守法律就好了。”卫青打断尤丽雪的话,说道。 “卫青……” “卫青做得对。” 尤丽雪还想劝卫青,尤顾南却出声阻止她。 “顾南……” “顾北的事,卫青做得对,”尤顾南再次强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北不肯还钱,自有法律教顾北还钱。” 尤顾南就是这样上门做说客的吗? 尤丽雪幽怨瞥了尤顾南一眼。 真是哪个弟弟都不让自己省心。 从堪家出来,尤丽雪直接不理尤顾南,径自走了。 尤顾南也没想理尤丽雪,当年卫青被雷辣珠送去东莞打工,尤丽雪功不可没。 他不管读大学,还是后来买房,可都不是花尤丽雪赚的钱,所以在尤丽雪跟前,他可以硬气,不必“吃人嘴软”。 天色已晚,尤顾南正愁该如何回城。 他不想在村里过夜,不想回那个家里面对卫桂凤和雷辣珠,可是打车回城的话,车费不便宜。 尤顾南勤俭节约惯了,任何一笔不必要的开销都会让他心疼。 “大哥。” 身后传来卫青的声音。 尤顾南回身,卫青从堪家跑了出来,夜色里,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尤顾南露出微笑:“卫青,你这么晚要去哪里?” “大哥,好久不见了,我请你吃个宵夜。” “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我自己的店。” 卫青说着,按了下手里车钥匙,路边一辆白色小车就叫了起来。 “上车吧,大哥。” 堪龙书跟着卫青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量车子:“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代步车而已,不贵,大哥你也可以买辆车,有辆车出行比较方便。” 是的,如果有辆车,晚上他就可以自己开车回城了。 所以,他该攒钱买辆车。 “是的,我还缺辆车。” “你还缺个大嫂。”卫青笑着发动了车子。 卫青笑靥如花,尤顾南看着她明艳的笑容,莫名有些心酸。 车子很快抵达了“月光下的甜蜜驿站”。 此刻,最后一桌客人也吃完了饭,肖雨秋正在收拾,只剩一只手,干活也依然麻利。 “小秋,打烊好了。” 卫青一声令下,肖雨秋关了店门,卫青又喊上梅骨,半个小时后,几个人就张罗好了几样酒菜,坐下来小酌。 尤顾南看着肖雨秋挂在脖子上的手,皱了皱眉:“爸的杰作?” 卫青点点头,无声叹口气。 倒是肖雨秋安慰大家:“没事,很快就好了,断骨接好后能长得更结实。” 这年轻人长得真好看,又阳光。 尤顾南看着肖雨秋,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羡慕。 “表姐,你也好久没见我大哥了吧?” 卫青给梅骨的杯子里倒酒,也给尤顾南杯子里倒酒。 都是永和村人,又都是亲戚,不知道对方是不可能的,但梅骨与尤顾南见面的机会的确不多,尤其尤顾南去上了大学,又在城里工作。 “顾南好久不见。” “梅表姐好文笔。”尤顾南看着梅骨,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陈晓旭的气质,陈晓旭不但演过黛玉,还演过《家春秋》里的梅表姐,刚好梅骨又姓梅,顾南便顺口这么叫了。 卫青读书少,自然不知道梅表姐是谁,只以为梅骨姓梅,尤顾南随自己喊梅骨表姐,才有了“梅表姐”这个称呼。 “梅表姐,哈哈,大哥,你这个叫法新鲜。” 卫青给梅骨夹菜,又给尤顾南夹菜:“大哥,你不知道吧,表姐已经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卫青上次劝梅骨和陆景升复婚,换来梅骨一顿骂,便也确定梅骨不会和陆景升复婚,那便可以撮合她和尤顾南。 可是牵线搭桥的话才开了个头,梅骨就道:“我不但离了婚,还辞了公职,还是顾南有编制好。” 在F城里,编制配编制,仿佛才是门当户对。 若一个女孩没有编制,那她如果有一个当局长的爹,抑或老爹是身家千万的生意人,便也能捞到一个编制内的丈夫。 梅骨没有这样的爹,所以直接拒绝了卫青的好意。 现在,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委会小文书而已。 老王书记给小文书布置了大任务,梅骨不敢喝酒,陪着卫青等人坐着聊了会儿天,便告辞回村委会,修改方案去了。 吃完夜宵,卫青开车送尤顾南回城,尤顾南本想在车上与卫青说点心里话,但断胳膊那小子说也要搭顺风车回城,硬是破坏了他们难得的二人世界。 卫青送完尤顾南,送肖雨秋回家。 肖雨秋却坐在车后座上不下来。 “小子,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卫青说着打了个哈欠。 夜已深了。 “永和村,月光下的甜蜜驿站。” 听到肖雨秋的答案,卫青睡意没了。 “小子,你说什么?” 卫青从驾驶座扭头看后座。 “我不回家,跟你回永和村去。” “那你……” “我就是怕你送完你大哥,一个人回永和村,路上开车会犯困。” 卫青说不出话来,心头暖暖的。 …… …… “看看人家的方案,再看看你的,写的什么呀?” 饭桌上,老王书记将一份方案递到王清尧跟前来。 王清尧并不肯接那份方案,那份方案是梅骨的。 昨天,王清尧已经将自己的方案递交给老王书记了,却换来老王书记一顿骂,每个字都嫌弃了一遍。 搞得王清尧郁闷了一个晚上。 现在,老王书记高度认可梅骨的方案,王清尧更郁闷了。 “爸,你这样捧一踩一,谁才是你女儿呀?” 王清尧哪里还吃得下饭,差点要摔碗了。 “所以你这个永和村副书记,是因为是谁的女儿才当上的吗?” 被老王书记反问,王清尧一脸不爽,当然不是,她是永和村全体党员票选出来的村委副书记。 “大家选你当副书记,是大家认可你的工作能力强,所以啊,在工作面前,能力是第一位的。这份方案,梅骨做得比你好。” 老王书记语重心长,王清尧脸上却热辣辣的。 “好好看看人家这份方案好在哪里,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好好想想。”老王书记冲王清尧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要不是亲爹,王清尧已经掀桌子了。 梅骨那边,同样收到老王书记的指令,好好看看王清尧的方案,好在哪里,不足在哪里。 《魏清》发表了,她拿到稿费,本来要请王步尧吃饭的,现在只能坐在电脑前,研究王清尧的方案。 永和村想要联动太姥山,大做旅游文章,就必须开发自身旅游资源,弄清楚内核是什么,也就是永和村靠什么吸引游客,让游客慕太姥山之名而来,再为永和村驻足与回眸。 既然要做活旅游文章,首要的就是对永和村开展全面的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调查,评估永和村的旅游开发价值和潜力,确定旅游发展定位。 梅骨在做自己那一稿方案时,就详细研究了永和村在自然风光、历史遗迹、民俗风情等方面的优势与不足。 永和村周围拥有秀美的山峦、清澈的河流以及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这些自然景观为生态旅游和户外活动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历史遗迹和文化资源虽然规模不大,但可开发地方特色,譬如作为畲汉两族人民聚集地,着力打造畲族风情,就有望发展成为文化旅游的亮点。 此外,永和村毗邻渔井村,渔井村东面大海,与全国十大美丽海岛之一嵛山岛隔海相望,渔井码头更是通往嵛山岛的主要枢纽。 若能与渔井村联动,那么不但畲乡风情有了,还能一手牵山,一手搭海,打通“山海”的任督二脉,永和村的旅游价值更加有了保障。 梅骨的方案都是基于现有资源的基础上做文章,而王清尧,则直接是“造”。 “我倒不觉得清尧书记的方案不好,如果清尧书记的方案能变成现实的话,那是极好的。” 王步尧提了夜宵来探班,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梅骨和王步尧两人。 梅骨一边吃着王步尧递带来的宵夜,一边认真评价王清尧的方案。 “立足永和村的自然资源,直接打造人文景观,把永和村打造成集自然美景、人文历史、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综合性旅游景区,这个构想本身有什么错呢?不但没错,还让人热血沸腾不是吗?只是这么大的项目,没有几个亿的资金,又如何拿得下来呢?” 如果不是到村委会工作,梅骨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亿的概念,那得是多大的一笔钱呀? 但老王书记就是带着这个一穷二白的小村子,干下了不少千万级、亿级的项目,比如核电承包商营地,比如工业小区,比如孝廉文化公园、比如南埕山隧道…… 未来一定还有别的大项目在永和村实施的,会不会经由她的手促成呢? 梅骨光想想就不可思议。 “你觉得清尧的项目方案比你好?”王步尧问梅骨。 梅骨郑重点点头:“如果能拉到充足的投资资金的话。” ------------ 045 丧礼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宽阔的村道上。 一人,踽踽而行,夜色也难掩他愉快的心情。 回乡的感觉,如此之好。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乡。 不,太早回乡,梅骨还没有离婚,他只会看着她和陆景升出双入对而懊恼。 现在他回来了,梅骨离婚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从村委会告别梅骨,一路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里。 打开别墅大门,院子里一道身影吓了王步尧一跳。 “王清尧,你干嘛?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你才鬼鬼祟祟,深更半夜不着家,去哪儿了?” 廊下灯光映照在王步尧脸上,他满脸写着:要你管,嘴上却道:“你猜。” 王清尧冷哼一声:“还用猜,脚趾头想都知道,跟个发情的公青蛙似的,还能去找谁?” “狗嘴吐不出象牙。” 王步尧懒得和王清尧吵嘴,径自朝屋子里走。 王清尧却拦住他去路:“说,梅骨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君子,她才是小人。” “王清尧,梅骨没你这么差的格局。” 王步尧本想推开胡搅蛮缠的王清尧,径自去睡觉,但想想气不过,王清尧怎么能说梅骨是小人呢? 一股子火气升腾起来,王步尧郑重看着王清尧,皱眉道:“王清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胡搅蛮缠呀?管天管地,就是管不好自己,我是你弟,不是你老公,我和谁交往,和谁恋爱,和谁结婚,用得着你指手画脚?你把管我的心思花到堪龙剑身上,堪龙剑也不至于和你分手。” “分手,他敢?” 上次因为担保的事吵架了之后,堪龙剑正和她冷战中。 王清尧一向要强,堪龙剑不主动低头,她也是不会主动低头的。 “我们只是冷战。”王清尧傲娇道。 王步尧摇摇头:“你开心就好,你要嫁出去,还是娶进来,还是单身一辈子,我都不会干涉你。王清尧,尊重他人命运,你懂吗?” 王清尧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反驳王步尧的话,只是道:“梅骨对我的方案都发表了哪些高谈阔论?” “梅骨说,你的方案做得比她好。” “怎么可能?她真这样说?” 没说坏话,反而肯定,王清尧不信。 “爱信不信。” “可是爸都说我的方案不如梅骨的方案好。” 有老王书记撑腰,梅骨还能不蹬鼻子上脸? “爸说的也没错。” “那梅骨还……梅骨可真够虚伪的。”王清尧嘟哝。 王步尧叹口气:“二姐,你这个人啊,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 “爸都说我的方案不好,梅骨还说我的方案比她的方案好,她就是为了立自己的好人人设……” “梅骨认为,你的方案在立足永和村的自然资源基础上,人造一座集观光、娱乐、休闲、度假、探险、健身为一体的人文景观出来,在全国本就有这样的成功先例,比如望仙谷。假如能顺利拉到二三十亿的投资的话。” 王清尧心头一怔:是啊,她的方案并非不好,只是巨额的投资问题导致方案的可行性显得不切实际。 “爸有自己的观点,梅骨也可以有自己的观点,倒是你,王副书记,你自视甚高,个性强烈,在这件事上,怎么反而没有自己的观点了呢?” 姐弟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王清尧回到房间,耳边一直回响着王步尧的话,讥讽中又带着恨铁不成钢。 王清尧怎么也睡不着了,拿出梅骨那份方案,坐到台灯下,仔细研究起来…… 次日,村委会,老王书记召开全体村干部开会。 所有人都认真读了梅骨和王清尧的方案,以及她们彼此对对方方案的总结,每个人都在心里赞叹两个女孩子的优秀,同时冒出一个想法:清尧书记遇到对手了。 到了投票表决的时刻,因为是不记名投票,除了王清尧,没有人犹疑,很快就有了票选结果:梅骨的方案获胜。 王清尧的方案,仅获得一票。 投票人就是她自己。 场面已经极度尴尬,老王书记一宣布散会,村干部们赶紧逃之夭夭,王清尧带着最后的骄傲喊住梅骨。 “你不是跟步尧说,我的方案比你的方案好吗?为什么你还是把票投给了自己?你果然虚伪。” 票选结果,梅骨胜出,这无疑是当众打了王清尧的脸,被她责难,是意料中事。 梅骨不慌,说道:“方案只是构想,终究要落到实处,清尧书记的方案设想虽好,但投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莫说咱们永和村,就是咱们市里,也难以拉到几十亿的项目投资,可操作性方面不现实。” 这是王清尧失策的地方。 她以为老王书记要他们出方案,就只是想考考她们做方案的能力,于是,她只管把书面文章做漂亮,想要全方位碾压梅骨,却没想到老王书记是真的想要做活旅游这篇文章。 王清尧觉得自己被父亲摆了一道。 “梅骨,你别得意,你的方案要实施,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我的几十亿投资拉不到,你的几千万投资就能拉到吗?核电承包商营地项目刚刚上,已经掏空了村委会的财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看你一个破教书的,到哪里弄那几千万的投资。” 王清尧有把握,凭梅骨的人脉、资源,怎么可能干成这样的大项目? 梅骨也别指望老王书记能给她兜底。 老王书记要是还有地方拉投资,就不必带着全家老小为村委会担保银行的贷款了。 而梅骨眼中,几十亿是天文数字,几千万又何尝不是? 王清尧话虽难听,但说的也是事实。 因而,她神色肃然,并没有与王清尧逞口舌之快。 等王清尧离开,梅骨便悄悄来到老王书记办公室外,老王书记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虽然动了一次手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老王书记的精神头依然矍铄,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记者:“永和村在成功建设工业小区后,又进一步抓住核电站和高速互通口建设的商机,发展物业经济,对永和村的进一步发展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永和村与多家单位合作筹资7500万元兴建‘永和苑’核电承包商营地,专供核电承包商检修维护工作人员入住,今年底开始,每年可为村财增加500多万元收入,有效形成互动发展模式,实现产业与村庄共同发展……” 老王书记意气风发,记者朋友频频点头。 梅骨站在门口,看着激情四射的老王书记,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崇拜。 永和村没了老王书记可真不成。 幸好老王书记的病体转危为安了。 梅骨庆幸着。 记者采访结束,老王书记送记者到楼下,再回来时,见梅骨还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梅骨,怎么站在这里?进来进来……” 梅骨跟着老王书记走进办公室,一脸不安。 “书记……” “有什么事,大胆说。” “我的方案真的要实施吗?” “都通过村委全体干部的票选了,当然要实施。” “可是书记,投资……” “你负责。” “啊!”梅骨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你的方案,当然由你来当负责人,投资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梅骨刚想松口气,老王书记就补充了一句:“我让清尧和你一起想办法。” 梅骨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清尧书记自己的方案被毙了,被毙的理由是搞不到钱,现在又让清尧书记帮她搞钱,老王书记是会搞事情的哈! …… …… 乡里,畲族九稳包店。 蓝祎不在家,去学校上班……主要是看报纸去了。 家里只剩下梅香香、一一和蓝父。 一一快半岁了,已经开始吃辅食,在他背后垫枕头被子之类的,他就能坐在摇篮里吃了。 梅香香喂他吃完米糊和果泥,拿了把拨浪鼓让他抓握。 一一抓着拨浪鼓随便摇晃,拨浪鼓就发出“咚咚”的声音。 一一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发出婴儿特有的笑声,特别可爱。 蓝父一边和面一边朝着一一笑,那是身为爷爷才有的宠溺的笑。 “爸,我来帮你吧。” 梅香香洗了手,系上围裙,想要帮蓝父做九稳包。 “不用不用,你照顾一一就可以了。” “我想跟你学习制作这些畲族美食,我如今是畲家的媳妇了,您得把这些手艺交给我。” 梅香香是认真的,跟着公公学会了制作畲族美食,她以后就有了一技之长,可以开店赚钱。 蓝祎不把工资卡交出来,她不能什么都不干,只让公公养自己,公公老了,万一哪天…… 梅香香盯着蓝父,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呸呸呸,怎么能乌鸦嘴呢? 大吉大利。 梅香香在心里正骂着自己,忽然见蓝父的身体一僵,手也不和面了。 “爸,你怎么了?” 梅香香才问了一声,蓝父的身体就朝前栽在了柜台上。 “爸,爸……” 梅香香着急上前查看蓝父,蓝父手脚抽搐,人却已陷入昏迷。 “蓝祎,蓝祎……”梅香香掏出打给蓝祎,没有接。 梅香香又给卫七巧打电话:“妈,妈……” 卫七巧正在山上采茶呢,黑黑的双手在茶树间快速移动,她的手机躺在家里的灶台上,如何震动,她都听不见。 “姐姐,姐姐……” 梅骨接到梅香香电话时,电话那头哭声一片,梅香香的,小一一的…… 蓝父死了。 走得十分匆促,死于过劳。 蓝父的身体一直不好,只是他为了省钱,从来不舍得去医院检查,就算有不舒服,也自己忍着。 蓝父的丧礼一切从简,因为没钱可以大肆铺张。 九稳包店暂时拆除,布置了简单的灵堂。 蓝父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已经永远闭上眼睛,只有遗照还在几盆菊花中慈祥笑着。 灵堂地上,披麻戴孝烧纸的,是梅香香。 同样披麻戴孝,但坐在一旁发呆的是蓝祎。 卫七巧抱着戴了蓝色孝帽的一一,坐在蓝祎身边。 蓝父死了,她害怕,所以躲在蓝祎身边。 梅骨拿了一捆纸钱,蹲到地上,帮着梅香香一起烧。 “丧礼的钱,我尽快想办法还你。”梅香香抬头,歉然对梅骨说道。 她眼底有未干的泪痕。 自从嫁过来后,蓝父就对她很好,对一一也很好,蓝父是梅香香生命里唯一感到温暖的长辈。 因为有了蓝父,这个家成了梅香香的港湾。 她终于觅得一方安全的避风港。 但是现在,这么好的公公,说死就死了。 梅香香的眼泪又浮上眼眶,一颗颗滴落在跳动火苗的火盆里。 她和一一以后该怎么办哪? 靠蓝祎是靠不住的,他连儿子病了都不肯出医药费,父亲死了也不肯出丧葬费。 他死守着他的工资卡,谁也拿不走分毫,因为他自己也不花分毫。 过去,一家三口还能靠着蓝父的九稳包店过日子,往后呢? 公公死了,谁来养他们? 梅香香不敢想以后,眼下就够她头疼的了。 这丧礼,还是她托梅骨借了钱来办的。 梅香香也想向卫七巧借钱,但卫七巧的钱向来只进不出。 接到梅香香的求助后,梅骨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也没多少,又向王步尧借了一部分,这才凑了丧葬费,替梅香香救急。 “别想那么多,钱的事不着急。” 梅骨安抚梅香香。 “大哥啊,大哥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有女人鬼哭狼嚎从外头冲了进来。 是蓝屏。 她身后跟着她的丈夫。 蓝屏一进灵堂,先是扑到蓝父灵前哭了一通:“大哥啊,大哥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姑姑,你不要太难过……”卫七巧上前安慰,蓝屏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白眼,卫七巧抱着一一,退到蓝祎身边。 蓝屏看着面无表情的蓝祎,气不打一处来。 亲爹死了,他竟然能面无表情,安坐泰山,仿佛灵前躺着的人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似的。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毫无人性。 蓝屏冲到蓝祎跟前,抬手就给了蓝祎一巴掌。 蓝祎直接被打蒙了,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吓得一旁的卫七巧一激灵,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一受了惊吓,在卫七巧怀里哇哇大哭。 梅骨和梅香香也被蓝屏的举动惊到,忙起身走过来。 卫七巧抱着一一,赶紧躲到两个女儿身后。 卫七巧从来没有这么怂过,生怕下一秒,蓝屏的巴掌就朝她干过来。 蓝屏没有,蓝屏才不屑看梅家的人。 她看不起梅家的人,偏偏梅家的人就嫁进了蓝家,蓝屏一年来的窝火此刻全部爆发。 “蓝祎,你把钱还给我!”蓝屏冲着蓝祎怒吼。 而蓝祎,虽然被蓝屏打了一巴掌,半边脸还印着鲜红的五指印,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伸出手指扶了扶鼻梁的镜框,一脸懵懂看着蓝屏。 对对对,找这么个啥也不懂的侄儿要账,又怎么会要得到呢? 蓝屏转过脸来,血红着眼睛盯着梅香香,说道:“还钱!” ------------ 046 回娘家 一一刚出生时生了一场大病,蓝父偷偷向蓝屏丈夫借钱给孙子治病,钱没还完,人就挂了。 纸包不住火,蓝父借钱的事又被蓝屏知道了。 此刻,蓝屏盛怒吼叫,让梅香香还钱,蓝屏丈夫只能站在后面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知道蓝屏的做法太没有人情,毕竟是亲大哥借了给亲亲侄孙子治病用的钱。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他瞒着蓝屏借钱已是理亏,再帮梅香香说话的话,回去之后要跪搓衣板儿。 明哲保身,他此时只能闭嘴。 梅香香此时才知道,原来蓝父给一一治病的钱,是向蓝屏家借的。 一提到钱,可算触及卫七巧最最敏感的底线,她对蓝屏不再客气,一下就和蓝屏干了起来。 卫七巧抱着一一,冲到蓝屏跟前去,叫天叫地起来:“亲家公啊,你一条命还不够抵债的吗?你的亲妹妹,蓝祎的亲姑姑,一一的亲姑婆,在你丧礼上要债呀,这是不让你安心走啊……” 哭天抢地一番,又将手里的一一往蓝屏脸上伸:“来来来,老的抵命不够,那就小的抵命,蓝屏,你要钱没有,要命有几条,你亲哥死了就这么一个孙子,你把他弄死好了,你弄死他,再弄死蓝祎,你哥的财产就都由你继承了,你这女儿贼啊……” 卫七巧一辈子最立场鲜明的两样东西就是钱和重男轻女。 在卫七巧眼中,蓝屏来蓝家要债,相当于梅骨和梅香香回娘家向梅学文要钱。她一下子就代入感爆棚了,生龙活虎地闹僵起来。 蓝屏到底没见过真正的泼妇骂街是什么样子,被卫七巧的阵仗吓到了。 何况,她也不可能真的掐死一个婴儿,在卫七巧的步步紧逼下,只能退到丈夫身边去。 蓝屏丈夫见妻子吵架吵输了,约等于妻子被欺负了,登时挺身而出,护着妻子,与卫七巧骂了起来。 蓝屏有丈夫护着,这更加刺激了卫七巧,她想到自己的寡妇人生,多少委屈,全部化作对抗蓝屏夫妻俩的战斗力。 “有老公了不起啊?来来来,你们夫妻俩一起把我们一一弄死好了,我们可怜的一一啊,反正爷爷也死了,以后没人养我们一一了,不如被你们弄死算了……” 一一在喧哗声里哇哇大哭。 梅骨赶紧上前,把一一从卫七巧怀里抢了下来,让梅香香抱到一边。 “别把孩子吓到了,回头又生病了。” 梅香香抱着一一退到灵前,蓝父的遗容比起生前,更加瘦了,梅香香的泪水不由簌簌而落。 一一要是再生病,再没有爷爷出面张罗医药费了。 没了一一在怀里,卫七巧更加肆无忌惮,干脆在地上对着蓝屏夫妇俩又跪又拜的,嘴里嚷嚷着:“你们就欺负我们一一没有爷爷,欺负我这可怜的寡妇没有老公好了,老天爷啊,让他们弄死我们吧,我们就随亲家公去了吧……” 蓝屏夫妇俩看着地上发疯的老妇人,大开眼界,世上竟有如此泼妇。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回头跟你们算账。” 蓝屏拉着她老公走了,嘴里留下一句狠话,背影却显得灰溜溜的。 “哎哟,老天爷啊,亲家公啊,我们一一命好苦啊……” “妈,妈,已经走了。” 梅骨轻拍卫七巧的背,卫七巧正擤了一把鼻涕准备甩出去,听了梅骨的话,手从空中收回来,鼻涕擦在了另一只手的手掌心。 梅骨将她搀扶起来,她竟眼前发黑,站立不稳,整个人倒进梅骨怀里。 刚才的表演生猛过了头。 “一把岁数了,还这么不要命,你看亲家公说走就走了,亲家公当爷爷了,走了还值得,你呢,学文还没结婚呢,你要是现在死了,谁给学文攒彩礼钱?” 梅骨的话让卫七巧头皮一麻,脸上现出惊骇的表情来,一整晚的守灵显得异常安静,生怕多说一个字都消耗了自己的体力,让自己离死神更进一步。 她要是现在就死了,她的学文该怎么办哪? 一一困了,梅骨陪着梅香香抱着一一去房间里睡。 “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姑姑说得也没错。” “所以,你想替你爸还这笔钱?” “本来也是为了一一治病借的。” 梅骨看着梅香香,心生不忍:她的妹妹啊,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要是换成卫七巧,赖定这笔账了。 “可是你拿什么还呀?” “蓝祎的工资卡里有钱。” 提到蓝祎的工资卡,梅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蓝祎的工资卡是有钱,可是没人能让蓝祎把钱拿出来啊。 “这一次,我不能再惯着他了。” 与蓝祎结婚一年,梅香香也想了很多,蓝祎变成这样,和父母的教育有很大关系。母亲严苛,父亲溺爱,所以蓝祎永远也长不大,蓝祎永远都呆在自己的城堡里不肯出来。 说到底蓝祎也是可怜人。 梅香香是喜欢蓝祎的,甚至一见钟情,不然就算卫七巧再赶鸭子上架,梅香香也不可能嫁给蓝祎。 既然不想和蓝祎离婚,梅香香就不能任由蓝祎这么下去。 她需要丈夫,一一需要父亲,蓝祎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梅香香对于改造蓝祎,并没有多大信心,但她总要去尝试。 树挪死人挪活,人只有改变,才有希望。 蓝父的丧事虽然简单,但终于走完了流程。 随着一团火焰将一团黑烟送上高空,这个世界就没有了蓝父。 人死,如灯灭,如梦幻泡影。 一个人的一生,就此画上句号。 梅香香带着一一,跟随梅骨和卫七巧回了永和村。 “蓝祎一个人,行吗?谁煮饭给他吃啊?”一路上,卫七巧都担心地喃喃。 “要不,你留下来煮饭给他吃?他的工资卡是谁也动不了的,你得自己掏腰包给他买菜买米,还有水费、电费……” 梅骨没说完,卫七巧捂紧了自己的裤兜:“好好好,让他一个人吧。” 她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她的钱是要来给儿子娶老婆的。 梅香香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蓝家就剩了蓝祎一个人。 ------------ 047 工资卡,我不会用 在游戏的世界里,蓝祎也是孤独的。 他化身游戏中的人物,在旷野上走啊走啊,前方连只飞鸟都没有看见。 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叫声,饿了。 旷野上,那人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电脑前,蓝祎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咕咕咕,咕咕咕,肚子叫个不停。 蓝祎关了电脑起身,房间里黑乎乎的,不知何时,又到了晚上。 蓝祎摸黑走到窗前,刷一下拉开窗帘。 窗外,几盏路灯沿河而立。 灯光投射在溪面上,溪水泛出金色的波光。 夜深人静,不知道今夕何夕。 蓝祎走到楼下厨房,想要找点吃的,冰箱里除了一颗发霉的烂白菜,什么也没有。 蓝祎又去翻灶台,冰冷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是一点食物都没有。 蓝祎打开大门,看门外的世界:路灯、溪水、黑夜…… 夜已深,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更没有摆摊的小贩。 就算有,他也没有钱买。 工资卡里的钱是可以花的,蓝祎的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 咕咕咕,咕咕咕,肚子继续叫个不停。 蓝祎掏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留下的许多个未接来电,那是梅香香的手机号码。 第一次,蓝祎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梅香香刚喂好一一的夜奶,哄一一继续睡下,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蓝祎终于给她打来电话了。 这场博弈,她赢了吗? 梅香香想哭。 “喂……”梅香香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去哪了?” “我在娘家。” “我饿了。” 梅香香自嘲苦笑了一下。 梅骨说的没错,晾着蓝祎,不理蓝祎,他如果没饭吃了,肯定会找她的。 过去,蓝祎饿了,有蓝父替他将一日三餐安排得妥妥帖帖。 现在,蓝父走了,蓝祎饿了就只能找她了。 她回娘家三天了,蓝祎终于饿了。 “饿了,你自己找点东西吃。”梅香香心情复杂,说道。 “家里没有。” 四个字对于蓝祎来说已经是长得不能再长的句子了。 “那你打电话给我,是想干嘛?” “你回来。” “回去干嘛?你又不会拿钱给我和一一当生活费,爸爸死了,我和一一也要吃饭,留在娘家,至少还有我妈养我们。” 梅香香说着,挂断了电话。 梅骨说过,就算蓝祎打电话来,也一定不能妥协。 蓝祎一日不做出改变,她就一日不能回家去。 次日一早,蓝祎就出现在了卫七巧家门口。 卫七巧正准备上山采茶,戴了斗笠,提了篮子,一打开门,惊叫出声,还以为自己做梦了。 “香香,香香,天哪天哪,到底是读书人,就是聪明啊,也懂得从乡里到永和村的路,没有走丢啊!” 卫七巧鬼哭狼嚎。 一一还在熟睡,梅香香从楼上下来时,也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蓝祎真真切切站在眼前。 蓝祎风尘仆仆的,从乡里到永和村,开车只需要半小时,走路就要走很久。 蓝祎是凌晨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就出发的。 走到永和村,整个人累得不行,胡子在一夜之间全都冒出来,两只黑眼圈又浓又大。 “我饿了。”他说。 卫七巧心疼得不行,立即放下篮子,摘下斗笠,去厨房里给他盛稀饭,又打开煤气灶,快速给他炒了两个笨鸡蛋。 吃完饭,蓝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原就生得白白净净一表人才,饿了一场,越发惹人怜爱。 这人主要是卫七巧。 “蓝祎,吃饱了吗?” “没有。” 卫七巧愣了愣,不由嫌自己多嘴。 高压锅里半锅稀饭都被吃完了,笨鸡蛋也吃掉两个,还没吃饱啊? “香香,你看着办吧,我采茶去了。”卫七巧戴上斗笠,逃之夭夭。 母亲家的东西,梅香香可不敢看着办。 她做不了母亲家任何一只鸡蛋的主。 “你怎么来的?”梅香香只能陪蓝祎坐着。 “走来的。” 也是,他哪舍得花钱打车? 梅香香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么漂亮一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小气呢?不但对别人小气,对自己也如此小气。 “你什么时候回去?”梅香香问。 蓝祎转头看她,“你呢?” “你要我回去也可以,你得给我钱。一一还小,我没法出去工作,可我和一一也要吃饭。” 蓝祎沉默了几秒,继而说道:“我没有钱。” 梅香香感到恼火,腾地站起身,说道:“蓝祎,我就不该嫁给你,你这么抠门的男人,就不配有老婆孩子。” 梅香香哭了,被蓝祎气哭的,也是被自己气哭的。 她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嫁给这种男人。 梅香香越想越委屈,呜呜哭了起来。 “你别哭,我是真的没有钱。” 蓝祎翻出裤子的两只口袋,的确空空如也。 蓝祎身上的确没有现金,他所有的钱都在工资卡里。 “工资卡,工资卡呢?你的工资卡里全是钱,蓝祎,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你再这样,我们离婚算了!” 蓝祎不是傻子,蓝祎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离婚?那一一……” 梅香香没想到蓝祎眼中竟然还有一一。 “你问一一干嘛?你算是一一的父亲吗?一一的奶粉、一一的尿包,你哪样出过钱?就连一一生病你都不肯拿钱出来,还是爸爸偷偷和姑丈借的,现在爸死了,姑姑要钱要到丧礼上,还当众给了你一巴掌,蓝祎,你是个没有自尊的人吗?你挨了打,为什么一点都不伤自尊?” 自尊? 蓝祎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蓝祎只知道梅香香生气了,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工资卡,我不会用。” 蓝祎的话,让梅香香瞬间血涌脑门,她都苦口婆心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死守着他的银行卡。 “你和你的工资卡过日子去好了,你给我滚出去!” 梅香香说着就来推蓝祎。 蓝祎高大,梅香香是推不动的,但梅香香此时太生气了,硬是将蓝祎推了个趔趄。 蓝祎慌了:“工资卡,我真的不会用,怎么用,你教我啊!” 梅香香:“……” ------------ 048 你也要赚钱 乡里中心街,最值钱的店面,三间连的是一家电器店,店内的电器产品琳琅满目。 橱窗里电视机屏幕闪烁着色彩斑斓的画面,旁边洗衣机、冰箱整齐排列,展示其功能与设计,墙上还挂着各种小家电。 虽是白天,但店内依然开着灯,灯光柔和,老板娘正向上门的顾客热情介绍产品。 她丈夫亦步亦趋跟着。 老板娘有很好的口才,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一单生意。 夫妻二人笑吟吟将顾客送出店门,看到店门外站着的另一对年轻夫妻时,老板娘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姑姑……” 梅香香和蓝祎站在电器店门口有一小段时间了,等蓝屏顺利做成一单生意了,方才走过去。 蓝祎又高又帅,戴着黑边眼镜,浑身上下都散发一股书卷气,反观梅香香,走在他身边,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有点配不上。 而这俩竟然成为夫妻了。 这让蓝屏这个当姑姑的,内心不由一痛。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那罗锅大嫂拦在中间,不让蓝祎与亲戚们接触,也不至于姑侄疏离,她就能为蓝祎寻一门好亲事,蓝祎的工作也能安排好一点。 竟然让蓝祎放弃城里的岗位回乡里,真不知道那罗锅大嫂是如何想的。 蓝屏心里一直埋怨蓝祎妈妈,面上对突然造访的蓝祎和梅香香就越发没了好脸色。 甚至,蓝屏把对蓝祎他妈那份嫌恶,还移情到了梅香香身上。 “欠钱不还,我没找你们要就不错了,你们竟还敢找上门来,怎么,是来还钱的吗?” 蓝屏阴阳怪气,又尖酸刻薄。 “是的。” 蓝屏一愣,只见梅香香从包里掏出刚从信用社取出的一沓钱,递到蓝屏跟前来:“姑姑,你数数,看看对不对。” 梅骨正抱着一一村委会门口玩。 梅香香和蓝祎去乡里找蓝屏还钱,一一只能暂时拜托她。 “梅骨,老王书记和清尧书记吵起来了。” 丁香主任从村委会里跑出来,接过梅骨手里的一一,让梅骨赶紧去救火。 老王书记父女俩吵架,导火索就是梅骨。 村里要想落实梅骨的旅游项目方案,就得上报乡里,乡里再报市里,乡书记让老王书记拿出具体的项目预算、资金来源和筹措情况,包括自有资金多少、拉到了多少投资,最后需要财政资金资助多少等等。 的确,捋不清钱的问题,做不到在钱这件事上心中有数,再好的项目也免谈。 梅骨听了丁香主任的话,赶紧小跑着到了村委会二楼的老王书记办公室。 老王书记正和清尧书记对峙着。 清尧书记就像一只备战的斗鸡,已经支棱起了羽毛,满脸写着不服。 “爸,凭什么啊?” 他爸没有回答她,而是冲门口的梅骨招招手,和蔼可亲道:“梅骨,你进来,刚好有事要交代你和清尧。” 梅骨走进去,不待老王书记开口,王清尧就噼里啪啦炸起来了。 “梅骨的项目,为什么要我帮着拉投资?她是负责人,自然也要包括负责拉投资,连投资都拉不到,当什么负责人?没金光钻,揽什么瓷器活?” “梅骨当然要拉投资。”老王书记平静说道。 “既然梅骨拉得到投资,有我什么事啊?” “旅游项目虽然是用了梅骨的方案,但过了村委会,这个项目就是村委会的项目,你是永和村副书记,帮忙拉投资是分内的事,除非,你不想当这个副书记了……” 相比王清尧的暴躁,老王书记波澜不兴,却令王清尧感到一股从未有股的压迫感。 除非,你不想当这个副书记了…… 老王书记的话像被施了魔法,在王清尧耳边回响。 她怎么会不想当这个副书记? 她不但想当永和村的副书记,未来她还想接老王书记的班,成为永和村的正书记呢。 王清尧一时语塞。 老王书记便把目光调转向梅骨,露出微笑,说道:“梅骨,拉投资的事,你要和清尧一起努力了,这个项目不是小项目,需要的投资资金也不是小数目。” 方案是梅骨自己做的,这个项目至少需要七八千万才能拿下,梅骨当然知道这不是小钱小投资。 对于梅骨来说,这是莫大的挑战。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要办成一件大事,光靠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清尧有经验,她会帮你的。要是这件事顺利干下来,你就不是今日的梅骨了……” 王清尧被气到了,重重推开梅骨,拔腿向外走去。 笑语晏晏,和蔼可亲,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到底是谁的亲爹了? 王清尧回到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一屁股坐回椅子,软软富有弹力的椅背,承担了她的背,也承担了她的愤怒不平。 她好委屈,想找谁哭诉一下自己那偏心的老爹。 电话簿里上千个号码,她可以倾诉心事的人竟然没有。 过去,她有事都是找堪龙剑吐槽的。 现在…… 王清尧翻到堪龙剑的手机号,顿了顿,终究没有拨出去。 他们还在冷战中,她可不能先低头。 老王书记办公室内,被王清尧推得差点摔倒的梅骨,一手攀住办公桌沿,终于让自己站稳了。 面对老王书记的鼓励,她欣然一笑:“谢谢书记对我的信任,您放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一定会把这件事干成的,不然我就从村委会辞职。” 梅骨交出了自己的军令状。 老王书记哈哈大笑:“梅骨啊,你这哪里是立军令状,更像是威胁,村委会要找像你这样的小文书,可不好找。” 的确,村干部文化水平普遍都不高,永和村有了“明星村”的光环,才能招来个把在基层锻炼的大学毕业生,也是准备着考公,随时上岸走人的。 梅骨是永和村人,她是能扎根永和村,全身心投入村委会工作的。 梅香香和蓝祎去乡里银行顺利取了一些钱,一部分还给蓝屏,留一部分当生活费,又回到永和村来接一一。 梅骨和梅香香在村委会门口说话的时候,蓝祎就抱着一一乖乖站在一旁。 “还是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比较好。”梅骨向梅香香建议。 梅香香明白,蓝祎一定存在心理问题,如果不彻底让他恢复精神健康,她和一一的日子依然不好过。 蓝父死了,梅香香也得另想办法赚钱才是。 蓝祎就算愿意拿出工资来养家,一家三口,吃喝拉撒,也是容易坐吃山空的。 送走梅香香一家子,村委会也下班了。 夕阳西下,整个永和村都浸润在落日的金光里。 王步尧来接梅骨散步。 听梅骨讲了梅香香的事,王步尧说道:“不但香香要赚钱,你也要努力赚钱才是,村干部要是自己都不能发家致富,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自己都赚不到钱,还如何带领全村人赚钱呢?” ------------ 049 站椅头 王步尧建议梅骨要努力搞钱,梅骨立马就接到了一个活。 “远贝”特钢阀门的老总想要写本自传,奈何文笔不行。 梅骨给两位公子补课的工夫,听到老总夫人提及这个事,便毛遂自荐,带上自己发表在杂志上的几篇文章,请老总鉴定自己的文字功底,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老总开出了二十万的代笔费,梅骨没想到老总出手如此阔绰,没有讨价还价,签了合同,收了定金,就立马开搞。 老总在梅骨之前,也找了个国内颇有知名度的作家,奈何要价太高,对于老总来说,梅骨性价比最好。 横竖自传,他自己的故事才是卖点。 他也不是什么知名企业家,所以他也不能成为卖点,大概率是成书后,用来送人,装装那啥。 “哇,当作家这么好赚的呀?” 月光下的甜蜜驿站,见梅骨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把键盘敲击得像弹钢琴似的,卫青实力羡慕了,给梅骨端了杯咖啡,忍不住说道。 “青姐,当作家是好赚的,我上任老板的姑姑就是作家,还是写网络小说的,一个版权就卖几百万呢。” 也许传说中的那位网络大神,收入并没有这么高,但是口口相传,她必须很厉害的样子。 肖雨秋言之凿凿,“几百万”三个字引得卫青一阵“哇哦呜”的惊呼。 在这个世界上,不同个体之间是存在信息差的,个人的生活环境、教育背景、社会资源都会导致他们对信息的获取、理解和应用存在差异。 这种差异在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而在关键的人生节点上往往产生重要作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梅骨停下敲键盘的手,不懂就问:“版权怎么卖,人家买去干嘛?” 梅骨再聪慧,也只是个村里生村里长的孩子,见过的大世面,也就是在隔壁县读师范那几年。 肖雨秋是从沪都回来的,自然见多识广。 “影视版权哪,作者写了书,别人买去拍电视拍电影,就得付给作者版权费。” 原来如此。 “你们一直说的网络大神,是在网络上写小说吗?” “是的啊,现在很流行网文,好多人看网文呢,最大的网文网站,总部就在沪都呢。” 肖雨秋的话,梅骨都默默记下了,打算回头好好查一下相关资料,研究一下网文。 眼下,先干好两件事,“远贝”老总的自传,和旅游项目的投资事宜。 虽然老王书记说王清尧会帮她拉投资,但是脚趾头想一下都知道,王清尧只会当甩手掌柜。 王清尧那句“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激起了梅骨的斗志,既然她的方案被采用了,她就负责到底吧。 “姐,顾北还钱了,先还了十万,剩下的二十万分期还。” 卫青给了梅骨一个好消息。 “他不是说没钱还吗?” “我猜是我爸和我妈替他张罗的。” 为了保住卫顾北的婚房和婚姻,卫桂凤和雷辣珠不可能对卫顾北的案子坐视不理,不过只要能拿到钱,卫青也不管卫顾北的钱是哪来的。 法院出了还款调解书,如果卫顾北不能履行调解书的条款,自有法律收拾他。 所以卫青签了字,暂放卫顾北一马。 从“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出来,梅骨怀着愉悦的心情往桥乡打电话,不过不是打的梅学文电话,而是打苏简简的电话。 桥乡,大厂的草坪石凳上,一对情侣亲密依偎着赏月。 月色如水,将约会的甜蜜氛围拉满。 月光如果有味道,一定是甜的。 苏简简的嘴唇也是甜的。 不过,刚刚一通扫兴的电话打进来,梅学文不能继续享用甜食,只能悻悻然放开苏简简,让她去接电话。 苏简简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笑吟吟地说:“阿文,大姐要来桥乡。” “这么巧吗?”梅学文又惊又喜。 苏家父母已同意两人在一起,要梅家人再次来桥乡,商量两人的婚事:彩礼给多少,婚房买哪里等等。 梅学文还想约会完,就给卫七巧和梅骨打电话呢。 没想到梅骨先来了电话,只是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而是给苏简简打电话? 梅学文觉得奇怪,苏简简却不以为然:“那是因为大姐聪明,知道以后家里谁作主。” “那是自然,自然是你作主。” 梅学文的识趣,让苏简简很开心。 月光再次变成甜的,但没有苏简简的嘴唇甜。 梅骨要去桥乡一趟,并没有让卫七巧知道,但梅学文次日给卫七巧打了电话,让她跟梅骨一起来桥乡,和苏家父母商讨自己和苏简简的婚事,卫七巧激动不已,不顾锅里还煮着饭,关了煤气灶,就往村委会跑。 梅骨正在收拾行李,王步尧茶厂里上好的白毫银针,就装了半个行李箱。 “你要去桥乡,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卫七巧一进宿舍门,就责问梅骨:“你什么时候的动车,我行李都还没收拾呢。” “我去桥乡有正事,这次不能带你。” 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梅骨竟然不带她,卫七巧哪里肯依? “没我去‘站椅头’,你能干成什么正事?” 卫七巧翻个白眼。 梅骨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了,问卫七巧:“学文打电话让你去桥乡的?” “嗯。学文和简简要结婚了,彩礼钱、婚房的钱,我不替他‘站椅头’,能行吗?难道靠你帮你弟弟‘站椅头’?” 原来是这等喜事。 也行吧,赶上趟了,那就一起吧。 “那你回去收拾行李,今天就跟我去桥乡。” 马上就去桥乡了,她的宝贝儿子就要成家成人了,卫七巧激动得想哭。 “简简真是个好孩子,她平常没少给我打电话,虽然还没有和学文结婚,可已经一口一个妈叫我了。” 卫七巧笑逐颜开,额头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就像菊花细长的花瓣,在春风里一颤一颤。 因为她的儿子要给她娶儿媳妇了,所以秋天的花开在了春风里。 “妈,妈,叫得真好听,所以儿媳妇和女儿都一样,什么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啊,都一样都一样,儿媳妇也是‘妈、妈’地叫,不对,不一样不一样,儿媳妇更好,儿媳妇不会惹亲妈生气,不像女儿贼,你和香香每天都能把我气死……” 卫七巧得意忘形,又用鼻孔看梅骨了。 ------------ 050 耍酒疯 梅学文来动车站接的卫七巧和梅骨。 上次来桥乡,还是隆冬时节,眼下是盛夏,风景大为不同。 桥乡的天边如同淡雅的水彩,涂抹出一片娇嫩的粉红。 从动车站坐出租车,沿河而行,但见窗外柳絮轻拂,一路都是古木参天,繁花似锦,空气里夹杂着丝丝荷花的清香。 带卫七巧和梅骨去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梅学文便领着卫七巧和梅骨去苏简简家。 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布的树梢,斑斑点点地洒落在蜿蜒的小巷里,青石板上反射出幽绿的光泽。 一路都是行人匆匆,或是手捧一壶新茶,或是携一柄花纸伞,与母子三人擦肩而过。 每经过一人,卫七巧都要回头目送那人背影,从头到脚都将那人点评一遍。 有时,议论声太大,引得路人不满,给了卫七巧一记白眼,更加增添了卫七巧的谈资。 梅骨和梅学文都知道母亲此举不妥,但谁也没有出言阻止,梅学文要扮演他的好儿子的角色,不会忤逆母亲,而梅骨知道多说无益,劝解了也不会改,甚至还会引火烧身被卫七巧骂,所以两人都默契沉默着,任由卫七巧一路絮絮叨叨。 走出古朴小巷,视野豁然开朗,高楼大厦近在眼前。 苏简简家的套房就在这小区里。 “简简家就住这里面?” 卫七巧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楼盘,心花怒放,激动、骄傲、得意……找不着北。 “学文,你和简简结婚后,就住在这里吗?”卫七巧问梅学文。 梅学文支支吾吾的,没有正面回答。 苏简简已经在小区楼下等他们,否则偌大的小区,就算有梅学文带路,母子三人也是要迷路的。 因为,梅学文也是第一次来,并不识路。 “妈,大姐。” 苏简简一见到卫七巧和梅骨,就热情地打招呼,并来接卫七巧手里的袋子,袋子里是地瓜粉晒成的粉丝,一种不论煮汤还是炒都很美味的土特产,在F市,城里人会专门驱车去永和村买。 卫七巧特地带到桥乡,想让苏简简父母尝尝新鲜,表表她这准亲家的心意。 同是亲家,陆景升父母可没有这待遇,卫七巧只会一边收他们礼物,一边用最瞧不起他们的语言骂他们。 苏简简想帮卫七巧提粉丝袋子,卫七巧哪里肯让? 两个人争抢了一会儿,袋子仍旧由卫七巧提着,但苏简简此举在卫七巧心中留下了尊老、贤惠、勤快的印象,又把梅骨比下去了。 苏简简叫的“妈”也比梅骨甜很多很多。 所以,卫七巧朝左冲苏简简笑容可掬,朝右就给了梅骨一记嫌弃的白眼。 嗯,梅骨视若无睹。 她才不会再为了卫七巧生气呢。 不值当。 苏家在楼盘的高层,电梯一口气上了二十几层,终于“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卫七巧第一次乘这么高层的电梯,紧紧抓住梅学文的手,出了一身汗。 等电梯抵达苏家门口,她已经吓得两腿发软,迈不动步,梅学文和梅骨、苏简简一起把她从电梯里搀扶出来。 好在她肤色黝黑,也看不出此时她已经被吓得脸白。 苏家门口大门敞开,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套房内的精致装潢,又宽敞又明亮的客厅里摆放着豪华的真皮沙发,墙上挂着的液晶大彩电足有120寸,此时正在播放《卧虎藏龙》,小章和老周在磅礴翠绿的竹林上空违反地心引力地飞来飞去……家庭影院的视觉享受,让卫七巧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咳咳。” 有人咳嗽,不知是纯粹嗓子痒,还是想提醒卫七巧不要失态,总之卫七巧识时务地合上自己张得老大的嘴,堆起一脸笑容,向苏家父母问好:“亲家公、亲家母……” 苏母正在厨房炒菜,所以卫七巧只看见苏父那张黑脸。 原来不是只有庄稼人皮肤黑。卫七巧在心里想。 苏父是个个头不高的小老头,瘦瘦的,但长款家居服的腰带在腰间一绑,恁是把他一米六的个子衬托出两米八的气场。 因而,卫七巧只看见他优秀的下巴。 这样一个傲娇小老头,为什么能生出苏简简这样漂亮大方性格温柔的女孩子呢? 当卫七巧再次见到苏母时,有了答案。 上次见苏母太紧张,卫七巧没发现,苏简简长得如此像苏母。 苏母在女人里,属于个头高挑的,烫了头发,气质端庄,但此刻却围着围裙,为大家洗手作羹汤。 “小梅妈妈,小梅大姐,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饿了吧,可以开饭了,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们胃口,我的厨艺不好,不要嫌弃……” 得体、高情商、又勤快的准亲家母,卫七巧实在喜欢。 桌上的饭菜丰盛得超过在座人的饭量。 还有客人。 门铃响起,另一波客人也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老中青都有,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大舅二舅姨夫表哥……” 苏简简喊了一气。 梅骨认出来,被喊作“表哥”的两位年轻男士中,其中一位第一次来桥乡时,在酒店里见过,陪着苏家叔叔一起来当说客的。 上一次,苏母请了他帮忙棒打鸳鸯,这次,又请了他助阵商谈婚事。 除了这位表哥经商外,其他几位都是体制内的。 因为娘家兄弟侄子们都是公务员,家底又殷实,苏母一度希望苏简简能嫁给一个有编制的,奈何苏简简对梅学文情有独钟。 相比苏家这边舅舅姨夫表哥全出动,梅家母子三人就显得势单力薄。 等苏家的亲戚们落座,宴席正式开始。 苏母继续在厨房忙碌,不时端出新的菜品,桌上都摆不下了。 “亲家母,你也来吃啊!”卫七巧用蹩脚的普通话朝厨房热情地喊。 “你们吃你们吃,我还有一个骨头汤还没有炖好。”苏母在厨房里说。 这边,苏父依旧挺直腰杆,板着脸。 苏父不动筷子,桌上没人动筷子。 苏父不说话,桌上气氛压抑,卫七巧本能感到害怕,不由自主抱住梅骨的胳膊,仿佛在寻找依靠。 “爸,吃饭吧。”苏简简赔笑。 苏父没有动。 坐了一溜的苏母娘家人们也很尴尬。一米八的大高个们,被一米六的苏父血脉压制了。 没想到梅骨率先举杯,向着那一溜的舅舅姨夫表哥,笑吟吟说道:“不是一家人,不坐一张桌,我们相隔千里,有幸因为学文和简简,坐到一起,以后就是亲人了,今天先借亲家公的酒敬各位舅舅姨夫表哥,将来希望大家能到我们永和村作客,我再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吃好喝好。” 梅骨说着,率先喝干一杯白酒。 再看各位舅舅姨夫表哥,无人动杯,只齐刷刷看着她。 梅骨仍旧笑吟吟,兀自斟了一杯酒,指着那位第一次见的表哥说道:“这位表哥好帅气,长得好像我们开国的那位总理兼外交官。” 谁能经得住这么夸? “这位表哥在监狱工作。”不知谁介绍了一句。 狱警表哥立即举起酒杯,和梅骨互相示意,一饮而尽,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酒一旦开喝,就拦也拦不住。 舅舅姨夫表哥们你一杯我一杯,轮番接受梅骨的敬酒,又回敬梅骨。 “大姐好酒量。” “不敢不敢,是亲家公的酒好喝。” 苏父嘴角一抽,酒好喝,他再不抢几杯,都要被满桌酒鬼喝完了,眼见一瓶五粮液已经见底。 苏父,何尝不是爱酒之人? “大姐大姐,我也敬你一杯。”苏父蠢蠢欲动的双手,终于举起面前的酒杯。 “亲家公,您是长辈,我们家父亲去世得早,托我们学文的福,以后您就是我们梅家的父亲,这酒应该我敬您才是。” 梅骨一仰脖,一杯酒又干了。 苏父赶紧也把自己那杯干下去。 “亲家公,不知道我们学文何德何能,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宇宙,这辈子才能认识简简这么好的女孩子,亲家公,您真的把女儿教养得真好,简简又聪明又漂亮,品性还好,你们家家境这么好,可是我们简简一点都不娇气,所以我一定要再敬你一杯……” 又一杯,碰在一起。 又又一杯,碰在一起。 “咳咳。” 厨房里传来苏母的咳嗽声。 苏父一激灵,立即回过神来。 “咳咳,”苏父清了清嗓子,放下酒杯,说道,“大姐,你妈妈普通话说不流利,我也说不来闽南话,关于简简和小梅的婚事,我就和你说了。” 苏父话音落,梅学文同学正襟端坐,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苏父会向梅家提多少彩礼,还有婚房,又是什么条件。 全桌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苏父。 苏父看着梅骨。 卫七巧也看着梅骨,刚才梅骨和满桌男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卫七巧紧张死了,担心梅骨会喝醉,心里不明白,来谈梅学文的婚事,为什么一定要和苏家人喝酒呢? 这个梅骨,什么时候这么贪杯了?等下千万别坏事才好。 卫七巧心里怨怼着梅骨,而梅骨冲苏父恭敬一笑,丝毫看不出喝了酒,说道:“好,亲家公你说。” 苏父还未开口,卫七巧就在桌子底下抓住梅骨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他家只有一个女儿,如果让你弟上门招儿婿,这个绝对不能答应。” 说着吴侬软语的苏父,此时恁是听懂了卫七巧这句闽南语的意思,他对梅骨正色道:“虽然我家就简简一个女儿,但我们没想让学文入赘,现在的年轻人讲究夫妻平等,结婚了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共同出钱出力经营好自己的家庭就可以。” 苏父的话,三观很正。 梅骨点点头:“亲家公所言极是。” “他说入赘没?”卫七巧在一旁压低声音问,偷感十足。 梅骨摇摇头,轻声答她:“没有呢。”眼睛却始终微笑看着苏父。 卫七巧松了口气,“那他和你说什么?” “聘礼。”梅骨回。 是的,苏父马上说到聘礼的事了。 “既然不是入赘,咱们两家就应该按照传统习俗,男方出彩礼,女方出陪嫁。” “自然。”梅骨继续微笑,示意苏父说下去。 “彩礼钱,我们家考虑到你们家是农村的,又没有爸爸,孤儿寡母不容易,所以也不要多,就要个十万块钱,意思一下吧。” 对于江南的独生女来说,这个彩礼钱的确不多。 卫七巧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儿子娶有钱人家的姑娘做老婆,就不可能是永和村里彩礼的行情,十万块,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十万块,没问题。” 得到梅骨的肯定答复,苏父脸色缓和了很多。 “既然你们家这么爽快,我们苏家也不吝啬,我和简简妈妈商量过了,给他们小两口买一辆三十万的宝马车作为陪嫁,车已经看好了,等你们家十万彩礼到了,小梅和简简就可以去提车了。” “好,谢谢亲家公。” 说好了彩礼和陪嫁,接下来说婚房。 “现在的年轻人结婚了,还是不要和长辈住在一起比较好……” “我妈住在永和村,一年也到不了桥乡几次,不会打扰他们小两口二人世界的。” 梅骨的话让苏父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和苏母还住在桥乡呢。 “我和简简妈妈也不想打扰他们二人世界,所以我想咱们两家能不能各出一半的首付,在桥乡给他们俩买个套房,剩下的贷款就由他们小俩口自己月供,如何?” “合情合理。” 得到梅骨的肯定答复,苏父继续说下去:“套房就买个120平的吧,我和简简妈妈也已经看好了,就在这个小区里,和我们住得近,平常我们也能照顾得到他们的生活。一人出个十几万的首付就可以。” “好。” 苏父愣了愣,为什么说什么都爽快答应呢? 两家人谈婚论嫁的时候,不是总要吵几句的吗?梅家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苏父试探道:“大姐啊,那如果咱们120平的首付,用来给他们小两口买个80平的套房,月供就要少很多,也好减轻他们小夫妻的压力,你看如何?” 梅骨举起酒杯,敬苏父:“就这么说定了,亲家公。” 一旁,梅学文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梅骨。 …… …… 梅骨终于有机会去了一趟卫生间。 看着浴镜中的自己,脸颊微红,眼睛也有些迷离了,还好,没有想吐的感觉。 梅骨迷迷蒙蒙,冲镜子中的自己一笑。 “大姐,你没事吧。” 梅学文也离席,来到浴室门口。 “没事。等下早点回酒店睡觉。” “大姐,谢谢你啊,我真担心妈会因为钱的事,和简简爸妈吵架。” 彩礼十万加上套房首付十几万,合起来就是二十几万,对于他们家来说,真是一笔大钱。 就算母亲疼他这个儿子,这么大一笔钱也是会让母亲抓狂的。 永和村里娶个老婆,彩礼才三万多块钱。 当初,为了向陆景升要十万彩礼,卫七巧几乎闹得陆家鸡犬不宁。 而现在,同样是十万彩礼,什么波澜都没有引发,一桌人都喜气洋洋的。 多亏了大姐从中斡旋。 如果不是大姐告诉母亲,他们家出个二十几万,苏家会回四十几万,他们家净赚二十万,只怕母亲是要想不开的。 大姐的话术真是巧妙。 梅学文看着梅骨,露出崇拜的眼神:他的姐姐真有才。 “你是妈最爱的儿子,妈的钱都是你的,早给晚给都要给,不如现在趁你结婚,都让她爽快地拿出钱来,让你和简简有情人终成眷属。” 梅学文之前给卫七巧打过电话,谈过关于结婚的费用,卫七巧并不是如想象的那般大方,还是颇有几句怨怼的话给梅学文。 怪他为什么要在千里之外找老婆,为什么不就近娶十里八乡的女孩子,那样,不需要那么多钱,又可以留在卫七巧身边。 而现在,卫七巧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个儿子,以后却是大概率一年都难以见到几面,更别说给卫七巧养老了。 “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了解她的,别和她计较就是了。妈她是最疼你的。” 这一点,梅学文不怀疑。 “可是彩礼十万,外加首付的十几万,就是二十几万,妈起先拿给简简爸爸那张银行卡里也才十几万……” 其中十万,是陆景升当年娶梅骨的彩礼钱,剩下几万是梅香香去东莞赚的,还有一些是卫七巧平日里农作物收成省吃俭用攒的。 还差十万呢。 “剩下的钱怎么办啊?”梅学文忧心忡忡。 “我给你。” “姐,你哪有钱?” “有的。”梅骨笑着说道。 寡母艰辛,长姐如母,梅骨身为长姐,她有能力,当然愿意帮梅学文。 她也希望梅学文能过上幸福生活。 可惜,卫七巧不知道梅骨有钱,不知道梅骨会替梅学文出剩下的钱。 从苏家出来,已经晚间。 小区楼下,花草树木都浸润在月色里。 卫七巧一边想着剩下的十多万块钱该怎么办,一边看梅骨喝了酒走得跌跌撞撞,气便不打一处来。 “你这当大姐的,如果有本事帮弟弟就好了,你看看卫青,顾北结婚,所有的钱都她出的,你呢,帮学文什么了……” “我喝醉了。” 梅骨打断卫七巧的话。 “让你来帮你弟弟谈结婚的事,你倒好,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也不怕喝醉误事……” “我说我喝醉了。” “喝醉,还好意思说。” “妈,喝醉了会耍酒疯的,你记得舅舅平常喝醉了都是怎么耍酒疯的吗?拿菜刀追着舅妈满村子跑,你去救舅妈,他连你一起追,扬言要把你们俩砍死在永和村了……” 梅骨冲着卫七巧醉醺醺地笑。 卫七巧心里毛毛:“你提你舅那个酒鬼干嘛?” “他是我舅,嘿嘿嘿,我是他亲亲外甥女,我会遗传他耍酒疯的,哪里有菜刀?” 梅骨扒拉路边的草丛。 卫七巧一凛:“梅骨,你你你干嘛?” ------------ 051 他年汝曹笏满床,中夜起舞踏破瓮 梅骨这一觉,睡得喷香黑甜。 她梦见自己置身一间宽敞的展厅内,鲜花、人群簇拥着她。 人们手里拿着书,嘴里喊着:“梅老师,签名!梅老师,签名!” 一群记者拨开人丛,冲到梅骨跟前,一支支话筒戳到梅骨脸上,闪光灯闪个不停。 “梅老师,你如今已是成功的大作家了,作品长期霸榜畅销书榜单,请问个人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解决?” “梅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吗?” “梅老师,你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请问有什么经验要和年轻女孩们分享吗?” 梅骨放眼人群,人群的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步尧正含情脉脉冲她而笑。 突然,王步尧举着一枚钻戒,向梅骨求婚。 展厅里陷入一片狂欢…… “哈哈哈哈。” 梅骨大笑着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一晚一百多的小酒店床上。 梦里,功名利禄、鲜花掌声,还有美男。 嗯,王步尧算得上美男的。 梅骨好一阵回味,望着酒店有些压抑的天花板,怅然若失。 怪不得说酒能乱性,她一向稳当的人,喝了酒竟然也做起白日梦来了。 酒劲还残留了些许,她躺在床上,头蒙蒙的,天花板还在微微旋转。 这感觉像晕车晕船,既难受又享受。 此刻,蓦地想起东坡先生的“他年汝曹笏满床,中夜起舞踏破瓮”。 讲一个想入非非的人,大半夜做白日梦,想到家族子孙未来全都封官加爵,官笏满床,何等荣耀,竟起来跳舞,把家中仅有的瓮都给踏破了。 梅骨甩甩头,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不要做这样异想天开的人,她要脚踏实地,迎接挑战。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梅骨一骨碌坐起来,咦,卫七巧去哪里了? 床上没有卫七巧的身影。 “妈。” 梅骨起床,在房间里到处找卫七巧。 卫七巧在卫生间里。 蜷缩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睡相可怜。 “妈,你怎么不睡床,睡卫生间啊?” 梅骨过去把卫七巧喊起来,“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么大一个人,躺地板干嘛?也不怕生病。” 卫七巧睡眼惺忪,被梅骨责备,委屈撅嘴:“你自己干的好事,还好意思怪我?” “我怎么了?” 梅骨走到浴镜前开始洗漱。 “你昨晚耍酒疯,一直找菜刀,要砍我。” 梅骨刷牙的手一顿,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断断续续闪过昨夜自己追赶卫七巧的片段。 先是在苏家小区楼下。 后来在酒店大堂。 再后来就在酒店房间内。 “我是舅舅的亲外甥女,我会遗传舅舅的耍酒疯哦,菜刀,菜刀在哪里?菜刀在哪里啊,菜刀在哪里,菜刀在哪小朋友的眼睛里,滴哩哩滴哩滴哩哩,滴哩哩滴哩滴哩哩……” 梅骨抱着卫七巧又亲又跳,涂了她一脸口水。 “红豆,切切切,绿豆,切切切,菜刀,切切切……” 梅骨在卫七巧跟前手舞足蹈。 卫七巧吓坏了,在房间内逃无可逃,最终躲进厕所关上了厕所门。 嗯。 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是没有的事。 梅骨继续刷牙,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一口水,向着镜子里的卫七巧说道:“别胡说。” 卫七巧:“……” “妈,你是不是有夜游症啊?”梅骨洗好了脸,回头一本正经问卫七巧。 “什么意思?” “梦游啊。” “梦游?” 梅骨点点头,“小时候你不是常给我们讲故事说,谁谁谁做了亏心事,就遭报应,连鬼都看不下去,半夜来戏耍她,将她领到离家千里之外,第二天一觉醒来,我去,离家这么远,都回不了家呢。” 卫七巧不高兴了,垮了脸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要遭报应?” “所以,鬼没把你领到千里之外,只把你领到厕所啊。” 卫七巧:“……” 卫七巧见梅骨笑容可掬,脑瓜子一转,也堆起笑脸,说道:“梅骨啊,你和景升离婚了,是时候可以再找了,你是二婚,拖太久不好嫁人的。” 卫七巧竟突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梅骨脑子里的危险信号响了起来。 “我看那王步尧对你不错,你是二婚,王步尧是头婚,你嫁他不亏,”卫七巧话锋一转,“但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二婚,就少要他彩礼钱,陆景升娶你的时候,给了十万彩礼,王步尧要想娶你,至少也得十万,何况现在的钱比起几年前,不值钱了,反正你最少得要十万。” “再要十万彩礼啊,好的,妈。”梅骨笑眯眯说道,心里已经一阵一阵发冷。 “你把妈的银行卡号记一记,就让步尧直接打我卡里,越快越好,趁你弟弟现在结婚要用钱,妈就只收他十万就好,要是迟了,给我十万彩礼可不够的哦……” 卫七巧正说得起劲,门铃响了。 是梅学文和苏简简来了。 “大姐,我来接你了。”苏简简笑吟吟冲梅骨说道。 “好的。” 梅骨快速换了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几盒白毫银针,跟着苏简简出去了。 房间里,剩下梅学文和卫七巧两人。 “妈,昨晚睡得好不好?早饭还没吃吧,我带你吃早饭去。” 梅学文的贴心询问,让卫七巧感动得想哭。 呜呜呜,是她孝顺的好儿子啊。 卫七巧本来想告状,昨晚因为梅骨,自己只能睡厕所地板的事,但想到梅骨如果嫁给王步尧,可以再帮她赚十万彩礼…… 那样,学文的婚房首付就有了。 算了,不投诉梅骨了。 “学文啊,你别担心,剩下的十多万块钱,妈回去就给你想办法,你和简简一定能住上婚房的。” 卫七巧摸着梅学文的脑袋,说不出的心疼。 她的乖儿子,真是怪可怜见的,怎么生得这么乖巧,这么让人心疼呢? “妈……” 梅学文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剩下的十多万,梅骨已经打给苏简简她爸了,但梅骨让梅学文保密。 “妈,我们先去吃饭吧,你难得来一趟桥乡,我带你去吃点好的,再上街逛逛。”梅学文拉着卫七巧的手,走出房间。 卫七巧的手好粗糙,全是老茧。 梅学文握着卫七巧的手,心里不是滋味。 父亲死得早,母亲拉扯他们几个孩子,操劳了。 “还是我儿子最疼妈,不像你姐只顾自己玩,诶,梅骨跟简简去哪里了?” ------------ 052 拉投资 “大姐,这是我叔叔的办公室。” 苏简简已经带着梅骨进了厂区,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谢谢你啊,简简,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 “举手之劳,我只是帮你们牵个线,至于能不能成……” “我知道我知道,成与不成,都是机缘,你能安排我和苏董见面,就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所以,谢谢你,简简。” “要说谢谢,也是我和学文谢谢大姐,婚房首付的钱当做我和学文先跟你借的,我们以后会努力攒钱还你的。” 如果没有梅骨在父母跟前周旋,又出钱又出力,她和学文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就修成正果的。 她爱学文,初恋美好,所以她很感谢梅骨。 梅骨也很感谢苏简简。 “谢谢你,那么爱我弟弟。” 两人相视一笑。 苏简简敲了办公室的门,门内传出苏家叔叔的声音:“进来。” 苏简简推开办公室门,领着梅骨走了进去。 “叔叔,我把我姐带来了。” “苏董好。” 梅骨将带来的白毫银针,放到苏家叔叔办公桌上去。 “我们家乡的白茶,之前一直走外贸,在欧洲很火,尤其白毫银针,抗衰和保健功能深得欧洲贵族和皇室喜爱。” “这几年,出口转内销,在国内也是抢手得很,我给苏董您带了点,您回头尝尝合不合口味,如果还不错,下次我再给您带。” 梅骨来桥乡前,特意去王步尧那里做了功课,此时向苏家叔叔介绍起白茶来,十分在行。 礼多人不怪,何况梅骨笑吟吟的? 苏董随苏简简喊梅骨“大姐”,说道:“大姐你客气了。” 于是请梅骨坐,喊了秘书给梅骨泡茶,又支开了苏简简。 “先尝尝我们的龙井。” 苏董向梅骨做了个“请”的动作。 梅骨平日里不是有闲情逸致品茶的人,也区分不出绿茶和白茶有什么区别,总之和家里用来解渴的大缸里的茶味道不一样。 茶对于梅骨来说,是劳动,是农作物,但对于苏董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消费品、休闲品。 大千世界,人与人,本就如此不同。 “好茶。”虽然不懂茶,但梅骨放下茶杯,还是赞了一句。 这是人情世故。 梅骨已经离开单纯的三尺讲台,就要适应复杂的江湖。 场面上的话结束了,开始说正题。 “大姐,你们永和村的旅游投资项目,我已经看了简简转过来的方案,项目还是不错的,几千万的投资也不算大,但是……” 梅骨最怕听到的便是“但是”。 希望大概就折在这两个字上了。 “我是做纺织生意的,我们整个桥乡最大的生意就是纺织,你知道我们是世界最大的轻纺城……” 梅骨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失望的神色。 突然有些想哭。 这才吃第一次闭门羹呢,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我们家族暂时不想跨界。” 梅骨强撑着笑脸,说道:“谢谢苏董,我明白,如果您没有意向投资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其他投资人。” 苏家叔叔是桥乡数得上号的企业家,资产都是以亿计算,他所在的圈子不乏与他身价相当的人物。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用在商人身上,道理也是相通的。 苏家叔叔见梅骨一脸眼巴巴,那表情怪可怜见的,于是说道:“我中午有个饭局,不知道梅小姐你酒量好不好。” 之前,为了帮苏母棒打鸳鸯,苏家叔叔见识过梅骨的口才,这个女孩子才思敏捷,妙语如珠,是个人才。 既然自己的侄女要嫁给她的弟弟了,两家人以后就是亲戚。 是亲戚,不如就帮她一帮。 她是村里出来的,缺的就是人脉和资源。 既然自己有,不如就为她搭个桥,成与不成,看她造化。 “酒量好不好,请苏董在酒桌上鉴定。” 梅骨已经兴奋地站起身,向苏家叔叔鞠躬。 苏董中午原是没有饭局的,但为了梅骨,苏董很快组建了个饭局,把自己认为实力雄厚,又可能投资旅游项目的朋友都叫了来。 让秘书在桥乡最好的酒楼定了包间,提前带着梅骨去恭候大家。 …… …… 梅学文带着卫七巧在港越路的小吃一条街吃烤饺。 店内,别致的饺子在架子上,排列得整整齐齐。 一只宽大的铁锅稳稳地架在炉火上。 锅里铺着一层金黄的油,几十只饺子在其中悠闲地煎烤。 油与饺子皮交织出的香气悄然从锅中逸出,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拨动着人的味蕾。 老板将一盘刚出炉的烤饺,撒上芝麻和切碎的葱花,端到梅学文和卫七巧面前。 太香了。 卫七巧吞了吞口水。 梅学文递给她一双筷子,“妈,快吃吧。” 卫七巧狼吞虎咽,屡次被烫得伸舌头。 卫七巧平日里只知道饺子要么用来煮,要么用来蒸,不知道饺子竟然还可以用来烤的。 烤出来的饺子,也太tm香了,好吃得让卫七巧想哭。 继而在心里赞叹,自己的儿子就是有本事,带她见世面了。 “这饺子,等下妈出钱哈。” “妈,你难得来一趟,一盘饺子而已,怎么能让你出钱呢?” “那等下妈把饺子的钱直接给你。” 为了他结婚的事,母亲拿出了毕生积蓄了,如何还能让母亲为一盘饺子掏腰包? 对于梅学文来说,卫七巧用来支付彩礼和婚房首付的十几万块钱,是母亲的毕生积蓄,全然不去想,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有陆家给梅骨的彩礼,有梅骨嫁人前的工资,有梅香香去东莞打工的积蓄…… 这些钱,是从母亲手里出来的,就是母亲的钱。 他感念母亲对他的恩情。 母亲青春守寡,在地里起早贪黑,供他衣食住行,供他读书,如今又负担他的彩礼和婚房…… “妈,你别担心饺子的钱了,你就放心吃吧。” 梅学文夹了一个烤饺,放到卫七巧的碗里。 这不是饺子,这是儿子的孝心。 卫七巧心里酸酸暖暖,各种复杂的情绪流动。 她辛辛苦苦养育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 她这趟去了苏家,看到苏家那漂亮的房子,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苏家只有简简一个女儿,以后苏家的房子,苏家的钱,不全都是儿子的吗? 何况,他们家并不要梅学文入赘。 卫七巧美滋滋低头吃饺子。 梅学文坐在对面,俯视着低头吃饺子的卫七巧。 啊,母亲的白发这么多了,母亲的皱纹这么多,母亲如此老了,母亲那握着筷子的手,又黑又粗糙…… 妈,对不起。 梅学文心里充满了自责。 彩礼给了,婚房买了,接下来还有结婚的酒席钱呢? 苏家在桥乡肯定要办一场出嫁酒,那他和苏简简要不要回永和村办婚礼呢? 刚想到苏简简,苏简简就到了。 “阿文,我来和你们汇合了。” 苏简简愉快地走进店里,见桌上只有一盘烤饺,不由责备梅学文:“阿文,你怎么也不给妈点一盘羊骨头啊。” 这家店除了烤饺,羊骨头汤也很有名,是港越路的招牌菜。 羊骨头汤很快端上来。 苏简简一边给卫七巧盛上一碗,一边责备梅学文:“光吃饺子,不配汤,也不怕把妈噎着。” 这么好的儿媳哪里来呀? 卫七巧看着苏简简,越发满意和感动,但还是想到梅骨跟着苏简简走了,怎么没有跟苏简简一起来。 “你大姐呢?”卫七巧问苏简简。 ------------ 053 我给过你机会了 傍晚,一辆奔驰车停在小酒店门口。 奔驰的豪华,与小酒店的朴素,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女孩子从车上下来,正是梅骨。 “谢谢,谢谢,翁总,不好意思让你送我回来。” 梅骨弯身在车窗外,对着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双掌合十,举过头顶,拜了拜。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和夕阳一样红。 那小样子落在男人眼中,煞是可爱。 男人打开车门,下来搀扶她:“梅小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吧。” 不待他把手伸过来,梅骨便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小机灵鬼,虽然喝醉了,自我保护意识还是这么强。 男人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男人四五十岁光景,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温文尔雅的。 “翁总,幸亏苏董引荐,我才有机会认识您这样的投资人,永和村的项目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可以跟你去永和村考察一下。” 听到男人的话,梅骨简直激动得要哭了,对着男人又拜了几拜。 “明天,明天我就带翁总你回永和村去。” “好。” “谢谢翁总,谢谢翁总。” “不必叫我翁总,叫我以帆就可以了。” 男人的名字:翁以帆。 但是梅骨并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掉转头,摇摇晃晃向酒店内走去。 翁以帆一直笑着,目送梅骨的背影进酒店,酒店的门笨拙关上,他才折返身子回车上,发动车子离开。 卫七巧一个人并不敢住酒店,她怕鬼,但苏简简和梅学文都要回厂里上班去,没法陪她,她只好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苏简简和梅学文走得急,竟然忘记帮她开空调,她在被窝里蒙得满身大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卫七巧心脏狂跳的声音。 突然,“咔嚓”一声响起,卫七巧吓得尖叫起来。 进门的梅骨:“……” 发现是梅骨,卫七巧整个人都虚脱了。 钻出被窝,瘫坐在床上,骂道:“梅骨,你要死啊?这样吓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梅骨伸出食指,冲卫七巧摇了摇。 卫七巧被气到:“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梅骨把脸凑到卫七巧跟前,露出醉醺醺的笑。 “你做什么亏心事,得问你自己啊。” 卫七巧顿时感觉心绞痛,抚着胸口平复心情,见梅骨两颊酡红,身上散发酒气,便道:“你你你又喝酒了?” 梅骨是不会认的,冲卫七巧娇俏一笑:“别胡说。” “我胡说?你看看你脸上,都红成猴屁股了,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做酒鬼,像什么话?” “你的脸更红,你才是猴屁股,你才是酒鬼,不像话。” 卫七巧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脸上正热辣滚烫的。 她的脸红是因为没开空调,热的,可不是喝酒。 而梅骨已经找到桌上的遥控,“叮”的一声开启了墙上的空调。 梅骨一觉醒来,发现床上又没了卫七巧。 这次,她熟门熟路找到卫生间,喊醒蜷缩在地板上的卫七巧,责怪道:“妈,你说你多大的人,怎么天天不睡床,睡地板哪?” 地上,卫七巧委屈地扁了扁嘴。 …… …… 返程,动车站。 苏简简和梅学文来送行。 卫七巧拉着苏简简和梅学文的手,难舍难分。 梅骨用智能手机大方地为他们三人拍了张合影。 整个回程,卫七巧都抱着梅骨的手机不肯撒手,双眼一瞬不瞬盯着那张合影,脸上流露慈母的光辉。 梅骨在一旁看着,心里酸酸的,那种温柔,卫七巧从来不曾给过她,或者香香。 …… …… 翁以帆是晚一天抵达永和村的,因为需要给时间,让梅骨作准备。 梅骨一回村,就找老王书记汇报翁以帆将来永和村考察的事。 老王书记很高兴,王清尧却嗤之以鼻。 她不信梅骨会有能力拉到投资人。 都是一个村长大的,她对梅骨知根知底,就凭梅家,能认识什么人脉呢? 若梅家有人脉,也不至于梅骨师范毕业只能回村教书了。 王清尧从骨子里看不起梅骨。 梅骨也不同王清尧计较,她现在没时间理会王清尧,她希望做足准备,好好接待翁以帆的考察,希望替永和村成功留住这个投资人。 毕竟能一下子拿出几千万的投资人,实在太少了,整个F市都凤毛麟角,只能外请。 这边厢,梅骨准备着如何接待翁以帆,马不停蹄,那边厢,卫七巧也没闲着。 卫七巧一回村,将行李放回家,就往工业小区跑。 陆景升的家具厂,换了个厂址,总算开工了。 新厂,拿不到订单,林鹤泉出了个主意,在乡里自己开个家具店,自己生产自己卖,就不愁销路了。 两人一拍即合,请了个看店的,便在厂里加班加点地生产。 “景升,那不是你丈母娘吗?” 机器的轰鸣声,使林鹤泉只能扯着嗓子,冲陆景升喊。 被林鹤泉提醒,陆景升注意到了在厂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卫七巧。 于是,放下手里的活,拿了毛巾,一边擦汗擦灰尘,一边向卫七巧走了过来。 陆景升的衣服裤子上都沾了油漆、灰尘,头发上眉毛上也都白白的,脸上身上全是汗,颇为狼狈地出现在卫七巧跟前,吓了卫七巧一大跳。 “哎呦,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卫七巧抬起下巴,斜睨陆景升,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妈,你是来拿利息钱的?” 陆景升答应了每个月给卫七巧两千块利息钱的,卫七巧似乎来早了,时间还没到呢。 “别叫我妈。” 卫七巧白了陆景升一眼,说道:“我不要你的利息钱了……” 陆景升愣了愣,莫非卫七巧看他干活太辛苦,善心大发,不剥削他了? 但是,以他对卫七巧的了解,怎么可能? 果然,卫七巧就说道:“如果你还想叫我妈的话,把十万块本钱还给我。” 陆景升着实愣住了。 “妈,我的厂才刚刚开始卖家具……” “反正我给过你机会了,给你一个月时间吧,你尽快,十万块钱不能还给我的话,我可就找下家了。” 陆景升一脸懵:“妈,你是什么意思啊?” “你给我的十万欠条,是重新娶梅骨的彩礼钱,对不对?” “嗯。” “娶老婆,哪有不给现金,打欠条的?我们梅骨又不是嫁不出去,反正我把话放这里了,你一个月内,要是能给我十万块钱呢,我就把梅骨重新嫁给你,不然我把她嫁给别人,你可怪不了我,我给过你机会了。” 卫七巧说着,扭头走人。 ------------ 054 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白茶”茶厂。 王步尧从厂里走了出来,整个人身上都散发茶叶的香气。 见到卫七巧,他惊讶了一下。 “婶子,你怎么来了?” 卫七巧刚从陆景升的家具厂那边过来。 既然来了工业小区,自然也要走访一下王步尧这里。 “步尧,你的厂原来在这里啊,让婶子好找。” 王步尧赶紧将卫七巧迎进了厂内,空气里飘散着暖暖的茶香,卫七巧左右张望,满眼好奇。 虽然她常常采茶,但还没见过真正的茶厂是什么样的。 原来茶厂是这样的啊。 “婶子,你喝茶。” 王步尧双手递了一杯茶过来,卫七巧接过喝了一口,人也清爽了不少。 刚刚从陆景升的家具厂走过来,一路上又热又渴的。 王步尧这杯茶真是及时雨。 卫七巧忍不住就将王步尧和陆景升进行了对比。 王步尧本就生得漂亮,又是老王书记的儿子,从小过着富庶的生活,部队退役后又在广州呆了多年,身上的气质赢陆景升一大截。 陆景升毕竟是个干苦力的。 这样想着,卫七巧就堆起笑脸,对王步尧说道:“步尧,婶子是来和你谈谈你和梅骨的事。” 王步尧讶异,不知道卫七巧要和自己说什么。 “步尧,你喜欢梅骨的吧?” 这个,王步尧怎么能否认呢? “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梅骨结婚哪?” 王步尧愣了愣,梅骨都不着急,当妈的倒是急了。 卫七巧终于开始关心梅骨了,王步尧打心底里替梅骨高兴,但马上他感动的情绪就没有了。 “婶子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想和梅骨结婚呢,你就给十万彩礼钱,之前陆景升娶梅骨的时候,也是给了十万彩礼,还没让婶子陪嫁,你这次要是给十万彩礼,婶子会给你准备些陪嫁的。” 卫七巧想好了,她不能在陆景升一棵树上吊死。 陆景升那小子是个穷光蛋,都是一个村的,她对陆家知根知底,一个月让他拿出十万块钱,是不可能的事情,上次是因为有陆景瑟帮。 现在,陆景瑟回广州去了。 所以,王步尧是退路,且大概率她得走这条退路。 卫七巧看王步尧的眼神闪闪发光,满含希望。 “步尧,我跟你说,错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就一个月时间,你可不能让陆景升那小子抢了先。” “你已经被陆景升抢过一次先了,这次不能又让他抢先了,你知道梅骨和陆景升毕竟做过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保不准梅骨这次又选了陆景升呢?所以你得抓紧。” “但是,婶子是站你的,你和陆景升都捧着十万块钱站在婶子跟前,婶子绝对选你,因为陆景升对我们梅骨不好,当初是梅骨瞎了眼,不然我是死活不同意梅骨嫁他的,梅骨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吃这样的大亏……” “步尧,你是个好孩子,梅骨嫁给你,我放心,所以你抓紧时间筹十万彩礼给婶子吧,你拿十万彩礼来,婶子才能帮你在梅骨跟前说好话啊,不然梅骨又被陆景升哄了去……” 王步尧简直哭笑不得了。 “婶子,你刚才也去家具厂找景升要十万彩礼了?” 卫七巧被王步尧戳穿,有些难为情。 “步尧你这孩子……就是聪明,反正你不能输给陆景升,要是景升抢在你前头拿出十万彩礼,你可别后悔,别怪婶子没提醒你。” “不是,婶子,你是缺十万块钱吗?你要用十万块钱去干嘛?” 王步尧聪明得有点讨厌了。 “你要是缺钱,其实我可以先借给你的。” 卫七巧转念一想,借的钱是要还的,要是彩礼钱,可以不用还啊,她是母亲,辛辛苦苦养大女儿,女儿嫁人,她收彩礼钱天经地义。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婶子不借,下等人才借钱,婶子就要彩礼。” 王步尧看着卫七巧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婶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需要十万块钱,是要拿去干嘛?” “学文马上就要结婚了,要在桥乡买婚房,他也不是入赘,咱们家是得给他准备婚房啊,女方出一半首付,咱们家给他出一半,再加上彩礼钱,婶子还差十万块钱。” 原来如此。 “婶子,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关于彩礼,我不能自己一个人作主。” “什么意思?你是嫌十万彩礼贵吗?” “只要梅骨肯嫁给我,别说十万彩礼,二十万三十万我都给……” 是的,他早不是多年前,仰仗父母生活的孩子了,他已经是经济独立的成年人了,十万彩礼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但是,不管多少彩礼,都是给梅骨的,要由梅骨亲自收。” 梅骨暂时没空理会卫七巧这桩奇葩事,因为翁以帆大驾光临永和村。 翁以帆来之前,梅骨已经制定了周密、紧凑的行程,让老王书记过了目。 翁以帆的背调也给老王书记看清楚了。 这么大的投资商,就是尊大佛,永和村必须拜好这尊大佛。 所以,翁以帆的考察行程,除了梅骨,老王书记和王清尧都一起陪同的。 第一站:世界地质公园,国家5A级风景区太姥山。 第二站:渔井码头乘轮渡,抵达全国十大最美海岛之一——嵛山岛。 第三站:白茶小镇。 最后,回到永和村来。 上金山。 这已是翁以帆来考察的第四天。 因为是未开发的山地,金山的自然风光原始且独特。 山脉连绵起伏,森林茂密,若开发成旅游农耕园,简直是追求自然与探险的旅游者的天堂。 一行人置身金山上,呼吸清新的空气,只听森林里不时传来鸟鸣和溪流的声音,让人仿佛置身仙境。 “翁先生,这里不错吧?”老王书记骄傲地问翁以帆。 翁以帆点点头,目光却是看向梅骨。 “我们刚才上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条瀑布。” 翁以帆的话让众人感到奇怪。 在永和村里生活了一辈子,还从来不知道金山上有瀑布。 “而且是一条红色的瀑布。” 这就更奇怪了,瀑布哪有红色的? “我想去那里看看。”翁以帆说道。 “翁先生,我想你一定看错了,我们永和村从来没有……” 王清尧想要辩解,梅骨却道:“我知道红色的瀑布在哪里。” “那梅小姐带路。” 翁以帆做了个“请”的动作,梅骨点点头,在前头领路。 王清尧想跟上看个究竟,却见老王书记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爸,我们不跟去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王书记看着眼前这么好的山林,失望地叹了口气。 ------------ 055 玫瑰崖 梅骨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翁以帆找到了那处山崖。 山崖上长满了野玫瑰,深红、浅红、粉红,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道红色的瀑布,从高处垂落而下,水流般流淌。 “梅小姐对这里很熟悉?”站在崖上,翁以帆探头向下望去,问道。 “这片山林是未开发的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我只是误打误撞经过一次而已……” 诸丹感到嘴里有点苦,刚刚吃的鸡翅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味道,2o人,这样的比例也太夸张了,自己刚刚的念头是不是有点太过自大了,他别说前2o了,就算北方五省有1oo个名额,他也未必是其中的一个。 懒得理福五,刘零转过身来,带着淡淡银光的双目和王菲惊讶的眼神相遇。 多少事是在掏出一根根卷烟中倏然过去,多少事是在吐云吐雾中一闪而逝? 这间酒吧分白场和夜场,白天属于休闲酒吧,音乐也是非常宁静柔和的,到夜场的时候就变成午夜酒吧。王曦刚给一位客人送酒回来,就见周东走了过来。 “是你,杀了赵平?”尸突权冷冷盯着林天,看都不看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眼,握着如意勾慢慢向林天逼过去。 黑洞之上慢慢的开始掉落漆黑的碎片,一丝丝金光从黑洞后出现。 虽然秘密会议室里面三人都一头雾水,不过好在这时候林老爷子带着林峰与林传铭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在军队待了一年,平时不训练的时候都是接受以国家为中心的洗脑,渐渐的,要要让他真做点什么有违国家的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刘零看了看前后左右的同学们,他们好像都没有现天上的特殊景色一样。 通过金梦雪再一轮的收紧股份,和李三的强势入股,注入了大量资金。 所以说不管两人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在表面上,他们至少得装一个样子。 既然是这样,那么孟薇想要用鬼谷杂病论中的两页,作为这几天为他治病救命的报酬,就很合理了。 张晓月说道:这几天张威不在家,我还要自己骑车去厂里上班,可能有些累着了。 然后,以幽梦散发出来的梦幻之力为节点,长矛们纷纷破碎开来,道道黑色的毁灭之力,由此诞生。 其实,这两种结果,对于天牙来说,都是噩耗。但是相比较来说,变成普通人,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 喊声周而复始,此起彼落。漫山遍野的江湖中人,此刻多被震慑,悚然而露惧色。 洛芷欣刚来不久,有些地方还不熟悉,但是凌云可是临海大学毕业的,和凌云哥哥一起逛校园,听着还挺浪漫的。 意思就是说,上一代城主退休之后,下一任城主,依然是这个家族的人。 说出此话的乃是一名身穿黑袍的青年,如果唐新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清楚的认得此人,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在青云峰的大师兄,被大自在魔祖附体后的郭嘉强。 哈莉伸了个懒腰,趁着赫敏没有防备,熟练的把赫敏的头按了下来。 沈玥一走近,温希恩的注意力又不由得转移到他的身上,然后原本还恢复了理智的杜江又激动了起来。 将这些程序走完后,陆长生便继续在城主府修炼,等时间差不多再通过大阵伪装结丹天象,突破结丹。 “不对。”哈莉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我的思维怎么会在一瞬之间跳跃到那么远的地方? ------------ 056 有朋自远方来 丁香主任喊了梅骨一声,等梅骨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她就朝窗外努了努嘴,“你妈妈。” 卫七巧抱着一锅鸡汤,不安地站在村委会楼下。 梅骨终于从村委会里走了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经过卫七巧身边时,却没有停留,径自向路边一辆小车走去。 还以为梅骨是来见她的。 “小骨——” 他举着刀,踉跄地走了过来,那晃晃悠悠的样子,好像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一般。 当然,他更不敢想,要是老祖宗知道他想吃回头草……会不会半夜来弄死自己? 原本张霄以为她只是路过的,可他没想到,伴随着人们的目光,陈雨诺来到张霄面前,并且还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打开大腿的肌肉,看到了伤者的腿骨已经折断,需要打钢板钢钉。 “上课!上课!我就看不起你这副丑恶嘴脸!林寒率真这点就比你强到哪里去了!”成灵鄙视到。然而成封维不作理会专心听课起来。 这两年朝廷上下但反不服她的,通通使计害死,就连族人的忠言劝慰都让她怀恨在心,全部一一打死了。 “李将军,你要好好养伤。希望你日后能沉冤昭雪,我们后会有期。”印绛子向李昊阳抱拳。 这时雪龙缓缓的出现在鹰魔后方“鹰魔你的死期到了。”雪龙霸气的喊到。 “把事情交给他就行了,哪能让你事事插手?不然我们请他作什么?吃白饭的?”祁少言忽然开口:那‘我们’两个字咬得极重。 想要顺手拍拍胸脯,可是一想到手上还有毒药,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也不敢乱来。 这毒蜥龙自认为是自己已经得手了,便飞回飞云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血蜥龙兄长。得到这个消息后,血蜥龙十分高兴,便即可带领兄弟们倾尽全力下山作战,准备将这些刀客一网打尽。 "布莱克……布莱克他怎么了!?"卡修斯紧张的盯着镜子中倒在地上,异常痛苦的布莱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问道。 西城门下,刘诞耐心地等待着朝廷的命令。终于,何苗出现在了城头上,并命令守军打开了城门,放刘诞和他的锦衣卫入城。刘诞这才慢慢地骑着马步入洛阳。 庄坚自问其身怀天罡七星阵图,乃是远古气运之阵,而且其本身乃是虚无幽炎掌控者,此两者皆是天地气运垂落的象征,但是在这蕴神之地之中,却是无法获得认可,着实令得他有些意外。 这雷猿天王见到取经人又杀了回来,便知道山谷伏击战彻底失败了,城池已破,在坚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好放弃了火寻城,飞回了雷猿山,继续阻止反击力量,准备将官军赶出西海。 “他们所说的意外,虽然我们并没有听到,但是根据他们的表情就可以判断,这个意外,很可能是会危害到,地暗一族族长和长老们的安危的事。”布莱克淡淡地分析道。 “很大的事,娘你看我眼睛还在脸都肿起来了。”赵极客立马松下遮掩的那只手说道。 不过,当他知道前者的做法,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突然,包厢的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在门口,几个男子已经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张怡和那个芳芳。一看到这个场面,赵坤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 057 道德的珠穆朗玛 “王白茶”茶厂内,灯火通明。 订单走俏,茶厂工人最近天天熬大夜。 王步尧正和工人说着话,就看见梅骨走了进来。 “梅骨。” 王步尧快步迎向梅骨,喊了一声,就愣住了。 他看见梅骨眼睛红红的,眼睫毛湿湿的,显然哭过。 王步尧赶紧将梅骨带去办公室,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又拧了 林倩倩脸上得意的笑容挂不住了,突如其来的挂机事件,让弹幕吵得不可开交。喷程诺的黑子有,维护程诺的粉丝有,阴谋论的观众也不在少数,一把火烧着烧着就烧到了林倩倩的头上。 “你可以亲自问问他都做了什么?”无心扬了扬下巴,淡淡的说道,示意慕容雪亲自问一问慕容百里。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犹豫着,不时的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慧阴法师,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实情,似乎心里在忌惮什么。 七贤王和雁门王的背叛是无法避免的,但是麒麟军的存在却也是必然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注定了结局,只不过就看谁来牵动那一根看不到摸不着的导火线。 导致很多人都说他朽木不可雕也,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佛门吧,以前是猪肉蒙了心,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缩在被子里的姚倩倩眨巴眨巴着眼睛,心想: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叶江川和姬家姐妹都是登上飞舟,在姬明月的操纵下,顿时飞舟飞起,向着远方飞去。 “出入门封锁!”这个时候,大屏幕上出现了变化,周围的喇叭也都响起了厚重的声音。 清灵道长在教授王胜辩药的时候,又一次遇上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草药,处理的很差,于是顺手就用他独有的手法处理了一次。 听了东方绝的话,东方宪吃了一惊,惊恐的看着东方绝,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过破绽。 李存孝低头拱手,颇为尊敬,不管如何高长恭的身份和地位是要在李存孝之上的,向高长恭行礼是应该的。 张百忍翘着二郎腿看着这一幕后,也是愣了下,没有想到这帮人会这样。 “没什么意思……总感觉人类的皇城这里有这么重的妖气,有些怪怪的。”张百忍耸了耸肩,并不是特别在意的说道。 王校长老爹是万达地产掌门的,而万达地产旗下又有国内最大的院线公司万达影院。 军队已经乱了,军心已经乱了,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还以为是丰臣军或者德川军,丝毫不曾想到自己正面临着大秦帝国的雷霆打击。 “在前往龙城前,朕想要你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刘辩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甚至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他还以为宇喜多秀家因为丰臣秀吉的仇怨恨不得立刻就让德川家康去死。 结果,这一招果然威力实足,检察长李为国再也坐不下去,直接走了进去。 便随着音乐的响起,天空上一排排飞机洒下无数玫瑰花瓣和彩带,炫丽而又壮观,将整个天空勾勒成一幅美丽绝伦的画卷。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不由得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表情极其震惊。 解决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后,罂粟她们的心情明显的好了许多,看着那依然处在阵亡状态的落天,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 058 那些风花雪月的日子 首都。 301总院。 住院部。 头颈外科的走廊宽敞明亮,医生护士忙碌穿梭。 病房内环境温馨宜人,患者们看似安静休息,却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正从一间病房,探望完她的老师走出来。 和她一起走出来的,是她的父亲——衣着得体的策划人。 策划 “今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我战血的面前,将得我父亲的尸身带走!”随着季承话语刚落,此刻便是见得一把血色长枪猛然破空而至,散发无穷的煞气袭向舒泽三人,让得舒泽三人也是不得不避其锋芒。 “这就是龙海?这片海域现在被四部龙族所统治,禁止人类踏足!”李青不由地想起自己曾经进去过的那个远古龙庭,曾经也是东海龙族的一支。 “可我们救了她的性命,莫非她就不思感恩?”柳可儿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地心表面,是重力最强的。连云杰都受到了影响!斯普林特不怕重力,但是他现在是大猩猩的身体,怕这地心深处的高温。 唰!半空中血溅十丈,极速前冲的身体裂成了两半,直到头颅抛飞出去,中年人的脸上仍留思索之色。 “什么!”枫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枚戒指就戴在她的手上,阳光下的宝石折射出彩色的光芒。枫赶忙把左手捂起来,不让浩岚看到。 “你们去夺百年灵芝,这个孽种交给老夫解决。”只见一阵大风起,一个身着白袍的医家老者飘飘然凌空飞赴道面具杀手之前。 来到餐厅,铁牙和云杰找了个座位坐下,铁牙便去窗口打饭。云杰靠在餐厅的椅背上,思考着这一上午遇到的事情。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眼角的余光中走过来。 枫一直在旁默不作声,身上有些擦伤,不成大问题,浩岚他少有发那么大的火的时候,似乎是刘翾戳中了他什么事所导致的。 “别气别气,这还不是为了更好磨砺你的意志。这就传你功法,用心体会!”云惊鸿笑道,随后把速极功法打入他的元神中。 李原委屈巴巴的出了病房门,就很莫名其妙的,他怎么就不靠谱了他? 会场出口处,黎酒几人在见到有记者后就调头从会场另一个vip出口离开了。 在这个时候,却是不能够分心的时候,但是叶尘却也是领悟到了法则。就叶尘两难的时候,叶尘突然想到饕餮一直以来便是借助着魔碑进行修炼,想着自己是否也是能够借助魔碑!便是化作一道光线射入魔碑之中。 孙教授非常反感孙耀祖这个名字,因为他观山太保的家族意识很强,是大宗祖之后岂肯给姓孙的光宗耀祖? “唉……为了保住逍遥帝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况且别的帝国给的价格更低。”龙思凤叹了口气说道。 到现在他始终在观察着厉染,一直以为他就是一名瘦弱但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考生而已,结果直到刚才他对他的印象才有了很大的改观。 背后的力量重重的击落在她背上,她完全把星寒抱紧在怀里,隐藏好后就紧抓着旁边的一颗水草,身子贴着河壁,她感觉自己已经支撑不下来了。 他只是呆在了一旁的时候,就已经很严肃地体现了起来,所有的一个事情,他若是都能够去好好弄明白了,那这当然就不错的,如今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听你的,等在了那里,只是最近的事情都没必要了。 ------------ 059 那年春日 “步尧,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嫁给陆景升吗?” 王步尧拉长了耳朵。 这些事,梅骨要是不说,他是不可能主动问的,他尊重梅骨,不会去当梅骨过去人生里的窥探者。 “除了和我妈怄气之外,还有干妈的原因……” 路灯灯光下,梅骨的神色变得缥缈,仿佛陷在遥远的回忆里。 “那时候,干爹 不是不会,而是暂时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只能用嘴说的安慰和温暖也显得廉价苍白,同时毫无意义。 有列蒂西雅在身边,歌德感觉非常安全,他的生命不可能受到威胁,最起码在克顿达克一定是这样。 苏青阳原本并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因为他不想给双亲招致更多麻烦,毕竟父母二人在苏府中的地位本就不高。 她只能默默地坐回了位置上,洗车钱再加上这外套的钱,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就算是名牌,只是外套的话她应该还是能承受的? 其实阮阮知道的,陆阔对她是有好感,也觉得她的性格会是合适的结婚对象,但远谈不上爱。 陆阔挨着她坐下,看到她就想到了自家妹妹陆垚垚,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瞬间,郑芸明白了其中两个鬼的身份,那两个被自己和常威逼到鬼楼一个房间内的鬼,一个看似是头发样的,另一个似乎是与灯光有关。 头发凌乱不堪,还有几根头发粘在脸上,俏脸微微泛着红潮,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丝极致愉悦后的惬意。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他的双手在发抖,其上青筋暴起,底下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道。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十几款的各种各样的甜点,满满当当摆满了一桌子,甚是好看。 彼时罗阳的目光正射向安玉莹的上围,被陈洁这么一说,忽然感到脸都热了起来。 这原宿主不只是智商有问题,身体也非常虚弱,体内堆积了大量伤痕,内部很多经脉也被堵塞,在天月大陆,这种体质的人早就被淘汰杀掉了。 苏萌萌觉得她好像听懂了,原来关键点是“不想她请”,是这个意思吗? 至少叶昊从这件事情之中看出了慕容嫣然的一些手段,发现慕容嫣然并非那么好惹的角色。 父亲告诉她,尽量不要和古翎对上,所以,就算是古翎经常针对她,她也不会正面交锋,但,古翎就是这么锲而不舍的打压她。 俞梦倩不经意间发现叶昊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心中充满着隐忧。 苏云只以为罗阳是为了玩耍才经常来天江市的,殊不知罗阳是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朱先生,您来了?您的包厢我已经让人给您安排好了,我这就带您去!”刚进入天然居,就有一个长得还挺漂亮的服务员走上前来,带着微笑恭敬的说道。 想来想去,倒不如不做宗主,最好谷家三姐妹去找其他人来实现愿望。 留祝子姗在那儿,在众人还没找到血煞子之前,她都应该是安全的。 阮馥看江观澜笑得有点坏,他明知道她不来,就是不想跟他过多接触,结果还是要重新汇报一次。 在车内,一位妓生神情惶恐,生怕把马车上,松软的布垫给坐坏了。 之后,合并成南海十六岛,归于南宫宸宇的义弟——东方远道统辖。 哪知清玄真人刚一运转腹中轮回,丹田一阵剧痛,这一式便使不出来了。 ------------ 060 神秘的开关打开了 上午9时。 八宝山公墓殡仪馆,文锐厅内。 哀乐缓缓奏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哀伤,仿佛能压垮人的肩膀。 平浪的遗体躺在水晶棺中,素雅的花篮和温暖的灯光衬托着庄重的氛围。 身着黑色服装的亲朋好友依次前来,鞠躬致敬,表达对逝者最后的尊重与缅怀。 白色的花圈和黑色的挽联 白话不是不相信大妈,大妈绝对有点本事,否则唯独她能看到姜娅和青莲多次。 因为咖啡馆前不准停车,盛司遇的车停在数百米远的地方,此时,天空下起了阵雨,盛司遇怕淋湿她,所以才让她在这等。 这样董家就会逐渐脱离如坐针毡的富贵生活,逐渐变得平淡而安稳起来。 他跟着大部队前往下一个搜救地点,沿途,他到处搜寻安歌的踪影,可惜一无所获。 “这个给你。”丘曜把兽皮袋子丢到了她怀里,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转身就走。 靠近山洞里头的地方,是一张石床,石床上铺着一张白色的兽皮,纤尘不染。 顾齐风对安歌的所作所为,盛司遇早在那天安歌去半岛酒店后就已调查清楚,那样一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男人,还值得她念念不忘? 突然间,齐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许问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对方正友好地看着他,礼貌询问。 毕业后,一大班人因为事业发展的缘故,分隔在天南地北,是很难聚到一起。 白话点头笑了,地狱之门,一但进入,要再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此朱棣深为困惑,他不知道李维正此举到底是什么用意,但他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机会稍纵即逝。他立刻动了早已准备好的全力一击。 刘封一直侧耳听着墙里头的声息,并没有传说中的喝斥声出现,想来王老头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骂自己徒弟吧。 林剑澜暗道:“他做事果然心细如发,与人密谈,此处的确是最好不过。”便撩衣而坐,心知自己再怎样暗自迷惑也没有用,不如一句不问,默默听对方言讲。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什么贵人。’哑妹忽然间变得异常倔强。 那黑衣人方才与他交手,倒想不到他如此自大,眼睛穿射出冷峻讥诮之意,道:“在下随时候教。”声音仍是极为柔和动听。 虽然理性明知如此,明知生活的改变会发生。但是还是无法从感情上接受和相信。 秋落冬来,雨雪霏霏,又到军营转了一圈,刘封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下人传报几日来上跳下蹿的兖州牧使毛?求见。 十几个龙王同时振翅飞走了,留下雪月痕和云娜在那里,云娜的眼睛一瞪开始跟雪月痕秋后算账。 云娜突然窜起来抱住了雪月痕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上去,可是雪月痕的肉身现在的强度又怎么能是她可以咬的动的。云娜抱着雪月痕的脖子放声大哭。任谁在一年之中担惊受怕的也都受不了的。 管家带他来到客房。又让人给他上了一杯茶。便去禀报夫人了。李维正将礼物放在桌上。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等待接见片刻。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叶夫人满脸紧张的了进来。 “哼,哈哈,哈哈哈!也不过如此吗?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李流看到那个中年人这样,冷哼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 ------------ 061 梅书记 永和村,王家别墅。 王清尧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天了,母亲余如彩端到房门口的饭菜,她是一口未动。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两天了,一丝都没有透出去。 将永和村打造成多位一体综合性旅游村的项目已经轰轰烈烈开始投建,随之而来的便是永和村书记的换届选举。 因为梅骨为村里拉到了几千万的大投资, 我清理了下思路:刚才我还在任家老爷子的寿宴上一飞冲天,跟着就遇到了炸弹狂徒,在这千钧一之际我的金手指陡然动,把我送进了某个需要传奇掌控者管理的传奇世界,然后进入了这个胖官老爷的身上。 “来,我帮你把这支飞凤玉钗戴上。”见胡秋月没有开口挽留,陈闲急了,连忙想把办法拖延时间,想趁着给其插玉钗的时间,她能够开口挽留。 “掌中佛国!”黄眉老佛亦是暴喝一声,右掌虚推,一掌拍出一个纯由佛光构成的世界来,其间有山有水,有日月星辰,有人鸟兽。 可是罗奶奶,年过七旬的老太,她的失踪,连遐想的空间都么有,只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在国内的体制上,有些职务是靠资历的,而韩冬晨资历自然够,可是,跟他一样有资历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他依然是最年轻的。 周围没有人说话,不过,后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大笑声,之后慢慢的走上前来。 而夜疯不同,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故事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罗奶奶和姚桂兰太过担忧,两人再说话时,言语上都多了几分劝慰。 沈老板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反正强化超市莫名其妙的火了起来。 “恭喜大王功成出关,修为大进!”陈闲刚走出问道殿,侍立在宫门前的两名银甲侍卫立马行礼恭贺起来。 他知道自家主人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她笃定这些完全无死角的监控设备根本就是拍不到她,这样的本事儿他师傅也有,可是他却是真的做不到。 茉心现在是满目的憎恨和满眼的怒火看着雾岛绚都正准备又一脚踹上去。 开天斧一击,震碎一切,触碰到金色大钟,直接将金色大钟碾压进虚无的时空之中,一切秩序神光,都被这决然一击破灭,那恐怖大手也在此招之下,直接破碎,被卷入黑洞之中,法则破灭。 秋婍关上开第二门,全是西装裤,开第三门全是休闲裤,开第四门全是衬衣,一片过去少说几十件?四爷衣服应该不止这么多,这些是最近能穿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自然给你这个机会!”坂木也是笑着,随即看着巨钳螳螂,这只巨钳螳螂除了翅膀大之外,坂木真的看不出有设呢不通。 所以君明家族不但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同果也似乎沙溪散于历史的长河里了。 五局已去其三,比分二比一,乔薇这边二,圣教一,乔薇与贺兰倾只用再拿下一局,圣教与云中城便统统都是他们的了。 雏实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虽然说他现在拿到了爸爸的赫子,可是看着这些东西,雏实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的爸爸再也无法回来了。儿子给在也没有办法,依偎在爸爸的怀里撒娇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回去,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想太多只会上当。 ------------ 062 蓝眼泪 月光如水,洒在渔井码头上。 突然,一道幽幽蓝光,犹如与海浪共舞的精灵,从海东呲溜窜到海西去了。 “蓝眼泪!” 堪龙剑指着海面上的蓝光给王清尧看。 王清尧第一眼没看着。 好在,那道蓝光过去了,更多的蓝光闪现在海面上。 犹如巨大的蓝色宝石碎裂在整片海里,碎片散落在海浪 路瑶的眼底立刻浮出几分警惕,入行这么久,她深知圈中明里暗里的潜规则,因此对于投资商和饭局这类名词,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 “傻孩子!”锦绣公主微微拍了拍苏满的手背,示意她先吃些糕点垫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可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现在离酉时不过半个时辰,只能见机行事了。 因为考虑到海上风大的缘故,没有用实体的模板,而是用的布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路瑶一个激灵,立刻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因为是最后一次录制,其他几组家庭各比平时更加卖力的表演,为了圈粉,家长和孩子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相比之下,路瑶就佛系得多。 相反,因为许远,花策当家经纪人带着花策的半壁江山走了,所以局势倒转,花策反而成了最菜的一个,大家都在猜测花策还撑得住几年。 路瑶刚被推出急诊室,就看到苏玛丽从门口的长椅上起身迎过来。 次年四月,连同大秦帝国皇帝秦正阳国师方道陵约战五大宗师于秋水宗,以一敌三,击败秋水宗宗主吕绍远,长天宗宗主聂问天以及炎阳宗宗主阳业,击杀大风国师叶乘风,最终,帮助大秦帝国灭亡大风帝国,一统天下。 陈诺去了漯阴秘密会见麹义,同时,与陈诺告别的糜贞也已经带着陈到回到了泰山赵雪军的秘密驻地。 如神似鬼的眼神,盯得在场众弟子不由得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寒意,他们皆是不由自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机械老男人说了几句,苏林没有反驳,实际上在短时间内产生两次进化之光已经算是奇迹了,尽管依然是准皇帝级机器人,经过两次进化之光的洗礼,已经完全稳定在准皇帝级,最重要的是找到了克制人性暴动的一种方法。 鹿角之侧的士卒在向陈诺喊话的时候,陈诺等十数骑也已经相继到来。守门卒子终于看清楚是他们的将军,赶紧叫了一声,随即将辕门处拦路的鹿角搬开,放任陈诺等十数骑进入。 场地看台皆简洁,无多余繁饰;但因极广又极高,显得格外壮观,有山岳之势。 完全潜行游戏“刀剑神域”之中,距离第一层的通关,已经是第三天了。 如此举重若轻的单手托起两千斤以上的重量,这绝非后天层次的武者可以轻松做到,单凭此点就能足以证明,此人至少是一个先天武者。 但是风宇知道,UAC联邦的官方调查团注定什么也找不到了。在“暴风号”离开之前,洛云曦曾经用她的“侦查”能力进行过一次大范围扫描,将几架漏网的MG残骸全部找出来彻底销毁,什么都没有给UAC留下。 “是!九哥!”两名弟兄连忙下犀跑进铁屋,去把震田拉出来,借此来威胁飓风帮。 衙门口的人也不愿意去招惹兵营的人。没收私田充公,那是得罪人的事儿。 ------------ 063 敲打亲妈 医院,是尤顾南和堪龙书一起陪卫青去的。 医生诊断卫青有了轻度的产后抑郁倾向。 “没有富贵命,却得了富贵病。”碍于尤顾南在场,堪龙书不悦,也只能小声嘟哝。 虽然尤顾南姓尤,卫青姓卫,但名义上,尤顾南算是堪龙书的大舅子,是卫青的娘家人。 如果不是尤顾南发话,堪龙书也不可能陪卫青来 “好了,为师就任武林盟主,希望大家依旧心态如常,各安其位,各领其责,专心一致潜心于武道。”李斌发现弟子中有不少人持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忘乎所以的思想,所以出言训诫道。 “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也是修炼者,以前在京都没见过,看来是来参加这一次选拔赛的吧?”灰少眸子眯起后问道。 匈奴兵刚遇到庞统军,只听得身后喊杀声冲天。于夫罗在阵中不解,拍马往后疾驰一看,只见那“自家人”白波军竟然杀得他后军不备。 “没错,咱们是邻居,我去的辖区紧挨着你们的辖区。”列奥诺娃把金色的发鬓别在了脑后。 周末忽然很看不起这种人,要玩,大家就都别觉得自己被坑了,当天可是你先发的资料;要不就别玩这花花肠子,有意思么? “可是,还是觉得三个部族在一起才能把穆勒族给击败了。”庞统皱紧了眉头,就像是有一个天大的问题无法解决一样。 李斌也是有意送一份人情给卫彪去做,聪明的卫彪当即心领神会了,感激李斌不已。 正在寻找着他的踪影,若他走错路,或是发出不该有的声响,一定会被撕碎吧。他的脑海中满是那些散乱的盔甲和撕扯过的衣服,以及倒塌的沾满血污的帐篷。 叶晨宇猛然皱眉,双目圆瞪,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害怕,可转瞬又被他强制压住了。 梓锦没有办法了,决定是处杀手锏,回想着已经年代久远的防狼十八招中的一招,细细的想着是什么招式来着。就在这时秦时风先回过神来,面色极其恐怖的伸手手臂就往梓锦的脖子袭来。 例如现在当作丹界阵眼使用的浑沌古钟,无疑就是木族最厉害的镇族至宝之一了。而风族的话,四方风神鼎是一件,现在流风大师手上的四法青云又是一件。 还没等青年几人从惊讶之中反应过来,一只只灵兽已经被赵桓从灵宠环之中召了出来。 修炼一途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能有一个保障自然是非常好的。 只是她话刚落下,背后抵上一把硬硬的东西,她背部一僵,她感觉到了,是枪。 虽然她听说了年翌琛紧抱昏迷不醒的苏弥的事迹,但是此刻看见男神看苏弥的那种眼神,纵使复杂,但她就是看出男神对苏弥有那一层意思,而苏弥竟然以冷屁股去迎接他。 “没人了?”千寄瑶现在的听力,目力,跟以前几乎可以说有天壤之别了。 所以有的时候慕泽就想,惹谁都不要惹元锦玉,被她惦记上的人,早晚得被她弄死。 刚才她在机场出口的时候,那种见到他的感觉,感到有一个世纪那么远,可是下意识中,她知道是不能有这种想法的。 因为已经是年三十,但凡能回家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路上空旷得很,马车一路平安回到京城,天色已经擦黑,差一点就进不去城门了。 ------------ 064 三盏白茶平事法 晚上七点,村委会一楼大会议室里坐了不少人——堪、蓝、雷三姓族人。 一拖再拖的后岗子林地权属问题,该彻底解决了。 之前做三姓族人思想工作,使他们暂时不闹,只是缓兵之计。 不从根上一锤定音,都有隐患,不知道哪天三姓族人又闹起来。 会议室的最后一排,老王书记和王清尧、王步尧也悄悄坐 但是极寒之地实在是太大了,搜索外围便整整用了数日时间,却一无所获。 就像玄灵九变层次的玄者,还是叫玄师一样,处于脱胎换骨层次的玄者,依然被叫做玄皇。这一层次的高手,和玄皇初期的强者差距很大,几乎就是两个境界的人。 兽城那对魔兽来说可谓是一处向往的神圣之地,那里集结着数万只强悍的魔兽,并且大部分都拥有者上等的魔兽血脉,而同样的那里也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 在正式对敌的时候,对方施展玄术轰击而来,许阳施展幻魔身法,留下的幻影分身,这点气质上的细微差别,根本没有时间去确定真伪。玄术附加的心神锁定,只能锁定在幻影分身上。 这面火晶神镜折天映地,将祝九与龙山百寿的战斗场景,直接映显在其内,令多半个大荒古界北域修者,同时得见。 “许阳,这里是靠近中洲最北方的极寒冰眼!在狂暴的玄气潮汐作用下,任何遁阵,都失去了作用,就连世尊强者,都不可能施展空间穿梭之力!你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天之杭断喝。 胖子玩混乱年代那么久了,对于这类物品的属性描述,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一眼就能够看出这时间信标护符真正厉害在什么地方,而缘分天空他们就要差一些了,这是见识上面的问题。 每一种被演化形成的水兽皆极善纵水,形态清晰,姿态万千,手段不一却都威力非凡,真水之力沛然满贯,无处不在。 以往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许阳的眼前。这敖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勇士,当时许阳救出漠家地牢中的囚徒,有一个玄君级的凶徒背信弃义,想要远走高飞。结果,就是这个敖战出手,将那名凶徒活生生撕裂。 而这一刻,刑决惊愕的发现,他紧握噬魂修罗的右手,居然已经是流出一丝血迹,他居然被那把飞剑的力量给震伤了。也是这一刻,刑决才真正发现,付瑶的强大之处。 这般想着,李仲宣转身回到了陈家包子铺附近。找到一个离那伙儿人三四十米的位置隐匿了起来,以他的轻功只要不想被这些喽啰发现自然是十分容易的。 所以阿尔曼七只能淘汰了,其实如果阿尔曼七信任度没有问题,那将是江尘最合适的第一人选。 他运算出了结果,按照目前的进度,只要再过一百二十三年,他就能攻破病毒,重回自由。 可是,很多命中注定都是有原因的,那自己这命中注定到底是为了什麽呢? 谢至这个保证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的,他也非常清楚就他的保证一定能够达成所愿的,毕竟他要做的事情还从未有做不到的时候。 “魔界可有我需要帮助的事?”落瑶想了想却不知从何说起才合适,便脱口说出她昨日想的事情。 两人会钞后,就在附近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只见隔壁商户都在叫卖花果、纸锭,客栈伙计也正苦苦哀求掌柜的,准他明日告假出城祭拜。 ------------ 065 星垂 陆景瑟回来了。 一回来就和陆景升大吵了一架。 陆景升是办了家具厂不假,可是距离能还她的钱还很远,家具厂目前还处于投入阶段,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益。 也就是,陆景升不但暂时还不了陆景瑟的钱,还因为办厂欠了很多钱,欠了合作伙伴林鹤泉的,又通过景升妈借账,欠了姨妈的、舅舅的……一众亲戚的 江生疑惑的四处打量,他已经料到是唐门的人到了,但却不知道这个唐仁是谁? 说不定自己还要感谢一下徐副总,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自己还没发现这一点呢。 沈天雄并不了解江生的过去,还以为江生已经结婚,才会说这些。 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她把麻袋重新清点一下,还剩五个,没被偷。 现如今那道法术的100%复刻版,正静静躺在秦铭的储物袋里,化作了一片紫色叶子。 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男人哭着说“我害怕”,当真让人觉得有点牙酸。 就在沈周在学校的军训过程里被整到死去活来的同时,凤凰社方面,成员之一的三友金融老总严方三兄弟,已经查到了近期在股票交易大厅出现的一伙可疑人员。 等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来,才刚把自己的面纱戴好,就瞧见了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急急忙忙闯了进来,脸上是十分欢喜的神情。 陆一鸣也是一脸无奈,上一世,陆一鸣是领教过醉酒的程潇有多可怕的。 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匆匆赶到,正是检测塔出现过的孤舟城第一强者,城主叶继风。 吴凡刚开始还觉得这画面有些残忍,但在吃了一份鲸鱼肉后,他又默默地拿起一边的大盘子,排入了队伍中。 “叶轩,就像你说的,极有可能是怪物,才更需要我们留下来保护这里的百姓。”李妍熙语气笃定地说道。 “不太好吧。”藤安南有些犹豫,烧人棺材这事儿听起来太忌讳太缺德了,简直要遭雷劈。 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九天还是满心失望。毕竟连仲乐生都买不到的极品赤血核桃,要这么好找,哪还有他的事儿。 “第一家信誉不好吗?”叶浩心中偏向于第一家,不过,如果信誉不好的话那也算了,谁知道签约之后他们会不会百般拖赖定金的支付。 九天接过灵气流,拧开了塞子,引导其中的灵气向棺材上的时血花烧去。 从他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叶浩看的出来,他和宋天行等人肯定是认识的。 在知道他对月倾欢所做过的事情以后,御千澈肯定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若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但系统的成就商店摆在那,里面有无数种卡片可以帮助他如愿以偿。 周安能感受到云景公主的无奈,她真的想要姐姐分担一些,但限制太多。 虽然九环白塔传奇高手众多,但真正见到传奇法师出手战斗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之前马克西米兰在战斗中表现出的游刃有余,以及最后完美一击,都让斯嘉丽这个黄金阶法师叹为观止。 听到四只“鸡”自报家门,龙须虎忽然感觉肚子很饿,很想弄一只鸡来尝尝。 卫红当下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直接就请假出去,跑到供销社她爸的办公室,趁着卫平不在拿起电话拨了宋家的电话号码。 “我的功劳没你想象的那么大,很多事情男爵大人心里是很清楚,只不过一时下不了决心去做而已。”罗生摆摆手,微笑着说道。 ------------ 066 闪婚 陆景升正和林鹤泉将一块床头板搬到三轮电动车上。 床头板很重,两个人抬,也很费力。 又怕磕着碰着,惹得顾客不喜,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人都很小心。 用毡布垫在三轮车上,互相配合着将床头板轻轻放到毡布上。 才刚放下,陆景升就“啊”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林鹤泉还以 他的海贼团,实话说,除了他,其它实力都不太强,对付普通海军还行,但一旦到将级战斗力,就图穷匕见。 内丹术以自身为炉鼎,以先天阳气为药,以肾水为炉中水,以心火为炉下火,以呼吸为风箱,以谷神为药引,以识神鬼魄为杂质,最终炼得九转金丹,成就纯阳真身,逍遥世间。 奥特之王只能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双手一合,形成一个金色的屏障,来抵挡爆炸的力量。 冷心雅见凤霞的神色变得尴尬起来,轻笑了一声转移话话题道。梁善闻言这才跟着冷芊芊姐妹时了正屋。 飞船落地,七彩蚁帝又以雾瘴笼罩,隔绝视野和气息等等感知,无法锁定目标,偷袭刺杀就更无可能。 眼见着热气球已经到达城楼正前方约二百丈处,即将进入床弩的最佳射程范围之内,徐玉强忍不住从腰中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擎在高处。 由迦可汗接过水晶,心中想着该如何利用,其实他对达克赛德并没有多少父子之情,就算是把达克赛德复活也是找一个强力些手下帮他办事,仅此而已。 随着目光不断地往下扫过,脸上的神情则是变得越来越凝重。这千灵子的身份和自己猜测的大致相同,他本是三千多年前绯雨剑宗内门翘楚。身份是绯雨城巡察司三号人物,差不多也就是和现在的段毅一般。 这两个老家伙造下的杀孽也颇为惊人,否则也不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在火山附近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都被火雨所覆盖,易天也不得不再次抽身推开纸质或与范围之外才稳住身形。 我朝着阴婚司仪店走了过去,还没有找到几步,就听见了一个叫我的声音响起。 只留下一声声发动机强烈的轰鸣声在空气中回荡,如猛兽在咆哮一般。 这已经不是被戏耍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这一刻已经被人贬低到了尘埃里,然后还要狠狠踩上两脚。 “嘿嘿,因为这是上官杰弄出来的灵车,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灵车是他专门用来拉鬼魂的车吧。”我轻声道。 而将再缘此时已经来到站在苏星城左边的那名铁龙堡人后方,在他做不出反应的情况下就被将再缘一拳打昏了。 他已经战斗到了极限,他已经身负重伤,他没有办法再战斗下去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莫莫有点接受不了,在她的观念里,那些神仙佛祖之类的,应该不食人间烟火,静止在时间的长河里才对,没想到,也会变。 远处的天空还是一片清朗无物,别说是水鸱族人了,就连鸟毛也没有半根。 墨?注意到了,可能墨晔自己都没发现这个细微的动作,每次当他紧张的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手上的扳指。 在张扬的心里老人带他去的地方肯定是神秘的不能再神秘即便眼前出现一个神魔游戏中的传送门或者一个古里古怪的外星人张扬也会瞬间接受他此刻的感觉已经将地球上所有的物理和化学知识都抛弃在外。 ------------ 067 参观工业小区 陆景瑟将自己要与林鹤泉结婚的事,一一告诉梅骨,连陆景升反对、父母不管的细节也说了。 “所以,你要我帮什么?”梅骨坐在办公桌后,始终微笑着,问陆景瑟。 陆景瑟也不害臊,而是说道:“梅书记,你知道爸妈都是没本事的人,关键事情上做不了主,出不了面,我哥又这个态度,所以我只能来求助你,希望你看在 “我就是开个玩笑,别介意,你们继续。”秦洛起身拍了拍尘土,一脸的潇洒不羁。 气归气,再抬眼看着俩人布裙荆钗的模样,心里哪舍得下担忧,真能放下又怎会亲自跑这趟? 老迈虚影疾驰在夜风中,全然不受崎岖地貌所限,几人拼命追逐也追不上。 额头冒着冷汗的易初道人,看着眼前数十个气势汹汹的幽魂,又使出数道术法,但却毫无用处,这些幽魂像是完全克制道门术法一般,易初道人只得不停后退,最后竟是被一道无形屏障所挡,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身为具现科学研究的专家,华夏具现术的特高级人才,邵不凡自然也研究过这种颇为特殊的具现术,而且曾对这种术的出现,推波助澜。 听到班主任的话,贝希希愣了下,接着,她的反应跟班主任差不多。 “大王以为秦国灭掉赵国以后,魏国能守得住?”君王后看着齐王建问道。 这是一只浑身赤裸,不着任何衣物的丧尸,丧尸抬头看向直升机离去的方向。 陈子健将苹果、香蕉和几块精致的糕点放进白瓷盘子,又取出三根香点燃,轻轻吹灭火焰,插在香炉之中。 但下一刻,众人便发现,面色因疼痛而扭曲的并非秦洛,而是鎂方的士兵。 这么一说,我在欧洲的时候那些帮过我的,还有曾经打算跟随我的狗腿子,也全都被我给扔下了,当时因为“甘道夫”带来的冲击太大,让我都有些应接不暇,结果离开德国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忘记处理了,显得十分的匆忙。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灵犀站起身,看着外面在阳光下生机盎然的庭院愣愣出神。 仅仅是衣袖轻拂,下一刻,那申屠虎的身躯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砸破墙壁,向外面倒飞而去。 风颜清看着那个身影,这个声音,这个力量……真的是斯尔卡……雷之元素的守护之神,他居然没有死!? “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只是教了我修习墨家神医门医术必要的心法。”叶枫摇摇头。 但她早就知道猴子和竹青青梅竹马,情深似海。自己对猴子的恋情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她知道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和猴子做一个普通朋友。 在礼貌的回绝了对方的邀请之后,J回到了三人中间直白的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她生怕这帮人也是去研究所的,毕竟附近值得携带攻坚装备的也就是那里了。 “想不到我们堂堂‘天’组中居然出现了叛徒……”一个坐在最高会议中间面样俊俏男子冷冷说着。 “齐平是你么?”林珠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语音刚落。那熟悉的身影就转了过来,果然是齐平。 这些同样会算在他的头上,如此多的罪恶值累计到他的头上,他的武道想要再进一步,根本是痴人说梦。 再仔细一看,是一套利兹联的阵容,只不过这个阵容里面多数都是后防线上的球员,或者说是中后场中路的防守球员的名字。 ------------ 068 不想办婚礼 村里像“月光下的甜蜜驿站”这样的餐吧只有一家,而可供民工和游客们吃小酒的小酒楼却有许多家,平日里生意兴隆,热热闹闹的。 梅骨选择了一家环境简朴而温馨的,叫“桃花坞”,宴请苏简简一家,还叫上了远在乡里的梅香香夫妇。 蓝祎自然是不来的。 梅骨在“桃花坞”楼下接到梅香香,便问:“咱们的蓝 如果他现在如果知道自己的命已经危在旦夕了,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耍酷的动作,但他并不知道,只是继续在那摆出样子战略威慑。 心意拳讲究刚猛无铸,哪怕是筋疲力尽也要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只有那种极限下的爆发才能让你的心意拳有那么几分希望突破现有的层次。 思远一愣,心里禁不住一哆嗦。而就在他哆嗦的眨眼功夫,这间屋子陡然亮了起来,四射的光芒完全掩盖掉了微弱的烛光,晃得思远连眼睛都睁不开并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眼睛。 那一记长啸,清越厉扬,绝非他平时伪装的嘶哑之音,反而极其悦耳,有如凤鸣。穆氏姐弟齐齐一怔,白泽却又接连出了好几下清啸,一声一声,竟都直直透过亭顶,贯云而去,在远山众谷里回荡不止。 “魂聃,你们魂族有没有一种可以吞噬灵魂之力就可以提升灵魂境界的功法?”慕容羽直接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隐瞒。 王允作为司徒,所乘坐的车帐自然庞大奢华,就仿佛是一个移动的宅院,里面一切设施都十分齐备。 相反,他倒是觉得将司徒萱待在身边会产生诸多的麻烦。毕竟,青阳部落的敌人绝对不只是一个金羽部落。 只见张逸夫拉着周进步,嘻嘻哈哈说了几句,周进步吹须瞪眼一番,拿起电话一阵吆喝,然后就是等了。 马钢听了这解释还是很受用的,也跟张逸夫客气了几句,没有让猜忌扩大化,但也只是没扩大而已,鬼才相信这是碰巧发生的!只是你张逸夫来跟我解释一下,算给我个面子,我也好做。 苏鹏苏冬听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然围绕果盘的果子说事儿,而是把话绕到了这房子的建筑上。 落天淡然的说道:“是吗?”说到这里,他凝视说话的人,冷声的说道:“你想看看,那我就成全你。”说着,身前闪过一道黑‘色’的光芒,一道如针一般的黑暗魔力形成的魔法,闪电一般飞到对方的身前。 “一个强国的崛起必须靠自己!大陆的开放脚步还太慢,生产的物品技术含量太低。最可恨的是奸商太多,造假弄虚损伤国家的事情层出不穷!”胡志勇叹口气,没有把心里话完全说出来。 夜晚,月光皎洁,照‘射’在落天的身上,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暖意。他抬起头,看向夜空,月光高高的挂在空中,圆圆的。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又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想到这里,落天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说完之后,又看了一下这四周的流民,有的看着钟山跃跃欲试,好像是也要过来毛遂自荐一番,有的依然面无表情,好像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与自己无关。 黛玉一旦嫁进贾家,只这人脉关系,就够宝玉将来能博取一个锦绣前程,宝玉有了出息,贾家才算是能保住荣国府的兴盛,元春娘家势力有了,在宫里也才能挺得起腰板。 ------------ 069 边月 “你们刚刚说什么?”苏父微醺的眼睛看向梅学文。 一旁,苏母已经黑了脸。 梅学文心里不由犯怵。 苏简简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梅学文的手,对苏父说道:“爸,我和学文商量好了,永和村这边的婚礼就不举行了,我们想用婚礼的钱在工业小区投资一个纺织厂。” “那怎么行?”苏父立马反对。 “ 精神力评级达到C级,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天地元气,再加上思维的速度远超肉体,因此在面对同阶时,精神力者往往拥有着巨大的优势。 “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告诉我实话,也许我可以帮你。”戴弗斯心中一动,旋即轻声安慰她。 对他们来说,杀个把人还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有足够的钱,别说是一个预备役上校,哪怕杀了现役上校,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是结果还是一样。 “没错,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已经很接近王榜了!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应该就能够杀入王榜。”林岳点了点头道,对萧羿忌惮到了极点。 徐波一听,很是无奈,看来此行又是无功而返了,什么玉帝尚在闭关之中,从那名金仙天将脸色上便可看出,此话必是玉帝让他这么回的,但徐波又不无法揭穿只能返回人族圣地。 人形野兽血红的双眸,透露出捕杀猎物的渴望。血盆大口张开,露出狰狞的獠牙。 在戴奥尼亚王宫的国王办公厅里,元老院的五位轮值主席和商务大臣马里吉、财务大臣梅尔西斯、最高监察官塞斯塔齐聚在一起。 凌渡宇这就是告诉托塔天王,自己接下来的炼器任务还是要完成的。至于以后就要看情况了,不过这话里的意思,还是要给托塔天王面子的。就是尽量少接一些,但是究竟如何那只有凌渡宇自己知道了。 天地异象,圣人威压,这一切怎么看,怎么像圣人出世,只是冥河不是已经成圣了吗,怎么会又成一次圣,而且若是修为突破,气势还好理解,但这天地异象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迷。 成始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要自己的父母操心,真的是不应该。 “放心,一直在看着呢”马天机回了一声,目光聚集在赵信的身体之上。 “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能够没事,你也将会没事。”走到门口的朱子明扭头回来,酷酷的回答。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提前把欠款债务还清了!”谭觉寻思半晌,斟酌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个是夏侯惇”赢落水率先指向一个知天命境界的中年男子道,几人听后也是互相点了一下头。 龙人愤怒地吼着,突然,苏慕白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还在倒飞中,他突然沉身落地,军靴爆踏地面,下身有些破旧的军裤在劲风中烈烈作响,猛然,他返身向龙人飞掠过去。 修仙者通常用的引火材料不是普通的木炭等,而是用一种叫桐木的特殊修仙界一种灵树。这种桐木所能产生的热量更大,也更持久、耐烧。 茗儿,茗儿,茗儿去哪了?我出声急急呼唤,茗儿应声跑了进来。 “放心吧,这一次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看着前方,宋成杰轻拍着慕风的后背说着,嘴角渐渐翘起,双眸中青色与血色的力量争相流转,却又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这股力量转瞬间便又消散殆尽。 ------------ 070 僧多肉少 梅骨从乡政府出来,怀着既高兴又忧愁的心情。 高兴的是,永和村想要建设一家高级商务酒店的计划,得到了乡政府的高度支持,乡书记当即表示会积极帮助永和村争取上级政府的财政支持,以及部分社会投资,不过剩余的资金还是要依靠村集体的自筹资金。 永和村旗下有一家村委控股的实业有限公司,老王书记手上注册 做完这一切,陈林发现离下班还有一个半钟。他正准备去会一会郑达时,手机响起了。 卓在上的这些菜她都吃过,可从来没有这种家常的做法,色香味都不全。 顿时,一阵呜呜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那狐狸身体一颤,然后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但是它很显然还没有弄清眼前的情况,不由疑惑的向四周看了看。 冯长老扭头,见不远处出现了两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灰色的劲装,露着双臂,背后背着一口大锅一样的巨大盾牌。另一个身着轻便的褐衫,掌中握着一杆火红色大旗。 纪言清等人在一旁劝解凌旭,打听出了什么事,当听到众生质疑凌旭舞弊,个个勃然大怒。虽说这次考卷是凌旭所出,但事先大家有过商量,而且批改、评等是几位讲师一起参与的,对凌旭的质疑就是对全体先生的质疑。 既然迈出自立步伐,江安义当然不会坐等朝庭派人来掺砂子,自命安西大都督,虚置副都督、长史等位,将十六万大军分成四部,让江安勇、何希桂、许昌化、贺续嗣各领一部,贺续嗣是安西都护府的将领,早已投向江安义。 笑声传来的同时,那血海撞击防护罩更加的疯狂了,而随着血海的一阵阵撞击,已经有不少人面露苍白之色,很显然是有些撑不住了。 “才没有……”阮玉儿顿时反驳道。但是声音中依旧有着无法掩饰的忐忑。 不过陈林并不见得就完全肯定他们的这些做法,很明显,在这样的Z策之下,很多社会和经济问题也会随之出现。 “我问你,你的伤是不是神代利世伤的。”西尾锦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恐惧。 占验;一浙中人,父子因兵失散,占此,上吴山卜卦,至庙门见有父寻子招贴,遂访其父,神验如此。一人占此婚成。 纪悠悠按掉了还没打通的电话,猛的转过身来,一双美丽漂亮的大眼睛凶巴巴的盯着叶凡,只是这种“凶巴巴”表情配合上她那副略显婴儿肥的娃娃脸,给叶凡的感觉却是十分卡哇伊。 司马未织心疼地握着父亲的手,从自己进到医院里面到现在,自己都没有看到一个父亲的好友前来探望,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但是在父亲的面前,司马未织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不少的微笑。 从辜山海那里离开,莫夜寒脸上的神情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很激动。 一听是邹不凡的声音,郝姿心中的紧张和担忧一扫而空,连忙的打开了门,等打开门,看到邹不凡木讷的看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只是穿着一件睡裙而已,而在睡裙之下,则是空空如也。 “可恶!”年轻人手脚并用不断攻击阿尔宙斯身体各处,不过这只是让他的手脚多了不少伤痕罢了。 “君”君主蛇一声惨叫降低了龙尾的力量,铁甲犀牛的狂龙袭则是打在了君主蛇身上。“轰”君主蛇被打飞,身上伤痕累累,体力不多了。 ------------ 071 她们女人都这样 陆景升的电动三轮一口气开到乡里时,天已经黑了。 乡里,街道两旁的灯光渐渐亮起,将古老的建筑和现代的设施照得通明。 远处田野里传来阵阵蛙鸣和虫鸣,与街上人们的笑声、谈话声交织在一起。 人们在街上漫步,享受着凉爽的夜风和宁静的氛围。 陆景升却是心急如焚。 家具店还没有打烊, 正在此时,头顶的红霞已经逼近水云一侧,空气中寒意与炎热两种截然相反的灵力相交织。 四周的那些高层也是难以置的张大嘴,叶少真的拿到了水屠的公司? 假期来临后没多久,农忙又开始了。爸爸已经和叔叔他们今年分开干活了,那个破拖拉机也并给了爸爸。他给了叔叔他们八百块钱,算是把拖拉机买下来了。 说完之后,手中长剑忽然变得宽阔,在越修然惊吓的目光当中,长剑轰然拍在了越修然的身上,让他猛地气息一断,瞬间被黑芒包裹。 苏黎说完这句话后,就座好了自己的位置,对着他们就说了起来。 脑袋四分五裂,冰渣与血花、脑浆四溅,血肉残渣纷纷滚落各处。 就在魏无忌准备揭开人皮面具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眼底一片惊诧神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自己发愣的时候,似乎伴随着莫轻狂的修炼,这清体草的等级又有了质的提升。 “哈哈哈。”项羽大笑,手一挥,那些霸王戟便朝他飞射而来,合而为一,落到了他的手中。 绿灯,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行了,我们正好在外面,十分钟后到。”他打转了方向盘,绕了一下又往回开。 毕竟是毒药,辨别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用闻的,但是对于这些不明的毒药来说,被闻到还是很危险的。 脾气极好的雅兰也被她激怒了,挥袖卷起从不离身地七弦琴,五指如穿花蝴蝶在琴弦上滑动,一股魅惑心神地琴音倾泻而出。 “什么话,本宫也想敬一份孝心不对么?樊将军还有大事要做,不如就让太子接皇父大人去未央宫好了。”吕后有些不悦,笃笃冷淡的眸子直逼樊哙那不够成熟的轻佻的眼睛。 当然,这东西的好处就是要是拥有数量庞大的聚气丹,就甚至可能会培养出庞大的修真者军队,所以这聚气丹听起来是很基础的丹‘药’,但却也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着格外亲和温柔的人,这些年来,不仅时刻在算计着兄弟姐妹,甚至现在,已经开始对生父动手。 别人家的儿子,是贴心地为父亲分担家事,而他,由是巴不得东方云浩越忙越好,他心里头就越舒坦。 “轰”就在黄正心灰意冷之时黄正的神器中,雷声轰然,雷云自生,一股可以横扫天霸大陆的旋涡出现在半空,把那滔天魔手全部包围。 没等到回过神来,黄正五根白骨手指用力一抓,抓住了他的手指,再使劲一扭。 吕后与太子一同下了车,太子搀扶着吕后齐齐走到太上皇的辇前,“儿臣参见太上皇。”吕后拉着太子在车驾前向车里的太上皇行了一套隆重的繁琐的跪拜礼。 要怎么办呢,她不能留在这他们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她该怎么呢。 “烟华,那你就帮云儿的朋友安排下住所吧,两天后是你们的婚礼,既然他的朋友來了,那么到时候就來捧捧场,参加吧。”血红这么说也完全是客套话,龙烟华会以,应承下來。 ------------ 072 笔会 梅骨是从瓯市机场飞往BJ的,降落机场时,已是傍晚时分。 苏韵踏着夕阳来接机。 许久未见,苏韵再见到梅骨时,感觉梅骨像变了个人。 眼神更加坚定了,整个人气场强大,但笑容还是随和、谦虚。 将行李放到苏韵小车的后备箱里,梅骨坐上了副驾驶座,从随身的大单肩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苏韵。 如果说,前几次不死族的精锐因为被分散开,而被大汉各个击破的话。 望着没入封印大阵中的四大圣灵分身,林天寒抽出一直被苏无双握着的手,拿出天地逍遥扇很是自然地轻轻扇了起来。 终于,抵达道魔宗山门前,道魔宗大开的护山大阵的光幕阻挡了杜枫的视线。 “你别说话,就听我说。”林雨乔捏着被子,泪眼汪汪,形象都不要了。 倪三思骑在高头大马上边,从满城街灯的繁华地段打马而过,隐于暗处的手底下人,足足有七人之多,跟随在自己边上的还是那天出发时候的那人。 “霍家铺子之前没有卖过绣品,真的可行吗?”杨母眼神狐疑的看着杨春燕,虽然很是心动,但若是影响到那边,她不愿意拖累。 白飞将手伸了出来,老者的手搭在了白飞的手上,下一刻,白飞就感觉到了一股能量从老者的手里传来,进入了自己的体内,游转了一圈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虽然那黑熊打出的无敌连环拳漏洞百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无敌连环拳的拳架,的的确确是拳皇家族的拳架。 林天寒甚至在想,那剑宗秘境当中,会不会出现一些十分逆天的化灵生物。 “嗖!”天绝剑再次擦着青衣少主的乌发过去,疾风扫劲草,烈焰一招扫荡腿同时来到他面前。 “不过因为是条捷径,以往从来没有前人走过,因此我们手里并没有明确的地图指示,也即是说,前途如何就不可知了。那么,大家愿意不愿意一起冒险呢?”烈焰侧转头来,笑眯眯地看向史七等人。 做了大汉皇帝的刘贺,却没有一点做皇帝的样子。他每天从早到晚,不仅不管理朝政,反而变的更加荒yín。 不过,事情也不是绝对的,还真就有被扒衣服不吭声的,当然了,不吭声的都是被战士们用枪和刺刀干掉的,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浑然不觉对方是什么心思更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乔弄雪只注意到他非常、非常蔑视的声调!顿时心里一阵火苗直窜,加上被撞痛的份儿,她的火气更是直冲头顶。 炮兵的击诸元早就标定好了,这里就有侦察兵的功劳了,侦察兵们在几天前就把炮兵所要的数据全都回来了,现在炮兵要做的就是猛劲发按照彭老总的命令,把准备了多时的炮弹全部发出去。 “谁找到了我的妻子,奖金一千万!美金!”皇甫夜拿起铁铲忽然高声说了那么一句话。 “石堡城大捷”一声呐喊犹如千个万个雷霆轰鸣,震得地皮都在颤抖。 “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是海平餐饮集团的总裁的独生子,应该有资金支付吧?”宋剑说着,将自己的身份证拿了出来。 林毅疯了似得向着那已经被撞的支离破碎的尸体处跑了过去,双眸之中,血泪,猛地跪倒在了地上,看着地上的尸身,他拼命的想要把他们都接上,拼凑在一起。 ------------ 073 茶局 梅骨和谢小秤一起去后海的酒吧里喝酒。 梅骨请酒,谢小秤说故事。 谢小秤说:“我特别厌恶她,这种厌恶甚至迁移到了我的儿子身上。” 虽然和梅骨差不多年纪,谢小秤的儿子却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 谢小秤属于英年早婚早育,正应了那句好男人是不在市面上流通的。 而这个世上,多情总被无 从那时开始,某只白毛团子似乎都一直住在斯莱特林学院里复习功课。 顾雪儿焦躁的站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依旧沒有迎亲队伍的影子。 在众人还没想通夜灵灵是如何让金喇叭维持五分钟的,半空中的字体突然被幻彩的字体所代替。 陌菲紫想了想。这样也好。在吴亦泽的地方也会安全一些。等过段时间再跟陌家人坦白吧。 霍格沃茨魁地奇观赛票可没那么好弄,这个月的两张票他花了不少金加隆。 “好,其实这句也很明白了,那就是仙府的位置很危险。”楚云澜忙又解释了一句。 如果自己有一个敌人的话,那穿上这件蜗牛壳修炼一百年将对方打败,那可不是一点都不成问题了。 黄连富含一种物质,叫黄连素。黄连素是一种生物碱,有抑菌的功效而茶叶中含有一种叫鞣质的物质,鞣质是生物碱的沉淀剂,黄连素与鞣质结合到了一起就会生成难溶性的鞣酸盐沉淀。 要知道,且不说艾琳娜面对的不是普通魁地奇爱好者——包括“开局暴毙”的雷克赛在内,他们全都是来自于英国各个魁地奇俱乐部之中的顶级球星。 这白玉大船当真是碧玉豪华,裴君临站在大船上有一股登临天下的气势。这艘大船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城堡,内部的空间很大,裴君临才知道,天云宗竟然将炼制储物袋那一套用在了这艘船上。 随着孔老不得已下,无奈的一声呼喊,众人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吸引到它的注意力了,顿时化成了鸟兽散,顷刻之间就朝四面八方逃去。 看着赵逸脸上那无害的笑容,赵氏只感觉毛骨悚然,若说先前赵氏只是猜测的话,赵逸此番话,正将自己的猜测变成事实。 精骑在黄巾军中部发动了攻势,但是进攻没有多长时间,立刻调转马头深闪身进入黑暗中。 看着哭得如此伤心的诗瑶,想着这些日子他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就如被一根一根的刺狠狠的插进去了一般。 这股力量沉寂在心魂意识识海中,虽说不能为姜神武所用,但也帮姜神武抵挡了不少侵入心魂意识识海的外力。 章一诺把他的大腿抱得更紧了,她紧紧地贴在爸爸的大腿上,不住地蹭来蹭去。 蓝翎儿应该是逃出來的,当她离开了幽灵涧那片区域之后,速度就降低了许多,龙辰基本上可以附近的景色了,等几乎靠近森林外面的时候,蓝翎儿基本上让龙辰自己赶路了。 当然,殷绍裙可以肯定,这个年纪的孩子,绝对明白不了节奏感是个啥。 当然,姜神武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黑龙意识,其层次恐怕比这些无上神龙还要高……目前来说,他也没见过无上神龙,不知道那是怎么样一种存在。 四周一切都显得破旧,可是当那房门被打开后,里面的所有与外面一对比都很突兀。 乌延辉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看了容九思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收刀入鞘,一言不发地带着禁军离开。 ------------ 074 半夜肚子痛 “这是一份关于永和村乡村振兴大酒店的商业计划书,毕竟我在你们永和村投资了旅游项目,未来我能不能赚到钱,和这家商务酒店能不能建成,有着直接关系,所以我不能置身事外啊。” 平川微笑说道。 那夜在平家,梅骨喝醉了,哭得稀里哗啦,抓着平川诉说自己想要建一家商务酒店的难处。 最大的难处、唯一 “那你现在是何居心?还想着引本少入局吗?那本少就不怕打击你,以本少积累多年的人脉,能使唤对付你的人多得是!别以为你侥幸逃过一劫,便敢跟本少猖狂放肆!”龙天怒然道。 “回禀堂主,三日期限未到,那水汐族头领还尚未答复。”白衣紧随在后,听到龙傲狼的问话忙答道。 白泽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轻易沦陷,更不允许他逃避自己的内心,一旦接受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就应该遵从本能,面对这段不敢言说的感情。 “等等,有变故了。”就在青冰荷刚想反驳的时候,青风铃突然出声道,之后眼神透过树丛望向半空。 “能‘操’控时空的上古圣器?”北冥修撤掉术法,定定望向昙萝,印象中,他好似见过这样一张脸,无情无‘欲’,无悲无喜。也正是这人,让他守在暗无天日的冥界,一守,便是无穷尽头。 当今朝中,肇启皇帝终于掌权,大批下令整顿地方官员,确实惩治了不少地方恶吏,不少百姓拍手称赞。只是因此也引起了朝中党派之争,导致现在朝廷大臣与大臣之间关系微妙。 房间里很安静,处处雅致,英国人极会享受,每一个细节都处理的非常完美,巴洛克座椅上蒙的是丝绒,沙发的面料也有精致的绣花,屋里的橱窗展示的都是最顶级的商品,奢华程度从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到。 “虽然我现在保住了性命,但我武丹已被你所破,不过是烂命一条!如果你觉得不值,我大可跟你赔上你朋友的狗命!”王龙咬牙怒道。 那里是否真的是万丈悬崖,真的可以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李逸很羡慕,吃下一些天材地宝,然后睡一觉就突破了,这也太轻松,太舒适了。 主持人震耳欲聋的声音混合着台下观众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欢呼不断地折磨着他的耳神经,刺目的闪光灯令他双目发酸,几乎要淌下泪来。这一切都象恶梦一样令他感到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森林之中,出现了一种崔封从未见过的树木。树木树皮的颜色,由黄褐色与白色相间环绕而成,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有一条蛇形生灵缠绕在树干上一般,甚是瘆人。 史炎看了看众人,却是平平淡淡的说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面对这么多的围杀,他却不慌不忙,不急不喘,倒像是在叙旧,与老朋友。 看着逐渐奄奄一息的刘大爷,刘晓玲和王轩龙都不住沉默,原本在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水终于还是顺着脸庞滚落下来,滴落在刘大爷枯瘦的手上。 “王大哥,你请讲,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会尽力的”陈宁说道。 九月底,历经四个月的远洋之后,“郑和”号回到烟台。在港口安排完枪支弹药的搬缷任务后,陈宁问道“王爷,我下面的任务是……”。 铁路公司举行紧急会议,决定马上组织保路同志会,不能等待特别股东会,连夜即发通知,翌日即宣布成立。 ------------ 075 股东 看着卫七巧吃不到包子,又被烫得嗷嗷叫的狼狈样,梅香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快速拿了袋子,将各种畲族小吃都装上,让卫七巧带回家去吃。 卫七巧也不客气,提了袋子就走。 苏简简看着卫七巧满满一大袋小吃,过意不去,趁梅香香不注意,留了五十块钱在蒸笼盖子上。 等梅香香发现时,一行人已经走 算了,看在东方琳好歹还是答应了的份上,夏梓鸢也就大大方方的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了,只是不能一边吃东西一般开工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剑动如风,没有带动丝毫声响,平平凡凡的一剑,却惊艳了两名老者的目光。 电话里,简凌不敢相信他和晏子都以及顾潇潇的二伯,费了那么大的劲都没有找到顾潇潇,她却会突然出现,并且给晏子都打过去电话。 李艳丽有些不明所以。自己之前吹捧刘宁的时候,这帮人没有一个出声反对,反而很是赞同。结果现在自己只不过是开了个头,不光丈夫儿子心生厌恶,反而连整个李家都用这种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她。 毕竟是舞会,来都来了,别人有别人的目的,但是她不想做陪衬,既然来了,就跳一支舞纪念一下吧。 看着昏迷过去的顾雅意,季洁狠狠地踢了她一下,也不打算把她扶到沙发上,就直接去了自己房间。 老者一连后退十三步,已经退无可退;而此时十四郎的剑意已经攀至巅峰,最后一剑,老者只得硬接。 “姐姐,你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包括顾傲尘、郭晓幽……”洛梓潼摸着她的脸颊,语速缓慢的说着。她放在夏梓鸢的脸上的手是冰冰凉的,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可是她看着夏梓鸢的时候,眼中,却是无尽的炽热。 他愿意等,等她对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时,顾玥泠声音就响起了,打破了充满熊熊烈火的空气,温度仿佛降了不少。 这极为违和的一幕,弄得其他连队的战士也很好奇。不时有军官和战士对着特一连这边指指点点,跟看西洋景似的,弄得一连的战士们浑身都不好受。不过马长坤却跟没事人一般,到点了跟着战士们一起进食堂用餐。 石子一听艾芙说出了心中话也没有再多说,拿出玉牌对着下面的一晃石台飞上来,石子站上去挥手和艾芙告别后石台从上落到地面,然后顺着原路回到了药剑峰外面,石子深呼一口气,那里真是觉得不舒服像在一个蒸笼中。 方浣秋一边擦着滚滚的珠泪,一边扶着母亲呼唤,替她抹胸顺气,片刻后方师母悠悠醒来。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泪水已经磅礴而出。 蒂娜用一种看着陌生人般的目光看着芮奥娜,眼神里面写满了疑惑与惊愕。 郭旭知道自己不能过分,吕中天口气服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看来自己一旦强硬起来,吕中天还是有所顾忌的。 罗刹珠在现身之后,便向外散发着淡淡的生命气息,甚至让周身的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浅绿色。 而当那半截面具应声跌落下来后,永近英良便瞬间从那人的上半边脸部轮廓处,辨认出了他就是徐良,随即,永近英良神情释然的大声喊道。 看四面风景,此地平旷魔兽甚少,右手边茫茫沙漠,却是让王凌想到什么。 ------------ 076 想当股东,想抱孙子 “妈,妈。” 身后有人叫她,卫七巧回头,见梅学文和苏简简手拉手从人群里钻出来。 “你们俩怎么没回去补觉?” 卫七巧心疼地看着儿子儿媳的黑眼圈。 “村里的大会,我们当然要来听一听。” 梅学文说着,和苏简简一人一边,挽着卫七巧的手,往家走去。 “你姐刚才跟全村人说的话 “老板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安晓辉仿佛立下了军令状。 像有一些电视访谈类节目对于这类似的问题一般都是隐晦的提一下,或者干脆根本不会去问,好像这么做就会触及到对方的禁区一样。 ‘琳达,你说大叔才离开几天,怎么我感觉就像是离开很久了一样呢。’安琪看着琳达问道。 原本按弗兰德的身份,应该是去住院长办公室的,可来了人家的学院,把人家的院长之位拿了不说,还要拿人家办公室,是不是太过分了? 朱豪权当没有看见,急忙转身就走,那速度比十只老虎在后面追一样。 等陆眠带着人赶到时,史密斯家族的私人医院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圣元结界也变得越来越微弱,结界上的元能都在不停被这片星辰吞噬吸收。 “呃……你们的确太过分了。”裁判听到天斗皇家学院带队老师的话,下意识看了看贵宾室方向,看向雪星亲王的方向,毕竟天斗皇家学院是由雪星亲王做主。看见雪星亲王挥了挥手,裁判立马明白了雪星亲王的意思。 “谢谢太爷爷。”冷暖暖看着厚厚的红包两眼放光,只要有钱拿她就很开心。 这一次,赵无极他完完全全是没有使用魂力的,至于刚开始的武魂真身,不过是吓唬他而已。否则,泰隆他怎么可能坚持一炷香?现在还有力气回去。 “露西,赶紧走了!”梅隆拉着艾达和露西,朝着还在发呆的露西说道。紧接着不顾露西的反抗,拉着她,就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朝着城内冲去。 “我没有。”江若曦开口否认,她开口并不是为了解释,她只是想要镇定自己,想要挣开他的钳制。 可那些摆摊的摊主,都是常年混迹于这一行当的老油条,这是他们的一碗饭,所以吃亏的事情他们可从来都不会做。既然没有什么油水好捞,刘长河也懒得跟那些人废话,只管自己往前走,连正眼都不瞧他们。 柜架上武决很多,而且标注的非常清晰,旁边都写出了品级,还有多少脉口,甚至一些明确的标注了武技的特点。 整间房间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莫清影听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从床上起身,走到沙发旁,往他的额间一探,竟然烫得厉害。 别说是萧柔,叶枫生在这环境中身体有事都要打个寒颤,因为这里的湿气和邪气非常中,而且温度都是在零下二十多度,武君之下进來根本不能存活。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笑看着远处哄抢装备的玩家这些家伙果真是精力旺盛若不是龙魂持剑傲立在城下恐怕此时已经要玩家之间多处开战了!龙魂是剑火的老大在白云城的声威其实并不逊色于我太多。 发布命令时,杨靖宇特意注视了马迁安好几眼。马迁安部队负责堵死东京联队最有可能的溃退道路,需要潜伏在鬼子来路附近,又要抵挡可能的潮水般的反扑。 ------------ 077 绝症 与卫青聊了一顿晚饭的工夫,梅学文和苏简简从“月光下的甜蜜驿站”回家,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尤其梅学文,对购买实业公司股份,投资酒店的事项十分心动。 “早先,老王书记在的时候,村里没有像现在开这样大的口子,允许全村人购买实业公司的股份,那时候实业公司的股份一直由村集体控股,少数人参股,参股的那些 还是只有两个字,可是这一次很清晰,很真实,让天鹅再也忍不住一个转身,看向她身后的人。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但秀儿想象中的脑海被破坏却并未发生,只是脑海之中,如同播放着影片一般。一幕幕情景不断的出现着。不知不觉间,秀儿那清秀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怒气,双拳紧紧的攥在一起,全身激动的颤抖着。 司马玄一边背着黑桐博人、一边带着林鹏,跨进了空间裂缝内,回头叮嘱道。 刘夏娜一脸的疑惑,蹑手蹑脚下了床,披上军大衣,来到了帐篷外。 “本身我不想伤及无辜,只是想弄两个钱花,但是既然你们如此不讲信用,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吧!我要见你们头!”老大喊道。 哇,荇姐姐的怀抱好温暖,指尖的触感好舒服……”乾老用着孤落那略带奶气的声音怪模怪样地说着。 “苏良樱,你在做什么?”族长带着几位长老和爹爹出现在我身后,阴沉着脸,一改往日的和蔼。 “哈哈,我与清正申交手尚打了这么久,孤落却早早就将青余击败了,如此变态的实力,还有什么好打的。”青訶无奈一笑,坦诚道。 “我凭什么不敢?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了,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和兄弟,我不允许任何人去调拨他们,破坏他们,否则……只有死!”雷好不退避的瞪着李嘉豪说道。 苏阳没空和梅利开玩笑,他准备把刘诗雅抱到卧室,先让她好好睡一觉。所以,他只是看了梅利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抱着刘诗雅上了楼。 “洞房花烛夜,感慨良多,我又悲又喜,就多饮了几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顾得上大官人的样貌。”山婆婆如是说道。 “我现在就想问一句,天虎帮的人为什么放着正行不做,要去捞偏门。”杨随喜问。 他的尸体还在原地打转,出剑之人已经懒得等他把血喷完,用力推了一下,把那具仍在喷血抽搐的无头尸体也推到草丛中。 昊铮闷哼着被将再缘一拳击飞,直接倒飞十几丈才停下来,当他稳住身形时那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苏芸清一句话没问完,突然后背又遭受一记重击,眼前阵阵发黑,神志陷入一片模糊。 我心中大骂了一声,凭借着许杰的身手根本躲开不了这些匕首,之所以他刺向了许杰,无非向要我救许杰,要是没有去救许杰,许杰的性命肯定就没了。 孙晓月干销售也有几年了,性格比较开朗活泼,见事情过去了,又狠狠教训那男的一番,也就不放在心上,菜一上来,几个立即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而且他手中拿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离远看好像是一把专门用来砍人的片刀,只是闪烁的不是寒光,而是隐而不发的暗红色光芒。 ------------ 078 想要就去抢 梅骨危言耸听,王步尧没有生气,反而大笑。 “不是坏事,是喜事。” 梅骨奇了:“什么喜事?你要结婚了?” 梅骨随口一说,王步尧却还点头了,正色说道:“我爸妈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你知道我也老大不小了,在咱们永和村里,这个岁数还不结婚,老人都该着急了。” 王步尧的喜事对于梅骨来说, “六浑,你还不知道吧,沃野也起事了。匈奴族刘闯杀了镇将,举兵响应,现在边塞六镇,就只有我们怀朔了。”段长的声音越来越哑。 “切,”一大片的嘘声起来。天高皇帝远,加上昏庸乱朝,六镇的士兵是没有多少忠君意识了。 说完清规缩了缩脖子,换成了双手抱住豆沙包。生怕在自己问话之后,叶狸也会像是对自己的师兄一样给自己一个板栗,刚才戒律掉落在地上的那些豆沙,他看着都好心疼。 “是的,我要留下来。”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林然呢,她的心情是相当紧张的,是她害得林然和那个严少凯成了敌人,紧接着又让龙三和林然打赌,用生命当猪堵住了,要是死了的话,可能就要完蛋了。 因此说现在出现了这样的一个诡异的现象,纵然说是球形闪电当真是相当的诡异神奇,但是要是说已经神秘和神奇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这说起来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 清晨的霞光透过石窗映照在脸上,那感觉,像是被温热的手轻轻地抚摸。 澹台摩立靠在自己的车撵之中,看到蒙都走了过来,澹台摩立笑了笑。 这样的人,不是在装逼的话那就一定是一个土豪,销售人员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客人。 有时候量变引起质变,就算是霍子吟如果面对上百万人的大军,硬碰硬也难免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被活活累死。 “介之伽椰子真的还活着?”三代火影眼神凌厉,曾经作为一代忍雄的气势向张悠压来。 出于感激,以及对于实力强劲前辈的敬仰,他这才跪下说了那么一句话。 换句话说,按照赛制,第九场已经决出总冠军了,第十场的决赛变得毫无意义。 来回将羊乳沾于它的嘴上,足足喂了一个多时辰,它才偶能喝下去几口了,可也总是被羊乳呛得直喷嚏。 他的话让杜天有些尴尬,将手收回来,顺势放在头上挠了挠,借此缓解了一些尴尬的情绪。 虽说长相并不是太像,但要论气势,说实话也只有祁霏最象沈太老爷了。 节目结束,一看收视收听率飙升了,吴雪三人高兴的抱住马凡跳了起来。 进门之前,祁霏看了看桑旸,自打昨日知道是桑旸抱他回房之后,他看桑旸的眼神,便越发的古怪了起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呢,方程也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闭上眼睛躺在了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给自己答复。。 所谓黄级神器,指的并不是陈白现在所知道的所有的神器的品级,而是一个更加高阶的存在。 他不是不知道他孙子追着黎早搬到了臻北苑,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城内入品修士,就那么几个,加上李青山协助的话,更能给到对方一些压力。 听到这样的结果,对战双方都是不意外,毕竟刚才最后一击的结果,他们也在早就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了。 ------------ 079 扯证 梅骨病了一场,康复之后,整个人精神抖擞。 那些负能量、坏情绪,全都随着病毒一起被高烧杀死了。 整个人都清明过来。 一出医院,就拉着王步尧去了一趟办证大厅,把结婚证给领了。 盯着手里新鲜热乎的红本本,王步尧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我还没求婚呢。” 王步尧总觉得 阿离脑后的马尾疯狂旋转,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脚都离地飘浮了起来。 正当云辰思索之际,忽然间,这片天地,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催动,如同天地如同瓶子,而这个瓶子,此刻像是被在一只浩瀚的手摆弄。 “离开!先离开!”镇长有些慌了,当下之际先离开这里,到地面上再说。 仅是刚坐上去,他神色便微变,感觉脑海内的意识瞬间就开始模糊了,他要陷入一种空明的状态中。 舒丹眼神狠厉的瞪着应如是,扬手对着她已经红肿的左脸,狠狠就是一巴掌。 “那就是水了,水土互克,而金则生水,看来是要布置导水阵了。”陆翊恍然。 看着二公主一点一点的上套,顾婉君心里很是欣喜,要是事情能一直沿着这个发展下去童之诺这次肯定就完蛋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他的事?我们俩的账还没算完呢。”陆翊佯装生气的白了孙曦闵一眼。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其上铭刻的道纹发光,而后猛地就打开了。 失去目标的刀气无坚不摧地将他对面的一栋高楼从中斩断,被斩断的楼顶轰然坠落在地后激起漫天灰尘,瞬间将鹰眼的视线模糊。 两刀斩杀这名海军中将后,斩魄刀重新回到手中的李易带着格雷丝御剑腾空,出现在巴托洛米奥掉落大海的上空。 他不是喜欢心茹的嘛?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她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他哪里喜欢她了。 “好!”扶疏点点头,便是将她从这院中离开,迷路后遇到那公主的经过以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他们听。 “我有活计做时就去做活计,没活计时就去那边走走,要是有机会,我想先杀了牛仵作”假男人恨声说道。 总是要为了什么,工作之于生存,歌唱之于恋爱,那跳舞呢?她跳舞是为了什么。 屋外,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撒下月光,孤傲且冷清,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静静地,一阵风儿打破了夜的寂静,显得夜更清冷起来。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不断从云端闪现,瞬间与地面连接的闪电眨眼间将这方圆百丈变成废墟,九道贯通天地的巨大的闪电环绕在艾尼路的周围,炽烈的光芒,耀的人睁不开眼。 唇瓣微热,她冷冰冰的唇瓣被极轻微的碰了一下,宛如蜻蜓点水。 如果老顾有灵,知道自己又走了一步,还因为自己找的人而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刘德想了想现在自己麾下的武将,也就张飞的单属性达到了100,并没有破百,剩下的也就关羽、秦琼、典韦三人接近了,武力都是99。 拷问者带着金属面罩,身上的白袍已经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污,发现男子不再喊叫,他也就不在抽下去,走到角落里提起了油灯,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照射在了他眼前的男人身上。 由于段枫与楚倾城两人都并没有使用手套的习惯,所以,这对手套便一直的搁置着。 ------------ 080 换 小男孩坐在会议室木质沙发上,双眼紧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手指灵活地在触摸屏上滑动、点击。 他的脸上洋溢着专注和兴奋的神情,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嘴角上扬,完全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被他屏蔽了,只有游戏中的角色和情节牵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通过那小小的屏幕, 严马暗暗的骂道,他此时还要写想着,该怎么将钥匙偷偷地送到他的舅舅林三里的办公室里面去。 城门处,准备进城的慕容冲当然有些志得意满,但是却竭力压制住情绪,反倒是旁边的李千山神色矜持,一点沒有得意忘形的样子,这更让慕容冲钦佩不已。 不来洛阳,刘宠也不知道张江对于潜伏刺探这样的工作竟然是如此出色。 原来,刘勃勃开始对这个问题也没想太深,可是真正到了急需要用钱的时候,才发现金子不能直接花出去。 吕由在室内依然是一身甲胄,不过吕光早就习惯了。这个年轻人,现在也是面目俊朗,只可惜,那个眼罩时刻提醒着人们,他是独眼龙。而因为那个眼罩,让这张本来好看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 段业有些犹豫了,因为这样的事情,没听说过,现在的这个时刻,实在是有些敏感,秃发思复鞬要见自己,实在是个让人不懂的事情。 洪祖欲言又止。这么长时间了,他着实看不透秦笑。如果,秦笑能够进山洞探探,也确实不赖。 太子未立,谁能当皇帝,还不好说,四皇子对权利渴望,不好,因为没有哪个帝王喜欢自己的皇位被人盯着。六皇子淡泊名利,不好,因为上位者必须对权利看得很重。 “报,乐都城出现大规模士卒调动!”亲兵的话简洁的很,却足以让二人放下方才的一点点不愉,把精力集中到战事上來。 今天苏进当众挑战他,想要夺他的段位,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一次极大的冒犯。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搞什么公平竞争? 胡红亭只记得昨天全身酸疼,更有万蚁噬心的痛感,但是见到一个俊秀男子出现后,自己就不痛不痒了,再然后的事情就全然不记得了。 闻得封逆此言,场外众人皆是相顾骇然,一个超凡境界的武者竟如此堂而皇之的在战斗中挑衅一个修为远胜于他的出尘六重天强者,此情此景,实属罕见。 疯了的老者再次出现,半只鞋子不知丢到哪里,光着脚不停跑着,双手举在头顶,眼神不停晃动。 在这片凶险恐怖之极的森林里,若能跟着一位熟知山林的怪胎同行,那存活的几率岂不是更大了? 吴峰大声的喝到,最后直接转过身,对准天空那灵兽大军。双手张开弓箭,拿了一支最后的几根箭,贴上一张日照符就射进了灵兽大军里。 在唱姑娘漂亮的时候,何永不仅非常有现场意识地向台下喊,香江的姑娘们,你们漂亮吗?还让观众和自己一起合唱。 “只能冲这边冲出去了,后面是天一山寨的大当家,更是难以突破。”护卫队长缓缓的抽出一柄长剑。 现在的情况何其相像,杨奉有些兵力优势但是要留下好大一部分守城,不足以击溃炮大有,但是如果炮大有身陷险地,杨奉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全歼炮大有。 “这就要看你自己如何权衡了,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就必须通晓帝王心术,在臣子间,掌握平衡。”方道陵淡淡道。 ------------ 081 东边不亮西边亮 李国亮送边月去乡卫生院,将脱臼的小指头接好,再送边月回村委会宿舍睡觉。 有了这么一次亲密接触,李国亮对边月突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边月看起来就是个文弱的大学生,但实际上勇敢得很,倔得很,整个治疗过程都没哭。 如果说,之前因为边月大学生和村委副书记的双重身份,李国亮对边月本来就印象 黄厂长我也想解决,可厂长不给涨单价我也是无能为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价格降下来卖便宜点。可是张厂长他还是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了,毕竟我们都是打工的。 风锐对于蜻蜓种植能量田没有什么奇怪,毕竟在巴斯城,他主要是靠着蜻蜓卖菜养活两人一段时间。 无非就是两点,这张和他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脸,以及刚被选中为直播间目标。 黑发垂在脸颊一边,单手撑着下巴,眼波潋滟,红唇如珠,慵懒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阮清洗漱完了后,就换了一身衣服,结果他都换完了衣服,韩泽还蹲在角落里。 莽夫子显然是准备充分,也有枪械师搭档的攻防BUFF加持,+3血染拳套也仅比乾元志的+3熔岩拳套低一级罢了。 打开的棺材、被喂食打捞的透明鱼,和那隐约透出来的人形以及极致诱惑的香味。 早知道他应该带一点毛血旺,或者鸡血鸭血猪血什么的过来就好了。 一边意味着他的实力大大提高,一边也意味着他从此也是爆裂基因了。 你是有面了,我呢?刚才去找杨主任商量来着,他说以后他唱红脸我唱白脸,销售科这事就说是他提议陈华的,知道了吧。我还是太年轻了,差一点制造了内部矛盾。 这时,沈连城让玉荷拿了一张银票出来,让朱宥挑选出一个能带队的,将银票给那人,让他带这些流民回南洲城。 “二姊姊怕是摔坏了脑子,竟跑来找六妹妹晦气?”三娘子上前,瞪起眼珠子,甚至伸手推了沈如秀一下。 总之,皖县附近的武将都知道,乔家姐妹不是好惹的,也有那个实力自保。 秦云一边抵挡着天象菩萨的攻击,一边看着这片天地慢慢的完全被浸染成金色,心中的不详预感越发的沉重了。 顾成茂也回来的早了些,估计今晚无论有多重要的事,他都会推掉。 看来,此巫师的确厉害,果然会些八卦算数。陆泽西不由得即刻会会这位巫师。 丑。这是沈连城对他的评价。她见过太多美男子,还是头一次与这样又丑又矮的面面相对。 张彤云低下头,第一次直面自己头顶的大山,只感觉北方的泰山也不过如此,全方位无死角地压在自己身上,无力喘息。 王凝之依旧猜不透虞南子所想,不过两人身份且不说是不是情人关系,但肉体上的需要终究不用顾忌,鱼水之欢后,各回各家,似乎又成了陌路之人。 “当然是硬闯了,只不过除了这结界,门口处还有没有暗置法器,这个问题很重要。”陆泽西疑虑,要是就这样走过去打开门,想必,不会如此的简单。想此又举起斧头劈了下去,确定一下,是不是还存在着危险。 阿特拉斯被宙斯降罪用双肩撑起天空的一角,永远无法移动,自然也是同样的理由。 采蘩僵在哪里,狠狠的咬了咬下唇,顿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福了福身,和采薇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 082 碳烤鲥鱼 和雅琳在工业小区招聘中心,参加了几个面试,都没有合意的工作,还是李国亮求助了梅骨,最后在梅学文和苏简简的纺织厂里谋到了一份差事。 为了向李国亮表示感谢,和雅琳趁着休息日,请李国亮吃了顿饭。 李国亮竟然和姑娘一起吃饭了,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约会。 李国亮约会了,不就是李国亮谈恋爱了吗 随后他再次将心神重新融入了炼药之中,巨大的愤怒在他心里灼烧,就连他本人都没有发觉他的炼药术竟然有了一丝精进。 而肩易顺,两肩向左右的方向平而顺之,意在肩骨均衡,平行,舒展的向左右伸张,毫无拘禁,高耸之状,以合出劲之态。 不过总之,在帝国皇帝与世家发生矛盾的时候,赵明轶利用自己的军队来获得世家的支持以及信任,以此来获得他们在舆论上造势等的支持保证。 病灶内视法,如胸部疼痛,不舒服,可内视胸部,哪里有病灶,就反复内视哪里。 即便苏峰一丁点炼药天赋都没有,可炼药师公会可是每年花费重金聘请阵法公会的阵师为自己公会布置阵法,每年耗费了不知多少资源。 当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可为什么那些脸庞,还是那么的清晰呢? 他双目猩红,浓郁的杀气环绕在身,面目不再俊逸,而是狰狞无比,那入魔的面庞,瞧着状似地狱恶鬼。 为了防止自己的血池能量侧消耗下去,龙雀老妖选择了强行将血池中的生魂尽数吞噬来拥有全盛时期的妖魂之力使得妖魂凝实。 霍少霆二话没说,直接一个公主抱抱起宋锦瑶,急忙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先观察一下,若是还没有好转的话,他就把宋锦瑶送医院去。 校长倒是大方的很,直接说视频有备份,可以让我拷贝或者发给我。 一般的离魂,就算是碰到其他普通的鬼魂之类都不会被勾走,因为会触犯阴间的法律。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家人死后,世界上还会有人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怎么了?怎么了?”月榕好奇的想看,却被云阑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许繁星刷到论坛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挽起了袖子,就想去和江穆宁干架。 然后看着红鱼担忧,发怒,双目充血。赵博士则慢悠悠的喝着咖啡,欣赏着他们的痛苦。 “还不错,霍助理这次的眼光挺好。”秦昭昭在家里转了一圈,给了霍清很不错的评价。 “吁!”慕容云瑶来到大帐前,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她不待士兵们通禀,就大步流星走入帐中。众士兵大多对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都只是见怪不怪的摇摇头。 苏则蹙着眉刚说完这句话,心脏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升级,额上青筋暴起,若不是他的双手撑着桌面,差点就痛得趴在桌上了。 “王道长大可不必把祸国殃民的帽子扣在我身上。”郑希瑶食指敲了两下桌面冷漠说。 万勇看似粗人却很是懂礼数,这样一来一往的回礼,三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最后只好聊起了其它话语。 “当然得益于这个东西。”杨浩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握着一颗晶核。 晚饭结束之后,罗老头就叫了蔓菁和香蒲的他的房里,随即拿出两串碧绿碧绿的手链,给姐妹俩带上。 “显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要不是我们今天突然来看罗老,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薛海看到乔显允,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不过语气亲切,可以听得出来并不是真的抱怨。 ------------ 083 手捧空花盆的孩子 杰初已经听到梅骨喊自己吃鱼的声音,但他恁是锁在房间里,不敢去院子里。 这个叫梅骨的女人已经威胁了他好几次,说他弄断了边月副书记的手指,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他才不怕,当他是傻的吗?他还未满十四周岁,不用坐牢的。 但那女人说,如果他不帮她种花,她就找一个小学生来弄断他的手指,不但要弄 刚才蒋福鹏和姜公允等人没有看清,在听到郝然刚才弹出的是本命之火后,他们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郝然打算再回东南前,去一趟位于岛屿县的东南医学院,给达依依送一块保命玉符。 这些人聚一起好一通商议,询问能不能在南城外再修建几栋高手,大家可以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当这些人全部搬离家园、搬离基因人国度之后,首先就是说明一件事,战况危险。 陶明渊和孙秀全见状,他们当即运转体内功法,全身道气狂奔起来,一拳同时朝着张阳海胸口打出。 没想到这个北斋鬼皇,战斗力不怎么样,逃跑的技术倒是十分精良。 郝然的手掌距离张阳海胸膛越来越近,其中依旧没有什么力量气势冒出来。 头发很短,却梳着奇特但却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造型,似乎是为了隐藏什么而特意梳的。 上古时代,为了对抗妖魔鬼怪,术士们所研制而成的各种丹方不计其数,有的丹药品级不高,却十分有效,宁若雨的化魂丹就是其中之一。 一想起这个愚公移山般的伟大计划。我就忍不住在心底里笑个不停。 不过做为网络已经普及的年代。开个网店也是一个不错的销售渠道。只是大部分农作物不易运送。所以刘晓宇只能将自己网店要销售的品种局限于几个自己可以深加工的品种中。 “停手!有话好好说!”虽然不是打不赢,但有求于人的合冰根本不敢有反击的念头。 这若不是他眼前所见的话,他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农村出来的未成年的孩子,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的技术和宝物的。 一阵阵的时间神力的涌动下,伊丽丝璀突然发现。自己与主神纠缠一起的身体竟然不再是化身,而是那正沉睡之中的真身。 杰克逊的音乐与其说是“歌”,不如直接称之为“吼叫”更贴切。 巫妖这座城堡很普通,唯一特别的就是城堡内竖立了七座亡灵塔,这让雷斯安博里有点发笑,看来巫妖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身份阿。 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热情,只有谷野,握着一支强力电筒,在三个洞口里轮番探视着。洞只是洞,再怎么看也不可能令视线越过残存的石壁,直射进古墓里去。 不过这伊阿佩托斯想要怎么样,都满足他吧,成功的激发了精灵们的憎恨之后,薛佛拉斯抽取世界树的生命之力就有用武之地了。 “方向左偏十五点三度,我们将在古巴登陆,希望百慕大三角的传说不在我们身上灵验。”神乐潜龙伏在合冰背上,扭头欣赏着那耀眼的绚丽。 现在她的胳膊就搭在叶尘的胸口,握着的匕首更是贴在了他的身上。 紫蛮神色凝重,在他看来,秦昊几乎可以媲美他们紫薇天的那位了,这种天赋,这种惊人的表现,绝对不比那位低上多少。 只是,她也是会累的。一直一直的哄一个根本不和你吵架,不给你回馈的人,是谁都会累的。 ------------ 084 冲突 烤鲥鱼终于吃完了,卫青也心满意足从谢小秤的院子离开,回自己的餐吧去。 肖雨秋又要照顾星垂,又要看店,大抵是忙不过来的。 但是没办法,星垂似乎很黏肖雨秋。 星垂也黏尤顾南,不过顾南在城里,平常要上班,周末才能回永和村看望星垂。 肖雨秋正是在尤顾南上班的工作日里,与星垂建立起情感 那大脑原本平静无比,但随着毒液的下降竟然开始微微跳动起来,不过水位只是下降到这里就停止下降。 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低能儿,而是将他送到地狱,让阎王爷慢慢去教育吧。 杰洛没有发现莱斯的生命卡,这意外着什么,不用多说,口袋是拉链式的,不存在丢失,那些碳渣想必就是生命卡了。 大家不要以大多数白领的月收入来衡量休闲会所经理级别的收入。 这个事情,他没有办好,不管是价格,还是订单的数量,都没有达到预期。 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虽然早就被压了下来,但背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说过这件事情。 房间里的环境很好,装修偏简约风,房间的布局和豪华公寓有些相似,这让人有种回家的归属感。 可白翠耳朵又不聋,听的清清楚楚,那天一直在薛强身边照顾的,不是杨晴露还能有谁呢。 那个男老师便是韦索,满脸堆笑的把一个信封放在了尹恒的办公桌上。 尽管钻石硬度很高,但硬度通俗点就是我们说的耐磨程度,跟抗摔与否没有关系,钻石直接就碎在了他弟弟的面前。 那太医令是个白胡子老头儿,后边跟着两人,进来便与袁绍诸人行礼问安。 出了门,程旭和前台接待打听好市里最大的珠宝店以及几个还算不错的店,问完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底下的朝臣见康熙忽然退朝,都议论纷纷,显然对康熙的举止有所不满。 看着这有些熟悉的身影,喻晚不由得放缓了呼吸,眯了眯双眸,仔细回想着曾经在族中的古卷之中看过的一篇记载。 于是,尽泠便是抱着阿雪,来到庭院中的树下,坐在了石桌之上,等无忧回来。 “阿三哪,和李森见面时知道事情怎么说吗?”程佳佳抱臂看着阿三。 “一回?未必吧,也可能离婚,或者一方……”说到一半,看到夜色的硬衬下,李东华的脸色更黑了,就闭嘴了,不过这话也是实话,想来自己久不同成人交际应酬,这说话就有点肆无忌惮了。 和珅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难道连皇上都没发觉吗?”和珅可不觉得以皇上对太子的疼爱,会坐视太子陷入困局,被人接连打击。 出生在没有任何纷争的回风谷,她从未遇到什么麻烦,就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 夏麟也就向窗边看了一眼,商虞立即就猜到他的意图了,只是一个愰眼间,她就由门边去到了窗边,嘴角含笑,眼神迷离,那种懒散的声音足以魅惑全世界所有的男人。 亢龙无悔的剑诀一催,整个血云内部,龙鸣一响,再有八大鬼骨剑灵的鬼哭神嚎声里,轰然的炸响,就在上方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风吹过山峰,缓缓飘过天空,最后落在了大地上。阳光温和,从天而降,落在了元气宗的长行峰山顶上,照在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 085 亘古第一大单身汉 尤顾南终于等到放年假了。 体制内的,什么都好,就是大年三十这天都放不了假,这点不好。 像尤顾南这种单身男青年,还要被安排春节值班。 不过,这次尤顾南想方设法拒绝了。 他要趁着过年休的几天假,回永和村陪星垂,还有卫青。 但是星垂明显对他生疏了。 星垂喊他“舅舅”,却 陈释看着忽然出现的五道人影,他一脸平静的抬起了右手,然后一脸平静的扣动了扳机。 按照这个来的话,恐怕需要最少数百年的时间,看来,又要长时间的闭关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在迟疑之中,摩柯伟还是奋力的把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到了拳头之中,不管如何,先打了再说。 “这个方法倒是可以试试,大家交叉着双排,每个位置都打一打,分数在前期掉一些也没关系,等到突破瓶颈之后总是会冲回来的。”秦霄也是举手赞同。 前前后后不超过的几分钟的样子,可是一地的尸体,甚至,他们没有顾得上,刚刚干掉对手的疲劳,也没有去炼化,规则提供的力量,直接的向着闪烁其光芒的地方飞去。 黑色拳芒与血色雷光轰在一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天地间响彻起来,这声音虽然不比先前天际大阵碎裂时来的震撼,可依旧无比惊人。 跋锋寒毫不犹豫的激发了传送阵,光芒一闪,跋锋寒从这个空间之中消失了。 这也证实了他刚才心里的猜测!他没有想到霍尔竟然会这种奇特的魔法。 可是爬出几米后,王南北才发现前方起码有两米的空当,才能够抓住下一个着力点。如果换一个地方的话,两米的距离肯定不再话下,可是在这里王南北就不得不犹豫了。 所有人不吭声,一本正经,假装瞧不着,可谁不心里不是雪亮一般。 出了丹会,苏扬在服下丹药之后,随着心思一动,立刻就化作了一个四十来岁,满脸胡茬的中年形象。这个形象再加上苏扬聚魂中期的修为,再普通不过了。 听到茯苓的话,夜默脸上不知为何的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或许说邪恶的笑容,只因夜默又有了新的打算。 从一开始成为天选之子的时候,卡梅隆公爵就就一直有个梦想,将入侵天临之中的所有人类都赶出去,包括那个该死的主脑。 他太想得到那竹筒了,为此更改计划,钉在龙泉山下耗费大量时间,付出近万条人命而浑然不在意,等到猛然惊觉时,所受的损失已经非常大了。 站是站起来了,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然后任凭曼妮的卫队人员将他抓起来。 在这式武技之下,只见欧阳玉劈下的长刀在即将接触雷霆的时候赫然或作了三道,一实两虚,并且每一道都要强过先前刀气的一倍,只是顷刻间就与雷宇天的雷霆碰撞在了一起。 “哼!家族?我已经不是雷家的人了。”雷宇天冷哼一声,似乎对于自己的家族有颇多的怨念。 如此多的雷霆,威势恐怖,力量惊人,别说二星八重的修者,即使是二星九重的修者置身其中,也必死无疑。 接下来,趁着嘉德华还没有来,苏叶就直接让蹦蹦兔王他们带着自己在田地里转悠了起来。 原本云念锦因着她方才的表现惊喜的同时,心中也被勾起了无限的怒意,可是却在看见这一刻,她见到自己时明显欢喜的情绪,怒意在瞬间尽数消散于无形。 这番话冷凌云是用唇语说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说完便转身离开。 “仙王,别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只不过这里的守卫情况与公主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你是知道的,这丫头现在可容不得半点儿闪失,所以我只要求一点。 一声落下,张叔将耳朵上面的微型耳机给摘掉了,随后恭敬的跟随在两人的身后走了下去。今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是绝对不能够出现任何的错误的。 当然,那骨头也破裂开了一条口子,那口子很大,好似一条深深的沟壑,但是在那巨大的骨头之上,看上去倒是并没有太过于明显。 两人说完这番话,便看到空间壁障之上出现了一位青衫老者,白中泛黄的头发以及眉须,如果不是此时看着他们那急切又慌乱的神情,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三星斗帝的男子,不由笑眯眯的说着,似乎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儿。 既然不能退那么就硬憾好了,权衡之下,诺威选择硬憾大岩蛇的钢铁尾巴,任由黑鲁加的喷射火焰攻击力壮鸡。 即使这一条推特没有艾特任何人,也不会有人去怀疑这个“他”究竟是谁当然是苏舟,还能是谁。 它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能量罩居然会将自己拦在外面这么长的时间,让自己久攻不破。 “现在结婚不着急,你明天得抽时间跟她相亲。到时候你的身份呢,就是她儿子的同学的舅舅。”果果顺了顺关系,然后发送了过去。 因为这个破绽如果被对手发现,不但能够轻易见招猜招,甚至会导致他落败。 殷亦航下楼的时候,恩泽已经坐好在了餐桌面前,楚诗语正盛好了一碗汤给恩泽。恩泽见到殷亦航来,立马从椅子上面跳了下来。 而黎曜天看着眼前的零,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但是零的身份特殊,黎曜天突然间有些理解到了他们之前不说这些事的原因,因为零的身份……不是一般的特殊。 一大早就被人给吵醒,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特别出现在眼前的还不是一个待见的人。 他们身上的卡牌亮起光芒,魔纹被激活,吸纳天地灵气,凝聚成强大的攻击,漂浮在他们的身前。 “那我喂你好了……”黎曜天轻笑说着,随后在苏沫的唇上落下爱怜的一吻。 当李璟见到月狐仙之时,面前的情况让他产生了那么三秒钟的愣神。 她只是表达我要嫁给你的意思,又不是说我爱你,难道他的理解是嫁给他就是爱他的意思了? ------------ 086 畲乡风情·渔村听涛 “发展旅游业,是乡村振兴的未来趋势,可以为乡村提供新的经济活动,通过吸引游客消费,比如住宿、餐饮和购物等,直接增加当地村民的收入……” 王家别墅客厅里,正在说话的人是梅骨。 沙发上还坐着老王书记和王清尧、堪龙剑夫妻俩,正在泡茶的人是王步尧。 陈年的白毫银针泡出后,茶汤清澈,金黄透亮 只不过跟【英雄本色】系列一比,还是相差太多,嘉禾方面已经在研究其中的差距到底在哪儿,估计下一部作品会进步许多。 在拉尔夫不断的换人和霍芬海姆上下一心的防守中,顿涅茨克矿工最后几分钟的绝地反击并没有取得进球,连一次有威胁的射门都没有,比赛时间就结束了。 “你都知道了吧!”赵子虎看着急匆匆、一脸愁容赶过来的包美美,淡然问道。 “没有。”莱耶斯否定了她,却又有些疑惑,他也产生了可可所说的那种明明没有发生过,却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而那些药液全部被周玄收集到一起,最终尽数浇灌到那株柳树祭灵的本体上了。 这么说来……德拉科现在很肯定,唐宁是想和他搞好关系的,但可能因为他此前的行为不好表现出来。 有来有往才是正规的办事套路,叶澈才不会傻到认为夏弥会白白帮助自己。然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夏弥说出他的要求之后叶澈心中也微微一惊。 “教授,我有一个问题,可以使用大脑封闭术吗?”唐宁问道,打破了平静。 至少,对于周毅和周晓璐来说,喝血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他们的人格中蕴含有魔族暗黑龙神和深渊之主的记忆,若不是人格压制住了魔格,或许,他们都不再是人了也不一定。 苏琼适时停手,一帮大剑师们没有亲自出手干涉,倒还算讲究。他一挥袖,地上剩余的落叶悉数化为流罡,被拘禁在他身周,尔后悄然消弭于无形。 西门靖决定要在它产生灵智之前,将它收服。否则以后会麻烦很多。有过上次直刀认主的经验,西门靖耗费了点灵气和鲜血,将手术刀收为己用。 马月酥不说话,姓赋晨做着“深呼吸”心里郁闷着不说话,李焱炎做为客人,主人不说话他也不好跟人家说话,一时间场面有些儿沉闷。 但是周局长不说话,我也不敢直接开口问,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这时候对我来说,真的无比煎熬,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血姬面不改色,极其平淡的回答,但手心处却冒出了一丝汗水,此时她心中极度紧张,这在她有限的岁月中简直匪夷所思,从没出现过这等事情!不单单是害怕战无双的强势,更主要的是怕寒了他的心,从而抛弃自己。 战无双没有言语,他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向前踏出一脚,“轰”的一声,整座内院跟着在颤动,巨大的震动让周围众人身体有些摇晃,半响才扭正身形,再次看向场中二人的目光,充斥着震惊。 闹归闹,目前资金还是短板。西门靖没要夏柘藤转过来的二十多万,让他留着当流动资金。看看时间离着和房产中介约定的时候也没几天了,西门靖决定直接上门去看看。 ------------ 087 大神你好 从小到大,和雅琳这个年是过得最开心的。 虽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除夕,但她吃上了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坐的那种。 吃了年夜饭,看了春晚,一起放了爆竹和烟花,这才美美地回自己的租屋睡大觉。 李国亮亲自把她送回租屋。 送到租屋门口,李国亮就止步了。 他说:“太晚了不方便,我就 萧翊辰说得淡定,节目组集体阵亡,尤其是最后那句‘节目组选得巧’,真的确定不是故意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还是回到唐轶开的私家餐厅里吃饭,这边的大厨曾经给慕筱夏当过好几天的营养师,所以十分了解慕筱夏的口味。 盗到核心层,干脆来个爆炸,自己也炸干净,省的有些千百年后还被拉出来暴尸。 秦陌殇一声不吭的夹了一块鱼肉,放在餐碟里剔鱼刺,剔干净后又把鱼肉放到了林茶的餐碟里。 来人身形修长,一身云锦制成的白袍如一抹月光,瞬间劈开了她眼前的昏暗。 与此同时,原本身子就不好又被苏瑶下药谋害的羽皇终于支撑不住,怒火攻心之下,摔下龙椅。 一想到这个可能存在的结果,秦瑾瑜心底关于贤妃的嘱咐也淡了,心底涌现出许多自己可以告诉苏珩自己性别以至于真实身份的理由。 还是卫骁为了那部主旋律大片特意被送去军队训练的时候,才跟陆淮熟悉了起来。 佘毅那是从遗落之地闯出来的强者,当年在这里面实现了七转。这帮人也都是他亲自带起来的,各个身手不凡。 “你们!怎么不给开门!出来跟我们走一趟!”之前警员光注意屋内情形了,根本没注意蒋恪是在跟江队说话,倒是对樊晓彤说死不给开门的事情非常介怀。 之所以箭矢从伽罗身后射出,正是因为,帝江把箭矢所存在的空间,移动到了伽罗的身后。 尹美玲之前也听说了杨昊见义勇为的事情,此时一听就明白了,但她看吴婷婷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攻击性。 这些飞剑极为普通,只是散仙、玄仙所用,但是数量如此巨大,而且三柄飞剑以一种奇怪的阵法绞合在一起,威力无比巨大。 “那怎么办?申太师和十天君都还睡着呢?”魔家四兄弟立即慌张了起来。 一个正常的人类武者,不太可能会这么做。尤其是杜屠龙太奇怪了,因此杜峰的身份也十分可疑。 毕竟,战局本来就不容乐观,持续的时间越久,己方死亡就越是惨重,敌方的数量优势也就越大。 八转回体,九转回魂。如果丹药到了九转,那就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了,即便是肉体被达成了粉末,灵魂也被拘魂使者抓走了都能救回来。丹皇目前还没到就九转的程度,但也已经练成了八转回体丹。 可是强如邋遢道人,看到了那把剑竟然也害怕。这个所谓的苍茫剑到底是谁,难道就是创造苍茫剑诀的那位前辈。 更强的冷意袭来,沐纹低头,下意识地把外套紧了紧,喝下浅诺倒的水,耳朵却还是竖着。 而到了三国大比,明意虽然最后也输了,但是安钰琳还是成功晋级,而高寒功的最后抱以希望的年轻人最后却被人直接轰了出去而被淘汰。 因为这一次是王对王,将对将的比拼,所以龙族只出动四大龙帝以及十六位龙尊,一共二十位真武境强者,其中达到真武境巅峰的甚至差不多有一半的数目,这样的力量除了魔龙以外,压根没有那个种族能够拿的出来。 ------------ 088 老年痴呆症 当梅骨顺利把自己的新小说签给文君心的编辑时,已是大半年以后的事情。 文君心的编辑:青枣。 现在也是梅骨的编辑了。 青枣在网文圈是出了名的严苛,按照文君心的说法,要入青枣的法眼,作者非得脱层皮不可,不过青枣是个好编辑,能培养大神的好编辑。 签约的过程极尽折磨,但梅骨熬过来了,毕 一拳出,没有内劲奔涌,没有繁复的变化,但却大气磅礴,有种碾压一切的气势。 死神在岸边接连狙杀了十几个海盗,韩霜也打死了十几个,可依旧抵挡不住上百海盗的攻击,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有七八个海盗登上军舰,韩霜躲在舰炮后面和敌人展开对射,只要不让他们进入驾驶舱,一切都来得及。 这个被攻击的宗师高手名为廖泽华,作为许家的供佛也有些年代了。 而那个高手的战刀,不是扎在苗雪儿身上,而是居然深深的扎在那个老头自己胸口上,鲜血正从刀锋边缘朝外溢出着。 桔梗睁开眼睛,眉头紧皱地看向时代树的方向,因为自身在神社中,她看见的只是神社的木制墙壁而已。 攻击守护一族族长的光柱收回,而后三道光柱全部出动去对付火柱。 “你们是在杀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常雪喃喃自语,竟是有些要崩溃。 加内特被说的无言以对,看着这个家伙高兴地和队友击掌并站上罚球线。 “老王,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公司真的缺少个洗厕所的。”陈伟光道。 陶夭夭悄悄地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自己的房间钥匙,正准备开锁呢,就听到身后房间开门的声音,让陶夭夭瞬间定立在了那里。 邵东宁看了一眼,是一个没存的号码,念给周灿听了一下,她一点都没有印象。 宋王偃‘大’字型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变颜变色。 方冰拿着便当,目送白心离开。然后看着白心确实去了拐角,这才默默的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 这个大海上的强者有很多,他们大多有些怪癖,芭卡拉也能理解。 直到走到森林的尽头,看见村落时,埼玉已经随手干掉了两条一百多米长的蜈蚣、一只会用剑术的巨大螳螂、一只会使用机关枪拳法的章鱼,还有一只会碎心一击的怪物狗熊。 计划之一,刘义用刘礼的事刺激太后,逼她更加活跃、多有动作,这样就能使刘礼更加紧张、更加关注。 沈枝钦如遭雷劈,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她现在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听到这不该听到的话。 “隆庆”商行内到处都笼罩着一股诡异,而又令人说不出来的厚重气息,孔轩踏入商行里面以后,他看到远方有一道很奇特的力量在徘徊着。 秦烈闻言找了个地方调头,车刚停稳,周灿道谢,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时候在他的身后一道汹汹的火焰化作风暴席卷而来,那爆裂的火焰似乎是要摧毁一切。 这时,从客栈赶过来的张正元说话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出现在王渣的背后。 李铭有些好奇,他有些惊诧的看着王浩,这可一点都没有了他那嚣张跋扈的阔少模样。 这一日,他目光明亮,气息激荡,从生死境六阶突破到了生死境七阶,水到渠成,没有一丝一毫的滞碍之处。 ------------ 089 月子酒 卫七巧的病,和苏简简的月子撞在了一起。 说起来,卫七巧的病多多少少和苏简简的月子有些关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的事情。何况还是苏简简这样的宝贝独女,更来不得半点闪失。 于是,苏家父母希望苏简简回桥乡生产,那里有发达的经济和先进的医疗,非永和村所在的这 只是现实残酷的很。芙兰达出了门之后,眼看着麦野沈利一脸狰狞的看着她,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魔藤虽然无法发出凄厉的哀嚎,但挣扎的姿态却如同临死前囚犯最后的疯狂一样,扭曲的身体令人不寒而栗,做着无用的挣扎。 李乏不但是省长公子,还是二哥的铁子,二哥又特意打了招呼,在接待方面,程山自是尽心尽力。吃好喝好自不待言,还得陪好陪倒。这也是时下官场上的“规矩”。 月色当空,王离与欧阳锋一番交谈到此结束,看着欧阳锋远去背影,感受着他体内流淌的真元力量,王离收回了目光。 “这附近似乎有矿脉。”黑熊说了一句,转头看向郑奇。他想了想,立即想到了一点缘由。 再商量了各方面的细节后,泽刚离开山头,好去做出妥善的安排。 龙鹰三人留下河野等收拾残局,处理尸体和重设拆了大半的浮桥,便那么策马渡河,摸黑去追蒙巂人的队伍。 不断有人对玉夫人打招呼,祝童这才知道,他姓石,大家都叫他石老板。 其乐观开朗的性格,以及国人的人格魅力也帮助他笼络了极大地人心。 江东二张里面,张紘的名气不如张昭,但他的才能丝毫不逊于张昭,在有些地方甚至有甚于张昭,江东孙吴政权的发展有几个关键地方都是靠张紘之力。 “进叔,我吃好了,我走了,家里有麻烦你们了!‘梓枫平淡地说道。 在人类与虫子的战斗之中,九阶强者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是很大的,这一点,光看王羽在每次的虫子攻城之战之中发挥出来的作用就能够看出来。 后记:最后一位好友成婚了,而我依旧单身,真有些悲催。以前觉得独身主义挺好,虽然现在仍这样觉得,但开始明白,都只是为并不优秀的我而自寻的借口罢了。 镇北候夫人见她如此淡定,心里更是高看了季如烟一眼,待人都离开了。 “我点饮料了吗?”王海涛抬头不解,不过一看正是刚刚的那个空姐,不由的点了点头一笑。 “忧儿,我们上楼吧,你并还有好,明天还要打点滴呢!”哥哥温柔地说道。 玉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坐在一旁,却对季如烟有些畏惧,不敢说话。 海洋咖啡屋内!梓枫和宇漠然地坐了会儿。宇喝了口酒说道“忧儿还好吗?”其实最近几天宇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一直躲着忧儿,他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但是自己却没有那个勇气。 “忧儿,爱你我是自愿的,相反的我要谢谢你能够陪在我身边,让我知道什么是微笑。什么是爱。”哥哥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说道。 周铮都没有找黄章帮忙,下午就在普照寺的一间香房里找到了他,当时他正缩在墙角睡觉,房里没有地龙他冻的直哆嗦,人都迷糊了。 过了一刻,顾若离带着欢颜和雪盏出了门,她昂首走着和赵勋擦身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出了院门。 ------------ 090 还能治好吗 苏简简这种不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满月。 桥乡的生意离不开人,苏家父母在极度不放心中,离开永和村,回桥乡去。 苏简简赶他们回去的。 “你们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乱。” 苏简简的话,让苏父苏母很伤心。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保持距离,才能产生亲子关系的美。 苏父苏母毅然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空气中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黛亚,金泫雅,和萧苒兮三人之间眼神碰撞出来的电火花,带着丝丝危险的意味。 “尸河过境,至少需要几十年,谁知道它在这里流淌多久了?”秦霜扫了那人一眼说道,他身为大古皇子,谁敢向他喝问? “承诺?你的承诺可不值钱,昨晚还答应我说好吃好喝好招待,结果今天哩,食言了不是!”君梓羽冷嘲热讽地说着。 陈城现在可是不怕什么魔力枯竭的!即便是光明系的封印技能也是一样,因为这个技能可是被封印在了一个顶阶的金丹之中的,就算是发出八九阶的威力,那也是可以发出成千上万次技能了,更何况,现在只是二阶的威力呢? 一阵敲门声恰巧在叶沫从浴室出来的同时响起,伴随的是朴灿烈低沉磁性的嗓音。 张艺兴消耗了许多的体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棉花盾挡在众人身前,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经过金珉硕的提醒,缪可蒂这才发现自己睡衣的里面几乎全身都缠满了一层厚厚的绷带,腿上也是。 她没想过为了自己的私心去害段月,可是她终究害了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终由我而死,纵使,执剑的是她,纵使到了现在,她驱魔师的灵力早已被玷污。 “我们这么做,不会引起无穷山脉和临仙学院开战吧?”郝彩莲看着两个已经准备开抢的同伴说道。 温诗然带着缪可蒂来到了古堡内的一个战斗场地,这里的空间足够宽敞,怎么打都没问题。 进门之前,我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我觉得很得体的笑容,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走进了楼里。 安家集团虽然有财势,但安天封管不到东之乡,而大梁资本不一样,虞梁可是东之乡的大股东。 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才鼓起勇气跟在木晴的身后,今天要死就死吧。 “她说她回学校,学校里也有不回家的,她等到过年再出来。”孔晗月回答。 白月已经开始出题了,楚玉用他迷茫的眼神看了看白月,随后就开始用自己的灵力捣鼓了起来,不过在白月看来,楚玉的操作怎么看都是想在四处发射火球。 所以,他不但要赢,还得保证自己能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全身而退,有必要的时候,还要稍稍护一下落云宗的人撤离。 “哎……你刚才的身手不错,你是以前是军人?”卓亦凡想起了之前余刑单手拆卸他手枪的事情,一般的军迷可做不到。 叶海轩也知道县太爷这是为了他好,可是这证据实在是可笑得很,就凭借一句话,一个民间的传说就给何晶晶定了罪,这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 随着赤焰山龟的一声怒吼,这头化婴后期的火行妖兽身上再次爆发出了强大的火行能量,并且目标直指楚玉,楚玉现在已然是油尽灯枯的状态,要是再加上这一击,估计他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 091 竣工开业 卫七巧的脚养了两个月,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两个月来,有时是梅骨,有时是王步尧,有时是谢小秤,轮番带她去市医院治疗。 起初,卫七巧根本下不了地,后来渐渐能下地了,两只腿光站着就打颤不止。医生说,卫七巧的脚再不练习走路,容易肌肉萎缩,怕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于是梅骨和王步尧就扶她出去散 “呵呵,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区区毒酒,一些迷惑神魂之物罢了,也想害我?”天阳上人放声而笑。 ——兽人世界的那些物种看似只不过是神奇了一些。但是和奥托认识之后,关关才知道那个世界的物种有多神奇,因为他们是自带规则的。 如此,也就排除了许多错误的路,总有一天,能够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跟她一起进来的楚进则是锐利的眯起眼睛,他没有见过言漫漫,并不认识她。 他完全受制于杜睿,杜睿只要念头一动,便能将其神魂碾碎,又或者召唤回自己的识海,那时候,这具身体亦不过是行尸走肉。 因为这木头房子下面有木桩,房子是离地的,所以我俩的房间里都没准备床,只准备了一个很舒服的软垫子。这样一来,睡觉也舒服,空间也大,比较随便些。 许美丽着急的上前,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苏木涣缺胳膊少腿的,身上也就一点擦伤什么的,顿时松了口气,一跳一跳的转身,走到了走廊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战台上,姜辰眸光睥睨,那心神,宛若沉入了这片天地当中,十六个神子的攻击轨迹,全部浮上心头。 相较起来,血魔的样子就有些不堪入目了。深红色的长发,面容丑陋如恶鬼,近三米的身形精壮不已,那异于常人的十二只手更是让人轻易便将他和怪物联系起来。 身体僵硬的被他带着走了两步,才习惯了他的步伐节奏,尽量放松的走进专用直达电梯。 “她,呃,她怎么说呢?就是……”李飞秋话还没说完,一个血色身影撞进门,李飞秋赶紧扑过去接住她。 选中的原石共60多万元,谭雪结完帐后,周大雄让师傅拿刻刀给选出的原石全部做好了标记,待谭雪拿手机挨个照了相,周大雄便让师傅用木箱把原石封装起来。 苏玉京现在很烦躁,如她所料,沈凌坚决不让九平关,而且严厉地斥责了一番苏玉京,要她务必夺回九平关,同时打进九平。而且还说什么让岑匿发起了进攻,从齐州方向策应她的攻势。 朝雾的语言组织能力暂且停留在初代,闻卿混迹人间这么多年,说是老油条也不为过。 陈凯的史莱姆迅速膨胀起来,像堵大墙一样,直接挡在了陈凯的面前。 但毕竟是自己的一张老脸,韩老爷子在拜堂当日,直接称病没有出现。 在秦卿的坚持下,房子饭店方面,都让孙芸按照市价,换成了钱给秦光耀。 须弥神位更迭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但对于现代草神和上代草神间的关系,他们却是并不清楚。 其实任傑走的时候本来所有课程都已经学完了,这半年本身就是复习期,而且他之前在LZ市还学了一遍,所以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投鼠忌器之下,无形中给这位新皇增添了不少威望,正如胡统勋所预料的那样,魏正醇死后,朝堂安定,百官皆宁。 ------------ 092 一家之主(大结局) 如果老天能给陆景升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这么干的。 但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在拘留所里后悔地想,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傻呢?为什么要给梅骨和王步尧打那样一套家具? 他只是在网上看到一条家具甲醛超标有可能增加患白血病风险的新闻,恰好老王书记来厂里订制家具,得知这套家具是给梅骨和 虽说,四百多岁的剑灵初期,在西楚星这样的地方,算得上一方巨擘。但在浩瀚的宇宙星河之中,这样的资质,甚至连强者都称不上。 聂婉箩感觉原本正常的一切瞬间都错乱了,对于亲情的保护令她对陈语苓起了无端的厌恶,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从先前的怜悯改成了戒备。可对面陈语苓回应她的却是凤眸里浓重的警告。 路飞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将路鹏拿出来堵抢眼了,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这对于路鹏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他的三位夫人在性格上都是互补的,这样她们才能在背后的辅佐对方,一起将路家这个大家庭给操持好。 他仔细的看了看李添秀,心里一动,暗暗叫了一声糟糕:难道是她? 说实话,老叶已经记不清前年中国赛的时候他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也记不清他当时到底是在怎样的压力下才导致的那次起跑前的抛锚。但是相同的是,每次当叶枫来到上海,来到亿万同胞面前的时候,他总会表现的很紧张。 “那怎么好意思?”聂婉箩嘴上客套了一下,心里却是感天谢地,她正愁找不着呢。 贾千千不让聂无争再赶车,另外又买了一辆马车让他乘坐,雇了两个车夫赶车。三人继续向聂无争的家乡而去。 其实唐军当然知道,换衣服什么的都是鬼话,大人物都有让人等等的古怪嗜好,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冯程程应该在上面躲着观察。 城门打开,秦焱七人走出了大城。来到城外这片大荒后,秦焱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既然三分钟的家伙来了,也该让剧情更精彩了。”看着迪迦奥特曼出现,王汉挥手隐秘的在地下制造了一个魔法阵。 “疯了!疯了!会长她难道不知道她手底下的是谁么?!”真田琉奈看不下去了,那边的李叶已经因为三次攻击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诱“敌”于无形,让那些虫子稀里糊涂地吃下蘑菇,在幸福中稀里糊涂地就死去了。 见那些养魂丹纷纷逃遁,陈墨不由得松了口气,一直紧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养魂丹,之所以可以养魂,必然要具备魂魄之力,如果是连它自身都是“死物”的话,又何谈滋养魂魄? 当然对于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李叶非常关心的坐在病床边上,赵蕊萱先是一呆,她昏迷之后李叶才上去抱着她的,所以对于李叶会出现在身边还是有些惊讶。 负责登记的官员叮嘱过后,走过来两名军士,带着赵诚实和苏山走进贡院。 赵青瓷嘀咕一声,俯身从枕头下掏出一方丝帕,仔细地擦拭起硬邦邦的“家伙”。 “好吧,那就试一试。”莉莉丝点了点头说道,她同样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离开的机会。 而如今随着这个流派的渐渐兴起,那些原本只是制造和操控简单消耗品傀儡的傀儡师们,当然是不再满足只有简单的傀儡,都想要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