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草鱼,宝之眼 投胎是一门技术活,而现在的季明无疑掌握了这一门核心技术。 在一方池塘下,早已投胎为一条草鱼的他,正潜在这池底,躲避酷日的暴晒。 他那鱼口张合不断,将水吸入口中,然后通过鳃孔将水推出。 在这一个过程中,水会流过鳃丝,而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便在此进行。 这是他作为一条鱼而言的本能——水下呼吸,可以确保他在水下长时间的生存。 老实说,季明一直到现在,整整两年的鱼生,还是难以接受且适应「投生为鱼」这样的一件事情。 他上辈子也没造什么孽,怎么好端端的就投生成了一条草鱼。 这样无意义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向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虽然当下的经历十分离奇,但鱼的本能,在不断的驱使他觅食、繁殖,还有躲避天敌。 轻轻的摆动身下的一对胸鳍,塘泥之上,浅浅的一层泥沙便被扫拨开来。 在泥沙中,刚长出一点的鲜嫩水草,被他一口咬下,然后一点点吞下去,偶尔几个脆壳的小螺,也被他一一的扫荡干净。 在这一片池塘中,水草能够这样疏密有度,不至于长得满塘都是,一多半是他的功劳。 “咕噜噜~” 一条“巨物”奋力摆动尾鳍,蛮横的压了下来,将季明粗暴的挤到一边,不断的试图攻击他。 这“巨物”是池塘中的鱼霸,乃是一条一米有余,十六斤重的军鱼。 在它的身上,每一片鱼鳞都有指甲盖大小,尤其是它背脊上的大鳞,厚得发青,这让它似披了甲一样。 季明吐着一串泡泡,骂咧咧的躲避到水草中。 在这小小的一方池塘,在食物链上也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似他这一种草鱼,苟到了现在,已经长到一小臂长(40-60CM),三四斤左右,但是显然还是低于那鱼霸一档。 在平日里,他只靠水草、螺、小虾,还有虫子蚯蚓为食,从来不同那鱼霸争抢食物。 毕竟…这真的毫无意义,当然他也争抢不过。 同鱼霸相比,季明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池塘中,他这样体型的草鱼,也是独一档的。 待那一轮大日落下天际,气温逐渐回降,季明也不再于这塘中觅食。 他潜游到岸边一处被他占据的虾洞中,再三确认安全后,这才小心的吐出一颗「眼珠」。 这眼珠圆溜溜的一颗,眼白上血丝密布,内里有环形山脉一般的瞳孔,在瞳孔内有一大字——【胎】。 季明投生于此,开始他的鱼生,倒并非是他真的造孽,而是全赖于这一颗眼珠的“恩赐”,准确的说是这一颗名为「湿卵胎化」的眼珠。 季明心中推测,在他死后,这一件宝物或将带他再一次开启新的转生。 不过因为这只是一个推测,他没有轻易的了结自己的生命,而是在池塘中认真的存活下去,且通过两年的时间,成长为一条大草鱼。 在这里,季明没有因为脱离现代文明,从而觉得无聊,枯燥,甚至产生绝望和抑郁。 正相反,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他在鱼生中体会到了一种乐趣。 不同于人的肉体、视野、食谱,还有...生活,让他整整两年都没有产生一点‘活腻了’的感觉。 在一段时间后,他才想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作为一条草鱼,他不必承担家庭、社会赋予的责任和义务,不必忧虑于明日的烦恼,懊悔于昨日的失败,他是真正自由的。 在这里,他只需思考两件事情——觅食,躲避天敌。 作为一条拥有人类思想的草鱼,虽然他很不理解一条草鱼的大脑,为何可以承担起自己复杂的思维活动,但是在觅食和躲避天敌上,自己显然是有巨大优势的。 安逸的鱼生一直到现在,巨大的危机才真正出现。 酷暑带来的高温已持续了两个多月,这一方池塘的水蒸发了至少一半。 随着生存空间的减少,食物的短缺,这让池塘内的鱼虾鳖等等,都异常的躁动不安。 那一条鱼霸的攻击性已越来越强,频频的找他的麻烦。 季明心中清楚,他和鱼霸在池塘内都是属于食物链的上层,他在这里吃得多一点,鱼霸就势必吃得少一点。 他很惊讶一条鱼,能拥有这样的危机意识,不明白这到底是源自于本能,亦或者是智慧。 鱼霸不是让他最担心的,高温干旱的季节,才是他最担心的。 这鬼天气要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他就真得完蛋了。 到时候,要是这一颗「湿卵胎化」的宝眼不管用,那他便白白的浪费了这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了。 在虾洞中,季明正度过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当日头再一次东升,依旧没有雨水到来的迹象,温度迅速攀升,那池中巨物·鱼霸再一次开始进行更为彻底的“鱼虾大屠杀”。 在池塘中,鱼虾已几乎绝迹,或是深深的藏匿着,没有一个敢于露头,包括待在虾洞中的季明。 水位正在下降中,即使在水底,水温都上升到令鱼虾难以忍受的程度。 季明清楚在水温升高的情况下,会导致鱼类的新陈代谢加快,大幅的增加其耗氧量。 而且水中的溶解氧也会减少,导致鱼类和其他水生生物缺氧,甚至于死亡。 没有多想,季明果断的游出虾洞,迅速的浮上水面,张开鱼口吞咽着空气。 在季明浮出水面的一刹那,附近某一处的水面明显翻涌了一下,大量的气泡冒出,他的行动显然已惊动到了鱼霸。 鱼霸的尾部强壮有力,犹如一台推进器,轻轻的一摆,池底的泥沙便滚成一团。 “糟糕!” 季明知道鱼霸的目标是他,正准备下潜缩回虾洞,忽然那天际上一声炸响。 “轰~” 久违的雨滴落下,砸在水面上,摔成七八瓣,好一场雷雨。 暴雨倾盆而下,逃过“大屠杀”的鱼群纷纷选择上浮,挤在不大的水面上吞咽空气,享受这酣畅淋漓的雨水。 鱼霸挤在其中,没了刚才的凶性。 在暴雨之下,水位上涨得很快,气温迅速的回落,吞咽空气的鱼群很快再次潜游下去,满足的在水底泥沙上小歇。 唯有鱼霸,还有季明这一条草鱼,一直浮在水面上。 “它在看什么?” 季明感觉到在鱼霸的大鱼眼中,明显多了些许的灵动,那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一样。 它似感受到了季明的观察,面向季明这一侧的鱼眼一动,竟是直勾勾的对视了过来。 季明被吓了一跳,心道:“真成精了?!” 鱼霸没多留意他,更多的是关注暴雨,或者说是雨势。 这连绵的雨势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水位已经恢复到干旱前的位置,现在开始逼近岸上了。 “它难道要离开池塘?” 季明刚产生这个想法,鱼霸已游到岸边,不时的高高跃起,持续的观察着那岸上的水情。 “对,它一定想离开这里。” 季明兴奋的想道。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兴奋,或许是因为这一条有灵性的鱼,让他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中一点不同寻常,超出自然的东西。 一天一夜过去,雨势逐渐衰减,而水位已彻底的超过岸边。 鱼霸不再等待下去,只是看了一眼同浮于水面季明,而后朝着西岸上,那一道超出水岸的土垛跃起。 季明只犹豫小半会儿,便同样的高高跃起,而后一头撞在垛上。 好在这土垛不宽,他一个翻身便利落的滚了下去,掉落在对面的一条野渠中。 “新的鱼生,我来了!” 他正兴奋的想着,下一秒便有七八只手胡乱的伸来,将他死死的按压在渠底泥中。 按在鱼身上某一对手掌的主人,张着干裂的唇口大喊的道:“三叔,快过来,这里还有一条肥鱼。” “啪!” 在附近的渠道中,相隔不过三五步的地方,鱼霸在剧烈的挣扎着。 它扇子般的鱼尾疯狂甩动着,将围捕它的两个汉子抽翻在渠中,而后仓皇的跃起,只一下子便再度翻回了池塘中。 那被抽翻的几个汉子,迅速跑到垛边,他们不是为了追逮鱼霸,而是确保不让季明这一条肥美的草鱼溜走。 “完了!” 季明心道。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了一锐物刺破肚皮,对他开肠破肚。 与此同时,鱼口内,名为「湿卵胎化」的宝眼瞳内,那一枚【胎】字逐渐淡化下去。 ............ 水鸟寨,一户人家中。 一稳婆在这户人家接生,她娴熟的接生下一男婴,熟练的剪断脐带,以布衾轻轻的裹了起来。 ------------ 第2章 肉胎,孝义郎 “我再一次重生了。” 季明在瞧见陌生的房梁后,心中疲惫且欢喜的道。 在昏沉中,一直有人在不停的拍打他的屁股,一下比一下重,直到他哇哇大哭起来,那人才放心的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在这胎儿的阶段中,他的意识始终处于昏沉中,在这一状态下,转眼便过去了数年。 数年来,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季明不得不伪装成一副自闭寡言的模样。 如若不如此伪装,他深知自己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说话的口音,处事的态度,都会彰显出他的不同,从而产生出许多不可预知的麻烦。 季明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一世中身处的环境,还有当下时代的社会背景。 不同上一世的草鱼,人…生来便是不自由的。 在长久的观察中,他可以确定自己投生在封建社会下的一户人家。 他所在的国朝名为【巴】,听说坐拥六洲的境土,而他目前位于巴国西南的谷禾洲内,一所名为水鸟的大寨中。 季明看得越久,听得越多,内心便也越发的沉重。 封建社会中,小民难有出头之日。 他打出生起,就已经背负牛马的命数,一生都得困顿在土地、杂税,还有各类徭役之中。 在他寡言少语的期间,这一处水鸟寨中,逐渐的生起一则关于他的传言——称他被产下时,有杂气堵塞了心脉,这才导致心智受损,沉默寡言。 这一则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这一世的父母,在听信传言后,先后找了数位大夫,甚至还有一位据说可沟通鬼神的道民。 而在救治无果后,便也熄了继续治疗的心思。 在几年后,当家中更小的弟弟妹妹出生,父母在他身上的关注便也减少了许多。 当季明长到总角之年(七八岁),已经预见身为小民之子的灰暗未来,还好他的宝眼「湿卵胎化」不曾消失。 当然,他也意识到一点,这一次的转世投生远比上一世的艰难许多。 就拿意识来说,远不如上一世那般一直保持清醒。 刚被诞下的那几年中,整日的昏沉,既不哭也不闹,都快被这一世的父母当成妖孽处理掉。 又过一两年,在宝眼内,一枚「卵」字,由淡而转浓,这代表着宝眼能令季明死后转世了。 这一份转世的保障,让他的行事风格开始大胆起来。 而这般前后两个极端的行事风格,在寨中生民的眼中,那便是少有神异之象。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妖邪附体。 父母对于他的改变是惊喜多于惊吓的,这意味着在这个家中真正的多了一个有帮助的劳动力。 没过几天,蒙蒙亮,鸡未鸣之际,他便被老爹给拉到田地里,教导他如何侍弄田里的作物。 看着阡陌相连,沟渠纵横的土地,还有在田间正哞哞叫唤的老黄牛,季明瞬间有一些后怕了。 死亡他都不怕,可他真怕这田间劳作之苦。 作为一个升斗小民家的孩子,他一日中只有两餐,且都以素食为主。 这主餐便是清汤寡水的粟米粥一碗,好一点的加些野菜,再放一点点的盐巴,而佐餐便是几类菜蔬,偶尔来个鸡蛋、蒸鱼之类的调剂一下。 这一点吃食,没给他整出营养不良,已是老天的眷顾,要是再困顿于田中,那这一世休想活过三十。 事实上底层的百姓,就没几个能安稳的活过三十多岁的。 虽然在心里叫苦,可季明面上却不敢表露一点,在没有好的计划前,没必要去忤逆一家之主。 况且当朝以孝治天下,用家国同构,忠孝一体来管束平民。 年终,宗族聚会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过一个被定上「不孝」罪名的人,如何被宗族家法处决的。 田地里,老爹倒没让季明干重活,只让其在一旁打个下手,熟悉这将来赖以为生的土地。 过了个把时辰后,他那数年前刚产下一弟一妹的母亲,已经背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地里。 在将弟弟和妹妹交给季明照顾后,母亲熟练的俯身于那一片不大的田地间。 这一幕,看得季明眼里发酸。 往后的日子里,季明在地里打下手的时候,总是在思索着如何改变现状。 这一种事情一定不能莽撞,更不能冒头,一定要润物细无声的实现自身的改变。 季明心里明白,有任何一点的差错,那都将给他这一个脆弱的家庭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直到他长到十三四岁,彻底的学会了地里的庄稼把式,心底才有一份可行安全的计划,还有实践计划的能力。 “大哥!” 年幼的弟弟提着一壶水浆,吃力的走到田里。 在粟田中,一赤着胳膊,晒成黑炭似的农户挺起发酸的腰背,笑着同自己弟弟打着招呼。 “你们也歇歇。” 季明擦了擦汗,对着在地里帮忙劳作的两个寨中伙伴喊道。 “路哥儿,今日得闲,可同去瓦肆中玩耍一番。 听说那西井寨的人带了一只号称铁爪将的斗鸡,咱们这水鸟寨三雄可得好好见识一下。” 一人雀跃的建议道。 季明这一世中姓王名路,而路哥儿是身边人的亲昵称呼。 在田间的一位秀气少年,慢条斯理的说道:“张松,路哥儿近日里有大事,你少惹些是非。” “我...” 那张松刚要辩解,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路哥儿,你瞧我这脑子,险些又犯了蠢毛病,误了你的大事。” 季明站在原地,沉默些许,直到那个张松脸色发白,这才开口笑道:“什么大事,不过家中老母眼睛患疾,大夫说需饮食鹿乳疗治而已。” 见季明面色稍霖,张松使劲的拍着胸脯。 “取用鹿乳,路哥儿你吩咐一句话便是。 在那横山之中,出了头吊睛白额大虫,咱们十三大寨数年都剿灭不得,你又何必犯险去...” “咳咳...” 田中另一伙伴忽然咳嗦,打断了张松的话语。 “路哥儿是咱们寨中有名的孝义大郎,取乳侍母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假手于人。” 见他这般样子,张松直接炸了,骂道:“王保,你什么意思,总是落我面皮,要是说不出个缘由,俺今日必打你一顿。” “仲儿,你先回去。” 季明让弟弟先行回家,而后一手一个,直接拉开那两人。 他除了庄稼把式,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在身,这孝义郎的名声,可不单单是吹出来的。 张松和王保,都是他在寨中的邻友,也是他精心挑选,刻意结交的发小伙伴。 张松是外来猎户家的小儿子,好侠义,少谋断,有着一身的勇力,向来都是唯他马首是瞻。 王保则是宗族本家,未出五服,自幼失父,家中小有薄产。 其人纯孝,常侍奉寡母左右,自小便好读诗书,性情雅淡,往往看待问题可以直达根本。 在同这王保结交后,季明一套捆绑营销下来,多少跟着沾了些孝名,再加上他横行于乡里的拳脚,勉强博得一个孝义郎的名声。 这张王二人,都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路哥儿,是不是因为你们同出一宗,便总是偏向他王保。” 张松一把甩开季明的手,愤愤不平的道。 “住嘴!” 季明摆出严肃模样,道:“咱们寨中三雄,向来一体同心,为人所敬服。 尤其是你张松,武艺超群,义气当先,乃我们三人中的头面人物,怎可说些让兄弟生分的言语。” “是吗?!” 张松听得面露红光,眼睛发亮,下意识道:“我怎么没听过这些话。” 季明问道:“那你听过啥话?” 张松一脸的难为情,勉强说道:“我听说咱们被称作寨中三鬼,斗鸡撵狗,人憎鬼厌的。” “你看看!” 季明痛心疾首的道:“这一定是嫉妒咱们三雄的偌大名声,要用此等的谣言来中伤咱们。 咱们要是自己人内斗,岂不是给那些人看了好大笑话。” 张松闻言,醒悟过来,立马向王保道了歉。 这少年人的矛盾,那就像风中沙一样,说过去便过去了。 又过几日,张松按照约定,偷偷的送来一张完整的带角鹿皮。 某一日,待寨中的猎户们进山,而季明也带着那一张鹿皮跟了上去。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顺应时代的风口,效仿二十四孝中「鹿乳奉亲」的故事,赚取一波名声,以便享受社会的隐性福利。 季明相信只要这偌大的孝名到手,自身的地位便可得到极大的提升。 届时,县中察举任官,自己必可被举于这乡土之中,这便是他心中最为妥帖的一个计划。 在山中,季明连母鹿都不必找寻,直接来到猎户们的必经之地,将那张鹿皮往身上一披。 “来了吗?” 季明四肢着地,等了个把时辰,抬头望了又望。 要是猎户们申时(15点~17点)不至,那他便得在日头落下前折返回去,他可不敢在山中过夜。 “来了。” 季明听到了动静,当即屁股一撅,假模假式的扮起鹿来。 在他的心里,已想着事后如何宣传自己,他得先写一篇文章传颂诸寨。 “王路,性至孝。 亲母年老,双眼患疾,思食鹿乳。 王路乃衣鹿皮,去深山,遇豺狼,遭猛虎,幸入鹿群之中,取鹿乳以奉至亲。 寨中猎者见而射之,因其孝感上天,致使数箭不中。 后,王路具以情告,以免。” 一连串的脚步声逼近,季明悄悄的扯了扯身上的鹿皮,露些破绽出来,免得真被当成猎物射杀。 “吱啦~” 有弓弦扯动的声音响起。 季明一个激灵,当即站了起来,主动面向那一位张弓搭箭者。 “张叔!” 这一张弓者,正是张松的父亲张猎户。 他预料中的一番对话,并没有发生,张猎户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别怪张叔。” 张猎户的箭,稳稳的对准季明。 “你有一个好故事,让给你张松弟弟可好?!” ------------ 第3章 秘本,古篆字 “好说。” 季明左右看了一眼,紧张的道:“张叔,相信我,博得孝名的故事我多得是,不缺这一个。” 张猎户没放下弓箭,反而拉得更满一分。 “孝义黑大郎,叔当然信你。 你打小就表现得不同寻常,少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神异得很,又多受寨中本宗照拂,叔实在是害怕你啊! 不过叔也打点过,不求你松弟名声闻达于州府,只求传诵于乡里。” “波~” 一声弦响,箭矢飞出,张猎户眉眼一怔,却见季明主动迎着飞矢举拳而上。 身中箭矢,季明一拳打出,正中张猎户肚腹,打得他弓在地上,大口吐着酸水。 趁此时刻,季明一脚踢翻了张猎户的箭壶,踉跄了一下,深知中箭的自己,勇力不能持久,接着猛的冲入丛中。 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呼喊,试图引起其它猎户的注意。 张猎户缓了过来,也不管地上散落的箭矢,随意的抄起一支,便踉跄的追了上去。 二者一前一后,在林中飞奔。 张猎户紧追不舍,这个博取孝名的好故事,他今天是要定了。 别怪他,要怪就怪这个世道——老鼠的儿子永远都是老鼠。 张猎户这样想着,步伐更快一分,手中拉弓搭箭的动作更是顺畅了许多。 “王路,别再喊了,省一点力气,猎队早已回寨。 待你死后,松儿被保举当个小吏,我一定让他照拂你们一家,一定让他记着你这哥哥的好。” 季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张猎户一喜,以为季明被他说动,赶忙将弦再度拉满,说道:“放心,叔的箭很快的,不会让你疼太久。” “张叔,希望咱们下辈子见。” 张猎户神情一怔,不明白季明的意思,但是猎人的本能让他注意到了这里的危险。 等他定下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追到山中虎穴之前。 他一下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故意引他到这里的。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张猎户持弓的手臂微颤,额冒虚汗,已是一副完全慌了神,破了心防的样子,甚至崩溃的悲泣起来。 季明忽觉荒谬之极,将他逼到险境中的张猎户,竟是露出这样的丑态。 可笑,太可笑了。 此山中的大虫,伤人无数,乃附近有名的一头凶兽。 山下一十三所大寨早将它的虎穴位置、活动范围传告于诸寨中,令寨民们在这山中能早早的避开此地。 季明引张猎户来此,便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大不了…大不了我再转世一次。” 季明恨恨的想道。 “吼~” 低垂的林梢内,闪过充满活力的橙色皮毛。 那大虫正缓步而行,两肩高低耸动,缓慢的绕行于季明的身边。 季明还在失血中,大虫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让他直泛恶心。 当他看到了那一对虎眼,立马就想起了上一世遇到的鱼霸。 大虫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加上失血的状态,季明很快便当场晕厥过去。 当他醒来,已在虎穴里。 有两只幼虎在虎穴的深处,或立或卧,一直在注视着他。 那一头斑斓恶虎,正自穴口而来,虎口猩红一片,其中隐隐含着什么物件。 在这个时候,季明才真正有机会仔细的观察起这一头恶虎。 它的身躯庞大而强壮,橙色皮毛上点缀着鲜明的黑色条纹。 头部宽大,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对耳朵微微前倾,似乎在聆听每一个细微声响。 步态透着优雅而从容,尾巴随着步伐轻轻摇摆,时而卷曲,时而伸直,仿佛是它表达情绪的标志。 当它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远方,整个山林似乎都因它的存在而屏住了呼吸。 闷雷似的吼音在它的喉间滚动,让季明大气不敢喘一下。 恶虎对于季明的恐惧很是满意,它并不急于吃了眼前的人。 转过头,张着染血的大口,朝着穴洞的深处缓步走去。 在那两头幼虎面前,吐出张猎户的那一颗发白的死人脑袋。 季明吓得往后一倒,倒在一堆尸骸骨堆之上,那骨头哗啦啦的滚落下来,砸在他的背上。 “这…” 骸骨堆上腥臭扑鼻,虫豸里外的钻探着。 在上面附着层层的血痂肉渣,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破布烂衫。 季明忽然明白他没被即刻咬死的原因,不过是这恶虎想在穴中保存一份新鲜的储备粮罢了。 到了这地步,他心中反而坦然,只是可惜这一世的人生匆匆而过,未有什么重大收获。 季明余光一扫,注意到了在骸骨堆中,那露出的书册一角。 趁着那穴中恶虎消食的功夫,他将一只手悄悄的伸到背后,缓缓的抽出那一本书册。 在这书册泛黄老旧的封面上,书有「控鹤」两个古篆,再小心的翻开,内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的呼吸有一些急促,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个时代文字的珍贵性。 “你竟然识字?” 在耳畔旁,传来一道人声,季明抓住书册的手掌,猛得一个哆嗦。 他茫然四望,左右无一个人影,而那恶虎的两耳一动,似在仔细的聆听着什么。 “小兄弟莫要害怕!” 那一道声音再一次在季明耳畔旁响起,温和的道:“大王让你且读上一读。” “你是?” 季明对面前的空气问道。 在空气中的“隐形人”,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他自称马宁,一介寒士,客死山中后,便被恶虎收作伥鬼,自此便一直为那恶虎出谋划策。 季明暗道难怪这恶虎成了气候,为附近一十三所大寨所忌惮,竟是一头有了道行的虎精,还有个为虎作伥的阴鬼。 他在一瞬间中,联想到了很多东西,神鬼、妖魔、仙家什么的,一时间面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吼~” 那虎精伏在地上,吐着热气,低吼不断。 “大王说了,被他掳至穴中的人,少说也有双十之数。 可是在这一些人中,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冷静的,还注意到了他塞在尸骨堆中的那一秘本。” 这马宁在说话间,沉默了一会儿,似听到虎精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语。 “大王还说了,只要你...配合他,好好的学习这秘本上的法门,大王会考虑给你一个「为虎作伥」,同享长生富贵的机会!” 季明心中一阵冷笑,哪里会信了这一番鬼话,但在面上却是表现出一副欢喜感恩的模样。 他忍着箭伤,艰难的拱手,虚与委蛇的道:“小子愿为大王效力。” “哈~” 虎精打哈欠一般,哈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在半空中凝而不散,化作了一股盘旋无定的温暖流风,渗入到了季明的身体中。 在他身上的箭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季明拿起那一秘本,问道:“马宁兄,我该怎么学这秘本?” “不知道! 秘本来自于一些闯山的江湖客,他们有的是被那十三大寨重金请来对付大王的,有的则是单纯的游历到这里。” “秘本有很多?!” “不少。” “那这一秘本一定很特别吧!” “你小子的脑筋倒是转得快,那一些江湖客被杀后,他们所遗留下的秘本,杂七杂八的都有。 大王特意将这一本放在显眼处,便是因为唯有这一本,来自于一位真正可以威胁到大王的...道民。” “所以我得自学?” “没错,你得自学。 这是一本基于俗体肉胎而创造出来的秘本,大王学不了上面的一点皮毛。 不过大王希望可以通过一位学成它的人,真正的弄清楚它在肉体经脉中运作的方式。 或许可以借此触类旁通,从而悟出一门大法来。” 季明惊讶的看向那一头虎精,没想到这还是一头有着科研精神的精怪,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在虎穴中,季明开始认真阅读「控鹤」一册。 这书册中的古篆字体,他看得是头昏脑胀的,一些看不大懂的古篆,还得通过上下文来试图理解它的意思。 不得已,季明厚着脸皮,主动请教那一个伥鬼马宁。 在虎穴之外,天色阴沉沉的,山中的林梢随风晃动,这里随时有一场豪雨落下。 许是上一世投生草鱼的缘故,季明很是喜欢这一种阴雨天,觉得这是上天在冲刷着尘世中的污浊。 马宁坐在季明的对面,见其还有心思享受大雨来临前的凉风,心中顿觉不可思议,同时暗生一点恶意。 季明的淡定自若,让他想起自己生前在这里的丑态。 “你好大的胆子。” 虽然清楚这一介凡人,根本看不到他的阴身,但是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让马宁感觉一阵的不自在。 季明何止是胆子大,要不是有这一秘本在手,他早给那虎精一巴掌,好尽早的转投于下一世,省得他在这虎穴中一直担惊受怕的。 “要是大王知道你识字不全,本事稀松,怕是要一口一口的,活生生的吃上个把月。” 马宁阴笑着,像是抓到了季明的把柄。 他想看一看眼前这个凡人慌张的表情,可惜季明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眼前的季明似看透生死一般,从容的在骸骨堆旁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一星半点的焦虑,身上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定气。 “好吧! 好吧!” 马宁服气一般的道:“让我们看一看这秘本上,你有哪些不认识的篆体。” 一人一鬼,在累累的骸骨堆前,面对而坐,恰如老师和蒙童一般,在豪雨下的温暖穴洞中,一起研习着秘本上的古篆字体。 ------------ 第4章 老庙,博泥鬼 一面陡坡之下,草木遮掩之所在,有一道人影起落不定。 其人单足而立,只五根脚指抠在地上,承担着整个身躯的重量,而另一脚弓起,正是「控鹤」中的鹤立之形。 双臂上下的舒展,几乎如同一对翅膀一样,整个向后折在背上,此为「控鹤」中的鹤展之形。 在两臂舒展中,单足而跃,兔起鹘落,真宛如大鹤般上下的飞展。 他的一颗脑袋仰起,脖子尽可能的伸长,一呼一吸中自有一种频率。 随着特定呼吸频率,同立、展二形的配合,在季明的下腹之中,不时的传来一阵饿鸣。 这鸣声似一团气在小腹中滚着,令肠胃中的食物被快速的消化分解,以壮大他的体魄。 许久这一团气才从口中喷出,似一股煮沸的热气般,在清晨的湿冷空气中升腾散离。 所谓「练得身形似鹤形」,便是这一「控鹤」秘本中的要诀之一。 其中立和展二形,便是来打熬筋骨,壮大体魄的。 此外,待这二形打牢肉体根基,再练得第三「松鹤形」,内中自会催化出一股「能打能收」的气劲。 季明自练了这【控鹤】一功,身体便也日益的消瘦下去。 这二形虽妙,但架不住需要消耗大量血食,如若血食供应不足,二形损耗的便是自身。 如今那一虎精,为了支持他练功,整日在山中为他猎得血食,以作滋补养身之效。 即使这样的练功进展,那虎精仍觉不满。 只因季明虽也练得这一门秘功,但是同秘本的主人,那一道民而言,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一日,练功完毕,季明坐在虎穴洞口,神情有些放空。 他在这里苦练不辍,本是想虎精的帮助,练成「控鹤一功」,好为下一世作积累。 可看虎精的意思,自己好像错练了。 “马宁!” 自练功有成,他便可隐隐察觉一团阴冷的影子总是藏在他的附近,这一定是那个伥鬼。 季明喊了一声,问道:“大王可是外出了?” 马宁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出声道:“没错,大抵是为你狩猎血食,以作练功消耗。” “我快死了。” 季明忽然说道。 马宁再一次沉默,不知如何安抚。 “在那秘本之上,尚有一些未曾解译,你还有一点希望。” “呵~” 季明苦笑一声,翻开手中书册,道:“在这一页上,记有一句,密功需得「丹头」点化,方可运使无碍。” 他翻到另一页中,手指一点。 “这一处有一段注解,其中称若无那「丹头」点化,虽可练得二形,却是难得形中真意。 这长久之下,催功发劲,必定肉身亏损,届时药石难补,寿数大损。 所以...马宁兄,即使大王不杀我,我也将被这一门密功所杀,而我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便是...” “不可能! 大王绝对不会放你下山,入那道籍中,求取丹头。 况且那一道籍,受三天上真管制,需精通道经,考核录入。 在山下一十三所大寨中,不过寥寥一二人,可入得道籍,被拔升为三天之下的道民。 你一个凡人小民,就别做这白日大梦,好生的听从大王的吩咐,或许可少受一点痛苦。” 原来求取丹头,需入道籍。 季明咬了咬牙,他倒不怕受折磨,而是怕白白浪费一世转生。 他且再等一等,如再无一点转机,便早早的投生。 “呼~” 忽有一道狂风卷过,下一刻一颗沉重的硕大虎首,重重的搭在他后背上,将他的上半身压低。 “今夜...老庙…你...博泥公!” 压在背上虎首中,呼着大股的热气,传出断断续续的人声,虽有一些把握不住语调,但是能听出话来。 “小子,你有福了。” 同虎精心意相通的马宁,立马朝着季明贺道:“大王已同博泥公商量好了,要将你转送过去。 博泥公可是咱们横山中有名的鬼神,在他那个宝贝肚腹里,什么样的奇珍宝药没有。 这什么「丹头」,必不在话下。” 未等季明回话,搭在背上的虎口一张,直接叼起他送往博泥公所在的那一座林中老庙。 老庙已是年代久远,内里尘网飞挂,蛇鼠作窝,两三个香炉滚在地上。 中间有一座泥塑的神像,半倒在高台之上。 那神像身上的油彩早已斑驳,不复往日的光彩。 在神像前,还有两个衣袍的泥塑小鬼,各自牵着一匹泥马。 其中一个头已被砸毁,只余下一短须鬼。 虎精将季明放下,便在这庙门处卧伏着,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它并不担心季明逃走。 事实也是如此,季明没想过逃跑。 一是逃不了。 二是他想见识一下那一位博泥公。 季明心中认为多多的接触这一个世界中的妖魔鬼怪,对他下一世的处境是有极大好处的。 入夜。 老庙中没有一点烛火,整个漆黑一片,蛇鼠开始活跃起来。 季明听到一种重物挪动时产生的细微摩擦声,这声音近在咫尺,让他身上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移坐到虎精一侧,那卧伏的虎精两耳抖了抖,倒是没对此有所反应。 “呦~” 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庙外传来,并伴随几朵鬼火飘入庙内,将这里外照得碧森森一片。 “博泥老儿可真是抠搜得紧,竟是连几盏明灯都舍不得点。” 季明上一秒还在朝外面瞅着,下一秒刚刚转过头来,便见一短须黄面的大脸正贴在跟前。 “哈~” 他吓得往后仰了仰。 眼前这个,不就是神像前,那一个牵泥马的泥塑小鬼嘛! “立于鬼怪之中,镇定自若,我已经百八十年没见过这样优秀的人了。” “博泥公...报酬...” 一旁,那虎精吐着生疏的人言,说道。 “放心,短不了你的好处。” 虎精挡在季明身前,说道:“人...羊...加钱...加钱...加钱。” 短须的博泥公顶着一张笑呵呵的黄泥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人确实像羊一样听话。 他在我这庙中呆了半天,竟无半点逃离的意思,你这驾驭人心的手段,何时这般的高明了。” 季明在一边轻笑着,似在佐证虎精的言语一般。 “咯咯咯!” 先前那引导鬼火入庙的一位...美妇,口中发出一种带着骨骼撞击的奇特笑声。 “博泥老儿,咱们在这里聚一次不容易,可别耽搁了时辰。” 其人未至,那股淡淡的清香,已侵入季明的鼻腔中。 他下意识探头望去,眼睛一亮。 这美妇素手提着一盏白灯笼,着褪色长裙,外披一件素色对襟衫。 发髻高挽,用一支翠簪固定,鬓发间点缀着几朵淡黄茉莉,眼神深邃而宁静,仿若死尸一般。 因其未着内衫,故而露出了胸前的...一根胸骨,及其两排对称的泛黄肋骨。 “白骨娘子,且等那鼠三鼠四两兄弟。” 博泥公笑呵呵的指着眼前的季明,道:“今日在我这老庙中,他便是咱们的博戏之一。” “来晚了! 来晚了!” 外间有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 “家中公子今日有经义小试,咱哥俩被安排着侍奉左右,剪烛磨墨的,所以耽搁了些许。” 两道矮胖身影,各自提着一颗披发的头颅入庙。 ------------ 第5章 丹头,道民尸 “这是...” 博泥公看着那两颗头颅问道。 两道矮胖的身影被庙中鬼火一照,立刻显出了一身油亮的鼠身,尖鼻小眼,脸上堆着笑。 尖尖帽的鼠三,提起一头,龇着门齿说道:“在山路上撞见这两人,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俺想着咱兄弟两手空空,恐失了礼数,便索性摘了他们的脑袋,好给泥公您孝敬一二。” “有心。” 博泥公接过两颗人头,抬手在面上一抹,挑出其中一个,嫌弃道:“这人长得丑恶,内中脑浆定然荤腥,还是给你们两个吧!” 他正欲抛下这一头,却见那个温顺的凡人,在一旁怔神的望来。 博泥公掂量着两颗人头,诧异对季明问道:“这两个人头,莫不是你所熟识的朋友吧?” “是。” 季明很快回神,回道:“一个是同宗的发小,还有一个...是同寨的弟兄,他们该是上山寻我...” 见季明这般怔神的样子,博泥公倒是担心他心中存了死志,从而误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博戏。 “小哥莫要伤心,今日里咱庙中的博戏,绝对是你这一辈子前所未有的体验。” “快耍!” “快耍!” 那鼠三鼠四催促道。 季明站起身来,在博泥公愈发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的拿过那两颗人头,接着手上掌劲一催,狠狠在两首上一拍。 两颗人头立时破开,内里浆汁流了一地。 圆帽的鼠四,吐着舌头,大呼可惜,那口水流了一地。 那一白骨美妇眼放异彩,道出季明的心思,“他这是怕我们亵渎亲友的头颅,干脆一并毁去,好留下亲友最后一点体面。” 美妇人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季明,道:“博泥公,这般的好少年,人心精气必然纯正,可否让给我?” “说笑!” 博泥公正色起来,指着满手血污的季明,道:“白骨娘子可曾看出这一人所用的密功?” “莫不是控鹤功?” “没错,控鹤功。 这一门密功出处,根底上源自于执掌咱们谷禾洲三方道土的「太平山」,那可是真正的仙门正宗。” 尖帽的鼠三听得不耐烦,问道:“这和咱们的博戏有什么关系?” “复杂的,咱可不玩。” 圆帽的鼠四捂着自己的帽子,小声的道。 “不! 很简单。” 博泥公那一对泥眼,一直没离开过季明,道:“咱们就赌他能不能练成真正的控鹤功?” “想要修炼控鹤功,那就需要羽散这一丹头辅佐。”白骨娘子分析着,道:“难道博泥老儿你得到了羽散,还是它的配方。” 博泥公呵呵笑着,“如果只是这样,那咱们的博戏该有多无聊!” “嘣~” “嘣~” 博泥公拍打了两下他那圆鼓鼓的陶泥大腹,一具怪异的尸身,凭空出现在这一老庙之中。 “道民...” 在季明的背后,一直充当背景的那头虎精,吐字不清的说道。 真正的道民他季明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地上的这一具,说他说鬼怪中的一员那都不为过。 在这脱水枯朽的尸身之上,长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毛囊,不对,该称作「羽囊」。 在尸身的背上的位置,在某一些羽囊中,已长出一根根的羽毛。 博泥公摘得道民尸身上的一根羽毛,送到了季明的面前,问道:“汝可知那丹头为何物?” 季明接过那一根羽毛,想起秘本上的一些注解,认真的回道:“是为借假修真之物!” “人身虽为父母之恩赐,然而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数十年之后焉能不坏不死?! 故而借得四大假合,再构身中骨血肉脏,修得那一点真性不坏。” 季明问道:“何为四大假合?” “地、水、风、火是也! 此四大,人身也有,却已如顽石朽木一般,不堪雕琢,无法造就。 唯有在妖魔、神鬼、灵草宝药之中,是为真四大,也被道士修者称作「灵机」。 凡人只需取其一分半点,再以水火炼就,便可点化顽石,令朽木逢春。 如太平山一派的丹头之一羽散,便是采百鸟之羽,炼而成之,只需合水而服,便可踏上道途。” 博泥公将季明推到那一具道民尸体前,而后微笑的面向着老庙中的其余精怪。 “这一具尸身,生前吞服的丹头不在少数,所以肉身在死后,没了密功约束,便开始妖化。” 季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不过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 博泥公不需他开口,便看出他心中的疑问,“你一定在想,丹头、密功,还有这道民死后妖化,它们这三者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那尖帽带鼠三不耐烦的嚷嚷道:“管他想什么,难道区区一个凡人,还想在这里被授道解惑?!” 季明盯着鼠三,忽然一笑,这突兀的笑容让那鼠三心中莫名一怯。 “你看我怕死吗?” “你...” 鼠三先是一愣,后双颊一红,偷偷看了白骨娘子一眼,当即大声的叫骂起来。 “我来为你解惑!”白骨娘子瞧着少年倔强刚强的模样,心中实在爱煞,“博泥老儿,可否...” “请便!“ 博泥公已经成精百十年,自然看得出这一少年的话语中,究竟带着几分真意。 得了博泥公的允许,白骨娘子款款而行,来到季明的面前,带着七分人气,三分鬼气的说着。 “丹头·羽散采百鸟之羽而炼就。 这所谓百鸟非是一般鸟类,须得是那成了气候,有了道行的。 只有如此,炼成的丹头中,才可饱含灵机,进而补益肉身,巩固经脉。 不过...此等借助我们这一些妖魔鬼怪而成的丹头,其中往往根植着几分...妖性魔意,需以密功解化之。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修者们的高绝智慧,令这丹头中的妖性,巧妙的转为辅佐密功的“一味佐药”。 发展到了如今这一个时代,丹头中的妖性已经成为一门密功修成的重要资粮,不可或缺。 不过一旦身死道消,这肉身中被密功解化的妖性,便会即刻复发,造成尸身妖化。” 听了白骨娘子的解释,季明心中微有意动。 这样说来的话,这一具道民尸身中的妖性,真的能成就他的「控鹤功」。 同时,季明心中明白,无论博泥公,还是这一位白骨娘子,都在刻意回避一个东西——功法。 试问没有一门功法,又如何消化丹头中的灵机。 密功只是术,而非真法。 不过他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这几位可不是他的老师,不会有问必答,再问下去只会惹恼他们。 现在适可而止,看能否借助这一具道民尸身练成「控鹤功」,为后一世作些积累。 落在这鬼怪堆中,季明就没打过能够活下去的念头。 在宝眼上已经显出【卵】字,说明下一世中,当是以「卵生的方式」开启他的下一世。 记得在上一世中,宝眼中显出一个【胎】字,而后他为人所杀,便也恰好投了一个人胎。 他环顾着四周,试想着自己如果被某一卵生之物所杀,那会不会就投生在这一类之下。 对于「湿卵胎化之眼」,他仍在一个初始的摸索阶段,其中一定还有未被他发掘的东西。 在环顾一周后,没见到一个卵生的。 季明的想法得不到验证,心中微感失落。 ------------ 第6章 功成,妖性解 “啪!” 博泥公合掌,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将几个鬼怪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咱们这一次的博戏后,如若耍得欢喜,还望下一次多多介绍一些山中新客。” “这个好玩!”圆帽的鼠四甩着尾巴,左右蹦跶着,拍着手,一阵雀跃,转头问道:“三哥,他会成吗?” “不管成不成,他都死定了。” 尖帽的鼠三,他那小眼中闪着阴毒的神光,冷笑道。 “是的...死...了!” 一直卧伏的虎精,略带一丝遗憾的说道。 他大概再找不到类似季明这样温顺的人儿,如果有机会,他会试着将其炼成他的一个伥鬼。 “下注,下注!” 博泥公的脸上乐开了花,铺垫了这般许久,终于到了他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我先来。” 尖帽的鼠三眯着眼睛,一把抄过鼠四的圆帽,得意的走上前,将帽中一小簇白鼠毛倒了出来。 “这...” 博泥公眼睛一眯,“难道是咱们谷禾洲中特有的火鼠毛,听说以它制作的火鼠法衣,刀剑难伤,烈火难侵。” “是极!是极!” 那鼠四得意的道:“我们老家同火鼠有亲,故而能得这一撮火鼠毛。” 白骨娘子嗤笑一声,她实在难以忍耐两个鼠类的显摆。 “织出一件火鼠法衣,尚需九尺鼠毛布,就你这一搓毛,攒到何日才能做得一件法衣。” 尖帽的鼠三被嘲笑,没一点难堪,反而一脸享受,实实在在的鼠中舔狗。 那鼠四抓着那一撮火鼠毛,紧张得看着他那被抓在鼠三手里的圆帽。 只见鼠三的小爪一抖,圆帽中又落下一物,那是一小段竹子,翠玉色,上有黑色的泪斑。 “泪斑玉竹,只有「天狐院」才会有的一种炼器材料,你们这是当了家贼啊!” 博泥公笑呵呵的道。 “胡说! 咱哥俩不过是替胡家公子暂为保管,待赢了你这一场赌戏,自会归还回去。” “好好好!”博泥公摆了摆手,不欲探究内里的阴私勾当,说道:“二位有信心便好。” 虎精上前吐出一块剔透的水玉,经过博泥公的鉴定,为一块水中精石,次于那一小段玉竹。 不过这一块水精有巴掌大小,上面布满血纹,应是被虎精细心祭炼过。 在总体的价值上,水精还是得到了博泥公的认同。 白骨娘子将手伸入到胸腔内,猛得折断一根肋骨,取放在博泥公的面前,请他仔细鉴定。 博泥公没有鉴定,直接给予一份认可,并道:“这一块鬼骨,事关白骨娘子的根底,谁若最后赢下了它,我再私下道与他听。” “现在...请各自下注吧!” 季明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心中忽觉好笑,在这一场博戏之中,似乎他也是其中的一个玩家。 不过在这博戏中,同他对赌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输!” 鼠三鼠四毫不意外的赌他失败。 虎精倒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侧耳听着伥鬼的分析,而后同样的也赌他修炼密功失败。 博泥公拍了拍大肚,两颗泥眼一转,笑呵呵的说道:“我看这人顺眼,倒觉得他一定能成。” 白骨娘子装作哀怨的道:“老儿,你肚中宝贝多多,不怕输,我们的家当可是输不起。” “哈哈~” 博泥公捧腹笑着,大气的道:“那便将我这肚中宝贝一件件赢去,小老儿我最是输得起。” “来!” 说着,博泥公正色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在老庙中,在那道民尸身之下,泥土向上拱成一个坟包,将道民尸身一整个裹埋在内。 接着,悬在庙中的一团团鬼火,落入那土坟里。 浓烈的烟气混着尸臭透土而出,呛得鼠三鼠四直接退到庙门处。 “尸身中的妖性马上就要被我烧炼出来,你准备好承接它。” 季明站在烟气之中,死死的盯着坟包,他已经看到了,有一丝丝的白色气流升出坟头。 气流如白蛇一般在庙中蜿蜒游走,最后在博泥公的引导之下,“小心”的来到季明身侧。 季明单足而立,双臂后展,仰头而伸脖,作出立、展二形,而后口鼻中呼吸有律,吞吐着“白蛇”。 “呼~ 哈~” 白色的气流一丝不落,尽数的被他吸入口鼻。 季明的体温迅速的攀升上来,他后折的双臂上下舒展,特定的呼吸频率不敢有一点错乱。 被纳入肉身中的这一股妖性,在控鹤功的约束之下,逐步的被肉身接受,成为对肉身有益的养分。 小腹中,肠胃里,饥饿的鸣声如同大鼓一样,食物被迅速分解消化,一小股的精气诞生。 这一点精气刚产生,便已被化入肉体中,成为密功修持的养分。 “不对! 精气产生的量太少了,无法维持密功解化妖性。 再这样下去,腹中没有一点食物可消化,那就要耗损我自身的血肉来产生精气。 不,已经在耗损。” 季明没有其它选择,他只有一直继续下去,只要能够练成这控鹤一功,他便可解脱转生。 哪怕全身的皮肤已是通红,汗气蒸腾不止,他依旧在维持二形,且继续作出第三松鹤形。 汗水蒸发成汽,在周身凝而不散,仿若伴于仙鹤的一团祥云,这便是练成「松鹤一形」的象征。 伴随着饿鸣大作,他的肉身像是泄了气一样,眨眼间便已形销骨立,宛若一具晒干的尸体。 在老庙中,这一些参与博戏的鬼怪们,一个个僵立着,具是被他这一疯魔样子给吓住了。 “嘎!” 脆响一声,季明低头一看。 他那一只干柴似的单足,再也维持不住一整个身躯的重量,直接从脚裸处断了开来。 “哈哈哈~” 尖帽的鼠三吐着舌头大笑,笑得前仰后翻的,“快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他就快成了。” 重摔倒地的季明,那深凹的眼窝之中,两颗眼珠子亮得吓人,他的一只手掌,掌心正对着鼠三。 “难道...” 博泥公见那掌式,心里一跳,期待着。 下一秒,立在庙门处的鼠三直接消失不见,他的一颗鼠脑袋拖着鼠身,被无形的气劲扯去,直扯到季明的掌中。 “放!” 季明干瘪的唇口中,暴喝一声。 掌内的气劲猛得向外一催,打入被抓在掌下的鼠头内。 砰得一下,鼠三根本没得反应,鼠头炸开,红白之物洒落一地,一双手脚立时没了动静。 “哈哈!” 季明扯着嗓子笑着,目光环视一圈。 “我成了!“ 说罢,季明的手掌对着庙外猛的一抬,一枝头上的鸦鸟,猝不及防的被隔空扯到了他的掌内。 季明抓握鸦鸟,以其硬喙,破入自身心脏。 “来了,第三世!” “真疼啊!” ------------ 第7章 雏鸦,字影淡 庙外,老槐树上,鸦巢中。 在这巢中,一共有六枚白色的鸟蛋。巢外忽有一只鸟喙染血的雌鸦,惊慌的飞回巢中。 “嘎~” 又一只大鸦回归巢中,仰头大叫着,似在埋怨雌鸦擅自离巢,耽误了巢中鸟蛋的孵化进度。 雌鸦没有回应,安静的坐回巢中,保持蛋的温度,不时的翻动蛋,以促进蛋内胚胎的发育。 雄鸦见状,把头一歪,倒没继续苛责。 他唤上前几窝中,那一些已经成年的鸦小子们,组成一支鸦群,一道的外出觅食。 约莫在两周后,巢中陆续有雏鸟破壳而出,一个个闭着眼睛,张着大嘴,等待鸦父的投喂。 其中一个,总是扑腾着一对肉翅,抢在兄弟姐妹的前面,接到鸦父投喂的食物,吃得饱饱的。 鸦父在投喂一周左右,发现了这一头巨大胃口的雏鸟。 无论昆虫、谷物、坚果,还是小鼠、河蛙等,这一雏鸟都是来者不拒,它那鸟胃好似无底洞一般。 不得已,雌鸦早早的离巢,同鸦父一起承担起了喂养的责任。 再过一周,鸦父又有新发现。 这一雏鸟总在巢中做着两个动作,一个单腿而立,一个两翅舒展,两个动作总能保持很久。 以鸦父的智慧,还不足以分析其中道理。 作为自然界中,少有的尽职尽责的鸟类之一,这一对乌鸦夫妇超负荷的忙碌了一个多月,为大胃雏鸟供应着食物。 大胃口的雏鸟,在这一个多月里个头飞涨,已是羽翼丰满,油黑乌亮的,个头早早超过鸦父。 “嘎~” 在试飞的第一天,大胃鸦发出高亢的鸣叫。 “嘎嘎...” 一时间,整个槐树枝桠上的鸦兄弟,都在为这一位健壮的新兄弟而欢呼。 大胃鸦,不,季明单腿立在巢头,前面的乌鸦夫妇盘旋着,期待着这个强壮雏鸟的首飞。 季明双翅轻展,没有一丝犹豫的落下巢头,仔细感受翅下的风力,而后双翅一振,向着远方掠去。 他只需稍一振翅,便已穿林过涧。 丝丝的流风轻抚着身上的羽翼,此时的感受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让他得以短暂忘记上一世的不快。 飞过山岗,掠上林梢。 在他的眼前,山峦起伏,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层层叠叠的翠绿与墨绿紧密交织在了一起。 “嘎!” 鸣叫一声,整个身子俯冲下去,两翅微微收缩,增加倾斜下坠的速度。 草丛间中,季明的鸦身似一道黑线闪过,在他的双爪之下,已经多了一只挣扎的灰毛兔。 爪趾一紧,活兔立刻没了声息。 季明落在一节枝干上,享受着新鲜的血肉,吃得有滋有味的。 自他破壳而出,「控鹤一功」中的立、展二形,便本能的修行起来,导致他的食量大增。 好在那一对乌鸦夫妇负责,不然他真得饿死。 哪一世都不容易啊! 在林中又捉了一只肥兔,季明便即刻回返鸟巢中,将这肥兔献给一直哺育他的乌鸦夫妇。 乌鸦夫妇看了一眼肥兔,又看了一眼巢中几个明显比季明小上一圈的雏鸦,便将兔肉一一的扯下,分到了巢中。 “嘎~” 季明尴尬的叫了一声,便又去捕猎。 在控鹤二形的修行下,只要血肉供应足量,那他体魄便是肉眼可见的增长。 在附近的一片山林中,鼠、兔、野稚等小型动物,都逃脱不了他的一对利爪,成为他持续壮大的养料。 只不过三四个月,他的体型已突破一般乌鸦的范畴,足可同一头鹰隼相当。 当他立在林梢的最高处,没有一只鸟胆敢在他眼前高飞,因为他的食谱已经扩展到了鸟类中。 当然了,乌鸦除外。 当体型到了这一个程度,季明深知即使密功也无法让他继续壮大下去。 现在他的喙可啄破土石,利爪轻易便能扯断骨头,全力下的捕猎俯冲速度,少有猎物可以逃脱。 他...已是这一片山林中的游猎之王。 在取得这一点成就,说不欢喜是假的,可一想到他的宝眼中,那一枚转世之字,才浮现出淡淡的字影,心中便是一团愁云压着。 没有宝眼托底,他这心里总是不利索。 在他的上两世中,投生为人的那一世,约莫过了十年时间,宝眼内的字影才由淡转浓,真正的显现出来。 难道这一世中,他还得等个十年? 万一在这十年内,他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彻底没了退路。 “砰”得一声,在心神激荡中,两爪之下的粗枝都被他不小心捏得爆开,整个鸦身一下子沉落。 大翅一张一压,轻松的托扶风力,冲上高空中。 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强大下去,给自己挣得未来十年生存的保障。 现在唯有一个方向,可以让他继续强大下去,那就是成为一头「精怪」。 他需要一个指点他的“师傅”,不过在寻找这一个“师傅”前,他得先去求证一件事情。 在大槐树旁,便是季明上一世的身死之所——博泥公的老庙。 当季明落在大槐树上,槐树上的群鸦立时受惊飞起,四散飞去,这让季明心中很是无奈。 或许是几月中捕猎过甚,又或许是身上气魄过于强大,他总是能够惊起附近的飞鸟走兽。 他在树上监视老庙,已有数月之久。 那博泥公白日里,仍在其中扮作一个泥塑小鬼,牵着一头泥马,也不知这是在演给谁看的。 而夜间,则早早出了老庙,每每都是挺着一个大肚,乐呵呵的骑着泥马回来。 也不知他清不清楚,在老庙外的槐树上,有一只鸦鸟总是透过破烂庙顶,暗中观察着他。 终于在某一天里,季明见着那一头熟悉的虎精,再一次叼着一人,入得庙内。 “果然,又是一场博戏,看来就连博戏的内容都未曾改变。” 季明轻扬双翅,如一根轻羽般,落在庙脊的一侧,遍体乌黑的鸦羽让他同庙上的石制脊兽不分彼此。 庙内的情况,已被他尽收眼底。 那一位白骨娘子依旧是早早的来到,随身带了七八朵的鬼火,用作这庙内的照明之用。 下一个来到的,竟是圆帽的鼠四。 在季明的眼中,这鼠四,还是那死于他手的鼠三,都不算特别强大,也不知如何修成精怪。 鼠四情绪不高,一入老庙中,便向博泥公下拜恳求。 “三哥死得实在凄惨,泥公可否看在往日情面上,将那一具尸身的头颅予我,好让我祭奠三哥。” “莫开玩笑。”博泥公的面上,带着几分不悦,呵斥道:“区区鼠辈,焉敢扰我雅兴。” “泥公,想我哥俩也是胡家书童,侍奉于胡公子左右,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个佛面呐!” 鼠四脱下头上的圆帽,语气幽幽的道。 博泥公对于鼠四的威胁很是不屑,甚至于懒得搭理他,将其粗暴的轰出庙宇。 而后不久,在老庙中,又来了两个新的“赌客”。 ------------ 第8章 灵茶,试鼠中 夜里,季明一动不动的。 一只盆口大的黑蝠,及其一头大鸮(猫头鹰的古称),轻巧的从朦胧夜色中破出,落在了他的视野里。 那黑蝙未曾瞧他一眼,迫不及待的从瓦顶破口中飞了下去。 大鸮倒是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但也未曾多留意,很快便被庙内的博戏给吸引过去。 季明紧张的扭了扭鸦首,暗自松一口气,继续低头观察庙内的情况。 此刻,博泥公正从大肚中,取出的一具断足的干尸,热情的向着赶赴而来的群怪们介绍着。 在尸身的一侧,那一位被掳来的凡人,正缩在一边。 这可怜的人,一会儿扯嘴轻笑,一会儿抿嘴悲泣,眼神中没有一点光彩,似离疯癫不远。 季明见此,心中一阵哂笑。 这一位博泥公明显正在照搬上一次的博戏,以此吸引更多的精怪参与其中,下注押宝。 可他不会真以为人人都和他季明似的,心理素质强大,且有「湿卵胎化」这等宝贝托底吧! 季明在这里监视许久,目的便在于他这上一世的尸身。 如若他可取得这一具尸身,再一次吸纳其中的妖性,或许在这一世中,可快速的走上成为精怪的道路。 目前,在他没有一位明师授道的情况下,这是可能性最大,且见效最快的一个办法。 只是...这一想法过于理想化。 现在看来,博泥公比想象中的更为重视这一具尸身,所以他获得尸身的机会极其渺茫。 季明的一道视线,从尸身上转移到了被轰出庙外的鼠四身上,于是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 这鼠四虽是脑袋不大灵光,但是观其言行,也是一个有根底的,或可从他这里了解一下妖魔鬼怪的世界。 这般的想着,季明越发觉得可行,立马振翅飞入夜色里,着手准备了起来。 ............ 月上西梢,夜露深重。 一只体态略显臃肿的大鼠,在灌木丛中小心的摸爬着,油亮的皮毛被一路上的露水打得湿漉漉的。 鼠四满心的苦涩,自从少了鼠三哥的庇护和照顾,他连回胡家的归途上,都得这般的心惊胆颤。 夜空上,几乎同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羽大鸟”,一直在他的头上盘旋,时不时的来个低空俯冲,自他顶上掠过。 他只得匍匐前窜,小心的躲着。 在憋屈的时候,无论是谁,总能想到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那博泥公蛮横无理,不留一点情面驱逐他的情状,在他鼠四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直恨得一对前爪深深的抠进土里,不停的抓断草根泄愤。 “嘎!” 难听的鸣叫在半空惊起。 鼠四实在想不通,哪一种大鸟符合这样的叫声,或许只有精通百鸟之鸣的胡家公子,才能辨出。 前面的低空中的黑色鸟禽,平张着一对羽翼,再一次的俯冲过来。 这一次俯冲似有不同,在其一对勾爪之下,正死死的抓着一团毛茸茸的...活物。 在其俯冲逼近的时候,鼠四清楚的看到那一对鸟爪松开,令爪下活物精准的投落在他的面前。 那一物落在厚厚的草坡上,顺势滚了几下,未受一点伤,只是有一些惊慌失措。 鼠四好奇的多瞅了几眼,当他见到那一物直起身子,在月光下现出黄皮、小耳、蓬松尾,心中便觉不妙。 “吱~” 那物一下同鼠四对上视线,眼中的惊慌迅速被一抹凶诈所替代。 “祸事矣! 怎在此遇着这黄狼,我必死无疑。” 鼠四心头一沉,叫苦不已。 就在坡上黄皮子兴奋窜来之际,鼠四施了个幻术,身子一下膨胀数圈,约莫半人高的样子。 黄皮子何其狡诈,湿鼻一嗅,便从鼠四气味中嗅得一丝怯意,顿时便以更快的速度窜上去。 鼠四见未曾吓住黄狼,忙将头上圆帽脱下,紧张的倒出一些零碎,并在其中翻找起来,似在找救命稻草一般。 季明在低空盘旋,盯着鼠四的一举一动。 他在鼠四面前,特地的投下一只黄鼠狼,目的就是想看一看这个鼠四,到底有几分本事。 鼠皮子在丛中时隐时现,眨眼便窜到鼠四身前,未等其找到“救命稻草”,便扑咬上去。 鼠四幻术一下被破,半人高的鼠身缩了回去,同那黄皮子扭打一团,相互吱嘎的乱叫着。 “试探得差不多了。” 季明心道。 “嘎!” 一声沙哑的鸦鸣响起,令那黄皮子应激似的惊惧起来,忙松脱开鼠四,欲要窜向远方。 鼠四被打得两眼迷瞪的,只感觉到黄狼忽得松开他,而后便见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黑得发亮的爪子突兀的压下,没有丝毫预兆,直接抓勾在黄狼脑袋上,爪趾深深抠进脑壳里。 接着向上猛的一提,一整个黄狼脑袋被提带了上去,那脑下的黄狼身,便彻底变得死软。 凸岩上,一黑猛禽正扬翅落下,单腿抓着黄狼的脑袋,按在岩上,一对锐目朝着鼠四望去。 “大王!” 鼠四在凸岩前拜道。 季明丢下爪下黄皮子,抓起一块木皮,飞落到了鼠四的面前。 鼠四忐忑的看向丢在他面前的木皮,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六个古篆——制作一块泥板。 季明见鼠四读着木皮上的字,便知这果然是个读过书的鼠精。 “大王可是未曾炼化横骨,故而难发舌音?” 见黑猛禽轻点鸟首,鼠四在狠松一口气的同时,开始暗中思索着对方这样戏弄他的目的。 黑猛禽让他制作一块泥板,定是为了方便同他交流,不若帮上一帮,或可落个善缘。 “大王既然会书写篆字,定然家学渊源。 我主家胡老太爷,最喜您这一类有学识的精怪。 不若我来引荐一二,定可让您讨得一杯灵茶,好化去横骨,交流无碍。” 季明有一些意动,但出于对鼠四的不信任,最后还是犹豫起来。 “大王若不信我,我自去替您讨一杯灵茶,但请大王在横骨化去后,在老太爷面前替我证明。” “嘎!” 季明叫了一声,很是赞许。 这一鼠四也没他想象中那般的蠢笨嘛! 难道是刚才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让这鼠四开了窍。 ------------ 第9章 书室,乌松子 书室之内,摆着数张案几,上有笔、墨、纸、砚等。 案几后,一个个或灰,或赤,或杂色的小狐,端坐在坐凳上,像人一样,借着室内烛火,奋发苦读。 在书室中,还有三五个大鼠,像人一般拱着手走路。他们穿梭于书案之间,端茶倒水,扇风剪烛,忙活得很。 那个鼠四,便在其中。 他一边在书室中忙活,一边打量坐于上首的胡老太爷。 他可是知道太爷最是喜爱读书声,每每在这时都是心情大好,若在这时开口,定是无有不允的。 可即使如此,鼠四也没敢贸然开口。 他只是拿过一个蒲扇,立在太爷一侧,安静的扇着凉风,时不时的添杯茶水,递颗鲜果。 “鼠四儿!” 在接过第三颗酸果儿,胡老太爷忍着牙酸,终于问起这个明显表示“我有心事”的鼠仆。 “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 “老太爷!”鼠四扇着风,尽量表现得平静,道:“近日里,偶然在山里结识一颇有学识的飞怪。 想着老太爷素日里,于这一类精怪多有欣赏照拂之举,便想着替他向您讨得一杯灵茶。” “我当是何事!” 太爷随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茶壶,道:“予他一杯又如何,难得你们鼠辈平日喝的还少吗?!” 鼠四乖顺的恭维道:“太爷一贯仁厚,让小的们化了横骨,开了舌窍,可小的不能做了您的主。” 胡老太爷略显诧异的看了鼠四一眼,叹道:“没想到你家三哥遭了难,竟是让你成长许多。 不过你能开通舌窍,可不是只是一杯茶的功效。 如那山阴一面的虎精,在我这里讨得一杯灵茶,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滑稽可笑之极。” “这...” 鼠四一时犯了难。 他只觉得一杯灵茶足以炼化横骨,丝毫不知自已是因常捡狐生们剩下的茶水喝,才能迅速的开口说话。 “这样吧! 你稍后领那飞怪入内,让我考校一番。 正好图儿一直想在山中募个善飞的精怪,充作个贴身的伴当。 若你那朋友过关,姑且让他试上一试。” 听闻此言,鼠四爪子一抖,差点将茶水撒了。 一直到出了书室,鼠四还是心神不定,不知该不该将老太爷的话,如实的告知那一黑猛禽。 “罢了,且看他如何待我。” ............ 附近的草坡上,季明等得实在心焦,他已经后悔让那鼠四回去。 要是对方一去不返,甚至是在胡家那里招来几个帮手,那他岂不是白白的忙活了一场。 “大...王!” 鼠四远远的唤道。 季明亲热的展翅招呼,哪里能见到刚才半分的懊悔。 他抬起一爪,在坡上一面板岩上,刷刷的划出几道白印,鼠四凑近一看,勉强辨认出「乌松子」三个篆字。 季明得意的看着三个大字,想着古有赤松大仙,今有他乌松小怪。 “乌松子,这是太爷赏你的灵茶。” 鼠四托起一土瓷小碗,献到了季明的眼前。 “嘎~” 季明鸣叫一声,示意鼠四将茶碗放下,而后张开一翅,将鼠四推到前面。 鼠四不明就里,忽然鼻头耸动,闻见一股甜腻香气,再定眼一瞧,面前竟有一窝蜂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乌松子,再三确认这是对方给予自己的回礼。 在鼠四大快朵颐之际,那一土瓷小碗中,已掉下两只蜜蜂,正在茶水中帮着季明试毒。 没法子,宝眼暂时失灵,季明自然得谨慎一些。 这昆虫试毒虽然粗陋,且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也不失为一个临时使用的法子。 待确认蜜蜂无碍,季明便伸下鸟喙,啄击茶水,小口的喝着,确认不至于溅水,浪费了灵茶。 横骨之说,非真是一块骨头,而是意指梗在喉舌之内,无法化去的淤塞。 这一杯灵茶,顺入喉内,浸润于其中,季明觉察呼吸顺畅许多,接着便开始尝试起发声。 “阿、哦、鹅、衣、乌、鱼...” 鼠四双爪左右开弓,抓拿着流浆的蜂蜡块,不停的吮舔着,吃得浑身都是,毛发黏糊糊的。 他臣服于美味之下,忘却先前的不愉快,将胡老太爷托他传达的言语,一一的道出。 季明没想到鼠四回去一趟,不止讨来灵茶,还为他谋了个差事,当下便觉这大鼠顺眼许多。 “灵...茶...” 鼠四听闻这不利索的言语,顿时心中感到一些后怕,顾不得口中的美味,连忙解释起来。 听闻灵茶还需多饮一些,才可化去横骨,贯通舌窍,季明当即表示不知者无罪,令鼠四大为感激。 鼠四不知他一番表现,落在季明的眼中,便是一头标准的【斯德哥尔摩之鼠】。 这一种被害者在面临极端威胁时,对加害者产生情感认同,并形成融洽关系的症状,实不是季明有意为之。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在季明的潜意识中,默许了鼠四这样的心理变化,毕竟这对他极为有利。 “考校...内容...” 季明问道。 “太爷慕文厌武,估计会考校些文章经义。” 季明哪里懂得这些,可心里又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如能伴在那胡家公子的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必可获得许多关于妖魔,关于修行的知识。 知识就是他最大的短板,让他在这个世界中,如同玄妙之门外的徘徊者,苦苦不得入内。 “说一说...胡...家...情况...” 一谈起胡家,鼠四满是自豪,神情中尽是与有荣焉之色。 “胡家太爷出自于「天狐院」,那可是神真之所在,玄妙之道场,天下狐类共尊的圣地。 自打太爷来此山中建立「横山狐社」,已有数十载之久,其社中所授狐生,不计其数。 虽说在横山狐社中,未有如太爷一般,通过考核而晋升生狐院生员者,但也算是桃李满横山了。” “生员?” “没错,生员。” 鼠四带着艳羡的语气道:“这天狐一院是承了娘娘旨意,于太山篙里所建,为天下狐脉辟得一条成仙的坦途。 每年篙里都会组织一次考试,通过考试的,便可成为生员,得授那狐院天书一部,自此修道成仙。 至于那一些没通过的,则被归属于野狐一类,虽也可修道炼形,但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说到这里,鼠四看了一眼季明,真诚道:“像您这样的,正该在社中,伴于公子左右,好生修行,早日得道成仙。” “可我得先入胡老太爷的法眼!” 在心情激动之下,季明竟是一口气的吐出人言。 ------------ 第10章 群鼠,好故事 狐社确实是一个机缘,季明深感自己不该错过,可自己肚里那一点墨水,实在没甚太大信心入得胡老太爷的眼中。 如此,他唯一的机会,便是化被动为主动,要让太爷主动接纳他,甚至于可以为他打破规则,破格招募。 而这...需要一个故事,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 就如同在上一世中,他为了改变自身现状,欲学二十四孝中「鹿乳奉亲」的道理是一样的。 在本质上,二者都是通过一个故事,为自己赋予一份价值。 不同于上一世的人,在这山里的精怪之中,一个好故事的衡量标准,已经不再是以孝义为先。 这一个衡量标准,具体是什么,季明根本无从知晓。 不过他通过仅有的情报,猜测一下胡老太爷心中的标准,那一定是文采,或者品格一类。 “鼠...四!” 季明心中生出一计,喊来鼠四,耳语不断。 “那些鼠类,短视逐利,只需一点点甜头,便可驱使如意,您这一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鼠四担保道。 在鼠四回到书室,第一时间便是回禀太爷,称那一飞怪已是拒了邀请。 胡老太爷对于这一件事情,倒是不以为怪,未曾放在心上,继续教导社内狐生们读书明理。 稍后,课毕之时,狐生们三两成群的散去,嬉戏打闹,露出一身野性,让太爷大为不喜,拂袖而去。 鼠四拉来三五鼠仆,聚在室外一角。 他悄悄的掏出一圆腹窄口的鸟食小罐,只掀开一丝盖口,便有一股蜜香四溢。 这些个鼠仆,平日里端茶送水,吃些残羹冷茶,哪经受得住这等蜜香,一个个哈喇子直挂。 “定是那飞怪送的。” 一只伶俐的大鼠,一语便道破了蜜罐的来历。 这一声着实吓住鼠四,以为对方已是看破了乌松子的计策。 “鼠四,小心点蜜罐。” “哎呦,别摔着,还是让我帮您拿着吧!” “鼠四哥,拿稳了,拿住了,莫要这样吓唬我等,我可有些年头没尝过蜜浆的滋味了。” 这几个馋嘴的大鼠,一鼠一句的说道起来。 他们那一对对小眼,似被蜜罐勾住一般,轻易移不开来。 在鼠四忐忑中,那伶俐鼠耸动着尖鼻,已是完全的沉醉于蜜香里。 “似这一等的山蜜,历来只在那山崖外的野蜂巢中,才可取下一点。 非是羽翼强健,速度超绝的飞怪,根本难以在那崖上往来飞渡,摘取这样多的蜜浆。” 听了这一句话,鼠四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心中暗道,区区鼠精,不过沾了横山狐社的光,粗通人言而已,哪里能识破乌松子的妙计。 鼠四心中暗道:“我同乌松子明明没见过几面,为何对他的事情这样的上心?” 想不出所以然来,鼠四也未细想,按照计划继续行动着。 “什么飞怪,甚是难听。” 他说着,让鼠仆们各自抠出一块品尝。 “你等却是不知,那怪有一道号,曰「乌松子」,因故同我结缘,彼此常在山中耍乐。” 那几个大鼠,吃了还想再吃,眼巴巴的瞅着鼠四,全没听进鼠四的话,这气得鼠四收起蜜罐。 “蜜罐乃乌松子存于我处,你等如若还想再尝,需得往那兰草坡前,野杏树下拜请一下。” “鼠四,如何拜请,可有章程?” 有一鼠问道。 “无需什么章程,心诚便可。” 鼠四道。 “走,同去拜请。” 三五个鼠精齐齐的跟随鼠四来到兰草坡之前,聚在那一颗大杏树之下。 季明立在树上,缓缓的展开两翅,面向树下群鼠。 “我...曾...起发愿心, 要度...山精...野怪。 尔等...如有所求, 还请...一一...道来。” 季明摇晃鸟首,断断续续的说道。 群鼠中,有伶俐鼠第一个跳出来,指着鼠四肋下的蜜罐,大声的拜请求要。 “善!” 季明点头应允,心中对其所求没有丝毫的意外。 接着,又问起其余鼠众,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的均是那一甜美的蜜罐。 就在群鼠许愿期盼之时,树上的季明振翅而起,俯冲掠于草坡之上。 在掠至坡顶之上,季明探下一爪,猛得将一处干草堆扯开,露出早早藏在其下的瓶瓶罐罐。 群鼠发足而奔,冲上陡坡,一头扎进罐口,大饱口福。 在杏树上,季明满意的看着享受的三五鼠精,想着今日之后,胡老太爷必可再次听闻其名。 翌日,狐社早课。 太爷一如既往的早早来到,在书室中挨个点名。 社内狐生们倒是到齐了,可那些个鼠仆们,却只来了一两个,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们的样子,倒比狐生们还期待下课。 太爷招来一鼠,细问之下,才知晓内中情况——原是一唤作乌松子的飞怪,在山中为精怪许愿。 “这倒是奇了!” 太爷有些惊异,山中已许久未有这般的奇事,于是又唤来鼠四细问几句。 听闻那怪有帮扶同类之心,胡老太爷由心夸赞了几句,且随口再问一句,对方可愿伴读于公子左右。 这一次不再是个伴当,而是提了一级,要请来当个伴读。 待鼠四一去一回,得到的答案仍是...拒绝,而在这一次听闻回话后,太爷罕见的露出惋惜之色。 太爷目光一扫,遍观室中狐生。 这些个狐生,虽也诵读经义,却是未脱一颗兽心,只待社中课毕,便是野性全露,念及此处,不禁老眼昏沉起来。 “读书需良师益友,我不是一位良师,看来也难寻益友。” ...... 夜里,大杏树下。 鼠四刚刚出了横山狐社,便急忙的赶到此处,却是未见乌松子的踪迹。 细细寻找一番,才见草坡之上,不知何时聚来了一群大小鼠类,正对着乌松子膜拜不止。 在群鼠之中,有狐社之鼠,也有野庙之鼠,更有村寨之鼠,仓廪之鼠,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通了灵,开了智的。 细鼠之下,足有二十余头。 它们一个个的,口中吐出一缕白气,升聚在半空中,煞是神异。 “他搜聚群鼠,意欲何为?” 鼠四隐在花丛一处,暗中观察着。 ------------ 第11章 教化,洗风丹 混迹于群鼠之中,季明虽学不得上乘的法门,可一些旁门小术,也粗通了一些。 旦凡精怪修行,最上等的服气炼形,蜕去妖形,修成人道。 这一类方式,进益缓慢,常常以百年为计,且需要极高的资质,还有一份罕见的仙缘。 在那「天狐院」中的生员,便是修习此道。 次一等的,便是采补一道,这一方式虽说进展迅速,可却容易走入极端,不断招惹因果。 最末等到,就是仰人鼻息,吸收余气。 这一方式虽慢,但胜在稳妥,不染因果,一般精怪,便是采用这一方式修行,或兼而有之。 季明的方式虽是末等,但更特殊一点。 他以一种拉鼠而赠蜜的方式,来搜聚这横山一带,山里寨中的鼠类。 最开始,不过社中三五个鼠精,在赠蜜的诱惑下,鼠精拉入熟识的新鼠,新鼠再拉新鼠。 如此,聚集了二十余头。 除了社中鼠外,如寨中鼠,庙中鼠等等,少有可说人言的。 不,应该说一个没有,而这更让季明迫切的想要进入横山狐社之中。 坡上,被他拉来的群鼠,早被蜜浆所“俘虏”,这一些鼠类还未有摆脱本能的道行,屈从于食欲。 就算社中鼠,也是如此。 他们一个个吐出收集的人气,上供于季明,以获得更多的蜜浆,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单腿而立,展翅的季明,仰抬鸟首,喙口轻张。 伴随着一次深长的吸气,那一缕缕的人气,如同乳燕归巢一般,自发的投入到喙口之内。 这感觉很奇妙,遵循于本能。 冥冥中有一个感觉在告诉他,他能控制那一些人气,并且吸收它。 一缕缕的人气被血肉吸收,逐渐的萌发出一丝精气,这已是季明第二次感受到它的存在。 上一次,则是功成之刻,身死之时。 精气窜游全身,而后被逼入喉内,将其内的淤塞感化解,顿时这口舌就似被松绑了一般。 自此,舌窍贯通。 “呼~ 舒服!” 季明收翅而鹤立,示意几个社中鼠发放蜜浆。 为了引诱群鼠,他都快将附近几个崖头光顾了个遍,崖上的巢蜜早已经被他一一的掏空。 如今这蜜,都是山里的土蜜,滋味比那崖蜜差远了,可即使如此,群鼠也是趋之如附。 “鼠四!” 季明老早瞥见藏在丛中的鼠四,喊了一声。 丛中立马滚来一只大鼠,肥颤颤的样子表明其最近活得很是滋润。 鼠四将太爷的反应告知于季明,这让季明知道自己计策,已是初见成效,只需再努力一把。 这一步,至关重要,需让太爷认识到他可给那胡家公子带来积极的一面。 “鼠四,还有消息吗?” 鼠四被问得一脸茫然,当他看见坡上朝他看来的四个熟识的社鼠,顿时感到了后背一凉。 他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乌松子的唯一,对方已有更多的选择。 季明知道鼠四已明白自己的处境,便继续说道:“据说,那图公子已找到一位善飞的精怪。” “是...” 鼠四仔细回想着,他最近被社鼠簇拥,奉承讨好,着实快意,确实没留意这样的一件事情。 “给你几天时间,查明消息原委,再来道与我听。” “我...” 鼠四一时来火,想他也是社鼠一位,在太爷面前都未曾受这般的冷气,凭何任由对方驱使。 见鼠四这样子,季明情知这大鼠犯浑,便冷声道了一句。 “记得泪竹吗?” 鼠四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那被他哥俩充作博资的泪斑玉竹,如何被这一飞怪知晓了。 当下又急又惧,生怕对方将这事捅到太爷前。 季明心中冷笑,一介鼠精也敢同他置气,要不是此身尚在蛰伏中,早送鼠四去见他哥哥鼠三。 那日庙里,他可听得分明。 二鼠拿着泪珠当作一份赌资,被博泥公评为天狐院炼器之材,并且嘲讽这二鼠为一家贼。 他真不知这鼠四,到底是胆大,还是没脑子,真不怕东窗事发吗?! 季明展开两翅,如在高举两把弯弧刀一般,吓得鼠四连连告饶,称一定好好调查交代的事情。 “不,一事归一事。 你冒犯了我,而我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你需得有所补偿。” “我愿同他们一样,上供人气。” “不!” 季明拒绝,他看上更好的。 “你那一日对上黄狼的幻术,到底如何施展的?” “不知道。” 季明那曲起的一只腿爪,猛得弹向鼠四脑袋。 “我真不知道,平日里待在社中书室,同狐生待得久了,便也无师自通的学会变个幻身。 太爷曾说过,凡是兽类得道,这第一步便是成就「幻形」。” 季明知道鼠四没有说谎,便也收起自己的一只利爪,将这鼠四给放了去。 这个鼠四,能识字,晓修行,还有几分变化,这让季明将狐社列为了必须加入的一件事情。 先前大肆许愿,是为证已爱护同类之名,太爷闻听此事,刚开始或会赞许,可时间一长,必然回过味来。 他必须再造一些动静,一些能够乱其耳目的动静,让胡老太爷无法对他产生一个准确判断。 这很难,但季明具备另一个世界的信息熏陶,知识积累,这是他除了宝眼外,最大的金手指。 某一种意义上,这比宝眼更为可贵。 “来!” 他在坡上,呼唤群鼠,高声诵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 “此是何等读物,这般朗朗上口,简洁通俗。” 书室中,在无意中听到一鼠正在低诵着一段三字歌诀,胡老太爷当即问道。 被问到的社鼠,小眼乱转,不知如何回复。 “是那飞怪乌松子。”太爷一向耳目灵通,自是知道他这社中鼠仆在近日里的荒唐作为。 飞怪装神弄鬼,扮神许愿;社鼠贪食甘蜜,甘受其驱使,上供人气,真个荒唐一场。 “只是...” 太爷再次唤来鼠四,令其书写歌诀,不自觉的朗朗读出。 狐社之中,圣贤经典,启蒙读物,一样不缺,哪怕是世俗大儒之家,也未必有他这里齐全。 可这三字歌诀,竟是闻所未闻。 鼠四温顺的站在一旁,垂首作揖,道:“好叫太爷知道,鼠儿们在此默背,只因那乌松子欲教化群鼠,故而因势善导,言熟记者可赏蜜浆三勺。” “难得!” 太爷脑中灵光一闪,怔神道:“莫非先前给群鼠许愿,乃是立下信义,此后实行教化,才是本真。” “快...” 胡老太爷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必须将这一位乌松子纳入社中,伴读于图儿左右,添为良师益友。 “再请他前来... 不,先前已是拒绝,我须得亲自去请。” 太爷再无先前一般从容,这是有了得失之心,晓得其中利害,再难冷静的对待那个乌松子。 “去,到库中拿来一份重礼,就选那...” 鼠四一脸的慌张,生怕太爷选中那一段泪竹,抢先一步说道:“不如选那「洗风丹」。” “好,此丹当合那乌松子的心意。” ------------ 第12章 公子,三卷书 大杏树下,群鼠已散。 季明正闭目鹤立,导流精气,转运控鹤一功。 自从集收人气以来,在鸦身中便生出一点妖性,得以支持他修行控鹤功中的第三形「松鹤」。 他私以为,自己算是踏上成为精怪的道路。 第三形未曾维持太久,这一形对于体魄的要求,更胜于前面的立、展二形,以鸦身来修行,还是太勉强了一点。 不远处,有一瘦影,佝偻着身子,翻丘越坡而至。 季明心里一动,意识到什么,当即站在枝头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瘦影便是胡老太爷,其已是人形幻身,未有一丝的野性兽形。 在抵达树前,便眯起一对老眼,很是仔细的打量起枝头上的大鸟,立马辨出这是一头鸦类。 不过,较寻常鸦鸟,个头足有两倍不止,神俊非常。 在斑驳的树影中,其羽毛闪烁着深蓝和黑色的光泽,一下就让他加深了这只乌鸦‘与众不同’的印象。 “道友从何而来?” 老太爷颤巍巍的问道。 季明闭目晃脑,道:“从...来处来!” “哦~” 太爷愈发觉得对方的话中,隐隐的含有一种道不清的禅理,再问道:“那欲往何处去?“ 季明睁开眼睛,直视着胡老太爷。 这清明澄净,不含一丝野性的眼眸,让老太爷彻底的放下心中的疑虑。 他心中清楚,若非熟读圣贤书,明理悟道,一颗兽心变作人心,绝非可能拥有这般眼神。 “自是往去处去。” 季明满含深意的道。 胡老太爷招呼鼠四上前,将一方铁匣送上,道:“即是往去处去,老朽这边也算个去处。 道友如能在我横山狐社落榻,老朽将此匣中「洗风丹」作为聘请先生之礼。” “先生?” 季明装作奇怪的样子,问道。 在老太爷的授意下,鼠四托着铁匣上前。 “您曾为教化群鼠而作三字歌诀,我家老社长偶然闻听之下,甚是喜欢。 故而才亲往此处,以这一枚洗风丹,特聘请您为咱们横山狐社中的教书先生。 这一枚丹药服下,自可在两肋下,生出一股清风。 若您这般的飞怪,服下此丹,便可平添三分飞遁速度。” “三字歌诀非我所作,不过是道听途说得来。” 季明却是矢口否认,他没有这一份文学底蕴,如若现在冒领,或有被太爷当场拆穿的可能。 所以哪怕心中垂涎丹药,他也得在这里道清事实。 “我见那歌诀中,似有气韵不能贯通,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胡老太爷沉吟片刻,说道。 季明心下一惊,暗道:“好个眼光毒辣的老狐!” 胡老太爷的感觉没错,那三字歌诀的确被季明故意删减许多。 毕竟在这一方世界中,可没有‘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这一些名人典故。 太爷未因此而收回自己的想法,反而愈发觉得对方品格上佳。 “洗风丹在我库中,已是蒙尘多年,再过一些日子,怕是封存不住内中的药性。 如你不愿受聘,那也无妨,且受了这一枚将失药性的旧丹,也算是我尽了一份地主之谊。” 季明落于树下,强忍着心中的喜意,装作感动的样子,道:“胡公心诚情真,乌松子敢不从命。” “好!” 因季明曾连拒他两次,老太爷现在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成就感。 在胡老太爷的引导下,季明飞到一片陌生的山林,这是他这个整日高飞的鸦鸟,未曾见过的一个区域。 他知道这里一定被某种力量遮掩,让山中陌生的生灵无法抵达。 在面前开始有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出现,一座座宅子连成了一片,其中几座内,有烛光传出。 再飞近一些,他感觉穿过了某一层无形气瘴一般,一座座宅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座座坟茔。 “果然狐精最幻!” 季明心道。 胡老太爷将季明引入一座大墓中,那几点烛光正是从这一座大墓中射出。 季明落入其中,只见满室的狐狸像人一样坐在案几前,那惊慌的神情,就好似被老师撞见自己打小差一样。 一少年脚蹬红靴,赤服裹身,结髻于顶,自内室而来,在季明的面前长拜。 “小子胡图儿,拜见先生。” 季明知道自己被聘为先生,主要的还是服务于这一位图公子,自然是不敢托大,点头回礼。 初见图公子,不知其性情,季明刻意的保持低调沉默,对方问上三句,他也只是回了一句。 久而久之,胡图公子逐渐不耐。 过后,当胡老太爷同图公子独处之时,图公子问出心中所疑,他不认为那一头兽形未幻的大鸦可以教他什么。 “他现在何处?” 胡老太爷未理会胡图儿的言语,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图公子迟疑的道:“好像在...经卷小室内。” “观其行,察其言,方可知其能。 胡图儿,你且记住,咱们狐狸善幻,可自己的心要明,要真,要有形。” ...... 经卷小室内。 季明让鼠四帮忙掌烛,自己在这里一卷卷,一本本的翻阅书籍。 他徘徊于其中,一本本的翻,一卷卷的看,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被他抛到脑后,唯有知识而已。 季明几番的算计,不正是为了这一些。 在这里的书,季明只紧着两样先翻阅,一是史书,一是修行书。 或许不巧,又或许他的目标实在珍贵,翻了许久之后,他在这里也只是找到两三卷而已。 一卷为「野丘随记」,粗浅的记录狐脉的历史变迁。 两卷为「室幻说」、「阴风卷」,乃是社中的修行书。 单腿而立,站在三卷书册前,季明都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个世界最神秘的一面将向他揭示。 “快,烛盏靠近些。” 季明先是拿起那一卷野丘随记,并对鼠四道。 鼠四难以明白乌松子的心情,他如何能明白一个曾待在毫无奇迹,且庸常无聊的世界中的人。 “三天共治,始创神真之道,炼气盛行。 后有侍奉三天之古仙,号为真人,授领天命,携【先天神真】,入世传道。” ------------ 第13章 三天,扇阴风 在「野丘随记」一卷中,称这个世界自古以来,便在三天治下。 所谓三天,为中天,号老君;苍天,号西君;黄天,号东君。 在卷中有称,中天最清,苍天最贵,黄天最浊,此三天共治天下,并将天下的境土划分为三十六方。 季明所在的谷禾洲中,虽偏于西南一隅,却也在其中设有三方道土。 如这横山一带,就属于三十六方中的「兰荫方」。 “兰荫方!” 季明读到这里,回想着上一世中没有一点关于兰荫方的听闻,看来底层民众根本没资格知道这一些信息,又或者水鸟寨中信息闭塞所致。 他未曾细想下去,继续往下看。 在久远的时代中,历史未曾被记录的时候,妖魔尊崇于黄天,而其中狐脉之祖,更是黄天座下妖仙弟子之一。 书中对于这一段辉煌历史,满是追忆之情。 再往下,黄天遭遇了一场灾劫,此处未有具体的说明,只说自此之后,苍天起势,道传天下。 而那黄天,虽仍有三天共治之名,但已经神隐其余二天之后,偶尔露出一鳞半爪,昭示祂的存在。 在黄天隐去,狐脉不甘于落魄,便转投在某一位神真的门下。 而后在那一位的支持下,举全脉之力,在太山篙里建立「天狐院」,这才堪堪到止住颓势。 季明将这一卷翻来覆去,读了数遍。 虽然上面很多地方以春秋笔法带过,但仍然开拓了他的眼界。 “被妖魔所尊的黄天隐去,故而妖魔逐渐失势,在天下三十六方中,几无立锥之地。”季明呢喃道。 将野丘随记小心的放下,季明又拿起那一卷「室幻说」。 在卷中开头第一句便是‘变形之妖,满室皆幻,故而此卷以室幻为名’,这让季明一下沉了进去。 读至子夜,季明这才放下书卷,在其抬眼时,可见其中满是思量之色。 卷中有云,妖类修行,同凡人迥异,其唤作「炼形」,而凡人修行则为「炼气」。 而这炼形的目的只有一个——成道,也叫做得道。 这个成道,并不是季明以为的那一种成仙得道,而是...修成人道。 没错,妖类炼形的目的是为了蜕去妖形,从而转成最适合修行的人体。 自此之后,吃饭穿衣,生老病死,男欢女爱便和人一样,并在人身的基础上,修成妖仙。 季明看到此处,心想着自己有着宝眼,投生成人,可比妖类成道快上许多。 当然,他还得需要一些运气,因为在这宝眼内,关于显现的转世之字,他无法主动的控制。 不过他相信,在随着他不断强大,接触到更多的知识后,宝眼必然为他所掌控。 他的信心不是无源之水,上一世在身死之时,主动的死于鸦喙之下,便是他的成功尝试。 另外,在投生后,他有了更多的发现。 比如他投生的一枚蛋卵,竟是那致他身死的鸦鸟所产。 不过在第一世中的草鱼身,被一伙人捕杀后,却未投于那任何一人的后代中,季明猜测可能那些人中,未有待产的子嗣。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值得实验的想法。 在夜深之时,小室外有狐生们奋发读书的声音,鼠四不得不出去服侍左右,递茶扇风。 作为新被聘请的社中先生,季明自然也有一壶灵茶解渴,还有三两颗的时鲜果子,几根熏制的肉脯。 这一种待遇,让季明都感觉不好意思不出力了。 饮下灵茶,一股灵机浸润全身,舒服得季明打了个颤,而后将这一卷室幻说放在了爪下。 不提炼形的最终目的,在卷中有一句话,可谓道明了妖类修行的日常。 “于深山幽谷之中,不见不闻,只一心凝神导引,与天地阴阳往来消息,阅百年如一日。” 说完,季明心中大叹。 阅百年如一日的修行,这不是不行,可如果目的是为了修成人道,那他何必这般的费力,自有宝眼神通。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妖魔修行成人,同他投生成人,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相比于隐匿山中,遁于世外,占据洞天福地的人道洪流,看上去似乎更值得他投入精力。 “罢了,一世当有一世的活法,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让宝眼显字,不然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对了!” 季明忽然想到什么,鸟喙一张,呕出腹中的宝眼。 他小心谨慎的伸出一爪,将宝眼抓在眼前,吐出还未曾化入血肉的灵机,注入到宝眼中。 “我的想法没错,它需要能量才能加速显字。”季明心中喜道。 可惜他不是每天都有一壶灵茶,季明清楚这只是老太爷刚开始几天的优待,后面很难再有。 毕竟季明口才再好,身上的故事再精彩,也无法更改他一介小怪的事实。 将宝眼重新吞下,季明郑重的拿起第三卷,也是他在这里所能找到的最后一卷——「阴风卷」。 所谓扇阴风,点鬼火,这在山精鬼怪中,是为最常见的一类小术。 如那老庙中参与博戏的白骨娘子,总是随身携带着几朵鬼火,便是精通「点鬼火」一术。 季明曾自号游猎之王,那是放在中小型的野兽中,一旦对上大型野兽,或是个积年老怪,立马抓瞎。 所以一门妖术,哪怕是一般小术,也是他迫切需要的。 在卷面上,有一幅天书真形,围绕着真形一圈,有数段的古篆注解,密密麻麻团在一处。 这真形在「室幻说」中有记,来自于黄天之书,又名「天书」,同那苍天传道的河图相对应。 所谓‘凡八字,尽道体之奥,谓之天书。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辉照耀,惊心炫目,虽诸天仙,不能省视。’ 最早的天书,只有八字,而后为黄天群仙不断解读,衍生出了各类天书解语之册,其中有术法、占卜、玄理等等。 而这「阴风卷」中的真形,便是来自天狐院中的天书。 所以这虽是一门小术,可是其来历非常,如若修炼精熟,未必不能从中堪悟出妙法神通来。 季明按照卷上注解,观想鸟状的真形,不一会儿,便感觉喉内发痒,强烈的咳嗦感产生。 “咳咳...” 在不断的咳嗦中,微弱的气流吐出。 “呵气成风!” 季明没想到自己这样快的便掌握了一门妖术,这似乎也不是很难嘛! “呼~” 季明使劲的呼气吐气,那一册书卷被他吹得翻卷着,小室内灰尘乱舞,他就这样玩的不亦乐乎。 耍玩了一会儿,他将一爪搭在身边的铁匣上。 他可没有忘记在这匣中,还有有一枚「洗风丹」,服用之后,可在两肋下,生出一股清风。 如得洗风丹相助,那这阴风之术,还可更进一步。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可没忘记那一位图公子曾招募到一头善飞的精怪。 只不过现在被他捷足先登,那一精怪定然恼怒,说不得铤而走险,这一点季明不可不防。 “咕咚~” 丹丸入腹,季明开始消化药力。 ------------ 第14章 幻形,人心易 水鸟寨中。 季明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举飞过寨墙,盘旋在这一寨上。 忽然,他瞅准一个方向,两翅微微一收,俯冲而下,轻轻的悬停,落在一处茅草屋顶上。 “吱吱~” 群鼠在他的注视之下,悄悄的抵达这一屋前。 鼠四在群鼠中维持秩序,道:“记住,两鼠一队,挨个进去,吸了鼻息余气,就换下一组。” 说罢他便看向屋顶,在见到乌松子点头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两鼠一队,钻入屋内,灵活的爬上床榻,不带一丝的响动。 床榻上,鼾声大作,两只老鼠一左一右,凑近深吸着,一缕缕的白气从口鼻中飘了出来。 两鼠也不多吸,此等仰人鼻息之法,便如蜜蜂采蜜一般,对花没什么影响,采得次数多了,也可融结为一缕精气。 两鼠利索的退去,又有两鼠过来,如此周而复始,塌上之人逐渐脸色苍白,身上冒出虚汗。 季明立在顶上,等着一支支的鼠队出来,给他上供人气。 他为何组织鼠队,专盯着这一个人薅着人气,概因此人横行乡里,恶行无数,惯会欺男霸市。 哪怕将这人吸得过度,元气大伤,旁人也只道一声‘恶有恶报’,轻易不会联想到精怪身上。 为了让群鼠更有效率,且又不至于惹人耳目,唯有以此法可暂时遮掩一二。 一缕缕人气投入季明的喙中,这般的异景,越发衬托得他神异非常。 这数缕的人气在体内融结为一缕精气,进而补养血肉,滋长体外羽毛,还可增益其术法。 修为增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季明看着底下的群鼠,他心里明白这样的模式,终是不可持续下去。 一是他根本无法搜集到足够的蜜浆来激励群鼠。 二是群鼠迟早会反感于这样的剥削模式。 它们哪怕大多未能说人言,可终究通了灵,粗通智慧,只待时间一长,总能琢磨出味道来。 “凡是缴纳人气的,自去坡上取蜜,一鼠三勺,不可多取。”鼠四对着一一离去的鼠队,一阵嘱咐道。 待群鼠离去,季明刚要同鼠四说话,在夜空中便飞来一头盆口大的蝙蝠。 这一蝙蝠很是眼熟,不正是那日老庙中的新赌客嘛! “走!” 季明丢下一个字,便振翅高飞,眨眼间便飞出寨外。 那黑大蝙蝠立马跟上,一对肉翅猛扑,只是追了一会儿,便已看不见季明的影子了。 这蝙蝠实在没法子,只得回转方向,一头钻进了密林中,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老树之上。 在这里,静得可怕。 在密林的夜间,往往极为热闹,特别是中小型的野兽,往往都选择在这一个时候狩猎觅食。 可现在这里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安静。 蝙蝠落在一处枝头,在这里有他的同伴,也是造成寂静密林的一个源头,一个恐怖的源头。 “老鸮,跟丢了。” “早说了,请称我为枭木子。” 一斜枝上,一个鸟首缓慢的转了180度,如同倒长在身上一样,冷冷的看向了蝙蝠精。 “我说,咱们有必要学那乌鸦给自己起这什么道号吗?” 那大鸮暂未回话,而是慢条斯理的低下头去,将摁在爪下,那一山地猕猴的头骨盖给掀开一角。 勾喙轻轻啄食,鲜脑入口即化。 “咱们自从彻悟吞吐灵机之法,已有近百载的功夫,可咱们一颗兽心始终无法变作人心。 一直到现在,未曾有半点踏入「幻形」的迹象。” “老...枭木子,咱们也常在私塾外听课,通了舌窍,会了人言,可咱这一颗兽心就是更易不了。” 蝙蝠精趴伏在那一猕猴尸身之上,一边吮吸着血液,一边不无苦恼的叹道。 “所以得学。” 大鸮叼着一块脑花,囫囵吞下,道:“咱们没有明师教导,那些个圣贤书只得其皮,而未闻其骨。 所以咱们得借着图公子的便利,在那横山狐社中听闻圣贤道理,好变易成一颗人心。” 蝙蝠精听了更加苦恼,道:“那乌松子机警得很,飞速又快,不在你枭木子之下,咱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机会就在眼前。” 在枭木子那一张严肃而凶猛的脸庞上,露出了笃定的神情。 ...... 季明一口气飞回狐社中,虽有料到近日里恐遭不测,但还是被那一头蝙蝠精给...吓住了。 这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并不可耻,他在空中多以捕猎为主,而对战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难道图公子早前招募的善飞之怪,便是这一头蝙蝠精。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这一头蝙蝠精的身边,似乎还有伴随着一头...大鸮。 “难办!“ 季明思索许久,未有破解之策。 要是宝眼中已显出字影,他自可放手一搏,可现在的他,可是惜命的很。 在苦恼间,鼠四过来递了一个话,称那图公子约他于枯水涧上打猎,顺便求教一些道理。 季明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想给推了,在这个时候他哪里敢外出活动,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转念一想,要是惹恼了图公子,怕是这一社中栖身之地,都无法长久的立足下去。 季明难受得趾爪抓抠着地砖,抓得石屑纷飞,忽然他看向自己的鸟爪,脑海中灵光一闪。 “道行不足,我自有“神兵”来凑。” 季明心中暗道。 他立马在砖面上划拉起来,思考着“神兵”的结构,一直熬到天明,这才匆匆完成大体设计。 鼠四被他唤来,令其用社中纸墨,将砖面阴刻的设计图给拓印下来。 鼠四虽见识不广,可见拓下的图样,不自觉心底一寒。 这图上是一副爪套,不对,该用「战爪之套」来形容它,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异常锋锐。 如若乌松子套上,除非炼成利害妖法的精怪,否则哪个能挡。 “去!” 季明将那曾装着洗风丹的铁匣推到了鼠四面前,道:“找十三大寨中最好的铁匠,务必尽早的赶制出来。” 似又想起一事,季明将两爪沾墨,在纸上留印,仔细叮嘱道:“让铁匠按照这一个尺寸打制。” 鼠四一脸的为难,这实在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畴。 “鼠四,我知道你鼠三哥为何人所杀。 只要你办妥这一件事情,我必帮你索回那一个人的头颅,让你好生的祭奠你家鼠三哥。” 说着,季明两翅微展,一股冷风从翅下流窜出来,轻轻的吹向鼠四,直吹得鼠四浑身僵冷。 “如若办不妥,我保准送你去见鼠三哥。” 在季明恩威并施之下,鼠四抱着怀中图纸,一句话不敢多说,连忙朝着山下大寨爬窜过去。 “那蝙蝠和大鸮均是未幻人形,说明他们两个兽心未变人心,还无法迈入「幻形」一境。 按理来说,这样的算是野怪之流,无有根底和传承,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 第15章 战爪,山雾斗 社外,大杏树上。 蝙蝠精倒挂在这里,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张开口,发出一段特定频率的超声波,来确定乌松子的踪迹。 这是他们蝙蝠独有的能力——回声定位。 待成了精,这一能力更显突出,在灵机的催运下,甚至可以定位到目标在空气中遗留的气味残余。 “怎么样?” 树上保持假寐中的大鸮,问道。 “这几日里,就那些狐生和鼠仆进进出出的,而他一直待在墓中,从没有出来过一次。” 大鸮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似乎再一次进入假寐的状态。 蝙蝠精有些急了,道:“他连图公子的命令都敢拖延,难道已生怯意,准备退出狐社。” 大鸮没回他的话,这让蝙蝠精很是烦躁。 “他躲在社中,我们该怎么做?” “等!” 大鸮回道。 蝙蝠精忽然想起一事,兴奋的提议道:“不如我们杀了那些个群鼠,看他还出不出来。” 大鸮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倒挂的蝙蝠精。 蝙蝠精被盯得心虚,后知后觉的道:“我忘了,那些社鼠隶属于狐社,打杀了他们便是落了胡老太爷的面皮。” “你不是忘了,你是蠢。” 大鸮骂了一句,接着又想起一事,道:“听博泥公说过,那鼠四曾在老庙中参与过博戏,在他身上或许还有些宝贝。 这里我先盯着,你先去将那鼠四抓来。” 蝙蝠精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咱们两个可都不是昼行动物,还是等到晚上再行动吧!” 入夜,在蝙蝠精飞离之后,附近的一处地洞内,一头社鼠梳理了下毛发,来到了狐社之中。 这一社鼠故意在社中晚课之前到来,趁着得闲的时间,入得小室内,将杏树上的情况告知于季明。 “呵~” 季明轻笑一声。 不管这两个精怪如何聪明,如何警觉,可一些东西永远无法具备,就比如这反侦察的意识。 既然蝙蝠精已走,那他也可以外出,想必那鼠四已是等得着急。 趁着夜色,季明在坟茔中步行一阵。 那一头大鸮虽不具备蝙蝠精的回声定位,可是其听觉,还有夜视能力,都是极为出色的。 在其附近,季明根本不敢振翅高飞,否则必然惊动对方。 待离得远了,季明才敢起飞,朝着山下某一大寨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尽量维持一个低速,避免过高的振翅声被大鸮捕捉到,在飞行到一定距离后,才开始提速。 在外出行动中,需得谨慎,再谨慎。 对方已经修成精怪,不可以寻常大鸮的标准审视之。 说实话,他这一趟外出,也是冒了风险,但却是不得不为之。 在那一所大寨中,只有几个大户人家,还有粮仓、营房等处,依稀亮着几盏灯火,其余之处漆黑一片。 在一匠铺处,季明落下脚来。 这里便是鼠四所寻的一处铁匠作坊,他刚要飞入其中,便瞧见在那在寨上乱飞的蝙蝠精。 盆口大的蝙蝠,在空中实在惹眼。 只是鼠四行踪隐秘,那蝙蝠精即使拥有着回声定位的能,也一直是待在狐社附近追踪于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如何得知鼠四的位置。 季明实在想不明白,只得归咎于精怪自有神异,而后赶忙飞入铺中。 只见在火炉边上,正站着一精壮汉子,其赤着半身,在鼠四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些什么。 鼠四见到季明入内,兴奋的命那铁匠展示成品,接着又问道:“您为何今日才至,战爪两天前便已制成,这一位铁匠汉子现在正千方百计的将我哄走呢!” “我被盯得紧,现在才有机会出来。” 季明一入内,话还没说两句,目光便被桌上的一副精铁爪套给吸引住了。 那爪套形似一个大号鸟爪,前三趾和后一趾的前端,都是由一面曲刃所构成的,形似弯刀的刃尖。 而用于穿戴的后半部分,则被铆钉连接曲刃,就如同灵活的虾壳结构。 那铁匠见神俊的大鸦飞入铺中,腰身便压得更低一分,小心的说道:“鸟大王,鼠爷爷,咱这只是小作坊而已,打制成这样,已是耗尽心力。” “给我套上。” 季明道。 “是,大王。” 铁匠弯着腰上前,却被大鼠一脚蹬开。 “我来为您穿戴。” ...... 在低空之中,蝙蝠精上下翻飞,左右盘旋,不断的发出超频的声波,试图追踪到鼠四的气味残余。 “这里。” 在寨中飞了半天后,蝙蝠精终于定位到一处地方。 虽然定位到鼠四的位置,可是蝙蝠精未曾闯入其中,因为他同样定位到另一熟悉的生灵。 “乌松子!” “砰”的一声,在底下的铺顶上,如鹰隼一般的黑禽冲飞而出,眨眼间来到蝙蝠精的面前。 在冷冽的月光下,那一对闪着寒光的铁制爪套,就如同两把利刃一样,刺入了他的眼中。 蝙蝠精一下生出了惧意,不等他有所反应,只见对方猛得扑来。 “啊~” 刚冲至前,便见其张口,超频的声波在蝙蝠精口中发出。 季明见状,立马振翅,翅下所生的流风一托,身子猛得抬起,立马躲过了蝙蝠精的声波攻击。 在半空一翻,再度袭去,这一次季明依旧采取一种佯攻,他需要摸清这个蝙蝠精的能力。 “啊~” 又是一声高亢且尖锐的音波。 在连续数次佯攻之后,便也摸清了蝙蝠精的虚实。 在其余音未尽,新音未生之际,爪刃轻轻的一划,便扯断半个肉翅。 低空中,蝙蝠精无力的扇动翅膀,直直的下坠,不断发出高亢的音波,在落地声中戛然而止。 季明轻展翅膀,如羽落一般,轻巧而优雅的落于地面,将四趾铁爪轻轻的按压在其脖上。 “我可以让你说三句话,以此来作为保命的机会。” 蝙蝠精口中溢血,圆眼直视着季明,忽然口张到极致,刚发出“啊”的声,便被爪刃割首而强行中止。 “可惜!” 蝙蝠精这股子刚烈意志,让季明生出些许的敬意。 如今蝙蝠精已死,只剩下那一大鸮。 “鼠四,保管好尸体!” 季明振翅高飞,有了这一对战爪套,他总算增加了一些对战的信心。 他自山麓上高飞,这里逐渐有山雾聚集,飘于半山林梢之上,将季明罩入其中,令其视野受限。 为了稳妥起见,他开始升高,准备冲出山雾。 在升高的过程中,很是耗费体力,再加上他的一双战爪,便更为费力了。 好在服用洗风丹后,阴风小术有成,可驱使流风托飞,既能提速,又可省却许多的气力。 “咕~ 咕~” 鸮号声在底下的翻卷的山雾中传来,似乎在恐吓着他一般。 那大鸮果然觉察他的行踪,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他已经杀死蝙蝠精,还拥有着一套战爪。 在爪下,趾刃猛得一个交击,蹭得一声,擦出火星。 “我得主动出击!” 他刚产生这一个念头,相距不过一米的雾团之内,有一团黑影迅速变大,大鸮破雾而出,利爪高抬抓击而来。 “嘎~” 季明大叫一声,心中大定。 这一头大鸮果然不知自己的秘密武器,不然绝不敢以双爪对攻而来。 “蹭!” 双翅一压,平展的鸦身翻起一点,那血迹未去的趾刃一下子亮了出来。 在翻涌的山雾之上,清冽的月光之下,大鸮根本来不及收回他的攻势,利爪和铁爪对击起来。 “嘎! 嘎!” 季明兴奋的鸣叫着,一双铁爪死死的抓住对方的爪子,直抓得鲜血淋漓,皮绽骨露。 从高空上,再到山雾里,季明抓着,且拖着这一头大鸮,来了一场极度刺激的死亡翻坠。 大鸮被季明的铁爪和疯狂所刺激到了,拼命的扇动翅膀,咕咕的叫着。 ------------ 第16章 池塘,假于物 “咕咕~” 山雾中,大鸮狼狈仓惶的飞出。 在其两脚之下,他那些粗壮锐坚的爪趾已然齐根而断,这是他逃脱战爪束缚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嘎!” 一声沙哑难听的鸣叫,在山雾中响起。 在大鸮身后的那一处山雾中,正剧烈的翻滚着,季明从中展翅冲出,雾气抚过他的每一片羽毛。 他气定神闲,翅下托风,迅速的逼近大鸮。 “我退出。”大鸮振翅更急,尖声喊着,“我会离开横山,飞得远远的,永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季明没有说话,他连说话的气力都不想浪费。 在翅下流风的托动中,逐渐追上了大鸮。 不过,随着飞行高度的攀升,风开始有一些急了,这逐渐开始干扰了他两翅之下的流风。 在身下,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鸮的羽背。 已然血迹斑斑的趾刃,似一把把剃刀,逐渐抬起,只差一点就可以切入羽背,将其抓得破碎。 就在这时,那一颗鸮首竟180度的转了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那两只大眼中,仿佛有一朵月光花蕊在瞬间绽放,只是一下便让季明意识不稳当起来。 “我...中招...” 季明移不开对视的眼睛,只能拿余光一扫,瞥见下方的...一方池塘。 “池塘!”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季明收缩翅膀,在下坠中沿着一条弧形的轨迹,朝着那方池塘坠去。 在大鸮眼中,闪着残忍的冷光。 他终究还是依靠自己的「催梦」一举翻盘,但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惨胜,现在他成为一头无足之鸟,一旦落在地上,便难以完成跳跃起风的动作。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得先杀了这个乌松子。 在天空上,两道鸟影带着丝丝的云气,沿着一弧形轨迹坠落下来,其终点则是一汪池水。 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噗通”一声,季明直接坠入池水。 大鸮悬飞在池上,这个乌松子绝对是他近百载生涯中,遇到过最为棘手的一头敌对精怪。 他不认为坠入池水,乃是对方运气所至。 那一种在昏迷前,所特意摆出的一种俯坠姿态,实在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中了「催梦」的情况下,还可以保持这样的动作,足以证明这一飞怪心神力量的强大。 在这一方池塘中,季明自高空坠冲而下,即使他的入水姿势恰当,也是被一瞬间的撞击力给撞得筋骨移位。 在肉体上的剧痛,还有冷水的双重刺激之下,他那昏沉的意志,总算是苏醒了几分。 迷糊着睁开眼,他还以为梦回到第一世(草鱼),在呛了一口水后,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未曾在第一时间出水,而是强自闭气,保持不动,于水下潜着。 季明只是瞧上一眼,便已知晓那一头在池上盘旋的大鸮,其心中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确认他在池中是否已被淹死。 如若没有,按照一般鸟类的本能,落在水中必然会惊慌挣扎,而大鸮定然会阻止他出水。 在这水中,他的一双战爪便失去威胁,且若无法上岸,只能在水中挣扎到力竭而死。 不得不说,想法真的很好,没有一丝的瑕疵,可是却偏偏遇上曾经投生为一头草鱼的季明。 这一世,虽为鸦鸟,可对于水下仍觉亲切,不说在水下畅游无阻,待上一段时间总是没问题。 因爪趾已失,恐落池中,大鸮飞得并不低。 在他无法看清的茂密水草中,正悄悄的探出一喙,贪婪的吞吐着空气。 在盘旋好一阵后,大鸮的气力渐衰,他料想乌松子定然已经淹死水中,这才逐渐的飞离。 那茂盛的水草中,探出了季明的鸦首,死死的盯着大鸮飞离的方向。 “嘎~” 一声沙哑的鸦鸣,让那天际的大鸮猛得一晃,险些栽倒下来。 “他没死!” 大鸮这下子彻底的慌了,竟是连声音的源头都不敢看上一眼,振翅速飞了起来。 在他的背后,一道湿漉漉的黑影升了起来,两个闪亮的铁爪在晨光中缓慢的抬起,微微的张开。 “嘎~” 近在咫尺的一声鸦鸣,让这大鸮因极度的惊惧,而咕咕的的哀嚎起来。 就在下一秒中,他便清晰的感受到数道冷意,正在粗暴的侵入他亢奋而炽热的血肉内。 血液、碎脏、羽片等,在黎明的迷幻晨光中,洒于长空之上。 季明抓着破碎的鸮尸,落在一处枝头上,吐出宝眼塞入其中,让宝眼吸收血肉中的灵机。 两怪已除,危机总算过去。 闲适的山风拂过,将湿漉漉的羽毛吹干,季明低头吞下已经吸完灵机的宝眼,并看向那一方池塘。 这池塘并非第一世所在的那一方池塘,但这池塘让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草鱼那一世中,不过两年时间,宝眼中已显出字影来。 这说明在那一世中,一定有某种因素在影响着宝眼,极大可能是有他不曾觉察到的...灵机。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寻到那一方池塘。 举目往去,山野之间,林海起伏,溪石水溅,山涧悬挂,一派自然野趣,只一横山他便无法尽探,又如何去寻那一方不知何处的池塘。 “如果在此方世界也有土地山神就好了!”季明这般想着,忽然醒觉,道:“对了,土地山神。” 这方世界如此玄奇,他一个外来者缘何知道这里没有类似于土地山神的存在。 他得找一位知识渊博的长者问询一番,而最佳的对象便是横山狐社的社长——胡老太爷。 ............ 在狐社外,鼠四拖着蝙蝠精的尸体,在那一颗大杏树下等待多时。 在这树下,还有一赤服少年,正骑着一匹小马,执着鞭,领着一队狐兵,好不威风的样子。 当季明落在树梢上,少年立马举鞭指向他。 “好个山精野怪,惯是粗蛮无理,竟敢擅杀我的门客,还不速速自戕。” 季明认真看着这一位胡图儿公子,其人形齐备,举止有度,未露一点狐形,必是在「幻形」中积累许久。 面对这一位,如若对方真有心害他,季明绝无一丝抵抗能力。 “太爷请我入社,教化狐生,如今未立寸功,如何敢浪送性命。” 季明没有直接承认杀害二怪,也没有否认,听起来像是在示弱,实则话语中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 后续如果公子继续追究,他即使在太爷面前,也能说道一二,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也是社中学生,你可有何教我?” 图公子问道。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 “这些你都会?”胡图儿眼睛一亮,不自觉放下高举的手臂问道。 “我都不会。” 季明道。 胡图儿脸色发红,气得狠抽了两下鞭子,道:“那你会个什么?” 季明举起一爪,亮出上面的战爪,道:“假于物之术。” 胡图儿见那战爪,面上未有嗤之以鼻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先生,何为...假于物之术!”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善!” 胡老太爷自狐社而至,听闻此话,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胡图儿你若能明悟此句,离成道不远矣。” “我明白了。” 胡图儿哪怕心中还有不服,也深知这几句话中的微言大义,胜过许多圣贤道理。 当下也不得不服太爷招其入社,实乃明智之举。 ------------ 第17章 山鬼,天狐考 “先生!” 胡图儿执弟子礼,在树下唤道。 季明没有搭理这个狐狸公子,转头看向老太爷,问道:“太爷可知道这附近可有山神?” 许是因在太爷的面前,又或许真对那假于物之术感兴趣,被季明无视的胡图儿一改先前态度,竟抢着回话。 “先生所说的山神,应是居于此地界中的山鬼。 其在东南二十里外的一座老庙中,那庙外长有一颗老槐,先生一看便知。” “原来是那博泥公!” 季明心道。 一旁的老太爷上前,拱着手说道:“图儿虽性情顽劣,但好在本质纯良,还望您多加引导。” 老太爷已有一颗儒心,他的三观已经同当下的士人所对等,信奉于天地君亲师的那一套。 也是因此,被太爷亲聘为先生的季明才敢摆一些谱。 在太爷的面前,季明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敷衍得很。 这图公子前一些日子说什么邀他在外狩猎,现在一想,摆明是同那二怪串联一处,欲置他于死地。 要不是寄狐篱下,季明早给... 好吧,他的确拿这个狐狸公子没办法,二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待太爷离去,季明立马飞下树来,忍着身体上的伤痛,将那一具蝙蝠精尸身囫囵的吃下肚去。 看着季明这般血腥的吃相,那一位胡图公子有些被惊住了。 似他这一般,自打生下来便是食精米,而饮甘露,读圣贤之书,从未有绒毛饮血的经历。 且他观这乌松子满口的圣贤道理,且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实比他更似一个人,故而对方这样的野兽作态于他更具有一种冲击力。 在社中过了几日,季明伤势渐好。 不知是不是那一日一番善假于物的言论,让他在太爷的心中提了一个档次,平日里伙食中竟未削减灵茶供应,还额外增加了青玉一般的精米。 听社中狐生说,这青精米由「天狐院」直供,最能养身,排除体内恶浊,以成清灵之体。 季明将所得精米小心的收藏,在他的内心中,早已经决定将以人的身份踏上修行之路。 在妖怪这里,他实在没有看到光明的未来,而且百年得道,千年成仙,对于他而言过于漫长。 同人相比,妖怪简直如同被历史所淘汰的一样。 收好精米,季明心下略有感慨。 暂且不说那一位图公子,太爷这般的厚遇,实在让他心里热乎,当下便也为太爷提了一些教育上微不足道的意见。 之所以是意见,只因他清楚自己未曾真正了解狐社。 虽说看出社中狐生学习态度散漫的问题,但不知其中的本因,一切分析来自于推测,未曾考证过。 所以只是一些意见,给予太爷一个不同思路的参考。 饶是如此,太爷也是欣然接纳,且积极的同季明在这一方面探讨。 胡老太爷让季明产生一种被正视,还有被认可的感觉,他也似乎更为融入这个世界一分。 在社中的日子总是充实的,最近他又开始学习文字。 老实说,很多古篆还是同伥鬼所学,一些篆字更偏向于象形文字,同前世世界还是有一些区别。 在古篆之后,还有一种盛行于今朝的字体——巴文。 同太爷聊起这一文字时,其称这一文字源于一种古老的卜文,而之所以现如今盛行于世,目的便是取代从黄王治世起,便一直流传于今的篆体。 太爷还说,人可以弃篆学巴,可妖不行,这是族群之根,传承之本。 只通过文字更易一事,就可看出苍、黄二天从古至今的博弈,真令他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之感。 在学习中,又过去许多日子。 在寻那博泥公之前,他决定先深入的修行一下阴风术。 他目前所施展的阴风术,哪怕是在服了洗风丹的增益之下,也未曾展露出它真正的力量。 在观想了「阴风真形」后,初有所成后,想继续深入的修行,就需要在一处坟茔中,不断的吸取死者的余息。 在人死之后,有时尸身内残存着一口气,这一口气在尸中久养,便养成了一股阴气。 季明要是能在坟茔中,寻到那么一两口阴气,阴风术才算真正成了,否则只能唤作呼风术。 横山狐社的所在,便是一处巨大的坟地。 要说最熟悉这里的,不是狐生,就是社鼠,这里的一座座坟茔是他们在课后的玩乐场所。 季明在社中询问一圈,借着社中先生的身份,轻而易举的得到许多具备阴气的坟茔位置。 此后,便在各处的坟中飞进飞出,尸内一口口的阴气被他吸收,鸦身上已带着一股寒意。 在阴风小术大为长进的情况下,季明开始思考怎么求助于博泥公。 他不认为自己一介小怪,在那一位博泥公的面前能有太大的脸面,让其为自己提供帮助。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扯出胡老太爷的这一面大旗,又或者利用对方在老庙中设下的博戏。 后者比前者似乎更具操作空间。 “先生!” 在季明外出采集阴气之际,那一位图公子又跟随了过来。 这几日总是这样,图公子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非缠着他学习随口胡诌的假于物之术。 见季明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这一位图公子稍显难过的问道:“先生可是嫌我烦了些?” 季明忍住不耐,他现在还不好得罪对方。 “听说那「天狐院」一年一次的大考在即,图公子难道不该在社中修行,积极的备考吗?” 听到关于天狐院考试的话题,图公子面上难过的神情,总算是真切许多。 “狐院考试不考别的,专考天文地理。 欲通天文,则得学天星卜算之术。 晓明地理,则得学尽九洲之鸟语,通过询问四海八方之鸟,从而明察天下地情。 可天星卜算之术中,我如今连天上的星宿位置还未曾记全,更别提后续的卜算口诀,还有易理玄学。 在九洲的鸟语中,也只是学会了一百六十三种而已,所察的地情,不过谷禾一洲罢了。” “啊~” 季明着实被惊了一下。 他没想到考取一个天狐生员,竟是这般的困难。 光是想一想其中内容,便觉得一定是繁杂枯燥之极。 “我说这一些,非是博取您的同情,而是证明我非是那等不堪造就之辈,还是值得您投入一些精力。” 既然图公子说到了这里,季明干脆说开了,省得这图公子总是纠缠。 “那我问你一件事! 那一日你邀我出社,是否来自于那蝠、鸮二怪的撺掇?! 而你这一位尊贵的图公子,心中又是否知晓他们两个的目的是想置我于死地?” ------------ 第18章 报复,拜月法 “我...” 胡图公子这一下子彻底没了言语。 在他的眼底带着一股道不明的羞怒,他是真没想到乌松子竟敢将这一种话给挑明了。 “他怎么敢的! 难道不怕我在羞怒之下,将他悄悄的杀死在这野外,难道他心里认定我必然不敢这么做? 对,他一定觉得我畏惧于老太爷的社规家法,不敢对他这一位被聘请的先生暗下毒手。” 图公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让季明心中顿感不妙,于是他的语气一缓,好言好语起来。 “图公子,这事情在任何精怪的身上,那都像是一根刺一样。 我可以忍让,不在老太爷的面前提及,以免伤了你往日的声名,可是我定是难以忘记它。 想来...你也不会相信我会忘记这样的不快。” 胡图儿的面色好看一些,在沉吟片刻后,试探性的说道:“我想我应该可以弥补您!” “这是可以弥补的吗?” 季明厉声的喊着,想起双方实力差距,便迅速收拾情绪,道:“这当然可以弥补,公子打算怎么弥补?” “我看您体内似乎灵机不盛,想来还未曾有一门正宗的炼形法,而我这里恰好有一门「拜月法」。” 说着,胡图儿从腰囊中取出一页银章。 “难道是那狐院天书之中的天狐拜月法?” 这下子季明有些不淡定了,忙接过那一页银章。 “怎会是那等的法门!”胡图儿深感季明的想法过于跳脱,不似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类精怪。 “这一门拜月法为一位狐脉先辈所悟,可以看作是为「幻形」阶段而创造出的一门妖法。 它虽不是上等的炼形法,可是放在一般山精鬼怪之中,也是十分难得。” “好! 好极了!” 季明得了银章,爱不释手的道。 上等的法门他不敢奢望,若真是那狐院天书上的妙法,他倒是得怀疑这一位胡图儿的真实意图了。 待收了银章,再瞧眼前的胡图儿,才觉得顺眼了许多。 法术之中,自以法为本,他虽然决定以人身修行,可若是能得炼形法,也是一份巨大的积累。 他可无法保证在下一世,乃至下下世中,自己这宝眼之中显出【胎】字。 胡图儿见季明的态度总算是有所缓和,这才拿出了从鼠四那里索要来的一张鸟类战爪拓印图。 “就如您所说,这可致千里,能绝江河的假于物之术,请让我再多多的见识一些。” “为什么?” 季明问道。 他不认为图公子真的喜欢假于物之术,也不认为以对方在社中的地位,需要做一些迎合胡老太爷的表面文章。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真的很好奇。 “在修行百艺之中,有一门较为偏门的技艺唤作「傀儡戏」。 我如果能够在「傀儡戏」这等机巧之物上,作出一些新意,便可以凭借百艺之长,破格通过天狐院的考试。 如您在战爪上设计的类似于虾壳的结构,还有连接两个部件的...钉子,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那是铆钉!” 季明说着,同时在心中吐槽道:“这大概算是妖魔版的特长生了!” 要说机巧之物的话,在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连珠弩。 可他只记得一个大概的造型,好像是一个箭匣装在弩上,通过推拉扳手的方式,从而装射弩箭。 这不比战爪,在构造上复杂许多,细节上实在是回想不起来。 季明只好摆出一副法不轻传的姿态,在口头上阐述了连珠弩大概的构造,剩下的让其自悟。 胡图儿虽有一些意见,但眼下只好按照乌松子所讲,先去实际的尝试一番。 反正乌松子也跑不了,届时再有疑问,再来找他追问,料想对方也不敢不回答。 在应付了这一位后,季明知道他必须尽快令宝眼显字,不然自己的这一点知识将很快被掏空。 “鼠四!” 熟识的社鼠再一次被季明唤来。 鼠四实在怕了这一位,平日总是躲着,不敢提那一日季明所作出的承诺。 “老庙何时再有博戏?” 季明问道。 这问题让鼠四一怔,以为季明主动履行承诺,心下大为感动,并为这几日避着对方而感到羞愧。 “老庙博戏向来都是由熟客引荐,我们可以找那一位白骨娘子做个中间人,上一次我和鼠三...” 鼠四话说一半,及时打住。 上一次他同鼠三在庙中玩耍,意外赌输了一段泪斑玉竹,还连累鼠三身死,实在没脸再提。 “她在何处?” “河畔乱滩!” 季明背着鼠四,即刻出发,只是片刻的功夫,已是抵达了横山之北的大河。 “在那乱滩之上,常有十三大寨中的弃婴飘至,被那白骨娘子收集祭炼,欲成一件法器。 你如见河畔之处,有腥浊之尸气,啼哭之杂音,必是那白骨娘子祭炼尸婴之所在。” 季明心中一凛,法器可不是寻常之物,也非一般精怪可有的,这白骨娘子果真有些道行。 他很快锁定了一处地方,刚准备降下便闻得一声雷音。 这一雷音不是天上发来,而是由地上传出,准确说是那一乱滩所在。 “有道士在此降魔,娘子有难了,咱们赶紧...避开吧!” 背上,鼠四喊道。 季明从善如流,立马调转了一个方向,迅速的飞离了这里,远远看上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还有哪一位精怪可介绍我们?” “还有一头虎精!” 鼠四想起了那一头斑斓大虎,对方虽然道行不深,幻形未成,可是似乎深得博泥公的信任。 “好,便去找他。” 季明立马瞅准一个方向飞去。 鼠四心中疑惑,他还未曾指明方向,这乌松子为何识得那虎穴的位置?难道同那虎精熟识。 在熟悉的虎穴前落下,季明略有一些感慨。 曾经在这里,他同那一马宁(伥鬼),曾在雨下,在酣睡的猛虎边,讨论着密功的练法,偶尔说一些人生的愁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在他的内心中,已埋下了一颗向道的种子。 “有腥味!” 鼠四提醒道。 季明小心的飞入穴中,那一处肉骨尸堆似乎曾被暴力撞开,铺洒了一地,蝇虫在穴中乱飞。 “虎威已散!” 季明心中暗道。 曾经这一尸骨堆中,少有飞蝇,概因穴中虎威所摄。 如今这般景象,似乎在预示着那一虎精,早已遭遇不测。 深入穴中,几头虎崽已经消失不见,大片的血迹洒在土岩表面,还有一些肉糜粘在地上。 一些刀劈斧凿的痕迹被季明辨出,这是...解剖的痕迹。 “他死了!” 季明道。 “报复!“鼠四似乎知道些什么,对着季明惊恐的喊道:“这一定是太平山仙师的报复。” “因为密功?” “对,这虎精杀了道民,拿了「控鹤功」的事情一定被泄露了出去。”鼠四浑身哆嗦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密功? 算了,这不重要了。” 鼠四想着乌松子既已知道泪竹之事,知道这一桩密功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季明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那道民既为虎精所杀,仙家报复自在情理之中,可刚才乱滩之上,白骨娘子缘何被道人所袭。 他并不认为二者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或许是仙家已在虎精口中知晓老庙的博戏,竟是以密功为戏。 “走,速去老庙。” ------------ 第19章 钢刀,庙中猴 季明不敢飞近老庙,只敢在远处滞空观察。 那一座老庙从外面看上去倒是完好,可谁又能知道内里的情况。 “鼠四,要不你去...” “不,我不去。” 趴在季明背上的鼠四拼命的摇头,一副打死也不去探查的样子。 季明没有强求这个被吓坏的社鼠,如果真的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一个社鼠将面对一个可怕的局面。 收翅落在庙顶上,透过顶上的破口朝下面看去。 在这里面似乎一切如常,只是狭小的破口无法看清里面的全部,更见不到那一尊泥塑的小鬼像。 将头探入,季明这才见到了那一尊泥像。 在短须的泥像上,其肚口的位置上,破了一个大洞,洒落下许多的银钱。 看起来,打破博泥公宝藏肚腹的人,已经取走其中的最贵重的宝贝,而对这世俗的钱财没有一点兴趣。 “嘎!” 季明飞入庙中,故意大叫了一声,见庙中没有一点动静,这才小心落地。 “死了?” 季明疑惑道。 鼠四几步窜入那被打破的陶肚中,在银钱里打滚,嚎丧一般的道:“是了,仙家们一定在追杀所有参与博戏的精怪。” 季明看着泥像,一个飞腾落在泥像的头上,脚下战爪就要发力。 “好鸦儿,快快下来,我这一颗泥首里,可是没法藏下宝贝。”一道声音在庙内响起,这是博泥公的声音。 季明略有尴尬的放下爪子,他的确有破开泥头,看其中是否藏宝的打算。 鼠四激动起来,从破肚中跳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虎精同白骨娘子先后被仙家所杀?” “白骨娘子也死了!”庙中一声长叹回荡,带着歉意的道:“都怪我,触了仙家逆鳞,以密功赌斗的形式辱了那一具道民尸身。” “这该如何是好!” 鼠四已是六神无主,无头苍蝇一般在庙中乱转,埋怨道:“这样的秘事,如何能泄露出去?” “是那虎精的伥鬼所为。 我早早告诫过虎精,人心最是有毒,何况那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岂愿长久的为他所制。” 博泥公的声音很是萧索,最后还是嘱咐了鼠四一句。 “狐社就别回去,想来太平山的敕令已经传达到了那里,就算胡老太爷也定然保不住你。” 季明怜悯的看了鼠四一眼,这个小小社鼠,只是跟着那鼠三耍了一次博戏,便得罪了一大仙门道宗。 鼠四叫苦的道:“太平山执掌着天下五方道土,我一个鼠精,哪里能在他们手中溜走。” “是啊!” 博泥公大感赞同,说道:“何止是你,便是我这一山之鬼,不也是被受罚而封禁百年。” “我说这一位好鸦儿,能否从我脑袋上飞下来。” 季明见博泥公的注意终于转移到他的身上,飞落下来问道:“博泥公可否为鼠四指条明路?” 鼠四在社中帮他许多,凡应下之事都很尽心,他也不忍看得鼠四落得个灰灰了去的结局。 另外,他也想借着此事俘虏鼠四之心,好在后面下一步闲棋。 “不是没有办法,可我又凭什么帮你们? 我已然受罚,难道为了区区一个小鼠,再去得罪那仙家一次。” 博泥公的言语冷酷至极,让鼠四顿生万念俱灰之感,可季明却是未打算放弃。 他瞧得明白,这一位博泥公的身躯已被仙家封禁,现在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壳子罢了。 “呼~” 一股泛着黑色的阴风倒灌入庙中,季明准备上点手段。 他这么做的目的,倒不是单纯的为了鼠四,也是为了让博泥公可以好好配合他的一些私事。 在山精鬼怪之中,如太爷一般的,终是少数,多数还是一种‘拳头便是道理’的思维。 “住手!” 在庙中的横梁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头卷毛的猕猴,在其后腰上,竟是挎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哪里来的两头野怪,也敢在这里冲撞山鬼。” “原来还有一个守庙的。”季明将两翅一展,再瞧一眼鼠四,准确的说是他头上的圆帽,道:“今日我就是拼了这身子,也定要让博泥公给你吐出个避祸的法子。” “乌松子!” 鼠四一时感激涕零,只觉身子里一团火在烧着,热乎乎的,暖洋洋的。 他心中已在暗暗发誓,今朝若能避祸,日后定奉乌松子为大王,自此追随左右,一心无二。 心誓刚立,谁知下一秒,便听得乌松子话头一转,小声的道:“你那圆帽里,可藏有什么斗战的宝贝,快快使出来。” “哦!” 鼠四虽心里膈应一下,但还是从帽中揪出一撮鼠毛,一口气吹了出去。 那跨刀的猕猴,警惕的蹲在梁上,只见那白色的鼠毛若一浮尘般,在庙中缓缓漂浮上去。 “躲开,这是火鼠毛,易燃...” 庙中的声音未落,那一撮鼠毛“轰”得一下燃起,一个焰骨朵朝着横梁上罩了过去。 猕猴大叫,闪亮的钢刀骤然出鞘,竖持在手,猛得一个下劈,竟是将整个焰骨朵给劈了开来。 季明扇动着双翅,丝丝的阴风吹了上去,风起火聚,让那被劈开的焰骨朵再次聚合一起。 “烧! 烧个干净。” 在鼠四的一对小眼中,满是发泄式的怨毒。 猕猴大叫一声,直接从梁上滚下,掉出焰骨朵的范围,忍着一身的烧伤,朝着季明劈去。 “铛~”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钢刀和战爪间响起,季明只感到战爪上有一股沛然大力传来,都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劈飞出去。 季明必须得承认,他有一些慌了。 再看了一眼无法施展出自身优势的庙内空间,他果断的振翅上冲,不料寒光一闪,翅上一痛。 那一把钢刀被猕猴掷出,将季明的一翅钉在墙上。 “好一个善使刀的精怪!” 季明意识到自己小觑了这个刀猴,哪怕同他一样未入「幻形」,其意志和武艺都是上上之选。 说到底,自杀了蝠、鸮二怪后,让季明对未幻形之怪生了轻视之心。 被烧伤的猕猴,大片的焦毛粘在血皮里,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印,偏偏他走得既快又稳。 忽然他足下一痛,低头看去,那鼠精趴在脚面上啃咬着血肉筋骨,只一会儿便啃穿脚面。 猕猴大嘴一咧,那被烧得无面目的焦脸上,露出两排的森森兽牙。 “找死!” “嘎!” 就在猕猴运力,准备拍死鼠四之际,季明一个挺身,一爪抓住刀柄,从翅肉中拔了出来。 “贼鸟力道不小!” 猕猴怪叫一声,抬脚甩飞鼠四,而后摆出单脚而立,双臂鹤展的密功姿态。 “他不会...” 季明打了一个激灵。 要说刚才他还存有侥幸,准备一举翻盘,可现在只剩下深深的后怕,没谁比他更了解控鹤功。 那一股能打能收的隔空气劲,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在摆出二形后,猕猴体表胀红一片,烧伤的皮肤竟结出血痂,小腹内饿鸣大作,他的状态正在回复。 “他只是在以立、展二形,化腹内水谷以成精气,从而补益伤体,他...还没学会松鹤形!” 季明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还有翻盘之机,当下两翅一合,将那一把钢刀抱住。 ------------ 第20章 湿生,催命符 鼠四被甩飞两三米,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墙角一处,晕乎乎的趴在地上,而后抬眼一看。 在庙中,短须的泥像前,猕猴作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在这姿势下,其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 反观乌松子,两翅合围在前,似生怕那钢刀被抢走一般。 猕猴稍有好转,一个箭步上前,扬手便是一掌拍去,滚在一边的鼠四顿时被吓得吱吱乱叫。 在季明的视野里,那一掌似迅速放大一般。 体内,血肉里,一丝丝的妖性参与到控鹤功的运转中,顷刻间便已成就第三形——松鹤形。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一种...催命符。 在肉掌快近身之际,季明将两翅一张,被抱在其中的钢刀凭空飞射出去,并如意料中的被猕猴侧头躲开。 “这一种小手段也敢献丑!” 猕猴距离季明不过一米左右,季明甚至感受到了其口鼻中喷出的热气。 那被中断的掌击转为拳头,朝着季明身上捣去,却猛得停在中途,只因猕猴感受到脑后冷意。 千锤百炼的肉体在下意识中作出反应,手掌往后一捞,倒飞而来的钢刀被他一把截在手中。 猕猴瞳孔一缩,身子突然那么一颤,想到了极度不可思议之事,喊道:“不可能,这控鹤...” 季明猛得扑了上去,在猕猴未道出那一句话前,铁爪狠狠的刺入胸腹,拼尽全力的往外一扯。 滋啦一声,猕猴肠穿肚烂。 “侥幸,实在侥幸!” 季明呢喃道。 在以隔空气劲驭使钢刀之时,季明有想过以对方那深厚密功底子,极有可能接住倒飞的钢刀。 并且,在其接住钢刀后,如季明预料的那样,猕猴被这与他同出一源的密功所震撼,从而分了神。 现在...即使在真正击杀对方后,季明还是感到强烈的后怕。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兵行险招,稍有一个不慎,怕现在已是另外一个局面。 “博泥公,现在如何?还是不愿开口吗?!” 季明问道。 鼠四趴在一边,眼中泪流不止,看着季明那被钢刀扎过的一个血翅,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要让鼠四躲避仙家的追索并不难,只需躲在一座人气庞杂的大城中,便可避开仙家耳目。 在谷禾洲中,「兰荫」、「合山」、「鹤鸣」三方道土之内各有大城,容纳着百十万的人口,可供鼠四藏身。” 鼠四在听闻此话后,颇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鼠四,你先出去。” 季明将鼠四支了出去,在这一老庙中只余下季明同博泥公。 “好鸦儿,我是看着你心中义气的份上,才道出这避祸的法子,莫真当我怕你的威胁。” 博泥公似乎在担心季明继续威胁,故而先发制人般的说道。 “我还有一个小问题,想顺便问一下。” 季明忍着内心的期待,以平静的语气将上上一世中的那一处池塘,给博泥公大致的描述了一下。 “池中多莲,东有枣树,西有野渠,符合这一些特征的池塘倒是有一处。” “在哪?”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是在东南的山麓之下。 在数年前的一场大旱后,有一伙流民移居在那里,将那里搅得乌烟瘴气的。” 博泥公的话音刚落,庙中的季明已是振翅飞出。 刚刚飞出庙外,季明一整个栽落下去。 庙外的鼠四吓了一跳,凑近一看,只见本是神俊大鸦已是皮松肉消,浑身羽毛稀稀疏疏的,像刚从沸水里打捞上来的。 “我就知道,以鸦身强催控鹤功,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季明心中苦涩的道。 “大王!” 鼠四变作半人高,一把抱起季明往那狐社的方向赶去。 “大王,鼠四自此便是你手下的妖兵,往后任您驱使。 我先将您送到社里救治,而后我再找个大城避难,待我躲过风头,再来山中追随您左右。” “忘了博泥公的话吗? 太平山的敕令已至,没有谁敢帮你藏匿,所以千万别去狐社里。” 说着,季明遥指着东南的方向,道:“鼠四,送我去一个地方。”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去往横山狐社之中,即使是胡老太爷,也不一定愿意费力的救治他。 唯一的希望,就是塘内的机缘。 “快去! 快去!” 见鼠四还有犹豫,季明立马催促道。 两三个时辰后,鼠四和季明已至东南山麓之下,这里果真有一方池塘,也是他曾经的家园,一个久违的熟悉之地。 季明让鼠四将自己放在池塘边上,嘱咐道:“鼠四,在大杏树下,有我的一些东西,去帮我拿来。 一定要记住,别惊动社内的任何一个,包括你的那一些社鼠同类。” 在支开鼠四后,季明小心探入水岸。 他刚一入水,腹内的宝眼立即有了反应,清清凉凉的,让疲惫、疼痛的躯体舒服了一些。 在草鱼那一世,只区区两年时间,宝眼便已显出字,这不是无缘由的,他的猜测没有错。 在吐出腹内的宝眼后,仔细看去,瞳内已隐隐显出一字。 这宝眼前后已吸了灵茶所产灵机,还有大鸮血肉内的灵机,虽对于显影而言杯水车薪,可到底让其中的字影更清晰一点。 季明仔细得看了又看,心里一阵的祈祷,一定给他一个【胎】字。 数个呼吸后,他终于在瞳内辨出一个模糊的...【湿】字。 “湿!” 要是没记错的话,湿生,又作因缘生、寒热和合生。 所谓由润湿地之湿气所产生者,称为湿生,如同飞蛾、蚊蚰、蠓蚋,还有麻生虫等等。 “下一世投生成虫!” 季明期待的神色一僵,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在内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只要这一世世的投生下去,宝眼中总能显出一个【胎】字。 他不能因为一世的挫折而气馁。 草鱼、鸦鸟之类的,不也是自然循环中,下层食物链内的一员,他不照样过得有声有色的。 最重要的是每一世都要有所积累,有所得,这样才能一世强于一世。 想到最后,季明实在安慰不了自己,心中一阵抱怨道:“一只虫子怎么积累呢?!” ------------ 第21章 采补,妖魔道 鼠四一去一回,却是浪费他许多逃生的时间,但他在季明面前,未曾表露出急躁的避难心思。 在塘外一处,季明将鼠四替他取来的小木匣打开,内里有一小袋青精米,还有一页银章。 季明拿着那一页银章,对着鼠四说道:“时间不早,恐再生出变故,该是你我别离之际。 在别离之前,我将这一页银章授予你,好使你日后可吞吐日月灵机,有一点自保之力。” 鼠四看着那一页银章,在社内多年的他,如何不知这一银章代表什么,不禁鼻头一酸。 即使鼠三在世,也未曾对他这般好过。 “大王!”鼠四喊了一声,悲泣道:“你的伤势还未好转,不如我待您有所康复,再行离去。” 鼠四这称呼实在别扭,可怕伤了这鼠四的心,季明便也随了他。 将银章塞入对方的怀中,季明意味深长的道:“鼠四你要记住,日后若有哪个持一句短诗找你,必是我最亲密无间的。 你要将他视作与我等同,如对待我一般对待他。” 鼠四虽心有疑惑,但晓得大王自有玄机,郑重点头道:“鼠四智短,唯有一颗死忠之心。 日后若有哪个报上短诗,我定然悉心伺候。” 季明心中大感满意,所谓的积累可不只是知识、经验之类,还有鼠四这样的可用之精怪。 这是一次很好的尝试,一步闲棋,希望可在未来某一天中结出好果。 “哪一句短诗?”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在离别鼠四之后,季明白日里便在塘边休养,且借助塘内的某一种力量,促使字影显出。 而在夜间,便对着天上一轮皎月修行拜月法。 拜月法脱胎于妖魔对于月亮的信仰,而且是对于更为古老的黄天之月,而非是如今的苍天之月。 季明理解不了二者的区别,但是拜月法,或者说是炼形法要想顺利吞吐灵机,须得信奉于三天中的黄天。 用银章上的话,黄天最浊,万物可生养于其中,故而最慈,吞吐其中灵机,只需心诚奉天便可。 这一句话,让季明产生了一些联想。 照这样看来,那占据主流的苍天,似乎对于灵机的吞吐设有限制,并不似黄天一般的慈。 皎月似个银盘一样,悬在天上,清辉遍洒。 池边的枣树上,季明如今活像个秃鹫一样,没精打采的,拼命的仰着脖子,一张一合的。 月华如乳汁流下,在冥冥中的干涉下,滴落在季明的喙内。 在吞饮月华灵机后,遍体暗淡的黑羽总算恢复一些华彩,病殃殃的身子似乎添了一些活力。 “嘎!” 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季明目视着不远处。 在那里,曾经受大旱影响,而迁移定居在这里的流民,已经逐渐的发展成了一所小土寨。 在寨子的最外围,有用一些木桩篱笆作为防御措施,即使在深夜里,也有几个举火巡逻者。 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季明已然知道博泥公为何称这一群流民将这里搅得乌烟瘴气。 正所谓忙时则为农,闲时则为盗,定居在这里的流民团伙,可以说完美的诠释了这一句话。 季明在寨里寨外盘旋了不止一圈,也知道这一群流民常常为盗作匪的根本原因,那便是定居点开荒的问题。 开荒的农田想要真正的变成生产土地,至少要经过三年的酝酿阶段。 在这三年内,需精心伺弄,还得向外租借各类农具,特别是向十三大寨中的人家租借种粮。 农具须收租金,种粮更是会欠下高额利息,一个不慎,三年下来,熟田或将尽归于债主所有。 而若想定居,三年的开荒则是必须做的。 在这三年里,一寨的衣食根本无法维持,所以充当盗匪,劫掠往来客商,便是开源之举。 若只是劫掠,那倒也罢了,可他们还开发了绑票的业务。 近处的客商,尤其是十三大寨的客商,交纳一些银钱也就放了,但是稍稍远一点,即使家人寄来银钱,大多也是撕票了事。 季明之所以观察许多,因他要行一些非常之事。 为了在下一世【湿生】前,获得更多的积累,他已决意行采补之道,从而精进自身道行。 他已想明白,不,他早该想明白,自己又不是要修成妖仙,何苦日日清修,成这清灵之体。 当然,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道德感上过得去,所选择的采补对象必须是大奸大恶之辈。 要是不分善恶,一通的乱采,以他在和平时代塑造而成的三观,定然生出内魔,道心破碎。 季明时常的警醒自己,一步三思量,不是一切事情都在利害、黑白之间。 在这一流民土寨中,他特别选出几个热衷于撕票,凌辱弱小的强人恶匪,作为最佳的采补对象。 在下定决心后,季明没什么犹豫,在夜色的掩护下,直接飞入寨中。 寨子不大,大多是茅草小屋,还有一些窝棚点缀其中,他一个俯冲,生锈的铁爪扯下一颗狗头。 寨中可以示警的猎犬死去,季明更加的肆意,飞向了那一座仓楼。 仓楼三层,临池而建,上有飞檐翘角,正脊瓦当,既是一所粮仓,也是一处用于瞭望的楼台。 季明收翅而落,立足于一个翘角上,一股无形而色黑的阴风,正在吹拂着他身上的羽片。 在二楼内,三个蛮汉拥着最近劫下的良家女入眠,却是被一股阴风刺激得身子直发颤。 一个矮汉被踹下大塌,被驱赶出去关紧门窗。 矮汉口中喷着脏话,扯了扯衣襟,瞥了一眼被糟蹋了半宿,现在缩在一角的女子,一时间恼意全无,甚至于精虫上脑。 不过塌上的头头最喜众乐,而不喜独乐,让这矮汉不得不按下心中的邪火。 他在楼屋里走了一圈,所有的门窗具已关好,不禁喃喃低语道:“这风从哪里吹来的?” 他走出门去,不料声响大了些,塌上的头头在迷糊中骂了一句,这让矮汉轻手轻脚起来。 在强人恶匪中,自然也分个三六九等,矮汉显然是最低一等。 在屋外的二层廊道中,矮汉看着廊外月明星稀,心中刚刚稍有安稳,却见面前落下一道黑影。 定眼一看,好似一个秃毛的鹰鸟。 矮汉愣愣的盯着季明,而季明也在盯着他。 ------------ 第22章 幻形,人脑袋 说实话,这采补精元,季明也是头一次,真没什么经验,还有一些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 听狐生们说过,一些幻形之狐,常幻化为书生娇女,同人于塌上抵足交欢,轻松采补到精元。 这一类阴阳采补,算是较为温和的一类。 如那一类妖魔,素来没有顾及,土生野长的,一个吹沙走石间就可强掳世俗凡人,在妖巢魔穴内随意的采补。 在见到季明后,矮汉残余的一点睡意直接消失,手掌不自觉的在腰间摸索,可武器未曾带在身上。 季明单足而立,两翅一扬,借着阴风的托浮,一个眨眼扑到矮汉身前。 在扑到矮汉的跟前时,脚下的一根趾刃猛的刺入其腮帮内,趾刃在里面狠狠的搅动了一下。 一条血舌带着混合血液的唾液,从腮帮破口中流出。 “啊~” 矮汉张大嘴巴,一下仰倒在地,口中发出急促的叫声。 季明一爪按在对方的嘴上,原来一个人即使没了舌头,依旧可以发出这样响亮的声音。 矮汉挣扎得很激烈,两腿胡乱的蹬着,两手胡乱的打着,季明扇动阴风,自其口鼻中灌入脑内。 顷刻间,矮汉两眼上翻,被阴寒激得眩晕起来。 季明两翅不断的扇动,在如此近距离的阴风灌脑,矮汉不一会儿便失去意识,停止挣扎。 “外间怎么了?” 在屋内,有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 听闻这一声音,季明虽已制服矮汉,但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暂且离去,日后再寻个采补的机会。 不然惊动了屋内人,在他们的合击之下,怕是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出师不利。” 季明心道。 原以为他一个精怪采补凡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在实际的操作中,才知道问题多多。 根本的原因,还是一个实力问题。 他虽是一头精怪,可他还未有无惧刀斧,无视飞矢的道行,一口阴风下去,最多让人得个风寒之症。 就在他准备飞离之际,廊边墙上有一扇窗棂打开,一张苍白的少女面孔探望了过来。 少女有着一对灰眸。 这一抹灰色不是指她的瞳孔颜色,而是由眼睛所反应的心灵变化是灰色的,绝望死寂的灰色。 少女倚在窗台,似个会动的死物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她定是被这一伙流民们掳养寨中,供自己发泄欲望的良家少女。 “一只野猫罢了。” 少女在窗台处,深深的凝视着季明,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不一会儿,屋内已是再起鼾声。 季明收了张开的两翅,在少女的注视下,俯下头来,鸟喙对准了矮汉的一张烂脸。 虽然有一些血腥,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好在矮汉在他心中已是畜生之流,内心的负担并不大。 猛吸一口,只一些口鼻内的余气被吸出。 再深吸一口,总算吸出许多人气,随着采补的持续,口鼻中逐渐被抽出肉眼可见的精气。 约莫在一个时辰后,廊道中的矮汉,已成了一具脱水似的干尸。 采补完毕,季明状态全然恢复过来,羽毛如从前一样黑亮,肌肉紧实有力,更难得的是在炼形上更进一步。 精气在血肉中流淌着,滋养着,一种奇妙而强烈的感觉产生,这是一种「再次为人」的感觉。 他头上痒痒的,有一种凉风拂面的触感。 “你的脸?” 窗台后的少女低声惊呼着。 在季明的鸦首上,罩着一层模糊不清,如漂浮光尘凝聚的面庞,也是这一面庞让他有了人类的触感。 采补精元竟是这般的有效,而且是奇效,更是一种特效。 季明心中大喜,再看向窗台后的屋内。 窗台后的少女麻木的问道:“你要...进来吗?” 季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两翅一张,跃上窗台,扫视着屋内的那一张床榻,在那塌上睡着两个裸身的精壮汉子。 “咔~” 在两爪下,木质窗台被抓得木屑爆开。 “三对一,果真都是畜生!” 季明心道。 情绪稍稍平复,季明再扫视了一圈屋内,这里面竟然未有一把武器。 显然他们在楼内淫乐之时,未将随身刀刃带入,定是害怕在亢奋之际,被少女夺刃而杀。 季明看了一眼少女,耳语了一番,再起一股阴风,吹开塌上被衾一角。 塌上的一个汉子,猛打了个寒颤,睁开惺忪的睡眼,嘴里嘀咕着,喊着先前矮汉的名字。 未有回应时,这汉子清醒不少,而后瞥见到倚在窗台边的少女。 少女罗衫半解,自窗台洒下的月光,滑于寸寸肌肤之上,反出清冷的肉光,令汉子淫心再起。 他没有叫起塌上的匪头,甚至没有穿上内衫。 他在塌上示意少女噤声,实在是众乐不如独乐,而后小心的下床,拉着少女出门,随后将其压在廊道栏上。 廊道内实在昏暗,汉子只能借着月光办事,忽然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在地。 往脚下一看,粘稠的一片,不知是何液体,往下伸手一抹,再于月光下一照,立马张大嘴巴。 在其开口惊呼之际,一趾刃闪入口腔,割下内里的肉条。 季明如法炮制,以阴风灌脑致其晕厥,而后立即采补了起来,这一次采补的时间足足缩短三分之一。 在采补之后,鸦首幻化的人面凝实许多。 屋内只剩下一人,季明没了顾及,直接飞入屋内采补。 在采补第三人后,季明从外表上看,已是顶着一颗清秀的人脑袋,这模样着实古怪诡异。 他看着帮助他的少女,而那少女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少女蹲缩在门外,注视着季明的那一张面庞,极为平静的问道:“大王可还想杀贼吗?” “想!” 季明点头道。 “仓楼库房里有几包迷药,只要大王在今夜里闹出些动静,我就可以得到它,为大王暗中策应。” “好!” 季明很容易就相信这一少女,更准确的是相信仇恨的力量。 “砰”的一声,季明冲破窗户,突然的动静让整个仓楼亮了起来,执火拿刀的喽啰们自各房涌出。 “人间污浊!” 季明看着仓楼下的人流,心中全是厌恶,一个俯冲下去,一爪抓死一个喽啰。 仓楼中的喽啰护卫,在看清季明的那一张人面,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任由季明收割着。 终于,楼中有强人出手,命仓楼精锐张弓而射。 在一支支飞矢的追咬下,季明只好升空盘旋,时不时的滋扰一下,让其一个晚上都不能安生。 直到天明之际,他才回落塘边。 季明对水而照,看着头上的人脑袋,有一些想不通,他都已入幻形,怎还被人撵着屁股赶。 不过,有寨中少女策应,想必日后采补顺畅不少,道行定能大进。 即使这幻形大成,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不过采补一道,其中因果不小,想来日后除魔卫道之士,将会纷至沓来,同他斗战不休。 这样的影响,自在季明考虑中。 大约一年半载后,宝眼内就会显出那一【湿】字,届时就算是采补事发,自己又有何惧。 现在唯一考虑的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湿生对象」,而且这一对象必须能够轻松活过两年。 是蝉? 是蜘蛛? 是蜈蚣? 还是蜂王? 或者蚁后? 亦或者其它? ------------ 第23章 神婆,妖道人 横山,老庙。 一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竹拐,身着绯色敝衣,提着一篮子,步履蹒跚的来到庙中。 “老泥公!”老妇喊着,从篮中拿出一根线香,插在破肚的泥塑像前,“老妪已力衰,少有机会敬奉您,万务见谅。” “哦~” 破肚的泥塑像吸了一口香气,惊讶的喊一声。 “吉祥香,这可是大纯阳内的法香,碧血神婆最近可是发了横财,竟舍得以此香供我?” “甚横财!” 老妇人露出满口碧齿,道:“幸得您指点,早年在山中寻得许多练功的资材,此番自当还愿。” “毒功难练,毒术更难成。 此地虽在西南谷禾洲一隅,且是道脉不盛的兰荫方中,可到底是太平山的地盘,有其别观分支监理地情。 似你这样的旁门左道,稍有行差踏错,一道敕令便能令你等兵解当场。” 饶是这里没有旁人,被揭了老底的神婆,脸上也不甚好看,只好直接道明她此番的来意。 “在西南山麓下,那新立的土寨中,近来传有妖魔采补之事,不知道泥公可曾听说过?” “你看我这样子,从哪里听说。” “泥公何必如此,封禁百年已是看在您份属于「故天之土伯」,才给了几份的薄面。” 泥公带着奚落讥讽的语气,道:“黄天便是黄天,何以称为故天,你等左道忌讳到如此地步,也想着逆天而行。” “若可顺,谁想逆。”神婆摇头,不想继续如此禁忌的话题,道:“那头妖魔采补过度,定然惹上因果。 若引来太平山的道民,你我面上都不好看,所以此番想请您做个中人,请他来此谈上一谈。” “这个忙...” 神婆从篮中,又拿出两根吉祥香,点在庙中。 “也不是不能帮。” “多谢山鬼大人!” ...... 仓楼上,三楼之中,季明踩在一独眼老汉的身上,尽情的采补其肉体中的精气。 只是一刻时,肉体中的腑脏、骨骼、血肉都似被抽干一样,瘪塌下去,皱巴巴的缩了起来。 在充足精气的供应下,血肉如同浸满油的海棉一样,无一处不在洋溢着活跃的气息,季明感觉自己再一次成长。 这成长不是心灵,而是在幻形上的。 他的身形在一点点的拔高,尽管还是浑身披羽,但显露的两肩,胸膛,还有小腹让他初具几分人样。 只是在身下,还是两只鸟爪,却是粗壮许多。 在形态上的转变,带来全方面的提升,包括体质、五感,还有妖术方面。 偶尔在修行拜月法的时候,他总能听到呢喃的道经,似在讲述一门妖法,或者一种妖术。 呢喃声时而来自于天上,时而又似发自于心底。 季明想侧耳倾听,可总是听不分明,或是听得毛骨悚然,久而久之,差点令他精神紊乱。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境界不足所致。 在门外,那一少女端坐在那里,平日里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偶尔露出的一丝仇恨。 季明内心虽有同情,可少女死志已生,还没有自我了断,怕是想看着这一座土寨走向毁灭。 “还有多少人?” “大王!”少女拜伏在地,声音犹如冷岩里挤出来的,“寨中愚民摄于您的威行,暗中逃离此寨。 不过我以您的名义,拉拢一伙寨中匪类,早早截留住那一批逃民,从中选出恶徒六人,随时可上供于您。 待恶徒们耗尽,那一伙归顺您的匪类就是最后的“余粮”。” “分化拉拢!” 季明也不得不赞叹少女的手段,心中再度起了惜才之心。 “你不必拜我,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互取所需而已。 在这里,我还想劝上一句,人生道路还很漫长,总有一个目标,一个人,一件事,能令你活下去。”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在门外长拜不起。 忽然,几只乌鸦落下,朝着季明叽叽喳喳的。 季明面露古怪之色,沉吟半晌才对眼前的几只鸦鸟说道:“几位兄长,那山鬼到底唤我何事?” 没错,这几只鸦鸟同季明乃一窝所出,同为老庙槐树上的鸦鸟家族。 “嘎嘎!” 几只鸦鸟叫了起来,让季明的眉头皱得更深。 “有个叫碧血神婆的老妇找我?” “可是石白大寨的碧血婆婆!”少女在门外说道,看她的样子似乎知道这一位的根底来路。 “你知道她?” “听这里的人说过一些。”少女点了点头,那神色中竟是起了一股生气,“十三大寨安宁祥和,多赖这一位神婆的庇护。” “仔细说说!” 季明来了兴趣,并丢了几块肉给兄长们,将他们赶了回去。 在少女的口中,季明逐渐知道这一位神婆的不凡。 兰荫方虽说是天下三十六方之一,可是地处西南,远离中土正宗,已属土寨蛮夷之区域。 就算是太平山,苍天正道之一,也只是采取羁縻政策,以当地盘踞多年的左道旁门管理蛮夷。 碧血神婆,或者叫碧血婆婆的,就是此处地界中,横山一十三所大寨中的知名左道人物。 太平山虽对偏远地区采取这样的羁縻政策,以夷制夷,可相应的监管力度并不弱,相反极为严密。 若当地合作的左道旁门,未能履行守土之责,护持人道,一道法旨敕令下来,都不用仙家动手,自己就得自戕。 “才采补了些,因果便已上身。” 季明在心中哀叹道。 看碧血神婆请博泥公居中说话的样子,似有一种规劝之意,看来这一件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局面。 “大王不必担心,听说这碧血神婆一向是非分明,定不会因人妖之别,而对您带有偏见。” “偏见是一座高山,有几个可以站在山上。” 季明虽不觉得神婆这一次将对他如何,可是心底也没有十分的乐观,终归还是人妖殊途。 “我可替您向那神婆道明原委!” “你?” 季明愣了一下,不明白少女的真正用意,但看到少女眼中涌出的几分生气,似有一股活下去的动力。 “我答应你了,不过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素闻那神婆在年轻时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物,即使如今色衰体疲,却依旧不改本色。 我想先替大王说清此番乃是除恶救民之举,而后寻得机会拜入那神婆门下,好学得本领,除去人间几分污秽。” “太理想了。”季明并不看好少女的行动,道:“若那神婆是个表里不一的,那你岂不是浪送性命。” “此等残躯,多活一日都是折磨。” 少女说到这一份上,季明便也由着她,接着道:“既然这样,且将几个恶贼押送进来,让我速速处理了。” 几个日夜之后,寨中青壮少了一多半,家家户户不敢外出,直至聚在妖魔麾下的恶党同样不见了,才敢出门探看。 只见得在那仓楼之上,朽骨散落,枯皮乱贴,几颗髑髅随地滚,一股黑风迷眼刮。 季明站在阴风中,这几日的大采,让他道行大增。 最明显的,便是妖形几乎拔高到同常人一般,那一对羽翼化作两只长羽的肉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脚下的两爪,虽说变得如人一般长短,可是那黑亮的勾爪,实在够吓人的。 张口一吸,阴风卷起一件玄色道服,套在身上,遮住浑身黑羽,只露出常人一般的脸面和双手。 待他头结道髻,腰系熟丝绦,手里端个尘尾,真个眼如星月慧根深,形似三天真道人。 ------------ 第24章 盘岵,炼五仙 深山溪涧之间,道人与少女同行。 一路上,少女总是不由自主的打量道人,偶尔瞥过那面如朗星的脸庞,不由得心中乱跳。 后转想到己身遭遇,面色又如死灰一般。 季明装模作样的掐个手诀,道:“绕过前面山岗,再过两三里路,便可抵达那老庙里。” “咱们为什么绕道?”少女略有喘息的问道。 自入山以来,妖道人总能为她托举一股风力,助她上陡坡,过深涧,省却了她许多的脚力。 既如此,何不直行,非得绕岗而行。 季明露出个苦笑,指着前面一处,道:“在前面有一处山中狐社,我同那里有一些瓜葛,不欲再碰上,免得横生枝节。”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头,虽不知内里详情,但从妖道的态度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尊重。 这样的态度和尊重,已是她这处境中的人,所不敢奢想的,却曾料到在一妖魔身上得到。 季明看出少女内中卑微,道:“张娘子不必自哀,此番若得神婆点化,来日里脱胎换骨,又是一番新天地。” “我心中所求不多,但让那神婆知晓大王义举,便已足够。” “嗯!” 季明听闻少女言语,心中平添三分信心。 这少女有内慧,此番横遭劫难,未因仇恨而生出内魔,更是洗去烂漫天真,显出几分道心侠骨。 想来那一碧血神婆若真有道行,定能辨出少女真颜色。 山路崎岖,但在季明脚下,只若坦途一般,时不时的吹上一口阴风,将少女送过陡岩深沟。 不多时,老庙已在眼前。 在庙前熟悉的大槐树上,他的鸦兄弟群起而飞,似在欢迎他的回归。 “嘎!” 在季明的肩头,一左一右飞来了两头大鸦,他们亲昵的蹭着季明的脸庞。 这鸦父鸦母已是许久不见,季明心中感概良多从内袋中抓出一些精米,喂食起了他的鸦父母。 接着,又小声问起庙中情况,特别是那碧血神婆在山中的行踪。 鸦父鸦母告诉他,那神婆常在山中捕虫,不捕其它的,专捕那些个藏在腐土烂根下的毒虫。 季明心里一跳,怎么有种遇到下一世克星的感觉。 在步入庙中后,季明环视一圈,未见神婆,心知其在山中,便走到那一尊破肚的泥塑像前,拱手作揖,道:“泥公,自上次一别,已是许久未见。” “要是可以,我真不想见你。” 庙内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吓了张娘子一跳,她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匆匆刮过。 “你既已被社中聘为先生,好生修持,自有百年自在,何苦去红尘采补,沾上一身的因果事。” 季明还未回话,张娘子抢先一步开口。 “那土寨恶徒,劫掠往来客商,多有不义暴行,却是官府不管,大寨不问,平白让我等弱女遭劫受难。 今朝有妖魔来管来问,偏生有你这等腌臜神鬼跳出来,说三道四,横加指摘,这是哪家的道理?” “太平山的道理!” 在庙外传来的言语,未让张娘子惧怕,反而被激得胆气大涨。 她一个转身,同庙外的来者愤然相对,大声的道:“太平山的道理可是大得过天理?!” 庙外的老妇提篮入内,陈述事实一般的说道:“小姑娘,那太平山的道理就是天理。” 而后老妇再指季明,道:“此妖魔在那寨中,名为除恶,实为采补,姑娘肉眼凡胎,且似乎久陷寨中,为其所惑也在情理之中。” 张娘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她心知自己不是来斗嘴的。 “论迹不论心,不管目的如何,解我脱苦海的,不是你这个神婆,更不是庙中的神鬼,而是一个妖魔。 我随妖魔来此,非是同你们强辩道理,而是陈述事实。” “好个伶俐姑娘!”神婆暗赞了一声。 这姑娘久陷囹圄中,早失了清白,还有这等的心气,甘为一妖魔辩护,实在有她当年风范。 她不愿刁难这姑娘,于是看向那一身玄服的道人。 那道人立在庙间,一派仙风道骨之姿,相比之下,她这神婆提篮挽发,便好似村妇一般。 “你将一介凡女带入庙中,难道就了证明自己的“义举”?” 季明一甩手中的尘尾,迈动着足下的两爪,只听得“铛铛”的脚步声,来到神婆的面前。 “神婆令山鬼唤我,而非直接打杀了事,实存慈悲之心。 我虽为禽类,可已脱兽性,长有一颗人心,岂能不承神婆您的这一番人情。 恰好张娘子天资卓越,道心坚毅,且早有仰慕神婆之心,此番带来,实为成就一段缘法。” 这话说得神婆耳顺,气氛稍有缓和。 季明将张娘子请到身前,那神婆不由打量起少女,心中意动起来,面色也是柔和了几分。 “苍天好生,你若是改邪归正,不复强采之举,你我在这横山地界中,自可相安无事。” 神婆一番话中,含有两个意思。 一则是不复强采之举。 这表明她不会管那一种仰人鼻息,或者阴阳交合的慢性采补。 二则是划分出界限。 在横山之中可保安全,可出了横山的范围,那他们便是对立的仇敌。 “可!” 季明点头道。 这一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预期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需好好的消化一下自己的所得。 ............ 双方事了,季明没有丝毫犹豫,留下张娘子,立刻离了老庙。 神婆拉着张娘子,好生宽慰,不一会儿便已放下芥蒂,毕竟二者性情相合,自然聊的投契。 神婆带着张娘子下山,边走边介绍着自家根底。 原来神婆出身一旁门大宗,其在中土之外,大山的深处,毗邻兰荫方,唤作「盘岵大山」。 此山门之内,弟子多炼五仙,制五毒。 神婆早年在山门中修行,因着嫉恶如仇的性子,斗法甚多,累积了一身的毒伤,只得隐在这十三大寨中休养。 在神婆看不见的地方,一雄一雌两头鸦鸟隐在林梢之间,将她的一番话给尽数听了进去。 “盘岵大山!” 在得到鸦父鸦母窃听到的言语,季明眸色深邃,在思量着什么。 ------------ 第25章 升炼,通信件 自那一日离开老庙中,季明深感人道法网之深,让他在世俗中,竟有一种蚊落蛛网的感觉。 在此后数周中,他一直待在池塘边上修行。 采补有成后,季明总算敢下水,找一找令宝眼加速显影的一个源头。 他没有忘记那一头鱼霸,很有灵性,如今十数载过去,不知其在池中又有哪一些的长进。 几次下水后,却是未见鱼霸,也未曾找到那个影响宝眼的源头之物。 季明心中有一些沮丧,难道这里是所谓的灵脉福地,灵机自孕而生,还是他没这个机缘。 在苦寻无果之后,季明开始专心于拜月法的修行,身上的浮躁,内心的杂气,逐渐被洗去,渐有清灵之感。 不得不说,同采补相比,吞吐灵机的修行,真好似龟爬一般。 以这样的修行速度,要化去一身羽片,再加上一对鸟足,幻形大成,恐怕还需十载光阴。 在修行期间,他还在等待。 在某一日里,他所等待的那一人,终于通过乌鸦为他送来了第一封信件。 他所等待之人,自是张娘子。 在信件上,文字非是古篆,而用的是当今流行的巴文,季明在狐社中看过一些,但是不大认识。 为求通读信件,他只好在左近的一座大寨中,找了个教授蒙童的老先生,给了些银钱来学习巴文。 季明如今也是人模人样的,只要不露出那一双鸟爪,就算站在人面前,也不会引起怀疑。 即使如此,谨慎的他也只在夜里找那一位先生学习巴文。 期间,老先生熬不住夜,差点辞了这一份差事,好在季明银钱一加再加,令其生生忍受下来。 如此学习下来,张娘子的那一封信件勉强能读。 自从张娘子拜入神婆门下,季明便有心维持这一份关系。 好在那张娘子对他存有感恩之心,加上心中并无太大的妖魔成见,故而二者可以书信往来。 在信件中,张娘子说明迟迟才送信件的原因。 自老庙一别后,她同碧血神婆相处甚欢,只是短短数日,便已似亲婆孙一般,那真好似前世注定的缘分。 久久未受亲情的张娘子,沉迷其中,故而忘了写信。 另外,张娘子提到近况。 因同神婆感情日益加深,故而其早早将张娘子的姓名、生辰八字等,送到「盘岵大山」中,名入宗籍之内。 这一类宗籍,虽不如那近于神仙的道籍,但已有别于凡俗,可以正式的踏上求法的道路。 最后一段,张娘子说她需要在山中采虫,以炼制五仙,修行密功,希望可以得到季明的帮助。 在通读信件后,季明便在塘边等着。 他有一个想法,一个在得知神婆善炼五仙后,便产生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所以他才需要接触张娘子,得到更多信息,来完善这一个想法。 这关于下一世的转生,更关乎下一世的积累,季明须得小心的布置。 几日之后,季明等来张娘子。 二者一同在山间晨雾中采虫,季明有意套话,故而多说了些逗趣的言语,惹得张娘子娇笑不已。 看得出来,神婆待她不错,不然精神状态不会这般饱满。 “好飞怪!”张娘子娇笑过后,道:“若不知你的根底,只怕听得你的言语,定认作人间浪荡儿。” 见张娘子心情不错,季明这才说道:“你这样采虫,何时才能下山,不如我来帮上一帮。” “婆婆说了,采五仙须得心诚,只只经手而过,留毒于掌内,如此催运「彩云毒手」才能打下这一门密功的基础。” 五仙便是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五种动物的通称,当然大家似乎更愿意称呼为五毒。 “张娘子,彩云毒手较之我的妖术如何?” 季明有意的露一手,一身的道服被平地刮起的黑风吹得猎猎作响。 “自不能比。”见季明这样卖弄,张娘子掩嘴一笑,道:“不过听说密功可次第向上修炼,我这彩云毒手再往上,便可升炼为一门「五罗彩帐」的法术。” “我就知道密功没这么简单!”季明心中暗呼。 他那控鹤功想要练成第三形,需要百鸟之妖性参与其中,哪里会是凡俗的武功一样简单。 “张娘子...” “叫我张心梅,或者...唤我小名舟舟。” 季明倒是知道古代常有以叠字起乳名的,没想到此方世界也有这样的俗约。 不过乳名小名的称呼,只有极亲近者才会告之,张娘子既已入真流之内,难道还对他这妖魔动了心。 季明觉得自己不该多想,多想于已于她都是不益。 毕竟他降临这里,又有宝眼在身,那是多少世的机缘,可不是用来沉于情爱之中,便也干脆当作不知。 “所以你这密功需采集五仙之毒而练?” 张娘子见季明未唤她的小名,内心深处的卑微,又忍不住涌翻上来,一番兴致顿减不少。 说起她为何愿意亲近一头妖魔,概因自己失身,没了清白,只在这无世俗约束,礼仪摆布的妖魔面前,才觉自己仍有一点尊严。 当然了,张心梅心中也得承认,这一妖魔的举止趣言确实可乱芳心。 “苍天法网森严,而人妖本是殊途,自己又在寻什么烦恼灾劫呢?!” 张娘子心下这般的想着,面上神情已经是自然许多,再看向身边的季明,已可淡然处之。 “寻常的五仙,只能给密功打个基础。 要真正练成,还需寻找那五种灵仙,采其所产之毒炼成丹头,不仅可增益周天修行,还能维持密功的修炼。 只是五仙之中,蝎、蜈二仙最是难以成灵,需是异种才行。 婆婆曾经说过,在她手里有一条蜈仙异种,多年养炼所得,珍视非常。 近日里,为了给我夯实道基,婆婆已在「盘岵大山」中寻找同门养炼的蜈仙异种,想要配出一批蜈仙后代。 可就算是在「盘岵大山」中,也没几个弟子养炼出此类灵仙。” “蝎蜈二仙!” 季明心中记了下来,某一个想法更强烈一分。 其后数周内,季明都在帮助张娘子在山中采捕五仙,大多都是些未成气候的,连基本灵性都未通。 同时,季明不时的指点其密功技艺,毕竟密功不可只练不打。 另外在指点中,季明也是想见识一下「彩云毒手」同他的「控鹤功」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塘边,张娘子一身粗布短褐,一对手臂伴随灵活步伐在周身绕转,如两条灵蛇上下游走一般。 “花拳绣腿!” 季明直言不讳的道。 下一秒,张娘子突进过来,举掌打来,而季明没有移动半点,经历生死战斗的他,早非当日可比。 在那一肉掌于飘忽不定中打来之时,季明伸手一抓,直接将手腕抓住。 “灵活有余,机变不足!” 季明再次点评道。 张娘子呼吸粗重一分,那手腕一时竟宛如无骨一般,从季明手内滑出,急速挥舞时发出嘶嘶声。 “她的速度更快了。”季明心道。 在一瞬间,张娘子手上五指捏起,好似模拟鸟喙,又似模仿蛇首,急速的啄向季明的额头。 “啪!” 一声轻响,手腕再一次被抓住。 “为什么?”张娘子停止进攻,不解的道:“彩云毒手中的灵蛇手是婆婆最擅长的,她都说我已练有其中真意。” “是有点意思。” 季明按住她腕部的肌肉,道:“你的问题不在于密功,而是肌肉一直高度紧张中,这样固然可以保持最佳的攻击强度,可也让你的进攻意图暴露无遗。” “肌肉?” “就是附着于骨骼或内脏,具备收缩能力的柔软的、有弹性的血肉构造。” 张娘子似有所悟,道:“所以我该松弛有度,让肌肉可以随心而收,随意而放,如此便可以在打斗中随时调整...进攻意图。” 季明诧异于张娘子的领悟能力,而且自她上手密功不过个把月而已,哪怕有神婆这个名师调教,这个进度也称得上神速。 一时之间,季明觉得这几世的积累,在对方的天赋前像个笑话一样。 “再来!” 张娘子对战斗有了新的领悟,立即要在实践中体悟。 当她再抬掌之时,季明竟然预判不到她的掌法轨迹,那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更强烈几分。 当肉掌打到面前,季明甚至看到掌心上的毒斑,这是彩云毒手基础夯实的标志。 “来!” 季明心中一动,两臂一张,身子被阴风向后扯去,一下从张娘子的掌前消失,而后运起一掌。 这一掌是他近日所创,将一团阴风凝在掌内,并结合控鹤功,运催掌力一股脑的打出去。 当季明一掌推出,袖口鼓荡起来,藏在手内的阴风被掌力推挤,凝缩成一团,呼啸而出。 张娘子瞪大眼睛,她只看到季明隔空朝她伸掌,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可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忽然,耳畔的发丝被掀动,明显有东西,或是一股力量拂面而过。 季明看向自己阴掌所打中的位置,叫停了对练,道:“天色不早,今日咱们就练到这里,你且下山去。” 待张娘子离开,季明看向那个位置,笑着喊道:“婆婆还要藏到何时?” ------------ 第26章 闻道,铁蜈仙 高草丛中,神婆提篮拄杖而出。 在她那一根竹杖上,大片的细霜结在上面,从杖身向两边,这是刚才她抵挡季明突袭的阴掌所致。 “好掌! 好术!” 神婆先是赞了几声,而后问道:“你是几时发现我的行踪的?” 面对暗中监视的神婆,季明的心态很好,未有半点恼意,回道:“也就是最近几周而已。” “老婆子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在你的身上,我几乎看不到半点妖性,难怪我那爱徒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季明一手托着尘尾,装模作样的掐了个手诀,笑着说道:“婆婆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唉!” 神婆深叹一口,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若安心在山中潜修,百年如一日的导引灵机,我又何必出手干预。” “那按理说,婆婆早该动手。”季明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道。 他很清楚,这碧血神婆监视多日,一直未曾出手,怕是因杀了他,而导致自己师徒失和。 “唉!” 这是神婆第二次叹气。 她和季明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不是动手可以解决的,张娘子是神婆必须考虑的一个因素。 “婆婆莫要烦恼,小子不是不识趣的。”季明宽慰道。 他陪着张娘子在山中厮混许多,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个铺垫。 只有以张娘子的道途前程为筹码,才能让这一位左道人物妥协一二。 其实只要神婆细心一点,就可发现季明同张娘子之间,从无亲昵之举,甚至可看出季明的疏离之态。 但正所谓关心则乱,季明深知神婆难避此种心理。 在季明的宝眼之中,那一枚【湿】字已然清晰许多,他只需再渡送几道灵机,便可真正使用。 现在季明最关心的,就是下一世的布置。 说一句心里话,他实在不愿在这深山之中空耗十载光阴,只为了炼得一个「幻形」完备。 这可不是他所要的积累。 神婆被一个妖魔安慰,心中实在古怪难受之极。 不过在她的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反而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要使张娘子回归正道,用强必是不行,唯有让这妖魔主动退避,将二者的关系冷淡下来。 强杀妖魔,断其往来,无疑是下下之选。 即使在事后神婆遮掩得当,难保张娘子一辈子发现不了端倪,最后恐在师徒之间离心离德。 如今听这妖魔意思,有意主动离开张娘子,这对神婆而言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你有条件?” 神婆醒悟过来,问道。 不知为何,神婆总感觉一切事情的导向,都在这一妖魔手里攥着。 “听张娘子说,您一直有意养炼蜈仙,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神婆不明白季明的意图,一个妖魔不研究炼形法,钻研他们「盘岵大山」的五仙养炼作甚。 “你真要见识?”神婆确认的问道。 见季明表情认真,神婆只好将提篮取下,并将篮上的一块布兜掀开,露出其中聚而不散的彩烟。 “来,近前看。” 神婆将提篮送到季明的面前,只见那烟气之下,有密密麻麻的毒虫,正窸窸窣窣的爬着翻着。 “嘶~” 烟气中,一通体翠色的竹叶青,正昂着三角头,朝着季明吐信。 “江昂~” “江昂~” 沉闷的腹鸣在篮中响起,盖过竹叶青的嘶鸣。 仔细一瞧,那是巴掌大的一头蟾类,全身靛蓝,无一点杂色,吞吐着篮中彩烟。 “好毒物!” 季明看得心惊。 常言道,颜色越艳,毒性越强。 这一青一蓝的蛇蛤,体表的色彩快似要滴落下来,它们的毒性已经不知强到了何等程度。 再仔细的看去,一条尺许长的壁虎,攀在篮内,一边吃着毒虫,一边小心避让着蛇、蛤。 相比蛇蛤二仙而言,这一条壁虎似乎弱小许多。 季明的视线略过蛇蛤,还有那壁虎,他最关心的是那一头蜈仙,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看了半天,都未曾在篮中见到,他正要询问神婆,便见篮内彩烟一涌,直接扑入口鼻中。 季明被彩烟呛得差点现出原形,心知神婆在暗算他,可在面上未见一点怒色,只是轻飘飘道了一句话。 “婆婆,你又何必如此!” “这样稳妥一点。” 神婆的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暗袭一头妖魔而感到羞愧。 “只要你如实的履行承诺,同心梅淡下关系,绝了往来,我自然可以替你解了这烟毒。” 在季明的脸上,神婆没有找到哪怕一丝的惧意,甚至是本该有的怒意,这让饱经世事的碧血神婆心绪彻底乱了。 “你...不怕吗?” 季明没有说话,他就是要让神婆清楚一点,任何威胁对他都不管用。 神婆若想让他自觉的远离张娘子,那么这篮中的蜈仙,他今日就必须得瞧上一瞧。 “你真那么想看我的蜈仙?” 季明咧嘴一笑,在他的眼内,仿若有一团热光,道:“不瞒你说,我想看得都快死了。” 神婆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向上摊开。 在其掌肉内有一长条状的凸起,隐隐还在蠕动的样子。 一条三寸来宽的血口在掌心出现,其中探出一蜈蚣头,不一会儿,整个黑沉沉的背部展露出来。 “噗嗤”一声,带着血水,这蜈蚣整个被抽出血口。 “这一条蜈仙以我血肉养炼,至今已有八载春秋,不过也才养炼出一点铁背蜈的真形。” “它可曾产子?” 神婆越发觉得这妖魔脑子出了问题,但是为了自家的弟子,她也只得耐着性子回话。 “这蜈仙可不比蛇蛤,娇贵得很,每一次繁衍都会大伤灵机,严重的直接沦为俗物蠢虫。 不过近来心梅道艺精进,这养炼五仙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 我已联系到门内一位同样养炼蜈仙的长老,不日将我这蜈仙送去受孕,好产下一批良种,给心梅养炼打好基础。” 说罢,神婆不给季明细看蜈仙的机会,将铁背蜈再次收入掌肉内,而后提篮便走。 “好虫,真是好虫。 今日得见此虫,我便心中安宁,就算受了毒烟也是大赚。” 季明对那蜈仙念念不忘,心中暗道:“如果我能投于其后代之中,想必在下一世中要好过许多。 而且还免遭流离失所之苦。 最最重要的,可跟随在张娘子身边日日闻道,窥得人道修行的门径。” ------------ 第27章 打劫,心意定 拜月引灵,吹风练术,季明的生活规律起来。 遵从与碧血神婆的约定,季明同张娘子的书信往来渐渐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封。 在这一些不多的书信中,大多是旁敲侧击那蜈仙配种一事。 另外,他在塘边潜修的期间,竟有两头社狐找上门来。 他们称图公子已经完成连珠弩的图纸,希望他尽快回到社中,再献出一些巧物。 作为图公子的回报,季明暗中帮助社内鼠四潜逃的事情,社中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季明不知这事情从何泄露,最大的一个可能性似乎只有那一位博泥公了。 其虽被封禁百年,可是仍能行驶着作为山鬼的权柄,操纵山中的鸟兽,为其耳目和手足。 季明曾杀其臂膀(刀猴),逼迫对方吐露使鼠四避祸的法子,想必是大大落了面皮,如此一直存心报复回来。 季明暂且记下这事情,日后再找补回来。 如今图公子索要巧物,博泥公暗藏祸心,神婆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这一座小小的横山之中,他已是因果缠身。 难怪山精鬼怪要在山中阅百年如一日,一旦出了山外,稍有行差踏错,哪有寸许的立足之地。 季明未有理会图公子的召唤,将眼前的社狐们一一赶走。 他连一个连珠弩都快想不起来,哪里还有更多的巧物献上。 又过几日,季明得到心心念念的消息,那一铁背蜈仙已配种完成,自「盘岵大山」送回。 “该行动了!”季明心道。 ......... 不知在何时开始,张心梅张娘子已很少再去这一处池塘边上,而更加的热衷于在家潜修。 神婆将张娘子近些时间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感那一妖魔虽脑子不大好使,可却是一个信妖。 正神婆这般以为的时候,一头鸦鸟衔着一封信,径直的,毫无遮掩的飞入她在石白大寨的家中。 “是那妖孽的信使!” 神婆手里竹杖都要捏断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鸦飞到...自己这里。 不止是碧血神婆愣住了,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张娘子也同样愣住了,均有一种乌鸦认错送信对象的感觉。 神婆眼疾手快,拿起那一封信件,匆匆扫了一眼。 在信中用歪歪扭扭的巴文写了两件事情。 一是那妖魔称它已践行诺言,希望神婆可为他拔除烟毒,二是希望可以借用那一条铁背蜈仙。 碧血神婆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本就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只待心梅同这一妖魔彻底断了联系,而后再暗中差使他人除了这一妖魔。 可没想到的是...那妖魔今日竟是主动撞到她的手里。 再看一眼信上约定的位置,百余里外的罗溪峰,这妖魔倒是避得远。 待神婆出了门去,檐下的张娘子又看到一头乌鸦飞来,一头极为神俊,且体型硕大的巨鸦。 巨鸦一落地,吹来一件道服,直往道服上一扑,在一股阴风里幻作个道人模样。 张娘子表情复杂,她清楚季明将神婆引开,定有什么事情求她。 “你不要命了。” 张娘子到底心善,忙出门看了一圈,道:“石白大寨虽是处于偏远之地,可也少不了一些旁门左道,亦或者本方中的道民行走于其中。 你幻形未全,难免露了妖性,被他人看了去。” 季明感受到久违的关怀,心中顿感暖意,只说自己稍后便走,而后开门见山的道:“我的时间已然不多,特来此地便是问你借一样东西?” “铁背蜈仙!” “你知道?” 张娘子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是个眼盲心瞎的,你未疏远我之前,许久信件都是打探铁背蜈的事情,我又如何猜测不到。 不过铁背蜈仙因配种繁衍,元气大伤,被婆婆养在肉身中,我即使有心借你,也没有办法。” “不! 我不需要你来借我,我要婆婆自己送来。” 说罢,在张娘子身边耳语一番,惹得张娘子娇笑道:“真不知哪辈子惹得孽债,要陪你作戏。” “娘子且安心,下辈子定有所偿。”季明哈哈笑道。 张娘子只当季明戏言一句,当即哀怨的瞪了他一眼,而后站在檐下远远的朝外面望去。 “婆婆果真去而复返!” 不多时,张娘子惊讶的道。 在屋外,那碧血神婆去而复返,区区的调虎离山之计,到底是瞒不住这一位老妇,何况季明还故意露了些破绽。 待婆婆离得近些,张娘子按照季明的叮嘱,装作惊慌样子。 “快走!”张娘子惊呼一声,冲出屋檐,远远看了一眼,“婆婆复返,你暂回山中,来日我将铁背蜈送去。” 神婆老远听到这话,面上皱纹都快堆到一起。 张娘子这样子,分明是情根深种,自己若是棒打鸳鸯,怕是会被这一位爱徒记恨一辈子。 为今之计,只得暂将铁背蜈主动借出去。 而后寻一个旁门邪徒,亦或者仙门道民,以斩妖除魔的名义,早早的将其打杀了事。 神婆回到家中,见那妖魔神闲气定,端坐于家中蒲团之上,好似已预判到她的一切行动。 强忍着心中恶意,神婆两指抠入掌肉内,抽出那一条扭动的铁背蜈,直接扔到季明怀中。 “好精怪,索要蜈仙何必问我徒儿,直接道与老婆子听,岂能不应你。” 季明知道神婆在张娘子的面前,必然不会对他出手,反而要表现出一副大度宽和的模样。 只怕是在神婆心里,早咒上他数百回了。 他将铁背蜈收在袖中,也不怕神婆驱使蜈仙将他毒翻,这样或许反而如了他的意。 在季明准备离开之际,张娘子扶住神婆,并喊住了他,道:“今日之后,你我恩情已清,再无瓜葛。” 神婆听闻此言深感欣慰,觉得自己所忍耐的,所付出的,终究是没做无用功。 “好!” 季明痛快的点头。 带着袖中的铁背蜈,季明回了横山之中。 铁背蜈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看来这一次在「盘岵大山」配种产卵后,的确是令它耗损元气。 在借到铁背蜈后,季明未曾草草了结这一世。 如今的他已不敢随意采补,甚至于少有涉足世俗,就怕一不小心引来于世俗中行走的道民。 而在「幻形」上,没有半点根底,再走下去,已无意义,徒耗光阴罢了。 如今这般的情状,便似那死于他手的蝠鸮二怪。 那二怪攀附图公子,无非是想求个庇护之所,入道之机,可实际上不过社中的家奴打手。 别看季明在社中小有地位,在太爷跟前也说得着话,可那是取巧而来,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般。 季明虽感激于胡老太爷的信重,但是关于这一点,他始终有着一个清醒认知。 此世的根底极低,要想取得成就,非得历经重重劫灾,度过种种苦难,骨与肉掰开重塑一遍,方有那一点可能。 话说回来,自己既然身怀宝眼,何须遭受那等的劫难。 自打成年后,便再未信过苦难塑造成功之类的鬼话,苦难唯一的好处只是让你痛苦的清醒着。 他所要做的,就是最正确,最恰当的使用每一次投生的机会,确保在每一世中都有收获,成为他成仙的积累。 现在最正确的,最恰当的,就是...打劫。 劫谁? 当然是老庙里那个破肚的博泥公,早看他不顺眼了,而今活该遭此劫难。 ------------ 第28章 阴吏,厚黑鸟 入夜,老庙前。 那大槐树上的乌鸦们叫嚷了半天,让庙里的博泥公心中不安。 今天算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有旧日里的好友来访,其是「合山方」内四悲云寺中的一位阴吏。 阴吏可不比他这山鬼,能在山中清闲度日。 其在「地曹」中当差,需在尘世游走,为仙门耳目,受道官差遣,为道民引路。 这阴吏辛苦归辛苦,但是油水也有那么一点,总是强过他这一种同精怪赌斗骗宝的山鬼。 在山中,季明行至老庙前,刚准备闯进去时,却见到影影绰绰的一团,飘进了庙墙之中。 他思索一番,当即变回鸦身,一振双翅,飞落到了屋脊上,未曾发出一点动静。 从熟悉的破口处,往下望去。 在那黑漆漆的庙内,腾得一下亮起了数团鬼火,照得庙内白幽幽的一片,极为阴森可怖。 这一幅场景,差点让季明以为白骨娘子重回阳世了。 “泥公,老泥公!” 庙中有一团影子在火下显形,对那一尊破肚的泥塑像喊着。 博泥公被这鬼叫吵得烦了,没办法不应声,道:“曲路,你莫不是来这里专门叫我魂的。” “我既不是叫魂,也不是看你笑话。”那阴吏曲路没再耍贫逗乐,说起自己到访的来意,“此番到来,却是带了一些公务。” “密功赌斗之事,不已罚惩过了吗?!” “泥公莫急,你既已受禁百年,且未再泄密功于他人,自然事了帐消,我的公务事关其它。” 博泥公心里一突,还好他那守庙的刀猴已死,不然他身上岂不是再多了一份罪责。 庙顶上,季明听得眼前一亮。 他正愁威胁不到博泥公,掏不出宝贝来,眼前听到那鬼怪的话,真是瞌睡了给送了个枕头。 庙中,话说开来,气氛好转许多。 泥公唤来三五头庙鼠,端来好酒好菜,好瓜好果,好香好花,摆在一处,算是作了个小宴。 阴吏曲路伸长脖子,在酒菜瓜果上一顿猛嗅,大感满足。 再嗅到那一根线香时,瞪大了眼睛,道:“这可是吉祥香,好你个泥公,果真富得流油。” 博泥公低调一笑,只道哪里哪里,心里实则滴血。 他不过是不想在旧友面前失了脸面,这才拿出数周之前,自碧血神婆那里所得的两根好香招待。 “可惜泥公躯壳被禁,不然好酒作陪,好香熏燃,你我玩上一把博戏,再赌些精巧玩意,岂不快哉。” 博泥公面色一苦,好言好语的问道:“你常在外行走,可有什么妙法帮我提前出禁?” 阴吏曲路再嗅一口香气,打了个机锋的道:“说来简单,做来却也难。” “快说! 快说!” 博泥公催促道。 “兰荫方与合山、鹤鸣,俱为谷禾洲内三方之一。 可至今为止,监理此方的太平山外门别院一直道法不盛,竟生生的让旁门左道之流坐大。“ “可兰荫方地处边陲,毗邻那「盘岵大山」,其内的羁縻政策一直执行得不错,何以...” 阴吏曲路示意博泥公噤声,而后小心的道:“别的不多说,只能说太平山上,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博泥公会了意,接着阴吏曲路又说起正题。 “太平山想要提振兰荫方中的道法,定然放宽道民考试的难度。 毕竟想要正常的考取道民,入得道籍,凭借兰荫方这等边陲之地的教化,还是有一些难度。 你如果能在其中出一把力,添一把火,那不是也算是教化有功。” “有理!” 博泥公听得心头亮堂,顿时一扫阴霾。 庙中酒酣鬼乐,而庙上季明同样心喜,这对于他而言,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便再次俯首细听。 阴吏坐在一地酒菜前,正嗅闻得欢乐,复又涌上一点愁苦,立时鬼嚎了起来。 “想我曲路,曾也是合山方中,那四悲云寺中的道民,道籍有录。 不止如此,在养气一境中,已是贯通任督二脉中,整整五十二处穴窍,可使精气周天流转。 可是一朝身死,只保全个阴身不消,道籍转入地曹,成了一个为四悲云寺奔走的阴吏。” 曲路说得悲怆,让博泥公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悲哭一阵后,阴吏曲路收拾心情,起身便要告别。 “兰荫方内的变革,非是一世之功。 泥公若要立功,须得小心合山方的四悲云寺,还有鹤鸣方中的鹤观。 它们同属太平山的分观,不比兰荫方的那一家势弱,一定会掺和一脚,染指于兰荫方。” 博泥公听得仔细,道:“我一定谨记。” 阴吏曲路能向他透露此等的仙门大计,确实是很讲义气。 虽不知这等大计转过几手,是否已是半公开的,但博泥公的心中,还是暗暗记下这个人情。 目送阴吏飘离,博泥公心情不错,直到他瞧见屋顶落下一熟悉的鸟影。 “鸟贼...” 博泥公正待骂道,只见那一贼鸦鸟抬起一爪,隔空对着一庙鼠。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那一头庙鼠竟被隔空摄到了爪中,被狠狠的一把抓爆。 “控...鹤...” 博泥公回荡在庙中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小子来此,不为其它,只为酬谢泥公传武授功之恩。”季明笑道。 博泥公想起来了,那日贼鸟在庙中同刀猴斗战,曾御使钢刀于空中往来,他只当是个御物的小术,一点也没往密功的方向上联想。 不过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头鸦鸟,如何学得控鹤功。 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那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那也是屎了。 “你...在要挟我?” 这是第二次了,他竟被区区一个小鸦鸟威胁了两次。 “泥公竟然如此疑我?”季明的声音中满是心痛,道:“为证明我心,它日若在人前展露此功,定会高呼‘非是泥公传我此功。’” “好啊!”博泥公不得不妥协,道:“好鸦儿,如此为我着想,我又岂能不有所报答。” “不!” 季明使劲的摇头,义正言辞的道:“法宝仙丹,我一概不取,妙法玄术,我更是一个不要。 若是让他人知道,那我不是真成了那等恩将仇报的贼鸟。” 季明正气凛然的言语,却让博泥公听得心底发凉。 这贼鸟真是个面厚心黑的,今天若不拿些宝贝,铁定是喂不饱他了。 法宝仙丹,妙法玄术,真亏得他说得出口。 自己若有这一些东西,能在穷山沟沟里当个好赌的山鬼。 “说吧! 你到底要什么?” ------------ 第29章 祭炼,攒心珠 “一法,一术,一法宝,一灵草。”季明幻作人形,穿上道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要这四样。” “你看我这破肚腹,为了减免罪责,内里的许多宝贝都被仙家搜刮了去,只剩些许的银钱...” 博泥公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因眼前精怪的眼神越发的冷了。 “我须得拖他一拖。”博泥公心中暗道。 那日里,被这精怪要挟,吐露了个避难法子,实是因刚被仙师搜刮,猝不及防才遭了难。 现在不一样,他已差遣飞鸟信使,笼络山中许多精怪。 虽然大多未至「幻形」,仍存个兽心,可都是虎豹豺狼这一类精于攻伐斗战的。 “法宝定然没有,那不是我这一个层次可以接触到的,甚至于法器在我这里也没有一件。 不过灵草我倒是有一株,只是早前曾许给秃笔峰的大有和尚,你若是想要,便先给了你。” “呵~” 季明冷笑一声。 这博泥公摆明了是想让他投鼠忌器,或者暗示他的好友甚多,让季明下意识的知难而退。 可惜这如意算盘注定打不到季明的头上,他现下最是不怕麻烦,更不怕因果,就怕手里没宝贝。 博泥公见季明不为所动,心中顿时一凛,不敢多说什么。 在其身后,那一尊泥马的腹内,一个透着热光的玉匣飘出,直接了当的落在季明的手中。 “此为赤参,年份少说有百来年。” 季明先是抚摸玉匣一遍,而后小心的掀开一丝,顿时灵香四溢。 轻轻嗅闻之下,似有一种乘风而起之感。 “啪”的一声,合匣收于袖内。 就是这样,这才是他该有的积累,可惜只有在准备转世的前提下,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搜刮。 “看在赤参的份上,可免去一件法宝,可剩下的法和术,那却是万万不能给我打折扣的。”季明认真的道。 “法是大道之本,我...确实没有!” 博泥公的声音中满是为难之情。 “你...” 季明气笑了,指向那一尊泥马,道:“那我便来自取。” “别,我这里有一道「白骨攒心珠」的炼宝之法,可作为一份补偿。” 博泥公慌张起来,叫苦道:“我确实没有真法,真法历来都是来自于河图天书中所解出的符图。” “可是苍天所降的河图,黄天所立的天书?”在季明的心底,已经有几分相信。 “没错。” 博泥公见季明信了几分,又举证说道:“似天下三十六方道土中的凡人,想要通过道民考试,除了道家经典,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解符图。” “嗯!” 季明点着头,并瞥了一眼那一匹泥塑的马。 他隐隐的感受到一种威胁,一时间倒不敢真对这一匹泥马下手。 “那天书中解出的真形又有何种门道?”季明没忘记自己阴风术的由来,于是顺便在这里问了一下。 “你等精怪,较之于人,最得天独厚的是来自于血肉中所蕴含的术理。 鱼儿天然亲水,鸟儿自然驾风,而狐鼠多幻,虎豹有大力,你们的力量,早已天成,只需符合条件的真形一引,便可无师自通。 有一些天赋高绝者,甚至无需真形引动,就能自悟术法。” 季明感觉自己又学到许多,心情稍有好转,又联想到密功所需的「丹头」。 在那丹头之物之中,有着同密功相互辅成的妖性,其内里归咎根本,何尝不是蕴含术理。 如在控鹤功中,主练一道能打能收的气劲,所以需百鸟这一类善于御气飞行的妖性术理。 这只是他的一点浅见,现在还不是同博泥公论道的时候,只能略过这一话题。 博泥公开始口诵「白骨攒心珠」的炼宝法,而季明则一一记下。 为了防止对方使诈,胡乱编造个宝诀,季明便打乱其中的顺序,再同博泥公印证了一番。 博泥公暗呼眼前精怪实在狡诈难缠,心中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不敢有丝毫差错。 现在只剩一门术法。 季明对于这一门术法心中早有想法,直接向博泥公点名索要一门祭炼之术。 他虽有宝眼在手,却是始终隔了一层,无法运使如意,很多东西都得在转世中自己验证。 因此,季明决心好好的祭炼一番,看能不能在宝眼中有新的发现。 这一门祭炼术的重要性,更胜于赤参,或者炼宝术,而博泥公很痛快的送出一份祭炼之术。 见到博泥公这样的痛快,季明就知道这一种重要性只是相对于自己而言。 事毕,庙中陷入死寂。 无论是博泥公,还是季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心思,而那庙外不断的传来轻微异响。 “还不动手?” 季明侧头看向博泥公,问道。 博泥公没说话,似乎陷入沉睡中一般。 在庙外的异响越来越密,看样子博泥公真的下了狠心,暗中已是请了许多山中精怪过来。 季明没有害怕,只有紧了紧袖中玉匣。 “砰”的一声,季明人身变作妖形,衔着玉匣,振翅撞破屋顶而去。 相比于其它精怪,季明最大的优势便是作为飞怪的制空权,可他忘记了一点——露背于敌。 许是博泥公太顺从了,太随他意了,这大大降低了季明对他的防范。 当季明撞破屋顶的一瞬间,背上立马被一蹄狠狠踩中,将他直接踩落回庙宇之内,群怪之中。 “泥马!” 季明喊了一声,就地一滚,再幻作人形。 他这一声并非脏话,而是道出刚才踩踏自己背部的真身——博泥公的泥马。 “真泥马的阴险!” 季明惊怒之下,一掌拍出,突进到身前的狼首,瞬间被打爆成一地的血肉冰渣。 “砰!” “砰!” “砰!” 季明连出三记阴掌,运使出掌力凝压手内的阴风,这让他的耳边全是呼啸之声,群怪哀嚎之音。 “哈哈~” 季明打得畅快,博泥公看得心惊。 “这绝非控鹤功!” 博泥公在庙中高呼道。 回应他的是季明打去的一道阴掌。 在博泥公的视野中,可清晰的看见一团高度压缩过的阴风。 在隔空飞击而来的过程中,这一团阴风失去了掌力的干涉挤压,所以在不断的解除自身的压力。 那呼啸的风声,便是因为不断解压而泄露的阴风所产生的。 博泥公心中断定,只要距离足够的远,那一团高度压缩的阴风,在飞击的过程中便会自溃。 可惜他已被封禁原地,无法验证所想。 一声闷响,仍是那一头泥马挡下阴掌。 再看季明那里,在其脚下一圈,已是一地的血肉冰渣,断足残尸。 季明体内的阴风,可不是无止境,更关键的是身中灵机催使阴风术,竟让神婆种下的烟毒爆发出来。 不过他倒不慌,依旧气定神闲。 博泥公眼光毒辣,很清楚眼前精怪的放松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发自于内心。 “泥公!” 只余两三精怪呼喊着。 只见苍狼伏地走,斑豹绕柱急,碧眼狐狸奋力鼓吹出火苗,活像一出杂耍嬉戏的闹剧。 不是群怪无能,而是季明过分强悍。 此等的精怪,却是还不如季明,怕是连采补都不敢,只敢仰人鼻息,一心要做个山中清静之怪。 正因窥得群怪虚实,季明才没有试图再次衔匣飞遁。 “他还有手段!” 博泥公叹了一声,约束起了这几个色厉内茬的精怪。 “博泥公!” 再次飞上天际的季明,远远的留下一句话。 “咱们...后会有期。” 博泥公那一张泥塑的短须面上,在听到这一句话,竟是瞬间变了土色。 为了不遭受第三次勒索,他硬是拼着封禁的强烈反噬,寄托了自己的一点念头在泥马身上。 那泥马扬起蹄子,往地里一钻,向季明飞遁的方向追踪过去。 “只要让我窥探到你在山中的巢穴,我就有一百种办法对付你。” ------------ 第30章 蜈种,第四世 泥马在土里穿梭,远远在地下吊着,距离天上的季明不远不近。 在东南的山麓之下,横山的地界之前,泥马止住地遁,跳将了出来,苦恼的朝着季明望去。 山鬼的权柄,只能让他在横山下遁走,离开不了这地界。 那一飞怪巢穴不在山中,这一种情况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一般来说,除非修成人道,否则混迹于世俗之中,欲望易受滋养,于炼形一道大为有碍。 “掉下来了!” 博泥公忽的一惊。 在视野中,那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巨鸦,竟在半空笔直的坠下,落在到了一处池塘中。 在那一方池塘中,落入其中的巨鸦再未浮上来,而浮上来的只是一些...死鱼。 “死鱼! 毒?” ...... 石白大寨,碧血药舍。 神婆近日里心情不错,倒不是因为自己铁背蜈已回归到了手中,而是再未在横山内外窥见那一精怪的妖迹。 另外,自家的虫瓮中,那一十三枚蜈仙已经出世,这可是一个大事情。 这样的大事,自己门下的弟子们,自然都得在场,尤其是现如今最得她宠爱的...张娘子。 在神婆的召唤下,不多一会儿,一位位弟子赶至舍内。 神婆将弟子们引到一处闷湿的园中。 在这一处不大的园子中,未栽花草,未植树木,阳光也被深色布料遮起,只漏下一点余光。 在园中,只有那一脚能踩出腐水的赤土。 在腐土之下,预先埋有一十三个陶瓮。 它们在土壤上,露出了陶瓮的短细颈,在瓮口上则是蒙着一层轻薄的,无鳞亦无毛的皮。 借着园中的一点微光,仔细的透过那一层薄皮,可隐约瞧见瓮内爬行的虫影。 神婆的弟子不多,算上新收的张娘子,拢共不过六人,因而相互之间,未见太大的矛盾。 就如这一次,十三枚已出世的蜈种供弟子们挑选,一人两个都很富足,自然激发不了矛盾。 神婆还没说话,就看出一些弟子在打退堂鼓。 相比于蛇、蟾、壁虎而言,蝎蜈二仙培养起来,更为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再加上是师长所赐,还不能倒卖出去,砸在手里平添一大负担。 “都想好了!”神婆也没有强求,只是道明利害,“此次出世的蜈种,由铁背蜈(雌)和门内天吴长老的蜈仙(雄)所配,很可能其中有继承那长老蜈仙的异种血脉。” 饶是说到这份上,打退堂鼓的依旧还有三人。 长老蜈仙是诱惑不小,可在弟子们中,除了新入门的张心梅,哪一个不是修行了十数载的。 说好听点,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说难听点,那一点心气早已磨灭。 “心梅,你先来选!” 神婆指定道。 在十三口瓮中的某一口内,季明正在适应自己的新躯体,一种多节多足的黑背虫躯。 他在圆腹的瓮内,贴着内壁爬着,六节六对足,在瓮内速度并不慢,这得益于他的异种血脉——铁背蜈。 瓮外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更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顶上的遮罩物被掀开,微弱的光线照入瓮口。 他盘在瓮底,使劲的晃动着头节上的一对触角,开始捕捉空气中的光热、气味、震动等等。 那在瓮颈内涂抹的一种药物,散发出让季明生理不适的气味,使得他不敢靠近那里。 这一定是防止瓮内蜈种逃离,而特别抹下的一种药物。 瓮口上,一只细腻圆润的手掌伸来,却在瓮颈那里停住,手掌主人似乎在犹豫,在权衡着。 “有张娘子贴身香球的气味!” 季明触角灵活的晃动,捕捉到了气味,心中激动起来。 在瓮口上,那一只素手最终还是抽离了出去,来自于张娘子的香气也逐渐的远离了季明。 “我选好了!” 在一只瓮中,一只扭动的青背小蜈种,被张娘子的两根细腻手指捏出了瓮口。 在神婆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张娘子选中的这一条,不说继承长老那一强大蜈仙的血脉,就连她这铁背蜈都没继承多少。 “师傅,现在该我选了吧?” 一位有着阴冷气质的瘦长高个,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他一直在凝视着某一瓮口,以迫不及待的语气问道。 “余霄,选吧!” 得到师傅神婆的允许,瘦高个看了张娘子一眼,轻笑的道:“心梅师妹,慢慢来,你要学的还很多。” 他的目标很明确,没有一点犹豫,在某一瓮口内,利索的提溜出一只黑背的蜈种。 季明一整个被捏在两指之间,如同被铁箍住一般,难受得将自己的六节身子不停的扭动。 “不愧是余蛇君,这一手闻气辨毒的功夫,怕是第一境中,已炼得顶上第二花「气花」了。” “不,余师兄上一次就是彻底打通任督五十二穴,现在怕是已摘得顶上第三花「神花」。” “......” 在几个弟子议论吹捧之际,余霄站定在张心梅身侧,小声的说着话。 “师妹若是后悔,我这蜈儿便同你那一条交换。” 被捏在余霄指中的季明,再一次的捕捉到了张娘子的气味,便也扭动得更加剧烈了一分。 余霄觉察到手中蜈种的异样,对着张心梅小声的说道:“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 “恶心!“ 张心梅不假以颜色的道。 余霄同他那指间的蜈种齐齐的一愣,而后余霄眯起眼睛,道:“我一定比那妖魔更能让你舒服吧!” 说罢,不等张心梅反应,将季明托在掌中,取出七八粒的虫卵喂食起来。 “好蜈儿,往后跟着我,自有你受用不尽的毒食药饵,保准你能够迅速的蜕壳成长起来。” 看在食物的份上,季明暂且选择忘记这人对他的冒犯,至于张心梅,待他成长一些再考虑。 在园中,那最后一位弟子,选中了一黑红蜈蚣,虽然铁背蜈血脉不显,但已强于张心梅的青蜈。 选择蜈种的环节结束,余霄被神婆单独唤到静舍内。 未等神婆开口,余霄先一步说道:“师傅,我可是好心提出交换,奈何师妹不允,这可怪不得我。” 神婆凝视余霄许久,对于这一位得意弟子,心中也是喜爱的。 “心梅新入「盘岵大山」内,正是打好基础,积累信心的时候。 一只铁背蜈种虽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但是身为师傅,我却不敢不慎重啊! 当初你那一身二首的异种之蛇,不也是我辛苦奔走,这才...” “好了!” 余霄本就无意同一新人争夺,只是不忿于师傅专宠新师妹,如今师傅旧事重提,哪里还能端着。 季明就这样冷不丁的被余霄甩在地上。 “淦,上一秒还对我抚爱有加,下一秒就变了脸。”季明在地上扭动,心底一阵大骂着。 “你暂且养着。” 神婆将地上蜈种送还到余霄那里,道:“你师妹性子刚强,铁定不会平白收受,我须得寻个好由头。” ------------ 第31章 蜕皮,顽愚虫 自那日从瓮中被挑选出来后,季明就被这一个男人丢在了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面。 相比于圆腹的瓮,这一空间四四方方的。 内里有一种金属气味,还残留的毒性、腐烂等等的气味。 季明猜测它是张娘子曾提到过的药鼎,「盘岵大山」中专门用于养炼五仙的那一类药鼎。 在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日常中的被投喂。 每当有一股鲜活、稚嫩的童子气味接近,那都意味着新一轮投喂的开始。 虽说每一日里,都有专门的童子负责打扫药鼎,并且投下清水、虫卵、毒食等等的食物。 可季明总觉自己缺少了一份关注,属于一个异种所应有的关注。 此世所转投的蜈种,明显具备着「铁背蜈」的特征,拥有他的人不会不清楚其中的价值。 他只待再蜕壳几次,长成一条大蜈,这黑沉沉的多节壳背,便可堪比精钢的硬度了。 按理说,那个男人不说一天照看他一次,隔上个几天总得来看一次吧! 可自从那一日出瓮后,他便再未嗅闻到那一个男人的气味。 季明因为刚出生,道行还不深,无法通过既有感官来听来看,所以无法有效获取外界情况。 他并不知道,在那个男人心中,他已是一头注定被送走的蜈种。 “不着急,慢慢来,先争取蜕为成虫,再作其它的打算。”季明在心中不断的劝慰自己。 在其后一个月中,一共蜕壳三次。 他的蜈蚣躯又长出了三四节,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蜈蚣的生长速度,果真不愧是异种。 不过虽说长得很快,但是因为刚刚出生,如今也不过是食指长短,筷子粗细罢了。 黑漆漆的鼎内,季明通体如铁铸一般,只有鼎盖掀开,他那一对触角才微微的动弹一下。 在第二个月中,童子的投喂明显消极许多,而且特制的毒食明显受到了削减。 季明心中猜测,童子这一种消极态度,极有可能因为此地主人没再关心他,让童子认为他已被放弃。 毕竟看人下菜碟放在一条蜈蚣身上,那也是可以适用的。 铁背蜈各方面素质均强于一般的蜈蚣,可是季明远未到达成虫的阶段,仍然相当的弱小,根本顶不起鼎盖,逃不出这一尊药鼎。 又过了几天,那童子干脆来都不来了。 他要是饿死在这一药鼎内,那不是憋屈死了,季明头部的一对颚足在鼎内不断的敲击着。 “蹭”的一声,鼎盖忽然被掀开。 那个男人熟悉的气味被触角捕捉到了,季明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再饿肚子了。 只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物件被掷到鼎内,在鼎中滚了一大圈,腥腻的气味从上面流出。 “血! 童子! 圆球状! 人头?” 季明吓了一跳,他捕捉一切信息都表明这是那一位童子的人头。 很快,腥腻的血水流满了鼎底。 季明攀附在鼎壁上,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人头上所凝固的可怖表情。 不久之后,另外一股鲜活、稚嫩的气味靠近,这显然是一位被派遣过来负责药鼎的新童子。 这一位新童子对鼎内乱发披面,血污蒙首的人头漠然视之,只是向鼎内不断倾倒着毒虫。 诸如蝎、蛛、毒蚁、青腰虫、马蚰等等。 这一些毒虫,一落在鼎内,便开始争斗不休,并且将季明也给扯到战局中。 好在他的硬质壳背可以无视这一些毒物的攻击,待他们争斗得累了,季明再慢慢收拾残局,饱餐一顿。 新童子明显勤快许多,每隔一两个时辰便掀开鼎盖查看一次。 当观察到季明已吃完鼎内的毒虫,便立马再倒一批毒虫入鼎,让季明直接吃了个痛快。 显然新童子已充分吸取了上一任的教训。 可是这一位新童子勤快归勤快,却是不敢擅自将那一颗人头收拾,任由人头在鼎内腐烂生蛆。 季明承认自己间歇性变态,可是他再怎么变态,也到不了生食人肉的地步。 被逼得没法子,他只好减缓食用鼎内毒虫的速度,让这一些毒虫将那一颗腐烂人头啃食干净。 如此一晃眼,便已是半年过去。 某一日的夜里,这一四四方方,磨盘大小的铜制药鼎中,那厚重的鼎盖被轻轻的顶开。 一对灵活似鞭的触角,伸出鼎盖掀开的缝隙,于黑暗之中不断的甩动着,捕捉着一切信息。 确认四下无人后,鼎盖被内部的力度移向一边。 一只约莫两尺来长,一臂长短的黑背大蜈,从鼎口中爬落了下来,在湿滑的地面上迅速爬动。 “自由的气味!”季明挥舞触角,肆意的捕捉空气中的信息,心中补充的道:“还有蛇的。” 这里蛇的气味实在太浓郁了,显然就是一个蛇窟,不见天日的蛇窟。 那一个男人的身上也是,夹杂着一种可怖的,极度危险的蛇类气息,犹如他的天敌一般。 季明有目的性的向外爬去,他需要去往外界自然之中,拜请黄天之月赐下一份珍贵的灵机。 只有拥有了道行,他才能获得超出这蜈蚣虫躯限制的五感,不只是依靠着触角感知周遭的一切,那样获取信息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爬出窟洞,一抹月光洒在窟口边缘。 季明盘在光中,那一节节的铁背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光。 在头部上,那末端带着毒钩的一对颚足,重复着夹击的动作,显示出季明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时隔半年多,他将再一次的修炼拜月法,吞吐灵机,踏上「炼形」的道路。 当头部被一节节壳背高高的拱起,那一轮发散辉光的银盘,流淌下一滴滴月华灵机,落在口器中。 灵机化在躯中,游走于内外,疏化顽愚。 整个吞吐月华灵机的过程,一直持续到天明,不过这修行的效果,却是让季明的心头一沉。 虫躯炼形的难度,远要比他想象中困难。 他这一夜的吞吐灵机,且不说令躯壳肢节幻形,就是身中的横骨,都未曾化去多少。 都说百年兽精,千年虫怪,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这虫类成精的难度,好在他有一些宝贝。 只是现在还不是取得上一世宝贝的时机,季明选择折身而返,再入窟中。 那鼎外的童子急得满头大汗,当见到那一臂长的黑蜈自窟顶上爬落,顿时既喜且惊。 季明摆动着一对对节足,径直的爬回药鼎之中,并示意那被他吓到的童子继续投喂毒物。 如今一般的毒物,早已难无法满足他。 童子倒的那点毒虫,只能说是吃了个半饱而已。 在其后数周中,他总在夜里外出,修行拜月法,吞吐着灵机。 那一侍弄药鼎的童子,从刚开始的惊慌,到最后也逐渐习惯且适应他这一特殊的行为。 随着修行的时日渐长,五感一一开通,尤其是视、听二感,虽然还不完全,但已可辨物。 唯有一个味感,他真想当作从未开通过,那一些毒虫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某一日,当季明在鼎中休息时,鼎盖忽然大开。 一张冷峻阴翳的脸庞,夹杂着异常熟悉的危险气味,出现在了鼎外,这是...那一个男人。 “哦~” 余霄见到鼎内黑蜈,惊讶了一下,而后伸手贴在一节壳背上,“灵机内蕴,这是自悟炼形法了?!” ------------ 第32章 血口,小如意 “好!” 余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而后又低头思索了起来。 这一头铁背蜈所体现的灵性,还有异种天赋,让他很是诧异,在心中的价值一下提了许多。 近日里,师傅已在暗示他将铁背蜈种转送师妹,可是现在一看,倒是心中有一些不舍。 万一这一蜈种,真能通灵,日后成就「灵蜈」,那他不是平白给那心梅师妹添了好大的帮助。 在「盘岵大山」这等的旁门大宗内,可不兴互助有爱的那一套。 “好蜈儿,今日便送你一桩造化。 若你能接下,那日后不必待在鼎中,自可入我热血暖肉之内,享用灵机精气无数。” 余霄的手掌轻轻拍在腰带一小囊上,那皮囊猛的抖动了一下,囊口内吐出一块巴掌大的骨板。 “感受它,触碰它!” 骨板落入鼎中,季明一下就看到阴刻在上面的真形。 “还有这好事?!” 季明心道。 一定是自己修行拜月法,灵机存身,被误以为天赋异禀,便要进一步的测试他,衡量他的价值。 一旦他真学会这真形,怕这人还要加大培育力度。 “学!” 没什么好犹豫的,季明开始观察真形,并且挥舞头部的触角,不断的触碰骨板。 在骨板之上的真形,不似狐社内的真形「阴风小术」,密密麻麻的注解围绕着写了一大圈。 另外,其中还有取尸中阴气而提升术法的贴心小技巧。 在这一块骨板上,除了真形,其它什么也没有。 季明看得发懵,那真形在他的眼中,不断的缩小,转眼便没了。 要不是自己的一对触角还能触碰到板上阴刻的真形,季明真以为它直接消失不见了。 定了定神,真形再一次回到视野中,可是不一会儿,又如上一次一般,在视野中缩小不见。 如此,季明盯了有半个时辰。 他内心有一些沮丧,感觉鼎外的“大款”,自己铁定是傍不上了。 在鼎外,那个人还在看着他。 在他的表情上没有一点不耐烦,那一种眼神在黑暗中就好似鸮鸟一般,满是不详的感觉。 许是看得久了,即使季明不再注视真形,在他的视野中,依然有一枚真形重复着出现——缩小的过程。 他的身子开始发痒,一节节的壳背逐渐升温。 余霄将一只手掌伸入到鼎中,感受到了鼎内温度的明显变化,嘴角立刻露出了一抹笑意。 “好蜈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对着鼎内的铁背蜈赞了一声,而后吩咐童子将窟中深埋的一个毒瓮掘出。 在毒瓮之中,乃是余霄平日搜山检河,几番辛苦才得到的毒物,一个瓮中只养炼那么一头。 这一些单独瓮藏的毒物,毒性猛烈,已是存活数十载,小有灵性,非是一般的毒物可比。 将瓮上的封皮戳破,浓烈的气味自瓮中喷出。 余霄从瓮内取出一只蓝边毛蛛,它有着金属般的蓝腿,在胸部和臃肿的腹部布满了螫毛。 艳丽的蓝腿,彰显着它的不凡毒性。 余霄将它抛入鼎中,而季明在感受到强烈的威胁下,顾不得自身异样,将毛蛛整个环抱。 在环抱的一瞬间,毒钩便已深深的刺入毛蛛体内。 毛蛛挣扎得剧烈,几次试图反攻,可大幅度的动作,只会让它体内的毒钩造成更大的伤害。 渐渐的,毛蛛挣扎不动。 季明的毒钩在毛蛛体内有所松动,这是视野中的真形让他精神产生负担,整个晕乎乎的。 发热的躯体,让季明感受到异乎寻常的麻痒感。 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下,让季明自残似的撞击鼎中的内壁,并且不断的刮蹭着鼎底。 “对了!” 季明看向那被他所杀的毛蛛,立即上去啃咬吞咽起来。 那人将毛蛛抛入鼎中,定然不是无聊之举,一定是对他有所帮助的。 不多会儿,这一只拳头大的蓝边毛蛛就被他吃完,蛛毒在体内开始产生一系列的复杂反应。 鼎外,余霄看得目不转睛。 “五仙养炼,便在于“毒”之一字。 化运奇毒而为己用,更胜过吞吐灵机百道。” 在鼎内,铁背蜈渐渐的不再动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天一夜,而余霄也守了一天一夜。 “咔!” 黑暗中,细微的,清脆的一个声音在鼎内响起。 在余霄的注视下,一十八节的蜈蚣躯壳颤抖了一下,接着头部破开小口,一拇指长短的小蜈蚣利索的爬出。 季明瞧着那大他数倍不止的蜈蚣虫蜕,顿时明白这一真形所蕴含的术理——躯体缩小。 “恭喜!” 余霄俯首说着,两边的嘴角几乎拉到耳垂,占据半个面部,形成一个诡笑,“你已领悟了你天赋妖术「大小如意」中的小如意之术。” 他再一次伸出手掌,大拇指向内按压,锋利的指甲在掌肉一划,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出现。 “好蜈儿,你现在获得了一个新的巢舍,我的温暖肉体!” 那血口横在季明面前,仿佛一道血肉构造的玄妙之门户,半掩着,正在邀请他进入其中。 季明知道进入其中,日后的一段时间内,便可无忧,更能得到这人的倾力培育。 这正是他上一世中所设想的,所期望的,不过现在所设想的对象,已经由张娘子换成了眼前的这一位。 而这一位相比于张娘子无疑更危险,更不可预知。 季明抬动一对对的节足,似一道黑线一样,游入血口之中,在温暖血肉里前行,小心避开血管,驻留于腕上。 肉体中,一道道精气化入季明的躯体中,让他的道行快速的增长。 在余霄的面部上,两眼闭合,流露出陶醉的神色。 “炼得三花聚顶,河车升降;养成五炁朝元,知念中无念。 如今有蛇蜈二仙助我,距离养气一境中的三花聚顶,我余霄也只是差那一步而已。” 余霄心满意足的在窟中取出另一口毒瓮,将这瓮内的银环蛇种拿在手里,仔细的欣赏着。 “铁背蜈本就应是我所有,拒不转送也在情理之中,可却是不得不考虑一下师傅的想法。 我这银环蛇虽也不俗,可到底比不上铁背蜈。 如若...补偿给我那师妹,怕是在师傅那里说不过去,还会引起怀疑。 罢了,道途争锋,唯我而独存。 这银环蛇她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大不了我亲自教导一番小周天功夫,算作额外的补偿。” ------------ 第33章 教导,尸心斑 塘边,野渠一侧。 橙红色的余晖正洒满天际,为远处的山峦披上了灿金外衣,为那被吹皱的一池秋水添了道波光粼粼的霞晕。 在这般美景中,张娘子一身轻便常服,应邀而来,并于塘前久久失神。 余晖之下,余霄一身的素色道袍,腰系一根粗麻绳,赤足而来,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在塘前的土寨,承载着张娘子的屈辱过去,她如何能够忘记,如今余霄旧事重提,让她心中大为恼怒。 “余师兄,请你道明来意?” “看!” 余霄只是吐露出一个字,而后面向那一座土寨。 张娘子不明所以,但是摄于余师兄的气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座早已安宁的土寨。 土寨之中,渐有火起,只是眨眼功夫,便有了火烧连营的态势,汹涌的火光同霞光所呼应。 “这是...” 张娘子轻捂口鼻,满眼的不可思议,往日屈辱的痕迹似在大火中焚烧一般。 在她的耳边,响起师兄那如同恶鬼一般的低语,“这是你余师兄一份迟来的见面礼啊!” “你疯了! 要是方中道民知晓,你就算是神婆弟子,也难逃追责。” 余霄只是微笑,站在张娘子的对面,站在燃烧的土寨之前,远处依稀传来哭喊声,妇孺皆有。 “张师妹,你对于此方中的复杂局面并不了解。 不过没有关系,师兄日后会悉心的教导你,而你现在只需要聆听我的言语。” 张娘子面露不忍,心中的那一点快意,很快在流风送来的哭嚎声中流逝,但是她很快调整情绪。 现在不是为寨中妇孺哀悼的时刻,她得搞清楚这余霄师兄借着为她报复土寨的名义,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娘子能够迅速调整的状态,让余霄略感诧异,这不是他预料中的一个反应。 他帮助张娘子焚烧土寨,按照其在寨中所遭受的巨大屈辱,难道此刻不该心存感激吗?! 他必须得承认,师傅新收的这个师妹,的确很有意思,难怪能得师傅的专宠。 “一笔交易。” 余霄干脆摊牌的道。 “我需要你放弃那一蜈种的所有权,在师傅面前主动的放弃。” “蜈种?” 张娘子一下想到半年前那失之交臂的铁背蜈。 她本想说自己没有让余霄转送的意图,但想到余霄此番举动,定然是因师傅介入其中。 心中又想到这是师傅的一份苦心,顿感烦恼。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一个铁背蜈,还不值得余师兄费心。 它一定是特别的,如此才值得师兄你“煞费苦心”的准备这一份礼物。 不过我得在这里说清楚,当初在园中未能选中一个蜈仙良种,那是我张心梅自己本领不济。 他人没有义务为我的无能负责,哪怕是我的师傅。” “很好!” 余霄这一次是真的刮目相看。 虽然自己很讨厌这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但张心梅的所思所想已胜过门中许多伪君子、真小人。 此刻,余霄有意试一试这个师妹言语中的成色。 “好好看看它!” 余霄伸出一只手掌,对准了张心梅。 在见到余霄掌心中的一个小圆点,张心梅下意识的便要闪避开来,惊慌的道:“尸心斑!” “你要看的不是它。” 余霄道。 张娘子本能的有些慌张,那掌心的紫色圆点「尸心斑」乃是密功·彩云毒手大成之后才会成形的。 神婆弟子之中,从未听说有谁练成。 她目前为止,刚过彩云毒手的第一阶段「亲采毒虫,留毒于手」,现在正在服用盘岵大山的丹头·五仙丸,借此辅益小周天修行,并配合密功的修炼。 张娘子刚度过了修行小白的时期,故算是知而深深畏。 她忍着心中的那一点惧意,目光在余霄的掌中移动,立刻注意到了一个弧形的结痂伤口。 “出来。” 在余霄的呼唤之下,那结痂的伤口从内部撕开,两根细须首先出现,在空气中胡乱的舞着。 接着扁平的黑蜈头探出,而后是那一节节的壳身。 季明呼吸着新鲜空气,从余霄的血肉中钻了出来,不再维持小如意之术,躯体一下变大,恢复成一臂长的原状。 张娘子瞧见季明的“神异”,惊呼了一声,道:“这不是和师傅那一条铁背蜈同样的妖术吗?!” 季明盘在余霄的身边,他自然是看到了张娘子,于是假意凑了过去,装作带有好感的模样。 余霄瞥见自家蜈仙对张娘子的亲昵模样,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一些后悔将其草率的放出来。 这一蜈仙刚出生时,未受他的重视,错过了最佳培养时间,未能让其通过气味认定自己为血亲。 如今以肉身养炼,才稍稍养熟一点。 张娘子看着在脚下绕行的铁背蜈,能够感受对方的亲近之意,但是她的想法仍然没有改变。 季明方才已是听到余张二人的对话,而他假装凑到了张娘子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投靠对方。 相比于张娘子,余霄这个“大款”才是现下的最优选择,不过张娘子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按照对方的资质,还有神婆的重视和栽培,说不得有那么一日能够超过余霄。 他如今表现得亲近些,一是让余霄产生危机感,加大对他的“施恩力度”,二是在张娘子这里埋个引子,留条后路而已。 他日张心梅若是乘风而起,修道有成,自己跳槽过去,那也不算太突兀了。 只是这一切还得建立在自己这一只蜈仙异种的巨大价值上,不然哪一个都不会愿意栽培他的。 不过季明倒也没太担心,在盘岵大山之中,五仙可是“硬通货”。 “要是将它转养...” 虽说心意已定,可张娘子脑中杂念难除,干脆背过身去,不看黑蜈,说道:“余师兄还是将它收起,不必试探我了。 改日我自会去师傅那里,主动说明放弃转养全出自本意。” “师妹,我这里有蛇种一条,还请你务必收下。”余霄将一个小瓮送入张娘子手里,未等对方拒绝,再道:“你若不收,我在师傅那里说不过去。” 见张娘子未再推脱,余霄心中总算觉得妥当一些。 “师妹可还有所求?”他假模假式的问了一句。 原本还想着教导这张师妹一段时间,以作额外补偿,但看张师妹正直非常,应是不需要这补偿。 张娘子目光一动,笑着说道:“余师兄修为高深,顶上三花有成,可否指导一下师妹?” “行!” 余霄的痛快让张娘子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怕早有这样的准备,只不过看自己这般正派,觉得用不上而已。 余霄看了一眼在地上欢快爬行的铁背蜈,底气稍显不足的唤了一声。 那铁背蜈到底还是认他这一个主,躯体一缩,爬到了自己的手上,却是没再转入那道血口中。 余霄知道这一灵性十足的蜈仙,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故而便托在手上,随了这蜈仙的意。 季明当然不愿回到血口中,既然已经知晓余霄准备教导修行,那他自然得在旁边观摩了。 人道的修行,他可是心心念念许久。 在余霄手上,季明远眺那一方池塘。 自己上一世坠入池中,已将鸦身连同装有赤参的玉匣,一起藏在预先挖好的一个土洞中。 他已摸清余霄闭关的时间,只待找到一个机会,便可取回上一世的妖身,还有那一玉匣。 此身的异种血脉,季明总觉得没有彻底激发出来,这未被激发的部分,应来自于父系——长老蜈仙。 因为对于此世的蜈身,季明内心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计划,所以他需得用赤参将血脉彻底的激发。 正思索着,季明目光又扫到野渠中,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 “这鬼地方...” ------------ 第34章 斋醮,解符图 石白大寨,药舍内。 一卷道书被余霄拿在手中,而张娘子如学生般,在焚香的舍内正襟危坐着,这是出于对符图道书的尊重。 “修行第一步,非是坐忘导引,行那小周天功夫,而是学习如何解符图。” 这一卷道书被摊开,上面是一个古老而奇特的图形,它就像是一个极其写意的水墨画一般。 “符图也是文字。 不同于自天周而传的古篆字,或者如今巴国中被三天推举的巴文,这每一个符图都来自于更久远的年代。 传闻在那个年代,清浊难辨,三天还不曾是三天呢!” 季明盘在香炉的盖上,嗅闻着内里含有微量毒素的香气,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余霄的话语。 这一些闻所未闻的知识,单单是听着,都是极大的享受。 为显得自己已非是无知之人,修行新人,张娘子说道:“三天之所以三天,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始创符图、真形。 尤其是苍天,以符图大兴人道,开辟蛮荒,文明教化,方才有这天下三十六方的安宁。” 余霄冷笑一声,将炉上吞吸毒香的铁背蜈抄在手中,道:“咱们可不是三十六方中的道民,而是方外蛮夷,旁门左道之辈。” “我们身在道土,久沐道风,虽不是那显世三宗内的正规道民,可也不能算是方外蛮夷。” “随你!” 余霄懒得争辩。 他这人看重现实,最讨厌虚头巴脑,不切实际的道理,有那争辩的时间,不如多多养炼五仙。 “不同于文字可以从左至右或者从上至下地读,这一个符图代表的就是一句话,一种事情。 由于符图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所以你也无从知晓这个句子应该从哪里开始读,以及从哪里结束。 除了一些神人,天生双瞳道眼,其他凡俗肉胎,难以直接看懂,所以便需要学习「解符图」。” 余霄在舍中讲着,追忆到了自己刚入道的情景,语气中的冷意稍解。 “师傅教导过我如何解符图。”张娘子觉得自己被轻视,这个余师兄似拿她当个未入道的一样,“我已经解出道书上的小周天符图。” 说着,张娘子便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札。 余霄看了一眼手札,没有接到手中翻阅,而是拿着那一卷符图道书,向张娘子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为何已有大量的前人解符之书,我们仍然需要自学解符图吗?” “有两个原因!” 这是道问,张娘子立马认真起来。 “一是因各人解符图的见解不一,水平不一,只看前人所解的文字,法理不能入心,故而需自学解符图,接触最根本的法理。 二是因为时移势易。 符图的法理在时间的伟力之下,将如潮汐一般变化。 这样的变化很微小,以百千年为单位,以人的感官无法感知,所以要通过解符图调整到最新的法理。” 余霄喟然长叹,道:“历史长河浩荡向前,岂可以今论古,文字可失真义,可符图却可应时而变,苍天道理便在其中。” 人在谈论宏大的事物,总能忘却眼前的苟且和矛盾。 就如余霄、张娘子这等意趣不合的,也能和谐共处。 就如已成蜈蚣的季明,也放下心中对于转世的百般算计,沉醉在这宏大的事物中。 这一刻,季明庆幸于自己早些转世的选择,也只有在人类修者这里,才可见修行文明之深度。 困于深山,离群索居的山精鬼怪,根本没有孕育璀璨文明大世的沃土。 即使有狐社这样的一个提供群体交流进步的特例,也难以在一整个文明中起到作用。 “符图以我等凡人之体,无法看,无法听闻,更无法切身的感受,所以这解之一术,需假于物。” 季明在余霄手掌上一动,总感觉自己的台词被抢了。 “打醮!” 张娘子道。 “没错,醮,斋醮! 这是仙家的专称,至于我们嘛,自然没那么讲究,故而称之为设坛作法。” “我还是喜欢称作‘醮’,设坛作法的用途更为宽泛,并不专指解符图的方法。”张娘子摇头道。 较真是余霄在张师妹身上发现的另一个优点,随着更深入的了解,他多少明白师傅专宠的原因。 这张心梅不正是一活脱脱的,年轻版的师傅嘛! 看来往后对于这师妹,要更小心一些,师傅在面对这样类于自己的弟子,定然会失了平常心。 “符图虽始于苍、黄二天,可斋醮法却由中天所创,而后萌芽于天周,盛行于大夏,待到今朝,已不知多少岁月。 我们盘岵大山的「蝎心斋」,就是脱胎于《中天章本》中的「封土斋」。” 提到这蝎心斋,张娘子打了个颤。 修行哪里都好,就是在某一些方面过于恐怖诡异,大大的超出了一个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余霄知道张师妹在恐惧什么。 这蝎心斋有别于一般的斋醮,本质是早期道家所盛行的生死彻悟那一套。 讲究以重大的痛苦、疾病或者心神刺激,来激活肉身中的“天眼”,从而观察到符图的真意。 他自学习醮法解符图以来,对这小周天符图也只敢使用三次「蝎心斋」,也是这三次解符图,让他的身体中留下许多毒患。 他拍了拍道书,问了一下,“这一小周天符图,你已经解到了哪个地步?” “自是顶上三花中的精花!” 张娘子不自信的道。 “嗯!” 只是大半年而已,张娘子这一个解符图的速度,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有看师傅的解书吗?” “看过。”张娘子如实的说着,“还有各位师兄弟的,只是其中没有余师兄的小周天解书。” “哈哈~” 余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道:“我一直认为修行是很私人的事情,尤其是符图解书这样带有强烈个人念头想法的。 一旦被有心人窥得,恐怕是祸非福。” 张娘子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季明同样不自觉的点头,这个余霄心思深沉,绝非池中之物。 难道所有修者都是这样胆大心细,谨慎周密的吗? 季明顿时感觉未来的修行路上,那必然是‘其乐无穷’。 舍内,余霄的指导一直进行到戌时(黄昏时分),他们一个学得快,一个乐意教,时间自然过得很快。 当然,还有一个季明,他听得尤其认真,只恨没有纸笔,没法一一记录下来。 好在张娘子心细,一边受教,一边执笔记录,娟秀的巴文小字可比他季明那狗爬的字好看许多。 如此,他可以找个时间,悄悄过来翻阅。 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该如何取信于张娘子,让其可以放纵自己在她的药舍内自由活动。 尤其那符图道书,还有解符图的醮法。 在余霄那里,同在张娘子这里获得道书的难度,还有危险的程度,那可完全是两个档次。 “或许可以凭借余霄那密功速成的法子取信于她,反正那法子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况且那法子非我不可成。” 季明心道。 ------------ 第35章血炼,龙蛇变 入夜,季明自门缝里爬出,来到一处山石堆彻所在,一路攀爬上去,仰着头吞吐月华灵机。 灵机入身,浸入壳躯之中。 似这般的吞吐灵机,真不知哪一日里,他可再修成一头精怪。 “难道像前世那样采补?” 季明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采补并非不行,可人道法网不可不查,此事需得再三斟酌。 在一番修行过后,季明不由得再一次想到「解符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曾在老庙之中,那一位博泥公有说过解符图乃是道民考试的核心内容。 如果他能取得那一卷符图道书,再学得「盘岵大山」的蝎心斋醮,实际的上手体验一番,待转成人身后,那成为太平山的道民,不就事半功倍了。 解符图不比以往所学得任何东西,那是后世人身成为道民,入道的第一步。 三天之下,修者们在大道之上不断前行,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体系。 符图、醮法、丹头、密功等,仿佛这一切都在一个玄妙的循环之中,季明不知道未来究竟还有多少在等待他的发现。 不过,他期待着... “嗯?” 山石之上,季明忽然闭合口器,头节一转,看向了黑暗中的某一处。 在那里,隐隐有两抹赤色,在草丛中伸缩不定,一直监视着他的行动。 “蛇仙!” 季明心道。 在余霄的身上,那一种令他如临大敌一般的蛇类气味,便是从其养炼十数载的蛇仙身上散发的。 “嘶~” “呲~” 许是知道季明觉察到它们,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嘶鸣声,从那隐现的两抹赤色中发出。 当夜空中那罩住皎月的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普照下来,那两抹赤色才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那是两个赤鳞蛇首,共享于一身。 两个蛇首在月光下高高的支起,一身赤纯一色的鳞片,如同一片片火玉嵌在它的身上。 蛇躯一动,两首对准着那回去的路。 看它们这般的意思,季明心知这又是到了余霄修炼「彩云毒手」的时间。 在密功修行中,余霄需要他的配合。 在双首蛇的注视下,季明自山石爬落,一路回返。 作为一位较为强大的,谨慎的左道人士的蜈仙,好处是可以预见的,但坏处似乎同样显而易见。 那几乎伴随强大而诞生的掌控欲,正在一步步摧毁季明的自由空间。 季明可以理解,换作是他,在得到一头天赋强大的蜈仙后,自然不希望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而且作为主人,自是有权支配它的一切,包括且不限于生命。 这...也是他将张娘子作为备选方案的一个重要原因。 相比于余霄而言,张娘子行事正派,没有男性天然的强欲,且有一颗赤子之心,更能同他互相辅成。 说白了,正直有余,机变不足,更易操纵。 唯一的缺点,便是张娘子入道太短,资材、道行、道法知识等等都差余霄一大截。 在她那里,估计许多年后,才有能力培育他。 不过有一点,在她这里获得道书,远比余霄这里容易许多,也安全许多。 这也是季明准备抛出一点甜头,取其信任的原因。 至于暴露上一世的身份,进一步的笼络,季明还未曾蠢到将自己最大依仗泄露出来的份上。 老话讲‘要想活得好,就得考虑得早。’ 在这第四世中,修行已开始显露它残酷的一面。 尤其这还是在旁门左道之中,他曾经的从容洒脱,超然于物外,都将暂时离去。 不过季明相信,这一份从容将很快回来,对余霄反客为主,并非不可能之事。 现如今,想来余霄还能够容忍他,给予他自由活动的时间,便是因为自觉养炼时间太短,无法驱使如意,所以才这样博取好感。 月下,余霄闭目盘坐在廊道中。 在他的头上,隐隐有三道气流次第升起,垂在其上,这是顶上三花修成的标志。 “来了!” 余霄未睁眼,只是笑着对蛇蜈二仙道。 “快,我刚服五仙丸,且注毒于身,入我血肉,助我行功。” 那双首蛇先一步窜过去,贴上余霄的后背,两首蛇口大张,一左一右,分别咬住两肩,注射着蛇毒。 对于自己这蛇仙之毒,余霄早已产生耐受度,轻转双掌,那毒已顺着双臂,拘于掌内,汇入「尸心斑」内。 彩云毒手第二阶段,便是吞服五仙丸,将其中五仙毒拘于掌内,久而久之,密功大成,就可在掌心中形成这尸心斑。 可五仙毒中,有蝎蜈两种灵毒难以集全,故而丹头难得。 为求得密功速成,在「盘岵大山」内,便也诞生了这注毒于身的法子。 然而毒性迅猛,尤其是五仙异种,就算有这炼毒化毒的密功,一般人也绝不敢尝试这一个法子。 只要有一丝的差错,毒素侵入腑脏之中,那便是身死道消,三天难救。 不过余霄敢做,而且没有一丝犹豫。 他天生就可轻易的对自己施以狠手,当然在对待别人自然可以更狠一分。 季明在一旁看得冷气直冒,当再一次受到余霄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缩小数倍钻入其掌肉之内。 余霄竖掌于身前,催运密功。 季明在血肉中静止,感受着自己的毒素被抽离,这就是它这一蜈仙的价值之一,提供安全的练功毒素。 在行功结束后,季明又得到余霄反哺的许多精气。 余霄隔着皮肉轻抚着铁背蜈,问道:“好蜈儿,为何不饮用我掌中毒血,它可是你的大补之物。 难道你忘记我所说的,化运奇毒而为己用,更胜过吞吐灵机百道。” 季明不是不饮,实是不敢。 他深知五仙养炼,要诀便在于血炼,尤其是掌上的毒血,只要毒物久食,便可驱使如意。 季明不食,余霄倒也没有起疑,只当还不曾亲近。 季明自出生便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怕是任他余霄想破脑袋,也绝不会知道这蜈仙天生宿慧。 在其后几天中,余霄一直在指导着张娘子,所讲的只限于张娘子自解出的养气境「精花」部分。 而其后的气、神二花,未曾涉及一点。 这一点余霄值得季明学习。 对余霄而言,张娘子虽尚且弱小,刚入道途,构不成危险,可该防范还是得防范着。 在指导的日子里,余霄拿季明之灵毒行功之余,也准备正式的加大对他的投入。 在余霄看来,铁背蜈迟迟不肯饮用掌血,定是因自己错过幼年的最佳伺养期。 如今之计,只有加大投喂力度,那就一定可以成功血炼。 在得知余霄准备的巨大投入,季明心中欢喜,但强自忍耐着,一如往常,对余霄若即若离。 他知道…自己的回报总算来了。 困养鼎中半年,忍受幽闭黑暗;挤于掌内血肉,任由抽毒练功;扮作愚虫蠢豸,不敢露有太多神异。 所为所求,便是这一刻。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成龙之势,俯身草莽,待时而动,败而不怨。 成龙之时,飞腾万里,傲游九霄,骄而不燥。 季明虽然心中澎湃,但是表现得比往常更沉稳,更谨慎。 双首异种蛇仙的毒汁,珍藏数年的灵毒,来自碧血神婆蛇蛤二仙的毒剂,宗门所赐之毒草,各类珍奇的老毒物,就这样被一一的投喂给了季明。 这样的投喂力度,在短短数周内,已是耗去了余霄的一半身家。 季明在享用后,又是蜕皮数次。 他那顽愚的虫躯终于松动瓦解一点,横骨舌窍一关,逐渐的被打通。 自此,季明可自称个蜈蚣精。 相比于上一世,哪怕是未成幻形,那化在躯体中的灵机都更为凝实,这就好像有人天生一拳有十分力,而有人一拳只能使出三分力。 当季明沉浸在坐享其成的日子中,那余霄却开始苦恼起来。 季明这喂不熟的性子,让他一度失去耐心,但刚结束的巨大投入,还有季明所表现的亲近,都让他心存一丝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被吊着一样,被区区的一只虫子吊着。 没法子,被套牢的他,只能强忍着,适应这一头不受血炼,不能被强行操控的蜈仙。 他隐隐的,总感觉无形中的关系…改变了一点。 ------------ 第36章 斗蛩,闭关前 兰荫方之南,横山之西南,有一连绵山脉,形似弧形,可谓层峦起伏、丛林密布,整个如同一根巨指在地上推挤出的褶皱。 此等大山岭,远望雄岭拔地,近观奇峰嵯峨,连绵处云天一色,险峻处万夫莫开,凡人万难造访,唯有仙家往来其中。 盘岵大山的山门,正在其中。 在十三大寨前,横山之侧,有一隐道,可通山中,不为外人所知。 隐道尽头,为一高地上的岩穴,其中建有一处山坊,据说其为兰荫南部某位旁门大修所立。 余霄走在坊中,熟门熟路的来到洞内一处门室内。 在门室上,还刻着歪歪扭扭两个古篆大字「斗蛩」。 斗蛩本意是斗蛐蛐,而在这一坊内,又或者在盘岵大山内,被赋予了毒虫赌斗的新含义。 鼓足气力,余霄推开了那一扇沉重的石门。 这一道门可视为筛选斗蛩参与者的一道门槛,非密功大成,三花炼就的,很难轻松的推动石门入内。 “呦! 余蛇君。” 室内有人一眼认出了余霄,诧异了一下,后又热情的迎上。 “您可是得了甚好虫,不然不会踏足这地方吧!” 余霄的谨慎毒辣的处事风格在兰荫南部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手里没个王牌怕是不会轻易造访这里。 “叮”的一声,一内方外圆的铜币被余霄弹到那人的怀中。 “余爷!” 那人欢喜的叫了一声,道:“今儿坊内来了两位阔主,都是室里的常客,手里头都有异种。 一个是臂刀螳螂,另一个是翅雨飞蝶,虽同您那一枳首蛇不可比较,可在斗蛩室内也是顶好的斗虫。” 余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思索,来到主持斗蛩的坊内执事这里,交纳了六枚大钱。 执事验证钱币真伪,再看了余霄一眼,而后高喊传报一声。 “符钱六枚,新客一位,入场。” 一声通报,余霄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将托在掌中的蜈仙显示了出来。 执事在见到那一黑蜈,眼睛一亮,再一次高声的道:“铁背蜈一只,谁有兴趣玩一玩?” 铁背蜈不是一个知名度低的蜈蚣异种,大家多少都了解它的特点,那一身的铁背,寻常的毒虫难以攻破。 季明缩在掌中,半臂的长短,迎着一道道检视的目光。 享用了余霄一半身家,现在是该是卖力的时候了,不然这一位余霄可真得视他为仇敌了。 御人之术,无非萝卜大棒。 大棒暂且不提,可萝卜他得给足,无论辅佐密功修炼,还是配合取毒炼药,无一不如其心意。 现在若他斗虫得胜,为余霄赚得盆满钵满,哪怕一直炼他不得,在作其它考虑时,也得仔细掂量。 至于能否得胜,季明倒不太担心。 他这一身堪比精钢的背壳,再加上小如意之术,他倒不信这斗蛩室内能有几个可胜于他的。 况且余霄令他缩成半臂之长,扮作成虫前的蜈种,晃人眼目,平添许多胜机。 果然,已有一人上钩。 这人肤色黝黑,额上绕带,一身的短衣,活像一个地里的老农,看样子倒是不像本地的左道人士。 他同余霄在一四方深坑前站定,余霄生怕对方反悔一样,率先抛出了手中托着的铁背蜈,落在坑里。 这本地的左道散人,大多熟知他的作风。 哪怕自己这铁背蜈已缩小伪装一番,怕是这一些人都会心存一些顾忌,唯有先坑个外地的散道。 “区区未长成的...” 老农似的汉子低笑一声,嘀咕几句,将一拳头大的铁火蚁抛下。 “封石!” 那一执事高喊了一声,深坑两边的厚石板逐渐的合拢起来,将那一坑口给严实的封闭上。 虫子可比人敏感许多,季明的那一股气息,刺激得它缩在角落。 季明头部上的触角乱舞着,感知着那一蚁虫的气味和振动,从而确定它的位置。 这蚂蚁倒是机警,除了刚开始的慌乱骚动,现在已在黑暗中静止下来,尽量的隐蔽着自己。 可它的智慧终究不足,无法掩盖气味。 季明的一对毒钩在黑暗中移动,忽然一个抖动,刺入某个物体内,而后狠狠一搅,结束生命。 在恢复原状后,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蚁虫囫囵吃下。 “滋味不错,微微酸,带点脆感的鸡肉味!” 这吃虫子就同饮苦茶咖啡一样,这饮得多了,倒是也能尝出个滋味来。 顶上石板移动,季明再次一缩,而那老农似的汉子赶忙的往里一瞅,火热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在周围都是幸灾乐祸的讥笑,笑这外地散人被利欲熏了眼。 “余蛇君果然养得一只好虫!” 室内有一阔绰的主站了出来,在其肩头趴着一只水蓝蝶虫,两翅一抬一落的,煞是好看。 “我只是听过你那头枳首蛇的名声,不过这里是「斗蛩室」,咱们凭的可都是手里的毒虫异种。 我这翅雨飞蝶,已经养炼多年,在室内也是常胜之虫,今天倒想会一会你。” “我拒绝!” 余霄说道。 “你...” 那阔主没料到这个在当地略有声名的余蛇君,竟是这样痛快的拒绝他,而后明白对方没有斗胜的把握。 “我再加六枚符钱如何?” “不行!” 余霄再一次拒绝,当周围赌客的眼神隐隐变了变,他便心知自己目的达到。 “看来你也只配在小场子里玩一玩。” 余霄没理会这人的讥讽,对他而言,斗虫得慢慢来,先收割中下游的赌客,再陪这些阔主玩耍。 这中下游的赌客,就像是小鱼飞虫一样,不能惊着,也不能惯着。 自己拒了那阔主,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这异种,未曾长成,只能同他们这一些人玩玩。 就这样,余霄在这里一连玩了数天,输少赢多,很快大赚。 照这样玩下去,即使偶尔输上几把,估摸着很快有人看出他的意图,于是见好便收,待下一次再来。 在坊中,余霄拿着赚来的大笔符钱,开始采购起来。 如日常所用的纸张、笔墨等,还有用于存蛇养虫的瓮罐,各类规格不一,用法也是不一。 另有化毒驱虫的药散,诱捕野外毒物的毒饵或者熏香,锅灶、水桶等等的厨下用品。 在采购的物资中,季明注意到了一小袋的精米,这一般是余霄准备闭关修行小周天功夫前的必要准备。 “机会来了!” 季明心道。 ------------ 第37章 后手,老朋友 “嘶~” “呲~” 两蛇首窜出窟洞,在高草丛中,蕨植之间,不断吐着信子,捕捉着特定的气味。 跟踪着气味,绕行在窟外一圈,顺着那一股子气味,这枳首蛇竟是又回到了窟内的药鼎之前。 鼎中,那二十多节的蜈蚣,正好好盘在那里。 在窟外,季明卷在一处枝头,看着那枳首蛇被他一个假壳唬回了窟中,这才安心的离去。 余霄在闭关前,给他在鼎中留足了一周的毒食。 一般来说,余霄的闭关持续半个月左右,而在一周之后,将会有童子来为他再添一份毒食。 所以一周后,他得再次回返。 季明爬到树冠的顶端,迎着那一阵阵拂过树梢的猛烈山风,张开口器中吐出一股股的流风。 这一世不是鸟类,在这阴风一术的修行,远没有上一世进展迅速,但好在也是够用的了。 在感受到足够的风力,下半段节身猛得一弹跃,而后缩成个一节指骨长短,筷子粗细。 “呼~” 在猛烈山风中,季明被吹得风起,并吐出一股股流风托飞小身。 “呜呼~” 在大风中,季明一吐往日郁结之气。 在那余霄身边待久了,天天钻谋其心思,防范其手段,他都快变成个阴毒恶虫。 山风在山谷间穿梭,季明飘在其中,似一片小叶,“飞”得磕磕绊绊的,要不是有阴风小术托扶着,老早掉下。 蛇窟的位置,不在横山一带,但也距离不远。 季明要赶到横山,那只有借助顺向于东北的大风,因而往往要落下去,在树梢间捕捉风向。 好在他运气不错,今日多是向东的大风。 大风一卷,已是掠峰过林。 再一卷,座座山岗被抛在身后。 季明驾驭流风,落到横山上西麓的一野草小叶上,砸得那一片小叶上下猛得晃动了几下。 在上一世中,这横山的周边区域已不知飞过多少回。 虽说那都是为了收采土蜜,笼络群鼠的,可横山里的地形,他确确实实已经记在心里。 只稍微转了一圈,季明便知自己在于何处。 解除小如意之术,季明摆动着那一对对节足,似丛中一道黑线般的,迅速的朝着东南山麓冲去。 ............ 东南山麓外,小小池塘依旧。 大片浮萍,几簇水草,五六片的野莲,如往常那千百个日子一般。 忽的,一道黑线闪入其中,如岸边射下的一道黑矢,几乎没溅出多少水花,便没入池中。 当涟漪荡开,复归于平静后,池塘似乎...依旧。 可不多时,一抹赤色的晕光从池下某一处透上来,隔着重重水体,那晕光显得暗沉沉的。 下一秒,晕光瞬间消失,隐隐有一种咀嚼声,口器撕摩声。 许久,一切声音停止下来,池塘中的游鱼鳖虾,都蛰伏起来,远离着这池下的一处水穴。 那水穴中,一个热源产生,朝着池塘中不断传递热量。 如此一天过去,当皎月升至中天,那水穴中的热量才逐渐的衰减下来,一条苍白细长的手臂自穴中伸出。 “成了!” 那一只手在水底淤泥中随意的抓着,揉着,再一次感受作为人的触感。 “该出去了。” 在池面之上,黑沉沉的,大如一截乌木的东西浮了上来,接着“乌木”在水面扭动了起来。 在两边,嫩藕一般的长臂,长脚,伸了出来,在水中扑腾着。 这一场面,好似个不会泅水的长手长足的怪物,意外落在水中一样,画面荒诞诡异极了。 季明倒不是不会泅水,只是未曾适应这一对手脚。 没错,已经吃下赤参的季明,总算是炼形有成,但又没有完全成,只炼出两手脚的形体。 这模样,活像个接肢的精怪。 不过吞下那百年赤参,炼形倒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就如他早前计划的一样,在一蜈蚣躯身中,来自于父系的血脉被彻底激发出来。 池面上,荡在一节节壳背上的水体莫名的跳动起来,蹦起一粒粒的小水珠子。 在那一节节黑亮的壳上,隐约有一层纹路浮起,再仔细看,那是紧密贴合在壳面的,似蜻蜓翼一般的透明薄翼。 它卷贴在一节节的壳上,不留一丝缝隙的紧密贴合。 那产生的水珠,便是因为薄翼被释放,轻微的震颤而导致的。 这一薄翼来自于父系,那「盘岵大山」内的某一位长老的蜈仙,其血脉可称得上古老了。 季明以一株百年赤参,引出这一血脉,其目的可不是单单造就此世的强大。 只是要实现那一目的,还仔细的斟酌,且有充足的心理建设,不然怕是落得生生世世的阴影。 上了岸,在夜色之下,他晃晃悠悠的站立起来。 在两只长脚的支撑下,一节节壳身歪歪扭扭的,两个长臂在歪扭中胡乱舞着,就是走不利索。 他一副恐怖模样,绝对能活活的吓死人。 就算是季明自己都不敢在池边照影观身,生怕在夜里尽做恶梦。 趴在地上,季明才觉舒服许多,背上一对长长的薄翼轻轻震颤起来,很快将整个蜈蚣身带离地面。 只是一对长手长腿垂在下面,比刚才站立还怪一分。 季明有一些惆怅,仙风道骨才是他所追求的,现在怎么朝着克苏鲁的方向上,大步的迈进。 他看了一眼石白大寨的方向,张娘子那里的符图道书稍后再取。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自博泥公那里所得的炼宝法——白骨攒心珠,这是他反制余霄的一个重要道具。 只要这法器炼成,不,只需粗粗的浅炼,制住那余霄便不在话下。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 法器这一种斗战利器,只在修炼五气朝元的第二境修士群体中,才能够见识到,接触到。 尤其在这边陲之地的兰荫方,法器在中下层修士群体中,更是一个稀罕物件。 “不急!” 季明口吐人言,自言自语的道:“我还有一些时间,还有一些老朋友,一些...老交情。” 在池内,季明再入水穴,来到一土洞里,取了那一具枯瘪的鸦尸。 “走,待我仔细布置一番,再去见一见你那“学生”! 咱这攒心珠能否炼成,可能就应在那一“善假于物”的胡图公子身上了。” 毒钩夹着鸦尸,季明震颤背上一对薄翼,往那山中狐社的方向飞了过去。 ----------------- ------------ 第38章 变化,散财童 坡下,大杏树。 季明已布置好鸦尸,飞来于此,震颤薄飞翼,落在树上,快速的以节足固定身体。 “真怀念啊!” 阳光之下,季明视线扫过坡上,曾经他在这里同群鼠度过一段美妙时光。 微风过处,草坡上的草叶轻轻摇曳,偶尔可以看到成群的小昆虫忙碌穿梭着,它们这样忙碌,可终其一生都无法开通灵智,更别说炼形得道。 季明看了一会儿草中忙碌小虫,而后回想着在附近某一位社鼠的土窝。 同样是在这里,他曾命令一只社鼠监视着落在大杏树上的蝠鸮二怪,这里真是充满回忆。 如今故地重新,别有一种体会。 在见图公子之前,季明得问一下如今狐社内的情况。 他的触角已经捕捉到了土洞内的社鼠气味,还有一些...根茎菌类的味道。 “根茎菌类?” 社鼠的胃口,早被社中狐生们的残羹冷茶养刁,后又有季明供应过一段时间崖蜜土蜜,何时肯吃这些东西。 季明幻变出长臂伸到土洞中,轻轻那么一抓,那社鼠便被抓出。 “吱吱吱~” 被突然抓握住,又见到三尺左右的黑巨蜈,近在咫尺的弯曲毒钩,这社鼠怪叫两声立马昏死过去。 待社鼠悠悠转醒,季明已盘在树上,隐在枝桠后,稍稍遮挡一下自身。 “你是...哪位大王?” 这一次社鼠没再晕厥,颤颤巍巍的问道。 “我问,你答,可否?” “可,当然可。” 无胆的社鼠应道。 这一类鼠精还是一如既往的骨头软,季明开始询问起狐社中的情况。 从这社鼠洞中的食物气味,季明心中隐隐觉得那狐社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社鼠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这个猜测。 “回大王,老太爷走了。 听狐生们讲,西边北边来了群贼道,要在这里做下好大的祸事,老爷去外地省亲,并准备搬过去避一避祸。 社中狐生,还有我们这些社鼠都被遣散,待祸事结束,狐社重办,再被召回。” 说着社鼠便哭泣起来,泪水直掉,似在为现在,乃至于未来颠背流离的生活而感到悲伤。 “贼道? 避祸?” 季明不关心这个,问起了胡图公子近况。 “公子还在社中,等老爷省亲回来,估计...也要搬走了。” “那他的考试呢?” 狐院考试一年一度,就在太山神真圣诞日六月二十这一天,现在可是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社鼠不知季明如何知道这一事情,道:“公子对这一次狐院考试一直患得患失的,还执意留在这里。” “他是不是还在找那飞怪?” “你知道先生?!” 社鼠一连数惊,眼前这狰狞可怖的黑巨蜈好似对狐社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让鼠心畏惧不已。 “没错,公子一直在找他,找得快疯魔一般。” 季明心里有了底气,那胡图儿早前说过欲通过「傀儡戏」这百艺之一,被狐院破格录入。 现在看来,只一个连珠弩,并不能让其有十全的把握,所以才在这般着急的寻找他。 “你可是先生的朋友?”那社鼠忐忑问道。 季明在树上盘动身子,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不错,我与乌松子正是至交好友。”季明眼中闪过追忆之色,一本正经的胡说着,“早年我俩常在黎岭内修行...” “黎岭!” 社鼠打断季明的话,并瞅着西南方向,道:“可是那群山耸峙,瘴云密布,毒虫蛰伏,盘岵传道的黎岭。” 多聊了几句,这社鼠逐渐放开,话也密了一些,于是季明有意引导的攀谈起来。 “这是你从狐社听来的?” “是,太爷平日会同狐生讲一讲周边情况,好使其安心在山中修行。” 社鼠逐渐镇定下来,现在再看那树上盘着的巨蜈,好像也没那么...恐怖惊悚了,好吧,还是有很多。 季明看着社鼠,认真的说道:“我这好友常同我驱鸟而传递口信,因而知道此间许多事情。 尤其是对那胡图公子,常有称赞,言他在假于物之术上已得精髓。” “那你一定能同我家公子投缘,他会好多的鸟语,就是不会驱使信鸟,只能说一说话。” “是啊!” 季明有些不耐了。 他都提示得这般明显了,这社鼠要是灵醒些,早该去通报那胡图儿,讨要恩赏了。 在季明同社鼠攀谈许久之后,这社鼠终于意识到一点,这黑巨蜈或许知道乌松子的下落。 “您且稍待,您且稍待,我去去就来。” 社鼠立马向狐社那边跑去。 季明感叹这社鼠总算灵光了一下,这也没法子,精怪得道之前,总是多痴愚,智慧短浅。 其多读书,多明理,在山中熬炼心性,也是为了更聪明,更有灵性一点。 在季明看来,整个横山之中,智慧心性同人相当的,甚至超常人一筹的,只那太爷一个。 他是季明在山中,唯一忌惮和敬畏的。 有马蹄声响起,那图公子在马背上远远的望来,在他的身边有两三个精怪随侍着。 季明仰起脖子,激动的同马上的“散财童子”对视一下,只听得对方尖叫一声,栽倒马下。 “好大的蜈蚣怪!” 胡图儿喊了一声。 周围执杖举旗的精怪们瞧见了季明,那慌张模样比胡图儿还夸张,几乎是抱头鼠窜一般。 “太爷呦! 这般大的蜈蚣精,少说修行百年往上。” 有精怪喊道。 其中一獐怪使劲抽了社鼠一巴掌,边打边哭的道:“好个贼鼠,竟将爷爷引到的死路上。” “快跑,老虫多邪异,最喜虐杀为乐。” 有飞怪蒙头高飞的道。 栽落马上的胡图儿大为懊悔,刚才社鼠通报的时候也没细问,只当是个刚通舌窍的蜈蚣精。 毕竟那乌松子本就道浅,拜月法还是他所赠予,蜈蚣精同他为友的,又能强到何处。 他带来三五精怪,就是准备谈不拢的时候,好使用暴力逼迫这蜈蚣精就犯,道出乌松子下落。 “别慌!” 胡图强自镇定,稳定队伍,上前问候。 “乌松子自来社中,好茶供应,精米不减,未曾薄待。 小子虽偶有乖张冒犯之举,但从未有害先生之心,几番寻他也只是想要学习假于物之术。” “你怕我?” 季明对于自己的实力,仍未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只是模糊的感觉厉害了许多,起码壳身扛得住揍。 “小子只有尊敬!” 胡图拱手,讨喜一般的道:“大王虫身破除桎梏,长至这般境地,必有百年的精修,且有飞蜈血脉在身,定是家学渊源。” “你都已炼形有成,人身齐备,还怕我?”季明继续试探的问道。 “炼形未必代表实力。” 胡图不知对方何意,只得耐心解释的道:“在精怪中,最难成的,便是虫豸草木一类的,凡有所成,必然厉害非常。 我虽有个人样,可只是沾了狐性有灵的光而已。” “原来我已算有点道行了。” 季明心道。 胡图儿虽有些惧意,但还是忍不住打探起来,道:“您来此地,可有乌松子的下落,我一直在找他。” 眼看终于步入正题,季明直接说道:“他死了!” “死了! 死在哪里?可留下什么遗物,尤其是纸稿一类的。” ------------ 第39章 开坛,粗炼宝 “太急了!” 季明心道。 他还准备你来我往一番,慢慢拿捏住这胡图儿呢! “是有点东西。” 季明口器边的毒钩摩擦着,说道。 他昨夜可是忙活一夜,赶制出了一批的遗碑,埋在鸦尸之下。 “给我...” 胡图刚准备出口直接索要,而后连忙转口说道:“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买下来。” 事情竟比季明想象中的顺利,便似勉为其难的应下。 “糊涂啊! 图公子,你怎知他不是在诓你的。” 随侍的獐怪在胡图儿耳边低语着。 胡图儿脸色一黑,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说‘糊涂’二字,只是...这獐怪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公子,咱可别糊涂。” 那社鼠又灵醒了一回,说道:“这蜈蚣精对社中事情如数家珍,哪里会是那等行骗的精怪。 如今太爷在外,您又因年年落选,年年备考,疏于习练真形术法,可别恼了他。” “有理!” 胡图儿心道。 虽觉有理,但胡图儿总觉这话同獐怪一样刺耳,让他感到不适,什么叫年年落选,年年备考。 他埋怨的瞪了一眼出言的獐怪,直瞪得那獐怪缩起脑袋来。 季明等他们聊好了,才道:“你们可谈好了,要不要先去我那好友的坟前一看。” “不必!” 胡图儿气势一衰再衰,开始同季明谈起了价码,而季明所提出的东西却是让他愣了一下。 “罗刹鬼骨!” “有问题?” 季明知道这一炼器材料很是偏门,甚至可以说邪性,但狐社背靠天狐院,什么样的材料找不到。 “不,问题倒不是问题。”胡图儿表情奇怪的道:“只是早些时候,那泥公也曾托我太爷从天狐院那里帮他收集罗刹鬼骨。” “可还在?” “本是已交接了,只是约莫半年前,那博泥公差遣使者,将鬼骨连同许多身家,托给太爷暂存于社内。” “好个博泥公,这是防着别人再上门敲诈呢!”季明心道。 胡图儿将那装有罗刹鬼骨的乌木匣取来,所谓崽卖爷田心不疼,何况还是一个外人的东西。 待他得了那乌松子的手稿,便更有一分把握通过本年的考试。 届时入得天狐院之中,一步登天,自此天曹有名,妖仙有望,哪里还需在意一个小小山鬼。 季明拿了鬼骨,便领着胡图儿来到一处山岗上。 在这里,胡图儿看到了暴尸于野的乌松子,这尸身早已腐烂风干成一具粘着黑羽的朽骨。 “这...” “这叫还归于自然。“ 季明随口解释了一下,道:“所遗之物,便在这山岗之中,我可是连夜...” “咳咳!” 季明战术性咳嗦两声,心情愉悦之下,他差点道出真话。 “我可是连夜将它们埋好,唯恐好友遗物被山中虫兽给毁了去。” 胡图儿招呼着手下,小心的将鸦尸移开,而后在山岗上掘土抬碑。 看着几个精怪,抬着三两块石碑都这般吃力,季明只感觉这几个实在弱得可怜。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本是异种,又激发飞蜈妖身,得了百年赤参的药力,已同一般精怪拉开距离。 胡图儿趴在几块碑上,让精怪都转过身去,自己单独欣赏。 “这...” 在碑面上,有棱角分明的人形,还有尖头的鸟形等。 季明见胡图儿钻研得认真,心中直乐,要是胡图儿真能从这里面研究出什么,那妖类必然大兴了。 薄翼一振,季明飞向了狐社那里。 这连绵墓群中的阴气,最是适合炼制「白骨攒心珠」。 若是胡老太爷在此,季明定然不敢借用这一块宝地,而是寻那河畔乱滩,白骨娘子的旧巢。 季明幻出一对手臂,在这里开墓破棺,耗费两天时间,集尸而成小丘。 他伸着一对长手长腿,趴伏在尸丘之上,整理着一具具的尸骨,摆成炼宝诀中的「阴尸定火坛」。 在季明看来,炼器同解符图的醮法类似,都需开坛这一步。 在丘上,季明抽了点时间,搜集了一下尸体死前残存的那一口气,提升了一下阴风小术。 老实说,他挺喜欢这一阴风小术的。 门槛低,进展快,到中后期只需搜集一口死前阴气就可快速大成。 至于使用的效果,关键还是看使用者,似他上一世所创的阴掌,便是对阴风术的再创造。 可惜这一世的蜈蚣身,难成「控鹤功」中的立、展二形,更别说第三松鹤形了。 尸坛之上,季明小心打开那一乌木匣。 在匣中,那是一块冒着碧芒的骨头,看它的形状应该是脊柱上的一块。 这罗刹鬼骨来自于罗刹鬼的尸骨之身。 一些罗刹鬼在成精后,会取出此骨,幻作一块金银珠宝,引诱贪心的凡人。 只要凡人忍受不了诱惑,接受“金银珠宝”,藏在身上,只消一时半刻,鬼骨便能截他心肝。 白骨攒心珠的炼制,重在‘攒心’之二字,本质上是增加罗刹鬼怪截人心肝的这一特性。 季明趴在尸坛上,口中吐出一丝丝灵机,喷在那鬼骨之上,受到灵机的滋养,其上碧芒更甚。 灵机浸润之下,骨头由惨白转至翠色,已隐隐的颤动。 “火来!” 季明大喝一声,头部的毒钩猛得一个摩擦。 轰的一声,尸磷被引燃,白色虚无之态的鬼火在尸堆上蔓延开来。 整个尸坛燃烧起来,尸骨化作柴薪,大火从一个个眼窝,破烂的胸膛等处,窜冒了出去。 “风来!” 季明伏在火中,铁背薄翼无惧于鬼火的煅烧。 他召来一股阴风,将丘里丘外,坛上坛下吹了个透彻。 风助火势,尸坛上的火光都照得透出于笼罩在狐社上的幻术。 在呼啸的黑风中,在卷撩的鬼火中,那一具具堆叠摞起的尸身之上,已无法看清伏坛的黑蜈。 只能模糊瞧见个长长的阴影,在大火中肆意的舒展。 潜藏的墓群中的一个个狐生社鼠被惊动,小心从墓地中探出头,在大火中失神,接着乱叫。 远处的山岗之上,胡图儿举着一盏烛台,一遍又一遍的观摩石刻,仿若疯魔一般。 忽然,他抬头远望,那狐社方向隐隐透出的一抹白光,让他眼皮一跳,道:“开坛炼宝?” “阴尸定火坛,成!” 在火中,那一块罗刹鬼骨逐渐的化开,在灵机的浸润牵引之下,始成圆润的珠状。 ------------ 第40章 乱方,观才洞 一道黑风卷,吹沙走石一般,自那一窟口而落,其中夹带的沙砾,在吹动中刮擦着窟壁。 这风似有生命一般,在窟中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最后将一叶片大小的飞蜈抛在药鼎中。 季明落在鼎中,止了阴风,将鼎中毒食一扫而空,而后吐出两枚珠子,一大一小,一碧一白。 白的,自然是宝眼,随身而变,越发灵异。 季明有一种感觉,冥冥中同宝眼的感应,待他以祭炼之术,将其炼化,必有一巨大的发现。 或许,在炼化之后,其眼中字影便可主动掌控,不再似现在这样被动。 大道之争,一步慢,步步慢。 虽有宝眼在身,可真要仗着它的厉害,转个千八百世,怕是求道之意都将随世消磨了去。 吐出的碧珠自是白骨攒心珠,如今已是粗粗炼就,却还未拿人试过。 有此法珠,季明睡觉也安稳许多。 他回鼎中,一是炼宝耗神,需回来修养一阵子,另一方面也是怕耽误了鼎中换食的时间。 他已有法珠,天下大可去得。 好吧,人道法网之下,暂时还去不得,只能在山中图个逍遥。 况且在余霄这里,可耳濡目染的学到人道修行的知识,现在有法珠在身,却也不怕余霄发现他的异常。 这还没修养没几日,余霄便已出关。 他匆匆带上季明和枳首蛇,却是连季明身上异常都顾不得检视,连忙往着石白大寨的方向赶去。 季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余霄的慌张。 平日里,一个盘狐弟子,神婆门人,再加上不俗手段修为,让他在横山一带名声不小,养出了一身的威仪气度。 可现在这气度,有些外强中干起来,真是咄咄怪事。 在药舍之中,其余五名弟子早在此间,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较之余霄还不如。 “恐惧!” 季明触角捕捉到了这一气味,满屋子的恐惧气味。 “余师兄来了!” 当余霄出现在舍内,大家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不自觉的侧向于他,本能的寻找一份安心。 “师兄,收到消息了?” “嗯!” 余霄面沉如水,问道:“师傅可还在寨中?” “在!”张娘子严肃的道:“山门连传法旨,待会儿师傅交代好事情,马上要奔赴观才洞迎战。” 余霄目光锁定张娘子,似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 “合山、鹤鸣二方道众潜入黎岭观才洞,意欲隔绝黎岭同兰荫方的缓冲要道,这等消息为何迟迟传报我们?” 被余霄当众指责,张娘子却也不气。 他知道自己余霄是个枭雄性子,要是在乱时,到底也是个草莽潜龙,可遇到仙门正宗,就是真龙也没用。 “非是她不说,实是不知。” 神婆提篮而出,神色中似又苍老几分。 “太平山下,合山中的四悲云寺,还有鹤鸣方的鹤观,他们行动极为周密,且有地曹阴官为之掩护,即使是我这老婆子,那不也是同你们一个时间知道这事情。” 说着,她略带失望的看向余霄。 他这弟子哪里都好,天生的左道之才,蛇蝎性子,独独在涉及到生死大事上,沉不住气。 当然,神婆心知自己不能对一个养气一境的修者,心存太高的要求。 余霄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在太平山中,遇到一个合性子的师傅,他的成就绝不止步于此。 季明听得心中一动。 曾在老庙中,那名为曲路的阴吏,似乎就曾向博泥公透露这一事情。 另外,老太爷说‘西边北边来了群贼道’,岂不是就应了这一桩大事情。 这么说起来,自己倒是比这一些人早早知晓内情。 季明隐隐意识到,那山里的精怪山鬼,拥有着自己特有的情报系统,而他可以介入其中,得到消息,且不为其所疑。 这很重要,相当的重要。 信息孤岛的滋味很不好受,季明对此可是深有体会,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蛰伏在余霄这里。 说白了,他还没脱离修行“文盲”的行列,一颗宝眼到现在都没祭炼明白。 “失败! 得努力啊!” 季明心道。 “师傅,本方的羁糜政策施行已久,当地土民早已习惯我们的管制,太平山何以敢轻造灾劫。” “天下三十六方的旁门散众是敬着它太平山是三宗之一,苍天正脉,可天下可不是独独三宗而已,咱们旁门亦有大能。” 几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实则在神婆眼中,不过蝼蚁说天阔一般好笑。 “好了!” 神婆时间紧,任务重,没闲功夫在此废话,她直接挑重点的嘱咐弟子们。 “太平山的行动非一时冲动,而是决心一改方中旧政,尔等莫心存侥幸,如若在方中遇道民,一定抢先下手。” 神婆这话,让几个弟子面色苍白,幻想破灭。 那等雄踞五方的仙门,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的。 在场之中,唯余霄同张娘子,能够面色不改,细心听着神婆的话语。 “尔等也不必心忧过甚,本次的斗法大概率来自于那合山、鹤鸣二方中的太平山两大分坛。 只要咱们这边不投入三境之上的真人,那斗法的上限便仅限于第三境。” 张娘子眼含担忧,看向师傅道:“三步六境,您还在第二境的炼气境中,胸中五气未成,此番匆匆被召回怕是...” “别担心。” 神婆看着自己的小弟子,难得露出慈意,满室的弟子,怕只有张娘子知道关心她的处境。 左道心性薄凉,非是假话。 “我在山门内,也有些关系,不至于被当成马前卒对待。 况且这一些年中,虽修行未有大进,可手段多了些,自可保自身无虞,倒是你刚入道途,一定小心。” 说着,又拉着张娘子的手说了些私密话。 “师傅!” 余霄还想知道得更多,问道:“观才洞战起,太平山目的是想杜绝我等方中左道退往黎岭的道路。 现在山门不敢轻易的挑起更高层次的斗法,故而召回您这等二境中的修士参战,是否意味着放弃我们这一些养气一境的弟子。” “余霄!” 神婆厉色道:“你在动摇军心?” “不敢。” “桀骜不驯。” 神婆冷冷的斥责了一下,道:“若事不可为,你等可退往秃笔峰大有和尚那里。 他虽不是盘岵弟子,可交友广泛,在散人中颇有名声。同为左道中人,同气连枝之下,不会不帮助你的。” 听到这话,舍内弟子才齐齐松了口气。 非是他们无胆,而是敌人过于强大。 其是苍天正统之一,横压天下东南五方,仙真辈出,只是一个呼吸都能使得他们惊颤不已。 他们每个人都隐隐意识到,自己这些方中的“坐地虎”,日后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在抬出大有和尚这一尊“大神”,舍中人心略有稳定,神婆在走前安排余霄几人将舍内的道书毒经封藏。 这是盘岵的密要,哪怕只是第一步中的「养气」、「炼气」二境中的,也不可为外人所学。 余霄不知为何,总感觉袖内的铁背蜈,有一些轻微的躁动。 这躁动的原因,似是因为神婆所提到的封藏道书一事,他这个念头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师傅!” 余霄叫住准备去往观才洞的师傅,小声问道:“您可有祭虫之法?” ------------ 第41章 法子,伪装者 “那蜈仙还未养炼成功?”神婆诧异道。 余霄面上有些难堪,捏了捏袖中的铁背蜈,道:“此虫灵性甚足,寻常血炼怕难以成功。” “嗯!” 神婆深感认同,她当初养炼自己那一铁背蜈,也是费了好大功夫。 若不是自出生便日日陪看,令其好感日深,得其助益而修行密功,现在怕也没有碧血神婆这一号人物。 “异种天生灵性深厚,自可懂得趋利避害,这叫本能使然。 若是未曾自幼养护,那日后再想要炼的话,那可便是千难万难了。” “师傅一定有办法。” 余霄露出讨好神色,拱手说道:“当日师傅让我暂养,日后转养于师妹,定然心中有对策。” “哼! 你也知我让你转养,拿着一条银环蛇,再辅导个几日,便打发了你师妹,干脆日后你来做主好了。” 说罢,神婆提篮拂袖而去。 袖中的季明听得心中冷笑,这余霄果然没死心,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余霄在神婆背后喊道:“此虫善采气味,无法暗送毒血,我实在是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办法不在我这里。” 神婆走了老远,才丢下这一句话。 “师妹!” 余霄心中一喜,忙回转药舍之中。 “尽做美梦!” 季明心道。 他在余霄袖口内迅速爬动着,而后瞅准脖颈的位置,毒钩在上面轻轻的一扎。 “你先睡一会儿,这舍内的事务,我先帮你照看着。” 在奔向师妹住所的过程中,余霄忽然脖上一痛,下意识在脖上一抹,抹下一点点的血迹。 “我... 不可能,它无人开智启灵,更是未闻一点道理,不通圣贤经义,如何会有这样的作为?” 轻微的毒素让他整个眩晕起来,接着整个人往后一倒。 “滋啦”一声,在倒下时,背后布料被两排蜈蚣节足刺破,节足稳稳的落在地上,将背后的余霄抬起。 “嘶~” “呲~” 那枳首蛇觉察主人受袭,自那腰上毒种袋内爬出,刚一冒头,两只大手抓来,抓了个结实。 “好大的气力!” 这一身二首之蛇,在手内扭动,眼看着蛇尾就要缠上一臂,届时绞力之下,必能断他一臂。 一颗花生粒大小的碧珠,自季明口器内吐出,打在枳首蛇身上。 两三个呼吸间,便挤入火玉一般磷内,在血肉内一路滚着,抵达那小小心房,一头扎入其中。 手中扭动挣扎的两首,一下软趴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白骨攒心珠,虽只是粗粗的炼就,但是此法器已显出一丝杀伐之风。 “好宝贝!” 季明咔哒咔哒的踩着地砖,扛着余霄肉身,拿着蛇尸,驾轻就熟的闯入一个室内,扯下室内的肥大道袍。 在享用枳首蛇后,便开始伪装起来。 “师兄,你这是...” 在舍内准备搬运封藏道书的两个弟子,见到余霄过来,齐齐一愣。 只见其头戴一顶斗笠,身着一肥大的玄色道袍,整个袍摆都垂在来地上,这让余霄看上去是在屈膝而行一般。 “咳咳~” 季明贴在余霄背后,两排节足死死环抱住余霄的肉身。 在大袍内,余霄的双腿双脚已被环定住,如今伸在袖口袍下的,则是季明所幻出的手和脚。 “这...” 看着这样的余霄,两个弟子俱是有一种阴冷感在心底滋生。 “刚才吞服丹头·五仙丸,不小心破了丸上的蜡衣,致使漏毒于身,伤了嗓子,也坏了肉身。 为免惊扰你们,所以拿了这道袍遮身。” “余霄”掩着口,压着嗓子道。 对面其中一个弟子,勉强笑了一声,道:“师兄真是勤勉,要不您先去行功导毒于掌内,这里有咱们两个照看着。” “不行! 封藏道书要紧,前面带路。” 季明也不废话,催促的道。 “师兄你这...” 季明模仿着余霄平日说话的口气,道:“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打扫五仙种园,那里的毒种正缺人侍弄。” “走!” “是...” 两位神婆弟子,纷纷应道。 在这舍园之内,一通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小楼之前。 “想我们刚刚入道,便是在这里度过最初的求法时期。”一弟子在这楼前驻足感慨的道。 另一弟子挠头,“那时候不敢用那「蝎心斋醮」解符图,只好天天泡在这楼中,拿着师傅,还有门中前辈的解书副本修行。” “咱们都一样!” 说起往日共同的经历,二者相视着会心一笑,直到感受到背后“余霄师兄”越来越冷的气息。 二人闭上嘴,赶紧入楼,季明则是冷哼一声。 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中,强大的外部压力下,还有闲心追忆往事,真不知该说他们心理强大,还是不堪造就。 入了小楼中,一人开启密道,一人则上二楼整理重要的道书。 季明楼中阴影下,压低着斗笠,一副监工的刻薄模样,让那二人手上动作更利索了一些。 他也不急着翻读楼中的道书,只是在小楼中四处打量了一下。 如今碧血神婆外赴斗法之所在,在这小小的药舍之中,谁又能够抵得住他的白骨攒心珠。 “张娘子!” 他想起这个名字。 如果谁是他的威胁,那只会是这一个。 张娘子得了神婆专宠,说不定在神婆离开前被赐予什么宝贝护身,他需得小心的防备着。 “师兄,整理好了。” 整整三个大书箱被拉到密道之前,一神婆弟子指着三个箱子介绍起来。 “这第一口箱中,存着养炼的毒经,制毒炼丹的药本,研究毒物的纸稿手册,还有舍中收支的账目。 第二口箱子是养气、炼气二境中的各类解书,还有讲论斋醮中法坛规制、诵词、歌诀等书。 第三口箱子是彩云毒手密功经卷,还有注解小册,三天杂记,另有一些散人杂功,不成体系。” “好!好!好!” 季明连道三声,想起一事,问道:“那周天符图和蝎心斋醮呢?” 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说道:“师兄您忘了吗,关于大小周天符图门中都只发下一卷而已。” 说罢,看向了“余霄”,气氛紧张起来。 “哈哈~” “余霄”掩口,沙哑的笑着,道:“看我这记性,那小周天符图不是在张师妹那里存着吗?!” 气氛瞬间松快,那两弟子夸张的笑道:“我们还以为余师兄你被夺舍了呢?!” “一人一箱,赶紧搬吧!” “余霄”道。 两弟子一人搬着一个大箱,朝着密道中前进。 季明一对对节足,锁住余霄的肉身,两手抱着起大箱子,使劲的抬了起来,“挺沉的!” 一个余霄,再加上一个大箱子,少说两百多斤。 季明得承认,他低估了二者加在一起的重量,自己的幻形四肢,有一种不堪重复的感觉。 偏偏那两个神婆弟子,好似两个话唠一般,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唠着,还时不时给他递个话。 “糟糕!” 季明心里一惊,节足脱力一松。 在“余霄”身前,那谈得兴起的弟子忽感背后一重物压来,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下压在箱上。 粗重的男性呼吸,喷在脑后。 “别!” 那弟子强忍羞惧,压着嗓子喊道:“余师兄,我...不善此道啊!” ------------ 第42章摧心,三步法(今日一更,明天补上!) 季明再一次夹住余霄肉身,使劲的一拉,从那高度紧张的神婆弟子身上拉了起来。 “师兄,我先过去,你们自便。” 在密道中,第一个神婆弟子不敢回头看,抬着大箱子,鼓足了气力,一口气小跑了起来。 “等我...” 惊慌中回神的这一位,抱着箱子赶紧追了上去。 在抵达密道终点的一间暗室后,他们都不带喘气的,赶忙折返于密道,同后面的“余霄”迅速的擦身而过。 “啪!” 关上暗室的小门,轻轻荡下箱子,并将余霄从袍子中抛下。 在这三箱书面前,余霄的价值又降低了一些,不过油水还是有一些的,就看他怎么灵活运用了。 将白骨攒心珠打入其口中,确认其性命已掌握在自己手上,季明才放心将三个箱子一一打开。 “毒经药本!” 在第一口箱子中,季明匆匆翻了一下。 在其中,大多讲的关于毒的炼制和解法,还有一些小丹的炼造,这并不是他最为关心的。 第二口箱子打开,随便一瞥,便见到一本《金丹大成集》。 “名字很直接,我很喜欢。” 季明赶忙将书拿在手中,他似乎又回到在狐社小室中翻阅「野丘随记」、「室幻说」,还有「阴风卷」的时候。 “不容易啊!” 季明心中很是感慨,这些个道书法册,一个个藏着掖着,等闲是看不到的。 未料到今日缘法一至,竟是要给他看了够。 好像自打服了百年赤参,道行大涨之外,这运气也变好许多。 在《金丹大成集》的开篇第一页上,便记着‘瀛洲有一山,曰:天柱,上有西君,又称苍天,母天,西天,授神真之道,符命之说。 后世传道六人,广大道统为三,一曰黄庭宫,二曰太平山,三曰真灵派,自此仙门始开,丹道初成。’ 掠过开篇,季明兴致勃勃的往下翻去,逐字逐句的看着。 ‘仙者,何也?纯阳而无阴者。 人中修取而成仙,可分三步。 曰炼精化气。 曰炼气化神。 曰炼神还虚。 此三步中又细分六境。’ 季明沉思起来,看来所谓「养气」和「炼气」二境,就是在炼精化神这第一步中细分出来的。 他再接着往下看去。 ‘炼精化气一步,要诀有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 “唔~” 不知过去多久,余霄悠悠转醒,只觉胸口发闷,浑身的不利索。 忽的脑海中一些记忆跃出,让他瞬间恢复清明,目光一下锁定到了眼前的...铁背巨蜈。 “我那蜈仙何时有这般的妖态?” 他心道。 足足半人高的黑巨蜈,伏在暗室内的桌案前。 在桌下,两条笔直苍白的长腿,相互交叉,时不时的晃荡两下,显示出其此刻的愉悦心情。 视线再抬,烛盏之下,有两边微微翻卷的硬质壳背,一节节的向上,壳面反射油亮的光来。 其头部俯在桌上,专心致志的阅览道书,毫无所觉的将拱起的蜈蚣背露给了后面的余霄。 余霄闭目,呼吸如常,暗催密功。 在其掌心之中,那一尸心斑紫得发红,显出大成境地的彩云毒手。 “你有两次机会!” 季明头也不回的说道。 闭目运功的余霄心里咯噔了一下,身上的肌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度想要夺门而逃。 季明伏于案桌上,再一次说道:“你有两次活命的机会!” “他一定在诈我。” 余霄依旧闭目,装作昏迷的样子,实则一身的肌肉早已紧绷。 季明见余霄装睡不醒,便也由着他,要想用这余霄身上榨干最后的价值,摧其心气是必要之举。 第二口箱中的几卷道书,他已经翻得差不多了。 现在正在重新再读一遍,尤其是那本《金丹大成集》,虽不涉及具体修行,却是高屋建瓴一般,道明了前三境中的道与理。 至于第四境的金丹,却是少有提及,常以春秋笔法带过。 哪怕是再读一遍,季明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另外还有那几本解书,其中多是解小周天符图的,解大周天符图的,只有区区两本而已。 这两本中的一本,便是神婆所解。 这小周天符图所解的,统称为小周天功夫,可炼得顶上三花。 而大周天符图所解的,自是大周天功夫,可化得胸中五气。 大小周天符图在天下三十六方中流传甚广,可以说是这两枚符图造就了如今的散人团体。 正看得兴起时,身后的余霄却是煎熬无比。 他已经无心思考这蜈仙为何这般的诡异,他深知以自己的微末道行,根本难以窥见真相。 小门就在附近,不过两三米远的样子。 “逃!” 心念一定,当即睁眼,整个人弹跳起来,闪向那一扇小门,运掌打去。 就在这时,一股黑风在室内产生,朝着余霄脸上狂吹,吹得他睁不开眼睛,手上力道一衰,在门上打出一记掌印,未能破开小门。 在他肩头,一个苍白手掌的搭上,那妖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算是自动放弃一次活命的机会吗?!” 季明坐在桌边,蜈蚣头节微微的一抬。 他的话音刚落,那远远伸出,搭在余霄肩上的手臂触电一般的被弹震了开来。 那余霄迅速的转身,双掌一摆,直面于他。 季明看着略有麻感的手掌,心中不惊反喜,道:“余霄,这是你的价值之一,能够让我好好的见识「彩云毒手」。” 自己的控鹤功同这彩云毒手同属于掌功一类,除了大成后的妙功,基础的一些掌技都是可以触类旁通的。 余霄眼眸一沉,槽牙紧咬,伴随着特定的呼吸,肌肉松弛有度。 在这松弛之间的肌肉群,可以赋予他惊人的爆发力,只见其脚步横移,几乎快过了肉眼的捕捉速度。 一掌印来,排山倒海一般,拍在季明节壳之上。 季明没一点闪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一种柔劲正试图透过壳背,打入内部,欲将里面一通搅碎。 可惜,壳内血肉与灵机浑然一体,绝非区区的柔劲可摧。 “刚柔并济!” 季明赞了一声,而后心道:“看来即使是炼得顶上三花者,也破不开我身上的背壳,那百年赤参真没算白吃。” 季明对自己实力,又有进一步的认知。 “啊!” 余霄冷汗直冒,定在原地,感觉自己似落在网中,挣扎不得。 “第二次了!” 季明白得死气沉沉的手掌上,竖起了两根手指。 余霄齿口微开,深深的喘气,鬓丝被汗水打湿,像个累坏的老牛一样。 千锤百炼的掌劲无效,尸心斑的毒力在这毒物前更别提了,胸口还一直在隐隐作痛,腰上的毒种袋和纳袋也都被拿走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死尸一般的长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按压在他的脑额上面。 余霄怕了,蜈蚣精的温柔抚触让他惊悚,每一寸头皮都在发麻。 季明的手掌微微下压,虽然没有太大的力道,却压得余霄身子一寸寸的矮下,像虫子一样伏在地上。 “心气已摧!” 季明心中满意的道。 “我要你脑子里的一切,尤其是蝎心斋醮。” ------------ 第43章 宣咒,罡步练 暗室内,几点烛火摇曳多姿,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齐齐的定住。 蜡烛的火焰映照出柔和的光晕,将一道多足的影子洒在周围的墙壁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一些光影随着烛光的摇曳,还有那室内多足身影的舞动而变幻扭动,其可怖之象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 余霄瘫缩在墙角,死死的盯着那墙上影子的扭动,瞳孔不自觉的放大,眼皮正狂跳不止。 只见墙上,多足的影子舒展着手脚身姿。 其上身不动,下身忽左忽右,脚影晃动不休,那一节节影子如在墙上蛇行。 这是何等可怖之景,余霄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被掀开,在往里硬塞着,挤着他所无法理解,不愿看见的事物。 季明非是有意作出这般能够造成精神污染的动作,他是在学习醮法所用的一种道家罡步。 何为罡步? 召感神真的一种动作。 要行醮法,除却开坛之外,还需步斗踏罡(罡步),宣咒,请圣。 这四步,可说是醮法中最核心的内容。 季明知道任何一个法门的诞生,从来不是虚无中一念而生,必有其源起,乃至后世中的一系列发展。 今时今日,仍能广传,内中每一步骤都有讲究,且已成熟,不可因其繁琐,因其晦涩,便视而不见。 从当下积累,一点一滴,如琢如磨,终可道成。 “我这罡步如何?可曾踏错?” 季明问道。 一节节的蜈蚣身,单单以幻出的长脚站立,已是艰难无比,还要按照一定方位走步,实在难为他了。 一通走下来,一节节壳身都快扭断。 “凡步罡之法,贵在存念。 只要心中存有星宿步法,脚下自然走成,此罡步同宣咒乃是醮法的基本功,久练之下,便可学成。” 余霄浑浑噩噩的,像个活死人一样,他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直视蜈蚣精,只是有问必答着。 似这般的样子,已过去许多时日。 期间,季明也会藏在余霄身上,外出行走,听取情报。 毕竟如今外间局势多动荡,纷纷扰扰的,就算他可置身于事外,那也需得重点留心一下。 在舍内的弟子都很惶恐,大家基本聚在一起,不敢分散,且收纳着十三寨的散人,呼啸而聚,好不热闹。 季明看得出来,这药舍内已有几分乌烟瘴气。 在太平山两大分坛穿插于兰荫方之南,黎岭之北,集军观才洞,欲隔绝此方的大背景下,所有神婆弟子、散人徒众都有一些颓然,乃至于精神高度紧张和敏感。 一旦太平山计划成功,关门打虎那是必然之举。 “师兄!” 正堂里,余霄坐在上首,即使有人唤他,也没有回神。 “十三寨中并无异常,也无外人造访,看样子那四悲云寺同鹤观应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观才洞那里。” 有神婆弟子传报道。 这是一个好消息,可好消息没有给予众人心理上的放松。 季明倒是懒得管这一些,如真有道民来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遁走。 这里是一处宝地,要是没什么突发情况,季明真想一直待下去。 在听取一系列的情报后,季明令余霄照常回返暗室闭关,并令其差使神婆弟子送来毒食。 在第二口箱子中,那些关于醮法的法坛规制、罡步、宣咒等等,他已经逐渐的掌握纯熟。 在深入的了解醮法后,可知其中底层的道理,乃是借调于神真之力,从而一窥符图之法。 季明目前在打磨罡步、宣咒两门醮法的基本功。 罡步要按照星斗的分布来走位,在勤记星宿图后,便是多记多练。 宣咒更是简单,就是针对某一位神真,赞名而颂功。 在散人左道中传播最广的宣咒,便是「救苦天尊咒」。 这一位显世的大能基本上有求必应,无分正邪,一视同仁,乃是三天之中数得上的神真之一。 旦凡散众,囊中必有其宣赞咒书。 季明练习醮法时,便常拿此咒练手,在那冥冥之中,确实有所灵应,这实在是奇妙非常。 除了救脱众生苦,一心无二视的三元天尊外,正道三宗中都有显应的神真,为正道弟子打醮时提供支持。 在这一些神真外,也有许多有着特殊要求的神真。 这一些神真多是旁门大宗中的显应神真,信奉有所得,且必有所偿,就比如盘岵大山的「盘」。 季明觉得旁门行事重短利,轻远谋,根子上就是在其山门内的神真之上。 这一些个神真,基本上是开派教祖,创法之师,一个个早已脱质成仙,超三界,而出五行,与世同在。 其念头思想,乃至流传的故事,世上存在的痕迹,都在深刻的影响着后世的每一位弟子。 自余霄那里所得的「蝎心斋醮」中,感应的,便是盘。 而对于祂的有所偿,便是一份重大的痛苦、疾病或者心神刺激。 余霄曾三次施展蝎心斋,在成功的召感「盘」后,在完成解符图,体内立刻便会生有法毒。 似余霄这般,炼毒日久,已生抗毒之体,这才生生熬过三次。 季明要不是觉醒出飞蜈血脉,毒性更强一分,那一日里可真未必可以顺利的毒翻余霄。 天尊无需偿,必有应,但是解符图所得的修行法门,因各人天赋而异,常常是优劣不等。 而盘需有所偿,可在解符图上,确有奇功。 在二者之间,各有长短,但此世已成飞蜈妖体,论及抗毒的能力,比余霄不知胜过几筹,「蝎心斋」便似为他量身而设的一般。 唯一可虑的是...那一位盘会对他回应吗? 季明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余霄。 “大王不必担心,在天下三十六方中,唯一对施行斋醮者有要求的,便只有那三宗仙门。 对我们旁门中的神真而言,感召祂们的修者,无拘于人妖,自是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 季明感到好笑,说道:“既然是多多益善,为何不学三天救苦天尊,何必事后索求偿还。 怕是日后修行渐深,解读越深奥的符图道书,索求的偿还便也更多。” “大王!” 余霄无心争辩这一些,悲泣的道:“小子修为浅薄,论及道行,非是您这等幻形之妖的对手。 只希望大王看在我尽心配合的份上,留存一条卑贱小命。”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只是这姿态落在季明的眼里,激不起半点的怜悯。 早前余霄为求施恩于张娘子,一把大火将池前的土寨烧了个精光,在那其中固然有恶匪罪民,可妇孺更多。 由此可见其心之毒,断不可留。 “别怕!” 季明伸出一只长手,抚其顶,道:“我听说舍中藏有七斗的珠宝,为舍园中日后传法建庙所用。” “是!” “去,给我搬来。 这一次,我就不藏于你身,让你自行去办,莫要让我失望。” ----------------- 「救苦天尊咒」: ‘三元天尊圣难量,身披星彩三天修。五色祥云生足下,九色神鲵法前游。宫中甘露时常洒,手执如意不计秋。万方求法万方应,苦海恒为度众生舟。’ ------------ 第44章 珠宝,望火楼 珠宝何用? 自是祭炼宝眼所用。 自博泥公那里所得的祭炼之术,季明早想用上了,只是就像炼制法器的情况一样,缺少资材。 这就是独行的弊端,没有一个平台支持你修行中的需求。 这祭炼之术名为「宝光气炼法」。 祭炼者需要起一座阴尸定火坛,不断的烧炼着珠宝,烧出一缕缕宝气,从而养炼自身法器。 让季明在意的是炼宝法和祭炼术,都用到了阴尸定火坛这一坛制。 他暗自里推测,这两法应当是起源于同样的一脉传承,只是不知这一传承的根底何在。 伏在案上,研究了一段时间宝光气炼法后,季明感应了一下余霄身中白骨攒心珠的所在。 他令余霄单独取宝,其意有两点。 一是要单独钻研祭炼之术,二是看一看余霄到底有没有彻底的服从。 如若顺从,那还能在舍园里,再用上一段时间。 如若没有,自然是催运藏于其身的白骨攒心珠,咬破其心,打杀了事。 余霄在出了密道后,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直奔着舍园内的钱库,将守在这里的杂役驱走。 只是在入库的那一刻,他一整个身子从头凉到脚。 在偌大的库房之中,除了堆散在架上的一串串钱币,其余的金沙银珠都已经不见踪迹了。 再入里库内,那藏于此间的毗琉璃、水玉、车渠、玛瑙、赤真珠等珠宝,早已是空空如也。 在这里,只剩几个呈珠宝的瓷盘。 “我...” 在心神激荡之下,余霄两眼发黑。 “师妹!” 他慌忙奔出钱库,想要直奔张心梅的居所。 他知道在张心梅那里定有师傅所赠的护身之法,在她那里或可寻求到一丝丝的庇护。 奔至半途,余霄忽然停下,应激似的抖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再次的折返了回去。 惜命者,枭雄者,最擅以己度人。 那蜈蚣精敢放他单独出来,必然是有万全的反制之术,况且...他怕了。 “小鬼运财!” 在钱库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余霄,在一面墙壁上嗅到了阴气,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舍园内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实则内里早被摸了个透彻,他的师弟们真是一群草包,那一些散人更是草包不如。 余霄心中暗叹一声,“要是我没被他控制...”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已是自顾不暇,也管不得这几个草包,他得赶紧将这事回报。 虽未取宝,可非他过失,想来...那一飞蜈精应当体谅。 ----------------- 暗室中。 季明在桌案上,拿着一根毛笔,沾了少许墨汁,在纸面上画着阴尸定火坛的一个搭造方法。 上次的炼宝的尸坛,还有改良的空间,可以更利于透风一点,这样才能让坛上的火势更大。 季明画画写写,心情不错。 “来了!” 心中感受到自家法器的靠近,季明便知余霄已然折返回来。 “大王!” 余霄走近喊道。 季明听到余霄称他为大王,总觉十分别扭,好像精怪妖魔一类,总喜欢被称为大王,真不知哪里带来的风气。 “回禀大王,那七斗珠宝,已为道民所盗。” 见自己的第一句话,未能让桌案前的蜈蚣精有所反应,余霄面色一白,继续说着。 “道民缺财,未升道徒之前,还需黄白之物傍身。 钱库的西墙上有阴气残余,必是他们起坛作法,暗中差遣小鬼,到库中搬运走了财宝。” “他们在哪里?” “小鬼力短,搬不了多远,他们必在附近。” “我知道了,你走吧!“ 季明从桌案前起身,长手一招。 在余霄的心口上,一粒小珠破心而出,滚落到了他的掌内。 这余霄不会真当他不知道其中途出库,欲奔走于张娘子的居所,现在是真留不得余霄了。 “草莽之雄。” 看着余霄的尸体,季明心中评了一句。 在室内,季明在两个节足上绑好毒种袋,还有纳袋。 这都是是在余霄身上缴获的,一个是用来存养毒种,另外一个则用来收纳日常的贵重物品。 这纳袋似某种动物的胃囊所制,内里空间约有一个立方米。 因此,他只能将室内一些未看的道书杂记,还有重要的解书,尤其那两卷大周天符图解书,一股脑的收入到纳袋中。 道民遣使小鬼盗宝,而他又急需珠宝,这简直是撞到他头上一样。 如果是炼气境的道徒,自己或许要怯上一分,可只是几个小小道民,也敢在这里趁火打劫。 季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同那道民一般无二,都是对这一舍园趁火打劫的一员。 从道德高地摔落下来的季明,心中无丝毫的羞愧,他这厚脸皮的功夫,早已修炼到家了。 刚爬出密道,就见到楼中几个散人。 他们鬼鬼祟祟的摸进楼中,四处翻阅书册,并在墙上地上敲敲打打的,试图找寻着暗道。 没理会这几个内贼,季明将翅一张,振飞出楼。 天日高悬,视野开阔,季明没敢高飞,顺着屋脊而飞,触角如鞭子挥舞,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道民修行小周天功夫,素来喜爱焚香宁神,神婆弟子可没那一份身家支持这修行辅香的消耗。 在这里,季明捕捉到了两股香气。 一是张娘子居所的毒香,而另一股来自于舍园之北的...望火楼。 “望火楼居高临下,对寨中的一切可以说是洞若观火,那盗宝的道民倒是心思缜密。” 季明赶紧下飞,身子一缩。 他咬住两个松脱的袋子,飞到舍园内的一口水井中,以毒钩撬开井下的砖石,将袋子藏进去。 待井口上的天光渐暗,有点点星光落下,季明身子再缩,缩到了极致,如同瓢虫一般大小。 一股阴风在井内吹起,带着小小蜈蚣冲出井口,卷向那一座望火楼中。 在那一楼中,有一男二女,以三角分立之势,各自盘坐在楼上的望台之中。 在他们中间,有一四方的桌坛,蒙有黑布,上摆香炉烛台,正中三个木牌,牌上刻有人名,及其生辰八字。 面色蜡黄的男性道民,身外披着个袈裟,一副不僧不道的样子,只见他起了个手诀,开口道:“子时将近,阴时已至,可以开坛遣鬼。” “今夜定要摸索到那张心梅舍中,取得小周天符图。”左侧的一位坤道(女道士)认真的说道。 “还有楼中道书,师兄且得记着。” 另一坤道,带着一点媚态提醒道。 ----------------- ------------ 第45章 激战,延寿法 季明驾风而至,落在楼上飞檐。 这小如意之术,配合飞蜈之毒,简直是暗杀利器。 如果再学习到大如意之术,可大可小,或许就是炼气境中的修士,他也敢去碰上一碰。 季明趴在一瓦片上,这缩小后的身体,只需瓦檐上一块干巴的鸟粪,就能完全的遮挡住他。 在下面的望台中,那三人准备开坛。 季明到现在为止,只学了一个阴尸定火坛,还有从余霄那里学来的,属于蝎心斋醮的门封坐坛。 “开坛!” 那外披袈裟的道士,抄起坛前一柄桃木老剑,剑指坛桌上的三个牌位。 “开!” “开!” 两位坤道接连喝道。 在坛桌之上,牌位隐隐的颤抖,丝丝的阴风吹入到望台之上,有三道阴影从牌位中流出。 它们在香烛之上,深嗅着,香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 三人分坐,看着香烛被嗅食,这是遣使小鬼所必须的法食,尤其是这些自家炼度的鬼卒。 季明钻入瓦片下,饶有兴趣的看着望台中的一切。 香烛燃没,三道阴影分别朝着三位道民礼拜一次,而后侧耳倾听起来。 “闲话我们不多说,再召你等而来,却不是搬运财宝一事,而是去舍园之中查探符图。” 说着,又拿出三道折叠的符纸。 “事成之后,三道符食自然归于你等。” 在这望台之中,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发出呜呜的风声,似乎是这坛上三鬼的回应一般。 “去吧!” 随着道民的一声令下,阴风带着三鬼吹出了望台之外。 季明朝着台外看去,暗自拿着自己的阴风术对比,还是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师兄,咱们收集这财宝要到什么时候?”那一略带有媚态的坤道,忍不住的抱怨说道:“师祖执掌四悲云寺至今有二百三十余年,可如今却要为了交好一个外道旁门,穷搜珠宝财货。” “那是高僧大师,岂能以外道而私下称呼。” 被称为师兄的道民,拢了拢身上袈裟,表情很是不满。 “不说大师神通广大,单说我们的师祖,已是二百十三余岁,已经快要到筑基寿数之极。 他老人家已是炼成阳龙阴虎,只差一点火候,便可龙虎交媾,得那金丹一粒,怎能不求助它法,再延寿数。” 说着,这师兄双手合十,道:“要说延寿,唯有佛家密法可行。” “此为逆天!” 忽然,第三位的...坤道,两道浓眉一凝,出声道。 此言一出,望台之中,瞬间寂静下来,只余下紧张的呼吸声。 天是真实存在的,何况还有三个天,谁敢在这一片土地上提及逆天之事,真当三天无所感吗?! 季明听得兴起,还想再多听些,可三人一下子讳莫如深起来。 “再不说我要动手了!” 季明心道。 再等了一会儿,在顶上爬到位于那师兄头上的位置,正准备松开自己的节足,忽听谈话声起。 “逆天之行,必有灾殃。” 那浓眉的坤道,深叹了一声,自望台之上,眺望着天上星斗,道:“师祖此举是否...” “慎言!” 师兄脸色越发的难看,道:“师祖天生法骨,几乎是内定的金丹真人,只需再延寿数载,必可一举功成。 而且我太平山历史上,私下延寿的,何止双十之数。” “就是!” 另一坤道,娇笑着附和一声,说道:“师傅都说了,在众弟子中就我们张师兄最类其祖。 而且你区区任督未通者,竟也敢对师祖作为置评,好大的胆子。” 浓眉的坤道,把头一别,不再搭理这两个人,而后实在是气不过,便自顾自的下了楼去。 那师妹下楼,余下的二人逐渐眼神纠缠起来。 要不是得照看着法坛,说不得天雷地火,当场便要欢爱一场。 季明节足一松,瞅准位置落了下去,直接掉在那师兄的后颈之上,一对毒钩狠狠的扎了进去。 “嘶~” 师兄本能的一掌向后拍去。 “师兄,此方中多有山川峻岭,夜间蚊虫甚多,我这里有一颗透香丸,可以驱蚊避虫。” 那同师兄眉来眼去的坤道,关切的说道。 师兄缩回手掌,刚才叮咬虽小,但是痛感极强,心道:“这总不至于是敌人的毒虫吧!” 下一秒,整个晕乎乎的。 “敌袭!” 他大喝一声,强自站立起来。 小小的季明正在振翅而飞,绕过了那一个坛桌,准备再飞到那坤道的身上,如法炮制一番。 刚一飞近,便听坤道喊道:“师兄,快用解木针!” 季明一听这话,心知不妙,当即便解除了小如意之术,并朝着那一坤道吐出白骨攒心珠。 这样近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可怖的多足之躯,坤道被吓得高声尖叫,声透九霄一般,直至被攒心珠打个正着。 季明飞在半空,身子一扭,毒钩直接往那师兄头上夹去,被对方闪了去,两只毒钩相撞,擦出火星。 “师妹...” 师兄接连闪避,并在腰囊上一拍。 一叶片被袋口吐出,上长有三四根的细长木刺,师兄取下一根刺刺,反手扎入后颈之上。 “飞蜈蚣。” 师兄眼神定在季明两翼之上,眼中满是忌惮和杀意。 如果他记得不差的话,在那盘岵大山里,有一位天吴长老便是养炼了一头四百年的飞蜈蚣。 眼前飞蜈定然不是长老那头,但极大几率是其后代。 如若这样的话,那这一飞蜈蚣背后之人,必然不是他所能对付的。 “噔噔噔~” 在对峙的期间,这望火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必然是那一浓眉坤道去而复返。 季明正欲速战速决,在他的身下,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俯首一看,那是自楼板下,透射而上的刺针,打在他的身下,这应该就是刚才坤道所提的解木针。 可惜楼下浓眉坤道,不知他一身的外壳,堪比精钢。 “声东西击!” 季明脑中闪过一词,脚步声只是诱音,杀招是在针上。 眼前的师兄再一次施展身法,在望台中闪身,季明幻出两条长臂,当即朝着他打了过去。 “不强,但难缠。” 季明几次攻击,都被其闪过,近在咫尺,却打不中人,其手中桃木剑更是屡次的拨开毒钩。 一边攻击眼前的师兄,还得防备楼下浓眉坤道。 那楼下射来的解木针,专挑他激战正酣时,冷不丁的来一下,难受得紧。 他有一身硬壳不假,但楼下的浓眉坤道专射缝隙处,头节口器,小眼等处,十分的恼人。 师兄似渐渐瞧出眼前飞蜈虚实,虽有飞蜈之形,可未继承多少飞蜈之能,怕是妖脉未壮。 季明心知还得智取,合身往那已死的坤道上一扑。 “莫辱我师妹!” 师兄看得眼睛发红,举剑迟迟未曾上前,直到那一飞蜈将师妹的尸体向他一下抛了过来。 ------------ 第46章 小计,甲马符 软趴趴的尸身像个破烂一样,被那蜈蚣精的两条长臂狠狠抛来。 “师妹!” 在尸体临身之际,师兄一咬牙侧身闪了过去,那尸身就这样被抛到后面的...楼梯口中。 “黄师妹...” “还有心思管别人。“ 季明鼓起一口阴风,猛吹过去。 这阴风吹得那师兄眼睛干涩,只得频频眨眼,以此湿润眼球,同时不忘警惕的后退数步。 师兄站定后,剑指坛桌,喝道:“尔等速回!” 季明心思不在师兄这里,而是在那已落下楼的尸体上,自己的白骨攒心珠正在其中,只要... “师姐!” 浓眉的坤道手内含针,看着滚下木梯的尸体,薄唇紧抿,而后艰难的转过头,感受着楼上的动静。 她在身法密功上的造诣,远逊于师兄,更别提剑术,好在有一手听声辨位,打镖接镖的功夫。 “倒是谨慎!” 季明一对触角乱挥,通过感受振动,来确定楼下那一坤道的位置。 只要这浓眉的坤道,再靠近尸体一点,他那一颗白骨攒心珠,顷刻间便能从尸体内打出来,杀她个措手不及。 不过,她比想象中谨慎一些。 季明开始移动脚步,向楼梯口那里移动,楼下时刻准备出针的坤道,同样在一步步移动。 那正剑指坛桌的师兄,看着季明一步步移动,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朝着楼下大喊一声。 “小心尸体!” 楼下,浓眉的坤道朝着脚边的尸体一看,在那师姐姣好的面容上,某一块脸肉迅速的鼓起。 一颗小粒的碧珠,破肉而出,笔直的朝她飞来。 这样近的距离,相差不到两米,浓眉的坤道只觉一股冷气窜到天灵盖上,浑身一个激灵。 她的大脑无法下达任何指令,只遵从肉体的本能,下意识的一抬手,接住那飞来的珠子。 “好险!” 短短几秒,让她似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额间几缕散发尽湿。 “还好,没着了那妖魔...” 忽然,她将手一翻,掌内空空如也,只有一点血迹,瞳孔猛得一缩,“那...珠子呢?” 听到楼下“咚”的倒地声,季明心中一喜,现在又除去一人。 不过他的心中不敢放松,死死的盯着坛桌前的那一位师兄,其已经在召回那三头小鬼了。 在这一场战斗中,季明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短板。 防御有余,进攻不足,善于暗杀,短于强攻。 一旦碰到眼前这一种身法灵活者,且战斗经验丰富的,立马便有一种无处施为的憋闷感受。 果然,强于一处不算强,处处强才能横压一切。 “呜呜~” 外面的鬼哭声越来越近,季明看了一眼那师兄,心中一计已生。 接着,他飞下楼去,扑在那浓眉的坤道的身上,迅速的摸索一下后,心中忍不住吐槽道:“真穷,连个纳袋都没有。” 他将攒心珠收起后,便飞出望火楼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鬼于楼外归来,护持于那师兄周身。 其站在坛桌前,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见不得一点蚊虫在眼前乱飞。 每有一只小虫飞过,都能被他当作蜈蚣精,令身边的三鬼干净扑杀干净。 “此地不可久留。” 师兄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忙拉开自己的腿裤,看了一眼贴在后腿上的两张甲马符,这是他保持身法的要诀。 “还有一刻时的效用。” 甲马符主要用于赶路,可日行数百里,自己用在对敌上实是无奈之举。 将桌上三个牌位抱在手中,便纵身急下高楼。 季明在干嘛? 他已经飞回那井口下,取回毒种袋,接着刮起大风,将井下井上的蚊虫们一股脑刮入袋中。 “走!” 季明见收集差不多,急匆匆的回赶,将袋子往落楼前一掷,同时缩小钻入袋中。 那师兄刚出望火楼中,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袋子落在了楼前草地之上,即刻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袋子毛绒绒的,在地上似个被摘了腿的蜘蛛腹囊,他知道这是盘岵弟子的标配——毒种袋。 “那个养炼蜈仙的盘岵修士终于要对我出手了?!”师兄心中暗道。 “过去!” 他驱使三鬼上前,试探毒种袋。 “呼”的一声,毒种袋里窜出一股黑风,带出了一大堆的蚊虫,略过三鬼,乌泱泱的扑向了师兄。 “回来! 都给我回来。” 师兄被蚊群扑上,手中桃木剑四下里乱舞着,后干脆捂住暴露在外的皮肤,并呼唤三鬼回护。 季明藏在蚊群中,又有阴风掩护,直接落在头顶,张口便吐出小珠。 小珠脱口,如芝麻大小,落在其顶,已是花生粒一般大小,真个是随身而变,称心如意。 师兄感觉到了头皮上的异样,吓得直接弃了桃木老剑,两手胡乱的拍打头顶,接着神情一僵,动作一顿,倒地不起。 三鬼在尸边挥舞,大片蚊虫刷刷的掉落。 季明在一边解除了小如意之术,头部上的口器一张,尸体上的白骨攒心珠自动飞入口中。 三鬼在尸旁转悠,他倒是不好靠近。 不过季明倒也不急,只待天明,阳气回升,这三鬼自然退回牌位中。 当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焦躁的三鬼果然熬不住,一个个的流到各自的牌位中。 季明把手一伸,迫不及待的拿起尸上的纳袋。 “好歹也是太平山分坛弟子,三个道民只有一个纳袋,这是不是有些太丢份了。”季明道。 打开纳袋中,念头顺滑的在里面探了一圈。 “我的珠宝呢?” 在袋中同样只有一个立方。 在这里有两套道服,一串檀木念珠,三张带刺的叶子,五张符纸,还有三本道书等等,就是没有珠宝。 “一定藏在附近。” 季明目光瞥向那三个木牌。 这搬运财物的三个小鬼定是知道财宝所在,可他不会开坛驱鬼。 现在只有最笨的一个办法,用触角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财宝所在一定是他们待得最久的地方之一。 在那里,他们的气味定未消散。 以望火楼为中心,季明几乎是一寸寸的搜索,捕捉着气味,时间越长,对他也越是不利。 终于,在寨中一处马厩里,他找到了那...一十八箱的财宝。 看来这三位道民,藏于望火楼之上,绝非只盗取了舍园一家的金银珠宝。 接下来就是一箱箱的往外运了,这对于季明而言是一个大工程,他必须得趁着夜色行动。 自从粗粗炼就白骨攒心珠,祭炼宝眼就是当前的第一要务,这关系到往后的一系列计划。 ------------ 第47章 窟下,三童子 横山之西南,有一野峰,峰下有深窟,为某一位修士所占。 一阵阴风自峰外刮来,呼啸而至,落在窟上,一半人高的黑蜈直立而行,目视着深窟之下。 “好,好,好。 此窟合该是我道场。” 季明抚掌而笑道。 轻笑过后,他跃下了窟中,长手长脚在凸起的壁上不断的借力,几息间便已落到了窟下。 “可是老爷回来了?”窟下深处,久未受到日照的三个童子,蹑手蹑脚的摸到附近,试探的问道。 “他不是老爷,我害怕...” 在三童子中的女童,见窟口下来的是一依稀多足长节的模糊身影,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顿时,这三个童子抱在一处,颤身不止。 季明摸了摸绑在一节壳背的三个囊袋,拍了其中一个,一件袈裟吐出,被披在半人高的蜈蚣节身上。 袋口又一吐,一把桃木老剑,一串檀木念珠被吐出,被季明背在身后,持在手中。 这一副打扮,勉强遮住他的三分恶形。 “尔等莫怕!” 季明近前几步,合十而道:“此后,我便是窟中主、新老爷,尔等可照旧在这里生活。” 当季明不断的走近,三位童子终于看清楚他的真身。 好精怪!袈裟法衣半披身,两排乌足似刀镰,合十礼拜禅心定,七分妖形三分佛。 三童子在窟中照料毒虫毒蛇,到底是见过了“大世面”,没有被季明未遮出的恶形所吓到。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那女童垂泪问道。 “哈哈~”季明笑着回道:“放心,待此间的因果了结,自可放尔等自由,归还于乡里。” 许是见到季明挺好说话,一童子壮着胆子问道:“新老爷,我们可以到窟外附近活动吗?” 旁边的两个童子,立马捂住他的嘴巴,紧张而期待的看向窟下精怪。 季明略一思索,倒没一口否决,问道:“去干嘛?” “我想把以前的同伴找一块地埋了,再起个新坟,我不想他当游魂野鬼,我自己也不想当...” “哇~“ 这一下子,三个童子都哇哇大哭起来。 季明在药鼎中长成,对于余霄管理窟内童子的手段记忆犹新,这也是他下手毫不手软的原因。 “许了!” 季明大手一挥,而后不等童子们雀跃,声音一沉,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其中有一个逃走,那剩下两个绝活不了。” 童子们温顺的点头,似已习惯于这一口头的死亡威胁,接着他们领着新老爷在这窟下转了一圈。 在这窟中有三间小室,一个石厅。 在这石厅的正中,摆有一尊四四方方的药鼎,这是余霄日常修行五仙养炼所用的一个鼎具。 季明在这一鼎内,可是待过了许久。 在石厅旁,有专门用于打坐闭关的静室,还有埋存灵蛇毒种、捣制毒食药饵的两间石室。 在熟悉了一下新居所后,季明又外出往返了许多次,将外面那一十八箱财宝给一一搬到窟中。 如此,单是这搬运财宝,已是过去大半个月。 如今在兰荫方中,尤其是毗邻黎岭的十三大寨,内中可说是鱼龙混杂,散人左道的群体与日俱增。 季明为了藏形匿迹,只得是蚂蚁搬家似的,用身上的两个纳袋一点点的搬运。 当那一十八箱财宝尽数的入窟,季明才算是真正的心安。 “宝眼祭炼!” 他心中期待的道。 一十八箱的财宝,用于祭炼当是绰绰有余。 在他心中首选的祭炼地点,还得是那狐社墓群之间。 那里尸体资源极其丰富,搭建阴尸定火坛也会更加方便一点。 另外一点,那横山狐社外有太爷的幻术遮掩,哪怕是自己动静大一点,也不怕引来有心人的关注。 在这多事的今时今日,这一点可以说是尤为重要。 他可不想在祭炼的过程中,被路过的修士当作异宝出世,一股脑的涌过来。 第二个作为备选地点,那是河畔乱滩,白骨娘子的旧巢。 曾经炼制白骨攒心珠时,也是这样的两套方案。 只是先前炼宝,算是恶了胡图公子,此番要是再去那里,说不得要做过一场,论个高低。 在经过望火楼斗战,季明那一颗膨胀的心,已是有所回落。 他虽不惧胡图公子,可也没有完胜的把握。 他决定先等一等,再过两个多月,便是天狐院太山娘娘的圣诞日六月二十。 届时,那胡图公子将前往太山篙里,参与一年一度的天狐院考试,那个时候就是他的祭炼机会。 趁着难得的闲暇日子,季明发了一点善心,帮三位童子整理窟下的遗骸,一番清理下来竟是一十七具之多,一个个均未长成。 看着这一些童子遗骸,季明心中难得来了火气,后悔自己当初在暗室中未将那余霄挫骨扬灰。 “什么草莽之雄,不过一左道恶徒。 在这边陲山寨之中,仗着盘岵门人,神婆弟子,无人管束,便肆意妄为。” 季明心中恨道。 本以为自己为了求道,底线拉得够低了,但是同这余霄一比,小巫见大巫而已。 先前他在药鼎之中,有童子对他照料不周,故而被余霄所杀,他还只当是一个孤例而已。 看来,自己还没彻底的从故乡的道德观中脱离,很多事情的判断仍然带着老家的逻辑惯性。 这样思维过于文明,不适用于当下。 可季明也知道,更改往日的思维逻辑,其难度不亚于给自己再换一个脑子,何其难也。 这一种改变,只能依赖于时间。 “唉!” 将遗骸草草入殓,季明深叹一声。 他在坟前双手合十,诵了一段三元天尊的救苦经,身边的三位童子不自觉的跟着念诵了起来。 在这山野窟外,昏阳之下,一蜈三童子合念着经文,倒是显得古怪而和谐。 某一日入夜,季明终于从纳袋中拿出三个牌位,准备尝试着慑服其中的三鬼。 在没有道书指导遵从的情况下,季明的这一尝试有一些危险,但是尚在可控的风险之中。 季明心中相信,这一尝试绝对是值得的,是他未来成为六边形修士的一小步。 ------------ 第48章 三鬼,炼度中 窟下,石厅。 三个木牌摆在其中,季明一双苍白无毛的长腿盘在那里,微微拱起节身,手里拨着念珠,撕磨着口器。 在其身后,有童子捧剑;在其身旁,有童子举火。 “三位不出来一叙?” 季明对着牌位问道。 在季明的礼貌询问之下,面前的那三个牌位毫无所动,好似三个阴沉的死物一般。 “清风明月何在?” 季明唤道。 立在一边的两个童子,举着火把,小脸认真。 过了好半会儿,他们才意识到精怪老爷在喊他们的新名字,精怪老爷为他们所取的名字。 “清风明月!” 季明脸上有些许挂不住,再喊了一声。 “在,老爷!” 一男一女的两童子举着火把,齐齐的迈步,因为过度紧张,竟同手同脚起来,滑稽中带了些可爱。 “噗嗤”一声,身后捧剑的童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噤声!” 季明严肃的道。 火光打在牌位上,其中的小鬼依然无所动摇,季明心中暗自称奇,难道小鬼不在乎牌位。 “烧。” 季明决定再逼一把。 两童子举火上前,他们哪里清楚精怪老爷只是想试探一下,手中的两个火把直接往牌位上捣去,一瞬间牌位齐齐的往后一倒。 “三位,可真沉得住气啊!” 季明笑道。 三道阴影从牌位上流出,丝丝的阴风在窟下生起,把上的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 “松鹤!” 季明喊道。 “是,老爷!” 捧剑的童子几步上前,将那一把桃木老剑往前一送,三道阴影立马缩在地上,不敢再起阴风。 桃木,伐邪制鬼之材。 此为桃木老剑,桃心老木所制,等闲的小鬼绝难直面其剑锋。 在空气中传来一道道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似浅吟低唱一般,这三个小鬼似乎是有话要说。 “笔墨伺候。” 季明又一声吩咐,三鬼纷纷起笔书写。 那石白寨舍园中的财宝都能搬运,这小小毛笔自然不在话下。 在书写完毕后,季明将那一纸张拿来,在上面有三行歪歪扭扭的巴文,较之他还有不如。 ‘起坛炼度,奉养施食,自当效力。’ 这炼度一词,季明倒是知晓,那是自醮法中而演变出来的一类法事,专门用于超度阴鬼。 最基础的炼度,就是燃香点烛,这也就是所谓的奉养施食,通俗一点的讲,就是养小鬼。 在纳袋中,倒有几把香,几根烛。 显然这一些香烛都是四悲云寺中特制的,专用于道民们日常炼度所用。 更高级一点的炼度,就是拿法符施食,传闻还有一种水火炼度,唯有筑基高人方可施展。 据说亡魂若得炼度之功,则可表里生化,还复人形,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纳袋之中,只有五张纸符,其中的三张是用于炼度的符食,而剩下的两张则是甲马符。 如今的季明,早非修行上的文盲,对于常见的符纸,还有炼度这等的常识都有一个基本认识。 在纳袋中,其余的杂物中,诸如化毒的解木针,明显是太平山针对盘岵大山的毒法所制。 这让季明对于人道宗门斗法,更多了一重认识。 至于袋中的那三本道书,打开一看,竟都是佛经,真不知这四悲云寺作为太平山分坛,怎容许外道佛法流传的。 一只长手中的念珠轻拨,季明盯着前面的三个小鬼。 他欲要慑服这三个小鬼,主要的用途便是充当自己的耳目,去那山外寨中探听情报消息。 他不是那等山中清修,只一心导引的精怪,实在不敢不关注山外的大事。 在厅中累土起坛,又自袋中取出香三根,烛两支,置于高土坛之上。 季明拢了拢身上的锦衣袈裟,亲取松鹤童子所捧的桃木老剑,在高土坛之前开始步斗踏罡。 罡步可召感神真,用来召感区区小鬼,自是信手拈来。 虽说他的罡步还不精熟,但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同这三鬼之间的联系,已是更深一些。 坛上三鬼所流露出的一些情绪,遵循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也可反应到他这心里。 季明步踏三光星斗,节身“腰肢”乱扭,手中桃木老剑挥舞,烛火香气被罡步身法所带动。 在缭卷的香气中,季明对罡步更多了一些理解。 罡步踏动中,三鬼渐有归顺之心,而后季明剑指土坛,大喝一声:“探明消息,速来报我。” 三鬼嗅食香烛后,对季明深鞠了一礼,而后一卷阴风,自窟口飘入夜空中。 在差遣三鬼后,季明便在窟中过起了正经精怪的生活。 每日里除了研读道书,就是在窟口处参拜素月,吞吐着灵机,偶尔调教一下三位童子,教导一些小周天功夫。 他自己虽然无法学习那大小周天功夫,但是可以借由教导童子们,从而感受其中的法理。 山中无岁月,一日日的便这样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三鬼不断的将山外的信息送来。 ‘谣传:在兰荫方之西,毗邻的合山方内,有大股的道民潜入,在本方内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流言:观才洞斗法战场中,有资深二境道徒暗中北上。’ ‘十三大寨中有左道散人大掠乡里。’ ‘石白寨舍园遭受道民的袭击,神婆弟子伤亡惨重,欲前往秃笔峰大有和尚处寻求庇护。’ '......' 每隔几日,三鬼都有消息送上。 这又是谣传,又是流言的,季明只能作个参考,唯一让他留意的,则是神婆弟子的动向。 那秃笔峰位于横山之东,距离他这一窟巢不过三四十里的山路。若是以常人的脚力,两三天就能走一趟。 照目前的态势看,迟早有更多的散人左道,去往秃笔峰寻求庇护。 在接下来,季明不敢轻易外出游山,连那一处为宝眼补充灵机的池塘,也都很少再去了。 这一夜中,他正盘在窟外凸岩上,吞吐灵机,忽见附近一处,隐隐的透出灵光。 在凸岩之上,季明身子一缩,而后振动双翼,凑近一看。 在枝叶遮掩之所在,一头短角的小獐前足跪地,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不停的跪拜叩首着。 一道道灵机流下,浸润其身,令这小獐体生毫芒,透出于枝叶缝隙之外,被季明注意到。 “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乍闻人言,小獐一下受惊,立即停止叩拜,发足狂奔起来,四蹄才刚甩开,立马倒地不起。 小獐只觉全身酸麻,使唤不出一点劲,似乎已中了猛毒。 他瞧向发声之源,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蜈盘在树梢之上,自枝头间探头望来。 “你是那蜈蚣骗子!”小獐话刚一出口,便深感后悔,想要挽回此话,却因嘴拙不知如何去说。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胡图公子的随从之一。” 中毒瘫软在地的小獐,努力的抬起头来,讨好的道:“是,是,大王竟然还记得我这小怪。” “你在这里干嘛?” “公子不日即将赶赴太山篙里,已将我等山中随侍一一遣散,所以我准备前往黎岭外围潜修。” “你家公子什么时候走?” “约莫在三周后出发,听说那天狐院考试,需要提前三天或者一周在那篙里阴府入住。” 季明闻言暗自点头,这时间同他所料的,差不了几天。 ------------ 第49章 祭炼,欧皇出 深夜中,一阵黑风自山岗刮过,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风过处,偶有细霜凝结,体现出季明如今在阴风术上的深厚造诣。 月光皎洁,洒在山峦草坡之上,勾勒出一条条蜿蜒的银色轮廓,季明在其中迅速的穿梭而过。 在一片山林上,季明飞落了下去。 他在其中不断的穿梭着,山林也开始变幻,就好似水中幻月一般。 渐渐的,季明没入幻林,如投于水中之月,荡起涟漪阵阵,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眼前,有影影绰绰的墓群出现。 “到了!” 季明心道。 他落在墓群之中,举目四望,挥舞着头上的触角,捕捉到了一些社鼠狐生们的骚气臭味。 看来自太爷离去,没了严格的管束,这些狐生社鼠野性复生,智慧灵性渐失。 “今日祭炼宝眼,暂借狐社宝地,却是不得不驱离尔等。” 季明手掌在纳袋上一拍,三个牌位被袋口吐出,落在墓土之间,三鬼立即驱逐社鼠狐生。 偶有几个负隅顽抗,不肯被驱离狐社,立刻被白骨攒心珠打杀了去。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环节,开墓搜集群尸。 一具具陈腐的尸体从墓中拉出,以阴尸定火坛的规制搭在墓群中央,这就同搭积木一样。 在上下的爬动中,尸坛已堆叠垒起,季明心中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这一次起坛中,季明在不影响尸坛规制的情况下,稍稍的改良一点,更利于尸坛速起火势。 在宝光气炼法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猛火烧炼,要是火势不大,即使珠宝再多,也难出祭炼的宝气。 “速去运宝。” 季明趴伏在尸坛上,一节节壳背黑沉,一对薄翼轻轻舒展,犹如老魔一般,吩咐着三鬼。 如今驱使三鬼,已愈发如他心意。 很快,那些财宝被搬运到了尸坛之上。 季明以金沙作粉,为一具具老尸抹上,使其灿灿如金身一般,再以银珠填其目,令其纷纷开眼。 其后,毗琉璃、水玉、车渠、玛瑙、赤真珠等宝,一一的塞入尸口中。 当这般华丽的尸坛呈现在墓群之间,竟然有一种威怖庄严之态,隐隐的脱离了阴森之感。 季明高居于坛上,仰起上半节的虫身,自头部口器中吐出一颗白珠。 这珠上有一眸,眸中有一字。 “火起!” 季明喊了一声。 紧接着,“轰”的一声,尸磷被瞬间的引燃,那熟悉的白色鬼火在坛内坛外一下蔓延开来。 “风来!” 再度大喊,在坛上的阴风肆掠起来,将火焰搅得东倒西歪。 那坛下三鬼,同样鼓荡起了阴风,自下而吹,就好似那烧灶炼丹的一般。 大风起猛火,在堆叠的尸坛中,一具具尸身上,口眼内直喷大火,将那银珠水玉都快烧融。 霎时间,有宝气自坛中喷出,恍如千条瑞彩,火树银花一般。 “来了!” 季明心喜,忙祭出宝眼,导引宝气。 瑞彩归流,银花飞入,那宝眼之内,眸孔一点点的收缩,一道视线透出,死死凝视着季明。 联系在加深,因缘在缔结,季明知道这一步他走对了。 在宝眼收缩的瞳孔中,一枚极小的字影在显现,迅速的显现,季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就算再出现【湿】字,我也有准备。”季明心道。 虽是这般想的,实则在他内心深处,忍不住浮想联翩,无论是胎,亦或者...化,都符合他的需求。 坛上,火中,季明凝神往去。 在那收缩的瞳孔内,字迹的笔画似乎很少,这难不成是... 【化】!!! 季明霎时间晕乎乎的,脑子被天人、神众等等美好的名词给充塞住。 “我莫不是要一步登天了?” 季明这般的想道。 没待季明好好的欣赏这一枚极小的【化】字,宝眼已经打入季明脑门,归入那灵台三寸间。 在季明的双眼内,同样出现【化】字,这让他看到了一个景象,这【化生】的一种预兆。 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顶洞穴之内,一位已经显怀的...道姑坐在其中. 季明呼吸急促,凝神细望过去。 在视野中,那一道姑足下生有两爪,腰眼处更长有一对畸形的小翅,看上去不似个人形。 画面维持两息便已消失,季明在坛上火中沉思。 “原来如此,天人化生。” 在祭炼宝眼之后,真正的效用凸显出来。 湿、卵、胎这三生,随机而定,只是这一【化】字,需祭炼入身,且有天人应劫而降,才可出现。 很苛刻的条件,但它现在出现了。 季明几乎是下意识中看向黎岭的方向,在那名为「观才洞」的地方,正有两宗斗法。 在此世界中有一句俗话,‘劫乱之中,自有灾星福灵而降。’ 这一句话倒和‘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相似,考虑到这里有三天妙法,这“妖孽”大概会更具象一点。 “难道两宗打出真火,让天上神真鼻祖应劫降世。”季明的脑海中不禁产生这般荒诞念头。 “天人! 应劫?” 这听起来让【化生】不那么美好了。 抬眼望去,坛外仍有少许的宝气升腾,季明张口一吸,宝气入口,顺入定于灵台的宝眼内。 天上,那一轮月亮似大了一些。 季明刚才便已觉察到了天空流淌下的灵机,自那黄天之月上所流淌下来的一股庞大灵机。 没想到宝眼在祭炼之后,就连那黄天之月的灵机都能自发的索取,它的位格果真是不凡。 飞下尸坛后,季明将三鬼收起,又敲了敲自己的头壳。 宝眼存在灵台方寸之间,倒是省去了日常藏匿的繁琐,也不怕为人所盗走,安心了不少。 在祭炼之后,转世不必那样麻烦的“找死”,只需祭出宝眼,以其眼眸远远瞪上一眼便可。 回想着那道姑所在的一个位置,季明不知不觉已走出墓群。 在狐社之外,有一群乌鸦停在枝头,季明眼睛一亮,发出一阵的鸦叫声,乌鸦们一下飞来。 在其中一只乌鸦的脚下,正绑着一块窄条泥牌。 “博泥公啊! 我们可真是有缘。” 季明将泥牌摘下,心中喜道。 ------------ 第50章 天人,大有僧 在这泥牌之上,有一行小字——‘公子速来,系于谶语,大事共商。’ 季明将泥牌往身上一挂,手掌依次在三个囊袋上摸了一下,自己全部身家可都在这三个袋中了。 在窟中静修两月之久,一身壳子都快发痒起来,这会儿正适合去找那前世“恩公”叙旧。 “谶语? 预决吉凶之言!” 在心中思量一番,季明来了兴趣。 “嘎!!” 叫了两声,群鸦立时齐飞,在前面引路。 他这前世的鸦语可没忘全乎,日后还得多练一练,这可算是一门外语。 不多时,季明已经落定在老庙前的那一棵大槐树上,同他前世的鸦兄弟们热情的交流起来。 在交流中得知,前世的鸦父鸦母俱已去世,这让季明略有感伤, “嘎!” “嘎嘎!” “......” 交流刚一开始,庙中飞来一物,金晃晃的,在大槐树上那么一绕。 霎时间,群鸦簌簌的下落,身首顿时两分,许多枝杈也被削断了去,在枝干上胡乱挂着。 “和尚,那是我的信鸟!”在老庙中,传出博泥公的怒吼声。 槐树上,某一片随风晃动的叶片上,季明紧张的趴在这里,生怕天上那滴溜溜乱转的玩意落下来。 树下,几个无首的鸦兄弟仍在扑腾着,飞翅扬尘,断首洒血。 “下辈子一定投个好胎!” 季明趴在叶上,心中为它们默哀。 待树上乱转的那一个物件被收回庙中,季明才敢稍微的动弹一下。 那绝对是一件法器,一件精心炼制的法器,也就是说在老庙中,至少存在一位二境的修士。 季明刚准备振飞远去,老庙中便有一道浑厚,略带亲和意的声音传出来。 “道友,既是来此共参大事,何以鸦语窃密。” “非是窃密。”季明的心态转得很快,在庙外高呼的道:“只是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说罢,便解了小如意之术,并将挂在枝头的那三个囊袋拿下。 “也罢!” 庙内的那一位,似乎接受了这一番的说辞,再度传音说道:“吴道友,还请入庙一叙。” 听那一位唤了声“吴”姓,季明心中一定。 这一位已勘破他的真形,却仍然邀他入庙,应是没有恶意。 况且自己一身铁背,擅于缩小如意,事有不谐,便速速走脱。 “待我稍整仪容。” 季明取出袈裟一披,将手串拿住,一把老剑背持在身后。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自己的这一身扮相,勉强遮住了一身野气,还算像个有根有底的。 那没根底的精怪,便似那一些散人左道,到哪里都平白的矮上一头。 合十双手,口诵“南无”“南无”,季明自觉还有一点禅心。 推门入庙,走进破旧老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荒凉景象。 那门槛后,几块青石砖板裂痕累累,杂草青苔于缝中滋生,一股潮湿的霉味率先扑面而来。 庙内昏暗,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几束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一头熟悉的泥马立在那里,被一两束光柱随意的打照着。 正中央半倒塌的神像旁,那一短须的博泥公,似乎早已风采不再。 除了那破开的大肚腹,在泥塑的身上,还有脸上,都新添了许多的裂纹。 除了上首的泥公,在这老庙中还有两个的生面孔。 在供桌上,一老猿盘坐其上。 其两腿随意搭着,坐没坐相,流露出几分野性,只是那脖上一赤金盘鲤璎珞圈,为其装饰出一点贵气。 老猿把玩着桌上的老旧香炉,将里面被雨水淋湿,凝固成块的香灰揉扁搓圆着。 在西面的墙壁,一褪色严重的壁画墙,有一位僧人对壁合十诵经。 季明将门槛后的一只脚,小心的收到庙内。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刚一迈入此庙中,他便产生一种喽啰小怪混入高端圈子的局促之感。 在西面的壁画之前,僧人一直背对着他,许久后才缓缓的出声问道:“公子差你来的?” 季明站在门槛前,再未向里再挪动一步,道:“公子已在篙里备考,故而差我前来旁听大事。” “我听说公子此番考试将...” “傀儡戏!“ 季明打断的道。 壁前的僧人转过身来,露出慈眉善目,庄严僧相,并且又问了一些问题。 季明在狐社待过一段时间,读过记录狐脉变迁的「野丘随记」,也听过社中的许多事情,自然是对答如流。 “大有和尚,那狐社派此怪过来,定是不愿掺和这事。”博泥公深感担忧,身上裂纹似又多了几道,道:“那人一定会逼我就犯,为其所用。” “秃笔峰的大有和尚。” 季明心道一声,他仔细的看这和尚,除了那一对极有神光的眼睛,一身庄严气度,其余并无出彩之处。 “咱不从,他能奈何?” 在供桌上,老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鲜果,在肋下擦了擦,便嘎吱的啃起来,一脸的无所谓。 “小怪!” 那猿猴忽然看向季明,再掏出一果子,“来,给你一颗。” 季明接过果子,细细的一嗅,灵机混着果香嗅了个满鼻都是,心中对老猿的身份好奇起来。 在这老庙内,季明倒不好将灵果收藏,作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举动,只得仔细的品尝起来。 吃完一个,老猿又抛来一个。 “这...” 季明只好又吃了起来。 又抛一个,再吃一个,季明那是吃得满嘴的汁水,越发的不好意思。 他倒不认为这老猿对自己有所企图,倒感觉乃是以此举动,向庙内另外两位传递某种姿态。 “我们得商量个对策。” 博泥公忍不住打断老猿的举动,他知这是老猿在暗示自己家底厚,无惧于那一个人的逼迫。 “你是南盘江水府河伯之子,管着横山一带的水系河网,可以说是天潢贵胄,可是面对太平山,怕也算不得什么吧!” “吱吱吱!” 博泥公的言语惹得老猿暴怒,站在供桌上大叫起来。 “那厮自在他合山方中大耍威风,凭何管束着我等兰荫方的山川地祇,合该他遭受天谴。” “噤声!” 大有僧忽作狮子吼,一种低沉,极其压抑的闷吼在庙中回荡。 在这回荡的吼音中,季明刚吃下的果肉差点给吐出来,这可不能浪费,都是宝贵的灵机。 于是季明使劲的咽了回去。 老猿妄议天谴,自觉失言,便道:“大有和尚,事情是你外道佛门引出来的,给个主意!” “天人阻道,小僧如何有主意。 咱们如商量不出什么对策,且等那人的弟子过来,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说着,大有僧看向季明这里,道:“可惜公子未至,否则倒可借用老太爷的关系压上一压。” “天谴! 佛门外道! 太平山! 天人阻道!” 季明心中接连闪过这个几个词语,大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望火楼上三道民的对话言犹在耳。 “可是四悲云寺的师祖?” 庙中三道目光刷的一下,朝着季明齐齐的看去,就连那泥马都将头一歪,诧异的打量起了他。 ------------ 第51章 法骨,六六大逆 “你果真是狐社的心腹!”大有僧如此说道。 这一等的秘事,对于听闻者是难非福,大家一时间不知那横山狐社到底存着何样的心思。 季明的一句话,为这庙内集会添了几分诡谲。 说实话,季明来到庙中找寻博泥公,本意是借助其山鬼权柄,定位那待产道姑的山洞位置,就像当初定位那池塘一样。 如今意外撞见这一桩秘事,却和自己【化生】机缘不谋而合。 原来那天人化生,非是两宗斗法,神真降生,而是应了四悲云寺中,那一位筑基师祖的劫难。 “逆天之举,必有灾殃。” 想起自己在望火楼中所偷听到的话,原来这一灾殃应在了「天人阻道」之上。 季明还想在这里了解更多,便假意装作自己已然熟知内情,盘坐在一侧,拨动起了珠串。 “小虫怪!”老猿心思难定,想啥说啥,半蹲在供桌上审问式的道:“你还知道什么?” “他在找那天人!”季明笃定的道。 他一瞬间意识到,那一位师祖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都想着借助地祇熟查地脉的先天优势,好寻得那一天人。 自己寻,是要其生;师祖寻,是令其死。 只是那四悲云寺的师祖显然权势更大,可以直接逼迫这兰荫方中的山川地祇来帮助他。 “你们知道天人所在?” 季明手中的珠串拨动稍急,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如何能知!” 博泥公唉声叹气的说道:“我们就算是知道天人所在,也不敢告诉那四悲云寺的门人。” 老猿一时大恼,只觉浑身憋闷。 “真不知三天道官是如何想的,还不直接一道天雷劈死那人,偏偏降下个什么天人,阻他道途。” 大有僧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 在他看来,这老猿虽是水府河伯之子,可是内心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那师祖在筑基之中,已是调和龙虎,并早早受赐符箓,名入地曹之中,管束着一方之阴土。 他借我外道佛法延寿,虽是逆天僭越之举,可他到底是分属于苍天道脉一员。 如今降下个天人劫,算是小惩大诫,若度得过,还是道门高功,若是度不过,便是那天人上位。 于苍天道脉而言,反正这肉都烂在自家锅里。” 季明听得心中杂念纷飞,各样的盘算在心头产生,而那老猿听得是沮丧不已,垂眉丧气。 “对了!” 老猿忽生一计,在供桌上抓耳挠腮,好不欢喜的道:“不如我们抢先一步,将那天人收归门下。” “这样也行?” 季明惊讶的道。 他盯着老猿,一想到日后自己可能拜入其门下,心中微有想法。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的结果,可是拜入太平山中,或者同属苍天正道的黄庭宫、真灵派。 “可行...倒是可行!” 大有僧闭目合十,道:“此天人劫难,非神真入世,乃三天中一缕神气所降,化入肉胎之内。 因其天人根性,资质必然非凡。 更因其为阻那人道途而出,生来定有法骨。” “没错,没错。” 老猿见大有僧言语中赞同自己,心中越发的欢喜自得,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我常有所听闻,那四悲云寺的师祖,自生来肋下便长有一对法臂。 这三天降入胎中,阻他道途的天人,那怎么说也得生个重瞳,或者长对风雷翅之类的吧!” 在庙内一旁,季明听得心里火热,不自觉的摸了摸头部上的小眼。 那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博泥公,开口问道:“那咱们几个还等那人的弟子过来交涉吗?” “等!” “不等!” 大有僧同那老猿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出声的道。 “和尚...” 老猿怒目而视,道:“你这是出尔反尔吗?” “我只说可行,可没说同意。 我一个外道的和尚,加上一个被封禁的山鬼,你这是在指望我们两个能够抗住四悲云寺的压力而成事吗?“ 大有僧的反问,让老猿一时没了言语。 “小怪,你既知内情,有何看法?”最后,老猿竟是朝着季明这里问话,找寻着一丝认同感。 季明心中暗道,自己可不单单知道内情,还有可能成为当事人之一。 照这样看来,自己若是转成天人,势必成为四悲云寺的大敌,而且是一个不可调和的大敌。 【化生】中有舍有得,有好有坏,不知为何,自己内心深处反倒觉得有一点莫名的心安。 “我认为...可行!” 季明给出自己的答案,不管如何,自己都该偏向于未出世的天人。 那大有僧目光如炬,直视着季明,一针见血的问道:“这是你自己认为,还是狐社认为?” 季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今日既是共参大事,那谶语一事可否告之?” 说到谶语,大家讳莫如深起来。 “六六大逆!”忽然,庙中响起一道声音,桌上的老猿立马一副抬头看天,事不关己的样子。 “六六...大逆!” 季明寻思着,这一则谶语是否同那未出世天人的位置有所关联。 “不管如何,顺天总好过逆天。”季明正色的说道。 “是吗?”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在庙墙之上,有破旧的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声,让季明内心中不禁感到一丝丝的寒意。 一中年文士负行箧入庙,掸着自己身上的尘土,而后定定定看向季明,抬手一指,问道:“小小精怪,何以大言不惭?” “这一定就是大有僧所说的,那四悲云寺师祖的弟子。”季明心中猜测,且感叹自己真够倒霉。 “正国道友,狐社小怪无心之语,切莫上心。”大有僧帮着季明遮掩一下,同时也点明他的背景。 季明正紧张着,防备这文士暴起发难,忽闻一道秘密传声。 “你且出庙,在山北河滩等我。” 季明看向供桌上的老猿,只见对方正朝他眨了眨眼睛。 “不必害怕,这正国是大有和尚的好友,专程被请来,好替我等说项,他必不会为难于你的。” ------------ 第52章 先锋,大畜卦 季明起身出庙,果如那老猿所言,自己未受一点刁难,更准确的说是...那文士只当他空气一般。 出了庙宇,抬眼一看,槐树下散了一地的无首鸦尸,早已是一动不动,引来一群蚂蚁驻足。 季明看得一阵出神,久久才回过神。 “谶语! 根底! 关系!” 季明好似有所悟一般,而后审视起了自身那一节节黑亮的壳背,还有两排钩镰似的节足。 刚才庙中的经历,让他对修行多了一些认识,更为深刻的认识。 似那博泥公居于深山,大有和尚结庐秃笔峰,老猿更是贵为水府河伯之子。 在一般的清静时日里,如这三位绝对可以过得逍遥自得,偶尔还可游戏人间,寻仙访友一番。 可是一旦卷入是非中,尤其是事关仙门正宗的是非,便是身不由己,逍遥不在。 然而像季明这样的,小有道行的精怪,要是涉及到这样的是非中,更是如同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不知不觉中,季明已到了横山之北。 此处横山之名,便是因其起伏山势好似截断了那南盘江支流一般,因而才得了这一山名。 振动薄翼,飞下北麓,越过几处山村,季明稳稳的落到河滩之上。 “呼~” 轻吐一口气,季明饱览眼前河景,因那正国道人而产生的紧张情绪舒缓许多。 眼前河流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撒满了碎银,随轻波而闪烁着耀眼光芒。 河水清澈见底,河床上的卵石清晰可见。 季明涉足水滩,脚边可见几尾小鱼儿穿梭,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螃蟹在石间悠闲的爬行。 就在这时,那河心一道水浪打来。 大浪中有一道黑影,在浪打向岸时,跃上浪头,季明定眼一瞧,不是其它,正是那河伯之子。 那老猿入浪出浪,踏波弄潮,水性更赛游鱼。 他高站在浪头,对季明说道:“小虫怪,你挺投我眼缘,不如随我一道做下这件大事?” 老猿一开口,季明便觉刺耳。 这老猿的性子,在庙中怕还是忍耐了一点,出了老庙便放纵起来。 当然了,性子跳脱意味着性情率直,再加上根底厚,人脉广,资源多,绝对值得季明结交。 季明承认自己带了些滤镜,毕竟如无意外,他在山中潜修百年,也难得遇见这般河川地祇。 季明没有回话,只问起老猿名姓。 浪头身影跃下,老猿带着一身水汽凑近,爽快说道:“我小名金猊儿,家中排行三百二十五,你便叫我金猊猿。” “猊,狮子?” 季明心道。 他不知这小名怎安到一猿猴身上,也不细想下去, “金猊猿,你要收那天人为弟子,总该有个线索吧!难道在天下三十六方中一通的瞎找。” “来!” 金猊猿朝季明招手,耳语道:“我监管横山一带水系河流,耳目也算灵通,知道那合山方内有大股道民潜入本方。 另外,那合山方四悲云寺的坛主弟子正国,便是刚刚从观才洞斗法战场暗中撤离来此。” 季明面色古怪,貌似自己耳目不怎么灵通,也遣使三鬼打探到了这一些消息,只是没金猊猿这样详细。 “你的意思是天人就降在兰荫方中。” “没错。 错不了。” 金猊猿十分自信,“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夺得天人。” “我...” 季明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金猊猿一把拉上浪头,接着浪头顶着季明,向下直接撞入河中。 “水性太差。” 金猊猿对季明施了个避水诀,叮嘱的道:“待会儿到了那地方,你便先做个辟水先锋。” “好!” 既来之,则安之,季明在水里大声喊道:“金猊猿,要不给我来十件八件斗战的法器。” “哈哈哈~” 拉着季明在水下潜遁的金猊猿,大笑的道:“你真当我这里是南盘江水府,还十件八件法器,我自己都只有一把分浪刀,还是兄长淘汰下来的。” “对了!” 金猊猿似乎想起什么,张口一吐,三把水蓝色的令旗一一飞出,插定在季明的壳背之上。 “即是辟水先锋,当背旗三面。 此令旗中,各有水兽精魄一条,望你多加善用。” 有了三面令旗,季明一下精神抖擞起来,这一种大佬带我飞的感觉,实在令他格外的愉悦。 既是一辟水先锋,也是不是意味有虾兵于手下听用,那自己这算是有编制,有组织了吗?! 幸福来得突然,比那【化】字还让他猝不及防。 季明被拉着,视线在水下扫视,他虽在水下待过几年,可像这样在水下游遁却未曾体验过。 况且大河水景之壮阔,非一方小池可比。 那自河面上投射下的阳光,在水下世界呈现出迷幻的光影,金猊猿同季明好似在水下拂动的光纱中穿梭。 偶尔几片银光闪过,那是大鱼搅动身姿,鳞片闪烁所致。 在那河床之中,季明的视线从水草的翠绿到沙粒的金黄,再到岩石的灰白,迅速的掠过去。 “噗”的一声,金猊猿拉着季明再上浪头。 踩在浪上,如踏足于软泥上,季明使劲的踩了几下,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朝着前面看去。 “那是哪座山?” 在前面,有重重山影的轮廓出现。 金猊猿踏足浪头,没有回答季明,而自信非常的说起那一则谶语。 “六六大逆,是为二六大畜之卦。 畜者,有积蓄、储藏之意,那人有道而无德,正应了此卦象中警示其大为积蓄德行之意。 且它位于乾卦(天)和艮卦(山)之间,象征着天在山中,即天空之能被山所蓄积、包容,这便道明其大逆之所在。” 季明在浪头跃起,刮起一阵黑风,飞速的冲上半空,看清了那山势,理解了金猊猿的意思。 那山势走向,如大环一般,群峰环簇,中间大片的低矮山谷中被云雾所蓄满。 “了不起!” 季明降下浪头,对这跳脱的河伯之子大为改观。 “哈哈~”金猊猿得意大笑,使劲拍着季明的壳背,道:“非是我金猊儿自夸,曾经在那南盘江水府千子洞中,我脑袋可是顶个的灵光。” 季明总觉得金猊猿有一种‘总算人前显圣’的畅快得意,这让他下意识的怀疑其所解之卦。 “这山这么大,我们一座座山峰挨个的找吗?” 季明问道。 “去找本地山鬼!” 金猊猿架着浪头,拉着季明,驱入山中溪涧之中。 不知为何,总觉得金猊猿现在拉着他,好似怕他再一次飞起来一般,古怪古怪。 同时,季明心中略有担心。 这要是四悲云寺的道民们,或者那文士也找到这里,自己这“花拳绣腿”不会拖后腿吧! 在一山瀑下的深潭之内,翻滚的浪头停了下来,金猊猿背对着季明,体内似有灵机枯竭之象。 金猊猿驱使浪头也有一两个时辰,季明猜测大抵是不会腾云之术,否则按照对方爱显摆的性子,老早施展出来。 这时季明脑中产生一个荒诞念头,不会金猊猿拉着他,是怕自己腾飞在空,抢了他的风头吧! 这样一想,金猊猿身上的滤镜少了许多。 “在这等着。”金猊猿交代着,又看了一眼季明背旗,补充道:“切记,紧要关头使用。” 说罢,纵下深潭。 季明在潭前一颗树下坐着,背后插着三根令旗,外披袈裟,搞得他好似个巡山小怪一般。 他侧头看了一下背后,将金猊猿的话抛在脑后,运起灵机一引,旗帜立刻飞出,插在树前。 接着,旗面上有纹样闪动,三道水兽精魄飞出,落在季明的面前,齐齐的...蹦跶了起来。 “这...“ ------------ 第53章 精魄,做饭中 水兽精魄,或许水鲤精魄的称呼更适合一些。 这三条水鲤精魄在季明面前,已经蹦跶了半刻时,让季明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天真纯善。 他竟真认为金猊猿给了自己好东西,好吧,换个思路,这的确是个好东西,适合在水里斗战的好东西。 这三条水鲤精魄,个个近乎一米多长,观其精魄凝实程度,鱼眼内的神光,生前倒也是成了精的。 只是自己除非真当个“水鬼河妖”,否则怕是很难在陆地用上它们。 季明实在无法理解,这都被抽炼成一条精魄了,怎么还是像生前一样,在地面上蹦跶着。 季明敲了敲自己的虫脑壳,自己实在是开心得太早了,下一次面对天降横财定要稳重一点。 “咕噜噜!” 潭中水泡直冒,季明赶紧收起精魄,当作没使用令旗一样。 “走! 咱不受这鸟气,我们自己去找。” 自潭中出来的金猊猿喘着粗气,嘴里骂咧咧的,招呼着季明去往深山之中。 “那人的门人来过?” 季明隐隐有所猜测,问道。 季明见金猊猿的样子,还以为又同老庙内的情况一样,山鬼已经屈服于四悲云寺的威慑。 “没有,但她不想得罪那人。”金猊猿气得面目都扭曲了些,龇牙道:“好歹也是一山之鬼,土伯之从属,怎就这般无胆,真是...” “砰“的一声,潭水炸开,一簇浓雾从潭中喷出,罩在水上。 那浓雾中,山瀑倒挂其中,隐隐有两盏红灯出现,往前面探过去。 在两盏红灯之后,那是隐隐透出雾中,一条交错蜿蜒在潭上的长影,这必是一条蛇妖无疑。 有空灵的声音传来。 “第三峰上!” 听到这声音,金猊猿大喜过望,立马朝那第三峰过去。 “太莽了吧!”季明在心底默默的吐槽一声,看了潭中巨蛇一眼,只得迈步跟随了上去。 “这是何山?” 一路上季明问道。 “危鸟之山,本方内有名的一座大山,八峰环簇,内谷团雾,乃是百禽上真的得道之地。” “得道,人道吗?” “自然是人道,若是百禽上真得了地仙道果,那本方或许将成为一方妖土。” 走着聊着,一猿一虫很快越过山丘,抵达了那第三峰上。 只是从大白天一直走到半夜,这整个第三峰上都已经快转遍了,也没找到一丝丝的线索。 “要不你再算一卦!” 季明收起幻形四肢,盘身休息,并建议道。 自他到了峰顶,季明便已知晓,这不是天人降生所在,因为宝眼所展示的山顶同这里不符。 “我了解此山中的山鬼,她不是一个喜欢戏耍别人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她让我们来此第三峰中,一定是有着其它的用意了!”季明分析道。 “太安静了。” 金猊猿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在这一峰中,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得不像是一座山峰。” “有人来过?” “对,有...人来过。” “还在山中吗?” “不在。”金猊猿摇头说道:“以咱俩的动静,他们要是还在这里,早出来降妖除魔了。” 季明抬起上半截的身子,奇道:“你是南盘江水伯之子,他们那些人也敢对你动手吗?” 金猊猿自嘲的一笑,高亢的情绪有所回落,道:“水伯子嗣千把个,我又算得了什么。” “总该忌惮一些吧!” 季明理解妖类在人道大世中残酷的生存环境,但金猊猿身为河川地祇之一,虽有一副妖身,但总该特殊一些吧! “是。”金猊猿承认道:“底层弟子自然忌惮,中层也给一点面子,至于那高层嘛...” 季明一时间竟是没了言语。 他这就像是一个富人在向穷人苦恼于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一样,果然这妖同妖之间的悲欢也不尽相同。 “看来这几天注定没什么成果,我先送你回横山。” “好!” 季明点头应道。 出来了这么久,确实有点想自己的窟巢,他对金猊猿说道:“如果有消息一定联系我。” 季明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让金猊猿大为感动。 在金猊猿看来,他这样秘密的找寻天人,已意味着同整个四悲云寺作对,甚至是太平山。 眼前的蜈蚣精能这般不计危险的同他站在一起,这就是义气的体现。 在将季明送回横山后,又取出数枚灵果,塞到季明的手上,贴心的道:“吃完后,果核不必收起,它种不出树来。 待来日,我送你一颗灵果树苗,再传一套灵植种法。” 季明头壳一热,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金猊猿看了去,实在是身上精穷,不得不精打细算。 一猿一虫又聊了些话语,这才在河滩惜别。 ----------------- 横山之西南,石窟中。 季明降下风头,飞落在窟下,先是一一校点三童子的功课,后又清点好窟内的各种物资。 童子们的吃食倒是充足,可自己的毒食却没多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一对毒钩,要是没有毒食维持着,自己一身的毒性至少得倒退个三成左右。 “明月清风,去把室内的药香拿来!” “松鹤,添柴开鼎,准备引虫制毒!” 在季明的吩咐下,三位童子立马忙碌起来,一个个有序的准备着。 “老爷,引虫的药香不多了,就剩下三盒。” “无妨!” 季明摆了摆手,示意童子不用担心,说道:“先将一盒药香倒入鼎中,再以小火热烤。” 季明坐在鼎前,指挥着童子们。 清风明月盒中药香一一倒入鼎中,松鹤童子则在鼎下将柴火添好,而后便开始引火扇风。 火烤鼎座,内里药香受热,自鼎上冒出滚滚的烟气。 “去!” 季明取出三块牌位,令其中三鬼在外界巡查,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起!” 季明在窟内卷起一阵阴风,吹拂鼎上的烟气飘出窟口,散入周遭的山林之内,吹入腐叶之下。 要是不知情的修士在这窟中,还真以为季明开炉炼丹呢!哪里会想到他只是在...做饭而已。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这精怪的家,也不大好维持啊! 坐在鼎前,季明已见到一些毒虫已被烟气所诱,自那窟口外爬下,一只只有序的进入鼎内。 “我是不是可以实施那计划了!” 季明心道。 虽说这事情不大好启齿,可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的心理负担没有上一次的重了。 ------------ 第54章 传承,好消息 窟外毒虫钻入鼎内,童子们在鼎下扇风不断。 一只只毒虫在鼎底铺陈一层又一层,好似积灰一般。 季明在鼎内扫了一眼,大大小小,花花绿绿,拱着屁囊,撅着口器,让他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引虫结束,三位童子熟练的在鼎内挑拣起毒虫,后续他们制作毒食,还需入药蒸晒等等繁琐步骤。 这三个童子在窟内,一些属于盘岵弟子的基本功,早被调教出来了。 看着被挑拣的毒虫,季明心中微有失望,这窟外不是毒瘴恶沼之地,吸引不来有道行的毒物。 那等的毒物,还需深入黎岭之中,才有机会引出来。 可如今多事之秋,他在自家门前引虫,还得三鬼在外巡逻才敢动手,哪敢深入黎岭之内。 在寻常的山林之中,倒也有一定几率遇到,但是得撞大运了。 余霄经营这一窟洞也有许多年头,而其中所封藏的毒物,大多是毒蛇一类,少许的蟾蜍、壁虎。 至于蜈蚣、蝎子,一个没有。 五仙之内,蜈蝎二仙最为稀有,季明再一次理解了这一句话。 也正因如此,他这一优良的,高贵,稀有的血脉,才得有所继承,而且是极充分的继承。 在开鼎引虫后的几日里,季明在这一窟下,为蜈仙一脉的后继无虫给愁坏了。 目前唯二可以帮到他的,便有横山之中的博泥公,于是遣使三鬼,前往老庙之中探查一番。 探查之后,他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博泥公已不在庙内。 没有博泥公监察山脉之能,季明无法得知横山可能存在的毒蜈,更无法定位那待产道姑的位置。 好吧,季明心里得承认,后者博泥公不大可能知道。 博泥公要是知道,那一日在老庙中共参大事时,便已经吐露出来了。 在季明的宝眼之内,那一【化】字仍然存在着,如果此眸内字影消失,便是证明天人已陨。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当天人出世之后,【化】字同样会消失,也代表他错失了这一次的【化生】。 从那一日所见道姑显怀的情况,距离天人生产的日期,尚有许多的时日。 季明知道自己急不得,急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 在这一事情上,他只有等待金猊猿的消息,并且让三鬼时刻的关注着附近道民们的动向。 让季明深感疑惑的是山外道民们,那些自合山方而来,带有四悲云寺背景的道民,未再有出格的举动。 此处出格举动是指他们未对逃窜入山的散人左道,再有穷追猛打的态势。 如果四悲云寺的道民们,其本意上是为那谶语而来,那截杀散人左道只是掩人耳目之举,倒也说得通。 只是季明隐隐感到此事并非那样简单。 那四悲云寺的师祖活了二百六十余年,其人之所思所想,定然比一般人更深入那么一两层。 季明都能看穿的,大有僧必然也能看穿,另外还有金猊猿等等熟知内情者。 既然知道其中关节的,都能看穿道民们行动的目的,那这行动或许是在为更大的目的作掩护。 季明感觉答案就在眼前,而自己或许很快能够揭晓答案。 窟内又过了数日,季明静极思动,燃香点烛再召三鬼,差使着它们去往秃笔峰上探查一番。 在秃笔峰上,已有许多散人结庐而居,论道谈玄,起炉炼丹,起坛作法,好不热闹的样子。 在峰头之上,常能见到大有僧同众散人们坐而说法。 如大小周天之功,进阳火而退阴符;六根震动,五气轮转;阳龙阴虎,坎离造化等等,大有僧几乎是无所不谈。 他这说法,少有假传,全是真经,惹得群修毕至,几乎座无虚席,讲法论道之声荡于峰间。 季明每日听三鬼回报,恨不得亲上峰头,聆听讲法。 因惧怕大有僧的佛法,三鬼实在不敢过于靠近峰头,它们三个所记下的法说,残缺不全的。 季明心中感叹,这大有僧能在这时节中,不闭庙门,广护同修,不提其它,起码慈悲的名声立住了。 再加上所讲之真法,虽无具体法门,可其中的法意道理,却更显弥足珍贵,尤其对散人左道而言。 这也难怪大有僧那一日在庙中,能够请来四悲云寺的正国道人,让其代为斡旋,此德行所致。 在了解到秃笔峰的情况之后,季明一时间有了求问大有僧之心。 于是他在窟中匆匆手书一封,准备让三鬼前往秃笔峰之上,私下里交送到大有僧的手中。 不过书写之后,又细想一下,总觉十分冒失,随即作罢。 大有僧虽然慈悲为怀,讲法无拘于正旁两道,但是季明区区一个精怪,哪来那般大的脸面。 金猊猿欣赏他,只因同为妖形,且在天人劫一事观点高度一致,或许还有一些意气相投。 大有僧不一样,很不一样。 接下来的时日之中,季明只好施展着小如意之术潜在山林中,搜索着毒虫可能出没之地。 这办法很笨,就同精怪仰人鼻息一般,一旦时间长了,总有些收获。 在两个月后,季明在横山内收获两条蜈蚣,一青背,一黄背。 它们不说有道行,成精怪,只能称得上小有灵性而已,距离季明理想的蜈仙,差距甚远。。 这其中的一条,还是在狐社墓群内所捕获的。 果然,在这精怪聚集之地,哪怕是一只痴愚顽劣的虫子,炼形成精的几率也会更高一点。 苦无办法的季明,只得将母黄蜈以毒食先行养炼起来,至于那头雄青蜈自然没这待遇了。 某一日里,季明同三童子正在窟外铺晒着小周天解书,忽有一鸟北至,落在季明的跟前。 这赤首大鸟,形似大鹤,尾有长翎,立在窟前,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道:“你就是...” 一道悦耳女音自其喙中发出。 “可是金猊猿派你来的?” “派?”这大鸟眼中流露出讥笑之色,仰起赤色鸟首,极为骄傲的道:“他也敢派遣我。” “实话道与你,我刚在危鸟山烟波庵内百禽上真处送完信,恰好遇到那金猊儿,故而帮他个忙,给你带个口信。” “您是?” 季明意识到,这又是个有根底的。 “我...” 大鸟摇头不语,她的意思很明显,季明没资格知道她的来历。 被这大鸟所轻视,季明只一笑而过,毫无恼色,只是问道:“金猊猿请您带了什么口信?” “他说已有大好消息,约你在老地方相会。” 大鸟说罢,便展翅飞天,消失在云端之中,这速度犹如狂风过山丘一般,既迅捷且丝滑。 ------------ 第55章 兄弟,赤盔者 季明当天便收拾好东西,去往山北河滩处。 让他意外的是,在山北河滩之地,不只有他一个,秃笔峰的大有僧也在此处等待着。 “吴道友!” 大有僧见着一道黑风落下,合十问候一声,并赞道:“虫身顽愚,道友已是走出第一步,往后日磋月磨,幻形定能大成。” “大成又如何,不得人道,终是梦幻泡影一场。”季明如此说道。 “梦幻泡影!” 大有僧心中默念了一声,只觉这一短语其中大有禅机,不由得多打量了眼前蜈蚣精一眼。 那日庙里,他便觉此精怪的眼中全无野性,那眼神好似有着饱览世事,才养出的透彻深邃。 只怕一些读书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神。 “大师也是被金猊猿请来的?” 季明有意攀谈,如此问道。 “唉!” 大有僧苦叹一声,再度合十,口诵一声南无,并道:“我不欲沾染因果,可却早是劫难中人。 金猊猿在危鸟之山上,已发现天人线索,执意让我渡其入门。” “你...” 季明没有记错的话,那日庙里大有僧还抗拒这个提议,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难道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他可不相信金猊猿可以强改其意。 “苍天有好生之德。”大有僧一脸的慈悲相,又道:“就如施主所言,顺天总是好过逆天。” 季明心中腹诽道:“明明是自己按捺不住诱惑,还拿我的话来找补。” “来了!” 大有僧道。 河心有一道浪头升起,熟悉的猿影半蹲在上面,抓耳挠腮,喜不自胜的样子。 “蜈蚣兄弟,大有和尚。” 浪头还未到岸,金猊猿已是迫不及待的跃上岸摊,说道:“好消息,真是大好的消息...” 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金猊猿卖弄心思升起,对季明和大有僧道:“二位不妨猜上一猜。” 大有僧余光扫了季明一眼,没想到不过两三周的功夫,金猊猿同这蜈蚣精已是兄弟相称了。 他素来知金猊猿虽有自嘲身份之举,实际上却是心高气傲,不知这蜈蚣精有几分本事,而能得他另眼相看。 “吴道友先猜。” 大有僧请道。 季明心里其实不大相信天人降在本方内,他总觉得四悲云寺的道民来此方中,实际上另有目的。 不过见金猊猿的样子,他倒是不好扫了其兴致。 季明故意装作惊讶的问道:“二六大畜之卦果真应在危鸟之山上?” “大畜卦?”大有僧诧异的看向身前的金猊猿,这解卦一术可不是这河伯之子所擅长的。 “没错!” 感受到大有僧的惊讶眼神,金猊猿得意道:“天人就在危鸟之山,且就在那第三峰中。” 说着,开始讲述其中内情。 在金猊猿的讲述中,季明才知道他一直在危鸟山上逗留,试图找到那些在山中藏迹的人。 在金猊猿看来,这一些人先他一步抵达,必然是四悲云寺中的道士,这更证明了他的推测。 这些个时日中,他在峰上总算找到踪迹,摸寻到一处隐秘的幻阵前。 “大有和尚,要不是你精熟于阵术,我又岂能让你平白的参与进来,得了那降世的天人。 不过只要让那些个臭道士功亏一篑,我就算吃了这亏也认了。” 金猊猿大有同道士们死磕到底的架势,他就是这样的地祇,最是看不惯以势压人的上位者。 大有僧听闻此话,面上并无多少欢喜之色,合十道:“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事情还犹未可知。” 季明沉默不语,那第三峰上他看过,山峰之顶更是重点转过数次,并无幻阵设置在上面。 可要是幻阵不在山顶,在峰上其它地方,那未出世天人必不可能在幻阵内,那这一幻阵... 季明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不禁对这一次的危鸟山之行感到忧心。 “好好好!” 见大有僧面上,还有季明眼中,并无多少喜色,金猊猿认为自己遭受了某种无形的伤害,当即架起大浪拉着两个直奔危鸟之山。 刚抵达这里,便见那第三峰上浓烟滚滚。 “不好,有人捷足先登。”金猊猿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自家的宝贝,被人提前劫走了一样。 大有僧同季明齐齐拦住准备上峰的金猊猿。 “我先去探一探。”季明心里可以肯定,这第三峰上十有八九是个陷阱,故而主动请缨道。 不待金猊猿回话,他便施了个小如意之术,乘着呼啸的阴风,朝着那第三峰上刮了过去。 “好妖术!” 大有僧赞道。 金猊猿将牙一龇,默默的低下头来,不去看他那蜈蚣兄弟。 季明藏在阴风中,借着强大的风力,卷入高高的空中,接着风势一转,直接拐向第三峰。 如今他这阴风小术,较之于曾经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旦真正催运起来,说是妖风都不为过。 季明猜测这是勤习勤用所得到的显著提升,现在日常出行不卷起阴风,总觉得没有排面一般。 尤其是在不善架风的金猊猿眼前,他那一种极力克制,却总流露出嫉妒的眼神,让季明差点笑出声来。 停住阴风,季明不敢靠近峰头,只远远的看着。 在山峰背阴一处,滚滚的浓烟自一山穴洞口里喷出,依稀听到其中的喊杀之声,季明振翅落下数丈,离那洞口的烟柱更近一些,细细的望去。 “呼~” 这是扇翅之声。 距离季明半米左右的烟柱内,一着素色大褂的道士,展动着一对羽翅,狼狈的冲出烟柱。 他一眼瞧见季明,眼中惊色更重,道:“他竟早早预判我的行动,令这蜈仙在此袭杀我!” “什么鬼?” 季明心道。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那是一道充满凌厉冷意的声音,自那烟柱之中透了出来,让人心底发凉。 “温道玉,解木针可解我毒否?” 在那烟柱之内,探出了一颗戴着鎏金夔纹赤头盔的男性头颅,阳光照射之下,其面隐有细鳞覆盖着。 他那狭长眼眸,一瞬间掠过翅翼道人,锁定住了季明,惊喜的喊道:“野生的飞蜈蚣。” 这话语传到季明耳内,感觉好似在喊‘野生的闪光宝可梦’一样。 “盘岵门人。” 季明心中苦涩的道。 他就知道此行必有危险,果然应验了。 “跑!” 在那么一瞬间,他同那振翅的道人对视了一眼,均读到了对方内心的想法。 “嘶”蛇鸣声响起,烟柱内窜出两条蛇首,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就缠上了道人和季明。 “分头跑!” 季明朝着道人喊着,而后下一秒钟,身子一缩,飞转出去,并朝着缠绕道人的蛇身打出白骨攒心珠。 道人得解,深深看了飞遁的季明一眼,而后朝另一方向飞去。 “小如意之术!” 赤盔之男眼内的兴奋之色更浓,额头上自动裂开了一道血口,其中爬出似血玉般的蜈蚣。 “速去追踪它。” ------------ 第56章 鹤观,石凌匣 待飞得远了,快回到金猊猿那里的时候,季明稍微降一点速度。 那赤盔之男没有追上来,看样子似乎又缩回了那一处烟洞之内,于是季明便飞落了下去。 “如何?” 金猊猿问道。 季明刚要说话,忽见大有僧扬起一手,其宽袖内飞出了一道飞索,闪入左近的灌木丛内。 待飞索收回,带出一血玉般,一臂多长的蜈蚣。 血玉蜈被飞索缚住,一节节壳身猛得一缩,却不料那飞索同样缩去,仍是牢牢的缚住蜈蚣。 季明忌惮的看了一眼大有僧,这一飞索法器天然克制小如意之术。 “蜈仙!” 大有僧一看辨出这非是野生的蜈精,而是被人所专门养炼过的,并且是极为精心的养炼。 “让我来。” 金猊猿知道大有僧心存顾忌,不好得罪盘岵门人,于是准备动手。 “且慢。” 季明头部触角一动,盯着那被缚的血玉蜈仙,心中暗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否将这蜈仙交给我处置?”季明问道。 金猊猿似乎又误会了什么,急冲冲的道:“我同那盘岵素无来往,就算结下梁子,我也不怕。 可蜈蚣兄弟你不同,一旦被盘岵大山发现,你除非远遁到更北方的赭熊洲中,否则必遭追究。” “我也不瞒你,它于我有大用。” 季明道。 大有僧默念佛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好!” 金猊猿似被说服,张开嘴巴,吐出一方玉冰小匣,道:“蜈仙为修士所炼,同其主心意相通。 我这石凌匣可绝其信息往来,致其冰眠,封锁生机。” “金猊猿!” 大有僧被金猊猿的大手笔惊住了,道:“这匣子妙用非常,你可想清楚,真要送出去吗?” 金猊猿表情一僵,看向大有僧,心道:“我什么时候说送给蜈蚣兄弟的?” 他生来好显圣,最重脸面,被大有僧这么一说,倒不好解释什么,只硬着面皮道:“好兄弟,此为我份内之事。” “好兄弟,怎可如此!” 季明大为感动,伸手将那石凌匣拿在手中,在冰凉润滑的匣面上细细抚摸着。 “呵呵~” 金猊猿强笑几声,感觉有几分装不下去了,心累。 季明将石凌匣托起,对金猊猿说道:“金猊兄弟已提携我许多,此物我必不敢据为己有,暂且一用,日后定当归还。” 金猊猿还想说些什么,但季明之意甚坚,他只好无奈作罢。 大有僧站在一边,将季明的一番作态看在眼里,似蜈蚣精这般为人处事,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机心。 要是再来个几次,怕这金猊猿得感动的掏心掏肺了。 “大师!” 季明打开匣子,朝着大有僧喊了一声, 大有僧回过神,看了季明一眼,而后运起自家飞索,将被缚的血玉蜈往匣内一送。 合上匣盖,透过似冰又似玉的匣体,依稀可见内里一抹扭动的血色正逐渐的安静下来。 季明心情大好,单单这一血玉蜈,自己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欣喜之余,倒没忘记将刚才峰上所见仔细道出,特别是那一位头戴着鎏金夔纹赤头盔的男子。 大有僧在本方内交友广阔,在季明道出这极具辨识度的赤头盔,他心中便知道那人是谁。 金猊猿即使总在河川内潜修,也对这一位盘岵修士有所耳闻。 这一时间,无论是大有僧,还是金猊猿,面容之上均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之色。 “他是谁?” 季明见二位脸色如此,敛去心中的喜意,问道。 “他是注定将要崛起的盘岵大修,所修之功,所创之术,为众多蛇仙养炼者所拙劣的模仿着,他被唤作...赤意郎君。” “几境?” 季明再问道。 他对于那男人的名声没什么概念,只有最直接的修为道行能让季明有个大致的参考。 “二境!” 金猊猿回了一声,接着凝重道:“可其斗战之力,甚至能追平三境中人。在妖魔之中,即使蜕形老妖,面对他也得小心的对付。” “有人过来了!”大有僧看准天空的一个方向,忽然开口道。 季明抬头一望,天际之上有一大鸟振翅而来,飞快的掠过云头,在石头滩上笔直的落了下来。 “温道玉!” 眼前的道人,正是同他分头逃窜的那一位,没想到竟跟了过来。 这道人落地,好似羽落一般,轻飘飘的,尽显一身密功底蕴。 他单足立起,双翅朝着两边伸展,宽大的羽翼展示在季明几个面前,呈现出完美的M形。 在纯白羽翼之上,又有一抹黑羽,此为鹤翼,更为其增添一份仙气。 其素色大褂上,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是未见明显的破口,这或许证明他同赤意郎君斗法,虽不力敌,却也差之不远。 “大有和尚,金猊君...”温道人气质中正平和,当场拱手作揖,道:“还请几位帮忙,助我太平山荡除山中邪氛。” “鹤观子弟。” 金猊猿传音到季明耳内,提醒道。 “鹤观,盘岵,天人,还有四悲云寺。”季明心里嘀咕着,在他脑中好似有东西串联起来,让他隐隐快要揭开那一位师祖的目的。 温道人深知自己此举非常突兀,有以势压人的嫌疑,当下口中的语气更亲和一些,道:“我师弟几个被困在那洞中,受以那赤意郎君为首的盘岵弟子堵截,如有一二办法,绝不敢麻烦几位。” 温道人说得恳切,大有僧面色稍霁,正要回话,却被季明率先打断。 “温...道友!” 季明喊了一声,温道人听得喊声,也第一次正视季明这个精怪。 他身为大派弟子,养气功夫极深,虽被一山野精怪直呼,心里微有膈应,但还是降低了姿态道:“道友旦有指教,温某必然受纳。” “温道友果真有大派风范。” 金猊猿很是高兴,为自家的蜈蚣兄弟未遭受轻视而高兴,并且对这温道玉好感大增。 他比季明更清楚山精鬼怪在人道之中的地位,说一句难听的,那就是炼就丹头的一份耗材。 “你可知四悲云寺的人就在左近处,你们同为太平山门人,难道不该先向他们求助吗?” 听闻此话,温道玉的脸色微变,一对鹤翅微微一收,盯着季明的眼神开始带了些许的冷意。 “道友这话虽有道理,可我师弟们已是危在旦夕,我又岂能舍近求远,浪费时间赶去山外求助。” 金猊猿有些急了,不知蜈蚣兄弟发什么疯。 这真要是将四悲云寺的人扯进来,他们又怎么夺得阻道的天人。 大有僧合十低诵,似置身事外一样。 “四悲云寺的正国道人,他此刻就在危鸟之山中,温道友你竟然不知?”季明忽然说道。 ------------ 第57章 残酷,赤意郎 “不可能!”温道玉瞪大眼睛,脸色几度变幻,紧张的扇动翅膀,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大有僧的眼皮猛的一跳,他从这话语中听到了一记无声惊雷。 鹤观的温道玉缘何防备着四悲云寺的人,唯一的答案似乎只在「天人」上面,又或者说是两大分坛之间的龌龊。 不管是哪个,都不该为外人所知。 金猊猿醒悟过来,诧异的看了季明一眼,而后挠了挠毛头,道:“温道人,原来你同四悲云寺不是一路的。 我还当你们太平山分坛互帮互助,来这危鸟之山铲除阻道的天人呢!” 温道玉看了看金猊猿,又看了看大有僧,最后再看了看那头蜈蚣精,大脑一时间混乱非常。 许久,他才喃喃道:“蜈…吴道友你在诈我?!” 一时间温道玉的精神有些恍惚,他还没有从被一位精怪诈取情报的事实中彻底缓过神来。 他沉默片刻,舒缓精神,不欲在此事上追究,再一次恳请道:“既然几位已经知晓内情,且也是为那天人而来,不如我们联手共御盘岵外敌,再携手探寻秘洞内的天人。” “好!”金猊猿当即开口,“我们便随你走一趟。” “当真。” 温道玉喜道。 “我知道你们鹤观,在鹤鸣方内名声还算不错,不似四悲云寺一般,只知道从我等这里搜刮七宝礼佛之物,供养外道佛门以作逆天改寿之举。” “咳咳!” 大有僧突然咳嗽几声。 他也是外道佛门中人,平日也作七宝礼佛之举,金猊猿这话好似他也是帮凶同伙一般。 温道玉面露尴尬,金猊猿的话虽然有点道理,但作为那人的后辈倒是不好表示赞同,只得说道:“几位,救人宜从速啊!” “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只在洞外引开赤意郎君,一旦有所不敌,必然不会在那里浪送性命。”大有僧提前说道。 温道玉自无意见,立马展翅,飞在前面带路。 季明没有立马跟上,而是在琢磨另外一桩事情。 既然鹤观同那四悲云寺并不对付,那其是否目的同他们一样,旨在劫走天人,私底下再善加栽培。 这一点需加证实,或许是未来天人出世存活的关键。 “蜈蚣兄弟!”金猊猿见季明吊在最后,以为他心存怯意,安慰道:“咱们只需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不一定非得同那赤意郎君对上,莫要太过担心。” “金猊猿,你实话告诉我,咱们同他素不相识,为何温道人三两句话便来犯险?”季明悄悄问道。 见季明这样询问,金猊猿难得的肃色起来,“你莫看我好似自在逍遥,说同四悲云寺作对便立即付诸于行动,可还不是得拉来大有和尚作个遮护。 现在有鹤鸣方的鹤观冲锋在前,咱们先帮他们一把,再看他们窝里斗,岂不更加痛快。” 季明点了点头,算是被说服,但心里颇不赞同这次行动,草率,仓促,还是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之下。 他悄悄打量前面的大有僧,前面的血玉蜈蚣,还有后面的温道玉,都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并且示警的。 现在既然这大有僧都无异议,要同鹤观的温道玉结下这个善缘,自己何必做个讨嫌的恶精怪。 第三峰很快便到,季明依旧吊在后面。 这里已过山峰阴阳一线,再过去就是山阴处穴洞所在,那一股呛人的烟气已经可以闻到。 温道玉落了下来,不敢再高飞,猫在林中,同大有僧,还有金猊猿,呈现三角阵型,慢慢的接近着穴洞。 “前面幻阵已被破去,但周遭布阵的令旗未曾一一拔除,所以有可能,有机率会见到某些从内心投射出来的幻觉。 不过它们不会主动攻击,大家不用紧张。” 话音刚落,周遭土壤内升起丝丝缕缕的烟气,经由大风一吹,轻烟被拂流而去,煞是好看。 在轻烟之中,有一道道晦暗不明的身影立在那里。 这就是温道玉所说的,从内心中投射出来的幻觉。 季明在烟中看到了余霄,还有捣药的断头童头,充满不祥气息的那头大鸮等等,他们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 除此之外,其余身影便看不太真切,应是金猊猿、大有僧、温道玉的内心幻象。 忽然,在袅袅烟气内,一道醒目的,挺拔修长的身影,带着一种醒目的红色,站定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里。 “他也是...幻觉吗?” 季明心道。 他再度看去,仔细的看过去,那一道醒目的身影已经消失,紧接着其它的幻觉,还是土中透出的烟气都慢慢消散。 “好了,我们快到了。” 其实不用温道玉提醒,季明几个也可以看到那烟熏火燎的洞口。 “洞内有条烛蟒,能喷火,善吐烟,乃是此地山鬼的近亲。”温道玉介绍其中情况,道:“如果不是因为考虑那山鬼,我们师兄弟已经斩了那怪蟒,早早的探明这穴洞深处了。” 温道玉说罢,看了一眼远远吊着的蜈蚣精,这蜈蚣精就差把‘不想出力’四个字写在脸上。 季明吊在后面,或者说...不只是吊在后面,他还在后退,退到了被破的,残缺的幻阵内。 温道玉说过,这已被破除的幻阵,只是有机率投射内心幻象。 于是他在幻阵边缘,进进出出的,而在残缺被破的阵内,那投射于内心的幻象总能出现。 “这可不是有机率,而是必然出现,幻阵被改过。”季明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下一秒整个躯体一缩。 “嘶!” 几乎是在施展小如意之术的下一秒,脚下喷出一道猩红的赤焰,好似花蕊瞬间绽放一样。 赤焰蕊一现一消,只是在眨眼间。 紧接着,那土里“长”出一个硕大蛇首,正茫然的对着天空,吞吐着黑色的信子。 “啊~” 金猊猿第一时间注意到季明这里的动静,即刻吼了一声。 他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可对于认可的义气兄弟没得说,总是留一点注意力在季明这里。 其脚下五指紧紧抠地,身子向前一倒,前半足骤然发力,金猊猿一下子贴地俯冲向前。 而在他刚刚停留立足的地面,早早插在土中的数枚蛇鳞瞬间长出血玉一般的突刺,交错延伸,结成刺笼。 大有僧根本来不及逃跑,正欲合十急催密功,数根突刺已入肉身,前后贯通,将他高高的叉了起来。 温道玉亮翅而起,未至半空,膝盖以下被突刺死死的咬住。 绕是这样他依旧狂扇鹤翼,拼命的借着上升力,在半空来回扯动着被“咬住”的两只小腿,直至膝盖处筋骨拉断。 修者世界真正残酷的一面,正向季明敞开一角。 ------------ 第58章 引敌,分浪刀 变故发生得得太快,一切只在呼吸瞬间,没有一个来得及反应,除了季明。 当他发现那残缺的,被改动过的幻阵,当即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着一个成名日久,且仍然谨慎理智的二境修士。 “走,快走。” 季明朝着金猊猿猴喊着。 老实说,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跑!远远的跑!远离这位赤意郎君。 “不行,和尚我得救出来。”侥幸逃出伏击陷阱的金猊猿受胸中义气充塞,这般的说道。 他张口一吐,一股浑浊曲状的水柱被吐出。 在这水柱的底端,带着刀柄,还有莲花剑格,造型奇特,正是其早前所说的那把法器分浪刀。 拿起分浪刀,金猊猿胆气更足,足前发力,直接折身而返。 在穴洞之前,被数根血玉般细长锥刺高高叉起的大有僧,根本动弹不得,鲜血顺着前后贯穿的锥刺流下,已是在弥留之际。 “南无...南无...世尊...” 口诵佛号的大有僧,习惯性的想要合十双手,却发现一只手掌被穿刺固定在肋骨下,只好作罢,不再合十。 “金猊儿,此非久留之地,去休!去休!” 最后两字,大有僧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道。 “帮我,我还没死。”仍然扑腾着,被死死“咬住”双足的温道玉,扯着嗓子狼狈的喊着。 水浪在温道玉下方卷过,将那些“咬住”腿足的血玉锥刺一扫而空,温道玉立马飞上高空,像个刚脱离笼的鸟儿一般。 季明思绪很乱,头上触角甩得飞起,尽可能的捕捉着赤意郎君的气味。 敌在暗,而我在明,这是任何人都不想遇到的情况。 季明虽已施展出小如意之术,藏匿于附近,可他真没信心不被那赤意郎君所发现。 “走!” 金猊儿一刀解了温道玉的困局,立即喊道。 “去哪里?” 平淡的声线在那“长出”土壤的蛇首内响起,这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中,包括那位已经飞天而起的温道玉。 “入你娘!” 龇着牙的金猊猿将手中水刃一转,刃上乍起汹涌的浪涛,朝着土中蛇首卷荡过去,水刃虽无刃口,可这浪势更胜过俗世刀锋。 浪涛卷过,卷过蛇首,水流激荡于暗沉的鳞上,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这让金猊猿脸色沉下去。 “蜈蚣兄弟,你先...”金猊猿将分浪刀一横,做着防守状,正要招呼着季明先行离去,却早已经觉察不到对方的气息。 “我这兄弟总能料事于未行之先。” 金猊猿心中感慨一声。 先前诈出温道玉的讯息是如此,现在看穿幻阵被改仍然如此,金猊猿反正是心服口服了。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洞前圆寂的大有僧,心下一叹,不敢再做停留,速速往后退去,不料那已飞于天上的温道玉栽落了下来。 “金猊君,幻阵被改,复生效用,我们出不去了。” “你没飞出去?” 金猊猿诧异的问道。 “我身负重伤,余毒未清,不敢以这「羽化之术」强行飞渡峰外。” 金猊猿明白了温道玉的意思,这是要同他联手一道打出幻阵之外,并且看这温道玉的伤势,主攻者必然是他无疑了。 季明在幻阵中左右腾挪,四面八方的尽是些幻烟,朝着他一股脑的罩过来,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退出幻阵,重回那穴洞之前。 见着洞前的金猊猿和温道玉,季明赶紧落了下来。 “您们有办法吗?”季明问道。 “没有!” “你有?” 前者回的是金猊猿,后者问的是温道玉。 季明清楚他们几个都没有战而胜之的信心,他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颗白骨攒心珠,可是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自是施展不出来了。 所以,他和那重伤的温道玉基本是可以忽略的战力。 要是大有僧在的时候,大家还能够莽上一波,试探试探虚实。 季明唯一可以想到的解脱之道,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或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你们掩护我,待我冲入洞中引开他。” “不行。” 金猊猿下意识否定道。 “好。”温道玉一口赞同,“赤意郎君最在乎洞内天人,你有小如意之术,不似我那两个陷入洞内的师弟,你很难被他觉察。 如你飞入洞内,赤意郎君必然无法坐视不理,说不得还能一探天人虚实。” 季明凑近那表示赞同的温道玉,说道:“我作出这般大的牺牲,你这鹤观弟子可有所补偿?!” 温道玉那失血苍白的脸色上,未有因季明的态度而产生变化,道:“自是应当补偿,极大的补偿。 你若得生还,我必奏请鹤鸣坛主,将你纳入小福地中,享受清灵福德。 你若是不幸身死,我便托方中的土伯,将你敕封为鹤鸣方下,阴土之中的护法鬼将一位。” 区区一个承诺可打动不了季明,他道:“咱们实际一点,我首先需要一些可以帮助我敛息藏气的东西,还有...” 温道玉点了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不等季明将话说完,当即一拍腰间纳袋,其中飞出四张小符,还有一块玉石宝枕。 “符纸为屏气符,可帮助你行动速成。 这玉石枕则是黄粱枕,可于梦中炼心,乃是大纯阳宫的道兄所赐,我素日里极为珍视,现在我便转赠于你,以示补偿。” “黄粱一梦!” 季明深知这世界同自己家乡总有似是而非之处,那篆字便是明证之一,现在又遇到了一个黄粱梦枕。 此刻不是细想的时候,季明接过符纸和玉石宝枕,正要同金猊猿再说几句,便见周遭幻烟涌来,当即刮起阴风卷向洞内。 季明入洞,“长出”土外的蛇首果然有所反应,往土里一缩。 在洞内,烟与火之所在,赤意郎君正在此处,他静静的立在这里,披袍擐甲,感应着冲入洞内的飞蜈精,也是自己内定的蜈仙。 在背后的袍摆下,一长条蛇身拖着,正从土石内迅速缩回,直到蛇首缩出土石,高高的昂起。 “嘶嘶~” 蛇首及其蛇身,在袍摆下来回的扫动,看上去就像是赤意郎君的尾巴,事实也正是如此。 “你来找找看?” 以赤意郎君的强大灵觉,仍然无法准确的感应其位置,只隐隐的感应到对方在洞口徘徊,有时候甚至还飞出了穴洞外。 “他总不可能在洞口飞一圈,演戏给我看的吧!”在赤意郎君的脑海中,不禁闪过这荒诞的念头来。 蛇首尾吐着信子,收集着气味,它的眼中同样的充满困惑。 “有意思的蜈蚣精。” 赤意郎君来了兴致,从洞内走到洞口,进一步感应起来,道:“应该是有类似敛息之术的遮掩,所以才难以准确感知。” “嘶嘶嘶~” 尾上蛇首支起来,凑在赤意郎君的耳旁说着蛇语。 “你说得对,他很可能在故意迷惑我们。 而实际上或许已经深入洞中,探寻那一天人所在了,毕竟他心思比其他人都灵敏许多。” 赤意郎君看了洞外一眼,下一秒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洞内。 ------------ 第59章 合作,揭阳谋(求追读哈!) 季明趴在一石缝里,死死的趴着。 那屏气符早被他用了去,而且是连用两张,生怕藏不住自己的气息。 没错,他根本没想着去往洞穴深处,只打算在洞口处晃悠一圈。 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现在他不仅仅要脱离险地,还得反客为主,不然他如何找寻到天人托生所在。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洞外的金猊猿和温道玉已经闯入被改的残缺幻阵内,不知现在到底是何情况,有没有走脱出去。 而在洞内,那赤意郎君几度往返,原本一直风轻云淡的面容上,在此刻间也不禁露出了疑虑和焦急。 好几次,赤意郎君就停留在季明藏身所在的一侧,偶尔还踩在藏身的石缝上,其尾椎骨延伸下的蛇首之尾,无意识的扫拨石缝上的尘土。 季明可以肯定,自己现在使用白骨攒心珠,必定一打一个准。 不过他对自己粗粗炼制的白骨攒心珠没有太大把握,毕竟这珠子还未曾过最后一步的「开光」,不曾算是一件真正的法器。 “看来...我失算了。” 站在洞口的赤意郎君呢喃道。 “嘶~” “不必安慰我,现在我们必须早点将那烛蟒驱逐出洞,还有洞内那些恼人的陷阱也得尽早的铲除,这时间一长,温道玉必然再搬救兵。” “嘶嘶~” “洞内的鹤观弟子怎么处置?”听到自家蛇仙的话,赤意郎君沉吟片刻,道:“杀了吧!原本留着他们也只是为吸引温道玉过来,好在此伏杀于他。 可惜我先前示弱于他,现在经此一事,怕是再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再来了,除非搬来第三境中的大修。” 就在赤意郎君转身之际,一道身影极为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赤意郎君没有转身,他尾前蛇首已经看到了身影真容,“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施展小如意之术,一直藏在这个地方。” 季明不是很明白,怎么一个个都知道他的小如意之术,难道这术同他蜈蚣精的身份有什么必然关联吗?! 这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季明必须在赤意郎君动手之前,以言语打动他,于是立马说道:“自然不是,事实上我刚刚出来。” 赤意郎君这才转过身来,忍住了心中动手的冲动,隐约的猜测到什么,迟疑的问道:“你...见到天人了?” “没有!” 季明话刚出口,赤意郎君略微的松了口气,而下一秒季明的话让他又将这口气吸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洞内没有天人。” 赤意郎君第一反应是蜈蚣精在诓他,可下一秒又觉得对方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诓他,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如果洞内没有天人,你是想同我一道找寻那位天人?”赤意郎君似发现了某种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着说道。 “不行吗?” 季明反问道。 这一种纯粹的,高效的,不被其他因素所左右的想法实在太对赤意郎君的口味,他不敢相信这种想法来自于一位蜈蚣精。 “不知你是来自...” “野怪一个。” 季明很清楚,每一个同他深入接触过的,或多或少都会猜测他有些根底,毕竟荒野之中养不出清灵之精怪。 赤意郎君没在意蜈蚣精隐瞒根底,这种事情很常见,他在意的是该不该相信季明的话语,那一位天人真的不在洞中吗? “仔细想一想,一切其实有迹可循。”季明提醒道。 赤意郎君不是不明白蜈蚣精的意思,洞穴疑似那四悲云寺师祖设下的,用以迷惑视线,引起争斗的陷阱,这一设想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只是自己眼下对于搜索天人,除了遵照「六六大逆」中所得的二六卦象,还有紧盯此方中四悲云寺道民踪迹,其余的没什么好办法。 哪怕这洞穴是个陷阱,是个扰乱视线,挑动他和鹤观斗争的假象,他赤意郎君也得亲自的探上一探,才能真正的放心。 想来,鹤观的温道玉也是如此。 这...是个阳谋啊! “合作,可以。” 季明听了这话,没有欣喜,他知道这样的话语通常后面带着条件,因为他自己就喜欢这么讲,有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口吻。 果然,赤意郎君在停顿一两秒后,道:“让鹤观的道人,还有那河川地祇别来打扰我,待我仔细的探明洞穴真实便可。” “我会尝试着这么做。”季明说道。 破除四悲云寺的阳谋是必要之举,不然天人托生的所在怕真要被四悲云寺暗中搜索得到。 现在留给他腾挪施展的空间和时间都不算多,季明有必要促成这一次合作。 他看向那死去的大有僧,也不知金猊猿对于这样的合作有什么反应。 隐约的,季明通过这一桩堂堂正正的谋划,窥见了那位师祖深沉心思的一角,这才是历经世事的大修。 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宝眼缘故,让他提前窥见了待产道姑的所在,怕也是同赤意郎君、温道玉一样,费心在这洞穴之内。 “这两个鹤观的道民送给你,算是我的一小份诚意。” 洞内两个鼻青眼肿的人被推了出来,让季明对于这一次合作信心更多了几分。 带着这两个道民,还有大有僧的尸身,季明匆匆的离开了洞穴附近,出了山峰的背阴处。 要不是有道民跟着,自己早将大有僧摸了个遍,那条飞索他可是眼馋得紧。 刚过山峰腰部,在一枯涧旁,金猊猿同温道玉在此候着。 季明将刚才同赤意郎君所说的话,再次同他们讲了一遍。 他们的反应出乎季明的意料,金猊猿未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原地思索着,而鹤观的温道玉,却对赤意郎君破口大骂着,说什么也不同意。 “蜈蚣兄弟!”金猊猿将季明拉到一边,道:“近来几次变故,你总能警觉,但同那赤意郎君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可曾想好。” “自然!” 季明郑重回道。 “那好,咱们暂且忍下过节,待找到天人所在,再同他好好清算。” 说着,金猊猿瞥向那温道玉,冷笑道:“我总听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看来这厮回到鹤观后,给的奶水定然是足的。” 季明回过味来,敢情温道玉是在同门前演起来了。 温道玉锤着已敷药的伤腿,“两位师弟,此番危鸟山探洞失败,幸而未使你们陨落至此。” 那两个道民感动非常,在温道玉身边小心的搀扶着,好似温道玉的孝子贤孙一般。 “你们暂且回到鹤观,通报飞鹄子坛主,就说我在此同赤意郎君周旋,必定探明降世天人所在。 待得来日,天人出世,定使其归我鹤观门下。” 温道玉这话让季明心头一亮,暗道这鹤观果然同四悲云寺不对付,他的未来或许就在鹤观中。 ------------ 第60章 整理,甲岚蛇 烟熏过的痕迹自洞口向外扩散,使那岩石断木上都似铺了一层煤灰般,有大蛇蜿蜒爬行的痕迹在这里留下,证明某种巨物的离去。 季明和金猊猿,还有温道玉,以及赤意郎君,如同知己好友般聚坐在洞前。 在他们脚边,散落着许多布阵的令旗,大多数已经是破损严重,只有在少数的几面上,破口中补上了赤色的蛇鳞。 一只毛脚好似无意的踩在令旗上,将那些个令旗随意踩着踢着,还直接的踢到了赤意郎君那边。 季明有些看不下去金猊猿这样幼稚的挑衅行为,将头别了过去。 “你们得感谢飞蜈!”带着赤头盔的赤意郎君轻启口舌,道:“要不是他将我引来,你们绝难短时间内闯过这残缺的幻阵。” 金猊猿表情有些不自然,将踢踩令旗的毛脚悄悄的收起。 他必须得承认,这赤意郎君说的在理。 如果没有蜈蚣兄弟以身犯险,他们一个莽夫,一个重伤的,很难在敌人的眼下闯过幻阵,即便那幻阵被温道玉他们破过。 “猴子...” “吱吱!”金猊猿脑门上青筋暴起,横山地界上,不对,兰荫方内,就没谁敢当面叫他猴子,“你爷爷我唤作金猊猿。” 赤意郎君被金猊猿这样顶撞,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笑出声来。 他深知自己性格阴郁,难以同常人深交,反而对心思单纯,侠肝义胆者很有好感,大概自己越缺什么,便越被那些东西吸引。 想到这里,不禁看向蜈蚣精,他感觉这心思深沉的精怪大抵同自己一类的。 “金猊猿。”赤意郎君唤了一声,指着大有僧的尸体道:“生死较量,死得其所,你也是山川地祇,这個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哼!” 金猊猿扭过头去,不再理睬这个盘岵左道。 赤意郎君的名声、密功他都有听过,虽然也有几分重视,但内心里自觉可以抗衡,但真正见面,见着对方炼入体内的蛇仙,才知对方的强大。 见微而知著,很多东西都是无声处听惊雷。 金猊猿暗自猜测,赤意郎君斗法时故意藏头露尾,就是怕自己肉身变化所透露出的信息惊着他们这几个猎物。 季明的视线从洞内收回,扫了一眼洞外的大蛇爬行痕迹,而后看向赤意郎君道:“洞内烛蟒已经退走,现在你已探明洞穴,可有什么想法?” “有很多想法。”赤意郎君正色起来,道:“我想首先我们得对一对手头上的消息,理一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 “没错。” 温道玉罕见的开口,赞同道。 接着他又看向季明,而后按住自己两条重伤快断的小腿,“赤意郎君,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同你这个旁门中人合作吗?” “因为我是赤意郎君,除了伱们太平山上的受箓道官,余下分坛别院之中,真没几个我看得上的。” “你说的那是其一。” 温道玉十分的坦然,认可了这个旁门左道的话,道:“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吴道友甘冒奇险,促成此事,这很不容易,可能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其中难度。” “嗯!” 赤意郎君点头承认。 季明心中一松,正道旁门,再加上个地祇精怪,这样的合作极其脆弱,好在有一个强大的外因(四悲云寺)促使合作可以继续。 现在互通有无,就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季明直到现在也无法想象,他竟会为了一个天人甘愿冒险,在这里说服赤意郎君合作,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一阵后怕。 果然利令智昏,季明难逃此理。 “我先说吧!” 赤意郎君带着回忆之色,道:“六六大逆的谶语虽然早已秘密传开,但没有谁解得其中意思,我也是因为此方中异动才过来的。” “异动?” 金猊猿嘀咕一声。 季明在此时开口道:“你说的异动可是指合山方内有道民潜入这一方中,还有观才洞战场上正国道人暗中退到了这兰荫方。” “不止如此。” 赤意郎君盘坐岩石,蛇首之尾在腿边盘绕,一只手撑着腿上,支着脑袋道:“还有他们四悲云寺在方内各山川中,召集山鬼河君这样的地祇。” 季明和金猊猿对视一眼,他们就在老庙中遭遇过这样的事情,这事情更是促成金猊猿欲夺天人的主因。 在一边的温道玉附和的道:“诸如其它的异动,我鹤观都可视为迷惑眼球之举,唯独这召集山川地祇,我们无法忽视。” “你鹤观和那个师祖到底有何大仇,要带走天人,阻他道途?”金猊猿口无遮拦的问道。 似这类同门相残之事,也只有金猊猿敢这样当众的说道说道。 “哈哈~” 温道玉笑了两声,异常轻松的道:“什么仇不仇的,我鹤观还不至于为私仇而阻同门大好的道途,传扬出去实在难听。 只是那「素罗子」同外道往来甚密,且其身为地曹道官,却因寿尽一事,强行改命,犯了地曹的规矩,合该有此劫难。” “没错,该是此理。”金猊猿抚掌赞同道。 “你们如何找来危鸟之山?” 季明问道。 “自那谶语卦象中解出的。”赤意郎君说着,犹豫了一下,又道:“本来此二六大畜卦实有牵强附会之嫌,我并不十分相信。 不过冥冥中,似有人引导着我,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到危鸟之山。”、 “具体说说!” 似此等阳谋的真意就藏在这种细节之内,很是值得季明认识学习。 赤意郎君应是觉察出季明的意图,竟是认真的思索起来,道:“我的注意力一多半放在那师祖亲传的正国道人,他在此方中拜访许多山川地祇,唯独在这里停留最久。” “不只如此!”温道玉接着说道:“此山之中有一得道的百禽上真隐居,天人如托生此山中,那个素罗子绝不敢来犯。 此等妖类上真,或许不在意我们这些一二境的小辈,但要是三境筑基高人入山,绝对会惊动他。” 金猊猿此刻立在一边,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因赤意郎君那一句‘二六大畜卦实有牵强附会之嫌’。 想他当初解得此卦真是得意非常,在蜈蚣兄弟还有大有僧面前时常卖弄,现在一想他这心里真是莫名燥得慌,连带着对赤意郎君都不那么记恨。 说到底,要不是自己学术不精,偏要卖弄,大有和尚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们呢?” 温道玉看向季明和金猊猿,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寻来的?” 这么一问,金猊猿更显尴尬,要不是一脸的猴毛挡着,早能看出他躁红的面皮。 “是此地的山鬼!” 季明说道。 季明略过大畜卦的事情,道:“我们本欲找寻此地山鬼,借助其能,探明此山情况,但其一开始未有相助之意,后来却引导我们去往第三峰。” “你们为什么信这个山鬼?”赤意郎君问道。 季明看向了金猊猿,金猊猿理所当然的道:“山川地祇本是一家,自然信任,而此地山鬼·甲岚蛇成精两百多年,乃清净之妖,素有德望。” 赤意郎君眯起他那狭长的眼眸,撑着脑袋的手指尖敲打着那一顶鎏金夔纹赤头盔,意有所指的道:“甲岚蛇,擅隐,驱之有祸。” 温道玉感受到了赤意郎君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不禁抚摸起了自己的伤腿,“如要对付那山鬼,须得等我开坛借法,治愈伤体。” “请得哪位星斗神真?” 温道玉罕见的露出一种自得的情绪,道:“自是南斗之中的牡生星君,我解符借法向来是参拜这一位,将来若能升任天曹,游架三天内,定要侍奉在天上南斗星宫之内。” “有志气。” 赤意郎君难得郑重起来,温道玉这么一个鹤观分坛弟子,敢当众说出借法于南斗之中的牡生星君,那定然是有底气成功借法。 他很清楚三宗正道之内,但凡能借到天上神真法力(救苦三元天尊除外),那都是必然受关注,有潜力的,又或者师长有些关系。 那太平山分坛鹤观祖师「鹤山仙人」成就不过四境金丹,早已五百年寿终,倒是其哥哥子明仙人,已经是地仙之境,驻世长存。 赤意郎君不知温道玉借法,到底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但这都不妨碍他高看其一眼。 “那稍待几日,咱们便一同会一会这山鬼地祇。”赤意郎君说道。 季明摸了摸挂在节足上的纳袋,想到其中的石凌匣,带着几分紧迫的语气说道:“那好,我们两个也得回去休整些时日。” ------------ 第61章 积累,主人公 61 “怎么了?” 在自驾乘河浪回去的途中,季明见金猊猿怏怏不乐的样子,不禁问道。 金猊猿半蹲在浪头之上,双目中久久的失神,哪怕水汽浪沫打在毛脸上,溅到眼眸内,依旧不能另其回过神来。 季明大约能猜到他的几分心思,那赤意郎君年岁不大,已有一身高超道艺,恰如潜龙在渊,哪怕其是旁门中人,未来成就至少也是金丹之流。 这如果换到妖魔中,便是蜕形大妖。 受到金猊猿的影响,季明回想刚才的温道玉的话,如‘天曹’、‘南斗星君’两个词,暗自感叹道门之中门道实在多。 浪头快至横山北麓,金猊猿才缓缓回神,看了一眼被草草收拾,置于浪头上的大有和尚尸体。 “似我等山川地祇,可俯瞰世俗山河变迁,静看贩夫走卒寿尽,这是何等的快活。 可是我也知道,在南盘江千子洞内我就已经知道,也有人在看着我们,就如我们看待凡人一般高高在上。” 季明知道他指得谁,三天之上的神真,或许还有三宗正道内的道官。 一时间之间,季明倒不知该怎么安慰金猊猿,又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感慨了一声,“以你的出身,已胜过许多人了。” “是啊!”金猊猿对这句话倒是很赞同,“许多人怕是八辈子都投生不到南盘江河伯的胎腹中。” 季明脸色一僵,刺耳,这句话实在过于刺耳了,让他有种被辱骂的感觉,下意识里就想反驳回去,可又无从反驳。 “不过...” 话头一转,金猊猿表情落寞道:“我们山川地祇的上限就是自身所管辖地界的上限,这样的上限几百年别想着突破了。 除非河流突然改道,山脉骤然升抬,否则...” 话题变得沉重起来,看来赤意郎君给得刺激不小,尤其是金猊猿好于人前显圣,怎么能容忍自己沦为一种配角式的存在。 季明想到一句话‘见我如见高山’。 人在攀登高峰的的时候,实在不宜见到惊艳人物,否则带来不会是被激发的志气,而是深深的挫折感。 季明拍着金猊猿猴的肩膀,开解的道:“送你一句话,见高山,见众生,再去见自己。” 金猊猿蹲在浪头上,眼中似有所悟,拍了拍大有僧的死白光头,“佛家讲轮回,虽然和尚你未至四境,无法真灵不昧,但我希望你下辈子还是当个人。 这人呐!才是天地所钟爱的,才有机会当上故事的主人公,享受世人的膜拜、瞩目等等。” 说罢,他又看向季明,那眼神好似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别看我,我下辈子比你有希望当个主人公。” “哈哈~” 金猊猿欢快的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这蜈蚣兄弟实在幽默,“好,那下辈子你一定得像赤意郎君一样出色,不对,得高他一截。” “当然。” 季明无比认真的道。 他这一股子认真劲倒是让金猊猿不知说些什么,他明白蜈蚣兄弟对于赤意郎君并没有多少认识,不知这是怎样的高峰。 他笑了几声后便降下了浪头,拉着大有和的尚尸体上了河滩。 “咱们暂时在这里别过,我先将和尚送回秃笔峰安葬。” 在分别之前,金猊猿抓了抓头,喊住了季明,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蜈蚣兄弟,我好像至今还未曾问过伱的名讳?” 季明沉默了片刻,说道:“姓王名路,俗名一個。” “王路!” 金猊猿重复了一遍,似乎要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一样。 ............... 昏暗窟内,打磨光滑的板石上,三位童子正在打坐吐纳。 在他们的身边,散落几本小周天解书,还有些瓶罐,看得出来他们三个都很刻苦,即使季明不在窟内也是行功不辍。 只可惜,在季明这里并无盘岵大山的丹头·五仙丸,这导致他们只能服用窟内余霄珍藏的灵毒,借此汲取其中灵机修行。 一道黑风刮入窟中,一节节的黑壳长身在厅内药鼎外游走,数十对节足爬动着,口器外的毒钩吱嘎扭动着。 季明打断了三位童子的修行,他看得出来三位童子无法解化吞服的灵毒,再这么继续瞎练下去,必然暴毙在这个窟内。 他们需要一份盘岵密功,还需要名师指点,再加上丹头辅助。 他将童子们召集一处,逐一的审视着。 当初留下三童子是为了消遣解闷,同时在窟内打杂,但是相处长了,多少生出些感情。 如今他一步步的接近天人所在,必然无法顾及窟内的童子们,须得帮他们找到一个日后落脚之地,修行之所。 “清风、明月、松鹤,我等有善缘,自当结个善果,待我窟中诸事了结,当送你们一场机缘。” “老爷,可是我们练功懈怠,惹你不喜。”女童子明月撅着嘴,眼中含泪道。 清风和松鹤均有惶恐之色,早熟如他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隐约知道自己将被遗弃,顿时鼻头一酸,垂泪不已。 “好了!” 季明盘起长身,作凶狠状,“人妖终归殊途,况且我近来要做件大事,无暇顾及你们。” “老爷要将我们送往何处?” 松鹤第一个稳定情绪,问道。 “秃笔峰,张娘子处。 想来你们在余霄这里许久,也算是他的半个弟子,且那张娘子素来心善,经历曲折坎坷,定然可同你等共情。” “老爷!”松鹤伏地跪拜,叩首不止道:“您于我们有再造之恩,若有来生,定当...不,今生今世便要报答此等恩情。” “哈哈~ 放心,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三童子不同于鼠四这等精怪,再过个几年,心智便会极大提升,待到下一世中,季明很难简单的以蜈蚣精的主人、故交、弟子等身份,借使蜈蚣精的恩义来笼络他们。 不过,季明还是期待未来同他们的相遇。 季明说罢,便将童子们屏退,而后自纳袋中取出石凌匣,将其中的血玉蜈蚣给放入鼎内。 该来的,终究还会来,这当是此世自大的价值积累了,也不知能否将飞蜈的血脉完美的遗传下来。 ------------ 第62章 家底,黄粱梦 作为一只蜈蚣精怪如何繁衍,自是不必亲自上阵,不然季明哪怕有心,也难以对一个蜈蚣下手。 在雄性蜈蚣的体内,有名为交接袋的构造,内里存储精华,可以直接将交接袋排出体外,而后由对方捡走。 这剩下的,便交给生命熔炉的玄奇造化了。 药鼎内,自石凌匣内解封的血玉蜈蚣已经开始恢复活力,躁动的在鼎内爬来爬去,一对毒钩在鼎壁上划出道道火星。 季明趴在鼎上,不断晃动触角传递信息,安抚着鼎内的血玉蜈蚣。 在鼎中丢下自己的交接囊,季明便盖上鼎盖,而后便做起自我心理疏导。 毕竟他是第一次干这事情,就算是没人知道,且都是为了将来,心里层面上也总觉得别扭膈应。 这血玉蜈为赤意郎君所炼,同赤意郎君或有感应,在其配种成功之后,需立即存入石凌匣中,让其在匣内沉眠以渡过繁殖期。 季明守了药鼎两个日夜,终于看见血玉蜈未能遏制繁衍的本能,开始接触了交接囊。 看得出来,此种蜈仙,血脉等同于铁背蜈蚣,虫体顽愚,难以炼形,不过相比于季明自己捕得的青黄二蜈,已好了许多。 据说蜈蚣繁殖几周到几个月不等,看来往后他还得定期放出来喂养。 在窟内,趁着闲暇的日子,季明开始检查自家的两個纳袋,现在正是他清点家底的时候。 在他手里的两个纳袋,一个自余霄那里所得,一个从望火楼内某道民处所得,两个都是养气一境的修士。 余霄纳袋内的杂物不少,如其所炼制毒丸,以及对于蝎心斋醮,还有修炼彩云毒手的心得手札。 很可惜,这里没有具体的密功。 季明现在想一想,自己当时为什么只是想着蝎心斋醮,没有让其将盘岵密功给一起吐露出来呢? 好像...自己当时只是想着见识这门毒功,好同自己所学的控鹤功相互印证。 在他的潜意识里就认为自己该专精于一门,免得自己学一门,松一门,白白的浪费自己的精力。 是的,精力,季明信奉于高效率,即使他有宝眼,理论上有无限多的时间。 另外还有一点,自己所学的控鹤功为太平山道民所遗。 他当时就想着专研好这门密功,如果自己某一世转为人,有幸加入太平山内,有利于他的个人发展。 甚至于,如果练得好,为人的那一世便可迅速大成,而后次第修成下一步的法术便可顺畅许多。 季明自己也没想到加入太平山的机会,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他脑中不由得想起温道玉的一对鹤翼,不会这控鹤功的下一步,就是将手臂修炼成一对可随时变化出来的鹤翼吧! 季明又想起了赤意郎君的蛇仙之尾,难不成所谓的,从密功次第修成的法术,就是纳妖体为己用。 不对,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季明曾经感受过赤意郎君蛇仙之尾所喷出的火焰,它转瞬即逝,猩红炽热,仿佛无物不然一般。 那不是来自于蛇仙的力量,而是赤意郎君的法术。 “鹤观!” 他心中暗道一声。 将思绪收束,注意力回到余霄纳袋中,里面如大小周天符图解书等等,便无需再过多的赘述了。 在那道民的纳袋中,杂物倒是没有多少,就化毒的解木针、三本佛经、几套道服、一件袈裟等等。 除却这些,就是不常用到,却有一定价值的。 似那一把桃木老剑,搭配着袈裟和珠串,已几乎成了他日常装腔作势的必备道具。 另外还有三张用于炼度的符食,说起来给三鬼炼度施食的香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想驱策他们,就只能动用这三张符食。 两张甲马符乃是赶路所用,问题是他这么多“腿”,只有两张怎么够用。 对了,季明想起了自己用剩下的两张屏气符,在洞口躲藏时被他揉成一团,胡乱的扔在纳袋里面了。 爬出窟外,季明小心得将两张屏气符,还有甲马符,摊在一块石板上,仔细得打量着上面的似龙蛇游走的线条。 视线扫过那两张皱巴巴的屏气符,季明莫名有些心酸。 自己好歹有些道行,在横山一带里也算独一份,要是舍下自由,在盘岵大山内不知得有多少修士“跪舔”,怎现在搞得像是个收破烂的。 季明相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自己要做的,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在窟外,季明观摩两种符好一阵子,不同于胡图儿那小众冷门的「傀儡戏」,这炼丹、制符可是热门道艺。 如有这一手道艺在身,不管在哪里都能吃得开。 只是道艺历来是需要投入大量金钱、精力,还有时间,并且学到最后不一定有对等的收获。 季明将道艺的事情暂且记下,接着再看其它的,重要的家底。 一颗珠子被吐了出来,滚在石板上。 在它那磨砂感的骨质表面上,泛着碧青一色,同它刚炼制时候相比,隐隐的大了一圈。 旁门法器就是这样,可以短暂的通过血、肉、阴魂、负念、邪能等,一步步的提升法器的威力。 而白骨攒心珠只要在心脏里滚上那么一圈,威力就可增大一分。 目前为止,攒心珠已在许多人或者精怪的温暖心口里待过,所以它的提升并没有出乎季明的意料。 季明一直想着将白骨攒心珠炼制完全,走完炼器的最后一步「开光」,只是这最后一步并不好走。 开光又可称为加持、请法,其意便如画龙点睛一般,赋予着法器一点灵性,而后可以如我心意。 最为上乘的开光,便是请来契合于法器的天上神真,为其点化加持。 这样的法器,又有宝器之称,说不得可以脱离原本的桎梏,一跃而上拥有成为法宝的巨大潜能。 而一般的做法,就是请来山川地祇,或者阴土鬼神,为其开光。 季明恰好认识那么两位地祇,可惜无论是博泥公,还是金猊猿,都不契合于这白骨攒心珠内的法理。 当然,博泥公已不知踪迹,就算未曾失踪,季明也不敢请来,毕竟这攒心珠的炼宝诀就来自于他。 按照炼宝诀中的说法,白骨攒心珠的开光应当请来阴土之中的某位鬼神,如此才能契合此法器。 如果有条件,也可请来外道旁门的神真开光。 季明拨动着碧珠,思量着自己读过的那些被记载于书册上的阴土鬼神,好像都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久思无益,季明收起白骨攒心珠,从纳袋中取出一方玉枕。 这应该是他近段时间里,最大的收获了,一个可以入梦的黄粱枕。 入梦炼心,这说起来,它同自己的宝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季明咨询过温道玉,黄粱枕是在梦中经历另外一世,以此磨练心志,而自己的宝眼则是在现实中直接转世。 二者都不需要历经胎中之迷。 季明轻抚着玉枕,光滑的玉质表面照出他的触角、口器。 季明深知自己的宝眼隐藏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他下意识中,在当下回避的问题。 当他锚定某一世,持续不断的在道业上精进,那是否意味着自己便彻底的放弃了宝眼这个金手指。 他在心中,本是将这个问题置于未来,未来那个更有神通,更有阅历,同时也将更有雄心的自己。 当他看到这个黄粱枕,便已知道转世不是宝眼独有的,也就是说他确实有机会改造宝眼的转世机制。 而这无疑给了他很大信心。 人为的拓展「湿卵胎化之眼」的能力边界,拓展他的金手指,这才是他季明所应该拥有的一份雄心。 不知不觉中,季明想得入神,未发觉那玉枕内,竟照出寄存灵台方寸内的宝眼,一个【化】字缓慢浮现。 ------------ 第63章 胎梦,童子言 “啊!” 当季明发觉玉枕的异样,低吼一声,下意识中便要甩开这一方玉枕。 “咚”的一声,没想到下一刻,季明一下倒在玉枕上,当场便昏沉的睡了过去。 在他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中,正在想着‘我不会在梦中成为天人吧!’ 在窟中,三位童子爬上窟口,使劲的提着在浆洗好的一桶衣物,走在遮阳的林中,将衣物挂晒在树梢上。 明月女童是最无忧无虑的,拿着一把短木剑,在草里戳一戳,树皮上刮一刮。 阳光正懒洋洋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陆离地洒在静谧的山林间。 偶尔有几束光线顽强地穿透叶缝,落在那林下蜿蜒的小径上,因童子们曾经嬉戏玩闹而踩出的林中小径。 明月嗅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树叶混合的清新气息,淡淡的、甜甜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催眠的法力。 “好舒服!” 明月呆呆的站在树下,一会儿看着树梢前挂晒衣物的清风和松鹤,一会儿仰头直视漏下枝叶的光斑。 紧接着,她看到了板石边,杂草中,那已入睡的一节节的黑亮长身。 明月女童蹑手蹑脚的来到这里,直接躺在了其身旁。 她的小脑袋枕在一节壳上,而后享受着带着树木清香和花草芬芳的微风,倾听着宁静的峰下回荡的溪水声,最后沉沉的睡去。 不多时,又多了两个小小身影,躺在这里,枕在壳身上。 其中的清风,在沉睡中还拉着透明的薄翼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 在梦中,有诵读之声,似有一墙之隔,听不真切,但这定是极好听的女性声音。 “凝神入气穴,久而静极。 静极而真阳发动之时,有阳气拱关欲出之景象,谓之一阳来复,此为身中「活子时」,又曰小药,气感。 活子时中,令下丹田气动,小药滋长,为小周天行功第一步,得之而「精花」自成...” 季明正欲凝神细听,忽然昏沉感加剧,周遭紧缩包裹的感觉也在加剧,自己好似正处于一温暖的容器内。 “嘶~” 一墙之隔的外面,那女人似因疼痛而倒吸一口气。 “泰阿哥,我感觉到动静了。”女人温柔的声音再次于“墙”外响起。 季明感觉到一只大手贴在“墙”外,那柔软的“墙”外,在“墙”外轻轻的,小心的按压着。 接着,有一道浑厚的男性声音,似乎正贴着“墙外”传了进来,“我找人算过,这是龙凤胎,他们会是南蛇给我们的礼物。” “南蛇?” 这个词语刺激了季明的一些回忆。 在神婆舍园的杂书中,有那么一本是神婆从黎岭内的母族——示土之族中抄录的。 在这本书上,就记载着关于黎岭内南蛇的传说,好像是示土族信奉的一位神真,所以这男人难道也是示土族的。 正待细想,那种紧缩感再次加剧,季明只感觉头重脚轻,辨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 “他们这是要出来了吗?”女人强忍痛苦的道。 “这才六個月啊!” 男人有些慌乱。 “我不会现在出世吧?” 季明再迟钝也意识到此刻的情况,心里慌张极了,他的一身家底还留在横山东南,没来得及处理呢! “唔~” 季明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意识在飞蜈身内苏醒。 在他的身上,三个小童枕靠着,季明看着他们稚嫩的面庞,这一时间倒是没有直接叫醒他们。 那一方黄粱枕,已失去许多光泽,玉石内部出裂纹,好似下一秒便要碎裂开来。 黄粱枕刚才应该是受到宝眼的刺激,这才让季明主动入梦,而且在梦中降临到下一世的天人胎中。 “还好醒了过来,不然提前出世,夭折机率极大。”季明暗自庆幸着,不过再次回想刚才,吐出一个词,“转世...梦。” 他越是琢磨,便越是觉得有趣。 如果他可以操纵这个转世梦,那就不必陷入一次次转世,一次次从头来过的困扰之中,下一天人世也将大有可为。 是的,没错,大有可为。 另外刚才于天人胎内,所听到的‘南蛇’一词,是否意味着那待产的道姑便在黎岭某山上。 季明再次看向黄粱枕,这枕头应该还能再用一次,但无法保证在胎中可以听到有用的消息,并且似乎会造成宫缩的情况。 罢了,黄粱枕他只有一个,还是留待下一世中试验转世梦的想法。 那三个童子悠悠转醒,一个个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趴在石板旁,瞅着季明的那方黄粱玉枕。 “去,收拾收拾,明日便送你们去那秃笔峰上。” 窟内事情已了,也没啥其它事情,不过是留存住自己的血脉而已。 在接下来季明将同金猊猿共赴危鸟山之约,同赤意郎君、温道玉会一会甲岚蛇。 这甲岚蛇故意将金猊猿和季明引到第三峰,且按照赤意郎君的话,其曾与四悲云寺的正国道人接触许久,身上绝对有问题。 能不能得到天人胎的具体位置,这个甲岚蛇或许是关键。 三童子已做好心理准备,倒没再哭闹,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脱离安稳现状的不安。 明月女童凑在季明身前,认真的道:“等我厉害起来,学到法术神通,我再来山中找你,到时候我来照顾你。” 清风一头凑过来,挤开明月,急冲冲的说道:“到时候我来收你当坐骑,我吃啥你就吃啥。” 季明忍住暴揍这清风童子的冲动,三位童子中就属他最没脑子。 松鹤倒是没说什么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季明,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季明心里感慨,不管如何自己都没算是养出白眼狼,他不求其它的,只是这一点便已足够。 翌日,三童子收拾好私人物品,而季明再次披上袈裟,背起了桃木老剑。 临行前,季明叮嘱着。 “我会将你们三个送到秃笔峰下,尔等务必在张娘子那里好生伺候着,切莫提及到我的存在。 如有人问及何人将伱们送至峰下,便道南盘江河伯之子金猊猿。” ------------ 第64章 背鳞,宿世缘 在送别童子后,季明便带着一身的家当去往山北河川,准备投奔他的金猊兄弟。 在河滩落定后,便取出三面令旗,想了想还是插在背上,而后灵机一引,一面旗中的水鲤立时落在水中。 “走,有道是老马识途,你这老鲤也该知道金猊猿水舍所在。” 说罢,季明趟入水中,踩着水底长满青苔的滑石,适应了一下水下的温度,接着身子一缩,趴在水鲤精魄上。 水鲤精魄在河中穿梭回转,时不时的出来让季明透口气。 趴了好一阵子,季明渐渐感觉不对劲,好像这老鲤并不识途,这样一来恐怕只能暂去危鸟之山等候金猊猿了。 “道友,王道友请留步!” 略带疲意的陌生声音在季明背后响起,这开头说话的方式吓得季明一个激灵,急忙催动水鲤精魄速离。 “道友...” 背后还在喊着。 季明扭头瞅了一眼,让他留步的乃是一磨盘大小的老鳖精,正吭哧吭哧的在后面游着。 “可是毕参军?” 季明让水鲤精魄停下,而后问道。 他曾听金猊猿讲过水舍中的事情,其中有参军一名,巡河先锋两个,正副队正四名,都是河川里的鱼虾鳖蟹等等。 “正是小老儿!” 老鳖游到近前,道:“王道友,不,辟水先锋,可是让我好一通追赶。” 季明略有尴尬,鳖精先前那一声招呼吓了他一跳,当下略过此情,道:“可是金猊猿命你来寻我?!” “正是。”老鳖精恭敬的回着,“河君早吩咐我等在河中巡查,尤其是山北河滩之处,务必将您第一时间请来。” 老鳖吐出一个草团,像是从胃里反刍出来的。 “此为拂浪草球,服下可以在水下呼吸许久。” 季明勉为其难的吞下,而后驱使着水鲤精魄随这一位毕参军潜入水下,来到一面深水岩璧之前。 深水之下昏暗无光,只依稀见到岩璧上许多雕琢凿刻的痕迹。 当季明潜到水底,脚下所踩的并非河床淤泥,而是一层厚厚的细沙碎石,其中有碎石铺就的小径。 小径通向岩璧,季明沿着小径前行,待到岩璧前才看清楚那璧上凿通的一条长阶。 “王路兄弟!” 季明循声望去,在长阶的尽头处,那是开凿出来的岩龛。 金猊猿蹲在龛中的石莲座上,披挂着一副乌鳞甲胄,头戴鹤羽道冠,分浪刀正别在腰间,很是威武。 这乌鳞甲胄是前朝大夏所流行,由甲衣、甲裳、披膊三部分构成,以革、绢为衬里,以麻绳编缀而成,也有鳞铁衣的称呼。 不过看这乌鳞甲胄上的编制的鳞片,非是精铁打制,而是某种鱼鳞,让他感到异常熟悉的鱼鳞。 至于那鹤羽道冠,最独特的便是顶插的一根灵鹤黑羽,常为太平山道民被授予道号,或者授箓仪式所戴。 后来传入民间,世人便以头戴此冠以显自身高洁,及其慕道之心。 “如何?”金猊猿的威严宝相没有维持多久,急匆匆落到阶下,在季明面前转了一圈,再问道:“比他如何?” 这個他自然指的赤意郎君。 那赤意郎君戴着鎏金夔纹赤头盔,金猊猿便搞了个鹤羽道冠;赤意郎君穿了套天周时期的衣甲,他便来了套大夏的乌鳞甲胄。 季明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赤裸裸的攀比心啊! “我想过了,什么见高山,见众生,见自己的,实在不适合我,我还是觉得必须盖过他的风头。” 季明不欲在这事上讨论,于是岔开此话,说起三位童子的事情,希望金猊猿日后帮忙遮掩一二。 “放心,小事尔。” 金猊猿一口应承下来,而后又将话题引导自己乌鳞甲胄上。 “我这甲胄多年前便开始打造,上面每一片鳞甲都是取自四尺左右的鱼精,以其厚背大鳞编缀成的,为了收集这些厚鳞,我可是求过许多兄长。” “等等!”季明想到什么,问道:“我记着横山山麓下有一方池塘,那里有一大鱼,莫非你这...” “王兄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多年前路过那里。” 季明道。 金猊猿放下心来,道:“那池塘有些玄机,内里有一口阴煞泉眼,被石白寨的神婆在其中养了件五仙兜。 我不屑同其抢夺泉眼,但在池塘内投了些鱼苗。 我想着借阴煞泉眼自带的些许灵机,好歹可以养出几条鱼精,帮我凑一些制作乌鳞甲胄的材料。 此后,隔个七八年来看一次,收了两条鱼精,凑了些背鳞。” 季明眼神复杂的看着金猊猿,真没想到自己同他还有些“宿世因缘”。 “那五仙兜可还在塘内?” 神婆早已赶赴黎岭观才洞战场,生死难料,其舍园弟子更是在秃笔峰上避难,那五仙兜岂不已是无主之物。 “不!” 金猊猿一个字便让季明刚热起来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多年前的一场大旱后,那口泉眼似乎枯竭了一般,差点让神婆的五仙兜失了灵性,自此再不敢将法器存养在那里。 此后我偶尔有路过那里,塘内的阴煞泉眼总是时有时无的。” 季明知道其中的原因,应是自己宝眼吸收塘内灵机所致。 金猊猿看了一眼季明,好似看穿季明的心思一般,“王兄弟可是想借着阴煞,而孕养你那珠子。 说起来这阴煞为凶秽之气,恶浊灵机,难为清净道德修士行功所用,却正适合炼个左道的阴宝。” 季明正要说这事情,道:“我那珠子虽然炼成,却未曾请法开光,不知金猊兄弟可识得什么鬼神,请来一点念头法力好予我点化开光。” 金猊猿苦笑几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一旁毕参军知晓自己主君最好个面皮,更难以拒绝兄弟的请托,这样下去怕是要打肿脸充胖子。 “咳...”毕参军趴在沙石中,伸长鳖头,凝束声线在水中说道:“鬼神分属阴土,归属于地曹统管。 我家河君的权柄只在川河之内,所结识者多为地祇精怪而已。” 金猊猿抓了抓毛脸,没有承认毕参军这话,这让气氛略有尴尬。 季明正欲打个圆场,不使金猊猿的面子落地,却见金猊猿口内吐出一颗圆坨坨的,灰霾色的晶石。 “这...大有僧的...” 季明惊讶道。 ------------ 第65章 阴土,骨舍利 “没错。”金猊猿将那晶石托在掌中,笑道:“此为设利罗,也是我们常称的舍利子,乃大有和尚肉身在秃笔峰火化后所得。” “这对我法器开光有效?” 季明问道。 “正道三宗把持天下喉舌,将佛门列为外道第一,视其法为外法,可笑天下道人多有道佛兼修者,且屡禁不止。” 金猊猿将掌内骨舍利高高托起,道:“大有和尚生前恪守清规,德行兼备,从不假传真法,其死后所产的遗骨舍利更是功德的明证。 你如有缘法,便再起法坛一座,拜请遗骨舍利,求取佛法点化,这不比请那些个鬼神强上许多。” “是这个理。”季明深感认同,接过这一颗舍利,又在金猊猿这里问起了「佛法点化」的章程。 金猊猿挠了挠头,其实他对这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只是早年间在长辈那里听了那么一嘴而已。 “舍利有愿,非缘者不应。 你无需做些什么,若是有缘,自然一切顺利。” 金猊猿几句敷衍过去,拉着季明在蚌车内落座。 这巨蚌足有车盖大小,内中有明珠一颗,光彩夺目,逸散灵机。 季明坐在柔软起伏的蚌肉上,打量蚌内那一颗光灼灼的明珠,惊奇的问道:“这蚌车竟是活的?” “自然是活的。” 毕参军趴在蚌壳边,得意的道:“此乃河君初治此河,老爷所赐下的蚌车,唯有河伯老爷的亲子,才有资格乘驾此种蚌车。” 毕参军趴在蚌亭外,努力的想挪进来,却被金猊猿一屁股顶出,显圣这事他从不喜欢假于他人。 “走,咱们去吃些鲜果。”金猊猿说道。 季明只觉座下一震,因着蚌肉的缘故,震感并不强,接着头上的另一片蚌壳合上,一种推背感传来。 透过张合不断的壳缝,可见外面飞速后退的水景。 只是须臾间,已是降到一浅水滩下的河床上,待游出蚌车之外,走上河岸,可见一片野桃林所在。 此林中未经人工雕琢,桃树枝条旁逸斜出,或高或低,姿态各异,果子累累压得枝头低垂在地。 他同金猊猿采了许多鲜桃,便在树下吃了起来。 季明发现金猊猿同自己都喜欢脆果,不喜欢那类已经熟透的软果,心里不由得更亲近了一大些。 “此次危鸟山之行有多大把握让山鬼·甲岚蛇吐露真相?”季明吃了几颗果子,问起了严肃的问题。 “在山里有五成,在山外有七成。” “因为地祇权柄?” 季明对山鬼地祇有些了解,作为山中的地祇,在其所监理的大山范围内是有一定加持和保护的。 “不止是如此。”在金猊猿的毛脸上,季明难道看见一丝的隐忧,“赤意郎君和温道玉非此方人士,更非甲岚蛇近邻,恐将其视为一般地祇。” 季明凝神细听,此中关节乃是机要,或将关乎后续许多大事,这也是他主动找寻金猊猿的目的之一。 “我为河伯统属,山鬼则在土伯之下。 土伯为何,其于朝代更替前便已诞生,实为地下最早的阴土神真。 后至天色更替,青黄交接,阴土之内,有北阴帝、太山娘娘二位神真掌权,土伯一脉自此衰落。” “所以说土伯是黄天...” “闭嘴!” 金猊猿厉色的喊了一声,表情严肃得可怕,“我知晓你等精怪自黄天中取引灵机,可现下已非黄王治世。 精怪何故蜕形得道而成人,究其根本,无非是凭借个人身,以得苍天认可,证得所谓的妖仙之位。 现已是苍天治下,定要避讳,否则祸从口出。” 金猊猿的言语让季明深深感受到在「换天」的背后,藏着无穷的斗争,影响着千古后世的斗争。 季明不禁仰起头来,望着碧蓝如洗的天际长空。 他很清楚,在往后的日子中,只要他仍在持续的强大中,便免不了知道三天之中更多的传闻和秘密。 这些可追溯过往,且延续将来的信息,让季明感受到了这個世界的呼吸,还有跳动的强劲脉搏。 回过神来,季明继续倾听。 “甲岚蛇不同于...博泥公,其能隐居深山,修行两百多年,未有采补恶迹,不留恋红尘,这说明了什么?” “阴蓄大志!” 季明认真道。 “没错。” 金猊猿一巴掌拍在腿上,同聪明精怪说话就是省心。 “别得不说,就说危鸟之山下的一方阴土,已被甲岚蛇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届时要是打斗起来,我别的倒是不怕,可要是被拉入那山下的一方阴土之中,可就麻烦许多了。” “这兰荫方内的地曹阴吏...”季明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 太平山之所以要截断兰荫方同黎岭间的要冲之地、关隘之所,还在观才洞同盘岵大门斗过一场,便是不满于兰荫方内左道旁门之流坐大,欲要结束此方内长久的羁糜统治。 既是如此,此方中地曹阴吏对于阴土的约束定然松散,更别提从甲岚蛇这等‘阴蓄大志’的山鬼手中拿走危鸟之山下阴土的权柄。 金猊猿看着季明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 要理清其中的脉络,需从更高的层面上来俯瞰,而他这蜈蚣兄弟似乎已经窥见这个更高的层面了。 这一点很难得,能够着眼于大局,便意味着不再是大盘内一颗浑浑噩噩,顺波逐流的棋子。 “我该怎么做?” 季明手里攥着那一颗骨舍利,若有所思的问道。 “咱们知晓内情,自然比那赤意郎君,还有温道玉更有一分安全,届时万般艰难,先由他们顶着。”金猊猿理所当然的道。 季明默不作语,话是如此,可自身实力也得跟上。 现下最能快速提升战力的,便是攒心珠的骨舍利开光,而后如果再祭炼一番,当可超过一般的法器。 “骨舍利,宝光气炼法,阴煞泉眼。” 季明低着蜈蚣头节,甩动着触手,一个个想法产生,最后确定下来。 接着他定定的看向眼前的金猊猿,贴心的递上一颗脆桃道:“接下来,有些许事情还请金猊兄弟务必帮衬一二。” “兄弟说话,何须请字,太过生分!”金猊猿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道。 或许义气所致,或许真觉季明合乎眼缘,金猊猿指着苍天道:“待危鸟山之行后,咱们便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死。” 季明心中一叹,暗道:“你若知晓我的过往,决不会想与我同年死的。” ------------ 第66章 泉眼,增法蕴 “真要如此吗?” 坐在池波之内,金猊猿扭过头来,对季明再三的确认道。 “既然你都觉得可行,为何浪费它!”季明站在岸上说着,“至于调动阴煞的事情,便交由我来施法。” “阴煞灵机同三天中的活跃灵机性质相反,懒惰寂静,难以调用出来。 我可先说好了,要是你引导不了这一股阴煞,我立马就走,咱们也别再打它的心思。” 金猊猿的脸上满是抗拒之色,他实在没想到蜈蚣兄弟竟对阴煞泉眼动了心思,还且是这般大的心思。 在自家的水舍内,他只是提了个阴煞养器的路子,而他这蜈蚣兄弟转眼便想出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好好的一口阴煞泉眼,竟是要整个抽出,注入他那骨珠法器内,以添增法理底蕴。 这一口阴煞泉眼虽说比不得福地内的地煞灵穴,可这也是由一条地脉所凝结成的,毁之或有不祥。 金猊猿坐在水波中,随波而动,说道:“我开始后悔了,咱们要不还是当個普通兄弟,我可不想早死。” “哈哈~” 季明站在岸上大笑着道:“那甲岚蛇非同小可,不可寄存希望于和平沟通,也不可指望赤意郎君和温道玉如我们所愿般抵挡在最前面。 我们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到极致,岂能因一点难处便惜身保命。 既有阴煞泉眼在此,可养炼法器,如何可以错过。 至于日后不祥,我素来不信这个,即便真有,我自当一力承担。” 金猊猿听到这番话,眉眼一凝,低头认真的自省起来。 他知道自己内心中,确实抱着一种侥幸或者理想化的情绪,又或者说寄希望于别人谋略低自己一等,而自己可以运筹帷幄。 其实认真的想一想,自己要真有这份能力,大有和尚哪里会死在危鸟之山。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被季明这么一说,金猊猿的毛脸上微有燥热,自己爱显圣人前,可是做起事情似乎总是顾头不顾腚。 季明见金猊猿总算想通几分,理解自己所虑,便将目光放在池塘之上,这...可是他一切开始之地。 几番故地重游,季明都有不一样的感受,而这一次的感受却是格外喜悦。 季明心神沉入灵台方寸中的宝眼内,其开始震颤起来,而在池内的灵机,轻而易举的被引调上来。 “他真可以做到?” 听是一回事,但真正见识,又是另外一回事。 阴煞引调之事,未有听闻,这无疑是刷新了金猊猿的认知,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金猊兄弟!” 季明吐出攒心珠,喊道。 “放心。”金猊猿严肃的回应一声,作为地祇的权柄渗入池水之中,借助水的介质,透到另一个界层。 这里界层低于现世,如朝上看去,依稀可见现世的光景。 一条微弱的地脉在这里游走,它看上去就好似一条灰泥大蚯。 再仔细看去,这一条地脉有始无终,而其之起始,源自于黎岭之下的,极其遥远处的地龙大脉。 凡兰荫方内,诸山下的地脉基本上皆始于那一条地龙。 在地脉之内,有丝丝缕缕的灰气上浮,被某种力量硬生生的给扯了上去,看得金猊猿头皮一麻。 知道得越多,便也更知道敬畏啊! 他自池水介质渗透下的权柄,化作根根长索,顺着上浮的阴煞灵机,探入到地脉之内,一阵的搅动。 季明在岸上看着,引调阴煞灵机只需宝眼施为,根本不用他费心。 在池波上的金猊猿,正专注的帮他抽出地脉内的阴煞泉眼,季明的心中不由得感叹了起来。 自己此举或有釜底抽薪,临泽而渔之嫌,可千鸟之林,不如一鸟在手,况且这个机会实在难得。 金猊猿作为横山周遭的河川地祇,这山麓下的一方池塘正在其权属之内,请他帮忙正是术有专攻。 “找到了!” 金猊猿忽然说道。 “好。”季明大喜,将攒心珠一下祭出,落下池水之内。 在地脉内,探入其中的几根长索,已缠紧了那一口阴煞泉眼,一下子绷得笔直,使劲扯动起来。 “吱吱~” 金猊猿口中发出几声急促的怪叫,盘坐在池波上的身子,猛得下沉几分,浸在水里。 “去!” 他睁开眼睛,一把扯下胸口的赤金盘鲤珞樱圈,掷在水中。 那珞樱圈一入水下,“砰”得一声解开,霎时间分作三条赤金大鲤,在水下旋转着潜游了下去。 三条赤金大鲤一钻,鱼首钻入无形的套索内,接着使劲的向上游去。 它们好似水下的烈马一般,套着索,扯着后面的长索,一点点的将地脉中的阴煞泉眼给拉上来。 季明见金猊猿鼻尖冒汗,双腿及其腰部已整个沉在水下,便知这抽取泉眼实施起来,难度比想象中的更大。 在季明背后,三根令旗飞起,插在四周,灵机一引,三条水鲤精魄入水下潜。 金猊猿眼神一动,明白蜈蚣兄弟的意图,手掌一拨,拉扯泉眼的另外几根长索末端,便套在水鲤精魄上。 忽然,那大泥蚯似的地脉吃痛一般,往着横山下钻探了过去。 在季明脚下的土地微微的震动起来,这让季明想起一个词——地龙翻身。 虽说这震感远称不上地龙翻身,但足够让季明心惊,而在心惊之下是一种喜意,这恰恰证明阴煞泉眼的价值。 “它想要逃走!”金猊猿脸色骤变,大喊道:“要是让他逃到横山之下,必然会惊动博泥公的。” “稳住。” 季明强自镇定下来,说道。 金猊猿见季明神色中毫无惧意,不由得被其情绪所感染,逐渐的镇定下来,呼吸也重归于平稳。 接着紧咬牙梆,集中精神于一念中,催运自身权柄所化的根根长索,竭尽全力的拉动阴煞泉眼。 在赤金大鲤,还有水鲤精魄的辅助下,那一口泉眼终是被扯出地脉内,拉到了现世的池水之中。 被投在池内的白骨攒心珠,直接撞上那一口阴煞泉眼,将其收纳在珠内,锁住内中的阴煞之气。 “呼~” 金猊猿精神一松,爬上水岸,仰倒在杂草中,胸口剧烈起伏着。 正在这时,池下有光透出,不是正常的光,更非灵光,而是阴绿、碧森的阴光,自水下透了出来。 “宝光?!” 所谓有灵则宝,无灵则器,这器生光彩,正是成为宝器的一个征兆。 “有风?” 金猊猿抬起手掌,清晰的感受到吹拂在毛脸上,掌上的风。 这股风冰冰凉凉的,只是一会儿,他整个脸都冻得打颤,再看那池上,阴绿的水光中,有股煞风来回刮着。 “这要是再经由骨舍利开光,恐怕不比我的珞樱圈...差了。” ------------ 第67章 秃笔,逞凶狂 水中的白骨攒心珠滴溜溜的飞了出来,相比较刚才,其已长至龙眼大小,碧青一色。 阴森的绿光撒照在池水上,衬得这里似个妖土魔境一般。 黑漆漆的煞风呼啸着,将池波高高推起,又重重摔下,只是几个呼吸,这池面已经结有一层薄冰。 季明看得两眼发直,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白骨攒心珠。 “好宝贝!”季明一个抬手,池上乱转的白骨攒心珠落入手中,差点没握住,暗道:“沉了许多!” 这白骨攒心珠比先前沉了何止数倍,拿在手里像是拿了一颗铁球,直接丢出去怕是能砸死個人。 金猊猿喘着粗气,似乎状态还没恢复过来,他凑在季明的长手边,使劲瞅着发散宝光的攒心珠。 “这珠子...” 他瞅了许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评价,“还不错。” “自然。” 季明一句话让金猊猿的喘气更急一分,而后只听季明再道:“只是比之你的珞樱圈还是大有不如。” 金猊猿点头赞同道:“你这话倒是极为中肯。” 季明清楚金猊猿两大法器中,相较于从兄长淘汰下来的分浪刀,自是一手的珞樱圈更为利害一点。 只是这利害体现在守御上,对于热爱近身斗法的金猊猿而言,自是远不及他的分浪刀用得顺手。 “不过...”季明话头一转,让金猊猿的心再提了上来。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这珠子要是再以骨舍利开光,怕是比你珞樱圈也不差了。 如果再好生的祭炼一番,或许可以生出一点灵性,运转如意,届时便是超你一筹了。” “啊~” 金猊猿大叫一声,急得抓耳捞腮起来。 蜈蚣兄弟法器差,他心里挺不是滋味;蜈蚣兄弟法器好,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一把摘下脖上的赤金盘鲤珞樱圈,丢到季明的怀中,急切说道:“我把这圈子给你,你告诉我这珠子的炼宝决,我定要炼个更好的。” 季明拿着圈子,没想到金猊猿这般不禁逗,失笑道:“金猊兄弟,宝决而已,伱我兄弟,何须如此俗套。” 说着,将这圈子重新戴回金猊猿的...脖上。 季明收回双手,扯了扯身上的袈裟,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唉,我这...” 金猊猿心里热乎乎的,自打结识这蜈蚣兄弟,才知世间义气可暖己心。 季明将炼宝决口传了一遍,金猊猿正色细听。 即使他是河伯之子,所学的法决也是十分有限的,因而更是知道这一炼宝诀所代表的巨大价值。 毕竟苍天下的道脉一直崇尚于...法不轻传,术不轻授。 “再过几日,我要去往一处地方,为法器开光做准备,你...可要同去?” 金猊猿面有意动之色,但是转念一想,这开光关乎法器具体的妙用之法,实在不宜为外人所看破。 “算了,我水舍还有要事,就不随你同去。” “也好。”季明知道金猊猿心中顾虑,对方能考虑到这一处,实为真兄弟。 ............... 在同金猊猿分别后,季明一直在这里待到天黑,接着才开始舒展薄翼,朝着秃笔峰的方向飞去。 在将阴煞泉眼纳入白骨攒心珠后,季明后面的计划就是先开光,后祭炼,稳扎稳打,方得真宝。 开光自有骨舍利,而祭炼却需一大笔的财宝。 这一笔财宝从何处去取,季明在一番思索之后,感觉这一件事情还得是应在大有和尚的身上。 在那峰上禅院,自大有僧死后,再没一个可以出来挑大梁的,毕竟横山一带的散人左道中,能出个大有僧,已是佛法有兆。 他此时取些财宝,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那大有僧若是阴土下有知,想来也是不会太过怪罪于他的。 约莫半刻时,季明才兜兜转转的落在秃笔峰的左近处,在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事。 貌似在这横山内外,包括狐社、博泥公基本都被他薅过一遍了。 现在唯一的,秃笔峰上的禅院,也即将遭受他的“毒手”。 自己这雁过拔毛的性子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不过这没有办法,山精野怪一个,只能精打细算了。 想来等自己将来阔了,这性子当大有好转。 三个牌位被纳袋吐出,季明对三个小鬼细细交待一番,“重点搬运那峰上的七宝之物,别管其它的。” “呜~” 三鬼自牌中哭嚎着,不敢深入峰中。 “别怕。”季明拿出仅有的三张符食,道:“待会儿我会在峰上大闹一场,吸引注意,你等借机行事。” “呜呜~” 三鬼还在叫唤,仍有顾虑。 季明面色一沉,托着珠子,微微一举。 这珠内隐有一口漩涡流转,一股股煞风自珠中喷了出来,吹打在牌位中的三鬼身上。 三道阴影流出,在地上扭曲抽搐,不住的哭嚎。 季明未止煞风,一直托举着碧珠,看着被煞风折磨的三鬼,势必要在其身上留下恐惧的种子。 若说先前是以利驱使,那现在就该是以力降服。 “答应给你们符食那是因为我一直信奉劳有所得,可我要是不给,那也有的是办法治服你们三个。” “呜~” 三鬼虚弱的回应,服帖顺从至极,立即乘着阴风飘向秃笔峰上。 季明托着攒心珠,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将珠子小心的含在口器内,却是不敢再吞咽下去了。 在飞上峰头后,可见一云气环绕,古木环聚的禅院,其建在峰头之上,仿佛是仙佛的居所一般。 院前有道,蜿蜒曲折,绕峰而下,其尽头处,有一古朴的山门,门上刻着“兰荫深处”四个大字。 这字体遒劲有力,透露出深深的禅意。 季明盘绕一圈后,未曾降下去,而是运起白骨攒心珠,穿过重重的云气落下,定悬在禅院之上。 阴绿的光自珠内照耀,落在飞檐顶瓦之上,透过窗棂照入诸舍中。 一时间,漆黑院内,点点烛火亮起,巡寺的僧众们更是举火而至,看着那院上悬照的碧珠,吓得腿脚不稳。 为首的僧人冷静的喊道:“快去请众檀越。” 秃笔峰上的左道散人极多,其中不乏二境中的好手,只要召集他们聚在一处,定然可抵御外敌。 院内挂单的通寮内有声音传出,“大有师傅生前于我等有庇护大恩,此值禅院危难之刻,我岂能坐视不理。” “没错!” 附和之声四起。 “正该报答大恩。” “和尚莫怕,我来助你。” “......” 巡夜僧头抱拳一抬,往日还觉得这些散人养在院里,徒耗许多粮食,扰佛法清净,现在只觉惭愧。 “好...” 他正待开口,便感受到呼啸的煞风,掀翻瓦片,吹倒灵幡,体内的热血都好似被吹凉了。 那顶上,还在悬挂的妖珠顶上,云头处探下一个蜈蚣头节,一节节的身子在云气内飞舞,犹如龙蛇之影。 “盘岵大山的飞蜈仙!”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道道身影翻过高墙,朝着山道下奔逃了去。 季明心念一动,白骨攒心珠“刷”的一声,划出一道线光,下一秒自山道上的一道道身影中飞过。 一个个身影栽倒下去,横七竖八的倒在道上,还有的摔出道外悬崖,个个的心窝上都露出龙眼大小的血洞。 “蜈仙来食人了!” “别散开,待看清其真形再说。” “哪个有法器符纸的,先施展出来顶上。” 在偌大的禅院内,那个推倒火烛,这个翻上墙柱,急躁躁一团,乱糟糟一处,谁都不认识谁了。 季明扭动一节节长身,盘在云中,露出飞翼,眼内精光大冒。 有道是:‘百足之心死不僵,毒液藏锋翼轻狂。横行云头无所顾,翻山越岭逞凶狂。一朝得遇阴珠成,方知天高可放肆。修行路上多险阻,高歌猛进赴危山。’ ------------ 第68章 乱滩,杂流修 某间寮房内,三五个散人旁门聚在此处,几乎是清一色的二境中人。 “不出去?”一在院内挂单的大和尚横卧在榻,懒洋洋的说道:“咱们此举是否有些丢了面皮。” 一髯道人半眯眼睛,冷笑不断道:“大有僧都死了,这满院的和尚还有哪个值得施以恩义人情的。” “不去,不去,天太黑,雾太重,看不真切,谁爱去谁去。”另一散人抱着个酒葫芦,打着哈欠道。 三個童子围在一女子身边,小声问道:“梅姐姐,他们是怕了外面的妖怪?” 髯道人冲着三童子眼睛一瞪,“娃娃们,教你个乖,出门在外,遇着的不一定是精怪,还可能是仙家座驾,外道护法。” “我明白了。”一个童子恍然的点了点头,接着赶紧躲在女子身后,大声喊着:“你就是怕得罪人!” “哈哈~”髯道人没有生气,反而抚须大笑,道:“好聪明的娃娃,我就是怕得罪人,怕得要死啊!哈哈...” 髯道人这样子反而让童子们害怕起来,一个个噤声不语。 大和尚听着房外的吵闹声,看向抱着酒葫芦的散人,不耐烦的问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散人打了个酒嗝道:“死得都是些个养气一境的,还有些个不入流的左道。” “所以上面那个是有目的性的杀人,意在使禅院内生乱。”髯道人闭目猜测的道:“难道是为了剩下的那颗骨舍利?” 大和尚摸了摸肥腻的下巴,摇头沉吟片刻,道:“不像!” “天太黑,雾太重,再等等,再...等等。”散人再度抱起酒葫芦,假寐起来,只两耳在动着,细听外界声音。 “声音停了。” 那散人忽然说道。 “谁出去看看?”髯道人盯着被童子们簇拥的女子,抚须道:“要不张娘子去瞧瞧,你是神婆弟子、盘岵门人,万一那飞蜈是同门所放,你也好替我等说项。” “是啊!” 在一旁,两个神婆弟子纷纷附和着,说道:“你身上定有师傅所赐宝贝,现在也该去担些责任了。” 张娘子嘴角上扬,眉眼里尽是笑意。 “你要看宝贝是吗?”她那手臂一伸,仿若无骨似的,一下伸长到了出声的神婆弟子跟前,狠狠拿住其脸面。 在她的掌肉内,一条蜈蚣蠕动着,探出血口,爬进那弟子的眼窝里,死死的抱住眼球。 那神婆弟子捂着眼睛,额头冒汗,忍着疼痛哆嗦的说道:“秘蛇身,伱竟是兼修了第二门密功。” “啪”的一声,房门忽然大开,有僧头在外如金刚怒视。 “果是些左道杂流,养不熟的豺狼,只知躲在一处自保,丝毫不顾师傅生前...” 僧头急怒之间,却见髯道人哈哈大笑起来,不由一愣,下一刻一抹刀光无征兆的在脖上一带,将大好颅首带去。 “素来不拭心台,只爱杀人割首。” 髯道人抚须说着,恰在此时一道阴绿冷光带着呼啸的煞风照来,直将他照得个全身上下纤毫毕现。 髯道人抚须的动作一顿,嘴唇轻抿,旁边几个瞬间如临大敌,不敢乱动,许久才见光中碧珠飞去。 禅院之上,季明大闹一番,不见一个炼气二境的出来斩妖除魔,原来都是躲在了一处寮房之内。 季明在云气中腾飞一阵,多少明白那些人的心思,到底是长了颗人心,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怕是要等摸清自己虚实,才敢从房中出来 现在一方面自己的确造成大乱,给三鬼搬财创造了有利条件。 而这另一方面,自己还想在禅院内找个落单的散人二境练练手,称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似赤意郎君、温道玉那样的,自是不敢轻易斗法,唯有这散人有勇力,而无真法,是个练手的绝佳对象。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季明运起煞风,将禅院内将起的火势吹灭,将几个趁火打劫的小贼给打杀了去。 毕竟稍后的开光,还需大有僧的骨舍利。 若禅院因他取财而烧毁,怕是这骨舍利有灵,不能如他所愿了。 待火势熄灭,季明便不作停留,收起攒心珠便飞离。 接下来,下一站——狐社。 ............... 横山中,狐社墓群。 在这里已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布,歪七扭八的碑石随处可见。 破烂的尸衣碎片露在土中,随风吹动的破旧幡旗斜插在坟边,它们似在无声诉说着这里的荒芜。 一些散落的骸骨暴露在土堆之外,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偶尔有飞虫停在上面,发出细微嗡鸣。 一座异形怪状的焦黑尸坛矗立在此地,其早已半塌下去,大量骨灰渗在土里,形成大片黑灰污迹。 季明托着珠子,飞来此地。 在这里,狐社幻术的痕迹已开始消散,墓群在林中若隐若现,造成了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奇景。 季明小心的在社里社外飞了一圈,就怕遇着在篙里考完试的胡图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确定这里没有人狐足迹,这才将牌位放在地上,不一会儿,有阴风刮来珠宝,须臾间便堆成小堆。 三鬼在阴风中飘忽不定,似乎累得不清,即便如此也不敢同季明索求回报。 “给!” 季明拿出那三道符食,灵机一引,符食化火,接着三鬼凑过来将火气细细吸入,享受极了。 “存货不多了啊。” 季明在墓群内逛了一圈,这里的很多尸骨都是他上一次起坛时挑捡剩下的,尸身品质都不是很高。 现在只能将就着用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那白骨娘子身陨之所在,那地方...很久远的记忆了,还是上一世的记忆。 季明决定换个地方,只是这里也不能浪费。 于是架起节身上的两排镰足,将一颗颗尸骨的颅骨给挑起勾住。 “走!” 收集了一堆的颅首,季明招呼着三鬼将财宝给他搬运到另外一处地界,刚刚吃饱的三鬼低呜着干起活来。 在河畔乱滩之地,密林遮日所在,季明飞落了下来,他这振翅飞行已是越来越顺,越来越快了。 这地方他只和鼠四来过一次而已,还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被一道天雷给惊走了。 林中昏暗,遮蔽天日的枝桠交错盘结,生生的没能漏下一点阳光,他已经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阴气。 曾听鼠四说过,这里常有弃婴飘至,被白骨娘子所收集,欲要祭练成一件旁门法器。 “有光!” 走了一阵子,忽见一束阳光在前面打下,在昏暗中散开。 待走近一看,光下有一浅浅的焦坑,坑内散落了些碎骨,季明在其中捡起一根指骨,这应白骨娘子雷劈所遗。 一阵阴风自地上刮来,吹起许多腐叶,这风声落在季明耳里,成了孩童的笑声。 “咯咯咯~” 笑声清脆,带着天真无邪的纯净,却让季明更加紧张。 他循着阴风起始之所,见到了三四座堆垒的尸骨小塔。 塔身呈现三角锥体,由一个个风干枯朽,环抱双膝的婴尸堆叠构成,在塔顶尸婴都被贴有符纸。 “咯咯咯~” “你是来看我的吗?” “来看我的。” “是我。” “快点...看我。” 天真的童音开始变得如魔音一般,声线低沉粗糙,最后甚至开始命令季明。 那股阴风变作狂风,疯狂的掀动尸塔上的明黄色符纸。 这些被弃婴灵试图吹开符纸,从而解放自我,将涉足此地的蜈蚣精怪化作同它们一样的存在。 “好好好!” 季明托举起白骨攒心珠,笑道:“好孩子,别急,爷爷我这就来一个个的看。” ------------ 第69章 银轮,烟波庵 攒心珠祭出,阴光普照过去,将几座尸塔笼罩,其中婴灵霎时止声。 季明走在小塔之中,将符纸一一的撕扯下来,小心的收在纳袋内。 这符纸威能已然大失,不然几个婴灵小鬼如何能扇使阴风吹动它,季明猜测符纸该是源自那降下天雷的大修。 虽不知其根底,但天下的雷法少有,能有一手雷法的,那这符纸定然也是不俗,日后若有机会习练符法,当可临摹一二。 第三次起坛,已是驾轻就熟,片刻便将其搭好。 拿出那一颗骨舍利,季明对着它好声好气的说道:“大有僧,我虽在院中取财,可未伤你僧众,若舍利有灵,可莫要怪在我这里。 你为了个道德名声,尽收些左道杂流。 生前还好,死后便是灾殃,再过些时日,怕是给你鸠占鹊巢了去,我帮你清理一番,如你有灵,正该感谢我。” 季明碎碎念了好一阵子,这才将骨舍利置于坛上。 此刻,三鬼已将财宝搬运过来,季明托着白骨攒心珠,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开光且祭练后的样子。 “来,帮我摇旗助威。” 季明将三支令旗抛给三鬼,吩咐道。 “轰”得一声,尸坛起火,季明迈起百足,踩着颅骨小阶,爬上尸坛,掀起阴风,火势顷刻升起。 在火中,那骨舍利愈发的晶莹,内里有团热光透出。 当季明的灵机渗入其中,耳边霎时响起了宏大的禅唱梵音。 在飘忽的灰白阴火中,季明仿佛看到一古刹禅堂内。在那香气缭绕堂中,有僧人背对他,微微佝偻着禅唱。 “唵,咧达,阿瓦达,啃都哈,嗦撒...” 禅唱经文将季明心神扯到火景内,扯到了那僧人的背后,一阵轻风吹过,堂内的烛光晃动起来。 被风吹动的僧袍下,凸显出骨骼的形状。 “吾心有大愿,当弘扬禅门佛法,证得外道之果,汝可否接吾等佛法,为吾等佛弟子...” “吾等?”季明心中念头刚闪过,便见禅堂大变,如初春融雪般消消化去,恐怖外景开始展露。 只见累累髑髅积出岭山,根根挂皮的三丈脊柱似木又似幡,头皮铺作坡草,腐肉囤成烂泥,一摩崖石刻显露在其中,上有「尸陀林之坛」五个古篆大字。 披僧服的骷髅双手合十,再道:“佛弟子,来受大愿。” “多久?” 季明犹豫的问道。 那骷髅僧未曾遇到这样的情况,每一個借用舍利佛法的,无一不是应承,要不就是果断拒绝,主动提问倒是第一次。 “我得当多久的佛弟子?” 季明再问。 “今生今世!” “好。” 季明定下心来,他倒不怕这骷髅僧诓他。 此地虽有恐怖外景,却是应和佛家恐怖观想之意,乃是正宗佛法。 而这骷髅僧或为某个佛门神真的一点念头,受到骨舍利内的愿力引化至此。 他刚一回应,心神立马退出。 骨舍利在火中溶解,流入白骨攒心珠内,二者眨眼间便已是浑然一体,骨珠更是呈现琉璃一色。 在澄净透明的珠内,漩涡状的阴煞泉眼如同蛛丝结网一般,慢慢的结织出一抹银光,这个过程极其缓慢。 “快,炼宝!” 季明在火坛上一扭身子,转头对摇旗的三鬼喊道。 一捧捧的金珠,一块块的银锭,各色玉石等等,一一抛入火坛中,季明开始以宝光气炼法祭练白骨攒心珠。 各色宝气化入珠中,银光渐成轮状。 许久之后,季明才小心的托起珠子,迄今为止,他在这珠子上费的心血,怕是比那宝眼还多了。 “值了! 值了!” 他沉浸在珠内的那轮银光中,心念一动,珠子立马化去,内里的银光乍现出来,凝出一面圆光。 季明左右看着,准备找个活物试宝。 只是这乱滩密林,阴气深重,为野兽所避,更没半个活物存在,他只好将目光放在三鬼的身上。 三鬼哪受得了他这眼神,竟是抓起地上牌位,便要溜之大吉。季明也没去追,只将银面圆光隔空那么一照。 三鬼被照影于圆光内,只觉这阴身内竟有生前的心悸感。 “我问你们,人无心即死,鬼无心可活乎?” 三鬼呜呜的叫着,又折返回来,将牌位恭敬的放在坛前,季明扶在坛上,指头在火中敲打燃烧的骨头。 “哈~” 季明忽然倒吸一口气,阴风掀起三个牌位,直接落入火坛中。 “来,我来给伱们换个存身的地方。” 说罢,三面水蓝令旗飞上坛,季明利用剩下的一点财宝,将令旗祭练一番,并将三鬼纳入其中。 “此间事了,该去寻我那兄弟,让他瞧瞧我这宝贝。” 季明一节节长身在坛上飞腾,越发的有一种腾龙飞升之势,或许这便是气势凭力起,宝相自心生。 ......... 危鸟之山,烟波庵内。 客居此庵中的温道玉,一身的伤势已是大好。 不过他却未曾第一时间去信邀约,而是花了一周时间,于庵内诵经,以谢南斗六星中的牡生星君赐法疗伤。 接着,又花了三天,同庵主论道。 于温道玉自己而言,天人的事情是很重要,却是公事,自己的道业更加重要,此为私事。 舍私为公,他还没那么大的觉悟。 在烟波庵内的白云上真乃是是少有的异类得道、清净修者,能同他谈上一两句,对他绝对是大有裨益。 这一日,他同白云上真不知不觉聊到甲岚蛇的身上。 上真道:“西南之地,历来有蛇仙崇拜的习俗,许多寨村内,更是自称蛇种,每至节日必竖旗祀蛇。 后盘岵大山在那黎岭深处立下山门,囊括蛇仙于门中五仙之内,此类崇拜祭祀之风才有所衰减。 那甲岚蛇本是黎岭内的一条异蛇,灵性颇重,暗受土寨祭祀,因不愿为盘岵门人所炼,便一路潜至危鸟山内。” “如此说来,也是条要强的蛇...仙?” “甚要强!”上真手执尘尾,摇头笑道:“其初来此地,便大肆采补,引来了方中太平分坛中的道民。” 温道玉脸上一热,他虽是鹤观弟子,也知晓此方分坛中的混账事情,总之就一句话“收钱办事,无拘于人妖。” 若非这一分坛真的是烂到了根子里,他鹤观和四悲云寺无论无何插足不了这一块肥肉的。 如今只待观才洞战场大胜,将黎岭同兰荫方之间的关隘截断,此后便可瓜分兰荫方内的资源了。 “他又是如何当上山鬼?” 要知道白云上真常居此山内,那便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还是一个可监理大山的山鬼。 上真道出其中缘由。 “一来,他早晚吞吐山雾,可结成我这庵外岚霞之气,可供我法术修炼。 这二来嘛,此蛇已成气候,二百多年的修为,还有山下阴土的加持,除非寻来克制之物,否则...” “克制之物!” 温道玉眼内精光一闪,看向蒲团上仙风道骨的白云上真,当即作揖的道:“多谢上真指点。” “呵呵!” 上真笑而不语。 ------------ 第70章 克星,赴危山 那日同上真谈话后,温道玉便去信两封。 为何是两封,因赤意郎君便在左近山中,专候他疗伤功成,而金猊猿水舍在附近河川内,自然可差阴吏送得。 唯有那飞蜈蚣,不知居在哪座“名山”,只好让金猊猿代为通知。 第一个抵达约定地点的,不出意外就是赤意郎君。 这一位实在谨慎得很,在抵达附近后,先是派遣五仙过来侦查一番,而后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每次见到由那对狭长眼眸,薄而紧绷的嘴唇,高挺且直的鼻梁所构成的脸庞,总能给他以巨大的压迫感。 “我到底怕什么? 大家都为炼气境界,他不过比我走得远一些,也走得...妙一些。” 赤意郎君扫了温道玉一眼,尤其是那一双腿,先前几乎快残了的腿,现在已是完好如初,那位南斗星君莫不真是眷顾他。 “他们什么时候来?” 赤意郎君的口气好似使唤盘岵内的下属一般,他这久居上位的性子早已经养成,丝毫未觉不妥。 “我给金猊河君去信已有半日,只是我等还得等金猊河君通知那飞蜈蚣,怕是得耽搁些时日了。” “不急!” 听到飞蜈,赤意郎君显得很有耐心。 温道玉笃定的问道:“郎君可是欲要降服那飞蜈?!” 赤意郎君眉头一凝,他讨厌试探性的无效沟通,沉声道:“少废话,有事就说。” 即使周围没人,温道玉也感到脸上发烫,他还没遇到这般不给自己面子,连话都不愿意接的人。 忍着不适,温道玉硬挤个笑容。 “咱们此次的行动,十之八九要同那山鬼·甲岚蛇做过一场,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必须采取...” 赤意郎君打断的道:“给你八个字,将事情说清楚。” “降服飞蜈,炼为杀招。” 听了这八個字,赤意郎君才舒缓眉头,示意温道玉继续说下去。 “飞蜈喜食蛇脑,专克蛇仙,这一点你这个盘岵真传不会不知道吧!” “你们...太平山已经在研究这些了?” 温道玉微微仰头,俯视着赤意郎君,感觉自己逐渐的占据对话中的上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斗法,尤其是两宗斗法是极其严肃的,极其暴力的事情。 如未有万全准备,我太平山如何敢悍然开战。 你不会以为我们只凭个正道名头,把持着西南喉舌,有着地仙坐镇,南斗庇护,就敢肆意耍横吧!” 赤意郎君呼吸略重一分,他知道温道玉是对的。 尽管太平山已是正道之一,把持着西南喉舌,有着地仙坐镇,南斗六星庇护,但还是为了观才洞之战研制出解木针这等化毒之物。 听对方意思,似乎还在研究针对五仙的克制之法,这实在是...太过一丝不苟了,就像一个精密运行的庞大机关。 温道玉喜欢赤意郎君现在这个表情,不那么让他感到压力了。 无论赤意郎君在盘岵大山内如何的天才,有着怎样的辉煌过往,可在苍天正道下,也唯有蛰伏。 “若是斗战一起,那飞蜈蚣或为制胜之机,所以要么同那飞蜈精合作,要么我们主动将他炼化。 相比于前者,我更倾向于后一选择,而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我...需要你来做最后的决定。” “他的灵性很强,观其言行举止,已是炼得一颗人心,距离「幻形」大成,不过灵机炼形的火候。 这样的蜈仙需要以利为引,以情为导,再以力摧折,如此日搓月磨,方可真正降服。 否则,就算制服一时,于我日后修行无益。” 温道玉忽略其它,只听了个未曾幻形大成。 妖类幻形大体同修士第一步「炼精化气」对等,而其蜕形大致上可等同于第二步「炼气化神」了。 他和赤意郎君都是炼精化气中炼气二境的,尤其是赤意郎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使太平山上,也只寥寥几人可媲美于他。 “制服一时,却是够用了。” 温道玉说着,俨然一副主导者的模样。 赤意郎君笑着点了点头,那狭长的眼眸半眯着,好似危险的毒蛇在进攻前卷曲身体,隐藏目的一样。 正在这时,天上有呼呼的风声,定睛一看,一道惹眼的“妖风”自山麓下吹来,在二人的面前落定。 黑色“妖风”消去,露出穿戴乌鳞甲胄的金猊猿,还有盘在其腰肩上的飞蜈。 远远看去,这二者的气息竟好似浑然一体般,那种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好似两头妖魔将要扑击。 温道玉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液,肌肉不自觉的紧绷起来,下意识的去看赤意郎君,竟发现他同自己一般无二。 金猊猿双手搭扶在腰间分浪刀上,见着如临大敌的两人,心中得意非常。 “我金猊儿执刀,蜈蚣兄弟托珠,此方内还有何人可挡?!” 一想到此节,金猊猿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快意,肆意的大笑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两个人走去。 “伱...” 金猊猿视线略过刚开口的温道玉,郑重的看向赤意郎君,道:“且看着,此去山鬼处,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冲锋在前。” 赤意郎君眼中隐有笑意,道:“我...期待着。” “蜈蚣兄弟,咱们走。” 薄翼一展,嗡鸣声响起,盘在腰背两肩的节足勾住猿身,逐渐升空,黑色阴风在金猊猿体表外旋绕刮起,半遮身影。 金猿猴环抱双臂,深觉此次显圣已至往昔巅峰,怕是将来也难超此次。 山瀑之下,深潭之中,季明带着金猊猿飞来这里,温道玉和赤意郎君紧随而至,过山峦如履平地。 季明头部一转,看向那一位温道玉,这位似乎总有意无意看向他。 赤意郎君他还能理解,毕竟自己飞蜈血脉难得,契合其五仙养炼的修行,这温道玉对自己有何目的? 含在口中的白骨攒心珠忍不住微微一动,要不是因为眼前大事,绝对要逼问这厮一番。 按照苍天下的逻辑,一个修士频繁的打量一头精怪,四成几率是看上精怪身上的材料,三成几率是要降服成坐骑,还有三成是准备斩妖除魔了。 “此地山鬼,出来说话。” 金猿猴这一次也不下水,只在潭上喊着,喊了许久不见回应,觉得面上些许挂不住,便施了个避水诀。 只见潭水中泛起涟漪来,接着那一圈圈涟漪将水体从中间推向了两边,整个中间立刻凹陷下去。 不过片刻,深潭变作深井,下面的小琉璃塔、塔前石幢、金顶静舍,及其南蛇绕身柱等一一的暴露出来。 温道玉看了金猊猿一眼,心道:“要是在其辖管的河川内,怕是这避水决还能再增几分的威能。 这些个山川精灵,真是得天独厚,可惜不识天数。” “他好像...不在家?” 金猊猿忽然说道。 一时间,大家齐齐的朝着那潭下的华美庄严的建筑看去,不知谁说了一句,“里面定有宝贝。” ------------ 第71章 仓厕,勾心急 温道玉看了一眼蜈蚣兄弟一眼,他知自家兄弟日子过得精穷,快到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地步了。 不过此刻当着外人的面,如何能说这般落面的言语。 季明回看了金猊猿一眼,眼神只传递一个意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话在理!” 赤意郎君向来是实用主义,他思量自己大概率要同甲岚蛇撕破脸面,何必作个善客上门的姿态。 温道玉同样颔首,表示赞同。 他知道待此方内整顿,似甲岚蛇这等还保留阴土权属的山鬼,大概率将会被清算,与其便宜了执行清算的总坛道士,那还不如便宜了他。 “不行!”金猊猿执拗的摇头,“左邻右舍的,难抹此等面皮,万一交涉顺利,之后我等如何收场?!” “金猊兄弟高义,却是我失了考虑。” 在外人的面前,季明自是要给金猊猿撑足场面,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赤意郎君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一般,并且同温道玉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后者知道...正戏来了。 温道玉心里斟酌一番,道:“不知蜈蚣兄弟可听过尸解重修一事?” 季明闻言心头一紧,尸解已经涉及第二形「蜕形」中的关窍,旨在蜕去自身妖形,还魂于人体。 温道玉此刻提及尸解,到底意欲何为? “蜈蚣兄弟要是再往上一步,总得寻个寄身之所,求法之地,若是一直流落山野,总归有碍道业。 遍观兰荫方周遭,未有如盘岵大山般的道场,那山门内五仙群聚,共拜星斗,实在是你的最佳栖身之所。” 此刻,赤意郎君适时开口,道:“待你尸解后,我必引渡门内,助你成为门中真传,共修真法。” 这两位真是...大言不惭。 季明心中感到好笑,蜕形中修到尸解地步,化入人道,起码已成一颗妖丹,这便好似人道第四境一般,足可横行一地。 危鸟之山中的白云上真,便是一個例子。 季明就是借这两人几个胆子,也不敢跑到那白云上真面前说出这一番引渡入门的鬼话来。 不过这事情透露给季明一个信息,这两位定然窥见自己根底,知晓自己虽然言行如人一般,可却是山野精怪一个,不然何故说出这番夸大之词,以栖身求法来引诱他。 “金猊兄弟你怎么看?” “啊!我...”金猊猿没曾想到季明会问询他的意见,一时间感到些许压力,他尽量客观的看待这件事。 “听闻赤意郎君已是炼气圆满,且借鉴着盘岵密功·秘蛇身,独创一门「意蛇火秘身」,而后完成密功次第升华法术的壮举,修成「火虺神变」这门妙术。” “你...” 赤意郎君眼皮一跳,他独创的意蛇火秘身为人所知,这并不意外,可火虺神变哪怕是门内,也只寥寥几人可知。 他早有听闻在山川地祇,故天妖魔这里,有着另一种互通有无的信探关系,看来传闻非是虚言。 金猊猿继续说着,“其为盘岵大山内,五仙老之一螣师公的真传,以其天资根底未来极有机会修成四境金丹。 不过如你归入其座下,大概率要被秘法操控,生死操于其手内。其中的取舍,真是万难衡量。” “五仙老?” 季明倒是知道一个天吴长老,自己这一世蜈种就是神婆花了好大人情,托请天吴长老的飞蜈仙配种得来的。 季明自是不愿归服于赤意郎君,一旦被其所控,身不由己之下,刚开光的攒心珠怕是都被其搜刮了去。 不过在即将面对甲岚蛇的局面上,又不可生硬的拒绝,只好先假意问询于金猊猿。 “抱歉...” 季明正要拒绝,却听到温道玉先一步开口,道:“不如蜈蚣兄弟先见识一下赤意郎的妙术,再做抉择。” “有意思。”季明一节节壳身扭动起来,自金猊猿身上脱离飞起,“看来二位是要强行降服我了。” 金猊猿的眼神一变,分浪刀微微拔出一寸,表明自己同季明站在一起的立场。 “误会...” 温道玉下意识开口,刚一说话便听到那蜈蚣精喊道:“当然是误会,在这搜寻天人的紧要关头,二位如何会做那火并内斗之事。” “棘手!” 温道玉心道。 自己的确有让赤意郎借演练妙术而行强炼之事,只要对方应下,自己再以一句真法不入外眼,便可将金猊猿引开。 没想到对方这般敏感,不,该称机警。 “不如温道玉伱来演练一番,我对当太平山的仙家灵伴,可比当盘岵大山的左道座驾好接受许多。” 这一番话出来,赤意郎君白净的面皮上,明显得黑了许多,心道:“当个坐骑伴宠还挑三拣四,还当出优越感了。” “这...不好,不好。”季明的话完全打乱了温道玉的节奏,他这鹤观之内可没有专门养炼蜈仙的秘法。 并且他明显感觉到对方这话,隐有拉踩之意图,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观那太平山上的守山灵兽、真人伴宠等等,都有专人伺候,灵果精米喂食,有机会还可跟随道官上天,闻听星君讲法,天女妙乐,搞得他都想当当。 “我只是鹤观分坛弟子...” “我曾听闻一句,宁为仓中鼠,莫当厕中鼠。” 这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下将赤意郎君整破防,身影迅速一闪,只听见地面急促的摩擦声响起。 “嘶~” 蛇声嘶鸣,一道猩红火线朝季明射来,半途被金猊猿手持分浪水刃挡下。 “滚!” 赤意郎君身形一定,他那自尾椎骨长出的蛇首之尾扎入土中,而后朝着碍事的金猊猿喊了一声。 金猊猿只觉身子一凉,不知何时在他的脚下已“长”出一条赤蛇,且飞速缠上乌鳞甲胄,下一秒整个被拽下土中。 一切的变化只在三五秒内,当金猊猿被拉入土中,赤意郎君身影再次“消失”,更准确的是高速挪移中。 季明盘在半空,身子缩成黄豆大小,一对毒钩“咔咔”的响着,大量毒液以气态形式喷出,遍布周遭十数米。 接着头上触角似鞭子乱舞,捕捉着空气中那因赤意郎君移动所产生的震动,从而确定他的位置。 “啪啪啪!” 急促鞭响声在周遭炸开,密密麻麻的“鞭影”打入毒雾中,只一瞬间将雾气打散,且朝着其中季明打去。 这是赤意郎君在高速移动中挥舞蛇首尾,以尾作长鞭,打得季明一个措手不及。 “再来! 力道再大一点。” 季明被罩在鞭影中,一身媲美精铁的壳体被打得砰砰作响,但对他产生不了一点伤害。 就在这时,季明明显感动一种冷意,那是一种从玩弄到认真的气息转变,打在壳上的力道变...弱了。 “柔劲!” 力道虽然变弱,可伤害却更大,劲力透过壳体直达内里。 季明两翼振动更足,脱离鞭影笼罩之所在,刮起一阵阴风卷携毒雾朝着周遭卷荡了开来。 “赤意郎君,玩闹该是点到为止了。”季明说道。 赤意郎君身影再次定住,没在出手攻击,看了一眼脱土而出,正坐在一边看戏的金猊猿,知道自己试探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试探的结论是他不占据制空优势,起码短时间内,在不暴露自己底牌的情况之下,无法迅速的杀死对方。 当然,除非温道玉出手。 不过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他们的联合还远不及飞蜈和金猊猿的稳固,即使在控制飞蜈上有共识,但难以真正联手,放心交付后背。 “会有机会的。”赤意郎君暗道一声,嘴角轻轻上扬,气息似蛇一般缩敛下去,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如何?” 季明看向温道玉,却是不想放过对方,“可否给我这个机会,当个仓中鼠。” ------------ 第72章 交易,金霞岚 “鹤观不适合你?”温道玉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这句话不能让他人所信服。 “你是说俺兄弟配不上你鹤观?!”金猊猿当即变了脸色,将刀一甩,水刃卷开脚边半张草皮,配合着季明一唱一和的厉色道。 温道玉面色一苦,没想到他这个鹤观道徒,有朝一日竟被一野怪逼迫至此。 以这飞蜈野怪的警觉性,怕是之后再提及此等归降的话题,必然会引起极大反感和警惕,难道只有暂且合作一法。 他一边想着,一边说着:“非也,鹤观小福地内,一贯只能豢养灵鹤,要集其旧羽,制成丹头·羽散。 这就好比如盘岵大山内,多养炼五仙为代表的毒物,取其中百毒而炼制毒性丹头,以为大小周天修行,及其密功修炼之资材。” 温道玉如此的解释,季明倒是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灵鹤,其羽可制丹头·羽散,季明心中思量着,如果自己的转世梦行得通,倒可以将灵鹤作为备选之一。 “转世梦啊!” 季明心中一叹,要完成这一项壮举,其中必然还需多番试验,未来当是任重道远。 他再认真的看了一眼温道玉,这人惯是能屈能伸,先前给他黄粱枕也是,一旦落了下风,必是温顺得很。 温道玉岔开话题道:“现在看来,咱们只能守株待兔了!” 其余几个都没说话,温道玉也只当大家默认了一般,而后便是自顾自的走到一边打坐吐纳起来。 季明和金猊猿对视了一眼,二者在潭外一块陡岩旁稍作休整。 赤意郎君就地盘坐,蛇首之尾简单的缠在腰间,就好似一条赤玉般的束绦,这一种自然流露的贵气,再配合那线条分明且苍白的面庞,旁门公子的形象更加的深刻起来。 不得不说,这卖相衣品,郎君之名,真乃实至名归。 季明幻出长手长脚,盘坐在金猊猿一边,口器撕磨着,毒钩抖动,自己这形象只怕为历世最恶的一个了,就算将来怕是... “呸呸呸!” 季明低头吐了几下,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好似比耐心一般,坐定着不动,风吹不动,日晒不动,就这么一直坐着。 “飞蜈仙!” 背后有声音传来,那是身下土中钻出的蛇首。 再看那赤意郎君,依旧作入定状,其腰间缠尾已经解下,缩在袍摆下,应是悄悄钻入土中,延伸到了他这边。 “我是主君身边蛇侍,特意过来同你道几句体己话。” 金猊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眼神一动。季明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可以处理。 “说!” “主君的那条赤玉蜈蚣应是在你手中...” “不在。” “在不在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如果不想被他人养炼,那就应该发现且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 “我的智慧?” “不,伱的种子,你的精华袋。 昔日赭熊洲天倾大方内,有蛟魔布种,终至一方基业,你难道不欲效仿之。” 赤玉般的蛇头低声细语的道:“放心,在酬劳这方面主君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季明相当的纠结,换做其他东西,只要对方酬劳给足,自己自无不可,可这极其私密的精华袋... 季明试图推销自己身上的其它产品,认真的说道:“其实我的蜈蚣灵毒也很有价值!” 赤蛇略有不耐,直接报出主君给出的酬劳,道:“一滴鸩星仙酒如何?” 这一开口,便是直击“要害”,让季明竟有种无从拒绝之感。 这所谓鸩星仙酒中的鸩指代传说中的毒鸟,而以此鸟羽毛所酿之酒,即使正道仙家饮之,也将是死星入身,命不久矣。 然而于毒物炼形而言,那便是大补之物。 如果季明饮下一杯,所产生的炼形功效或与那自博泥公处搜刮的百年赤参等同。 季明再三思索,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答应下来,所付出的绝不是一次精华,希望自己撑得住。 赤蛇满意点头,腹下蠕动着,蛇口内吐出一粒青豆,“此豆珠内存有一滴仙酒,你需以三十六袋精华交换。” “不行!”季明摇头,听到三十六袋自己腿都有点哆嗦了,“我虽说已成精怪,构造远胜愚虫凡体,可摆脱天性本能,自由的控制产出,可最多六袋,否则伤及本源。” “六袋如何能行,似你等异虫繁殖,本就是靠量取胜,方有一点几率从后代中寻得一两個有飞蜈血脉的。 要是你是天吴老身边那等的飞蜈伴虫,何须三十六袋,一两袋便足够了。” 季明一时竟然无法反驳,但是这个数目自己委实接受不了,于是便同这赤蛇当场讨价还价起来。 最终定在了二十这个数目,待此次行动后再作交易。 “兄弟!”金猊猿见季明的眼神不大对劲,有种屈辱中带着解脱的感觉,关切道:“有事咱们一同担着。” “没事。” 季明摆手,不欲谈论这话题,瞧着昏日落下,道:“这甲岚蛇何时得归?” 金猊猿挠了挠毛脸,“怪了,这老蛇向来在山中早晚吞吐岚气修行,从不懈怠,今日怎么见不到一点踪影。” 待日头彻底落下,繁星满天,一直到了子夜里,才出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那潭水内,一股雾气自其中喷出,如同季明初见那甲岚蛇一般,潭前的四道身影立马警惕起来。 这雾同上次又有不同,内里隐隐攒射金霞,灿烂一片,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霞岚!” “此乃岚霞之气!” 金猊猿和温道玉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 季明往后一缩,顶着金霞看去,只看得两眼宛如针扎一般,连忙扭过头,却听金猊猿道:“岚气内有阴物出游。” 温道玉接着说道:“这是阴兵出境。” “跟上去!” 最后一句乃是赤意郎君所说。 “我们也去。”金猊猿说着,季明已盘在其腰和肩,立马将其带飞,触须舞动捕捉阴气所在。 “不行,你来指路。” 阴气藏在岚气内,几无泄露,难以捕捉清楚,季明只能让可以勉强直视金霞的金猊猿为他指路。 温道玉提醒道:“大家松散心神,再去视这岚气,或可令岚中金霞敛去。” 大家一一照做,再去看那霞岚,果然已如一般气雾无二,只是内里影影绰绰的,似人影晃动一般,应是那些阴兵。 “这是什么法理?” 季明不懂就问。 “我观这岚气无人操纵,其所发金霞应是被动发出。 我猜测这是因我等目中有神而引起,所以只需松散心神,使目内神光涣散,当是无碍了。” 温道玉一番解释有理有据,让季明心中信服。 “我也是随便一猜而已,说不得内中还有其它道理。” “温兄务要谦虚。”即使是赤意郎君对于这类可道出玄妙中法理的,哪怕只是一点推测,也是存有一番敬意。 “他们干嘛?” 在那岚气内,晃动的道道身影急速的在山中行走,越岭穿山,不一会儿便抵达危鸟之山的山麓下。 温道玉的眼中满是疑惑,道:“一般阴兵过境都是受命拘拿恶鬼,可他们这是...” “这岚气出自甲岚蛇,而现在其岚气被阴兵推动下山,难道那甲岚蛇藏魂灵于危鸟山下的阴土内?”赤意郎君道。 ------------ 第73章 阴土,坐岚气 “信息差!” 季明心里很清楚,温道玉同赤意郎君可以从阴兵过境这一事情中分析出更多的有用情报,而他则不行。 看金猊猿一脸茫然,便知道他也不行。 岚气中的阴兵们在山麓下的村寨内穿梭而过,如果以凡人肉眼看去,只能看到一股冷风推动着一团岚气在村寨内滚动。 寂静的村寨中,巡夜的人也只当山中被吹下的雾气。 温道玉已化作鹤翅的双臂扇动着,在夜色中轻巧的落在一茅草顶上。 赤意郎君踩着伸长的蛇首之尾上,脚下赤蛇蜿蜒向前,快如鬼魅,直接闪入寨中。 振翅的翁鸣声由远及近,金猊猿连同身上扭动的季明齐齐的降下,二者在夜色中仔细的望去。 “这巡夜的人看那岚气怎么没有金霞放出?” 金猊猿话一脱口,便已后悔,凡人心神疏松,目中神采自然不如他们强大,自是引不起岚气金霞攒射。 好在没人搭这话,都在看向那停在一老旧茅舍上的岚气。 岚气内,那些阴兵隐隐在叉起一“人”,接着又迅速推动岚气离去。 季明身子一缩在屋内飞了一圈,只见那屋内盖着破衾的老翁已失了血色,成了一具冻僵的尸身。 他的灵魂已被阴兵叉走。 接下来,他们几个一直跟随阴兵岚气之后,也明白阴兵在收割一些即将过世者的生魂。 在即将天明之时,阴兵终于推动岚气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明隐隐感动那岚气更浓一分。 温道玉犹豫一番还是说道:“这是阴兵在放牧岚气,收割生魂而炼宝。” 金猊猿啧啧称奇道:“甲岚蛇这是在仿制一件古宝啊!” “何宝?” 季明问道。 “金霞冠,传说此宝一经放出,便有大日东升之景,可放出金霞万丈,可炼出三千火龙道兵。” 说着,金猊猿言语中有一点佩服,看向季明进一步解释道:“他这岚气为天生妖术,早晚迎着云霞吞吐,可收金霞两缕。 他在这两百多年中,早晚用功,不知费了多少的功夫,集了多少缕金霞才凑齐这岚气内可攒射的数道金霞。” 温道玉闻言,心中哂笑一声,道:“若仿制金霞冠何须阴兵放牧岚气,以生魂滋养其中,怕是炼的一件阴宝。” 眼看着阴兵们推动岚气,快要回归到潭水之中,赤意郎君对着他们三个道:“待会我欲随阴兵入土,一探究竟,尔等是否一道随行?” 温道玉眼中隐有意动,立即点香三根,深吸了一口香气,念念有词的道:“吉祥,吉祥,香火护我灵!” 赤意郎君看不上温道玉这等入阴前的护灵小技,脑后飞出一面旗帜虚影,悬在顶上,丝丝缕缕的垂下灵光。 “螣蛇旗的宝影!”温道玉眼内是说不出的羡慕,对方虽是旁门弟子,可却是深得门内师傅宠爱。 这螣蛇旗可是盘岵五老之一,那螣师公一脉历代相传的法宝,而要从上面分出一道宝影可是有损法宝根基的。 说心里话,温道玉心中觉得此宝影的警示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明眼人一看这宝影便知赤意郎君是盘岵重点保护对象,若要下死手,总得先考虑盘岵大山可能作出的反应。 季明和金猊猿对视一眼,关于危鸟之山下的阴土作战,他们是事先商量过的,都认为可以一战。 “小心为上,事有不谐,立刻用你那法子折返阳世里。”季明忍不住对金猊猿再三的叮嘱着。 “放心。” 在定好策略后,于是一个飞出白骨攒心珠,悬照在顶上,一個抛出赤金盘鲤璎珞圈,化三鲤护持在身。 温道玉看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那飞蜈头上珠子,银光悬照,阴森中带着一丝慈悲之意,怕是距离宝器只有一线之隔。 而那璎珞圈虽差珠子一筹,却也是法器中的上品,所化就的赤金水鲤游动中流淌氤氲水意,定是守身护灵的好宝贝。 本以为自己在四者中,只比赤意郎君差一等,同金猊猿只在伯仲之间,没想到却是最差的一个。 想想自己的法器,还自以为是底牌一件,现在都不好意思给人过眼。 “温道玉!”金猊猿幸灾乐祸的朝着道人喊了一声,“待会儿魂灵入阴,你若没有上好法器护灵可不稳妥。” 不是每一件法器都有护持魂灵的功效,大多一般的法器功效单一,或击,或御,或者用来飞渡,这样的永远只是器而已。 赤意郎君来到温道玉身边,将螣蛇旗宝影悬在他们二人的头上,说道:“准备好,阴兵们来了。” “多谢。” 温道玉感受旗帜垂下的舒爽凉意,小声的谢着。 说实话,赤意郎君感到压力了,虽然这压力不是很大,但也让他作出拉拢温道玉的想法和举措。 魂灵入阴不是踏青游玩,脱离肉身,稍有差池便是永坠阴土。 当然,这只是危鸟之山下的阴土,距离阳世不远,折返容易,而要是北阴地府、太山篙里,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下去。 阴兵们推动岚气已到近前,四者齐齐挤入其中,下一秒四个被阴兵裹挟走魂灵的肉身落在地上。 赤意郎君的肉身刚一落下,立马被蛇首之尾接住,盘护在蛇身内,这是赤意郎君保护肉身的后手。 季明飞蜈身落下,挂在节足上的一个纳袋内,迅速飞出三面令旗,插在壳身四周,三鬼护持虫身。 唯有温道玉和金猊猿的肉身重重落在地上,未作任何后手。 ............... 季明主动受阴兵裹挟,魂灵出体,只觉茫茫渺渺间,分不清东西南北向,上不着天,下不落地。 正思量着,忽然一阵凄风惨雨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个抖擞起来。 只见面前烟气遮罩,内现出陡峭怪崖,不闻兽鸣鸟噪,不见老树密林,唯有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季明左右观望,只见金猊猿同那赤意郎君、温道玉,具是同他一般无二,在岚气阴兵簇拥下朝下方怪崖望着。 看来他们也是头一遭来这阴土。 岚气内的阴兵们个个形体完备,就是身上无神,只如待命傀儡而已,不如此也不会被他们几个借用着脱灵出体。 正在他们几个仔细朝下探望时,飘在崖上的这一团岚气内,忽得攒射金霞数道,笔直的照向崖头,霎时间崖上遮罩的阴风黑雾齐齐散开。 一时间,那藏身岚气内,立足金霞中的几人灵身,宛如乘云下阴土的天曹道官。 ------------ 第74章 大肚,玉简信 岚气飘在崖上,如云团簇,内射金霞数道,射于崖头上下,照得金灿灿一片。 赤意郎君和温道玉立在其中,二者顶上各有气团三道,自下而上悬定不动,此为三花聚顶之象。 二者魂魄之内,更有华光攒簇。 如那位赤意郎君,内中五道赤光流转,簇在一处,尽是透露着五气朝元之意,此为炼气圆满之境。 而温道玉内中只两道素光,不如赤意郎君般凝实。也不团簇着,可见其炼气上的功夫差了许多。 而金猿猴即使在阴土内,魂魄几乎同肉体无二,彰显地祇之特异。 唯有季明一个,一节节的长身暗淡无光,好似土灰一般,精怪强于肉身而弱于魂魄的弱点暴露无遗。 “快看?” 金猊猿指着攀上崖头的一个大肚鬼,其短手短脚的,正在崖上敲打着一面破锣,铛铛铛的声音在崖上回荡着。 锣声传荡到了岚云之中,季明首当其冲,被这锣声振得魂魄都快散开,连忙催运头顶白骨攒心珠,定住自己的魂魄。 “是地曹阴吏的荡魄锣?!”赤意郎君死死盯着温道玉,道:“别说你不了解自家地曹的勾当。” “一定是四悲云寺。” 温道玉素有急智,一下理清思路,道:“这甲岚蛇知晓大局,故而提前下注,投效了四悲云寺。 对,一定如此。 这地曹内的阴宝荡魄锣就是一个明证,咱们下去降了那大肚鬼,他一定知晓些内情。” “好!” 赤意郎君重重点头,且先信了温道玉,而后看向季明和金猊猿,道:“不如一起出手,咱们速战速决。” “行!” “可。” 藏拙也得分时候,这阴土险境内,显然不适合,这一点季明和金猊猿都拎得清。 锣音传荡着,岚云内那自阳世中收割的将死生魂,他们在这声音中进一步被撕裂,滋养着岚云,并且同金霞进行着复杂的交互、反应。 瞧着道道金霞,季明虽眼馋得紧,但也没法子收入袋中。 赤意郎君和金猊猿先行降下崖头,季明紧随其后,而温道玉停在岚云中观望。 四肢短小的大肚鬼像個癞蛤蟆一样,见着三影自金霞中落下,愣了许久,刚想起来反抗四肢瞬间被赤焰烧没。 赤意郎君一根指头点在大肚鬼的肚上,其阴身被指头灼出一个小洞,那肚里空荡荡的。 “我问,你答,可懂?” 大肚鬼两眼茫然,赤意郎君微叹一声,手掌轻轻一抹,大半个阴身被赤焰抹了去,只留下一个鬼头。 “现在可懂?” “懂了。” 季明一边留意周围,一边看着大肚鬼,感叹赤意郎君的高效手段,忽然他看到地上那面锣隐隐抖动。 季明在崖头上一个扭身,将那荡魄锣抄在手上,大肚鬼的眼中立时露出绝望的情绪。 拿着这一面破锣,季明倒没想着将其据为己有,这类地曹专用的阴宝拿在手中可是会烫到手的。 “竟然还想着暗施阴宝,好得很。”赤意郎君气极而笑,冲着那颗鬼脑袋吹了口气,黍米大的火点落在脑袋上,“我会将你收藏起来,让这火在你脑袋上烧个七八年。” 大肚鬼彻底丧胆,道:“仙师要问什么?” “甲岚蛇可在这里?” “大王六七日前受邀,说是同合山、兰荫两方的山鬼一起参与正国仙长组织的「搜山检土大法会」。” “搜山检土!” 这名字一听就联想到了对于天人的地毯式追索,而且还是以整整两方内的山鬼们,当真是大手段。 “这锣是正国道人给的?” 温道玉此刻也落了下来,追问道。 “是的。”大肚鬼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他吩咐俺家主人,在危鸟之山里找个山峰,作个迷阵幻洞,好让些有心人在那里狗咬狗。” 金猊猿气得牙痒痒,当即跳脚道:“好个甲岚蛇,咱还顾念着同为地祇的情分,你却已是暗藏祸心。 等着,你给我等着。” 季明却没理会这茬,急切的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法会已经开始很久了,主人也是在山中布置完迷阵幻洞才去的,倒没提过那大法会的地点。 不过这一次外出参会前,只道那天人可能未托生在谷禾洲内,而是南方更偏远的地方。” “南?” 崖头四个齐齐一愣,没想到探入阴土一趟,落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走,先带他出去。”陌生且危险的阴土环境让季明极为不适,便在此建议道。 大家都表示同意,谁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于是一个个动身折返,脱阴入阳,魂魄归入肉体之中。 季明松了口气,在阴土中斗法对于他是最不利的。 他看向南方,不出意外的话,天人应该托生在黎岭之内,只是这山岭横亘谷禾之南,连绵千百里,如何去寻? “现在如何是好?”季明一时犯了难,感觉距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可现在却是毫无头绪了。 前面废了多少功夫,要是在这里断了线,实在是催人心气。 季明尽量让自己静下来,他知道此等情状才是人生常态,许多时候努力和收获没有绝对的关联。 唯有坚定不移,一直向前,且心无二念才是正法。 大家相顾无言,似乎各有思量。 鹤观的温道玉有点绷不住了,揪着那一颗鬼脑袋好一阵的审问,而所得出的答案却是同先前的一样。 最后气得将那颗鬼脑袋掼在地上,隔空一掌拍个粉碎。 金猊猿气不过,跃下深潭,在那里面好一阵打砸着,三层的小琉璃塔一层层砸烂,金顶静舍直接捅破,推倒蛇柱、石幢。 “兄弟,咱们走!” 在一通打砸后,金猊猿气呼呼的跃将出来,一把拉住季明便走。 季明眼神一动,明白了金猊猿的意思,他似乎在潭下打砸中有意外收获。 季明按耐住内心的喜意,迅速的盘上金猊猿腰背,扣住其两肩,两翼嗡鸣,快速的升空飞腾而去。 “记着我们的交易,货不到,酬不结!”身后的赤意郎君高声的提醒了一句,他对这事很是关心。 季明应付了一句,接着冲飞至山下,抓着金猊猿一头扎入河中。 “走!” 金猊猿在河中唤来蚌车,拉着季明齐齐入内,而后才拿出数十根玉简,道:“这都是甲岚蛇的信简。” 他又从中挑出一根,郑重的展示给季明。 笔直的一根玉简上,开头便是几个篆字:“素罗禅师座下,比丘妙音伏请。” 季明知道那四悲云寺素来道佛兼修,他们或许不一定有道号,但一定会起个法号,这妙音便是正国道人的法号。 不过伏请二字,实在过于卑谦,甚至是一种自我轻贱了。 季明再往下看去。 “数月里,自谷禾洲中搜山检土,寻觅天人踪迹,未有懈怠,只求得报师恩之一二。 幸蒙您关照,助我等笼络兰荫方内山川地祇,使得搜巡之效更胜往昔。 虽在谷禾洲内未觅得那天人踪迹,却不是毫无收获。 今谷禾洲之东南,黎岭之北方余脉,名唤六牙山之所在,众地祇有感其下地脉微弱博动,或为三天神气降临,流于肉胎,孕养天人后而引起的反应。 今去信于您,望能速速赶至,同我共去六牙山,定天人之所在。 待得事成,论功于四悲云寺,兰荫方中地曹官属内,日夜游神、拘魂二使、四道阴吏中必有您一席之地。” ------------ 第75章 牙峰,地豺洞 金猊猿得意非常,非曾料到自己胡乱一砸,竟是得了这样的消息,还真是错有错着。 “兄弟,夜长梦多,咱们速速出发。” “等等!”季明拦住金猊猿,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问题,道:“金猊兄弟胜那甲岚蛇多少?” “自是许多。” 金猊猿怕季明不信,举例道:“不说我这珞樱圈,但说我这分浪刀,便胜过那妖蛇许多家当。” 这话季明听的半信半疑的,单是那甲岚蛇暗中投效四悲云寺这一手,其眼光格局便超过许多山鬼精怪。 要说甲岚蛇手上没有底牌,季明打死都不信。 “那金猊兄弟胜那正国道人多少?” 季明这第二问让金猊猿琢磨过味来,道:“兄弟可是担心我们势单力薄,无法成功夺得天人。” “不是担心。”季明忧心忡忡的道:“若是先前,我还抱有希望,可历经这许多,窥得四悲云寺一二手段,金猊兄弟难道还有当初一般的信心。” 人...贵在自知,须得掂量自己在整个事件内的角色和能量,一旦高估了自己,那后果万难预料。 从第三峰,再到危鸟山阴土,季明期间虽有力争上游之举(攒心珠开光祭练),可随着牵扯人事渐广,自觉是有心无力起来。 这个时候就得自我审视,自己是否已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在风暴之内,走在了悬崖的边缘。 审视不是为了退缩,而是更好的保护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 金猊猿思索一阵,只觉实在不甘心,道:“那便请来那鹤观的温道玉,就算是赤意郎君我也认了,只要别让四悲云寺的那群不僧不道的贼人得逞便好。” “请来温道玉便好,到了这地步,他如真要夺得天人,也该去鹤观搬些救兵了。至于赤意郎君这等旁门真传,行事颇为乖张,暂不知会他。” “好!” 议定之后,便行动起来。 待悄悄通知温道玉后,金猊猿和季明便乘坐蚌车,顺水路南下,经由南盘江主干,顺入黎岭内的河川水系。 因有河伯蚌车,水路中的妖魔精怪倒是颇给面子,未作拦路剪径之举。 这一路上,金猊猿同季明在车内吃吃喝喝,偶尔抓些鲜鱼,捞条毒蛇,打打牙祭,为无聊的长途旅程稍添乐趣。 金猊猿尤其爱吃蛇类,似乎将对甲岚蛇的气撒在这些蛇上,蛇皮一撕,滋溜一下便是一条下肚。 说实话,岭内水道交错,饶是金猊猿也有些辨不着南北,尤其在逐渐深入其中,远离中土天下后。 在这里,精怪已是由着妖性,全无半颗人心,满脑子的领地意识,哪里识得什么南盘江河伯蚌车。 在这蛮荒深岭内,金猊猿也得压着性子,整日里和季明窝在蚌车里,连中途停站休息都免了。 蚌车内,那颗华彩四溢的明珠已暗淡许多,表明此蚌车已是精疲力尽,而季明趴在柔软蚌舌上,一动不动的。 “兄弟,可是在这蚌车里憋闷得厉害?”金猊猿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很是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精力不济。” 季明状态很不好,任谁每天两次排出精华,都会似他一样。如果年纪大点,怕是更加不堪了。 “金猊兄弟,如果此行遭遇不测,可否...” “说甚胡话!”金猊猿盘坐蚌舌上,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当即叫停蚌车,道:“咱们不去了。” 说着,金猊猿两眼一红,“咱们自回水舍逍遥,不趟这浑水,天人如何比得上自家兄弟重要。” 季明听得心中感动,可现在岂能半途而废。 思量一阵,便义正言辞道:“天人未曾降世便要面临生死大劫,遭受歹人谋害,侠义之辈自该挺身而出。 咱们因此中大义交下情谊,难道现在要因这情谊去弃了大义,此举同那四悲云寺的贼道歹人有何区别?!” 金猊猿闻言心中满是羞愧,回想着当初,确实因为不忿于四悲云寺的行径而决意救取降世的天人。 只是一路走来,蜈蚣兄弟在心中分量早已超过那天人,如今将抵六牙山,蜈蚣兄弟似临终托付一般,他心中不免患得患失起来。 金猊猿在心底暗暗发誓,此去六牙山中,定要保兄弟无碍,全了自家情谊。 这一插曲后,季明倒不敢再说什么。 他本想着自己若是转世,便让金猊院托管自己的家底,让其日后转交给天人,这样也能同后一世的天人建立关系纽带。 这一世的情谊关系也是积累啊! 若是那天人被自己受托家底,金猊猿日后必然对天人多加照顾,所谓的爱屋及乌,便在于此了。 至于金猊猿贪图家底,季明倒是不怕这事,他所交托的,自是金猊猿看不上的那一些。 在这岭北的河川之间,蚌车又潜游了许多日子,在季明昏睡间,慢慢的停靠在一处河床淤泥之上。 “到了?” 季明出蚌问道。 金猊猿升起一道浪头,托起他们两個,肯定说道:“到了,这里就是六牙山,黎岭北向山脉深处。” 季明放眼一望,只见那重重峦山,似棋盘落子,高低落定此间。峦头高耸,上接聚散无定的彩瘴,让他看不真切。 金猊猿建议道:“瘴气聚散有时,咱们先等一等。” 他们不知山里的情况,尤其是正国道人及其甲岚蛇的具体情况,现在盲目的冲进去绝非明智之举。 季明赞同道:“这黎岭属于蛮荒地域,还在三十六方之外,可谓是地曹不管,天曹不理,咱们须得慎重。” 时至傍晚,温度降下,瘴气敛去,群峦之中有六座形如月牙坠地的巨峰显露出来。 “我先去探探。” 季明身子一缩,速速飞了上去,往那六座巨峰而去。 他记得,他曾看到过,在宝眼【化】字出现的那一刻,他通过宝眼见过那待产道姑所在的山洞。 没错,就是这里。 他迅速接近一座峰头,顶着凛冽的山风,在红日衔牙峰的壮丽景色中,往那一座险峻的峰头上落下去。 “没错!”季明看着山峰上的洞穴,怀着激动的心,暗道:“就是这里,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刚要飞进去,就见到洞上挂着一面铁牌,上有数个古篆大字——「南姥神山赤石寨地豺洞」。 这一面铁牌历经风雨,已同周遭山岩一色,被古藤所遮盖,不留神注意很难看清楚。 倒是那铁牌上面嵌着的一面铜镜,很是晃眼,让季明心里打怵。 “谁在外面?”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洞内传出。 ------------ 第76章 转移,养胎足 洞内声音虽然沙哑,但是可以听出来那是一道女性声音,应是那一位待产的道姑。 季明这样一副尊容,倒是不好直接出现在其面前,唯恐吓着对方,动了胎气,让天人提前早产。 “敢问娘子可是已在洞中待产六七个月了?” “是有七月有余。”洞内脚步声恰到好处的停下,询问道:“你难道同我夫君一般,也是从中土而来的仙家?” 闻听洞内的声音,季明知晓这女子是在暗示自己夫君的身份,想要以此震慑宵小,如此说来倒不是一个毫无心机之辈。 回想着自己误用黄粱枕所做的天人胎梦,在这一场胎梦中,女子曾喊过其丈夫名字,好像是叫...泰阿哥。 他知道在西南边陲之地,尤其在这黎岭土寨内,常有阿哥阿妹的称呼。 季明笃定的问道:“你那夫君名中可有一泰字?!” 他故意问这一些话,想从道姑的口中套取更多的有用信息,如先前月份,可推算还有多久生产。 转世为天人,不是投了胎就万事大吉。 尤其是在这四悲云寺的贼道窥伺之下,起码确保成为天人后可以受到鹤观的庇护。 再不济,确保转世后被送入盘岵山门内,做个旁门修士那也是好的。 在他这一问后,那洞内再没回应,季明知道自己应是哪里露了马脚,于是极为干脆的闭嘴离开。 他没离开多远,而是绕峰一圈。 在寻了個隐蔽地方后,便将三面精魄令旗悄悄插在峰头上,命这旗中的三鬼对那洞口多加看护。 接着才飞回峰下,同金猊猿将情况说了一下,省略了对话部分。 “我看那洞内的妇人颇有戒心,不如你去试上一试,好好的说道说道,且看看可否获其信任。” “我不行!”金猊猿满脸的抗拒,摆手说道:“我性直嘴拙,定然说不出好话,怕是好事成坏事。” “哈哈~ 正须你这张拙嘴,实诚嘴。” 说罢,也不管金猊猿如何抗拒,拉着便飞上云空,道:“我们和正国等人早晚必定撞上,届时或将是敌众我寡。如能获取这女子的信任,将其转移山外,或可保证天人安全诞下。” 不多时,他再一次降下峰头,落在山洞前。 金猊猿朝前打眼一看,好家伙,一面鹅蛋大的法镜正嵌在洞上铁牌内,明晃晃的,透着一股诛邪气机。 “兄弟,还好你不曾入洞。 那牌上的法镜,名唤「息国宝镜」,自方外小国传入咱们中土。这镜子不同于法器那样的合乎自己的心意,但是对于邪祟妖物最有克制之效。” 金猊猿瞅着那镜子好一会儿,道:“这可是个稀罕物件,虽是用法单一,可常常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被许多道门贵子所佩戴。” “地位!” 季明嘀咕一声。 金猊猿说罢,便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季明止步于洞前,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金猊猿...大步入内。 不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吗?! 很快,几乎是下一秒,那洞内便爆发一连串的喝骂声,甚至还有打斗声,这可把季明给急坏了。 他在洞外急忙喊道:“小心,可别动了胎气。” 许久,洞内吵闹声渐止,金猿猴带着一身鸟羽出洞,脸上好像被打得轻微发肿,身上多了些血口。 “如何?”季明刚问金猊猿,便听那洞内喊道:“待我泰阿哥回来,自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金猊猿捂着脸回呛道:“待伱那什么阿哥回来,那些个贼道早就找上门,将你腹内胎儿打杀了事。” “莫诓我!” “诓你作甚,我堂堂南盘江河伯之子犯得着骗你一介妇人。” “你看不起我等示土女子?!” 听了这话,金猊猿顿感委屈,冲着季明道:“兄弟,我哪一句有瞧不起黎岭示土女子的意思,还讲不讲理了。” 季明眼看着话题越聊越偏,连忙上前劝住,小声道:“妇道人家,又是临近待产,情绪最是不稳,体谅体谅。” 一道身影立在洞口,以一张豹皮遮住全身,喊道:“洞外妖贼!” 这应该是在喊季明,他连忙回身,忽然想起什么,以袈裟遮形,道:“形体丑恶,娘子请移转目光,勿使胎儿有碍。” “示土女子什么没见过。”女子轻笑着,对于季明的蜈蚣身丝毫没有恐惧,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又道:“看在那猴头蠢笨,且无心机的份上,我姑且信你们是善非恶。” “兄弟!”金猊猿听得有些发懵,问向季明,道:“她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骂我呢!” “是夸。”季明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随口说道。 在他脑中的灵台方寸中,那一颗宝眼早已经悄然发动,其中的【化】字中更是有热光流转,玄奥非常。 夺天人造化,便在此时,自此——‘我即是天人。’ 季明心中既是激动,又是说不出的怅然,有一种得偿所愿后的空虚。 那洞内的女子没感受到丝毫异样,再道:“不过出洞与否,须得等我夫君回来定夺。” “好!”季明制止还欲开口的金猊猿,一口应了下来。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当下也只能慢慢来,现在好歹已经确定天人为自己下一世的转生了。 在接下来几天中,季明和金猊猿一直守在洞外,且巡查于牙峰外,真好似两头护洞的灵兽一般。 偶尔,季明同那女子隔着洞口闲聊,主要是怕女子闷在洞内,情绪不佳,所以尽说些逗闷子的话。 在闲聊中,也知晓女子唤作乔姑,乃六牙山外土寨中的示巴族人。在天下三十六方内,那便是人们常称的土人、方外蛮夷一类了。 另外,让季明感动忧心的是乔姑的妖化肉身,这明显是密功无法约束丹头妖性,致使肉体产生异变。 而据金猊猿所说,他闯入洞内,正好瞧清了乔姑的妖化程度,那已经相当严重,两臂已化作一对羽翅。 如今金猊猿只得拿些灵果给乔姑食用,让她有些余力转运密功,将肉体内的妖性给暂时约束住。 只是密功乃是动功,需在运动和呼吸导引中修行。 乔姑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全力行功,以此支撑其长久的约束肉身妖性。 用这乔姑自己的话,她现在也只是一心将腹内的两个胎儿产下,除此之外,已经是别无它顾了。 在山洞之外,有着金猊猿的遮掩,有着季明整日的绕峰巡查,倒也是安安稳稳的度过一个半月。 先前已是七月有余,现在又过一个半月,如今乔姑的胎儿随时可能产下。 季明现在的心情,可比那乔姑还要紧张,他这紧张恍惚的样子都快让金猊猿以为孩子是他的了。 另外,有一个让他略有放松的好消息,在那石凌匣中的血玉蜈蚣终于产卵。 在匣内,季明将血玉蜈蚣蜷缩紧抱的卵一个个挑出,封藏在匣中,另外还有自己三十八个精华袋。 其中二十袋是给赤意郎君,以换取那一滴鸩星毒酒。 而这额外的十八袋是他透支身体产出,继续给血玉蜈蚣配种所用的。 如今看来,同赤意郎君做交易已是赶不及,只得将这一件事情托付于金猊兄弟了。 这一日,在峰下彩瘴升起后,季明在洞外说道。“最近天气有些转冷了!” 金猊猿刚从山中采摘野果回来,还带了几两野猪精肉,几尾鲜鱼,道:“确实,毕竟已是隆冬之月。” 黎岭地处南方,气候凉爽,四季温差不大,降水也很充足,就算是在深冬之月也是较为温暖的。 季明不认为气温变化因为季节更替,但因为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所以不想引起金猊猿的担忧。 “乔姑的口风可总松动? 她还是在执意要等夫君回来吗?” “今天我再去说说。”金猊猿提着上好的精肉和去鳞的鲜鱼,道:“她心里也清楚,哪个歹人能这般任劳任怨的伺候一个多月。” 说着,古怪的看了季明一眼,嘀咕道:“还他娘的每天讲睡前小故事,平白落了咱兄弟好大的面皮。” “速去。”季明也不解释,便要催促金猊猿入洞劝说。 恰在这时候,那堪堪漫到洞下的瘴气忽然流动起来,它们如同退潮一般,往着某个方向涌了过去。 在那一个方向,似有一张无形巨口在将彩瘴尽数吸纳,就连天上的绚烂霞光,都隐隐流入其中。 “甲岚蛇!”季明和金猊猿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到同一个名字。 可以操纵山上的岚瘴,还能以这岚瘴拖带着霞光,似这一种玄奇手段,恐怕也只那甲岚蛇有了。 “你按照计划带她下山,而后潜藏于河下蚌车内。”季明冷静的说着,接着又拉住准备入洞的金猊猿,道:“千万小心,她现在随时可能临盆。” 金猊猿刚进入,却更快的跑出来,那一张毛脸上全是被吓出的汗水。 季明心里咯噔一声,这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 第77章 宝镜,山雨至 在洞前,季明见到了...乔姑。 她未再披豹皮遮身,浑身披羽,脚下生鸟足,两臂化羽翅,小腹高高隆起,颤声道:“我是快生了吗?” “有破水见红吗?” “没有!” 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季明心略松一些,赶忙吩咐金猊猿,说道:“用蚌车送往附近土寨中待产。” 紧接着,又渡送数道灵机于乔姑腹中,稳住了胎儿,心中才算是彻底大定。 “我这几道灵机,若是她未见红,可保胎数日。 若她再有这般的腹内缩痛,金猊兄弟你便再渡送几道灵机。” “明白!”金猊猿小心的抱起乔姑,生怕她的胎儿从那大肚里给掉下来,急匆匆的给抱下山去。 “每逢大事有静气!” 季明在心中默念三遍,并且深呼吸几下。 .............. 在目送着金猊猿下山后,季明立即施展着小如意之术,缩着身子,朝那吸纳彩瘴毒岚的蛇口飞去。 刚一飞近,便见那绕于峰上的数丈蛇身,其身子支着个门板一般宽的蛇首,鲸吸着六座牙峰间的彩瘴。 在蛇首上,隐约坐了个身影,正是四悲云寺的正国道人。 “温道友,何必如此步步相逼?” 正国一身玄色道服,外罩锦衣袈裟,脖上戴了一串佛珠,手上举着一面宝镜,仰头视空,道:“再跟着我,莫怪我这個分坛同门翻脸。” “正国兄!” 熟悉的声音自瘴云上方传来,温道玉振扇翅膀,说道:“你我不过是过河小卒,何必这般拼命。” “吾师即将自观才洞而来,我劝你早日离去。” “巧了,观主也将从那里过来。”温道玉察觉不妙,再升空数米,喊道:“你我翻山越岭,已是灵机大耗,我劝你还是先休息一下。” “昂~” 正国坐下的蛇口中,忽得叫唤一声,道:“若不是你仗着飞空之利,追赶扰乱我等,我们老早便已到达此山,一口吃了那天人。” “哈哈~”温道玉得意笑道:“不怕实话告诉伱,我有两位朋友,已经到此转移天人,你们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说着,大笑着飞空而去,留下满是惊疑的甲岚蛇,愣愣的盘在峰上。 季明瞧着得意飞去的温道玉,心道难怪一个多月不见贼道的踪迹,原来是被温道玉拖慢了行程。 正国道人老神在在的样子,未曾受到一丝的影响,道:“镇定,继续清空雾瘴,让我宝镜照得清楚些。” “咱们可是有过约定,不管此行可否功成,起码保住我山下的一方阴土。” “放心。” 甲岚蛇得了回复,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再度吞吸峰间的彩瘴。 正国道人端坐蛇首上,口中默念着经文,待得峰间的瘴气散开,便开始举起他的那一面宝镜。 这宝镜背面琉璃一色,晶莹剔透,殊胜庄严,上面雕饰着两道佛影,而镜面则是由嵌在其上的一圆面寒冰构成。 正国道人举镜朝着周围一照,镜内立刻照出许多事物。 有那飞在云上的温道玉,有伏卧涧下的猪婆龙,有深埋腐土下的异种毒虫,有灵机四逸的心芝灵草。 还有岚瘴内,一小如蚕豆的飞蜈蚣。 季明见那镜光四扫而去,照出山中各事各物,便知这正国道人有备而来。 季明飞上云中,现出自己的蜈蚣长身,对那振翅不断的温道玉问道:“温道玉,那面宝镜到底是什么?” 季明忽然的现身,吓得温道玉抖落许多羽毛。 “那是一件宝器,唤作「寒犀照影镜」,为心壶大师所有,最善追敌锁迹。 现已被那四悲云寺的素罗禅师特意借来,好使他这大弟子正国可以追定到降世天人的所在。” “能照多远?” “有雾遮挡便照不远,无雾遮挡便可照方圆百里之遥。” 听到这里,季明想到自己的白骨攒心珠。 在攒心珠化作一面阴灰圆光,遥照敌人身影,以取摄其心头血时,同样会受到雾气遮挡的影响。 “可照水中吗?” “自然。” 季明长身扭动,搅动云气,腾飞下去,口中吐出白骨攒心珠,珠子化作一面银灰圆光,悬定在他的手中。 此番他一出手,便要祭出最强手段,务必一击即中。 这面圆光往下一照,直接照出正国道人的身影,紧接着光面上点点血液溢出,将道人心头血隔空摄来。 端坐蛇首的正国道人惨叫一声,仰身栽下蛇首,落在峰上大叫道:“慧进师弟!” “小心,那慧进秃驴擅使飞剑!” 温道玉一边提醒着,一边祭出一块贴符的龟甲。 这甲上满是划痕,温道玉未将龟甲护住自身,而是将其悬在了季明的身边。 季明的心神高度集中,催运着手中的银灰圆光,势必要将那正国道人的心头血给全部攒下。 “漱漱”声从远处响起,季明余光一扫,只见下面一处瘴云被某件东西给拖带起,拖出一道云迹。 紧接着,耳边立时响起滋啦的摩擦声。 余光在身侧一定,一柄剑器已抵在那贴符的龟甲上,剑尖在甲上擦出火星,又增添一道划痕,兵寸寸抵进着。 季明没有丝毫躲闪,哪怕剑器近在咫尺,抵着贴符龟甲缓缓逼近,他此刻颇有一种泰山崩而色不变的气势。 在他手中悬托的那一面圆光上,血液几乎是铺满光面。 “好!” 季明暗自点头,再过两三息,必能摄干了正国道人的心血。 素罗禅师的弟子又如何,炼气二境又如何,在他这白骨攒心珠下,照样得饮恨当场。 “嗯?” 季明一声惊疑。 在快杀死正国道人的时候,圆光内所照的身影忽然消失,再看身下,彩瘴已经重新布满了峰间。 没想到甲岚蛇竟然堪破自己攒心珠的弱点,将吞吸的瘴气给重新吐出,阻隔了手中圆光的照影。 “跟着我。” 季明招呼着温道玉飞上峰上洞口,甲岚蛇和一背鞘僧人紧随而至。 那二者都不会飞遁,只依凭着岚瘴托升,短距离的飞渡,难怪一个温道玉也能拖他们好些日子。 温道玉站定在洞口前,情绪激动的说道:“蜈蚣兄弟,千万别告诉我那天人托生的产妇还在这里。” 想他这些时日,拼死拼活追上正国等人不说,单是那山岭怪崖间斗智斗勇,便少了半条命似的。 “放心,早已转走,不过却还在灵犀照影镜的追照范围内。” “那...” 温道玉瞧见了洞上铁牌中的小圆镜,作为鹤观弟子,炼气二境中人,自然认出这一面息国宝镜。 “我明白了,这次定要那妖蛇好看。” “且入洞去,候着甲岚蛇。”季明笑着请道:“那御使飞剑的...慧进说不得认识这法镜,我去将他引走。” “蜈蚣兄弟,还请小心行事。 我家观主不日即将抵达山中,到时候论功行赏,说不得让你入得小福地中,当那么一个仓中鼠。” ------------ 上架感言 天人转世这一篇写得似乎拖沓了点,不过蜈蚣精一个山野精怪,弱小时还能假装托庇在一境小修身边,再强一点只能自个儿单打独斗。 用‘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来形容蜈蚣精这类精怪最适合不过了。 读者问为啥不一世世的好好活下去,这一点见仁见智了,这本书中的修士社会已经趋于成熟,而我也很难在低起点出生和可读性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 换言之,主角投胎起点低,起步阶段容易,但是后续乏力,很难在合理范围内成为主导局面的人那一個。 很难,但不是不能,一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又落了下乘,毕竟不是写玄幻,这本书的受众也好像一贯不爱爆种流,估计敢写就能骂我个狗血淋头。 当然,造成这一点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我笔力不济的原因。 上架前的最后两章改了又改,本想着燃一点,爽一点,不过主角当前的环境下,就他那点还要留给下一世天人用的家底,当真是想爽都爽不起来。 野怪不易啊!敢跳脚,稍微出格一点立马有修士过来斩妖除魔。 下面希望天人篇章可以燃一点,可以人前显圣。(不想装X的主角绝对不是好主角。) 现在也终于可以好好展示苍天下的人道修行,如三花聚顶(养气),五气朝元(炼气),龙虎交媾(筑基)等等,这些系统性的修行都是未成人道的精怪所不具备的。 还有丹头、醮法等等,都可以更为详尽的展开。 !!!!!!!!!!!!! 最后,求追读,求订阅,每一个在起点码字的人都怀揣着成神的梦想,黑环自然也不例外。 ------------ 第78章 许愿,与愿印 在黎岭北向余脉中,有一大鹤飞纵其中,顷刻间穿云过川,掠过峦头座座,只把青峰抛在脑后。 鹤背驮栽一老道,其盘着一对细长的鹤腿,揣着一根尘尾,且吟且唱着。 在老道的周身中,传荡出阵阵的龙吟虎啸之音,将深岭中所惊动的山怪给震慑了去。 “飞鹄子师伯!” 在附近的山谷内,似有一道呼喊的回音,然而这鹤上的老道并不曾多理会,转眼间甩在了脑后。 “师伯乃观才洞战场之砥柱,有坐镇中军之职,此去深岭之中,不怕他日总坛问责,定个擅离职守之罪。” “哈哈~”老道拍着座下大鹤,令其速度更增一分,道:“还是担心你家师傅,他本该在观才洞中建功立业,以抵添命延寿之过。 不过现在却是作了那斗法战场中的逃卒,只为前往岭北六牙山中追杀那.降世天人。” 鹤背上的飞鹄老道说到最后,苍老的声音化作一道清澈龙鸣,直抵那人的心头,震得他两耳出血。 在六牙峰这里,寒犀照影镜在背鞘僧人手中转动。 因着瘴气的干扰,只是依稀照到前面洞内的人影,看不大真切,可是又不敢收了峰间瘴气去追照。 背鞘僧人拿着镜面再晃,这次照到那一头飞蜈,其正在穿梭于瘴内,悬托着一面圆光,怪是吓人。 “慧进僧,有我岚气护身,决计叫他照不准你。” 慧进僧凝神看镜,没搭理甲岚蛇的话头,冷声道:“好好飞渡,敢掉下山峰,我挑了你的蛇胆。” “你” 甲岚蛇没料到这一路上言语不多的和尚,一出口竟是这样毒辣的话。 他正欲怒斥对方,便感受有剑器抵在七寸上,往那鳞片里狠刺了半寸,霎时间心里凉了半截。 “我猜你在夸耀自己后,这下一句便要同我讨要功劳,让我替你保住那什么危鸟之山下的阴土。” “是!” 甲岚蛇扭动身子,在两峰间短距离飞渡着,道:“正国道人曾许诺过我,可他如今生死不知,故而想在你这里再提上一嘴。” “我不是正国,没心情敷衍你,要么给我全力的配合,要么现在现在滚回去。” “配合,一定配合。” 慧进低哼一声,此等的精怪,已是小有基业,便如那守财家奴一般。 若想驾驭他们,又何须辛苦的利诱,在太平山分坛的大棒威胁下,他们区区一介精怪胆敢反抗?! 在前面,瘴气卷了起来,像个漩涡一样。 慧进僧冷哼一声,立在蛇头之上,双手合十,运动剑器在前方瘴气涡里一搅,却是什么都没搅到。 慧进僧略感棘手,在蛇首上跺足道:“给我吞了它!” “不行,若是那头飞蜈蚣被我误吞到口中,只怕是须臾间便能钻入我的脑中,将脑子吃个干净。” 慧进僧倒是忘了这一茬,飞蜈蚣善食蛇脑。 此刻他只觉得脚下的甲岚蛇十分的废物,还不如给他滚回山里。 “你拿着宝镜去追索那温道玉,他藏身的所在,或许就是天人降世之地,务必将其彻底杀死。” “好,这便去。”甲岚蛇如释重负一般,连连应着,接着猛缩在瘴中,蛇身一扭一滚,化作一素衣秀士。 这秀士一身锦袍上下,点缀有花鸟金纹绣,绚烂一片,其朝着慧进僧拱手作揖,恭敬的接过那一面宝镜。 待甲岚秀士走后,季明在瘴中露出身形。 甲岚蛇同慧进僧分开,前往山洞之中,这正是季明所期望,想必可为金猊猿多争取一些时间。 在见着季明这个蜈蚣精,慧进僧将剑器运动到身边。 他略有诧异的问道:“你不去追那蛇精?不就担心天人安危?还是说天人根本不在那洞中” 季明点头赞道:“你脑子不错,可惜已经错过时间。” “能找第一次,就可以找第二次。” “呵呵!”季明轻笑了两声,为这僧人的装腔作势而笑,道:“何必如此,承认失败并不困难。” 慧进僧沉默了,剑器归入背鞘内。 “你们给甲岚蛇的玉简信,我早已经仔细看过了。 其中有记‘六牙山之所在,众地祇有感其下地脉微弱博动,或为三天神气降临,流于肉胎,孕养天人后而引起的反应。’ 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再次集合众地祇,才能探得所谓的‘地脉博动’,而现在你们自己抵达这里都困难,何况.” “蹭”得一声,那鞘中的剑器消失。 下一秒已劈在季明身上,迅疾如风,季明根本反应不及。 只见到两道火星一闪,身侧的两根节足已被削去,那剑器劈卡在第三根节足上。 季明也不管这剑器,只是略一抬手,便要施展攒心圆光,准备以攻为守,打慧进僧个措手不及。 谁知这卡住的剑器猛得一抽,剑身一个倒转,将季明的托光长手给切断。 银灰圆光脱手而出,被季明收在脑后,准备再度照去。 慧进僧身中跃出一道暗金虚影,好似个人形,在圆光照来之前,一把将他锁抱住,掼在山岩中。 季明被摔得迷迷瞪瞪,吃了一大口岩渣子,一节节身子即刻缩了下去,混在身下的碎石渣子中。 “点子扎手。”季明心道。 似慧进僧这般进攻有剑器,防守有虚影,手段多样的,自己很难取得战果。 慧进僧见缩没了影的飞蜈,只是略感棘手,心中倒没有害怕,朝那虚影喊了一声:“力士回身!” 季明没有恋战,自己没有速胜的把握,现在必须将寒犀照影镜的情报告诉金猊猿,将乔姑转移到更远的地方。 慧进僧立在原地,凝神感知着,许久之后才得出对方已经退走的结论,这精怪比他想象中的果断。 “蜈蚣,金猊水君。” 他曾听到甲岚蛇提及这二者,他们在危鸟之山中拜会过甲岚蛇,而后被甲岚蛇骗到第三峰上的迷阵幻洞内。 既然蜈蚣在此引敌,那水君必然在外庇护天人。 “人在哪里?” 忽然,慧进僧耳畔响起一道爽朗声音。 慧进僧面皮一抖,忙合十双手,回道:“师傅,已被金猊水君掳走,想必是藏在附近河川之下。” “河君?” 一声呢喃后,只见在那翻滚的瘴气内,有四只手臂齐齐的抬动。 一对在上,只是正常人的臂手,而另一对在下,自肋下长出,皮包骨一般,如螳螂臂般垂挂在那里。 “来!” 随着一声呼唤,那一面宝器·寒犀照影镜,自某一个方向飞来,落在了四手之中。 在这镜上血淋淋的,已经沾满了甲岚蛇的血液。 慧进僧一瞧这镜子,便知甲岚蛇在温道玉那里吃了大亏,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师傅那常人的两手,抓着镜面下的琉璃柄。 额外的,号称天生法骨臂手的两只手,在那镜面之后,熟练的结出了一道手印——与愿印。 此为布施、赠予、恩惠,乃至接受之印。象征佛菩萨给予愿望,顺应众生祈求所作的一个印相。 “慧进,许个愿吧!” 听闻此话,慧进那一张冷漠的面孔上,如同遭受重创一般,瞬间失了血色,艰难的将头转向镜面。 在镜面之中,他如愿见到了所见的——一处土寨,一位待产妇人,一只猴子,一俊朗道士,还有一骑鹤老道。 “如愿否?” 慧进强忍恐惧的回道:“回师傅,弟子已经如愿。” 有许愿,自当有还愿。 不知这让他如愿窥见天人行迹的“佛菩萨”,日后到底要他还个什么愿? ------------ 第79章 睡去,再醒来 季明落下土寨中,根本顾不得遮掩妖形。 他那触角一抖将金猊猿、乔姑气味寻得,便匆匆循着气味过去。 此时日光正足,土寨中的男女老少被季明吓得不清,一个个露出惊怖的表情。 一俊朗道人从某一吊脚茅屋内走出,一抖两条宽袖,指着季明喊道:“好蜈仙,莫惊着土寨乡人。” 见着道人举止中未露敌意,季明心中一转,问道:“可是乔姑的夫君?” 道人拱手作揖道:“乔妹蒙你们在山中多加照顾,故而能够得保安全,我正得感谢你们二位呢!” 季明估量着转移乔姑的事情避不开眼前这位,于是将那寒犀照影镜的事情说了出来。 “河君同我讲过四悲云寺的事情。” 道人瞧着寨中土人愈发的恐慌,便招呼着季明进入一座吊脚茅屋内。 “没想到‘六六大逆’的谶语,竟是应我的孩儿身上,真不知日后是福是祸。” 季明看着道人气定神闲,不由得安心一分,道:“泰你可有办法,我估量着那素罗子不日也将抵达。” “哈哈~ 此事易尔。” 道人大笑几声,指着自己道:“在岭北地界上,我已是经营许久,交下许多好友知己,其中不乏三境中人。 况且,鹤观的飞鹄子前辈已经到来,你大可安心,其与素罗子同为龙虎高功,本来都快寿终的,可惜” 见这道人不似虚言,季明顿感浑身一松,脱力般倒在屋中。 “蜈仙、河君皆有道义,某生平所见者,也只一二人可与你等比肩。” 道人由衷的赞了一声,又取出贝珠三粒,送服于季明口中,举止之中全无对于精怪的排斥情绪。 此等贝珠,取自河海老蚌之内,珠中富含灵机,且妖性中和,于肉体无碍,有天然丹头的美誉。 “我那金猊兄弟.” 季明刚要问话,眼前的道人忽然凑近眨眼道:“待会儿有桩机缘送予你,请你耐心听看,勿要慌张。” 闻听这话,季明头上的触角一动,捕捉到一丝香气,已经被遮掩过的香气。 此种的香气唯有那常年枯坐法坛前,焚香打醮者,才会渗透于肌肤之上,难以全部的遮掩下去。 一皂袍老道自里屋走出,头戴圆顶混元巾,中露发髻,在走动之间,有传出“咔咔”的脚步声。 季明往下一看,在老道的袍摆下露出一对三趾脚爪。 老道一晃尘尾,摇头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没料到你这道门小辈,却要做那等失道之事。” “我那孩儿一旦出生,行踪不可为外人所知,斩除一切相关的,无足轻重者,却是此中应有之义。” 道人冷着脸,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季明看向这一位俊朗道人,不知这乔姑夫君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只是他心中却是没害怕,反而更加安心一些。这样心思难以揣测的修士,才能护得天人的安全。 “你可有遗言交代?” 季明想了一下,索性配合的说道:“你现在若是杀我,他日我那金猊兄弟定然也会杀了你。” 道人没有反驳,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最后信服的点头。 “不错,你提醒了我。 似你等因道义而聚者,确实会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复仇。也罢,也罢,左右不过是多杀一个河君,略微麻烦了些而已。”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两袖便是一挥,有涛涛水声响起,暗藏的杀招刚要发动,却被老道及时制止。 “此蜈仙与我老道有缘,暂且先收在鹤观小福地内,定可使他杜绝天人消息外泄。” 道人脸色一垮,顺势收袖,埋怨道:“飞鹄子前辈,为何不早说这话,让我平白做了恶人,成了那等恩将仇报者。” 老道面皮一抽,被这后辈的无耻给整得有些失态。 季明盯着道人一阵猛看,猜测着这道人是有意在激老道收留他,还是真的准备在这里做了他。 “如何?” 道人轻佻的对季明说着,好似邀功一般。 恰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道毫无征兆的落在季明身上,将他整个砸翻到吊脚茅屋下的悬空鸡舍里。 那道人同样被狠狠砸落了下来,一条手臂被砸得关节反折了过去,疼得他直打哆嗦。 唯有老道还在屋内,顶着持续下落的力道,周身龙吟虎啸不断。 “咯咯咯~” 在这吊脚茅屋下的悬空层中,受惊的公鸡叫个不停,下一秒被落下的力道波及,一整个炸开了。 “这是素罗子的降魔手印。”道人被压得骨骼吱嘎响着,丝毫动弹不得,但还不忘提醒着季明。 在老道身中,一道道虚影跃出,同慧进僧的一般,这些虚影作出托天状,立刻止住了那降魔之力。 “这「坐山力士经」炼出的羽化力士,还是这般玄奇神妙。”半张脸被压在鸡屎里的道人赞道。 季明看到了,有僧人进入屋舍内。 这僧人又高又瘦,一身皂色宽袍大袖,外罩一件锦衣袈裟,上下两对手臂,上下反向合十着。 相比老道,僧人青年模样,身上充斥阳刚气息,如同朝阳一般。 “飞鹄子!”道佛兼修的素罗子,或者说是素罗禅师向着老道致礼道:“师兄,别来无恙否?” “别,呼我道号便可。” “师兄何其见外,咱们虽不在一处坛观,可是同为这太平山的一份子,咱们本就该以师兄弟相称。” “你操纵两方地祇,搜山检土,真是好大手笔,不怕总坛问责吗?” “分坛别院有权处置本方内的一切事物,师兄这一点你该比我更加清楚,我可没有丝毫的越权。” “兰荫方也是你的?” “早晚而已。”素罗禅师不欲在这方面多讨论,道:“师兄可庇护一时,岂能庇护一辈子,何苦来哉。 况且就算将他养在小福地中,早晚得去太平山中考取道民,届时你仍能庇护左右吗?!” “这个不劳你费心?” 素罗禅师念了一声佛号,目光终于转到了季明,还有道人的身上,“好个义气精怪,此多番布置却不想被你破了。” 在禅师目光中,季明坦然的道:“此天数尔!” “好。” 禅师不怒反赞,目光停在季明藏着白骨攒心珠的口器上,道:“佛法开光,倒是同我有着缘法。” 话音一落,那似螳螂臂一般的法骨臂手,结出了一道大手印,将一道炼宝决打在了季明的心中。 “此为太阴二十四转,如你真有造化,可将那珠子炼成一件太阴法宝。” 季明得了宝决,心中无一丝一毫的喜悦,他从这举动中感受到禅师莫大的信心,好似天人必死。 “你能保天人无恙?”季明不禁对飞鹄子老道问道。 “放心。”老道一甩尘尾,抚须沉声说道:“我已有一套完美的遮掩之法,保管他认不出那个天人。” 说着,老道看向道人,道:“天人应劫而降,阻那素罗子道途,我欲收入山门,养于小福地中,以护其周全,不知” “一切听您安排,在他未完成使命前,我与乔姑绝不同他想见。” 季明心中无语,这道人怎么像是在甩到一个包袱似的,这也忒痛快了些。 “嗯!” 老道点了点头,一甩拂尘,周遭的虚影围了过来,季明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个背生羽翅的“人”。 “走。”老道一声令下,其中一个羽人力士拖起他便飞了出去,一直带到了鹤观的小福地中。 小福地内,季明被丢入其中后,那飞鹄老道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且圈定了活动范围,颇有一种任其自生自灭的味道。 看来,对精怪的成见,并不会因为对其收留而消失。 小福地内,容不得他多做布置,或者联络外人,或者浏览参观一番,因为其后不久,几乎就是两三天后,乔姑已是临盆在即。 在季明脑中灵台方寸内,那一颗「湿卵胎化之眼」立时有感,有所昭示——转生之时,即在此间,拖延不得。 将白骨攒心珠封藏福地内,稍作遮掩后,季明便盘于枯树老根之下,自此昏沉的“睡去”,结束这第四世,直至.在乔姑腹中醒来。 “可惜,未能同金猊猿再见上这一世的最后一面,此后再见,还是兄弟吗?” ------------ 第80章 六指,火墟洞 鹤观,螺溪小福地。 昏沉感,只存在人胎的昏沉感。 季明在昏沉中,浑噩中,只觉得身体被翻弄着,尤其是他那一双小手,不知被拨弄了多少回了。 有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明知道这是那鹤足老道「飞鹄子」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季明少有清醒,多是昏沉。 他只知道自己没被饿着,总有奶水喝着,也总有人照料着,渐渐的也开始适应了这样的规律生活。 在规律的生活中,那一种昏沉感逐渐退去,季明可以逐渐了解他周围的环境,还有各样的事物。 第一个了解到的便是自己奶水来源,他以为是那乔姑的,其实是来自于一头梅花母鹿。 在昏沉时,有着奶水便抢着喝。 可在这清醒时候,倒不好去抢奶水,又唯恐他人起疑,只得硬着头皮一顿猛喝,差点将母鹿吓走。 他第二个了解到的,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粉粉嫩嫩的,被喂养得很好,总是在旁边哼唧着。 而第三个了解到的,那是他的一对手掌。 在这两手上各有六根手指,正是应和了那‘六六大逆’的谶语。 这六指手掌给季明的感觉很奇妙,仿佛他这手掌里藏着一团跳动的火,可以用这手掌来做任何事,也能做成任何事。 每天只是看着自己这一双手掌,季明心中便极大的满足。 他想着如果自己用这一双手去修炼「密功·控鹤功」,那又会产生怎样的奇妙反应。 待他渐渐大了,能爬能走的时候,季明可以了解更多的地方。 这地方并不大,只一两间的精舍,六七亩的药园,建造在某一处原野山岗之上,视野极为开阔。 在附近有一条溪流蜿蜒在此地,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穿行绕转于这绿意盎然的山野林地之中。 季明对林地很熟悉,他曾被养于其中一段时间,很短的一段时间。 在那里的某一个隐蔽地方,他将自己宝藏埋藏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这一世的自己去发掘出来。 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发出悦耳的流水声。 这一条绕转于整个小福地的螺溪,属于小福地内的最为重要的资源,它是一条富含灵机的溪流。 小福地中少有人迹,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人。 季明猜测着是因为要保守着他身为天人的秘密,后来才知道小福地乃是重地,等闲道民没资格进入。 在这里除了飞鹄子老道,他基本再未见着第二个人,包括乔姑和她那泰阿哥。 既来之,则安之,季明所要做的就是安心的长成,然后快速的发掘自己作为一位「天人」的力量。 昏沉清醒间,一年年的,很快便过去了,在总角之年,他开始被安排着早晚功课。 不过功课不是在小福地,或者鹤观内,而是准备将他送往赭熊洲亟横山紫融峰上,入「地方大师」的火墟洞中听讲。 这里便体现了人脉的重要性。 飞鹄子有道务缠身,在小福地内难以处处照料天人,而鹤观那里人多眼杂的,更加的不适合了。 赭熊洲亟横山远离是非之地,地方大师更是四境真人,清修道德之士,正适合天人在那里学习进修。 季明原本还想着长大一点,再取走小福地内的宝贝,现在看来只能提前取了。 那是林中的一颗枯死老树下,在树根下的土层混了蜈蚣毒液,须得小心的将土给一点点挑出来。 土层下,埋着三面令旗。 季明没有动这三面令旗,而是取来溪水,浇在了令旗上面,一直浇着。 如此,既是冲刷旗上毒土,也是让溪水中的灵机渗入旗中,好短暂的使用它们。 不久,在旗中流出三道阴影,缩在大树根下,窥伺着这一世的季明。 季明没搭理这三鬼,拿起三道旗帜挥动起来,三条水鲤精魄立刻飞了出来,落在地上胡乱蹦跶着。 “快,吐水。” 季明喊着,立刻有三道水流喷出,浇灌在树根下的某一处,那里的泥浆流动起来,露出一个小洞。 “继续吐水。” 三条水鲤继续吐着,吐了许久。 吐不动了,就被季明送到溪水中泡了一会儿后继续吐。 终于,那洞口的水漫了出来,将一个木匣送了出来,季明将匣子一捞,轻轻的打开,攒心珠正在其中。 将三面令旗重新埋好,季明将碧珠往怀里一揣,雀跃的回了精舍。 为什么将令旗埋回去,因为他并不准备将白骨攒心珠的事情告诉飞鹄老道,这牵扯两世的秘密。 在精舍外,扎了个朝天辫的女童,拿着一把小木剑等着季明。 “你也去吗?” 季明疑惑的问道。 女童吸溜一口鼻涕,举起木剑挥舞着道:“我当然得去,我是你的姐姐,我得保护你不被欺负。” 不知何时开始,他这个妹妹就喜欢玩这一种我是姐姐,我是大人的游戏。 “给!” 季明抛出一颗从林子里刚摘的鲜果,他这“姐姐”立马丢下了木剑,急忙的接住了飞来的果子。 “我从老头那里知道了秘密,我们一起出生的,谁比谁大还不一定呢!” 季明捡起木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指着妹妹,逗弄道:“夜里连尿都兜不住,还想当我的姐姐。” “你” 女童见说不过,将头一仰,哇哇大哭起来,接着狠狠的咬了口果子,将两颗门牙留在上面,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老头儿,爷爷。” 女童喊着,立马精舍内走来那老道,不由分说扬起一根尘尾挥了过来,将季明一屁股打在地上。 “娃儿,他欺负你了。” “爷爷,我也要去玩.去学习道艺。” “好好好!”老道将女童抱起,笑着说道:“我家的娃儿这般的机灵,那地方大师一定喜欢。” 老道看向季明认真的说道:“此次去往赭熊洲亟横山,必然要学艺许久,你等还需要一个假名。” 老道原地思量一会儿,道:“你小子便叫张宝,女娃儿便叫灵姑。” “怎不叫张君宝!”季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你若想叫君宝,便也随你。” 季明讪讪道:“张宝挺好,我以后便叫这个名字了。” “你那两个天杀的爹娘,生下你们便跑回了黎岭,连个名字都不曾起,让我老道当爹又当娘的。” “爷爷,瞧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女童灵姑笑着道。 “嗯,没错。” 季明,不,张宝深感赞同道。 ------------ 第81章 大鹤,紫融峰 精舍门前,一块大山石上,有大鹤单脚独立。 这鹤极大,头顶鲜红,浑身雪白,只两翅端末有皂玄一色,更添一份仙意。 此鹤金睛铁喙,一爪弓起,一爪独立,爪趾如铜钩一般,其鹤身足足有八九尺高下,正在那里剔毛梳羽。 “这才是仙人该有的坐骑。” 季明,不对,张宝心中艳羡的道,看来张宝这名字,自己估计得用上许久了,希望别似第二世的王路那名一般。 “可有收拾的,如若没有,我们即刻出发。” 老道拍了拍季明和灵姑的脑袋,催促着他们赶紧收拾东西。 季明没什么好带的,拿了数套换洗衣服,妹妹灵姑倒是一堆的零嘴吃食,真不知这小小的几个精舍中,她又是如何藏得住的。 坐上鹤背,季明同灵姑一道被老道环住,免得掉落下去,季明摸了摸鹤背上的羽毛,滑滑的,带着体温。 一声鹤唳,那大鹤长脖一扭,示意季明再多抚摸。 “咳!” 飞鹄老道重重的咳嗦一声,严肃的盯着季明,直到季明将他的六指手掌交叉缩入宽袖内,似个小老头一般。 “你一定记住,一定养成缩手入袖的习惯,此等六指法骨万不可在谷禾洲内暴露,否则” 季明插了一嘴,道:“否则极容易被人联想到‘六六大逆’的谶语上。” 大鹤飞腾而起,直上云霄之中,透过福地和现实的阻隔,在云空中飞舞着,鹤背上老道正在谆谆教导着。 “你性子早熟,所以我才能告诉你许多事情,予你以警示。 此去赭熊洲亟横山紫融峰火墟洞中,一定记得谨言慎行,好好听讲道法,万万不可轻佻行事,留恋于俗事情感中。” “嗯?” 季明挠了挠头,不解的看着老道,这话怎么像是让他别早恋一样。 老道下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咱们修行中人,最忌讳元阳早失,许多前辈都曾因此兵解重修,所以你一定要引以为戒。” 见季明愣神的样子,飞鹄老道哈哈一笑,感觉现在说这一些还是太早了一些,哪怕这天人弟子十分早熟。 “快看!” 灵姑忽然手指云空下的一座城郭,央求着老道下去耍玩一番。 一贯宠爱灵姑的飞鹄老道摇了摇头,对季明问道:“你看那城郭中,最鼎盛者是谁?” “是庙!” 季明有些明白老道意思,说道。 “没错,是庙,是佛菩萨。 在世俗传教这一方面上,咱们苍天道脉可是比那佛门外道差了许多。” 老道神情略有怅然,道:“只合山一方,寺庙岂止三百座,香火鼎盛至极,便是我鹤鸣内,建庙立像的风潮也无法遏制。” 话题有些深刻了,季明都不知道咋接,只得学着灵姑四下张望着。 大鹤驮栽一道二童子,从晌午飞到黄昏才落了下来,在一背风的高坡上休息,季明小脸都被飞吹麻了。 半夜,灵姑又尿了一次,这尿将一旁的季明给冷醒了。 他在裤腿上伸手一摸,好家伙全是灵姑渗过来的尿,湿乎乎,冷滋滋的。 没了睡意,季明披了件外衫,灵活的爬上坡顶,仰望着那一顶明月,心中又想起了阴魂不散的素罗禅师。 “真自信啊! 就连坏了你大计的精怪都能给予赞赏,你真的修到了众生平等的地步了吗?” 季明心情复杂,脑中那素罗子给予的「太阴二十四转炼宝法」一直是挥之不去,他总是有跃跃欲试之感。 如果禅师见到他以这宝决将白骨攒心珠炼成法宝,不知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在坡上,季明感受到凉爽夜风入怀,两手轻轻挥动,一如大鹤轻展双翅,常饮福地溪水而积攒的灵机流入小腹内。 隐隐的,有跳动的感觉在腹内产生。 此为小周天之「活子时」,又曰:阳气拱关欲出之景象。 “呼~” 季明深吐一口气,理智让他停下这修炼控鹤功的微小尝试,一旦被飞鹄老道所看见,他根本就解释不清啊! 也不知道老道什么时候传他“神功”?会是太平山中的其它密功吗?不会又是控鹤功吧! 对了,还有他的家底,记得当时藏在蚌车里,因怕金猊猿再一次抗拒他交托家底的行为,所以只留了个书简。 其它杂七杂八的都不重要,那配种的十八袋精华可别浪费,金猊兄弟一定记得给血玉蜈蚣配上。 次日。 季明从被衾内醒来,见到灵姑小脸红扑扑的,一身衣服早已换了一套。 大鹤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它那脚下提着一个竹篮,内里是许多的吃食,像是豆粥、蒸饼、蒸鱼等等。 季明拿起豆粥一喝,加了饴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将自己这碗匀给了灵姑。 “谢谢宝哥哥!” 季明很是实诚的,摆手道:“别太感动,我只是不喜欢喝甜粥,原滋原味的最好不过。” “不错,合乎自然。” 老道像个季明的捧哏一般,在旁边赞着。 灵姑憋了个嘴,拿着豆粥猛灌几口,吃饱之后便又开始上路,漫长的飞行旅程,似乎比去黎岭还要漫长。 不知飞了多久,歇了几次,额前垂髫(小儿刘海)都感觉被吹得一直竖在头皮上。 在鹤背上,老道一挥尘尾,无形的力道扫清前方的云气,下面露出起伏山脉,“前面翻浪谷便是谷禾洲通往赭熊洲的要道,住了许多异派人士,咱们飞过那里,便到了亟横山的地界。” “走!” 许是快到了地方,老道便催促大鹤再增一分速度,须臾间便掠过此处地界,见到了好似拱揖之状的群峰。 群峰拱揖,好似臣子顶礼朝拜,所拜者为此山中最高——紫融峰。 此时刻,天色昏暝,落日低垂,诸峰之间横起数匹白练,仔细一看,知那是云海铺山林,让群峰只露尖尖一角。 唯有紫融峰上,有紫霞遮罩,好似老柳垂枝一般,垂下万千紫气。 “那地方大师究竟何等人物,能坐此峰中?”季明不禁发问。 “三天之中,中天最清,所立道统有「大纯阳」一脉,所传弟子唯有一人。 其后中天道脉所传之人,皆不录于真传之列,更非大纯阳弟子,也禁绝冠以中天弟子之名,故而习得中天道法者,少有争强好斗之心,有清净道德之修的美誉。 此地方大师,正是中天道法所传者之一,你等定要守好礼数,莫让我落个教导有失的坏名。” “知道了,知道了。”灵姑满是期待的看着那座紫气垂落的高峰,“爷爷,我们一定学好道法,帮你重振鹤观。” “老喽,连娃娃都知道我的心事了。” 一声鹤唳,大鹤绕峰而上,艰难的飞行着,季明也感受到了紫融峰隐隐的威压,让他有种随时坠下的感觉。 “太平山飞鹄子前来拜山,伏望元君座下镇峰山神恩准入峰。” 飞鹄老道头顶灵台内窜出一道符箓,虚虚实实的,好似那天上垂落下的一道清气,内中漂浮着符图天文。 垂于峰外的“柳枝”层层分开,飞鹤雀跃的鸣叫一声,飞入峰间某处。 ------------ 第82章 天女,“神功”修 所谓峰抱楼阁,溪绕亭台。 未到那火墟洞前,这亭台楼阁便让季明感受到仙家胜景之妙。 只见那门前绿草茵茵,楼后鸟语花香。垂柳山溪间栖白鹭,好似翠玉带里嵌白玉;桃林繁华内莺急飞,却似绯霞雾里飘金絮。 虽是故地重游,本该欢喜,可飞鹄老道还是眼里泛酸,触景生情,赞道:“此地不亚于阆苑仙境。” 想他在小福地中清修,却只修了个三境到头,而往昔故交,已是金丹四境,他当面也得尊称个前辈真人。 世事本是无常,却没有比此种事情催折人心。 大鹤落于亭台前,有女飞空而至。 此女二八年华,穿青白间色裙,圆领开襟内衫外,露出胸前白腻一片,外披了个锦花半臂褙子,稍遮一些,更显魅而不俗。 一条披帛旋绕臂间,飘在身后,添有一份清灵飞天之意。 “天女!” 灵姑瞪大眼睛道。 季明也是看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老实说,女子样貌不算绝美,可眉眼中有股静气,配着魅而不俗的身段,仿佛散发着魔法一般。 季明此刻才真正的理解了飞鹄老道的意思,只是见到这一女子,便知他元阳确实有失去的风险。 “福生无量天尊。” 季明念了一声道号,再未窥视“天女”。 那“天女”看了季明一眼,而后朝着老道盈盈一拜,道:“家师收您飞信,已在楼上收拾静舍两间。 家师正在洞中讲说烧火炼药,弄炉扇灶之术,还请飞鹄子前辈稍等片刻.” “不!”飞鹄子拒绝道:“既然大师教务繁忙,我自不好叨扰,待我同他们交代一二,便回返谷禾。” “张宝,灵姑。” 站在亭台水榭之间,立足于漫漫雾景内,灵姑明显的走神了。 “师傅!” 季明拉了一下走神的灵姑,郑重喊道。 “嗯!”飞鹄子背过身去,托持着尘尾,眼神在这火墟洞外的神仙景色中流连,“可知我为何不去见大师?” “怕道心失衡。” “甚失衡,不过是见不得老友风光。” 飞鹄子很是坦然,坦然到拿自己做反面教材的地步了。 “你看为师我已是老态龙钟,寿数将尽,莫说比这地方大师,就算是那个素罗子,也是差了许多。” 季明沉眉,继续听着。 “为免得你沉于享乐,我还是得警醒你。”老道抚须说道:“可知那日你出生在即,素罗子为何轻易被我惊走。” 季明心中微微一叹,暗道:“那不是素罗子自己退走的嘛!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被你惊走的。” “为何?” 季明配合的问着,其实心里已有答案。 素罗子已经延寿成功,一粒金丹炼就在即,自然不会同快入土的飞鹄老道拼命,所以选择动口不动手。 “你若想修行,入得道籍,考取道民,这一步是绝对无法避开的。 届时,那素罗子想来定会在太平山上打通层层关系,做一个考核道官,专门在那里候着你前去。” “师傅,你一定有办法。” “自然。”飞鹄老道说着从袖中抽出两个小袋,道:“此为纳袋,内有五方,你和灵姑一人一个。 在这两袋之中,都有控鹤功一本,符图一卷,丹头·羽散三十六副等等。 张宝且记此言,一个天人很好寻找,可是若他化作一滴水,混入河流之中,那又该如何去找呢?!” “什么意思?” 季明刚问话,老道已飞上鹤背,飞空而去,道:“此遮掩之法,还需自悟,可若是想要一劳永逸,则必得考取道民,自太平山上得授真法,修至金丹四境中。” 在老道走后,季明失神许久,那位大师弟子恰到好处的过来,领着二人抵达阁楼上的静舍之内。 静舍位于三楼中,凭栏而望,此处胜景尽收眼底。 灵姑在两间静舍来回跑着,对比着其中的布置装饰,想着挑选最好的那一间,却比不出哪间最好。 “宝哥,咱们要分开住了吗?”许久后,灵姑又愁上心头,可怜巴巴的道。 未等季明回答,那天女一般的大师弟子爱怜的拉着灵姑,耳语声不断,也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逗得灵姑咯咯直笑。 “宝哥,我要和天女姐姐一起在洞内居住了,你自己待这里吧!” 那大师弟子笑着捏了一下灵姑的小脸蛋,而后看向了栏边异常安静的男童,不自觉的收敛笑容。 “此飞白楼中有数位客居的修士,具是师傅好友,或者故交弟子,常在此清修,你切勿打扰他们。” 季明双手交叉,习惯性的拢在袖中,颔首道:“放心。” 季明再度凭栏而望,看着“天女”抱着灵姑飞入那冒着红光的火墟洞中。 他从袖中抽出一只手掌,这掌上六指屈伸,根根分明,有光透入肉中,可见指骨内隐有玉光流转。 “谁?” 收掌入袖,季明看向楼梯处问道。 有两个童子小心的走来,各自托着一盘,上呈有茶盏、蜜饯、各类果子点心等等。 “飞白楼中画眉、云雀二童,特来侍奉仙客。” “仙客若有所需,可随时知会我等。” 季明挂上了一副笑脸,将盘上的茶盏托起,轻抿了一口,灵机香气在口中化开,那是通体舒泰。 “我初来宝地,不知规矩,若有失当之处,还望二位提点。” 季明言语谦卑,可茶盏依旧端着。 在他的身上,常年所养的气势让两个童子感到胸中闷慌,不敢轻视眼前这与自己一般大的童子。 “不敢!” 其中警醒的云雀童道。 “不知大师何时召我于座前听讲?” “火墟洞中每月中会有一日用来讲法,一般在月中十二日,多讲大小周天之功,偶尔讲些禳星祈福之术。”云雀认真的回道。 “是哩!是哩!”画眉点着头道。 季明在袖中掐指一算,今天不正是十二号,自己岂不是白白的错过一场,心情一下糟糕许多。 挥手屏退二童,并嘱咐些琐碎事,像无事不得打扰,有事必须敲门、行功不得惊扰等等。 静舍里,有屏风一面,屏内竹床一张,被衾两套。 而在屏外,则有蒲团一个,为大小周天行功所用,团前香炉一尊,其内香气袅袅,添了分禅意。 正中墙上,挂有三张字画,画上无他,只白、紫、黄三色。 季明几步上前,朝着三张字画参拜,口中念念有词,道:“望三天保佑此世登临绝顶,摘得地仙道果。 若觉弟子实在贪心,成个金丹真人也是好的。” 再三礼拜之后,季明自五方纳袋中,取出一副羽散,打开外面纸包,混入茶水之中,合水服下。 只见季明原地一个跃空转身,一足稳稳立下,一足屈起,此为控鹤一功中的「立形」。 接着两臂飞展,如鹤一般上下扑扇,两臂扇动并不快,而是配合有律动的呼吸,产生一种韵味。 此为第二形「展形」。 合水下肚的羽散中,所析出的大量灵机持续壮大体魄。 那因常饮螺溪小福地灵水,而积存在肉身中的灵机同样被调引,不断的滋补着他的体魄。 所谓密功聚气,活络灵机,便应在此处。 只是片刻的功夫,立、展二形的功成,标志着控鹤一功已有小成之境,不过季明并不满足于此。 “第三形,松鹤。” 季明上半身一压,胸口几乎压到地板,一张小脸通红,后折的两臂上下挥动,如贴地飞行的鹰隼。 在小腹内,跳动感愈发的强烈,丝丝缕缕的精气自其中抽出。 在周身毛孔内,羽散内的妖性混着汗气排出,在体外自发交汇一处,如祥云缠身,被季明吸入口鼻。 “呱~” 窗外忽有异响,季明目中杀意一现,单掌直接拍出,舍内凭空掀起一阵大风,呼呼的吹向窗外。 打出的手掌猛的一拉,被打出的气劲裹挟窗外“贼人”撞开窗户,一把扯了进来。 ------------ 第83章 妖变,蟾足者 窗户大开,一矮短人影落到舍内。 那人影趴在地上,不断的挥手道:“莫慌,莫慌,我也是此飞白楼中的居客。” 季明双手已交拢于袖内,捏着白骨攒心珠,道:“为何窥我行功导引,若是不说清楚,便报给此地主人。” “别!” 那人似起不来一般,翻了个身,“刚才路过舍外,闻听阁下行功有度,数破关隘,便多驻足了些。” 季明曾有听闻,在三花聚顶后,十丈之内,尘沙落地,可辨其声。 这听墙根的人,有资格客居飞白楼中,定是有些根底,说不得是个藏拙敛气的,不可轻视了对方。 “敢问.”季明想起自己的年纪,换了副口吻,直接问道:“你是哪里的贼人?” “你这小童.” “嗯!” “你这仙童好不可爱,能住这里的,怎会是个贼人。” 季明将舍内蜡烛一一点上,明亮的烛火让那人身子微微一缩,季明这才看清他那怪异的身体。 在这人身下,有一根蟾足,单独一根,屈在那里。 那人倚靠在墙根,费力的站起,那身下的一根蟾足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蟾皮下的肌肉都在抖动。 “妖变?” 季明问道。 这人的情况他看到许多,在摄入的丹头中,灵机和妖性是不可或缺的,便好似事物的正负两面。 灵机是小周天行功的助推器,多多益善。 而其中的妖性,则需通过密功解化,同时密功也需以妖性为佐料,方能真正功成。 自此,周天行功——丹头——密功这三者之间形成一套精密的结构,也是苍天道脉的道法基础。 这妖变特征的出现,源自于密功修行不精。 季明忽然想到了飞鹄老道,想到了他的那一双鹤足,以他筑基三境的修为,也会产生肉身妖变吗? “这可不是妖变,而是密功逆练。” “逆练。” 季明口中重复了这个词语,总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好像是什么不可明说的禁忌练法一样。 “来,过来一点,让我看清楚。” 那人朝着季明招手,气势比刚才更足一些,似乎已经开始将他当个孩童一般对待。 季明站定不动,拢在袖中的手掌摩挲着碧珠,问道:“你还未曾回我的话,你到底来自于哪里?” “有点定力。” 那人重新打量起了季明,说道:“我姓魏,名无澜,北方宝光洲心台方人士,拜在三大正道中的真灵派门下。” “那你如何到这里的?” “嘿!”魏无澜面有不耐,一屁股坐下,恼道:“你真当自己是此地主人家的,竟如此盘问我的根底。” 接着他伸着脑袋,鼓起眼珠子,仔细朝着季明一瞅,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只见这舍中仙童,生得俊俏非常,拢袖而立,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有诗为证:‘面如朝霞映晨曦,唇似红梅含霜意。鬓如云雾绕童颜,眉似新月挂晴空。’ 这真是天斗星宫里才得见,人间俗尘中哪能识。 季明被这魏无澜看得屁股一紧,强忍着将手中攒心珠打出去的冲动,冷声道:“道兄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魏无澜点头赞道:“你这小童生得倒也俊俏,遇到我也算是你前世里积了福的。” 季明闭口不语,静待下文。 “看你孤身一人,未住在火墟洞中,而是被当个外客,住在这洞外飞白楼里,便知你同我一般,背景着实不算大。” “那又如何?” “如何?” 魏无澜的惊讶语气让季明产生一种自己言语失当的感觉,不知这样的语气是否是刻意的心理施压。 “对,那又如何?” 季明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魏无澜眉头一皱,感觉眼前的童子没有想象中的好摆弄,好吓唬。 “如果你没有深厚背景,同大师因缘浅薄,不出半年便会被楼中侍童们轻视,从而削减两餐,克扣诸般用度。” “他们敢这么做?” 那画眉、云雀二童,观其面相、举止,不似敢做这等事情的。 对于看人这一方面,他还是有些心得的。 “年纪小的,自然不敢。 可那些年纪大的,未能在火墟洞内侍奉大师及其弟子的,自是敢于上下其手,看菜下碟。 毕竟他们的年纪一旦过了十五之数,便会被送下亟横山紫融峰,只能享受那人间的富贵和生死了。” 季明没想到自己刚来这里的第一天,便了解到此等仙家洞府后的现实。 “那” 季明迟疑道。 魏无澜见面前童子逐渐放下戒备,主动打听起来,得意道:“只要你按我吩咐,保管你在这楼中无忧。” “按你吩咐。” 季明冷笑一声,当即喊来画眉、云雀二童,将这魏无澜逐出舍中。 他刚到此地,一切还未曾熟悉,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而且还是一偷听自己行功者的一面之词。 魏无澜没想到童子这般果决,竟不容他分说便喊来侍童。 在侍童面前,魏无澜有些焉巴,生怕季明将他偷听的事情给抖落出来,他在这里的名声可不大好。 好在对方只将他逐了出去,未曾追究刚才的事情。 魏无澜事后也琢磨出味道来,这个童子显然是要先熟悉此地,印证他的所言,而后才同他再议。 “不偏听偏信,不盲目行动,该不会是哪个老怪转世重修吧?” 魏无澜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接触那童子。 静舍中,季明在蒲团上静坐一夜,以平息内心的杂念,同时感受着自己已是一夜大成的控鹤功。 接着往后数天,他未曾去印证魏无澜的言语,只在楼中苦修不辍。 初至火墟洞,行事需稳,需静,需徐徐图之。 若是因印证其言,而打草惊蛇,哪怕只是惊了楼中侍童,怕也是会扰了此地清净,惹主人家不喜。 “密功逆练!” 相比于其它,那魏无澜身上因逆练而产生的妖变,才真正的让他注意,这也是他仅仅将其驱逐舍中,未曾将事闹大的原因。 “师傅,你的遮掩之法,不会是逆练妖变吧! 我好不容易由妖转人,可不想再来个由人变妖,那算个什么事。” ------------ 第84章 周天,座次论 何为小周天? 曰:人通过呼吸吐纳、密功导引的方式,运行小周天,从而进阳火,退阴符,令河车升降。 小周天行功旨在炼得三花聚顶,为养气一境中的修行内容。 季明曾在神婆舍园内寻得数本小周天符图解书,对于其中的行功关隘早已是熟记于心,只是未曾上手而已。 精、气、神三花中第一花「精花」,按照小周天的说法,须在在活子时的状态,令下丹田气动,不断的产生小药,又称‘气感’。 这一步用神婆那一本解书的话讲,就是通过服用丹头后,入定打坐,排除杂念,让形神安静,集中意念,然后一念归中,缓缓调息入细。 当静极之时,灵机养身壮体,而行功者当锁精固血,戒除淫欲,使精不妄泄,不致使养身之功白白耗损。 当体魄壮时,静极之中,正有动象,于恍惚杳冥之中,觉丹田气动,即为活子时,此时的精气称为“小药”。 到了小药提炼这一步,便算「精花」成就。 季明小腹丹田内,已有精气滋生,可这却不是按照常规方法,打坐调息而成的,而是密功所成。 密功是动功,可活络灵机,化入血肉,于强健体魄更有奇效,故而一夜密功大成后,精花自成。 不过此举急功近利了些,季明怕日后留下隐患,故而在舍中调息不断,打好根基。 修行中,晃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去,这一日恰好便是大师开讲之时,那两位侍童专门过来提醒他。 在侍童的伺候下,穿好量身而制的道服,扎上两个童子髻,一根黄绦系在腰间,上挂一面小镜。 季明双拢袖中,任由侍童打扮着。 “小郎此等姿容,天真烂漫,去那火墟洞中,必是引人瞩目。” 季明清楚一身好皮相,在哪里都会受到优待,就像那花,那山水一般,光是看看便觉心中欢喜。 “这镜子?” 季明低头,看着垂在腰间的小铜镜。 云雀蹲在身边,以黄绦系个好看的花结,道:“此为息国宝镜,可诛阴邪,乃是素素姐为给您送来的。” “素素?” 画眉踮着脚,将季明的头发打理好,大咧咧道:“素素姐是大师的二弟子,就是接引你们兄妹的那位。 她少有对外客另眼相待的,小郎它日若得了.” “慎言!” 云雀拍了画眉一下,表情十分严肃。 “呵呵!”季明轻笑几声,又看了那息国宝镜几眼,他曾在乔姑待产的「南姥神山赤石寨地豺洞」上见过这宝镜。 当时他同温道玉曾以此宝镜设局暗袭甲岚蛇,可惜当日自己分身乏术,否则定得瞧瞧甲岚蛇的下场。 云雀童见季明总是打量小镜道:“旧传前朝有一大夏太子,便是常佩此镜,那镜子有符钱大小,可照见妖魅,得神人庇护。” “都是息国宝镜,还分好坏吗?”画眉嘀咕道。 云雀眼神一凝,再拍画眉一下,警醒的问道:“你与小郎君具是一般人无二,可有优劣之分?” “自是有的。” 画眉坦然道。 未理会两个童子的心思,季明在收拾完毕后,便出楼而去,绕亭台水榭,直往那火墟洞中。 “宝童子!” 有人喊着季明,季明未有理会,调运精气,纵步飞掠。 此刻已有许多人或兽,自飞白楼,自峰外,或自峰间而来,神色恭敬,举止有度,皆是过来听讲妙法。 那喊他的人,自是魏无澜,能唤他宝童子,说明已经探得他的一二底细。 “宝哥!”眉间点砂的灵姑被那素素带飞下来,雀跃的拉着季明分享着近一个月的火墟洞生活。 同灵姑寒暄一阵,而后对那大师二弟子道:“多谢素素.姐赐下宝镜。” “不必谢我,只不过看来你是灵姑亲哥的份上,随手赏下的旧时玩物。”素素拉着灵姑说道。 季明了然的点头,他心中也是如此猜测的。 话未说几句,便听得击罄三下,清音遍传洞内洞外,众修均露肃色,一个个加快脚步,抢坐洞中蒲团。 只见洞内一道天光下落,直挺挺打在洞中高坛上,坛中「地方大师」着月白素服,盘坐其上,手执寒梅一枝。 大师肌肤娇嫩,美目流盼,俨然一副中年道姑的模样,这哪里像是那飞鹄老道一般年纪的人物。 在高坛四周,有旗幡林立,且散着六个蒲团。 在其中,有三个已有人落坐,均为坤道,那一位素素正在其中。 不多时,其余三个已有修者落座,分别是一老猿,一乾道,一剑客。 魏无澜站到季明身后,小声道:“地方大师弟子有三,便是那前三蒲团上的三位坤道,均未婚配。” 听到最后一句,季明忍不住看向魏无澜,道:“你那保我无忧的法子,不会是让我勾引那三位。” “道门又不禁婚娶,为何不可?” 魏无澜说得理所当然,拍着胸脯说道:“若非我逆练密功,致使身形有变,又哪里轮得到你。” 季明欲言又止,随后摆手拒绝。 见季明如此坚决,魏无澜反而更加上心,“你看看高坛四周,林林总总,绕坛三圈,多少峰里峰外的求道者。 他们跋涉紫融峰上,只为每月一次的听讲,若是运气好,还能得大师解惑。 而像你我,虽是飞白楼中客,可在大师这里并不受优待,根本挤不进坛外三圈队伍里,只能在外面听着。” “有得听就行。” 季明很是随性。 魏无澜大急,道:“在火墟洞中,座次是什么,那是影响。距离大师越近,自然影响力越大,在大师心中越有份量。 若有高道仙家来访洞中,那三位坤道弟子不便露面之时,自是影响大的,前去随侍左右,接待来客。 且每年四渎龙伯举办的龙华法会,甚至南斗星宫中的仙宴,大师作为中天所传之一,也有简帖送来,届时自有一二洞中听讲者可伴其左右。 所以你现在明白其中包含的权势影响的份量?!” “含权量!”季明惊讶于魏无澜竟是以小见大,只是从这区区的座次中便窥见这样的深刻道理。 “张宝。” 忽得一声传唤,只见坛上大师轻挥手中一枝寒梅,顿时一道香风将季明带到了那高坛之上,大师身后。 “此后讲法,你可为我伴童。”大师素手轻拍季明头顶,赞道:“天人之资,岂可混于俗类中。” ------------ 第85章 表演,金童子 当天人之姿的话一出口,诸多目光一一投射于季明身上。 季明那交叉而拢于袖中的手掌,下意识的攥得紧紧的,下一刻才意识到‘天人之资’是一句评价,而非道出他的真实。 “呼~” 季明轻吐一口气,这情状落在别人眼中,只当作他过于紧张了些。 飞鹄老道将他送到这赭熊洲的亟横山中,虽说让他小心谨慎,但也不怕季明在此处暴露天人身份。 奈何季明一意苟到底,决心万不得已,不露自己的六指特征。 坛前老猿开口对着季明一通赞道:“仙童骨清神爽容颜丽,我常游山间诸洞府,也未见有同其媲美者。” 老猿明显顺着大师心意说话,且大师确实是个看脸的,听得心花怒放。 “猿儿,你在我这里听讲,约莫也有一百多年。我虽无有门户之见,人妖之别,可也未能超脱俗流偏见。 你已三百年功行圆满,若是可渡红尘劫,一颗妖心蜕得人心,自此得了人道,当可入我座下。” 老猿当即垂泪,泣声说道:“卑贱野妖不敢玷污仙家门庭,只是做个守洞的山兽,于愿足矣。” 不知为何,老猿的言行都有一种表演痕迹,季明下意识感到不喜,或许同为表演爱好者的缘故。 “宝哥哥。” 高坛之下,素素怀中灵姑见季明被“拽”入坛上,做了个讲法的伴童,当即吵闹着也要去做。 地方大师见状,凝声问向季明道:“你觉得我是否该为这吵闹的顽童增个伴童座位?” 见到大师面上严肃,洞内众修立时小声许多,赶紧竖耳听着,坛下灵姑吓在原地,才知恼了大师。 “自然。” 季明果断回道。 “为何?”大师面上无有喜怒。 “既有金童,岂无玉女。”季明那小脸上满是天真之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是毫无表演痕迹。 坛下老猿见季明这般的模样,没由来的产生一点紧张。 季明说出这话,非是信口而说。 所谓观其弟子举止,可知其师一二秉性。 那大师二弟子素素知晓以宝镜一面,以补偿他兄妹分离之苦,可见其性格中是非分明,原则性很强的一个人。 由其弟子观其师,大抵也是如此。 灵姑是他亲妹,若是因怕恼了大师,故而顺应大师之意,那时候大师恐怕才会真正的心恼。 更重要的是他年纪,无论说些什么,都可归咎为童言无忌。 “好!” 大师还未开口,老猿便已抚掌笑道:“那女娃娃也是生得钟灵毓秀,我看正是该增加个座位。” 作为洞内百年客,大师坛前宾的老猿一开口,众修便也大抵知道了大师心思,纷纷附和了起来。 大师微微点头,将灵姑同样“拽”飞上来,对季明道:“飞鹄子收了个好苗子。” 大师见季明面色不变,未因她的夸奖而喜形于色,如此更是高看了一分,心中也更有欣赏之意。 季明哪是喜形不于色,而是心中吐槽不止。 一个四境的真人竟同他一个孩子弄此心机,以测自己的品性,这.也真是下得去手。 希望大师此种的试探,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不然自己往后在火墟洞中可真得如履薄冰一般了。 “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灵姑坐在季明一旁,面上满是悔歉的表情,两眼内已是水雾弥漫。 季明轻轻摇头,给予灵姑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声罄响,大师开讲妙法,季明赶紧凝神细听着。 “盖自三天共治以来,神真之道盛行,苍天三宗各演丹道妙法,而欲成金丹一粒,则需大小周天行功,以使三花聚得,五气攒簇。 此一讲,便说那小周天内,阳火进,而阴符退之关隘。 行使小周天初得小药,使之于丹田内提炼不断,生发不绝,此为证得精花。 而在六个阳气生发之时,以意引导气机由尾闾关沿督脉上升,通督脉二十八窍穴,此为进阳火之功。 于六个阴气收敛之时,以意引导气机由尾闾关沿任脉下降,通任脉二十四窍穴,此为退阴符之功。 任督既通,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自此气花得成。” 季明在坛上听得痴醉,不禁暗暗印证已身,他现在便处于这一阶段中,丹田精气丝丝缕缕,开始在任督二脉中作那阳火阴符之功。 “再说那神花!” 地方大师继续讲着,一直讲到三花聚顶的关隘,季明恨不得当场一一记下。 较之于神婆解书,大师对于小周天功夫的讲说更为高屋建瓴,季明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一下清楚起来。 比如那六阳时、六阴时,神婆解书上只说合宜之时。 又如督脉二十八穴,任脉二十四穴,神婆解书上只说阳火进督脉,阴符降任脉。 “解符图啊!” 飞鹄子老道留下符图一卷,而未有任何解书,这明显是想让他自行以斋醮去解符图,以得小周天修行之法。 高坛上,大师说一会儿法,又讲一会儿禅,甚无条理,好似想到哪里,便讲到哪里,无拘于道佛,乃至于正道旁门。 接着停住讲说,点了坛下几个,为其解惑。 季明一看那坛下被点名者,果然只是坛外三圈的修者,而更外一点的,大师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小金童!” 忽然,大师点到季明,道:“可有困惑之处?” 季明一时点头,却又摇头,看了一眼灵姑道:“我们未学醮法,不识符图,刚才实在听不大懂。” “前面小周天的内容我听得懂。”灵姑掩嘴小声的说道:“近日素素姐可是教了我许多东西。” “你们两个根骨刚成,魂魄才壮,飞鹄子先前不教你们修行功夫是对的。” 大师在高坛上思量了一番,道:“本来只准备几本解书予尔等,不过今日见了你.俩如此天资,倒不好随意对待。” 很会来事的老猿朝着季明作揖一下,而后对大师说道:“不如由老猿我暂为教导。” “可!” 大师略有迟疑一下,还是点头道。 讲法解惑之后,大师还说了一些炼度施食、丹头烧炼的法门,季明这回真是听不大懂了。 待讲法结束,老猿专门候着季明和灵姑,道:“二位想必是听得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再由我教导修行。” “猿老,灵姑便由我带着。”那素素过来,将灵姑拉在身边道。 “好。”这老猿自无不可,笑着道:“有火墟洞的二姑娘教导,这小玉女定然是进步神速了。” 待那素素和灵姑离去,猿老和季明相互打量对方。 “猿师!” 季明微抬叉于袖内的二只手,笑着唤了一声。 老猿避开了这一礼,竟是以一平等语气道:“不敢,我比你年长许多,你叫我一声猿老便可。” “也好,叨扰猿老了。” 不知为何,当季明改了称呼后,眼前这老猿很是松了口气,让季明心中生疑。 猿老遥指着火墟洞南的一处飞涧,笑着询问道:“明日咱们便在那里修行,金童你看可行否?” 季明点了点头,在这猿老面前,他实在装不了童子模样,总觉得对方能够一眼看穿,索性直接道:“我名张宝,猿老莫再唤什么金童。” “那怎么可以!”猿老一副严肃样子,对大师离去的方向遥拜一下,道:“此名号大师已认可,莫说是我,其他人都得唤一声金童。” “这老猿!” 季明心中暗叹一声。 大师都已离开,众修也一一散去,他在这表演给谁看呢! 季明内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危机感,一个洞中可出不了两个影帝。 ------------ 第86章 掌法,老猿心 “金童子!” 画眉、云雀二童在舍中扫洒,时不时的唤上一声。 “以小郎昨日表现,想必已入大师法眼,假以时日必能入住到火墟洞中。”云雀思量着道。 画眉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入洞随侍金童?” 云雀没再说话,这画眉总是这般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他们伺候时日未长,哪能谈及这个。 “你们若是随我到洞中,同在这飞白楼内有何区别?”季明不动声色的问道。 “区别大了!”画眉率先说道:“到了火墟洞中,就能旁听道法,不用被早早遣散下山。” 季明暗自点头,看来那魏无澜的话,倒是能信个几分。 今日同猿老第一次修行,季明让二童特意为他换了一身便装,早早的去往南边的飞涧外等待着。 在第一个月过去后,他已服用了第二副羽散。 此种丹头,按照老道说法,一月一副,而后境界渐深,再视情况而定。 季明感觉他还能再服用,以他大成密功,足以迅速的解化妖性,不使其残留在肉身中,而产生妖变。 在飞涧之下,季明未等多久,便见老猿从涧上跃下。 他带来了一柄剑,一把刀,还有一块布满掌印的重碑,当他带着这些东西落下,只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 猿老随手指着剑、刀、碑这三样东西道:“挑一样?” 季明轻轻颔首,看这猿老的意思,应该是让他从学剑,学刀,还是学那碑上的掌法中选择一样。 “我只能学一样吗? 不如您先挨个儿演练一遍,且让我看个清楚再做决定。” “若有精力,全学也不是不行。”猿老十分的好说话,随意的说着,眉眼中似乎并不在乎季明的贪多之意。 从猿老这积极却不上心的态度,还有先前不敢被唤猿师的事上,季明也明白猿老心中的想法。 他应当是不想将自己摆在老师的位置上,更想当个刀棒教师的角色,季明想学啥他便教啥。 如此,最后季明学得如何,学到多少,便不关这猿老的事情。 这样的教学方式,季明未有反感,反而乐得如此。 实在是自家身上的秘密太多,单就他的六指头特征,便不想这圆滑市侩的猿老有所觉察到。 猿老操刀持剑,摆开架势,在垂挂的飞涧下,竟是隐隐有种宗师风范。 其身未动,季明耳中已响起刀剑交击之音。 再看猿老,已纵入半空,刀剑舞空。剑芒不定,刀锋带霜,须臾间身影已是舞作一团,在涧下只如一团瑞雪滚来滚去。 峰间垂落的飞涧水流被剑势刀意所截,竟是隐隐有两拨分流之势。 当季明看得入神之际,刀剑已自猿老手中脱出,深深的插入两边岩石内,而后提气运起一掌,缓缓按在碑上,一个可见掌纹的手印立现。 季明没有叫好,因为猿老未是教导密功,不过是刀剑掌中的基本功。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猿老的基本功扎实异常,颇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点顽石而成金的妙感。 “如何?” 猿老得意道。 凡是火墟洞中,见了他这一刀一剑一掌的,无不交口称赞。 将基本功练至如此绝顶者,而且还是整整三门,放眼这整个赭熊洲内,也不过是一掌之数。 季明扬起一袖,只见那袖口内鼓风似的。 在碑旁的猿老下意思的闪了一下,忽感一股子气劲拂面而去,眨眼间落在了那碑石之上,一个凹坑出现。 猿老暗道一声,“隔空气劲!” 天下间可练出这一类气劲的密功不在少数,只是以眼前这般年纪而练成的,实在少有。 “气劲虽有,力道不足。” 猿老指着碑面上的一个个掌印,尤其是他刚刚打上去,可清晰见到掌中纹路的那一道手印。 “你何时隔空打出这般掌印,单论掌法这一门,你的基本功算是到家了。” 随后,猿老开始分享自己对于掌功的心得,都是数百年修行和斗战中领悟出来的宝贵经验。 可惜只是基本功的,也幸好是基本功的,不然猿老真不一定乐得如此无保留的分享。 在细心的教导中,猿老也发现季明两手的异常,它们总是缩在袖内,哪怕持剑握刀也是如此。 不过他也没细究其中的秘密。 他之所以在大师前包揽主动教导此童的任务,不过是为了应和大师的心意而已。 作为洞中的百年客,猿老自认为已对于大师的某些心思,已是如同掌上观纹一般的清楚了。 对于金童那一句‘天人之姿’的评价,大师确实是出自真心,言语中的惜才之意同样也是。 只是若要大师亲自教导,免不了分出许多时间精力来,所以便需要他这样的体己者分忧了。 习了半天掌,耍了一会儿刀剑,猿老又讲了半日的醮法。 不是正道旁门内的醮法,而是流行于散人中的「封土斋醮」。 此斋醮中的宣咒、请圣二步,便是宣请的那位有求必应的救苦三元天尊。 早在神婆舍园内,季明便已知晓这一斋醮,心知它是个大路货,在散人中几乎人手一份的。 昏日西落,斜阳将飞涧熏染得红彤彤一片,猿老背负刀剑而去,只留那一石碑遗留在原地。 季明呆立一会儿,忽得飞起一掌,隔空落在碑上,一道掌纹毕现的六指掌印,透出碑身之后。 在掌印出现的下一秒,劲力自石碑中散开,将整张石碑轰然炸开。 紧接着,季明并出二指,以作剑状,伸出袖内。 一道气劲透出剑指,凝成三尺长短,于地面上吞吐不定,滋啦啦的刮出许多飞扬起来的岩粉。 飞涧下,斜阳前,季明起身而舞,周遭光影闪动。 在地面上、山璧中、飞涧后,不时的凭空多出许多剑击刀劈的痕迹。 季明越舞越急,最后舍了气劲透体所凝剑芒刀锋,转用最为舒服的掌功。 他那两袖内鼓风不断,一道道可见掌纹的手印落在壁上,接着又轰然炸开,炸得山石刷刷直落。 “这就是法骨之妙!” 无论掌法、刀术、剑技,只要经这双手一过,便可演化出许多的妙用,就好似无师自通一般。 在回了舍中,季明仍在钻研自己的六指手掌。 “金童可在?” 门外,魏无澜登门拜访道。 “魏老哥!” 大开舍门,季明将魏无澜迎入门内。 “看来经过那刁滑的老猿一番调教后,金童你已是想明白许多事情。” “不!”季明摇头说道:“只是觉得魏老哥比起那猿老真实许多,但是那事情休要再提。” ------------ 第87章 考核,冲穴中 舍中,二人落座。 在季明的反对下,魏无澜果然没再说什么勾引大师弟子之类的言论,而是一本正经的谈起了修行。 别看魏无澜身下一根蟾足,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实际上是正儿八经的二境炼气中人。 用他自己的话讲,若不是因为逆练密功的问题,自己早该在真灵派总坛内冲击那第三境筑基了。 一聊起修行上的事情,季明便有兴趣了。 季明有意识的将话题朝着逆练上引着,道:“我有见到你这样妖形外露的修士,不过多是约束不了妖性的。 似你这般的,肉体上的妖变特征,好像同那些修士又有许多差别。” 烛火透过灯罩,透出些许的暖光,洒在魏无澜那阴郁的脸上,他拍打蟾足,露出既骄傲且懊悔的复杂表情。 “常人的妖变,多源自于贪心,而我们这类人的,则源自于过于贪心。 如一般人,修行密功难有速成,但为了加快修行,总多服几份丹头,自以为可解化妖性,化灵机而滋长精气,从而加快周天功夫的进展。 然而实际上,妖性残余体内,日积月累,终导致露了妖形。” 魏无澜说到这里,话头一转,道:“却也怪不得他们,似那养气一境中,在证得精花后的气花一关,任督二脉中加起来共有五十二穴窍。 要是不多多服用丹头,只依靠日常摄入精谷药膳,以脾胃腐熟之,泌糟粕,蒸津液,而生化出的那点精气,猴年马月才能冲了那五十二穴窍。” “我听闻有辟谷之丹,服之不产糟粕、废料,可直接消化而得精气。”季明思索着,再道:“还有老蚌所产的贝珠,灵机旺盛,且内里妖性中和,于肉体无害,可运功排出。” “小金童!” 魏无澜长叹一声,道:“那等法子,多数人哪有条件用上。” “也是。” “不过我听说若住在火墟洞内,每月有一瓶辟谷丹,贝珠三颗可领。”魏无澜忽然想起这事,说道。 季明眼神一动,道:“魏老哥,我忽然觉得了解一下大师三位弟子,似乎也并非坏事。” “哈哈~”魏无澜以为季明在同他开玩笑,道:“若你真有此心,关注那大师所新收的三弟子即可。” 季明话中确有几分玩笑。 一来他初涉修行,许多功课要做,根本顾不得那等事情。 二则他精花刚成,正是要戒除淫欲,使精不妄泄的关键时刻,如果敢去拈花惹草。 另外,此世方才总角之年,真不知魏无澜如何想的,竟然想着让他去行那等事情,难道那大师弟子有特殊癖好? 季明将话题重新拉回,道:“你所说过于贪心,又是何故?” “这就要说起密功次第往上所修的法术,似那一般的法术,密功约束的妖性足够,自然而然成就。” “不一般呢?” “那就得另辟蹊径,比如这逆练密功,主动经历由人变妖的大恐怖,从而自魂魄中取得大药而回。” 季明思量一会儿,问道:“真灵派中,道民考核中,多少人具备妖变,又有多少人具备逆练妖变?” “这问题” 魏无澜属实有些疑惑,不明白季明问题为何如此跳脱。 他尝试着猜测季明的想法,那道民考试为凡人迈入仙宗道门的第一步,以道经内容,还有解符图为主。 此等考试,延续至今,已是流于形式,因所参与者,多为修者弟子、道门贵子等,早已熟知考核内容。 似那道经所考内容多为「三元消灾解厄忏」、「中天章本」、「苍天道气注」等等。 而解符图,多是解那小周天符图而已。 “当下道民考试,确实有些流于表面,不过其中妖变者,当属不多。 真正涌现许多妖变者,当属于道徒二考,此考中需解出大周天炼气妙法符图,那才是修真的开始。” 季明垂首沉思,难道他猜错了,老道的遮掩之法并非逆练藏形。 同魏无澜交流至半夜,所获颇多,而后的数周中,季明生活越发的规律起来。 同猿老学习道艺,研读道经,偶尔同飞白楼中的魏无澜论道,月中一十二日准时准点参加大师讲法。 这一日,季明于子丑寅卯辰巳六阳时中作那进阳火之功,精气起于丹田,下出会阴,沿脊柱后面上行,一路过冲过两个穴窍,便堪堪止住了。 六个阳时,也就是十二小时,季明那点精气用于冲穴的话,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便已耗光了。 想自己前一世,拜一拜月亮,灵机立马充盈,还是黄天大气,哪像这苍天抠抠搜搜的。 在小周天行功结束,季明拿起一旁的道经翻阅起来。 像是解厄忏一经,其是为世人消灾赎罪而著,由黄庭、真灵、太平合著而成,其中核心的是请铸之法: ‘书罪人姓名,录服罪之情状。作忏书三份。 其一烧于火中,下达于阴土,以解其罪;其一沉之于水,转于岳渎之间,以消其厄;其一送飞于天,上通天曹星斗,以赐其福。’ 看了一会儿,季明有点犯困,要不是为了道民考核,谁会有兴趣看这些。 季明这想法属实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消灾解厄忏是道门维系天下万民信仰的重要道经,习得此经的,都会在方中为人作忏书以为其赎罪解厄。 如此,赎罪解厄者会给予一笔忏资,而道门方面也会发放符钱,以酬其功。 出身一般的修士,大多以此起家,做得好了,做得多了,还能在地曹阴吏,山川地祇那里混个面熟。 至于天曹那边,一般人的忏书很难送达天上,从而求取到赐福。 这忏书多是在阴土、岳渎的地曹和地祇过一遍,赎个罪,解个厄什么的。 “谁?”窗外有个小小的人影晃动,季明运起单掌一下拍出,忽然觉察到来者,心中暗道:“灵姑。” 季明立马变掌,将自窗外抛入的东西摄到掌中,这是一丹瓶。 “辟谷丹!”季明神情一怔,拨开瓶塞,倒出三粒丹丸,其中还有两粒贝珠,笑道:“这孩子” 再看窗外,小小人影已悄悄离去。 季明又取出剩下的三十四副羽散,现在他想看看以自己的大成控鹤之功,再辅以丹头·羽散,全然放开手脚冲穴,到底能过多少穴窍。 ------------ 第88章 小宴,月下仙 在接连服用羽散后,季明全身心的投入到小周天的修行中。 舍中,苍、紫、黄三天色画像前,季明且立且展,如鹤在舍中起舞,每一块肌肉都得到充分的拉伸、锻炼。 高强度的密功运使,令气血推动灵机化入丹田,一股股精气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在子丑寅卯辰巳(晚11至早11)六阳时中,精气下出会阴,入长强穴经脊柱督脉上行,一路“过关斩将”,连闯数穴。 在午未申酉戌亥(早11至晚11)六阴时中,精气退走会阴,沿身前中线,一路冲任脉诸多穴。 灵机化为精气后,而妖性悄无声息的潜在血肉中,产生特殊反应。 细小的羽囊在两臂上产生,季明赶紧运作控鹤功第三形「松鹤形」,轻微凸起的羽囊纷纷消下。 妖性如烟丝,被毛孔排出,混着汗气,在周身旋绕着织成云气。 季明全身赤红,似被蒸煮一般,这高温透出舍内,将地板上的薄汽烘干。 因连服数包羽散,季明不确定肉身中有无残留,于是再度运使三形,在云气中真似那仙鹤一般。 确定榨干体内妖性,季明才引伸脖子,长吸一口,云气自口鼻被尽数吸入,自此控鹤功更进一步。 山中无岁月,修行不记年。 在舍中闭关潜修,已不知寒暑往来多少岁月,只知那余下的三十多副羽散,正在迅速的消耗下去。 另有小妹灵姑不时送来的辟谷丹、贝珠,更是令他这进阳火而退阴符之功可谓是一路高歌猛进。 脊柱督脉上,通二穴,至八穴,再到一十穴,一十三穴,一十九穴.直至二十八穴。 身前任脉中,冲三穴,又七穴,再到一十三穴,一十六穴.直至二十四穴。 自此,任督全数彻冲而过,一朵「气花」便已“摘得”。 盘坐于舍中的季明,身上充斥着一往无前的势头,连续冲穴功成带给他极强的信心,膨胀的力量同样如此。 他本意于气花成就后,便即刻出关。 不过此时膨胀心境,让他选择再静坐三日,抚平心中躁气。 若未有前世累积,致使密功大成,让他服用羽散无后顾之忧,哪怕有天人之姿,也决计不敢这般的精进。 三日后,为庆祝自己在养气一境中小有所成,季明特地喊来灵姑、魏无澜,还有猿老,在楼外紫竹林中设小宴一聚。 画眉、云雀二童在得知这个消息,提前一天便去林中扫洒、布置。 既是宴请,尤其是修士宴请,自有规格,不可逾制,也不可失了体面,二童年纪虽小,可做事却是周全。 在问清季明规格用度后,便着手请来楼中擅乐童子作席中乐曲,楼中厨娘准备操办宴中菜肴,另有精细童子数名,为宴客添酒,并扫席中污秽。 收到简帖的猿老本不欲去赴那小宴,作为火墟洞中客,他一门心思只在大师面前钻研,以讨其欢心。 那小金童同他相处不过月余,期间练功学道,整日的缩手在袖,好似在防着他一般,颇惹他不喜。 后来听说在舍中闭关,算一算日子,到现在已是一年有余。 对于正处于心猿意马中的童子而言,能够定下心性闭关一年,在这火墟洞中算得上是一桩奇事。 此事已传到大师耳中,在后来讲法中,对于金童多有盛赞之语。 也是因此,猿老才能按下心中的不喜,甚至备了灵桃一颗,金玉两盒,以贺那金童的出关之喜。 紫竹林中。 幽深静谧,翠影婆娑。一缕缕阳光透过茂密的紫韵高竹,洒下斑驳的紫幻光影。微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禅意。 一条蜿蜒小径通往深处,两旁的紫竹挺拔而立,节节高升。 猿老走在小径上,胸中躁气略有舒缓,待到尽头,可见三五人影,坐于席中,那上首童子,散坐其中,谈笑不断,面有红光,俨然是气血两足之相。 “啊!” 猿老轻咦一声,内中心思百转千回。 先前地方大师赞其天人之姿,猿老本未上心,他在山中浮沉三百余年,什么样的天才不曾见过。 只是这金童才总角年华,根骨刚定,踏入修行最多不过三年,这气血两足之面相,分明是任督二脉已尽数冲过。 心思一起,猿老收起两盒金玉,换上两盒贝珠,脸挂笑颜。 他自一众拨弄琴箫的乐童中走过,先是朝着席中主人见礼,这般的庄重样子,让季明一阵诧异。 区区一年多未见,猿老何故这般的前倨后恭。 说倨傲着实有些冤枉猿老,不过是对教导他的事情不算上心而已。 正同季明嬉闹的灵姑,见那猿老姿态,一时拘束起来。 洞中讲法多次,猿老总能得大师欢心,在灵姑眼中已是长辈一般,却不曾想竟对兄长郑重见礼。 魏无澜心中冷笑,这老猿在洞中资历看似吓人,实则不过一守洞山兽尔,一身荣辱皆来自于大师,估计这老猿心底也是门清。 老猿现在见金童修为进展神速,晓得金童他日必受大师重视,这才有这般的姿态。 云雀、画眉二童不晓其中故事,只觉与有荣焉,不枉自己辛苦侍奉左右,劳心戮力为其处理琐事。 如今连猿老都这般姿态,他日金童必可入住火墟洞中,自己或也将鸡犬升天。 季明将席间各人各样,尽收归于眼底,心中忽有感悟。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自己这般的时势机遇,几乎算是自己一手造就,不过现在还未到自身时势的最顶峰。 天人的潜能,远未得到开发。 二童将猿老所赠的灵桃、两盒贝珠送上。 季明打开一盒,颗颗贝珠粒大饱满,氤氲光彩流转其上,足显内中灵机之盛。 季明推了一盒到灵姑手中,灵姑同季明自有默契,未说甚见外的推脱之语,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 灵姑在火墟洞中一年有余,仍在养身锻体,以求丹田采得小药的阶段。 那些个无隐患的辟谷丹、贝珠,本可加快她这个阶段,却是匀出许多偷送到季明这里。 饶是季明一心求道,也不免对这小妹存更生许多好感。 宾客已尽数落席,丝竹之音奏起,一道道餐前的瓜果、酸咸小吃、蜜饯腊味等一一呈了上来。 自感有些透明的魏无澜开始找起存在感,目光在席上一转,立马喝问道:“席间竟无酒水?” 二童刚想解释此为金童叮嘱之故,却见魏无澜口吐一轮明月,升至竹林之上,紫叶之中,布散清辉。 忽有青衣女童,自月中而降,挑一对绛纱宫灯,后引一仙女。 季明心知此为幻术,可那月辉光感,仙女身姿,具是真实无比,心中不禁感叹着真灵派的妙法。 “酒在何处?” 魏无澜笑问月下仙女。 只见那仙女绕步于季明身侧,俯身垂首,两片薄唇微微一抿,几滴酒液自唇角滑落,溅在季明鼻上。 “妙!” 猿老看得抚掌赞道:“仙女香口渡酒,更增几分滋味。” 季明正欲品味个中滋味,却听得身边灵姑捂脸大叫一声,霎时间那仙女、伴童具是被惊飞月中。 魏无澜哈哈大笑道:“灵姑不识风流妙趣,惊走天女,可惜,可惜。” “都是假的,我才不信。” 灵姑道。 “好了。”季明略过此等席间的小游戏,看向猿老说道:“我却也有一技,望在猿老面前展示一二。” 说罢,只见季明双腿一盘,如那腾云驾雾般,无任何依凭的离地一丈有余。 “这” 猿老悚然而立,惊呼不已。 ------------ 第89章 机要,逆练掌 乍见金童结跏趺坐,离地一丈有余,仍然在往上去着,好似那白日飞升一般,众人好似见了鬼。 奏乐的童子们止了丝竹之音,席间侍奉的精细童子更是两股打颤。 魏无澜两眼一鼓,瞅着季明屁股下面那一丈多的地方,似乎瞅出一点门道来,却面色更加凝重。 最惊者,莫过于猿老。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比席间任何人都更明白季明此刻所做出的“神技”。 一颗石子出现在猿老手中,只见其屈指一弹,石子破空而出,打入季明身下的空气中,定在那里,再难寸进。 季明轻轻落下,收回身下托扶肉身的气劲。 “控鹤功!” 猿老说道。 季明有些惊奇,他未曾在猿老面前透露所学,而天下可放气劲的密功不少,猿老竟一眼猜出他这一门。 “猿老如何猜出的?” “那一类能修成隔空气劲的密功不少,但能打能收的气劲,我所得知的,便是太平山的控鹤功。” 说着,沉吟片刻道:“要是我没看错,你那放出的气劲,已有刚、猛、烈三味,能伏猛虎,可托重物,怕是控鹤功已臻至圆满,够得上次第进修太平山的那一门「一气大擒拿手」。” “一气大擒拿手?” 季明略有尴尬,老实说他到现在还不知控鹤功次第往上是哪一门法术,飞鹄老道怕他分心,从不告诉这些。 毕竟法术是炼气二境,乃至于三境中才会涉及到的。 为了保证他在根骨未壮前,不接触修行,连那一本控鹤密功,都是到了紫融峰火墟洞才给他的。 “对了,那本密功。” 季明忽然想起纳袋中的那本密功,自己似乎少有翻阅。 按照飞鹄老道故弄玄虚的那性子,说不得在那里面藏了什么,或许就是遮掩之法,自己这一次却是极大的疏忽了。 季明看向魏无澜,想起他逆练的那门密功,问道:“魏老哥曾说密功次第修成的法术也有高下之分,不知那我这门比你如何?” 自季明露出这一手,魏无澜好似在重新认识了他一般,许久之后才说道:“应是在伯仲之间。” 想到季明刚修行不久,又细心解释道:“如一般法术,便如那无灵性的法器一般,永无升炼法宝的潜力。 而不一般的法术,便如那宝器一般,拥有再次升炼的潜力。” “法术再次第向上是?” “神通!” 回答的是猿老,他道:“大师作为中天传人之一,清贵至极,却也是因一项神通才成为入驻于亟横山紫融峰的真人。” “我知道。”灵姑雀跃的举手,说道:“素素姐说过,此神通能画地为牢,缩地成寸,是为「天圆地方」。” 猿老笑对灵姑,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神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逐渐放松开来,欢笑声渐起,猿老那眼中对季明的亲近之意更浓一分。 在猿老眼中,每一个修行者都不是独立的个体。 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不被更高的大山压垮,只有小心经营自己的关系人脉,才能在三天下活得自在。 似那种独来独往,一心苦修的,像是活在虚空中的,那不是猿老所欣赏和认同的道路,他也不认为这路行得通。 连三天都不能活在虚空中,他们竟认为自己可以,实在可笑。 现在的金童,刚入紫融峰上一年多,已交下魏无澜和自己,并在大师前露了脸,一步步稳扎稳打,未来着实可期。 而且猿老有预感,这个金童似乎总能适当的时间给他惊喜。 他心底已在盘算着,自己得找个时间在大师前提议让金童入驻于火墟洞中,做个锦上添花的人情。 回到静舍内,季明翻出那本控鹤功。 这一本并非是线装本,而是一卷布帛制成,将其摊开后,那是七八尺的卷轴,上面图形文字皆有。 季明坐在卷轴前,手中拿着一盏烛台,在卷轴上烘烤着。 烘烤许久,卷轴未见异样,季明摇头失笑。 他觉得自己实在魔怔了,那飞鹄老道就算存心考验他,也不至于采用‘火烤水淹以显机密’这样低级的法子吧! 这般想着,季明将一碗水倒在布帛上。 清水很快浸湿了布帛,上面的密功文字、图形,乃至于注解,一个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它文字。 季明盯着卷轴上显现出来的字迹,愣了一会儿才吐槽道:“真无聊!” 接着,细细阅览帛上显现的文字—— ‘吾徒,想必你已着手于密功修行,整日里手不释卷,故而能堪破为师手段,见到卷上机要文字。 此非故作玄虚之举,而是验你向道之心。 若你在峰上,只顾在楼中享乐,疏于小周天及其密功修行,此等文字于你而言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看到此处,季明心中略有无奈之感,自己这师傅恐怕怎么也料不到他这样的情况,这番布置却是做给瞎子看一般。 ‘以你资质,为师倒无需担心你能否得大师看重,道业得授。 而唯一所担心的便是你能否在束发前,使任督二脉尽冲,证得气花。’ “束发?” 季明摸了摸自己头上两个小髻。 男子十五束发,自己十二岁被送来,只一年已证得气花,也就是说他提前两年完成老道给予的目标。 季明再看下去,下面该提到遮掩之法了吧! ‘在道民考核中,有道经、解符图两试。 道经为「三元消灾解厄忏」、「中天章本」、「苍天道气注」等道学经典,无需精读,死记下来即可。 而那解符图多为小周天符图,不需什么高深斋醮,就以散人中流行的封土斋醮解之即可。 此等道民考核宜早不宜迟,望你加倍努力,定心养性,在楼中研读道经,习得醮法一二。 文字之末段,记有控鹤逆练之功,唯有达成气花一朵,可保肉身在逆练之后,不至于轻易间走火入魔。 若已达成,只需将两掌逆练妖变。 切记,不可深修,以至于逆变全身,否则积重难返,便将是由人化妖。’ “果然还是逆练。” 季明心情颇感沉重,只看那魏无澜便知此中凶险。 只是,若要一劳永逸,免遭素罗子的威胁,取得太平山道民身份只是第一步。 再往上,还有炼气二境中的道徒大考,只有过了此大考,在那太平山总坛内才算有了一点份量。 日后,即便素罗子发现他的天人身份,碍于太平山上的森严法规,也不敢在明面上动手。 ‘诸般布置,已在方中施展。 现在只待徒儿功成,书忏书一份,投入亟横山下京河之中,自有地祇送到于我处。’ 季明看到这里,心中舒缓许多。 飞鹄老道治理鹤鸣方多年,其手段自然高超,想必多年前便已在布置此事,只待季明就位而已。 唯一可虑的是老道还有几年寿数。 此事有些忌讳,季明也不敢在老道那里求证。 不过看老道将证得气花的最低年纪定在十五岁,想必这是基于自身大限之期而作出的成熟考虑。 他的眼神落在文字最末,一篇逆练功法映入眼帘,让他沉于其中。 “松鹤吐气,瑞彩遍散,落于百骸之内,以化百鸟之形” ------------ 第90章 弟子,透骨园 在得到控鹤逆练之功后,季明没有急不可耐的上手。 尽管他内心中有提前完成两掌逆练的想法,但这一切必须在安全的前提下。 连魏无澜那等炼气二境中的,都在逆练上走了岔子,他区区的气花成就,实在没有多少安全感。 当然,老道只说逆练两掌,风险应当是小了许多。 季明准备将「神花」证得,待精、气、神三花聚顶后,再上手控鹤逆练之功。 他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一年。 在回楼中静舍没有多久,便有火墟洞中大师传召,让季明搬入洞内小园,随大师弟子一同修行。 传召是猿老亲自来传,让季明一下明白自己是承了谁的情。 舍中,季明稍整衣袍,将纳袋别在腰间束绦上,接着便带上云雀、画眉二童,同猿老一起入了火墟洞中。 二童强压欢喜,随行在后。 他们同金童相处许久,倒是能窥得其一二心思。 此番金童将他们一起带入火墟洞内,恐非善心所致,而是他们侍奉周到,且金童懒得再换人服侍。 入得洞中,在猿老的引导下,季明来到大师面前。 地方大师正盘坐在一株老梅树下,在一金瓶前闭目诵经。 那梅树的树干粗壮而弯曲,表面布满了皲裂的树皮,已是千年老树,通了灵性。 其树枝遒劲有力,挂满霜晶,向着四周伸展,宛如华盖一般遮罩于大师头顶,并有冰晶破碎声响着。 见金童到来,大师睁开那仍留有些许年轻风韵的美目,宛如欣赏一件华美器具般看着眼前的金童。 有人好美服,有人好美婢,有人好娈童,有人好双修,而大师则好那姿容上佳,并且天赋超绝的修行苗子。 不过,现在因某些过往事情,在此喜好中,更多了一项苛刻要求,甘于寂寞,耽于苦修的苗子。 想来她在几次讲说中盛赞金童苦修之举,被猿老看破了自己心思,这才大胆的举荐金童入洞修行。 “你能定下心来,将天资兑现于修为境界上,证得气花一朵,实在难得。 现在召你入洞,在此听讲潜修,每月有一份恩禄赠予,希望你那能再接再厉,早日炼得三花聚顶。” 季明当即再三礼拜,世界上没有无缘故的爱。大师怜他天资,做此提携之举,他当心存感激。 “此为本月恩禄,往后每月之中,便依着这一份规格以为常例。” 大师说话间,有童子托来一红漆小盘,上面呈有辟谷丹三瓶,贝珠一盒。 “这” 魏无澜曾说过,一般的洞中客,每月只有辟谷丹一瓶,贝珠三颗而已,自己这可是远超一般的恩禄。 “去吧!”大师挥舞手中梅枝,道:“且去那园里好生的修行,莫惹世上的尘埃。” 季明随猿老来到火墟洞内的一所小小梅园中,在那园门前有一牌匾,上面写有‘透骨园’三个巴文。 园中只两三间茅屋,一口水井,其余地方长有许多老梅,景色幽奇。 “好地方。” 季明赞道。 猿老见季明处于陋园之中,仍不改苦修的本色,心中越发感觉自己这锦上添花之举的正确,于是提点几句。 他指着二童所拿的本月恩禄,道:“金童,似大师这等的逍遥仙家,所掌握的资材远非我等所想象。 你有一副好皮相,正巧大师欣赏好皮相;你有天人之资质,正巧大师钟爱于天资出众者;你更有毅力决心,没有人不喜欢这一品质。 只是这些就够了吗?” “请猿老赐教!” “新鲜感,成就感。”猿老没卖关子,直接道:“你需要不断的有所进步,不拘于修行上,或者密功上,又或者道艺上。 让大师始终在你身上产生新鲜感,还有持续的成就感,最好是在她弟子身上所没有的成就感。” “这话如何说?” 季明奇道:“大师的弟子想必都是天赋异禀者,大师在她们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成就感得不到?!” 谈到这里,猿老犹豫了一下。 他本不想过多的谈论那三位弟子,但是在勤奋刻苦的金童面前,他竟是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天赋异禀是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天赋兑现,更有甚者,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言何解?” 季明来了兴趣,问道。 “便说那大弟子,好好的火墟洞不住,偏要下山闯荡,混迹于京都,另起一座道观,叫什么玉罗庵。 另起别观也就算了,偏偏在在烟柳巷中招收弟子,此举将大师面皮置于何地?” “二弟子素素呢?” 季明可是见过这位的,面有静气,是个天生修道的苗子。 谈论大师二弟子,猿老面色好了许多,道:“那确实是个争气的好孩子,修行不满五十,已是筑基三境。 只是这孩子不会来事,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大师在其身上难有成就感。” 听到这里,季明心中不禁产生疑问,自己会来事吗? “三弟子?” “唉!” 谈及三弟子,猿老狠狠的一叹,道:“那三弟子是大师偶遇所收,因看其天资尚可,身世凄惨,便收录门墙。 可叹其性烈如火,只一意报仇,惹得大师心中不喜,所以到现在也只传了洞中的一部真法符图,还有一套护身密功,未曾授其厉害法器和杀伐密功。 你若在洞中遇见她,当远远的避开。” “嗯!”季明颔首应着。 千人千面,各人出身不同,际遇不同,想法不同,对待修行的态度自然不同,季明对此等事情并不奇怪。 要是每个人都如他,如猿老一般,对待修行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那才真的是咄咄怪事。 在透骨园两边,还有两个园子,占地更大,园中栽种的花木更具匠心,应是那两位大师弟子所有。 季明没兴趣上门拜访,即使是灵姑相伴的素素,也没有那闲心接触。 现在每月都有大师一份恩禄,他自该修出个成果,不然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令二童紧闭园门后,又书写一联对子贴在门前。 在贴好之后,季明大感满意,大师的新鲜感当从身边的小事而起,这样一看,自己的确会来事。 待季明走后,一少女来此门前见那对子,不禁念道:“梅香自寒骨枝头透出,真法自苦修定中悟彻。” 念罢,冷哼一声,道:“好一处透骨园,可真是会应题。” ------------ 第91章 封土,炼阴魔 季明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联对子,还未传到大师那里,便引来一位少女驻足。 不过就算知道,怕心里也不会在意。 他在火墟洞中他只需留意大师便可,其它的于他而言都算是无关紧要者。 在茅屋中,二童未因简陋环境而有所怨言,相反侍奉的越发细心,因在这透骨园中,才真正是荣辱皆出于金童。 园门紧闭,季明开始准备小周天的下一步——打通任督,也称‘搭双桥’。 前面一步,进阳火,退阴符,使得精气冲过任督二脉,共计五十二个穴窍。 只是这精气一过,二脉穴窍却不是常通,而这下一步便是让二脉常通。 在神婆解书上有这么一句,‘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空其上焦。’ 季明对于这一句有所查证,其中上焦主指心肺位置,主要功能是将精气宣散敷布于全身,像自然界的雾露一样滋润溉养全身,故云:“上焦如雾。” 所以季明认为这句意思是:即使精气充足,没有‘神’支配,则其肉体失之纯净,而这个人也失之自然。所以‘神’是人一切的主宰,关键在于心肺之中。 在神婆的解书中未解释这一句和小周天中打通任督二脉的关联,这导致季明迟迟没有修行这一步。 这好似给了你题目和答案,可你死活无法从题目中自己解出那个已给出的答案。 在修行中最怕不求甚解,你今日敢糊弄修行,明日修行也能糊弄你,最后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却也怪不得别人。 神婆解书已是季明手中最好、最详的一本,其余那些个舍园弟子的不看也罢。 可惜,要是有余霄的解书,自己应当可以两本相互的印证,从推导出最后那个已知的正确答案。 现在他有两个办法,一是求助魏无澜,乃至于大师;二是施展醮法解符图,从而获得自己的解书。 在两种办法中,季明自然倾向于第二种,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有助于季明对于醮法的深入了解。 季明目前学有两种斋醮,一种是散人大众内流行的「封土醮」,另一种是自余霄那里得到的「蝎心斋醮」。 后者要宣请盘仙,所需代价颇大,实在不宜使用,所以他将使用最普遍的封土醮来解符图。 季明定下计划来,便让画眉、云雀二童去往火墟洞中借来几个阴土鬼役,好让他在园中垒土起坛。 不多时,便有虚虚实实的人影闪入园中,林林总总有数十位。 这些个亟横山下阴土中的鬼魂,个个形体俱全,阴身有成的样子,要是放在谷禾洲绝对是厉鬼之流。 怕是只在这名山神峰之内,才如此温顺,甘受修士役使,从而在这里大兴土木,开洞建楼。 见着这些鬼役,季明怀念起自己那三个小鬼,虽阴身不似它们这样健全,但前一世也用得顺手。 鬼役们在梅树林中穿梭,按照季明的需求,很快垒起一座土包。 整个土包自中间分开,内里有一空腔,只容得下两三个人坐在里面。 这样的一个土包便是封土斋醮的坛式,当然还有各种的改良版,不过效果大同小异罢了。 季明披了件道袍,站立在土包前,他的手里捧着个土碗,里面是稀烂的湿黄泥。 画眉、云雀二童在两边小心的举着经幡,幡以黄布制成,上以丹砂书写祈福经咒、天尊赞词。 在坛前,季明心中存有南斗星宿步法,脚下罡步自然走成。 开坛、步斗踏罡两步一蹴而就,而接下来便是宣咒、请圣二步。 季明有一些紧张,尽管心里知道所谓请圣,请的只是「三元天尊」布散于三天中的一点念头法力,但对方到底是这个世界上最高位格之一的神真。 救苦天尊的宣赞咒文脱口而出,时而诵,时而唱,配合这脚下罡步,好似古老的祭祀舞蹈一般。 “三元天尊圣难量,身披星彩三天修。五色祥云生足下,九色神鲵法前游。宫中甘露时常洒,手执如意不计秋。万方求法万方应,苦海恒为度众生。” 二童揣着幡旗,感觉有东西在地下钻着,齐齐的往那土包里钻着,就好似专门在那里等待着打醮者。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人,难道是.鬼? 在土包四周,那些飘忽的鬼役们如同受惊的鸟雀一般,迅速的窜到梅树林之外。 从那地下钻爬上来的东西,即使他们这些被豢养在火墟洞中的鬼役们,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季明上前步入土包中,并起二指,在土碗内勾起一块湿泥,抹盖在眼上、耳上,鼻上,乃至于口上。 在土包下的空腔中,那一幅小周天符图已经挂在其中。 季明盘坐其中,外面二童立马挥舞经幡,受惊的鬼役们又齐齐涌来,将土包给严严实实的封死。 口鼻被湿泥糊住,因而无法呼吸,但一时半刻对于季明产生不了影响。 以他现在的体魄,半个小时的闭气只是等闲,似大师那等金丹真人,阴神出游,肉身沉寂数月也不会腐烂,依然充满活性。 “窸窸窣窣.” 已被封起的空腔似个坟包下面的棺材,季明有听到些声音,很细微,似在轻挠着耳边已干硬的黄泥。 “这是.阴魔?” 季明曾听说过斋醮中,会有阴魔问心的情况,那是神真有感,所降下的一种考验。 似这一类的情况常常源自于打醮者对于斋醮的精熟、创新,又或者是打醮者本身的一种优异天赋。 季明大概能猜到,自己这天人身份让请来的那一点神真法念特别照顾了一下,故而召来了阴魔。 “阴魔!” 盘坐的季明心念一动,身子也随而动。 他的一只手掌抬起,那完美的六指在袖中伸展开来,一颗碧森森的圆珠在掌内慢慢悬浮定住。 在珠子内部,一抹灰银光芒绽开。 季明的举动刺激了阴魔们,这违背了问心该有的过程,他应该忍受它们的折磨,以显示自己对三元天尊的虔诚求法之心。 未等它们愤怒,碧珠内的光芒绽放出来,一面圆光伸展开,悬在掌中,对着耳边厮磨的阴魔一照。 “啊!” 尖叫声在土包下响起,外面二童缩着身子,靠着旗幡的支撑勉强站立。 那被照灰银圆光内的阴魔,僵硬的定在原地,枯黄腐朽的骨掌捧着心口,它感觉自己又有心跳了。 它看向圆光,在那上面有它的照影。 在照影的心口处,腐烂的皮肉被掀开,里面是一颗鲜活的桃状心脏,正在.狂跳着. “波!” 轻响一声,圆光中的心脏炸开。 在外面,阴魔的阴身也随之寸寸溃败,化作一团死阴魔气落在了那一面圆光之中。 阴魔常在阴土深处游荡,少有去往现世的时候,它们就是像深海中大鲸一般,修士们难得一见。 而在这种受神真法念眷顾的斋醮中,阴魔才会被吸引过来。 阴魔虽无神无智,像个阴土上游荡的野兽一样,但难得有一身死气、阴气,还带着一点魔意,真算是浑身是宝。 尤其对于左道阴宝,或者某些特殊的密功,都是上好的“补品”。 在斋醮中斩阴魔而炼宝的事情,只在某本闲书里看过,倒是没想到他今天能够亲身的体验一番。 其余两个阴魔本欲遵从本能速速遁走,可本能又在告诉它们,此为遵循神真法念而来,需得问心后才能走脱。 季明转动圆光,愉快的将剩下两个阴魔收下。 这感觉,像是卡了斋醮中的漏洞一样,修行的乐趣之一便在此等新奇的体验和收获。 ------------ 第92章 藏形,三弟子 恍恍惚惚,渺渺茫茫中,被糊盖的双眼之内,有一抹光亮出现,那新的,不借助肉眼的视野产生了。 季明心中再次默念救苦天尊咒一遍,而后向那小周天符图看去。 在那里,符图已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五色虚空中的两座“桥”,一桥向上,一桥向下,如双鱼首尾相游。 季明清楚这两桥代表任督二脉,向上者为进阳火的督脉,位于后背脊柱上;向下者为退阴符的任脉,位于身前中线。 两桥上有气流过,每过一圈,更少一分,而虚空中则大放光明,五色交相辉映,。 季明心中推算着,这过二桥之气应当是精气,指精气在二脉中循环,那这二桥外的五色虚空是 “故神为主宰,空其上焦。” 季明心里想着这句话,感觉自己距离正解只有一层窗户纸。 他凝神朝着虚空中望去,在那五色虚空中,土黄居中,赤白在左,青黑在右。 “五脏!” 季明忽然想到,这虚空中的五色实际上是代表同二脉息息相关的五脏。 “没错,精空于下焦,气空于中焦,而神空于上焦。 精气每过二脉一圈,便少上一分,就是因为精气散于三焦内的五脏,以此养炼精、气、神三花。” 此念头一起,便如老僧顿悟一般,身中似乎再无关隘。 在丹田之中,灵机滋养出的大量精气直过任督二脉,循环往复,周天运转,使得二脉诸窍再不闭合。 在其头顶,两道龙眼大的小气团次第升出肉体,于顶上连成一线。 最后,另有一团气神气,缓缓升出头顶之上,同那两气连成一线,此便为.神花证得,三花聚顶而现。 难怪总说在养气三花之中,唯有那神花最妙,要么一证便得,要么常证不得。 三花虽聚于顶上,可这并非终点。 在季明的视野中,二桥上的精气在循环往复中已经全然的消失,唯有那光明的五色虚空存在着。 渐渐的,有鼓声回响起来,咚咚的响着,沉闷中带着一点节奏。 那桥上隐约的凝出一条游动的小龙,在二桥上周天流转着,最后一跃而起,竟是跃出了桥外,游入五色虚空。 季明心中有一点明悟,开始推出了其背后的意思。 “精、气、神聚顶而为一,养得一丝小龙,此龙即为真炁。 接着真炁跃入五色虚空内,这便是炼气二境中的五气朝元,已经是属于大周天的功夫了。” “呼~” 就在这时,感知回归肉身,季明忽感耳后热气喷洒,袖内手掌猛得一抬,那碧珠化作圆光朝后面照去。 将眼上黄泥一把抹开,接着睁开眼睛,他那圆光内竟然没照到任何东西。 下一秒,没有丝毫犹豫,双臂猛得朝两边一撑,刚猛的气劲自肉身内部,向着四面八方无死角的扩出去。 四周顶上的厚实土包被猛得推开,那一瞬间好似被炸开一般,泥土在天上“被炸散”,抛去林上。 在下面,土地被气劲削去几层,令季明虚坐到了空中。 在如此全方位的攻击之下,那藏头露尾者仍未出现,季明心中更沉一分,隐隐的竟有种刚才是错觉的念头想法。 “古怪!” 季明两臂一合,放出的气劲再度收回,被抛洒而去的土块泥雨纷纷回流,一声惊叫在附近出现。 这声音极为清脆,若黄莺惊啼一般。 在收回的气劲范围内,此藏形者经过最初的慌张,已定下心神,如同浪潮中的礁石一般站立着。 季明闻听惊呼,却仍然看不见对方,但是已可以确定声音位置。 周遭的气劲裹挟散土收归于一掌中,接着被季明运足控鹤功再起一掌拍出,正对那藏形者所在。 霎时间,掌中好似有一条土蛇飞出,冲飞而去。 土蛇冲到藏形者所在,有清悦的剑鸣骤然响起,土蛇自首到尾被一分而二,气劲瓦解开来,且那剑锋迅速向季明这里刺来。 藏形者看不见,所出之剑也只闻剑鸣,季明稍有慌张,复又稳定,虚坐不动,似引颈待戮一般。 那藏形者持剑在前,分土蛇之气劲,一下冲至季明身前。 她刚准备停手撤出园中,却见一面圆光从季明背后跃上半空,朝她照了过来。 “啊!” 她惊叫一声,下一刻只觉心脏在攥住一样,似乎只要稍敢反抗,必然横死当场。 即使被白骨攒心珠所化的圆光所照住,这位藏形者身上的法术仍被被破去,季明依旧看不见她,感应不到她。 季明朝圆光看去,光中照出的是一少女身影。 敢在火墟洞中这样肆无忌惮,这少女同大师应该关系匪浅,说不得就是那位三弟子,但即便如此,季明也得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在圆光中,那人的心血被点点滴滴的摄出,好似血珠在光面上滚着。 少女一声不吭的,在那里硬生生的挺着,季明感觉自己就算抽干了心血,对方也不会叫上一声。 在收了圆光后,听到扑通一声,一身赤服少女倒在土尘里,一下现出身形来。 季明看了看周围,让二童退去,令鬼役们自行回去,而后拢起袖子走到距离那少女一丈远的地方。 “为何窥我打醮?”季明问道。 少女伏卧在地,好似昏迷一般,没有回答季明。 季明再道:“你擅闯园中,窥我打醮,就算我失手杀了你,以大师恩怨分明的性子,定不会怪罪我。” 听到这话,少女终于有了反应,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慕如要是喊一声,下辈子随你姓。” “好刚烈的女子。” 面对这样的人,季明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大师弟子便是这个样子?”季明眉头一沉,道:“看来我得去大师那里一趟,问一问她是如何管教弟子的。” “别去师傅那里!” 少女终于慌了,因失血而惨白的面色上尽是慌乱。 “果真是大师弟子。”季明心道。 那少女思索一会儿,喊道:“大不了大不了我把眼珠抠出来补偿你。” “我要你眼睛何用?” 季明气乐了,忽然一改态度,道:“我如此说,不过希望你能长个教训,要知道这窥人修行可是大忌。” 少女未因季明的态度转变而放松,她隐隐感觉对方是看上她什么东西了,很明显不是她的身体。 “你那藏形的功夫不错!” 季明道。 少女略一犹豫,道:“你那照影的宝珠也不错。” 季明没想到只是略微的提了一下,对方竟然真有意拿出藏形之术,来同他的白攒心珠炼宝决作交换。 季明心中评价了一句:“虽性子刚烈了点,但是很上道。” ------------ 第93章 升天,藏形功 “三弟子?” “明知故问!” 猿老曾说过大师的三弟子最是性烈如火,且一心复仇,故而大师未传什么厉害手段,所以季明能一眼断定。 少女显然也知道季明推断的根据,所以才这般冷声冷气的。 季明对少女的遭遇没兴趣,但对她的藏形之术有兴趣,他如今这情况,正该有一门隐迹之术和遁术。 可惜这两样都不是一般东西,修行者只需其中一样,便可倚之为底牌。 季明拢着袖子,盯着眼前的赤服少女。 他想着好在自己多一个心眼,即使封土坛内也未曾伸手出袖,不然少女可就算是窥见他六指的洞内第一人了。 想到此处,季明心中冷了一分,但在面上却是挂着笑颜。 季明准备为对方找补一番,找一个台阶下,为双方的交易提供一个良好的谈话氛围,于是说道:“早听说三姑娘天资上佳,此番想必是来考校我修行进度,故而这般行事。” “你从哪里听说我天资上佳的?” 少女耿直的问道。 季明看得出来,少女这话语不是故意抬杠,真是出于好奇。 “魏无澜!”季明不假思索的吐出一个名字。 “我知道他,总是缠着我和素素师姐,嘴里说着帮我修行练功,实际上却是想着攀附关系。” 说着,少女慕如盯着季明,道:“你不一样,你虽然也讨好师傅,但你是真在修行,还是在苦修。” 眼看着话题扯远,季明咳嗦一声道:“我们来谈谈你那藏形之术吧!” 少女慕如将剑收回腰间,取出一个小卷,道:“此为「海市大法」,乃是一门奇功,流传于三山之内。” “三山?” 季明拍了拍脑门,道:“所谓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 你所说的三山莫不是神仙驻世之三山,三天之道场。” “有点见识!”少女慕如点了点头,道:“此等奇功便是三山中的一位神仙所创,流传于中土。” “那你.” 季明未有喜悦之色,他早过了一见宝贝就欢呼雀跃,满脑子想着据为己有的时候。 经历许多事情,他早已经知道真正的宝贝都有过往,有源头,更有许多因果牵扯,傻乎乎的拿在手里只会横遭灾祸。 “放心。” 见季明没有急冲冲的交易,少女慕如顿感这童子好生稳重,强过自己许多,语气一时也舒缓了下来。 “此功源自于我父祖.意外所得,来历经得起考证,你修炼之后定无关系。” 少女这话更让季明起疑,他本就是个精细性子,尤其涉及到修行上的事情,便更要求个谨慎周全了。 “三姑娘,这东西可不是一句意外所得可以带过的。 况且说句难听的话,你非是大师那等金口玉言般的金丹人物,我又如何能够轻信你的一面之词。” 这话一说,倒是好像少女在上杆子求着季明一样,季明很快的意识这一点,正准备话找补一点,却听少女道:“是这个理。” “我也不怕抖落家丑,我家父祖都是赭熊洲中有名的巨盗,因着劫富济贫的名头有幸拜在一位散仙弟子的门下。 这奇功便是那散仙的一门传承,可追溯过往,绝无问题。” 少女慕如既然说到这里,季明心中信了几分,他若在追根究底下去,便有些不知好歹了,毕竟自家炼宝决可不干净。 当季明将宝决写下,思索着杜撰个来历根底,未料少女竟是问也不问,此举略微冲淡先前的恶感。 当他拿到那门奇功,略一翻阅便知道少女慕如不问自家炼宝决的缘由。 这一门海市大法所需的丹头名为「虚空花」,其中主材乃是蜃气,这材料如天材地宝一般,像要获得只能撞大运了。 季明看向少女,想着对方能练成,手头上应该有蜃气这种材料。 未等他发问,慕如指着季明手里头的奇功,道:“能产出蜃气的,天下间唯有一种古老的蚌精大珧,还有蛟属的蜃龙。 我李家世代可习此奇功,便因祖传下来一只海蛤。 其是大珧的后代,虽然血脉稀薄,所吐出的蜃气不可同大珧想比,但也能令我修成此海市大法。” 季明听懂少女的弦外之音。 祖传海蛤的那一点蜃气能修成密功,但是后续次第向上的法术显然单靠一个海蛤是难以修成的。 不过少女李慕如主动说这话什么意思,想以此拿捏住他吗? 李慕如显然没季明想象中那般有心机,直接道:“我可以借给你修行海市大法,但我有一个条件。” “帮你报仇?” 季明迟疑的问道。 李慕如眼神凌厉,目光似一把剑戳来,冷笑道:“火墟洞中的外客竟也喜欢讨论我这点琐碎事情。” 季明心中略有尴尬,道:“只是.略有听闻。” “报仇是我私事,绝对不会假手于人,我需要你手中的那些死阴魔气来炼制我的「阴藏水雷丹」。” 季明瞬间了然,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死阴魔气他倒舍得给,那玩意再多进行几次斋醮,再斩几头阴魔便能得到。 “成交。” 李慕如干脆果断至极,在季明同意后,便引着季明去往她所居住的园中。 在她那里,占地最多的是一方池水,而在池水之下便是那一大海蛤,其蚌壳足足有一栋房屋大小。 伴随海蛤两扇大壳的张合,整个池水都在晃动。 “它很老了。”李慕如看着老蛤说着,补充了一句,“比我师傅还老。” “能用就好。” 控鹤逆练,海市大法,接下来他只专注于这两件事情。 现在他三花得聚,行逆练之功在即,也该投忏书于山下京河内,让河中地祇去通知飞鹄老道了。 本欲一年证得神花,未料到解得符图后,一证便得。 真不知这是因为此世天人资质,还是自己厚积薄发,想来二者皆有吧! 希望此消息让老道坚定对他的信心,别一天到晚的想着考验他的道心。 在李慕如的园中研究了一会儿海蛤,季明让二童去楼中请来魏无澜,准备讨论一下密功逆练之法。 魏无澜是逆练之法上的前辈,听听他的想法总是没错,这逆练一旦开始,可就没有回头路好走了。 “金童,金童!” 魏无澜还未请来,猿老便已过来,一张毛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往日老成持重之感全无。 季明心中一动,犹是记得魏无澜曾说的‘含权量’那一番话,莫不是哪个仙真来访,让自己随侍左右。 猿老冲至季明面前,涨红了脸道:“大好事,大好事,你将升天矣。” ------------ 第94章 师兄,污金瓶 “升什么天?” 季明感觉晕乎乎的,怎么才修到三花聚顶就要上天了,那对于他而言还是极为遥远的一个事情。 “你莫不是乐傻了,自然是那苍天。” 季明稍稍定神,再问:“仙宴?” “没错。” 猿老感慨的看着眼前的金童,一看之下竟是发现其两眼神满,给他一种常清常醒之感,“你莫不是.” 不等季明回话,又凝神细看其头顶,隐有三气悬定于一线。 “三花聚顶。” 猿老不知为何,竟是莫名松了口气,不知是因为自己锦上添花之举,还是素日里未有得罪之举。 “好!好!好!” 猿老连道三声,抚掌大赞道:“你有此精进,便更证明大师的慧眼识珠,他日富贵已是无忧矣。” 看到猿老反应,季明心中舒畅。 自己整日里不理外事,只一心苦修,盘坐得两腿都快生根似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潜力可为人所识。 “不知是南斗中哪方星君所请?” 季明问道。 无论谷禾洲,还是赭熊洲都位于天下之南,皆是尊奉着南斗诸星君,故而季明理所当然是认为是南斗中某个星君宴请。 “非也!”猿老摆手,为季明科普了一番,道:“南斗星君具是前朝大夏,乃至天周朝,甚至更远前得道的老仙神真。 他们若是设宴,必然咱们天南诸洲中的大事,必是群仙毕至的盛况。” “那这仙宴?” 猿老卖关子的指了指脚下土地,季明猜测他应该是在指这紫融峰,或者是亟横山。 季明瞪大眼睛,压低声音激动的道:“莫不是传说中那一位南华夫人,听说祂的道场正是亟横山。” 猿老佩服季明的脑洞,道:“南华火德夫人是天下第一位得道成仙的女仙,更是三正道之一黄庭宫所尊奉的开派祖师。 祂的位格,还在南斗诸星之上,就算设下仙宴,大师有无席位还不知道呢?” “呸呸呸!” 猿老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冒犯了大师,顿时怪罪起了季明,“你说你也是正道中人,怎这点常识也无。” 季明笑了几声,静待下文。 猿老朝南礼拜一下,道:“虽不是南华火德夫人,却也是关系匪浅者,乃是夫人唯一的记名弟子。 其道号「钟成子」,不知俗名,前朝大夏修得四境金丹,后寿终道止,阴神便入那北阴地府就职。 到了如今年月,已是鬼神之属,管治着咱们南地数方中的地曹司。” 猿老见季明眼内有思索之色,立马知其所想,道:“此人是夫人得道前所收,未能成仙也是因缘际会所致。 他修行的那时节,修士多奉以外丹成仙之法。 南华夫人当时所著的黄庭内景法,虽有涉内炼丹法,开炼气之先河,但毕竟不成体系,其自身也是以外丹成仙。 真正成体系的丹道,还需再过数百年,由中天道统大纯阳宫的那位真正创出。 此人在那内丹之法如荒漠之时,却能独辟蹊径,成就金丹一颗,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若是他能更进两步,成就阳神地仙,说不得就提前取代了大纯阳宫的那位,成为三天神真之一了。” 说着猿老长叹不止,为那位已是鬼神的钟成子惋惜不已。 鬼神虽也不错,管着一方地曹,但同那位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季明看着猿老长吁短叹,不禁想着你一个老猿妖,为一位鬼神大佬惋惜啥?人家再落魄也是他们头顶上的大人物。 在猿老通报后,即有洞内一班童子过来,拿着一支丹砂笔,捧着法衣妙服,一双麻履,一赤铜吊锁璎珞圈,为季明穿佩起来。 季明被“摆弄”着,眉间被点丹砂,穿佩好服饰、璎珞,再被系上束绦,息国宝镜挂在腰间。 一班童子帮季明穿戴好,便分立两边。 接着,季明感觉脚下一滑,往前一送,下一秒周遭景色向后飞退,最后定格在那株千年老梅前。 大师正同一道人于树下坐谈,大师目光扫过季明,眼中闪过满意之色,道:“金童儿,来见过火龙真人。” 季明上前见礼,却惹得那道人惊奇。 “你向来不收男弟子,此次却是破例了?” “此童子为我故交之徒,养在我洞中代为管教,我甚爱其天资品性,故而多多看顾了些。” 那道人转过头来,露出头上一根赤红独角,盯着季明好一阵的看着,道:“这个年纪,倒也难得。” 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小壶,倒出些许油脂抹在角上。 “师兄,不过法骨一根,何必整日里润油保养。” “你懂什么,这法骨是我从一魔头崽子脑骨上取下的,同我肉身不谐,必须日日养护着,才能运使如意。” 季明听得身子一抖,眼睛愣愣的看着道人独角,心中颤颤。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这天生的法骨可被夺取移植。 “小子,我这角如何,可像那蛟龙之角?” “像!” “不如你转投我师妹门下,我将来将此角送你。” “啊?” 季明惊了一声,不明白这是道人在故意戏弄于他,还是地方大师的授意,让道人来试探他的想法。 “师兄!” 大师沉眉喊道。 “你那三个弟子我都不喜欢,我看你也不大喜欢,不如收了这已三花聚顶的金童,岂不美哉。” “我非那夺人之美的人。” “那便是有此意了。”火龙真人咄咄逼人的道。 大师有些恼了,指着季明道:“就算我同意,此金童儿也必然不会乐意。” “不错。”不等道人开口,季明认真道:“师傅含辛茹苦将我一手带大,怎可转投于大师门下。 大师怜爱于我,荣养我于洞内,就算我们没有师徒之名,我照样会悉心的侍奉左右。” 季明这番入情入理的话,已是说到大师心坎上,令其连连点头。 道人笑了一声,道:“难怪大师爱护你,你这性子倒是同她几分相似,十分扳直,但圆滑更于她。” 季明应和着,心中难掩惋惜,他知道自己方才那话半真半假的。 一来自己的确对老道处出了些感情,不会轻易的背离。 二来自己若是应下,第一个不喜他的,恐怕就是这地方大师了。 “已至酉时(17:00-18:59),天地主行阴气,我们该去阴天宫室内,去得晚了,恐惹那钟成子不悦。” 道人说道。 大师看向季明,笑道:“金童,来执我金瓶。” 季明看向那插着一枝寒梅的灿金宝瓶,呼吸不由的急促了一分,这可是地方大师的法宝——污金宝瓶。 ------------ 第95章 忏书,正解法 一封忏书被一只乌鸦抓着,穿过稀薄山雾,飞过那朝着紫融峰作揖的诸峰,而后来到京水之上,爪子一松。 扑通一声,忏书落于水中,化成浆糊一滩。 忽然一只手自浑浊处猛的伸出,在那团浆糊里那么一捞,一封虚幻无形的纸卷被他一把扯了出来。 就这样,这封忏书自水路中辗转多地,一直传到了鹤鸣方的鹤观内。 当这封忏书到达鹤观内,飞鹄子正在同三位亲传弟子在山后的炉前炼制丹头,好一阵子的忙活。 飞鹄老道坐在蒲团上,敞着衣襟,盘着鹤足,抿着一口小酒,将一把催火扇持在胸前,好不自在。 三位弟子在炉前忙活,搞得灰头土脸的。 在腰后绦带上插着拂尘的大弟子问道:“师傅,这一炉的药散还是送往兰荫方中?” “自然!” 老道点头,自得的道:“那素罗子向来自视甚高,自以为看透局面,把控一切,须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 他太执着于天人,反而落了下乘,这才被我抓到空子设下如今这一局。” “谁能不在乎阻自己道途的人。”腰间别着个铜拔的二弟子抓了抓鬓发吐槽道。 大弟子凑到老道跟前,忧心的道:“咱们已在兰荫方内倾销数批药散,都是为那些个散人特炼的,长久下去恐怕.” “说下去。” “恐怕那些散人心性无法让密功约束散中妖性,个个变得妖形怪状,届时必将兰荫方分坛的道民考核搞得乌烟瘴气。” “哈哈!” 老道笑道:“已是乌烟瘴气了。” “咱们同盘岵大山在观才洞一带的大小斗法摩擦已有十几年之久,这样的局面本就让兰荫方内人心不稳。 总坛施行降低道民考核难度,让那些个散人也能入得道籍,成为方中道民,算是尽收此方中人心。 咱们一直这样倾销丹头药散,若是坏了太平山的大计,将来总坛问责的话” 老道手中的催火扇一停,幽幽的道:“他素罗子当年威逼兰荫方山川地祇,搜山检土以定位天人之时,太平山上可曾问责。 他对危鸟之山的山鬼私授阴土之权,暗传地曹专用之阴宝,太平山上可曾理会。 归根究底,还不是他素罗子背后有那位地曹司的鬼神撑腰,连外道延寿都遮掩过去,其它自然是小事。” 飞鹄老道越说越气愤,怒骂道:“就算那獠贼真是鬼神生养的,我鹤观也不是没有背景的,怕他作甚。” 正骂着,忏书送到此间。 “看,我那小徒远在外洲,还记得给我送忏书作为家信呢!” 老道开怀大笑,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他将轻薄无形的忏书拿起一看,心中暗道:“这才过去了多久,难道那小子已经证得气花了?” 他可记得自己在那控鹤功的‘机要文字’上写的是证得气花,两掌逆练妖变,再作忏书投河传达于他。 “三花聚顶!” 老道眉头一展,再细细看下去。 “控鹤气劲可布散周身,凝实如一,得密功圆满之特征。” 将手中扇子丢下,老道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眼中的喜意几乎是止不住,惹得三位弟子很是好奇。 “好,得大师倚重,入住火墟洞,这才是我之爱徒该有的待遇,大师一如既往的慧眼识珠啊!” 忽得笑容微收,看着忏书,心中念道:“持法宝污金瓶伴大师左右,以赶赴阴天宫室之仙宴。” “大师的看重是否过了。” 老道在炉前蒲团上有些患得患失,害怕自家爱徒见了大世面,经不起诱惑,从而投在大师门下。 三位弟子见老道变脸似的,悄悄的以余光看那忏书。 “钟成子!” 大弟子惊呼道。 得弟子提醒,老道将最后一段文字看了,彻底坐不住了,“要是那鬼神钟成子设宴,素罗子必然列席于上,我那爱徒” 老道有些慌神,仰头视天,这属实是超出掌控的事情。 超出掌控的不止因为季明随行赶赴鬼神仙宴,还有大师对于季明那超出理解的看重。 “天人果真如此优异?!” 在半亩大的黄云帕上,季明垂着宽袖,抱着污金瓶,运使着控鹤功,将一层气劲散定在周身上下,以阻挡天上猛烈的罡风。 在他身边,素素、李慕如皆立足云帕之上。 地方大师同火龙真人在前面打坐入定,季明左右张望着,看着下面翻滚的云层。 不同于上一世的蜈蚣精,或再上一世的乌鸦怪,两世都常常飞行于百千米的低空,而现在这起码数千米不止了。 “这要是摔下去.” 季明收回目光,正欲闭目养神,那李慕如却来到他的身边。 “没想到师傅竟将宝瓶给你一个外人持守。” “你在意这个。” 季明道。 在火墟洞中最不在意这事的,应该就是这位三弟子李慕如,毕竟她是最不受大师重视和栽培的。 “我不在意,可我那师姐在意,这或许是她为数不多在意的事情了。” 李慕如此时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或许是见到师姐同她一样遭受冷落,这可以让她找到一点安慰。 “给!” 三朵用于修行「海市大法」的丹头·虚空花被李慕如取出,塞到了季明的怀中,道:“你若有机缘将海市大法次第升练至法术,那它未来的潜力不比你那控鹤功小。” 许是被云上壮景所感染,季明难得在外人面前吐露心思。 “以我养气一境的修为,兼修两门密功还是有些吃力,若要升练法术,恐怕只能剑走偏锋了。” “逆练?!” 李慕如瞅了季明两眼,疑惑道:“我身负大仇都不敢行此逆练之法,你一个毛都没长成的也敢行逆功。” 说着脸色露出怒色,道:“一定是那魏无澜教唆,他自己都未曾练到家,竟然也敢误人子弟。” 李慕如这样子真让季明看不透,说她不坏嘛,她敢窥人打醮请圣;说她坏嘛,她又有几分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 人果真是最矛盾的,没法子简单的用善,或恶来区分定义。 不过也因此,才有产生精彩的故事,让这个世界更加的变幻莫测,难以预料。 “非是魏老哥教唆,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季明说着低下头去,在三朵虚空花上一一的嗅去,水晶般的花朵在嗅闻下,散为缕缕白烟流入鼻中。 季明的肉身变得虚幻起来,好似随时可能被吹散一样。 李慕如看着季明一边修行海市大法,一边同她交流,心中不由感叹其心志之坚,已如金石一般。 要知道海市大法这门奇功不同于其它密功,练得非是动功,而是心神之功。 在吸入丹头·虚空花后,练功者会置身于幻觉内,或刀斧加身,或烂粪糊面,又或者毒虫埋体等。 只要坚持下去,破了幻觉,这海市大法便可至小成之境。 “你不是飞鹄子的弟子吗?!让他给你头灵鹤,助你炼成个道脏,这才是我们升练法术的正解。” “法骨道脏,法骨先天而成,道脏后天炼就。 总之难!难!难!” 在鹤观的小福地内,灵鹤已没多少。 用老道自己的话来讲,很多都是祖奶奶级别,繁殖欲望低下,还得靠它们褪下的旧羽炼散,怎舍得拿来炼成道脏。 就算老道自己,那不也是逆练而修成法术的,结果练岔了些,一双鹤足已变不回来。 ------------ 第96章 灵囿,素罗迎 “难不难的,总比你那速成的逆练安全许多。” 说着,李慕如凑近道:“那阴天宫室的宴会要说我也没啥意思,不如我带你去灵囿见识一下好玩的。 说不得咱们两个在那里撞见个机缘。” 季明目不斜视,没有搭理李慕如,现在自己捧着污金瓶,哪里能随便乱逛。 在前面,已经隐隐约约见到一座浮云宫室。 此宫室上,那琉璃宝顶上焕发阴光,灰蒙蒙,团簇簇,一派鬼气中又隐现出威严神意,令人心怖。 其檐角悬铃,在罡风中叮铃作响,听得季明心情烦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这些鬼神惯会搞花哨玩意。”前面盘坐的火龙真人闷声道。 “火龙师兄,多少积些口德,待会儿许多天南的同道过来赴宴,你我不可堕了大纯阳宫的名声。” 大师操使着黄云帕落在宫室前,季明随行在后,好奇的打量周围。 在这阴天宫室前,已有许多人影骑乘着各类精怪坐骑,飞遁长空而来,轻飘飘的落下。 正四处打量的季明,忽然眼神一定,一位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这面孔让他的瞳孔都缩了一下。 “素罗子!” 他心中一惊,心中直呼冤家路窄。 在宫室前,这素罗子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两对手臂纷纷合十着,朝着赴宴的来客不断见礼。 季明迅速收回目光,心思百转。 素罗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同阴天宫室的主人「钟成子」又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这阴天宫室决不能入。 万一素罗子有些个侦查天人的手段,届时若同他发生冲突,大师可未必能保住他。 紧接着,他看向那李慕如,笑道:“我改主意了,仙宴确实无聊,我还是随你去灵囿见识一下。” 见季明又改了主意,李慕如倒没嫌弃他反复无常的,示意季明赶紧跟上。 “这”季明看着怀中污金瓶,对李慕如道:“我同大师交代一下。” “给我吧!” 忽然,那素素伸手道。 季明犹豫片刻,看了一眼前面已入宫室的大师。 他此举固然会惹大师不喜,可是比起这些,还是自家性命要紧。 光想想同那素罗子共处在一座宫室内,他身上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在交送了金瓶后,季明随李慕如绕过宫室,来到一幽静的,被四面院墙围住的灵囿中,周遭寂静无声。 季明还在想着素罗子,于是问起李慕如,道:“那招待来客的僧人是谁?” “不就是你的同门。”李慕如随口说道:“听说他生得四臂法骨,却因道佛兼修空耗寿数,搞得最后以外道佛法延寿。 这事情算是咱们天南的奇闻,听说若非是钟成子力保,这人早被太平山镇压下去。” “地曹的鬼神也能影响太平山的法规?” “那得看什么事情了。”李慕如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钟成子好歹也是天南鬼神之一,管着这一片地曹,同时又是南华火德夫人的记名弟子,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况且咱们修士延寿,不过是未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只是那人不该以外道佛法延寿,犯了某种忌讳。” 李慕华所说的忌讳应是苍天降下天人,以阻其道。 季明思量道:“所以说素罗子延寿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因有钟成子帮其遮掩一二,便也无人追究了。” “没错,就是这么个事情。” 李慕如道。 “呼~” 季明长吐一口气,一个素罗子已经够他烦恼的,他可不想再对上一个钟成子。 他现在明白散人中为何流传那样一句话‘打了一群小的,来了一群老的,再打个老的,还有老不死的。’ 自己如果是个散人出身,那不得更得憋屈。 说起来老道敢收他天人做为弟子,想来考量过那素罗子的背景靠山。 季明觉得自己得给老道更多的惊喜,还有更多的信心,使其可以全力的,并且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昏暗中,一只毛爪伸来,刚一靠近季明,无形的气劲将毛爪猛得弹开。 “谁?” 伴随季明的问话,还有袖中的隔空一掌。 撞击山石的声音响起,一个浑身黑毛的怪物蹦了过来,张着獠牙赞道:“娃娃好厉害的掌劲。” 这怪物黑毛猴身,独手独脚的,小眼里闪着残忍的神光。 李慕如上前问道:“山狸,怎么就你一个?” “嘿嘿!”这恶形恶状的异怪让开身子,挠着身子,咧着獠牙笑道:“大伙都在里面耍着呢!” 在季明和李慕如走后,那山狸赶紧揉着胸口,那里已是一片淤青。 “这灵囿都是仙客坐骑伴宠歇息所在,仙客在宫室中参与仙宴,他们也会在这里交流,玩个博戏。” “博戏?” “你也会玩博戏?可有经验教我?”李慕如问道。 季明脸色表情一僵,博戏他不会玩,但知道怎么被玩,这方面的经验怕是李慕如不会想知道的。 囿内,许多精怪聚在此间,也有同李慕如一样的随行者来到这里。 “要说咱们天南的法术中,哪个最具威能,还得是那太平山的「无象针」,此术具备神通潜质,出入无形” 一头顶玉冠的老龟盘腿坐着,并起二指在身前不断的点着,周边围了许多仙客坐骑听他侃大山。 “不,要我说得是盘岵大山的「火虺神变」。” 一有翼之蛇盘身道:“在那观才洞战场,赤意郎君要不是依凭这法术,能将战事拖到了现在。” “有理。”李慕如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道:“金童,你觉得如何?” 见久未有回应,李慕如转头一看,那金童正凑在一玄鹤面前,痴傻傻的,就好似中了幻术一般。 “金童。” 李慕如再喊一声。 季明没理会李慕如的呼唤,在一丈高的玄鹤面前拱手作揖道:“我观你下腹坠坠,可是已有身孕?! 不才小童,略通岐黄之术,待我帮你” 季明话还没说完,那玄鹤亮起黑翅,忽起一股大风将季明扇飞。 季明周身气劲一撑,稳稳落下,见那玄鹤同一白鹤双双离去,摸着额头,心道:“我灵台宝眼分明感其有孕,难道是出轨外遇” 季明再抚额头,又感应到一颇具龙相的猪婆龙有孕,面上再次挂上笑颜,连忙过去准备套近乎。 他刚走到猪婆龙身前就被李慕如拉走,对方严肃的道:“此囿中异种甚多,正旁杂聚,莫要胡乱攀扯交谈。” 说着,将他拉到了老龟、有翼之蛇所在的小圈子中。 李慕如指着他们一个个介绍道:“白壳龟的是月壳老,长翅膀的蛇是大磐,绿羽人面的是小灵通。” 季明在打量精怪的同时,精怪们也在打量他,态度不算热情,也不算排斥。 李慕如指着那绿羽人面的禽鸟,说道:“你是不是想养个坐骑伴宠,问小灵通便是,他这名字不是白来的。” 看来季明刚才的言行举止让李慕如误会了,季明倒也没解释什么。 那鸟仰着头,矜持的道:“不过认识些禽中仙真,他们天南海北的飞着,一肚子的消息,我听得多了,自然消息灵通。 你还别说,我这里真有些素质不错,身负异种的精怪想找个主家,结个缘法。” ------------ 第97章 赌鬼,慧进僧 在此天人之世,季明一直在想着将宝眼化为自己不断强大的法宝,而不是在不断的转世中浪费时间。 早在黄粱枕的那一天人胎梦后,季明已在设想着结合宝眼和黄粱枕,而进行一种转世梦的试验。 假设一下,当他入梦进入某一胎中体验种种,且不断反哺天人,最后待得梦醒,又是天人之身。 如此的反复,天人将不断强大。 这试验一旦成功,自己定可以省却诸般苦功,让这一世不需自己造作,便可坐享“他人”造化,此举颇合他化自在之妙。 在囿内一角,小灵通一一介绍着。 “小弹山的赶潮牛说他有四个胃,只要每天给他准备填满四个胃的食物,它就愿意一直追随。” 季明心中无语,这敢情找长期饭票呢! 见季明不满意,小灵通又道:“空连山的赤膏彘说,他不像赶潮牛那样吃得多,但是每日必饮酒,还须一样火性丹头下酒。” “还不满意。” 小灵通诧异于季明的挑剔,准备再介绍一个。 “算了!” 季明叫停了小灵通介绍坐骑伴宠的举动,道:“我欲在身边养个打小长大的灵禽,最好是一头灵鹤。” 为什么是灵鹤,自然是因为道脏,关乎密功次第升练的道脏。 如若逆练难成,那么以转世梦投在灵鹤卵内,而后帮助天人炼成道脏,这不失为一个挽救的法子。 虽说逆练和转世梦的试验,那都是极具挑战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踏出最坚实的第一步。 听到季明的要求,小灵通摇了摇头,看清了对方钱少屁事多的本质,敷衍道:“天下灵禽多在福地名山之内,我未去过那等地方,如何知晓那些个有孕待产的灵禽。” “好了!”月壳老头顶玉冠,打着圆场,说道:“咱们这几个算是难得一聚,可得好好的叙旧一番。” “整天的窝在山沟沟里,一个闭关就是七八年的,早知道会是这生活,我当初不该轻易的降了他。” 盘着蛇身的大磐抱怨着,对他那主子充满了怨气。 李慕如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不可耐的问道:“有无博戏可耍,没有的话我们可去其它地方了。” 就在这时,附近那猪婆龙处爆发一阵吵闹声。 季明侧头一看,在那里的猪婆龙长吻中正叼着一只手掌,血淋淋的手臂在嘴里一下一下的被嚼着。 在其旁边有一人正捂着断臂处惨叫不止,很快失血晕厥过去。 “赌性太大!” 月壳老一声叹息道。 李慕如在季明耳边小声解释道:“你只需将手或者头放入猪婆龙的口中坚持三息,便可从猪婆龙那里得到一件宝物。” 接着,撺掇道:“你的气劲可布散周身,要不要去尝试一下,那猪婆龙已有几分龙相,想来宝贝不少。” “不了。” 季明摇头拒绝,他不认为自己控鹤圆满的气劲能在猪婆龙嘴下撑过三息。 将注意力从猪婆龙那里收回后,这个月壳老、大磐、小灵通组成的小圈子也开始玩耍博戏了。 只是这三位各自想玩的博戏不一,吵吵闹闹的没个结果。 “不如咱们来赌鬼!” 一道声音插入小圈子中,季明抬头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心道:“慧进和尚,素罗子的弟子,他们四悲云寺敢情是一整窝都过来了。” 慧进一如既往的背着把剑器,一袭僧服,合十而立着,硬朗的面庞上满是亲和笑意。 “不知道友是拜得哪处山门?供奉的哪尊大佛?” 李慕如问道。 慧进爽朗一笑道:“拜得是太平山四悲云寺,供得是天王金刚。” 听到来历,知晓根底,小圈子也没排斥慧进和尚,毕竟就是临时耍乐的,哪里有那许多的规矩。 慧进一屁股盘腿坐下,毫无眼力的挤在季明身侧,还冲着季明龇牙一笑,笑得季明虎口发痒,有种冲他脸上拍上一掌的冲动。 上一世在黎岭的六牙山上,他和慧进和尚可是斗过一场,这一世中怕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慧进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笑道:“小施主也来玩上一把?” “好。” 季明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这种明知将来二者必有一死,而现在却意外坐在一处的微妙心情,个中滋味实在难以描述出来。 或许此便为转生之妙,一世结束,因果尽断,下一世便是新的因果。 他要不是转生为天人,或许可以拜在四悲云寺内,那将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慧进一副行家老手的样子,熟练的取出六个坛子摆在中间,道:“这些坛中都封存一个小鬼,你们可以选择其中任意一个。 它们都被施以秘咒,你等选中后自会听从指令,而后我们便可斗鬼赌胜了。” “这个好玩。” 李慕如跃跃欲试道。 大磐吐着信子,感受坛内的阴气,质疑道:“这些可都是你提供的,我们怎知你有没有做手脚?” 慧进笑道:“你等可以先选。” 大磐还欲说些什么,只见素有威望的月壳老一口应下,并道:“大伙有缘相聚,不宜大赌,我出一颗辟风丹给大伙助兴,添个彩头,你等量力便可。” 若是只是小赌一把,大磐、小灵通等都觉得好接受许多,连李慕如都放下些许好胜之心。 “老龟豪气。”大磐扇着一对肉翅,大赞了一声。 天下有奇丹,这辟风、辟火、辟水、辟地四丹足可占据奇丹中的一席之地。 如季明曾在狐社中所得的那一粒洗风丹,一经服下,可使两肋生风,就这还是辟风丹的简炼版。 这辟风丹如使修士服下,身轻如燕,自不必提,更重要的是对涉及操风、御气一类的法术有辅助加成。 像季明修行控鹤功,便重在内练一股气劲,将来升练至法术·一气大擒拿手,就是御使一股至刚、至猛、至烈的罡气擒拿敌人。 所以这辟风丹对他而言,价值是极大的。 “月壳老身份不简单。” 季明心中这般想着,同时看了李慕如一眼,期望她能透露一些月壳老的根底。 李慕如显然同他没有一点的默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眼睛坏了,老朝我看什么?!” 说着,李慕如信致勃勃的开始下注,她拿出了灵桃一堆。 季明觉得眼熟,这不是猿老所献之桃嘛! 他自己这里也有好几颗,因为灵机不如丹头贝珠多,也就存着没咋吃,想着用来笼络身边童子。 好家伙,白壳老说量力而行,你真够量力的。 再看其他,慧进出了个养鬼的百年阴沉木,那大磐和小灵通都没拿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季明摸了摸纳袋,一个小瓶飞出。 “这是?”慧进定眼一看,那瓶中一团灰气,聚散无定,久视之下,竟有心神失守的征兆,“魔意!是阴魔的死阴魔气。” “你到底有多少死阴魔气?”李慕如一把揪住季明,小声的质问着:“我们不是说好的,大蛤蜃气换你那里的死阴魔气。” 季明被质问得有些心虚,李慕如直接将蜃气炼制成丹头·虚空花为他所用,真是堪称是服务到家。 “最后一点,我自个拿来研究所用,日后再多给你一些。” 听到这话,李慕如这才作罢,同时心中暗暗称奇,不知季明如何有信心再引阴魔于醮法中问心。 她不是个精细性子,想不明白也不细想,注意力被那一个个封鬼的坛子给吸引。 她将一个坛子拿在手中,揭开坛上的符条一看,内中竟是个水鬼,心中的把握顿时更足了一些。 季明随便拿了个坛子,揭条一看,透着坛口正看到一张吐舌的紫脸,心道:“吊死鬼!” ------------ 第98章 鬼虎,祸口出 小圈子中,无论人或怪,明眼人都该知道一点事实,那慧进提议作此斗鬼赌胜的博戏,必然有制胜的手段。 季明看了一眼身边努力控制嘴角笑容,生怕别人知道她抽中好鬼的李慕如,将她剔除明眼人的行列。 拖着一对宽袖,抱着坛子,季明果真感受到对于坛内小鬼的掌控。 他一边感知对小鬼的操控力度,一边用余光扫过月壳老。 这一位能拿出辟风丹作赌注,怕是有什么限制慧进作弊的手段,总不可能拿颗奇丹来做慈善吧! 当然,季明不会全然期待月壳老。 他扫视周遭,宽袖拂过坛口,一颗珠子落在其中。 慧进将一大口陶瓮置于中间,问道:“谁先来赌斗?” 大磐和小灵通都没出声,李慕如虽跃跃欲试,但还是按耐住了,季明抢在月壳老之前道:“我来吧!” 慧进见季明抱着个坛子,好像拿到一头了不得的鬼类,笑道:“好,你我各放小鬼入瓮争斗。” 季明打开坛盖,道:“我这小鬼好像甚是胆小,不如入我坛中一斗如何?” “这如何可以。”慧进摇着头,将那大口瓮展示给众人,道:“这斗鬼便如斗蛐蛐一般,看的就是你争我夺,一目了然。” 慧进这话一出,季明倒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迅速改变策略。 在的坛内的白骨攒心珠化作一面圆光照住吊死鬼,将施加在其阴身的手段秘咒等等,给一股脑的攒起封住。 这样的操作,已属于宝器的妙用之效。 季明的白骨攒心珠距离那宝器只有一线之隔,但是像这样施展除「攒心」之外的妙用实属有些吃力。 季明脸色微白,慧进似已感应到什么,脸色一沉。 “好!” 月壳老小眼内精光闪动,抚掌道:“二位请驱鬼入瓮。” 季明打开坛盖,吊死鬼紫脸已是通红,凶性毕露,但在季明的逼视下,还是乖乖投入大口瓮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吊死鬼全然似个未被养炼过的野鬼,一身的凶性,几乎与厉鬼一般凶悍了。 一时间,季明收获许多目光,或敬畏,或忌惮。 慧进早没了那种气定神闲,尽在掌握的气势,掀开自家坛盖,一道虎影带着呼啸阴风没入大口瓮内。 “鬼虎!”见多识广的小灵通喊了一声,而后对慧进怒声喝道:“你一定有练「五鬼断魂掌」。” 五鬼断魂掌,赫赫有名的左道密功,十个散人中估计有六个有练此功。 此密功升练的法术更为有名,唤作「五鬼搬运术」。 季明听说此密功以养五鬼,吞尸僵头发、指甲所炼之阴丹头而练,功成圆满后出掌即有鬼哭狼嚎之幻音。 季明再看李慕如,这次没给眼神,直接问道:“鬼虎同五鬼断魂掌有何关联?” “山虎成精,自有‘为虎作伥’的妖术。 这类虎精死后若成鬼类,仍可驾驭生前所炼伥鬼作乱。 而习练五鬼断魂掌的修士,若可捕获一头鬼虎,便能借其驾驭伥鬼而练此功,无须在养鬼上多耗精力。” 说着,李慕如定定的看向季明,道:“估计咱们所选的都是他练功所养的伥鬼,只是他没想到你棋高一着,竟让伥鬼回归本性,不被鬼虎所驾驭,让他只能放出鬼虎赌斗了。” 慧进死死盯着季明,心中大感恼火。 他养了七八头伥鬼,又可练功,又能为赌斗所用。 本来他不必将坛中伥鬼悄悄换成鬼虎,只需让自家的鬼虎暗中操纵,无论对家用哪坛的伥鬼,最后都是必赢的局。 可惜 瓮内,吊死鬼同鬼虎已斗在一处,打斗激烈时只如两团黑气缠绕,于瓮内翻腾,再不分彼此。 慧进全身心的操纵鬼虎,而季明只是由着吊死鬼的凶性打斗。 季明知道此刻他的制胜之法便是扰乱慧进心神,于是说道:“今日我见阴天宫室前有一四臂高僧,法相庄严,不觉心生好感,不知他同道兄到底是何关系?” 慧进摆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回道:“正是家师素罗禅师!” 季明第二次给李慕如眼神,并对慧进惊讶的道:“竟是那道佛兼修,既叫素罗子,又称素罗禅师的道门高僧。” 慧进感觉到季明的不怀好意,便也没接这话。 李慕如总算有点默契,起声道:“什么高僧,我听师傅地方大师说过,那素罗子倒行逆施,违背自然,早晚遭受天谴,被那啥所灭?” “天人!” 得季明提醒,李慕如赶紧补充道:“对,被天人所灭。” 慧进脸色发青,尽管清楚此二人是故意恶语相向,以扰自己对鬼虎的驱使,但心底还是产生一股无名火。 李慕如小嘴好似淬毒一般,对着素罗子一顿猛喷,偏偏慧进反驳不得。 天人阻道的事情,那就好似苍天盖章的一桩丑事,那不是可以随便颠倒黑白抹去的。 “够了!” 被喷许久,慧进额头青筋暴起,再也维持不住,当真是佛都有火,喝道:“那天人算什么,没摁死在娘胎里算他走运。 他接下来若是敢去考取道民,自有咱们师兄弟候着他。” 此言论一出,季明袖内拳头一紧,复又松开,而那慧进锃光瓦亮的秃驴脑袋上,却是冒出细汗来。 道破门内机密,慧进一时间如坐针毡,不敢再留,便欲起身离开,谁知身子竟是纹丝不动的。 月壳老装作疑惑的问道:“小和尚,咱们的赌戏结束了吗?” “我认输。”慧进一脸的颓然,丢下一段阴沉木,抹着额上汗水,一心一意只想速速离开这里。 “他一定怕他师傅知道这事。” 李慕如话语一出,慧进和尚的脸色更白一分,想要说几句缓和的话,却又张不开这嘴,属实熬人。 季明心中还在思量慧进的话,据他所知,四悲云寺内禅师亲传四位。 在六牙山上,那正国僧已被他攒心珠所杀,也就说慧进口中的师兄弟们,便是剩下的那两位了。 如果他在这里杀了慧进,那能在道民考核中甄别围杀他的,就只有两位了。 一想到这里,季明一颗杀心怎么都按耐不住,越发觉得慧进这颗光头属实可爱,想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慧进,炼气二境。 擅使一把飞剑,会五鬼断魂掌,疑似练有太平山大周天炼气真法「坐山力士经」。 其余未知。” 心中推算慧进的一身道艺,季明顿时感觉那颗光头不是那么好摘的,并不似正国僧那般的废物。 真不知剩下那两位素罗弟子,又有何等的道艺手段。 ------------ 第99章 归去,逆练谈 在收回鬼虎后,慧进和尚坐在原地不断抬袖拭汗,心中已是将那月壳老恨得极了。 没错,他没有去怨恨季明,而恨上了将他暗中镇压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的那一位月壳老。 在他看来,月壳老一开始就应承下他的赌戏,便是打着戏弄他的缘故。 在接下来,那月壳老轻易的输给了季明,更是证实了慧进心中想法,这老龟精在故意让他出丑。 恐怕就算没那娃娃,自己在月壳老的手中也讨不到便宜。 季明一直在暗暗关注着慧进,连同着与月壳老斗鬼取胜还是李慕如小声提醒他的。 老实说,同月壳老赌斗,季明根本就是听天由命,没见着炼气二境的慧进和尚还坐在旁边干瞪眼吗? 此场赌斗,实属月壳老故意认输。 当下拖着袖子朝月壳老略一拱手,算是承了这个人情。 不过所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那头吊死鬼已经是连斗两场,再继续斗下去怕是无以为继。 “下一场我来!” “我来!” 大磐和小灵通同时出声,一个急吐蛇信,一个两翅扇风。 此刻里,却见那慧进哈哈大笑起来,大磐和小灵通低头一看,坛内小鬼软如蛞蝓一般,哪有半点斗意。 “贼秃,咱俩又没得罪你,何故作弄我们。” “哈哈~” 慧进好一阵发笑,忽然笑声一止,极为突兀,接着便响起讥讽至极的声音,“披毛戴角,腚下驮栽之辈,竟也配赢下我独门博戏。” 大磐信子狂吐,想着你搞了个高明的作弊法子还整出自豪感了。 季明一时讶然,想着慧进和尚你就算帮我作弊赢下两局,可我照样得杀你,顶多延后一段时间。 当然,季明不会承认自己现在无法速杀慧进。 如何能杀? 今生密功逆练,前生诸般遗产。 看来此次仙宴结束,回去参与道民考核后,还得去往金猊猿那里一趟,将他的遗物一一取回才好。 道民考核中,说不得就撞见这一位。 季明没由来一种预感,若是他下了亟横山紫融峰,或许就将再一次闯入那纷纷扰扰的一片江湖内。 这一次他将去往更大的舞台——太平山。 在那里,必然有更多类似于赤意郎君那般的天骄人物。 接下来季明同李慕如简单沟通一下,希望私下达成交易,将赢下的赌注分了。 李慕如看了一眼自家坛中活跃的水鬼,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季明的交易,将最有价值的辟风丹让给季明。 确实算是让,她又没被慧进针对,坛内水鬼斗上已是力疲的吊死鬼几乎是必胜。 不过李慕如相信现在让,日后将收获更多,她这个最受师傅宠爱的金童可是最善于制造惊喜的了。 “怎么,对他有想法?” 季明正盯着那匆匆离囿而去的慧进,忽然听到耳边李慕如的声音,皱眉问道:“我有什么想法?” “杀死他的想法。”李慕如眼神里好似有种病态的神光,小声的说道:“我看仇人的眼神同你刚才如出一辙。” 下一句,李慕如暴露她的真实目的。 “你再多多的给我提供死阴魔气,我看能不能多炼一颗「阴藏术雷丹」给你。” 季明故意激着李慕如,道:“就一颗?” 果其不然,李慕如立马激动起来,“那是雷法,中天道脉的雷法,一丹祭出便是炼气二境圆满也不一定能抗住,那是我用来复仇的底牌。” “若我要拿你的底牌,提供的死阴魔气怕是得不少吧!” 李慕如笑道:“世上没谁能够一直占着便宜,总得有取舍不是。换作是我,这样的底牌,再多死阴魔气也是值得的。” 季明认同的点头,此言实在有理,季明没法不认同。 “一言为定。” “金童子,咱们必定都能得偿所愿,手刃仇敌。” 博戏结束,大家伙又闲聊几句。 除了月壳老之外,其余那两个都没啥谈兴,估计被慧进那句‘披毛戴角,腚下驮栽之辈’给整破防了。 “咚!” 许久后,在宫室那里,有击磐之音响起,代表着本次仙宴的结束。 “该走了。” 季明道。 在灵囿中,这一些仙家精怪纷纷腾飞起来,尤其那些个身具一点龙相的,腾驾云雾,如梦似幻一般。 “只有能降服这等的精怪,出入青冥,才算得上是仙家修者。”李慕如不无感叹的道。 “会有的。” 说着便同李慕如一道回返,在同大师汇合之时,季明多少有些心虚。 李慕如本意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但季明一个眼神过来,她最终还是闭上嘴巴。 一般来说,像李慕如这般将过错揽去,这只会更凸显季明毫无担当。 大师没多问季明为何过宫室内而不入,其态度也是一如从前,倒是没因为这件事情而生了隔阂。 黄云帕上,大师拉着季明坐在云前,淳淳教导着。 “少年心性跳脱,最是难以定性,你能在小周天行功中定心而潜修,此一点我是极为欣赏的。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稍稍一过,失之自然,反而不美。” 大师说着又看向独坐一边的李慕如,道:“你今日随慕如去囿中玩耍,这份童子该有的天性反倒使我放下心来。” 季明听到这话,心中甚有暖意,只觉大师实在善解人意,处处为他着想着,心中亲近更多一份。 回到紫融峰火墟洞中,季明竟然莫名多了一份归属感。 透骨园中,季明刚一回来,便见魏无澜在此候着,他的情绪状态似乎比往常更佳,蟾足上有点点光斑。 这难道是逆练更进一步。 “魏老哥!” 季明率先打招呼道。 “小金童,闻你召唤,老哥便一直在此候着。” 季明见魏无澜这般殷勤的样子,估量着这该是受到他随大师赴宴的影响。 “现在你在大师心中,地位只怕与弟子仿佛,假以时日,感情日深,不是弟子也胜似弟子了。” 魏无澜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 大师三个弟子,明眼人都能瞧出问题,其中恐怕只有二弟子素素最能继承衣钵,可惜性子过于寡淡。 要是季明没有师承,魏无澜定会更加上心。 “魏老哥,邀你前来实为逆练之法。” “我懂。” 魏无澜给了季明一个放心的眼神,道:“老哥定将逆练之经验倾囊相授,保准你在炼气二境内能速速上手逆练。” 季明轻笑一声,他如何能等到炼气二境。 他那忏书已送出去,想必已入老道手中,现在只待自己两掌逆练,便可启程准备太平山道民考核。 ------------ 第100章 天蟾,换返心 季明和魏无澜坐到了茅屋中,接着褪去了大部分的衣衫,露出更多的,被遮盖住的.妖变特征。 他许多皮肤已变得发白,粗糙,还有着凸起的疣粒,总之让人十分不适。 “对于正道弟子而言,逆练是一条独木桥,是一条注定遭受许多非议,近乎于左道魔法的法子。” 谈及这个,魏无澜眉间渐有萧索之意,将身上那股子钻营劲都冲淡几分。 “法无好坏!” 季明道。 “呵呵~” 魏无澜坐在那里,烛光将其身影照在墙上,宛如晃动的魔影,他轻声道:“当人们看到这逆练妖身,几个能想到法无好坏。” “也是。” 见眼前金童似被逆练所带来的复杂处境吓住,魏无澜又振奋道:“说是独木桥,可在桥上走得可不少,甚至能说拥挤。 只要有志于攀登三步六境的,有哪个不想着一步登天,逆练升法。” 魏无澜像个蟾蜍一样趴在地上,趴在季明的面前,两鳃之下一鼓一鼓的,应该说同蟾蜍已经没两样了。 他这样子似在向季明展示逆练更深层次的变化,心神之上的妖变。 “妖修人道,人化妖变,左右不过一颗心在作怪。 而想要逆练得法,在人心上的变化至关重要,前期需要人心换妖心,而后期则需妖心返人心。” “你现在是已换妖心?” “是。” 魏无澜将嘴一咧,嘴角竟是咧到耳根。 阔口内,粉嫩的长舌一点点伸出,啪嗒一声带着黏糊液体掉在地板上。 在晃动的烛火下,他开始显露肉身上更多的妖变,一对鼓起膨胀的凸眼珠子,还有那指间的蹼。 魏无澜趴在那里,季明已分不清他是人,还是妖。 “这很危险。” 虽不清楚魏无澜练到哪一阶段,但对方给他的感觉是妖性十足。 “是啊!” 魏无澜鼓起的眼珠注视着窗外的蚊虫,吞咽着口水道:“若在肉身完全妖变前,未能将妖心返成人心,那我们只能避去蛮荒,同那妖魔为伍。” 季明透过窗棂看着天边的昏暝之色,眼内的神色毫无动摇。 他虽然有两世为精怪的体验,可事实上始终保持着人心,认同着作为人的道理,若他转为妖心. 地上的魏无澜逐渐收起妖形,不对,用幻成人形更准确。 看到他的幻形,季明不禁打个冷颤,问道:“三大正道仙门之内有多少修士能如你一般幻形,不,有多少超越你。” “嘿嘿! 别怕,别怕。” 魏无澜见季明如临大敌的模样,道:“妖形光靠幻化可遮掩不住,除非是高深幻法,不然像极容易被破去。” 季明想起什么,拿起腰间的息国宝镜,这动作让魏无澜身子一缩。 “金童,这玩笑开不得。” “难怪你要在此潜修,如果留在你师门之内,怕是无所遁形了吧!” 魏无澜被说得面皮有些挂不住,道:“我这「天蟾腿」有神通潜质,不说无所遁形,就是入地无门我也得升练得法。” “天残腿?” “是天.蟾.腿,三足月蟾的蟾。” “我说的就是天蟾腿。”季明笑着说道。 “不,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是残废的残,你瞒不过我。” 季明揭过此个话题,道:“升练法术的正规路子还是得道脏,如若我中途换成这路子,不知可行得通?” “有趣的思路。” 魏无澜没有否定,先给了一个鼓励式的评价,而后道:“每门密功都需特定的妖性辅成,而升练更需集妖性、外丹法之大成的道脏。 这道脏的路子比逆练危险低上许多,被天下仙门视为阳关大道,但若要走上去,耗费实在太大。 当然,若你中途换成道脏,那自然可行。” “嗯!” 季明了然点头,这同他所想一致。 “不过.” 那种蛙蟾腹鸣声再度响起,魏无澜似控制不住妖形,条状粉舌舔舐嘴唇,道:“人身如此不便,何不共参这无上妙谛。” “别逼我请来大师的污金瓶!” 魏无澜身子一抖,恐惧将翻腾的妖性给压下,接着小心问道:“大师已经启用法宝的口诀传给你了?” “没有。” “那你.”魏无澜意识到自己被耍,而后恍然,道:“这就是我为何一直待在紫融峰上的原因,这偶然窜升的妖性,唯有心生恐惧才能快速平复下来。 这亟横山是南华火德夫人所治理的福地仙山,而此处的紫融峰上更有许多的仙家结庐而居。 我只需想到这一点,内心便立马惶恐,妖性更是即刻平复。” 季明表情严肃,道:“我看你现在已想不到这一点了。” “是。” 魏无澜低下头,坦然说道:“自我妖心已变,天蟾功逆练大进,也就越发没了顾及,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了。” “此已得妖魔三昧。” “妖魔.三昧。” 低下的头,复又抬起,眼内瞳孔已变成横瞳,下一秒那脸肉被一面无形“墙壁”撞上,给狠狠撞飞出去。 “呱~” 魏无澜一条蟾足立着,体表蒙着月光,死死的盯着将他震出的季明。 季明丝毫没惯着妖性复起的魏无澜,冷声说道:“魏无澜,想要找死的话,我帮你喊来大师。” 魏无澜丝毫不怀疑这话中的真实性,妖性顷刻间萎了下去,同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要是换个人,换个顾念情分,或者色厉内茬的人,刚才自己绝对会出手杀了他,不带丝毫犹豫的。 妖心之邪就在于此,一旦妖性窜起,妖心颤动,脑子好像立马被换过一样,一股恶意常存于其中。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不会思考,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趋利避害,正相反他对于这一些更为敏锐。 所以刚才魏无澜明白他只要多迟疑一秒,那金童便立马唤来洞中大师铲除他这颗“毒瘤”。 在这样的人身边,魏无澜既庆幸,又害怕,庆幸于此后妖心定会畏惧这人,害怕也是源自于此。 将魏无澜驱走后,季明将布帛制成的控鹤功取出。 一番思想挣扎后,季明笔直站定,仰起头来,只听颈锥骨咔咔作响,那脖子竟是凭空伸长数寸,而后口吐祥云。 “控鹤逆练是为松鹤吐气,瑞彩遍洒,落于百骸之内,以化百鸟之形.” 体内妖性被尽数抽出,自口而吐,在外显化祥云之状,飘忽于头顶,而后丝丝缕缕的垂落下去。 落在手上,脸上,脚上,背上,直至遍体全身,且渗透其中百骸。 不多久,在季明身体就剩下一种强烈感受——痒,全身奇痒。 季明盘坐下来,企图入定,伴随痒感加剧,那股子痒劲好像传到骨子里,内脏上,让恨不得剔剔骨,刷刷肉,再搓一搓心肺大小肠。 他知道自己的控鹤逆练,已经开始,再无法回头。 ------------ 第101章 掌变,道长至 飘在头顶上的妖性祥云,其中绝大多数落在了季明的两掌之上,很快这两掌之上生起了剧烈变化。 首先六指两两并作一根,接着三指上的指甲下弯,成钩爪状,又黑又硬。 这种变化的感觉,像是抽筋一样,掌下许多看不见的筋骨被拉扯着,互相搭在一起组成新的结构。 对于抽筋的疼痛,季明只能硬挺着,身上早疼得冒汗。 在三指的指节中间一线起了许多厚厚的鳞片,它们就像是虾壳一样,钩爪就位于最顶端的鳞壳下面。 其余皮肤更厚了,也更硬,在那虾壳状大鳞下面起了许多细小的,方圆状鳞片。 两掌的变化并非任何一类鸟的爪子,或许手爪和脚趾爪毕竟是不同的,又或许变成某类灵禽爪子。 季明无意探究两掌变化的根源,他感觉妖变在向两臂延伸,它们根本不受控制的像鸟禽一般曲伸着。 “哈~” 季明盘坐不住,猛吐一口气,两爪狠狠在地板上一抓,只听滋啦一声,三道抓透地板的抓痕出现。 在两臂上,皮下好似有小虫蠕动一般,季明也难以预料妖变的下一发展。 “一阳不动,万物不生,人心不改,妖心不移。”季明诵念着逆练口决,感受着肉身和心灵的变化,呢喃道:“人心不改,妖心不移。对,只要不受妖性所影响,人心不换妖心,妖变就不会这般迅速。” 随着季明平静下来,变化也在终止。 “呼~” 长吐一口气,两袖落下,将两爪藏在袖内。 “法骨六指得藏,妖变两爪也得藏,我天人之真容何时才能展示出来?”季明心中感慨着道。 在接下数周内,季明又起坛数次,施以封土斋醮,解得数次小周天符图。 当然,解符图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引来阴魔斩杀,以捕获那死阴魔气来换得李慕如的阴藏水雷丹。 估计起坛过于频繁,解小周天符图次数过多,季明隐隐感觉到对「三元天尊」宣咒请圣没那么容易了。 为了不惹祂老人家厌烦,季明果断停止这以斋醮薅阴魔羊毛的做法。 他将这段时间取得的死阴魔气分作三份。 一份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一份同李慕如做交易,这死阴魔气就算被他分成三份,那也很可观了。 最后一份炼入白骨攒心珠内,准备将其彻底的推入宝器的行列。 攒心珠也算老伙计了,季明也想着再得件法器,但是有白骨攒心珠案例在,差的他自是看不上。 但凡好一点的,生了灵性的法器,甚至是那宝器,他到现在都没有见上一件。 正想着法器,便见李慕如背着一把法剑过来,就是他们第一件交手时,李慕如劈开气劲的法剑。 当时没怎么注意这剑,现在乍一看,那剑上隐有青意,久视之下那青意竟让他有种刀剑加身之感。 “宝器!” 季明想着大师不是不肯传她杀伐手段,怎有件宝剑在身。 李慕如没注意季明那探寻的目光,送来一个匣子,三朵虚空花。 季明气劲飞出,先将三朵虚空花一裹,送来鼻下一阵嗅闻,眼前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许多的幻象。 这些幻象对于季明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他估计「海市大法」练到大成阶段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困扰。 听李慕如说过,小成之后,再去吸食虚空花,幻觉将影响大脑,它让大脑真实的产生交替的冷热感。 如果挺不过去,大热天被冷死,或者大冷天被热死都是有可能的。 在吸过三花后,季明负着手,李慕如手中的小匣直接脱手而飞,被刚猛的气劲悬定在季明的身前。 负在身后的三根趾爪轻轻一动,一道气劲掀开悬定的匣子,露出其中一颗粟米大小的阴藏水雷丹。 李慕如惊异于季明对气劲的掌控,道:“控鹤气劲被你练得这般精微入细,恐怕创此密功者也难预料这般变化。” 季明盯着匣内的雷丹,不解的道:“我死阴魔气还未交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从师傅那里回来,那飞鹄老道已经来到洞内,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是准备将你接走参加兰荫方内的道民考核。 你久在洞中,不知外面情况,那兰荫方在近十数年内一直是块争议之地,不少左道妖邪潜在其中。 我这颗雷丹刚炼好,正巧给你防身。” 季明看了一眼雷丹,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元阳不可失。” 李慕如瞪大眼睛,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什么,俏脸一下通红,那不是羞红,那是因愤怒而涨红。 “我等江湖儿女,因义气而相助,你竟当我觊觎你这童子身。” 季明丢下两份死阴魔气,便狼狈的离去,他自己却是未再留下一份,他到底也不是那等跌份的人。 “难懂!”李慕如的想法、行为逻辑完全超出季明的预判,好像只凭着一股性子施为,全然不顾其它。 只是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根刺,季明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不会因为现在的善意,便去美化过去的错误。 刚出园中没走几步,便闻听鹤唳声。 “师傅!” 在前面,飞鹄子拉着灵姑一道过来。 “乖徒儿。” 久不见面,老道称呼都肉麻许多,脸色皱纹笑得都快堆在一起。 “灵姑,你看你哥哥眼中神光内敛,好似天日放光,这便是三花聚顶之显兆,你得多学习请教。” “坏哥哥,只顾着闷在园里,都没来找过我。”灵姑委屈道。 季明板着脸,道:“我常有听闻你在那素素身边潜心修道,道业精进不少,现在一看,不过刚得精花。 待此次考取道民,入了道籍,你便随我在透骨园中苦修,也算随你的愿。” 灵姑一缩脑袋,猛得摇头,道:“待在素素姐身边挺好,哥哥你偶尔出关时来看我一面就好。” 一道气劲飞出,轻弹了一下灵姑脑门。 飞鹄抚须的动作一顿,细细感受季明使出的那道气劲,只感到凝而不散,运使如意,这怕是摸到一丝法术的真意了。 “好徒儿,我已同大师说好,咱们现在便出发。” 季明看着千年老梅的方向,道:“远行在即,我还是同大师当面道谢一下,这许多时日全赖大师照拂。” “不!” 老道连忙阻止,道:“路途遥远,时间又赶,我路上还有许多要事要交代你们,日后再来道谢。” 说些将灵姑和季明抱上鹤背,逃似的离开这火墟洞中。 千年梅树下,大师目送大鹤飞去,不禁失笑一声,暗道:“这老道,好像我会强抢他的徒儿一般。” 不多时,有童子来言,洞外有友人拜访。 大师听到那友人名号,面色微沉,待那友人过来言明目的,大师面色更加难看。 “她那性子,性躁杀气重,被仇恨所迷,若不磨平几分,放纵出去必然折损。” 那友人缓声道:“她背负血仇,闷在洞中,你又不传她大纯阳的密功「坐地根」,时日一长,难免滋生心魔,怕是得仗着家传的海市大法以窥探洞内外客的功法。” “她敢?” 大师声音一扬,周遭的土地齐刷刷往座下一缩,三弟子李慕如被缩地而来。 “当初怜你孤苦,又惜你天资,这才收归在我的门下,不想你不安心潜修,一心图谋那桩私怨。 我炼这一口无锋宝剑传你,其意为止杀,不是为了涨了你的杀心。 现在倒好,你已经敢让你心如师傅来此进言,让我放你下山寻仇。” 那心如老尼合十道:“你若真想帮她,不如放她下山,我会在旁看顾着,或许可解了那桩旧仇。” 大师深深看了好友一眼,最后勉强点头,接着便跨出一步,消失在原地。 有点急事,今日一更,明天补上! ------------ 第102章 身份,法闻僧 在鹤背之上,季明和老道并不似一般师徒那样有着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心思。 相反,灵姑倒是乐于分享,坐在老道身边一直说着洞中趣事,说着哥哥如何苦修,因何被唤金童。 她那为哥哥骄傲的样子,让季明心中不自觉生起暖意。 季明看着坐下大鹤飞行的方向,明知故的问道:“我们不去太平山总坛,要去那兰荫方分坛?” “没错。” 老道一甩手中拂尘,道:“在那太平山上青菁汇聚,人多眼杂,定是那素罗子重点关注之地。 另外我那鹤观将举办的道民考核,定然也有其眼线,所以这两处于你而言都是险地。” “我听说兰荫方不大太平。” 老道点了点头,为季明讲说如今那方中局面。 “因为早有约定,其实也不是约定,不过是大宗斗法中的默契,所以在观才洞那里一直未有三境上的真人介入其中。 也因此,在那里总能有些摩擦,这断断续续的也有十来年之久。 这些年中,盘岵大山一位号称赤意郎君的真传,在那观才洞战场中异军突起,屡次建功,好几次破了我们太平山长久建立的防线。” 观才洞可是阻挡黎岭中盘岵大山,及其一众左道旁门第一线,它若是被破了,不知多少左道修士混入兰荫方内。 老道见季明眼中精光闪动,心知自己这早熟的徒儿已从这几句话分析出许多东西。 季明看着自己的袖口,道:“所以现在那兰荫方中已是龙蛇混杂,正适合我隐藏其中,便如一滴水混入河流。” 飞鹄老道再度点头,他倒没明说这混乱局面也有自己一份功劳。 若非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为那兰荫方中的参加道民考核的散人杂流炼制丹头药散,搞得一个个难束妖性,显露各样妖形,他这徒弟怕也难以完美的混在其中。 不过这阴损手段有失师傅伟正,能不提便不提。 “我已打听过了,此番兰荫方分坛道民考核,乃是那素罗爱徒「法闻僧」坐镇,他修行尚浅,不过刚入炼气。 此次我已遣你大师兄宣景过去,确保你能安稳的考取道民。” 说着,老道眺望远方天际,道:“只要你成为道民,入得道籍,便是太平山门人,正道一份子,那素罗子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不敢在明面上动你。 日后到了炼气二境,再去那太平山考取道徒,素罗子怕是想在暗地里动手,也得权衡许多利弊。” 同徒儿道明自己布置,老道找回身为师傅的自信,取出一画皮,一卷册子说道:“为师已给你准备一个身份遮掩。 此卷中便是那身份的过往,而此画皮覆在你面上,可更易那人容貌。” “我呢? 我呢?” 灵姑问道。 “你自然随我去鹤观。”老道拍着灵姑的脑袋道。 季明拿着卷轴和画皮,看着灵姑道:“我看灵姑甚是喜欢火墟洞,同大师或有缘法,鹤观那里就暂且不让她参与考核。” 老道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这个极有主见的徒弟。 物老为怪,人老成精,飞鹄老道如何看不出季明的意思,这是怕他拿灵姑作引,放在明处吸引四悲云寺的恶意。 老道摸着灵姑的头顶,他心中虽然也喜爱灵姑,视为己出,但到底不会收为弟子,因为其资质不到标准。 作为鹤观之长,一方之主,弟子是最大的门面,是传承之根,容不得一点私情。 自己这里都容不得,大师那里能容得? 老道微微一笑,没驳这个久未见面的爱徒面子。 灵姑悄悄的挪坐到季明身边,没有出声说话,只是在风中看着哥哥的侧脸,一时间无比的心安。 卷册展开,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让季明眼皮一跳。 ‘毒手童子石龙,兰荫方溪花村人士,幼时得遇天南淫僧「空乐老佛」,朝夕侍奉得授一段采阳补阴,食饮人乳而修道的口诀妙法。’ 季明看得眉头大皱,道:“此恶童身份,安在我身上,怕不比我本来身份安稳到哪里吧!” “继续往下看,下面都是为师拷问所得,一字一句都是其平生的辛秘,你需得一一牢记下来。” 听老道这般说,季明只得耐心往下看去。 在下面就是这毒手童子的际遇,靠着给老佛当娈童所得的那残缺妙法,在乡间横行好一段时间。 老佛走后,他没了靠山很快不得逍遥,于是在大山里游窜许多。 在此期间意外吃下一个蛇姑草,故而损坏了肉身,这导致他的容貌躯体定格在十三四岁的年纪。 因着饱受毒性摧残,便求在兰荫方盘岵大山的某位神汉门下,希望对方可解身中余毒。 那神汉虽是应下,可实际上只是用他肉身中的余毒养炼五仙,对于盘岵门人而言,奇毒便是奇药。 再后来,便是观才洞战起,那神汉得了召令不得不参战,因此被他得了空子,偷了神汉一些家当跑了。 其后数年,一直扮作乞儿在城镇中行乞,因着模样可怜,口齿伶俐,倒是得了许多乞资,吃喝不愁。 其后更是靠着在神汉那里偷出的家当,还有昔日老佛口传的炼宝决,炼就了一杆「姹女妙乐幢幡」,复又作威作福,犯下数桩大案。 近几年,动极思静,见着兰荫分坛中广开妙法之门,收纳方内散人道众,便寻思着去博个出身。 以上是毒手童子大致经历,其中还有许多细枝末节,像是有哪些朋党,犯得哪些案子,污了多少女子清白等等。 说来也巧,毒手童子作案正是观才洞战起之后的那几年,兰荫方已被鹤观和四悲云寺视为盘中肉,他们这些个犯案的早被地曹记录在册。 这不,老道亲自出手,将这毒手童子狠狠炮制一番,吐露半生辛密。 短短一卷,尽阅一人半生,季明默默消化一阵,并把玩手中那张画皮面具,道:“散人能成为道民?” “好问题。” 老道笑道。 季明一下问出最核心的问题,那些个带艺投师的散人众,他们真的能够成为太平山的道民吗? “难。”老道笑道:“这散人入山门,就好似人间匪寇受招安,总得在刀山火海里过一趟,才能炼出其中的真金。” 季明心中一凛,看来这散人成为道民,往后日子定不安生,估计是被派往最危险的地方。 当季明将画皮贴在脸上,一张崭新的,刻薄阴狠的面容出现。 在这一张脸上兼具童子的稚气,还有成年人的老成,只是一眼便可使他人过目不忘。 “此画皮面具戴上,切忌不可饮酒,不可沾染荤腥,否则必被破去。” 说罢,老道拿出一杆旗幡,乌木长杆,上面悬有一面多足悬板幡。 在幡面绘有一结跏趺坐的裸身魔女,幡面之下垂着四五个帛条上写有密密麻麻的外道佛教经文。 “有了这面幢幡,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只要考核一过,道籍记了你的真灵,就可揭了这假面目。” “好。”季明接过姹女妙乐幢幡,摸了摸自己的新脸,道:“我现在就是毒手童子石龙。” ------------ 第103章 幡动,采花贼 兰荫方分坛建在小西山,名为「法严别院」,毗邻禺城,内中僧道皆有,多为鹤观和四悲云寺遣来,意为把控方中资源调度。 毕竟这两大分坛十多年前在观才洞战场投入许多弟子,将盘岵大山的势力牢牢限制在黎岭,故而换取在兰荫方中合理“吸血”的权力。 在小西山附近,有些古刹道观,许多有志于考取道民的散人,常常提前数月,甚至一年来此挂单借宿。 在这其中,有寺名通化,在本地素有声名,都传是个清修福地。 季明来得早了,便来此寺庙中住下,早晚用功,静待即将到来的道民考核。 许是考核日子越发的临近,在这寺庙内的散修多了起来,这人一多难免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尤其是在几个有名的采花贼、凶人入住,一到半夜,屋顶上瓦片被踩得咔咔作响,来来去去不知几波人,还专踩他这处。 无法清修,便炼他的白骨攒心珠。 自打入死阴魔气,此碧珠逐渐转白,像个死人眼一般,握在爪中还有股温热感,越发有宝贝的样子了。 此珠再过些日子,彻底吸收死阴魔气,便属宝器行列。 法宝难求,宝器同样如此,即使筑基三境中,季明也相信没几个能拿出一件宝器出来。 他敢出来独自闯荡,参与到「法严别院」的道民考核中,可不是只凭着一股迷之自信,白骨攒心珠才是底牌,还有那颗阴藏水雷丹。 这日傍晚,季明翻着道经,吃一碗寺内已放凉的斋粥,就着一小碗的腌菜,只觉是难得的享受。 “踏踏踏~” 一碗凉粥才喝下半碗,那屋顶上又传来脚步声,还在顶上停住了,并有细微的交谈声传了下来。 “小娘子劲真大,待会儿咱三轮流伺候你。” “快些送入房内,轮番享用,用好了这小娘子还得送还回去。” “咱们都快成为道民了,怎还干这等龌龊勾当。” “.” 见屋上三人好似说个没完,季明终于忍受不住,摇一摇身边的姹女妙乐幢幡,幡上魔女扭动起来,搔首弄姿的。 在屋顶上,那三人立马被幢幡迷倒,从檐上一个个滚摔下来,摔得皮开肉绽,一下疼醒过来。 其中一个有点本领,摔下时一个鹞子翻身,凌空飞出一掌,只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此为五鬼断魂掌练至圆满所产生的幻音。 季明眼睛一亮,一手持幢幡,一手运爪往前一推。 翻身的那人刚一出掌,便见面前墙壁上透出一爪状破口,紧接着砰的一声,有东西撞上自己的飞空掌劲。 “不好.” 意识不妙,下意识再出一掌,刚要推掌便感受到一浑厚凝实的气劲撞在自家掌内,小半个臂膀毫无预兆的直接炸开,整个人痛晕过去。 “二哥!” 一人喊着,翻身而起,将脚一蹬,往前纵去。 纵飞间,一把后背大刀已抄在手中,上面流动着血煞,运足气力出刀,却发现这刀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破墙入房。 “三弟,你这口刀莫不是已经通灵。” “不不是。”出刀者神情恍然,不断后退,小声道:“我这刀不过沾染了一道血煞,连法器都不是。” 他们意识到房内这位不是他们所能招惹的。 房内脚步声响起,他们转头看向房门处,一个矮小身影持幢幡出来,手拿那口大刀,缓缓的逼近他们。 当身影走到檐下所挂的灯笼前,便定下脚步,露出一张刻薄的童子脸。 “爷爷!” 老大老三当即下跪,纷纷喊道。 季明先是一愣,后又想起毒手童子深恨别人当他真当童子对待,所以总算强逼他人唤自己爷爷,稍不如意便是炼魂入幢幡,被魔女榨干。 “嘿嘿!” 装模作样的发出一声怪笑,看着那同样摔得鼻青脸肿的娘子,问道:“过几日便是考核,还有闲心采花,真是好心态啊!” 那老大见季明语气不善,心思一转道:“爷爷您在此似有些时日,那寺内虎马禅师竟未送歌姬舞女同您欢乐。” 虎马禅师同样是本方内一位恶徒,同毒手童子颇有交情,不同的是人家混人脉的,在佛门道家都有些关系,本身也经营着一家寺庙。 “哦~”季明声音一扬,心知不能暴露,故作恼怒道:“虎马禅师竟然在此,他何故不同我叙旧一番?” 那老三竖起大拇指道:“石龙爷爷,您是我们采花圈中的魁首,房术里的行家,等闲姿色根本满足不了你。 恰好虎马禅师强占此寺后,养了一姿色上佳的荡女,精通房内妙术,他是怕你抢了那等的心头好。” “没错。” 提起此事,那老大气愤道:“我们几次提出轮流享受,却被虎马禅师驳回,只拿一姿色平平的敷衍我们三人,实在不当人子。” 两人越说越离谱,还提出让季明帮他们做主。 “咳咳.” 老二转醒咳嗦起来,刚一转醒便在那里虚弱的喊着,“大哥,老三,快砍下他两条胳膊给我。” “二弟,冤家宜解不宜结。” 大哥道。 “二哥,看看清楚,那是咱们采花行当里的前辈,一手姹女妙乐幢幡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 三弟景仰的道。 两人正自苦劝着,便见站定的矮身一摇幡面,其上的魔女扭动肥臀,脱幡而出,呼呼的落在老二身中。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汝等可知色空之佛理。” 伴随季明的话语,老二享受得欢笑起来,在地上扭动,作种种欢愉之态,看得那二人头皮发麻。 “滚吧!” 临近考核,季明不欲将事情闹大,只杀一人以作惩戒。 在震慑宵小之后,季明看了一眼那墙上被自己气劲穿透的爪状破洞,叫来寺中的沙弥稍作修补。 他本以为今夜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料到次日便有人专程上门拜访,正是那什么虎马禅师。 同禅师而来的,还有一妙龄少女,两眼桃花,一身媚骨。 ------------ 第104章 碧眼,设宴中 那日夜里的三人算禺城本地采花圈中的后起之秀,颇为虎马禅师看重,平日有看得上的少女都是托这三人代为掳掠。 夜里乍一听闻三人中折有一人,折的还是那练得五鬼断魂掌圆满的老二,心里立马便重视起来。 在听闻杀人者是毒手童子,余下两人还抖落自家金屋藏娇的事实,气得差点将剩下的两人也送下阴曹。 虎马禅师深知此事自己做得不地道,又想起往日在毒手童子那里耍子,无论美丑具是一体享用,何等的兄弟情谊,心中不禁深感惭愧。 翌日一早,便领着自己最宠的禁脔王莲莲去到毒手童子禅房处谢罪。 季明听了虎马禅师声泪俱下,好一阵的悔过,心中复杂,不知如何应对,没想到左道散修也有这等的人情世故。 他看着已坐榻上,半解罗裳的美人,倒是没说出拒绝的话,那样的话定是不符合现在的人设身份。 于是只得先作重逢欢喜状,拉着虎马禅师好一阵的寒暄,准备寻个话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虎马禅师见毒手童子石龙竟未性急,同王莲莲塌上“操练”一番,而是关切起了自己的近况,那股子羞愧更是止不住。 一时间,他心中那‘一三五,二四六轮值通房’的提议怎么也说不出口。 “惭愧。” 虎马禅师一抹油光肥脸,道:“愚兄在此地逍遥,却是忘了贤弟,待我晚些摆宴,邀请小西山同道为贤弟洗尘。” 季明打量虎马禅师,隐隐察觉什么,诧异问道:“兄长可是已入这法严别院,成为道民一位。” “正是。” 虎马禅师得意的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符,递到季明的面前,道:“这是太平山兰荫方内的地曹阴司路引,可保咱不受那些个阴吏监察,在人道法网下稍得喘息,死后也可避免不做那游魂野鬼。” 季明看得眼热,还没看多久这虎马禅师便已收起,复又愁眉苦脸起来。 “只是咱虽入别院,可总觉着咱是那被推过河的卒子,平日尽让咱往那死里送。” 季明知道虎马禅师的感觉没错,不欲在此话题上深聊,正准备岔开便听那塌上的荡女道:“你们两个莫不是没卵,将老娘一直晾在这里。” 季明神色一冷,手上幢幡便要晃起,却被禅师拦住。 虎马禅师讪讪笑道:“此女滋味甚好,且天赋难得,这段时日被我骄纵了些,塌上多调教便是,打杀了实在浪费。” “那兄长调教好了再送来。”季明顺水推舟的道。 虎马禅师眼睛一瞪,以为毒手童子在试探自己,不悦道:“我在寺里养了十数舞姬,不差这一个。 贤弟请在此处自在耍玩,我必不说个不字。” 见虎马禅师故作大度,季明心中实在无语,便道:“近来常常享用此等荡女,却是想换个口味。” 一听这话,虎马禅师倒是不曾见疑,他知毒手童子得过空乐老佛点化,在欢喜禅上有高深造诣。 当下将王莲莲移置别处,同季明论起那阴阳和合之术。 谈到兴起处,虎马禅师眉飞色舞。 而后越是深谈,对毒手童子也越发的景仰,最后更是一言不发,只觉对方句句都是真言,恨不得牢记心中,留待日后实践,又哪里舍得打断。 季明谈完,只觉自己为了符合毒手童子的人设,委实牺牲太大,心中感叹老道做事实在不周全,拿这般有挑战性的身份给他。 一番精彩的论道结束,虎马禅师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在小西山交有一友,气质冷清,内里如炭一般火热,身世也是玄奇,贤弟要是能够拿下,翌日在别院中定是如鱼得水。” “不好.” 季明刚要推脱,便见虎马禅师狐疑的看来,于是转口道:“临近考核,实在不好分心此事上。” “那正该拿下此女。” 虎马禅师为季明讲说道:“此女之母为得道的狐女,故而其一生下便有天赋,长得一对碧眼。” “天生法眼。”季明重视起来。 “没错。”虎马禅师合十道:“此女虽为得道狐女所生,却未被养在身边,而是弃养于寻常人家。 她自长成后,便拜入别院的坛主门下,名为师徒,实为夫妻。 后来此方坛主因治方不力,被太平山总坛问罪,除了法箓,削去道籍,而此女便就此没落下来。 听说她得宠那几年,家私里有许多宝贝,许多人都觊觎得紧。” 季明听了直摇头,说道:“既是如此,此女现在的戒心当是一等一的,兄长莫要拿我开玩笑。” 虎马禅师指着季明手中幢幡,笑道:“兄弟莫不是忘了咱们拿手绝活,你使法幡去迷,我使情药去惑,在房内纵乐一番,待其清醒后再拿这事要挟,保管一等一的顺从。” 季明听得身子一冷,在这讲究三从四德,清白身家的年代,虎马禅师这一招实在是绝杀,不知多少女子栽在这法子上,任其淫辱把玩。 他深知现在要是不应下,虎马禅师必然起疑,甚至是当场翻脸,于是道:“兄长快去设宴请客,容小弟准备妥当。” “好!好!好!” 虎马禅师大喜,平日就眼馋那女子,现在有机会得手,只觉人生乐事一桩,当下便去发帖请客。 虎马禅师虽是恶贼,却深谙经营之道。 一是采花从不沾手;二是从不在本地作案,再性急也不会;三是佛经常念,寺庙经营,博得好声名。 有此三点,在这小西山地界上,也算遮奢人物,无论哪个都给面子。 当晚,便有许多左道人物,别院道民,其中不乏二境中人,齐至这一处寺庙,在正殿内好一阵的耍乐。 那碧眼的女道本不欲来此,可架不住禅师热情相邀,且自家处境在别院内不容乐观,当下却是不好推辞。 正殿中,见有许多熟识道民,心中不由一松。 接着在那上首见到炼气二境的法闻僧,她的心思更是活络起来。 法闻僧正同虎马禅师说禅,说到妙处更是拍起鼓乐,令殿中的宴会更添许多气氛。 虎马禅师见法闻僧心情大好,合十礼拜一下,道:“师兄可知我寺中近来又添一位深具佛缘者。” “谁?” “石龙,生得一副灵童宝相,据说其幼时曾遇高僧点化。” “还不快快引见。” ------------ 第105章 角色,斗法闻 法闻僧是谁? 老道告诉季明,法闻僧是素罗子四弟子,刚入炼气二境,未炼胸中五气,根基尚浅,却是个出类拔萃的。 虎马禅师则告诉季明,法闻僧是个不理俗物,涉世不深的富足和尚。 他们只需三两句好话,还有一番表演,便可赚足了法闻僧的好感,并且在那道民考核中走个捷径。 季明昂首入殿,看到两边分别盘坐着些人,更准确的说,都是些妖人,他们不同程度产生了妖变。 有扁鸟嘴的。 有藏尾于腰的。 有长着一只蝎钳手的。 还有长着羊、鹿、狼那等反曲足的。 见到这般妖形怪状的,季明心中也是大定,在这样一群妖人之中,自己的一对爪子绝对不算醒目。 他正思量着给法闻僧来个先声夺人,便听到某角落里传来一句‘原来是那旱道童子。’ 所谓的旱道童子指的是他,不对,是指毒手童子石龙给天南淫僧空乐老佛当娈童的那一段经历。 在这里有许多的左道恶徒,俱是虎马禅师那个圈子里的,对于毒手童子的黑历史也是如数家珍。 在殿中上首,卧佛之下的法闻僧,那脸上欣喜笑意一下收敛许多,似在思索这‘旱道童子’背后的故事。 季明的好心情消失大半,不过依旧在殿中走着,暗中散出了数股无形无色的气劲,盘踞在殿上半空。 殿中有一对碧眼,惊讶的盯着殿上如龙蛇舞动的数股气劲。 果然,季明没走几步,那鬼祟声音又响起。 “滚出来。”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自某张案席后飞出,一下摔落在季明脚前。 那人惊骇张望,正对上季明一双眼睛,吓得往后直缩,可是身上一股力道将他死死的按在那脚边。 季明笑道:“兄长,宴中有个恶客。” 虎马禅师脸色一沉,没想到自己举办的小宴,竟然有人胆敢不给他面子,故意给自己好友难堪。 要知道他们散人能在别院内保得一时安宁,可多亏了自己这一层高僧身份,这才同法闻僧这里攀上关系,进而投其所好。 “五鬼速来。”虎马禅师一声大喝,殿内立时阴风四起,五道看不真切的身影一下闪现在殿内。 “这位客人一定是醉了,你们且送他去醒酒。” 未等那人辩解,五鬼直接架住那人闪出殿中,狂风似的卷到寺庙深处,将那人悄悄溺死在水井之中。 少了扫兴者,殿中气氛活络起来。 法闻僧对季明露出的那一手隔空摄物很感兴趣,问道:“你这密功倒是同我门中一门功夫很像。” “可是控鹤功?!” 季明明知故问的道。 法闻僧颔首,目光灼灼的看着毒手童子石龙,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道:不知是何密功,可否容我讨教一二?” 季明余光扫过虎马禅师,见他轻轻点头便知晓正戏来了。 他已听虎马禅师讲过,法闻僧爱交三教九流之众,专学他人之长,故而在小西山广结左道散众。 为了讨好法闻,虎马禅师集结许多散人,一心在小西山中伺候法闻,所聚的声势倒也颇大。 不过这法闻对于任何功夫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故而要是没有一手绝活,很难长时间讨其欢心。 反之,但凡有手绝活,法闻僧立马奉上一百符钱,贝珠六颗,作为求教之资。 季明环视左右,道:“我这密功叫做.「后天罡气」。” “好大口气!” “区区密功,敢称后天。” “禅师哪里找来的狂徒?” “你可不知道,那是咱方内的狂蝶,专司采花一道。” “.” 殿中众客窃窃私语,法闻僧已是愈发好奇。 “请赐教!” 话音一落,已是几步上前,两肩轻晃,将两臂晃起,带动臂上两拳就好似两个链球般砸了出去。 “啪! 啪!” 空气中有炸响,似爆竹声一般,透着一股驱邪味道。 “太平山的「赶岁拳」。” 季明一下从拳法味道中判断出法闻所使的拳法,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门拳法。 那两拳一下抡出,直往季明脸上甩去,只是刚一靠近就不得寸进,砸在了一无形的厚墙上,荡起无形涟漪。 “再来!” 法闻僧认真起来,开始动真格,只听到那挥拳之间,炸声四起。 许多修行邪功阴法的,一听这炸声,浑身好似雷击火烧一般,痛呼着推倒案席,滚在地上求法闻收拳。 这便是赶岁拳,据说是某位星君所传,被太平山收录。 虎马禅师默默后退,眼神示意季明点到即止,别忘了正事。 季明催运气劲遍布周身,恰如气墙一般,任那拳如何来打,也松动不了半分,偶尔有柔劲透“墙”,“墙”内气劲一搅,便也没了用处。 他敢以控鹤功诈称后天罡气的原因,便在于自己对于气劲的微妙掌握,那已是前无古人之境地。 “法闻!” 季明轻喊一声,传到法闻僧的耳中,声线浑厚许多,凌厉许多,像是.他的师傅素罗子。 “法闻!” 季明再喊。 “师傅。”法闻僧一下停拳,不敢置信的看着季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浑身的战意猛得一松。 季明口中念念有词,传在法闻耳中,便似师傅在诘问于他。 “功课可做?” “佛经可念?” “有无每日自省,断贪嗔痴三毒?” “有无记挂天人踪迹,助为师渡劫?” “.” 诸般问题,直指本心,吓得法闻小脸煞白,差点踉跄倒地,周遭散人尽皆起身,生怕这“散神”有损。 此幻音乃季明以海市大法所施,这还是他海市大法小成后,第一次施展此密功,没想到对象是素罗弟子。 看起来,这法闻的心智远算不上成熟,且他这喜怒忧惧皆表于色的样子,也不大像是装出来的。 说不得自己靠着毒手童子这一重身份的掩饰,可以从法闻口中取得一些素罗子针对天人的机要秘密。 “此计可行。” 季明心道。 “这又是何功?” 法闻惊惧未定,合十问道。 “变天击地!”季明又胡诌一个名字。 “好名字,好密功。” 法闻在这里夸赞着,虎马禅师却听得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家兄弟几斤几两,怕是拿着两手江湖戏法在糊弄法闻,但你糊弄归糊弄,别总带个天字,又是后天罡气,又是变天击地,这可是犯忌讳的。 “宴已开始,请各归座位。” 说着,禅师一手拉着季明,一手拉着法闻,来到大殿卧佛之下的三个蒲团前,再请法闻落座正中。 就这样,法闻居中,禅师在左,季明在右。 盘坐下来,季明才看到那坐在红漆立柱旁的碧眼女道,在这明亮烛光中,那眼睛依旧闪烁绿芒。 她那视线扫来,正对上季明目光,似乎想穿透季明一直罩在周身的气“墙”,从而看清季明的真实。 季明忽然将头一转,又对上了一双好奇欢喜的目光。 “粉面贼崔二娘!” 季明心道。 那崔二娘见季明看来,两朵红晕浮上腮边,一双美目似钩子一般,曲坐的两腿更是微微摩擦着。 季明被看得头皮一麻,没想到小小寺庙中,竟是接连撞见毒手童子的一个好友虎马禅师,还有一个姘头崔二娘。 素斋一一送来,虎马禅师以茶代酒,于席间高谈阔论,对着法闻狂吹法螺,将这素罗弟子快捧上天去。 在气氛热烈时,有人吹起轻快笛曲,素爱乐曲的法闻更是亲自下场,杖击羯鼓,轻歌曼舞。 那碧眼女道显然有意攀附法闻,伴随着笛曲鼓点,在殿中作天狐舞,饶是季明也看得入神起来。 一众妖人没了顾及,在殿中放浪形骸,若不是怕吓着法闻,说不得要开个无遮大会了。 季明刚开始时还怀疑这法闻堂堂的素罗弟子,没道理和左道杂流混在一起,如此的.荤素不忌。 现在看看这些人又是吹捧,又是曲鼓合鸣,情绪价值算是给足了,难怪这个法闻乐于在此厮混。 待得小宴结束,僧众引接外客于禅房歇息。 “贤弟!” 此时殿中妖人尽散,虎马禅师满是期待喊了一声,语气中有些迫不及待。 季明轻轻点头,看着那被僧人引去某一禅房的碧眼女道,而后轻拍纳袋,姹女妙乐幢幡飞落手中。 “看我妙术。” 季明怪笑一声,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毒手童子这个角色的关键,一字记之曰:淫。 ------------ 第106章 女道,灵鹤蛋 碧眼女道本不欲在此寺庙中过夜,她不是法闻这等外方之人,也不是个不问世事的,对于虎马禅师的来历背景一清二楚。 只是因见自己禅房同法闻同在一个院落,便立即熄了离去之心。 她现在处境相当不妙,在法严别院之中,无论鹤观弟子,还是四悲云寺阵营的,都不待见她这个前坛主弟子。 因而她急需找到下家,就如当年她主动摸到师傅静室塌上,这一次准备故技重施,她倒不信那法闻和尚真个不沾荤腥。 刚入禅房,正取来一面宝镜梳妆,忽感身心疲惫。 “有人作法害我?!” 她眸子一凝,很快瞅见一裸身的魔女贴墙爬行,伏在顶上,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正缠在她的身上。 见着这魔女,碧眼女道心知要糟,刚要逃出屋外,便闻见一股子情药所散的异香,彻底软倒在地。 在外间,有细碎的吵闹声,似在争论谁第一个.侵犯她。 “贤弟,咱们先前早已定好,你头我尾,各持一边,怎么临了却反悔?”虎马禅师很是不悦的道。 “兄长,弟兄近来习惯于独享。” 面对疑似炼气二境中的虎马禅师,季明言语中丝毫没有顾忌,揭其短处道:“我来寺中许久,可兄长你却因那王莲莲缘故,竟是冷落于我。 若此事情传到采花圈子中,兄长你失了脸面倒在其次,怕是日后在外行走,再难得到同道热情款待。” 禅师知道自家兄弟心中还有疙瘩,只好退而求其次,讪讪道:“那你速战速决,我来为你把风。” 见禅师守在院门,季明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独享,而是想看看那一对法眼。 天生的法骨难得,天生的法眼更是如此,如果这女道真有双法眼,且尚可栽培,他不介意结个善缘。 只是季明隐隐感觉这法眼没这么简单,如果女道真有一对法眼,应当不至于还在一分坛别院中,以色娱人。 入得房中,季明坐在一张矮凳上,盯着那迷糊糊的女道,说道:“别装了,我那幢幡可没对你使多少迷法。” 女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费劲的支起身来,讨好的道:“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将情药的解药也给我。” 季明摇头,从袖中伸出一只爪子来,停在女道的两眼前。 “别动!” 女道正欲偏过头,却听到极为冷漠的一道声音,命令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服从。 “睁眼。” 那声音再道。 季明看到了碧瞳,绿宝石一样,先前自己催运无形气劲,也是被这一对眼睛所洞察。 “不对。” 拥有法骨·六指的季明,最清楚那天生奇迹的妙处,而这一对眼睛有一种后天蒙尘之感,没有那样灵动。 “你眼睛里有东西。” 女道没想到这毒手童子竟看穿自家法眼真假,在对方的胁迫下,只得一眨眼睛,从瞳孔中飞出两根碧色狐毛。 季明托着两根狐狸毛,说道:“狐仙借法!” 女道故意软倒在季明面前,露出胸前白腻,道:“你您真是见多识广,我正是借了狐仙的法力。” “所以你身世是假的,法眼也是假的,就连所谓清冷气质也是假的。” 女道见季明语气中带着嘲弄,道:“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样,高贵的身份,还有可以勾起征服欲的气质。” “这倒没错。”季明点了点头,道:“那你有什么是真的?” “我有几件宝贝是真的,你若是看中,便直接拿走。” 说着,女道艰难的取出纳袋,在季明警惕的目光中倒出许多零碎来,还有几件法器,可惜具无灵性。 季明可不似上一世饥不择食,摇头道:“这些东西还没我手里的一杆幢幡有价值。” 他这话不是胡吹大话,这姹女妙乐幢幡晃一晃,可迷翻敌人,再摇一摇,可唤出幡中魔女对敌。 它虽不是专攻杀伐一道,可在许多人眼中,价值更胜那等杀伐之器,唯一缺点就是过于阴邪了。 “我熟记几本密功,我可以背诵给你听。” “不。” 季明再度摇头,“我不日将考取道民,自可在别院中挑选一门密功,哪里用得着你来背诵给我。” 女道耐心解释道:“像你们散人入门,虽只在这分坛别院中修行,可也只作那二三等人,等闲密功自是学得,可有神通潜质的密功万万学不到。 像是那法闻所施展的赶岁拳,源自于太岁星宫内,你等散人莫说是看,就是听都怕是未曾听过。” 季明来了兴趣,问道:“你能教我哪门密功?” “控鹤功!” 听到是这一门密功,顿感失望,且有些无语,怎么哪哪都能听到它,一点没有高深密功的格调。 “我可听说过它,太平山中许多人修行,你敢拿它来诓我?!” 这时,门外有虎马禅师的声音传来,“贤弟,可好没有?” 季明脸色一黑,这虎马禅师真好似色鬼投胎一般,当即出声说自己正在兴头上,让其速速离去。 门外长叹一声,门内的女道却是小脸煞白。 她显然听过虎马禅师的名声,但凡被其侵犯过,日后绝对要被其以清白名声所威胁,再难甩脱。 她自己的过往虽不光彩,可在别院内到底是要一张面皮的,一旦被虎马禅师得手,余生定然难安。 “控鹤功易学难练,升炼到法术·一气大擒拿手更需一头灵鹤来炼就道脏,而我这里有一枚灵鹤蛋。” 季明一下站起来,沉声问道:“蛋在哪里?” 女道从先前倒出的那一堆零碎中翻出几颗大珠,将其中一颗的外壳敲碎,露出一枚带着斑点的小蛋。 “一头灵鹤从出生到成年只需三四年的精心培育,届时你便可成就一门法术。” 季明看着这一枚蛋,在手中仔细的欣赏,感受着其中的活性,又问道:“那它的母亲呢?” 女道苦笑一声,被此话勾起伤心往事,道:“它母亲被算作我师傅道产之一,被太平山执法弟子尽数收走。” 季明知道这女道说是师傅,其实是丈夫。 将鹤蛋收起,季明挥了挥幢幡,将女道身上的迷法彻底的收走,这女道顿时清醒许多,可以在地上活动。 “我去拖延一二,你从院后出去。” 季明嘱咐一声便出了门,女道走在院中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一咬牙直接钻到法闻的房中。 她这一操作,让准备替她遮掩的季明都愣住了。 ------------ 第107章 交涉,石太岁 虎马禅师看着那禅房内熄灭的灯火,听着持续传来的,压抑着的闷哼和喘息声,大为可惜道:“贤弟怎让她入了那房中。” 季明同样可惜的道:“谁曾想她暗蓄余力,竟是逃了出去。若是其它地方还好,可偏偏是那法闻禅房。” 虎马禅师看了季明一眼,却是没再说话。 季明知道禅师会起疑,但他道行刚成,怎可犯戒,妄泄精元。 况且他才收灵鹤蛋一枚,转手便卖了人家,他还没无耻到这样的地步,区区一个虎马也不值得他做到这地步。 季明手指那法闻的禅房,问道:“兄长故意将那碧眼女道安排此院中,可是有些讲究?” 说起来,禅师有些得意。 “那狐媚子早对法闻有意,那股子放荡劲谁看不出来。 我若将她安排别处,定然不会在此留夜;可若是安排在这里,她一准舍不得离开。” 谈到这里哀叹起来,对着季明颇有怒其不争之感,道:“辛苦一趟,却是连口热汤都不曾喝到。” 虎马禅师能看出来的,季明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故意纵走此女,未必不是存了任其惑乱法闻之心。 只是没想到此女这般干脆,才出狼窝,便投身“虎穴”。 不过,这倒也合了季明之意,有此女在法闻身边,他才能有机会做个中间人的角色,在小西山圈子里立足。 “兄长也不是全无所得。” 季明指着那禅房说道:“我看那碧眼女道颇有大局,此番投身成功,便由我为你们两家说和,一起在法闻身边享受富贵。” “此计能行?”虎马禅师狐疑道。 “定然能行。” 季明道。 他心中虽有六成信心,但是在禅师面前做足十成样子,毕竟他没将那女道如何,某种程度上还算是恩人。 虎马禅师余光扫视季明,肥脸上隐隐露出凶相,再看那法闻禅房,就像是口中的肉被分去一半。 季明下意识的在袖中握住白骨攒心珠,他感觉到了身边禅师的恶意,自己应是顺带被记恨上了。 “好。”虎马禅师肉痛的拿出一盒符钱,一盒贝珠,说道:“此为谢罪之礼,请兄弟代为说和。” “一定,放心。” 季明从禅师手中将两个盒子抽出。 当晚,在回到住处,他将那两个盒子打开,那一盒颗粒小,且不圆润的贝珠让见惯好珠子的季明大皱眉头。 倒是那一盒符钱,让季明挨个数了一下,一共三百大枚。 以如今一套甲马符(十张)六十符钱,一件法器(无灵性)四百到八百符钱不等的行情来看,这三百符钱再加一盒品质不佳的贝珠,对于一个散人也算是出血了。 季明又翻出那法闻所赠的一百符钱,六颗圆润贝珠,这是其所谓的求教之资。 季明刚才细数一下,殿中散人左道不下十个,也就是说法闻起码散出去千枚符钱,近百颗好珠。 好家伙,虎马禅师拿出符钱三百都要肉疼,法闻僧前后已经散去千枚,往后估计还要继续散财,真不知其有多少家底可供挥霍。 难怪那碧眼女道连逃跑都不顾,也要去行那肉身布施之事。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如若同那碧眼女道谈得融洽,这两盒谢罪礼或可不必付出。 坐在榻上,季明入定修行,顶上三气悬于一线,缓缓升起,体内精气在身后身前的任督二脉中循环往复。 每过一圈,头顶上的精气神三个气团都更壮大一分,也更凝实一分。 要想炼出一丝炁气以抵达炼气二境中,如此小周天任督循环便要日日修持,靠水磨工夫致使功行圆满。 行功至半夜,爪中的一颗贝珠已失了光泽,表明内里的灵机已全数被吸纳,成为周天行功的养料。 “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啊!” 季明叹了一声,他手中贝珠的存货的确不多了,如果服饮老道的羽散,那他逆练妖变又势必严重。 他明白自己早晚得面对逆练中的困难,但那得是在道民考取之后,炼气有成之时,现在还太早了。 后续数日,季明都未找到机会同那碧眼女道说话。 按在那院中侍奉的僧人说辞,法闻僧同那女道共参阴阳,却是连塌都不曾下过。 等季明见到女道,却是临近考核的前一天,这还是许多法闻“教习”,连同虎马禅师一起来劝,才将那几乎肉眼可见清瘦的法闻,从小院禅房中叫了出来。 要不是怕这‘散财比丘’累死榻上,谁也不乐意来当这个恶人。 当女道站在法闻身边,俨然这里女主人的模样,对于她这般的作态,虎马禅师等人只得视而不见。 当天,季明终于找到机会同女道说话。 “你是不是该还我东西?” 女道一开口就让季明聊不下去,好在女道也不是真个索要灵鹤蛋。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惹恼了代表虎马禅师等人的毒手童子,自己攀附法闻的事情说不得要被搅黄。 就算她要翻脸,独享法闻这个散财比丘,那也不是现在。 女道很是硬气,一身素袍,脸上挂霜一般冷俏,道:“告诉虎马禅师他们,我会和他们合作,但能从法闻那里拿到多少好处,咱们就各凭本事了。” 季明笑出声来,这莫名笑声让女道疑惑,不知哪里让对方发笑。 “道友难道不为将来考虑吗?”季明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他日此事若传到四悲云寺中,你该如何自处? 似我等只是谋些小财,你所犯的事情对于兼修佛法的修士而言,那可是使其犯戒,坏了道行。” 女道小脸一白,她如何不忧心此事,法闻同她那遭了难的师傅兼丈夫不同,上边有师傅盯着呢! 现在或许没注意这里,可一旦注意到了,自己绝讨不了好。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又恨法闻兼修什么佛法,为何要拜在四悲云寺中,守那等的清规戒律。 “你能保我?” “我不能,但是如今常驻在别院的宣景可以。” “鹤观大师兄,宣景道人。” 女道明显不信毒手童子石龙有这层关系,但见对方信誓旦旦,并不似虚言。 “明日便是考核,你不也是别院道民,届时过来一看便知。” 见毒手童子这样说,女道已是不得不信,于是收敛几分冷俏,问道:“石龙道友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法闻说的话。” “话?”女道先是一愣,而后展颜笑道:“那我和法闻可是说了许多话,怕是你.不大乐意听。” “哪怕是你们塌上的荤话,骂人的脏话,每一个字我都可以听,也都得听。” 说罢,季明一只爪子伸出袖口,一面圆光跃在爪上,直接照住女道,一瞬间让那女道心悸了一下。 “现在告诉我,他都说过哪些话?” 被圆光照住的女道,只觉心脏被一只手攥住,有些喘不上气,这下子她彻底信了毒手童子的话。 一介散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法器,难怪他对自己的家当不感兴趣。 她努力回忆这些人同法闻缠绵时的话,自然不会真将那些个调情的荤话讲出。 “太岁!” 女道急促的道:“法闻说过他在别院中,除了找寻某个人外,最主要的是找到南盘江下游中的石太岁。” 季明心中惊奇,想着这石太岁竟比找他这个天人更重要。 “为何找石太岁?” “法闻说这一石太岁不是那自然产生的,而是从那建在五岳四渎的上古城郭【堙】中流传出来的。 其形多诡,善于变化,天生灵性。 有闻其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肉脂,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如若筑基三境中已是功行圆满,再服用此石太岁,金丹唾手可得。” 季明听到这一则消息,不禁心中感叹,“素罗子,难道我这天人阻你道途,便是要应在了此处。” ------------ 第108章 忏书,问答卷 清晨,天光放亮,山雾微薄,季明收拾好行装,未惊扰到寺中其他人,一路步行至法严别院中。 在山门处同几个守山道民核对身份后,又交了十数枚符钱,这才被好声好气的指引到考核所在地。 跟随在引路道民后,沿着一盘峰山道而上,这让季明想起了横山秃笔峰。 季明看着峰外浮云,轻拂大袖,心中笑了一声,想到自家现在可就左道杂流一员。 自己那时可是将秃笔峰上的散众杂流杀得从盘峰山道上栽落峰下,此番不会应了上一世的“孽障”吧! 山道上,已有许多人影,穿着各样的服饰,道俗皆有,还有的竟是穿有黎岭示巴人的传统服饰。 兰荫方本就是边陲之方,蛮夷混居在这里,季明却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他注意到有一波人同他们散人泾渭分明,那举止中的鄙夷几乎是不加掩饰。 那是本方内的一些家族,修行的家族,虽不是那等修行门阀,但是在法严别院内也有数代积累。 经过盘峰山道,又走过一座吊桥,考取道民的散修们抵达一处林中,这里建有许多的精舍,舍中备有笔墨纸砚。 “静舍!” 季明看着那一个个独立小舍,心中暗道。 这静舍常在中土民间有建,方中教民常请道民在静舍中书写忏书,或赎罪,或消灾,又或者祈福。 看来此次考核中,第一考便是道家经典中的消灾解厄忏。 林中,一老道早早等待在这里。 他沉着眉,敛着容,竖持着一根尘尾,道髻扎得一丝不苟,一对老眼中克制着对散人的敌视情绪。 见散人三三两两的过来,身上毫无仙风道骨,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心知自己一介道徒,在这炼气二境上已走到头,对于太平山在方中的散人吸纳政策也无法反对。 现下只能强压脾气,道:“第一考,请诸位为自己书写忏书三份。” 书写忏书需要静心,不过那静舍却是只有数间而已,当下许多人匆匆过去占舍。 季明就近选了一间,本以为会有人过来抢夺,没想到竟无一人打扰,看来大家深谙江湖行走的道理——莫惹老人、小孩、女人。 立在舍中,伏在案前,气劲在笔上一裹,提笔沾墨,他刚要下笔,却是犹豫了一会儿。 这忏书所考,除了书写规范之外,还有灵验的程度。 所谓‘其一烧于火,下达阴土,以解其罪;其一沉于水,转于岳渎之间,以消其厄,其一送飞于天,上通天曹星斗,以赐其福。’ 自己身为天人,一旦涉及道艺,似乎总有灵验。 譬如那打醮,他只是施展封土斋醮便引来阴魔问心,这忏书不知是否也是如此。 为了不使自己这忏书过于灵验,季明只好在书写好之后,以些许的墨汁稍稍污了三份忏书的卷面。 算了下时间,再听了听舍外的脚步声,已经许多人写好,于是收拾好三份忏书,前去交付老道。 水火二盆已在老道的身前架起,季明捧着三份忏书走去,话还未说一句,便被老道身边道民取走忏书。 老道略一扫视,微微点头。 这三份忏书的卷面虽被污了些,但看得出来书写行云流水,气韵贯通,在散人之中已甚是难得。 再看看其他人,行文歪七扭八,写得都快飞出纸张,真是连看其是否灵验的想法都没有。 “下过功夫了。” 老道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声,而后将赎罪解厄两份忏书送于水火二盆中。 “有请小西山法严别院山鬼、河君二位。” 老道一甩尘尾,口中念了一声,在那水火二盆中,立刻伸来了两个臂膀,在盆中猛的捞了一下。 两张残破的,无形的,犹如轻纱般的纸张分别从水中、火中被捞出。 这就是忏书灵验的体现,在民间有头七烧纸,给死者寄去哀思的一种说法,根子便是来源于此。 越是灵验,所取出的无形无影的忏书越是完整。 “合格。” 老道朝着季明点了点头。 那第三份送飞于天,以求赐福的忏书倒不用测其灵验程度,法严别院也没这个能力请天官来测。 在一句合格声后,还未等季明欢喜便被一老汉推开。 季明被推开,倒也没恼,只是看老汉这把年纪还来参加道民考核,深深感受到太平山对散人的吸引力。 没等他感慨结束,便听老道喊了一声‘合格’,顿时多瞅了一眼老汉,恰好发现老汉也在偷偷瞄着他。 “他认识我?” 季明眼皮一跳,仔细回想毒手童子生平资料中的画像,可是回想许久都没有收获。 季明看着老汉离去的身影,心道:“他一定认识我。” “不合格!” “忏书不合规范!” “书面有损,不合格。” “.” 小小的忏书,竟也有许多散人未过这一考核。 接下来是第二考,同样的道经考核,这一考的内容是「苍天道气注」,乃是问答卷考,最容易的一考,只需死记硬背就可过。 老道问一句,他们便在卷上写上答案。 问:神花要决为何? 季明答: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 问:太平山一脉源祖何时入地肺山,先拜何人为师? 季明答:一十三岁入地肺山,先拜杏林圣手岑洞子为师。 问:太平法门前身是哪部真法? 季明答:太平真君干雄所著「青囊书」。 问:苍天下谁开创丹道? 这一答季明犹豫了一下,将本来写下的大纯阳宫的那位抹去,那位虽是公认的丹道之祖,可却是中天传人。 老道这问题真不害臊,这是硬将别人的创举安在自家苍天道脉的头上。 犹豫许久,季明还是写下南华火德夫人,这位所著的黄庭内景经可视为丹道萌芽,勉强可认作丹道始祖。 接下来又是数个问题,很多脱离苍天道气注的范围,季明答得也是磕磕绊绊的。 问答结束,季明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观察周围。 许多人比他还不堪,那已经是汗流浃背的了,就连那些个家族子弟也是悄悄抹汗,忐忑不安的样子。 他注意到那老汉又在看他,眼神古怪。 “莫不是同我一样易容过。”季明心道。 这时,林中走来法闻僧,他身边随行着虎马禅师等妖人,呼啸而至,好似那聚啸山林的匪类一般。 法闻僧看到了季明,略微点头致意,而后拿起那收起的答卷,竟是亲自挨个的批阅下去。 “糟糕!” 季明忽然想起自家散人身份,此次问答本就超纲,自己若是答得太好,超过水准,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在他紧张的情绪中,法闻僧抽出他那答卷,简单扫过一眼,却是笑出声来。 ------------ 第109章 灵验,符图秘 关于第二考的内容实为法闻僧暗中授意,题目对于散人而言确实超纲,但若是对鹤观真传而言,难度只算是中上。 他此举乃是临时起意,不早不晚就在昨天同碧眼女道双修之后,灵光乍现而得,就算是那鹤观的宣景道人也未预料到。 在他手中的答卷翻了几张,答得狗屁不通。 再翻一翻本方中某些小家族修士所答的,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对于那些超纲的题目却是答得似是而非。 连翻几张,顺便剔除一些不合格的,最后竟是看到石龙教习的答卷。 教习是他私下里的尊称,特指那些有一技之长,且已经收他求教之资的散人们。 他将教习们可都当作自家人,因而有这称呼。 教习们是个什么样的成色,法闻多少知道一点,他又不是聋子,就算聋了也有得是人来提醒他。 不过‘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他实在爱煞现在的日子,只觉现在日子才是真我,过去的清规戒律只是枷锁烦恼罢了。 有了这样的感悟后,自然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实说,石龙教习的答卷介乎于狗屁不通和中规中矩之间。 看得出来,石龙教习还是有些积累,但应无师傅专门指导这些,所以对于超纲的题目多是推测之言。 对石龙教习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后,轻轻的将这一份答卷放在了合格的那一堆。 季明不明白法闻为何拿起答卷,却又放下,还是放在合格的那一摞,那笑容是帮他作弊的意思?! 他堂堂飞鹄子弟子,地方大师钦点金童,转世的天人,就算是无人指点,自学道经,也当是不差吧! 老实说,同刚考完的信心满满相比,现在却是没底,不过这好像间接的为他挡去了一次小灾劫。 是的,小灾劫,法闻在季明心中威胁不算大。 “奇怪。” 法闻在翻完所有答卷都未翻到他想要的那一张。 在法闻还准备再翻一遍时,那老道一甩尘尾,凭空一道气索甩来,将那一摞合格的答卷给一下扫走。 “既然您已批完,那便准备第三考「解符图」。” “等等!” 这时,有往届考核失利的散人出声道:“自太平山重振此方道统后,一直复兴此方道学,力求激发本方同修们的向道之心。 因而十数年来的道民考核难度都有所削减,从无本次考核中的超纲题目,你们一定是在徇私舞弊。” “没错。” 有连考三次的资深考生出来力挺,道:“法闻僧,我等听过你的声名,在别院中搞小圈子,打压异己,你枉为正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法闻僧脸色不大好看,一个拳架已摆开。 “够了!”法闻僧大喝一声,一拳捣出,拳上发出一声诛邪的爆响,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曾熄声。 一刹那间,许多散人身上有光华被破去,被刻意遮掩的妖形全部露出,一个个被吓得往后缩去。 “本门道策岂容你们这些妖道置评。” 法闻僧鼓足气力,连续出拳,林中爆响连连,激起林上一阵阵的松涛声。 在这赶岁拳的一声声诛邪拳响之中,已有越来越多的散人,再无法以幻术手段遮掩自身的妖变特征。 在林中,他们一个个以袖遮面,扯袍罩身,缩头捂腚的,哪里还敢再找茬。 所谓人越缺什么,也就越看重什么,在散人的群体之中,这面皮有时候看得比正道修士还要重。 法闻一通赶岁拳下来,却是揭了他们老底。 让季明意外的是那几个本方的修士家族中,也有许多露出妖形来,那一个个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老道适时出来解围,道:“按照.惯例,道经都是三考,或者四考,但本次只有两次考核,已是优待了。” 老道说这话,自己都觉燥得慌,他这惯例是指其它分坛,而法严别院这十数年的五六次考核都是二考。 不多时,林中考核者被清出一半多,只剩下零散了一些,季明注意到那老汉也在其中。 一张张的符图拓印卷发到剩下的考核者手中,季明将其展开一看,这里面果然是一副新的符图。 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近两年中的解符图一考,总有新符图出现,好在难度同小周天符图类似。 季明看着上面的符图若有所思,他其实不难看出四悲云寺寻找天人的手法,主要集中在天人自有灵验这一点。 忏书如此,符图也是如此。 这新符图季明未在任何道书上见过,想来四悲云寺怕他提前有准备符图解书,所以故意拿出一个冷门符图出来。 只要他在解符图过程中,有阴魔问心这等灵验情况,立马就被拿下。 “有意思!” 看这符图风格,似龙章凤篆,该是来自于天周之前那不记年,不写史的年代。 再仔细一看,又在其中有了新发现,不过这发现不能当众解开。 在周围,已经起了许多的土坟子,有馒头状的,有尖塔状的,还有四方土棺,造型各异,具是用的封土斋醮。 他们一个个的已经和好湿泥,走起罡步。 有条件的还唤出三五头小鬼,炼度施食,令其打起一杆杆的经幡。 季明推出气劲,面前土块凹陷,分开,又重新垒起,一座土包很快出现,这般神乎其技的密功引来许多目光。 “此是何功?” 持尘尾的老道诧异问道。 “后天罡气。” 老道看向回答他的法闻僧,面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季明爪上捧着一个土瓷碗,碗中水和土在气劲的推动下,逐渐的搅和在一起,仔细一看又泾渭分明。 待踏着罡步,走下土包中,碗中气劲带出一股清水,洒在那符图拓印卷上,一行小字浮现出来。 ‘内有土行遁符一张,速来松林之西,有符图解书一份——宣景留书’ 季明从卷内取出土黄小符纸,心道:“我这大师兄倒有些料事于前的味道。” 待将土包封上,季明拍出一点精气落在符纸上,小符立马燃起,火光转瞬即逝,一道土光没入季明身中。 在附近不远处,一四四方方的,由石板搭建的“坟”中,那一位老汉正坐在其中,抽着根旱烟。 在这封闭空间内,只是点着一盏烛光,符图拓印卷挂在前面,一碗湿泥摆在脚边。 老汉不急于解这符图,而是抓了抓发痒的面皮,后来干脆整个揭下,露出了一张更苍老的面容。 在他那满口烂牙的口中说道:“石龙,老汉我可是一直在想着你!” ------------ 第110章 道民,宝器光 松林之西,季明轻而易举的取走宣景放在此处的解书,但是却没有立即回到土包中。 他在这里朝林中“坟堆”望去,特别注意到那方正的“石板坟”,心中估算着土行遁符维系的时间。 白骨攒心珠被取出,原本珠中的碧色已经全白,在爪中自个转着,饥渴的想要寻觅心头热血饱饮一顿。 现在此法器已真正属于宝器之列,算是他如今最大的倚仗。 “走,咱们一起去会会他。” 白骨攒心珠飞起,落定在季明的脑后,迈入宝器行列后,它将有更多妙用,更多的变化待季明发掘。 身影一缩,没入土下,不愧是五行遁术之一的土行遁。 季明要是学到五行中任意一个遁术,或者遁符炼制,也不必在素罗子的连番追索下心惊胆颤了。 “石板坟”下,老汉看着那符图拓印卷,又挠了挠发痒的面皮,叹声道:“这假面好用是好用,但戴久了谁受得了这奇痒的副作用。 我也是劳碌命,被委派这等潜作别院暗桩的苦差,若非那旱道童子窃了我的家当,我早已入炼气二境。” 在老汉背后土下,一张面孔好似浮出水面一般浮出了土壤中。 紧接着,在这只点有一盏烛火的密闭空间中,面孔下的脑袋、身体、两臂、双腿,全数浮了上来。 老汉浑然不觉,仍在喋喋不休,抱怨此次暗桩任务。 在老汉盘腿的边上,一只带鳞的三趾爪悄悄的伸来,将那一张假面勾起,并在那爪上把玩起来。 季明看着假面,听着老汉的话,他纵使再愚钝也知道老汉身份。 这老汉正是毒手童子曾求助的神汉,也是盘岵大山弟子,难怪一直看着他,毕竟“自己”卷走他许多家当。 “可惜我没时间,不然倒得好好逼问他此番潜作暗桩的目的。” 季明脑后白骨攒心珠展成一面灰银圆光,静静的悬定在脑后,好似那佛陀头光一般,衬得他似一尊阴间神鬼。 老汉背后汗毛一竖,瞥见烛光下的两道影子,脸色表情几度变化,忽然猛抬双掌向后印去。 “彩云毒手!” 季明见到老汉掌内「尸心斑」,此为密功·彩云毒手大成的标志,他曾在余霄手上见过,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对于老道拍来的毒掌,季明只是轻笑一声,在他脑后那圆光一照,一整颗心脏突兀的出现在圆光内,悬在脑后。 心脏血淋淋的,刚被摘下,还很新鲜,冒着腾腾热气,微微跳动着。 “你不是石龙,他绝不会有这.” 老汉艰难转过头,话没说完便听到圆光中的咀嚼声,打眼一看,即刻断了气,也不知是吓死的,还是被摘心而死。 “咔嚓~” 咀嚼声不断,连季明听得都有些头皮发麻,再看脑后圆光中,那里隐隐约约有道影子,骸骨的影子。 心脏很快被啃食完,圆光似乎还不满足,将自己的渴望情绪传递给季明。 于是季明再度运起圆光对着老汉尸身一照,尸体内的脏器一个个消失,被摘到圆光中咀嚼起来。 瞧着自家宝器这般神异,日后说不得有一丝机会成为法宝。 拿起老汉纳袋,季明再度沉入土中,自属于他的土包中浮了上去,而后收起白骨攒心珠,整理仪容。 在林中,法闻僧已经放弃追踪天人,师傅所说的阴魔问心并未出现,一如既往的不曾出现。 他不知往后他在这法严别院中还要举办多少次考核,四悲云寺中还有多少冷门符图用来测试天人。 “烦!” 一瞬间,他连待下去的心情都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远处山雾遮掩的建筑群,那鹤观的大师兄宣景道人就在其中。 法闻僧本以为这一位是为天人考核而专门来保驾护航的,现在看来纯属是自己想得多了。 算算时间,那天人不过十四五岁。 以这个年纪来看,修行不过两三年时间,应该刚刚才证得精花,正在冲那任督二脉中的五十二处穴窍。 再看现场,散人中几乎是清一色的三花聚顶,也就那些本方家族修士,有那么几个刚刚冲穴的。 在“坟堆”中,一位位散人、家族子弟走出,小心的将那解书送上,而后忐忑的等待着翻阅审核。 老道老神在在的,眼神看向法闻。 “你是本次主考道徒,理当您来作最终审查。”法闻道。 “那好。” 老道不置可否的一笑,拿起解书快速的审查起来,对于老道这等炼气道徒而言,此等粗浅符图解书一眼便过。 季明站在林中,站在剩下的一小撮人堆里,童子模样怪是惹眼。 不过这时刻,大家伙都无心留意他,一个个紧张的站在那里,等候着老道对自家解书的最终判定。 季明看了法闻一眼,对方朝他点头示意,似乎在让季明安心。 松林中渐渐没了声音,只有风吹松涛声。 大家都在盯着那老道的动作,试图分析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背后的含义,即使这是徒劳之举。 渐渐的,季明都跟着紧张起来。 不过在这里,大家似乎都没察觉还有一座“坟”中没有人走出来。 不合格的解书会被当场焚烧,不会留下,而只有合格的解书才会归还本人,将被视作考核成功的额外奖励。 当有解书被烧,便有一人被带离。 若要参加考核,那便又是三年后,而且这三年内不可突破到炼气,否则将错失道民考核的资格。 苍天之道是残酷的,视万物为蝼蚁的,对于野草一般野蛮生长的散人而言更是尤其残酷。 季明几世中,都曾与散人左道打过交道,对于他们的生存环境有所了解,多少明白他们的心境。 他几世所求,不正是脱离这样的艰难处境。 下足十分功夫,却只能一分回报,这就是左道旁门的真实写照。 那些旁门大宗情况或许好上许多,但是越往上走,同正道修士的差异越会凸显出来。 当某散人得到归还的解书,整个人虚脱一般倒在地上。 更有甚者,心神激荡之下,头上三花沉聚于下黄庭丹田处,一丝真炁顷刻炼得,原地迈入炼气二境中。 季明眼皮一跳,真不知这位原地突破的散人,为了本次的道民考核到底压了多少年修为。 当一卷解书由一位道民送到季明怀中,就算已经怀揣了八九成把握他,还是狠狠的激动了一下。 接下来,录入道籍,他便是太平山的道民一位。 从道民再往上,那就是炼气二境中的道徒考核,直到最终的,那筑基三境的受箓考,也称为道官考。 只有在受箓考后,才能真正算作太平山的中坚份子,正道杰出道士,并被授以一个专属的道号。 宣景道人就是鹤观上下,除飞鹄子老道外,第二个通过受箓考的。 “任重道远啊!” 季明心道。 在三步六境中,每一境界中都有需要学习,需要钻研的道业,而要脱颖而出,更需付出大量时间精力。 那炼气二境中,不说其它,单是密功升炼至法术的道脏,便无多少能走通,导致许多人不得不犯险逆练。 好在季明还有宝眼,若真能同黄粱梦枕辅成,便不怕密功升炼的困难了,走出属于他的康庄大道。 “入祖师祠堂,礼拜祖师,名入道籍。” 老道一甩尘尾,放声喊着,声透林梢,令余下几人个个欢喜,互相拱手作揖,自此也是有了身份,在外也能称个道爷了。 ------------ 第111章 入籍,虎马斗 小西山别院内,几人已经换好崭新道服,俱是一身皂色,交领大袖。 各人头上已是盘好道髻,以一根黄杨木簪简单固定,熟丝绦系于腰间,脚穿云头履。 季明站在人群中,带着那一张刻薄童子相,双手交叉拢在袖中。 这一众新鲜出炉的道民整理仪容,局促不安的等待着召唤。 “咚!” 一声钟响,只见老道同法闻僧,还有一白脸乾道(男道士)齐齐过来,引领众道民入得祖师祠堂之内礼拜。 那堂中,两块大碑立在其中。 在两侧有数尊星君神像矗立,姿态神情各异,梁柱上雕有龙凤等诸般瑞兽。 两碑皆有阳刻日轮,莲花底座。 其中一碑在前,上有‘太平真君干雄’六字;而一碑在后,上有‘苍天亲传柏和’六字。 虽说太平真君的石碑放在最前,最显眼的位置,但季明相信大多数人同他一样,更关注那‘苍天亲传’的石碑。 季明知道干雄真君实际上创建了太平山一脉,被视为祖师,而柏和作为真君师傅、苍天亲传,则被视源祖。 在老道、法闻,还有那乾道的见证下,新道民们在祠堂中再三礼拜。 “入籍!” 老道唱道。 一刹那间,季明因紧张而肌肉紧绷。 在身中的元神竟是莫名恍惚,隐隐感觉周遭的星君神像是要活过来一般,眼睛滴溜溜乱转。 那乱转的眼睛,同威猛神圣的造像产生强烈反差,让季明有一种恶心感。 许久之后,当这感觉逐渐的消去,他整个人有种踩在云端的绵软感,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在周围,新晋道民多是面色惨白,两股颤颤。 有那么一两个懂行的,正喜不自胜的说道:“剥离一点真灵,录载道籍之内,我们这是“功德圆满”了吗?!” “成了?” 季明视线对上那一白面的乾道,发出一道探寻的目光,而对方轻轻的颔首作为回应。 法闻僧没有注意到这二者的眼神交流,他正在注视着那两大石碑。 他想着要是师傅地曹道官转任天曹天官,那就有资格在太平山翻阅道籍,从而一举将那天人给揪出来。 可惜就算师傅突破四境金丹,也未必能当上天官,到那第五境胎灵倒是有可能。 法闻僧拍了拍锃亮的脑壳,自己今天怎么想得这般的多,接下来还是得赶紧去找寻那「石太岁」。 此事虽不可张扬,但想来自己身边教习都信得过,为了尽早完成师命,自己得将身边这股力量用起来。 “咦! 我的那位心腹教习石龙呢?” 祠堂内,本想同石龙亲近一番的法闻僧,却发现石龙已经离开祠堂,转念一想,许是在别院内挑选个好精舍。 祠堂外,一院中小道,那乾道在前,季明在后。 这乾道便是鹤观的宣景,他的大师兄,季明随行在后,将那日碧眼女道所说「石太岁」告知对方。 在听完季明的讲述,宣景脚步一顿,复又前行,问道:“她今日未来这里?” “没有。” 季明也正奇怪,他那日表明宣景是其后台后,明确让女道今日过来瞧上一瞧,可她却是一整日都未出现。 “事关重大,我去将她拿摄,你可选择在此院中玩耍一阵,或是自行离去。” 季明脚步一停,拱手作揖说道:“此间事务已了,我还有一桩私事要办,便在此同师兄道别了。” 二者俱是雷厉风行之辈,果断分开各自办事。 戴上个斗笠,季明直下别院山门,却是头也不回,直往那南边官道走去,此番他要去会那金猊兄弟。 官道上,季明从神汉纳袋中翻出旅居必备的「甲马符」,直接在两腿上各拍一张,一日间便行了百多里的路。 “贤弟!” “贤弟!” 季明疾步如飞,速度更比骏马,忽然耳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季明步伐更急,脚力一提,自官道转入林中。 “他怎么追上来了?” 季明都不用回头,便能想象到那肥头大耳的虎马禅师。 小片林子顷刻间穿梭而过,季明正要松口气的时候,身后竟又传来虎马禅师的叫喊声,道:“贤弟为何无故离院?” 面前已见到一峭壁,上有绝崖。 季明控鹤气劲一运,身子一翻,对地推爪,反震的力道令其凌空飞起,直接冲上峭壁。 面向地面,两爪急速推动,反震力道令身体不断的上窜。 “贤弟好密功。” 季明循声望去,只见那虎马禅师双腿盘坐,肥大屁股底下有五个大头比丘鬼举手托着。 其手拿一串珠,咧嘴大笑着招手,一副高人的模样。 即使这近乎垂直的峭壁,五鬼也能托着虎马禅师如履平地。 “五鬼搬运术!” 季明心道。 此术是密功·五鬼断魂掌次第升炼为法术的,即使这密功是散人中所流行的,非是正道旁门所传,也不能无视它作为法术的威能。 “兄长,小弟有件要事急事,不如你暂回别院,容小弟日后回去解释。” “哈哈~” 虎马禅师大笑数声,语气一变,变得杀气满满,“你个‘松魄门的’,俺好心好意待你,你却是同俺耍心眼。” 此时距离地面已有十数丈之高,几头猛禽在此飞渡,季明一爪推出,借着反冲力抓住壁上一块凸岩,像个猿猴挂在上面,死死盯着下面不断迫近的禅师。 “禅师,此中是否有误会。” 对于一位炼气二境的修士,季明正面对上多少有些紧张,除非必要的情况,否则实在不想在此斗法。 “误会!” 禅师冷笑不断,暗中催促五鬼增速,道:“我说你怎么练得一身闻所未闻的密功,原来已是暗中投了鹤观。” “你看到了?” 季明问道。 禅师眼睛半眯,他没想到对方到了这时候还在探他的口气,如此也罢,便让他这老友彻底死心。 “那宣景道人我惹不起,不敢追踪其行迹。 不过现在拿了你也一样,到时候你将所学的密功抄录我一份,再在法闻面前将事情好好交代,我自会保你一命。” “好。” 季明没有犹豫,认命般的点头。 见季明这顺从样子,虎马禅师喜道:“好贤弟,哥哥这就给你腾个位子,此事过去,必保你富贵依旧。” 说着,禅师果真在五鬼上挪了一下,露出两双托举的鬼手。 “好哥哥,我这就来。” 季明将爪一松,飞身下落,直直的往那鬼座上落下,同禅师相距不过三尺,二者眼神莫名一个对视,均是凶光外露。 “早知你有诈!” 刹那间,二者同时出声出掌。 一掌上阴风环绕,有鬼哭狼嚎之幻音;一掌平平无奇,却似含着千钧力。 ------------ 第112章 绝壁,千空渡 “砰!” 本该对击的两道掌力,却因季明受到幻音影响,导致出掌偏了半寸,结结实实的挨了禅师一掌。 禅师将脸一侧,带着得意的表情看向季明那一掌,自觉可以闪躲过去。 这一看却是见到飞撒出来的一团土尘,在鹤控气劲的推动下,结结实实的打在眼内,打得眼球生疼。 季明是左肩头中掌,掌力将他往上推了至少四五尺,中掌之处很快淤青,并有轻微的尸毒产生。 季明没功夫关心身上的伤势,见所撒的土尘已经迷了禅师的眼睛,两爪猛得向下一推。 “铛!” “铛!” 禅师身上受掌,却只传来两下金属碰撞的声响,季明脸色一变,没想到这虎马禅师竟还练有一门护身的密功。 下一秒便见到禅师身下的五只大头比丘鬼一个个张开手臂,蹬着短腿,跑在垂直峭壁上,往季明这边冲来。 “石龙,你不是个聪明的。” 禅师抓攀在壁上,操使五鬼去拿住对方。 五鬼在壁上狂奔,季明没再试图推掌跃升。 他知道自己这样早晚耗尽精气,力竭而死,他必须出奇制胜。 “手臂痒起来了。” 季明眉头一皱,却是不能再管两臂上的逆练妖变,脚尖在壁上猛得一蹬,整个人往壁外的浮云中跃去。 “自尽?” 虎马禅师一愣,五鬼也丧失目标,在壁上转着圈。 “一定有诈。” 禅师刚准备唤回五鬼,便感受到一股气劲打在身上。 开始还仗着护身密功不以为意,但那气劲没有一点力道,打在身上像是浆糊一样黏住,接着巨大的拉扯力道骤然产生。 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被扯到壁外一丈开外,坠到那浮云之中。 对于高空坠亡的恐惧一下袭来,让虎马禅师扯着嗓子哀嚎,手脚乱舞着,活像个受惊的妇人似的。 “五鬼速来,速来,速来。” 在禅师的呼喊下,五鬼合身一抱,结成一朵阴云往下一冲,托在禅师身下,让其坠落速度大大减缓。 “哈~” 趴在阴云上,禅师哈着气,撅着屁股,眼神惊魂未定。 “疯子,一定是疯子。” 禅师仍可感受到身上的那一股气劲,正紧紧的粘在身上,拖着自己往下坠去。 这绝不是什么后天罡气,而是太平山的控鹤功。 “他这是准备跟我同归于尽。” 禅师心道。 当下也顾不得藏拙,将手中串珠一掷。 一十六颗玉珠散作满天星一般,一一的悬定,放出光明,滴溜溜转着,接着便朝下方攒射过去。 季明断开禅师身上气劲,双爪一运,气劲在周身凝作气墙,一十六颗玉珠射在“墙”中不得寸进。 “只是法器而已。” 季明见此情状,心中刚松一分,接着眼前一黑,再定睛一看,竟是禅师自云上冲下,如箭矢射入怀中。 “咳” 季明剧烈咳嗽起来,咳出许多血水。 再看自己的腹下,一只竖作单刀状的手掌破人,穿过厚实的气墙,前半部指掌已经刺入腹下血肉中。 “哈哈,你的气太分散了。” 禅师肥脸上横肉乱抖,笑得极为开怀。 “你原来不会飞啊!” “嗯?” 禅师被季明莫名其妙的一句搞得心中慌乱,单掌准备再刺深一点,便见童子脑后一轮圆光张开。 “啊!” 宝器带来的冲击,让禅师下意识的尖叫回避,忙抽掌回返。 接着见那圆光一扫,身后的阴云即刻溃败,一只只大头比丘鬼阴身直接溃散开来,眨眼间五鬼尽丧。 五鬼搬运术被破,禅师一口逆血喷出。 见那圆光还在扫动,禅师双手合十,心里发狠,直接咬破小半块舌尖,将舌尖阳气热血一口喷出,利落的破了圆光。 无往不利的白骨攒心珠被破,季明心中震撼不小,接着两臂一张,彻底的放开妖性。 两臂上一个个羽囊凸起,羽囊中又飞快的抽出根根飞羽,眨眼间羽毛铺满了两臂,一对黑翅刷得一下展开。 气流拂过羽翼,托着两翅,继而带动着整个肉身减速。 “簌”的一声,虎马禅师同季明错身下落,满口是血的口中惊叫不断。 他见着亮着羽翅的季明,口中求饶不止。 季明振翅不断,也在下坠中,不过同禅师的坠速相比,几乎算是静止一般。 人身羽翅,到底和上上世的鸦鸟不同。 好在他有飞行经验,不然仓促之下的逆变,就算是变出了一对翅膀,也难以有效降低坠速。 “呼呼~” 风声大急,身下竟许多符纸飘上,擦着季明身子乱飞过去。 朝下一看,原来是虎马禅师正往外掏着一张张符纸,可就是没有一张能够帮助他摆脱坠亡的危机。 “石龙老弟,哥哥错了,错了!” 耳边拂过的狂风将那禅师的求饶声托送过来,在这一声的求饶声后,好似西瓜坠地的爆响声紧随而至,异常的清脆。 季明狂振爪翅,急刹下坠的身形,却还是猛坠下地。 在最后一秒运足气劲,稚嫩小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周身气劲向那四面八方猛得一扩。 霎时间,在这峭壁前,乱草碎岩中,好似飞沙走石一般。 在半空中,便似一颗气流卷绕的硕大风球坠下,在球中有一道展翅身影。 向外冲的气劲缓住下坠的势态,得以让季明轻巧的落地。 踏足在实地上,季明的魂魄好似还在下坠,未曾落地一般。 许久后,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才发出几下劫后余生的笑声。 他抬起一对黑羽爪翅,反复的看着。 再看那一滩摔得辨不出形状的碎尸,脑后攒心圆光张开,在那滩碎尸上一扫,急促的咀嚼声在脑后响起。 被那口阳血一冲,自己这白骨攒心珠差点跌落回法器。 果然这左道的阴宝,最易被阳刚之物所克,自己这一次损失大了。 将碎肉中的纳袋挑出,打开一看,内里果然没几样好东西。 看来大家都明白宝贝不可随身这一道理。 季明没有一刻缓神,在酸麻的两翅上再拍两道甲马符,往横山地界飞去。 飞得时高时低,偶尔似断线风筝般一头栽下半空,但他还是顽强的飞着。 ------------ 第113章 遗产,力士经 一双厚茧脚板踩过积蓄着夜露的草地,灵活的趟下浅水滩,伸开脚指间的厚蹼,拨动凉飕飕的水体。 水波轻轻的摇晃,往那露出水面的圆壳上堆去,再漏下。 “人生聚散长如此啊!” 在顶出水面的圆壳前,一颗湿漉漉的老者头颅伸出,看向前面石滩上的一道身影,露出追忆的神色。 那石头滩上,季明状态不怎好,一身崭新道服已被刮破许多破口,肩头所中的掌毒才刚刚拔除。 他的一对爪翅微微垂放在身前,翅上一排排羽尾向两边张开。 “毕参军!” 见着那河水中,随波而游来的大鳖精,季明喊道。 大鳖走上河滩,取出一份投于水中的忏书,问道:“不知小友在那飞蜈精怪处听到多少旧事?” “不少。” 季明见这金猊水舍中的毕参军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心中隐隐感到不妙,“那金猊河君可还在.” “已是调离它处河川。” 毕参军将那一份解厄忏书送还季明,道:“河君得罪四悲云寺,只落得个迁任它处,已是侥天之幸,往后不可再参与正道修士的争端中。 小友忏书写得不错,不过这忏书可不是用来传讯的工具,若是被被现任河君看到定惹其不喜。” “现任河君?”季明拿过忏书,眉头皱起,看来解救天人之后,许多事情的发展并不是那么乐观。 毕参军拿出三个袋子,道:“金猊河君迁任之前早有交代,若你有一日寻来,便依照他那兄弟嘱托,将这些个物件转赠于你。” 季明接过三个小袋,其中两个是存储空间只为一方的纳袋,还有一个是用作存养五仙的毒种袋。 他在第一个纳袋上轻拍一下,一方匣子飞出。 匣上有点点细霜,正是那可以冰封生机的石凌匣。 季明深呼吸一下,接着轻启匣盖,里面是一粒粒红黑小卵,排列齐整,一层又一层的铺在匣内。 见到密密麻麻的蜈蚣卵,季明松了口气,金猊兄弟果然是按照嘱托,将他那精华袋全数用完了。 再翻一翻毒种袋,袋中的血玉蜈蚣虽还活着,但已是奄奄一息。 毕竟这一条血玉蜈蚣只是作为产卵工具一般被使用着,它存在的意义只是用来延续前世飞蜈的血脉。 也不知匣中的这许多卵中,究竟有没有一个可以继承飞蜈血脉。 季明的念头在第二个纳袋中一探,一粒豆珠飞了出来。 在此豆珠中封存着一滴号称‘天下至毒之一’的酒液,那便是「盘岵大山」中所酿造的鸩星仙酒。 这本是赤意郎君同他定下的一笔交易——一滴鸩星仙酒换取二十精华袋。 可惜当时他身在黎岭北脉,天人降生在即,各方斗法异常紧急,他只得嘱托金猊兄弟代办此事。 有这一滴仙酒在,他有信心短时间养炼成一头蜈仙。 季明收起匣子、豆珠,确认袋中物件齐全,尤其是黄粱枕,而后看向毕参军问道:“金猊.河君被迁去了哪处河川?” “黎岭向北余脉,六牙山。” 季明脱口而出道:“这到底是被迁,还是被流放?” 毕参军摇头道:“得罪太平山这等正道代表,河君只是被迁到那蛮荒地带,已算极好结局了。” “得罪他不代表得罪太平山。” 季明丢下一句话,愤而振翅,一飞冲天。 兰荫方某地。 飞鹄老道盘坐于此,翻阅着各处送来的书信,有太平山的,有散人好友的,也有合山方四悲云寺暗桩的。 其中一份由大弟子宣景送来,关于「石太岁」的情况。 这时天边落下了一道矮瘦的身影,那身影合翅落在他的身边,即使是落地也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 “好徒儿,关于石太岁,你怎么看?” 季明接过老道递送来那一封书信,只见上面写着‘盘江大水,疑似有某座【堙】出世,石太岁之事确有根据。’ “半真半假。” “哦!”老道发出一声等待下文的语气。 “碧眼女道说法闻僧所寻的石太岁乃自上古城郭【堙】中流出,但我观法闻僧口不严,心不密,很难相信素罗老贼会将这样的机密要事交给他办。” “所以这是给我设局。”飞鹄老道闭目一叹,道:“这是利用我寿数将尽,急于突破的心理啊!” 老道叹声过后,再看自己这小徒弟,问道:“逆变已至双臂,黑翅有爪,确是玄鹤妖变,现在你那一颗人心已有了几分变化?” “三分变化。” “必须在全身玄鹤逆变前,将你这一颗人心变作妖心,我给你的羽散当尽早服用。” 老道看出徒弟的隐忧虑,没好气的道:“怕什么,有鹤观做你靠山,就是妖心无返人心,肉身诡变,老道也有法子将你救回来。” “不信?” 老道问道。 季明微微点头,很是实诚的表达自己的怀疑。 “可知我鹤观祖师为何人?” “鹤山真人,金丹四境。” “没错!”谈及祖师,飞鹄老道眼中满是骄傲自豪,笑道:“那你可知观中小福地如何而来?” 季明思索一番,回道:“螺溪小福地曾是祖师兄长钓得白龙之地,福泽之所在。 后来祖师兄长得道,曾将祖师安排在此修行,虽然祖师后来又被接去夷山潜修,但此小福地已是见证祖师兄弟情谊之所在。 在鹤山祖师在鹤鸣方内建立鹤观分坛之时,其兄长更是不惜耗费大法力,将小福地搬来此处。” 飞鹄老道听得两眼湿润,追忆往昔辉煌道:“可惜鹤山祖师只活了五百年,便是早早的夭折,不然的话,我鹤观便是统摄谷禾洲中三方道土也是足够。” 季明知道老道没有吹牛,毕竟祖师的兄长「子明仙人」在当时便已是地仙之境界,驻世而长存。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个兄长,活足五百年,已是享尽人间富贵,另外五百年寿终也不算是夭折吧! 季明眼含期待的问道:“所以咱们鹤观背后的靠山是那子明仙人?” “不错。” 飞鹄老道先是重重点头,后又道:“不过随着祖师仙逝,这份香火情已是越来越淡了,不然我早将你养在子明仙人身边,哪里需要送到亟横山紫融峰上。” 老道话语中的转折,让季明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这靠山子明仙人确实足够强大,妥妥的金大腿。 忧的是这靠山全靠祖师的香火情维系,不知关键时刻灵不灵验。 不过看飞鹄老道的样子,似乎只靠这一段源自鹤山祖师的关系,就足以让自家的鹤观受用不尽了。 “接下来,你该全力突破了。” 见飞鹄老道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修行上的事情,季明垂首,赶紧做出聆听状。 “三天之下,修行之法与时俱进,自外丹成仙之法,转而向内自求,始得内丹之法,后世贤人辈出。遂得三步六境。 「炼精化气」分为养气、炼气二境。 养气一境中讲得是三花聚顶,而这炼气二境讲得是五气朝元。 你便卡在这一步中间,待得突破,炼得真炁,入得炼气二境,可以升炼法术,这才算是真正的仙家羽客。 「炼气化神」分为筑基、金丹二境界,筑基三境中讲得是龙虎交济,金丹四境中则是抽铅添汞。 老道我就卡在这第二步的筑基三境,过得去就能再续上两三百年寿命,更可在太平山总坛有一席之地。 这第三步「炼神还虚」中分为胎灵、阳神,便是成仙路上的第五境和第六境,内中具体修得何等奥妙,老道我也是不甚了解。” 季明听得神往,这在书上看的,同一位筑基高人亲口说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 “关于三花聚顶,炼得真炁,弟子所差的不过水磨功夫,待去紫融峰上,不消两年便可突破。” 听到紫融峰,老道心中不得劲,强打笑容道:“好徒弟,正该有这心气,届时为师来传你本门「太乙甲部真法」中的坐山力士经。” ------------ 第114章 真炁,妖鹤礼 自回返紫融峰火墟洞中,同飞鹄老道一起拜过地方大师后,季明便调整状态,进入闭关潜修中。 说是潜修,中途也会吩咐画眉、云雀二童在透骨园中开辟出一处阴潮地窖,用作孵化石凌匣中蜈种所在。 一日修行之余,妹妹灵姑自大师二弟子素素那里过来,竟是送来修炼海市大法的丹头·虚空花数朵。 在灵姑这里,他才得知那李慕如早已下山寻仇,并在临行前求助其师姐素素炼制虚空花交付于他。 季明想起自己走前,那李慕如曾将一粒「阴藏水雷丹」给他,以作防身之用,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她竟也下山去了。 他隐隐觉得其中或有内情。 不过在这火墟洞中,任何事情都绕不开大师,他一个外人倒不好多问。 他心中想着以后在山下若遇到了李慕如,力所能及的话,便也帮上她一把。 自从见识一点点打开,并且成为道民之后,季明也开始注意结交朋友,构建自身的一份人脉关系。 他可不想日后斗法,别人一声招呼,三山五岳的仙友都过来助拳,自己却连个擂鼓助威的都没有。 只是交朋友,结道侣,那也得选对人,所谓择友如求师,须得慎重。 像金猊兄弟那种最适合两肋插刀,而像李慕如这种性如烈火的,倒也算是上佳。 一旦有事情,有麻烦,或者生死斗法之事,这样的朋友喊来定会动真格,甚至是不惜身家性命。 如素素这般的,身有静气,是非分明,则可为真道侣。 你若是她好友,斗法请她相助,其心中必先分个是非对错,道义立场,而非一味的帮亲不帮理。 这样的朋友轻易不会沾染因果,不会平白的将你牵连至险境中。 山中无岁月,修真不记年,在透骨园中潜修,转眼已是三年过去。 在这园中,那是篱门常闭,梅花三开三谢,若非有二童勤扫园中,收拾内外,早是杂草丛生了。 三年中,也有洞中外客拜访,欲结交园中金童,俱被一一推去。 唯有那灵姑,或是猿老、真灵派魏无澜上门,偶尔才得接见,这让许多洞中外客愈发好奇起来。 这一日中,二童在那洞中讲法地旁听大师演法。 在演讲妙法结束后,二童齐齐的拦住准备离去的猿老,拱手请道:“猿老停步,园中金童有请” 听闻是那金童有请,猿老心中竟有几分受宠若惊。 在这三年中,他同金童的接触次数真可算得上屈指可数,曾经亦师亦友的关系隐隐的有些淡了。 “前面带路。” 虽知道透骨园所在,猿老还是单手请道。 在动身之时,猿老觉察到大师在他这里停留的目光,这三年之内,金童“冷落”的可不只是他。 行至透骨园,见园里园外三年依旧,便知道金童苦修未有一日松懈。 入篱门,经梅林,猿老脚步一顿。 他抬眼望去,看向那林上的一团烟瘴,丝丝缕缕的交织一处,竟是凝而不散,且呈赤红丹砂之色。 在那烟瘴之中,有如龙似蛇的一道长影,在其中翻滚游动。 “千手儿,快快回来。” 猿老正在诧异间,见二童中的画眉童高喊一声,并放出一小小口袋,而后便见那林上烟瘴一缩。 烟瘴中,作龙蛇舞的长影随烟瘴而缩,缩成个豌豆大小,还没等猿老看清,已是落入那小袋中。 “好童子,那是何种灵物,竟让老猿我心头慌慌。” 平日对洞中侍童向来不假以辞色的猿老,竟是破天荒的献上两颗灵桃来,一个一个揣入二童怀中。 画眉心性直,云雀城府深,二者配起来做事从无疏漏,他们默契的对视一眼,将灵桃推了回去。 “小郎早有吩咐,同猿师讲话,倒也无须顾忌这等事情。” 说着,将那口袋一倒,一赤头百足,黑身薄翼的飞蜈落下。 猿老看得眼睛发直,刚凑近一点,便听二童呼喊‘小心’,继而鼻头嗅到一丝腥甜,脑子立马发昏。 “好毒种。” 猿老后退一步,面露震撼的道:“我常有听闻毒种以炼毒而修,吞炼一种灵毒可胜过百千道灵机。 如此下去道行越深,毒性越强。 此蜈蚣精怪只漏一点毒息,竟可影响到我,真不知是以何等灵毒养炼,而且它这缩身之术可是” “猿老!” 林中,一栋茅舍内,有声音传出。 “是我失言。” 这一种道破根底,哪怕只是主人家灵伴的根底,也不该是他这精于世故者,所该有的一个举动。 今日实是被这一飞蜈震撼,一不小心失了客人的礼数。 正所谓以小见大,此飞蜈乃是古老异种,且炼形有成,至少百年道行,就算大师手中也未有这等灵伴。 别看大师出行总坐个黄云帕,那是不想养个坐骑吗?不,那是找不到一头令其面上有光的坐骑。 像大师这样的身份,一举一动都被外人解读,找个稍次的坐骑,不只外人非议,同门都得私下诽腹。 他不敢想象在金童的手中,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未被发现。 这样想着,猿老在走到那一茅舍前,心中竟有几分面对大师的拘谨。 茅舍门扉大敞,门内堂屋下挂一张纱帘,帘后有道身影,隐约的张着两片阴影,身形拔高许多。 “形体有碍,猿老勿怪。” 不敢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因觉得过于自降身份,猿老改口笑道:“不会。” 季明立在帘后,一只鹤足立着,另一只屈起,两片爪翅张在两边,眼眸中像是找不到焦点般,凝视虚空处。 在其头顶上,代表精、气、神的三个气团悬于一线,时不时的聚在一处,沉于黄庭丹田内,凝出一丝真炁来。 三年整,终是炼得一丝真炁,迈入炼气二境中。 三年时间,比季明预想的还多一年,考虑到三年中他还分心于其它道业,三年功成倒也是合理。 只是这三年中,随道行增长的,还有玄鹤逆变。 《神怪经》有记:‘所谓玄鹤者,粹黑如漆,寿千岁,性凶猛,翅端有爪,捉蛇而食,常居雷山。’ “听说猿老在洞外交往许多朋友,我倒是想打听些个事情。” 帘前,猿老盯着那帘后隐约的怪影,心中莫名惊跳,道:“金童实在见外,有事但请明说,定然尽力帮忙。” 帘后,季明看着屈起鹤腿爪上所抓握的灵鹤蛋,道:“我有听闻亟横山流香峰上有一对妖鹤,想着师傅将要过来授我道艺,便想着献上一件礼物。” ------------ 第115章 面谈,年轮丹 将灵鹤蛋放在地板上的玉匣中,鹤爪上裹着鳞皮的细指一点,玉匣被轻轻的盖上。 这从碧眼女道手中所得的灵鹤蛋虽然还存在着活性,可是产下此蛋的母鹤已是不知其身之所在。 季明那「湿卵胎化之眼」虽已显出个【卵】字,可到底不能在缺少母体的情况下,直接作用于灵鹤蛋,更别说以黄粱枕辅成,来试验那转世梦。 他寻来猿老,谈及那对妖鹤,自然不是真的要捉来当作给老道的礼物。 那对妖鹤能在亟横山这等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中修行,没一点真本事,或者硬靠山,那根本不可能。 季明同猿老说这一些话,只是在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见那对妖鹤一面。 他早已打听清楚,那对妖鹤已在流香峰上筑巢产卵,这是他的一个难得机会,施展宝眼的机会。 季明现在已经变得一颗妖心,稍有负面情绪上头,便会引发自身妖心颤动,致使肉身逆变加快。 现在肉身逆变的程度已有四成。 在全身逆变,彻底沦为人中之妖前,他有无把握升炼法术成功? 他的答案是:有。 不过该做的保险,他还是得做。 以黄粱梦枕辅成宝眼的试验,他需要尽快的提上日程,而那一对妖鹤正是其中的关键一环。 帘外,猿老拱垂双手,挠了挠耳后毛发。 在流香峰上的那一对妖鹤他是认识的,不说是好友亲朋,但也是熟识,平日偶尔小聚一场。 “你师傅不是已有一仙鹤坐骑了?!” 猿老是见过飞鹄子的,许多年就曾见过,当时印象颇深,毕竟那鹤观背后可是涉及到子明仙人。 只是后来印象淡了,原因自然是那飞鹄老道后继乏力,在筑基三境上蹉跎岁月,早早泯然众人矣。 “猿老,可是有困难?” “实不相瞒,那一对妖鹤在流香峰上守着一株三百年的「三虫还阳草」,怕是不好轻易的离身。” 见猿老说话颇不顺畅,季明问道:“替谁守的?” “嗯”猿老沉吟片刻,讪讪笑道:“自是替那南华火德夫人守的,这亟横山里外毕竟都是祂的道场。” 季明在帘后叹了一声,道:“看来猿老到底是不愿帮我一把。” 亟横山是夫人的道场不假,可夫人也不会管束着上面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一株三百年份的灵草。 对于夫人而言,别说区区三百年,就是三千年呃,三千年的话,夫人应该会重点留意。 替南华火德夫人守护一株灵草,这一种说法也只能哄哄山外的人,猿老竟是拿这说法来搪塞他。 见猿老瞻前顾后,也不愿透露那对妖鹤的根底,季明只得换上一副退而求其次语气。 “猿老,既是你熟识的精怪,便请来这火墟洞外,飞白楼中一会,容我见上一面,再谈上一谈。 若是有意,也算给他们找了个好去处。 若是真个无意,我也不会强求,去做那.强人行径。” 猿老在茅舍外直挠头,不自觉露出几分猴性,好像十分为难的样子。 他还想解释什么,但想到先前尽力帮忙的话已说出口,现在若是几番解释倒显得自己有意推脱。 “好!” 猿老一口应下,便去请那妖鹤。 在帘中目送猿老离去,季明知道对方能够应下,绝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是展露的价值上。 猿老不是个讲情分的,也不是个讲关系的,他看中的是潜力,是未来所能得到的一个人情回报。 季明只有看清这一点,拿捏这一点,才能从猿老身上源源不断的掏出好东西来。 “千手儿!” 季明一声呼唤,舍外画眉童掌上托着的毒种袋内,有一小影闪出,迅速没入帘中,晃开帘子一角。 “咔咔.” 在地板上,豌豆大的,赤头黑背的飞蜈迈动百足,扭身爬行着。 忽的一个眨眼,变作半人高,并支起前半身,剧烈的晃动着两排镰足,头上两条触须兴奋甩动。 季明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杰作。 此蜈种是石凌匣内四五百颗卵中,唯一孵化后带有一丝飞蜈血脉的,他被季明唤作‘千手儿’。 在其诞生后的三年内,陆续的服饮毒水,才堪堪激活血脉,将飞蜈特征·飞翅从隐性转为显性。 “饿” 在赤玉般的头节口器内,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尽管千手儿被季明传以「拜月法」,令其走上妖魔炼形的道路,但其横骨仍未被炼化,至今都不能吐出个完整句子。 毕竟此蜈种才出生三年,文字还未认全,圣贤书未曾读上一本,季明倒是有一些急于求成了。 在里屋的一角,有一口圆腹大缸,在这大缸中还剩小半的黑色毒水。 这毒水乃是季明调和,没有什么复杂的配方,只是满满一缸的无根水,再配上那一滴鸩星仙酒。 鸩星仙酒虽然只有一滴,但其中毒性之猛烈,非是一个刚出生的蜈种可以承受,故而在水中化开。 三年中,满满一缸被千手儿喝得只剩小半。 季明在缸中舀上小半勺,即使千手儿已经服饮毒水三年,但每一次的用量还是有着严格的限制。 千手儿见着毒水,一节节身子又缩了下去,一整个泡在了小半勺的毒水中,欢快在其中畅饮着。 季明盘起鹤足,看着勺中的千手儿。 他心中感叹这千手儿所使的小如意之术,那已是到了随手可施,精熟无比的地步。 他这妖术倒不是季明所授,而是天生便有,无师自通的,想来是遗传自他的父辈,也就是季明的上一世。 只是那「扇阴风小术」不曾遗传下来。 季明想着找个时间传授一下,关于扇阴风的那一幅妖术真形图,他可是一直牢记在心里呢! 喂好千手儿,便由其飞回画眉童手上的毒种袋里。 现在这画眉、云雀二童在日常的扫洒侍奉之余,还额外的多了一份“放牧”千手儿的任务。 在这深夜里,千手儿以拜月法吞吐黄天灵机之时,这二童须得盯着。 紫融峰上飞来飞去的仙家可是不少,说不定就来个不长眼的,借着降妖的名头强收了他的千手儿。 而在这白日里,千手儿喜欢在园中吞吐毒瘴,淬炼身中那一口毒息,这个时候二童才能稍稍歇息。 园中二童虽被摊派了额外任务,但倒也乐在其中。 不提季明每月多给出的一份月例,单论千手儿此等的古老异虫,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触到的。 他们在季明身边许久,心中已认定这个主家,知晓假以时日,鸡犬升天亦非妄想。 一声鹤唳传来,让入定中的季明转醒。 “这么快!”他心中微微诧异,还以为是猿老自流香峰请来了二鹤,不想却是见到一熟悉身影。 “师傅。” 季明在舍中喊了一声。 飞鹄老道匆匆而来,脸上满是喜意。 在其入帘之后,见着季明的玄鹤逆变之身,这面上的喜意才稍减几分。 许久不见飞鹄子师傅,季明倒无一点生疏感,聚少离多已是他们之间的一种常态。 二者寒暄一阵,在老道问过季明的修行进度后,季明这才问道:“师傅步下生风,到底有何喜事?” “那石太岁竟是真的。”提起喜事,老道抚须道:“我偶然在兰荫方中得了一小块岁肉,便用它炼出两粒「年轮丹」。” 说着,老道摊开一手,掌内有粒丹丸,像是两小团肥肉一般,表面还有油光。 “年轮丹是一种奇丹,也是一味丹头,常用作修习「赶岁拳」这一类从太岁星宫中传出的密功。 虽说这一种白丹只是最基础的,但是服下之后,少说也能抵上你一两年的苦修。” 飞鹄老道将这一粒年轮丹塞在季明爪中,惭愧的道:“授道以来,为师无所赠予,便赐你此丹,望你在大周天炼气功夫上再做精进。” 季明有些感动,也为飞鹄老道开心。 他能感受到老道身上所迸发出的那种希望、活力,还有那种有望再活上一世的巨大盼头,只是. 提醒的话,季明早已说过,老道心中也有数。 在这个开心的时刻,季明内心中虽有隐忧,却也不愿破坏这一份喜悦。 老道坐在舍中,一身风尘未扫,在赠予一粒年轮丹后,便进入了正题,肃容说道:“来,服下此丹后,令三花聚顶,沉入丹田炼炁。 我先观你真炁运行,再来传你「坐山力士经」。” ------------ 第116章 炼气,力士图 老道其实挺不乐意来这紫融峰上,他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时正值他道行精进之时,弱冠之年已是炼气二境,真可谓少年有成,意气风发。 所以在那时自认不比山上的人差,也是凭着这一股心气,竟也交下许多如今已是高不可攀的好友。 如今重游故地,心中却无半分的怀念。 而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则是心中发慌,面上微微发烫。 往昔在此峰中立下的豪言犹在耳边回荡,可是其中有几个已实现的?回首一看,竟是一个没有。 这也是他每次都匆匆来,匆匆去的原因。 “师傅!” 季明一对翅臂垂下,两爪搭在盘坐的鹤腿间,气劲透出两爪,无形无影,如烟气升起,托起年轮丹。 飞鹄子道行精深,一双肉眼可看破鬼魂阴身,自然也看到这无形无影的气劲。 在他的视野中,两爪中升出的气劲便似热浪之影,其中更有细缕的须劲儿,在其中窜动着,流转着。 “已入精妙之中。” 老道明白这份气劲造诣,乃是逆练所致。 在逆练的进程中,控鹤功所练得的气劲将会一直提升,直至其正式的升炼为「法术·一气大擒拿手」。 飞鹄老道点头说道:“开始吧!” “咕咚”一声,年轮丹被季明咽下,丹丸顺咽喉而下,在腹内逐渐化开。 顶上三花一聚,沉下丹田,并受药力滋养,化出一缕又一缕的真炁,游出丹田,入任督二脉内。 “炼气境中要诀为何?” 老道问道。 “五气朝元。” 季明闭目回道。 “再具体一点。” “六根震动,五气轮转,还有.朝元神现这三个阶段。” “不错,散人左道常将此称为前、中、后三期。 你刚作突破,炼得真炁,已是在炼气前期内,而这前期修得是「六根震动」,行得是大周天功夫。” 不等飞鹄老道考问,季明便抢先说道:“我明白,小周天主要是任督二脉,这大周天则是十二经脉。” 老道点了点头,掐起一个表示说法讲道的手决,持在自己的身前。 “在养气一境中,小周天功夫是为因,而我们所证得的精、气、神三花便是果。 在炼气二境中,大周天功夫是为因。 那现在我们所求之果,便是六根震动、五气轮转、朝元神现这前、中、后三个阶段的功果。” 在季明的丹田内,真炁已由几缕壮大为数股。 它们流入到任督二脉中,作那小周天循环,并且自发的散入其余的经脉内。 这一些连接着任督的经脉,则通在手足之上,它们便是十二经脉,也被称作「手足三阳三阴经」。 “睁眼!” 老道轻启口唇,落在季明的耳边,便如黄钟大吕一般,季明下意识的遵从着,猛得睁开了眼睛。 在老道身上,一个个虚影跃了出来。 季明仔细的看着,始终看不大真切,不过季明知道这是「坐山力士经」修成后,所唤出的力士。 坐山力士经,出自太平山上太乙甲部真法,只有真正接触到它,才有资格被称为太平山的一员。 在道徒考核中,便有一项为「大周天五气妙法符图」,这一符图所解出来的,便是这坐山力士经。 老道能提前传授,算是作为太平山分坛之主的一种特权,也是中高层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前世在六牙峰上同慧进僧斗法时,其身中有跃出暗金虚影,一度将他按住。 现在仔细一回想,那便是坐山力士经中修出的力士。 在老道的身边,密密麻麻站有许多虚影。 它们一个个背生双翅,将老道拱卫在中央,衬托得老道好似鬼神出行一般,看得季明眼热不已。 “去!” 老道一指点向季明。 那些个有翅虚影将季明团团围住,下一秒虚影没入肉身丹田内,自那丹田再钻入到任督二脉里。 “这” “南华火德夫人所著《黄庭内景法》为诸经之本、众妙之门。 本门的太乙甲部真法便受其影响,同样是以‘炼得身神’为主旨,这力士便是基础的身神之一。” 季明刚想发问,便觉手上,腿上,似有虫子在里面钻一样,麻痒非常。 他知道确实有东西在里面钻着,不过这不是什么虫子,而是那没入肉身的力士虚影。 它们经由任督二脉,已钻到十二经脉中。 这十二经脉仍然处于未通穴窍的一个状态,其中的穴窍之多,远胜于任督二脉中的五十二穴窍。 “徒儿,意守丹田。” 在老道身上还有一道道虚影跃出去,直往季明身上一扑。 它们像是鼹鼠打洞一般,在堵塞闭合的经脉中钻行,一个个穴窍被打开,让真炁得以流入其中。 “感觉到了吗?” 季明连连点头,恨不得师傅帮他将十二经脉一次性全部打通。 “坐山力士经要视肉身为山,这样才能锁精固血,精不外露,气不外泄;再视真炁为力士,于丹田内炼成。 而后沿着任督二脉、十二正经,一个个的入驻到诸窍穴中。 正所谓一炁化一力,一力驻一穴,如此只是驻满任督二脉,那便可炼有五十二位力士。 在内,可令它们在经脉中推导真炁流动,磋磨闭塞穴窍。 在这大周天的行功上,尤其是前期「六根震动」,中期「五气轮转」上,最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用。 假以时日,你自身道行快过他人又何止几步。 而在外,力士一一显化,无论是搬运、赶路、起坛,乃至于斗法,那都是妙用无穷。” 季明忙起身作揖,恳切说道:“师傅,请教我此法。” 飞鹄老道拿出一卷道书,直接塞入季明的怀中,好似有点急切的样子。 “此乃历代观主大周天解书之副本,内中详尽非常。 其中坐山力士经的观想图,其中记有一十二幅之多。 有如为师一般的飞鹤力士,也有那搬山力士、水火力士、金刚力士、虚空力士等等,你可自择其中之一,于丹田内观想炼成。” “师傅,你又要走了?” “哈哈~”老道拉了拉大袖,脚步向外移动,笑道:“方中诸事繁忙,我却是不宜逗留于此峰。” “那此卷上有未显形之机要吗?” “控鹤功之卷上乃是师门的考验,为的是使你知晓法不轻传。 不过在此卷上未有,徒儿可以放心阅览,阅后便焚,万不可被他人所窥。” ------------ 第117章 二鹤,雷霆展 火墟洞外,一朵祥云飘来,上有两头肥硕的大鹤扑扇着翅膀落下,正好落在了那一栋飞白楼前。 “哪个是金童?”雄鹤首先叫嚷道。 “叫他出来,今日流香双鹤到此,便要当面问他,到底如何有胆,敢请我们来此。”雌鹤眼冒煞气的道。 在楼上楼下,许多童子探头,几个外客扶栏而望,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在三楼的某间静舍内,灵姑正安静坐在案桌前。 她的小手提笔点墨,认真的撰写三份忏书,一份赎罪,一份解厄,一份赐福。 “完了!” 刚刚写好,在案桌之前,一蒲团上,有高大的,怪异的身影站起。 这身影轻振双翅,其面前一卷「大周天五气妙法解书」漂浮着,并被缓缓的收起。 解书漂浮,被收起,在这整个过程中,好像有一双无形之手在其身前操纵着,看得灵姑直愣神。 “宝哥!”灵姑收起狼毫小笔,期待的问道:“我什么才能和你一样,将气劲练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蒲团上,季明浮空而升,将盘腿松开,落站于地。 “你同我不一样,你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在那素素的身边好好学习,打牢自身道业的基础。” 说着,他将案桌上的三份忏书摄到眼前。 “写得很好。” 灵姑歪着头,不解的问道:“为何每天都要我帮你写下这三份忏书?” “第一,帮你练习忏书规格、写法。” 季明走到一火盆前,将那一份赎罪忏书投于火盆中,再道:“第二当然是帮你验证它灵验程度。” “嘎!!!” 他口中几声鸦鸟叫声发出,楼外飞来了数只乌鸦,将解厄忏书一下抓走,飞去山下投于河川中。 “这第三就是顺便帮我赎罪解厄。” 灵姑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的话语上,看着飞去山下的鸦鸟,一把扯住哥哥,道:“我要学这个。” “这是鸟语,你没这个天赋。” 灵姑如今对季明很是迷信,又或者是说崇拜,迷信于他的力量,崇拜于他走上密功逆练的道路。 既然哥哥说她没这个天赋,便也没在这上面纠结。 “哥哥,你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清苦更胜过那些外道老僧,又有何罪要赎,有何厄要解?” “金童!” “出来!” “.” 楼外,叫嚷声越来越大。 “你看,我的罪孽马上便来了。” 将那最后一份赐福忏书放在静舍中,季明的鹤足一个发力,整个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舍中。 楼外,团簇半空的祥云团内,二鹤一个仰脖,一个垂首,均微张二翅,抻着单足。 二鹤在外叫嚷半天,正在喘口气的时候,隐隐感觉头上有东西压下来,急忙催动灵机往上一顶。 无形的气墙往下压着,二鹤被压到地面,才堪堪止住压力,再齐齐上看,只见一道身影盘坐半空。 “妖鹤!” 季明盘住鹤足,垂下二翅,外放气劲不断的下压,口中轻声慢语的道:“何故在火墟洞外撒泼?” “呸!”雄鹤轻蔑的道:“你觊觎俺们的身子,想收了咱俩去那什么螺溪小福地,俺们对那地方可是门清。” 雌鹤愣了一下,问道:“猿老不是说他要将咱俩送给啥飞鹄子,小福地又是啥地方,当家的你咋门清?” “蠢婆娘,那飞鹄子的老家在小福地,平日让你多听些消息,成天闷在流香峰上,八辈子别想得道。” 雄鹤恨铁不成钢,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 “那块小福地本在中土大洲,却被一位仙人以大法力给搬到谷禾洲中,导致小福地的根源有伤。 怕是再过个几百年,那一块小福地将彻底的沦为一处俗地,再无一点地脉灵煞。” “好!” “好!” “好!” 见这二鹤还有心情聊天,本准备再试探几番的季明,直接运出全部气劲。 只见两翅一提一压,身下那离地的二丈虚空内,好似虚室生电一般,白芒一闪,现出凝实如岩的气劲。 二鹤背上压力陡升,周身密布的祥云往上一托。 “风来!” 二鹤齐声一唤,楼前平地起大风。 这股大风呼呼的卷绕起来,竟是形成一小型龙卷,将虚坐半空的季明狠狠下扯。 季明将身子沉到凝如岩的气劲内,任凭龙卷肆虐,他自巍然不动。 “小妖人,原来是控鹤逆练。” 这雄鹤的长喙跟淬了毒一般,说道;“难怪要降服咱们,定是打着将咱俩练成「道脏」的心思。” 雌鹤又疑惑道:“猿老不是说他是请咱们谈一谈?” 这一次雄鹤已懒得解释,只是对着季明嘲讽不断,乱喷脏话。 在洞内洞外,凑热闹的越来越多,便是那大师的二弟子素素也被这里的动静引来,投来一道目光。 季明坐在气劲中,入老佛坐定,听着二鹤喷着脏话。 他心知若再不施展出雷霆手段,自己在火墟洞内营造的势头便有衰落的风险。 这流香峰二鹤能在这般强大的气劲镇压下,还有心思交流闲谈,那一副妖身定然已是铜皮铁骨了。 他们的底子,自己已经摸透,不是蜕形大妖,但也是幻形有成了。 在季明的脑后,一抹灰银光芒张开。 二鹤心神有感,疯狂预警,鹤身的根根羽毛都快炸开,再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惊惧,已不敢出言不逊。 他们在云中一翻,化作一男一女,身披鹤氅,口吐一条白气化作长剑持在手中,对周遭气劲不断削斩。 顶上镇压下的,如山岩一般的凝实气劲,被这两把剑利落的削斩开。 “疾!” 男女齐喝一声,将长剑飞掷,凌空飞向季明,剑音长鸣。 “飞剑。” 季明着实吓了一跳,飞剑的名头几乎代表着杀伐。 在他的脑后,攒心圆光猛得一张,往前一照,照定在一鹤身上。 与此同时,运起气劲摄住那飞来二剑,剑锋被齐齐的一定,季明这才知道这是那二鹤虚张声势。 那边二鹤已经变回原形,正在振翅飞向峰外,其中一鹤身子一僵,断线般的落了下去。 另一鹤正欲回救,鹤身抽搐起来,两腿在空中乱蹬,似忽然间得了疯病一般,看得周遭人们心底一寒。 这鹤的长喙在身上一啄,一小长虫从身上某处羽下被惊飞出去,落到楼中二童手中的毒种袋里。 一声鹤唳,那遭受虫毒的妖鹤被毒翻,同样的栽落下去,倒在了飞白楼前,激起好大的土尘。 楼上的二童心脏扑通直跳,他们虽然只是听令行事,可是这亲手放倒一头妖魔的感觉实在美妙。 “仙师饶命。”被攒心圆光照住的那一雌鹤,在地上使劲扑腾着,再幻作人形,叩首不断,“我们愿降,愿降。” “你可降,他不可。” 说着,脑后圆光一移,往雄鹤身上一照. 此刻,峰外山道上响起猿老姗姗来迟的一道声音,喊道:“金童且留他一命。” 一颗滴血的鹤心已悬在圆光内,季明摇头长叹一声,道:“不修口德,舌祸深种,此妖该有此劫。” 猿老在鹤尸前长吁短叹,他脚力不如二鹤,却是来得晚了。 “你这.” 雌鹤已是气极,刚要大骂,便见那玄翅鹤足之身落定于前,身披皂袍,腰细赤绦,一双瑞凤眼不怒自威。 季明盯着雌鹤,灵台方寸之间,「湿卵胎化之眼」的眸内,那一【卵】字逐渐淡,表明卵生已定。 “善。” 洞内,有妙音传来,那是大师声音。 “道门清净地,妖鹤聒噪,当有此劫。” “大师!” 雌鹤伏向火墟洞,恨声的喊道:“我们流香峰二鹤可是在替丘丘道人看守那一株「三虫还阳草」。 他是天南鬼神钟成子的弟子,换句话说,他便是南华火德夫人的隔代传人。 若是论及身份、背景,可比你这中天弟子清贵许多,等他老人家回到流香峰上,我一定要将此事禀告。” 季明没想到这一头雌鹤话虽不脏,但却是更为毒辣,心中不由担心大师一怒之下将其打杀在洞外。 “好胆。” 洞中大师声音还算平静。 洞外的雌鹤还准备说些什么言语,喙中被夺去一道白气,那雄鹤尸身的喙中同样有道白气飞出。 两道白气定在半空中,季明所摄定住的两把宝剑散成一缕气,各自归于那两道白气内。 “这两道剑气养在你们口中,那真算是浪暴殄天物。 今日我也不将你打杀在此,只是炼了它们,以作警示。” 雌鹤被夺了剑气,缩着脖子飞遁峰外,没再敢出声。 就在季明认为事情落下帷幕,尘埃落定之时,洞中大师的声音再次传出,这一次乃是对他问话。 “这两道剑气我欲炼出一道剑胚,金童你考虑一下,可要接下它?” “谢大师” 季明话未说完,便被大师一下打断。 “三个月后来取剑胚,望你届时可以善用此剑。” ------------ 第118章 恶根,转世梦 “大收获!” “大收获!” 猿老凑到季明身边,态度更亲近一分,道:“那一把剑胚若是再打磨一番,定能成就个杀伐之剑。” 季明看向飞白楼上,那楼上外客见季明看来,纷纷收回目光。 “小郎不必理会他们,一个个连入驻火墟洞的资格都没有,就只会在外面看大戏,凑热闹而已。” “猿老可有什么教我?” 季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看向身前喋喋不休的猿老,再道:“比如二鹤根底,再比如大师方才的态度” “前些日子是我过失,未能向你透露二鹤的实底,闹了这好大事端。” “何止如此。”季明凝视着猿老,冷声的道:“若早知二鹤是这般性子,我又如何敢让您将他们请来楼中面谈。” “是我疏忽。” 猿老挠了挠猴头,深感懊悔。 “二鹤仗着一个丘丘道人,素来自视甚高,我真没想到在这紫融峰上依旧敢如此。 那丘丘道人只是钟成子一记名弟子,排不上辈子的玩意,整日吹嘘自己是那阴天宫真传弟子,被底下这两个泼才听了去,竟是信以为真。” 季明眼睛一亮,问道:“所以那丘丘道人身上那‘钟成子弟子’的招牌,含金量并不算高。” “含金量?” 猿老思索了一下这个词语的含义,接着点头道:“是极,含金量自然不可同大师对等,不然他丘丘道人为何住在流香峰那等次峰,不住在紫融主峰上。” 说到这里,猿老话头一转,问道:“你莫不是打那灵草主意?” “怎么会。” 季明摇了摇头,道:“如今峰上还有雌鹤守着,若是惊动了她,待丘丘道人回来讨要说法,以大师性子必不会保我。” 猿老很是欣慰,拍了拍季明肩头。 “我还担心你被大师“宠坏”,听到这一番言语,便知晓你依旧灵醒。 如此我再指点你一句,大师做事常有深意,赐剑如此,态度亦如此,她是让你早日除了这妖形。 清净仙家之地,容不得这披毛戴角之态,在大师心中会有减分。” 季明脸色一下严肃起来,对着猿老郑重的礼拜了一下,道:“我明白了。” 回了园中,季明屏退二童,将大周天解书,还有黄粱梦枕拿出。 本来是打算先熟悉坐山力士经,在飞鹤、水火、金刚等力士中择出一个,并在丹田内炼出几个。 现在听得猿老一言,还是得早日逆练成功。 既然这样,就得试一试这黄粱梦枕了。 玉石枕上已有些许裂纹,此是他第一次入梦所产生的,代表这一梦枕不是那可以反复使用的宝贝。 “呼~” 轻吐一口气,盘坐定气,种种的可能在脑中过了一遍,而后出声说道:“去,将我妹妹灵姑唤来。” “嘎!” 舍外,在檐下鸟巢中,两个鸦首伸出,疑惑的叫了一声。 季明不得不换成鸟语,再说了一遍,乌鸦这才离巢而去,飞向透骨园外。 有一些私密事情,他只能相信至亲之人,相信这血脉亲缘,外人终究只适合做些琐事。 根定园,位于洞府正中。 这一园占地不大,但却是上接天光,壁镶颗颗明珠,一棵百年老梅长在这里,枝如老虬般在天光中屈伸。 此园为素素居所,树下灵姑在素素的指导下,正习练剑术。 “剑主杀伐,是正道三宗内诸弟子最擅长的护道之术,你若是精于此道,胜过练那许多的密功。” 树下,灵姑身影左右挪移,手中剑器速舞,剑鸣声不断,汗气自脑门蒸发,却是未有一点松懈。 “你没有你哥哥那样的天资,也没有你哥哥的宝器,更没有你哥哥的古老异虫,你只有你自己。 我所教你的,无论剑术,还是修行,都是凭着一股自强之气,若心中但凡存有一点倚仗他人之念,便学不来我的法门。” “那哥哥呢? 我哥哥已在作那炼气前期「六根震动」中的功课,他能够精进至此,难道就只是凭借着天资。” 灵姑一边舞动剑器,一边好奇问道。 “你也别成天想着你哥哥,我承认他是有些手段,也足够用功,更有些胆量,但这一些还不够。 他现在学了两门密功——控鹤功、海市大法,其中海市大法更有神通潜质。 可若不能尽早升炼成法术,那么在这两门密功上所持续耗下的心力,绝对会在炼气二境,乃至三境中彻底拖垮他的修行。 他的师傅,对了,也是你心中如父亲一般的人,他当年突破炼气二境的年纪同金童算是相差无几。 不过他偏偏要学那太平山的密功绝学「无象针」,将精力、时间、才情、心气统统耗在了那门绝学之上。” “我哥一定行。”灵姑充满了信心,接着又沮丧道:“可是哥哥从不与我说修行上的事情,他是不是不喜欢灵姑” “嘎!” 几只乌鸦飞来,落在梅树老枝上,对着灵姑一阵的叫唤着。 “一定是我哥来喊我。” 灵姑弃下手中的剑器,对着枝头的乌鸦嘎嘎乱叫着,试图交流沟通,同几头乌鸦大眼瞪小眼的。 “有意思,有意思。 外事传二童,内事唤灵姑,单是这一份谋事以密的心思,未来倒是可期。 不过,即使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不早早去了那逆变妖形,师傅嘴上不说,心中也定然不喜。 她要赐你剑胚,其中‘斩却恶根’之真意,不知你是否明了。” 灵姑随着鸦鸟们来到透骨园中,在茅舍之内同哥哥深谈了许久,而后严肃的走出舍中,手中拿着一杆幢幡。 舍内,季明已安然入睡,枕在一方玉石上。 他的意识渐渐沉下,沉到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一个圆形物体的内部。 他轻轻的一撑,便似天地初开般,四面八方的光明涌了进来,将他整个罩在其中。 “好孩子,你一定得给你爹报仇。” 一道熟悉的尖酸声响起,即使季明睁不开眼,看不清周遭事物,也知道这一道声音的源头是哪个。 ------------ 第119章 魔星,妖魔道 梦耶?非耶? 季明昏昏沉沉的,像是在一个劳累的梦中,只有集中精神才能感知,才能活动,其它只遵从本能。 “报仇!” “孩子们,报仇。” “.” 耳畔有宛如魔音般的叫喊声,总是不时响起。 如此,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隐约可以睁开眼睛,身上长出绒毛,见到一头立在血水内的鹤影。 不,那不能称为鹤影,该说它是魔影。 昏沉中,不知被喂了什么,又腥又甜,腻得想让人呕吐. 季明喝不下去,便被粗暴的投喂下去,喝完之后昏沉的更加厉害了,不过肉身却一日强过一日。 “飞火流焰.金光翼展” 昏沉中,醒来时,耳边总能听到诵咒声,季明感觉精神上的极大不适,这妖鹤一定对他做了什么。 不对,是对她孩子做了什么。 在冥冥之中,他竟是听到了天上的呼唤,一种莫名的嘶鸣,像是某个老蛇在急切的诉说着什么。 这样的情况也让季明对这一次转世梦不抱有太大的期待,他似乎已经成为同某个神真之间的施法媒介。 “流香鹤,你要成妖魔否?” 一日,熟悉的声音响起,没错,那是猿老的声音。 “我要读书明理,世人喊我妖魔;我要修成人道,修士称我为妖魔,既然这样,我便随了他们的愿。” “我当初是如何同你们叮嘱的,不要将臭脾给气带到紫融峰上,那里不是流香峰这等的小山峰。 正道修士最看重那一张面皮,你一介守药的精怪,看园的小鹤,一上去便呼喝叫嚷,我老猿就快成人道,也没在那峰上大声讲话过。 你.你们竟然还敢称他为‘妖人’,这般逆练者最忌讳的字眼如何敢吐露。 那人纵使脾气再好,也定然留你们不得。” “猿老,你可知道那贼童子修得可是控鹤功,他需要升炼此功的道脏,由我等灵鹤所炼的道脏!” “我的鹤奶奶,你们两个脑子,怎没一个济事的。 我都得听他差遣,来流香峰专程请你们二位,他又如何差得了一头灵鹤。 再者说了,以他那对付你们的宝器,还有那一头古老异虫,随便找头野鹤妖收了,何必将你们诓去。” “那可说不准。” 季明听得出来,那猿老横铁不成钢的情绪,已经几乎是溢出来了,可惜二鹤注定是个根性冥顽的。 不过有一点猿老说错了,他确实差一头灵鹤。 不过不是这等妖鹤、野鹤,而是一头心诚奉身之鹤类。 何谓心诚奉身,那是自愿被炼作道脏,诚心化为密功柴薪的精怪,唯有此种,才是道脏之上品。 要是随便抓上一头,便可炼作密功升炼的好道脏,那大家又何必辛苦的逆练,遭受那一份活罪呢! 季明费劲的扒拉着一对肉翅,爬上鹤巢那一圈高高拱起的边缘。 这是软嫩松枝搭成的巢,他闻到了松枝特有的一股气味,他不大喜欢这味道。 “这是.” 他看到了,自己位于一个六角琉璃佛亭的顶部。 没错,他们将巢穴安在了琉璃宝顶上,很有创意。 在亭子周围是大片的血水,不大像是人血,更像是被血液染红的水。 那鹤,那猿,便站在水中,相对而视。 “我已邀请外峰同道,共参黄天中的魔法。 待我们练成妖魔之形,希望您老能将那贼童子引下紫融峰。” “不要命了,不要命了。” 猿老急得直挠头,合十求道:“鹤妹子,鹤奶奶,算我老猿求你这一遭,放下仇怨,回头是岸。 此山可是天下名岳,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就算祂老人家早千八百年便去侍奉苍天老爷,可也轮不到你放肆。” “哈哈,来不及了。” 血水中的鹤影张开二翅,血色妖风将整个区域包裹。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同我一样,弃了那劳什子炼形法,去他娘的人道,同我共修这妖魔旧法。 要么就帮我将贼童子骗来,让我啄了他的心肝,让我的孩子们吃了他的五脏。 他不是已到了炼气二境,想来在「五气轮转」之后,那心、肝、脾、肺、肾定是如灵丹妙药般。” 季明趴在巢上听着,想到这鹤妖若知道自己才到炼气前期「六根震动」中,会不会大失所望,没了那份食欲。 “胡闹!” 猿老彻底没了说教的耐心,单掌一竖,接着猛得拍出。 季明吓得两足撑开,猛打一个激灵,而后往前使劲一翻,整个滚下宝顶。 猿老这一掌竟是对着他这边发出,凌厉的、毫无花哨的掌劲电射而至,亭外的法罩只撑了一息便被破去。 当季明翻在琉璃瓦檐上,宝顶上的巢穴整个被打爆,内里几个小鹤炸成血沫,洒在一块块瓦当上。 “猿老够狠。” 季明早知道猿老在火墟洞的温和姿态定是强压妖性所装出的。 妖就是妖,哪有那么容易成为人,平日本性压得有多狠,一旦释放出来,将如雷霆山洪一般猛烈。 一掌发出,猿老略感满意,手艺倒没生疏。 挺立在血水中的大鹤似乎没在这一幕冲击中回过神来,鹤身渐渐颤抖起来,掺杂着愤怒和恐惧的颤抖。 “你可知我在火墟洞,在大师面前经营多少年,才混了个守山大将的名头,可借大师虎皮庇身。 修魔法,诓金童,前者是断了我的道法前程,后者是动摇我在大师心中的形象。 你们呐!实在是.取死有道。” “啊~” 大鹤长唳,魔音传荡,由低沉再到高昂,那圈住此地的妖风之外,齐齐的挤入了三道妖魔身影。 有着一身鳞铁衣的狼首妖,提着一根手杖似的短矛,踩着血水,口中念念有词。 有捧着鎏金铜炉的大蛇,顶着个美人头,蛇身于血水上腹行,口中同样有词。 最后一个,已是全然的人样,但那一口啮齿透露出他的鼠类根底,其在血水上慢行,小声的念词。 “狼校尉,赤练妇,还有伶俐鼠。” “猿老!”狼头校尉断了念词,对猿老礼拜一下。 “我们已得了南方老宿的妙法,且已悟出其中妙谛,猿老何必执迷于炼形法,同我们一起脱了枷锁可好?” “南方老宿,不就是黄天魔星。 如今苍天在上,有斗部星君,五德五老在三天中闪耀,祂们一个个死的死,逃的逃,藏的藏,南方七宿中还剩下几个。” “别和他废话。” 流香大鹤羽毛已是赤红,鹤目更是滴血,喊道:“他已杀了我的孩儿们,你们还想着拉拢他吗?” 狼校尉看向那琉璃宝顶,长叹一声道:“何至于此。” “嘿嘿!”猿老一拍小腹,吐出一刀一剑,道:“既然尔等要修那妖魔道,那我便先让尔等先知道何为妖,何又为魔。” 狼校尉一个激灵,退了一步道:“快宣咒,请黄天下的翼火老宿。” ------------ 第120章 三绝,栽念身 “飞火流焰,驱邪辟妖。 金光翼展,风火助势。 南方第六,宿星显灵。 天地之间,翼火蛇行。 ” 狼、蛇、鼠三妖在翼宿星位上站立,走动着星斗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宣读翼宿神咒,要请那南方老宿魔星。 季明趴在檐上,小心的看着。 他听那几妖讲说妖魔道,也不知同炼形有何区别,又有何优劣,让人心中好奇。 被包围的猿老已是「蜕形之妖」,类比于修士体系,便在第二步的炼气化神,可称呼一声大妖。 “打吧!打吧! 打得越狠,我日后在其中腾挪的机会越大。” 正在这般想着,一道目光投射过来,那目中神色几变,先是一惊,后又一喜,大喊道:“我的孩子。” “找死!” 猿老手臂一甩,将那口黄锋宝剑悬定在头上。 在那剑身上符华闪烁,流淌下来,罩住猿猴周边一小块地方。 在宝剑悬定后,猿老略有紧张的情绪明显舒缓下来,态度甚至于开始轻蔑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一口录刻符文,流转光华的黄锋宝剑,定然是给予了猿老极大的信心。 “今日便让尔等明白,我这守洞大将同尔等的区别。” 话音未曾落地,众妖已看不到猿老身影,狼校尉一身灰毛都快炸开,惊惧的道:“是缩地神通。” “啪嗒”一声,拿短矛的毛臂落下,摔在血水里。 “就差一点。”狼校尉瞪大眼睛,刚才要不是常年习武的本能让他偏了一下,半个身子怕是被斩开。 “请圣啊! 快请翼火老宿降临!” 狼校尉喊道。 “不行,还差一点,老宿法念降临还需人牲火祭,要有.”伶俐鼠看向大鹤,还有檐上的幼鹤,道:“要有载念之体。” “我来挡他,你们赶紧施为。” 那手捧鎏金铜炉的赤练妇喊了一声。 接着,将那手中的鎏金铜炉高高的一举,炉中立时生起丝丝缕缕的烟气,在半空形成虚幻楼影。 下一秒她背后一凉,一把刀锋切过来,完美的切过那蛇身上的美人头。 在刀锋之后,那是猿老一双狂热嗜血的眸子。 “嗯?” 美人头在蛇身上一歪,丝滑的落下地,溅起了一阵血花,猿老却是一愣,心道:“这手感不对。” 脑袋他也斩过不少,那种肉与骨的钝感他再熟悉不过,但是这一次他切开脑袋没感受到一点阻碍。 “幻术!” 这样的念头产生后,猿老大步往前一踏,身影出现在四面八方,但是那一种幻感仍未消失。 见猿老被困幻术中,众妖齐齐入亭。 “孩子,别怕。”在八角佛亭的琉璃檐上,季明被伶俐鼠一下提起,对方口中不断的安慰着他。 他那一对绿豆小眼使劲的瞧着,又瞧一眼流香大鹤,“就你了,我们似乎也没得选了。” 他被提溜到亭内,扔在一块青石板上。 在这一座八角亭中,有着一块块隆起的岩石,覆盖着湿润苔藓,还有一口不断涌出血水的泉眼。 在那一口泉眼边上有一株长有三片卷须的灵草,这就是二鹤替丘丘道人所看守的「三虫还阳草」。 “呜呜~” 八个被绑缚严实,蒙住双眼的猎户,又或者是樵夫,被吊在八个檐角下的套兽装饰上,发出细微的叫唤。 亭中,大鹤、狼校尉、赤练妇,皆在此处。 “孩子。” 大鹤扑到季明的身前,两翅将他一环,悲泣的道:“老宿法念降世,尚需一副肉身,你已饮「星宿神水」多日,正适合献身。” “他一个绒羽未褪的小鹤能明白什么?!”赤练妇忧心的看向亭外,催促的说道。 狼校尉因断一臂,身上冷汗流个不停,将一身狼毛打湿。 他对大鹤劝慰道:“老宿附身,不会久留,帮我等应付当前危局后自然离去。这贤侄顶多损耗些寿元,咱们妖魔最不差的就是寿命。” “赶紧的。”赤练妇看着手中不断往亭外冒烟的鎏金铜炉,肉疼的说道:“我这「蜃脂香」可顶不了.” “啪~” 在一声脆响中,爆开的美人头让赤练妇的话语一下中断。 “猿老的练空掌。” “砰!” 狼校尉刚出声,半边身子直接炸开,纷纷洒洒的血肉撒了流香大鹤一身。 “魔法妙谛,不如我之刀、剑、掌三绝。” 猿老缓步而来,踩在血水上,湿泥里,留下一串脚印。 忽然再出一掌,却是打向那亭外某处,却未一击毙命,眉头一皱,道:“伶俐鼠,倒真是伶俐。” 说着,目光定在了流香大鹤身上。 “鹤妹子,你身为这灵药的守护之鹤,却修个什么魔法,走什么妖魔道,岂不知不管修个什么法,强的终究是个自身。” 大鹤一脚踢开季明,幻成一副人形,在那亭上一摘,一个铃铛摘到手中。 猿老负手而立,未再出掌,道:“丘丘道人留在峰上的宝器·震山铃,你这可是私用主人宝器啊!” 流香大鹤拼命的将那宝器一摇,顿时铃音大震,有形的波动荡了开来,直接将大鹤荡回了原形,重伤倒地。 “哈哈~” 猿老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复又悲伤起来,为这大鹤感动悲伤,“原先还以为你们天真纯良,原来只是单纯的蠢笨。 你们实在是不该开启灵智,不该混在山上,浑浑噩噩当个野鹤才好。” 猿老只觉如今多说一句都是浪费精力,便抬起了一掌。 “轰~” 火焰在亭上八角悬挂的人牲上升起,凄厉的叫喊声响起,猿老愣愣的看着火中扭曲的八个人牲。 他在洞中待了许久,深知人道法网的森严。 这一次性死了八个人,不对,这一地的血水法坛又不知死了多少人,山上的鬼神定然会追究的。 “今天就不该来这里。”猿老立在亭中,将那震山铃重新挂在亭上,并看了那灵草一眼,心道:“好在同邪魔划清了界限,现在那丘丘道人的责任更大。” 猿老看向八角亭中重伤的流香大鹤,又看向那一头不起眼的小雏鹤,道:“差点忘了你这个余孽。” ------------ 第121章 炼丹,打算说 “老宿,请上我” 流香鹤高喊一声,此刻也顾不得损耗寿元。 猿老看都没看她,单掌一抬,一记练空掌力劈出。 这掌力打透妖体,直接震碎背后的隆岩,差点波及那一株「三虫还阳草」,这吓了猿老将掌力回撤,一时间气血翻涌,差点整出内伤。 别看他们在这里打生打死的,可谁都不敢拿这三百年的灵草开玩笑。 只要谁敢动了这一株灵草,那一位丘丘道人回来怕不是得发疯了,哪怕是他猿老也自认惹不起。 “嘶~” “嘶~” 有蛇的嘶鸣响起,猿老第一时间看向被他打爆头颅的赤练妇尸身,接着看向重伤未死的流香鹤。 猿老意识到老宿其实早已悄无声息的降下,最可能的就降到这流香鹤的身上。 “咳咳.” 流香鹤只是咳血不断,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老宿,老宿,为何要弃我肉身,我也是饮过那星宿神水的,当有资格载负你的.神真法念啊!” “聒噪!” 流香鹤吵得猿老好生心烦,单掌刚一抬,忽然某个念头闪过,目光一移,定在了那雏鹤的身上。 “你” 说话中,猿老已是暗劈一掌,掌力飞出却似那泥牛入海般消失无影。 下一秒猿老往后一退,悬定在头顶上的那口黄锋宝剑一亮,竟是直接带着猿老缩地而去。 季明很无奈,置身此局中,却是无甚好的解法,只好请老宿上身,体验一番‘神真借法’的感受。 如此,那也不枉做此大梦。 只是他没想到,猿老这般的警觉,在劈出一掌后,也不作出其它试探,稍感不妙,便即刻远遁。 “孩儿,孩儿,你竟主动请老宿上身,还早我一步。” 季明现在相当于一个局外人,又或者像是颗卫星一般,他的意识被那身中的,火热的神真法念牢牢吸引着,脱离不得。 现在的情况是他有独立意识,但是无法为这具鹤身做主。 “孩儿!” 流香鹤虚弱的喊着,接着又唤道:“老宿?” “哈~” 雏鹤扁嘴张开,深呼吸一口。 在八个飞檐角上悬挂的,熊熊燃烧的人牲中,精气连同火焰齐齐的流入这一张扁嘴中,被一口口吞了下去。 接着,那雏鹤身中在进行复杂的炼法,就如同炼丹一般。 季明意识被法念吸引着,仍存于身中。 因此,他对于这一种炼法观察得更加仔细,感受也更深,单单是这一幕的感受便是不虚此行了。 “老宿。” 流香鹤的意识逐渐涣散,挣扎着爬向雏鹤。 她现在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呼唤着,希望对方可以救她一命。 裹着绒毛的嫩翅尖尖缓缓的抬起,在流香鹤期待的目光之下,直接指向了亭中那一株三虫还阳草。 老宿法念的意思很明确,让流香鹤自取灵草治疗。 “不”流香鹤看向那灵草,直摇头,“我们夫妻奉命守护此草,如何能做出此等监守自盗的事情。” “嗯!” 雏鹤点了点头,似在肯定一般。 忽得扁口一吐,腹中所炼出的那一粒「六丁火星」被吐出,一下落在了流香鹤的身上。 刹那间,其妖体里外烧了个干净。 接着其化作一团流火,风卷残云似的在赤练妇、狼校尉的尸身上扫过,将尸身一把烧入那流火中。 流火入了雏鹤口腹,这一次祂张口念了个咒语,那张扁嘴中浓烟迸发,竟有股子丹香散了出来。 所谓‘妖体残根身中炼,丁火文煎慢慢熬。’ 此等炼丹手法在季明眼中,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不是那水火二炼,而是元神法炼,毫无痕迹。 身中六丁神火烧着,无形无质的宝丹已是炼成,药力即刻散入身中。 雏鹤一步走出,体形便增一分。 待其走过三步,已如那流香鹤的体型一般无二,头顶燃着一小簇的六丁神火。 “老宿,老宿。” 血水湿泥下,钻出一个小脑袋,瞪着绿豆小眼,叩首的道:“翼宿老仙,仙福永享,法力无边。” “你” 雄浑的声音从鹤喙中发出。 “小的伶俐鼠,替您布置这「血涌星宿坛」。 今日请您下凡,实为妖魔势微,苍天势大,想请老宿为我等天南妖魔讨个公道。” “公道?” 鹤身直起,两翅化手。 那手掌在头上神火中抓了一把,抓出把火,轻轻一甩,化成件赤锦火纹袍,披罩在鹤身之上。 “我都死了,哪里管得了这般大事。” “死死了?”伶俐鼠傻了眼,都快怀疑自己幻听,一时都忘记叩拜。 “没错,死了,死透了。 现在所留在黄天中的,也只有我.那十万八千缕的残念而已。” “那我们” 伶俐鼠此刻也不再伶俐,额上汗水直流,只觉满嘴苦涩。 “那您现在是何打算?” “打算?”鹤首轻轻摇,道:”已陨之神真是不用打算的,因为我没有未来,你该问问你自己的打算。 对了,还有.你。” 季明的意识一愣,他明白翼火老宿最后的那个‘你’是指的他。 伶俐鼠拜大喜,明白自己的机缘已至,不枉费这一番辛苦,道:“求老宿赐我真法,令我再走妖魔旧道。” “哈哈! 我这法门不修善果,专来吃人、放火,你敢在这苍天下修行?!” “请老宿赐法。”伶俐鼠再拜。 翼宿法念看着伶俐鼠,点头道:“先拿过真法,其余再作考虑,你这等想法虽是下乘,但也实用。” 说罢,手指一点,一篇法门传到伶俐鼠的心头。 “你呢? 你又有何打算?” 伶俐鼠刚生欢喜,便听栽负老宿法念的鹤身再一次出声,这才醒悟此处好像还有一位不知名存在。 他倒没想到雏鹤本真,毕竟那雏鹤才刚出生不久,正是懵懂天真的时候,又如何能道出个未来打算。 他向法念询问,但似乎在传过法门后,法念便不理会他了。 于是伶俐鼠朝四方作揖,高声的喊道:“何方道友在此,不如与我共参翼宿法门。” 在无人应答后,伶俐鼠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喝道:“猿老,我知你隐迹在此,不必藏头露尾的。” “我” 在鹤喙中,伶俐鼠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他退后了一步,敲了敲脑壳,有点理解不了。 那雏鹤本真的心智还未曾长成,文字不通,言语不会,如何能够讲话,又如何能够表明自己的打算。 “我想有那一朵神火。” “六丁神火。” 伶俐鼠那是听得头皮一麻,这头雏鹤可真会打算,他都不敢做这样的念想。 翼宿为南宿第六,黄王治世时,执掌着南方的风火,操风弄火是其看家门领,不是谁来求都会赐下的。 ------------ 第122章 六丁,飞火尺 “你” 鹤喙中雄浑的声音传出,略带犹豫,似在权衡着什么,道:“六丁火乃神火,炼丹文火,不可轻传。 不过你若是能唤下我三千法念,那么此六丁神火送给你又有何妨。” 说罢,抬起手来,往那天上的方向一伸,一把法尺被老宿法念从虚空中一下掏了出来。 这法尺赤晶一般的材质,四棱方形,短棍模样,上有阴刻火纹,及其翼宿星图,看上去极为神秘。 “此为飞火尺,其中有三千刻度,你唤我一念,便满一刻,唤我三千念,全尺足满,神火自来。” 伶俐鼠垂手上前,死死盯着那法尺,口水都快流下。 不提什么神火,单就这飞火尺,稍稍的祭练一番,便是宝器一件。 他腆着脸道:“老宿,给俺也来根尺子。” “铛!” 法尺敲打伶俐鼠头顶一下,接着法念消失在了鹤身之中。 季明的意识重新回来,端详着手中这一根飞火尺,同时惊叹于自身这段玄奇的际遇。 “老宿? 贤侄!” “鼠叔叔。”季明拿出早早想好的说辞,说道:“幸蒙老宿点化,通彻心窍,拔升慧根,不然此番定遭大难。” 伶俐鼠两眼乱翻,忽然笑道:“贤侄,有叔叔在此,定然护你周全。” 沉吟一会儿又道:“那猿老退去,必然请来亟横山下阴司鬼将,我等还是速速离去,以图东山再起。” 季明拿着飞火尺,摩挲身上那赤锦火纹袍,看着血水中的影子,顶上那一小撮的六丁神火还在燃烧,如同一顶火冠。 这一小撮虽不是翼火老宿所司掌的六丁源火,可是也有妙用,也有威能。 “贤侄,快快熄了那火。”伶俐鼠略有惧意的看着那火,道:“你肉身载负法念,本就寿衰许多。 如今你肉身虽受老宿造化,一步成为资深精怪之流,可你终究未有炼形,承载此火,定是要以寿元为火芯。” “可我觉得此火甚妙。” 季明笑道。 “好吧!好吧!”伶俐鼠没奈何,只得道:“闲话少叙,且离去此山,暂去那赭熊洲和谷禾洲之间的孔道翻浪山中避避风头。” 说着,便要一把扯过季明。 见季明闪开,伶俐鼠有些没了耐心,脸色阴了几分,道:“贤侄是信不过我,还是有其它打算?” 说话间,他的眼神在法尺上,还有六丁火上,贪婪的扫视着,隐隐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叔叔,不知我这出生已有几日了?” “算算时间,已有两月有余。” 季明低头抬手,掐算不断,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这着实有些唬住伶俐鼠,想着是不是老宿暗中下传了什么给这贤侄。 又或者说,他这贤侄其实早被夺舍。 也不对,夺舍他不是没碰到过,短时间内灵肉难以合一,只要稍稍探查便能感应到那一种异样。 “我算过了,一周之内,必要福星照我,好运到来,我须不能离开此处。” “糊涂啊!” 伶俐鼠急道:“贤侄,咱们在这亟横山内做下的事情,那可是够咱们下那北阴地府受魂飞魄散之刑的。” “那您可自去。” 季明眼神渐冷,这伶俐鼠真当他刚开灵智,可以随意的欺诈,那鼠眼中的贪婪都不加以掩饰了。 “你你看出俺的心思了,老宿点化竟能让你分辨人心善恶?” “叔叔是何心思?” 季明一脸天真的反问道。 伶俐鼠笑了一声,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收获,这贤侄身上的变化实在令他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也没关系,他不相信老宿在走之前,还给这贤侄点化出一身的神通。 “好,贤侄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我这做叔叔的不好强求,我这便自去山外,望贤侄能够平安” 伶俐鼠一个鱼跃,往泥下一钻。 季明看着那钻出的洞,都说老鼠会打洞,这鼠精打洞更是一流,只不过这打的洞却不是用来离开的。 他的身子往旁一歪,刚才立足之处,一手臂从土中伸出,摸了个空。 “叔叔这是回来看我了?!” 季明一边说着,脑海中那「阴风真形图」闪过,只是再度记忆一下,阴风妖术瞬间便已经学成。 可惜小如意之术只适合蜈蚣精等特殊的精怪学习,自己作为鹤妖,却是难以学会那小如意之术。 伶俐鼠见被看破心思,也不恼怒,他彻底正视季明,再不敢存有轻视之心,伸出的手臂往土下一缩。 季明刚要闪开,脚下泥土塌陷,没了借力的地方,两臂一展,肋下生起一股阴风,将他托到了半空。 伶俐鼠跳了出来,道:“好贤侄,竟是继承你父母的妖风术,可这小小妖术可奈何不得你叔叔。” “那且看这个。” 季明站在风中,却不是伶俐鼠说的妖风,而是阴风。 感谢老宿造就的这一副妖身,让他能够随心所欲的施展前世所学的阴风术,且更大程度的发挥出来。 要是有足够的阴气,他这阴风术还能更上一层。 季明手掌一转,阴风凝缩在那幻形手掌中,控鹤掌力一点点的推动压缩着阴风。 好在是鹤身,不然缺少禽鸟妖性的参与,他这控鹤功的掌力不一定能施展出来。 第三世所创的阴风掌他并未忘却,不过此时又有新的感悟,毕竟沉浸此功多年,又受猿老专门指导过掌功。 掌收胸前,接着猛得出掌。 伶俐鼠尽管高看贤侄许多,可听到那出掌后的呼啸声,还是惊得张大嘴巴,忙吐出一颗肮脏珠子。 “砰”的一声,掌力重重打在脏珠所化的法罩上,整个罩子都摇动数下,冷霜结满了整个罩外。 出了这一掌,季明有些明悟,那猿老的什么练空掌原理怕也同他类似,都是在幻化的掌中压缩某种能量。 毕竟幻化出的肢体没有经络血肉,只要提高幻形的强度,压缩更多的能量,再瞬间释放出去,就可以获得更大的威力。 “吱吱吱!” 鼠叫声响起,那冰封的罩中冲出一小丘大的巨鼠,其顶着一张愤怒的人脸,喊道:“贤侄,叔叔来也。” 季明心知自己奈何不得这幻形大成的精怪,即使用上飞火尺也是如此,手在头上六丁火中一抓。 火焰顺入掌中,令整个手掌像块烙铁似的,冒着一股热光,照透了周遭的地区。 他刚要抬掌便见那伶俐鼠一下萎了下去,对着他服软的道:“好好好,叔叔错了,叔叔知道错了。 好贤侄,还请收了那一簇珍贵的六丁火。 咱便在这里陪你一起等你那福星照耀之日,好运来临之时,也让你叔叔我沾个福气。” ------------ 第123章 借宝,幢幡礼 自流香峰归来后,猿老未曾去那亟横山阴司处,而是准备呼来洞中二三好友,戴上披挂,拿好兵器,再回去找回面子。 阴司可以去找,但那得是他将局面平定,然后再去差唤那些个阴吏鬼将,再摆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喝令其收拾残局。 如此这般,才不损他守洞大将的名声。 猿老洞中的好友不少,可敢面对老宿法念的,这说实话,猿老心中也无法肯定有几人有这胆气。 猿老心中暗叹一声,道:“看来得出点血了,拿出我那几颗好桃果了。” “小张娘子!” 在洞外楼前,猿老迎面撞上了那小灵姑,他知道此女姓张,见其神色匆匆的,似乎有要事要办。 见灵姑不欲理他,猿老只告诫莫去那流香峰上。 在楼外的一处飞瀑下,灵姑走过瀑前石桥,见到一人影果然如约坐在亭中。 她想着哥哥的嘱咐,也不靠近那人,只是在桥前大声喊道:“按照约定,请借我「善行梭」一用。” 亭中那人盘着一条腿,坐的那是东倒西歪的,这人正是魏无澜。 他自打逆练更进一步,肉身上的逆变好似刹不住车一般,已是超过七成,要不是他修行的「天蟾脚」善于生出幻景,可遮掩自身妖性,再加上平日避着大师,不在洞中行走,不然早被驱逐出峰了。 他见灵姑满脸警惕,离得老远,欲将灵姑摄到近前,不料刚有动作,桥前的灵姑,便回身退往火墟洞,吓得他赶紧住手。 见灵姑这样子,必是金童早有了叮嘱。 魏无澜不需去猜,也知金童交代灵姑的话语,大概是只要他稍有一点恶行,便去报去地方大师。 他毫不怀疑金童心狠的程度,尤其是对他这位妖心已换,随时妖邪上身的人。 主动借了善行梭,魏无澜嘱咐道:“我这梭子只给你三次使用的机会,三次一过,它自飞回我手中。” “为什么是三次?”灵姑将这两头小,中间大的小梭拿在手中,央求的道:“不如多给我几次。” “梭子是用来逃命的,不是拿来游山玩水的,如果三次用过还是逃不了,那也不差那多几次的使用机会。” 魏无澜说着话风一转,说道:“要是你带上我一道去,那自然是想用几次,那便去用几次了。” “那算了。” 见灵姑果断下峰而去,魏无澜远远的看着,呢喃道:“真好奇啊!你一个刚入炼气二境的,怎么搞得比我这炼气后期的都神秘。” 灵姑揣着梭子,又检查收在纳袋中的姹女妙乐幢,一路直入流香峰。 虽说她只是刚证得精花,才冲了任督二脉二十多处的窍穴,可脚力也不是凡人武夫可比的,在陡岩山涧只如平地而行。 再加上两腿上贴了甲马符,抵达流香峰只半个时辰不到。 在那云空中,偶尔有两道仙家飞遁,或者精怪飞行而留下的长长云尾,这惹得她驻足看了一会儿。 骄阳似火,额头乱发下已生有薄汗,灵姑不再耽搁,继续在这峰上前进,寻那妖鹤所在的洞窟。 许久,灵姑略慌,她好像迷了路。 三五日后,那一座八角琉璃亭中,季明和伶俐鼠在这亭中对坐,二者就隔着那一株「三虫还阳草」。 伶俐鼠坐立难安,而季明则是气定神闲。 那六丁火在鹤首那一小块头顶燃烧着,它的确是在以寿元为火芯,不过季明倒也不吝啬此身的寿元。 只是时间一长,怕是难免要损伤元神。 那伶俐鼠日日守在这里,季明那是打不跑,也撵不走,两败俱伤又舍不得这一身的好东西。 明明三虫还阳草就在眼前,那丘丘道人的震山铃就挂在亭上,可伶俐鼠就是盯着他身上的东西,这摆明了欺软怕硬。 不过算算日子,灵姑也该抵达此处。 季明早前吩咐灵姑拿姹女妙乐幡过来,原是献给流香鹤,准备以幡上暗招迷了那鹤,而后他伺机嗅食那灵草药力。 如此,他可借这灵草的药力灵机幻成人形,也不必伤了灵草根源,从而惹到那一位丘丘道人。 毕竟此身还要回返到火墟洞中,看有没有机会将此身炼成个道脏,惹到那道人,怎有安生时间。 他若是总想着占尽机缘宝贝,不留一点余地,怕是到头来一场空。 这是一个粗浅的,理想化的计划,季明知道真正实施定要应时而变,只是没想到中间闹出个老宿法念的事情。 “有人来了!” 伶俐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鼻头耸动几下,疑惑道:“竟有股脂粉香味。” “来了!” 季明心道。 脚步声渐近,一着纱白衫子,穿鹅黄长裙,臂绕披子的小娘,面带风尘的闯入此地。 见着小娘伶俐鼠很是惊住,这般打扮倒不像是个山下凡俗女子,忙起手见礼道:“哪家的仙客来此?” 那小娘走在那已干涸的,染着血色的湿泥中,强忍着惧意,还礼道:“火墟洞中二弟子座下小童,此番是奉了我家哥哥的命令,特来此献礼赔罪的。” “礼?”伶俐鼠捞起衣摆,几步走下亭子,问道:“既然是赔罪,你这小娘为何现在才送来?” 他也听过流香鹤的祸事,那贼童着实可恨,不就叫骂几句,掉了他个面皮。咱山精野怪天天被喊打喊杀,咱有说过什么了吗! “这贼世道!” 伶俐鼠暗骂一声。 灵姑看向亭中那披着赤袍的鹤妖,苦笑一声,道:“实在是未有出门的经验,在此峰转了数日,这才找到此洞窟。” 灵姑拍了一下腰间口袋,一杆幡落在手中。 “谁是流香鹤?” 灵姑刚问出口,便眼前贼眉鼠眼的汉子说道:“我来验验。” 那鹤小子已有了飞火尺,一朵六丁火,还有老宿传的秘法,再让他得了这幢幡,自己定要落了下风。 自己冒着巨大风险守在这里,不就等着这小子被六丁火烧得个行神俱灭,自己好拿了那尺那火。 不,只要烧个六神无主,自己就有宰了他的把握。 灵姑见这汉子强索幢幡,本要收回但她哪里是这鼠精的对手,直接被对方拿了幡。 “好幡,好幡。” 展开幡面,见到上面裸身的阴姹魔女,鼠精两眼放光,暗暗赞美自己的果决。 这时候,季明才从亭中站起,对那灵姑说道:“母亲已经身死,你且回去告诉你哥哥,旧日仇怨已消。” 听了亭中鹤妖的话,灵姑迟疑的点头。 她回想着哥哥的吩咐,便退出了洞窟外,将那善行梭拿在手中,在附近安静的等待着。 洞窟内,拿着幢幡的伶俐鼠似乎底气更足一点,又将那虚伪的和气给撕了。 “小子。” 伶俐鼠毫不在乎面皮的说道:“我同你娘亲情谊深厚,替她收个赔罪的礼物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不敢。” 不敢。 季明摆手笑道:“不如亭中的灵草你也拿走,这可是三百年的灵草,只是嗅食几下,道行必然精进。” 伶俐鼠贪婪的扫视那灵草一眼,晃着脑袋的道:“那丘丘道人是个疯子,俺就不去招惹他了。” “叔叔这是舍不开面子。” 季明作势要将那灵草拔起,看得伶俐鼠身子一颤。 “你” 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倒吸冷气的道:“你可知那丘丘道人乃是龙虎高功,此为筑基后期才有的称号。” “这么说,拔了咱们便闯下祸事了。”季明收回手掌,故意激他道。 伶俐鼠见小子耍他,气得狂摇手中幢幡,幡面上魔女扭动,迷力透了出来,传到了伶俐鼠的身上。 “倒也! 倒也!” ------------ 第124章 无私,作柴薪 “无胆匪类!” “交友不慎!” 火墟洞中,猿老托着一盘桃果,在洞中游说了三五日,硬是没一人同他前去伏妖降魔,几颗鲜桃都快变成烂桃。 最要命的是此事惊动了大师,大师已着那素素拿着法宝·污金瓶,同他一并去那流香峰上降服法念。 一路上,猿老碎碎念着。 这事情对他打击颇大,他在洞中百多年了,自认为交友广阔,情面很大,总能想日后若遇上事情,能像大师一样,唤来三山五岳的好友,轻松平了事情,拿了敌人。 因为深谙钻研之道,知道人情积攒不易,故而少惹因果,素日里也遇不上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情。 没料到现在遇上事,别人欠下的人情直接不还了。 老宿法念事关重大,水很深,那些个人退缩他能理解,可不理解的是一些人为何恶语相向,态度大变。 “精怪的人情便不是人情吗?!” 猿老这般的猴精,如何不晓得那些人的所想,只是往日因着守洞大将身份,被虚言所惑,着了相。 “到了。” 素素瞧见洞窟,掌托金瓶,降下云帕。 “我将其引出,您请见机行事。” “放心。”素素托着金瓶,给予猿老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污金瓶最善收那邪祟恶念,你且去吧!” 猿老将黄锋宝剑一悬,向前踏出一步,立刻出现在洞窟下。 洞窟中入眼所见的,首先就是一具鼠尸。 那尸身极大,已同那八角亭一般的大了,不过精元流失,灵机尽散,整个尸身早已朽枯,只剩个空壳。 那亭中,被他所杀的狼校尉、赤练妇,还有那重伤的流香鹤,已是不知所踪。 回了窟上,猿老对素素说道:“时日已久,怕是那老宿的法念已经是匿形藏迹,不知所踪了。” “无妨。” 素素一如既往的平静,全无一点降妖伏魔的劲头,只淡淡的道:“待回洞中,唤来山下阴吏,查看死籍,看有无个幸存的孤魂。” “也好,也好。” 猿老纵使不甘,也无它法了,这次算是惹了祸,又丢了脸,明明他的初衷是为了化解一段仇怨的。 也不知金童会不会承他这番情,又或者说金童会将他的人情当作人情吗? 回至洞前,便见楼前两道身影一同入洞。 “灵姑。” 灵姑听着声音,似做贼一般的愣在原地,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身影,迟疑一阵子才回应了一下。 “它是?” 素素和猿老来到灵姑和另一道身影前,好奇的打量那另一那道身影,尤其这身影顶上的那朵灵火。 季明镇定自若,向那素素和猿老作揖,只如初见一般,道:“小道火鹤,同张宝乃是旧识,今日却是来报恩的。” 素素观这鹤妖披了个赤锦袍,虽是妖态毕露,可并无野性妖心,倒真似个得道的,不由心生好感。 另一边的猿老只觉这鹤生得好生熟悉,下意识想到流香峰一大一小的两只鹤,接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大鹤小鹤再怎么变,也变不成这般模样,尤其是那大的,粗鄙真愚,哪能够这般的有礼。 “报恩?” 素素看向灵姑,似乎想从她嘴里问个所以然来。 “是的,报恩。” 灵姑镇定的道:“哥哥说他在外行走,曾在兰荫方中救过一灵鹤,便是眼前这一位。” 季明站定不动,安静的等待这素素的下文,对方看着他头上的六丁火,道:“金童有昔日受恩者前来,我本不该多问。 不过刚刚出了一事,我须得问过师傅才能决定是否放你入内报恩。” “请!” 季明昂着长脖,笑道:“我时日无多,命不久矣,携此残躯而来,只为报答旧恩,望你能早开方便之门。” 素素听得肃然,早听闻精怪中不乏重义之辈,未料今日得见一个。 这里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关注,有人倚在那楼上,赞道:“山根高耸路且长,灵鹤报恩欲从急。” 有人问道:“好鹤,好鹤,那金童可是许了你前程?” “哈哈~” 季明大笑数声,为自家造势道:“金童天资甚高,我此残躯欲作柴薪,为其再添新力,我既作此念,何需前程。” 那人哑然,只觉大受震撼,此等事情只在那天生神真,又或者转世大修的身上发生过的。 楼上洞内,不断有人找季明说话,或是赞美,或是怀疑,又或者单纯凑热闹,还有人认为他来自螺溪小福地。 看来金童的根底,已被许多人查清。 无论这些人抱着怎样的态度,在此事过后,金童的传奇性必将更上一层楼。 不多时,洞中素素从大师那里回来,道:“大师传你过去问话。” “大师!” 季明头上火焰一抖,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也好,来此处岂有不见主人的道理。” 说话间,来到那老梅树下,大师端坐此处,盯着树上垂挂的一把法剑,为金童所炼的那把法剑。 季明垂首而行,有人说一个人如何变,他眼神是骗不了人。 季明自信于转世梦现在无人可堪破,但却不迷信这样的想法,因而谨慎起见,不敢将眼神展露。 “金童与你有恩?” “是。”季明回答着,同时注意到大师所看的那一把法剑,再道:“金童曾同我说过大师。” “哦?” 这话着实引起了大师的兴趣,却也不知不觉中被对方拿住了话语主导权。 “那小儿如何说我?” “他说大师是名师大家,教导有度,自身作则,不为私情所罔,不为私欲所蔽,最是.自私不过了。” 素素色变,猿老一惊,齐齐看向这胡言乱语的精怪。 大师一时默然,饶是猿老这侍奉许久,自认为是大师腹中蛔虫的,也难以判断此刻大师的情绪想法。 “师傅,不如逐了这鹤妖。” 素素道。 “逐他作何,他已无多少寿元。” 大师再度看向垂首的灵鹤,道:“我为何最是自私?” 季明装作事外人一般,摇头道:“我不明白其中道理,只听那张宝说了这么一句‘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素素皱眉,猿老挠头,这句话可以从很多方面解读,但不管从哪方面,都能契合大师的处世之道。 大师盘坐,口中重复的念着,琢磨其中味道。 良久,她亲解树上法剑,轻抚这一把炼给金童的法剑,道:“现在方才晓金童最是知我。” ------------ 第125章 求告,星君降 透骨园中,季明坐在梅林中。 在舍前的二童,沉稳的云雀童捧着那毒种袋,而跳脱的画眉童小心托着大师刚赠予金童的法剑·流素。 这二童连同灵姑,他们三个守在舍外,盯着进入舍中的鹤妖。 “要不是小郎早有吩咐,让我等遇鹤而放,我真不敢让这等精怪靠近园舍半步。” 云雀捧着毒种袋,担忧的看着走入舍中的鹤妖,只要里面稍有动静,他一定第一时间放出袋中千手儿。 灵姑皱眉道:“你们去请阴土鬼役,起土造坛,再将洞中炉鼎搬来一座,其余催火扇、星君经幡等一一拿来。” 二童对视一眼,眼中均有惊喜之色。 画眉童小心的问道:“此番可是要炼那密功之上品道脏?” 在得到灵姑肯定答复后,又问道:“准备南斗中哪位星君的经幡?” “自然是南斗中的福禄寿三命星君!” 舍中,卧榻上,道服少年睡在上面,一对爪翅搭在腹上,其头下是一方玉石枕,上面已是布满裂纹,随时有破碎的风险。 以他人视角观察自己,其中别有一番感受,有熟悉,更有陌生。 走到另一静室,这里放着季明从外面所获得的战利品。 那一位虎马禅师的纳袋就放在此处,上一世的遗产也都放在这里,像什么桃木老剑之类的,若还放在随身纳袋中实在占地方。 他将伶俐鼠的法器,那一颗用作防御的小脏珠子放在一个木架格子中。 看着满架子的东西,季明知道他有时间得将这一些杂物出售出去,换成一笔符钱存下。 接着他从一葫芦中倒出一粒辟谷丹,再给塞入金童肉身的口中,这些个日子可全靠二童定期送服此丹,才避免被饿死。 做完这一些,季明这才拿出控鹤功道卷。 卷上有记载道脏炼法,不过因为条件苛刻,季明只粗浅读过,如今时机成熟,却要拿来温故一番。 在卷上,控鹤功的道脏叫「云手华盖」,华盖乃是肺脏别称,意为五脏六腑最高,也常被称作「云手肺」。 其中有说,灵鹤当以自愿奉身为佳,若无此条件,则当择选仙山神乡中的清灵之妙鹤,最无隐患。 具体的炼法,其中水炼火炼二者皆有,不过都需要一定的炼丹经验才能上手操作。 如果没有经验,上面也给出另外两个办法。 一个是请来山门中有经验的丹师,卷上有列举了几个老丹师;另一个则是直接召请南斗中两位善于炼丹的星君。 卷上倒是推荐后一种。 所谓开炉宣咒,召请南斗星君,请其法念而降,代为炼脏,成功率和安全性都有一份保障。 季明也不去看那卷上具体炼法,这炼法不是光靠看就可以上手的,起码要十年往上的炼丹经验。 他一早就打算召请神真,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在太平山中,只有筑基三境中,被加道号,授以符箓的正式道士,才敢说召请神真,有求必应。 炼气二境中的道徒,只能说十次中也能应个三五次。 至于季明这一类的道民,请个十次,能有一次响应,那便算好运了。 不对,他若以鹤身召请,便失去道民身份的加持,更无天人的灵验。 毕竟他不是真无算无遗漏,这一步属实没有料到。 不过季明有信心,届时将金童身摆在坛前,自己以代持者的身份召请,应当有几率请下星君法念。 实在不行,只有请真灵派的魏无澜,或者那素素帮忙了。 另外,这请下法念,让其帮个小忙自然没问题,但这炼个道脏,已不算小忙的范畴,得付出些什么。 季明头顶这个随时在燃烧寿元的六丁火,或可作为这个代价。 外面,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好。 在那林中已经垒起三层的高坛,坛上安置着三足炉鼎。 在鼎旁插着那一把流素剑,鼎上斜飞来的一根梅树枝头挂着息国宝镜,此为镇压妖邪,护佑丹成之意。 他看着坛前指挥忙碌的灵姑,很多布置手法就算他也未认出,他属实没想到灵姑还有这般的道艺。 二童各举来一面经幡,上书写福禄寿三命星君的赞颂词咒。 季明见布置差不多了,便去差遣鬼役们,将舍内整个床榻连带上面枕睡的金童身给搬到了坛前。 季明手里掐个代表作法之意的道决,而后长吐浊气,踏上法坛小阶,立在那一尊炉鼎之前,朗声唱道。 “三命至真,主生之庭。受性降神,陶魂铸魄。 销死平灾,延龄溥福。七星照养,洞灵光精。 我今宣咒,普及有情。至心皈命,南斗星君。” 咒词一遍唱过,除了坛下二童手中的经幡被风卷了一下,其余并无异常。 季明也不气馁,这一次走起了南斗罡步,再次唱了一遍,这一次连经幡都不动了,真是一点反应没有。 土坛下的数双眼睛看着,还有一众喊来起坛搬鼎的鬼役盯着,季明的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好在这掉的是鹤妖的脸面,同他金童身没有关系。 “三命星君,请给坛下金童一个面子,他也是天上一缕神气所降,说起来你俩都在天上住的,也算是老乡。” 季明一边念着咒词,心中一边想着。 这一次季明还将晋升道民所获得的阴司路引放坛上,希望可以引起三命星君的注意。 很显然,第三次依旧没戏。 第四次,无果。 第五次,起了大风,却无灵验,风沙还迷了他的眼睛。 第十二次,季明唱得嗓子都哑了,对于求告已经不抱希望。 忽然再起大风,季明顶上六丁火被吹得摇晃不断,季明心中暗叹了一声,打起精神念完了咒词。 坛下,二童以幡遮面,挡住风沙,站得东倒西歪的,对于这时不时吹起的大风已不抱希望。 灵姑立在舍檐下,头抬都不抬,只是看着密功道卷,似乎她准备来尝试召请星君。 “看!” 画眉童忽然喊了一声,指着顶上接引天光的窟口,那里的一片云空现出数颗星星。 “白日星现,星君响应你了。” 季明惊喜的仰起头来,那几颗星星在白日也看得分明,接着数点星光落下,落在了金童身中。 “砰”的一声,黄粱梦枕碎。 “糟糕,法念降在了.” 念头刚起,即刻中断,季明鹤身整个软下,意识浑浑噩噩的,一时间大梦初醒。 当他睁开眼,见到了驻着桃杖的老者,那老者身有瑞彩,脑后生神光,看不真切,自觉十分亲近。 “好天人,怎个请他者代持仪式,好不心诚。” 季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又听三命星君法念道:“此为那身中内景,无甚旁人,不必担心泄语。” “星君在上。” 季明连忙礼拜,顾不得再说其它,连忙问道:“那鹤是否已死,还能用否?” “怪哉,有身无魂,却是个活死妖身,能用定是能有。” 季明眉头紧皱,隐隐觉得不大妙,但是很快收拾好心情,问道:“星君看他顶上的灵火,可否作个连脏的报酬?” “可。” 法念含笑点头,看在天人的份上,倒没如往常一般走流程,多说了一句,“此鹤有身无魂,活死之状,此等炼脏,无有排斥之意念,虽不算个仙品,但也可称上品。” 季明未料到峰回路转,他哪里奢望个听都没听过的仙品,欢喜的说道:“请星君炼脏。” “你这小天人,下次若还是心不诚,休怪我无有法念回应。” 听了法念这话,季明心头敞亮,原来天人在天上还是有点面子的,看来日后有机会得多叨扰这星君法念。 说不得叨扰多了,在星君本真那里可以有个印象。 今日会客,一更奉上,明日另补,见谅见谅! ------------ 第126章 真金,肺中气 一尊炉鼎安在三层土坛上,鼎身阳刻的兽面张着阔口,此为炉鼎火门,内有火炭正熊熊燃烧着。 此炭是桃心木炭,季明听说是猿老提前送来,却是有心了。 鼎中内置的丹釜烧得个通红,此丹釜似个圆球状,由两块半圆釜合起密封架置其中。 据说丹师为求密封丹性,防止炸炉,会在丹釜合缝处抹上药泥,此种药泥多种药物调制,价格昂贵。 如今星君法念已然回升于天,此丹釜内中装存的鹤身也不知如今被炼成哪种样子。 “好好扇。” 季明坐在坛前,手里抓着一块黄粱枕的碎玉,对着炉前的灵姑说道:“星君法念走前说要炼足九日。 这釜底三寸烧三日,五寸三日,合缝下一寸处又三日。” 灵姑一边扇着,一边激动的问道:“是不是炼成了,哥哥你就能将控鹤功给升炼成「一气大擒拿手」。” 季明放下碎玉,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 “不过一气大擒拿手已再无升炼的潜力,要想在道途上走得更远,还是得和大师一般,炼成一门神通。” 季明感觉自己有些得陇望蜀了,这升炼法术已是取巧,走了大捷径,神通能走捷径? 灵姑懂事的点了点头,道:“我听素素姐说过,那金丹四境中没几个炼成神通,大师可真是厉害。” “一步先,步步先。” 季明说着,从静室内取出那颗脏珠送与灵姑,道:“此珠虽无灵性,倒也能作护身之用,你祭练一二,暂且用着。” 灵姑在流香鹤事情上出力不小,又是此身的亲缘,往后许多私事需借她手。 季明看得明白,修为越深,杂务越多,自己需要专心修炼,不可能事事操为,只有将事务,也可以说是权柄分摊出去。 他已有流素剑这样的杀伐剑器,本意是将飞火尺放在她那里。 不过那尺子关系着黄天老宿翼火蛇,放在她那里恐怕是祸非福。 灵姑宝贝似的拿着那一颗珠子,时不时的偷偷看着季明,眼神中孺慕的光压都压不住。 “扇得累了,便换上二童来扇,或者去洞中借张调火符。” 说着,季明抓着那一把流素剑出园而去,他现在需要第一时间前往千年老梅下拜谢大师的赠剑之恩。 此次以金童身再见大师,其态度已有变化,不似从前一般不苟言笑,偶尔也能说两句轻巧愉快的闲话,谈个家长里短的。 如果说从前大师只是在金童身上找寻个成就感、新鲜感,当成个弟子的替身,那现在去了解金童的举动,已是说明她心中已经接纳,并将金童当作子侄后辈。 季明面上不表,实则内心有几分受宠若惊。 不真正修行,且经历其中彻骨寒的修士,那是无法理解大师的成就,这是一座高山,季明视为榜样。 聊着聊着,这话题自是到了修行上。 “那鹤自愿奉身,待得开鼎,摄入其中那一口灵罡之气,你自可炼得上品道脏,你之逆变当有回转。 现在你有那一门法术傍身,在二三两境中,你不说是天南之地无人可敌,也不算是名低手了。” 季明虚心求教的道:“弟子若是逆练得成,再去.摄那口罡气,是否能让我这法术更上一层楼?” 季明的奇思妙想让大师好一阵沉思,这确实是古今少有之事。 “那控鹤功虽无神通潜质,可在太平山也是数得着的一门密功,其所成的法术首要在于罡气,而后在擒拿之妙。 罡气至猛至烈,擒拿在于柔巧,以柔巧之技而驾驭这猛烈罡气,试问何物不可拿,何敌不可擒。” 季明听到这里不为所动,起码大师的金瓶他就拿不了。 “这罡气最上者,则是先后天之罡气。” 听到这一句他来了精神,这世界但凡沾了个天,那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自开天辟地以来,先天之属已然绝了根源,而留存至今的先天罡气不过几口而已,俱是大德大能所有,唯有后天罡气可造化炼得。 若你在即将逆练功成之际,吸入那口灵罡之气,这便有逆练升法和道脏升法两种造化,或许可得那一丝后天罡气。” 推测到这里,大师忽得笑道:“功升法,这其中的玄奇造化好似石成金,水变油一般,常人有一次便是天眷,若同时得两次,或有大变,又.或者不变。 不过你若真能炼口后天罡气,以其成就一气大擒拿手,那放眼整个三十六方中的天骄妖孽中也有那么一席之地了。” 大师的话让季明心中火热,但总感觉说了和没说一样,但他听得出来,大师确实隐隐有引导他实践的意思。 “大师明示。” 季明说道。 “成或不成,试试才知。 须知世上本无路,有人去走,才有了路,有时坏的结果不重要,其中经历才是真金。” 听了此话,季明心中已有数,当即拜别大师,背着流素法剑回到了园中。 过足九日,开炉在即,那炉鼎火口之内,有大风呼呼狂吹,这风不是天上风,亦不是阴间风,而是罡气伴风。 炉口内,那丹釜通红,内里吱嘎作响,像是有极其坚硬的东西在里面摩擦着。 “时候到了。” 二童在炉鼎边,拿着催火扇齐声道。 季明装着镇定样子,轻轻颔首,气劲飞出,隔空打开炉鼎铁盖,里面那颗烧红的丹釜整个窜出,带出一股火气。 “小心!” 灵姑盯着飞出的丹釜喊道:“罡气归属三天,它这是要归流于天。” “回!” 季明低喝一声,那烧红的丹釜瞬间定住,滴溜溜的自转,接着带着惊人热力,准备投入季明的怀中。 气劲再运,将丹釜摄住,悬托身前,接着对灵姑、二童交代几句后,便托着丹釜回到舍中。 舍中,看着逐渐冷却的丹釜,季明可以感受到其中那一口急切的,随时可以融入肺中的灵罡之气。 只需轻轻这么一吸,便能炼成个「云手肺」。 他现在逆练只差妖心返人心这一步了,控鹤功不是魏无澜那等有神通潜质的天蟾脚,它的逆练难度也不似天蟾脚的那般大,但是在妖心返人心这一步,季明也没多少头绪。 季明将白骨攒心珠化作灰银圆光,挂在身前,照出自己那一颗心脏。 圆光中,他这心脏跳动有力,时不时喷出妖性散布在肺腑百骸内,一点点在血肉中积累着玄鹤妖性。 当妖性累积足够多,妖变特征从隐性转为显性,便会一点点的将季明从人转为玄鹤。 季明有听魏无澜说过,许多逆练者变换妖心后,因为久久困顿于妖心邪性中,寸进不得,故而铤而走险,主动逆变,催熟妖心,如那动极生静,阳极生阴一般,变返人心。 看着颤动的丹釜,季明感觉这‘铤而走险’倒也不算那么险,如有危险,他随时摄入灵罡便是,消了逆练便是。 下定此念,季明爪子轻轻抚摸冷却的丹釜,道:“别急,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凝神入定,放了心猿,纵了意马,那一颗妖心再无约束,一下又一下的强劲跳动,排放巨量妖性。 五脏六腑第一时间起了变化,接着是骨骼经络,而后透到血肉。 季明腹部鼓起,又回缩下去,肌肉紧绷又松弛,骨骼像是在体内错拼在一处,他整个脖子一下伸得老长,抬都抬不起来。 他口中不自觉一声鹤唳,口中喷吐着股股祥云,将身子托飞起来。 “不好,这是连玄鹤妖术都给变出来了。” 季明大急,将那丹釜一下打开,内里透着金刚性的气流一下窜入季明口鼻内,顺入那已然妖变的肺中。 ------------ 第127章 法术,虫教导 意识逐渐转醒,伴随着剧烈咳嗽,季明一长着六指的手掌压在胸口上,里面的肺叶好似铁铸一般,沉甸甸的。 他每次的呼气和吸气,那就需要数分钟之久,异常的难受,但时间久了,也能慢慢的适应下来。 由人到仙,肉体上的凡性将一点点的消失,季明将这呼吸上的变化视为成仙过程中的微小之变。 “云手肺。” 按压胸膛,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那极其缓慢张缩的肺叶,那口灵罡之气已然融入其中,炼就了道脏。 “可惜逆练还是功亏一篑。” 季明想到自己的逆练,心中略有失望。 不过他看大师的意思,让他重过程,而轻结果,怕是本就不看好‘逆练升法’结合‘道脏升法’的想法。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季明心中生出此念,又想到大师所说经历才是真金,怕不是应在这里,让他在得失中养出平常心。 季明没有深想下来,近段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不宜继续修行,恐生心魔,于是决定闲养段时日。 说是闲养,倒也算不得闲。 因为早间晚间他要教导千手儿读写文字,讲说圣贤书。 精怪在「幻形」这一步要炼人心,不理解为人的道理,认同人的立场,又如何去真正变个人样。 季明虽是已教了三年,倒没深入的教,那三年首重自身修行,炼得真炁,现在闲养下来,倒是有心思好好教导。 只是这么一教,才发现这虫性何其痴愚,他教个西字,千手儿读个鸡。 这让他都不敢教那些犯忌讳的天字,毕竟苍天又有西天之称,生怕千手儿将西天读成个鸡天,从而冒犯上苍。 读写已经够耗神,本欲让其学个算术的心思已是彻底打消。 为了避免修身养性的日子成为痛苦难熬的教学时光,季明只得请示大师,准许他在山下找个了教书先生。 请示之时,猿老正在身旁,便提了那千手儿一句。 猿老的话勾起了大师的遗憾,她早年也想养个灵伴在旁,只是几番挑来挑去,却没个合心意的。 如今金丹早已证得,眼瞧着快突破到第三步「炼神还虚」中的胎灵境,可再想找个无主的异种灵兽,便更是难办了。 猿老瞧出大师遗憾,便对季明道:“仙家宝洞,如何能让凡人涉足,不如放在大师身边养段时间。” 能放在大师身边养着,季明自是求之不得,可问题是怕千手儿的痴愚惹恼大师。 果不其然,在季明应下之后,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千手儿便被退送到园中,还有大师一句“不堪造就”的差评。 千手儿很是委屈,躲在毒种袋中数日不肯出来,许多毒食都喂不进去。 不久,猿老来到园中,乃是奉了大师之命,为季明领来了一山下的教书匠,其老态龙钟的,不过精神头却是十足。 猿老看了一眼袋中千手儿,称千手儿在大师那里只顾着吃喝。 灵果好丹,那是一概不拒,读书写字,便是一概不理,气得大师竟是差点摔了手中的污金瓶。 又说千手儿此情状怕是因为吃不到那些灵果好丹,心情郁闷所致,饿上他几顿便好。 园中来了教书匠,季明也有了许多时间。 每日里,他在峰上漫步,在山中采药,在潭中踩水,又或者在山顶看云,看落日,看彩霞,看仙家遁空。 有时猿老会来陪着他,猿老总喜欢谈论斗战之技,却是再不去谈那钻营之道,关系人情之类的。 有时候魏无澜装作在山中偶遇他,接着两人一边览阅风光,一边说着天南的新鲜事情,分享彼此喜事,偶尔也说着苦恼,谈个愁情。 在魏无澜看来,朋友可以拿时间来衡量。 随着修行渐深,阅历渐长,交往朋友不再如儿时纯粹,谈得来只是一点,还要看机缘,看心性,更要有意识的付出接触的时间。 再亲近的朋友,接触得少了,交情自然淡了,除非生死之交的那种,可以情谊长存。 他不能奢望金童主动牺牲时间来接触交往他,便只能自己主动。 有了先前借用善行梭的交情,他同金童交往中已是少了许多客套,多了些真实的情绪,能说些心里话。 在季明的心里,魏无澜是值得交往的,不单单是他大派弟子的身份,又或者其借用法器的交情,而是他的一番见识。 季明常在洞中修行,下山的日子屈指可数,前几世中也不过居于天南一隅,说他见识短浅绝不为过。 魏无澜同他谈及的巴国内的时局,三天之下的锦绣人物,天南的变动,这些都能弥补他见识中的空白。 交往之道,其中一点不就在于取长补短, 在闲养的日子中,不少洞里洞外的人来见他。 这些人中,小人物不多,大人物倒是不少,南北皆有,还有海外仙岛的,一个个也算同他平等往来,倒无那等对他轻视之人。 毕竟他的名声早早传出火墟洞,紫融峰上的许多仙家都有听闻,且许多人猜测他已炼成了法术。 毕竟先有鹤妖奉身为柴薪,接着他再出现时已是妖形不再,聪明人都能猜出这一点来。 束发之年,有这一份成就,在天南之地也算桩奇闻,这不,连带着师傅飞鹄子也匆匆赶来一趟。 “快,太快了。” 亟横山某座山峦中,师徒在此闲叙,飞鹄老道不住的感叹着。 “修行快,炼法快,难怪你能降世阻他道途,素罗子要是知道你这情况,怕是入定打坐都不安稳了。” 季明注意到飞鹄老道眉眼间的愁意,问道:“师傅,可是那太岁的事情又有情况?” “瞒不了你。” 飞鹄子叹道:“前番我在兰荫方中得了些岁肉,炼作两粒年轮丹,本以为是机缘,没想到又陆续出现几块,被他人所获。 如今本就暗流涌动的兰荫方,几乎要恢复到十几年前观才洞战起的紧张局势,不过这一次太平山却非上一次一般早有准备。 更让我忧心的,这据传来自于古城郭【堙】中的石太岁如果不是一份机缘,那便只能是.阴谋了。” 季明知道师傅最忧愁的是更进一步,再多活百多年的希望可能没了。 “你啊,莫为我担心,你当务之急是炼成那坐山力士经,接着去太平山中参与道徒考核,入了高层的眼。 如此,为师才算真正放心。” 道民和道徒都在同一年进行,且都是三年一次,季明考完道民已修了三年,下一次还得等上个三年。 飞鹄老道忽然抬手道:“来,且同为师较量一番.一气大擒拿手。” ------------ 第128章 打点,力士炼 老道话音刚落,季明只感到周身一股挤压感。 这压力猛得向外一压,季明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压成肉泥,急忙吐出肺内一口罡气将身外无形之力顶开。 老道将手中的尘尾一挥,丝丝缕缕的罡气显出有形之态,合于那尘尾之上,令这拂尘尾如蛇般灵动摇摆。 将一对六指掌伸出袖外,季明竖起手掌向前伸出,罡气经由手掌向外传导,形成一只六指大掌向老道抓去。 老道见着罡气大掌,轻轻的摇头,“一气大擒拿手不是真让你将罡气变作大手,手为镇压之意,你这是落了下.” 六指罡气大手临近,那股子威压如山岳压顶一般,老道一下色变,止了话语,尘尾再甩,罡气前冲,堪堪顶住大手。 “师傅,可是忘了我这六指法骨。 以我法骨御使法术,就算是平庸之术,也可平添三分威能,何况是这一气大擒拿手。” 说着,手掌隔空一推,架势好似可推山摇峰一般,老道差点没顶住。 “好了。” 老道叫停了斗法,看妖孽似的看了季明一眼,道:“小子以法骨欺你师傅,不算不算,日后再比。” 说着,略一犹豫,装作不经意提及的样子,道:“听说大师赠你法剑一柄。” 季明大方将背在身后的宝剑取出,给飞鹄老道细观。 只见这剑以乌木为柄,水玉为镡,炼作祥云镡状,剑身上两道云纹纠缠,隐隐的透出一股锋芒。 “好剑。” 老道装模作样的赞了一声,经典的欲抑先扬,接着道:“不过比我们鹤观的那一把出云宝剑差了不止一筹。” 见老道准备画饼,季明虽是兴致缺缺,但还是配合做出反应,老道现在的家底也不富裕,他得体谅一下。 老道先说出云宝剑,再细说一代代观主留下的遗宝法器,最后的重点是祖师鹤山的法宝。 对于这些,老道那是如数家珍一般,要不是身处亟横山,在那紫融峰左近,老道定是还能再说许久。 “好了,闲话我便少叙,现在那素罗子主要精力放在道民考核的监视上,所以你要抓紧下个三年后的道徒考核。 那考核中,除了解符图之外,便是召请神真,还有斗法之考,你是天人,又有法术在身,我已无需担心。” “那我可要遮掩六指?” 季明问道。 “已无必要,届时被授道徒,便已是地曹候补,可出任方中地曹阴吏。 我早已帮你运作好,打点完善,到时候你就在这赭熊州的天倾大方中担任拘魂副使,守着那里的分观,相信有这层官身遮掩,他更是找你不得。” “谢师傅。” 季明诚心拜道。 飞鹄老道满意点头,又丢下一本《南斗坛咒总纲》便驾鹤而去。 老道走后,季明熄了继续闲养的心思。 他首先处理了存在静舍中的杂物,亟横山下的阴土中自有鬼市处理,这事他让沉稳的云雀童去办。 接着便拿出老道的大周天五气解书,在其中坐山力士经中,细细观摩着一个个造型各异的力士图。 首先注意的还是飞鹤力士,旁边许多的注解,这都是历代观主的心得。 在飞鹤力士图旁有一句‘修行如鹤净无染,自在飞翔悟真妙。’此句同注解都在指明飞鹤力士遁空、清净之妙。 季明第二个注意到是是金刚力士。 这其中的金刚力士,全身暗金之色,体态威猛,作怒目状,应当便是素罗二弟子慧进僧所修成的力士。 在金刚力士图旁还有一句‘金刚身意坚,伏魔有大力。’此句表明其坚固、大力之妙。 接着目光在水火力士、搬山力士、虚空力士、月光力士等等力士图上一一看过。 力士之间倒无差别,修炼此经需修行契合自身的力士,那样才能事半功倍,季明意属于飞鹤力士、火力士,还有虚空力士。 选择飞鹤自然是卷上有许多鹤观前辈的注解,修行起来无有障碍。 选择火力士,这则是因为飞火尺,此尺中蕴有火气,更可感应老宿翼火蛇,可作为此力士的修行辅助。 至于虚空力士,此力士能遁虚空,出入无形,且有破虚除幻之力,季明选择它是觉得可以补上自己的短处。 思索再三,犹豫再三,季明的目光定在那结跏趺坐,持有一种手印的力士图。 接着坐在图前,头上三花聚顶,降到丹田,随着对力士图的观想加深,代表‘元神’的神花在其中丹田勾勒出力士神形。 一道真炁落在神形中,如画龙点睛一般,整个力士“活”了过来,一下子跃出丹田之中,于舍中结跏趺坐。 “妙!” 季明对力士赞道。 意念一动,力士随这念头而起,一下消失在舍中,来到舍外的一座新舍中,见到那正拿着拐杖敲打千手儿的教书匠,还没敲几下,老书匠已是大喘气。 虚空力士在舍内转了一圈,不仅仅老书匠没有觉察,就是千手儿也看不见,最后力士拿了一本书回来。 力士跃回身中,入任督二脉中,驻留于五十二穴中的其中一穴内。 季明再度炼出力士,一个个力士似雨后春笋般冒出,一个个的安驻在穴窍之中,在经脉内将真炁推动流转,这让他力士炼成的速度更快。 最后全部真炁转炼,才成了九位虚空力士。 服了一粒辟谷丹,用了数颗贝珠,再服饮羽散三包,磅礴的灵机令聚合的三花再催生出数道真炁。 真炁在任督二脉内九位虚空力士的推动下,如湍急水流一般冲向那六腑之属的阳经,手足三阳经。 这阳经中一共218穴窍,而且要一通永通,绝对算得上大工程,而这便是炼气前期「六根震动」的功课。 为何有散人修了一百多年,还在前期苦熬,便因为这二百多的穴窍所需真炁实在巨大,且不似正道有玄功大法之助。 所以他们中的许多人,那只能用时间来苦熬,用左道恶法来滋生真炁,最后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被力士推送成湍急之势的真炁迅速流动,在经过被飞鹄老道以年轮丹之力打通的二十一处阳经穴窍后,这湍急的真炁又接连冲过了八个穴窍。 紧接着有八位力士驻留新通的穴窍,防止它们再度堵塞起来。 “阳经穴窍二十九。” 季明睁开眼睛,心中暗道:“这还差得远呢!” ------------ 第129章 僧至,擒拿急 紫融峰下,有僧人朝圣而行,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口诵南华火德赞词,满面风霜,虔诚无比。 半空,有紫融峰山神显影,默默注视这朝圣之僧。 在山神旁,乃诸峰山鬼,他们问道:“此人从外方而来,何故许他入峰?” 另一边,站着山下阴土地曹之众,他们回道:“他是太平山道徒,合山方中四道阴吏之一,自可来得峰中。” 诸峰的山鬼不悦,刚要反驳便听山神说道:“我已接到钟成鬼神之法令,尔等且退去。” “是!” 听到钟成子这一位天南著名鬼神,诸峰山鬼纵使再多不满,也只有压制下来,而亟横山地曹之众那里如打了胜仗一般。 山神立足虚空中,一直注视着僧人消失在山峰深处,抵达一座倚山壁而建造的楼阁前。 “飞白楼!” 僧人见那珍楼宝阁,仙家胜景,又是朝拜数次。 “你是何方来人?” 楼中有迎客的童子问道。 僧人见童子口气不善,倒也不见怪,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童子久在楼中,怕见多了仙家羽客。 他此番来此,乃是明察暗访,逐一排查飞鹄老道的关系网,势必要揪出这天人托庇之所在。 说起来,他已查访多年,天南海北的都走了,不得不承认老道年轻时候积攒下来的关系多到吓人。 要不是老道的前途已尽,单是这些关系就能让他师傅忌惮三分。 紫融峰这一处地方是他最不愿意查访的几处关系之一,稍有不慎便是得罪了大人物。 只是近来几年查访,对于天人的线索毫无收获,这让僧人晓得自己避难就易的作法只是在徒劳的浪费时间。 他对楼中迎客的童子道:“小僧法号慧进.” “谁问你法号,可有道号?” 慧进僧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只有筑基三境中,被授符箓后才有一个道号,它不似佛门一般法号可以轻易获得。 见僧人无有道号,童子面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小僧是来打听一件事情。” 慧进僧取出一粒贝珠塞入童子袖中,问道:“不知洞中可有从鹤观而来的童子?不,现在应是束发少年。” 童子掂量袖中贝珠,轻轻的摇头。 慧进僧知道这意思不是没有这少年,而是礼物不够。 再塞了十数颗之后,慧进僧意识到这个头喂不饱的狼崽子,就在发怒之际竟是见到一熟悉的身影。 刚准备去招呼,却又止步。 只见在那冒着红光的火墟洞中,一少年道人举步而出,气度逼人,意气风发,哪似从前旧人模样。 慧进僧不自觉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少年道人戴一顶光灿灿如意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道服,踏一双纹绕绕云头小履,系一条赤焰焰纯阳丝绦,缩于袖内的手在轻摇一根尘尾。 在其身后,二童紧随,一者捧小袋,一者抱法剑。 其人未至,已给慧进僧一种煊赫之威势,仿如道门真种,外道佛子一般。 “金童师兄!” 在飞白楼中的童子见了那洞中的少年道人,一个个争相行礼,口呼师兄不断。 慧进僧硬着头皮上前,刚刚靠近少年道人的一丈内,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还有凝视目光。 “阴天宫灵囿一别,已有数年,不想道友风采更胜从前。” 季明乍一见到慧进僧,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差点吐出云手肺内的那一口罡气,当场镇压了这秃驴。 见到慧进僧不似有来找他的样子,季明才勉强平复下心情。 接着他轻摇一下手中的尘尾,再掐了一个道诀,脑中的念头快速转动,寄托在手足三阳经的九位虚空力士蓄势待发。 “道友何故造访大师?” 季明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问道。 就在这时,那接待慧进僧的童子小跑过来,兴冲冲的对季明道:“金童师兄,他是来找你的。” 慧进僧身子一震,瞳孔一缩,再看眼前少年道人,往昔灵囿中赌戏的一幕幕闪过脑海,有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惊悚感。 “天” 刚一开口,只见那尘尾的拂子自上甩下,紧随而至的是一股沛然大力压下,压得他五体投地,深陷砖石内。 “你” 在慧进僧身上,一道道暗金虚影欲要挣脱出来,但是在季明的一气大擒拿手下,具是被压制在慧进僧身中。 “好大的力道。” 季明袖中抓着尘尾的六指抖动,竟是一气大擒拿手镇压不得的感觉。 “吱嘎.” 伴随牙齿咬合的摩擦声,慧进僧身中全部一百八十一位金刚力士齐齐的发力,一举将一气大擒拿手顶高半丈。 啪嗒一声,尘尾落地,袖中抓握尘尾的六指已是被迫大张,一气大擒拿手再也镇压不得。 “一百八十一位金刚力士。” 每炼一位力士,都需一道真炁,一百八十一位也就是一百八十一道真炁,这一百八十一道真炁又不知多少灵机化得。 季明师傅飞鹄子,乃是有着「龙虎高功」之称的筑基后期,也不过炼出了二百多力士,才填满了任督和阳经的穴窍,其中大部分还是到了筑基三境后才炼得的。 季明后退半步,袖中手掌微微一抬,落地的尘尾飞入手中,再度轻甩一下,一颗丹丸飞入口中。 “辟风丹!” 慧进僧大惊,此丹对操风、御气一类法术有加成辅益,对方在灵囿中获得此丹还有他一份功劳。 他本以为方才镇压自己的一气大擒拿手能那般的强劲,定是因为是服了此辟风丹的缘故。 “疾!” 慧进僧口中念了一声,宽袖一挥,一道剑光飞出。 “恶僧,洞前岂容你放肆!” 在季明身后,画眉童大骂一声,举起怀抱的流素法剑,顿时法剑出鞘,同慧进僧的那把缠斗一处。 云雀童紧张的捏住毒种袋。 金童曾对他有过告诫,袋中的千手儿在于奇,而不在于力,对敌放出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 “看我拿你。” 季明同慧进僧注定是个不死不休,他却未曾料到今日在这火墟洞前斗法,他必须在此速战速决。 接着还得速速去大师那里请罪,并道明事情原委。 否则等大师自己了解到这里的情况,查明他天人的身份,便是另外一番局面,被动的局面。 “小儿,就你” 慧进僧刚要大骂,身子一沉,接着屈膝跪倒在地,一颗光头死死的被按压在地。 “这是.虚空力士。” 他放在外的一百八十一位金刚力士未有回援之举,而是齐齐的扑向了季明。 一瞬间,季明似陷到了重重的虚影内,只见他沉眉定身,手中尘尾再度一摇,只听到“咚”的一声。 在季明立身之处,落下一道罡气大手印。 在周遭总计一百一十三位重重叠叠的金刚力士被拍成真炁,回归到慧进肉身中。 再甩手中尘尾,罡气大手一转,化作一道气索,在空中穿梭往来,极致的速度令空气中产生簌簌的响动。 剩下的一道道金刚力士被气索洞穿。 慧进僧脸色一变,奋力一挣,身上响起摩擦声,九位虚空力士已是按他不住。 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云雀童将袋口一扯,一道细微流光自袋内闪出,一下打在慧进僧的肉身上。 千手儿趴在其耳下一寸,百足抓牢皮肤,毒钩猛得一刺,竟是有股子阻力,却是阻不了他这毒钩。 “阴私手段也能害我。” 慧进僧抬手就要拍死贴在耳下的小毒虫,那道气索瞬间缚住双手,令他挣脱不得。 季明见慧进僧被缚,心中也是一松,在未祭出白骨攒心珠的情况下拿下慧进僧,足以证明他的道行大有长进。 “贼子,恶獠,你休要猖狂。” 慧进僧身中已是毒发,但强大的体质让让他声若洪钟一般,忽得有一飞掌而至,将他满口牙打碎,舌头都打去半根。 季明对出手帮忙的猿老略一拱手,道:“猿老请帮我暂时看管此人,我需向大师请罪。” ------------ 第130章 请罪,锁孽井 一对手掌伸在前面,掌儿白净,掌纹清晰。 这两掌皆有六根手指,根根指骨分明,如对光而视其掌,更能见到肉中那玉一般的骨头。 在千年老梅之下,素素在一边凝神端详着这一双手,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从前她还在灵姑面前居高临下的点评金童这个人物,不料对方所展示出来的一切只是刻意藏拙的结果。 对方才多大,十四还是十五,竟是在洞中藏了三四年之久,而她无所觉察。 大师凝视一会儿,神色未有变化。 “飞鹄将你送来,托庇在我洞中,便知晓在你身上定有些秘密,倒是未料到你便是那降世的天人。 这六指的天人,倒是有趣。” 大师言语中轻描淡写的,似有意轻轻揭过此事的意思。 素素微有吃味,大师对人对事从来严苛,没想到在金童这里却是变了态度,这态度怕是师傅自己都没觉察。 季明面有愧疚,道“大师诚心待我,如子如侄,我却在此处欺瞒至今,直至仇敌上门方才透露。 今日过来一是前来请罪受罚,二是自请出洞,金童已是无颜面在此。” 大师见金童说得严肃,长叹了一声道:“何必如此。” 季明摇头,再次拜请。 他此举固然是以退为进,可对自己惩罚必须落在实处,须不能打个折扣,这才是一个认错的姿态。 如在这事待已以宽,在大师心中留下疙瘩,那才是得不偿失。 猿老来到老梅树下,在看了一眼季明后,而后对大师说道:“大师,那贼僧已经押送到寒脊峰的锁孽井下。 我已问过山神,他是合山方的僧人,法号慧进,能上紫融峰走的是钟成子的门路。” 猿老所说的锁孽井是一口天周时期的古井,不知何人所凿,下通阴冥地煞,后被亟横山中诸多仙家作为锁妖镇邪之处。 慧进僧被落到那锁孽井下,要想肉身不坠入阴冥,只有攀附在井壁上,日日受到阴风刮骨之苦。 “那僧人寻仇而来,在洞前斗法,滋生事端,便在井下关个一年半。” 说着,大师看向季明,语气一缓,道:“那井下关押许多罪人妖邪,你既自请受罚,便罚你守井两年。 两年后你便自离火墟洞,修满三百善功,自可回返洞中。” 猿老有些着急,他和金童处得不错,道:“那锁孽井所在的寒脊峰阴冷无比,且因井中近来锁封着一头「小湫龙」,故而常有妖人闯井,金童去那里是否过于冒险?!” “金童,你如何说?” 大师问道。 季明不假思索的道:“我去守井。” 大师很满意金童认错的姿态,错了就来认,毫不拖泥带水,这才是她教导下的弟子该有的品格。 可惜,这弟子同她却是有实无名,念及此处,对飞鹄老道多了一丝怨念。 “将污金瓶取来!” 大师对侍立一旁的素素道。 在那污金瓶中所插的一根寒梅枝条被大师取出,大师说道:“此千年梅枝养在瓶中已有许久,能扫除污邪,也能借我神通「天圆地方」。 你且持着,若真有不敌者,便用此宝。” 季明恭敬的接过,头上千年梅树的枝条微微的抖动着,似乎对于大师将它枝条借出的举动不满。 大师对着梅树笑道:“你已有千年道行,却是何其小气。” 季明与猿老一道回了透骨园,路上便问起那寒脊峰锁孽井的情况。 “那井中关了许多妖邪,不止咱们紫融峰上的仙家,其它诸峰的修士擒来妖邪、左道恶徒等,都会一一的送到井下。 凡是送下去的,就没有出来过的。” “那慧进僧?” 猿老给了季明一个安心眼神,道:“区区一个炼气二境的,能在井下撑足一年便算他本事了得。” 接着猿老又小声的说道:“听说南华火德夫人飞升苍天前,便在此井中锁镇了许多的巨魔大妖。 那些巨魔大妖不敢出来面对夫人,竟是肉身落下阴冥,魂魄转作鬼神,在阴土中打下许多基业。” “那小湫龙是怎么回事?” 季明问道。 “井中有一些背景深厚的妖邪,他们在外面总有些余孽门人,偶尔摸上寒脊峰上欲开井救人,不过此例很少。 只有那小湫龙,其是天倾大方中某头真龙的龙子。 不知何故,竟跑到亟横山下耍玩,生生淹死了一镇的百姓,所以被峰上某位仙家擒拿,扔在了那井中。 这龙子甚得那真龙的喜爱,要不是这里是亟横山,乃是南华火德夫人道场,那龙怕是要亲自前来开井了,而不只是遣派些杂鱼过来。” “若无梅枝,我能应付那些杂鱼吗?” “这” 猿老很是认真的思索一会儿,道:“难说。” 这一说法不知是在照顾季明的面子,还是真的难说,季明估计是前者,毕竟真龙的杂鱼,定不是一般的鱼。 猿老以为季明心中忧惧,道:“且不说你有梅枝条护身,那井外有一头「山犊」守着,你何须操心。 你只记得一点,有妖人闯井的时候让着点,别被误伤到自己,实在不行就借用大师的神通回来。” 季明倒没忧惧,只是在想那素罗子。 慧进僧在亟横山紫融峰失踪,素罗子一旦得到这个消息,只要顺着往下一直深查,定然会找到他。 他现在暂时无事,可终究不能一直托庇在大师这里,三年后总得去太平山上考取道徒。 如今之计,还是得麻烦老道想个法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明显感觉到素罗子的紧逼。 慧进僧的事件绝对不是一个偶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位素罗子定然还在做其它努力来寻找他。 季明不可指望素罗子的懈怠,或者愚蠢。 又或者完全指望着飞鹄老道的布置,他自己也得想个反制的法子。 单靠自己,难以反制,大师会庇护他,但大概率不会帮他反制素罗子,他能借用的力量几乎没有。 “小湫龙?” 季明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竟是想着利用一位脱困心切的龙子。 不过那关在井下的慧进僧倒是个机会,作为素罗子的二弟子,这僧人定然知道素罗子的.仇家,乃至于弱点。 他在园中嘱咐二童一番后,季明写就一封忏书投入山下京水,让水中的河君地祇送与鹤观之中。 接着收拾好行装,将梅枝一刷,脚下土地不断内缩一般,不断流入足跟后,季明跨出一步,便来到山风凛冽之峰上。 ------------ 第131章 山犊,铁牢庙 季明在呼啸的风雪幽夜中前行,雪地上未曾留下一个脚印。 寒脊峰果然像刀脊一般,又冷,又硬,又弯,顺着那弯曲向上的风脊雪坡,一座铁庙屹立在最上。 越往上爬,寒气越是刺骨,连季明这等气血旺盛如虎的也有些许的打颤。 持扶在肩的梅枝在这寒风雪地中倒是越发的鲜嫩,好像刚从那千年老梅树上折下来的,上面还开出两三朵梅花。 走过一段弯斜高坡,再往上越发陡峭,坡度几乎呈现九十度,季明身中跃出四位虚空力士,将他抬升上去。 “铁牢庙!” 季明看着庙门上的落雪凝霜的牌匾,口中念道。 虽说这朱漆庙门紧闭,可在门前倒无多少积雪,只有被踩得黄渍渍的板条石砖地。 “看来此处比我想的还要热闹。” 季明敲了敲门,许久没有回应,再度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猿老有说此处有头守井的山犊,道行高深,怎地不见他出来,季明很是沉得住气,再次敲门,却是用了许多力气。 “砰!” “砰!” “砰!” 庙门被敲得震天响,在庙中正殿内,这里未点一根火烛,一个庞然大物充塞在漆黑的殿中,伏窝在那里。 他好似一尊装满大殿的神像,如有参拜者也只能在殿门外朝拜。 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声惊扰了此大物的好梦,他在漆黑中微睁眼睛,眼中是同身躯不对称的精明。 “老祖宗。” 一瘦骨嶙峋的牛角小妖踩着一对牛蹄,疾步迈上长阶,跪在偌大的殿门前,道:“有背剑的道人在外砸门,不似个凡夫俗子。” “哼!” 殿中轻哼一声,传荡出去只如闷雷滚滚。 “他可不是凡夫,他是来和我一道守井的,而且是紫融大峰上下来的,听说来头不小。” 殿前小妖道:“管他什么来头,如若老祖宗不喜,小的们打杀了便是。” “哈哈~” 大笑声起,只如洪钟作响,震得殿前小妖口吐鲜血,踉跄的滚下长阶。 “开门,迎客。” 朱漆门扇被缓缓打开,有两队牛角大鼻的小妖分站在两边,个个持有长柄石斧,似个仪仗队一般。 “幻形!” 季明心中一凛,这里的小妖仪仗队中虽无一个幻形大成的,但如此的数量已是快触碰修士底线了。 走在两列队伍中间,两边的小妖忽得高举长斧。 季明脸色一青,口中低喝一声,冷笑道:“孽畜!” 一个守井的精怪,也想在此给他下马威,季明施展一气大擒拿手在周遭一扫,小妖全数扫在手中高高扔出庙外。 “小道,好大的火气。” 在大殿内,一乌黑的牛首探出,一直往外探着,在殿内有类似于钢刀刮擦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牛头大如阔门,自阶上滑下,两眼放光,在这阴沉沉的风雪天之下,如同两盏飘来的大红灯笼。 “山犊。” 季明刚唤一声,一瘦骨嶙峋,有着六七成人样的小妖跳了出来,喊道:“要叫老爷,山犊老爷。” 季明怀中梅枝微微一动,眼尖的山犊认出了这一千年梅枝,语气一变,道:“原是火墟洞的贵客。” “小的们,准备宴席。” “慢。” 季明抬手虚压,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道:“我来此守井,非是享乐,山犊老爷还是领我去那井边。” 乌黑牛首眨动着大眼,审视着眼前的道人,将藏在殿中的身躯扭动出来,那是满是乌鳞的蛇身。 殿中的摩擦声就是这蛇尾游动所发出的。 山犊盘起缸瓮粗的蛇身,支起上半段的牛身牛首,两鼻中喷出热气打在地上,打碎了许多砖石。 二者对视一会儿,终是山犊妥协。 山犊看得明白,对方手持那千年梅枝,底气十足,虽然被自己气势所摄,但心中对自己并不多大畏惧。 山犊身子一缩,变作个黝黑汉子。 那双眼好似虎目,乱胡更似铁刷,赤着半身,只围了一乌鳞裙甲,领着季明往那更高处大步的走去。 在这里有分立两边的负柱石龟,在两根大柱上各有一行古篆大字——幽井似渊锁恶法,背道逆法尸解仙。 过了柱门,便见到那口深井,还有井边六座南斗灵碑。 说是深井,倒不如说是一口无底的风窟。 那窟呼呼的往外冒着大风,将阴冥中的阴风苦水给一并的吹带出来,化作这峰上常年不散的风雪。 “这下面所通的不是亟横山下的阴土。” 季明笃定道。 地脉凝聚,阴灵徘徊之处,那便会有阴土凝成,此土有大有小。 最大的,便是北阴地府、太山篙里二处,几乎自成一界,这小的也有一山一峰之大小,便似兰荫方危鸟山下的阴土。 亟横山虽是天下名岳,阴土广大,但也吹不出此等化作一峰风雪的阴风苦雨。 “等等,苦雨。” 季明一挥手,一气大擒拿手在井上扫过,抓来一捧苦水。 苦水来自苦海,有形无质,存在于太山篙里,听说在苦海中有一佛家道场,其中有尊佛家大能。 山犊双手环抱,道:“每次站在这里,我都在思考这口井究竟是哪位神真的杰作。” 刚一走近井口,便看到井下几丈左右的地方,已是站了许多人和妖,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缩在几乎无法站立的凸石上。 在其中,竟是还有一两个大头小身的孩童,趴在壁上,似个壁虎一般。 山犊注意到季明关注的孩子,笑道:“生命最是顽强,谁他娘的能想到在井下也能诞下后代。” 季明目光在井下流转,注意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也注意到了他。 “施主果真好运道,好法术。” 慧进僧站在只容一足而立的凸岩上,道:“此番我身陷囹圄,师傅他早晚会得知此事,你离身死已是不远矣。” 季明没有说话,没有急着对慧进僧施加压力,他相信时间会让这僧人主动吐露自己想要的一切。 接下来,山犊又领着季明熟悉住所,那是一座狭小的,只容得下坐、或者躺的石龛。 山犊对他不是很热情,但也不是很冷漠,隐隐的有一种排斥,季明能够理解,精怪总有领地意识。 坐在石龛中,取出飞火尺插在一边,火气入身总算是舒服一点。 在井口的另一边,另一个石龛内,山犊就坐在其中,却是没有再回他那铁牢庙的宽敞大殿之内。 刚开始的几天中,季明仍在熟悉环境。 庙中清苦,好在火墟洞没有真的忘记他,一应月例照样送来。 那山犊在石龛中一坐便是许久,好似真成了个龛中的石像,就算他主动去打招呼对方都没有回应。 季明听着风雪声,井下的细碎呢喃声,慢慢的打坐入定。 熟悉环境后,他照例开始手足三阳经的修行,丹田内又有数位虚空力士被炼出,寄托在穴窍中。 在这样的修行中,贝珠、羽散、辟谷丹好似流水似的入了口腹内。 不消数月,阳经又新通了二十四处,共计五十三处穴窍,虚空力士也有了一十八位,但是修行资粮已是见底。 季明真想知道慧进僧在炼气二境中,如何炼出那一百八十一位金刚力士的,其中一定有大秘密。 这般想着,目光投向了井口下,心道:“慧进僧,你还能坚持多久?” ------------ 第132章 珍品,献宝怪 “小道人!” 有娇柔声入耳,紧随而至的是一股香气。 季明在脸上一摸,面有湿意,却无一点湿水。 那香、那声音,还有这苦水湿气都是由一阵阴风从井下带上来的,专门带到了他这里。 再看另一处的石龛中,山犊仍如石像一般稳坐,一动不动,便好似没有觉察井下施展的手段一样。 看他样子,好似默许一般。 风儿再送,一阵苦水湿气再次打来。 “小道人,请给些吃食,我那小儿实在饿极。” 季明充耳不闻,只作入定状。 许久前,他刚来的时候,山犊有说过井下的孩子,现在又有人提及,摆明了是在做局引他进入。 “我这里有些符钱贝珠,小道人若是不嫌弃,便算作换取吃食的酬劳。” 阴风直吹,最后竟将一颗颗珠子吹了上来,正好落到了季明的身前,一颗颗珠上竟有氤氲彩光。 “贝珠中珍品。” 季明心中惊讶,这玩意就算在大师那里也没有见过,传闻只在那龙宫流传。 一颗颗珍品贝珠收起,不下二十颗,他这下子有些坐不住了,走到了井边上,看向井壁上一块大石台上。 在那里,一位散发遮面的大肚妇人,她正拉着四五个赤身小孩,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季明余光看到那慧进僧正紧贴在壁上,强打着精神,骨瘦如柴的,这哪里还有数月前的精神头。 “真亏他能撑住这几个月。” 季明心中暗道。 “小道人,小道人,看见那井边六座南斗灵碑了解吗?!将碑上的星斗图遮了,便能送些吃食下来。” 女人罗裙半遮,长发如蓬草,尽管如此也难掩其丰腴身段。 她紧紧的环抱住几个儿子,对着站在井口处,那居高临下的少年道人不断哀求着。 季明将一颗贝珠在手中摩挲着,看来井下的妇人看他年幼,未历多少世事,这才演一出苦情戏。 只是这一出戏实在漏洞百出,单单那句遮了星斗图季明就有些演不下去,这不是欺他年幼,这是将他当猴耍。 季明直接问道:“小湫龙那里还有这等珍品吗?” 听到小道人这样的话,女人心立马一沉。 “龙子见我们母子悲苦,这才赏下这许多贝珠。我只求孩子们一顿饱腹,他们已经许久未进水米了。” 妇人还想继续演下去。 在那井边上的小道人冷似硬钢,理智得可怕,只是一直凝视着。 妇人的眼神发狠起来,那一双手臂将几个孩子勒得扭动不停,哇哇大叫起来。 “山犊,是这样吗?” 石龛中,对于季明的发问,山犊一动不动的,真似局外人一般。 季明见问不出什么,也没了兴致。 在他的脑后升起一轮银灰圆光,直接照住女人手中的孩子们,在圆光中那几个孩子一个个獠牙青面,具是阴身鬼形。 几个孩子捂着脑袋,一个个跃下平台,不一会儿又被阴风吹了上来,一个个露出鬼形,在壁上乱爬着。 “小道人倒是聪明。” 妇人见骗不了井上的小道人,又换了一种策略。 “只要你遮了灵碑,纵我出去,日后便是那「南姥神山」的座上宾。” 本不欲搭理这妇人的季明在听到南姥神山,多问了一句,“那南姥神山赤石寨地豺洞同你有何关系?” 妇人还未说话,瘦如干柴的慧进僧已是开口。 “南姥神山下有五处妖魔大寨,分管着黎岭的不同疆域,被山岭土民们奉为当地土神,传承久远。 赤石寨本是统治着黎岭西北一块,不过因为同盘岵大山的斗争,其在百千年前便已是势衰下去。 你的母亲乔姑,她就是赤石寨地豺洞中妖魔的一位信民弟子,而这位是另一大寨「玄石寨」中的妖魔。” “呵呵~” 那妇人笑出声来,眼中挤出许多亲近之意。 “好孩子,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说起那乔姑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地豺老祖的入室弟子,可惜后来跟个野男人.” 妇人说到最后,自觉有些失言,讪笑了几声。 季明没理会这什么玄石寨的妇人,看向慧进僧,道:“想好了,想通了。” 回应季明的又是慧进僧的沉默,僧人虽被井下恶劣环境折磨的意志动摇,但是临到头又缩了回去。 而一边的妇人又在喋喋不休,试图同季明攀着亲缘。 许久,当季明坐回石龛中,继续打坐入定后,这妇人的话语才算是停止,看样子似乎已经死心了。 在入定中,又过了许久,数日,或者数周。 峰上不变的风雪天已是模糊了季明的时间,只有不时过来闲聊的猿老,或者魏无澜才能让他知道具体的时日。 在这里,季明陷入缺少修行资粮的困境中。 揣着怀中被用得仅剩一颗的珍品贝珠,季明心中隐隐有见那小湫龙一面的想法。 只是山犊的不闻不问,妇人有意展示的珍品贝珠,这些多少让季明的心中多想了一层,于是按下接触小湫龙的想法。 “吼~” 不知过去多少时日,一声清脆龙吼在井下回荡,惊醒了季明。 在附近那一处石龛中,山犊已是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回了大殿,还是去了哪里,季明倒未在意。 又过些时日,季明坐在龛中愈发的愁苦。 实在是火墟洞那点月例于现在的他已是杯水车薪,刚刚才发下没有多久,便已经是全数用完了。 在柱门下,有一鬼祟身影摸了上来。 季明正自苦恼烦闷,又惊闻闯井者,问都没问直接将白骨攒心珠祭出,那鬼祟身影吓得滚在地上求饶起来。 “小的是来献宝。” 那身影捧了个檀木长方托盘,上面蒙了一面红绸布,布下隐有宝光。 那身影走得,原是一阔口蛤蟆怪,脖子上系了个领子,腰上还挂了两把小手叉,一副武夫的扮相。 绸布掀开,盘上是堆起的珍品贝珠,珠子宝光攒在一起,照亮了井口。 蛤蟆怪只将托盘放下,什么话都没有,相当自觉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照亮季明的一盘子珍品贝珠。 “小湫龙背后有高人啊!” 铁牢庙,西园禅房内。 一绿肤的夜叉坐在蒲团上,挠了挠湿漉漉的,水藻似的头发,以肯定的语气问道:“收下了?” 蛤蟆怪抱拳恭维道:“有夜叉大王的妙计,那小小道人早晚如山犊一般被我等收买。” “不。” 夜叉摇头,道:“山犊不是个成功的例子,他虽然被收买,但向我们提出‘不牵连他’的前提。 而要想救出龙子,又不牵连守井的山犊,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这个会不会.” “这个不一样,一个炼气二境的小辈,就算长在火墟洞中,他一辈子有见过这样多的宝贝吗?! 况且似他这等正道中的少年,最爱面皮,咱们一盘盘宝贝往上送,他最后好意思拒绝我们吗?!” 蛤蟆怪甩着长舌,担忧的道:“如果等他拿了宝贝,又不帮我们办事,那最后.” “不急,不急,先礼后兵。” ------------ 第133章 生意,乌牯儿 “吱嘎”一声,庙门轻轻打开,头顶牛角的小妖悄悄出门。 在这妖临行前,有几个小妖提篮扛棒的过来送行,又是递干粮,又是送厚袄的,又是递兵刃的。 那妖拍着胸膛说道:“安心,老祖宗正在闭关,顾不得生意,我们自该替他操劳一番。” 送行的几个小妖颇为担忧,道:“老祖宗已经有过嘱咐,那小道人颇有城府手段,一切等那道人两年守井期满再说。” “老祖宗这是傍上龙子,忘了我们这些子孙。”那妖瞪着牛眼,对送行的小妖道:“你们休拿老祖宗压我,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 说罢,这小妖直下峰头。 在庙外一石墩里,飞出了数道无形无影之身,紧紧随在小妖的身后,随着他一道下了寒脊峰去。 在禅房外,在大殿前,一道道无形无影之身,安坐壁画中,立在佛像里,又或者是躺在石砖下。 它们在作为某人的眼睛,耳朵,乃至于鼻子,去听,去看,去闻。 季明盘坐在石龛中,如苦修老僧一般,口中笑着吟道:“安定虚空里,遍听一切秘。” 在禅房那边,蛤蟆怪又端来一盘珍品贝珠,还有一坛老酒,两盒枣糕,数块熟牛肉,半只烧鸡。 端过来时,季明伸手一摸,老酒刚刚烫过,正好在这寒地下肚。 季明没有高兴,不是因为没有食欲,而是感叹蛤蟆怪背后那一位的心细,正所谓细节处见真章。 那位摆明要腐蚀他,即是腐蚀,财色酒气自然样样过一遍。 季明没有饮酒,只是尝了尝几块枣糕,接着拿着酒肉来到井口边上,直接将一坛子老酒抛下去。 井口下的阴风往上一顶,酒坛又吹了回来。 贴壁的许多罪人精怪们各施手段去拿酒坛,可那酒坛偏偏就落在了慧进僧的身边,稳稳的落下。 “罡气!” 有眼力有阅历的,都能认出操纵酒坛的太平山法术。 慧进僧没有迟疑,一把拿住仍有热度的酒坛,咕咚的一口喝尽,接着送下的牛肉烧鸡也是一概笑纳。 喝完吃光后,僧人理智稍回。 在送完酒肉,季明没有多问一句,便转身走开,慧进僧也没有喊住他,只是如行尸走肉般贴在壁上,怔怔无神的模样。 “去吧!” 拍了拍蛤蟆怪的肩头,季明再回石龛内。 “可惜.” 蛤蟆怪看了一眼井下,轻声说了一句便再次自觉离开。 “失策。”蛤蟆怪一边走着,一边小声的说着。 他愈发觉得这小道人不是个易于之辈,那种渊渟岳立的气质,让他不自觉顺从其意,甚至有种甘为驱策的冲动。 像是这样的感觉,即使在小湫龙这等龙子身上也未见有过。 毕竟龙子性情乖觉,一怒兴风雨,从不知道修身养性,不知稳定气场会对于身边人起到归心的作用。 禅房中,在听了蛤蟆怪的回报,那夜叉也有些拿捏不准。 他们是真龙麾下水府遣派而来,乃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是等闲的精怪,知道人心上的种种变化。 夜叉盘腿说道:“不急,让那头牛孙先行试探。” 禅房外,无形无影的虚空力士悄然离去,速速的遁入虚空,飞向了那井上,对着石龛耳语不断。 在蛤蟆怪离开的数日后,一小妖匆匆而来。 这妖一副憨直的样貌,身上套了个羊毛短袄,两角上还抹了油脂,俨然一副刚刚发了利市的情状。 他慌忙的对季明喊道:“不好,不好,峰下有一伙准备闯井的强人闹事,请仙师速去峰下看看。” 季明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这小妖心底发寒,起了退缩的心思。 “仙师不去处置倒也无妨,我去知会老祖宗一声。” “别急。”季明一把抓住小妖,笑道:“你且稍安,看我妙法。” 说着,对着远方庙外一指,小妖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伙人被无形无影之物托来此处,一股脑的全部扔在了小妖的面前。 “如何?” 拍了拍小妖的牛脑袋,季明笑问道。 小妖瞪着牛眼,身子一抖,就地一滚,化作水牛一头,哞哞的叫唤着,“仙师妙法无双,洞彻千里,我等实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瞒着你家老祖宗做的买卖。” “您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房里有副犁头,一根鞭子。在夜半时分,你常常套着犁头,抽着自己,在房中犁地呢!” “好了,好了。”水牛告饶的说道:“此事若是传出,我在庙中牛孙中,那定是颜面扫地咧。” 季明将持扶在肩的梅枝一甩,那一伙各色人等被拿到了身前,一个个被一气擒拿手死死的压在雪中。 “我是给井中受押的师傅来送些辟谷丹,并无前来闯井的心思。” “牛孙,牛孙,咱们不是已经给你们送了大笔的符钱,为何还要强行拿了我等过来。” “对,你牛孙收钱不办事。” “.” 这一群人倒也聪明,还知道转移矛盾,在这井口上吵了起来,季明挥手让虚空力士们再送下峰去。 牛孙脑子乱糟糟的,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 他现在感觉有什么阴私的心思,眼前的这一位小道人,不,小仙家都会洞彻,干脆放弃了思考。 “仙师明鉴,我只想引开您一段时间,将一些果腹充饥的物什给送下井去,其余别无歹心。” 季明站在偌大的井口边上,站在六座南斗灵碑之前。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牛孙的敬服,敬如神明一般,还有井下诸多罪人和妖魔的忧惧,一个个回避着他投来的目光。 翻手云,覆手雨,从容不迫,一切阴邪无可染,这才是他在修行中,生活中所追求的节奏。 不过季明也清楚,现在能掌握节奏,一方面归功于自身虚空力士的探听,而另一方面则是梅枝给予他随时抽身的底气。 “来。聊聊这井里的生意。” 牛孙缩着头,躬着身,说道:“我们就是帮助一些他们居中联系,让亲属、师徒、好友等等可以见上一面,带些饱腹的丹丸、食物,而我们则是收一笔办事的符钱。” “难怪井下阴风肆虐,那壁上还站得满满当当的。” 牛孙还欲辩解几句,便见面前的小仙家伸出两根指头,道:“两个选择!” “您说。” “一次性给我笔符钱,我便也当作没看到。” “多少?” “不听第二种选择?” 牛孙摸了摸脸上的汗水,小声的说道:“第二种想必您就要入伙,在这生意中固定的拿个抽成了。” 季明定定的看了这小牛孙几眼,赞了一句,“你有大妖之姿啊!” “你要多少符钱?” 牛孙赶紧问道。 他心里有些紧张,小仙家既然知道他们牛子牛孙私自做的买卖,那定是知道其中涉及多大利益,就是不知得张多大的狮子口。 “你来定。” 季明道。 “一千符钱。” “哼!” 季明发出不满的冷哼。 “三千。” 再次响起哼声。 “八千。” “咳咳.”这次不是不满的哼声,而是被惊到的咳嗦声。 亟横山果然是天下名岳,一座锁邪镇恶的锁孽井下,竟是藏着这般暴利的生意,一瞬间他都有入伙的想法。 “仙家,小老爷,八千已是我们牛子牛孙们数十年的积蓄,此番拿将出来,只求您高抬一手,保得这可以传给子孙的生意。” “一万。” 季明竖起一根手指道。 “好。” “你” 牛孙这样果断,季明都在怀疑他拿得少了。 “我有个小小的条件,请您赐我一个名字。” “哈哈~” 季明念头一转,拿起手中的梅枝抽了牛孙背后三下,而后说道:“牯者,牛也,你日后便叫乌牯儿。” ------------ 第134章 赐法,僧开口 经过井外的柱门,喜获新名的乌牯儿摸了摸后背。 他常有听说仙家真人,尤其是外道佛门,总喜欢言语中藏着机锋,试探他人的智慧灵觉,并以此授机缘。 在回了庙中寮房后,乌牯儿心中火热,竟也不同其它山犊子孙再作商议,私取了一万符钱,整整几大箱子,直接驮上了井外石龛前。 在石龛前,乌牯儿满脸热忱,但小仙家再未给出提示。 就这样,乌牯儿失魂落魄的走回庙中,躲在自家寮房中一直冥思苦想着,却是一直苦无头绪。 他心思敏锐,故而总能在老祖宗前侍奉,他深知在这里将是毫无前途,只是世代的一牢卒而已。 有志向的,当效仿火墟洞老猿,黄灯洞的虎蛇二将,在正道真人那里谋个差事职位,争当个记名弟子。 “三下!” “三下!” 乌牯儿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便取了一份礼品,小心的来到一间禅房前。 “老祖宗说大王智慧高深,精通道佛,来历甚大,小妖今有一惑,特来请大王帮忙一二。” 乌牯儿说得甚是卑微,将礼物小心的送到门内,许久房中才有一道声音传出,“想必是关于那位小道人的。” 乌牯儿眼睛一亮,道:“大王果然料事如神。” 说着,将自己被那一根梅枝抽三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梅经苦寒得其香,苦寒是劫难,香是真法。其抽汝身三下,意指历经三劫三苦,方能花开见佛,得其真法妙香。” 乌牯儿听得醍醐灌顶,鼻喘粗气,礼拜道:“俺最是能吃苦,不说三劫,十劫百劫都行,俺就怕不得真法。” 说着竟是抽泣起来,让房中的大王颇为感同身受。 “三劫具体是指?” 乌牯儿问道。 房中那大王在经历长久的沉默后,才慢慢说道:“不知,不知,还需你自个悟。” 乌牯儿感觉对方说了,又感觉对方没有说,看了看已经送到房中的礼物,竟是有再收回去的冲动。 倚在门后的蛤蟆怪张着阔口,把玩着手叉,看了一下房外的夜色,随口笑道:“也可能让你三更天去找他哩!” 乌牯儿眼睛一亮,立刻动身前去。 “我随口一讲,他当真了。”蛤蟆怪有些傻眼。 “好办法,笨办法,那都是办法,都有机会。这小妖有点意思,那小道人的眼光很是独到啊!” 夜叉大王看向蛤蟆怪,道:“这样的道人,简单的送礼达不到效果,这一次你带着那一卷符图过去。” “曾给山犊老爷看的那一卷?” “在我们手中还有第二卷吗?!”夜叉大王反问道。 “龙者,能幽能明,能大能小,乃神明主,为水中祇,试问之,三天之下,哪个不想要成龙。 山犊老爷想,这小道人定然也想。” 子时,三更。 阴风在不知疲倦的吹着,季明惊讶的看着按时而来的牛孙,他真没想到这小妖真堪破了他的暗示。 可惜牛孙不是悟空,而他也不是祖师。 不过既有缘分,季明不会吝啬一道法门。 他看着忐忑期待的乌牯儿,先是问了一个问题,道:“牛孙乌牯儿,你想得自在,还是长生?” 牛孙要是说长生,季明就给予拜月法,要是求自在,那便借予他飞火尺。 听到小仙家的这个问题,乌牯儿不假思索的道:“自在,自在。” 在他看来,有了自在,长生不过顺手而为的事情。 季明指着龛中插在地上的那一把飞火尺,说道:“看见这一把尺子没有?” “好尺,好尺,上面有星宿真图,还有阳刻焰火灵纹,好似浑然天成。一定是把有灵性的好法器。” “可识得上面的星宿?” “不识得,不识得。”乌牯儿局促的道。 “此为老宿星图,黄天中的星宿之一,祂出现的年代正是你等最自在的时候。 你只需拿着它,心诚祝告一番,再按所听到的开坛做法,自会有能得大自在的一道法门传下来。” 乌牯儿没有质疑,只是拜道:“仙师,可否让我试试?” “请试。” 乌牯儿小心的拿起尺子,果然耳边响起声音,一种嘶鸣声,老蛇的嘶鸣,似在对他讲解某种开坛祭祀的法门。 他听得如痴如醉,手舞足蹈的。 这飞火尺最大的能力是作为请降「老宿法念」的法器,只是季明乃是苍天道脉一员,倒不好同老宿有所牵连。 既然同这牛孙有缘,便借尺子与他请降法念,这样他能学到妖魔道,得大自在,自己也顺便凑齐三千法念。 请降三千法念,这样说起来自己不是得传道三千精怪,而且是三千个能有条件开坛请圣的精怪。 他没忘记在流香峰上,那几个精怪又是血坛,又是人牲火祭的,好一番布置这才请下了一道法念。 不知牛孙拿着这一把老宿法念亲赐的尺子,是否可省却一番功夫。 这些不是他考虑的,借了尺子,季明又一番叮嘱,且.道明了其中的干系,让这牛孙自己把握。 他已是今非昔比,无需做那诓骗之举,行事也当多些堂皇大气。 牛孙要是无意投拜黄天,修那等的妖魔道,自然可以退还尺子,季明不过晚一点凑足三千法念而已。 在牛孙揣着尺子走后,季明又细数了一遍符钱。 现在这苦寒地倒好似他的得宝地,珍品贝珠几大盘,符钱又是几大箱,这下子修行资粮已是不缺。 一位位虚空力士被炼就,或是寄托穴窍,推炁导引,或是跃出身外,在庙里庙外隐匿。 如今在这一座庙中,哪怕是庙鼠偷油都被虚空力士探听着。 阳经中,十个,二十,三十,穴窍被一一打通,在寄托穴窍的诸力士的真炁推动下,冲穴毫无阻碍。 只要灵机常添,真炁足够,一日破百穴也不是做梦。 按照这样阳经通了一百零三处,力士炼出三十三位的修行进度,再过个把月就能完成前期的「六根震动」。 “天人!” “天人!” 几阵阴风将井下慧进僧的言语送来。 “我知道你想了解什么,再给我一坛酒,再给我一只烧鸡,我什么都会说,我什么都会说的。” “终于来了。” 季明心道。 心念一动,庙中私藏的酒水被一坛坛搬来,一只只烧鸡被取走,全部投入到井下。 慧进僧已无个人样,似张皮蒙在骨头上,浑身找不到一两精肉,要不是炼气二境的修为,早死在井下。 “仇敌? 弱点?” 季明在井上道。 慧进僧只顾胡吃海喝,肚皮一点点鼓起,肠胃剧烈蠕动,将食物化为精气,补益顶上三花,炼出真炁来。 ------------ 第135章 黄嚼,化龙法 “记住,师傅最大的仇敌是「黄嚼大王」。” “黄嚼?” “那是在天南得道的一头黄饥鬼,其已是修成人道,生儿育女,且精通佛法,算是师傅禅修的引路人。” 季明知道这黄饥鬼是指代那些阴土中逃离的饿鬼,它们多是本领强大,在炼形一道上大多已是第二步的「蜕形」。 季明干脆坐在井边,问道:“他们因何而结仇?” “种因得果,一切有报。 师傅延寿之法得自钟成子,乃外道佛法之延寿法门,需有精通佛法者主持,黄嚼大王便是那位主持之人。 那大王起初不甚同意,奈何师傅以多年情谊相求,那一位大王才勉强施为。 而当师傅延寿功成,却是暗中坏了黄嚼大王的人道肉身,令其再坠北阴地府,再次成了一头黄饥鬼。” 谈到此处,慧进僧已是涕泗横流,连嘴里的酒肉都没了滋味。 “我后来愈发感觉到师傅对于延寿的执念已成心魔,他那外道延寿的秘法定是以那黄嚼大王作为筹码之一,而从钟成子那里换得的。” “天南鬼神钟成子,素罗子,还有一个黄嚼大王。”季明轻轻念叨着,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之间的阴谋交锋。 “继续讲。” “那一句‘六六大逆’的谶语便是黄嚼大王所推出的。” “好。” 季明精神一振,能卜算谶语这可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这世上有多少大事、祸事都是由谶语所挑动起来的。 “他现在在何处?” “北阴地府!” 季明一愣,问道:“没能再逃出来?” “就是因为已逃了一次,这一次被严惩,听说被封在地府中一尊大肚的神像里,令其日夜盯着供品,却是吃不得。 最论世上最敌视师傅者,你这天人也只排在那黄嚼大王之后。” 季明巴不得自己在仇恨排名上是倒数的。 “弱点呢?” “师傅弱点只在.” 慧进僧正在说话间,井下轰隆隆一片,一道黑影游窜上来,一把抓住慧进僧的半个身子扔下井中。 接着张开大口,将酒水尽数吸入口中。 “啊~” 井下慧进僧的叫喊声在回荡着,其被井下吹上来的强劲阴风四吹乱吹着,在井壁上撞得鼻青脸肿的。 “烦!” 那一道身影在阴风中一捞,将慧进僧捞在手中。 在井下昏暗的光中,身影逐渐的显出他的龙形。 这龙瘦长好如枯柴骨,蹲坐恰似长鬼影,一身银水细圆鳞,两根霜白朝天角,长颈弯似钩,一爪握着灿灿银钉,一爪拿住销骨比丘。 “小湫龙。” 季明心中暗道。 在问话的紧要关头这龙子突然出现,且一下拿住了慧进僧,其目的已是不言而喻。 “你” 小湫龙刚要说威胁之语,便见井上小道人已是不在,这气得他将爪中僧一把摔在壁上,直接摔成个肉泥。 “鼠辈安敢无视我!” 叫骂一声,抓壁而上,猛得一跃,顶住强劲阴风,在井中虚空中蝣空一阵,一把掷出灿灿的银钉。 “轰”的一声,银钉打在井口禁锢法阵上,十数道雷蛇在井口禁锢法阵上被炸出。 季明吓了一跳,不过看那一道道的闪雷出不了井口,只是在井下肆虐着,遂也安下心来。 “这龙子” 仔细想想,在修行中很少遇到这样将自己的情绪完全表露的,只有偶尔几个不炼心的精怪会如此。 一时间,季明像是看个稀罕动物一样看着龙子。 井下的小湫龙回视,手中银钉不时的投出一缕缕电丝,他道:“我父王水府内的精锐家将已潜在庙中,小道人若想活命还是顺从些好。” 季明摇了摇头,他注意到井壁上被摔得稀烂的慧进僧,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龙爪将那壁上稀烂的血皮一撕,直接塞在嘴中咀嚼,最后囫囵的吞下,“练了金刚印身的僧人血肉果然劲道。 对了,他好像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同你说的。” 季明虽是恼怒,可面上露出许多笑意,问道:“小湫龙,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看,你早点顺从不就好了。 我只是在提醒你,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你一天不放我离开,往后还有许多灾难降临在你或亲人的身上。” “你对山犊也是这样说的吗?”季明脸上笑容愈发的灿烂。 “对,没错,且看着,且等着。 那老獠贼的灾难马上来临,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没人能关得了我。那抓我的老尼姑不行,这锁孽井更不行。” 季明将脑后张开的圆光一摘,高高的挂在了井口上,对着井下这一头麻杆龙照了过去。 “区区一件阴宝也敢伤我!” 小湫龙在井中腾飞,张牙舞爪,摇头摆尾,被照住的那一颗龙心砰砰直跳,一时间如同擂鼓一般。 这心脏声甚至影响到了井上的季明,令他头昏脑胀的,险些一头栽下井去,于是调动真炁急催白骨攒心珠。 在那一面圆光内,一点点血渍渗出,那血似水银一般,颇有质量。 不多时,圆光的龙血已聚一滩,井内小湫龙咆哮不断,往罩在井口的禁锢法阵上撞去,引得星力垂降,将其一次次的打了下去。 “钱庚,钱庚。” 井下的小湫龙大声喊道。 在庙中某处,一道流光掠来,落定在井边,季明赶忙收起圆光,同时甩动梅枝,便要借来大师神通。 “小仙师莫慌!” 光芒敛去,一络腮汉子抬手抱拳,满脸的讨好之色,温声说道:“我乃赭熊洲中「锦碧水府」中的赶浪夜叉,奉命前来替龙子赎罪。” “赎什么罪,赶紧打杀了他,他抽了我许多的心血,我纵使出去也必然是道行大减。” 井下咆哮声不断,那所谓的赶浪夜叉只是充耳不闻,笑道:“近些日子的礼物便是我精心备下的,今日还有一份大礼要送。” “大礼就算了。” 季明听着井下的恶毒叫骂,没有再说话,面上带霜,而这赶海夜叉表情逐渐尴尬,施了个法术,绝了井下声音。 看到夜叉钱庚信手捏来的法术,季明的眼皮一跳,这夜叉远非自己能敌。 这时候,那一只蛤蟆怪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卷道书,走到近处时,好像不小心摔倒,道书落地展开。 数个符图组成的龙形“闯入”季明的视野中,他一下被这符图吸引住了。 “此为「天河登龙妙真符图」,解读其中符图真形,可得那化龙登天之真法。 一旦练成此法,便可化成真龙,遨游三天,巡查四渎,更可在那江河下开府,自领一方兴云致雨的权柄。” “确实是一份大礼。” 季明面色稍霖,不仅仅是因为这符图,还是因为夜叉的实力,只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收下这份大礼。 先前的珍品贝珠季明还敢收下,还有底气收下而不被胁迫,可这价值更高的符图可不那么好收,一定会被烫到手的。 而且谁能保证没有问题,上一世得自素罗子的太阴二十四转炼宝法到现在也没敢用,不就是怕其中暗藏祸心。 “钱庚道友可是要我逼我开井放龙?” ------------ 第136章 六根,旧人逝 夜叉在井边数次苦劝,再次保证只是礼物,没有额外条件,但季明仍未收下,只是不断的找借口推辞,也不同其撕破脸面。 见季明这般不近人情,夜叉也不敢拿对方收取贝珠的事情来作威胁,这只是德行上的小瑕疵,说出来大概率拿捏不了对方。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小道人的难缠还是超出想象。 这一种知道什么礼物能拿,什么礼物不能拿,什么拿了可以应付后果,什么拿了又应付不了,这等人才是最头疼的,最无懈可击的。 当然,夜叉钱庚还有武力胁迫这一办法,但对方那不离手的梅枝让他琢磨不透,不敢轻举妄动。 夜叉无奈折返庙中,他清楚经过小湫龙这么一闹,这小道人便如那受惊的鱼儿,再难以上钩了。 尽管知道这龙子性恶劣,却没想到在井下日日受苦,竟未好上半分。 夜叉走后,季明复归常态,且将小湫龙的心血收起,唤出三五虚空力士,差遣他们将血送喂到火墟洞中千手儿口中。 龙子的心血对于精怪可比对他的用处大多了,他希望千手儿早日成长起来,早日成为自己的助力。 转眼间,第一个年头已经过去。 在庙里庙外,峰上峰下,便好像陷入恒久死寂之中,只有那牛子牛孙在其中忙碌,依旧勤恳的做着井下的生意。 季明坐在石龛中,同庙殿中的山犊越来越像,都好像成了一尊神像,没半点的人气。 第二年里,庙里出了一桩大事,庙下的窖室中有小妖在进行邪祀,更引出白日星现的异象,这引来许多地曹阴吏调查。 有意思的是在阴吏仔细调查一遍,将庙里庙外几乎被翻个底朝天后,在井中的生意依旧未被影响到。 显然,这生意山下的阴土地曹也有入股。 在猿老过来闲聊之余,道出了几分调查的内情。 那亟横山地曹官署已将铁牢庙邪祀事件,同那流香峰的事情定为同一批邪徒所为,因为这二者皆为召降老宿法念。 不过猿老并不这么认为,他感觉铁牢庙和流香峰的是两码事,在这二者之间应该并无太大的干系。 季明捏着袖中的飞火尺,安静的听着猿老的分析。 在他的脑中,却是想着那牛孙乌牯儿送回飞火尺,临行告别前的意气风发,颇有一丝妖魔的风采。 在猿老回去前,季明又请猿老帮他多多照看千手儿的功课,督促灵姑的修行,还有关照一下魏无澜。 魏无澜的逆变越来越严重,妖心没有丝毫回返人心的迹象,大师也容忍不了他的存在,已命猿老赶下山去。 “他走了!” 在风雪中,猿老只留下一句满是遗憾的话。 “走?” 龛中,季明愣了一下,许久才肯定这个‘走’应该是离世的意思。 在他闲养的日子,魏无澜说过这一桩愁事。 他说要是自己的天蟾脚逆练不成,便将会在山下找个地方安静的死去,不会选择远遁山林蛮荒,从而沦为妖魔一类。 季明当时只以为玩笑话,他认为以魏无澜展现出来的机变,不到山穷水尽定然不会选择自我了结。 不过季明似乎忘了,魏无澜是真灵派弟子,也是有家族的,他身上承担着某一种.荣誉和责任。 听到魏无澜的死讯,季明罕见的没有修行,只是在静坐着。 他头一次认真思考修行之外的东西,想着生命的意义,活下去的意义。 魏无澜死得没有任何波澜,活得也没有波澜,起码在大师,在这座大山,在这片天之下是如此的。 明明这个世界如此精彩,永远有着这样那样的奇迹,可人还是如沧海之一粟。 季明绝不想要这样,他恐惧自身的微小,他要成为山,成为海,成为举足轻重的存在,成为横跨万古的影响,不被磨灭的传说。 这是他的欲望,也是他的追求,他不羞耻于表露这想法,他有这个决心走下去,一点点的实现它。 在这样的决心下,心情逐渐平复,季明将一个个虚空力士唤回身中,总计四十二位,几乎快填任督五十二穴窍。 一颗珍品贝珠捏在指间,灵机落在身中,顶上三花一聚,降下丹田,精气神收纳灵机,炼出真炁,送入小周天任督之中。 四十二位虚空力士安坐穴窍,齐齐的推动着真炁。 真炁渐成奔流之势,自任督小周天奔流数圈后,入得那手足三阳三阴经的大周天内。 在奔流过阳经已经打通的一百八十九穴后,一往无前的连续冲过三穴、八穴、十六穴,直至最后的二十九穴。 最后二十九穴打通,虚空力士立马跃居其中,撑住窍壁,防止再度闭合。 自此炼气前期中「六根震动」二百一十八处穴窍已尽数打通,肉身六腑的机能将进一步的加强,开始如同道脏一般脱离凡俗肉胎的局限。 现在他只需饮甘露、琼浆玉津(咽津),配以真炁周天循环,无需定期吞服辟谷丹也可以达到辟谷之效。 所谓六腑者,所以化水谷而行津液者也。 凡人食水谷而为生,而修行者以服气、咽津、食饵、导引等辟谷手段,使得壮气生根,生化有源。 在到下一步,便是通彻五脏之属的手足三阴经,上有九十一处大穴,乃是中期「五气轮转」的功课。 虽说手足三阴经上未有手足三阳经上那般多的穴窍,可它们都是一处处的大穴,其中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大穴难冲,一旦冲不过去,便似那江河改道一般,真炁在身中乱窜,冲垮肉身,后续补养肉身又徒费许多的功夫。 这一步即使有四十二位虚空力士辅助,把握也只在六成,季明现在承担不了一次冲穴失败所浪费的时间。 现在季明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修行坐山力士经,炼到八十八位虚空力士,可将真炁流速进一步加强,冲击大穴的把握起码有八成。 一种是以密功道脏配合冲穴。 比如控鹤功的云手肺,炼成此道脏后,手太阴肺经一十一处大穴自然疏松可通。 又比如那门海市大法,它所要炼的道脏乃是一颗「变化心」,炼成了手厥阴心包经九穴和手少阴心经九穴便立时可破。 季明有预感,素罗子即将到来,虽然季明无比希望这是错觉。 “滋滋~” 大殿的方向,痛苦的刮擦声响起,刺耳非常。 在那里传来山犊惊喜的喊声,哭泣声,“道行大进,道行大进,我已有鳞痒之劫,龙鳞将生,龙鳞将生啊!” 季明投去目光,只见那大开的殿门前,赶浪夜叉正满脸堆笑,不知在说些什么,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这钱庚” 季明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这里面绝对有鬼,他不想掺和其中,还有一年,一年过去,飞鹄子师傅再不来信,他便即刻远遁。 谷禾洲不能回去,只能去天倾大方。 那里河网密布,更有数千里的烟波大湖,其中许多妖魔潜藏,左道巨寇林立,正适合他这样的躲藏其中。 最好是找个贼巢山头落伙,隐姓埋名化入其中,再伺机去往天倾之西的太平山上参与道徒考核。 不过逃避终究不是上策,最好的办法还是寻得那一位黄嚼大王。 只是自己如何去寻? 下地府吗?! ------------ 第137章 请鬼,狐太婆 “你想要下地府?” 龛前,猿老压低声音问道。 “有法子吗?” “就算魂魄出窍,落下这亟横山下的一方阴土鬼国那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又何况是那个北阴地府。” 猿老挠了挠毛脸,劝说着季明打消心思。 “我需要找到一头鬼,一头饿死鬼。” 猿老表情一松,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找寻一头鬼魂,办法多得是,何必要专门下地府一趟。” “因为那不是一般的鬼,一头现在正在遭受惩罚,被封在地府某个神像中的鬼。” “哪个鬼?” “黄嚼大王这个名号,猿老可曾听过。” 猿老点头,眼含追忆的道:“当年我幻形有成,便扮作乡野货郎在天南游历访道,总能听到他的名声。 好几次都曾去其开办的法会上听讲佛法,可惜这人是个饿死鬼出身,作风亦正亦邪,爱结交左道散人,让我实在亲近不起来。” “如今我那仇敌正步步紧逼,唯有求助这位强援,才能稍得喘息之机。” 季明对猿老诚心拜着,说出对方最想听的言语,道:“猿老他日修成人道,若有要求,愿亲去山下接引,全力助你归入正道门墙。” “好!好!好!” 猿老连道三声好字,这的确是他的一桩心病。 大师虽说过待自己修成人道,可归入其座下。 可这洞中外客算是座下,记名弟子也是座下,猿老自然不甘于如此,他更希望能成为亲传的弟子。 只是大师向来只收录坤道(女道),唯一动了破例之念的,也只有一个金童而已,他不敢说自己会比金童更优异。 另外,自己虽一门心思投效火墟洞,但一直有考虑多留一条路的事情,为此也有旁敲侧击过金童。 在他看来,入太平山中从头做起,虽比不得在大师这里,但不失为一条退路。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猿老已经不再迷信长久的关系,他不能再那样全身心的扑在大师的事情上。 “在山阴一处谷地,有一位潜修的狐老太婆。 她最擅长通灵问鬼之术,常去附近的村镇中为活人沟通已故亲人,我会帮你将她给请到这里来。” 季明心中欢喜,听到猿老给出的办法,总算有一种拨开云雾的希望。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猿老严肃的道:“这是个贪心的婆子,常常将村人搞得家破人亡,你得多加小心。” “放心,我最近得了笔横财,定是能喂饱这婆子。” “那便好。” 说着,猿老出了庙,径直往那山阴的方向而去。 “滋嘎”的摩擦声再度响起,那整个大殿都在呼啸的风雪中摇晃,里面传出极度压抑的呻吟声,“痒!痒啊!” 在殿门下的缝隙,有粘稠血液混着破碎的鳞渣流了出来,窗棂内有恐怖的面孔在向外无神的望着。 季明没有关注这样的异样,只如井边的一块顽石一般坐着。 自那一日夜叉钱庚来过,他的礼物便也中断了,季明现在的珍品贝珠还有一盘多,零零总总的一百三十多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季明还没有用光这些贝珠,就已经开始后悔那般果断的拒绝夜叉了。 如今那夜叉整日在山犊那边晃悠,不知予那山犊何等好处,从现在的情况看,好像也是那一副「天河登龙妙真符图」。 “化龙!” 季明心底对这事是存疑的。 历来各家各派的真法妙术哪有外传的,尤其是传到山犊这等无根底的精怪手中,即使那赶浪夜叉是为营救小湫龙,季明也不信会外传真法。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情,那什么锦碧水府他得罪不起,夜叉也阻拦不住,现在又有大敌逼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缓则圆,越是急迫,越是要有定气,只有等到这浪涛平息,才能看清水底下掀起风浪的大鱼。 远在紫融峰火墟洞中,透骨园梅林深处的一方小池中,一朵朵的的丹头·虚空花在池中盛开着。 一位位力士熟门熟路的来到这里,将这小池上的这一朵朵的丹头·虚空花给摘走。 不多时,在季明的身边已经摆满了这些虚空花。 这些都是李慕如下山之前托请素素炼制的,他因为专心于逆练的缘故便一直攒着,未有动用过一朵。 如今不管是因为「五气轮转」中的手足三阴经,还是因为这门神通潜质的密功本身,他都应该继续修炼下去。 当然,季明得承认后者多一点,此功升炼法术所需的道脏材料实在是难以获得,只能留待将来考虑。 张口一吸,所有虚空花化为缕缕烟气,凝成楼阁亭台之幻景,被季明一口吸入。 早前修炼海市大法,经历刀斧加身,烂粪糊面,亦或毒虫爬身等等诸多恐怖幻觉后,此密功已是小成,可让他口吐幻音。 接下来深入修行,欲抵至大成之境,那便会有水火二幻,此幻乃是真幻,会对肉身造成真实伤害。 如今季明肉身初步脱离肉胎的局限,深入修行下去正是时候。 在石龛周围,积雪被忽如其来的热气给消融,不多时又化成了一地的水渍,石龛内外在经历着截然不同的温度,导致它渐渐开裂。 季明将手掌贴在水渍上,周围很快变得干燥。 在他的额上,已是微有薄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云手肺中的灵罡在身中流窜,尽情搜刮着全部热量,最后一口吐出。 一口焦灼的火气喷在井口周遭,积雪化作涓涓流水,呼啦啦的流入井中,井下那一个个罪人妖魔伸长脖子饮下清水。 下一秒,季明如坠寒窟,面色泛青,身下很快凝结出霜冰,石龛受不得这样的冷热交替,直接塌了下来。 季明催动飞火尺,镇住身中寒气。 在他感叹海市大法的神奇之时,庙外已经有他的客人来到。 那是个一手拿禅珠的老妪,穿着陈旧的绯服,盘着古怪的钵盂髻,整个人就像顶个头瘤的金鱼。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痴傻肥胖的青年,脖上戴了个长命锁。 她在几个小妖面前通报一声,而后便被请到了井上。 这老太婆一副身衰神枯,没几年活头的模样,拨着禅珠低声念了几句经文,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婆子已接受猿老委托,只是在这价格方面” 季明将一个小箱子推了出去,狐老太婆可以感受到箱子的分量,不自觉的咧嘴,露了满口尖牙。 她轻轻打开箱子,见到满满当当的符钱,不下于千枚之多。 “福生无量天尊。” 狐老太婆念叨一声,压住激动的心情中,这一箱子抵得上她数十年的积蓄了。 “金童果然是金童。” 老太婆眼神在季明手中梅枝,腰间息国宝镜,背后那流素法剑上一一扫过,神态愈发的恭敬了。 “酬金在这里,不过你这婆子有本事将那鬼物请上来吗?” 狐老太婆抱起箱子说道:“救上来自然没本事,但是短暂的请上来,我倒是可以一试。” 见对方未将话说满,季明倒是些许放心,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走的可是那太山狐院的关系?” 请罪鬼出地府,说到底看的还是关系,阴间的关系。 季明的话让这老太婆险些没抱住钱箱,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没想到眼前的道人竟是知道太山的狐院。 “你有所不知,我出身在北方,拜奉的是北阴地府中的一尊法王,所以入不得那狐院的门墙内。” 季明虽未听明白其中的关系,但还是装作理解的点了点头,伸手请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 第138章 鬼僧,强援请 “我能提供给你的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我知道。” “我得提醒你一下,这鬼物很危险,现在应当是满肚子的仇怨。” 对于季明的提醒,狐老太婆不甚在意,她虽未听过那黄嚼大王的事情,但她请鬼不是一天两天的,这是她谋生的专业。 “老婆子我做阴间买卖,从来不过问客人的事情,也不会在乎请上来的鬼有多凶悍,或者多邪恶。 既然你已经下了酬金,那这一笔买卖一定得做下去,除非你肯将这一箱符钱白白送给我这婆子。” 狐老太婆将一张黑符取出,郑重的摊在了季明的面前,另外还有一支细笔杆,一小块的血墨砚台。 “在符上写下对方的名字,心中回忆对方,最好回忆出对方的样貌,某一种深刻的事情,这样才能更好的从地府请来他。” 季明拿起笔杆,略沾少许血墨,在黑符上写下‘黄嚼’二字。 在他的脑中想着素罗子,还有黄嚼大王所作出的谶语——六六大逆,这两个信息定然可以请来他。 狐老太婆收起黑符,又拿出个破口碗儿,在地上随便抓了一把碎冰放在碗中化开。 接着,口中念念有词,指间夹捏的黑符轻轻的一搓,符上立时生出阴火,最后将火符扔在碗中,同冰水混在一处。 水中,点点的符灰在水中沉降,一碗可请鬼上身符水便已做好。 “乖孙,来!” 她将那痴傻肥胖的人儿叫到了身前,让其喝下这一碗符水。 这痴傻之人明显是这婆子的一个施法媒介,也不知是从哪里掳来的,一碗下肚竟是还想喝第二碗。 接着,婆子又烧了一份忏书,送达于北阴地府。 这是代表她那法王背景的忏书,也是她做阴间买卖的底气。 “千追萬追,追念定心。 荡荡游魂请速留存。 三魂早降,七魄来迎。 何边野处,庙宇孽井。 失落真灵,千里送魂。 ” 在诵咒语声中,那一痴傻之人开始昏昏欲睡,最后直接坐在地上,鼾声大作起来。 季明不由得紧张起来,死亡从来都是禁忌,他心中不敢确定从地府请上来的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请鬼上身这事情,不确定性很大,但愿这婆子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专业。 这样的未知,让季明在紧张中多了一丝兴奋。 狐老太婆见没有动静,于是再燃一道符纸,直接塞入她那乖孙的口中,道:“法王座下温婆子开道,请鬼速速到来,入住肉身庐舍。” 在幽幽昏暝之中,惨惨阴雾之内,有一座落于空空处,若隐若现的鬼神宫室。 在这宫室的某一处偏殿外,有青青磷火. 而在其内,有小鬼喑喑,再仔细去听,其中有一道声音回荡着,这声音正是那狐老太婆的声音。 “速来!” “速来!” “庐舍已待!” “.” 三五个大肚的小鬼趴在香案前吃喝供品,案上有牛心、猪脑、羊肝,他们一个个吃得满嘴腥腻。 他们对殿中回荡的声音置若罔闻,只是顾着吃喝而已,似乎这是他们的唯一目的。 在香案之后,那是一尊大肚神像,其腹内隐约蠕动一偌大的形体,对殿中声音的反应尤其强烈。 因为那是在呼唤他,来邀请他,但是他被困住了。 在神像上,一道道从阳世而降的符咒垂落下来,笔直的落在神像的大腹内,让腹上根根大筋暴起。 神像大腹高高隆起,好似十月怀胎一般,但是无论如何,腹内之鬼还是脱离不了浅浅的一层肚皮。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某种秘密的咒语在腹中响起,那能松能紧的肚皮竟是被一下破开,一根长杆似的长手伸出,将案前小鬼们一抓,统统塞到肚里。 最后,偏殿内又来了一群小鬼,伏在案前吃喝。 那一尊神像依旧是顶个蠕动的大腹,只是在腹上肚皮缝合着一根细细的发丝,肉眼难以觉察出来。 井边,狐老太婆一会冷,一会热,忍受着少年道人肉身上的异力影响。 在她身前,自家的乖孙毫无异样,全无鬼上身的迹象,老太婆还没遇到不给法王面子的情况,实在稀奇。 季明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太失望,一个在村镇中装神弄鬼的老狐精,他倒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在亟横山中能人异士不少,只要有耐心,有门路,总能寻来一个。 井口下,一双包含恶意,还有讥讽的眼神悄悄的注视而来,季明心有所感,正好同他对视上了。 “看来你身上还有另一个大麻烦了。” 小湫龙眨着眼睛,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说道:“我很快会出来,你的第一个大麻烦也将会到来。” “你在提醒我早早杀了你吗?” “你可以试试,尽你所能,因为当我脱井而出,你将面对全盛时期的我。” 季明很讨厌这样的生命,肆无忌惮,不讲规矩,而这样的生命存在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点——背景深厚。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生命如何被养成。 在丰富的资粮,充裕的知识,还有优质的环境中成长,哪怕是耳濡目染,下限也应当是常人的上限,可偏偏就存在小湫龙这样一个异数,一朵奇葩。 正当季明准备祭出白骨攒心珠,小湫龙如泥鳅似的滑入井下无光的深处。 “啪!” 忽的,季明肩头一沉,一只手掌搭在季明肩头。 “施主可是心躁了。” 听到陌生的声音,季明眼皮一跳,全身汗毛都竖起,他丝毫感觉不到身后有人的存在,完全感觉不到。 将头微微侧去,一个面黄肌瘦的陌生汉子出现在视野中。 在这人的脖上戴了个长命锁,正是那痴傻之人所戴的,显然这陌生人正是被请上身的黄嚼大王。 “黄嚼.” “嘘!” 黄嚼大王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手掌伸到嘴里,将一串禅珠从咽喉内一点点抽出,拿在手中拨转起来。 这一串禅珠很眼熟,不是那狐老太婆的吗?! 季明余光一扫,那狐老太婆已经消失不见,看来她已到了某“人”的肚里,这终究是不够专业啊! 井边,黄嚼大王注视着井下,眼中欣喜非常。 “小僧黄嚼,多谢诸位布施。” 话落,在井边的六座南斗灵碑应声而倒。 ------------ 第139章 大劫,尸陀林 锁孽井中,率先而出的自是那小湫龙。 只见其周身云气托升,爪上银钉乱掷,将那些个急着出井的妖魔打得粉碎,顿时得意大笑起来。 小湫龙没忘记最为敌视的少年道人,他必须得细细的把玩数日,蹂躏数日,然后再结果了那道人。 瘦长的龙身在云气内翻转,电光在云中连闪数下,照得圆鳞亮如灿银,接着俯冲下去,口吐龙吼大音。 “啊~” 黄嚼嘴巴猛得大张,那嘴张得占据了二分之一的面部,小湫龙毫无预兆的被吞进了这张大嘴里。 接着是井下一头头妖魔、罪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幼,一个个哪怕往井底钻,也脱不了那张嘴的吸摄力。 他们的爪趾、指甲在壁上留下道道抓痕,祈求着守井的季明帮助他们。 季明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任其施为,直到那井下的囚徒消失了四分之一,季明这才出声。 “够了!” 这四分之一可视为因为庙中生意而幸存下来的那部分,他们本就应该死去,但过了这个数量,季明也不好遮掩。 黄嚼没有理会他,仍在吞吸。 季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梅枝果断一甩,他和黄嚼大王即刻消失在此,接着又回到井边。 这一去一回,黄嚼大王果断的扶起了灵碑,重新恢复了井上的法阵,俨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原来这里是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在此天下名岳中徒造这等的杀孽,小僧黄嚼实在是罪过。” 这大王一下懂礼貌起来,身上那种诡异情绪都收敛几分,季明再甩梅枝一下,令这大王眼皮狠狠一跳。 “原来大王还能听进我的话。” “你是天人,应了我的谶语,我们有着共同的大敌。”黄嚼大王在井边绕行,手里拨着禅珠,合十缓声再道:“况且是你让我复归于阳世中,我如何听不得你的话,我应该最是能听你话语的.友人。” 季明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友人,但是没刻意纠正这样的细节。 为了抗衡素罗子的压力,他需要同黄嚼有一个良好的,平等的谈话环境。 刚才借用大师的神通,带着黄嚼在紫融峰上各大仙师洞府转了一圈,正是营造平等谈话的一个基础。 虽说黄嚼刚从地府上来,修为大损,但那一身道行对他而言仍是深不可测,不借大师的神通虎皮,真拿捏不住这一位曾修成人道,位同金丹四境的黄饥鬼。 一阵噼啪声在黄嚼微微隆起的小腹响起,强烈的电光正透过肚皮,那肚里好像有条泥鳅在扭动着。 一道流光飞来,落定在井边。 来者的脸上带着一抹惊容,难以置信的看着黄嚼的肚子,他能感应到其中的龙子正在疯狂呼救。 “你可知他是锦碧水府中的龙子?” “龙子?我还以为是哪条野蛟被锁在井下。” 黄嚼话虽骄狂了些,但动作很诚实,将手伸到肚里一抓,将那被肚中饥火烧得遍体焦黑的小湫龙抓出,又重新给扔到了井下。 小湫龙在井中迎风而长,在阴风中抓牢井壁大声的哀嚎。 这刚遭饥火,现又遇阴风,一冷一热的,其周身鳞甲寸寸崩开,血肉尽数暴露在外,龙血外洒在壁上。 “我要回去! 钱庚,你不是曾在天上供职,关系通天,赶紧放我回去!” 这一次小湫龙是真怕了,他差点就被当成食物给消化成那么一坨。 夜叉钱庚抿了抿嘴,自己的计划再一次被打乱。 他朝着那一位小道人看去,如今这一切的变数似乎都源自于他,自己或许该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他对季明问道:“你是做主的?” 季明将手中的梅枝一甩,身边的黄嚼心领神会的退到季明的身后。 “钱道友可是来此问罪的?” “不该吗?!”夜叉理所当然的道:“龙子身份尊贵,虽说暂时受困,但也不该被虐待,若我告到水府,你能担待得起?!” “那我活该要受此孽龙的威胁吗?” 听到小道人的质问,夜叉知道小湫龙定是又犯了浑,自己有些站不住理,但是他仍是强硬的道:“他是龙子。” “我是太平山门人,火墟洞中客,不是你水府中的虾兵蟹将,即使有罪也轮不到你们水府来论定。” 季明朝着夜叉逼近一大步,他那凌厉的语气,激烈的动作让夜叉为之一怔,一时间身上气势大衰。 “我看咱们也别去什么水府论罪,直接去紫融峰火墟洞中请大师裁决,早点活剐了这一条小孽龙。” 此话一出,夜叉脸色更是难看,硬挺在原地,半天都没言语。 他调查过小道人,知道对方甚得大师的宠爱,这事情若真捅到大师那里,大概率偏向于小道人。 这论背景,论道理,对方似乎都能站住脚跟,夜叉平日三分理,七分势的手段已是不甚灵光了。 “你至少不能虐待他。” 季明站在井口边,凝视着井下血淋淋的小湫龙。 他心中清楚这一件事情很难善了,小湫龙绝对是一颗雷,说不定在什么紧要的时候炸他一身血。 “好!” 季明点头应下。 夜叉虽知对方是敷衍之语,但他能如何,这里是亟横山,对方是从火墟洞来的,况且自己还算不得过江龙。 他虽然有心缓解紧张关系,但是有个不知根底的邪徒还在这里,他不好有所动作,只能暂且暗中观察。 “大王,你如何看?” 黄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沉吟片刻后才说道:“这龙子得死,素罗子也得死,而我们得好好活着。” 见黄嚼心有定计,季明好奇的问道:“我们怎么活?” “大劫。” 黄嚼小声的说出这个词,接着注视着井下,眼里有一种发现宝藏的神光,“一场大劫化为灰灰,乃避开因果的最好办法。 这井下通向太山蒿里的苦海,那里有个佛家大能的道场,被唤作尸陀林之坛,内中是个死亡的秘所,尸家的宝地,骸骨的净所。 我生前供奉的一尊鬼神便是那道场中的苦修行者,我欲借助这井沟通那道场中苦修的鬼神,获得祂的加持。 另外,也可以请蒿里熟识的几个日夜游神帮我广邀旧日的天南好友,齐至此处庙宇内,同素罗子做过一场。” “善!” 季明略一皱眉,但还是抚手赞道。 说起来这尸陀林之坛同还有旧缘,当初太以骨舍利为白骨攒心珠开光,心神就曾入那坛中,被某一尊佛家大能许为佛弟子。 “不过这样大的声势,却难以避开素罗子的耳目。” “正得如此。”黄嚼向季明展示一个新的思路想法,他道:“何为大劫,那便是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若不声势浩大,四方瞩目,敌我摆明车马斗过一场,将之定为天南的一场公案,日后如何避开那许多因果。” 季明有所悟,又无所悟。 看黄嚼的意思,这不仅是一场斗法,还是一次舆论战。那什么避因果,不过是占据道德高地,让他人无法公开寻仇。 不过,这一招正中正道修士命门,但是对左道散人无大用。 “不过我是逃来阳世,身负地府罪罚,阴身又耗损严重,需在这井底下的阴冥鬼域中补养一番,所以对抗素罗子的大旗还需要你这个天人来扛起。” “我?” ------------ 第140章 洞察,民间法 季明这细胳膊细腿如何扛得起对抗素罗子的大旗,黄嚼大王此等的举动似乎在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另外,自己乃阻素罗子道途的天人,他这么直挺挺的站出来,领导着一帮不知从哪里喊来的“道友”,太平山上的人会如何看,火墟洞中的大师又会如何想,天南修行界的舆论上不会偏向于他。 今时今日,自己已不是耐摔的瓦罐,而是精致的瓷器,轻易受不得磕碰。 黄嚼大王面有不耐,将问题抛给了季明,急声说道:“我不行,你又不愿,那我们又该如何?” 季明很是冷静,他知道自己得逼对方一把。 这些个修了上百年头的老鬼,尽是喜欢玩幕后棋手的那一套,一个个奸猾似狐。 “我将你唤上阳世,非是让你将我当成一个棋子,或者筹码,随意的在这里摆布着。 我完全可以去天倾大方中藏匿,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而是在积极的找寻着可以反制素罗子的机会。 你黄嚼大王是我找到的机会,但不是唯一的机会,你如果不行,我会将你送回地府,再找其他机会。” “不行。” 黄嚼面色越发的饥黄,嘴里被腹内饥火熏得焦黑,胸口两排肋骨尽显,腹内有许多生灵挣扎着。 他心中几番挣扎,论及对素罗子的恨意没有能超过他,但好不容易回返阳世,自不能只是报仇,他还得为将来谋划。 只是眼前的天人摆布不得,而自己已经死了许久,手里的棋子实在太少了。 “我不能回去,我还有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非常危险。” “说。” 黄嚼蹲下身子,捧脸呕吐着,一白净丰腴的妇人被他给生生的吐了出来。 这妇人正是那南姥神山玄石寨的妖妇,也是季明刚来此地后第一个引诱他的囚徒,似乎还同他母亲乔姑有些关系。 “这妖妇修炼「九子阴魔功」,可孕阴胎,而产鬼子,正适合我借其阴胎重生,从而摆脱地府的罪罚。 此法要借那尸陀林之坛修炼,一旦我重生成功,再获得鬼神加持,素罗子便也无需畏惧了。” “需要我做什么?” “此法要求苛刻,需经历三个月的垫尸之苦,你要做的非常简单,帮我在此护法三月。” “垫尸。”季明心中冷笑。 他出声问道:“还有其它交代的吗?” “没了,就这样。” 这一次季明没有异议,痛快的应了下来。 黄嚼大王说干便干,脱了这被请上身的肉窍,往那妖妇的腹上一扑,那腹中开始微微隆起。 妖妇昏沉不醒,已是成了黄嚼重生的容器。 夜叉钱庚在暗中窥探许久,因怕打草惊蛇,所以未听到全部的对话,但凭着自己丰富的阅历倒能猜出个一二。 在那鬼物脱窍入腹后,他立马再度折返井上,准备同小道人深谈一次。 再折返井上后,小道人的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好像早知道他在一边窥探,这让夜叉微微心惊。 “太平山!” 夜叉隐隐猜到什么,朝着四周围一寸寸的扫视着,心道:“虚空为家,出入无形,我早该想到。” 他心中倒无多少懊悔情绪,他的很多手段不是安排几个力士可以看出来的。 “张宝道友!” 夜叉顶着个个水藻发,腰围鳞铁裙,赤足而来,作揖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姓钱,名庚,生前为延寿宫中「土运童子」,现为水府中赶浪夜叉小将一名。” 延寿宫,福禄寿三命星君的星宫。 “道友去而复返,可是来劝我的。” “是也不是。”夜叉上前一步,说道:“此物邪异非常,你同他在一起谋划,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垫尸的说法我有听闻,垫尸中的‘垫’是为帮助、牺牲之意,而‘尸’则指代诸鬼,合在一起便是舍已之利,而为诸鬼施食超度。 而在那苦海的尸陀林之坛中,这垫尸便是奉已之阴身,度施恶鬼之众,承其苦厄,令其超生转世。 既然如此,如何三月而返,他怕是要找个人来帮他垫尸。” “那井下大把人在,钱道友何必挑拨离间。” “哦! 那他为何不与你说明情况,我观阁下也并非那等道德君子,他难道是怕你接受不了良心谴责吗?!” 夜叉钱庚即使说到了这一份上,眼前的小道人还是不为所动,钱庚一下明了,对方这是另有计划。 他抓了抓头上水藻发,忽然灵光一闪,道:“你准备离开这里?” 季明表情一怔,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被对方捕捉,更确信了钱庚心中的推测。 “妙!” 钱庚抚掌大赞,道:“如此一来,他要从苦海坛中归来,只能找寻他人垫尸,届时你们仇敌追索而至,只能由他单个应对。” 三言两语中便已看透他的计划,眼前的钱庚不得不让季明重视起来。 这夜叉看起来是个「蜕形」中的大鬼,应该是类比第二步「炼气化神」中筑基三境,不然不必如此辛苦谋划。 “你害怕他找小湫龙垫尸?”季明问道。 “再过一个月山犊老爷就会开井纵龙,一切的罪责都可以归咎在他的身上,包括你身上的罪责。 你可尽管开个条件,只要到时候帮着做戏一场,我们锦碧水府都会满足你。” “三个月,三个月后再开井。” “你想将你那仇敌引到这里,同那恶鬼同归于尽。”钱庚一句道明季明的心思,摇头道:“不行,最晚两个月,不然山犊老爷有可能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我们不可错失这次机会。” 季明心道:“那什么登龙法果然有问题。” “好!” 季明没有坚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素罗子知道黄嚼大王还在阳世,他们两个绝对是不死不休。 走到这一步,季明已经成功一大半。 “说说条件吧!” 季明沉吟一会儿,道:“水府可有.待产的蜃龙?” “哈哈~” 钱庚忽然捧腹笑起,道:“你也是听了那民间的法子吧!” “法子?” “就是蛇与雉鸡在正月交配,会产下一枚生蛋。 此蛋会召引风雷,雷击中蛋后,风将它推入土中,并且在几十米的土下变成盘卷着的蛇的样子。 在两三百年后,蛋周围的土变成石头,开始向天空上升,找到月光后岩石崩落,一头蜃龙将会产出。” “这法子一听就是假的。” “不!”钱庚忽然严肃道:“它是真的,不然这天下的许多大修也不会一个个尝试着孵出蜃龙。” ------------ 第141章 宝蜃,法师例 “太扯了!” 季明表示怀疑的道。 钱庚反问一句,道:“很扯吗?” 看他的样子应该很有把握说服季明,这让季明的心中略有摇摆,不那么绝对的否定这个民间法门。 “很难让人相信。” “仙家之事,多有玄奇,你不该是早见怪不怪了。”钱庚摇头失笑,指着自己道:“你可知我如何转作夜叉鬼?” “为何?” 季明的确有些好奇,夜叉、罗刹一类具是鬼中殊胜者。 此殊胜为超绝稀有之意,便是黄嚼大王那等的黄饥鬼也不如夜叉罗刹之类的。 听说在夜叉鬼中又分为水行、地行两类,很是特殊。 “我当年斗法身死,孤魂飘荡无所依托,遂躲入了一间古刹兰若,附在了一尊夜叉神像之上。 天长日久,魂魄同神像上的灵机交感,被点化成了这么一具夜叉阴身。 自此,身有大力,更善于水行,于是便投在了锦碧水府之中,勤勉做事百数年,这才有了一席之地。” 说着,钱庚喊来蛤蟆怪取酒,坐在井边自斟自饮起来。 “本朝巴,在往上的大夏,天周,还有不记年的黄王治世,越是古老,玄奇的事情多了去了。 只不过因为蜃龙关系着那一件大宝,故而才能在那些大修中掀起孕养的热潮,不然蜃龙作为区区一蛟属之龙,在真正的五六境大修那里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 季明心中已是勉强接受了蜃龙的故事,问道:“听你这样说,在那些大修中似乎成功的例子很少。” “我说没有例子,你心中定是认为我在诓你。可我若说有,你定是要追问其中细节,日后再加以查证。” 钱庚咂嘴笑着说道。 “钱道友若是能说个所以然来,那我便不提什么要求,在两月后全力配合你那开井纵龙的行动。” “好,一言为定。” 这样的玄奇异事算是到了钱庚的兴趣上,此时说通了季明这个最大变数,他心情不由轻松几分。 “在南海有个千幻法师,几百年前已是四境真人,他便成功孵出蜃龙。 听说在南海之滨他还曾立下过一个门派,后来更是借由这一条蜃龙入主到「三十六气宝蜃楼」,成为那里的主人之一。” “那宝蜃楼是什么?” “你不知道?”钱庚有些诧异,心念一转,便知晓这道人估计常年被养在洞府内,少有在外行走的经历,阅历并不深。 “那三十六气宝蜃楼乃是蜃祖所炼,乃是开天辟地之后的一件宝贝。 在那宝蜃楼中有三十六道蜃气,可凭借着蜃龙而寻获,从而成为三十六气宝蜃楼的主人之一。” 季明眼睛一亮,问道:“在那楼中已有几个主人?” “不知道,那宝蜃楼本就是至幻之宝,多少大修钻研那孕养蜃龙之法不就是为了入主其中,从而一步登天。” 季明有些心痒难耐,问道:“那千幻真人又是如何孕出蜃龙的?” “孕育蜃龙有三个难点。 一是鸡蛇二物难孕生蛋,需要将其养成有道行的精怪妖魔,方可令这二者精气神交感,孕育命卵。 那千幻法师很是直接,抓了两头山野的蛇妖和雉精,强令二者产下了蛋来。 二是这蛋历经风雷洗练,最紧要的便是这一步。 此等的蛋只是凡俗生蛋,又非是那凤凰卵、大鹏蛋一类的,如何能经受住风和雷的淬炼。 不过那千幻法师的幻法已经登峰造极,在秘传的一门幻阵中,硬生生幻改了蛋的本质,真让其短暂的变为凤凰蛋一类的神蛋灵卵。 最后一点,两三百年受感天真地秀,日月精华,通灵有性,孕出那蜃龙灵胞。 不知是天周,还是大夏,某个古老的时期中,三十六气宝蜃楼横空出世,掀起一阵豢龙的热潮。 许多大修乃至地仙熬过那一二两步,却是在第三步中栽了手。他们辛苦等了两三百年,却是等了个死蛋。” 说起这一段仙家历史,钱庚也是唏嘘不已,他对季明道:“我也不占你便宜,在水府中便存有一枚蛋。 那蛋至今还被被埋在某个地方,只是它已经超过三百年,久久未曾出世,你可以自己拿去试一试。” 季明没有拒绝,又问道:“千幻法师如何完成最后一步的?” “你瞧我这嘴,聊着聊着忘记说最重要的事情了。” 钱庚放低声音,挤眉弄眼的道:“据说那法师买通了地府的某个鬼神,让他一个女儿的魂魄投生到了那蛋中,这才让死蛋变活蛋。” “真的?这转世投生.” “假的。”钱庚哈哈大笑道:“轮回转世之说自外道佛门传出,愚弄小民的手段而已,三天下从未听说有谁掌握这般的神真之能。 若真能自由自在的转世,此方世界早被仙家门阀所垄断,哪里还有我这等修行者的出头之日。” “也是。”季明心中一松,要是别人也能掌握投胎的技术,那自己的优势可就大大的缩小了。 这夜叉真是吓住他了。 “不过转世之事确实存在。” 季明说道。 钱庚严肃的点头,道:“只要证得金丹,便能在死后保得一点真灵不昧,求得死后转世,但这事情很有风险,极不可控。 你有可能转世成猪羊,或者先天残缺者等等,就算侥幸投了个好人家,若是宿慧未有醒觉,再转上一世,真灵便会被昧去,将永远的成为另外一个人。” 季明点了点头,心中略有放心,看来在投胎这一门技术上,自家还是具有领先优势的。 “既然不是投生,那千幻法师又是如何孕出蜃龙?”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钱庚一脸的佩服之色,说道:“这千幻法师绝对是在幻法上不世出的奇才,他在那蛋中施以一种幻法神通,竟是生生的变出个假魂。 这假魂在那蛋中日日受感天真地秀,日月精华,渐渐的竟也孕出那一蜃龙灵胞,成为了真的蜃龙。” 钱庚说着说着发觉小道人的眼内如一汪深潭般,在那眼中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难言的心思想法。 “他不会真有办法?”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钱庚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小道人真有办法孕出蜃龙,说不得可借由蜃龙入主到三十六气宝蜃楼中,成为其中的楼主之一。 接着,再凭借宝蜃楼中的资源,未来绝对是地仙有望。 今日一更,明日补上! ------------ 第142章 胎字,求梦枕 结冰的地面上,霜末被吹得四处都是,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根枯草根茎藏在某处冰下,藏匿着生机,以待未来一日春回大变。 在霜冰上,仰躺着一只独脚的瘦猴。 在其身上是浓密的长毛,那张脸上花花绿绿的,好像抹了胭脂水粉一般。 这瘦猴不是其它,正是那赤石洞的妖妇,本相乃是黎岭中的一头山魈,如今神智被夺,躺在雪地里已有许多时日,原形毕露。 在她的小腹中,有一阴胎在蠕动着。 随着时间流逝,这阴胎越来越大,看情况长得很健康,偶尔在那腹中还能传出黄嚼的几声呢喃。 在这些呢喃声中,偶尔会呼唤着素罗子,满是怨毒之情。 季明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那腹上,感受着肚皮下黄嚼的蠕动,在另一只手中,捏着一颗珠子——湿卵胎化之眼。 在此宝眼的眸内,环形山一般的虹膜纹路内已出现有一硕大的字——【胎】。 “胎,阴胎鬼子,有趣。” 让宝眼中显出转生之字,费了季明许多的珍品贝珠,本意是将最后的一条退路(转生)准备好。 庙中大变将临,他虽有千年梅枝护身,但该做的准备不能少。 只是出现的【胎】字,让季心中多了些想法,他有些拿捏不定,在思索多日之后才下定了决心。 这一日,猿老自峰外而来,他已少有涉足此地,其中有金童提醒的原因,也有他对于危险的感知。 今天不一样,金童主动唤他过来。 上一次他介绍来了通灵问鬼的狐老太婆,结果再未见到那婆子,看起来金童身上的危险已经越来越大了,连他来到这里都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在熟悉的井边,金童孤独的坐在风雪中,雪霜已经堆满全身,身下滚落着一颗颗龙眼大的贝珠。 这些个贝珠已失色彩,灰不溜秋的,明显其中灵机已被抽取出来,作了那修行之用。 “珍品。” 猿老心中暗道一声。 他目测了一下,这里零零总总不下于百颗之多,放在任何炼气二境修士上,那都足够供养其修到后期。 再看风雪中独坐之金童,在其身中隐隐绰绰的有某种东西跃出来,而且似乎数量不少。 猿老感觉自己正挤入到拥挤的人群中,他调运灵机入目,这才看到了许多重叠堆积在一起的人影。 它们一个个在地上,在岩上,在断崖边,还有在那南斗灵碑的周围,朝着他目视着。 猿老见识不算浅薄,联想到金童的根底,立马猜到这是某种力士,再细数一下,至少有六七十位。 猿老不由的深呼吸了一口,他算是明白散落的百多颗珍品贝珠是作何用处的了。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如此的多的珍品贝珠不拿来修炼,为何要用在那坐山力士经的修炼上。 这一些力士再多又有何用,在金童的那位筑基大敌面前,它们也只不过是数量多的蝼蚁而已。 有慧进僧的一百八十一金刚力士的典型例子在前,金童他应该不会犯这样的糊涂才对。 猿老停止无意义的推测,他在靠近金童十步左右的地方,又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坠入个冰窟窿里面。 “海市大法?” 雪人似的季明浑身一抖,雪霜簌簌的抖落下来,道:“猿老也知道这门密功。” “知道,知道。”猿老蹲在一边,细细说道:“那李慕如当初能拜入大师门下,未必没有这一门家传密学的缘故。 大师本以为那李慕如会化仇恨为动力,潜心修好这一门具备神通潜质的密功,再去行那等报仇之事。 可惜李慕如未解大师的深意,拿着这一门密功在洞中四处换取得用的秘法和资粮,好使得自身道行速成。” 季明听得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李慕如非是只同他一个换了此密功,而是惊讶于大师的苛刻。 那李慕如即便是再有动力,那也变不出一条蜃龙来完成升炼法术的道脏「变化心」。 季明没有讨论下去,他今天请猿老过来不是为了聊这个话题。 在袖中,手掌习惯性的缩在其中,有两根手指的指腹在相互揉搓着,显示他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感应着布置在外的六十二位虚空力士,季明装作平静的问道:“猿老,记得我有一次同你提到的稀罕物件吗?” “稀罕物?”猿老略微一回忆便有印象,说道:“大纯阳宫的黄粱梦枕,那确实是个稀罕物件。” “是的,没错,大纯阳宫。” 季明点了点头,身子略微放松,心中斟酌着说辞。 他现在能安心的坐在井边守着,能保持着天塌不惊的心态,这根子就在于这一个黄粱梦枕的消息。 当初那方梦枕得自于温道玉,季明到现在还记得温道玉当时的原话——‘这玉石枕乃黄粱枕,可于梦中炼心,乃是大纯阳宫的道兄所赠,我素日里极为珍视,现在我便转赠于你。’ 他当时就已在想那黄粱枕估计是个鸡肋玩意,不然不至于被这么赠来,又赠去的。 再后来转投天人,被送来火墟洞中,他已经有在留意关于此枕的消息。 毕竟地方大师乃是中天传人之一,自然同中天道统「大纯阳」有着密切的关系,他自是得多加留意。 在猿老这里,他也有旁敲侧击几次,得到了一些想要的消息。 本来关于黄粱枕不必着急寻得,他心中已有定计,但是铁牢庙中风起云涌,却是要变一变计划。 尤其是黄嚼垫尸重生,让季明更多了一重危机感,也顾不得原有的计划。 “我私自下找了一下,传闻此梦枕源自大纯阳宫中的一位「大梦仙人」,其常赐此枕为纯阳宫中弟子炼心之用。” 明明是一场闲聊,猿老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手心都冒汗了。 “炼形在于炼心,此枕在我们精怪中名声极大,只要寻上一方,在梦中体验一番人的悲欢离合,一颗人心顷刻可成。” 猿老皱眉的说着,忽然想起某事,看向金童,说道:“我记得我曾同你谈过关于它的一桩旧事。” 季明微微颔首,话题总算被他引导到正轨上了。 “您有说过,大师曾为她的三个弟子各求得一方黄粱枕,希望她这的弟子们可以收心定性,潜心修道,但那大弟子还是离洞下山了。” “是啊! 即使已经用了黄粱枕,大梦了一场,那大弟子仍然走了,自此大师便不再相信那所谓的梦枕炼心,剩下两方便被束之高阁。” 接着,猿老若有所思的看了金童一眼,道:“大师剩下的那两方,本上准备给素素和李慕如的。” “我想拿到它们。” 季明直言不讳的道。 “你可以等到守井结束,或者三百善功凑满后,那时再回归火墟洞中时求取,大师一定不会吝惜此物。” “没错,我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但是现在我需要提前拿到它们,猿老您觉得我能有多大的几率?” “起码六成。” “六成,不少,同我先前打通手足三阴经诸多大穴的几率一样。” “先前?” 猿老朝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力士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明悟过来,原来炼出这么多的力士,乃是为提高打通阴经诸大穴的成功率。 “如果有素素说话,便有十成把握,毕竟其中一方本属于她,只是她不需要了而已。”猿老建议道。 季明看向山魈妖妇,还有她的肚子,点了点头,道:“猿老,让妹妹灵姑代我游说那位素素,希望我还有几分薄面。” “你自然是有。” 亟横山下,官道上,有禅师南至。 其身形高瘦,身上两对手臂一上一下,反向的合十着,组成个四角星状。 道上有鸾铃响动,一驾马车驶来,停于禅师身旁,车中人喊道:“和尚要是去那寒脊峰,便跟在车后,咱们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 第143章 禅师,青髑髏 季明请猿老办的事情很顺利,这对于猿老不过小事而已,他为大师不知办过多少这样的小事情了。 很快,那一方梦枕落于他手中,在枕上还有一小字,一看就是新写上去的——得道者,自有多助。 在看到小字后,季明自然联想到那一位素素。 这一行小字是在安慰他,让他莫要被一时的挫折所消磨,拥有道义的人,自然会得到许多人的帮助。 见到小字,季明心有暖意。 他虽未同素素深交,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二人都是醉心于修行,立志于攀登大道的真修士。 素素写下这行字,代表着对他的欣赏,还有一份提携帮助之恩。 在庙中,那大殿内已没了动静,内里静悄悄的,唯有偶尔闷雷似的心脏跳动声。 在庙外,偶尔活动的牛子牛孙也没了动静,不知不觉中,整个庙宇静悄悄的,好似个死地一样。 “你醒了!” 花花绿绿的长脸上,一对闪亮的大眼艰难的睁开,她顺着声音望去,干燥滚烫地面上,立着一位道人。 一时间,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她看着自己的孕肚,立马挣扎着起身。 “别动,他在你肚子里。” “黄嚼大王,那一头曾在天南之地讲法的鬼僧,他竟然要用我的「九子阴魔功」来完成借体重生。” “嘘!” 季明托持梅枝,几步走近到山魈的身前,道:“他的魂魄已入井下,去往那苦海的尸陀林之坛。 我特意将你唤醒,实是顾念你同我母亲的情分关系,故而来指点你一二。” “你?” 山魈语气中满是质疑,她踉跄的起身,捂住肚腹,表情狰狞的说道:“我直接堕了这阴胎便是。” “那大王是去受那垫尸超度之苦,虽然他说要垫满三月,但是你我都该知道,他随时都能回来。” 山魈捂住肚子,在听了季明的话语后,终究是没敢下手,而是惊惶的道:“在尸陀林之坛中垫尸,他是要成就「青降鬼」。” 山魈本就是修行九子阴魔功这一类恶法,自然对于许多左道旁门中的邪诡秘闻如数家珍一般。 对于黄嚼大王的垫尸之术,她明显比季明,比夜叉钱庚知道得更多。 “何为青降鬼?” 季明没想到在山魈这里还能听到不一样的东西。 “天有五色,其一为青。 青降鬼以青为名,表明其已超脱一般鬼类范畴,乃是大凶大恶之鬼。 欲成此青降鬼之阴身,需炼有一阴冥法骨——青髑髏。 而要成此法骨,就得受阴间的垫尸之苦,舍已之私,度诸鬼超度,而后便能得诸鬼之凶性阴功。 在阴间下垫尸越久,所攒集的凶性阴功越有可能化作阴冥之法骨,得阴土之造化。” 山魈越说越恐惧,花花绿绿脸上已是煞白。 “那尸陀林之坛本是太山蒿里的弃尸之所在,后被那一尊大能炼作道场,这才成了佛家的宝地。 在那里的,镇压的无一不是凶鬼老魔,黄嚼要去为他们垫尸,那从他们身上所得到的凶性阴功必然更多。” 她已陷入绝望中,疯狂的拿额头撞击地面,已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待黄嚼大王在尸陀林之坛中修成青降鬼的法骨,再投入她腹中的阴胎中,她的结局可以预料到。 季明唤醒山魈,自然要有大用,他将梅枝抓在手中,在其腹中一点。 “感受一下!” “这是什么法术?” 山魈明显感受到一种莫大力量作用在阴胎上,似乎只要对方稍一动念,阴胎自可脱离她的身体。 “这是神通,天圆地方。” 季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只要在此山中,任何妖魔鬼怪我只需一念,眨眼便能送走。” 他那六指的手掌抚于山魈头顶,温和的道:“别担心,就像你说的,我母亲同你都是南姥神山下的弟子,我如何能见死不救。” “我要做什么?” 山魈情绪稳定下来,顺从的问道。 两个脏兮兮,生有獠牙,披有赤发的鬼子被季明扔在山魈面前,“恢复恢复元气,再过半月他将提前降下,届时听我吩咐。” 山魈抓住那两个鬼子,不顾鬼子的反抗,强按入腹。 鬼子在腹内退成胎状,最后更是散成一大团的阴气、灵机等,山魈的身子精壮起来,毛色也顺滑许多。 季明将山魈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九子阴魔功,结胎为子,化子为胎,周游反复,可修成.鬼母之身。” 在他脑中的灵台方寸之间,湿卵胎化之眼中,那一枚【胎】字正慢慢的消失,表明它已经选定作用对象——山魈。 谋事在人,而成事在天。 黄嚼对阵素罗子的大局已经在进行中,季明不知道这一局能走到哪一步,但是他必须在黄嚼这里走个闲棋,以作为日后反制的手段。 虽说是个手段,甚至是基于湿卵胎化之眼而布置的妙手,但能不能用上,什么时候用上,他自己都没有底。 寒脊峰上的风雪依旧,庙宇依旧,好像冰封的湖面一般,没人能看到下面的暗流。 在约定纵龙的前三日,有一伙人上得此峰中。 在这伙人中,为首者印堂发黑,背了个黑漆葫芦,那葫芦背在他的身后,就好似像背了把剑一样。 在他左右各有两人,一男一女,年岁不大,作侠士打扮,各持剑器,袖装暗镖,正凝神戒备着。 三人的后面有一支队伍,队伍中的武夫个个穿毛靴,着厚袄,他们在将一辆遮得严实的马车给拉上峰。 最后,有一僧人吊在车后,缓步慢行着。 “好冷!” 马车中,探出富家公子的白净脸庞。 这公子一阵搓手哈气,眺望着峰头上被重重风雪所遮掩的一座阴沉庙宇,神色中满是敬畏和向往。 “谁会住在里面? 精怪乎!仙人乎!” “公子。” 持剑女侠客喊了一声,示意车上人坐回车中,道:“那庙中尽是精怪守卒,咱们此行一定要速去速回,免得横生事端。” 在那近乎垂直的峰坡前,车上的公子披着狐裘下车,对背负大葫芦的修士说道:“李前辈,咱们这么多人,如何一一送上峰去。” 那公子说着,忧心的回望来时道路,“天色已晚,再到不了庙中,护送我一路前来的随从们怕是得冻死在峰上。” “公子辛苦拜入那丘丘道人门下,好不容易才求得一道能解孽出井的敕令,怎能在这里停留下来。 咱们该早早解救那井中小湫龙,同锦碧水府结下大好的因缘才是。” “不行,大家被我雇来,一路护持于我,我怎能弃之不理。” 葫芦修士同公子在坡下争论,在那一辆马车后面,一路随行的僧人双手合十,适时的出声说道:“慈悲慈心亦非心,无心慈悲是真心。 公子惜爱生命,不因身份地位而轻视舍弃,乃是慈悲真心,定有福报到来。” 那公子刚想拜谢,坡上无形大力落下,一节节的往上落,生生的压出了一道雪冰长阶,通向庙前。 “虚空为乡,遍听外秘。” 禅师看着坡上林立的虚空力士,合十叹道:“蝼蚁,蝼蚁,可悲,该杀!” ------------ 第144章 化龙,鳞爪角 庙前,公子叩门,无有一人回应。 再三叩门,仍无半点的回应,静谧无声。 庙外驻足许久,不说公子本人,就是其余人众,面上也渐有愠色,几个武夫被冻得不轻,在庙前喊叫起来。 许久,庙门才被微微轻启,开出一道缝隙。 外面的一行人赶忙入内,只见门后无人,也无一个守庙的精怪,凄凄冷冷的,心头立感不妙。 经过石阶,行至殿前,见到一座“臃肿”大殿,那殿墙从内向外被撑开一般,许多墙砖被撑落下来。 墙上有血色渗出,将斑驳墙体刷上一层深红漆料,这一抹深红让众人心中直冒冷气。 “禅师!” 公子见随行在后的神秘僧人往着更高的地方走去,他也顾不得庙中的诡异,抬脚便匆忙跟了上去。 “您也是来此救那井中罪徒的吧!” 公子拿出了一道黄轴,说道:“此为解孽的敕令,从我师丘丘道人那里求来,为亟横山所专有,乃是在此处救人的正途。” 见禅师并不理睬,公子继续说道:“我师傅有说过,在那井外有名为山犊的老怪守着,最是桀骜。 另外,近来火墟洞中还有一人被遣来守井,那人在山中有极大名声,据说有灵鹤自投洞中,为其奉身炼法。” “啪”的一声,禅师的麻履之下,一块厚实的板石被踩碎。 禅师忽得向上一指,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那公子问道:“那人是他吗?” 在陡峭长阶的尽头处,一少年道人昂首而立,顶冠负剑,些许的霜风正卷拂着额前的几缕乱发。 “禅师,见礼了。” 尽头处,季明朝下施礼,拱手道。 禅师两对手臂伸出袈裟,两两合十,手臂结成奇特的四角星状,他道:“天人,还请早些上路。” “上路的时候还早,且等我先请禅师的故人来此。” 季明身子回缩到锁孽井边,在那里盘坐的钱庚脸色不大好看。 距离约定的开井时间还有几天,没想到小道人的仇敌却是早早来此,他有种被算计的郁闷感受。 虽有郁闷,但是钱庚还是起手掐诀,念诵起了一段咒语。 “我鳞褪尽矣!” 吼声在殿中回荡,一无鳞的长身冲出,碾过殿前的人群,将血泥肉毯铺开,朝着锁孽井的方向而去。 “夜叉,夜叉,我何时成龙,何时成龙啊?” 钱庚在锁孽井上盘腿大笑,朗声喊道:“就在今日,你将有鳞生,爪长,角出,乘风而入三天。” 禅师立在阶上,看着那无鳞怪蛇爬上峰顶,口呼呓语,果断抬起四手,各伸一指朝下,是为降魔印。 无形的巨力落下,一道又一道,将那缸口粗的无鳞怪蛇锤得血肉模糊。 锤着锤着,那可怖的无鳞长身上,竟是凝出血痂,东一片,西一片的,像个被剃的瘌痢头一样。 “啊哈! 我有鳞了,我有龙鳞了。” 怪蛇扭身,看着身上血痂大笑道。 “你是我的劫,你一定是我的化龙大劫。” 怪蛇带着一身丑痂,无惧于落下的降魔之力,将头上牛角往前一顶,忽然龙吟虎啸之音响了起来。 怪蛇,也就是山犊老爷,他似乎突然有了些理智,口中喃喃道:“龙虎大音,你是筑基后期的龙虎高功。” 禅师没有说话,四臂齐齐的上抬,整齐的手臂动作中有种令人眼皮狂跳的威压。 亮金的一道流光自峰外风中飞来,斜落在山犊老爷的长身上,打得那血红丑痂刷刷的掉落下来。 简单,粗暴,无畏,这便是禅师给予季明的固有印象。 禅师的脚步轻抬,一步步向锁孽井上踏进,身中的龙吟虎啸排斥周遭的风雪霜寒。 “道佛兼修。” 井上的钱庚眼皮一跳,难色更难看一分。 他瞪了季明一眼,口中的咒语念动更急,盘住峰头的山犊老爷已是再度失去了他那不多的理智。 在一阵呕吐声中,山犊老爷狂吐出许多牛子牛孙、山野村人,他在这些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挑捡起来。 牛蹄,人脚,人手,老爷毫不嫌弃,看中便安在身上,不多时身下有了许多手脚蹄子的“龙爪”。 “爪已生,我当有真龙爬云之能。” 老爷在峰上纵身一跃,身下破烂的手脚蹄子胡乱蹬着,竟真让他爬了上去。 他爬到了阴风之中,在冷云惨雾中探出那一颗牛头来,朝着山道上的禅师喷出一道猛烈的阴火。 碧幽的阴火照得峰头如同地府鬼峰,禅师脸色毫无变化,峰外三道流光飞来,带着宏大的佛法,一举破了阴火,打在云雾中的长身上。 “昂~” 老爷发出纯正的龙吼,井边的六座南斗灵碑应声而倒。 钱庚在井边说道:“龙子,快快出井下山。” 一条修长的银鳞小龙飞出,飞到一半被峰外的流光打落井中,一身银鳞打得飘飞满天,恍如银光飘絮。 “区区蛟龙也敢阻我。” 山道上,禅师低声的说道。 “我儿!” 老爷在云上痛呼,哪有半点神智,在峰上扭动着,扑下锁孽井,身下的手脚蹄子胡乱的抓着、摸着。 那井口下准备趁机逃匿的罪修妖魔,一个个被抓在手中,囫囵下肚,还有许多被串在那一对长角上。 “这” 老爷忽然摸到自己的角,摸到了被串在上面的肉身,惊喜万分的对着井下道:“儿,我儿,我角已有枝杈,可是成了龙角?” 井下的小湫龙心中胆寒,他虽知道练了那被篡改的「天河登龙妙真符图」将会神志不清,肉身诡变,但哪里能想到是这般超出认知的变化,当即被吓得在井下呜咽起来。 “你你看我像条真龙吗?” 两根弯曲的,串着人身妖体的串子转到了季明的身前,那一对躁热的牛眼珠子盯着他,极为温和的问道。 “不像!”季明由心的说道:“你连一个和尚都斗不过,又怎么能算是一条真龙呢?” 已过井前那一道柱门的禅师闻听此言,再见到那条长了“龙角”的山犊老爷,脸色终于变了一些。 “出!” 未等老爷爬空,禅师祭出一件紫玉宝碗,往前那么一扣,直接将老爷扣在了这一小小的宝碗中。 下一秒,禅师脸色一变,将手拿开,只见扣住的碗底有一抹血渍晕开,这是法器被污的迹象。 “呔!” 禅师的口中龙虎齐鸣,碗中被扣住的老爷受此大音,瞬间被爆成一大团的污血。 “天人速来领死。” 龙虎大音再度交鸣,目标正是井边的季明,连同着夜叉钱庚,还有那自井中小心探头的小湫龙。 ------------ 第145章 斗法,早产鬼 面对那龙虎齐鸣之音,季明持托梅枝,缩地闪出,而钱庚整个化入地上水渍里,速速水遁到一边。 唯有在井上探头的小湫龙,结实的挨了这一记大音。 只听到“啪”的两声,龙首上的一对眼珠子整个爆了开来,眼球炸开的碎末洒在井沿边上。 “龙子!”钱庚装模作样的惊呼一声。 刚才他是有觉察井口的小湫龙,但禅师的那一记恐怖大音他也没把握接住,只能选择独自水遁闪避。 在小湫龙的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血液和某些流浆淌出,他似被震傻了一般,两爪抠在井沿下,呆愣愣的探着脑袋。 素罗禅师的目光一直在随天人而动,刚才对方缩地时透露出的神通法韵让他心头一跳。 “难怪能避开我的耳目,原来背后有着高人的指点。” 素罗禅师轻道一声,收起被污的宝碗,再看了一眼碗下炸开的血肉后,竟是头也不回的折身下峰。 他已判断出自己一时间看不透天人所携带的神通,自然也不必在这里继续徒劳的斗法。 另外还有一点,他相信这一神通不会长久的被天人拥有,他只需耐心的等待,然后再一击毙命。 禅师的抽身毫不拖泥带水,几步一跨,已到了庙殿之前。 背个黑漆葫芦的修士茫然呆坐,瞬间的变化让他无法应对,他下意识的朝着井上的小湫龙望去,那本是他们的富贵机缘。 井上,那颗龙首缓缓上仰,张开那细长的龙口,在口中有种从喉咙中艰难爬出来的声音,滋啦滋啦的。 一闪一闪的强光在咽喉的深处出现,季明微眯着眼睛朝那口中看去,那里有一枚光灿灿的银钉。 “这是龙子在失去意识后的自我守御。” 钱庚悄悄的往后退去,生怕被小湫龙当成目标之一。 “守御?”季明看着那龙口中逐渐凝聚出来的跳跃雷弧,疑惑的说道:“这不是准备进攻吗?!” “对于龙而言,哪怕是一条蛟属之龙,最好的守御一直都是进攻。” 庙殿前,素罗禅师转过身来,看着趴在井沿上,露出一对空洞眼眶,口内跳动着雷弧的小蛟龙。 他刚有举动,那龙口猛得一闭,接着那是歇斯底里的吼声。 峰上的阴风冷雪都在吼声中停滞,那一丝雷弧只在眨眼间便跃过了数百米。 禅师在最后一刻作出反应,足下发力震碎数块大砖,身子往那旁边闪去,但是足下的地面一缩,他竟是被留在原地,被那雷弧狠狠的钉在地上。 季明瞪大眼睛,忍不住垮出一步,缩地至禅师身前三十步。 雷弧如一把扭曲纤细的长戟,直接贯穿了禅师的胸膛,将其肉身以斜仰的姿势固定在了地面上。 在被贯穿的胸膛处,焦黑一片,还滋滋的冒着烟,身披的袈裟法衣已经被损,有些许灵光明灭不定的。 “不可能。” 季明下意识后退数步。 在他的眼中,这被视为平生大敌的素罗禅师一直是强大修士的代表人物之一,不可能这样荒诞的死去。 即使刚才他把握的时机巧妙,动用梅枝将禅师硬生生的留在原地被雷弧钉住,但季明认为这不足以致死。 “呵呵. 呜呜” 井上,小湫龙笑着哭着,艰难的爬出来,拖着血淋淋的半残身子,一步步的爬下山道,来到那素罗禅师的面前。 他不顾钱庚的劝阻,抓着钉在地的雷孤长戟,借力撑起上半身子,抬起爪子朝着禅师的眼睛摸去。 “你们有一句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小湫龙口中喃喃的说道:“现在我就只拿你一双眼睛。” 在亮森森的三趾尖爪下,那一双满是威严的眼睛陡然睁开,并且还是先朝着一侧的季明看了过去。 季明第一时间读懂了那眼中的意思,那眼神是在说‘我现在已看穿你的把戏。’ “变!” 听到禅师突然喊了这么一声。 在远处的季明,还有在近处的小湫龙,二者同时大惊,一者变成只羊,一者变成头驴,咩咩律律的叫着。 “造畜魇术!” 季明心中暗道一声。 他眼睁睁看着梅枝落在地上,接着便感应到峰外有一道流光猛地砸下。 他翻身直立,踉跄的保持平衡,运动着「云手肺」中的罡气,化作了一气大擒拿手将流光拦截。 一面圆光在季明羊首之后张开,直接照定在禅师身上,心血在圆光中喷出,洒在季明的羊毛上。 “咩!” 季明本想发出一声表示强势的低喝,但脱口的羊叫让他果断住口。 禅师抓着钉住自己的雷弧长戟,猛得一下抽出,雷光散去,戟化成一根银钉,接着身中一道人影跨出。 这人影隔空打出一拳,拳风扫过季明的脑后,将圆光打落下去,而后一下子挤入那虚空力士群中,其目标正是被力士们拿在手中,准备送到季明手里的梅枝。 “神将!” 坐山力士经只是太乙甲部真法的基础,只能炼出力士。 在这上面还有灵光神将篇,但那是金丹四境才能炼成的,素罗禅师竟然提前在三境中便炼成了。 “快喝水,喝水能破这造畜术。”钱庚躲在老远处提醒道。 小湫龙赶忙张口一吸,吸入大量水气,不料他那根银钉竟被禅师掷入嗓子眼,呛得他满口血水。 这吓得他爬回井上,一头钻入了井中。 季明刚准备吃下地上的霜雪,便见一双麻履到了身前,耳边响起一声佛号,问道:“可还有手段?” 流素法剑飞出,定在半空,化成两道匹练。 “咻!” “咻!” 在两声急促的尖啸中,它们自素罗禅师的腰上而过,被肋下的法骨手臂一把拿住,死死的抓握着。 “好飞剑。”在那两道剑光匹练上,禅师感受到了同梅枝一样的气息,这让禅师更不敢大意了。 这时季明已咬了一口霜雪,滚在了地上,变回了赤裸裸的人身。 “天人!”禅师在上的那一双手臂合十,满是慈悲的道:“在你死后,我会将你的魂魄引渡到一位天南鬼神的麾下。 在阴土地府中,你将会有第二世,或许我们未来还会再次见面,希望到时候你将唤我为真人。” 季明笑了笑,仰起头来,对着身前的素罗禅师轻轻吐出两个字,“黄嚼。”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在井上某处回荡,渐渐啼哭变为大笑,大笑变为叫喊,“早了,早了。” ------------ 第146章 渔翁,睡道人 素罗禅师明显愣住了,这熟悉的声音撼动了他尘封的记忆,也动摇了他那金刚一般稳固的心境。 在一边,在虚空力士中横扫的神将已同禅师一般,在朝着井上投去目光,季明趁机将梅枝拿到手中。 将梅枝轻轻的一甩,井上那已经破开肠肚,正吮吸山魈精气的鬼子,立即被缩地到了季明的跟前。 这鬼子还是婴儿身状,在短细的手臂,灰白的身子上毫无血色。 他小小身儿坐在一肉莲上,满身的阴光透出,一手持三叉细戟,一手拿蛙嘴法螺,脖挂血瘤佛珠,而最特殊的是他的那一颗青光髑髏。 在上面没有一丝肉皮,绿森森的骨色,獠牙满口,还有似被削去了的鼻口,带着强烈的恐怖意味。 显然,即使黄嚼大王提前回到阳世,这一身的阴功和鬼神加持也能给素罗禅师带来极大的压力。 “禅师,你先同老朋友叙叙旧。” 说着,季明的身影消失在庙殿前,再度来到了井上。 在穿好道服,盘个发髻,季明才施施然出现在了山魈的面前。 山魈正在复原被那粗暴破开的肚肠,她艰难的趴在锁孽井边,吸取着那井下喷出的阴气和灵机。 一边的钱庚正站在井边,苦苦劝着井中的小湫龙离开。 季明注意到山魈身边的一具尸体,那是同禅师一道而来的公子,他明显被选中成为替代黄嚼垫尸的人。 见季明靠近,山魈一副后怕的样子,道:“我已按照吩咐提前分娩,他差点因为这事情杀了我。” “在我被变成羊畜的时候你就该分娩了。” 季明朝着斗法的方向看去,那里的阴光和佛光混在一处,两道身影纠缠一起,正是最精彩的时候。 “现在无论哪两个赢了,都不会放过你这个始作俑者。” 山魈说道。 “别急。”季明紧紧抓着梅枝,再不敢松手,道:“最精彩的,最戏剧的还在后面,咱们再耐心等一会儿。” “咱们!” 山魈细细品味着这个词语,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道人如何有信心同时谋算那两个高人,渔翁得利之事会有这般的好做吗?! 即使她有心从季明这艘破船上跳下去,可现在没有可供她安全落脚的地方,她根本就没得选择。 “金童!” 钱庚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我不在意你的算计,但是不能将龙子给牵扯进来,这是我的底线。” “轰!” 井外,整个“臃肿”的庙殿被斗法波及,彻底的被摧毁坍塌下去,激荡起大量烟尘。 季明没在意钱庚的指责,更没在意井下已被吓破胆的小湫龙,将一枚小小的丹丸给捏在了指间。 他站在井前的柱门之间,举目而望,随时祭出这一枚珍藏许久,都快落灰的底牌。 肉莲台悬空,鬼婴黄嚼大王一会站,一会坐,抬足挥臂,跳着某种舞蹈,虚空中传荡着梵音妙乐。 听着妙乐,看着阴森鬼婴,季明只感目眩神迷,连忙转过头去,但即使这样,那感觉依旧没有消去。 峰外一道道流光飞来,想要击碎鬼身,打破莲台,却是被黄嚼一一吞下。 “法术·金刚力,再加上降魔手印,还是老一套的手法,你这些年真的是没有一点进步啊!” “进步?” 素罗禅师冷笑一声,没再出手,只是闭目。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我所杀吗?一个堪比四境,已经蜕形大成的高僧,却是被我这个三境杀死。” “因为你偷袭。” 提及往事,无名火再难压住,肉莲坐台上的黄嚼越舞越急,那阵阵的梵音妙乐宛若魔音灌入耳道中。 禅师闭目合十,道:“不,因为你站错队。” “现在,这一刻,你显然又没站对队伍。”说着禅师大喝一声,祭出一道符箓,道:“亟横山阴司何在?” “咚咚咚!” 擂鼓声响起。 “呜呜呜~” 法螺声回荡。 在寒脊峰上半空,一朵几亩大的乌云罩来,上面站了满满当当的鬼将阴卒,一个个披甲持武,怒目圆瞪。 “外道佛贼,安敢犯我道土。” “啊~” 黄嚼怒极,将那青髑髏一摘,大吼一声,“看我涎风魇法!” 那颗青髑髅在空中滴溜溜转着,素罗禅师一时色变,头一次露出狼狈之色,如庙鼠四处躲避着。 他知道黄嚼大王修了一门魇法,不同于他那容易被破除的造畜术,这一门魇法利害非常,更是防不胜防。 他早该想到,黄嚼顶了个阴冥法骨青髑髅,定是要配合这一门魇法使用的。 “快收了他。” 禅师捂着剧痛的脑袋,对乌云上的阴司将卒喊道。 黄嚼立马落在季明的身边,作乖顺的仆从状,小声的道:“赶紧拿出你的身份,为我遮护一二。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我提前分娩出来,我现在能咒伤那素罗子,便也能当场咒杀你。” 在那乌云上,众将卒一时踌躇,他们自然注意到了季明所持的千年梅枝,在云上小心的问候起来。 “此鬼子为我所养。”季明十分的坦然说道,接着对身边的黄嚼喝斥道:“还不回返母体静养。” 黄嚼小手一拱,得意的看了禅师一眼,随即扑入了山魈的肚中,缩成胎婴状。 禅师还欲出言,却见那天人小子抛出一物,瞳孔一下缩到了极致,发出尖细的嗓音,“阴藏水雷丹。” 铁牢庙中,纯黑中泛着一点银的雷光一闪而逝,素罗子带着一身焦烟窜下峰头,消失在风雪中。 “好小子。” 在山魈肚中,黄嚼发出赞叹声,道:“这一记阴藏水雷,再加上我的魇法,没个七八年他好不了。” 季明转过身去,盯着山魈的肚腹,在他的眼神中是极力压制的兴奋。 山魈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神,欲望、亢奋、躁动,还有极致的冷静和克制,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捂着肚腹,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受,少年道人将在这里,此时此刻,完成他作为一位渔翁的转变。 在下一秒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倒头睡下的少年道人。 “睡了!” 山魈瞪大了眼睛,少年道人不仅直挺挺的睡下,还枕着一方精致的玉石枕。 ------------ 第147章 乘龙,大德僧 季明仰头便睡,这一举动将井上山魈、钱庚整得一时讶然,以为又生了什么变故。 在井下的小湫龙,他听到见井上没了动静,更害怕几分,缩在了井下面,道:“钱庚,钱庚,出了何事?” 天上,乌云上,一众将卒俯下身,探着头,直到听见天人轻微的呼噜声,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将卒们将井外的六座灵碑扶正,便一一的散去。 “啊~啦~嘎~” 莫名的小调响起,钱庚咕咚的咽了口唾液. 他对营救井中的小湫龙早已失去信心,不然刚才阴司将卒扶起灵碑,重封锁孽井,他早就出手阻止。 如今老鬼再出山魈肚腹,他已生出了抽身之念。 山魈抱着隆起的肚子,她现在只有满心的恐惧,满头大汗的看着酣睡的少年道人,暗恨自己怎会信了他。 一朵肉莲台自肚腹中飞出,竟无第一次那般的粗暴破肚。 那无一丝血色,灰扑扑的肉莲花瓣闭合成了一个大骨朵,正在滴溜溜的转着,一下就转到了井上。 “叭”的一声,骨朵张开,那是一种肉的拍击声,很清脆,但是在肉莲台上响起,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有.微弱的光感传来,还有轻微的寒意,这寒意让季明很是舒服,另外还有几道注视过来的目光。 季明尝试着抬起双手,上下的摆动,这很好,能自如的控制阴身,这也说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要有满足母体、胎儿两个条件,宝眼便可以强制生效,让他占据了黄嚼辛苦造化出来的青降鬼阴身。 对于这具阴身,他还有待探索,在榨干全部价值后,便能功成梦退,再归于天人本身。 季明不由得感叹黄粱梦枕对于辅佐宝眼而产生的效果,让他可以掠夺它身之造化,而成就已身之积累。 只是他也发现弊端,也不该说弊端,应说是巨大的改进空间。 在以黄粱梦枕配合宝眼实现占据它身的转世梦后,他的天人本身是无法移动的。 若不安放好,遣灵守护,那便印证了家乡的某个仙人的教训,元神出窍,而肉身却被意外化去。 那仙人还能投于一拐子身上,他肉身若被坏去,转世梦醒之后,将会何去何从,那可真是个未知数。 季明总是睁不开眼,于是摸了摸脖子,却在脖子上摸了个空,又在周围摸了摸,在膝上摸到个头骨。 在头骨上的眼窝里抠了抠,他感觉依稀有了一些视野。 “咔哒哒!” 刚要开口说话,上下齿关不受控制的乱动,发出碰撞声来,吓得那山魈扑通的跪下,口呼‘大王饶命’。 “走!” 钱庚对着庙中某个禅房的方向喊了一声,接着身形一晃,便要水遁离去,不料一根三叉戟顿在地上。 霎时间,地上的霜冰被齐刷刷的往外震扫而去,钱庚立刻失去了施展水行遁术的媒介。 “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太小看我了。” 空中的雪花齐齐的往钱庚的身上一涌,接着那身子炸成一地的水花,钱庚的身影消失在这其中。 “可惜了。” 肉莲台上,那一颗放在盘坐两膝间的青髑髏开口道。 说话间,一藕段似的短臂伸出,在那天人的身中一拿,那云手肺中灵罡被一把拿出,捏在了手中。 “真是奇妙!” 这一团灵罡在手中温顺无比,并且被他运用随心。 再一放出,其瞬间化作一气大擒拿手在庙中某处地方一抓,一背着黑漆葫芦的修士被抓了上来。 “饶命!” “饶命!” 那修士全无反抗之心,一味的磕头膜拜。 季明还在体会对于天人身中法术的操纵,他心中已是有一点明悟。 自己虽然处于转世梦的状态,但是魂魄的本质从未被改写,就像他对于宝器·白骨攒心珠的操控,不管在哪一世中,那宝器中的灵性都未曾抗拒过他,让他一直用的得心应手。 念头一动,在天人身中的白骨攒心珠直接飞出,悬定在了青髑髏之后,展成了一面灰银的圆光。 那葫芦修士五体投地,看着肉莲台上那一尊肉嘟嘟的鬼婴,垂在膝上的头骨上竟有轮佛光乍现。 作为一介散人,他哪里见过这等的存在,只知道神佛才能脑后生光。 “鬼佛!”他合十再拜,道:“弟子无意冒犯,只为护送公子而来,好使他顺利救龙出井,结缘水府。” 季明托着青髑髅,缓缓抬起,安在了脖子上,然后扭了扭头,再看向那一公子的尸身。 那尸身中,一巴掌大的敕令飞出,落于肉莲台上。 季明细细的一看,此敕令上有丘丘道人所签押的道号,上面秘文的意思是可开井赎走任意的一位囚徒。 “小湫龙!” 敕令飞出,落在井口中。 对于季明的呼唤,井下的小湫龙充耳不闻,当季明第三次呼唤,小湫龙才想起曾经被某鬼吞下的记忆。 “佛爷! 佛老爷!” 他哆嗦的爬上来,那一身的破鳞,空洞的眼窝,惨不忍睹。 不过季明没有似乎丝毫的同情,猿老不是有说过,此孽龙在山下玩耍,生生的淹死了一镇百姓。 这等的龙子,性情最是乖张,不过其已多次受创,连出井下山都不敢,可见其心中的阴影有多大。 在这时,正是驯服之机。 “你同我有缘,正该度你一二,早登极乐。”季明合十道。 “是。”小湫龙趴到浮空的肉莲台下,忙不迭的说道:“有缘,有缘,我愿皈依于你。” 肉莲台降下,落定于地。 季明一手拿着三叉细戟,一手拿着蛙嘴法螺,那脖子上还挂着串血瘤佛珠,一双短腿缓步慢走。 不得不说,这黄嚼大王下去垫尸一趟,所得到的阴宝不仅卖相奇特,而且它们各有不同的法能。 肉莲台可载人飞遁,而三叉戟则用于降魔。 那蛙嘴的法螺似乎用于配合黄嚼的那段魔舞,至于脖子上所挂的血瘤佛珠暂时还不知其中的用途。 最好的还是青髑髅,作为特殊的阴冥法骨,配着黄嚼的魇法,连禅师也不慎中招。 拍了拍小湫龙的龙首,这动作吓了对方一跳,背上那鬃毛都竖起来了,又强忍恐惧主动俯身请新主骑乘。 “好龙子。” 季明哈哈大笑,对着地上枕睡的天人身一指,一个个虚空力士跃出,拿着千年梅枝去往紫融峰火墟洞。 此番禅师无功而返,必然窥伺山中,季明深知必须下山,否则将会极其被动,还会错过道徒考核。 作为太平山炼气二境中的考核,它对季明在太平山的发展至关重要,不仅可以让禅师更加忌惮,而且也是深入接触太平山具体人事的切入点,还有成为道官的一个起点。 谁都想成为体制内的,就像是黄嚼对阵素罗禅师,黄嚼明明占据极大优势,就因为站队不同,乃一外道鬼僧,顷刻被逆转形势。 既然季明已下定念头,那这千年梅枝自然不能私自带走,况且一旦出了亟横山,神通根本难以借来。 大师终究不是神真,没办法随时随地向她借法。 不多久后,虚空力士纷纷回来,还带回了季明的毒种袋。 袋口中,千手儿探出个赤蜈头,见着沉睡的天人肉身,立马扑了上去。 “小虫儿,来,来,来。” 季明将千手儿拿到身前,说道:“你家主人正睡得香甜,莫去扰他清梦,你近日且随在我身边。” 千手儿两翅震颤,十分警戒的样子,他那小眼中充满迷惑,在眼前鬼物的身上,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是谁?” 一年多的私塾教导,千手儿已是炼心有成,横骨舌窍已开,说话都流畅许多,不似从前那样磕巴。 “我名黄嚼,今获新生,当去旧日名姓。”说着念头一转,想起曾经的大有僧,道:“你便唤我法号,大德。” 千手儿满眼的警惕,还有一丝丝的迷惑,而那边的小湫龙第一个高呼道:“大德禅师佛法无边。” “走! 随我下亟横,往天倾,去那烟波浩渺的落银湖中传扬佛法。” 说着,便骑龙下山,山魈妇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那葫芦修士也是扯着袍子,大步的跟上去,大声的喊道:“禅师,前辈,小子吴良也愿皈依门下。” ------------ 第148章 落银,迷阵落 夜空中,月朗星稀,几缕细云斜挂。 在这凉爽的星空中,一条两三丈长,又细又瘦的蛟龙正在飞空,还拖飞着一座骨朵状的肉莲台。 在龙颈上,有一道骑垮的小小身影,正掐着一颗颗血瘤珠子,裸露的上下颚咔哒哒的,念叨着一段经咒。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念了一会儿,又感受了一会儿拂面的夜风,再低头一看,下面还是连绵的群山,古木参天,了无人迹。 身下蛟龙似感受到季明情绪,道:“禅师,马上便出山脉,抵达那花音古道,在那里就可以看到天倾方内的「落银湖」。” “落银湖。” 季明低头念叨着这名字,再看身下的小湫龙。 此龙子身上圆鳞已复生,通体闪亮,眼窝里也快复明了。 不得不说,就算是蛟属之龙,这一身的复元能力,那也不是修士可以媲美的。 素罗禅师的肉身可以硬抗这小湫龙的一记雷戟,但要是被摘了身上器官,根本无法简单的再长出一个。 “在传说中,天倾大方便是因为此落银湖而命名,它关系到天周中的一桩大劫。” “没错。”小湫龙懂事的接过话头,唏嘘的道:“那一次大劫根本性的塑造了这天南的千古格局。” 他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道:“记得在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前的幼时,我还能时常见到我父,他常与我们众子嗣讲述古老旧事,还说这是我们水中真仙的一笔财富。” “继续。” 反正赶路也是无聊,季明让小湫龙继续说下去。 “在文明初辟的第一个王朝「天周」,那是苍天直接参与治世的王朝,也是黄天旧党最为猖獗的王朝。 他们散布天灾,播撒瘟疫,掀起洪涛,撬动地壳,令日月失色,山河动荡,总之在竭尽全力的动摇苍天的正统。 而其中一次灾劫,便是在这天南的几州中。 那时候三十六方刚刚分定,一日天倾于西南,天上银河倒灌,银河之水淹没赭熊州三分之二的土地,甚至将著名四渎之一的南渎盘江一分为二。 自此,落银湖和天倾大方这两个新名字出现,而这南渎便有两位水伯共治,导致南渎水神之正位一直空悬至今。” “那你父亲是?” 小湫龙甩着头,骄傲的说道:“家父正是那南盘江河伯,在四渎中的水仙都称其为「江叟龙公」。” 季明想起了金猊猿,他好像也是这南盘江河伯之子,当初还曾炫耀过,说自己是生在千子洞中。 “你也是那千子洞中生的。” 小湫龙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大喊道:“我不一样,我是特殊的,看我的角,我的鳞,再看我的爪子,我跟千子洞的杂种们不一样。” 季明眼神一冷,圆光那么一照,摄了许多心血出来,小湫龙一下便萎了,再也不敢高声的喧哗。 天露出些鱼肚白,季明赶紧勒令小湫龙落地,他这阴身可受不了阳日照耀。 将小湫龙的心血倒在毒种袋里,喂养给袋中的千手儿,季明接着看向在那林中一直穿梭跟随的两道身影。 “大德前辈,请收我为徒。” 葫芦修士吴良足下发力,抢先山魈妇一个身位,在季明的面前拜下,道:“小修寻道无门,还请禅师怜悯,度我出得苦海。” “法不可轻传。” 季明道。 那吴良作揖,充满干劲的道:“禅师一定是在考验我心诚与否,小修这就去帮您猎杀血食,为您补养阴身。” 季明心头一乐,还是个会来事的,一时间倒没阻止吴良,反正路程漫长,有个随行照料的也能轻松一点。 此时那独脚的山魈上前,化作个妇人模样,礼拜道:“禅师可有吩咐?” “你倒是个聪明的。” 听到对面大德禅师的夸赞,山魈妇打了个哆嗦。 “禅师但请放心,您虽是借我的阴胎鬼子重生,但我的九子阴魔功限制不了您,也对付不了您。” 季明随口胡诌道:“我将去天倾大方中,找寻我那师兄空乐老佛。” “那位天南淫僧!” “不错。” 季明继续满口胡诌的说道:“那素罗子曾是我旧日好友,此番被我重创,说不定带伤追索于我。 我虽不怕他,但人道法网森严,若是唤来阴吏道官,我也无法胜他,只好投了我那师兄,求得庇护。 翌日待我蜕形大成,再成人道,借尸还魂,便该同他清算旧债了。” 山魈妇余光扫了一下合拢成骨朵状的肉莲,心道:“难怪老鬼一路上带着那少年道人,原来打得借尸还魂的主意,真是老谋深算。” 山魈妇正欲大表忠心,却听老鬼再道:“我那师兄在落银湖南畔之地,住在名为灵隐寺的一处隐世的宝刹中。” 听到老鬼将行程全盘道出,山魈妇心中莫名紧张,道:“我愿追随禅师,一同去那灵隐寺中潜修。” “不!” 季明摆手,取出一杆幢幡,道:“我那师兄修得欢喜道,荤素不忌,最近尤爱异类,你若同去,必被他索取一番,道行大失。 这一根幢幡乃昔年师兄的练手之作,今日我便转赠于你,算是消了我借你阴胎鬼子重生之因果。” “啊!” 山魈妇被吓住了,实在是老鬼的转变太突兀了,她都以为对方被夺舍了。 不对,就算被夺舍,那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除非是走火入魔,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山魈妇踌躇,季明声音一冷,喝声道:“将此幡拿着,滚回你的赤石洞!” 季明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防止素罗禅师的追踪。 那素罗禅师虽被季明一记阴藏水雷丹打得肉身破损,还中过黄嚼的一门魇法,但是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拼着一身伤创伏击他或者黄嚼。 虽说这一可能性极小,但季明还是用山魈妇做了个迷阵,这也算是有备无患。 接下来,在继续赶路的同时,季明得考虑这一具青降鬼阴身的最大化利用。 他是直接撬了这颗阴冥法骨青髑髅,还是探索这阴身上的深层秘密,找到黄嚼遗留的诸般法门痕迹。 思虑再三后,季明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将小手伸进大肚中,在里面摸了摸,将一鼓囊囊的,布袋似的胃囊拿了出来,赞道:“好一个道脏!” ------------ 第149章 鬼集,炼金袋 小湫龙已击破硬岩,打出个临时洞舍,还喷了几口水汽,好一顿的扫洒,移了几颗花草在洞中。 他刚准备喊那新主子在洞中休息,便见到其拿着一袋状物,瞬间便知道曾将自己收起那法术是什么了。 “你认识?” 季明将道脏胃收入肚内,对着小湫龙问道。 “旁门十大道脏之一的「炼金胃袋」,有哪个不曾听闻过,难怪您老人家先前收我就如收条泥鳅一般。” 小湫龙恭维的话止不住一般,道:“您一定是在重生后,以那饿死鬼,不对,是黄饥鬼来练「嚼铁大法」,这实在是神来之笔。 此密功的道脏,正需拿充满饥火的饿死鬼来炼,而黄饥鬼乃逃离阴土的强大饿鬼,以其炼作道脏,更是道脏之佳品。” 季明微微点头,小湫龙同他的推测有几分相同。 他也认为此道脏是拿黄饥鬼所炼成的,不过不是在重生后。 在黄嚼重生后,没多久便被他所“夺舍”,连季明都不知道黄嚼现在正在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中。 道脏炼成的时间应该还在更早之前,在黄嚼修成人道,还未被素罗禅师暗算的时候。 那时候,黄嚼已真正成了人,开始修行人道炼气之法,自然会将原本褪去的黄饥鬼之身充分利用,作那密功升炼之大用。 只是黄嚼没料到,自己被素罗所杀,又死一次,再次成为了饿死鬼,而后被季明所唤,暂脱了地府责罚,又成了个黄饥鬼,仿佛经历了一个奇妙的轮回般。 只是新轮回断在了季明这里。 季明估计当时黄嚼被杀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这道脏携带下阴世中,所以一被季明唤出,便能大发神威,收了井中的小湫龙,连同其中的许多妖魔罪人。 十大旁门道脏,来历很是不小,季明自然想给自己的天人身用上。 他不是第一个产生掠夺道脏想法的修士,这样的想法早千八百年就已经催生出了一个庞大的市场。 道脏掠夺见不得光,而且还需要一位精通医术的修士帮忙,像这样的修士会在各大坊市中秘密接单。 身边的小湫龙对亟横山所在的一方道土,还是天倾大方都很熟悉,但季明却不能问他最近坊市所在。 无他,不受控尔。 他在洞中等待着,不多久那吴良过来,带着一葫芦的血肉,献宝似的将大葫芦放在季明的面前。 “深山密林,实在是人烟稀少,未能为您猎得生人血食,只有一些虎豹豺狼之类的血肉。” 吴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打量大德僧,见其未作出任何喜悦的动作,连忙补救的道:“待出得深林,必献上六对童男女。” “好啊!” 季明笑得脸骨乱颤,将那蛙嘴法螺丢在了吴良的面前,道:“你如此忠心,我岂能吝啬恩赏,此宝便赠予你了。” 这蛙嘴法螺有些问题,季明不介意给吴良试试。 “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吴良一副打蛇随棍上的样子,他这样也好,季明就算将他用废了,也没有一点的心理负担。 季明对着葫芦嘴猛得一吸,只半人高的大葫芦,内里装的血肉倒是不少,足足有一吨多,大概四五头黄牛的血肉量。 血肉入了炼金胃袋,须臾间化作了大股的精气,精气滋养着阴身,转为了类似于地煞的灵机。 磅礴的灵机在体内升腾着,凝结成雾状在周身游转,因为没有玄功真法的约束,故而游转不成规律。 季明不是黄嚼,哪里知道那老鬼修得什么玄功,太平山的坐山力士经又和阴身冲突,这一身的道行十分也只能用个四五分。 最后只能以「拜月法」这样的炼形法梳理灵机,接着阴身一晃,幻成个白面小僧的样子。 季明拨着血瘤佛珠,对吴良问道:“最近的坊市在何处?” “附近有个桂枣山,山上有位奉道信佛的山君,每至月中的朔、望二日,都会在山里开办鬼集,方便附近地方上的修士精怪互通有无。” 鬼集就是鬼市,同坊市类似,但规模比坊市要小上许多,也没那么正规。 像是这样定期举办的鬼集,如果经营得好,口碑维护下去,再找个真人、鬼神背书,或许可成为一地之坊市。 季明稍作休整,待得阳日下落,明月东升,便乘龙而至桂枣山。 因为再过几日才是十五的望日,便在山上背阴的一处野竹林中歇息。 这桂枣山已有些挨着一些村落,可见着些人烟,在山势平缓之地,还有村人开辟的几处瓜田菜园。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林中,季明嘛嘛哞哞的念着经,这经不是一般的超度经,也不是祈福经,而是「陀罗尼心咒」。 季明拨转血瘤佛珠,此咒自然在心间流淌,让他无师自通的念叨起来。 他冥冥中有感,更准确的说是念诵陀罗尼心咒后,心中自然知晓了一些事情,关于佛门修持,关于禅定等等。 季明没敢深入下去,因为只要拨动佛珠,便忍不住念诵起来,自发修行起这不知根底的陀罗尼心咒。 外道佛门的修行被称为秘密修,不为外人所知,即使拜入寺庙,大多也是不得其门,季明或许就意外闯入这一扇秘密的大门内。 不过相比于得到它的惊喜,被它惊吓的成分居多。 他有听说过一些魔法常常会混在佛法中,最终能够让修者练出个魔骨佛皮,关键修者还不自知。 看着手里的血瘤佛珠,即使季明知道一些佛门有恐怖观的修行宗旨,但心底还是发憷。 在竹林中,季明还没等到望日,那一位桂枣山的山君已经亲临此处,奉上若干符钱,贝珠三盘,供香符食四份,做足了礼节。 看到用于济度亡魂的供香、符食,季明便清楚这幻了个人身,还留着虎头的山君,已是瞧出他鬼物出身的根底。 山君来此,献上一份薄礼,一方面试探对方根底,一方面也是展示自己的财力,还有作为此山大王的实力。 不过在瞧见林外寒潭中探出的龙首,山君却是慢慢变了脸色。 在闲聊几句后,知晓眼前老鬼只是偶然路过,要参加望日里的鬼集,山君这才稍微的放下戒心。 季明自然知道这些地方上的精怪忌惮什么,将小湫龙唤到跟前,并向山君问了那鬼集中擅医术,且有信誉口碑的修士名字。 山君斟酌许久,说了三个名字,称这三个都本地常住的,轻易不会做那无德黑心之举。 在山君拜访之后,季明知道他不能在此地长留。 那日,下峰的素罗禅师在山上的一所道观中挂单,准备一边疗养,一边打探消息。 在找寻了几个火墟洞外飞白楼上被遣散下山的几个童子后,通过他们的描述,素罗也逐渐的填补对于那位天人的印象。 说实话,这些人的描述不像是说一个天人,倒像是神真降世。那什么灵鹤奉身,异种相伴,大师赐宝,素罗禅师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质疑的情绪中,他不由得有几分凝重,因为那流素法剑还在他的手中,而这剑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强烈的不安情在催促他早日抹杀天人,不对,该叫他张宝,或者那个称号金童。 素罗禅师靠着自制力按下这样的情绪,又或者说是一种心魔,他不是那等经不住一次失败的修士。 他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知道身体不该被情绪带动,知道这个年纪一切该知道且需严格遵守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者经验可以让他在对阵二流人物中奠定优势。 那黄嚼大王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典型的二流角色,有点气运和头脑,但不修身,困于外道旁门的大染缸里,即使再次逃出地府,若不醒悟过来,收心养性,依旧不值一提。 金童是哪一流的,素罗禅师把握不准,在这样的对手前,他会更加趋于保守策略,所以他现在需要破除身上魇法,养好被阴藏水雷丹所伤的肉身。 金童虽已离山,但一路上会有痕迹的,中途停得越久,那么痕迹越多,素罗精通此道,故而心中安定。 ------------ 第150章 杏林,鬼集行 季明看向某个山雾滚动之所在,对左右问道:“那里是什么?” 吴良抢先说道:“那是山君在利用岚气布置鬼集的幻景,可以隔绝凡俗生人的进入,也可以营造出集市的热闹氛围。” “鬼魅伎俩!” 小湫龙很是不屑,道:“这样的小伎俩我和禅师听都没听过,我曾司掌的定香水渊一带,最次的坊市也是依托阵法布置。 偶尔还和我父去往海市,那可是依托着蜃气所建,为仙人互通有无之坊,你等小修怕是听都没听过。” 吴良不敢得罪小湫龙,只是死死捏着那被赏赐的蛙嘴法螺,一副极力克制的样子。 左道旁门讲究个纵情放欲,无法无天,吴良这些天伏低做小,还得忍受小湫龙的打骂,属实难熬。 季明抬眼望天,小湫龙这话有些刺耳了,他也没有听过这等的海市啊! “海市!”这个名字让他想起自己的密功海市大法,隐隐觉着这一门密功同那所谓海市有些渊源。 他没有多问,留下千手儿护着肉莲台中的天人身,随后径直飘入那鬼集中。 在那处集市里,有灯火,有喧闹,飘入其中,可见依山之酒楼,傍水之摊铺,往来之车水马龙。 “缩进去!” 季明抬起袖口,小湫龙不情不愿缩入袖中。 在走入集市内,各类的吆喝声入耳,卖山货的,卖金石的,还有那拉客算卦的,真是应有尽有。 季明在其中闲逛好一会儿,买了些辟谷丹、甲马符之类的小玩意,同时打探山君给出了那几个修士名字,印证一下是否真有信誉口碑。 那道脏的掠夺虽然急迫,但是他的行事需得稳重。 在打探许久后,季明心中有数,山君说得大体都是属实,那三个的确在本地经营许久,名声还算不错。 身处鬼集的闹景中,季明不由心神放松下来。 在这样舒缓的情绪中,难得有了几分善心,掷出几枚符钱给那引路的小鬼,顿时引来更多的小鬼。 忽然,一面香帕落下。 季明鼻头一动,将帕子一把抄在手中,转头看着那楼上含笑的粉面女子,帕上一股狐骚味入鼻。 楼中一秃发小鬼头顶着了个大盘子过来,里面是酒水吃食,还有许多牌子。 季明翻了翻盘中的牌子,上面有活色生香的春图,名字,还有.价格,这上面的价格还算公道。 吴良小心的跟在季明身后,揣了揣身上的零碎符钱,祈祷便宜师傅别入狐狸窝中逍遥,他这徒弟实在付不起嫖资。 “走!” 见便宜师傅抬步便走,吴良心头顿时一松,他对那楼上狐狸精们微微一笑,却换了个鄙夷的背影。 “狐媚子,要是瞧见师傅皮相下的本相,怕是能给你们吓出原形。”吴良的心中恨恨的想道。 一个眨眼,他那走在前面的师傅已转入一个小巷子中,吴良赶紧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季明在一处医馆前停下脚步,他见那医馆的门前垂着一块布条,上有巴文写着「杏林隔代传人」。 杏林二字让他起了兴趣,便选定这一处医馆中的那位修士。 一入门中,那种被闷发出来,带了些霉味的草药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忍着不适继续往里走着。 鬼集乃是在坟堆中幻成,这些个楼阁摊铺都是一处处坟墓,而他进了里面,那便是进到了墓中。 在黑漆漆的甬道中,一头头的蝙蝠吊在顶上,拳头大的蜘蛛在角落结网,还有堆在一边的黑坛,落满了灰尘,不知是何用途。 深处,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 这咳嗦声显然在极力克制,怕惊扰了上门的客人。 尽头处,给人以温暖和安全感的烛光亮着,季明迈步于其内,见到了那烛光小室内的赤服道人。 “来看病?” 道人于台前忙碌,称量药材,一包包的分门别类。 “不是。” “那一定是买我的毒丹,不是我自夸,我这些个毒丹都是来自盘岵毒经上面的,价格很是公道。” “也不是。” 道人眼睛一眯,将一头灰白长发结成道髻,放下手里的工作,笑道:“那一定是做那道脏买卖的,我这里可没有现成的道脏。” 季明没有立即商量道脏,而是谈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那门前幌子上的杏林隔代传人,其中有几分真假?” 道人严肃起来,认真审视起了季明,他没有山君的修为,还看不破季明的本相,只觉来了个不小的人物。 “我这招牌挂在外面许久,从不见有人提及,即使是那些道民也是如此。 世人只知杏林是医道代称,治病的美誉,却不知它在那天周时期,曾代表了一位医术上的高峰。” “杏林圣手岑洞子。” 季明吐出一个古老的道号,又道:“他是太平山源祖柏和的第一位师傅,杏林二字在医术上的这一重含义就是源自于他。” 道人脸色涨红,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 显然是这一位修士是岑洞子的忠实簇拥,不过季明却是不大相信他会是那岑洞子的隔代传人。 “你一定还知道那柏和的第二位师傅便是苍天,当年柏和被岑洞子引领入道,朝夕教导,这才夯实其一身丹药根基。 也是因此,柏和才能入了三山,事苍天,于石壁中视壁三年,终得了真传。” 世人都喜欢为先人或者偶像“塑金身”,往那些个传说人物上靠拢无疑是最为快捷的一个办法。 这道人所说的,大多都确有其事,也有一些是他自行美化的,像什么柏和入三山是因为岑洞子的教导。 柏和作为太平山源祖,其事迹具被记在了太平山的道志中,季明常有翻阅,因此知晓杏林之事。 在他看来,不管道人是否同岑洞子有关联,敢挂上这样的一个招牌,定是对自己医术极为自信。 在有共同话题后,气氛活络起来,他们也顺畅的聊起正事。 道人坦言这掠夺道脏不在于医术,而在于醮法,只有在醮法中,借用神真之力才能无碍的强夺得他人道脏。 “不!”季明摸着肚腹,对道人道:“我不是掠夺,而是赠予啊!” “赠予?!”道人瞪大眼睛,这等为他人做嫁衣之事,他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真是开了眼。 “和尚果然心善。” 道人假模假样的恭维了一声,然后伸出一只手开始报价。 “一万!” 对于砍价季明自认为有些经验,还有成功的心得,他直接对半一砍,道:“五千。” “成交。” 道人利落的敲定价格,让季明微微一怔,有心再砍,又怕道人生了怨心,出工不出力,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放心,我一定做得漂亮,我是有口碑。” “三日内完成。” 季明加了一个条件,道人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价格上占了便宜的缘故,笑了一声便点头应了下来。 ------------ 第151章 脏成,舆情变 “太简陋了。” 道人轻轻搓着胡子,在竹林深处的山洞中转了一圈。 接着,他在一张老旧香案上抹了一把灰,最后停在一座莲台前。 “你们就不说给我准备起坛所用的精石,给我三四根供神的吉祥香,或者打两杆经幡也是好的。” “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交代了,他的那笔符钱包含了一切的支出。 我们约定是三天时间,这都已经过了两天半,难道你现在才开始准备那用作「道脏移炼」的醮法。 况且师傅从没听过盘岵大山的蝎心斋醮需要上香供神的,我劝你还是收起那点占便宜的小心思。” 道人被吴良说得面色讪讪,略一作揖道:“这就办,这就办。” 这人擦了擦额上细汗,想着对方应是从自家所炼的毒丹中看出那一点盘岵背景,还真是心细如发。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还知道盘岵醮法,这来头确实不小。 他走到莲台那里,小心的靠近着。 那肉质莲台悬定在洞内半空,从外形上看就很是阴森邪门。 肉莲盛开,内里一具少年肉身出现。 这肉身看上去已是弱冠之年,安然睡在一玉石枕上,头顶如意金冠,身着乌皂道服,腰上系着一条赤红纯阳绦,一派真道人的风采。 “就是他!” 白面的僧人来到莲前,合十说道:“这具肉身就是我道脏转移的对象。” 季明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因为道人迟迟来到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他相信这位道人已经做好准备。 如没有做好,那也很简单,打杀了便是,他是有契约精神的,说三天就三天。 “他是您的?” 听到这个问题,季明头一次认真的凝视着道人。 “你是第一次做这等买卖的吗?! 我看你不只是心思多,这话也很多,我已经怀疑找你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季明这一次心中才真正生出恶意,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特别是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不知是因为道人出身小地方,还是存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一时间,洞中气温极速降低,地面微有结霜,那道人汗水流得更多了,他自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抱歉!”道人脸色微微发白,自袖内捏出一根墨色的,发丝一般细的长针。 “这针是我在蝎心斋醮中,借用「盘仙」法力所炼出的,它被我们这类精研医术的修士叫作「归元针」。 这是我们杏林中的一大杰作,但也是正道仙门所明令禁止的一种法物,一直被称为歪门邪道。” 见道人总算上道,季明这才在肚中一摸,将那炼金胃袋被拿出,交给了莲台前的道人。 那根归元针轻而易举的扎入炼金胃袋中,很快那炼金胃袋便起了反应,一鼓一缩的,内里还冒着热光。 “也只有盘仙这样的旁门神真,或者一些故天的某些星宿神真,才真正的敢于绕开正道的限制,我要你五千符钱绝不算贵。” 道人试图找补,挽回一点印象。 “继续。” 听到客人语气柔和许多,道人这才放心的俯身身子,细细的欣赏道脏上的变化,口中念起咒语。 “心无挂碍,意无所执, 回归本初,清净自在。 身心合一,灵台清明。 诸法无我,道归本元。” “啪”的一声,那胃袋破开,一团燃烧的灵火,连同着许多金石粉末齐齐的飞出。 灵火上的丝丝火气,还有扬起的金石粉屑,它们在天人肉身的一呼一吸间被吸入,顺下胃囊中。 季明将手按在天人身的胸腹,阴虚无实的鬼手伸到皮肉下,触碰到那一个正在升华中的新道脏。 忽然手上一痛,季明赶紧速回鬼手,那感觉好像被烫了一下。 季明心道:“成了。” 烫伤鬼手的火焰不是其它,是炼金胃袋中产生的灵火。 此道脏能炼化五金,且产出五行之金气,故而才有炼金胃袋之称,也是因这玄奇才入了旁门十大道脏中。 道人得意的晃着脑袋,“归元,还归本元,凡有道脏受中此针,都将回到本来模样,并分离当初那炼成道脏的本元。” “那岂不是在打斗中,此针可为一杀器。” “天生万物,遁去其一,没有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器物是圆满的,总有缺处,归元针自然也是。 要使用它,通常是在人无意识,无法反抗的时候,不然那道脏法术稍一运转,归元针自会被破去。” 季明了然,同他想的一般无二。 道人搓着胡子说道:“杏林中的前辈也曾有想着将归元针融入密功,创造一门专门针对道脏的法术神通。” “这能成?” “不知道,世上奇迹甚多,说不得此惊天动地之功早已经创出,只是不为我等小小修士所知而已。” 道人在那破碎的胃囊里翻了翻,找到那根细如毛发的针,这针已扭曲变形,用尽了其中的法能。 “好了,下次再来桂枣山做这买卖,记得还来找我,我会给个满意的价格。” 季明目送着道人离去,在其走后不多久,便骑乘着小湫龙,领着吴良迅速的离开了这座桂枣山。 他看着云空下,那慢慢缩小的山头,心中想着自己估计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天下的山河何其广大壮丽,在更多仙山秘境前,一个个小小的桂枣山不会有让他再度往返的价值。 数月后。 桂枣山上来了两位外来的修士,乃是刚刚复元的素罗禅师,还有山魈妇,他们刚刚从鬼集出来。 素罗禅师走在竹林中,似自言自语一般道:“看来黄嚼真的准备用天人来完成第二次借尸还魂。” 山魈妇跟随在后,不敢有丝毫言语,她是被强掠至此的。 “落银湖南畔,灵隐寺。”素罗禅师在竹林深处的洞穴前驻足,说道:“这寺庙我是闻所未闻。” 山魈妇发着毒誓说道。“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我知道。” 素罗禅师眉宇紧锁,道:“此事中还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的疑点,这些疑点若不弄清,我之优势将不复存在。” “天人之死已定,您身上那谶语自破,我看咱们不必再追索下去,各回各家可好?” 素罗禅师眼神复杂的看着山魈妇,叹道:“连你等妖魔都已知这谶语,看来我外道延寿之举真乃是平生败笔。” “何来此说?” 山魈妇道。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力”,当它弱时,如春风入细雨,当它强时,若山呼伴海啸。 我从前嗤之以鼻,现在却已畏之如虎。” “什么法力?” “舆情!”素罗禅师放下合十的双手,道:“莫看我将天人撵如鸡犬,但外在的形势已经起了变化。 就如我在亟横山上挂单的道观,虽是三餐不减,礼遇有加,但是那一种隐隐的排斥我能够感觉得到。” 素罗禅师摸了摸自己渐生的胡茬,道:“有一种力量在推动我和天人之间的舆情变化,在将人心推向对我极为不利的局面。 我不敢想象,在那太平山上,这一股舆情已经到达了何种的程度,我不能,也不敢放天人上山。” “太平山在北,灵隐寺在南,中间隔着几千里的落银湖,您.” 山魈妇从前还觉得这素罗禅师强势霸道,有一种无敌且无畏的风范,现在才发现他的虚弱本质。 “一南一北,真是好手段。” 素罗禅师看着山魈妇手上的姹女妙乐幢幡,看着这明显出自那天南淫僧空乐老佛的法器,陷入两难的境地。 “灵隐寺,还是太平山。” ------------ 第152章 宝坛,鬼布施 闪动着波光的落银湖面,便好似一面镶嵌在赭熊州境土上的巨大银镜,静静地将群山拥在它的怀抱之中。 湖水清澈透明,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细碎的钻石在水面跳跃。 落银湖面宽广无边,季明一眼望去,水天一色,界限模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又是湖。 季明撑着一把伞,骑跨在小湫龙上,安静的享受着湖光山色,享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一股股强劲湖风。 “咕咕哇哇~” 在湖岸上,吴良小嘴对着蛙嘴,大吹法螺,舞动着从法螺中领悟的身姿,不断搅扰季明的好心情。 他如今一直在沿着蜿蜒曲折的湖岸线飞渡,飞飞停停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湖岸线上都是茂密的植被,轻拂水面的野柳,隔个几里便能见到的芦苇丛,还有已听腻了的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在湖水深处,不时有厚鳞的大鱼,独角的老鳄,异形的水妖跃出水面,带起一个又一个猛烈的水花。 落银湖被称为妖魔巢居之地,季明在这几个月的旅程中已是深有体会,故而宁愿费些时间,也要在漫长的湖岸线上前行。 如今,在此青降鬼阴身中的财富已取出一大笔。 不过这剩下还有一些,只是很难再简单的兑现给他的天人肉身。 比如那庞大的灵机,这灵机乃是阴浊灵机,同炼入白骨攒心珠的那口阴煞灵泉类同,难以为修行所用。 季明唯一想到的利用之法,便是将这灵机化入阴宝中,增其底蕴。 白骨攒心珠乃他身上唯一之宝器,一直用得顺手,在同境斗法中可称王牌,便是对上筑基三境也能讨得一二便宜。 这宝器跟了他两世,算是老伙计了。 它再往上炼宝,可按照「太阴二十四转」的炼宝诀,炼成法宝「太阴月桥」。 此宝一经放出,可架定在虚空中,而后垮刀山,过火海,往来于天上阴土,那都只是等闲之事。 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太阴二十四转来自于素罗禅师。 季明需要一个安全无隐患的炼宝决,一道新的炼宝决,而这个炼宝决他决定向外道佛门中的鬼神去求要。 至于哪个佛门鬼神,自是黄嚼参拜供奉的那个。 “徒儿!” 季明落在一沙洲上,将地上吹奏法螺的吴良喊来。 吴良嘴里叼着法螺,背着个葫芦法器在湖面上起舞,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好累,好累。” 他一路跳至沙洲中,踩着细沙,最后直接趴在沙上,说道:“师傅,要不您还是收回此宝贝吧!” 说着,又贴着那螺上蛙嘴,呜呜的吹奏起来。 小湫龙趴在一边,将头一整个埋在沙土中,不敢看那已经被法器污了灵性,像是疯了似的吴良。 他隐隐有所感觉,这一修士的结局,早在他不顾一切,跟随而来的一刻,便已注定了他的不祥。 几月中,他这个小湫龙,真龙子嗣之一,也逐渐感受到新主对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对待一个物件一般。 他这样的推断不是没有依据,在这几个月的飞渡中,他只要稍有骄纵,立马就被抽取出一些心血来。 想他堂堂的龙子,曾司掌一方渊泽的地祇,头一次认人为主,不说被捧在手心,也不能随意剥削吧! 小湫龙欲哭无泪,又不敢明着反抗。 自从被关在井下,一系列事情和打击,好似将他的魂魄都打碎重塑了一般。 季明站在沙洲上,看着日头落下绚丽的湖面,负手问道:“徒儿,在吹奏法螺中可是有所领悟?” “有。”吴良疲累的道:“我能见到一尊.一尊鬼神,赤发焦面,大肚细脖,身伴艳艳饥火,脚踏丑恶小鬼。” 季明拨动佛珠,心中了然。 在他拨动血瘤佛珠,或者操持三叉小戟,也总能见到那一尊存在,还不受控的运行陀罗尼心咒。 看吴良的样子,应是未获那心咒,故而难驭法螺,反被法螺所控。 “师傅,我明白了,那一定是您供奉的鬼神。”吴良来了精神,自认为想透了什么,欢喜的道:“徒儿实在愚钝,奔波数月竟未猜出其中玄机。” 沙洲上,吴良俯身拜道:“一定是鬼神觉察徒儿不诚之心,我这便去弄些血食祭祀,顺便将欠师傅的几个童男女的账给消了。” “哈哈!” 季明装作一副宽慰状,笑道:“徒儿,此为焦面神,苦海之大能,地府之鬼王,乃是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此鬼神得道时曾有言,如有佛弟子布施满三千饿鬼,于鬼众中各施一斛饮食,并供养三宝,便能拜入其座下。 你在我身边忠诚勤勉,我已是看在眼中,今日成全于你,于子夜阴时,使你布施饿鬼,虽不能拜入鬼神座下,但足令你闻听大法。” 吴良感动的拜道:“师傅!” “休作女儿姿态,快去准备。” “好!好!”吴良一边应着,一边往着沙洲外跑去。 季明疑惑的问道:“让你准备是熟悉法螺吹奏,到时候以妙乐令诸饿鬼欢愉,你跑去外头作什么?” “我今日跋涉时有遇见一渔村,徒儿想着去掳来三两个人儿,好给饿鬼们添上一两道的新鲜肉菜。” “鬼王非恶神,莫要弄巧成拙。” 当天夜里,皎月挂银湖之际,一只罡气大手在沙洲上捏土作坛,坛上铺设一层软玉,一层金珠,一层银沙。 佛门之坛讲究七宝、宝幢等等,上一世曾有遇到四悲云寺道民弟子搜刮财宝,便因素罗以七宝祭佛延寿之故。 在将此坛装点完毕,季明觉得还差些东西,干脆将那一面息国宝镜给挂在了坛上。 所谓佛要金身,若财不足,宝不够,何也证已之心诚,让佛门的神真显出灵验来。 要真讲究心诚则灵,神真纵使法念千千万,那也忙不过来 小湫龙被季明安排着主持开坛,有这头龙子增持,还未正式开坛,便有许多小鬼正鬼祟的缩在沙洲上,等待着开坛。 在沙洲之外,湖面上也一一探出许多脑袋,一对对妖眼中放着神光,五颜六色的,好奇的张望着这里。 “准备好了吗?” 季明对吴良问道。 吴良的身上挂满金银珠宝,他感觉不大妙,从前自己侍奉某个水妖时,在定期献上童女时,也是将童女提前装扮好。 “师傅,要不还是您来,我还没准备好,下次再做布施。” “胡闹,大家伙都等着呢!” “大家伙?” 月光下,沙洲的阴影中,一个个大肚细腿的身影蹒跚走来,口中咿咿呀呀的,围绕着吴良转圈,笑得极为开心。 “肉菜,菜肉,饱腹,饱腹。” ------------ 第153章 鬼王,宝如意 落银湖北畔,临近赭熊州中飞熊大城,距离西北的太平山不过两三百里的距离。 在这里,地曹阴司管辖的力度空前强大,落银湖中的水妖贼道轻易不敢露面,也算是太平山道徒首选的阴吏候补之地。 今夜,在北畔之地,湖岸东线上,此处乃是夜游神麾下的副游将田野巡查。 田野门第不高,能在考取道徒后得个副游将之阴职,全赖于在一位真人的身边勤勉做事。 在他上任后,巡查地方一直认真负责,今夜虽是贪杯了些,但在湖岸湿风中,很快清醒几分。 当呜呜的螺声响起,他已是彻底清醒。 道官发展至今,最底层的阴吏体系已是愈发臃肿,特别是在太平山辐射下的数百里地,其被称为福德灵地,机会多多,此处地曹中的阴职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田野举起一面有‘斩’,一面有‘罪’的手牌,这是罪犯问斩时插于背后的亡命牌所炼成,算是阴宝一件,为日夜游神下的正副游将所配。 将那背面的‘罪’激发,附近的阴吏鬼将都将有所感应。 在做完这个,田野方才拿着手牌,呼喊着手下一班鬼卒,往那湖边上的沙洲上小心的探查着。 沙洲中,穿戴一身金银的吴良吹着法螺,跳着一种诡异的舞姿,开始心中还很抗拒,很快被法螺的力量带入状态中。 小湫龙在坛前不情不愿的踏着罡步,那坛下聚集来越来越多的野鬼,在这其中,又以溺鬼居多。 这些小鬼黑糊糊,湿哒哒的,像一团从湖里打捞上的腐烂水草,身上还挂着许多死鱼死虾。 季明拨动血瘤佛珠,那一颗颗瘤子在手指间转动不休,越拨越快,一颗颗瘤子中传出梵唱。 季明跟着唱着,小湫龙同样唱和着。 “修设斋筵,大慈布施。 赈济饿道,共享法食。 虚空游度,普渡无边。 焦面功德,善厨有味。 冥司镇坐,赏加甘露。 平等大王,来赴今宵。” “这是.”躲在暗处的副游将田野听着赞词,心道:“此乃焦面鬼王之赞词,这是要请鬼王法念上来。” “不够! 不够!” 坛下,越聚越多的饿鬼围绕着那吴良道。 “徒儿!” 季明大喝一声,神智被夺的吴良遵从着命令,鼓足气力吹奏法螺。 在螺声之下,很快沙洲附近的水妖被摄夺神智,一个个自发的爬上沙洲,隐在一边的田野脸色狂变。 季明对肉莲台抬手一招,其中天人肉身中的虚空力士一个个跃出,游走湖中,擒来一个个意图挣扎的精怪。 有人形完备的妖类不受影响,在沙洲外掀起大浪,呼啸打来,一道罡气大手压下,全数擒拿手中,掼在洲上坛前。 顷刻间,坛前已是满满当当的,饿鬼们大快朵颐,梵唱愈发响亮,引来更多的水妖。 田野晕乎乎的,勉力强撑着。 他藏身于浅滩中,敛气收神,极力的隐藏住自己,就在这时,他在湖上看到熟悉的一道身影。 “花鲶浪士,百年道行,即将蜕形。 他是地曹缉拿册上的水妖,在本地的村镇中常有采补炼形之举,听说其采补之人已是多达百人,他竟也被吸引过来。” 踏浪而来的黑胖糙汉,持有一杆钢叉,穿戴精铁甲袍,一脸的乱须,张着阔口大嘴哈哈大笑着。 “何方鬼怪,安敢犯我妖境!” 话音刚落,沙洲上升起一面灰迷迷,银闪闪的圆光,高悬在半空,往这里那么一罩,他的心脏立马漏了半拍。 这时,周身似缠了千百根细索,他怎么都挣脱不了,一着急便露了肥鲶的本相,紧接着被提溜起来,扔在沙洲之上。 “我乃.” 鲶鱼精怪刚要报个家底,成群的饿鬼一拥而上,在血肉里,内脏里,脑袋里钻着,须臾间成了个骨架。 田野紧咬腮帮,已生了退意,却被自己带来的一班鬼卒所拦,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被法螺妙乐所惑。 这时候,更宏大的梵音响起,他抬眼一看,沙洲上有瑞彩降临。 缤纷的瑞彩中,一道虚影落下,笔直的落在吴良的身中,艳艳的火光升腾起来,自成一道火轮。 沙洲外,湖水一下蒸发数吨,形成水汽天幕般的奇景。 “这鬼王法念竟是比福禄寿三命星君的法念还强许多!”季明此念刚生,又很快被自己否定,心道:“应是焦面鬼王对黄嚼大王的特殊照顾,毕竟此生供奉多年,估计在鬼王心中已是留了名号。” “吴良”趺坐在沙洲之上,低眉而慈目,双手结出说法印。 只见其以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的舒散着,一印竖持,一印横托,两两相合,是为众生讲法之意。 可惜底下众鬼不明鬼王之意,不解鬼王慈悲,一心遵从本能,只顾饱腹欲满,实乃可悲。 “本次布施有饿鬼三十,已是有一千一百八十一的阴德积累,可要延长那四样阴宝的借用时间?” “果然!” 季明料定黄嚼必然一直布施饿鬼,积攒那三千之数好拜入鬼王座下。 如今鬼王法念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黄嚼那一千一百八十一的阴德,便是他往日布施累积下来的。 只是没想到莲座、佛珠、三叉细戟、蛙嘴法螺竟都是在鬼王处借的,还是花的布施饿鬼积攒的阴德。 在鬼王这里能借阴宝,还有贴心的续租服务,地府鬼王的业务已经这样齐全了吗?! “弟子在此布施唤念,想求一件适合我那宝器升炼法宝的宝诀。” 说着,将白骨攒心珠放出。 “吴良”只是扫了一眼,而后说法印一变,转为与愿印,表示出使众生所祈求之愿都能实现之意。 “此宝器以骨舍利开光,暗合佛意,内蕴宝光,却与其阴魔灵性有违。 要使得此宝器升为法宝,当走那生死轮转之路,我这里有两道宝决可助你成就它。 一者为轮宝,为我佛道大能轮转王所首创,你若是以此宝珠为基,或可成就一‘令血肉枯朽,令白骨生肉’的轮宝。” “妙!” 季明心头一亮,道。 “一者为宝如意,此宝当以黄天亲传之如意仙的「三虫宝如意」为最。 你那阴宝中已有佛光代表的生,白骨代表的灭,若再寻一驾驭平衡生灭二意的奇珍,或能成就三天下有数的一柄宝如意。” “这个好!” 季明听得更喜道。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的宝眼,那宝眼位格奇高,可算神珍,其中转世之能合乎生灭之道。 如借其中一点神异炼宝,在炼成法宝这一条道路上,他定然能少走许多弯路。 “就选宝如意!” 季明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说道:“你既有炼就宝如意的志向,我便只收你八百的阴德,传以炼宝要诀。” 他那一手抬起,掌内竟是有道柄状的符图,一瞬间季明的心中多了一道深奥的炼宝要诀。 当季明悠悠转醒,从宝诀的奥妙中脱离,沙洲之上,法坛之下,吴良肉身已成了白骨一具,承载法念对他还是太勉强了。 “还有几百阴德没花去,实在浪费。” 季明拿起法螺,目光看向小湫龙。 “主人,我有宝贝,我有宝贝,定能助你炼宝。” 季明拍了拍小湫龙的脑袋,道:“倒是忘了水府龙宫宝贝多。” “太平山的小子,偷窥了许久,你也该出来了。” ------------ 第154章 夺舍,老道至 “前辈!” 田野捋顺头上乱发,掸了掸身上的道袍,拿着他那手牌走了过去,他吸取鲶鱼精的教训,开头便报家门。 “我乃太平山飞熊城南门阴司下,夜游神部副游将田野。” 将手一拱,田野拜了一礼,再道:“前辈布施鬼众,累积阴德,晚辈无意冒犯,实是职责所在尔。” “亡命手牌。” 季明见了那面牌子,心中一突,感应左右,道:“可是已将此处情况传报阴司?” 田野急忙摇头,举起手牌,将‘罪’字一面展示出来,道:“前辈请看,晚辈查明情况后,已是取消了传报,不会有其他阴吏赶来。” 季明说道:“已到了飞熊城,看来距离太平山已是不远了。” 田野先是看了一眼那小湫龙,而后附和的说道:“若以甲马符赶路,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而已。” 季明看了一眼田野,见其肉身中隐泛五色,赞道:“五气有成,又在山下阴司任职,可称得上出类拔萃。” “小子不过中人之姿,当不得前辈谬赞。” 田野此话不像是谦虚之语,季明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太平山年轻一辈中,又有几个超过你?” “后起之秀如浪涛般汹涌而起,小子不过是凭了些许的机缘才有现在的成就,再往后越发的乏力,苦熬道行罢了,已是不如人远矣。 那山上早已成名的一道二僧不说,便说如今一玉一金三妙真,我若与其相较,便似那云泥之别。” “一玉一金三妙真。” 见季明面有好奇,田野热心的细说。 “这一玉一金,同出一家分坛,乃是鹤鸣方中鹤观。 说起来,那观中飞鹄师叔也是教导有方,其亲传的宣景道人已入了筑基高人的行列,为我辈楷模。” “宣景的道行确实高深。” 修行路上一步一重天,别看他自己走起来神速无比,那是因为天人之姿,几世积累,还有多番际遇。 到了如今「五气轮转」的炼气中期,自身的际遇正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尤其是他所开发出来的转世梦。 在铁牢庙一战,在真正面对素罗禅师,他更直观的了解到差距。 他知道自己就是手持大师的法宝污金瓶,恐怕也无法短时间内拿下素罗禅师。 在炼气中期和筑基后期,其中的差距何止一座山,跨越数个小境界战而胜之,实是天方夜谭之论。 “筑基!” 季明心中定下目标。 田野听着前辈话中意思,似与宣景有旧识,心中一定。 这前辈供奉着焦面鬼王,又对地曹内务精熟,虽然是异类修行,但田野心中觉得不可等闲视之。 他继续说着。 “这玉是指着「云中玉鹤」温道玉,这一位修行不似其他人那般的具有传奇性,但胜在一个稳字。 他早早的便得「牡生星君」的青睐,不需要施行醮法,便能请降星君法力。 另外,这一位从不在山门内潜修,而是一直在外行走,于各方中斩妖除魔,一边斗战一边修行。” 季明曾和温道玉接触过数次,虽没有惊才艳艳之感,但是从其做事果决,便觉着不是池中之物。 不过对方有这般大的名声,属实未曾料到,他在小福地中,在飞鹄子那里,少有听闻温道玉之名。 “此人我倒也认得,不过未觉其神异之处,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田野刚要回答,一道陌生的声音插入这对话中,“那温道玉的名声是在最近的十数年中才起来的。” “您是?”田野看向了来者,尤其是那一双鹤足,心中已经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但还不能确定。 季明神情怔怔,没想到竟是被这老道寻到。 如今二者关系更易,已是由师徒而变为敌人,顿时感到阵阵的压力,来自于龙虎高功的巨大压力。 他勉强镇定下来,笑着对田野笑着说道:“你既然识得温道玉,却不识得这一位老人家。” “飞鹄前辈!” 田野深吸一口气,连呼罪过。 “无妨。”老道举步上前,说道:“我也是云游至此,见此沙洲有火光腾腾,便好奇过来一看。” 他指着季明说道:“说起那温道玉,其真正发迹乃是在那黎岭的观才洞中。 因代表鹤观担负着抵御着盘岵大山的重责,在数次小规模斗法中屡有胜算,更有一次斩获两名筑基。 这等的成就,这等的斗法之能,便是我这个鹤观主人也是未曾预料。” 季明见老道态度尚算温和,便知其未有从他手中救出天人的把握,于是对老道问道:“那一玉一金中的‘金’是指?” “金童!”田野没有觉察气氛有变,依旧热络的说着,“相比于温道玉,那金童属实是神异的代表。 单是天人降世的身世便足够传奇,更在亟横山中流传许多的事迹,一直为太平山的门众所热议。” 接着他又咂嘴惋惜的道:“可惜被门中的素罗禅师逼迫过甚,听说目前已是失踪,或许已为素罗所杀。” 谈到这里,又望向飞鹄子,想起什么,问道:“师叔是否已在此处寻到了您那天人弟子的踪迹?” “是寻到了。” 老道点了点头,有意支开这道徒,说道:“刚才我见附近村镇中有妖邪引火,你身负巡夜之职,快快去查看一番。” 田野神情一肃,朝着飞鹄子作揖。 “听说你已为金童谋了拘魂副使的阴职,翌日我等也算同僚,您若是有需要,还请多多的言语。” 说罢,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了吗?” 老道对着季明道:“如这等道途上后续乏力者,难免将心思分在阴司俗务上,希冀于死后仍然留任,好以阴寿长存。” “道友话里有话。” “明说了,放了我的徒弟,我另外给你寻个可用的肉身,另外鹤鸣方中的地曹阴吏任你挑选。” 季明自然不会答应,但又不能生硬的拒绝,他可不想同老道对上。 “谁都知道那谷禾州在前朝才纳入中土版图,沐浴道风还不满千年,其中的三方道土俱是深山老林,道土内的民众也多是当地土人。” “黄嚼道友这是将路走窄了。” 话音未落,季明立时感觉周身被禁,暗道:“什么时候,老道的一气大擒拿手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小湫龙,来助我一臂之力。” “老鬼!” 小湫龙见老鬼一朝被禁,立马如潜龙出渊一般,拿着那雷光四溢的银钉喊道:“我已忍你许久。” “轰”的一声,刚飞腾起来的小湫龙栽落地面,似个蚯蚓在沙洲上扭动起来,身上长出许多瘤子。 “解!” 季明幻身立马散开,化作虚无鬼气,透出老道的一气大擒拿手。 老道未料到黄嚼竟是解体分化,使出了这等自损修为的手段,一时被其狠辣所惊,眼见着其冲入龙身中,附身于那蛟龙身上。 “错了! 错了! 莫要夺舍于我!” 小湫龙嘶声喊道。 “这是最后一笔财富了,让我看看你脑中真正的「天河登龙妙真符图」。” ------------ 第155章 唯我,金恶袋 小湫龙在沙洲上乱滚,以头抢地,在脑中捍卫主控权。 天上有闷雷响动,忽得一道惊雷下落,雷光从云中闪落至沙土上,径直没入龙身,那刚恢复没几个月的银鳞被炸散开来。 “啊~” 季明和小湫龙纷纷痛呼,在剧痛再度来袭之前,季明果然的结束此次转世梦。 夜空的一朵乌云中,一鹰爪人身雷公嘴的生灵蹲坐在云头上,双手掐诀,以电化符,印在周身虚空。 老道拿出尘尾,在身前一扫,焦烟散去,那软趴趴的蛟龙被一气大擒拿手给拿到了面前。 “放心。”云头上的生灵得意说道:“我收着力道,只将身中魂魄打得昏沉,没真的下那死手。” 老道略一拱手,说道:“三爷,龙子身娇,真打死了,那江叟龙公怪罪下来,平添许多因果。” 云上的三爷点了点头,很是随意的道:“我公务甚忙,便不在此多待了。” 这三爷未将老道的话放在心中,他特意来此不过还往日人情而已,一个寿尽之人还不值得三爷他浪费时间。 沙洲一处,肉骨朵中伸出一只手臂。 在臂上六根手指舒展着,接着猛得一捏,经由法骨加持的猛烈罡气冲开骨朵,瓣瓣肉莲舒展开来。 季明走下莲台,第一时间看向天上的乌云,还有那雷公嘴的三爷。 “嘿! 你那好徒儿出来了。” 老道面上淡然,手中尘尾长柄却已不自觉抓紧,在其转头之际,那被雷打得焦黑的小湫龙微微睁眼。 那眼中是森然的冷静,在剧痛下的忍耐,还有几分茫然。 “我这是” 他吃力的伸动三趾利爪,眼中迷茫更甚,乃至于压过身体上的痛苦。 “不对,我为何会夺了这具身子?” 他微抬龙头,正看到一个正在走来的身影。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对上了那一双复杂深邃的眼神,只在一刹那间,他已是明悟了一切。 “是你!” “小心!” “小湫龙”和季明同时开口,飞鹄老道惊讶回头,天上雷光再动。 肉莲、叉戟、法螺、佛珠四个阴宝从不同方向飞向“小湫龙”,季明嘴中默念起了陀罗尼心咒,那些个阴宝顿时悬定半空,似没了主意一般。 “哈~” 季明张开嘴巴,口发大音,“小湫龙”全无反抗的被吸入口中。 在他的肚皮下,传出阵阵吼声,这样的情况看得飞鹄老道一愣一愣的,天上那三爷也不由的收了雷霆,降下了云头。 季明摸了摸肚腹,感受中道脏炼金胃袋中越来越弱的挣扎感。 “这是什么法术?”飞鹄老道面露惊容,猜测着大师不会已传下中天大法,下定决心要同他争抢天人弟子了吧! 雷公嘴的三爷说道:“此乃旁门中的一道法术,唤作「金恶之袋」,能炼五金,离化血肉,很是玄妙。 这门法术可了不得,许多旁门左道的老怪大魔都炼它不成。” “师傅!”季明打了一个饱嗝,上前见礼,又朝那三爷略一拱手,道:“多谢三爷搭救之恩。” “不用谢他,他是来还人情的。”飞鹄老道负手而立道。 “你这老道,什么人情,我怎么不知这事。”说着,三爷对季明亲昵的笑道:“我这亲亲师侄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老道哪能不知三爷心思,无非是看他徒儿潜龙在渊,早晚飞黄腾达,要提前卖个好,赚个人情。 虽是心中不喜,老道也没有戳破,三爷的关系对自家徒儿是有好处的。 “呕~” 季明装作忽感不适的样子,张口一吐,一颗青髑髅被吐了出来,还有一颗拳头大的血肉疙瘩,一枚光灿灿的银钉。 “阴冥法骨!” 老道眼皮一跳,将那青髑髅拿在手中,仔细的观摩着,若有所思。 再去看那一团血肉疙瘩,忽得一道黑影急速掠过,将那血肉疙瘩一下叼走,滋嘎几声便吞了下去。 “千手儿。” 季明沉声唤着,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 黑影落定于季明的肩头,昂着一节节虫身,三爷看得眼睛一亮,道:“好个飞蜈,竟知道吞食蛟龙的血肉精淬。” 季明将千手儿收入毒种袋里,想着自己戏已经做到了这样的程度,飞鹄老道应是能脑补出一切。 那边老道心中明了,道:“看来黄嚼是将你当作未来借尸还魂的容器,将道脏给移炼到你身上。” “奶奶的,你小子莫非天眷,这事情你三爷只在戏本上见过,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季明后怕的道:“许是祸福相依吧!” “好个祸福相依,那些个遭雷劈的家伙要是知道这个理,就不会骂我为雷公鹰犬了。”三爷愤声道。 季明看着老道,老道这才介绍起来。 “雷部的三爷,代天执罚,施以雷霆,最为妖魔鬼怪所忌惮。” “哈哈!” 那三爷张着雷公嘴大笑道:“什么代天执罚,不过是领了雷部的差事,清剿各地的妖邪而已。” “好了,我天上还有事情,不能再逗留了。”三爷振翅上飞,对季明喊道:“日后若去天上,记得来雷府找我。” “这三爷?” 季明看向老道,这一位来历似乎很大的样子。 他常有听闻苍天斗部,而这雷部却是少有听闻,代天执罚,这听上去便有几分不明觉厉之感。 飞鹄老道目送三爷离去后,笑道:“他不过是雷部里的一小妖,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一手雷法。 旁人畏其背景,便唤一声三爷,久而久之,他便以三爷自居。” 说着,老道看向那一枚银钉,说道:“江叟龙公虽是子嗣众多,但生下便是蛟属的,却没有几条。 此番龙子身故,其中因果当全数推到黄嚼身上,就说他窃夺龙身,未果,以致于误杀龙子,现已是阴身藏匿地府。” 季明心中一定,有飞鹄老道遮掩,此事当无问题。 在飞鹄老道的眉眼中有股子哀愁,再配合肉身中隐隐的衰意,季明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尘尾一甩,将青髑髅送回,老道颇为洒脱的笑道:“人生在世,不过蜉蝣之朝暮,老道我已现天人五衰之象,不日将追随观中列位祖师而去喽。” “师傅可安排好在死后去处?” “徒儿且记住。” 老道难得严肃起来,脸色一板。 “我辈虽畏死向生,但也要有所不为,他日若是你来当观主,即使寿尽身死,也不可窃夺鹤鸣方中的阴权神职,谋求死后延续一世。” 在老道面前,季明也是难得说出真心话。 “我若当观主,我怕观中那点家当被我掏空了。” “我明白,你走的是唯我而向道的路子,不为私情所累,不为世故所坠,因此才能勇猛精进。” “不对!”季明摇了摇头,说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只是唯我还无法求得大道。” 如果说那一旁门法术是让老道心神有惊,那徒弟的这一番内心表露已是让他心灵有触。 “那什么可以求得大道?” “有情而不累,胜物而不伤。” 老道追问道:“何解?” “因事而情生,事过而情灭,如此而已。” “你这是要当圣人啊!” ------------ 第156章 山上,钓龙瓮 季明当不了圣人,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庸人。 当他随飞鹄老道抵至九节本方,去往太平山上,见着仙门之胜景,正道之玄奇,便是愈发的庸俗了。 只见那一座座山峰好似立戟,一面面陡壁便如屏开。 日洒瑞彩绕峰回,雨歇翠微淡抹去。 那天上有光霞缭绕,神彩缤纷,山中仙台铺玉阶,宝阁散氤氲,季明一时间目光都不知何处去放。 “在山中有三峰一府之说。” 老道与季明同坐鹤背,指点山中胜景,道:“三峰为天河峰,神祝乙峰,灵光甲峰,还有那真君上府。 咱们鹤观一脉,弟子若再求上进,素来都是去甲乙二峰中修行。 这乙峰主习符、丹等道艺,不喜于斗法,主讲养性延寿之道,那已经成名许久的‘一道二僧’中的二僧,便曾在此峰中学艺。” “这一道二僧是何说法?” 季明问道。 “你们那什么一玉一金三妙真,那只是大家一时兴起而论定,百十年一过山中怕是已无人记得。 但是这一道二僧不同,他们的名声如山似岳一般稳固,早已积在人心中,乃山上开始执牛耳的人物。 在三家正宗中都是名声斐然,三天斗宿也有耳闻,便是那地方大师当面见着,也得道一声师兄。” 季明感觉老道言语中有拉踩大师的意思,但是也能听出这一道二僧的含金量。 老道没有过多讨论一道二僧,他觉得以徒弟炼气二境的道行,过早的听闻这些人物并无益处。 “咱们这次要去灵光甲峰,在此峰上都是主修「太乙甲部真法」。” “师傅,素罗禅师已修出灵光神将。”季明面色凝重的道。 “铁牢庙一战中的斗法我有所听闻,他那灵光神将如真有练成,你在其手上绝撑不过一个回合。” “师傅意思是徒有其形。” 飞鹄老道轻轻点头,令座下灵鹤在那甲峰之孤角悬岩上落下。 “此处为峰上之落仙岩,凡有来此峰上者,必先要落于此岩上。” 立足在岩上,退后一步,便是万丈空无之处,凌云鼓风之所;往前一步,那是老树藤绕紧,寿鹿酣卧足,一派自然妙境。 老道在前引路,季明在后张望。 不一会儿转入幽径之中,周围奇花异草错落有致,山石峭壁有刀削斧凿之痕迹,必是高人隐居地。 路上,老道也不多讲,闲话也没了,惹得季明心中好奇。 终于,在一山涧旁的,季明见着一石刻,上面有‘灵辟岫’三个古篆大字。 在经过山涧后,可见到一高处的山洞,那洞外长有一株长春之青松,枝头斜挂,好似洞前的门头一般。 “你等何人?” 涧下浅潭中有一胖头鱼脸的妖怪踩水而来,挥手道:“去,速速离去,莫搅扰了老爷的清修。” “我乃钓龙翁之后辈,同出一门,还请道友代为通传。” “你觉得我信吗?” 那鱼妖跨进一步,森然的威压一下逼来。 季明脸色一红,这威压似铁锤撞下,鼻中已有血气。 他生生忍住了后退的冲动,眼前绝对是已炼成「元丹」的妖魔,实打实的蜕形大成,媲美金丹四境。 “请通报。” “奇了!”鱼妖摸了摸下巴的鱼须子,似乎想起什么,道:“原来是同出鹤观的,早说清楚不是。” 在洞中,鱼妖通报之后,有声音传出。 “你之意我已明了,不过我这人向来是有规矩,这孩子若要在我座下修行,必须过了那一关。” 老道听闻此言,情绪一下上来,道:“论辈分,您和我师祖一辈的,也是受了小福地的恩泽,更是鹤观用了人情将你送去” “旧事休提!” 洞中只冷漠的传来一句话。 “广阳子明者,乡人也,好钓鱼于螺溪。 钓得白龙,子明惧,解钩拜而放之。后得白鱼,腹中有书,教子明服食之法。” 说话声中,洞中一白袍老者走出,只见这老者敞露着胸怀,赤足而走,浓眉深目,样貌很是奇古。 “早年我修道时,在那小福地中效仿祖师兄长子明仙人垂钓,得鱼,或放,或卖,或自食之,怡然自乐也。 不料观中弟子讥讽于我,还笑我此举乃标新立异,实为赚取名声,后来更是数次排挤于我,最后.你猜如何?” 老者看向季明,季明虽知道后面定不是好话,也只能配合的摇了摇头。 “最后我真在螺溪中钓得一条白鱼,便如子明仙人当年一般,而那些个弟子竟欲分夺它。” 这位老者看向飞鹄子,语气一缓,道:“当然,若非你师祖,也就是我的师兄力保,这份机缘说不得真保不住。 再后来,我才知道白鱼乃是子明仙人放于溪中,可惜许多年来,竟未有一人效仿其钓龙之举,平白错过这份机缘。” 老道还欲再说,老者却是摇头。 “我的规矩早已立下,凡是能钓龙者,才能在我座下听法。” “好!” 老道没想到老者真不顾念旧情,带着季明转身便走。 在灵辟岫外,飞鹄老道有些颓然,平日藏着没用的老大人情竟是不好使,也让他在弟子面前落了面皮。 “距离道徒考核还有些时日,徒儿莫要担心,定为你在山上找好学师。” 所谓师傅只有一位,学师却可有许多,老道的打算本是将天人托在钓龙翁的门下,使其道业再有精进,也能从容应对道徒考核。 “师傅,那老翁是何来历?” 季明问道。 “太平山上灵光甲部峰上有钓龙镇虎二翁,乃是第三步「炼神返虚」中的人物。 其中这钓龙翁便是出于咱们鹤观,因着早年些许龌龊,才一直居住在此峰上,不然咱们何必惧了那素罗禅师。 我还想着要是你在其座下听讲,凭着你那股讨人欢心的劲儿,或许能化解往日的那一点隔阂。” 季明心中无语,老道真是高看他了,侍奉一个大师已经够伤脑筋,再来一个钓龙翁大可不必。 “唉!” 老道长叹,道:“那钓龙翁因着白鱼之故,咱们鹤观费心将其送到了中夷山的子明仙人身边,从而有了这身惊人道业。 你若能在其身边学法,再加上鹤观的背景,他日或有机会去那子明仙人身边侍奉。” 季明脸色一正,说道:“师傅,若是论及钓龙,弟子或许可以一试。” 若是其他弟子来说,老道定有七分的怀疑,可若是他这爱徒,那心中的疑虑,便只存有三分了。 “果真?” “五分把握,但怕是短时间难成。” “好!”老道精神振奋,拍着季明的肩膀,笑道:“五成已是不少,时间长了也不怕,要是此事能成,未来鹤观或因你而兴。” ------------ 第157章 善功,贾火龙 离了甲峰,又去乙峰。 相比于那甲峰上,飞鹄子在此峰上的好友甚多,自是带着爱徒一一拜访,相互抬举几句,论道一番。 季明跟随在侧,那真是这里送来灵丹,那处递个妙药,贝珠抱个满怀,臂弯篮子中塞满了灵杏。 飞鹄子在峰上转了四五处庐舍洞邸,都不大满意。 来时还觉着自家老友许多,找个当学师的应当没有问题,但是真个见面又觉得会耽搁自己徒弟。 因是此神祝乙峰之上,谈玄说禅之风盛行,再加峰上丹炉座座,火室间间,药园成片,他怕徒儿常在这里,耳濡目染之下疏于修行,而沉迷丹符炼器之艺。 不是道艺不好,而是徒儿正值道行精进之年华。 自家徒儿若是错过这一段黄金时间,修不成那一黍金丹,纵使炼了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是无济于事。 飞鹄子越是细想,便越觉得自己实在草率。 他此前光顾着动用关系在山上扭转‘天人阻道’的舆情,将徒儿的学师之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为师者便是如此,计之深远也。 如今钓龙翁固守规矩,不肯有半点通融,偌大的太平山上,何人可保他徒儿无碍,难道去求山中闲住的异派高人。 季明见老道笑颜又敛,便猜到其七八分的心思。 算算时间,距离道徒考核不过六七个月,也不知素罗禅师到底有没有被他迷阵所引,去寻那座灵隐寺。 踌躇间,山岩上隐隐显出一抹神形,喊道:“留步,留步。” 飞鹄老道见状并不惊讶,只是闷声的问道:“山鬼老儿,何人托你寻我?” 在那山岩上,那神形作捧腹大笑状。 “不是寻你,不是寻你,乃是你身侧少年。有人托我带话,称‘若得闲,可去城中有梅处寻他。’” “师傅,定是大师的安排。” 老道点头,瞅着山鬼的神形离去,这才说道:“大师挂念是好事,中天道脉「大纯阳宫」的传人稀少,却是个顶个的大能,这一段关系你得好好维持。” “那我?” “且去飞熊城中。” 二人再乘灵鹤,经过团团簇簇的云阵,在晴空大日下掠去,将座座大峰抛在脑后,很快来到一座巨城之上。 在空中俯视,城小如垛,人小如蚁。 当灵鹤展开大翅,作垂直下落,老道坐如生根般未动一丝,季明自也不动,只暗暗以罡气定住肉身。 灵鹤落在城中水畔高楼之上,刚一落下便有楼中人接待。 看老道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便知晓此楼是鹤观的产业,季明凭栏而望,小半城中风貌具收眼底。 老道招呼楼中伙计端来好酒好菜,看着正在俯瞰城景的徒儿,问道:“可见到那‘有梅处’?” “我需要一点时间,这城中许多深宅中都长有梅树。” 季明收回放在楼外的目光,看向已经摆满了案桌的酒菜。 在桌上都是赭熊州中的名菜好酒,像是三蒸肉、油蜡肉饼、落银鱼生等等,还有菊花酒,桂银酿。 老道喝酒吃菜全无顾忌,毫无仪容,季明索性收了平日一套,也照样胡吃海喝。 师徒二人吃得尽兴,喝得开心,将修行中忌食荤腥,少用浑酒的规矩短暂的抛在了脑后。 不多时,一位位虚空力士从外面回归,季明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师傅道:“没找到。” “梅非梅!” 老道提醒道。 季明再度拿起酒杯,身中一个个虚空力士再度跃出穴窍,以高楼为中心,在街头巷尾穿梭而过。 “找到了。” 季明话音刚落,便见一七尺道人,托抚三绺美须髯,拿一梅柄尘尾,背一把宝剑,已来此楼上。 这道人右手一摇尘尾,左手捏诀,当胸竖直,微一低首,口中同时说一句:“贫道稽首了。” “火龙真人!” 季明忙起身礼拜道。 自阴天宫室一别,他有去了解这位真人,此真人常在红尘中逍遥,其身上流传的奇闻异事甚多,最出名的便是「卦玄摘元珠」。 其通过高超卦术,让一凡夫俗子摘得一孽龙元珠,成就一段仙缘,此事被编为许多话本,一直传颂至今。 他没料到大师竟是让他来此火龙真人处,一时间心中感念大师记挂劳心之恩。 “前辈!” 火龙真人当面,飞鹄老道自然是执小辈礼,须上挂油的滑稽模样来不及收拾,同着季明并排站在了一边。 “此处无真人。”火龙最烦繁文缛节,越活越顽,将季明和老道一同拉在桌边,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真人抹了抹满嘴的油,拿出本册子放在季明的面前。 “那日里,你走得匆忙,此册未带下亟横山。” “善功册!”季明将这小册子拿在手中,这才想起自己将三百善功的事情给忘了。 当时在洞中可是保证过,行满三百善功,便可回火墟洞,这般想着当即在册上记上一笔,“招待化斋道人贾火龙一名,善功有一。” 见着自己弟子所写,飞鹄老道眼皮立时一跳。 有时候他真觉自家弟子太会变通了,整个一猴精转世。 不过他也知道那些隐迹的高人,还就喜欢这一口,他们管这叫作天真自然,无所拘束,最合天道。 果然,火龙真人眼神一瞄,尤其见到‘贾火龙’三字,忍不住大笑起来,托抚那三绺美髯,大赞金童慧根深重。 当夜,老道留下许多修行资粮,便放心离去。 他的时间不多,因而有许多事情要交代,要叮嘱下去。 翌日一大早,一杆布幡塞到了季明手中,幡上几个大字‘梅花易数’,接着他便被领到一卦摊处。 只见挂摊前写着‘时真定灵’‘心诚必应’,中间还有个‘卦命同参’。 在摊上,火龙真人大咧咧坐着,对季明道:“近些个时日,你便在我身边当个伙计,替我揽客,顺便也攒些善功。” 说罢,便让季明自去做事。 季明左右看了看,从驾鹤飞天的仙家,再到卦摊上的伙计,身份转折之快,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 这卦摊所在并非闹市中,紧挨着一大楠树,荫下凉风送爽,他心中估计是真人好纳凉才在此摆摊。 街巷行人不多,有贩子牵着头驴,大清早的打着铃儿过街,被左近院墙里叫骂一声,立马缩着头匆匆而过。 “你” 季明同那贩子对视一眼,刚准备打声招呼,岂料那贩子瞧见他旁边摊子,捂着身上搭包儿疾步而走,好似撞见神棍一般。 在街头巷尾闲逛一圈,季明铺子没见多少,尽是黛墙青瓦的小宅。 季明很少在城里生活,处处透着新奇,不一会儿逛出了街道,进了一道大坊门,来到了一处闹市里。 只见行人如织,满街满巷的货担子。 在各家商铺前一路走来,见着古玩字画、吃食点心、绸缎成衣等等。 忽得,季明瞅见一老妇,忙上前搀扶,待其过了坊中的车马道,随即拿出册子记了一笔,“老媪过急道,搀扶之,善功有一。” ------------ 第158章 功进,算一卦 等季明再回大楠树下的卦摊上,真人正在树下大睡,下巴上还套了个护须的髯套。 “嗯! 阳家铺子的米糕,市义坊的青叶酿,还有郑庄的白肉。” 真人一个翻身,将髯套摘下,接过季明手中的酒肉和糕,满意的说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有心了。” “真人!” 季明一屁股坐在树下,同真人挨在一处荫下,将善功册子一卷,插在腰间的绦子上,道:“您大隐于市我懂,但弟子却是隐不得。” “你啊.”饮下一口酒,真人指着季明道:“天塌不惊,方可炼就真金,区区三境小儿看把你吓的。” 季明心中苦笑,趁机请教真人,并将自己放在弱处。 “那禅师道佛兼修,怕已是半步金丹,其背靠着鬼神钟成子,手中不知拿着多少底牌,我能不惊吗?” “钟成子!” 真人饮酒的动作一顿,而后道:“你看这天下,古往今来多少敕封的鬼神,还有多少仙人,有几个插足红尘俗世的。 这天上天下,都是有规矩,有道存在,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季明一副受教的样子,真人继续说道:“在炼气二境中,全靠水滴石穿的功夫,且.耐心一点。” 季明心中略有失望,他还以为火龙真人会指点迷津。 不过眼下同真人相处的日子还长着,他相信一旦时间长了,火龙真人总会给他一二句的指点。 另外,在炼气中期「五气轮转」中,他早前列举出两种办法,不过对于其中难度却有了新的体会。 那第一个办法乃炼就八十八位虚空力士,使推气冲穴的成功率提高到八成。 如今力士已炼有六十二位力士,他再潜修一番,凑足八十八位便可用功,来推进「五气轮转」中关于手足三阴经的大穴开通。 第二个办法是以道脏配合手足三阴经的冲穴。 只是季明将这法子想简单了,又或者说他当初将炼就道脏的事情给想简单了。 到目前为止,他除了自己所炼成的云手肺之外,也就一个夺了黄嚼之造化的炼金胃袋。 而他这新得道脏非五脏之属,而是在六腑之中,对应着炼气前期「六根震动」中手足三阳经的足阳明胃经。 他在铁牢庙守井期间,便已打通了手足三阳经,所以得了炼金胃袋,却是对眼下「五气轮转」的修行没有助益。 又过了数日,季明一边积累善功,一边修行。 因着炼成云手肺的缘故,手太阴肺经一十一处大穴很快打通。 剩下的便是手厥阴心包经九穴、手少阴心经九穴、足太阴脾经二十一穴、足厥阴肝经一十四穴、足少阴肾经二十七穴。 接下来,他靠着飞鹄老道留下的资粮,还有剩下那五千多的符钱,季明开始在身中炼出更多的虚空力士。 在火龙真人的眼中,季明的进步当真的一日一个样,用法眼一瞧,身中诸窍内光明大放,连在一处,似身藏群星一般。 “坐山力士经炼到你这份上,在炼气二境中也算少有。” 季明坐在大楠树下,看着冷冷清清的卦摊,心中一动,说道:“真人,既然得现,要不您替我算上一卦。” “人生一卦,一卦人生。”真人点了点头,坐在了挂摊上,道:“将你的手掌一并伸来。” 季明伸出两掌,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卦术讲究命理,这火龙真人会不会将他的过去给算定出来。 同时心中又有期待,期待于自己的命数。 真人只是略扫一眼,便让季明将手掌收回,而后说道:“杀星照命,不出十年,你将置身于一场杀劫中。” “修行路上,杀劫处处,真人这一卦算得取巧了。” “好!”真人没有反驳,再去看季明的手掌,说道:“横纹侧断,下有复连,乃上离下乾之同人卦,意指离火在天,集聚故人,共克大难。 金童小子,你将有故人至。” 季明暗自思量着,心道:“我在城中素无亲朋旧友,唯一认识的便是那副游将田野,但他们也算不得朋友。 要说他的朋友,基本都在亟横山上,难道是上一世,或者上上一世。” 苦思不得,季明不再纠结,手一抬,掌背上爬来一飞蜈,“真人要不给千手儿算一卦,卦钱我出。” 火龙真人所摆卦摊,收的是俗世中的金银,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看了一眼飞蜈,真人起初并不答应,后面想到什么,说道:“此虫多食蛟龙血肉,却不通化龙乘风之真法,你若真的有心栽培,需走通些关系,送至某处灵囿之中。 像你这样一直放在自家身边,连自家的修行都顾及不来,又何谈来栽培于他这小小的异种虫儿。” 季明眉头一皱,真人言语切中他的心思,为了手足三阳三阴经这十二正经,他已是挖空心思的攒足资粮。 再负担一个千手儿,确实力有未逮。 见季明眼中有意动之色,火龙真人笑道:“这样,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便帮你将他送到我那山中灵囿,届时自有专人喂养教导。” 季明看着千手儿,千手儿看着季明,最后他道:“要不我也.” 真人一眼看出季明心思,没好气的道:“那囿中都是飞禽走兽,仙家灵伴,你堂堂的一个太平山道民去凑什么热闹。” 季明闻言打消心思,问道:“真人要我办何事?” “我在这城中卦算行当中得罪了几个人,我们曾经有过约定,每年要进行三场赌斗,而我已经连输三年。 在今年的赌斗中,我想让你替我出战。” “我”季明心中泛起嘀咕,连火龙真人都输了,他区区炼气二境能行吗! “放心,他们只当我凡夫俗子,在我身上取个乐子,不过说句实话,那三个确实有点真本事的。 一个善布雨,一个善寻物,还有一个善求财。” 善功册,‘某日,树下见一卦摊乏人问津,摊主穷困度日,遂启善心,予他生意,关照有加,善功有一。’ ------------ 第159章 佛手,手三阴 宝林楼,这一处鹤观之私产暂为季明栖身之所,也是静修之地。 酉时左右,日暮时分,他刚刚从楠树下卦摊“点卯”回来,在楼上高处俯瞰,可见许多人家中升起炉烟。 时人流行于炼气制丹之道,几乎家家备有炉鼎,听说一些积累深厚的家族还设有炼器的火室。 季明观望一阵,有楼中小厮过来道:“阁中药汤已经备下,一直差人热着,仙师现在用吗?” 季明伸了个腰,他确实有些酸乏,于是便在小厮的带领下去泡了会药汤。 稍后,换上一身素净的道袍,在简单用完素菜素酒后,便开始指导着千手儿如何来幻出形体。 在火墟洞中,千手儿跟随教书匠也学了一年多的圣贤道理,他的妖心虽有变,但变得不大多。 季明说了半天,只见在千手儿一节节虫身的两旁,伸出许多白净长手,还是六指的长手臂。 这些白如尸肉一般的长手,便好似一条条软趴趴的虫子一样,没精打采的搭拉在暗沉沉的地板上,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这手!”季明抓起一只长手摸了起来。 这掌内有肉,指头圆润,分明是仿照佛手所化。 只是这臂中无骨,在臂上还有类似虫肢关节的构造,显得人虫混合一般,给人强烈的诡怖之感。 季明有些困惑,掌上六指明显是在仿他所变,这佛手又是仿谁? “我还能变!” 千手儿昂起上半虫身,左右扭动起来。 渐渐的,那赤玉一般的虫头幻作一颗焦黑的,似被烧得无面目的头颅,头上须发皆为焰光。 “焦面鬼王。” 季明惊呼一声,一道罡掌将千手儿打回原形,喝道:“千手儿,你从怎么模仿的?” 千手儿扭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泣声,一边说着。 “那日沙洲之上,我见有瑞彩天降,其中现有神形,便一直没能忘记那神形的模样,在练习幻身之时总不自觉的按照那神形。” “福也? 祸也?” 季明不知道这事的好坏,他只能尽量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引导,便将血瘤佛珠交给了千手儿。 这一件阴宝连同着莲台、法螺、叉戟,它们都是黄嚼在鬼王那里租借的,也不知何时将被收回。 那焦面鬼王似有佛门背景,而佛门讲究一个缘字。 千手儿能见到鬼王神形,身上定然有些缘法,他或许能从血瘤佛珠中领悟到不一样的东西。 为了避免千手儿走入岔道,像他一般得了不受控的陀罗尼心咒,季明让他时时汇报自身所悟。 不过季明没有过于忧虑千手儿的情况,不日将有赌斗,若是赌斗能胜,便可千手儿送入真人的灵囿内。 如此一来,既能让其受到教导,又可省下许多的资粮。 待季明在楼中准备行功之时,此楼中早已点上安神顺气的香药。 坐于蒲团上,季明这一次没有继续炼出力士,在他的肉身之中,已有一百零三窍中入驻虚空力士。 季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这已远远超八十八位虚空力士之数,当可保证他冲击手足三阴经大穴的成功机率。 当坐山力士经一经运转,身下地板吱嘎作响,好似负载一块巨岩。 在身体中,有轰隆隆的闷雷声,任督二脉内的真炁在一众力士的推动下,如江河奔腾而去。 顷刻间,真炁冲入手足三阴经。 在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少阴心经中,真炁一如寒涛拍岸一般,将一处大穴打得摇摇欲坠,而后彻底疏通。 在真炁中,顷刻有一尊力士被炼出,进驻新穴内,接着力士撑住新穴,防止重新闭合淤塞。 季明张口一吸,动用自己的第二门法术金恶之袋。 在周遭,以五千多符钱采购的贝珠丹丸等等一一入腹,糖豆般不要钱的吞下去。 它们在炼金胃袋中只几息间,便被淬炼为雾状的高浓度灵机。 像这样的方式,可为季明冲穴节省下许多的时间,也提高了以灵机补充真炁的效率。 在几天之中,季明打通一十八处大穴,将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少阴心经全数打通,再加上手太阴肺经,他的手三阴经已然圆满。 剩下来的,便是足三阴经了。 在肉身内,若运法眼,可见心、肺二脏上流动真炁之华彩。 季明按压心脏处,渐渐将心跳放停,并且止了肺中呼吸,身体开始如蛇龟冬蛰,肉身逐渐减少能量消耗。 这样的状态,季明维持了一个时辰。 当他的心跳再度响起,鼻下渐渐有气,精神也逐渐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慢慢转醒。 他估摸着将足三阴经中的脾、肝、肾三经打通,令五脏内的五炁轮转起来,便能做到半日假死。 假死何用,自是阴神出游。 不过证得阴神,那是金丹四境中的玄妙。 炼气中期的「五气轮转」完成一半,季明心情大好,便闲游二日,在城中间开始做起了善事。 ‘着令宝林楼,每月之中施粥一次,善功有一。’ ‘小宅寡居的林娘子丢失亵衣一件,现已捡回,善功有一。’ ‘花莺巷中有“女菩萨”肉身布施,欲全其功德.’【已涂抹】 在积累善功的过程中,小半个城市已逛了下来,对于世俗中民生风貌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闲来无事之时,便去南门处寻副游将田野。 对于自己寻来,主动结交的天人,身为副游将的田野感到些许诧异,还有几分的不真切。 不过后来在几次的接触下来,他却是感到意外的投契。 不拘小节,放得下身段,听得了市井勾栏里的粗俗笑话,这天人让田野的心中没有一点距离感。 他不是没接触过‘一玉一金三妙真’中的其他人,那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像是生活在天上。 不对,像是眼睛一直盯着天上,好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或是别人,他们早晚生活在上面。 田野心中没有鄙视的意思,他很清楚那些人虽同他呼吸一样的空气,但是所见所知早已在另一个世界。 那种不在一个世界的距离感,并非那些人刻意表现,而是天然产生的,这让田野一度十分沮丧。 不过,在金童的接触中,他觉得见到了一个异数,一个不总抬头看天,双脚踏在实地上的异数。 在后来的许多日子中,在夜间巡查之余,他总是乐意去宝林楼中找金童吃酒。 偶尔在本城阴司的私下场合中,有讨论山中风云人物之时,也总是不自觉的为金童造势鼓吹。 这一日,田野照例来到宝林楼,却听闻楼中多了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只黑毛的狐狸。 ------------ 第160章 大隐,狐犬鼠 黑毛狐狸被许多条长手给缠绕住,高高的吊在楼中,那小腿一颤一颤的,已是害怕极了。 季明坐在楼中,同前来楼中做客的田野打了个招呼,而后对那狐狸接着拷问。 “你到底是谁?混哪家狐社?” “我是收租的。”狐狸虽被千手儿擒拿住,语气却是硬气得很。 “此楼还未曾建时,我爷爷便已经安住在这里,现在传到我这一辈,你自然得交齐了租金。” 季明大抵明白了这毛狐的身份,一个世代常居在楼中的狐狸,看这样子似乎并无多大的根底。 田野绕过屏风,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金童审狐。 季明再问道:“你既世代居住,可有房契?” “没没有。”狐狸挺着脑袋说道。 此事田野适时的出声,道:“这宝林楼一带的蛇鼠狐狗,都是在借着一游方和尚虎皮做事。” “田兄,请细说。” “高人嘛!那都喜欢藏迹于市,他们这叫作大隐于市。 既是大隐于市中,那就免不了红尘苦难,还有那无边琐事。 那苦那难那琐事于高人而言如蚊蝇跳蚤,拍走了恐失隐市坚忍之心,平白惹了好大的笑话。 可是不拍,又真个烦躁。 于是便有些个市井中的小鬼、社狐庙鼠等等,来为这些个高人大隐于市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当然,也能借着高人虎皮,让地方上的阴司闭上一只眼,做些见不得人的小买卖。” 田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了,要真是高到没边的高人,还有我等的地曹阴司,天丁星将等,暗中为其隐市保驾护航。” 季明道:“这做法已失隐市本心。” 田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为心,何为意,这些太复杂,无法求证。 倒不如简单一点,你能隐市便是高人,隐不得那便是俗人一个。” 季明正思索这言语中的微言大义,耳畔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磨磨蹭蹭的,收个租子都不利索。” 在楼前廊台上,已是落下的一道碧幽的妖风。 季明看着妖风中的身影,暗感今日宝林楼中倒是热闹,随即略一拱手,问道:“你又是哪个?” “小道士,看你也是太平山的,利索的交上租子,莫要让我这里难做。” “哦~” 季明的情绪已由好奇转为惊讶,问道:“连太平山的都敢碰,敢问是在哪个高人的麾下做事?” “废话真多!” 落在廊台上,久不散去的妖风呼啸而至。 只是风还没刮到季明的身前,便见楼中千手儿冲出,缩成个黄豆大小,往那妖风中悄悄一钻。 下一秒,一青衫书生从妖风中滚落了下来,那脸色黑得发紫,一看就是中了奇毒。 田野眼皮一跳,那狐妖书生全无妖形,已然幻形大成,堪比他这炼气后期,却是一着落败。 “等等,我是净街狐。”见着季明不知所云,这书生接着道:“我是同你赌斗的那三者之一。” 季明倒没因为火龙真人同一些精怪赌斗而奇,只是问道:“不过小小赌斗而已,何必这样的试探?” 是的,季明认为那是试探,租子只是借口而已。 “我”那青衫书生口中呻吟,已是压制不住毒性,身上露出许多狐形,眼看着已是离死不远。 季明本来并无搭救的意思,不过想起别在腰后的善功册子,还是让千手儿给书生解了毒素。 “叮铃铃!” 有道人自楼旁的河渠中乘舟而来,摇着一只铜铃铛,朗声的喊道:“狐儿,狐儿,毛燥,毛燥。” 季明站在楼上,看着那浪涛阵阵的河渠,还有其中浮沉的一叶小舟。 “蜕形!”季明在心中暗自说道:“身上没有人气,应不是得道成人,炼就元珠的那一类蜕形大妖。” “想必你也是参与赌斗中的一位。” 道人自那一叶舟上轻飘飘的飞来高楼之上,将一粒丹丸弹入书生的口中。 “在下巷尾犬道人,多谢小郎君手下留情。” 田野难道严肃起来,从屏风前起身说道:“净街狐书生,巷尾犬道人,还有一位.寺中鼠掌柜呢?” “在此,在此。” 一富态的商贾匆匆的爬上楼来,扶着廊旁扶手喘着粗气,拱手作揖的道:“鼠掌柜见过田游将。” 田野负手而立,也不理睬,只对季明道:“此鼠奸猾,在城中不过十多年,便已经攒下好大家业。” 季明瞅着富态商贾,越看越是眼熟,不由想起一句短诗,于是便开口说道:“白云黄鹤道人家。” 这是他同鼠四约定接头的诗句,只是在道出半句后,那鼠掌柜并无反应,只是一味的赞着好诗。 接着,话头一转,说道:“今日恰好偶遇,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便将赌斗定在今日今时。” “好,妙。” 犬道人扶手赞道。 田野知道这三个精怪定是有备而来,心中顿感好笑,他们太平山门人何时会被几个精怪所拿捏。 “张兄弟,意下如何?”田野意思很明确,有他这个游将在此,不必担心这三个精怪的言语胁迫。 “可!” 季明微微点头道。 赌斗靠的是临场应变,不是提前准备,什么时候赌斗不是关键。 真人曾说他们一个善寻物,指的应该是犬道人,一个善求财,大概是鼠掌柜,还有一个善布雨,应该是狐书生了。 这赌斗内容,大致便应该是‘寻物’,‘求财’,‘布雨’三个。 寻物和求财还好说,只是这布雨一事,要么在天上有关系,要么就是自个会使「黄庭宫」的五雷正法。 那狐书生显然不是第二种,那只能是第一种有关系的了。 季明有些心惊,却也不怕,自己在天上虽没关系,但他天人身份在上面还是有点面子的。 “我先来。” 犬道人自信出列,就凭他这双鼻子,若比寻物那定是必赢之局面。 “不,让我先来。”狐书生心中有一点小心思,准备来个平局,算是报答小郎君先前的不杀之恩。 犬道人和狐书生争执不休,最后鼠掌柜发话道:“老规矩,布雨,寻物,求财,咱们挨个赌斗。” 田野意识到不妙,将藏在袖内的亡命手牌拿住。 而后将有‘罪’字的一面轻轻一翻,暗中叫来本城阴司中的同僚助阵。 “比关系,谁怕谁!” 明日请假一天哈! ------------ 第161章 布雨,阴职论 狐书生眼睛一眯,开始论起行云布雨之事,他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全无先前那般的狼狈神态。 “落银湖兴云降雨之事为湖妖道贼所控,尤其临近南门的西郊之地,已是一春无雨,恐是今年一夏旱荒。 如若我等能施展手段,令西郊之地普降甘霖,那便是有一者赌斗失败,那也是功德一桩。” 只听这书生一番入情入理,妥帖周全的话,便知其全无妖心,已是明悟道理,体察人情,有了颗玲珑心。 季明颔首而应,摆正位置,对那狐书生说道:“不错,除却旱荒,活民无数,定是好大的功德。” “干脆这样!”书生一展折扇,洒脱道:“若你布雨,无需雨落,若有云聚,便算个和局,若有雷响,便算我输。” 接着将双手在身前一摊,一副分外大度的模样道:“如此我们既不违功德本意,又不伤我们和气。” “和气个奶奶!” 田野终是忍受不住,骂道。 在他看来,区区一头狐妖竟是在此谦让起来,若是此事传将出去,金童兄弟的面皮还要不要了。 狐书生自信的模样倒是让季明心中没底,猜测对方是不是「太山天狐院」的生员,有些个通天的关系。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若真是一名狐院生员的话,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不可能同什么犬道人、鼠掌柜在市井俗尘中厮混。 只是书生这一手功德论调占据了道德高地,将他一下给高高的抬了起来,故而心中很是不爽利。 没法子,如今他这身上“羽毛”越来越华丽,也开始愈发的爱惜起来。 因为这身上的“羽毛”确实将有大用,特别是接下来太平山道徒考核之后。 到了那个时候,他作为候选道官于地曹任职之时,一身“羽毛”可为他笼络许多山上山下的人才。 季明看得明白,在养气、炼气、筑基这前三境中,还可以靠个人的奋斗来实现境界修为的突破。 在金丹、胎灵、阳神这后三境中,若要继续道行精进,他必须开辟洞府,培植个人势力,实行奉天下而养一人的策略。 何以为‘奉天下而养一人’,就拿火墟洞中的猿老举例。 这一个即将修成人道,炼成元珠的精怪,在大师手下勤勉做事已百多年,私事公事真是事事关心。 在洞中,猿老为大师道行之精进,已不知添了多少块的砖瓦。 在那洞里洞外客居的道士散人,如猿老一般也有不少,一个个各有分工。 大师或许在斗法上用不上他们,但是在其它方方面面,那一定是轻易离不开他们。 似大师这样精于清修的中天道脉真人,一向是喜静不喜闹,所以在洞中养的散客都是筛选下来的,并无太多人员冗余的问题。 不过在太平山上,一些个真人麾下的道产直接以家族管理。 所谓辟一峰而独建一院,纳子孙千百,使其来往仙家,荣养恩宠,齐享仙福,那一个个鸡犬升天的,俨然是成了不小的人物。 在思索之间,宝林高楼中已聚来三五个“人”,隐隐绰绰,虚幻无个形体。 他们都是副游将田野所唤,皆是鬼类阴身,隶属于城中南门阴司下的诸班阴吏,位卑却是权重。 他们在季明身前见礼,举止中透出一种局促紧张。 飞鹄子为爱徒谋求天倾大方中「拘魂副使」一职已传开了,说不得就在他们飞熊城阴土中就职,成为顶头上司之一。 他们几个多是死后为吏,靠着阴寿勉强残存下来,不似田野一般显贵,故而不敢在礼节上有损。 “哥几个!”田野让大家止了虚礼,道:“咱们整日巡游稽查,妖魔鬼怪均是记录在册,可知那三个的根底来历?” 听到田野问话,阴吏们的眼神纷纷投向楼前的狐、犬、鼠。 刚才还倨傲强硬的三怪,竟是回避起这一道道目光,他们在阴吏们身上感受到一种组织集体的力量。 狐书生心中发虚,催促的道:“郎君,可开始否?” 他的想法很简单,第一场拿个和局便可,这样大家都有面。 不过现在见到对方呼朋唤友的,明显是一心求胜,他不由得心中有气。 他在这一带仗着高人撑腰,已是作威作福惯了,倒不曾想到同自己拿个和局,这对一位道门新星而言已是大大的丢面。 “开始吧!” 在季明应下的同时,田野那边已问到了话,接着便在季明耳边低语几句,这几句让季明心中大定。 见着小郎君的神色变化,狐书生心中隐感不妙,觉得必须速战速决。 “自己同那阴官儿八拜为交,且有些利益上的往来,他断不可能不帮自己布雨。” 这般想着,拿出一杆小旗,旗面上绣着条条水纹,还有一凶恶水兽之形。 狐书生举着旗儿对着南边那么一摇,不多时便有一朵乌云飘着,云中轰隆隆的雷光交替的闪动着。 “瞧好了!” 狐书生得意非常,小旗挥舞不断。 此时田野及其几个阴吏,看着南门郊外已愈发闪动的雷光,他们脸色似也跟着雷光而变化起来。 那乌云不是法术聚得,也不是天上行云布雨之神将所为,而是他们本城阴司中某阴官所施为的。 在一地一区的阴土中,拢共有三大正官。 一是日夜游神。 二是拘魂二使。 三是四道阴官。 这三者职能不同,相互之间互不统属。 其中日夜游神负责巡查探信之事,主要就是巡查地方,探明妖邪,辨分善恶。 在游神正官下面还有正副游将,及其两班阴差,虽是日夜都不得闲,却是阴司中最为安全稳当的。 拘魂二使便是追魂索命,审善罚恶。 此二使轻易请不出,一出必要去除恶道大邪,虽在阴司中不算安全稳当,但是难得有几分清净。 在这二使下有拘、索二将,及其一干阴差听用。 飞鹄子为季明所争取的,便是在天倾大方内某山,或者某城下的拘魂副使的阴职,以为道官上进的起点。 至于那四道阴官,则是豹、鱼、鸟、虫四官。 此四官主管着妖邪事务,个个精通斗法,因着事务庞杂,且常为道官听用,便分管着阴司的武库,油水甚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道阴官多为二三境修士死后所谋求。 游神、二使、阴官,好的阴职也就这几个,活人要争,死人也想取,搅扰得活人死人都不安宁。 在季明手中,一封手书顷刻写就,而后焚于火中。 在乌云中,在雷闪里,一道人正端坐其中,正聚拢西郊湖岸外被妖魔掠夺的水气,以求普降甘霖。 这时,在城中一道飘忽如水纱的书纸飞来,在狂风怒云中被上下扯动着,最后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展开一看只有十六个大字,再逐字看去,随即色变。 “私降甘雨,汝当受斩。念及初犯,收云熄风。” ------------ 第162章 符缴,阴官落 “你在做什么?”狐书生见那架起的火盆,没由来的心慌起来。 季明闭目而立,手中掐诀,不欲同这等的小妖解释。 一旁的田野图个心舒口爽,嘲讽的骂道:“无知妖类,可知我道门中的三元忏书?” “自然知道。”书生这点常识是有的,道:“不就是用来沟通神鬼,以求赎罪、解厄,还有赐福的手书。” “还有一种手书,源自忏书,却不是用来赎罪、解厄、赐福。” 田野看着在火中燃烧的纸张,在狐书生满是好奇的目光中,轻声道:“那是用来问罪的符缴。” “啊!” 书生惊叫一声。 向谁问罪,不言而喻,书生隐约知道自己闯了祸事。 接着他在那火中,在已烧尽的灰烬中,看到一张飘出的无形文书,它像水丝织就的一张纱布似的。 这份文书飘出南门之外,飘入乌云之中。 在耳畔,田野的声音宛如魔音一般,“狐妖儿,你可知道私降大雨,乃窃用天上神权,乃逆天大罪。” 此言一出,一旁犬道人的眼神都不知往哪里放,下意识的远离了狐书生。 “金童兄弟!”田野已是拿出亡命牌,对季明说道:“凭着这一大罪,咱们已能将他们全数拿了,统统送到北阴地府受刑。” “我”犬道人受不了这样大的转折,只是一场赌斗,转眼之间却是累及身家性命。 他有心推了这天大干系,却舍不得往昔兄弟情谊,只将呆愣住的狐书生打跪在地,伏拜楼前求情。 “望几位仙长留情,小妖们修行不易,在人间已是浪荡多年,寻名师,多苦读,不敢一日松懈,才将这颗妖心更易。” 田野蔑然一笑,对犬道人的话毫无感触,只等着金童发话。 千手儿趴在季明手背,看戏正看得起劲,听到此处忽得一个激灵,忙爬到袖内,却是被两指捏出。 “你若有他们这般上心,我怕是得烧香还愿了。” 说罢,将这懒货甩丢出去,看向那犬道人,目光一转,又看向了一旁镇定自若的鼠掌柜。 私降雨水的事情可大可小,这向来是天上拿捏四渎龙神的一条罪名,狐犬虽被吓住,但鼠掌柜却不曾。 那鼠掌柜走上前来,拿个破旧圆帽戴在头上,在他、季明,还有田野的周围施了个禁声的小术。 “此次赌斗实是奉了「天河峰」空相和尚之命,纵有此等大罪,那也得由他论定。” 田野听到空相的名头,不由得偃旗息鼓。 那是他师叔辈的,已证金丹四境,若将这事闹到其面前,定是讨不了便宜。 “轰隆!” 仿佛在应和鼠掌柜的话一般,南边的乌云中惊雷落下,看来那四道阴官之一的「鱼官」也是不怵他这符缴。 季明看了一眼鼠掌柜的圆帽,又望一眼南门外的乌云,正当田野以为他妥协之时,便见其再写一道符缴。 “不见棺材不落泪。” 季明说道一声,肺中吐出灵罡一道,便将这一张符缴送上天。 一时间,狐犬鼠齐齐上看,田野同阴吏也是举目向上,只见凄凄渺渺的云烟之中,那卷符缴笔直向上。 “一气大擒拿手。” 田野心知符缴与忏书同理,烧于火,可达阴土;沉于水,可转于岳渎;飞于天,可通天曹星斗。 火好起,水好找,故而赎罪消厄多有显现。 唯有那送飞于天上,以求赐福的忏书,真真的难以得见。 自他田野记事以来,只是听说过此类传告上天,降神除魔的话本故事,从未真的见到这样的奇迹。 金童借助一气大擒拿手携符缴飞天,若真抵云霄之上,三天之内,符缴灵验之下,安知那私自布雨的「鱼官」是何下场。 此事若成,定是震慑全城阴司,风传于大方之内,待得金童被授道徒,出任方中阴官,何人敢阳奉阴违。 “这是在蓄势养望。”田野脑中闪过此念,一时间激动起来,有一种见证天骄崛起的参与感。 那一向从容的鼠掌柜莫名慌张,摸了摸头顶的圆帽,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 至于狐犬者,只是感到自身渺小,命运的反复无常,事情打一开始,便不在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哪怕犬道人已入蜕形,放在修士身上也是筑基三境,但是在这样的局中,不过是浪花一朵。 “我”狐书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已有认输之念。 以他浅薄的见识压根看不懂对方举动背后的意义,只是觉得莫名心惊而已,这实在是糟心极了。 “隆~” 那边乌云中雷声滚滚,似是在警告书生一般,棋子既已落定在盘中,岂能凭自己的心意而行动。 “驱电院电光小校在此,何人私兴云雨!” 南门外,乌云之上有一道威严声音降下,紧接着不待云中「鱼官」回复,一道旱雷落下乌云中。 惶惶天威之下,云散风消,一切归于宁静。 堂堂四道阴官之一,太平山下飞熊城内的阴司正官之一,却只因为一念之差,顷刻间化为灰灰。 南郊上的异象已惊动许多人,此等道土重城,又临近于太平山,不多时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卦摊上,树荫下的真人被雷声惊醒,眼皮一跳,翻了身又睡着了。 楼上廊台,雨坛已设,季明扶正头上金冠,拽步上前。 那约有三丈多高,为力士累土成台,在左右又有两班力士,举着南斗福禄寿三命老星君的斗宿旗。 坛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莲座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有两只烛台,豆大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在炉后立着一个铁质神牌,牌上镌的是雷祖神真的名号。 季明唱着祈雨赞词,诸力士应声附和着,田野在坛下也跟着唱和起来,便是阴吏们也加入其中。 渐渐的声音重在一处,传达于上天,很快便有了灵验。 在一春无雨的南郊外,凉风卷着土灰打着转儿,“耍”得正尽兴时,几滴雨当头打下,将土尘带落。 凉风正自发怒时,雨滴如镖点打来,顷刻间将它再度打落于无形。 “南无.南无” 一枯田中,一声声佛号响起,大和尚袒腹在此,手拨珠子,合十道:“善哉,善哉,功德.无量。” ------------ 第163章 虎眼,三妙真 下得高坛,云雨即刻散去。 楼前书生道人连忙作揖,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再敢抬眼正视季明。 季明看向那戴着圆帽的鼠掌柜,面上展开笑颜,问道:“这寻物又该如何去比?” 鼠掌柜看了一眼已丧斗志的犬道人,无奈的说道:“你们各出一物,由对方藏匿,而后谁最先寻得,谁便是赢家。” 田野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盯着犬道人,道:“老子身为游将,最善于辨定善恶,若你敢在此作弊,定将你定在恶册上,死后不得超生。” 犬道人当即被恐吓住了,两腿紧紧的夹着,他开始明白为何精怪们总喜欢在荒野,在山林,在水泽中过活——无他,唯自在尔。 “田兄!” 季明轻轻摇头,示意莫做那恐吓之举。 赌斗之事在一场声势浩大的布雨之后,已然在此城中闹大,不知多少暗地里的眼睛在看着这里,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一个匣子被季明拿出,托在了手上。 这是石凌匣,能封存物体,锁闭灵机,乃是上一世金猊猿所赠予的。 他将自己的一个虚空力士存在其中,不管这匣子被藏在何处,都会被其中的虚空力士送回到他的手中。 犬道人在鼠掌柜的鼓舞下,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将一块骨头拿出,一块极其普通,没有什么特殊的骨头。 鼠掌柜道:“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请各自将已经交换的物件藏匿好。” 犬道人正要采取行动,却见那小郎君立在楼前,嘴角含笑的看着他,好似在对他说一切都在其掌握中,莫做那无谓的挣扎。 犬道人显出原形,化成个杂毛细犬,在城中狂奔起来,不一会儿便出了南门,一直跑来到了那西郊之外。 这里刚刚下过雨,道路泥泞异常,但是在道旁农人们的面上,那刀刻斧凿的一条条皱纹都舒展开来,朴素的叩拜上苍,亲吻湿地。 “起码做了件好事!” 犬道人预感本次赌斗会输,但是见到农人们的喜悦,不由得冲散心中那一点愁意。 他一口气跑到了落银湖,看着那湖涛阵阵,波光嶙峋的湖岸边,犬道人的心情已是彻底的舒缓过来。 “噗通”一声,匣子被丢入湖水中。 在湖下早有一头熟识的鳖精接应着,鳖精会将匣子给带入湖中深水区域,修士不敢踏足的湖妖水域。 往昔数次赌斗中,凡是用这一招,哪怕不能赢那大楠树下的卦师,也能求个和局。 当犬道人气喘吁吁的奔回宝林楼,他的骨头还在那小郎君手中拿着,看样子对方没有丝毫藏匿的意思。 他刚好转的情绪又患得患失起来,这种看不透的修士最是危险不过,按照精怪间流传的说法,该是小心避让着的。 半个小时还未到,两方在高楼前的廊台上僵持着,而季明正在遥感那石凌匣内所藏的虚空力士。 他能感觉到距离越来越远,力士离身是有距离限制的,超过了便将化作一道真炁散在自然中。 在昏暗的湖水下,鳖精将四个足蹼打开,奋力的拨动湖水,穿梭在鱼群、水草,还有湖礁之间。 忽然背上的匣子猛得一震,鳖精将脖子伸长一转,小眼立马瞪大,那匣子竟是自个飞上了湖面。 鳖精连忙去追,但是速度跟不上,一会儿功夫便没了影。 想起犬兄弟的嘱托,小小的鳖精爬上一块露于水面的礁岩,将他那长脖子一垂,竟是抽泣了起来。 在宝林楼前,季明感应到自家虚空力士渐近,心中不由得一松。 “时辰已到。” 鼠掌柜高喊一声道。 话语还未落,在众人的目光下,被托在季明的手中,那满是犬牙印子的骨头,立马消失不见了。 犬道人鼻头一动,立马抬头望天,他的骨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拿到了天上。 “稍等!”在对鼠掌柜说了一声后,他即刻刮起了一阵妖风,接着低头往那风里一钻,立马开始驾风上天。 “别去。” 鼠掌柜急忙喊道。 呼呼的,那妖风已是吹过楼阁上的飞檐宝顶,激得檐角下的悬铃叮铃作响着。 在初始时,驾风极快,渐渐的这风速跟爬云没什么两样,再到后来,妖风干脆悬定于高空之上。 在被妖风吹到百米高的地方,犬道人开始目眩神迷起来。 他现在才回想起来,这是他从不曾到达的一个高度,他在这个高度上根本不敢朝下看一眼。 这手和这脚已开始麻软起来,血液在身中逆流似的,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窒息、眩晕、恐慌的感觉,他开始在风中哇哇的喊叫起来。 “救命!” “我不比了!” “我要回浪翻山老家!” “.” “好个驾风之术。”底下的田野仰视着天上,心头还有些艳羡,飞天一直是修士们的追求之一。 看了一会儿,渐渐发现不对劲,他依稀能听到些叫喊声,心中隐约猜到原因,但是又觉得十分荒诞。 “恐高!” 季明说了一声,证实田野心中猜想。 “好了,我匣子快到了。”季明看向了高楼之外,那里的虚空力士正在快速的接近,当虚空力士抵达楼前,将手中一物托上前来。 那是一尾鲜鱼,鱼口张合着,显然刚从水中打捞上来的。 田野对鼠掌柜质问道:“谁在干扰赌斗?” 鼠掌柜大概能猜到是谁,但是又不大相信这猜测,对方毕竟是天河峰上的四境真人,没道理来同这小辈们胡闹。 季明拿着鲜鱼,目光扫视周围。 鲜鱼刚刚打捞上来,对方必然没走多远,估计是藏在了暗处,准备欣赏他脸上惊讶失落的表情。 季明决定先礼后兵,道:“道友要是再不出来,莫怪我动真格的了。” 他推测这一位暗处的人虽不是「天河峰」的空相和尚,但关系当是十分密切,才会被派来阻挠这次的赌斗。 小小赌斗,接二连三的横生波折,季明不禁心中有火。 “张师弟!”一黄袍道人闭目走来,口中喊道。 这人虽是头顶道冠,脚着云履,手拿尘尾,却是在袍服外还套了件明黄虎纹袈裟衣。 “修行者忌动贪、嗔、痴三毒,张宝师弟着于赌斗,被输赢表相迷了眼,却是已落了下乘功夫。” 被来者一通说教,季明罕见的未曾发怒,压足了火气,只是拱手作揖,说道:“我道谁这般清闲,来阻师弟的好事,原来是天河峰上的虎眼师兄。” “师兄!” 见了不僧不道的这位虎眼修士,田野讪讪的拜道。 一玉一金三妙真,其中三妙真之一便是这虎眼禅师,其前身乃是已得道的虎妖,现已转入人道,直接被天河峰接引修行。 似虎眼这样的得道大妖,金丹四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季明纵使听不得说教,在这位的面前也难得听了下来。 虎眼师兄在廊台中踱步,被季明冷嘲热讽也不恼,只作出一副极为纠结的样子,而后落定了主意一般开始说话。 “作为师兄本不该插手此事,但是空相师叔托请我赢下一局,作为峰上的晚辈却是抹不了这份面子。 这样,我有一门虎啸之术,最能震荡人之肝胆,可辅助炼气中期五气轮转中「足厥阴肝经十四穴」的打通。 师弟若是情愿,师兄我愿以此术帮助师弟增进道行。” 季明听了虎眼师兄这话,心中大为意动,感叹到底是得道的老物,单单是这份人情世故的修炼他便是差得远了。 虽是内心意动非常,但又担心最后一场赌斗失利,最后余光暗中扫过鼠掌柜。 ------------ 第164章 龙文,鼠四谋 鼠三戴尖帽,鼠四戴圆帽。 早在布雨赌斗中,鼠掌柜特意拿出那顶圆帽戴在头上,他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显然对方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在楼前同他对上那‘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的短诗,不过一些暗示还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季明需要对方再做一次暗示,回应在下一步赌斗中是否配合他的暗示。 在那余光中,鼠掌柜将头上的圆帽摘下,而后再一次戴了上去,季明姑且认为这是一种暗示,一种积极的暗示。 时隔多年,当日之善因,能否得今日之善果,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不过季明还是愿意尝试一下信任鼠四。 纵使这尝试令这赌斗失败,最后结果对他损失并不算大。 反之,若是鼠四真的暗中助他,建立起信任,那通过鼠四他或许可以更深入的了解这里的事情,找到适合他的切入点。 是的,切入点。 他在这里,在太平山上,他还只能算作一过客。 在这里,纵使有那什么‘一玉一金三妙真’的虚名,但真实的存在和影响并不大,远远不能同他在火墟洞中相比,这里是新的开始。 飞鹄子为他在天倾大方中谋求的「拘魂副使」便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但是若从长远来看,他自己也需找准一个点,以备不时之需。 “好!” 在虎眼师兄面前,季明果断的应了下来。 “意守丹田。” 虎眼师兄是个行动派,当即摆好架势,双掌在胸前提运,运导真炁于道脏之肺。 没有多余的言语,在楼前廊台上便开始虎啸之术,为季明松动足三阴经中的足厥阴肝经十四穴。 “吼~” 凶虎啸声传荡在楼上,显出实质的音波。 季明只觉一面面无形的高墙一下下的撞在身上,直接透身而过,就像是在拍苍蝇一样拍打过来。 在身中,那肠胃上的位置,肝脏伴随着啸声而颤动起来,同其相互影响着的足厥阴肝经也出现了异样,十四处大穴已有疏通之感。 在虎啸之术的辅助下,再有一百多位虚空力士众之助,此两助之下,足厥阴肝经十四穴顷刻便已然通彻。 须臾间,季明已是收了功,对虎眼师兄赞道:“师兄,好个虎啸之术。” 他现在只剩下足太阴脾经二十一穴,还有足少阴肾经二十七穴,细细的算一算,应当能在道徒考核前完成,接着便能进至「炼气后期」,完成最后的朝元神现。 待突破筑基三境,未必不能同素罗禅师真正的做过一场,彻底了了这段因果,自此安心的寻求金丹功果。 听了季明赞声,虎眼只是双手合十,面色未有变化,说道:“虎啸震肝胆,龙吟通心肺,合之于豹鸣雷音,五脏六腑百日内便可通成。” “师兄说笑了。” 田野在一边恭维的说道:“只有师兄您这等得道的妙真,才能轻易的升炼成「虎啸之术」。 如那龙吟、豹鸣,乃至于那门绝学「大小雷音」,鲜有听闻哪个炼成,更别说是将它们给一一凑齐,只是为了一人筑基之用。” “你没听说过吗?” 虎眼依旧闭目,只微微向田野侧头。 “咱们太平山的那一道二僧中的陆道君,当年便是以此种玄妙法门,从而是实现了传说中的百日筑基。” 田野神情一滞,想说那一位不好拿来作为例子。 只是他从虎眼师兄的言语神态之中,也觉察出这位师兄隐隐的在对齐那一位,心中不免的愈发敬畏起来。 季明在一旁听得认真,在听到百日筑基后,心中不由得一突,果然世上永远有在突破固有认知的事情。 本以为自家在炼气二境中,已是有着两门法术,算得上独一份。没想到别人在炼气二境中,只是区区百日便已突破到筑基三境中了。 太平山上的一道二僧,看来其中的含金量比他想象中的还高。 因有虎眼师兄的插手,这第二局赌斗被定为了一场和局,久在天上的妖风也终于慢悠悠的飘落下来。 犬道人落在地上,已是软脚虾一般,他那根的心爱骨头被千手儿给扔了下来。 “求财!”鼠掌柜说道:“最后一场求财,我们可以向对方求财,谁先求到财宝,那便算谁赢。” “任何财宝?” “不,此城中财宝。” 季明看向田野,对方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要论对此城中的熟悉程度,田野这个本地游将自然比他这个外地人要深许多。 鼠掌柜当先开口说道:“在城中有一桩奇经,乃是「火散龙文大字」,你如果能够寻来那我便是甘拜下风。” 季明再看田野,对方摇了摇头。 作为游将,哪怕是副的,田野也自认为对于城中旧事秘闻之类的,具有相当大的发言权。 他摆手道:“不可能,龙文乃是天书中的符图,遂古之初的载道之文,向来为四渎龙神所秘传,它不可能出现在此城中。” “该你了。” 鼠掌柜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季明却听懂了其中意思。 在此城中恰好有一位同龙颇有渊源的,那便是托他代为赌斗的火龙真人,据传其为火龙入梦而生。 关于这一位真人的许多传奇故事,也都是同江湖河海中的龙类打着交道,同样证明了其同龙的深厚渊源。 鼠掌柜,不,鼠四的潜在意思似乎是让他在真人那里讨得「火散龙文大字」,好从上面学一些真东西。 关于季明所求之财,他让田野代为说道。 “在城中阴司正官夜游神的身上有一枚金印,乃是在地府中听焦面鬼王讲说佛法时有所顿悟后,而被鬼王赏赐下来的。 此印素为其所爱,片刻不离手,你若真有本事,便去求来。” 田野说着抱胸而立,显得极有自信,就算是空相和尚亲自借取,他那顶头上司夜游神也断然不会借出金印。 季明同鼠掌柜对视一眼,二者各自离楼而去。 卦摊前,当季明到来之后,贾火龙正匆匆的收拾着摊子,嘴里嘀咕道:“一次赌斗竟要让我赔上龙文。” “看来真人是认输了。”季明笑着说了一声,随即帮真人麻利的收拾起来。 火龙真人见帮他一道收拾的季明,奇道:“你辛苦赚下一赢一和的局面,见我如此做法,心里难道没有半点埋怨?” “不管有没有我,这赌斗是输,还是赢,选择的权力一直在您手中。” “要不是知道你小子的过往,真怀疑你同那鼠掌柜一道做局,好骗了我手中的这一道火散龙文。” 说罢,一卷轴已是塞到季明怀中。 ------------ 第165章 火散,老星念 卷轴揣在怀中,季明有些许的失神,他没料到火散龙文大字这样便轻易的到手,区区一次赌斗竟让他有此等的收获。 天书有龙文,河图有天文,这些累积着沉重历史隐秘的知识,涉及了三天中最深的道——神真之道。 他脑中不由想起太平山上的那位苍天传人,太平源祖柏和,其事苍天西君,于石室中,视壁三年,得授三部天法。 在其中便有一部《天皇天文大字》,令柏和祖师在那个丹道未辟的年代中,能够一举摘取道果,成就仙业。 在宝林楼前,虎眼陪同一个大和尚候在那里。 那大和尚耳垂肥大,似两个肉吊坠似的,这放在佛门中乃是佛耳,为福源深厚之外相。 季明知道对方身份,抱着卷轴上前礼拜道:“空相师叔。” 大和尚咧着笑口,满眼的欣赏之意。 “不错,不错,小小的一次赌斗,竟是让你这金童通了足三阴经之一,难怪能同虎眼位列那‘一玉一金三妙真’之列。” 虎眼依旧闭目,听了空相的话,微微的点头,却又摇头,道:“师叔,金童气运虽佳,不代表那其余人等同样上佳。” 空相没理睬这徒侄,对季明道:“我看你颇有佛缘,不如来我天河峰中,入我座下,待我了道之后,你便承我衣钵。” 季明已不是当年,他连大师都没肯拜,岂会拜入这大和尚的门下。 在宝林楼前同空相和尚客套一二后,便抱着卷轴入了楼中,他得抓紧时间,好看一看这龙文大字到底有何等的奥妙。 沐浴焚香后,季明轻轻的展开卷轴。 在轴面上,一个大大的墨渍占据整个轴面中心,再细细一看,墨渍在轴面上伸出许多触手。 它们在轴面上扭动,让季明产生一种墨渍被火炙烤,渗出油脂的感觉,再细细的一闻,从轴面上传出焦糊的气味。 季明开始准备醮法,他要借助福禄寿三命老星之法念,解开这一道火散龙文。 在楼中,掌事的忙碌起来,赶忙去往城中仙坊内为季明采购。 醮法对于坛制要求极高,上次为炼成道脏,包括此次赌斗祈雨,所用之坛皆不成规制,只可为作法而用,不可解符图。 飞鹄老道在亟横山中一次画饼之余,曾赠予一本「南斗坛咒总纲」。 在此书中,便是记有南斗四位星君的法坛规制,季明一直专心研究其中三命老星君的法坛。 至于在天南信众甚多的牡生、难渡二位南斗星君,季明对于祂们的法坛规制、赞词等等并无太深的研究。 在道官的升任上,修者需要找准一位神真,或是斗部星君,或是阴司鬼神,又或是四渎水仙,甚至是那雷部众神,好顶礼膜拜,诚心供奉。 只有时时祷祝,日日礼拜,每逢佳节再以三牲祭祀,这样才勉强能在神真心中留影。 如果醮法常用常灵,那便是简在神心,这样日后炼就金丹,才有机会道籍从地曹转升天曹,真正的成为一名天官。 道脉中常有的一句话,如果师傅决定你的下限,那你一心侍奉的神真便真正决定你的上限。 因为季明身上的积蓄不多,宝林楼的掌事特地去城中一家道商开办「符钱宝柜」中,紧急支用鹤观积存的一笔符钱。 此类符钱宝柜由黄庭宫、真灵派、太平山三家共立,以三家内的道商经营承办,主要是符钱的汇兑、放款等业务。 不多时,一方由陨星石所砌的法坛在楼中成型。 此坛制名为「宝桃献寿坛」,坛如桃状,中间分隔,内安星君神牌,其高有丈许,堆在楼中已是顶到天花板上。 “开坛!” 一声低喝,力士应声而出,拿起经幡绕坛而行,口念赞颂之词。 在宝林楼外,田野、虎眼,乃至于空相和尚,一干阴吏,都在看着那高楼之中,他们都知道季明将会有的举动。 “火散龙文啊!” 虎眼虽一直闭眼,但那话语中的艳羡是藏不住的。 “师叔,您同城中那一位卦师素有来往,往日里颇多斗法,可知此龙文中有何等大法?” 提到那卦师,空相和尚的庄严宝相一下维持不住,没好气的道:“他是中天传人,大纯阳宫的真人,我怎知他的隐秘。” 沉默些许,又道:“按照此子的道行,便是借助南斗星君之力,怕是难以窥尽其中奥妙,多半是领悟个辟火丹方之类,或是学得几手火法。 要如贾火龙那般,从中悟得「照日真经」,在中天道脉中自成一体,怕是极难。” “白日星现。”田野仰头喊着,对身边一干阴吏道:“醮法灵验,此定是天人之功,我这金童兄弟怕是早晚回归天上。” 他心中火热,自古便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自己现在亲近金童,可不比那鸡犬的关系近了许多。 “三命至真,主生之庭。 受性降神,陶魂铸魄。 销死平灾,延龄溥福。 七星照养,洞灵光精。 我今宣咒,普及有情。 至心皈命,南斗星君。” 楼中,当罡步走起,赞词念诵,老星君的法念立时便有落下,如一轮状霞光,悬在桃坛之中。 按照醮法一般规程来说,法念一旦降下便会落入肉身之中,而后主持醮法者便可借助着神真法念去直接的解读符图。 季明一时忐忑起来,不知法念悬照桃坛,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识得你!”法念中传出苍老浑厚之声,说道:“你是上一次拿六丁神火予我的道民,在你的手中可还有六丁神火?” “神火得自老宿。”季明如实道。 “翼火啊!”在法念的语气中似有几分回忆,叹道:“‘薪尽火灭岁月磨,花开三千转成劫。’小道民可是得了祂的尺子。” “是,老星神算。” “不必恭维我,此念为醮法而降用,一念生,一念灭,其所闻不会传到本尊的心中,你纵使是舌灿莲花,也是无有大用。 不过你若是能得六丁神火,长久的贡上,必在本尊心中留名。” 要得六丁神火,必要接触翼火蛇老宿,这一道法念虽是随口讲起此话,但是提醒了季明攀附三命星君的一个方法。 思索间,法念一动,没入肉身中。 季明忙将卷轴展开,再去看那龙文,只见满眼的火光攒入眼中,他急忙拿双手去挡住,这火光一下子印到了手中。 瞬间,通灵感应似的,他莫名的会了一些东西,手指在虚空中划动着。 ------------ 第166章 薪符,舟中问 虚虚实实,微发热光的线条在指头下产生,似笔走龙蛇一般,顷刻之间一道符咒印在那无所依托的空气之中。 从整体看去,最上为【三】,下有敕字。 此三横代表三天,最上的黄天,中间的中天,还有最下的,为万民众灵所见的苍天。 那敕字再结合三横,在符上所表示的意思为——三天之命。 在【三】下乃是一‘薪’字,写得如龙飞凤舞一般,同符图有五六分的形似,此为道门之秘字,字中法意是薪火之意。 在符收尾处,乃是南斗六星之图。 只见那一秘字之下,六个圆光小点按照南斗六星而落,中有光线相连,此处为调用南斗六星之力,以为符咒之用。 整个符咒一蹴而就,神、意、法兼具。 当符咒落成后,“砰”地一下散开,化作作点点火星,火树银花一般落洒在地,即刻在落地处生起簇簇猛火来。 哪怕那砖上,那台上,没有丝毫的引火之物,这火依旧烧得旺盛,不多时砖石已经烧得化开。 季明在桃坛前闭目沉思,当南斗醮法做成,解读龙文时,那火光攒入双掌中,他的心中便悟得了这一道符咒——薪符。 是的,就一道薪符。 “薪!” 季明品味其中意思,许久不曾出楼。 在那楼前,空相和尚同虎眼师兄早已离去,这一次的赌斗胜负已定,没必要真个去取夜游神的金印,就为求个平局。 那狐、犬、鼠三妖中,只那个鼠掌柜还在外候着,另外还有副游将田野,及其一干阴吏。 当季明出楼,鼠掌柜拱手笑道:“张小郎君,恭喜你悟成火散龙文大字,我等小妖已是愿赌服输。” “你还笑得出来。” 见鼠掌柜的模样,田野嘲讽地说道:“你不是在城中寺内做那“福报”的买卖,号称无财不可求的嘛!” “同行抬爱而已。”鼠掌柜对田野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整理身上华服锦衣,对季明郑重道:“请郎君移步湖上「花舫」,钱家公子有请。” 这钱家是谁,太平山道商之一,在太平山余脉中还有个族峰。 季明听说这钱家的富贵已是传有千年,乃是真正的富贵道人家。在飞熊城中的一处「符钱宝柜」,便是这钱家所开办的。 “好!” 季明点头应下。 他隐约觉得鼠掌柜只是拿那钱家公子当个幌子,对方的真实意图还是同他进一步的接触。 这鼠四不仅仅同空相和尚有着牵连,且又是一副为钱家办事的样子,真不知他短短十数年中,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竟攒下这样的关系。 在落银湖一处,此湖面有楼船相连,以木桥搭在一处。船上楼高三重,雕龙画凤,彩灯垂挂,游人于其中往来不息。 这里唤作「花舫」,落银湖北岸有名的销金窟,烟柳地,不仅文人骚客喜欢来,修士们也总混迹其中,乃是个鱼龙混杂之所在。 此时暮霭苍茫,湖色沉沉。 在附近的岸上,鼠四娴熟的唤来一乌蓬小舟。 他先一步上得舟尾,捞起衣袍下摆,将季明小心扶请到舟中。 舟上渔家轻摇船篙,在乌蓬内,一壶老酒已经煮上,还有几盘精致的小菜,一锅正在熬煮的鲜鱼粥,咕噜噜冒着锅气。 “渔舟小酒作陪,鼠掌柜真是好兴致。” “只是在城中住得久了,学会附庸风雅而已。”鼠掌柜为季明斟上酒水一杯,笑道:“借钱家公子之名请您过来,实是希望得知往日恩主的情况。” “死了。” “死”鼠掌柜两手一抖,脸色明显白了些,手中酒坛差点脱手,问道:“大王他怎么死的?” “死于博泥公之手。” 鼠掌柜见眼前的季明说得淡然,脸色上稍有变幻,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乌松大王怕早算到自己的死劫,不然当日也不会说‘日后无论哪个持这句短诗找你,都视若与我等同,如待我一般待他。’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如今我在城中,终于等来了持短诗者,却也等到了乌松大王的死讯。” 鼠掌柜呜咽起来,不免追忆起往事,从怀中取出一银章,放在小小案几上,“此为大王当初分别时赠我,今日应当归还。” “他赠你的,关我何事。” 季明没收这记有拜月法的银章,看着眼前垂泪的鼠掌柜,那感觉好似在给自己哭丧一般,于是稍稍的劝慰了几句。 鼠掌柜一边拭泪,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话,道:“小郎君是如何同乌松大王相识的?” 季明没有立即作答,只是看着案几上的酒水。 在些许的沉默之中,一点点的给予鼠掌柜心理上的压力。 “我来此同你在舟中谈话,不是来强逼你遵从与那乌松子的旧约,好认我为.大王,我只是对你的经历有些好奇而已。” 鼠掌柜脸色一变,起身自罚三杯酒水,涨红了面皮,道:“鼠四这些年虽有一些际遇,但是往昔约定绝无违背之心。” “这我相信。” 季明将手一压,鼠掌柜只感周身一股巨力压下,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乌松子曾有说过'鼠四智短,唯有一颗死忠之心。’ 在这一次的赌斗中,我见你运筹帷幄,帮我谋得火龙真人的火散龙文大字,倒不像是智短的样子。” 鼠掌柜听闻季明所讲,心中分外激动。 那一句'鼠四智短,唯有一颗死忠之心。’,这正是他临别时同乌松大王所讲,此时在内心中再无半点的疑虑。 “世事磋磨人心,只要能在人堆里熬将出来,纵使朽木亦可雕也。” 说着,鼠掌柜开始讲述这些年的际遇。 当年因为参与老庙中的博戏,稀里糊涂的恶了太平山,背井离乡出了横山,接着他便投奔到了谷禾州中的火鼠远亲。 在远亲的安排下,他来到了飞熊城中的一家寺庙中做些杂活。 所谓社狐庙鼠,但凡寺庙香火鼎盛,便免不了引得一些老鼠窃居其中。 一些寺庙同成精的老鼠还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合作关系,僧人将老鼠们奉为座上宾,礼聘为寺中的掌柜,主持着寺中功德箱的放款事务,寺中谓之‘福报钱’。 鼠四也是经过许多磋磨,才从小小鼠精一跃成了寺中掌柜,在偌大的飞熊城中,那多少也算得上一号“小人物”。 ------------ 第167章 远谋,名山记 见鼠四精于世故,对于山上山下的错杂关系看得透彻,季明掀开滚烫的锅盖,亲自舀呈一碗鱼粥放在了鼠四的面前。 这副礼贤下士的举动,让鼠四诚惶诚恐的,也明白对方将有所求,当即道:“大王,但有吩咐,必无推辞。” “大王就别喊了。” 鼠四闻言,身躯一震,以为对方在隐晦的拒绝他的投效,下一秒醒悟过来,忙道:“那我就喊您老爷。” “老爷”季明点了点头,没在称呼上过多纠结,只要别喊那劳什子大王,搞得像是聚啸的土匪,坐山的妖怪一样。 “我便不与你客套。” 季明浅饮了一杯酒,自觉做足了礼数,便开始说道:“我自幼长于山外,托庇在亟横山火墟洞地方大师座下,不曾接触鹤观内务,也不曾参与太平山的人事。 如今初到此地,无亲无长,空有一身的名头,不知往后如何?” 季明没提及未来出任天倾大方中某阴土的「拘魂副使」,也没提及心中开辟洞府的想法,只拿这个来考验鼠四的远谋。 要是鼠四真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意见,那自个心中才真正接纳,视为身边的自己人。 任何事情都有一道无形的门槛,这一道门槛看不清,摸不着,却死死的卡着你,让你无法获得不符合自身名器的价值。 这道门槛,可视为能力。 能力虽体现在许多方面,但季明对于鼠四的能力要求是谋略,而且是对他未来走向的谋略。 鼠四没有即刻作答,问了许多东西。 关于季明自身的关系,现在修行的进度,所学的密功,掌握的法器,掌握的道艺,手下的道产,信奉的神真,还有明里暗里的敌人。 有些问题已算是一种冒犯,触及了核心的秘密,但是季明还是尽量回答。 任何优秀的谋划都是基于足够多的情报,这一点季明自己深有体会,所以他也很是配合。 乌蓬远荡,飘在湖面上,距离花舫已是极远,舟尾渔家已放下船篙,坐在那里托着一土瓷小盏,砸吧的浅饮浊酒。 蓬内,案几上,那碗中的鲜鱼粥已是渐凉。 “乾坤既辟,清浊肇分,融为江河,结为山岳,或上配辰宿,或下藏洞天。皆大圣上真主宰其事,则有灵宫秘府,玉宇金台。 或结气所成,凝云虚构;或瑶池翠沼,注于四隅;或珠树琼林,疏于其上。 神凤飞虬之所产,天麟泽马之所栖。或日驭所经,或星缠所属;含藏风雨,蕴蓄云雷,为天地之关枢,为阴阳之机轴。” 鼠四此些话出自「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序」。 它的大致意思是‘在天地初辟之时,清浊分定,化为江河山岳,其中有的同星宿相配,有的内藏洞天。 在这些地方,建有灵宫秘府,玉宇金台,它们历来都为大圣、上仙、神真所主宰。’在这里可理解为神仙洞府最初的由来。 ‘它们有的是云气结成,在天上虚构的一般。 有的则是瑶池和翠沼,分布在天下各个山上。 有的生长着珍贵的珠树和美玉般的树林,稀疏地分布在山岳大地之上。’ 此三处中,第一处指天上宫阙,像斗部之星宫,雷电之府,风雨之司,还有阴天宫室等等。 在这第二处和第三处指的便是那洞天福地,如亟横山上紫融峰,作为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自是名列天下福地之一。 再似鹤观中的螺溪小福地,虽然并无太大的名声,但是靠着这小福地,那座鹤观依旧是传了数百年。 ‘神凤飞虬在这里诞生,天麟泽马在这里栖息。’ 俗语有说‘凤凰无宝不落,麒麟无福不至。’在上面这一句中,便体现洞天福地,天宇金阙的宝气、福德二意。 ‘有些地方是阳日经过之地,有些则是星宿环绕之所。在这些地方蕴含着风雨云雷的自然力量,乃天地之间的关键所在,也是阴阳变化的重要枢纽。’ 这最后一句,季明觉得在表示洞天福地中蕴含着莫大的玄机,但是他不明白为何称‘为天地之关枢,为阴阳之机轴。’ 只单看鼠四看头这些话,便展示了其道学上的功底。 “古来神仙皆居于岳渎中的洞天福地内,以此为根基,辟得一处清净所在,或得全道果,或是教化弟子,无不逍遥。 故而我认为老爷长远之务,便是寻得一处宝地,立下自己的根基。 而非是在那山上山下辛苦钻谋,经营关系,那是富贵人家的门道,非是真道仙家的门道。” “善!” 季明忍不住说道。 鼠四想法同他不谋而合,但有些地方说得更为透彻。 浅饮一杯酒水,他还在消化鼠四的话,忽然举杯的手一顿,道:“你认为我不该在山下的天倾大方中认领阴职正官。” “有句老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鼠四拿起一根火钳,在案几旁的竹篓中夹起几块银丝小炭,放入那一温酒的小炉中。 “落银湖中妖气透天,山下富贵迷人眼,而在山上则奇峰怪石无数,在这里只会搓磨了心中志气,变成个家中硕鼠。” 季明琢磨着鼠四的话语,这妖气透天应是指那古时「天倾西南,银河倒挂」的大事件后,千里落银湖已成了天南名义上最大的妖巢魔穴。 山下富贵,则是指太平山下飞熊城中各家灵坊、花舫、寺庙等处,都在变着花样的掏空修士的纳袋。 另外,在这里的诸般用度、居住、修行等,那都是无一不精,也无一不贵,没点家底撑着,迟早在山下成个破落户。 至于山上奇峰怪石无数,意指山上的天骄道种。 “话虽有理,却差点意思。”季明说道。 “老爷可知那钱家富贵不知多少代,在太平山中的天倾大方、青萍本方中深耕多年,以传世的道商身份累积不知多少资粮。 不过说来奇怪,他们最近几年的好几笔大买卖,却都是在谷禾州中做的。” 季明意识到鼠四要说些干货,关于谋略的干货,而且是言之有物干货,立马坐直听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隐约意识到来这舟上,鼠四的一番言论将不亚于一场仙缘,一件异宝。 ------------ 第168章 鲸落,万物生发 “什么买卖?” “买了几块地,几座山,盘了几处林苑、兽囿,还有灵坊等等。”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季明心中已是愈发的好奇。 鼠四“梆梆”的在船上敲了两声,那舟尾的渔家立马放下手中酒盏,在舟边投下几根桩子,水面上立马飘起雾气,遮了小舟。 “阵法?!” 季明吃了一惊,这可是一稀罕东西,他只在危鸟之山上曾见过一次。 在螺溪小福地外也有,但他实在没有多少印象,至于火墟洞中的阵法,他感觉不到一点存在痕迹。 “阵法多是依势而建,而此阵所借之势乃此处湖下「贝场」,乃钱家一处道产,其中圈养了数百灵蚌,逢三年一收,其中贝珠具为上品。” 鼠四放低了声音,一双手掌在案几下搓了搓,看这般样子似是担了极大干系一般。 “实在是事关重大,才以此等阵法隔绝外耳,希望老爷莫要笑话。” “怎会!” 季明态度亲和,肃然的道:“你为我谋划,我心中看重都来不及,何谈笑话二字。” “老爷有所不知,这钱家祖上为北斗第四的文星下凡,当年拜在了苍天真传的柏和座下,同那太平真君乃是师兄弟。 这许多年,钱家在那山上扎下了根,享受祖宗福泽不知多少年岁,已是渐渐有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极之相。” 盛极必衰,这话无论凡俗,还是仙家,道理都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鼠四的话头一转,开始说起了这份盛极之下的衰意。 “我在那寺中,经营的“福报钱”多为城中小修所借用。 此钱无需贵物质押,也不用中人担保,月息只有三分,对比城中某些六分高息,真真算得上功德一件。” 季明点了点头,现在市面上普遍借贷的利息的四分,这还是在太平山明令‘利息所得不可高于本金’下所达成的,乃是天大的功德。 “本来“福报钱”乃与民为善,后来钱家参与进来,提出了「四扣三分」的放钱法子。 凡出借超七百符钱,实际上只借出四成符钱,如按照七百来算,便是二百八,但那三分利息还是按照七百来算的。 这样下来,即使钱契只有两年,三分利息也可收回符钱五百零四,远超实际本金符钱二百八,且不违太平山的明令。” “这样可是脏了心,坏了道。” 季明已经能想到多少小修散人被这样的“福报”弄得破家灭门,心中没由来的有了火气,但也只是火气而已,他还不至于强出头。 那道商钱家敢做下这腌臜事,上下的关节定然早已打通。 鼠四点头赞同,连喝几杯酒水压惊。 “每念及此,我都是鼠心颤颤。 往日在横山狐社之内,虽偶尔顺走太爷私库之物,但都是小物件,哪里敢做这等坏事。” 季明看了一眼鼠四,要不是自己知道些事,真被这纯良模样骗了,这鼠四在博泥公老庙中充作赌资的「泪斑玉竹」可不是什么顺走的小物件,他都没几件。 “无论管中窥豹,还是以小见大,打从这事开始,我便知晓那钱家虽是盛极,但衰败之意已显。”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第二次问这句话,不同于第一次,他现在已经略微有些琢磨出鼠四话语中的滋味。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 在这钱家衰败的过程中,不知其“肥大尸身”将养肥多少修士,成就多少真人,季明不敢相信,他已经些许的激动起来。 这一刻,他看向鼠四的眼神全然变了。 现在略一回想,自己说话方式似乎有些居高临下,他的语气该更亲近一些。 “讲回老话,在谷禾州,更确切的是「兰荫方」中,所购之地为均为盛产毛竹之地,而山则是有产丹砂之山,包括林苑、兽囿,还有灵坊等,都离不开符咒中黄表纸、朱砂墨、符笔灵毫等等原材料。” “这些东西山下山下多得是,钱家何必舍近求远?” 在季明问话后,鼠四好似一刻不停歇的道:“因为第二次观才洞斗法。” 鼠四终于说出这个秘密,这个太平山未来重大决策,说完之后整个虚脱一般,往后靠在蓬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季明抿嘴,沉默了不知多久,舟蓬中只能听到湖浪抚拍舟底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哗啦啦。 这时候,脑海中灵光乍现一般,想起了火龙真人为他算得那一卦,杀星照命,不出十年,他将置身于一场杀劫之中。 本以为劫指得是同素罗禅师之间的事,但现在一想,那只可称为仇,为难。 在到了劫这个高度,牵扯的人和事更为广泛,而这第二次观才洞斗法,才更贴切于杀劫之词。 鼠四继续说道:“这一次的斗法烈度较之于上一次定是更为激烈,不会再设下三境之下方可参与的敕令,也就是说这一次是全面斗法,仙家大战之局。 钱家提前落子,便是看中太平山无法顺畅的越过落银湖,将那大宗的斗法物资送往最前方的黎岭内,只能在当地求购。 所以钱家在当地布置产业,他们玩得便是公家进私家的那一套。” “这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季明不由得感叹道。 “老爷,这钱家的买卖虽好,却也只是一个好而已,这未来真正惹人眼红的却是黎岭中的那两处福地,外加六座灵山。” “南姥神山,还有盘岵岭。” “没错。”鼠四抚掌笑道;“一旦第二次斗法得胜,太平山便不只结束兰荫方由盘岵大山羁縻统治那样简单,而是破山伐庙,破其传承,断其根源。 盘岵大山是一个,同在黎岭中的南姥神山也跑不掉,这两大旁门左道所在的两大福地,都将被太平山收归己有,增其底蕴。” “无论是钱家见不得光的生意,还是谋求福地名山,都需要一个切入点。” “阴职,兰荫方中的正官阴职。”鼠四眼中满是光亮,他道:“钱家的买卖需要打点当地阴司,且在第二次观才洞斗法之前,毗邻黎岭的兰荫方中阴司定会被委以重任,以做好大战之前布局。” “如此说来,那方中已起波澜。 知水冷暖的鸭子,应该不会只有你一只。” “无论多少,鸭先知总是少数,老爷只要稍加谋划,以您鹤观的关系,火墟洞中的受宠程度,便是日夜游神也能拿下。” 季明忽然起身,一时激动,一时怅然。 他几步走出船蓬,立在舟头之处,只觉胸中郁结尽吐,一条光明大道便在眼前。 “吾也不奢求福地,有一灵山栖身足以。” ------------ 第169章 涛声,薪字秘 大楠树下,卦摊前后无人。 一挑柴的汉子路过此处,见着卦摊忽起一念,想着算一算家中走失的小牛犊。 他的眼神在卦摊左右巡视,最后定在了树下的一张席上,在那里侧卧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道人,酣睡正香,汉子失望的走了。 在走时还丢下一句,“不似个买卖人。” 正午时分,宝林楼的伙计挑着担子过来。 伙计在树前支起了一方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宝林楼中的好酒好菜,一个个菜肴上扣好瓷碗,另外还有几道果子点心。 火龙真人耸动着鼻子,忙起身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卦摊,暗自点了点头,自己又得了半日清闲,再看那满是珍馐的小桌,顿时食指大动。 在准备用餐前,他一脚将旁边酣睡的道人踹醒。 季明睁着睡眼爬起,伸了个懒腰,问道:“真人可是准备下摊?” 火龙真人气乐了,这几日金童天天凑在跟前,倒也不为他揽客,反而一副同流合污的样子,二人日日在树下酣睡。 有时候他自己都已是睡僵、睡乏,但身边的金童仍然睡得正香,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起身搅扰,只得在这树下硬挺着。 火龙真人坐在桌上,道:“好了,明日莫来我这里,惹人心烦。” 待季明入座,似未有听闻一般,真人只觉头痛,道:“大劫牵扯因果甚多,不可说,说必有灾,不过你所悟之薪符倒是可以说道一二。” 这时候,季明那双仍带睡意的眼睛,才算是全然的醒了。 “火龙老师!” “你小子看着周正稳重,最是奸顽不过,我何时答应做你的学师。” 三天下的学道之人,历来都是师傅只有一个,但是学师却是可有许多。 “天南众修皆知这「火散龙文大字」乃老师的得法成道之秘,我受承此火散龙文,悟得一道薪符,不等于您在传法于我。” “有道理。” 火龙真人喜欢金童的一点在于这打蛇随棍上的性子,但凡被揪到一点空子,都能被其利用起来。 当然,他能同金童打趣逗乐,全无半分架子,俨然一副忘年交的样子,这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师妹地方大师的看重。 想到这里,真人不免老话重提。 “若你改换门庭,投在我师妹门下,我这个学师才真正当得开心,便是我们这一脉的「照日真法」也是尽可传授于你。” “火龙老师!”季明无奈摇头,郑重的说道:“改换门庭不是一件儿戏,老师可曾听过有哪个成名的正道弟子私换门庭的。” 火龙真人自觉理亏,遂不再提此事。 他心里也知道,随着金童名声越来越大,改换门庭的事情也越来越不现实。 季明拿出一道黄符,摆放在了桌上,火龙真人拿起符仔细看了看,道:“看其中的「薪」字秘,取得乃是薪火之意。” 真人捏住黄符的手指轻轻一搓,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张黄符一下炸成许多火星子,被真人翻手收在掌中拍灭。 “薪之一字,初看其字,有引火之意。 再看其字,可品悟薪火相传之不绝之意。 我看你这一道薪符,其中之意非是‘引火’,更非是‘不绝火’,而是在那薪尽火灭之后,薪中一点余火之意。” 真人抚起自己的三绺美须,满含深意看着季明。 “余火,为暗中一点微明。 你在薪字秘中最先悟出这一点法意,这同你自身内心中的道性不无关系,也预示着将来要走的道路,注定多暗少明。” “如果老师能将杀星照命的卦讲得清楚些,或许我的道路能多一点光明。” 见金童再提大劫之事,火龙真人气得甩袖,一束火光打去,被季明就着一口酒水,张口吞下肚去,收在了炼金胃袋中。 真人暗惊,他那束火光虽是小手段,但金童才炼气二境而已,便已如此风淡云轻的化解,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于他了。 “以你现在道行,当取薪火中不绝之意,调出一道不绝火之符。 如此一来,作为炼丹制器之用在山上山下售卖出去,那岂不是一桩大好的道产。” 季明很是赞同,这的确是个路子。 这些个天,他整日耗在真人这里,目的是想探知大劫的内情。 如果鼠四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中一头知水暖的鸭子,那么火龙真人便是那一汪春江水中的一部分,二者所知晓的情报层级不在同一个档次。 这几日中,虽不得内情,但好在不是全无收获。 因着上次的赌斗成功,千手儿已送去火龙真人的灵囿内深造。 现在他又被火龙真人点拨,授以薪符之妙,确实不可再贪求许多。 在回到宝林楼中,鼠四早早的在这里候着,他的手中正攥着一根玉简,朝着季明欢喜的说道:“火墟洞中已经来信了。” 季明接过玉简,吐出一口真炁在上,简中记录的一段信息流出。 读完简中信息,季明心中振奋,对鼠四说道:“地方大师已应下我的事情了,答应托找关系帮我谋求兰荫方中的阴职。” 鼠四在仔细听闻后,只是略微放心的点头。 “老爷,现在就看鹤观那边,要是那边再使一使力,那这件事便是十之八九了。” 鼠四这话中透着股担忧,大家都知道飞鹄子寿元将尽,最近都在巩固鹤鸣方,忙着收缩鹤观的道产,以求下代观主顺利接任。 现在,这鹤观下一代,也是实际上的观主乃是飞鹄子的大弟子宣景道人。 季明的计划大概率是绕不开这位宣景大师兄,这一点便是他的短板所在,一直是长在火墟洞中,在鹤观内人情浅薄。 如今距离道徒考核愈发接近,季明已是不可分心他顾,需要集中精力冲击足三阴经中的大穴。 在这外事上,主要是由鼠四在担着。 宝林楼上,最高的那一层因为季明的闭关之故,已经彻底的封闭起来。 往来的食客,楼中弹唱的在小娘,还有临楼赏景的文人雅客,在这里如果待得久了,总是能听到一种奇特的涛声。 这声音轰轰的,让人只觉好似有江涛翻滚,万千银龙腾跃,那如雷的涛声,震撼人心,仿佛在将人心里的尘埃洗净。 一些江湖散人从中听出玄妙,心神一时失守,体内精气不受控制,便如巨大的波浪在任督小周天内相互撞击,翻滚不止,损伤了经脉。 这些个听涛的江湖散人,一个个口鼻溢血,在宝林楼中四躺八仰的。 奇异的涛声没有惊走客人,反而引来更多的好事者聚在楼中。 文人为涛声赋诗作画,乐手为涛声谱曲应和,江湖散人则希冀于从这涛声中领略些什么妙法。 久而久之,在宝林楼中的涛声已被誉为楼中一绝。 而在楼上的始作俑者,正在操使身中大小周天中一百多位虚空力士,齐齐的推送真炁,使之如寒涛奔腾,涛声不断。 ------------ 第170章 神现,妙真首 在太平山主脉三峰一府之间,有一块名为「青萍岩」的地方,此处乃是太平山真君祖师所创「青萍剑法」之地。 据说太平山所在的青萍本方,便是因为这一剑法而得名,此剑法同太平山另一门绝学「万象针」一般,都是太平山上的不传之秘。 历代以来,唯有真君上府中的真传弟子才有资格学习此剑法,而被传授者也将被山上山下视为太平山的下一代真君。 如今在山上,便是‘一道二僧’中的陆姓道君习得此剑法,且已经过两道升炼之关,将此青萍剑法炼成一门赫赫大神通。 青萍岩上呈四方状,形似一大棋盘,足以容纳百千人。 在这一日中,青萍岩上许多遁迹交错,落下了一个个的太平山道人。 约莫在旬日之内,便要进行这三年一次的道徒考核,这不已有许多弟子提前赶到青萍岩这考核之地,生怕误了时辰。 在道人们之中,也有那趺坐参禅之人。 这些人大多是神祝乙峰上的,自那峰上出了二僧以后,山上的参禅之风已是大盛。 素罗禅师早年曾在此峰中修行,同那二僧也是论过道,参过禅,但是道行上渐渐的远不及二僧,这才坚定了他道佛同修之心。 不过,素罗此举非但没有证明自己「四臂法骨」的优异,反而耽搁大好的修行年华,致使其不得不行逆天延寿之举。 “张君,张君。” 在岩上,一僧人凑至一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的青年前。 僧人先是再三礼拜,而后热络的道:“数年一别,今日张君之风采更胜于往昔。” 这青年不着道服,而是外披锦袍绣襦,内擐明鳞光甲,腰间系一条玉革带,这一身武将装扮大异于岩上其余人等。 在青年的眉目中自有一股贵气,他审视着眼前的僧人,冷淡的问道:“你是哪个?” 见青年不识自己,僧人的脸色一僵,但是很快恢复自然,道:“张君不识得我等庸人,可庸人们却个个想识得张君。” 僧人这一番唾面自干的言语,非但没让青年心生好感,反而愈发的不耐起来。 “小僧智光,四悲云寺素罗禅师座下三弟子。” “找我何故?” “我已知张修之子所在,不知张君可想知道?” 此话一出,青萍岩上的气温已是凭空冷了几分,只见那青年浓眉微挑,沉默了些许,接着沉声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在飞熊城,宝林楼上。”智光双手合十,于岩上高声道:“妙真会斗金童,旧恨将遭新仇。” 语罢,见张君坐雕而去,智光心中得意至极。 他那素罗师傅去寻那落银湖南畔的灵隐寺,所以特意差遣他跋涉至此,没成想果真让他查到了鹤观天人的所在。 他虽自觉是四弟子中唯一成器的,但是面对金童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铁牢庙之战的事情他已经听闻许多遍了。 此子已炼得法术,更有许多法器,连师傅都没讨得多少便宜,他虽是已入筑基三境中,实是不敢托大。 好在近日里收到师傅回信,在信中被授予机宜,让他能用天人的身世请动这三妙真之首的.张霄元,张君。 宝林楼中,最高处的阁中依旧紧闭。 即使愈发的逼近考核,季明依旧没有选择出关,他已通了足太阴脾经二十一穴,还有足少阴肾经二十七穴,眼下正在巩固修为。 在顶上,精气神三花依次悬定;在胸口内,五炁在脏中熠熠生辉。 当真炁走过任督,在依次过十二正经,行满大小周天,胸中五炁开始流转,相互补益。 道书中云:‘土王四季,罗络始终,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禀中宫,戊己之功。’ 又云:‘谓炼内丹者不视、不听、不言、不闻、不动,而五脏之精气生尅制化,朝归于黄庭。’ 当胸中五炁逐渐轮转,相互补益之时,在中宫、黄庭,也就是丹田所在,顶上三花在此聚为一,其中之神花不断壮大。 三花聚顶炼真炁,五脏五炁养元神。 这.便是炼气后期中,那「朝元神现」的功夫,旨在以胸中五炁养壮神花,致使肉身中的‘神’一点点的显现出来。 神现为何,摄心取念,元神御物,可不借外物,而夺人肉身庐舍也。 季明正品味修行上的莫大欢喜之时,在宝林楼外有一道锋芒,一种压迫迅速袭来。 季明轻轻一拂袖,门窗立时大开,那云边景色伴随着狂风,夹杂着湿雨,一道而来,扑在季明的袖上,面上,发梢上。 他的目光定格,定在天边云景中的一头神俊巨雕上,那雕上负有一人。 这是一个人高的大雕,金眼红喙,两只钢爪,通体纯黑,更无一根杂毛,雄健非常。 大雕背上的那人,英眉垂目,带着一股威势压来,虽说相隔着起码数百米,但季明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一股气势。 再仔细一看,那人竟同他有七八分的相似。 “看这样子,来者不善。” 季明当机立断,将手抬在了身前,六指微微一张,六指法骨之掌带着一种推山柱,倒云峰的势往前一压,又一抓。 “嘁!” 尖锐的雕鸣响彻云边,整个巨雕身躯被一下子缩拢起来,任凭尖爪利喙如何撕扯,都无法阻止被压下去的命运。 “破!” 只听得雕上那人喝了一声,楼中季明手掌一震,虎口一时发麻,骨头被震得生疼,这是一气大擒拿手反馈的伤害。 感受到灵罡归于云手肺中,季明这才反应了过来,他那裹在巨雕之外的一气大擒拿手竟是被这雕上人所破去。 “你是谁?” 青年没回答他,只沉声道:“张修之子,汝父之仇,汝当受之。” 季明再问:“张修是谁?何愁何怨?” 他其实的隐约明白那张修是谁,但实是不知这仇冤为何算到他头上。 青年意外的收住脾气,在雕背上抱胸而立,任由云中烈风卷荡衣袍,缓缓开口说着。 “当年你父亲出走,而我父在你亲父处所立钱契,本当早还。 只因你父出走突然,张家便以债主未归,钱契难消为由,将那笔钱契硬是拖了十数年,致使我父疲于偿还年息,早逝身亡。” ------------ 第171章 罡风,肉身圣 在天边云景上,立足雕背上的张霄元只是漠然而视。 太平山之令禁得了门人,却是禁不了那等的山上道商。 这些道商以家族为核心,老祖为庇护,传承久远,肆意挤占着他人的利益,贪图着染浸鲜血的利益,实为山上毒瘤。 “旧冤我已道明,今日来此斗法,非只是心存报复,而是告诉你们张家,日后当引以为戒。” 说着,张霄元纵下雕背,浮空掠至于楼前,抬手便是一道剑气,唰的一下,削开楼上宝顶,让顶下季明的暴露在光下。 “非打不可?” 正值道徒考核期间,季明不想多惹事端。 如今他已是到炼气后期,只待五脏五炁养得‘神现’,便可一举突破至筑基三境之中,真正有了同素罗抗衡的底气。 张霄元在宝林楼上凭空虚立,双手在胸前环抱,居高临下的说道:“怎么,要将你背后的那位真人喊来?” “原来如此。” 季明心中暗道。 这人匆匆杀至,才过了一二招,却又耐心解释旧冤,原来是在拿大义压住火龙真人,让其不好插手这一场斗法中。 这人举止间堂皇大气,言语中又不缺机变,到底是太平山上的哪一号人物? 此时,在楼上楼下,已是聚集了许多道人,大多都是从青萍岩上而来,而维护城中秩序的地曹阴吏却是一个未来。 “霄元师兄!” 一件虎纹黄锦袈裟自云中飘至楼上,在楼上一转,现出虎眼的身影,道:“此事中颇多曲折,还望师兄莫被小人利用。” 接着,田野匆匆赶至,在季明身边耳语几句,道:“虎眼师兄听了事情,特来调停事端。” 看来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田野便已经在行动,请来了天河峰的虎眼帮助季明化解这一场无端的灾祸。 只是季明心中没由来的一股火气,自己被人打上门来,落了好大面皮,到头来还得请人来调解,以求对方息事宁人。 见着天河峰的虎眼,张霄元面上愠色稍减,只道:“虎眼,退下。” 虎眼还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背后一道声音传来,那是宝林楼中季明的声音。 “恶客上门,胡搅蛮缠,道理说讲不通,那便在手底下见真章。”在楼中,季明已开始祭起宝器白骨攒心珠,口中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仗得哪个主子的势?” “好!”张霄元不怒反喜,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话未说完,这张霄元已是仰头栽下,从数丈高楼前狠狠砸落在地,激起好大的烟尘。 “他是真君上府的弟子,陆道君的亲传。”田野瞪大眼睛赶忙提醒道。 “斗法之事,无关背景,况且.” “哈哈!” 爽朗笑声从烟尘中响起,一个人影缓缓上浮,道:“好一句斗法无关背景,你那父亲素来言行无状,任性妄为,想不到竟有你这样的儿子。” “果真是有烟无伤。”季明心中暗叹一声,自己的白骨攒心珠最是阴毒,若是一击不中,第二次的效果怕是大打折扣。 张霄元的身影已重新升上空中,神色凝重许多,不对,战意也更盛一分。 下一秒,在季明的视野中,对方的身影迅速放大,一个呼吸中已是到了身前。 要不是自己十二正经尽数打通,五脏六腑及其整个肉体都开始脱离肉胎凡体,肉眼真不一定能捕捉到对方的行动。 “肉身成圣!” 季明脑海中浮现一个词语。 自古以来,修丹道获得成就的人,多数是放弃肉身,而修阳神冲举,能修到完全转化肉身示现飞升的,在古来也不多见,可以说寥若晨星。 这一种肉身和元神都能够超越凡俗而进入一个更高深的层次,在道教中专门的术语叫「形神俱妙」,一般也被叫作「肉身成圣」。 肉身成圣不只是修行法,更是斗战之妙法。 在三天之下,唯有真灵派门人最善此法,听说此法一旦修成,肉身通玄,可证得道果。 关于肉身成圣的念头刚一闪过,那张霄元已是扑入楼中,宛如威赫神将,手在腰后一抓,一柄闪亮钢刀自腰后抽砍过来。 季明一个怪蟒翻身,无形的刀风在身上抽过,瞬间扫过阁中,大柱门窗齐齐中断,切口平整,那楼上的破顶直接塌下。 在崩塌的高楼内,滚荡的土灰里,张霄元浑不在意落瓦坠梁,一个箭步欺身上前。 忽然面前的一团尘烟中透出狂闪的银光,激得他眼皮直跳,汗毛一竖,忙将脑袋一侧。 瞬间拉长的雷弧贴着脸皮擦过,不,已经擦到脸皮,他能嗅到雷电过后特有的一种臭味。 摸了摸侧脸,被雷弧“舔舐”过的地方,似微微发黑泛红,但.也仅此而已,再看身前地方,一股劲风已是暴冲过来。 “砰”的一声,张霄元拖着尘烟被打出楼中。 在其身上,外披的锦袍绣襦被风扯得细碎,露出内擐的明鳞光甲,身上多处擦伤。 张霄元再立虚空,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上脖上的擦伤,他所练的肉身成圣之功已有小成,已可凌空虚渡,水火不伤。 在楼外,许多道人见到张霄元的狼狈模样,不觉纷纷色变,暗中探查楼中人的根底。 在属于天河峰的道人群体中,田野正挤在其中。 他对着虎眼师兄请教着,故意抬高一个声调,问道:“我那张兄弟所施展的是哪一门法术,我在门中竟是不曾见过。” 这一句引来许多侧目的视线,尤其是许多天河峰上的师妹竟是过来攀谈,田野心中真是舒爽异常。 “那是灵罡!” 虎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冒出滚滚尘烟的楼顶,他那常闭的眼睛已是大睁,现出一对杏黄色的虎眸。 “传闻一气大擒拿手炼至绝顶,有擒龙伏虎之能,凭得便是灵罡中的猛烈,还有擒拿手中的柔劲,全其刚柔并济之功。 而金童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只取灵罡之猛烈,全弃了擒拿之柔,所以才成了这一道至猛、至烈的罡风。” “为何我感觉比那一气大擒拿手厉害许多,连霄元师兄的肉身都差点破了。” 虎眼收回目光,看向田野道:“罡风猛烈,易放难驭,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希望金童此举乃是深思熟虑的应变。” “呼~” “呼~” 楼上冒起的尘烟内,那风声呜咽中混着尖啸。 这风非但没有吹散尘烟,反而形成一个风涡,将尘烟回缩入涡中。 在风涡之下,有六根指节分明的手掌,将这一风涡给轻轻的托了起来。 季明托着罡风,拿着灿灿银钉,慢慢走出楼中,看向战意高涨的.张霄元。 ------------ 第172章 送子,竹宝弓 “你真是张修的儿子?” 在张霄元的固有印象中,张家子中多有纨绔,其中固然有一二真金,但不过都是中上之姿而已,远远称不上优异。 至于这张修之子,他有些.看不透。 无论是开始摄他心脏的旁门阴宝,还是射他的雷屑宝钉,又或者是这弃擒拿,而只取猛烈之意的罡风法术。 这三样东西只一样出自于太平山,其余两样中的雷屑宝钉则出自于雷部,至于那样一件通灵的阴宝,他也看不出根底。 季明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关于此世的父亲,他也是一头雾水。 “阁下可是玩够了?” “玩!” 张霄元愣了一下,听出其中嘲讽之意,面色一红,道:“若你能接我这一招,便是向你赔礼道歉,我张霄元也是认了。” “去!” 季明懒得废话,将手中风涡一抛。 这人真当这是小孩过家家,还玩接招那一套,季明却不惯着他。 风涡化作一股暴风,将银钉一把卷起。 顿时暴风带动雷转,成就一道雷暴罡风,瞬息便将张霄元卷带入内,在天上天下剧烈翻滚起来,让其无法再凌空飞举。 那一身明鳞光甲在风中雷中被打得火星雷屑乱飞乱撞,张霄元紧咬着牙关,眉宇间的傲气一点点的在这风雷中消磨。 “师兄,我来助你。” 在云上,有乘鹤的赤服道人喊道。 “滚!” 回应这道人的是张霄元的一声怒吼,接着便见到神俊的巨雕展翅扑入雷风中,鹰爪一伸一拿将张霄元给一把抓出。 “好雕儿。” 季明手一抬,雷暴罡风向巨雕狠狠冲去,将其顶冲到楼中。 当张霄元定住身形,慌忙朝着楼中看去,眼前一幕让他眼中冒出血丝。 只见他那头灵雕被雷屑宝钉所化的一根细长雷戟钉在残垣断壁之间,两翅无力的扑腾着,好似铁制的黑羽满地散落。 一道声音响起。 “这份赔礼,我算收下了。” “你” 张霄元将手在天上一抓,便将一把玉竹弓抓在手里。 他的这一举动让楼上楼下的道人尽皆大惊,一边专注观战的虎眼更是慌得高喊了一声。 太平山上皆知,此竹弓乃是陆道君所赐,乃是三天下的一件异宝,轻易动不得,一动便是四境真人也是抵受不得。 那竹弓翠玉一色,形制小巧,弓弧如新月,弦上有弹兜,虽似弓,实为弹弓。 这弓一出现,季明打了个激灵,这同为炼气二境的道人,身上竟是有这般远远超出常规的宝贝。 这一下子,他总算理解当初铁牢庙中,当他手持千年梅枝时,那些个面对他的人的心理,真是打不得,又躲不过。 “师兄慎重。” “此宝不对内。” “好,真君上府的弟子,便是这般使用山中重宝的。”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竹弓配铁弹,专打天上魔星老宿,今日却要打自家弟子。” “张君速速打杀此獠,莫给其喘息之机。” “.” 楼上楼下乱糟糟一片,持拿玉竹小弓的张霄元立足天上,气喘吁吁的看着楼中,眼神中满是纠结,竹弓几次举起放下。 便在此时,季明将口一张,接着猛得一拍小腹。 天上,突如其来的摄力将张霄元连同周遭云气一道拉下,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整个人被吸到了季明的口中,被一口吞了下去。 季明的这一口,在楼上楼下造成的震撼更甚于张霄元取竹弓。 田野扑至季明身前,两腿一软,跪在季明的肚腹前,道:“张兄弟,不,张大哥,你大人大量,快些放了霄元师兄。” 虎眼落在破败楼中,脑子还是嗡嗡的。 虽然理智告诉他金童不会真的吃了张霄元,但是.万一呢?! 在得道之前,他也是吃过人的,有时候无聊,将人含在嘴里,一觉睡醒,不自觉啃掉了个半个脑袋。 张霄元是陆道君亲自下山去收的弟子,身上关系着太平山厘定天南的宗门大计,如果在这里有了闪失,他定然脱不了干系。 “贼子,还我师兄。” 在天边云景色的一头大鹤上,那赤服道人眼见张霄元被吞,在心神受激之下,强作精神,身中跃出数十位的火力士,对着季明齐吐火气。 季明打了个饱嗝,张口一吐,将竹弓吐出,拿在手上,拉起弹兜对准了赤服道人。 “啊!” 赤服道人吓得栽下鹤背,那大鹤更是吓得羽毛刷刷直落,往云里一通乱钻,连自家主都不顾了。 “这小弓竟是这般的厉害。” 将玉竹小弓在手中掂量一下,他心中暗惊。 季明看向面前的田野,只见田野捂住自己的肚子,吓得撅起屁股,连滚带爬的闪到一断梁后。 再去看虎眼,这一位已是得成人道的,额上已是冒出细汗,目光死死盯着季明手中的竹弓,嘴中不住呢喃着什么。 “别吓唬他们了。”在季明的肚腹中,张霄元的声音响起,说道:“我这竹弓分有阴阳二能,其中阳能驱邪,阴能送胎。” “送胎?!” 季明一惊,将口一张,吐出张霄元。 张霄元已是冷静下来,收了楼中负伤的灵雕,拿过季明递到跟前的玉竹小弓,拱手说道:“来日张某自当上门赔罪。” 说罢,抽身纵去云边。 在楼外,大受震撼的道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唯有一名僧人隐迹在外,面色发白,有些失魂落魄。 “张师兄!” 田野不知从哪里窜出,小心的说道:“张霄元乃真君上府这一代的扛鼎人物,今日您可算是踩着真君上府的脸面正式的站到台前。” “那也是他将脸面送来的。” 季明没有纠结这个,对田野问道:“那竹弓真能送胎?” “能。”田野拍着胸脯笃定的道:“要是没这神效,我等何必如此紧张,刚才即便知道你用不成竹弓,也是吓我个半死。” 田野一副余惊未消的样子,补充的道:“张霄元常用此宝弓去往山下送子,因而山下的俗人们都称其为张仙,送子张仙。” “送子。”季明看向张霄元离去的身影,心中暗道:“这一竹弓同自己的「湿卵胎化之眼」简直是绝配,要是我能.” 这个念头瞬间被季明自己否定,张霄元的背景不同寻常,身上的因果牵扯极广,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对不可轻动。 若是对方真有诚意上门赔礼,自己倒是可以笼络交好于他,竹弓铁弹,送子张仙,这一个张霄元倒是有些意思。 “你可知张霄元为何忽降此楼?” 季明提出了这一个关键的问题。 ------------ 第173章 忧虑,花三爷 谁请来张霄元? 这个问题田野回答不了,但是田野对季明做出保证,在道徒考核前,必定查出其中首尾。 田野的这一份保证有一种类似于投名状的意味,这让季明的心中多少冲淡一些因为张霄元而带来的不愉快。 不知不觉,他也开始到了羽翼渐丰的时候。 前有鼠四,后有田野,季明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而是在道行增长中,他必然经历的一个过程。 越是往后,此类的投效者不会减少。 季明知道自己在这上面须得慎重,不可胡乱的招致惹是生非者留在身边,从而惹下许多因果。 这般想着,季明招来鼠四。 鼠四抱着一堆经卷,还未等季明开口,便开始说起张霄元的根底。 “这张霄元为西边「玉府州」中眉县张家旁支子弟,因其父同太平山张家嫡传主脉中的张修亲近,故而少时能在太平山中修行。” “这么说张家对他有恩了。” “恩非实恩,仇非真仇。” 鼠四摊开了一张张的经卷,上面记录了许多人的对话,留注着时间地点,还有人物,多是张氏某某,太平山某某。 “这是在花舫上买来的情报,上面关于张霄元的谈话多是来自于三峰一府的弟子。 单单从这一些谈话中,虽说无法让我们尽窥张霄元这个人物,但是也能让我们略知其一二过往。” 季明饶有兴致的翻阅着经卷,他知道那等推杯换盏,鱼龙混杂之所,历来都是情报桩子潜藏之地,这些对话也不知转了几手。 “当年张霄元一家迁至赭熊州,在太平山下的一个小县落户。 这张霄元得益于其父与张修的关系,在一番打点之下入了张家族峰上学道。 不过老爷您也知道,似这等张家、钱家之类的,基本都是靠祖荫祖产过活的,逢高踩低,狗眼看人那已是族中常态。 张霄元每日在那族峰之上,尽是听着族中子弟的差遣,全被当成小厮一般,哪里能够定心修行。 偏偏这张霄元又是个愚孝的,每日回家都是报喜不报忧,几年下来道行未长,身子骨倒是轻了三分,故而被其母强令退学。 这事在当年闹了不小风波,算是扯了张家的一块遮羞布。” “我父.那张修不是同其父亲近,他难道便这样对张霄元的事情坐视不理?” “张修,也是张家嫡传三子,当年被称作‘花三爷’,虽有几分待人接物的本事,但身上纨绔子弟的毛病一样不少,尤其是在滥情这一点。 他虽同张霄元的父亲有些交情,但也只是交情而已,未曾真正的放在心上。” “嗯!” 季明点了点头。 他只在蜈蚣精那一世同这张修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没感觉,现在一想,此世生母乔姑乃是岭中示巴土人少女,何故同一道人厮混一处,怕是其中跟张修滥情浪子的一面脱不了干系。 从鼠四的言语中,季明也听出些话外之音。 鼠四知道张修乃他生父,在同张霄元斗法时,对方已是道明这一点。 不过在鼠四的言语中直呼张修的名讳,未有因其为老爷生父,而刻意表现出一点尊重,这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季明不喜欢猜谜,直接道:“有话直说。” “无论张家,还是钱家,看上去光鲜亮丽,荣盛之极,似有道神仙家一般,可内中早是腐朽,不过靠着老底强撑罢了。 如今真君上府的陆道君锐意改革,其布局手段了无痕迹,三峰一府中莫有能与之敌者,其弟子张霄元早已翻出张家数桩大案,削了张家许多山下道产。 若是依我看,当这宝林楼二张斗法之事进一步传扬开来,那张家必然不会放过老爷您这一枚顶好的棋子。” “我该如何破局?” 此一问非是季明智短,而是他在山上山下并无情报积累,即使有所谋划,也只是纸上谈兵,定然在执行上错漏百出。 “早去青萍岩上,道徒考核还有几日,任他张家有何谋划,都无法绕开考核一事。 待得考核一过,取得道徒之身,地曹候补之事怕也将落定,届时老爷便要速往谷禾州兰荫方中上任,以求龙入大海。” “好!” 季明点了点头,非常认同此举。 事不宜迟,他草草的收拾一番,再去火龙真人前话别一番,而后便赶往了太平山上。 在宝林楼二张斗法之后,未过去多久,便有力士鬼役前来,将损毁的宝林楼一夜重建,并且许了一笔巨大的赔偿。 斗法之事在暗中发酵,又过了几日,山上张家族峰上,有峰上掌事的下山,在楼中盘桓许久,在鼠四的接待下不悦的拂袖而去。 当季明抵至山中青萍岩上,田野已是查清事情,特地托了天河峰上的虎眼当面来报。 在岩上,季明独占岩上一处,周遭未有人敢于靠近他。 “真是智光僧?” 季明面对虎眼,再一次的确认道。 “田师弟特地托请了真君上府的人在张霄元处确认,正是在那智光僧的撺掇之下,张霄元才会匆匆的法降宝林楼上。” “所以张霄元只是一时乱智,这才同我起了冲突?” 虎眼犹豫一会儿,摇头说道:“不是,我猜张霄元的本意是借你敲打张家,不承想却是碰了你这么一个硬茬。” “我还以为你们同为三妙真之一,在言语中多少要偏袒于他呢?!” “他是张霄元,陆道君之徒,持有山上重宝之一的「玉竹宝弓」,要说偏袒他,那也轮不到我这个天河峰上的弟子。” 季明笑而不语,有时候实话实说,就是一种偏袒,一种更高明的偏袒。 不过他无意同张霄元结下深仇,便没有在这里戳破虎眼的话,转而谈论起了智光僧,还有其背后的那个素罗禅师。 那智光僧乃素罗三弟子,素来成器,已入筑基三境中,听说最是有望接任素罗禅师,成为四悲云寺下一任的主持。 按照这样的人物,布局不该这般粗糙,而且为了对付他,竟是引入张霄元这样难以驾驭,易受反噬的太平山道种。 仔细思量,心中又豁然开朗。 从兰荫方分坛中坐镇的四弟子法闻僧,再到死于锁孽井中的二弟子慧进僧,最后是这个三弟子智光僧,不是他们不努力,布局不周全,而是越发的难以制住季明。 季明的道行不是按照常规的,十年,二十年才跨越一个小境界,这些素罗弟子的谋划再精妙,也难以跟上他进步的脚步。 他又想到了素罗禅师,对方是否也是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这样进退失据,以致于在斩杀他这个天人的事情上失了阵脚。 现在季明唯一忧虑的,便是素罗禅师有一日突破金丹四境,那可是另一个境界,人和仙之间的分水岭,真正开始与世长存,一人成军的境界。 在谈话中,一道身影向交谈中的二人走来,不是其他人,正是那「送子张仙」张霄元。 ------------ 第174章 应试,张表弟 张霄元老早便在青萍岩上看到了张宝,他一时间还没想好以何种形式上门赔礼,现在颇有一种被债主堵上门的感觉。 当然,他也明白张宝同他一般,都是来参加道徒考核的,而且都是在炼气后期才来参加,所求得便是一个十拿九稳。 想起自家母亲的叮嘱,张霄元心中几番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就这样不尴不尬的插入季明同虎眼的谈话中。 “听说张表弟在火墟洞学道十数载,甚得地方大师的看重,近日里又随在火龙真人身边修行,定是得了不小的机缘。 在往日中,我还觉得山上那一玉一金,乃是鹤观分坛造势所得的名声,现在看来却是我内心狭隘偏执了些。” 听到表弟二字,季明有些错愕。 他心里思量着就算这张霄元有意赔礼道歉,凭着其在真君上府中的特殊身份地位,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一旁的虎眼看出季明所思,对着季明解释了一番。 “你却是不知,霄元母亲向来顾念着你父亲当年照顾之情。 虽说你父舍家而去,不知所踪,累及霄元一家欠下巨债,但张母总说此非你父之过,乃张家道德败坏所致,记恨着她当年强令霄元在族峰上退学一事,扯了族人友睦的遮羞布。” 季明要不是在鼠四那里提前晓了张霄元的旧事,说不得虎眼的这一番解释得听得云里雾里。 虎眼还待细说下去,被季明抬手制止。 他对张霄元说道:“我们也不必论亲,便依着山上规矩,以师兄弟互称。 我也实话同你说,关于我父,自记事起便无印象,但世上道理都是父债子偿,若你心中有怨,在我处撒着便是,我都一一接下。” 无论在山下山上,普世价值都离不开孝之一字。 即使在山上的观念还远未到山下那般病态,已是成了教条政令一般,但季明若是一副同父亲撇清关系的样子,怕是在山上的名声得一朝尽丧了。 “母亲已有训诫,不可再寻你父子的是非,况且我们已斗过一场,我技不如人,再论旧情,岂不是成了不知羞耻之辈。” 张霄元心中无怨,那定然是假的。 不过宝林楼上斗法,被季明一口吞了下去,这个他是服的,也认得拳头这个道理,不想凭着师傅的势来找回面子。 再一拱手,张霄元说道:“本是准备考核过后,去谷禾州上任前赔礼,既然师弟也在此地,师兄便在此向你赔礼,万望恕罪。” 说着,张霄元在青萍岩上,众道瞩目之下,当众俯首下来。 在张霄元躬身俯首到一半,季明暗使一无形灵罡托起,不料张霄元来真的,未顺坡下驴的起身,竟是压下灵罡,全了歉礼。 “师兄真君子也!” 季明赞了一声,算是在众道的见证下,揭过了同张霄元的冲突。 一时间,青萍岩上,三三两两的道人围聚了过来,再不复刚才避之不及的模样,这让季明认识到真君上府在山上的权势。 不对,该说那一位陆道君在山上的权势。 张霄元应付了两句,便已抽身离开青萍岩上。 若非母亲再三叮嘱,他顶多是差人送上厚礼,不会这样施礼道歉。 他已是有过调查,在这一位的身上并无道产供养,也无道人献财,估计一份厚礼比他亲自施礼道歉,更加的合其心意。 季明不是个热衷于交际的性子,同岩上陌生的同门们敷衍两句后,便同着虎眼一道找了个岩上的清净所在继续谈着。 让季明感到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虎眼这一位三妙真之一,在同门之中并无半点受到追捧的样子。 到底是精怪出身,哪怕已得了道,成了人身,依旧逃不了人心中的成见,但是虎眼的身上并无半点被排挤,被歧视的异样。 季明不在意什么精怪,刚才张霄元话中的一点引起他的注意,在同虎眼一道避开群体,也是有心向这位师兄咨询一番。 “刚才张师兄可是说要去谷禾州中上任?” 这个上任不可能是在世俗中做官,自是在地曹阴司内任职。 先入地曹阴司,而后再升天曹,这是大部分的道官所必经的一个过程。 “是。”虎眼看着岩上热络攀谈的小群体,仿佛宴会中的独醒之人一般,道:“张霄元会出任谷禾州兰荫方中的拘魂正使,而我则是副使。” “你呢?” 季明没想到虎眼会反问于他。 “我”季明略一迟疑,而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大抵是四道阴官之一吧!” 季明本来觉着有地方大师为他说项,怎么也能捞着兰荫方中的日、夜游神,或者拘魂正使其中之一,但是现在一看,心中倒没那么乐观了。 虎眼了然点头,看向季明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的认同。 这便是他虎眼真正从容的底气,在太平山的决策层中,他一直是太平山未来的一部分,是大计中的一环,深度参与者。 再看岩上那些道人,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们知道第二次观才洞大战吗?知道兰荫方的重要性吗?他们只是宗门的柴薪,在一两百年后,不过尘土一捧而已。 试问这样人的成见,他需要在意吗?! “金童,看来未来在兰荫方中,我们这一些人需要多多见面了。” 季明点了点头,接下了虎眼释放的善意,又同虎眼闲聊两句,隐晦的交换第二次观才洞斗法的意见,或者说是情报。 他们二人都一致认为,未来若想得到太平山扶持,走入那一位陆道君的眼中,必须在第二次观才洞斗法中崭露头角。 而在第二次斗法中,真正的全面斗法中,他们所面对的或许不只是黎岭中的盘岵大山。 毕竟在这年头里,谁在一二三百个年头中没结交几个狐朋狗友,何况是盘岵大山这么一个著名的天南旁门大宗。 最后就怕一句“道友请留步”,演变为太平山对阵整个天南左道,所以季明和虎眼的共识是太平山此第二次斗法必须快、准、狠。 又过几日,在青萍岩上,有三位高功联袂而至,正式拉开道徒考核的帷幕。 中间一位坤道高功,绾发于顶,呈飞动状,乃飞仙髻。 其颈饰璎珞,戴臂钏手镯,身披巾带,着长裙,露赤足于碧荷之上,有灵光外显于身,其余两位高功在其面前失色许多。 此坤道轻启口唇,道:“山上考核有三,一考成道民,二考作道徒,三考则授箓加冠为道士。 道民只需熟记道经,勤勉修道即可通过,而道士之考不在山门之中,而是有功而授,也就是说道徒乃尔等最后一次.应试之考。” ------------ 第175章 丰囷,各展能 在丹道中,或者说得证「金丹」前的筑基三境中,主要炼得便是龙虎交济。 即使在凡人中,那些个神仙话本里,为了故事更取信于人,总会拽两句道门术语。 其中‘欲得黄芽,须得龙虎’,或者‘龙虎相交,谓之曰丹’等等此类的丹道术语,那都是故事话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 事实上,在筑基三境中,真正得了龙虎者,他们都有一个专属的称谓,高功,龙虎高功。 高功乃道门法师的专名,在正道中,加以龙虎前缀,特指筑基三境中,降得阳龙,伏得阴虎,此类道行高深者的道士。 在此次考核中,拢共有三位龙虎高功齐至,足以说明太平山对于此次考核的重视程度。 青萍岩上,已是有许多炼气二境的,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见到立足碧荷上的这一位「罗姬」,一个个更是吓得如鹌鹑般。 在祥和的道土中,漫长的时间中总会出现几个异类,他们不好清修,而专于杀伐,一身凶杀之气更胜于左道魔头。 罗姬便是这么一位。 她出身于「灵光甲峰」之上,拜在甲峰二翁中的镇虎翁下,自幼便习太乙甲部真法,并在筑基三境中炼成名为「金翅鹏」的灵光神将。 这神将非是素罗禅师那等徒有其表,草草炼成的,而是帮罗姬铸就了赫赫凶名,在太平山历代所炼神将中能够排进前三的神将。 连季明这样的,对太平山上所知甚少的人,都对这一位甲峰罗姬的凶名有所耳闻。 “张霄元!” 罗姬点了张霄元的名,听起来这语气没多少善意。 “你特意等到炼气二境中最后一步的「朝元神现」才来参加考核,倒是打得好算盘,那怎么不等到筑基三境再来。” 在话语中,伴随着一种低频的尖啸,如大鹏高鸣,主要是冲着张霄元而去。 那人群中的张霄元脸色一下惨白,硬是挺在原地,一句话没敢说,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还有你!” 季明还以为在说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运转真炁布散周身,下一秒见罗姬高功的目光看向另一边,这才放下心来。 “觉光和尚,你已拜了二僧为师傅,同为妙真之一,竟同张霄元一样的鼠辈做派,非得等到突破三境之前参加考核。” 岩上,一脸苦相的和尚合十道:“不可说,不可说。” “你呢?”这一次目光看向到了人群后的季明,说道:“最近在山上总听说出了个一玉一金,你就是那其中的金童吧!” “是。” 季明点头道。 “你倒是不错,修道不过数载,竟能将张小子一口吞下肚子,这的斗法才够意思。” “谬赞! 谬赞!” 季明正要客气一下,发扬自身一贯的谦虚品质,不承想罗姬的下一句话让他直接变了脸色。 “这样,你将我吃了。” “这” 见季明迟疑,罗姬有些不耐。 “你既是受火墟洞地方大师的调教,怎未学到她大弟子的半分优点,一副被礼教毒害的样子,唯唯诺诺的,惹人不喜。” 季明心中嘀咕,那大弟子出走京都,自立庵庙,无视礼法,为火墟洞中避之不谈的禁忌,他真不知罗姬到底是何意思。 罗姬还待说再些什么,忽见皂袍的少年道人张口一吸,她直接从碧荷上被摄入口中。 她能感觉到,被吞下去的过程只是表象,在少年道人张口的一瞬间,法术便已经口外展开,形成类似须弥芥子的空间。 接下,她落入到充满火焰的地方,好似一肉袋中,没等她体验好,已是被吐了出来。 “好个旁门之术。” 罗姬重落碧荷上,赞了一声,脸上满是回味,并随手甩出一本道书。 她明白让季明当众作法,算是小小的露了根底,乃是斗法中的大忌,便拿出自己的一本修行手札,算是对其略有补偿。 季明将手札一翻,内中讲得是坐山力士经的一些修行法门,尤其是力士到灵光神将的一些知识,这些恰好是他所需要的。 在另外两位高功的提醒之下,罗姬开始谈起正事。 “在太平山北,约莫四五百里处,有名曰「丰囷」的大山,那是本方中的一座灵山,也是我师傅镇虎翁的洞府所在。 在那山中许多地方,均藏有大周天五气妙法符图。 现在出发,第三天的午时回来岩上,并将你们的解书交给我。” 此言一出,岩上交语声不断,四五百里的路程,来回也有千里,光是在路上,若只用甲马符赶路,需三五日的光景。 当然,这是考核,自然带着考验的目的,让大家各施所能。 在青萍岩上,首先离去的是张霄元,其骑坐着金眼红喙的巨雕,绝云负天而去,十分的潇洒肆意。 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一头大鹤载着道人飞天,那一对鹤翅上贴满甲马符,将双翅上的耐力增到了极致,显然想一口气直接飞到丰囷山上。 更有一些小团体,在山上的灵囿中租借几头天马,一溜烟的没了影。 就这样,青萍岩上的众道各施妙法,不多时候,这岩上已是没几个人在了。 “金童师弟。” 有神祝乙峰的弟子过来,季明认得他,好像是飞鹄子某好友的一个弟子,准备借他一道甲马灵飞符,好结下善缘来。 “不必。” 季明谢过好意,此时有高功注视,若是借了外力,岂不要有伤“羽毛”,坏了名声。 张口一吐,呼呼的在岩上刮起强风,这风刮得岩上碎石乱撞,树枝摧折,昏沙冲天,看得一旁的乙峰弟子目眩神迷的。 “早听闻师弟的一气大擒拿手另辟蹊径,全舍擒拿之意,独得罡气之猛烈,今日一见,这.果然是不同凡响。” “哈哈~” 季明干笑几声,心中甚是没底。 操驾罡风飞天,乃为临时应变之法,他还未曾试验过,此次一经使出,莫要闹了笑话才是,当下集中心念,细细操风。 那风在半空打了漩儿,如游龙潜渊一般,打着卷儿下来,呼呼的将季明卷起,一下就没了影。 青萍岩上,乙峰弟子被吹迷了眼,待风沙过去,天边哪里还有金童身影,正当他心生感慨时,只见地上却是多了一只云履。 “这是谁落下的?” 天上,一道强劲的气流拖着一道身影,簌簌的超过一众驾灵驭空的道人,连在那最前头的张霄元都远远的甩在后面。 张霄元本来还怡然自得,从容不迫,这一下被激起胜负欲,将两臂一张,身子一翻,化作头神隼,连忙赶超上去。 勉强追了上去,依稀听到“啊”的叫声,顿感困惑,猜测是不是某种禅唱提速之术。 ------------ 第176章 操风,云中钟 在罡风中,肉身好似被数百上千个小手扯带上前,超绝的速度,外加浑身的痛感,让季明扯着嗓子叫唤好一阵子。 在勉强坚持了一刻时,肉身在风中已到了极限,立刻将灵罡收入云手肺中,自半空坠下。 落至一半,身中跃出六个虚空力士,将他给托举了起来,在他的整个身子上已是没一块好皮,青一块,紫一块的。 觉察有人靠近,季明忙取出一道袍套上。 一头神隼飞至,在半空一翻,复归于人形,一屁股坐在季明身下的一虚空力士上,那是喘得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 张霄元好半天才缓过气,见到季明鼻青脸肿的样子,好生的奇怪,道:“你这驭风飞腾之术难道是损伤肉身的法子?” 季明不欲搭理这张霄元,没好气的道:“你难道没有炼成力士,快快下去。” “我没练那「太乙甲部真法」,练的乃是肉身成圣的「空鹏抟风宝诰」。”张霄元解释的道。 季明服下一枚化血去淤的丹丸,打坐调息了一番,身上总算没那么难看,对张霄元说道:“我在门中从未听闻此等真法。” 张霄元观察其周围,随口道:“师傅在一位旧天神真处求的,不为苍天所容,乃是一门禁法。” 季明乐了,道:“你倒是言语无所顾忌。” 关于旧天,也就是黄天,素来都是天下间最为禁忌的话题。 而在张霄元这里却是张口便说,在其神态之中似隐隐的对苍天不敬,这真是咄咄怪事。 “丰囷山不远了。”张霄元丝毫没有离开力士上的意思,指着前面好似卧在云端里的一座大山,道:“看样子好像还有一二百里的样子。” “我这力士能游虚空,却是不善飞腾,你身上带了飞符没有?” “没。”在张霄元的面上毫无窘迫之色,一副实诚样子,说道:“我等山上之人,当是纵法横行,岂可依托那等的外物。” 见张霄元这样子,气得季明直接收了一众力士,落下于地,在两腿上各拍了一张甲马符,一头钻到了林中飞奔起来。 在山路上飞奔许久,上丘下涧,跃渊过溪,穿林纵坡,到底是没有在天上迅捷,暗叹自己肉身不强,受不得罡风摧磨。 再去看那张霄元,其已是凌空飞渡,老早飞到他前面去了,只留了个背影给他瞧着。 看张霄元在天上肆意飞腾,上下舞空,季明心中不羡慕那是假的,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寻一门锤炼肉身的密功。 待肉身强横起来,受得了罡风摧磨,这天南之地他哪里去不得,怕是素罗禅师也得在他的后面吃些尘灰。 此念一起,再深入的畅想一番,心中顿觉好受许多,酸乏的脚足都平添了许多气力。 赶了一二个时辰,在山间的一涌泉处歇脚,捧起泉水便痛喝了几口。 忽得身子一僵,心中警惕起来。 这里早已远离太平山,正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那暗中窥伺的智光僧说不得提前埋伏在这里,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当下便将身中的力士尽数放出,那多达一百六十三位的虚空力士被一次性纵出,霎时间飞得满山遍野的全是。 要不是虚空力士能藏定虚空,出入无形,定是惊出山间的虎豹獐兔。 “给我搜!” 季明一声令下,力士开始搜山查空,天上的,地里的,水下的,全都转了遍,揪到了一个和尚,却不是智光,而是觉光。 和尚脸色尴尬,被一众力士护持到季明身前。 这觉光为三妙真之一,二僧的弟子,一身气度不差于张霄元,不料竟尾随于他,季明顿感恶寒,脸色愈发不善起来。 “师弟,师兄有礼了。” 觉光合十道。 “觉光师兄好脚力。” “不过借助了飞遁之器,比不得金童师弟的法术,还有霄元师兄的肉身变化之妙法。”说着拿出一道符来,道:“灵符一道,助师弟省些脚力。” “唉!” 季明叹了一声,顺手接过灵符,起了个手诀,道:“我等山上之人,当是纵法横行,岂可依托这等的外物,我且替师兄保管。” 说着收回力士,再起罡风,刚吹出半里地,忙将符在身上一拍,从容的在天上飞了起来。 “好个甲马灵飞符,待我去兰荫方中,置办起符咒道产,定是要学制这一道飞符。” 在前面,丰囷山的轮廓越发的清晰,且看那山下,云遮雾绕的,只把个皑皑山头露在外,好似个云上的神山一般。 在他所见的山中,只兰荫方中的危鸟之山能比,至于亟横山乃是天下有数的福地名山,不可拿来比较的。 “道徒考核中,有解符图,请神真,斗法胜三道考核。 这才第一道解符图,便以一座灵山作为试炼之所,剩下不知怎么去考呢?!” 季明暗暗感叹太平山的大手笔,心中也愈发期待起来。 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这一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自来太平山,季明已接触许多山上弟子,通过这一些弟子的气度和做派,大抵可以看出整个太平山内在的特质。 田野、虎眼、张霄元,或者空相和尚等等,他们中一些或许同他有摩擦,但是整体来说都有意识的保持一定的克制。 这一点很难得,这表明在山上有内在的秩序,在维护整体的向心力。 而这些东西都是山上把握权柄那一位或者几位,他们在人心中产生的辐射影响,只有这样的宗门才值得在其中攀登。 距离山影愈发的近了,季明落将下来,不敢再乘兴飞空,准备寻着附近的山鬼打探一下消息。 这时,忽听风声四起,雷声隐隐由远而近。 当他举目看时,阳日已经隐匿,在山道的树林被那湿冷的大风吹得如狂涛起伏,晃动不定,发出呼啸的树浪之声。 一块块的乌云,直往天中聚拢,捷如奔马,越聚越厚,天低得快要压到头顶上来。 “铛铛铛!” 在乌云当中,洪钟声响彻,伴随着三五道银蛇乱窜,照得见那乌云层内,透出许多雷光,并在转瞬间消失,煞是好看。 季明观云好一阵子,瞧出些端倪,每至于云内雷闪,便照透出数口大钟的影子。 “异宝!”季明一愣,没料到自己竟撞到山中异宝出世,难道他的天人气运在此刻爆发。 天上,乌云里,有一道声音传荡出来:“太平山的大周天符图就在钟内。” 下一秒,山中有数道身影上行于空,一个个好似绿涛出蛟一般,恶狠狠的扑向乌云之中,全然不顾那些乱窜的天雷。 ------------ 第177章 红目,两俱败 “好,此钟同我有缘。” “此处果然有宝,当是我门户大兴之宝。” “速速拿宝,此地是丰囷山,万一镇虎老鬼回山,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云上众人论定,各怀鬼胎的几人一起出手,各施妙术玄法,顿时那雷云中钟声不断。 云中有神隼尖鸣一声,喙中吐出一道黄光,在雷云中一绕,一道身影霎时两分,接着两翅一振,扑向其中的一座大钟。 神隼惊动云中散众,一个个齐齐出手,只打得神隼呜鸣数声,再吐黄光在云中穿梭运动。 季明在道上仰视云中,知晓神隼乃是张霄元所化,那道黄光乃是他的一件宝器,名曰「珀黄剑」,乃是杀伐上的利器。 在似快压到头顶的乌云里,雷光剑光闪到一处,黑沉沉的云气被搅得一团浆糊似的,现出怪爪长角般的风云变化。 那些个散众心知厉害,不敢让剑光近身,只得让神隼拖走一口大钟。 就在这时,天象再起变化,云散雷收,数口大钟齐齐轰鸣,爆出一大团的光气,接着滴溜溜转着,往丰囷山各处飞去。 季明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些个散人左道必是他们考核中的一部分,而这一点估计这些散众并不知晓。 在看准一口钟的落点,季明倒是不急,照着那个落点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 追至近处,便见那处岗下,被惊飞出许多鸟雀,季明扯了扯嗓子,嘎嘎的叫了两声,鸟雀中几头红嘴乌鸦飞了下来。 “嘎嘎嘎” 它们围着季明一阵叫唤,好奇的询问着各种问题。 季明拈出几粒辟谷丹,它们在被季明一一投喂后,飞到了季明的肩头蹦着,兴奋的叫唤起来,将山中的异样尽数告之。 在大钟落处来了个骑虎的道人,正在役使山中阴鬼,准备将那口大钟搬走。 季明又问起了此山中的一些情况,几个红嘴乌鸦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通说着。 它们称山上有个红目猿,自称虫甬法师,住于枯水渊下的华蜕洞中,那里鸟兽绝迹,山鬼都不敢靠近,很是恐怖。 又说在山阴处有棵长在石头上的漂亮小树,树上结着竹子一样颜色的果子,只是闻一闻树上的果香它们都能飞快许多。 再赠了几粒辟谷丹,季明便近前而去,在快靠近大钟的一处坡下,便见有一阵的腥臭恶风刮起。 他单手往前一推,腥风中扑来的黄额虎被一气大擒拿手摁下。 这大虎被死死按住,仍在发威,一对黄目圆瞪,九尺长的虎尾抽着地,大块的土皮被打得炸飞,软趴趴,烂稀稀的。 “找死!” 季明真炁一摧,一气大擒拿手正待发力捏死黄虎,一道人在坡上喊话。 “何方来的小辈,不知打虎也得看主人吗?” 那道人捏着自己下巴上稀疏的山羊须,一对松皮的老眼内满是阴郁,故作高深想再说几句,却见坡下被摁住的黄虎呜咽几下,脖子嘎的一声被扭到一边。 “你” 道人未料这小道这般果决,心中怒极。 季明懒得废话,出手便是杀招,一气大擒拿手化成道罡气,往坡上一冲,整个坡头连同上面的道人一道被冲飞上去。 整个坡头被冲散,土石断木被冲得有三四丈高,漫天的洒落下,如同下着冰雹一般。 那道人狼狈不堪,乱发披面,一身的袍衣被刮成布条似的,赶忙朝着相反的方向遁去,不料似撞入泥沼里,寸步难行。 “这是何妖法?” 道人调炁入目,启开法眼,只见周遭上下尽是些个密密麻麻的人影,一时间仿若落在了鬼群中,惊道:“虚空力士!” “吼~” 道人身中,竟是传出了龙吟,将力士们荡开。 季明心中一凛,没想到竟是个「降了阳龙」的筑基三境,再不敢托大,祭出白骨攒心珠,化成圆光往道人身上照去。 “吼~” 又是一声龙吟,季明脑后圆光微微一晃,受了些影响,只摄了四两心血出来。 再看那个道人,已是脱开虚空力士的重重包围,遁去林深处,往那起伏的朦胧山势中而去。 在筑基三境的前中、期为降阳龙,而伏阴虎,一旦修行有成,身中可发出龙吟虎啸,有克邪法阴宝之能。 早在铁牢庙之战中,素罗禅师就曾凭着一招龙虎大音,将诡变化龙的山犊老爷给震杀当场,并且爆了小湫龙的一对招子。 季明的这件宝器乃是阴属,在此龙吟之下,极易被针对克制。 在道人遁走后,他没有立即去追索,而是将一众力士散开,寻找那一口大钟。 大钟沉重,便是道人役鬼搬运,这一时半刻的也搬不远,他只要找到大钟所在,那道人定然出现。 另外,季明只是刚才打了个道人措不及防,如今对方遁走林中,待其镇定下来,缓上一口气,便不那么好对付了。 在他的心中,不得不重新判定这一次考核的难度。 一个已入筑基三境,哪怕只是前期的,但那也是降了阳龙,这对于他们这一些人而言,这是不是难度过大了一点。 还是说.这里不只是考解符图,连带着斗法一道考了。 在心中盘算自己的底牌,心中稍稍的镇定下来,再看向附近的某一处,更是有了底。 林深处,一斜峰下的潺潺流水处,道人从地里冒出个鸡窝似的头来,接着身子一脱,从土里脱将出来,肉疼的撕下身上一道土行遁符。 似他这样的野修,平日里省吃俭用,得两个年头才攒得这一张五行遁符,这还得有些人情关系才能买到。 稍有喘息,不放心的运作法眼四下看去,并无力士藏定虚空,这才拿出个精血膜囊吞服下去,一点点的补足亏损的心血。 “真是又腥又辣!” 道人吞了膜囊,像是吃了个破了的苦胆一般,脸皮都皱到一处。 没法子,他没拿丹丸当糖豆吃的命,只得取巧以邪法取心,炼成这类的精血膜囊,作斗法时的亏补之用。 “有诈。” 这丰囷山本就是太平山甲峰二翁中镇虎翁的立洞建府之所,他这样的野道散人很少有来这里。 这一次他能来山中,也是意外得了道经出世的消息,一颗贪心作祟,再加上左近好些散众作伴,这才过来搏一搏的。 如今虽是如愿得了印有符图的宝钟,但却遭逢太平山的道人,这让他心中很是没底。 想来想去也是没用,道人将心一横,决意早早印下钟内符图,离了这是非之地,便在这时一声钟响让他心脏猛然颤了几下。 得失之念一起,道人再顾不得其它,往藏匿大钟所在的深潭而去。 赶到那里,只见潭水幽深,水中的岩石、水草和游鱼在幽暗的环境中若隐若,四周的岩石崎岖嶙峋,满是苔痕草斑。 轻风起落,潭中又添几片枯叶。 运目一看,潭下的大钟还在,心中暗松,忽的想起早已停住的钟声,道人脸色立时白了些。 “中计了。” 念头刚生,呼呼风声似刮擦在耳膜里,整个身子被吹得不着上下,在岩上擦着,树上撞着,手脚被扭成麻花似的。 季明施施然的走到潭边,他寻到这潭边,只是以海市大法的幻音拟成钟声,便将道人诈了过来,心中着实有些得意。 在那罡风中,一绦子飞出,像条细蛇般,在罡风中一卷,将道人给卷带出来。 半空中,传出一阵的骨骼脆响声,道人强自扭好关节,拍出个青玉牛佩,霎时这玉佩化作头玉石老牛,一下驮起了道人。 见此,季明倒是不急,抽身而退,再作法以力士佯装着搬运潭下的大钟。 道人顿时大急,将绦子一端系在牛身,一端探入潭下,将大钟从力士手中夺走,给一下拉到了牛背上。 “它是我” 道人刚要强势的宣扬此钟主权,钟内窜出一道流光,直直的打在他身上,一下挤到血肉里,往热腾腾的心脏处钻去。 老牛驮着大钟,还有捂心的道人,四蹄一甩,便要遁了去。 季明足尖发力,欲纵身追赶,不料牛身上的道人回身一指,季明提纵半空的身子坠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潭水里。 “山” 在意识昏沉之际,季明喊出了半个字。 “中了我的乱错迷神指,少说三五日才能转醒。 像你这样的道种,在山上定是享极荣宠,今日却是要死在我这野道手中。” 面色惨白的道人癫狂大笑,他正在大乐之时,心口处塌了下去,却是那整颗心脏被白骨攒心珠给吃了,只留下个心窝窝。 饶是如此,道人一时半刻仍未身死。 此时,潭上又起大风,道人惊疑的看向潭中,以为那落在潭中的小道未中迷术,且再次施起了罡风,直至看到风中红目才惊道:“法师!” ------------ 第178章 底牌,死生怖 少顷过后,深潭已是复归于平静。 不同的是随着昏日下落,在这潭水的深处,光线更加昏暗,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那将树根紧紧抓在潭边的大树,在潭中投下更为深邃的树影,在其中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水面偶尔泛起一圈圈涟漪,几个水泡,仿佛是潭水在轻轻叹息。 又过许久,潭边一处的游鱼惊窜,六指的手掌猛得伸出水面,一把扒住潭边岩角,死死抓着,抓得岩上湿苔挤出水来。 接着,湿漉漉的,水鬼一般的脑袋探出水面,久久的垂在水上,凝视着水面上的倒影。 在湿长头发遮掩的双目中,好似有团火炭似的,含着一股惊悚的神光。 “差一点,就差一点。” 季明伸动二臂,落水狗似的爬上岸,一头栽倒了下去,他脑袋中的迷意仍未散去,似被斧头在里面一下下砍凿着。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带给他痛苦的不只是那迷术的影响,还有差点身陨的生死恐怖,这让他久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同野道的斗法,仍在让他回味。 自己差在哪里,那多番的布置之下,为何还是让野道翻了盘,连他这另一道法术「金恶袋」都未来得及施展。 “出来。” 季明侧头道。 在一处杂草丛中,滚来一小老头,他蹑手蹑脚的移至季明身前,拱手作揖的说道:“金童大难未死,必有后福也。” 季明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撑着腿,勉强站起身来,对小老头问道:“山鬼老儿,这就是道徒考核中的解符图之考?” “不,还有斗法之考。”山鬼摄于季明身上的气势,小声的道:“此为罗姬所设,你等若以为只是解个符图便是了事,心中松懈之下,定要遭受许多磨难。” 听闻此话,季明眼中血丝多了些许,但是语气意外的平静,道:“拿一个筑基三境来作斗法之考,未免过了些吧!” “你有选择的,记得吗?!”老儿眼神深邃的道:“在他身发龙吟之时,你完全可弃了他,选择其它落点上的大钟,但是你认为自己能胜,能赢。 毕竟他被你轻易的惊走,而你更是察觉身边有我这山鬼在暗中护着,内心中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不曾想.他竟是身怀一门针对元神的奇术,让你这堂堂的太平山金童一朝落水,不过好在那道人如今已是身死道消。” “死了?” 季明眼睛微亮,道。 “死了。”山鬼老儿肯定的说道:“虽说那人已入筑基,脱升肉胎,可短暂的失心不死,但是时间一长,他仍是必死无疑,三天神真都难救。” 失心? 这应该他的白骨攒心珠所为,当时自己中了迷术,后面的一些情况已是不大清楚。 听闻野道已经身死,季明的眼神幽幽,良久的站立在潭水边上,在他的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局,现在横生这样的波折,他实在是欢喜不起来,他需要反省一下,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上。 若是到了筑基三境,自己需要一个起到一锤定音的底牌。 他手中「宝如意」的法宝炼诀乃是百年之计,起码到了金丹四境才有能力凑齐其中所需的奇珍,在筑基三境中是没这个盼头了。 关于太乙甲部真法中下一步的「灵光神将篇」是一个斗战利器,那罗姬能在筑基三境中炼成金翅鹏神将,他未必不成。 最后还有「六丁神火」,自己该将手中的飞火尺利用起来,唤下翼火蛇老宿,再次讨取此等的神火,好添作底牌。 不过为避免此身牵扯黄天老宿,触犯了苍天的禁忌,便只能再寻黄粱梦枕,做一做转世梦,另使他身来接触老宿。 思索反省良久,季明自觉微有所得,精神上算是转好了一些。 山鬼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砸断了多棵大树的宝钟,说道:“小老儿还要去看顾着其他人,便不在此打扰你解得符图了。” “那野道尸身呢?” 他的白骨攒心珠估摸着还在那尸身上,季明可得取了回来。 山鬼犹豫了一下,说道:“尸身被山中虫甬法师拿了去,那妖怪厉害得紧,我劝你还是回去请镇虎翁帮你讨要那宝贝珠子。” 灵光甲峰二翁之一的镇虎翁? 自己有那般大的面子去请这一位,看来还是得自己想法子。 当山鬼离去,季明在脑上一拍,摸出个眼珠。 在这一颗眼珠的瞳内,一个【湿】的字影正显现在上面。 他差一点就再次转世,而且是不确定性的一种转世,投成那假湿气而生的蝇蚊蛾蚁等等的虫类。 要是投生为小小虫豸,不提虫身顽愚,难以幻形,估计自己这一世的死后积累都要被山鬼收走,送回到鹤观之内,成全了观中的后来人。 一种后怕感在季明心中升起,激得他后背直冒冷汗。 在潭边,季明没急着去解符图,而是换了一身湿衣,打坐入定许久,平了心中内魔杂念,而后便在丰囷山中寻起了张霄元。 这山中的左道散众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同那张霄元在一道,在解符图的时候彼此也能护法。 说起来,来丰囷山的参与考核的人物虽多,但是能让季明真正信任放心的,也只有「送子张仙」张霄元这么一位了。 在天边,有一道身影正凌空飞遁着,同一团红雾正斗在一处,不时的往下坠去,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很是狼狈。 “法师!” 山中有声音传荡,急声的说道:“此乃太平山真君上府的真传,陆道君的弟子,莫要冲撞了去,请速速归尔洞中。” 天上的红艳妖雾顿时一敛,看样子已是忌惮起来。 张霄元却是气愤不过,祭出他的玉竹宝弓,放上铁弹,拉起弹兜便是一发射出,喊道:“来,你张仙爷爷送你一子。” 那雾中惨叫一声,露出个赤毛怪猿出来,举着个蟑头长杖,足掌下踩着许多具尸体,在那里捂着肚子喊叫了起来。 ------------ 第179章 蟑头,羽化经 艳艳红雾里,尸体交叠码在一处,远远的瞧去,好像从天边漂来的大团黑糊的水草。 那站在上面的法师,睁着个猩猩红目,露出个毛脸,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绯红高功法衣,上有金丝银绣,绣着祥云仙鹤,日月星辰。 其佝偻着身子,以至于宽袖拖在尸堆上。 “法衣!” 在山中,许多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此法衣为高功专属,出现在这红目猿上,任何人都能联想到此山的主人——镇虎翁。 “吱吱~” 这猿妖怪叫两声,也是感受到丰囷山中那些带着惊疑的视线。 当下他也顾不得小腹的隆起,伸手将周遭红雾一拉,遮住身上的法衣,刮起妖雾魔风撤往到自己枯水渊下的华蜕洞。 临近枯水渊的一处峰上,季明正立于此,他自是见到回转渊下的红目猿。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自己那唯一的宝器白骨攒心珠,应该就在那红目猿脚下所踩的尸堆中。 季明略有犹豫,那红目猿中了玉竹宝弓,眼看着将是分娩,正是最虚弱,最无瑕分顾的时候,但季明总觉事有蹊跷。 感觉蹊跷的不只是季明,还有刚刚大展神威的张霄元。 他本已在云上夺了一个大钟,正欲解其符图,不曾想斜刺里杀出个猿妖,一身道行已是「蜕形」,同他戏斗了好一阵子。 最后不单收走自己的大钟,还说此乃丰囷山中斗法之考,气得他直接祭出竹弓。 张霄元刚准备去枯水渊下一探究竟,忽见到渊外一峰上的季明,立马落定到那一峰头上。 “张师弟也准备去探探?” 自称「虫甬法师」的红目猿令他有些看不透,似乎同镇虎翁有几分关联,张霄元心中不敢托大,所以准备请张宝一道前去。 “一起。” 季明点了点头道。 二者结伴而行,即刻纵下渊去。 那枯水渊位于一片荒凉的土地上,看得出来曾是一处水源充沛的水渊,如今却已枯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干涸坑洞。 它的边缘崎岖不平,裂痕纵横,如同古老神真裸露的伤口,恶心可怖。 越是往下,雾气越重,翻腾的雾气隐泛赤红,当二人落到底部,可见到这里所覆盖着的一层厚厚淤泥,干燥龟裂。 在那些裂缝中,偶尔露出一些似乎曾是渊下水生生物的遗骸,它们只是暴露出的那一点,呈现出异常扭曲的形状。 季明悄悄看了张霄元一眼,在张霄元的眼中闪着某种思索。 这思索不是在分析当下情况,而是基于某些已知的事情,而产生的推测,张霄元一定知道些什么。 季明驱使众力士从龟裂的淤泥下掘出一具遗骸,这具遗骸竟是有两类骨骼系统,一种长在里面,而另一种长在外面。 “这头.” 在遗骸上的髑髅上,长着个钳子般的角。 当季明拿起这颗黑髑髅,上面的两个角还能动,眼窝也不对,这个眼窝大于人类数倍,还没有鼻骨,在齿关的两侧多了一对钩子。 “密功?” 季明疑惑的道。 似遗骸这样的情况,似乎只有在密功上的「逆炼妖变」才能做到。 一旁的张霄元轻轻摇头,否定了密功这个推测,他的表情已是凝重了许多,朝着前面红雾中的一点光亮处走去。 待走得近了,能见到许多的岩石,它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和褶皱,表面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还有些地方未长苔藓,以至于在苔面中形成符图。 季明不确定是不是符图,它们都是盘状,不同的盘状,涡状、轮状、眼状等等。 “你一定知道什么,张师兄。” 季明停下脚步,他没耐心等待张霄元自己开口,只能主动去问,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分量让张霄元透露内幕。 “我听虎眼说,你将出任兰荫方中的四道阴官之一?” 季明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和他出任阴官有何联系,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将去兰荫方,必然也是知道一些山上关于黎岭的大计,将来总是要参与其中,说道一些给你听也是无妨。” 这里的大计是指观才洞第二次斗法,季明一直有关注这一事情的进展。 但是这事情涉及的层级很高,即使他有心打探也无法得知其中一二,没想到现在将从张霄元口中再次知晓其中某些内情。 “天南旁门大宗盘岵大山,乃至于盘亘于黎岭的另一家南姥神山,它们有一门玄功,一本不属于三天的秘经「成盘羽化经」。 早在十数年前的第一次斗法,山上便在研究针对盘岵大山的种种妙法。 其中那个针对于毒功而制成的解木针只是顺带而为,在山上主要的研究还是这一门古老的秘经。” 解木针这玩意他季明倒是知道,当初蜈蚣一世时,他在神婆舍园内杀了余霄,并窃取了诸多道书后,曾于园外寨中的望火楼小斗一场。 那时,在楼上的一位坤道便使了一种细长木刺的暗器,那暗器便是这解木针,能化奇毒,可克百虫。 张霄元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那的雾中火光。 “成盘羽化经不同于我们的苍天道法,它是基于.虫豸蛹变而创造出来,通过这一种奇妙变化,致使自己异类成仙。” 说着,张霄元不由感叹一句。 “听说在三天未立之时,遂古无道之初,修行之法百花齐放,有种种的不可思议,这一次咱们或许可窥其中之一二。” 季明笑着问道:“张师兄,你不怕那洞中妖怪?” 张霄元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笑,道:“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被镇虎翁豢养的精怪,况且以我们二人之力,自保当是无忧。” 此时,二人已站在枯水渊下,那两三丈阔的洞口之前。 在洞边有一负碑的石赑屃,上面还挂着个一个透明虫腹球,这球内发着氤氲的赤光,照亮了那碑上刻着几个大字——赤石寨,华蜕洞。 “赤石寨,那不是南姥神山下的五大寨之一。” 在季明的心头闪过此念,更是联想到从锁孽井一同逃出的那位山魈妇,她是南姥神山下另外一处玄石寨中的妖魔。 二人正准备入洞,一道声音突然制止了他们。 在洞中,“嘟嘟”的顿地声响着,一根长杖跳到了洞口,杖头处的蟑头开口道:“此处为老翁秘洞,炼丹之所,非尔等能入其中。 不过二位在山上的身份特殊,若是执意入内,只可在主洞室内参观。” “你是谁?”季明好奇的问了一句,心中想着只看这蟑头杖的言语,洞中妖猿似乎没有敌意。 “我曾经是神祝乙峰弟子,现在是修行成盘羽化经的一位左道旁门,你们可以叫我刘根。” 二人走近几步,步入到洞内,这才看清了蟑头的面目,似个三角头盔,亮棕虫壳,两个半球状的单眼嵌在那四分像人的面壳上。 季明好奇的打量洞内的一切,在这洞内这个主洞室中,有一尊奇特的炉鼎。 这一尊炉鼎似塔状,非石非铁,而是暗沉沉的甲壳质地。这整个炉鼎浑然一体,圆鼓的炉腹正在上下的蛄蛹着。 在炉鼎的底下也没有三足,而是通过某种虫蜡胡乱的粘在地上,像是大团大团的硬痂。 在最上面还有两根竹节似的长触须,不时的摇晃一下,感应着什么。在炉鼎的四周上,还有三个向下曲着的炉耳。 杖上的蟑头刘根很是热情,努嘴介绍道:“这是「大蛹蛊炉」,乃是此处华蜕洞所秘制,未来或将成为对付盘岵大山的一大法宝。” ------------ 第180章 蠃丹,斗法赏 在这里,在华蜕洞的主洞室内,季明本能的产生一种排斥。 这一种排斥不是出自于本能,而是因为所修行的真法,似乎是苍天道法对于此等旁门秘所的排斥,有种摧毁它的冲动。 季明相信张霄元也有这样的感受,不过正被强大的自我所克制下来。 主洞室内的这一尊大蛹蛊炉给季明的感觉不是一个炉鼎,而是一个活虫,一个被恶法所炼就的活物。 此炉只是立在那里,便好似邪术魔法的本身显化,在压制摧毁它的情绪后,便有极度的不适感让季明下意识的远离。 刘根仍在积极的介绍着这一尊怪炉。 “在盘岵大山之中,不对,在古老的天南,人们尊奉虫为神祇,渴望成为那样的存在,这样的信仰催生出许多荒诞的经法。” 蟑头上,触须兴奋的晃动,分享着新奇的秘闻。 季明听得投入,张霄元却是大皱眉头,倒不是不感兴趣,而是觉得听多了,易污了自身道性。 “这些经法在那时候,催生天南独特的修行,一直到三天治世,于天下传播神真之道,这些经法中多数都成了残经。 直至某个人的崛起,搜罗这些残经,同三天道法相结合,最终成了这一部「成盘羽化经」,也成了盘岵大山立派开宗之根本。” 听到这里,季明直指根本的问道:“所以说那什么成盘羽毛经对比山上的道法,它到底是优在何处?” “师弟问得好。” 张霄元双手抱胸,对着蟑头刘根说道:“现在是苍天当道,便已经证明了所谓的旁门左道之法,根本就没有可取之处。” “典型的唯胜利者论。” 刘根摇头道。 在洞室深处,某个长长的身影拖来三具尸身,给远远的扔在炉下。 那亮壳质的炉身之上,三个向下曲起的炉耳一下子伸直,它们原来是三根昆虫的口针。 这三根口针瞬间便刺入尸身的颅顶,尸身立马憋气了一般塌缩下去,只是留下空空的一副皮囊,内里都被抽干了。 在那炉上竹节一般的触须开始急速的甩动,季明感应到一种无声的赞唱,某种念头正从触须传出,传到了三天之上。 那一蟑头刘根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二人的注意力从大蛹蛊炉上转移到他那里。 “成盘羽化经的修行最终目标同样是成为仙人,然而这一类仙人,我们称之为「盘仙」,就像是.四渎中的水仙一样。 道经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修行的过程,不正是生命逆行为一的过程,而在成盘羽化经中,我们所修成的,便是这个一,可生化万物的一。 将魂魄、肉肉、法术神通等等一切玄玄奥妙给凝聚为最后的一,届时不只是脱质升仙,更可实现那滴血重生,永劫不灭。” 听了刘根的这一番介绍,季明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毕竟没有哪一本道经不这么大吹法螺的,刘根要是介绍得朴素一点,他说不定反而要惊讶一下。 张霄元在一旁沉思,时不时的看一眼怪炉,最后这么说道:“这么说来的话,所谓的盘仙还是没有脱离炼气丹道。” 在洞壁上的一道石门缓缓移开,门内走出的身影让二人齐齐后退。 只见红目猿披着那件法衣,抱着个奄奄一息的猿胎出来,将其环臂在胸前,虚弱的道:“离不了,也不敢离。” 抓起蟑头杖,红目猿将杖一抖,一颗珠子从洞中飞落下来,正好落入季明的怀中,这正是他的那一颗白骨攒心珠。 “给你。” 张口一吐,红目猿口中吐出一口宝钟,飞落在了洞外,正是抢的张霄元的那一口。 季明醒悟过来,道:“你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红目猿没回应季明,只自顾自的说着话。 “通过成盘羽化经,修行者会经历一种「蛹变」,实现修为、密功,乃至于元神和肉身上的提升。 为此,我这处洞中便开始研究一种丹药,一种可以实现羽化经上蛹变的丹药,借此针对性的分化、控制盘岵门人。” 红目猿指着大蛹蛊炉道:“此炉,便是我在丰囷山的成果,只要此炉开炼后,只需配好灵材好料,其上之灵须,能够沟通上天,令炉内中炼出一粒「上宝蠃丹」。 此丹可以帮助修行成盘羽化经的修士,无需经过繁琐的步骤,更无需承受巨大的代价,直接进行玄妙的蛹变,最终一举升华。” 说着,红目猿伸手对炉子一指,里面一个肉乎乎的囊球状物被吐了出来,或者说是被这蛄蛹的大蛹蛊炉给分娩了出来。 这囊球哪有丹药的半分样子。 “二位可想一试?” 红目猿虚弱的抬手问道。 见二人不回应,红目猿将这丹药送入臂弯中的胎儿口中。 那奄奄一息的胎儿立时有了血色,开始伸着一对嫩手要进食,红目猿安抚的说道:“别急,别急,我们很快就好了。” 很快这胎儿在红目猿手中抖动起来,身子越抖越急,痉挛一般,后来又趋于安静,完全不动,开始如同尸体一般。 其皮肤变得厚实,不如原先一般一擦便破的感觉,皮上的肤色也开始深了起来,如同岩皮一样渐渐的失去了活性。 凑近看去,皮下有液体流动,所有肌肉、骨骼、器官都已消融殆尽。 再过一会儿,季明分明见到一个气团从其中升起,悬定在胎壳的上面,这着实是吓住了季明,这分明就是证得了精花。 张霄元看得大失所望,本以为得见成盘羽化经的一二玄妙,却只是颗奇丹。 季明却是看得眼睛大亮,他几乎是凑到了胎壳的跟前,脑中闪过许多的念头想法。 红目猿没让二人继续看下去,将这胎蛹封入洞内石室,接着对着炉子再度一指,两枚上宝蠃丹飞出,落在二人身前,道:“两位且拿着。” 张霄元面带抗拒,说道:“我等只是来参与考核,无功不受禄!” “二位误会,这是罗姬师姐的吩咐,也.是你们斗法得胜后应得的。” 罗姬乃是镇虎翁的弟子,红目猿此话算是坐实了同镇虎翁的关系,这让季明和张霄元心中具是一定。 张霄元迟疑道:“既然大家都有.” “不!不!不!” 红目猿摆了摆手,说道:“此等的奇丹,怎会是人人都有,也是你等斗败了筑基三境中的对手,这才得赠这么一颗。 稍后,我会授予你等用法,日后若是在黎岭中行走,此丹对你们定有大用。” ------------ 第181章 神牌,丹中理 华蜕洞前,茫茫红雾之上,有祥光异象落现,驱散渊下的红雾,露出其中一方坟茔状的「封土坛」,还有数根经幡。 洞中,季明托着「上宝蠃丹」,看了一眼洞外的醮法之坛,他没想到张霄元竟是选择散人常用的封土醮法来解符图。 或许张霄元所看重的,乃是这醮法背后的神真——三元天尊。 只是要获得这一位的关注和青睐,一味的施行醮法可没用,得尊奉三元天尊的救苦救难之道,而且是天下的大苦大难。 “刘根,法师身体可曾康健?” 季明托着蠃丹对着那插在一边的蟑头杖问道。 那四分似人的蟑头上,顶上触须一动,把头向季明这边一扭,道:“虫甬法师刚刚生产,元气大损,怕是三五日好不了。 你若是有何问题,或者有什么想法,问我也是一样的。” “法师说只需寄存一点念头在此上宝蠃丹之内,配以一段口诀,再使其托体而蛹化,便能得到一具二境中的傀儡.” “你不信?” “信!” 季明看着那大蛹蛊炉,道:“见着这玄奇炉子,我便知晓法师定是精通法理之辈,非是那修术不修法的左道旁门。” “旁门也修法。”刘根对于季明此话很不赞同,“凡人练武,多是只学打法,不学武术中的道理,这是无人教导的缘故吗? 非也,实是被打法上的外相所迷,在我辈之中也是同样的道理。 法师早年刚接触「成盘羽化经」的解书之时,连其中的蛹都读成了虫甬,被老翁好一顿的责罚,差点失了这一份差事。 他痛定思痛,给自己取了这么个虫甬的古怪道号,以此来时时的警示自己。” 季明若有所思,将上宝蠃丹收起,道:“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学习其中的道理,而我就很好奇这丹中运作的内在道理。” 刘根似乎很好为人师,这从他将季明和张霄元请入洞内,一直喋喋不休介绍就可以看出。 此时,见季明想要了解蠃丹内在的原理,他也是立马精神起来。 这毕竟是他和虫甬法师的得意之作,虽说在其中法师的功劳更大,但他刘根自认为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取代的作用。 “你真想知道。” “当然。” “哈哈!”刘根欢喜起来,道:“我老早看出来了,你和那个张霄元很不一样,他是个正经道种,你却是个左道狂徒。 不过你要理解蠃丹,得先学习成盘羽化经,你敢学习吗?!” “道友似乎一直在暗中引导我和张师兄学习此经。”季明十分不解的说道。 “我引导过许多人,但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你和张霄元,你们估计都隐约的听到山上的风声,黎岭中将有大动作。” “第二次斗法。” “小声一点。”刘根瞅了瞅洞外洞内,紧张的说道:“法外有耳,秘话不可明说,要是出了事情你我都担待不起。” 刘根那蟑头一副缓了口气的样子,继续道:“黎岭山脉自东南而向西南,纵达数千里,若再廊括南盘江出海的九真之地,便又是一道土大方。 若山上有识之士,兼修羽化经,采其长,以成太平新法,未必不能在山上再立一峰,便如辖制天倾大方的天河峰一般。” 季明被刘根的深谋远虑惊到了,自己也算是尽量的走一步算三步,这刘根怕是已经算到了十步开外了。 “疯子。” 季明心中给予了一个评价。 看来自己无法从刘根这里了解此上宝蠃丹的内在道理了,他自然是不可能只为这个,而去学兼修一门成盘羽化经。 刘根急得跳着杖脚,道:“你可知为了这一门成盘羽化经,山上费了多大的代价,乃至于已经惊动了天上的太平老祖干雄。” 季明心念一动,觉着此身虽不可杂修旁门之法,但是自己多一门真法也没什么,当下便同意看一看所谓的羽化经。 刘根一时大乐,还以为自己一番话已是说动季明,当即找出一支翠玉简,道:“暂时先给你炼精化气这一步的「盘甲卷」,只要你能炼成,完成一次蛹变,我会让法师再予你「虫成盘卷」。 我得提醒你,不要利用上宝蠃丹完成一变。 那丹是为了策反和控制盘岵门人而专门秘制的,你如果自用的话,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洞内,季明和刘根聊了许久,商量日后斗法战起再有联络,接着洞外的张霄元已解得符图,来替换季明在洞中护法。 这是二人商量好的,轮换着护法,让对方能安心解符图。 钟内的「大周天五气妙法符图」对于季明和张霄元这等炼气后期的修士而言,其解书的价值并不大。 季明有些理解张霄元为何采用封土醮法,或许是因为耗费小,且时间短,易于施展的特点。 当下,他改了原本属于福禄寿三命星君的「宝桃献寿坛」,也采用封土坛来解开大钟上的符图,好省下一笔开销。 现在,季明已快回到精打细算的日子,如果没有鼠四支持,这次考核的材料准备怕还得去符钱宝柜中支些鹤观的账上存钱。 如果这样的话,对于他同鹤观之间的关系很不利。 毕竟现在正寻求鹤观在兰荫方阴职一事上的支持,他需要竖立一个独立,能自主,独当一面的形象,从鹤观账面上支钱,可一不可三。 符图一解,二人不曾逗留,很快离了丰囷山,赶回到了青萍岩上。 他们不是第一批回来的,在岩上已有几个道人在这里,分散在岩上各处。 许多人的身上都挂了彩,连遮掩肉身的幻术都维持不住,导致那因修炼密功而导致的妖变特征一一露出,好不狼狈。 季明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入定调息着。 当规定的考核时间过去,岩上人数并未增多,一眼数得过来,可见本次丰囷上的难度。 三位高功准时出现,尤其是那一位罗姬,甫一出现便将几个道人打飞到岩下,厉声道:“敢耍诈绕过斗法,白瞎了我的心思。” 美目一扫,岩上几人纷纷避开眼神,尤其是觉光和尚。 “小比丘,你也是炼气后期,只遇着个三境的散人便打了退堂鼓,选了个二境的斗法夺钟,这算是在敷衍我吗?!” 觉光和尚只是苦笑,道:“丰囷山监考的山鬼阴官们对我的做法并无异议。” 罗姬虽是俏脸冷若寒冰,但是到底没在这个问题上追究,只是当众赞了张霄元和季明,并赏赐了贝珠一盘,小还丹一瓶。 张霄元刚想伸手接过,便听季明义正言辞的说道:“在丰囷山上因着斗胜三境,已得斗法之赏,怎好再领一次。” 碧荷上的罗姬听得大笑,她知道金童是故意当众说这一番话,以表明她主持考核,心中自有度量,非是心血来潮,一味得增加考核难度。 关键是此话尤金童而说,侧面说明她对考核的改动很得人心。 “是确实不该再.” 张霄元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季明继续道:“不过前辈再予赏赐,必有苦心深意,作为晚辈当不可辞,便在此收下了。” “我” 张霄元终于放弃说话了,另一边的觉光不再作苦笑状,不知在想着什么。 “哈哈~”罗姬遮面轻笑两声,说道:“在接下来的「请神之考」中,我会期待你的表现,火墟洞中的金童儿。” 岩上,有板子撞击的声音响起,接着只见一大堆的桃木神牌从半空落下,反应迅速的已经主动去拿落下的牌子。 季明和张霄元下意识对视一眼,均是害怕他们这道行超出他人的,被主考的罗姬特殊照顾,于是不约而同的抢了他人准备去拿的牌子。 牌子到手,季明一看,正写着「落银湖青草庙安流大王」几个大字。 ------------ 第182章 旧故,请毛神 太古以来,神灵有二类,一为天生之神,一为地养之祇。 自从三天共治,始创神真之道,后天之神真由此而盛,同样神真之道也催生出另一类“神”,鬼神,或者说是鬼仙。 其落于阴土,为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阴司无职,三山无名,真可谓是籍籍无名。 此类鬼神不入轮回,又难返三山,终无所归,只能浪荡于阳世,立下一座座邪庙淫祠,传下恶术魔法。 在天下的左道散人中,起码一多半同这些邪庙淫祠有关系,而在这天南之地,最大的邪庙便在那个落银湖中,被天南众道共称作「云雨庙」。 鼠四曾同他谈过云雨庙,根据一些山上山下的消息,这个云雨庙中的神主同天上雷部行云司中的雨师陈元君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季明翻着桃木牌子,他心中暗暗感叹着,也只有那个天倾西南,银河倒挂而成的落银湖,才能催生出这样的邪庙。 在他手上这一块神牌上的「青草庙安流大王」,便是分属于雨庙下的一个小小鬼神,自封什么安流大王,口气倒是不小。 本次考核中准备的神牌不少,很快已是人手一个,余下还有许多。 那龙虎高功罗姬站在一叶碧荷之上,负手而立,俨然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这些个毛神道行不高,本事更是稀松,你们要做得很简单,将他们请到这里,或是杀了,或是降了,便算过了考核。” 按照以往的惯例,请神乃是召请神真,而不是请出这些个鬼神,罗姬虽是曲解此中考法,但是在岩上无人敢有异议。 一方面,请下神真,哪怕只是一缕法念,也要花费许多,且不提还有失败的风险。请下毛神才花费多少,大家自然会算这账。 另一方面,那自然是罗姬的实力和背景惹不起。 对方一开始就拿丰囷山为考核点,命当地的山鬼阴司监考,自然是做足了功课,上头该过问的,估计早已经过问了。 当罗姬讲话结束,青萍岩上的众道没有动作,一个个的都在看那剩下的神牌。 既然在丰囷山的考核有着隐藏式的奖励,那么在这最后的「请神之考」中,也应当存在着这么一种奖励。 如何获得奖励,大家都能猜测出来,无非是请到更多的毛神,或者请到更强的毛神,总之要给自己上强度,卷起来。 这就是罗姬所设考法的核心,只从这些考核的改动,便知道罗姬定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季明也在犹豫,如果在这一次考核中,也有上宝蠃丹这样的奖励,倒是值得搏一搏,但为什么张霄元一直没有动作。 在岩上,张霄元应是最有可能拿到奖励的。 季明将手一扫,不管如何先拿了再说,刚才在罗姬面前一番表演,已当众立下勇于挑战的人设,现在只能表演下去。 见到季明的动作,其余人也纷纷出手,最终季明多拿了三个牌子,其余人也在两三块之间,唯有觉光和尚,拿了五块之多,看样子准备扭转罗姬对他的负面印象。 拿了牌子,一个个从岩上散开,落于群峰之中。 各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不可对外展示,各自散去,自是应有之义,但是也有成群结伙的,他们准备联手一同降伏毛神。 季明拿着四个牌子,一边在手中翻着,一边摧使力士将自己托到隐蔽所在。 “安流大王,火头神,壶壶老,还有赶浪大王。” 在一倒斜于柱峦的大石峰下,季明身中虚空力士在此累土作坛,上放火烛香品,并且捉来虎豹豺狼于坛前作为供品。 他在四个牌子中翻了翻,从这些名头上来看,自称某大王或者某神的毛神一般都是有勇无谋,应该是最是好请的。 只是其中的赶海大王让他想起了铁牢庙中的“旧故”赶海夜叉钱庚,不知这两者是否为同一个。 毕竟钱庚所效力的「锦碧水府」就在落银湖中,说不得这劳什子赶浪大王便是他在雨庙的一个鬼神马甲,这样的事情在三天下也不是啥新鲜事。 比如地府中的焦面鬼王,据小道消息称,其为三元天尊在地府的一个马甲,虽说这传言十之八九为假,但也佐证马甲的盛行。 不过要玩转马甲,成为马甲流的高手,这对于中低阶的修士而言可不轻松,有许多玩脱了的例子。 甚至于,在四境往上,也偶尔有被爆出马甲的,在马甲上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将赶浪大王的神牌落在坛上,季明开始作法请神。 这一类毛神没什么专属的,被三天认可的神祇赞词,所以季明尽管挑些好词说着。 “瑞气盈庭,祥云缭绕。 德配水泽,仁慈圣明。 护子庇民,威德昭彰。 ” 远在落银湖中的一岛上小土庙内,庙虽不大,但是香火旺盛,庙中立着一尊横眉怒目,袒胸挺肚,两臂缠飞天之飘带的夜叉像。 在这平凡的一天里,夜叉如往常一般,在云雨庙中的潮司点卯,领着一部水鬼在湖上赶浪,顺带驱来一点湖鱼给岛上渔民。 直至昏时,他才回了自己的家庙,钻到神像中安寝。 在睡前,拉着守庙的蛤蟆怪小酌了一杯,略微发散自己的愁情,并为将来作起打算,却是苦无出路。 越思越愁,不禁悲从中来,在庙中唱道:“四顾苍茫心绪乱,迷津彼岸泪难收。世事如云难把捉,心随流水共悠悠。” 醉入梦中,没睡多久,只浅浅的睡了一下,便有一段段的唱词入耳,下意识的以为哪个信众在焚香祝唱,唱得都是他喜欢听的赞词。 这赞词唱着唱着,就要请他过去。 醉意混着睡意,夜叉一口应下,而后从神像中纵下阴土,迷迷糊糊的寻着感应,于幽冥中穿梭,抵达陌生的阴土之内。 “这” 这处阴土该称阴国,其中幽光四起,阴军齐整列队,阴宅鬼府座座,错落有致,仿佛来到了地下之国中。 这时候,睡意已无,醉意只剩了个三分,刚准备折返回去,只见阴国中一道绿光扫来,吓得他只能应召上得阳世中。 “延寿宫中土运童子钱庚在此,下方哪个凡人召我?” 一出来,夜叉便幻作生前样貌,报出他生前最得意的官面身份。 ------------ 第183章 招募,请神易 在倒斜于柱峦的石峰下,那前后穿风的巨大孔道中,钱庚一副童子的模样,坐在坛上,愣愣的看着那坛下的旧识。 “你不是那庙中的小道人?!” “小道稽首了。” 季明掐个诀,持在胸前,施了一礼,再道:“自亟横山中一别,钱道友却是风采更胜往昔。” 见到季明这般礼貌,钱庚也是心中一定,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见多识广的他一下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心中不敢大意。 心念一转,消了幻身,显出夜叉原形,脸上悲苦的道:“小道人,钱某可是被你害惨了。” 在季明的面前,钱庚开始大吐苦水,原来当初在铁牢庙小湫龙被黄嚼抓走,他龙子性情顽劣而未有再行救援之事。 本来这也没什么,费些钱财打点一下,也能在锦碧水府中轻轻揭过,到时候水府另派能人再去救援便是,但坏就坏在小湫龙死了。 死的时间,还正好是在水府派遣下一位求援者之前,让他连个推卸责任的对象都没有。 小湫龙是龙子,江叟龙伯之子,钱庚从未想过那黄嚼大王会杀了龙子,就算是给宰了,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宰了吧! 但小湫龙就是死了,他也被逐出水府,带了手下的蛤蟆怪投了湖中的另一大势力「云雨庙」,当了那庙中众多毛神中的一个。 而后凭着以前的人脉关系,在云雨庙中的潮司中领了份差事。 这白日里他就在湖上赶潮,晚上还要经营家庙,托梦还愿,才个把月便搞得阴身中的灵机枯竭。 季明被钱庚这一出搞得有些错愕,见钱庚在水府中能屡次保全自身,还能云雨庙中钻营,心中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在铁牢庙中,他便知晓这钱庚生前在福禄寿三命星君的「延寿宫」内做了个土运童子,他这关系已是通了天的。 如能得收服钱庚,日后在兰荫方中自己闭关静修,钱庚和鼠四参谋赞画,多少能让他免去俗务扰神。 另外一点,季明需要对鼠四分权制衡,这是应有之义,必要之举,无关乎信任与否。 “钱道友,不如你来我这里。”季明诚心相邀,道:“我不日将往兰荫方中阴司任职正官,自有一份富贵相送。” “兰荫方?” 钱庚知道谷禾州中的这一小方,乃是个太平山和盘岵大山的争议之所在,近些年此方中两大势力动作频频,不是个好去处。 他对小道人了解不深,曾以为是火墟洞中的弟子,有大纯阳宫的背景,现在看来竟是太平山门人,倒是有几分前途的样子。 钱庚虽说厌烦云雨庙中的琐碎差事,但那毕竟是个遮风避雨之所在,而相比于那里,眼前的小道人能带给他更多呢?! 他没第一时间拒绝,问道:“你既是太平山弟子,也有些背景,当知晓山上的肥缺都在青萍、天倾二方,何故舍近求远,难不成那方中有什么秘密?” “好敏锐。” 季明心中暗道。 尽管在铁牢庙中已见识过钱庚手段,但是这机敏的一面还是让季明眼前一亮。 季明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透露第二次斗法之事,而是将道商钱家在兰荫方中布置产业一事道出,准备试探一下钱庚。 钱庚生前能在延寿宫中当个仙童,生前定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得同钱家有亲,或者就是钱家子。 不过当他说起钱家的事情,钱庚面上并无特别的反应,只是在口中盘算着钱家在兰荫方中布置私产的各种可能性。 季明觉着自己多心了,钱庚即使是钱家子,人死火灭,现在只是一夜叉鬼,还是在云雨庙这样的天南邪庙中的夜叉鬼。 “钱家子弟到了近几代,基本没几个有道性的,一个个活成了商贾之徒,他们肯花大力气在兰荫方中布置私产,其中定是有巨额利润。” 钱庚揪着他那水藻似的头发,苦思不得,最后对季明道:“看来你舍近求远,也是为了这其中巨大的利益,我.似乎只有拜你为主,才能知晓内中秘密。” “不!”季明摇头,道:“拜我为主,并不能让你知晓这个秘密,你还需要有所付出。” 钱庚听了这话,脸色大沉,他自是知晓仙家降魔以作护法,需种下一道禁咒,此后便是不得自由。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钱庚以极大城府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他明白自由是相对的,弱小者的自由不过是被阉割的自由。 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出卖自由能否换到对等的利益,在这一件事情上,他心中还是存疑的。 季明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对待人才总要多一点耐心,于是缓和的道:“禁咒之事暂且另说,不如你先留在我身边做事,观察之后再做决定。” “好!” 钱庚应了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下来,眼前小道能给份前程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自然是他的处境。 小道人将自己召来太平山中,肯定不是专为叙旧,也怪他自己吃酒误事,迷迷糊糊的就应了召请,陷入两难之中。 季明拨弄自己手中牌子,一一展示在钱庚的面前,道:“眼前便有一件难事,这三个毛神我该如何将他们请来?” “火头神,这是外来破落户,生得个火爆性子,在庙里一众鬼神中很不合群,你如召请他来,他定然会响应你。” 季明从善如流,将火头神的牌子挂在坛上,接着走起罡步,唱起赞词。 不多时候,坛上温度骤升,因着此处位于峰下孔道,有徐徐林风穿过,便生出大股的热浪,熏得季明脸上身上汗毛卷动。 眨眼间,一簇热光自坛上冒出,现出个火炭似的山怪头,头下是副婴儿身。 他从坛上爬出,小手扒拉坛上岩土,留下焦黑的掌印。 这毛神清了清嗓子,刚要来句开场白,一面圆光向他照来,瞬间阴身僵住,身中的灵机倾泻了去。 火头神虽气性大,但斗战经验很多,将阴身一沉,沉入坛中,准备避了圆光照身,没成想一群力士涌来,将他拉出坛外。 情急之下,张口喷出火烟,霎时遮了孔道,却听得火烟中银光一闪,一道雷光闪打在身,打得他只剩一颗火炭头。 那轮圆光再照,整个炭头被攒在圆光中,被消磨成阴煞灵机,为白骨攒心珠添些底蕴。 “雷屑宝钉!” 钱庚认出发出雷光的法器,正是小湫龙的心爱之器,没想到被小道人得了去,只是不知小湫龙是否死在小道人手中? 他猜测大概率不是死在小道人手中,小道人敢当他面拿出来,定然是有说法的。 这雷最是克制阴邪,火头神没头脑的应召而至,就算有几分道行,有心算无心之下,也逃不了被小道人拿捏的命数。 钱庚是个聪明鬼,脑中已经在想剩下的两块牌子,那安息大王和壶壶老又该怎样骗过来。 有他从旁协助,问题不是太大。 ------------ 第184章 封官,道徒成 峰下,有钱庚这个云雨庙的毛神帮助,季明没费多大波折将安流大王召请归来,这是个鲶鱼妖鬼,善使一口脏水。 季明降伏的过程,全然没有避讳钱庚,这也是在故意的展示实力。 白骨攒心珠和一气大擒拿手,这些钱庚早在铁牢庙中便已见识,所以在对付安流大王特意用了金恶袋,还有薪符。 钱庚见了果然诧异万分,对季明态度再起变化,郑重了许多。 果然,在这里什么都是虚的,唯有自身力量不虚,最能直观反映一位修士的未来潜力。 火头神和安流大王都没有让他感到棘手的,也没有让他觉着新奇的妖术魔法,估计在云雨庙中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季明却是不知,他手上雷屑宝钉实在太克阴身。 毛神一被召请过来,一道雷闪打去,十分道行去了三分,且还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之下。 那壶壶老,本不欲响应召请,不料钱庚亲上坛前沟通,愣是将他给诓了过来,将自己一下子折了去。 事毕,带着钱庚去往青萍岩上,待见了岩上的三位高功,钱庚才明白这是一次道徒考核,而他只是其中的小小一环。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酸苦,有一种卑渺感,在季明身边愈发的像个被降的夜叉护法了。 在整个「请神之考」中,大家都发现最难的不在于降治毛神,而在于如何将他们给请过来。 有许多人拿了两三个神牌,却没一个回应他,急得满头大汗,在岩上求助于他人,但是那已被惊动的鱼,如何还能再上钩。 道徒考核为三年一考,其中还要筹备醮法之材,丹符等物,明处暗处的花销都不少。 这倒在最近一考上,往后的三年又得重新筹备,修行上、密功上还都得兼顾着,真不知磋磨到何时。 这些人在岩上长吁短叹,不死心的仍在尝试着,已然死心的,便只能心中祈祷下一次别再遇到罗姬这样的主考者。 在岩上坐了五日,大家陆陆续续的都已回转岩上。 这时罗姬也开始点算大家的成绩,其中最好的并不是季明,而是那个乙峰上的觉光和尚。 他拿了五块神牌,也如愿的降治了五个毛神,而季明只是保守的拿了四块,所以只能屈居于第二位。 在点算完毕后,罗姬感受到大家投来的目光,展颜笑道:“本次考核,降治毛神者可去上府中领取妙法服一套,剑器一柄。 另外,还有贝珠三盘,灵丹数颗,真法密功一本,符钱三千三百六十枚。” 此言一出,岩上的众道仍是盯着罗姬,期待她宣布成为道徒后,最为重要的一个事情。 “觉光!” 罗姬忽然喊起名字,并将手一摊,那掌中现出一匣,道:“我虽是不喜你的作风,但是属于你的赏赐,我罗姬不会克扣下来。” “多谢罗师叔。”觉光接过匣子,合十拜道。 “金童!” 罗姬再喊,季明越众而出,同样拿到一匣子。 这匣子刚一入手,便有药香入鼻,打开一看,这匣内装着的乃是一块百年的黄精。 季明随即在岩上礼谢一声,此黄精再加上考核中所得的贝珠灵丹,足以让他完成朝元神现,从而晋入到筑基三境。 上宝蠃丹、百年黄精,此二宝不枉他费了一番心思。 除二人外,再无第三人有赏,这也同丰囷山中一样,有赏者只二人也。 待这领赏环节之后,岩上众道按下艳羡心思,想着您老这回该宣布地曹阴吏候选之事,这可关系到大家以后的阴司饭碗。 “此外.”罗姬环视一圈,笑道:“此外尔等的道籍将从太平山转入到地曹阴司内,正式的成为一名地曹候补。” 在罗姬身边,一直当着背景的两位高功,此刻站了出来,这二人分别拿出一赭黄轴卷,将其在手上缓缓的展了开来。 “这可是候补名录!” 一乙峰道人面色因喜而红,颤声的问道。 二位高功不曾说话,岩外已有真君上府的护法神将、灵童道兵而来,以岩作台,立起八卦纸幡,五行经幢,齐齐礼唱。 “碧霄银辉照三峰,锦绣云屏映上府。 仙家妙真遵律令,地曹阴吏依次显。 检察公正积道德,降治有方攒阴功。 外道旁门自此序,莫教南天乱乾坤。” 众人听得如此如醉,知道此为封官之前序,同时也清楚除非早做功课,否则当下所封定是些阴司小吏,捞不着肥缺。 在岩上,张霄元、觉光,还有季明均盯着执掌阴官名录的两位高功。 “真君敕曰。”左边的高功开口道:“仙凡两别,譬如阴阳之分,尔日夜用功,致使阳火进,阴符退;六根震,五气转,值此道行上进之日,然凡根未断,尘缘难消。 忧道业之难得,虑贪嗔之难除,故而封下地官阴吏之职,使尔等于阴中观遍世上疾苦,累阴世之德,生出世超尘之心。 至此行施世俗祸福,断定人间生死,有功之日,次第上迁。 故兹尔令,尔其敬听!” 众人听得目眩神迷,尤其是那句‘行施世俗祸福,断定人间生死。’,只此一句便道明了阴司权柄之贵。 这再小的权,也是地曹的权,地府幽冥的权,世上的凡人只能逆来顺受,否则在地曹死籍上一勾,便消消魂了去。 还有那句‘有功之日,次第上迁。’,此一句给予大家升任天曹道官的目标,那才是真正的大逍遥,真正的仙家人物。 即使张霄元等人,呼吸也不由重了几分,他们算已知晓结果,但毕竟没有亲耳听到的放心。 左边说罢,右边的高功拽步上前,将手中的轴卷大展。 “奉真君敕令:封刘灵为青萍本方慈姑山下阴司日游神,配阴司宝器落魂钟一个,另有辅吏正副游将两名,阴差一众,阴兵一部。” “谢真君。” 一不起眼的蒜头鼻道人龙行虎步的向前,走至于目光的中心,俯身朝真君上府的方向拜谢。 张霄元扫了刘灵一眼,这个日游神的阴官本是他的,只不过他不要而已。 他是山上的道种,三峰一府年轻一辈的方向,怎能早早耽于享受,该在第二次斗法中挑战自己,不然这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也是他放弃请神之考奖励的原因。 他有的够多的,没必要再去多拿多占,这样对于山上风气有碍,他也不想自己将来继承真君之位,所领导的是一群自私自利之辈。 张霄元恍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在看待事情的眼光上,早已经改变,这或许就是师傅说的.掌教胸怀。 封官还在继续,宫功一直在宣读着。 “奉真君敕令:封宝立宏为天倾大方高徒泽下阴司拘魂副使,配阴司法器丧鞭一根,阴差三名,领有阴兵四班。” “.” “.” ------------ 第185章 虫官,师恩远 高功宣读轴上名录,乃是按照先大方后小方宣读下去,故而一直未报有季明的名字,同样的也未报有张霄元的名字。 “奉真君敕令:封高常山为兰荫方小西山法严别院下夜游神,配阴司宝器荡魄锣一个,另有辅吏正副游将两名,阴差一众,阴兵一部。” 在人群中,觉光和尚站了出来,高常山正是他的俗家名讳。 日夜游神,尤其是「法严别院」这方中分坛下的日夜游神,权柄比方内其它山川阴土下中阴司正官职权更重许多。 季明就算关系背景颇硬,也没想着去谋求法严别院下的阴司正官,这个觉光很不简单,不知这是否是二僧在背后使力。 一旁张霄元的表情不怎么好,他事先从未听闻觉光的事情。 “奉真君敕令:封张霄元为兰荫方小西山法严别院下拘魂正使,配阴司宝器哭棒一根,另有辅官拘魂副使一名,阴差一众,阴兵一部。” 张霄元表情沉重的走出,拜谢师门之恩。 “张师兄,日后同在别院,共治一地,还请师兄多多照顾。” 对于觉光的话,张霄元没有理睬,只是站到一边,静静等待着封官结束。 这时高功余光扫了季明一眼,这让季明有所感应,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可没有张霄元等人那般的十拿九稳,此刻忐忑得紧。 “奉真君敕令:封张宝为兰荫方小西山法严别院下四道之一虫官,配阴司法器蛾扑灯,另有阴差两名,阴兵一班。 仔仔细细听到最后一个字,季明心中大定,暗呼一口气,见到张霄元拱手便回了一礼,而后拽步上前,拜谢师门恩典。 有了地曹官身,便有了根基,有了一点点的阴司权力,也算在这个三天下有一席之地。 整个宣读完毕,青萍岩上这才人人开颜。 不管有没有捞到肥缺,在此上进一步,便同山上的道众,同山下的散人左道彻底的区分开来。 日后再见面,给你面子称个道友,不给面子可是要称职称。 在青萍岩上,大家三五成群,基本上是封在同一方中的阴官阴吏走在一处,约定日后在方内多多走动,好一起谈玄论道。 在季明这里,气氛大不一样。 季明同张霄元在一处谈着,交换着小西山法严别院的事务,而一边的觉光和尚被排斥在外,和尚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张霄元和觉光看样子关系很是恶劣,连表面的和气都懒得维持,日后在法严别院下的阴司,怕是多有争端。 在考核结束,众道一一散去,季明自是领着钱庚去往宝林楼中,早做去往兰荫方的准备,中途一道人影正候在他的去路上。 季明托他的力士众落下,道:“师兄专候于此,可是为了张师兄?” 本以为这两个就算别苗头,那也得等到在兰荫方内落实阴职之后,没想到在考核结束后,似乎就开始有所动作了。 “师弟有所不知,我和张师兄的师傅辈在年轻时多有争斗,这样的争斗似乎传到我们这一辈中,故而使我与张师兄关系不佳。” 季明还以为觉光是来让他站队,看来这和尚比想象中的灵醒。 觉光手一伸,僧袖中飞出一匣,正是请神之考的奖励,道:“师弟请将此匣收下,来日小西山中还望多多照顾。” 季明略有迟疑,上一秒他还觉得对方灵醒,下一秒就隐晦的表露让他站队的意思。 似因见到季明面色不悦,觉光立马换了一个说法,道:“我明白师弟的苦衷,既如此便只求师弟可以忠于职守了。” 这是在让季明保持中立,这倒是能接受,也是他的本来打算,于是痛快收下匣子,并当场打开看了一下,心道:“灵芝!” 所谓紫芝瑶草,碧藕金丹,这些东西都是一等一的仙物。 这灵芝虽不是千年的紫芝,但是浑然赤色,芝面结云一般,处处的云纹,其中效用定比他那百年黄精要强上许多。 这觉光和尚身为二僧弟子,做到这一份上委实不易,季明当下便以道友相称,态度不似先前一般冷淡。 话别觉光,宝林楼中一切如故,楼中掌事将两封信送来。 一封是火龙真人的,信中大致意思是天南大劫还有许多年,让他不必过度的心忧,安心的修行,早日证得金丹云云。 另一封则是鹤观大师兄宣景。 在这信中,宣景的文字很正式,没有亲近的表示,也没有排斥的表示,只是在直接的陈述一些事情,如此而已。 宣景告诉他,师傅的本来安排,也就是天倾大方中的拘魂副使,为得是让他在此接手大方中的鹤观道产,成为鹤观同太平山之间的情报驿站。 毕竟鹤观在谷禾州中的鹤鸣方,而太平山在青萍本方,毗邻天倾大方之北,中间又隔着落银湖,太平山中发生什么,鹤观一时间难有听闻。 飞鹄子原本的安排,对鹤观,对季明都有好处,但是季明改变了原本的决定,打乱了部署。 在信中,宣景直接告知,他在得知这一决定,一直持有反对意见,后来因为火墟洞的插手,他的态度才稍有改变。 他无意于探知季明执着于兰荫方的原因,但是希望季明在兰荫方中做任何事之前,首先考虑会对鹤观造成的影响。 看着这一封信,宣景送来的信,季明心中却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看来自己的飞鹄子师傅即将寿终,不然轮不到宣景大师兄去信予他,并在这信中以观主口吻表明他该注意些什么。 没了飞鹄子,鹤观还有能力阻拦素罗禅师吗?! 这一时间,季明既有悲伤,又有惆怅,他有想过这个事情,但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鼠四!” 季明将鼠四喊来,交代道:“查一查山上山下谁有黄粱梦枕,我愿花大代价求购。” “这大纯阳宫中的梦中炼心之物我知道几个地方有。” 鼠四说的是几个地方,而不是谁手上有,这让季明感觉黄粱梦枕好像丹、符等等一般,也是一门道产似的。 “在三峰一府的「存玉库」中,每年都有宝物赐下,为救扶微民、久行善功、斩妖除魔、破灭恶祠、上缴密功妖术等等的嘉奖。 在其中,偶尔可见黄粱梦枕赐下。” “还有呢?” 季明再问道。 “落银湖上的花舫内偶尔也能见梦枕传出,舫中主人应是与大纯阳宫有生意往来。”鼠四在这里停顿一会儿,看向了钱庚,再道:“还有云雨庙、锦碧水府中,尤其是水府,定是存有一些梦枕。” 钱庚没想到鼠四刚一见面,就知晓他的根底,心中不敢小视这鼠精,主动的道:“我使些关系,定能帮您拿到一方梦枕。” 他知道梦枕,曾经水府中就建议给顽劣的龙子使用,因而从大纯阳宫中求了几方,可惜没几个龙子乐于使用那梦枕。 梦中炼心,自然非是好梦。 既然梦非好梦,谁乐意沉沦其中,品尝其中的甘苦。 钱庚主动请缨,季明自然同意,但是也没将希望全放他身上,让鼠四查一查往年谁得了梦枕赏赐,是否愿意交易。 无论在哪里,「湿卵胎化之眼」经由梦枕辅成的转世梦,都将是他快速崛起的手段。 ------------ 第186章 石胞,好宴设 在山上领了妙法服一套,剑器一柄,贝珠三盘,灵丹数颗,真法密功一本,符钱三千三百六十枚后,并处理了余下事务,便匆匆北别太平山。 在这里拖的越久,越容易给素罗禅师,还有那个智光机会。 在由飞熊城副游将田野送至北湖渡口后,数周中季明几乎是马不停蹄,乘湖上宝舟以南行,中途又是换舟多次,以避暗中耳目。 茫茫似海的湖泽上,一乌蓬飘荡。 正是:湖泽初秋景色新,数丛芦苇摇曳细。木叶飘零荷花残,几枝杨柳舞黄叶。烟波浩渺故人疏,黄菊点缀山更丽。水浅石出鱼蟹肥,寒露微沾草色细。 蓬船舟头,季明一身赭黄法服,芒鞋一双,赤绦系于腰,法剑负于背,目光放于湖上,欣赏着湖上景色。 在湖上,隐隐立于一人影,立在一团阴云上,自遥远处投来目光,同季明隔空而视,那正是一路随行的素罗三弟子智光。 这位筑基三境的,从最开始季明乘坐的楼船巨舟,再到一般的舟船,他都乔装混迹其中。 最后到这一乌蓬小舟,这才放弃同坐一船,不再尾随而行,这让季明暗道可惜,对方再随行一段,就能入他圈套中。 “可惜! 可惜!” 心中连连暗呼,不再去看遥远处的身影。 “船家,离那小泗岛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在前面。”舟尾的船家一边摇浆,一边好声好气的说道。 舟上蓬内,坐有三五人,均是江湖客的扮相,一个个目中有犹豫,欲出声向舟头道人搭话,却又怕冒犯仙家羽客,于是便这般僵坐着。 踌躇间,舟已近至一处岛影。 终于,一汉子直挺的起身,冲至舟头抱拳下拜,却见那飞举而起之身,猎猎作响之袍,顿时惊在原处,所抱之拳久久未松。 落至岛上,步入小庙,季明将力士散开,隔绝小庙内外。 在供台下,一灰毛鼠钻出,直起身来,朝着季明俯身说道:“老爷,看来这智光僧灵觉十分敏锐,这次伏击却是落空了。” 庙中夜叉像的头一扭,吐出一方玉枕,道:“虽在水府中多番奔走,却也只得这一方梦枕,终究还是人走茶凉。” “好!” 季明大喜,摩挲着枕头上温润表面,道:“夜叉当记一功。” 鼠四唤作人形,自袖中拿出一方玉枕,道:“城中一家符钱宝柜中,有位修士典当祖传的一方梦枕,我同他交涉数次,以两千四百符钱成交。” “善!” 将所得的两方梦枕拿在手中,季明只觉未来大有可为。 梦枕不是法器,属于一次性使用的宝物,但是同丹符不同,它最早是大纯阳宫中「大梦仙人」所炼,后来的都是此仙人的真传所炼。 他非是道产那样可以成批量的产出,只是作为一种礼物赠予三天的同道。 “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去往小西山?” 近一段时间中,在季明和鼠四的谈话中,钱庚隐隐的听出些东西,因而想早点去往兰荫方中,好印证心中的想法。 如果真如心中所想,那他将心甘情愿的喊上一声老爷。 “钱庚,还记得你在铁牢庙曾说过的话吗?” “你是说蜃龙石胞!” 钱庚一下就想起了这个事情,那个鸡蛇交媾,而孕蜃蛋的传闻。记得当时自己随便举了一个成功例子,没料到季明真的上了心。 他略有心虚,讪讪道:“您真打算孵化蜃龙?” “你说的那南海的千幻法师能成,难道我便不行。” 钱庚不知季明自信何在,但季明的行事风格一向稳健,他姑且相信这自信并非无根浮萍。 “我们先去取那石胞,然后再去小西山的法严别院。”季明落定事情,便即刻动身而去。 鼠四见钱庚仍在盯着家庙,一脸的惆怅,拱手笑道:“云雨庙是处大庙,甚好遮风,道友这般踌躇,不如留在庙中。 此处家庙虽小,总是份基业,可逍遥度日,也不受着管教。 另外,钱道友且放心,即使你未追随老爷而去,日后老爷会补偿你这一次的付出。” 钱庚没理会鼠四的言语,只喊着庙中蛤蟆怪收拾好包袱,随后便干脆的弃庙而去,在大湖上追逐那已然飘远的少年道人。 在锦碧水府附近一处岛山上取罢蜃龙石胞,季明便直往谷禾州中而去,一路上基本是在这烟波浩渺中飞遁着。 虽说这落银湖中妖贼潜藏,但季明这边有钱庚这个云雨庙的毛神,在云雨庙发现钱庚弃庙之前,在这湖上还是能通行无阻的。 一路上,鼠四畅谈未来举措,钱庚则是多听多思,如此他们安然无恙的用了大半月抵达谷禾州兰荫方中。 小西山,通化寺。 这本是左近有名的丛林,寺中主持虎马禅师戒律严净,远近有名,却是在六年前莫名失踪,致使此处寺庙香火凋敝。 如今,这寺庙只虎马的几个弟子主持,大猫小猫三两只,三天两头的闹分家,不得安宁。 这一日中,有位白衣秀士,同矮短的外地富商客至寺中,并在寺中称与虎马禅师有旧,在功德箱中施了好大一笔香火钱。 再过三五日,文士富商已与寺中主持们打成一片,要在寺中广请虎马旧日好友,再起寺中常设的好宴。 于是主持们重新装点大殿,争抢着在山里发帖去简,一时间小西山开始热闹起来,此事也传到了山上的法严别院之中。 “碧眼狐去了?” 别院一处禅房中,趺坐的法闻僧敲打木鱼,似无心发问一般的道。 弟子僧众顿时睁开假闭的眼睛,其中有弟子回道:“去了,还有飞道人陈鼎,混河铁掌陆光山,粉面贼崔二娘等等小西山英雄。” 另一弟子气愤道:“那虎马禅师失踪前,也不过您身边一鹰犬。 这二人行至小西山,投在通化寺中许久,竟是不先拜您这一尊真佛,如今在寺中设下好宴,连个简帖都不见一份。” 法闻僧摇头,想起师兄智光来信。 “如今多事之秋,将有一位大敌来至,师兄和师傅他们都很关注这一位的行程,日后咱们的好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有弟子看出法闻僧心思,笑道:“那更该享受一番,舒缓心神,以备大敌。” 此时,一气质清冷的碧眼坤道,扭动腰肢来此房中,法闻僧立马屏退左右弟子,未等坤道说话便是榻上“斗法”。 酣战一番,热汗贴交,耳鬓厮磨,莲足勾着毛腿,光头压着云鬓,热息喷吐。 “碧眼狐,怎不去通化寺中赴宴?” 虽是一番云雨情热,但在坤道面上仍有清冷,见此法闻僧又起二番“斗法”之念,却是被坤道一把推开了去,道:“寺中都等着你这位贵客,莫让大家久候。” ------------ 第187章 羽翼,二师兄 小西山之下的阴山中,一道玉石符牌划开重重阴气,在这满是暗沉色调的山中添了一份不起眼的光彩。 玉符直奔山中一处金坛,坛上以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等等点缀其上,此处宝光凝出缤纷祥光,晃得人看不清金坛上的鬼神。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住如来加持广大金刚法界宫,一切持金刚者皆悉集会。 如来信解游戏神变,生大楼阁宝王,高无中边,诸大妙宝王种种间饰,菩萨之身为师子座。 其金刚名曰:虚空无垢执金刚、虚空游步执金刚、虚空生执金刚、被杂色衣执金刚、善行步执金刚、住一切法平等执金刚.” 坛上鬼神讲说那「大日神变真经」,阴山的鬼众游魂具是跪拜在坛下,痴醉的听闻真经,希望借此洗涤阴身,灵智脱离混沌。 忽得破空声响起,坛上祥光内伸出一只灰扑扑的手掌,一把抓住破空而来的玉符。 “竟是来得这般早?” 祥光内,一声轻咦,接着手一拂,撤开祥光,露出个着破衣烂布的恶鬼身,其对坛下众鬼道:“将日游神朱温唤来,让他将「蛾扑灯」取了,送予这到任的虫官。” 不一会儿,有魂魄落下阴山,这魂魄上有道小钟罩着,正是属于日游神的阴司宝器落魂钟。 这位日游神在取了阴司虫官的法器后,朝着金坛上的鬼神作揖道:“此次阴土中共封下三名正官,怕是将有大变,不如将军同我一道去见这位虫官。” “不妥。” 坛上鬼神轻笑几声,道:“我不过是地府遣派而来,虽占着这「阴司地下主」一职,名义上统帅尔等阴官,但不过是空有其名而已。 道土之阴权,实由道门所控,我若冒然接触,于我于尔等都是不利。 况且你与那虫官都是鹤观弟子,我便不去扰了你们师兄弟相聚之情。” 那日游神朱温点了点头,随后魂魄回返阳世,在穿戴好正式的法服道冠,骑跨着山豹来到小西山中的一处荒村野庙之中。 野庙早已破落,只余断垣残壁,斑驳朱墙。 在庙院中,一尊香炉前,立着一着赭黄道袍,戴混元巾的身影,这身影的双手似乎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并注视着某个方向。 山豹背上,身材略有走样的朱温在见到这庙中少年道人,心中不禁略有恍惚之感。 他犹记得多年之前,在那螺溪小福地之中,他还曾见过这一位,那时这一位不过总角之年,扎着两个小髻,老气横秋的。 对了,这人那时的样子也如这般,双手交叉,拢在宽袖中。 现在想一想,原来是为了掩藏六指的特征,自己当时还以为这一位小师弟是在故作老成。 这么多年过去,将近有二十年了,几乎算是凡人的四分之一人生,他感觉这一位似乎从未变过。 “师弟,何不去别院之中沐浴小歇?” 听闻此声,季明转过身来,见豹上道人,笑道:“朱温师兄,素罗禅师未死,我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入住于别院。” 朱温愣了一下,自己这小师弟说话和善得紧,言语却是如刀子一般。 说实话,他心中是佩服小师弟的,虽在观中不曾深入接触,但是对方能抗着素罗禅师的压力,而有如今一身道行,这属实难得。 他先是蛾扑灯交割给了小师弟,接着宽慰道:“禅师也不能天天追索于你,他那四悲云寺中一大摊子的事,又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再者说了,这法严别院到底是兰荫方中分坛,乃是庄严之所在,你又是一名阴官,那禅师除非是走火入魔,否则.否则” 说到这里,朱温已是说不下去。 从禅师往日行为来看,倒真有几分“走火入魔”。 在天人未降世前就敢驱使山川地祇搜山检土,锁定天人降世之地,更是在第一次观才洞斗法中擅离战场,追杀天人孕胎,这胆子已是大得没边。 见朱温这般,季明心中一定。 飞鹄子师傅曾说他这二师兄有些手段,却是个中人之姿,算是进取不足,守成有余,不过难得有一份爱护同门之心。 “师兄,敢问可有破局之法?” 朱温见小师弟诚心发问,认真思索一番,道:“若禅师真不顾规矩,那师弟便要剪除其羽翼,使其成个孤家寡人。” “是啊!羽翼。” 仿佛在回应他们的话,在庙外不远处,绿荫中的庙影上有股股火烟升起,隐隐透来阵阵的喊杀声,略微刺耳的尖啸。 朱温知道那是通化寺所在,山中一处藏污纳垢之地,因为寺中主持虎马失踪,近些年才消停了许久。 不过他听说寺中最近来了两个奇人,似乎有意帮衬着重振寺庙香火,已是广发简帖于山中散众,要在那寺中宴请。 不多时候,朱温麾下游将过来,火急火燎的道:“通化寺中光福塔大火,塔中散众左道俱死其中,无有一人得还。” “死了便死了。” 朱温挥了挥手说道。 那些左道散人依附于法闻僧,同自己这鹤观一脉打对台,搅得山上乌烟瘴气,他早有心除了去,这一把大火烧得好。 “可” 游将略有迟疑。 “说!” “法闻也死在其中。” 朱温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炉旁的那道人身影,心中一个念头瞬间浮出,“是他杀的,他在剪除禅师的.羽翼。” “师弟这是.” “我常听闻左道好杀,散人无状,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此寺火起怕是因此缘故。” 季明面无表情,看着火烟的方向,一脸淡然的说道:“可惜我太平山门人法闻,因好结散人左道,将自己卷入这样的火拼之中,浪送了自己的性命。” 朱温着实感觉到小师弟的杀性之重。 他在别院中同法闻僧共事多年,争斗了许久都未想着下杀手,小师弟一来便送其灰灰了去,真可谓是杀伐果断之辈。 “是啊!可惜了法闻的一身道行。” 朱温如此说道。 现在的时机很巧妙,阴司中的夜游神和拘魂正副使未曾到任,凭着他这个日游神,还有小师弟这个虫官,倒能压下事情,盖棺定论。 见朱温如此配合,季明知道这其中是师兄弟的关系在起作用,为了巩固这一份关系,他拿出一份名录交给这一位鹤观二师兄朱温。 疑惑的扫了一眼名录,上面都是方中的一些毛竹林、丹砂山,以及林苑兽囿,还有灵坊的位置。 “这是何意?” “师兄不用细问,只要安排人手查一查这些地方,自有富贵上门。” 季明一步步踩着虚空力士,托着囍字圆罩的蛾扑灯,踏上半空,道:“日后我不便常往小西山,还望师兄多多帮衬。” 朱温见季明被托空而去,感觉自家小师弟有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这一种感受只在他初见师傅时才有的。 或许,鹤观内除师傅和大师兄外,第三位筑基将是这一位小师弟。 在庙宇一角,一文士,一富翁,二者联诀而至,朝朱温道:“虫官麾下阴差钱庚,阴差鼠四,来领阴司一班阴兵。” ------------ 第188章 奇遇,潜修墓 处理了碍眼的法闻,季明没有亲自插手道商钱家在兰荫方中的产业布置,而是将二师兄推至台前,同享这一富贵。 有钱庚、鼠四二位在朱温身边出谋划策,钱家要想在兰荫方中玩公家变私家那一套,怎么也得分润一部分出来喂饱他们。 针对钱家的布局不是季明最关心的事情,他永远知道自己的根本在哪里,在于他的道行,在于他的修为。 他现在需要找到一处宝地,好好的潜修一番,争取完成炼气后期的「朝元神现」,同时也要开始着实下一次的转世梦。 宝眼之中,在灵机的补充下,【湿】字早已显现。 这一次他的目的不再只是利用转世梦的他化之身成就自己,而是扫清为自己障碍,去捋一捋素罗禅师的虎须。 以飞火尺向「翼火蛇老宿」借法,再加上那一颗上宝蠃丹,他绝对有信心令他化之身提升到远超于天人身的地步。 不过实行这个想法,还需要一个只不凡的湿生之虫,对于这一点他现在还未有头绪。 虚空力士众高举双臂,托着季明一路游空,在小西山旁的禺城滞空一段时间,以虚空力士取走城中府衙内的禺王书。 此书乃记录谷禾州中世俗史料,尤其是涉及南地世俗中诸王室的丧葬之事。 在其中为樊息所著《禺王书》卷八所云:“示巴及蛇民死后,三日内埋殡依中土道门法制为墓,稍富之葬室广栽良木。 奴仆及下民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祝告,三日焚尸,其余灰烬掩土,唯收一坛骨炭。 示巴王家贮之于金瓶,又重以石为函而盛之,深藏于山水林深,绝葬于道阵蛮法,四时而祭。” 季明拿走此书,便是要寻找书中的王墓,以其为潜修安身之地,并借助本身存在的,为其掩护的道阵蛮法来隔绝有心者的窥伺。 很快,他来到了距离小西山几十里外的华巍县,从空中下望,真是城郭村落,点点如蝼蚁;人间烟火,渺小若微尘。 飞得久了,看得多了,这般景色却还是能引起一些心中感触。 或许他偶尔会落下去,像个凡人一样生活一段时间,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喜欢这样看着,在天上静静的看着。 想到这里,季明看了看头上更高处。 此时,是不是在三天内的某个亘古存在的仙人如他看城郭村落、人间烟火一般,也在看着他这样忙碌的芸芸修者。 再飞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印台山。 初入此山中,季明便嗅闻到奇香之味阵阵,放眼看去,云合雾障秀岭甘泉,如同世外仙境。 掠空穿云,又见千峰拔翠,山如落印,拢聚着山川地脉,心中已然算定此印台之山乃一处绝好的风水宝地。 他落于一处山坳处,便将身中虚空力士全数放出,一时间力士穿山入林,上涧下渊,检搜一切关于山中王墓的痕迹。 在山南,有深藏于山峦之中的古墓遗坑数十,墓室皆已被掘盗过,只留下规模巨大的土洞深坑等痕迹,照禺王书所言,此山中乃是天南小国「治川」的历代国王及嫔妃皇族陵寝之所。 此国存在于前朝大夏,历代国王下葬都有请旁门异士,或者正道仙家过来维系大墓外的道阵蛮法。 自遗坑中钻下,走在盗洞内,确实发现了一些刻印阵图的镇兽墓石,多数都被风化严重,难辨阵图,难怪会被外人所盗。 季明尝试修补一番,到底是隔行如隔山,鼓捣半天也没个头绪,但也没放弃这里,继续深入探索下去。 这里盗洞连着墓道,墓道又通着溶洞,四通八达的,纵横交错,季明只是在其中穿梭一阵子,已是辨不清上下左右。 不一会儿,从一洞窟钻了下去,一路到达底部。 这里四面漆黑,空气闷浊陈腐,稍待一会儿便觉呼吸困难,季明慢慢将自己的呼吸停了,继续在这里探索了起来。 一处璧下,有两具尸体在此依偎着,分开他们可见一个窟窿,这窟窿里也有一具尸体,看他的姿势正在往外探着。 季明无意探寻尸体身前故事,让力士们将窟窿里的尸体清理出来,再深入其中探索一番。 不一会儿,力士回报情况,窟窿仅仅比墙后一点,过去便是一宽敞空间,顶上有许多参差危耸,将坠不坠的钟乳石。 在两壁上突兀重叠,有类于寺庙中的塑像,多成鸟兽人鬼之形。 那鸟若飞,兽若走,人若坐若立,鬼怪妖魔的表情呈现忿怒相,奇奇怪怪,并且是丑陋的多,且漂亮的少。 季明一听力士的描述,心脏怦怦直跳。 这终于到他了,总说天人福深,这许多年都没见有宝贝砸到他头上,走在路上也没撞到什么奇缘,所获之物都有来由,有因缘。 怀着一种奇遇探索的心情,将背后那道徒考核后所新得的法剑出鞘,准备在璧上开个门洞。 “不行,此为不诚之举。” 季明看了一眼窟窿,俯下身爬了过去,果真见到了左右两边美轮美奂的壁雕,其中风格类于佛门,但.更粗犷放纵。 在虚空中化出一道薪符,“啪”的一声火星落下,被力士们托在两掌中,齐齐高抬,两壁一下大亮,壁雕更为立体可怖。 季明站在壁前仔细观察,壁上所雕饰者似是罗刹,又像是.夜叉,他无法准确判定。 “呼~” 没由来的一阵阴风,吹得壁上火光晃动,霎时间那些雕像明暗不定,变得鬼影幢幢起来,众雕像似是齐齐的朝他看来。 “装神弄鬼!” 季明祭出「蛾扑灯」,挂在顶上钟乳石上,灯罩上的大红囍字一亮,霎时红光大放,映得两壁似血染的一般,更为可怖。 此灯一经祭出,阴鬼将如飞蛾扑火,投入灯中,顷刻炼化。 虽不是日夜游神,及其拘魂正使这三大正官的阴司宝器,但是它自有其独到之处。 微如飞蚊的呻吟响起,壁上鸟兽人鬼有了表情一般,显得痛苦起来。 “嗡~ 嗡~ ” 一个两个都在呻吟,如蚊群之声扰得季明心烦,再摧蛾扑灯的法能,那罩上的囍字快滴出血一般,两壁上塑像扭动起来。 一瞬间,季明如坠地狱魔窟。 “我这真是奇遇吗?” 季明心中不禁自我发问道。 ------------ 第189章 骸壳,秘密主 左右两面染血般的岩壁上,嗡鸣声大作,鸟兽在壁上乱窜,若坐若立的人鬼摇曳身姿,他们都在努力的凑近那挂顶的蛾扑灯。 在两壁上,有一种法术在镇压这些阴魂恶鬼,使其无法脱离壁面。 季明有一种感觉,当这些阴魂恶鬼脱了两面壁雕,自己这蛾扑灯未必能让他们飞蛾扑火,自投那灯中被炼化。 或许他们就是在利用蛾扑灯的法能特性,借此以摆脱以壁雕的束缚,见此季明立马将灯撤了下来,一瞬间此处安静下来。 那壁上,鸟兽人鬼依旧是若坐若立,只是那忿怒状的面容更为生动了一些,似乎都在埋怨季明坏了他们的好事。 季明继续前行,两壁间的路颇为平坦,没什么陡坡,一直走了几百步,前面出现一个石门,在门边立着一尊鬼神石像。 这石像面目似虎似豹,眼睛怒目而视,整个向外凸起。 其嘴口大张,占据面部一半,牙齿颗颗能见,手执降魔铁杵,石柱般的双腿似立地生根一般。 再结合侧扭的腰身,袒露的胸膛,斜举横压的双臂,这一整个体态显得肆意乖戾。 季明站在石像面前,停了的呼吸不自觉的又开始,而且更为急促,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密迹金刚!” 在钱庚这个夜叉鬼这里,他总能听到关于夜叉的一些事情,比如夜叉神。 据说这一尊大能在久远的过去,侍奉于「世尊」左右,从世尊处领受了许多教法。 这些不为人知的教法,后来传承给一些有神通的修行者,形成了佛门中的许多经典的源由,故而此金刚又称秘密主。 这是一尊在佛门中名声不显,却是地位卓著。 季明隐隐觉得门后的,定然同外道佛门有关,自己看来真与西方有缘了。 向前进一步,密迹金刚的石像猛得震动一下,这让季明缩回脚步,但是石像已面向于他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季明念出了一段陀罗尼心咒,这还是成为‘黄嚼大王’的那会儿,他拨动血瘤佛珠所悟得的。 那血瘤佛珠、肉莲座、蛙嘴法螺、三叉细戟四样阴宝也未在焦面鬼王那里以阴德续租,现如今四样阴宝放在千手儿那里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将被收回。 希望千手儿在火龙真人灵囿修行时,能从四样阴宝中有所得。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此咒一出,金刚石像真就不再看他,此时季明却没有忙着进入石门后,而是想起了关于钱庚的另外一件事情。 当初在铁牢庙中,在讨论「鸡蛇交媾而产蜃龙」这一话题时,为了让这个玄奇之事更为信服,钱庚特地说了自己如何成为一头夜叉鬼。 他当年斗法身死,魂魄附在一尊夜叉神像上,天长日久同神像上灵机交感,这才有了一副夜叉阴身。 现在眼前这么一具金刚石像,或者说是夜叉神石像,如果有一缕魂魄附在其上,同其中灵机交感,那是否能得一头强大的夜叉鬼。 季明思来想去,否定这个念头,他不清楚石像内中法理,这样很容易弄巧成拙。 最好的利用方法是将这石像赠予钱庚,使这一位彻底的归心,也算是钱庚为他取来梦枕的奖励。 念着陀罗尼,季明推门而入,瞳孔立刻一缩,在门后竟有柴草灰,这不是说明有人来过。 他再走几步又见杯子、碗、壶之类的,看来那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对于季明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有一位修士在此生活过,那这一份奇遇留给他的还会有多少? 将杯碗一一拿起端详,看款式不是天周的陶制、铜制品,年代应该很近,在碗沿上拈起一饭粒,心道:“青精米。” 这米是「天狐院」直供,他在横山狐院的时候蒙老太爷看重,也曾得过一些。 将虚空力士再放出许多,一个个再托薪符所成的火星,将这门后的空间照得亮堂一点,前面一座三层六丈的塔影露出一角。 同样的,在西南处的一具尸体也显现出来。 那尸体两手两脚四面叉开,脚上穿着尖头小履,鞋底的梅花图案还看得清楚。 看样子死者是年轻女人,只是既不知是哪里人,也不知是哪一年死的。衣服的颜色已变得灰暗,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 那头发蓬乱不堪,好像一筐乱丝粘在骷髅上。 几个力士围了上去,在尸体上好一阵的翻找,但是没发现任何东西,这尸体上就连个随身的纳袋也没有。 “尸骸,古怪。” 一力士忽然来报,再看那尸体,上面的破衫旧服已被扯去,露出个奇妙的,暗铁一般质地的骸骨。 这具骸骨整个浑然一体,好像在一块完整的人形岩石上浅浅的雕琢出人类骸骨的形状,在上面没有一点点的缝隙。 本该有的肋骨间隙,胸腔空隙中,都有暗铁色的骨头长在那里,他在这上面感受到一种美感,怪诞的美感。 季明近前几步,在那骸骨上敲了一下,“咚”的闷响声表明这里面是空的,这让严丝合缝的尸骸更像一具壳子了。 “出来!” 季明忽然喝道。 在他的脸上流下又湿又冷的东西,不,更像是湿冷长舌在脸上舔舐着。 蛾扑灯再度被祭出,罩上囍字大亮,红光照透了这里的空间,那墓塔彻底的被照显出来,而季明脸上的东西也是如此。 那是一条透明长舌,内中三色流转,舌根长在骸壳的髑髅顶上,来回扭动着,在红光中愈发诡怖。 “三花!” 季明一眼看出,此虚体长舌由顶上三花构成,或者可以说是顶上三花的另外一种表现。 许是被蛾扑灯吸引住,此‘三花舌’渐渐的离开了季明的脸上,对着那半空中的蛾扑灯扭动起来。 季明被这奇妙的三花舌吸引,它不断的从颅顶上伸出,伸出了数米长,就快够到了蛾扑灯。 在那骸壳上,有纵横的细丝一一亮起,这个时候季明已看出一些东西,他不敢再继续的观察下去了。 “盘甲。” 季明吐出一个词。 这个词一经吐露,那三花舌立马不动,接着在原处消失,只留一个残影,下一秒已滋溜溜的钻到季明口腔中。 那骸壳忽的一个翻身,颤颤的抖动起来,两排的肋骨跳刀似的弹出,就如昆虫的肢足,咔哒哒的在地上爬动起来。 它将将两根笔直的腿当成尾腹,高高的翘起来,以这样的姿态往季明这边扑来。 那颅骨顶上伸出的三花长舌泥鳅入洞似的在口腔中疯狂下钻,而季明全无反抗一般,在那里任由其施为。 不多时它停止了动作,那舌根连接的骸壳也停了动作,胸上打开的肋骨足没了主意似的伸动着。 季明一直没有做出举动,便是要伪装成无害的猎物,他的眼睛盯着三色流转的长舌,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恶金袋在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这东西很警惕,已觉察到危险,所以停了动作,在一两秒的僵持后,季明没再等待下去,放开了施展恶金袋。 “啊~” 嘴巴再长大几分,三花舌及其骸壳一下被吞了去,那骸壳上错乱的网状细丝亮起,斑斓的毒烟冲入了季明的口鼻中。 季明连同毒烟一道吞下,骸壳直接落在了道脏炼金胃袋中,胃袋内的灵火呼呼的将骸壳烧毁了去。 忽然,一道女性声音从中传出,“道友,还请放我一次,我愿为奴为婢,奉已所有,吐露秘密。” “无聊把戏!” ------------ 第190章 石函,金刚网 季明没理睬对方,待灵火将其炼得奄奄一息,这才开始问话。 “你炼的可是成盘羽化经?” “是,主人.” 短短两句,已是换了个称呼。 季明打断对方的话,坐在空荡荡的墓塔前,再问道:“你炼到了哪个程度?” “已完成一次蛹变,炼成了盘甲卷,将任督脉、十二正经、五脏六腑,包括肌肉、皮肤等等都已经炼入到了这一副盘甲中。 道友,主人,大王,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到你,比如取出那墓塔中地宫中的舍利宝瓶。” 季明沉默一会儿,到底是没停止胃袋中的熊熊灵火,道:“此处地方是何来历?” 这一次问话对方没有开口,只是偶尔发出被灵火煅烧的哼声,显然对方已经意识到季明没打算放过她。 “舍利瓶!” 季明盯着那三层六丈的墓塔,能够用上舍利瓶的,其中的舍利定是大德高僧圆寂后所出的,所含有的愿力估计不小。 当初他为白骨攒心珠开光,用的就是大有僧圆寂后的骨舍利。 他没急着入塔,就像他在那两面壁雕、金刚石像前探究分析其中信息一样,很多时候只要你的阅历够深,可以避开隐藏的危险。 自己这胃里的那副盘甲也是。 他在丰囷山枯水渊下华蜕洞中得了「成盘羽化经」的盘甲卷,所以才迅速的知晓那骸壳乃是已经某个盘岵门人所修成的一副盘甲。 通过蛹变,将人身上的一切都炼入到了一副特殊的骨骼中,这成盘羽化经的确是一本奇经,真不知下面的虫成盘卷又有怎样的妙处。 在胃囊中,那骸壳盘甲已烧得龟裂开来。 “真能烧。” 季明感叹了一下,自己这炼金胃囊之所以有这名字,就是因为金石都能炼化,显然这一副盘甲比金石更坚硬。 “我愿献上道脏罗网经。” 这一位再次传出声音,试图争取一线生机。 罗网经是盘岵密功彩云毒手升炼法术所需的道脏,季明现在已有两门法术,还有一门正在修炼的密功,对于彩云毒手这类没有神通潜质的密功毫无兴趣。 见季明没有回话,被烧得裂开的盘甲中,那人喊道:“你进不去的,这墓塔中的舍利为苍髯师圆寂化出,受「治川小国」历代国王供奉。 在塔上设有金刚坛台,塔外立有密迹金刚像,二者合成一道「虚室金刚网」,凭你区区一个炼气修士,万难破除。” “说完了!” 季明道。 “我” 胃囊中,盘甲中的魂魄已是破罐子破摔,道:“可惜我一身道行,竟是陨落于此,老天何其不公,薄我旁门之修。” “啪”的一声,盘甲彻底裂开,藏在里面的三花舌,还有五炁囊团通通烧毁,一股股真炁被季明吐入自己的几样法器中。 这些经旁门真法所炼的真炁并不能为肉身吸收,否则会污了自身真炁,一般会打入到法器中,为养炼法器所用。 慢慢的走近墓塔,季明心里猜测着这人的身死是否同这所谓的虚室金刚网有关系,这个想法让他迟迟没有靠近墓塔。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陀罗尼心咒再度念出,季明希望这一心咒能再一次显出灵验来。 墓塔前,道人合十诵唱陀罗尼,隐隐的有一张大网浮现,虚虚实实的,罩在塔上,网端下垂,垂落在塔中金刚坛台中。 季明尝试迈进一步,那网忽的一动,自塔上而下,如一面四方大网罩来,吓得季明一直退到门后。 宝物就在塔中,可那虚室金刚网实在厉害,季明不敢以身试法,唯恐落得那人一样的下场。 透过石门,运目望去,塔身六面,上有火焰劵门,八角飞檐,檐下悬铃,因年代久远,无人修缮,塔身内外蚀化严重。 思索一会儿,季明派出两个力士疾速进塔,这塔上虚室金刚网对他的力士未有反应。 “有戏!” 季明心中欢喜道。 力士在第一层转了一下,那里有一根二人合抱的独柱,应是起到承重的作用。在六面墙上各有壁龛,龛中乃是或坐或立的鬼像。 再上二层,这里有个小巧精致的铜棺椁,一头青石狮子座托着此棺椁。 两个力士打开一看,内中是一件袈裟,似是一件法衣,此棺椁应是那苍髯师的衣冠棺椁。 再上第三层,可见一四只兽足撑地的圆腹鼓状坛台,整个坛台暗金一色,上饰花边云纹,夜叉鬼众像。 力士刚刚凑近一点,大网即刻下落,力士飞速撤回,到底是晚了一步,被罩在网中,顷刻便散成了一缕缕的真炁。 “再探!” 季明身中再出两个力士,这一次不往塔上去,往塔下的地宫而去。 说是地宫,不过二十多平方,内里别无他物,只置有一方石函,力士一步步靠近,试探触发虚室金刚网的距离,果然在三步左右,大网穿过层层塔身落下。 这时候,季明看准时机进入石门,迅速的逼近墓塔。 他倒要看看,这一张大网是对付力士,还是来对付他这个逼近塔的生人。 果然大网在地宫中轻轻拂过,径直飘出塔外,将目标转移到了季明身上,飘至半途一只罡气大手顶来,被其轻松罩下,化成一口灵罡落在网中。 季明没有退,他需要为力士争取时间,手一扬打出雷屑宝钉,却同样落在网中。 地宫中,那一方石函被力士掀开,一个巴掌大的金棺出现在其中,力士手一拿,再开金棺,现出一底部莲纹的石瓶。 这一下子再次惊动大网,瞬间舍了季明,再入地宫中。 这时候力士已将石瓶,也就是舍利瓶拿在手里,当大网罩来力士即刻将瓶子高举,窜飞了上去,破开地宫封顶,将舍利瓶往劵门外掷去。 虚空金刚网直接原地撒开,将墓塔、力士、舍利瓶、季明统统的给罩住。 季明眼看着舍利瓶朝他掷飞来,同时大网将要撒到他的头上,宝物和危险齐齐而来,却只得咬牙撤步,同时心中发狠,再吐一口灵罡,化成一道至猛至烈的罡风,往塔身上狠狠一冲。 “轰隆”一声,那墓塔中间一层被罡风冲破大半,一块块的砖石碎木瓦砾拖着道道烟尘坠下,发出砰砰的响声。 那最顶层摇摇欲坠起来,连带着其中的金刚坛台都不稳当,撒开的虚室金刚网定在那里,隐隐有缩回坛台上的趋势。 趁此机会,季明将手一抬,罡风急速回转,将舍利瓶给冲撞到他的手中。 “叮!” 屈指在瓶身一弹,清脆的回声响起,这一薄薄的瓶身之外立刻炸出点点的宝光,洒落于虚空中。 “好宝贝。” 季明赞了一声。 ------------ 第191章 战备,受召去 “谈得如何?” 在半开的菱花窗棂后,一文士打扮的青年正在奋笔疾书,在其几缕鬓间乱发上,隐隐的有被汗气所透湿,显示出文士内心的不平静。 窗外,两个中年道人听了问话,对视了一眼,道:“方中日游神朱温要生意的五成份额。” “啪!” 一声轻响,原是青年文士的笔杆被握得炸开,在那长卷上留下大团的墨渍,掩去了青年所书写的诗文。 拿过侍童送来的丝帕,文士擦了擦手掌,“虽说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这朱道友一上来就拿五成,是否过了。 看来他现在是信心十足,吃定我们钱家不敢动他。” 窗外的二道不敢多说话,他们的事情本来极为隐秘,钱家到现在还未查出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茬子。 “山上已在催促我钱家在兰荫方中组织本地诸丹符之坊,令它们成立个合伙的总坊,好同其定下大宗小丹微符的买卖契约。 这小丹微符中的小丹虽只是辟谷丹、化瘀丹、破瘴扫毒丸等寻常丹丸,而微符也只是甲马符、安神符、甘露符等一般符咒。 不过虽是薄利,但好在山上乃是大宗求购,为二次斗法而战备,其中利润倒也可观。” “山上此举也是在测试本地坊市的供货能力。” 窗外二道中的一个,突兀的这般说道,让文士微微一愣,接着笑道:“没错,供货能力,所以我们钱家来了,带来乙峰上最新最好的炉鼎,还有我们族峰上培养的一批熟练的丹符仙师。” 他在熟练两个字上着重强调。 炼丹、制符是需要天赋和财富支持的道艺,也是山上最热门的道艺,它们很难和一批、熟练等词扯上关系,这会让它们显得廉价。 钱家的这一批“丹符仙师”是有针对性的培训的,他们或许对丹符中的法理并不了解,但能制出门槛低的小丹和微符。 文士停顿一会儿,侍童在案桌上换上新的长卷,在红玉珊瑚笔架上选了新的毛笔,文士手中提上笔这才继续说着。 “我们买下了制黄表纸的竹林,制朱砂的丹砂山,还有集毫毛以做符笔的兽苑等等,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服务山上。 不然单凭本地那几个坊市,就算整合在一起,按山上要求成立个总坊商盟,也应付不了山上的大宗单子,所以需要我钱家帮忙。 他们有谁能明白我的苦心,只以为我左手倒右手,将公家的放到我钱家私人口袋。” 待文士絮絮叨叨说完,窗外二道才再次开口,“山上有几位真人在考虑同真灵、黄庭合作,租用真灵派的「五湖四海瓶」,还有黄庭宫的「如意乾坤袋」。 这两样宝贝都有‘芥子纳须弥’之能,配合山上的「九宫宝斗」,可以直接分批从山上转运丹符,不需要在兰荫方本地购买。” “愚不可及!” 文士笔下行云流水的笔画没有停止,口中却是发出重重一声。 “这些人是将脑袋修成木头吗?难道上府的那一位陆道君考虑不到这样的方法。 一旦二次斗法战起,落银湖中的云雨庙会安分?! 如果他们封锁大湖,断了太平山和兰荫方之间的阴阳两路,就算有三样储物存货的宝贝来分批运送战备资源,也不及兰荫方这斗法前线后的生产总坊稳妥。” 长卷上,文士越写越急,越说越快。 “这几个真人,天赋怕是全在修行上,就这样还想在山上掌权,还想拉拢我等道商,还想对抗上府的那一位陆道君。” 窗外二道忍不住闷声说道:“二爷,那陆道君对我等道商确实逼迫过甚,视我等为蠹虫,要是他成为掌教,我等怕是” 那笔下浸满墨汁的狼毫一顿,又是一副好字被毁,文士下意识逃避这个话题。 “一成,去同那朱温说,钱家最多让一成利,单是这一成已够他吃饱了。” 小西山,野庙。 鼠四背着剑,搓着胡须,说道:“日游神那里来了消息,让利.一成。” 钱庚坐在乱糟糟的供台上,透过破口的庙顶看向一处丛林。 那处丛林的庙塔像个焦木一样杵在那里,那是他和鼠四来此的第一个动作,在通化寺中以宴请的名义诱杀了过来赴宴的法闻僧。 对于这一动作,他心中并无得意,他估计庙中的鼠精也是一样的想法。 区区一个法闻不算大功,唯有钱家在此方中见不得光的生意,对于那个老爷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功。 只要能成功的撕下一块肉,老爷和他的那个师兄在未来几年都不用忧虑于修行资粮,不过这事情主要是鼠精在经办。 他注意到鼠四背上的法剑,那是老爷道徒考核后,山上的诸多赏赐之一,放在市面上差不多一千符钱左右。 这一千的估值不是此法剑更胜于一般法器,而是在于它的意义,唯有通过山上的道徒考核,才能获得此类的法剑。 鼠四被赏下此法剑,可见其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钱庚晃着腿,不咸不淡的说道:“区区一成,可不够师兄弟们分润。” “只要拖下去,他们撑不开多久,还会加价的。”鼠四很有信心的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道商钱家树大根深,哪里会轻易的让利,起码还需要数次的拉扯,甚至于暗中的斗法。 钱庚觉得老爷不会有这个耐心,那是个有抱负的,不会允许时间浪费在这俗务上面。 “看来那法剑不是那么好拿的。” 钱庚这样想着,心中有几分幸灾乐祸。 鼠四见钱庚脸上微妙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在拖延的过程中,我会同那位钱二爷深入的接触,会让他尽早的认识到日游官和虫官是他这门生意绕不开的地方,好结束那无意义的拉扯试探。” 这话虽简单,但它绝对考验一个人的能力,全方位的能力,钱庚认为鼠四要是独自谈下这事,那绝对值得倾力栽培。 “对了!”鼠四谈起另外一件事情,道:“老爷已选定潜修之所在,他命你前去见他,记得将那几个五方纳袋拿上。” 钱庚看向一边老旧高凳上的几个鼓鼓囊囊的纳袋,他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将这些纳袋给塞满。 当钱庚拿上几个纳袋,见鼠四没有其它动作,其体外已生出丝丝缕缕的妖风,吹得庙内尘灰乱滚,很惊讶的道:“这次不让我蒙眼前去。” 那潜修之所十分隐蔽,钱庚有去过一次,被鼠四蒙了窍眼带去的,而且只被允许站在一个像井底的地方。 至于为何蒙了眼窍,他私底下猜测是他未同鼠四一般,身上被施以「禁制」,故而才会被这般对待,说不寒心是假的,但也能理解。 事不密则失其身,人不密则失其臣的道理许多人都知道,但是真正做到‘事密’、‘人密’的又能有几个。 显然,那位老爷就是这么一个,哪怕此举易使他钱庚寒心,但是这老爷依旧如此做,他相信这绝对是个做大事的。 “走吧!” 鼠四深深的看了钱庚一眼,仿佛在说这对于钱庚注定不是普通的一次受召。 钱庚竟是紧张起来,不被蒙蔽阴身眼窍意味着要对他施以禁制,他可以肯定老爷不会强制施加,那何以笃定他会甘愿受制呢? ------------ 第192章 禁符,第三梦 林中鬼影快闪,留下道道残影。 夜叉在佛门中还有捷疾鬼的意思,论及速度怕是只差季明罡风飞遁一两筹。 在印台山一处,钱庚已是率先抵达这里,而后等了许久,这才见到一道妖风落下,现出鼠四狂喘的身影。 “跑这般快干嘛!”鼠四埋怨了一声,在他那青袍之下现出了灰毛的鼠身,配合身后的法剑,颇有一种妖道之风。 “为何现妖身?” 钱庚疑惑的问了一句,他平时可是将阴身藏得严实,生怕露了底,招来无端的是非。 “老爷曾说火墟洞中有一老猿,从不幻变人身,但其一颗人心上可谓心窍俱通,让我也尝试在妖形中维持自己的人心。” 鼠四解释了一句,便领着钱庚来到山南那深藏于山峦之中的古墓遗坑。 黑洞洞,幽森森的数十大洞遍布在此,惹得钱庚一时心惧,见鼠四瞅准其中一处下钻,他立即化作一溜烟跟了上去。 在洞里七转八绕,时而在土窟里打转,时而在溶洞里遛弯,时而在甬道中飞窜,钱庚感觉自己钻到了个迷宫里。 因上次被蒙了眼窍,故而这次认真的看着,却是看了个头昏脑胀,当下便一门心思跟在鼠四后面,抵至一处窟底。 “就是这里!” 当时来到这里,只觉四面封闭,顶上有风,故而认为在一口井下。 他朝前一看,那是一个石头门坊,两柱在旁,上有斗拱、歇山顶,看样子是刚刚才建成,上面没有时间沉淀的旧感。 走得近了,立足于门前,可见到那坊上牌匾中的三个古篆——淑石洞。 钱庚没有着急迈入,尽管他心里好奇得很,却盯着牌匾,表现出一副琢磨的样子。 “漱者,荡洗口齿也。 所以漱石者,乃是欲砥砺其齿,打磨爪牙。 老爷以此二字为洞名,乃是表露其潜修磨练之意,实为仙家楷模尔。” 鼠四闻言,从门坊内退出,盯着那坊上牌匾看了好几眼,暗道自己果然人心未成,在这里走了几次都未曾解出其中深意,白白让这夜叉拍了好大马屁。 “进来吧!” 在洞深处,传来老爷的声音。 钱庚率先迈步进入,刚入门坊便被左右两璧上的雕饰吸引,那些若立若坐的浮雕让他心生亲近,好像是他的同类。 这样的感觉没让他感到好笑,而是严肃紧张了起来。 他看出来了,在壁雕上,每一个壁雕上都封入了恶鬼,而在其中就有三五个夜叉。 这个发现让钱庚脚步更急,他回想老爷来此方中的一步步,从该封阴官,再到钱家的生意,还有这一处印台山秘所。 这一切环环相扣,让他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在这一条道路的尽头,还有一扇半掩的门,透过门可见到一座在建的小庙,四面庙墙的独栋小庙。 没错,这是正在建的一座小庙,那庙上庙下,庙里庙外,力士进进出出的,将小庙飞檐翘角,朱墙斗拱,窗棂承柱建得一丝不苟。 除了小庙,远处依稀还有座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墓塔,只剩下个塔座在那。 几个力士凑至他身前,将那几个鼓鼓囊囊的纳袋取走,从袋中取出用于装点小庙的帷幔、经幡、供桌、香炉等等。 庙中,有让人没有丝毫暖意的红光,从庙门,两扇窗棂透出,这看上去好像张开大口,从口眼喷发红光的一张鬼脸。 “为何不进?” 在庙门的红光内,依稀有道身影坐在那里,趺坐在某物之上,似乎是蒲团,但比蒲团更高。 钱庚忐忑上前,快速的走近,毫不犹豫的俯身拜下,源于夜叉的本能在告诉他,这里有某个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 “抬头!” 钱庚顺从的抬头,见到了红光之中,端坐于四兽足石鼓座上的老爷。 老爷手上托了个石瓶,瓶身上迸出点点金光,在庙内洋洋洒洒的,煞是好看。 不过虽然看得真切,但总觉得同老爷隔了些什么。 “恭喜老爷再得新宝!” 钱庚张口说着,借着点点金光他又看到了一尊神像,就挨再四兽足石鼓座的右边,好像个护法力士一样,怒目圆瞪着。 “夜叉神!” 钱庚激动得无以言表,努力的表现出曾经作为人的一种克制,道:“老爷,老爷,钱庚此阴身便卖于老爷您了。” 季明看了一眼庙外鼠四,自鼠四开了口,道了这称呼,钱庚也开始跟着喊老爷,搞得他好像七老八十一般。 “钱庚,你服侍我的日子虽不长久,不过总算勤勉,也有几分做事的心,此尊石像中的机缘,自是属于你所有。” 季明审视着钱庚,从袖中取出一道青符。 这一道青符花了他八百符钱,托了本地坊市从真灵派采购的,名为「气禁符」。 此符一旦对目标种下,不说操其生死于手,起码对方再无反抗的机会,除非对方能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令气禁自破。 这一道符,鼠四都没机会“享用”。 这不是放心鼠四,而是他手头实在拮据,实在没多余符钱再求购一道气禁符。 “请老爷赐禁!” 钱庚望着神像,膝行上前,直往四兽足石鼓座而去。 不料此举触了鼓座上面的暗法,一张虚实大网在那座上漫天的撒开,钱庚硬是忍住了反抗逃避的本能,僵跪在原地。 季明身子一沉,石鼓座下的四根撑地兽足一屈,虚室金刚网被收回,重新罩在季明的身外,归于无形之相。 “来,放松。” 手指一松,青符如柳叶飘去,落在钱庚的身上。 钱庚摸了摸身子,全无感觉,作揖道:“老爷,要不您试试这禁法,别是一道假符。” 季明知道钱庚此话在表达心中顺服之意,便配合的笑骂道:“好个夯货,你可知此禁符出自真灵派,天下三宗之一。 去吧!看看这神像中有何机缘。 一定记住,切莫破坏此像。” 钱庚郑重点头,一个闪身,没入神像之中。 见钱庚没入像中,季明心中也好奇他将取得何等的机缘,暂且按下这份好奇,将鼠四唤至身前,询问起了钱家之事。 鼠四一五一十的说了最近的进展。 “此事求稳不求快,你做得很好,按照你的节奏来。若事有不谐,可来唤我。”季明一番的叮嘱道。 在他看来,钱家这块肥肉早晚吃到嘴里,没必要急于一时,在他的一系列规划中,钱家的事情还要再往后排一点。 为何先给钱庚下禁,因为要让钱庚去做一件排在钱家生意之前的事情,关于他下一次转世梦的事情。 这一次的转世梦不同于上一次的‘黄嚼大王’,也不同于上一次的‘流香峰灵鹤’,而是他付出巨大投入的一次。 ------------ 第193章 精进,二谶语 一颗颗珠子自石鼓座上滚下,落在地砖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自这些珠子中抽离的氤氲灵机,似五色华盖一般遮在季明头顶上,三花在其中聚成一团,纳灵机而炼出道道真炁。 真炁行任督二脉小周天,十二正经大周天,壮大胸中五脏五炁。 此刻,可见胸内五道华彩轮转,好像是五块想要交融,却又彼此泾渭分明的油彩,此胸中五炁每转一次,更壮一分。 当它们壮大到一定程度,三花之中最上的「神花」由气团状变得隐隐具备人形,落下到那精、气二花中。 此一过程,在道书中叫作‘朝元者,五气共拜,是为气之极。’ 元者,元神也,意指神花。 五气共拜为五脏五炁轮转的过程。 所谓气之极,则是五炁壮大,气极神现的过程,暗合了炼气二境中后期的「朝元神现」。 六根震动、五气轮转,最后还有朝元神现,这前中后期都有它的讲究,包括在养气一境时的精、气、神这顶上三花。 季明步步走来,可谓一境一重关,现在终于走到炼气二境最后一处关隘。 当下虽在石鼓座上入定,却也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他赶忙运动定力,斩断脑中的杂念,再次进入到念中无念的修行状态中。 在瓶中舍利的帮助下,或者说是影响下,他更能轻易的做到这一点,长久的入定修行,避免走火入魔。 深深的吐纳一次,在石鼓座前一颗灵芝上飘出一点点的粉状物,被季明吸入口鼻。 每吸一次,灵芝便缺少一点,而三花炼出的真炁在此时如泉涌一般,神花所变化的一道人形也是愈发的细腻起来。 它躺在下面精、气二花的气团上,打着滚似的,惬意极了。 季明也感到一阵的轻松,浑身的舒泰,有一种如梦非梦,恒久常乐之感,这是他几次数不多关于修行之乐的体验。 记得第一次的快乐是证得精花,那时控鹤功顷刻炼成,一下就找到感觉,在静极之中,丹田内生出一点精气。 在此之后,便是枯燥的小周天功夫,一点点打通小周天任督二脉的穴窍,还要按照白天(六阴时)进任脉,晚上通督脉(六阳时)的要求。 自那时候,除了破开大小境界,很少得修行之乐,全都在打坐入定,白天坐,晚上坐,生生给季明坐出个铁屁股。 在吸食一点灵芝后,再取贝珠灵机,二者轮流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明的道行与日俱增,不断的迈进到筑基三境的那一道门槛。 兰荫方,法严别院中。 分属于法严阴土拘魂正使张霄元、副使虎眼,还有夜游神觉光和尚,齐齐聚至院中,参与别院为他们所举办的小宴。 别院对外称小宴,实则倾其所有。 毕竟那三位身份与众不同,乃是山上有着三妙真之美名者,来此别院中,便好似贵人下乡一般,别院方面唯恐失了礼数,故而才有此着。 早在半月前,季明抵达别院之际,此宴便在布置。 因为要请方中有德之道、富门之修、外道高僧一一来此陪宴,提前半个月还是很赶。 所以在宴会当天,那些个布景移树的阴差,土木营造的力士,还在领着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 当张霄元、虎眼、觉光三人初至,入眼便是那宝阁下绕清溪,童子獐鹿侍在一旁,另有怪石点缀如涛,芭蕉三两成荫。 他们在山上山下见惯了浮华,没有什么别样情绪,在行于阁中之时,便有阴土鬼神亲迎,道僧接待,这才佯装出几分热络。 他们很明白,即使他们身份尊荣,背景深厚,要在此方中做事,便离不开阁中的这一些人,而且就算不需要,也莫要拂了面子。 席上虽无龙肝和凤髓,但熊掌与猩唇倒是不缺。 那海里游的,山上跑的,天上飞的,只要见过的,都成了桌上一道珍馐。 菜过五味,宾主于阁中欢谈,一道不和谐之声响起。 “为何不见金童?” 在席上的一角,有一位不起眼的僧人坐在那里,上下两对手掌合十,形成个怪异的十字星状。 宴中一下安静起来,只听这僧人继续道:“昔日,我犯下大错,行了逆天之举,致使苍天落下劫难,以天人阻我道途。 我很清楚此乃自作孽,于是在天下,在佛前发下大愿,要.散尽余财,积满大功,以此解了这段劫。” 座上的觉光眼神一动,合十笑道:“禅师此举乃是消灾正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有真心,劫可化,难可消。” “善哉!” “善哉!” 上首的鬼神,也是此方阴土地下主,结出一道手印,道:“劫生难往,无有始终,此是汝之劫,何尝不是彼之难。” 四手的僧人环视宴中众人,说道:“小僧深知此劫若要消解,非是一人可行,还需二者同力,故此愿请金童一道.” “不必!” 一道声音打断僧人的话,所有目光齐刷刷的看去,敢在这样的场合中冒犯一位龙虎高功,怕是将有好戏,大家心中都有些期待了起来。 朱温见众人看来,笑道:“此话非我所说,乃是我那师弟托我来说与禅师听。” “何必如此,冤冤相报,此报何日能消。”上首的鬼神如此说道。 在阁中,陪宴的僧人们纷纷附和,言辞激烈者甚至当众痛斥起了金童,称他杀性太重,不配为山上的道徒,污了仙门清净。 指责之语四起,朱温都有些心戚戚,此间事情若是传扬开来,怕是偏向乃至同情师弟的舆情,将要一朝逆转过来。 禅师不愧是禅师,谁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发了愿,仅凭嘴上的好话便要在此扭转舆情,还想引出天人。 朱温心中直冒冷气,直到一旁鼠四为他斟满酒水,这才定神继续道:“师弟近日为禅师算得一卦,或者说一则.谶语。” 两对合十的手掌一颤,素罗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庄严皮相。 “当初黄嚼大王为你算得「六六大逆」的谶语,而我师弟这一则却是不同,禅师且听好了。” 朱温干脆站了起来,在这席间击掌唱道:“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此谶语一出,众道失声,诸僧失语,先前指责之辈一个个冒了冷汗,面色发白,闭目合十,惊得嘴里不住的诵经念佛。 谶语非是玩笑,现在想一想,金童有这样的手段,也难怪禅师要靠发愿来保全自己。人心如风,舆情似火,风一动,火立时有变。 禅师默然失语,半晌才笑道:“好个宿命来至,回头无岸,听闻金童曾随火龙真人摆卦算命,没想到竟给我算了个死劫。” 朱温笑指禅师,道:“你命里该有此劫,怨不得旁人。若要消解天人之劫,先渡过眼下之劫再说。” 钱家私宅。 别院宴散之时,禅师被请来这里。 “禅师能否许愿?” 钱家在此掌事的二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见素罗禅师于原地沉默,那文士打扮的钱二爷笑道:“若是禅师能算定金童位置,钱家倒是愿助禅师一臂之力。” “为何助我?” “钱家在此方有笔生意,只是这笔生意遭到日游神朱温的盘剥,若是能打击到他的师弟金童,那朱温定然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我听说禅师有降魔、与愿两道佛门手印,降魔有大力,与愿可祈愿,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智光!” 禅师喊道。 “师傅,我.能不许愿吗?” ------------ 第194章 蜮虫,份额出 「与愿印」表示佛菩萨能给与众生愿望满足,使众生所祈求之愿都能实现之意。 只见禅师伸出四掌,上面一对的右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仰掌舒五指而向下,而左手则是手掌向外,仰掌舒五指而向上。 在下面的那一对手掌同于上,但是指端的方向完全相反。 禅师将此印相称为「正逆与愿印」,完全的利用了他四臂法骨的优势,令这一道印相的法效更强。 若是论及在法骨上的开发,禅师只凭这一道印相,便已远胜于季明,季明对于六指的使用,还只是停在表面。 只是此印相的效果虽好,带来的反噬也重。 智光知道师傅练成此印后,早年在寺庙中常予人愿望,他们合山方中四悲云寺能一家独大,离不开此印相所显的佛法。 只是凡是在此印相下求愿者,一二十年后总会遭逢莫大恐怖。 他的师兄慧进僧,曾在黎岭北向余脉,一个名为六牙山的地方,被师傅施以此印,令其许了‘窥见天人孕胎’的愿望。 自那以后,慧进师兄常在梦中惊厥,被反噬的恐惧困扰,一身道行久未长进,最后死在了那亟横山的一座小庙里。 他觉得师傅已经入魔了,自从延了寿,不对,自从对死亡有了畏惧,便再无那一颗慈悲之心,济世之念,他这还是合山方那个救养孤寡,布施行善的禅师吗? “许个愿!” 禅师似没有听见智光的话,如此说道。 “好。” 智光抿了抿嘴,眼中没了犹豫。 自己这是偿还师恩也好,畏惧师傅也罢,他如师傅所愿,在印相前许下愿来。 他所许的愿望很简单,同师兄慧进僧几乎一样,这让智光僧有一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之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禅师的脸上好似结上厚冰,僵得可怕,在钱二爷的注视之下,他缓缓的收回结印的那四只手掌。 “失败了啊!” 钱二爷的语气中没有失望和遗憾,甚至好像还有一丝早知如此的了然,他果断的抽身离开,几步便来到宅内一舍中。 他对舍中“人”道:“你们要的份额我答应了。” 舍中“人”,也就是鼠四,他不明白什么样的原因促使这钱二爷的巨大转变,并没有欢喜的应下,直觉告诉他得弄清楚原因。 “二爷,我们谈了许久,你都死死咬住那一成的份额不松口,能告诉我什么原因让他变了想法?” 钱二爷毫不避讳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而后再说道:“我不只是应下你们要的份额,我还要额外追赠半成给你们。” 听了这话,鼠四似乎高兴不起来。 本来他们是凭着拿捏钱家把柄,以黑吃黑的方式拿下这门生意中的份额,现在钱二爷如此举动,其中味道一下变了,好像在钱家资助老爷一样。 即使鼠四拒了额外的半成,可事情已经变了。 “好!” 最终,鼠四还是一口应下。 他心中暗道,若钱家以为这样就能将他的老爷拉上他们那艘破船,那可真是异想天开了。 老爷虽然也看重羽毛,但底线出乎意料的灵活。别说半成,就算这门生意全送给老爷,老爷也能心安理得的吃下。 在舍前,钱二爷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素罗禅师这样的龙虎高功都对付不了金童,钱家的筑基修士更别提了,他总不能为了那些份额请出族中金丹老祖过来。 与其这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现在族里享受得多,干事的少,他是钱家嫡系二子不错,但是不可能真个尽忠职守,专为肥了那一大家子享受的人。 “金童!” 钱二爷念叨这名字,心里安慰自己,这人拿了这生意的份额,日后若有事情,或能差遣一二。 另外,此见不得光的生意若是暴露,也多一个抗灾顶祸的人。 “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嘴里念着这从别院传出的谶语,钱二爷离开了这里,同时心中猜测着此谶语将如何实现。 山上盛传的一玉一金三妙真,其中三妙真初至法严别院,金童潜修于无法探知的秘所,温道玉在兰荫之南的观才洞防范着盘岵门人。 他可以预想到新一轮的摩擦将要开始,这些摩擦也将是年轻一辈的试金石。 山上的很多人认为所谓‘一玉一金三妙真’中,掺杂着徒有其表之辈,更有人想获得他们的名声,而此方中的摩擦冲突便是机会。 相信在未来不久,那些人将意识到这些机会,那时候也将是第二次斗法将启的时候。 “全面斗法。” 钱二爷被这四个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四个字意味着山上没谁能躲得过去,所有的尸餐素位者将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已经能想象到中家族里,那几个从小养在娈童丫头堆里的嫡系,在被送到战场上的恶心样子,那一定很有意思。 四兽足石鼓座上,季明有些心有余悸,在他身外的虚实金刚网有些破损之状。 在刚才,绝对有人在施法窥伺于他,而这虚室金刚网为他挡了一劫。 “钱庚!” 随着季明一声呼唤,座旁的神像中,阴风飘出,落在庙外。 阴风落处,现出个如虎熊一般孔武有力的阴身,其腰系战裙,面上带着金刚怒意,在庙前檐下俯身道:“请老爷差遣。” “我要你去办两件事,一是寻个隐蔽之所在,布置一种法坛,血涌星宿坛。 第二件事,则要你去找一种奇虫,名曰「溪毒」,也叫「蜮」。 此虫形如鼈,三足,生于谷禾州中的江河溪流,生来便具备射影之魇法。 若蜮在水中,人在岸上,影见水中,投人影,则杀之,故曰射影,或谓含沙。射人,入皮肌,则其创如恶疥。” 钱庚一口应下,即刻动身做事。 几乎是在钱庚离去的下一秒,石鼓座上的虚室金刚网又闪动一下。 季明愣了一两秒,他几乎认为这是个错觉,毕竟谁会短时间内连续的施法窥探他,直到大网再闪一次,他这才相信确实有人在不断的窥探。 “疯了!” 几乎是每隔半个时辰,网便会闪上一次,挡住窥探之法。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的这一张虚室金刚网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 第195章 赤鱬,阴山局 趺坐的身影上金光连闪,一下又一下的,照得那身影好似一尊金身罗汉似的,在其脸面上的表情已是凝重至极。 季明凝视身外闪烁的虚室金刚网,它看上去就好像长时间泡在水里,那金灿灿的网线开始褪色,甚至在一点点断裂,网眼慢慢的变大,让它显得分外松散。 季明看得心中直打鼓,他当下还不是素罗禅师的对手,一旦此网被破,在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再有这样的奇遇。 一息,两息,三息.网上闪烁的频率逐渐降下,直到彻底的停止,网中的季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来对方终于放弃了这样疯狂的施法窥伺。 季明托着石瓶,轻轻举起, 这瓶中那颗舍利迸射出点点宝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令他压下激荡的心绪,瞬间入到定中,再度修行起来。 他的第一要务是突破到三境,这临门一脚他无论如何都要趟过,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拦他。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贝珠和灵芝双管齐下,真炁股股涌出,行大小周天之功,带动五脏五炁轮转,令「朝元神现」一点点圆满。 他的肉身在此刻像是一个复杂紧密的机器,以三花五炁在其中做功。 一个月,两个月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这印台山下的地宫陵寝陷入死寂之中,偶尔有阴暗爬行之声,不知是寄宿此间的动物,还是那棺椁中的妖僵。 陵寝再往下,持续的向下,在那冥冥渺渺中,阴风呼号,煞气如絮,它们如铅云积在一座大山上。 在黑沉沉的云中,两具白骨小鬼咿咿呀呀的挑着一副轿子,在轿上的是头白蝎鬼,身子车轮大,很是肥肿,悠哉的躺在简陋的轿中。 在轿子前方,还有一班阴兵以锣鼓开道,好不威风。 忽得在云中落下一道魂魄,那魂魄中隐含着阵阵的虎啸,那些个挤压在山上的阴风煞气逃似的离开那道下落魂魄。 “拘魂副使!” 轿上白蝎鬼让白骨小鬼避让开来,待那副使的魂魄落下山中,他远远的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是个虎首人身的魂魄。 “是个得了道的。” 心里嘀咕一声后,蝎鬼命抬轿的白骨小鬼在云中转向,来到山上一处山凹处。 此地蓄满了一池腐尸水,咕噜噜的冒着泡,水中依稀可见许多跟头虫,这些蚊子幼虫一个个正不知疲倦的翻着跟头。 水里探出个扎髻的头来,像腐水烂沟子里飘上的死人头,吓了白蝎鬼一跳。 “怕什么,都是当了「豹官」的鬼,还怕个尸头。” 那头下的身子出了水,乃一段鱼身,上面鳞片排列紧密,呈现半钱状。 阴冷的光下,鳞片闪烁着黑红色的光芒,仿佛披上了一层暗沉霞光。其背部的颜色较深,腹部渐变为浅红色,而鱼鳍均为红色。 他似条死鱼一样,翻着白肚,仰在水面上。 “赤鱬老哥喊我来此作甚?” 白蝎鬼好奇问道。 那鱼身人头的赤鱬鬼游在尸水池中,说道:“虫官麾下的阴差找过我。” “老哥有话快说!” “合山方四悲云寺的素罗禅师也找过我。” 白蝎鬼想起了数月前别院中的宴请,他没有被受邀出席,但却被摊派了搜山捕兽的差事,为的仅仅是席上珍馐数道。 那宴中的谶语,还有谶语背后的故事,他也是略知一二。 白蝎鬼从桥上下来,屏退左右小鬼,道:“你是鱼官,我是豹官,同属四道阴官,在此处阴司做事,可不兴参合道人的争斗。” “不是一件事。” 赤鱬鬼幽幽的说道:“那虫官下的阴差来找我,是为了打探蜮虫的消息,看样子有意求购此虫。” “蜮虫?” 白蝎鬼心中暗暗称奇,打探那什么蜮虫的下落为何要找这赤鱬老鬼。 “你不知道很正常,那是一类怪物奇虫,天生便具备名为「射影」的魇法。 在天南的左道,尤其是那些盘岵大山的门人,他们都很喜欢养炼这样的奇虫傍身。 大约在数十年前,黎岭之内的南姥神山下,有一处妖魔寨中出了个虫妖,自号「溪毒神君」,他便是这类蜮虫成精。 其在兰荫方中掀起大祸,仗着那一手天生魇法,使法严别院中的门人俱遭那魇法恶疥的折磨。” 说到这里,赤鱬面色郁郁。 “后来呢?” 白蝎鬼追问道。 “后来太平山上有位四境的金丹真人下山,来到此方中除妖,于是那横行一时的溪毒神君死了,死的没有任何的悬念。 只是溪毒神君虽被杀死,可是受他射影魇法所中伤的道人仍未痊愈好转,于是我这一条赤鱬便被派上了用场。” 白蝎鬼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一叹,暗道:“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尸水池中,赤鱬鬼抖动身子,去了掩身的幻术,露出那一副破烂的鱼骨,还有长在鱼身上,那没有一丝血肉的髑髅。 “我之血肉能治恶疥,于是一身血肉被削成千余片,分与别院上下。 在我死后,真人称我有舍身治民之功德,于是请奏了山上的真君上府,将我封为了小西山下的四道阴官之一的鱼官。” “没想到鱬老哥还有这等经历,实不相瞒小弟我在生前也是颇为坎坷.” 赤鱬鬼打断了白蝎鬼的话,道:“废话我也不多讲,那个素罗禅师来找我,确实是为了对付那位虫官,他许下了不小的富贵前程。 我们在此阴土中相交也有许多年,合该同享这一场富贵。” “什么富贵?” “合山方中一处阴土的地下主之位,他答应我不会以阴官掣肘我,其中的阴官可任我封赐。” 赤鱬鬼赤露露的袒露心思,对着白蝎鬼说道:“咱们在这里,永远是个受差遣的,同底下的阴差阴兵又有什么差别。 但是如果能执掌一方阴土,那便大不一样,那就等同于人间权贵的” “开府建牙。” 白蝎鬼帮着补充道。 “对,蝎鬼你不愧是上一任豹官调教出来的,就是有学问,我们一道经营合山方的那处阴土,岂不比在这处鬼地方快活。” 白蝎鬼心中意动,问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蜮虫的消息我没有,但是禅师给了我另一只奇虫的消息,我们可以凭此消息将那位虫官给引下阴土。” “引到这里?” 白蝎鬼火热的情绪微微一冷,看了看周遭,道:“此阴山上下都是地下主「琼将军」的鬼信徒,在这里行动是否太惹眼了。” “无妨。” 陌生的声音响起,让白蝎鬼打了个激灵。 “我已请天南鬼神「钟成子」发下一道敕令,将此山中的那一位琼将军暂时调离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放心的做事。” 在尸水池上,一道魂魄落下阴风煞气中,那魂魄四臂合十,头顶一口宝碗,伴有龙吟虎啸之音,端得是宝相庄严。 ------------ 第196章 二斗,兕龟子 关于血涌星宿坛的布置,钱庚完成得很顺利,其中最困难的无非是杀几个人而已,在那俗世中的大牢里,死囚多得是。 只是在寻找蜮虫一事上犯了难,这是一种奇虫,既然沾上个奇字,自然是稀少的,难以寻见的。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此虫会在流动的江河溪流中出没,出没之地必有被其「射影」魇法所伤的人,大多是生恶疥而死。 为了尽快找到蜮虫,他一边托落银湖中的好友旧故帮忙,一边在这法严别院中查询着《兰荫道志》。 在这记录方中怪奇玄事的道志上,他找到了那溪毒神君的旧事,并且顺藤摸瓜之下,亲往阴土中接触鱼官赤鱬鬼。 虽然接触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但是钱庚知道他的方法是正确的。 于是不只是道志,连附近禺城里的禺地志,还有乡县的志书都被他拿来抄录翻阅,很快就找到了四五条关于蜮虫的线索。 可就在这时,那鱼官赤鱬鬼却突然来了消息,称他那里有另外一种奇虫的消息,一种名为「兕龟子」的奇虫。 钱庚生前能从一介小修,再到天上延寿宫的土运童子,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闻不出其中的猫腻,直接晾了那赤鱬鬼许久。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鱼官赤鱬鬼再次发一封信件过来。 在这一次的消息中,赤鱬鬼声称已找到那一只奇虫,虫官若是有意,请去阴土之山一叙,若是无意,另有他人求取。 钱庚来了兴趣,此举分明是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的招数。 上一次他去赤鱬鬼那里打探消息,一眼便看出对方是个短视近利,毫无城府之辈,不过因舍身治疥有功,这才得了阴官之位。 不过即便做了四道阴官之一,那赤鱬鬼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建树。 要不是数十年前的舍身功德庇护着,这赤鱬鬼早早的被罢黜了去,成为孤魂野鬼一个,他这就是典型的德不配位。 试问,赤鱬鬼会有这样的机变,写出这一封信来?! 显然在赤鱬鬼背后有一个高人,这高人大概率会是素罗禅师。 钱庚再次拿起信件,仔仔细细的阅读几遍后,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当即去信一封。 阴土之山中,小鬼送信而回,将钱庚的信件送入尸水池中。 赤鱬鬼见了信件内容,一时间大喜过望,在池上连声的高呼道:“中吾计也!” 他忙将同住阴山中的豹官白蝎鬼,还有那阳世的素罗禅师给一道的约来,将这一封信件给二者仔细阅览。 白蝎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已降在山中的素罗魂魄,白蝎鬼知道谁是这里真正做主的,他之所以选择加入其中,完全是看中禅师背景。 “既然那虫官的阴差有要事耽搁,会在三五日内赶来,你们二位便耐心的在这里等上一等。” “没错。” 赤鱬鬼赞同道。 “为避免节外生枝,找几个小鬼盯着其它阴官,尤其是日游神朱温。” “正该如此。” 赤鱬鬼脱口而出的道。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像个应声虫,赤鱬鬼想了一下,道:“禅师魂魄降下阴土,必是不能久待,万一对方来得突然,见不到「兕龟子」,我们该如何拖延。” 禅师略一思索,将头上紫玉宝碗摘下,对碗上吐了口气。 “奇虫便被封在宝碗内,待那阴差过来,可拿此宝碗拖延一阵子,好唤我下来。” “这个主意好。”赤鱬鬼刚要去接那碗,却感应到碗中蕴含的佛法,立即缩了缩头,潜下尸水池中,怕被这宝碗所伤。 禅师看了看周围,将宝碗送上山中一孤峰之上,稳稳的悬在那里。 “二位,请务必将金童引下。” 只有禅师自己知道,为了将此阴土的地下主短暂调离,他在天南鬼神「钟成子」那里究竟欠下了多大的一份人情。 现在已过去半个月,若是在这一位地下主回来之前,他的谋划还未得成,他怕自己真的要急火攻心了。 在金童身上,他能用的招数似乎是越来越少了。 早知如此,自己一开始就该潜心修行,争取早日突破到金丹四境,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天人搞得心魔丛生,以致于进退失据。 “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心中忽然响起这谶语,本就不好的心情又沉重几分。 数日后,度日如年的赤鱬鬼在池中焦躁不安,一会儿怀疑被识破计谋,平添了一位大敌;一会儿又自信满满,觉得对方早晚上当。 这般丑态落在白蝎鬼心中,只想到一个不堪造就的词,不由得后悔起来。 又过数日,禅师几度传信阴土,赤鱬鬼和白蝎鬼的压力越来越大,白蝎鬼几次想抽身离开,但在赤鱬鬼那满是煞气的眼神下,还是留在了这里。 一日,极其普通的一日,阴风煞气如故,暗沉沉的。 尸水池中,赤鱬鬼沉在水底,已经不去胡思乱想,而白蝎鬼则是心生庆幸,若是阴谋无果,自己也没必要跟着一道走到黑。 “嘿!” 沉睡之际,他被陌生声音叫醒。 睁眼一看,乃是个壮如虎豹的阴鬼,嘴角两撇獠牙,似个魔头下阴世一般,奇怪的是身上没有一丝丝鬼气,那腰上还揣着个降魔铁杵。 “你是.那个虫官底下的阴差。” 太安静了,池边实在太安静了。 他和赤鱬鬼在周围有布下一班阴兵和数个阴差,他们难道没发现这个恶鬼的行踪,为什么连个警示都没有传来。 “兕龟子呢?” 钱庚将头在脖子上扭转了一圈,问道。 白蝎鬼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孤峰,钱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的道:“在那里啊!” “虫官?” 池水咕噜噜的冒泡,赤鱬鬼跃出池水,看见到来的阴差,略有失望,说道:“若你家老爷不亲自过来交涉,这奇虫你可买不了。” “不了,我不买了。” 赤鱬鬼人头上的两眼中,目光是变了又变。 他刚要换上一副和善面容,准备劝对方不要意气用事,却见那位阴差摘下了腰间的铁杵,不急不缓的向他掷了过来。 啪的一声,赤鱬鬼身上幻术破开,浑身的鱼骨被巨力冲击,直接被打入池底,狠狠的砸在岩上,成了一大滩的骨泥。 一池的浑浊尸水炸开,漫天的洒去,落在这处山凹之外。 钱庚飘上山中孤峰,果真在那碗中见到一巴掌大的虫子,这只虫子最惹眼之处便在于那头上一根末端分叉的角突。 他停在孤峰上,刚准备伸手拿碗,碗中一口游走的气扑在他身上,一瞬间将他变成了个麻雀。 “南无.南无” 阳世上的一道魂魄准备落下,先是一声声慈悲佛号,接着杀气腾腾的道:“金童屡次杀我弟子,他真是该有此报啊!” 白蝎子见到落下的禅师魂魄,大喜的道:“禅师,我来助你。” 山上,积沉的阴风煞气中,有一抹红光绽开,照透了小半边的阴云。 那红光中一只六指手掌伸出,将掌中的石瓶轻轻的一斜,瓶口处一圆坨坨之物滚落了下去,穿透过山上重重的铅云。 ------------ 第197章 借宝,阴山斗 受造畜魇术所化的麻雀,奋力振翅,欲要取碗中的奇虫,却因骤变鸟雀,一时无法适应这具身体,直接撞上宝碗。 山上,那重重叠叠的阴风里,煞气里,那一枚圆坨坨之物落下,发出百千道光来,如矢般向四方齐齐的攒射出去。 宏大的禅唱在山上荡开,那孤峰上的鸟雀在光下,在禅唱中,身上的魇术被不断消解。 “舍利!” 素罗魂魄看向下落之物,尽管心中颇为惊讶,但是手上动作未曾停下。 四掌结降魔印相,伸出五指齐齐朝下,一道道的流光朝着那红光打去,却好像投入湖中的石头,瞬息便没了动静。 到底是魂魄,不具肉身上的法骨,降魔印之力大打折扣。 血一般的红光铺展开来,光中之人没有向素罗禅师发动法术,只有红光中那伸出的一只手,一只将瓶斜倒的魂魄之手。 素罗收起降魔印,悬定于山上,盯着红光,或者说盯着那垂下的一只手。 以阴司法器蛾扑灯来打开阴土,而肉身中的魂魄只是垂下一只手来,这样可以方便自己随时撤离,真是高明的计策。 如今对方能游刃有余的做到这一点,定是已到了筑基三境之中。 素罗现在已是魂入阴土,算是以身诱敌,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就算他施以那软绵绵的降魔印,证明自己已失去肉身法骨之助,可对方还没有一点进攻欲望。 凝视红光许久,素罗往山中那孤峰上看去。 舍利已落在麻雀的身上,造畜的魇术终被消解,钱庚在孤峰上复归原形,将舍利小心的捞在手中。 钱庚朝上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同禅师对视上,接着伸手一把抓向宝碗,没想到那宝碗猛的一翻,将他给扣在了碗下。 红光中,手掌一动,终究没有动作。 素罗禅师对天人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分析过天人的每一件事,有些事他看不明白,但许多事情都表现出这是一个唯我之修。 对于麾下生死,大概率没那么在意。 今日阴山中,能断天人麾下一干将,这也是好的。 自己死了三个弟子,其中慧进、法闻都死在天人手上。 另外一个正国,死在黎岭六牙山上一头蜈蚣精手里,这笔账他自然也要算到天人的头上。 “咚~” 一声巨响,那扣在峰上的宝碗,连同孤峰都好像动了一下。 “咚~” 又一声巨响之下,素罗终于无法镇定,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正在被扣在碗下的,好像并不是泛泛之辈。 巨响一声连着一声,下面的孤峰都似乎都跟着晃动起来,峰上炸开的土石化作一股幽尘卷荡起来。 在宝碗上,有出现细如毫毛的裂纹。 “吼~” “嗷~” 龙吟虎啸自魂魄中发出,瞬间透过数百米的距离,要轰入碗内。 钱庚心头一阵警觉,将降魔铁杵狠狠的往下一砸,峰头上被砸出个小半个缺口。 从碗下缺口处飞出,钱庚施以夜叉迅捷之速逼近素罗禅师,阴身暗沉沉,硬似块黑铁,壮似头人熊,猛得掷出手中铁杵。 呼呼的阴风刮在素罗魂身,那铁杵上轰鸣声大作,禅师顾不得藏拙,四臂上浑如暗金,齐齐往下一压。 似一道流星飞撞,带着轰鸣爆音的降魔铁杵同那四只手掌在眨眼间接触,一瞬间画面定格,铁杵被稳稳的拿住了。 钱庚惊得止住前冲的阴身,红光中的手掌也是微微一动。 钱庚虽然落魄,却不是等闲之辈。 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钱庚都混得不差,要不是小湫龙意外被杀,钱庚现在还在锦碧水府中过他的富贵逍遥日子。 即使季明收服对方,也要以重利许之,且在第一时间为他上了「气禁符」,这和鼠四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对待。 因为对于鼠四,季明自认可以兼容,而对于钱庚,可能他自己要被对方所兼容,但事上奇妙之处便在于际遇,也在于出身。 在四只手中,铁杵滑落了下来,而那四手也是无力的垂下。 见此,钱庚狠松了口气,要是禅师真以魂魄强悍,而硬接他的降魔杵,那他今日或许真的得交代在这里。 天上,蛾扑灯上的红光大放,那一只手掌似要探下更多,素罗禅师紧张了起来,他开始让一道宝影落下,藏在云中。 刷的一下,手掌迅速回抽,红光一下不见。 “这” 禅师意识到什么,连忙向底下的夜叉望去,一遍遍的扫视山上却已是看不见对方。 他艰难的举起四臂,那已受到重创的四臂,喃喃道:“不应该,这一次我已遭重伤,非是假意示弱,他为何不趁胜追击?为何不追?” 在脑海中,那则谶语好似魔经浮出,不受他的控制。 “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素罗四手抵住脑袋,云中一道宝影落下。 那是一柄拖着红色剑穗的剑影,上有红玉剑茎,锈铜狮面护手,直长的剑身,整个寒晃晃的,激得阴山上风云翻腾。 最后剑影落将下来,将一蝎鬼死死钉在岩上。 “我倒要看看,当这外面风雨满天,你又如何安坐秘所?” 小西山上,钱庚化作文士,将降魔杵一晃,幻作个折扇,径直入了别院内。 在院中的演武坪上,钱文士一副偶遇的模样,向准点在此演练剑法的张霄元打起招呼,道:“前面可是张道友?” “你是?”张霄元并不像一般道人,在面对陌生人保持下意识的防备,反而好奇的回问。 “钱庚,夜叉众之一,现为金童门下客。”钱庚说着这里,作揖再道:“金童老爷吩咐在下特来请张道友使一次.玉竹宝弓。” “胡闹!”一旁的虎眼斥责的道:“竹弓乃是山上的重宝,岂能如小儿戏耍一般动用,我看金童是志满气骄,开始纵意胡来。” “老爷会给报酬!” “我有条件.” 钱庚和张霄元几乎同时开口,接着钱庚笑道:“老爷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张表兄若是有求,无有不允。” 张霄元笑着点头,心中却是腹诽道:“这真是有事张表兄,无事张道友。” “对谁使用,且先说来。”张霄元说着又补充道:“我虽应了你,但若是让我做失了道义之事,我会收回先前的话。” 钱庚小心的取出一方正的小匣子,说道:“不是谁,而是它!” “只要不是人,问题都不大。”张霄元将手一翻,不理会一旁虎眼的劝阻,对着那小匣子就是一弹。 ------------ 第198章 做梦,太平社 印台山上,王墓陵寝,漱石洞,小庙。 庙里只点了三两支蜡烛,在这一小片的昏光之下,季明正坐在四兽足石鼓座上,瞅着小庙中堆起的一座腐木土丘。 在丘上,摆着一根灰黑色的腐树,它仿佛被时间洗去了鲜艳的色彩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虽然腐树上那木质的纹理依旧清晰可见,但已经变得松弛,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了内部的纤维。 季明在凝视着树上一处裂缝较深的地方,那里可以看到一层薄薄的霉菌,一只大号甲虫正趴在那里,病殃殃的样子。 这甲虫的头部前方有一根长角,极度延长并在末端分叉,隆起的头背上也有一根,却是极短的,同样是末端分叉状。 虫子的身体呈深黑色,表面覆盖着坚硬的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身下长有六条腿,末端带有尖锐的爪子。 这就是兕龟子,但是季明更愿意叫它独角仙。 如果只是这样,它并不能被称之为奇虫,此兕龟子奇在外壳的防御,堪比一件防御法器,还头上的长角中似自孕妖术。 既然蜮虫难寻,有此兕龟子倒也能用。 在庙门外,钱庚俯身说道:“张霄元没说具体的要求,但我认为他的要求必定同接下来的「太平社」行动有关。” “太平社!” 听到这个名字,季明在鼓石座上立马坐正。 前朝大夏末年,道土有难,国朝分裂,群雄并起,在佛门之中有大师在山上创办以念佛为主旨的秘密团体,并且持有‘明王出世’的谶语,号为「明社」。 他们率众精进念佛,共期西方。 由于修行上佛法和道理的正确,那明社一十三人,均是生出往生极乐的瑞相法骨,甚至有的还在肉身中得见真佛。 后来,天下的道佛生有嫌隙,在那大夏末年,短短数十年间,一共掀起了三次浩浩荡荡的灭佛之战,也是在这三次灭佛之后,佛门被定为外道,旁门第一。 在三次灭佛大战中,道门内屡屡有行动的消息外泄,以致于一些佛种在战后留存,后来才得知是「明社」成员在其中发挥作用。 他们在道门内使用各种阴暗手段刺探情报,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有的甚至于不惜转世重修,直接托生在道门之内。 自那以后,正道三宗内都开始效仿成立各自的秘密组织,并且严厉打压佛门内的明社,密切监视天下旁门是否存在此类组织团体,一经发现便是雷霆手段。 飞鹄子师傅曾说过,自巴国开朝以来,在太平山内一直有号称「太平社」的团体,由真君上府中的掌教真君所掌管。 因有违道门清虚自守,心不外驰的主张,一直有遭受到三峰宿老们的强烈反对,故而在此社内的成员一直不多,且遭山上道人所诟病。 至于社中有哪些人,只有上府的掌教一人知道。 师傅也曾说过,在他们鹤观内,定有弟子是太平社的成员,而且地位不低。 在钱庚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心头还是有些诧异的。 钱庚解释的说道:“老爷,我在延寿宫中曾听仙人们说过一嘴,他们称此等的组织乃是乱道心,扰清和之事物。” “你认为我对它该摆出什么态度?” 季明问道。 “加入。” “哦?” 季明眼睛一亮,想听一听钱庚的高论。 “世上的大势滚滚向前,所有事物都在更替变化之中。 仙人们总待在天上,他们的变化太慢太慢了,所以古仙人未必胜于今。” “好!” 季明抚掌赞道。 “我们恐惧未知,因为讨厌变化,惧怕发展。 但事实上,恰恰是在混乱变化的时期中,成就的仙人远胜于稳定和平的时期。” 钱庚低头一想,好像真是如此,每当在大劫之中,冒出的奇闻异事,还有仙缘奇遇都比平时多上许多。 季明看着那兕龟子,心中默默盘算,而后将鼠四也秘密的唤来这里,道:“我将闭关一段时间,在我闭关之后,将有一生灵在此洞中出世。 我在他身上有许多布置,所作之谶语也将由他而应,你二人侍他要如侍我一般。” 不理会钱庚和鼠四的种种疑惑,季明屏退了二者,抬手在脑门上一拍,湿卵胎化之眼被拍出脑外。 他痴迷的看着上面的【湿】字,喃喃的道:“阴土中,素罗暗藏的那一道法宝之影应该就是最后的杀招了,那宝影最可能出自钟成子。 所以我这一次转世,最好是能下「太山篙里」苦海,去那尸陀林道场中走一遭。” 坐在石鼓座上,季明心里还是颇为纠结的,毕竟这一次的转世梦将不同以往,斟酌许久后才拿出两个梦枕中的一个,而后蜷缩侧躺在鼓座上,慢慢的进入梦乡之中。 慢拨心弦,浅弹因果。 心弦慢拨梦深处,因果浅弹梦界空。 道谈转世虫儿梦,禅悟轮回几世踪。 打一会儿醮,唱一会儿禅,开启迷梦一线光。梦醒时分转世悟,性海无涯梦自深。 在庙中土丘之内,受了竹弓之能的雄性兕龟子,硬是在丘下腐土内产下数枚虫卵,最后在那腐木的缝隙中奄奄一息,已是离死不远了。 与此同时,在土丘内,虫卵正在孕育幼虫。 庙中,不流通的空气让这里愈发沉闷,几支蜡烛早早的燃尽,让庙内黑漆漆一片。 埋在丘中的虫卵在适宜的温度下,一个个的孵化出来。 它们一个个好像婴儿小手指,在土下的一个个小洞里扒拉着富有营养的腐土,一口口的吞下去,消化其中的木屑、腐植等等。 其中一个吃得尤其迅速,白色半透明肉虫身的前半部,六根细肢正在使劲的扒拉着,肉虫身里清晰见到吞下的腐土。 季明吃土吃得开心,没有任何负担,难以下咽的情绪。 他现在只想着尽快长得大一点,肥一点,更有力气一点,好尽快的钻出这一座土丘。 “真见鬼了,当初我将虫卵埋这么深干嘛?” ------------ 第199章 咕蛹,父子虫 小丘中,季明在吃土中度过一个月,现在已经可以扒拉松软的土层往上爬去。 当然,即使没这个力气,他也有其它的办法,比如自己的【神】,经历炼精化气中「养气」、「炼气」这一二境,他的元神已足够强大。 不说以元神拿摄山岳,拿起一两撮土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现在的幼虫肉身羸弱不堪,季明也不敢轻易动用他那元神力量,只能蛰伏在土丘之下,度过最为虚弱的第一个月。 此时,他在松软的,富含木屑、腐植、虫尸的土下扒拉出一条道来。 在他这略显肥肿的身子中,吞下的土在其中不规则的分布着,主要集中在尾端,这些都是被消化过一遍,即将被排出的粪土。 当他快到土丘表层,元神忽得示警起来,激得他刚探出的头一下子缩回去。 一根尖锐之物狠狠的刺下土来,在土中猛得一挑,就好似把长铲一样,将季明连同那些包裹他的土壤一起挑了出来。 松散的土块一到半空,立刻解为散土,一下子将其中的幼虫暴露出来。 突然的变化让正处于滞空中的季明挥舞起了头部两侧的触角,他试图通过空气中的微小振动,从而感知对方的位置。 他那退化的单眼只能感受光线的强弱而已,根本看不清这个袭击者。 丘上一处,袭击者早早蹲在下面,正在等着落下的幼虫,季明虽然已经感应到对方,但是他实在没太好的办法应对。 “在封闭的小庙中怎会有袭击者?” 在持续的下落中,季明仍在思索这样的问题。 下面,尖锐之物已经对准了他,好像一根长矛蓄势待发一般,季明的元神在疯狂示警,刺激得他虫身上的刚毛都已立起。 “咔哒”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中富有节奏的振动一下让季明醒悟过来。 “兕龟子!” 作为母体的兕龟子季明没有处理,因为季明算出它不出半个月便会自然死亡,但显然现在对方活得不错,难道是在以幼虫续命。 感知到锐物蓄势突刺,季明只得放出元神力量。 幼虫身止住落势,锐物刺了个空,但对方并不打算放弃,背上鞘翅打开,折在鞘翅下的薄膜状后翅展开,带动身体振飞。 “得寸进尺!” 见此幼虫身能负荷他的元神力,季明心里放松一些,同时对这兕龟子起了强烈杀意。 兕龟子在飞行中,翅膀上的咔哒声不绝,季明很好判断它的位置,元神力拉动虫身悬至丘上,而兕龟子在身后紧追不舍。 在悬飞过程中,他发现元神力的更多妙用,可以放出去,代替手和眼去触摸、看见近处的事物,虽然距离很有限,但对季明无疑是一大帮助。 季明不疾不徐的悬过丘脊,往四根撑地兽足上的石鼓座飞去。 那石鼓座在此刻似个不可逾越的山峦,撑在小庙的这一方“天地”里,而侧卧在石鼓座上的天人肉身更像是一个巨人。 “咔哒!” 兕龟子似乎急了,后翅振动频率越来越快,头上Y型独角发出毫光,妖术的法韵已经散开。 元神力猛得将虫身提拉向上,在乳白的表皮上,细碎的沙土附着在上,渐渐的形成土斑,再然后变成大颗的土块。 季明的速度迅速慢下来,他被裹成个土壳壳,这样的质量已超过元神力的上限。 兕龟子一把抓住下坠的土壳,但是裹了土壳的幼虫坠速很快,让他没能抓住,连忙跟飞下去,不料目标突兀的一折,往旁边坠去。 “啪!” 黑暗的庙中金光一闪而逝,一只甲虫被分成了四五瓣,掉落了下去,这些碎壳在下落中又撞到了虚室金刚网,庙中又是金光闪动。 土壳裹着幼虫,在离地一二米的时候,坠速降缓,慢慢着地。 即使利用虚实金刚网杀了兕龟子,这裹在身上的土壳依旧没有瓦解,他只好一点点的将身上梆硬的土壳给吃了下去。 吃土壳子就像吃一块冷硬的烙饼,吃完之后一种强烈的虚弱感产生,季明赶紧咕蛹着身子,扒拉着泥土钻了下去。 很快,在土中用身体挤压出一个椭球形的虫室后,季明昏沉的睡去,他的体内在进行着某种变化,表壳下长出新壳来。 在此过程中,虫身咕蛹个不停,一点点褪去旧皮。 当季明再次醒来,感觉元神上的虚弱感尽去,就连他过度使用元神力对幼虫身的损伤都没了。 干涉现实的元神力只是在突破到三境后,在强大元神上表现出来的细微特征,如果是在天人身中,这样的手段只能算小把戏。 不过在此兕龟子幼虫身上,却是一种了不得的神异。 又过去一个半月,季明长到了成人拇指粗细,中间又是蜕皮一次。 他现在正悠哉的躺在丘顶上,一个被他挤压出的小坑中慢慢咕蛹着,并且张开两侧九对芝麻粒似的气门深呼吸着。 小坑中,铺满了贝珠,焕发氤氲光色。 在这些贝珠中的灵机被一点点抽出,持续的被吸入到气门内。 这时候,季明已经不再是吃土,而是黄精,就是那一块在道徒考核中所获得的百年黄精。 黄精被他啃了小半,加上贝珠灵机的滋养,这让他咕蛹的虫身显出白玉般的温润感,他能感觉到一些奇妙的变化,这些变化的形成还在等待足够多的灵机支持。 庙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鼠四又一次按时的将一些瓶罐送了过来,还有贝珠、灵丹、果品等。 当鼠四离去,黑漆漆的庙中,季明运转起元神力,他那肥虫身从坑中的贝珠堆拔了出来,从窗棂上的格子飘了出去。 “是时候了!” 重新走上精怪的道路,自是要将精怪所会的东西再次的捡起来,一个是阴风术,一个是小如意之术。 其中的阴风术绝大多数精怪都能学会,乃至于自悟到,但是小如意之术只有特定的精怪,或者说大妖才能学会它。 在第一次妖鹤转世梦之时,他便未能学会小如意之术,即使他的脑中清楚的记着此妖术的「真形」。 在鹤身中不具备学习小如意之术的法理,如要强行学会便要炼形有成,脱离顽身来练成此术。 在庙外,那些陆续送来的瓶罐内,它们所装的乃是阴气,极其精纯的阴气,这些是为了让他的阴风术尽快的练成。 追忆过往,阴风术的真形是在横山狐社中所见到的,那时他是靠着狐社墓群的阴气练至大成。 现在不是忆苦思甜的时候,元神力一动,伴随连续的轻响,瓶罐一个个被打开,灰黑的絮状气流从瓶口缓缓的升出。 幼虫身时刻的咕蛹,在瓶瓶罐罐上依次的悬飞过去,九对芝麻粒似的气门快速的吞吐阴气。 渐渐的,这封闭的漱石洞内,有一股寒冷的气流产生,吹得那些个瓶罐左右的微晃,渐渐的这风大了起来,瓶底有微霜产生。 ------------ 第200章 气门,蜕皮变 “呼呼~” 在湿冷的狂风中,庙檐上悬铃作响,庙墙上、斗拱上已是挂霜凝冰。 风中,一只肥嫩大白虫在风中上下左右的飘忽不定,阴风在此已足足吹了三天,吹得这里好似到了寒冬腊月一般。 季明在风中感悟到了新的东西,在阴风术上的感悟。 外面刮着的,那隐隐泛黑的阴风已经变得更为狂乱,庙外七八缕的风儿打着旋儿,呜呜呼呼的,夹杂着白毛似的霜雪。 这是在阴风术基础上而得的妖风之术。 季明感觉自己已恢复一点妖魔风采,卷起屋外的一盘盘贝珠,落入庙中再次潜修起来。 自从钱家的生意做成后,眼下他这里也宽裕了许多,在这贝珠堆里,他又陷入昏沉之中,元神愈发的感到沉重。 “不对!” 季明依稀记得独角仙幼虫是蜕皮两次,或者是三次后,便要准备进入蛹化期。 “两次?还是三次?” 带着这样的问题,季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即使元神振作也无法醒来,看来昆虫本能压制了元神。 当他清醒过来,身边多了一副褪下的旧皮,季明自我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两侧的成对的气门略有一点变化。 这好似芝麻粒粘在两侧的气门,直接变成了一个个孔,极小的孔。 季明放出元神力,试图了解这些小孔,它通着身体内的一些管道,这些管道好像树根一样在身中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分叉。 其中一些分叉远比发丝细小数倍,附在各个器官上,对这些微末管,即便元神力也无法窥到。 季明没查出问题,便也淡定下来,安心的吃喝,现在还处于蛰伏的状态,如此又一个月过去,他竟再次迎来一次蜕皮。 “第四次了!” 这明显是不同寻常的,但仔细一想,又合乎情理,毕竟他不能拿家乡的独角仙对照兕龟子。 再说了,就算兕龟子是独角仙,虫身再经过灵机的参与,灵物的催化,还有妖风之术的影响,鬼知道会如何变化。 季明将心放宽,再差不过结束转世梦而已。 此时,季明已长至半个手掌大,肥嘟嘟的,原地翻个身都困难,蜕皮之后,其它倒无变化,唯独九对气门,呼呼的往里灌风。 季明见着异样,还以为自己练成个妖风,将虫身练得变异。 再观察一段时间后,久无异样后,便开始将小如意之术捡起来学习。 当脑海中此术的真形浮出,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那枚真形在脑海中开始缩小,一点点的缩小。 没错,当初蜈蚣世的时候,此真形便是如此,重复的出现——缩小——再出现的过程。 “有戏!” 季明心中微喜,暗道:“难道此术只有虫妖能轻松学习。” 在过去半个时辰后,季明发现此虫在小如意之术的学习难度,那是远远的高于蜈蚣世,或许是因为蜈蚣一世中他拥有飞蜈血脉。 脑海中,那枚真形还在持续出现——缩小,让他元神都有些不堪承受。 在某个瞬间,某个脑海中真形缩小的瞬间,坑中肥嘟嘟的肉虫一下缩了下去,好像是泄气了一样,坑中堆满的贝珠一下子朝空缺处淹没。 曾经施展小如意之术的经验浮上心头,季明一直往小缩,持续的缩,最终缩成了米粒大小,元神力轻而易举的将这小身给拉上来。 虽是小身,但没觉得周围变大,原因在于他主要感知的手段还是元神力,而元神力给他的反馈依旧。 “要是能借由小如意之术领悟「大小如意」那便好了。” 季明心头闪过此念,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奢望,他听说「大小如意」乃是南姥神山中的一门妖魔神通,非是能自悟而成。 在如此小的虫身上,元神力的效果更强许多,眨眼间已飞出小丘之顶,翻过石鼓座,腾飞至庙梁上。 在悬空飞渡的过程中,气门似感受到风力,更剧烈的往里灌风,不对,更准确的说是那九对小孔正在不断的吸风。 一时间,这九对气门上,因吸风发出丝丝的鸣音。 重新落回丘上,解了小如意之术,一些土粒开始随风被吸到小孔里,季明立刻产生了个想法,他直接用土堵住了身上小孔。 这样似乎有效果,堵住的气孔不再吸气,但是很快让他难受起来,他毕竟他是靠身上的气门呼吸。 接下来,季明密切关注气门的变化,他发现那些吸入的土粒,最终还是会从身体消化道排出,而且是被消化了一遍。 除了气门上的变化,其它一直未变。 在庙内,又过去不知多久,有静极生动之意,于是决定去往印台山的地表上透透气。 这么长时间了,素罗禅师那里似乎是没了动静,不知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还是在苦求那筑基三境上的最终突破。 抵达地表后,他在一段枝杈上小歇片刻,接着便一直等到了日落,当一轮明月自山影后升起,季明开始叩拜不止。 使出此拜月之法,仁慈的黄天之月很快落下片片的月华,滋养起了肥嘟嘟的肉虫。 拜得久了,他竟从天上听到一些呢喃音,他知道这些声音断然不可听,传闻这是黄天神真、古仙在天上秘谈的余音,恒久的飘在天上。 还有说是黄天在久远时期讲法的道音。 不管是什么,听得久了,会有不祥。 在鸦怪蜈精之世中,他修行拜月法之时,偶尔有听到,但是都有保持克制,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格外的想去听一听。 “嗡,贝夏哇” 刚听一点,元神一激,立马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道行越深,对这声音越是难以抵挡?” 季明感到毛骨悚然,赶忙将刚才的事情抛之于脑后,不敢深入的去解读其中的东西。 在半个月后,他又迎来蜕皮,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他不知道这个情况到底是好是坏,但他发现自己好像乐于接受这样未知的变化。 在第五次蜕皮后,气门再一次发生巨大的变化,那小孔已有豆粒大小,在孔外呈现螺纹状,似条触手卷起的样子,中心细,外面粗,每一圈螺旋都似乎是精心计算过的。 螺纹整个内凹,伴随着肉虫的每一次咕蛹,内凹的螺纹卷会有起伏,仿佛它在虫身上有自己的想法一样。 这样的气螺孔,在虫身的两侧还有一十七个,这让季明这一具虫身看起来,已是愈发的不像是人世间中的自然造物。 季明很确信,这一次的蜕皮变化,根本源自于拜月时,聆听天上“道音”的举动,他心中已经猜想出了变化的根本原因。 ------------ 第201章 恶神,顺风耳 在家乡中,季明听说一类关于昆虫的有趣事情。 在工业革命期间,由于环境污染,树木被煤烟熏黑,导致原本浅色翅膀的桦尺蛾变得易于被捕食者发现。而偶然出现的深色变种因其更好的伪装而获得了生存优势,这种颜色变异被称为工业黑化。 更常见的一类事情,在使用杀虫剂的环境中,导致蚊蝇的种群发展出了抗性,使得原本有效的杀虫剂失去了作用。 他很喜欢这一类被动,或者主动进化的事情,常常会以此为乐趣的来源。 在幼虫身上的变化,让季明想起这一些事情,他觉得这其中或许有着同样的道理。 季明认为这多次的蜕皮变化,起码有两点原因。 第一点是因为现在的环境。 他敢保证,在兕龟子的历史上,应该很少,乃至没有一只如他一样,在刚孵化出来的数个月中,频繁的接触超越自然的妖术,且如此饱和式的吸收灵机。 这些外在条件,正类于桦尺蛾的环境压力,它促使着虫身以更好的,更玄妙的形态适应。 第二点,则是幼虫内在的构成。 从家乡.科学的角度,简单生物通常拥有较少的基因和较简单的基因调控网络。 这里的基因放在此世界,放在道门中可指代一个人的道性,而放在妖魔精怪中便是指代妖性。 在修行密功中需配服特定的丹头,这采妖魔鬼怪身上“枝干”所炼的丹头中,便是含着那一点妖性。 服下丹头之后,妖性一旦污了道性,肉身便产生了妖变,这要是放在科学当中,便也是那老生常谈的基因变异了。 话说回正题,在幼虫身上,简单的妖性调控网络可导致对环境变化的直接和快速响应,因为它们不需要通过复杂的调控途径来适应。 简单的生物往往直接与外部环境相互作用,没有复杂的生理系统来缓冲这些相互作用。这种直接性可能导致它们对环境变化更为敏感,并能迅速调整其行为或生理状态。 在简单的生命结构上,突变可能更容易发生,并且更容易在种群中遗传下去。 想到这里,季明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一个新的兕龟子变种。 他或许不应该担忧自身妖性变化,反而该积极的拥抱它,因为这意味着他将成为一类兕龟子的虫祖,当然前提是他愿意交配繁衍,以传下此血脉。 在丘上,此幼虫身已长至成人小臂一般长。 在两侧上螺纹中心的小孔,也随虫身扩长到花生粒一般大。 那孔里,吸力又大了许多,吸得庙内呼呼作响,就好似在虫身上装了九对风眼,身下小丘的腐土已是被吸了一多半。 现在他的元神力已不足以支撑如今的虫身重量,何况身上还有九对吞风的螺孔。 只有当他施展小如意之术,才能动用元神力让虫身悬飞,现在他真不知道这幼虫之身还要蜕皮几次,何时才能蛹化。 “八个月,如果还没有蛹化,我的计划依旧会推进。” 季明看了一眼石鼓台上的天人肉身,在肉身上的口鼻内,道脏云手肺内的灵罡一点点散出,从台上吹流了下来,被虫身上的螺孔所吸。 他这身上的螺孔愈发的诡异了,连他人身中的玄妙都能掠夺。 季明已放宽心,保持随遇而安,自然无为的心态。 他将陀罗尼心咒在心中诵念,在这一次转世梦中,他需要尝试一下佛法,最好是从中练出点东西,这样才能更好的遮掩和天人身的关联。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念着念着,季明有些倦意,勉强打起精神,拿了块板子当木鱼,一边敲,一边念,接着他彻底的睡着了。 “呜呜~” 哭声响起。 “啪!” 一个巴掌声。 “我爷呀!好大蚊子!一口准能叮了个大疙瘩!” “呜呜~” “别哭了,小心让那洞府里的道人听见,来抓你炼尸油。” “呜呜~” 哭声继续。 “灯花婆,我都已经死了多少年,尸身朽如烂柴,他能拿我榨出几两尸油。你那明光蛇灯油才是遭人惦记的好东西。” “呸!你个缺德的鬼东西,要是遭那人听了去,咱们在这墓里都别想过好日子。” “呜呜~婆婆,俺们离他怕是有几里地,中间隔着重叠的岔道陪墓地洞,况且俺们这些个鬼祟那哪里入得那道人的眼皮。” “我不是说他,是说那” “谁在说话!” 季明被耳边的声音吵醒。 他放出元神力,小庙里一如既往的空荡荡的,很是寂静。再飞出庙外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其他人。 “不对,我怎么听到话了?” 这不同于修行拜月法时,直接传到元神上的呢喃,他确确实实的从耳中听到了声音。 “等等,耳朵!不会是” 在肥嘟嘟的虫身两侧,那成对的孔门没有安静,还在无休止的吸气,但是孔外的螺纹正在振动着,内凹的螺纹似乎正在倾听。 “倾听!” 当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无比荒诞之感在心中产生,“原来这是九个.耳朵!这是顺风耳吗?” 他隐隐的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那一次所倾听的黄天“道音”,从而对虫身上所产生的不可逆的变化。 身心放松下来,心神专注于“耳”上。 “呜呜~” 哭声再响。 “最近那个恶神还在扫荡山上山下,灯花婆我们要不要先移居出去。” “去哪里?去你那三个尸兄的庄子上避难吗? 他们天天守着庄子里的「戒难刀」,就为等待此宝的出世之机,你现在凑过去他们怕是能将你拆成一堆的柴火棍。” “那该如何? 那恶神实在手辣,凡在印台山附近的,基本都被他灭了,还遣阴兵搜山。 要不俺们去求那道人仙家的庇护,俺们平日也没害多少人,打个牙祭罢了,怎能如此放任那恶神将我等草草的打杀。” 听到这里,季明准备过去瞧瞧,他看了庙中的几样东西,拿起其中的「雷屑宝钉」,卷起一阵妖风,顺着声音飞去。 在一座半塌的墓中,他见到一具竖棺。 棺中有尸,尸上长毛,瘦骨嶙峋,面带苦相;棺上有灯,灯中坐了个三寸的老媪。 灯中老媪率先感受到风的流动,还有气温的骤降,慌张的道:“谁在这里?” 季明带着妖风落下,灵机在身中一转,顷刻化去横骨,严肃的说道:“俺是漱石洞金童座下守山大将,尔等报上名来。” “呜~” 棺中,带苦相的尸僵泣声的道:“俺没啥大名,生前好像是个善盗墓的缺德左道,没啥子厉害道行,以致于俺在成精后,身上没传到他啥好东西。” “夯货,别人说啥你信啥。”那棺上灯中的老媪骂道:“他要说是你爹,你也信吗?” 棺中的尸僵睁着一对黄渍渍的眼珠子,仔细的看着那飘雪妖风里的精怪,好像真是在认亲似的。 “那恶神是谁?” ------------ 第202章 细听,卷妖风 “你真是” 灯中三寸老媪有些半信半疑的。 看那妖风中的精怪,说话中自带一股煊赫威势,实在不像他们这等小妖般唯唯诺诺。 “你认俺当儿子,俺便告诉你。”竖棺中的尸僵如此说道。 “呵呵~” 季明笑了起来,这尸僵实在有趣,但他没乱认儿子的习惯,直接将宝钉放了出去,一时间银光乱窜,吓得尸僵翻出棺来。 “那恶神自号「石煞将军」,乃合山方潜流山之山鬼,南华之真传,总之名号一大堆,在印台山附近见着妖邪便杀。” 听了这话,季明下意识联想到素罗禅师,还有天南鬼神钟成子。 按理来说在他和素罗禅师之间的冲突中,像钟成子这样的大人物不会不要面皮的插手,但是看这恶神背景,十成十的出自钟成子麾下。 看来禅师几番吃瘪,最终还是求助钟成子。 季明一时心情郁郁,要是钟成子这个鬼神大力支持,自己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他似乎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搏一搏,哪怕付出点代价。 “那恶神只是诛杀妖邪,没做其它事情?” 季明问道 “好像是在找什么?”灯中的老媪说道:“那恶神有时候故意留手,似乎有意在此山附近制造.混乱,好引出所找的东西。” 季明看着老媪,这个老媪颇有慧根,看样子也是有点根底。 “他们找了多久?” “没多久,三四天的样子,这消息是附近墓中狐三娘一家告诉我们的,他们曾在狐社中蒙学。”尸僵一五一十的说道。 季明没想到在山下这些遗墓中,精怪们都形成了类似“社区”的环境,他已经很久没接触到这样的精怪圈子了。 问完话后,季明没有多待这里,驾着妖风回了小庙。 在小庙中,季明开始动用自己的“顺风耳”发挥作用,倾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一时间各样的嘈杂声音直往螺孔里灌进去。 他这九对耳朵好似针扎似的,绿血自孔中流溢出来。 他没理会这点伤势,努力的集中精力,专注于某一种声音,或者某个方向的声音,顿时噪音小了许多,单独的一类声音清晰了起来。 在找到正确的用法后,他开始一样一样的声音听了起来。 有唱山歌的,那定是山上樵夫。 有家长里短的,柴米油盐的,距离不远,应是左近的狐家,一家的老小,虽已修行成精,但也离不开这些。 刚才的灯花婆和尸僵,他们在悄悄的商量投奔什么孙家祠堂的移影大王,听起来好像也是一头尸僵。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兄弟,咱们多少日不曾来阳世巡山了?” “算算日子,三十年左右了。 说起来,上一次还是天上的灵官在北海上伏魔,一道箓命将我等一支阴军遣召入世,在那海上的妖山里打扫斗法后的战场,清理些残余的妖孽。” “兄弟,咱们巡山有些日头了,已经搜了两三个山头,七八座村镇,还有些个鬼集灵坊。 那什么道人不知龟缩在哪个角落,咱们不如去附近山村里吸些人气,混顿血食,好生快活快活,反正这差事也没个油水。” “慎言,五脏宫的阴差鬼将都在盯着。 这次是奉了宫中石煞将军的令,他是鬼神主的弟子,一直喜欢自诩为南华火德夫人的真传,这次也是为了还那太平山上什么和尚的人情。” “人情往来,却是支使咱们兄弟,可怜咱们累死累活,不知啥时候修成鬼仙,好脱了这死籍。” “不说这丧气话,早早搜完前面小雨、印台两座山,我们的差事差不多就结束了。” “.” “.” 小庙中,季明收了耳力。 “人情吗?” 季明心中略有放松,只要不是钟成子直接施压,他就还撑得住。 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其它,将虫头下那三对短肢上的一对幻成了一双肉臂,在庙中的金刚石像上轻轻的一拍。 不多时,钱庚迅速赶了过来。 在庙前见了肥嘟嘟的肉白虫,钱庚的面上微有诧异,但他到底是个经事的,很快镇定下来并调整好心态,拱手作揖起来。 不等钱庚做完虚礼,季明率先说道:“先带我去「血涌星宿坛」。” 钱庚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先是认真的打量这悬飞的幼虫。 乳白的肥身,浑似玉雕般,那两侧微有起伏的螺状孔让钱庚产生极度的不适感,本能上的不适,这种不适源认知之外。 那深褐的头部顶在身上,头上的虫颚发达,呈钳状,两侧有短触角。 头部下面,有一对人手,很短,合十在前,而在人手下是两对短细的虫肢,同人手形成强烈对比,给他以诡异的畸形感。 人手和下面两对虫肢只占全身的四分之一,就好像挤在头下的那点地方。 “是。” 钱庚略有迟疑的回道。 看得出来,他对于此诡虫的顺服只源于季明还是天人身时候的交代,不过这样的顺服对于现在的季明也算够用了。 季明将手一招,庙中飞来四样物品,分别是飞火尺、上宝蠃丹、青髑髅,还有舍利石瓶。 对了,他记得在墓塔二层中还曾搜到一件袈裟法衣,放在小庙中都快落灰了,当下也一并的摄来,披在了虫身之上。 “走,去坛上。” 钱庚和季明一道卷着风上去,速度极快,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地表。 钱庚道:“那血坛建在距离此山六十里外的「虚摩崖」上,那里路窄崖高,石多岭峻,人马难行,最是个开坛打醮的好地方。” 说着钱庚正要去带路,却见虫妖缩成个蚜虫小,在妖风中卷过山岗而去,激起鸟雀高飞,虎豹奔走,还有鬼哭之声。 钱庚心里一惊,赶紧跟着妖风,凑近打眼一瞧,那白毛风里卷起了七八个小鬼,在风中一并打杀了去。 “山里何时有这些小鬼?” 钱庚还没来得及细想,那道妖风已经扑向了山外,将越来越多的小鬼卷住,以雷屑宝钉打死在风里。 ------------ 第203章 崖上,仙人心 季明一路席卷,拂过山林,将一个个阴兵卷在风里,钉死在当场。 白毛妖风所过之处,瞬间挂上冻霜,尤其是穿过林中,霜冻的叶片会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后冰晶碎裂,化为水滴。 伴随风中那一具具阴身的崩解,所散成的阴气将白毛妖风给染成皂色,此妖风便似股股魔风一般。 季明目的不在于杀这些个搜山的阴兵,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他的目的是吸引目光,那一位石煞将军的目光。 山下群树抖晃,掀起阵阵的绿涛,妖风没有停下,径直过涛而去。 在附近一深谷中,他落在近乎垂直的谷坡上,季明曾在此听到了人喊马嘶之声,此处应是那石煞将军所领之阴兵营帐所在。 他驾停妖风,举目观之,在谷底河中有百数的小鬼阴兵在排列着枪刀剑戟,旗帜旌旄。 同样在此的钱庚一看谷底,浑身打了个激灵,在天上宫里他也曾见过天丁营帐,晓得一些粗浅兵事,在他看来这谷下鬼营颇有章法。 “哪里露了风声?” 他和鼠四每次来到山中,都有藏形匿迹,丝毫不曾大意过。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季明没有纠结于阴兵巡山之事,这事情查起来注定是个耗时间的,他道:“阴兵目前还没有确定漱石洞的位置,只是在这一片区域逐一排查。 等过两个时辰,在我入坛打醮之后,你尽可能将他们引到「虚摩崖」上。” “你到底是?” 钱庚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将袈裟当个尸布裹身的诡虫。 在他的脑海之中,竟是没由来的想起老爷所作的那一段谶语——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难不成这怪虫是打西边来的佛虫?” 钱庚这般想道。 季明头下的短手合十,没有回答钱庚,只在钱庚那里再确认一下虚魔崖的位置,而后即刻驾风赶了过去。 微小的虫身在风里好似一粒尘埃,风打个旋儿的功夫就能给他推到天边似的,刚开始他还有几分驾风凌虚的快感。 当他在妖风里被一个旋儿接着一个旋儿的吹着,那是吹得天旋地转,不知南北,这时季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在驾风,那是风在遛他。 勉强撑着抵达六十里开外的虚摩崖,赶紧落了下来。 崖是好崖,顶上云漂浮,岩外禽凶顽。 野猿来此寻好果,虎豹攀此饿争食,更有崖外丹鹤交互颈,岭下野蟒挂树欢。 季明对艮地方向吐出一口灵机,在那里的一块风化发白的峭岩上,有三杆杏黄令旗显露出来。 接着,再对坎地上的一块小水洼一招手,水里一面铜镜浮出水面。 这两个是崖上幻阵的布置手段,为得是防止些个山兽,或者小妖误闯到坛中,可惜这幻阵也只能防些微末道行者。 当旗和镜显露,崖上出现一种热波现象,似空气扭曲一般,季明扭身飞入内,撞入了崖上另一片的“天地”。 此“天地”已被幻阵遮起,中间有个隆起的怪岩,它好似大手在崖面上一把抹搓起来的尖尖凸岩,那岩中有口泉眼,扑突突的往外冒着血泉。 泉水自岩上涓涓流下,浸润着周遭土地,在地上形成向外扩散的血水网脉。 在最外的一圈上,跪着许多人,双手反缚,活生生的人,据钱庚说都是从附近县衙死牢里提溜出的。 另外,如今正值秋后法场处刑,这里的一大部分死囚都是在法场上卷走的,可以说是省时又省力。 他们都被喂了麻药和辟谷丹,生生在此养了许久,许多人跪得双膝变了形,有的直接断了,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一点。 季明的元神力在这些个人身上依次扫过,感知其中还有几个存活。 到了今时今日,季明再看凡人,已有几分看道左花草之感,用到便随手去采,不用便漠然无视,他也不知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如果是在前几世中,他若是为设坛而捉拿死囚,还能说是为了让心里过得去,保全自己的道心,避免道德有愧,以致于在修行中生出心魔。 那他现在捉拿死囚,纯粹为了让自己像一个人。 没错,他现在都需要去刻意扮演一个人拥有的道德感,因为这是正道所需要的,太平山所需要的,符合大家共同利益的道德标准。 你能演就算是近于仙,演不下去便属于坠入魔道了。 季明心中是认可这个道理了,这套道德标准的内核是规矩,也是秩序,没了它天下必大乱,这对季明没有丝毫的好处。 在这里,季明已停了妖风,维持着小如意之术。 在他周身外,元神力还托着根尺子。 同他此时的虫身相比,这一赤玉尺子真似根擎天玉柱,上面阴刻的火纹,翼宿的星图,已经开始闪动出赤焰焰的华光来。 这飞火尺已同此血涌星宿坛建立感应,季明只需立足于翼宿星位上,诵唱翼火老宿的赞词,便能引下老宿的法念。 他希望可以复刻「转世梦·妖鹤」的经历,让老宿的法念降入虫身,促使此幼虫身成长。 飞火尺悬在泉眼之上,尺上的焰光照得血水上染上了一层金光。 季明已经准备好迎接老宿的法念,这是他第二次接触翼火蛇老宿,接触这苍天下的故天(黄天)魔星,已陨之神真。 在开始之前,他动用吞风的螺耳将周遭声音听了一遍。 山兽吼声,崖禽鸣声,林涛之声,还有一下下的心跳声,很平缓,这是死囚们入睡的心跳频率。 “等等!心跳!” 季明忽然瞅准那一圈人牲中的一个。 那个人反缚在地,如其他人一般垂头,穿个囚徒的赭衣,乱发披面的样子,但他的心跳很慢很轻,数分钟才跳一次。 “谁?” 季明心中问道。 “禅师! 不对,我天人身在突破到筑基三境中,心脏跳动频率也有降下,维持在一两分钟跳动一次的频率上。 这个人差不多四五分钟一次心跳,应该是筑基前期,或者中期的修士,不会是素罗禅师那样的筑基后期的龙虎高功。 难道是.禅师的三弟子智光僧。” 季明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站在翼宿星位上,开诵唱翼火蛇老宿的赞词。 “飞火流焰,驱邪辟妖。 金光翼展,风火助势。 南方第六,宿星显灵。 天地之间,翼火蛇行。 ” ------------ 第204章 火起,谶灵验 智光当下很是平静,虽然他跪地已有数月,但他在寺中曾有过此类苦行的体验,这一点肉体上苦难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跪到了现在,他都快忘了当初如何被带至这里。 对了,师傅在让他对「与愿印」许了上百次探查天人所在的愿望后,便交代他去跟踪金童麾下的那两大阴差。 “愿望,上百次。” 想起这段记忆,智光的身子忍不住抽搐。 许愿,当还愿,上百次的被迫许愿好像一次次心灵上的催折,他忘不了他一次次的许愿失败后,师傅脸上的疯狂神色。 他明白天人确实给到师傅压力了,尤其是那一段新的谶语。 当年,黄嚼大王要不是作这「六六大逆」的谶语,师傅说不得不会那般的下死手。 说实话,他是不信那新谶语,当年黄嚼之谶语,乃是背后「焦面鬼王」的授意,这涉及宿命的谶语,小小天人如何能作出来。 师傅本也是不信,但是近来似有动摇。 附近的异样惊扰了智光的思绪,他知道有人来了,难道又是那个夜叉鬼。 此夜叉的行踪无迹,他跟了多次都未有收获,后来他在夜叉出没的附近探寻,查出那些个地方要么失了死囚,要么法场被劫。 于是他假扮法场死囚,果真被夜叉掳至这里。 这夜叉很有道行,身上的心眼也多,好几次都被他发觉出异常。 这让智光不得不冒险谢了顶上三花,闭了胸中五气,以折损道行的代价,将夜叉骗了过去。如此,一直伪装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他将元神力给放了出去,见到一个尺子飘入这里,悬在泉眼上。 “飞火流焰,驱邪辟妖。 金光翼展,风火助势。 南方第六,宿星显灵。 天地之间,翼火蛇行。 ” 当赞词唱起,智光汗毛直竖,心中道:“谁?谁在诵唱?” 元神力寸寸扫过,同时微微抬眼去看,一大圈的人牲中间,那浸了血泉的地方,空空荡荡的,就是没有一道人影。 “鬼? 不是,阴身虽无形,却有质,无法在我元神搜索下藏匿。” 垂下的脑袋微微抬起,这让他在一众人牲中显得独特,但智光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唱南方翼宿的赞词。 忽的,巨大的压力从天上传来,他头一下仰起,见着白日星现之象。 “难道是黄天余孽!” 他知道这是法念落下的前兆,这让他更急迫的搜索目标,同时心中恐慌起来,颤抖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无头绪。 “金童,夜叉鬼,还有老宿!” 脑中里各样念头撞在一起,让智光想得元神都不稳当。 这时候,嘶嘶的风鸣声响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大虫,飘在半空,白玉钩似的肥虫,正背对着他。 风鸣似乎来自它的身上。 “呵~” 一声阴森的轻笑,背对着他的大虫自言自语的道:“倒是有意思,才几年功夫已在尺中凑了三刻度,再过个百千年,说不得真给你凑满三千刻度,继承了我的「六丁神火」。” 自言自语后,则是一段沉默。 接着,轰然大笑,再次自语道:“哈哈,你想让我帮你尽快度过幼年,这对我来说很简单,很容易,但我为什帮你。” 又一次间歇的沉默,那虫子道:“你说我曾这么做过,无偿之举,那是另一道法念,不是我这一道,而我需要你的报酬。” 智光明白了,老宿的法念正同那具虫身中的原主说话,趁着大虫背对他,他赶紧垂下头去。 “什么报酬?” 季明在心中问道。 掌握身子的翼宿法念说道:“杀人,吃人,坏法,毁德,只要能做到这些,我自然帮你炼成个「催龄」的宝丹。” 在一圈人牲中,智光听闻这话,忍不住再次抬头,这一次竟是见着大虫的正面,那怪样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跪稳当。 在虫身上,此时响起另一种声音,沉稳厚重的声音。 “翼宿老仙,请借一朵六丁神火!” 在季明的话语刚落,一缕发丝细的火气落下,季明一只手托住此火气,另一手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薪符」。 火气入符,让此道薪符红得似块烙铁般,季明将符在手中狠狠一捏一搓,接着猛得撒下四周,粒粒火星撒向了人牲,包括让季明感到可疑的那个。 “轰~” 崖上,幻阵内,一瞬间如同点上了数十根火炬,大号的火炬,热浪一下子袭来。 这些长期被喂麻药的死囚被烧得疼醒,那久跪的双腿早已无法使唤,让他们虫子般的在原地扭曲,只能承受热火灼烧。 “这场面真是大雅之作!” 阴森的声音响起。 “啊~” 一根“火炬”突兀的冲出来,滚在血泉之下,企图浇灭火焰,可这不是凡火,而是六丁火,水浇不灭,土掩不熄。 智光睁开被烧没眼皮的眼睛,喊道:“我愿降你,我愿降你,我知道师傅的致命弱处。” 季明手一抬,智光身上的火被收起,笑道:“你是谁?我又为何要知道你那师傅弱点?” “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 你身裹袈裟衣,定是个西土的生灵,现如今又引下南宿第六的翼宿,你完美的符合此上半谶语,你定是我师傅的命中大敌。” 智光信了,他真的信了,对那新的谶语深信不疑。 “仔细说说!” 翼宿法念说道。 此道法念下凡,没想到竟听到有关于祂的谶语,这可是涉及神真的谶语,哪怕祂已陨落,但祂死后的布置可不少啊! “先炼宝丹。”季明道。 “小事尔,且看我妙法。”翼宿法念急着知道谶语,因此很是痛快的应了下来。 那一圈的人牲火炬上,焰火流出,将人牲肉身里的精气、魂魄等一道卷出,齐齐的流入虫身中。 此乃身内作炉鼎,人牲作大药,六丁文火慢调和,催龄宝丹立时成。 身中炼成的宝丹,红彤彤,亮晶晶,无形无质,甫一出现,随即化开,丹力滋补虫身,那身上的皮是一层层的褪下。 季明身子在持续的咕蛹中褪下层层旧皮,当皮层层落尽,露出个圆桶般粗,大半人高的身子,这身上的痴肥感愈发的强烈。 特别是两侧的孔变得拳头大,孔外的螺圈似个碗嵌在那里,一圈圈的螺纹一直延伸到孔里,不对,该称是耳道里。 “呜呜~” “呜呜~” 耳道内外,螺圈上,细密的棕褐刚毛微微拂动,有风流动起来了,这一次的风很不一样,季明感受到一种熟悉感,他似乎拥有过这样的风。 “奇怪!” 崖上,恐怖的大风卷起。 ------------ 第205章 南无,崖上风 这风实在怪,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自然松涛风,而是三天中的灵罡风,难怪季明熟悉非常。 这风只往崖上一处去吹,风过之处,山岩叩首,老木折腰,尘沙昏了天日,季明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这九对的螺耳。 此时,翼宿法念操纵此身,在虚空中一连画了一十八道的定风符,送入了九对螺耳里,止了耳中的风眼。 翼宿法念笑道:“你这法耳有意思,不似苍天法理之物,若是为外人所晓,必然给你带来无穷之灾祸。” 季明扭动身子,他现在也不纠结虫体的蛹化,让灵机在身中更多的地方化开,推动自身「幻形」的程度。 在蜈蚣那一世中,他一直到了最后,幻形的程度也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可见虫体炼形之难。 现在得法念之助,宝丹之力,虫体上可以幻形的程度更进一分。当灵机在体内运转,头部、剩下两对虫肢是最容易幻形。 而他臃肿咕蛹着的柱状身,则仍需要更多的灵机炼形。 在一对短手下,两对虫肢体一抖,幻成两对手掌,白嫩嫩的,没有一点血色。 在头上,那狰狞丑恶的虫头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颗慈眉善目的头首,光秃秃的头首,笑口常在。 “南无.南无” 季明口念诵佛号,却只有南无二字,后面佛号出口便是无音,或者模糊音,总之不为外人所闻。 佛号有法力,有秘密,无法被清晰的说出口,故而念一声佛号,常人只能听‘南无.’,此等神异也是凡人信奉的原因。 事实上,季明所念的佛号是「南无龙迦上尊佛」。 此佛便是当世佛门教主,三天外的一尊神真,无人知晓祂是如何光大佛门,并在这苍天治世之下,创下昌盛的佛门法统。 季明也是常念陀罗尼之后,心中才自然而然的知道这佛号。 在他的身下,近在他身前的智光小半个身子已经被扯到螺耳里,那两只手臂被搅碎得长短不一,在身前上下晃着。 要不是翼宿法念出手,封了耳里的风眼,智光早被他身上的螺耳扯碎,将其一身血肉给吸到耳道里。 季明总感觉这智光变弱了,有一种凡人的无力挣扎感。 “比丘!” 法念的声音响起,提醒未死的智光可以说一说那谶语。 智光经历精神和肉体上的打击,鲜血淋漓的瘫坐在地上,麻木的将谶语之事一一道出。 “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法念喃喃自语着,最后一直念诵着其中的‘上承南宿命’,陷入某一种思索之中。 在法念沉思之际,虫身主控权回到了季明手里,这一种来回的切换实在费神,他俯身下去,将脸贴近于智光僧,看着他破烂的皮相,残缺的双臂,还有失去神采的双眼。 “值得吗?” 智光僧没有说话,一副失神丧志之态。 “值得吗?” 季明声音大了些,道:“为了给素罗争取到来的时间,这样牺牲自己的值得吗?” 智光那已无眼皮的凸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似乎是仇恨的神采。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哪怕心冷如铁的季明,也不由得心中冒了些许冷气。 “我所敬爱的师傅,早死在延寿之前,现在的他只是追逐长生的疯子,佛敌而已,我现在这样还有欺瞒你的需要吗?” 季明没说话,他心中还是存疑,但.智光僧现在离死不远,一个人死前的话会是假的吗? “我” 季明要说话,却听到了心跳声。 那不断加速的心跳声,正在说谎的心跳声。 他的看向智光的眼神变了,这浑身焦皮火疮,残臂丧志的将死之人,竟要在死前犯戒说谎,只为了.他那疯狂的师傅。 “值得吗?” 季明无法理解。 这一句问话让智光知道自己没有瞒过对方。 “呼~” 智光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这口气似乎将自己的痛苦吐了出来,整个好像是解脱了一般,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值得。” 他笑道。 “但他养了我二十六年,是师.也是父,我唯有一死.还了这大恩,真的别无它法。” 崖上,伴随空气扭曲的热波现象,一队队的阴兵列阵出现,枪刀剑戟如林,雄赳赳,气昂昂,更有一班鬼骑出没,掀起山雾,罩住崖上,绝了逃窜之路。 在阴兵中,一青面青身的鬼神走在最前。 其头载金冠,满头朱发,身披绯袍,银缘腰带绞扎腰间,两臂环抱胸前,又两臂执斧钺,握石圭。 “石煞将军当面,汝还不下跪!” 一鬼骑将策马而出,喝问道。 季明见着将崖上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阴军,三对手臂合十,道:“将军既是地府来客,可知擅遣兵马入世,乃是犯了阴世律法。” “南无.” 一道身影阔步走来,匆匆而至,所过之处阴兵纷纷让道。 他那手中的佛珠速速拨动,视线在智光身上略一停留,而后看向崖上的怪虫,“好个黄天余孽,竟也敢拿阴律说事。 你勾结太平山逆徒金童,在此虚摩崖上开坛打醮,沟通翼宿下凡,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素罗一上来便开始攀扯,定要将虫妖同金童之间的关系定性。 季明张口一吐,腹中炼宝丹的六丁余火吐出,再次化入一道薪符中,炸成百千火星漫天撒下,落入阴兵军势之内。 接着,将九对螺耳内的定风符齐齐摘下。 “孽障!” 素罗大喝一声,身中神将刚要飞出,却是见着崖上风沙昏日,身边些个被烧的阴兵一经此风,阴身上已是速起火势。 一两息的功夫,眼前景象大变,满眼的风尘,耳朵里尽是风号,全上好似几十双手将你往前扯去,投入到某个狭小的地方。 禅师将身一沉,两脚压入地里。 “好胆!” 石煞将军暴喝一声,在罡风中同禅师一起出手,一个投斧钺,一个掷宝碗。 宝碗上裂纹遍布,曾是宝器的它早沦为法器,此刻被祭出,在天上摇摇欲坠,几度要被风吹了去。 那斧钺却是闪亮,一经祭出,劈开罡风,罩着虫妖便是一斧,哪怕季明紧急缩身,照样挨了这一斧,身上多了道血口。 “想走!” 将军跨出一步,见着阴兵经了场罡风,在崖上已是十不存三,怒发冲冠,心急之下将那石圭一掷。 那上尖下方的石圭刚一掷出,斜刺里飞出个青髑髅,冒着阴沉的青光,一开口便将石圭紧紧的咬住,往崖下飞了去。 “我的「五脏投心圭」!” 将军瞬间慌了神,忙下崖下追赶。 素罗禅师看向崖下,沉默片刻,说道:“这是黄嚼大王的青髑髅,我现在似乎略微的看清你的根底了,金童。” ------------ 第206章 走阴,留火种 听到自己被唤成金童,季明心中一时间天翻地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心神。 他现出身来,定住了风,以一副惊奇的语气道:“禅师何出此言,我自出世以来,从未以人为敌,一心求道,可.” “妖鹤洞中奉身,成就你的一气擒拿手。 黄嚼与你一道在铁牢庙斗战于我,再次出现时你身上已多了一门妙术,还拿了他的青髑髅。” 素罗两臂合十,目光复杂的看向季明,道:“你似乎忘了,最了解你的,最关心你的,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还有我。 可笑我一直以为只是在同你斗智,没想到你竟身怀「身外化身」的玄功,在大师的帮助下,屡炼化身来迷惑于我。” 听到禅师的话,季明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加警惕,对方的推测虽然离谱,但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这给季明敲响了警钟,禅师同他纠缠多年,再不除去,迟早会将他的“金手指”给发掘出来,这世上最怕有心人。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最后一步。 崖下,青髑髏丢下玉圭后,飞了回来,落在了季明的手上。 季明大喝一声,道:“夜叉,出来阻他一阻。” 一处山石缝里,夜叉鬼钱庚应声闪出缝外,跳上崖岩之上,一句话未说直接同素罗禅师拼斗在一处。 “夜叉,夜叉,你知道他的化身秘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拼斗之中,禅师高喊着,钱庚连冷笑都欠奉,只是祭起降魔铁杵,悍然打去,直打得禅师骨酥肉松,不得驱使身中神将应敌。 “老宿,想在我身中看戏到几时?” “好戏,好戏。”翼宿法念在身中欢快的道:“那秃驴竟将你当作化身,实在是见识浅薄,你身神契合,哪是化身能做到的。 要我说的话.” 季明感觉自己流年不利似的,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在他的最大隐秘上“蹦跶”。 “要我说的话,应是那第二元神之法。 此地靠近黎岭,你之第二元神托寄之物难道是「神虿玉」。 也不对,我这法念降入你身中,未有觉察此等宝物。你若是真有此等宝物,定难瞒住我这道法念。” 法念还在猜测着,季明不再理会它,在妖风中打着旋儿,一溜烟的飞到山外之山,同时倾听着那四面八方的声音。 在飞了数十里地后,抵达小西山上,他的耳中已听不到素罗和那石煞将军的声音。 在小西山的一带,除了自己那墓中的虚室金刚网,就属小西山上法严别院内的「祖师祠堂」可彻底的绝了素罗的窥伺之法。 要不是素罗同为太平山门众,可自由的出入别院祠堂,他天人身就常住在祠堂之中。 现在,他飞来此处,便是要玩一出灯下黑。 祖师祠堂每周有扫洒一次,逢年过节也有醮礼活动,而平日里就几个童子在此练功,此外便无他人值守,毕竟谁会有胆来冒犯祖师祠堂。 季明缩小的似个花脚蚊虫一般,无声息的飞入祠堂,在翻过那两座祖师碑后,从一砖缝里钻了下去。 在祖师碑的正下方,他慢慢的拱出一个虫室,将小小的身子一点点复原,一遍遍的扩大这个虫室,直至自己变回原形。 上宝蠃丹被季明取出,此刻法念又冒出来点评起来,“有趣,有趣,此丹竟是将「成盘羽化经」中的一些道和理炼入其中。 不过其中被下了禁法,你若是吞下,虽能无师自通那一羽化经,但是日后必为人所制。” “说完了吗?!”季明将此丹一吞,而后说道:“老宿,你不会真的信了那谶语上那所谓的‘上承南宿命’吧!” “我若是相信,对你不是更有好处吗?!”法念理所当然的道:“我等老宿虽为苍天所厌,但我们的道法和秘密却是实实在在的。” 上宝蠃丹开始发挥作用,季明的外皮开始一点点的硬化。 “你还有机会后悔,此丹中的「成盘羽化经」乃是用于修者之身,你吞服下它,恐怕只有天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无端的化诡,那是一条被遗弃的大道,只有疯子、狂人,还有魔头才能在上面走下去。” 翼宿法念的话让季明想起了铁牢庙中的「天河登龙妙真符图」,庙中山犊老爷那诡异化龙的场景一直到现在都仍是历历在目。 季明没有回应,他心中是有底气的。 “小子,你要走那一条路,我却不能同你一道走下去,否则这道法念都得折进去,看来我们俩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此时,季明已有昏沉之念,急忙的说道:“老宿不如留道火种予我,也算是让我应了那‘上承南宿命’的谶语。” 他看得出来,老宿法念确实对谶语感兴趣,这才在他这里逗留许久,不然定是如上次亟横山流香峰中一般,在降下后须臾便离开了。 天下间的六丁火种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翼宿既然掌管此火之源流,给他个火种当是不难。 “也好,也好。 你若是将火种培养得当,说不得日后还有其它机缘。” 翼宿法念说罢,消失在季明身中。 当法念走后,季明检查自身,身内果然有颗火星,很小的火星,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季明暗叹果然没那么好的事情。 要想将此六丁火种培养得用,不知得投入多少燃火之材。 静下浮动之杂念,那青髑髅自身旁浮起,开始变得无形有质。 它本就是黄嚼大王在阴间经历垫尸之苦后,那所化的青降鬼中的一部分,当然也是最精华的部分,它是属于鬼的法骨。 季明一直未用它,正是在于这一点,鬼与人天然冲突。 青髑髅一点点没入硬化的虫头上,如鬼魂一样透入其中,这让季明产生一种长脑子的感觉,甚至于硬化的虫体都晃了起来。 当青髑髅完全没入其中,虫头都被染上一层青意。 接着舍利瓶拿出,将瓶中舍利子吞入口中,接着便是计划的最后一步。 “嗡,赫松,咧德类,阿滴吧德类,憾。” 心中念起了陀罗尼,青髑髏裹挟舍利子,它们开始带着魂魄离体入阴,回到青髑髏的诞生之地,那太山篙里的苦海中,焦黑鬼王的潜居讲法之所——尸陀林之坛。 虚摩崖上。 石煞将军小心的握住玉圭,暗暗发誓日后无论多大火都不能再使用这一宝圭,这可是他去五脏宫参拜师傅的信物。 要是没了它,自己虽是弟子,怕是连师傅的宫门都进不去,毕竟师傅弟子可不算少。 在崖头前,素罗禅师罕见的没有合掌,也未念佛号,只是茫然的看着崖下那绝空之所在,似乎准备一跃而下似的。 在他的脚边,一具焦尸横在那里,正是他的三弟子,也是唯一存活的弟子。 “禅师,你既笃定那虫妖乃那什么童的身外化身,不如告上太平山,自有山上人来处置。” 禅师没有回将军的话,他笃定吗?不算太笃定。 换做以往,哪怕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定是去告上一告,但按照他的猜测,这事情绕不开那一位大师,要是没有确凿证据,怕是惹祸上身。 ------------ 第207章 天女,被垫尸(一更,明日补上!) “好重!” 沉重感在身上传来,不过这种沉重不是重量,而是负担,心理上的负担,仿佛在背负着罪恶、愧疚、悔恨等等的心绪。 “这是哪里?” 他看不到什么,黑漆漆一片的,只听到上面一阵舒缓的喘息声。 “这是哪里?” 放出元神力,在他上面是层层叠叠的“东西”,好像破烂麻袋码在上面,三分像人,另外七分则无法来具体的描述。 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传了下来,令季明背负的“东西”更为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他竟是悔恨得抽泣,愧疚得抽搐,沮丧得想要立即去死,这样的情绪挤压得越来越多,没由来的多。 他奋起大力,使劲往上顶去,码在他身上的“东西”说不出的稳当,微丝未动的。 季明这样一边承受着情绪,一边元神发力,十分力也只用了三分。 “我我解脱了。” 一声刺耳的,极度放松的呼唤响起,接着季明身上压力减轻了一丝。 “垫尸!”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自己怕不是被青髑髅拉入到了「尸陀林之坛」的垫尸之地,成为群尸解脱的媒介魂魄。 那么他想要出去,只能让垫在他上面的群尸解脱。 季明尝试缩下去,魂魄缩到了青髑髅之内,阴冥法骨让他减轻了一些负担,但是他还是得消解内心那巨大的负面心情。 尤其是贪嗔痴三毒,要是在身中积蓄多了,对自身的道性都有妨碍。 青髑髏中,舍利子飞出,温暖人心的光芒晕开,渗透于那层层叠叠码,如黑沉沉谷仓般的尸堆中,一些扭曲挣扎的恶尸没了动静,这代表一些魂魄得到解脱。 “太慢了!” 舍利子固然能度化魂魄,但是垫在他上面的尸体太多了,短时间难以尽数度化。 另外,他在这里还得依靠舍利子来加持自身的魂魄。 季明想到「封土坛」,压在上面的群尸不正好是一座天然的土坛,他可以召降三元天尊的法念下来帮他度化众尸。 说干便干,青髑髏中,那幼虫状的魂魄开始扭动起来,试图踏起罡步。 季明扭了半晌,还是难以适应这魂魄形态,但他知道这样的魂魄,才真正展示「湿卵胎化之眼」的玄妙,这样的魂魄才是同虫身契合的,也是就形神如一。 否则那曾入他身中翼宿法念,早一眼看出他魂魄上的问题。 这也是他对于素罗的那一猜测毫不担心的原因,只要展示出这样的魂魄,什么身外化身,第二元神的猜测统统消解。 “三元天尊圣难量,身披星彩三天修。 五色祥云生足下,九色神鲵法前游。 宫中甘露时常洒,手执如意不计秋。 万方求法万方应,苦海恒为度众生。” 赞词从尸堆下响起,抑扬顿挫的,很是富有韵律。 虽不是天人身,但好在此封土醮所召降临的是有求必应的三元天尊。 另外,季明自觉在此醮法中虽然还缺少一些细节,但是这些细节对于现在打醮经验丰富的季明已是不算太大问题。 想想自己身上的诸般手段,深厚的阅历,牵扯的关系,放在散人左道,正道的道民道徒中,早已是如一座高峰一般。 偏偏是遇到个素罗,导致他久久不能在人前显圣,像个魔头一样东躲西藏。 天尊法念落下苦海,没入「尸陀林之坛」这佛陀道场之内,直至降于群尸之上,在上面开始唱起了「三元消灾解厄忏」。 一时间尸下起水,尸上生火,一个个飘入空中,有罪赎罪,有厄消厄,没福的求福,一具具恶尸沉浸在大乐之中,纷纷解脱了去。 尸坑里,冒着青光的髑髅缓缓飞起。 丝丝缕缕的虚影在髑髏之外显现,变作大半人高的虫影,在那六臂上,一边托青髑髏,一边托着舍利子。 现在,他终于可以睁眼看“世界”。 “啊~” “哦~” 高昂的歌喉在天上响起,这歌声具穿透力,声音尖锐而高亢,仿佛没有极限。 季明被歌声所感染,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如被推上高处,一下又一下,下一秒仿佛撕空裂帛的尖鸣即刻转成低沉的呜鸣,极端的变化让季明感受到无常的痛苦。 他循声望去,在挂着血皮,飘着烂筋的密林上,一类人的存在飘在那里。 她全身嫩白,袒露身形,细腰软腹,腰系珞樱裙,胸上有法轮图,全身没有手臂,而是四根乱晃的肉须,须上还佩有宝钏。 在那肉须上,排列着百张的肉唇小嘴,一个个亮出两排牙齿,高昂的歌声便是从这里传出。 她在林上舞空,如在海中游动一般,轻松写意,她显然注意到了季明,或许正为季明而来,毕竟那道法念引起的动静不小。 季明没感觉这是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能以人的思绪行为揣度对方。 她落了下来,如同轻羽一般的缓落,四须化作常人手足,但是仍不能自如行走,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这地面上走了。 “生魂?” 对方齿关张开,好奇百千人齐齐出声。 季明注意到对方的疑惑语气,他能理解种语气,毕竟这地方不像能有生者魂魄入内的样子。 季明正欲回话,趴在地上的怪物忽得飞身上前,将他一整个压在下面,季明要不是看到天上的异样,真就出手了。 在抖晃着的林梢上,几个飘空的女性掠过。 她们有的眼睛能够射出宛如太阳般赤烈的光芒,将昏暗的林内照得亮堂;有的则是骑着灰背巨蟹,一副雄壮威猛的魔法似的,更从口中发出如雷鸣般的音声。 还有的两眼圆瞪,宛如射出无限愤怒的火焰,手中持着弯刀,自在飞舞;有的残忍的摆布着尸体,在空中狂步跳跃滑行。 季明被压在身下,丝毫不敢乱动,这些飘飞者虽是女性,人形具全,佩饰华丽,但是季明不认为她们内里也是人。 她们一个个的盘旋,下落,有的还凑近询问压在身上的女人,在查无所获后,便也离开了这一小片的林子。 “你们是?” 这“女子”将他压在身下,让他躲过其它“女子”的搜索,季明姑且认为这是一种善意。 她支起身子,浑不在意袒露的身体,伸出手来抚起季明魂魄上的孔洞,道:“我们都是此地中的天女,天行者,你也可以将我等理解为夜叉罗刹之类。 不过我们更神秘,更伟大,更为传奇,就像是鬼神中,那些毛神和地祇的区别。” “天女!”季明想起佛门中的一些故事,道:“传说中你们为佛陀的事业而奔走,向特定的凡人传递神佛的智慧。” 听到季明的话,此天女面有一丝的不自然。 “生魂,说说你来此何事?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 第208章 因缘,狂笑林 “我来寻找鬼王!” “在尸陀林中的鬼王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你就为了这个闯入此坛城中。” “何为坛城?” “坛城在佛门真言中叫‘曼荼罗’,转到我们中土的文字中才叫作坛城,指一切圣贤、功德的聚集之处,在道门中便是三天之道场。” 女子盘坐在前,季明注意到她所说‘我们中土’,这表明此女子并非完全意义上的非人。 “我找的是焦面鬼王。”季明说道。 “你”女子有些惊讶,四肢再化肉须,将季明的魂魄扯到身前,上下的打量起来,“那尊鬼王地位非凡,成就特殊,乃无上之殊胜者,你难道是以祂为根本相。” 季明很想伪装成自己是个佛门比丘的样子,好获取女子更多的信任,但是他知道世上唯有修行上的事情难以伪装。 他只听说佛门讲究「修身、口、闻三密」,也就是像佛陀一样说,像佛陀一样做,像佛陀一样闻法,那你便可以成为那个佛陀。 这听起来很像是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讲是如果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的问题。 而三密则是将佛陀身上的一切换上凡人身上,这时候你是你?还是那个佛陀? 当然这只是季明自己的思考,三密的修行定然不是简单的更换而已。 季明除了三密其余则是一概不知,这也和佛门崇尚秘密修有关。他现在无法靠着这点东西,从天女嘴中引导更多的信息。 “不,我不是佛弟子。” 此话一出,那四条粗大的肉须上,一个个嘴巴大张,变出张张獠牙,狠狠的咬上的魂魄,竟是欲要在此分食了他。 季明将舍利子亮出,喊道:“我不是佛敌。” 女子并不理睬,直到季明念出那一段陀罗尼心咒。 “鬼王根本相的修持法咒。” 这天女一下松开了口,在季明魂魄上看了又看,最后不得不放开,奇道:“我竟是看不出你身上具备哪一等的因缘。” 说罢,思索一番后,道:“我可以带你去「东北狂笑林」,焦面鬼王就在那林中最外边为天女、饿鬼众等等讲法。” “你有条件?” “当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若非看你魂上耳孔颇多,同我的「梵音妙章」相得益彰,我才不会下来为你庇护。” 季明已经感觉到许多舌头在魂魄上的螺耳上舔舐着,轻轻的呵出热气来,于是问道:“什么条件?” “听我歌唱!” 天女说道:“我之妙法,出自于身、口、闻三密中的口密,乃是演绎此地林主的欢喜之妙音,我时时高唱,自觉已到了我音如祂音之境地。 但是我需要一个倾听者,证明此音无遗漏也。 我看得出来,你魂上的九对耳孔很特殊,能听到不同寻常之处,我们两个是绝配,或许我可以成为你在佛学上的导师。” “导师?” 季明疑惑的道。 天女手足须缠绕上了季明,将他拥在胸前,道:“就像你说的,我们天女被佛陀派遣,向凡人传递智慧,而每一位天女都可以选择特定的一位凡人共同修行,成为彼此的“炉鼎”,共参无上妙谛。” “如果我拒绝呢?” 季明并不想听那「梵音妙章」,冒然接触太高深的事物对他不是件好事。 自己才一个筑基三境,而这位天女的层次境界起码是金丹四境,他们二者在道上的成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在天女发怒前,季明如实说了自己的担忧。 说实话,他不怕鱼死网破,就怕落入到未知的圈套里,有些圈套更是会涉及到魂魄,尤其是在这以魂魄为主的阴世中。 “你我有缘,实在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林梢之上,天女拥着季明在这灰暗的土地上飞行,她仿佛是天生就生活在空中一般,飞得既稳又快。 “缘是什么?” 季明问道。 “缘是促成某一结果的条件。 比如在芸芸众生之中,我们两个想要共参妙谛,便需要我们彼此遇到,且我有音,你有耳,可互相辅成,这便是可以预见的强缘。” 季明姑且信了这个说法,他像个求法者一样询问道:“那你刚才说的因缘是?” “因缘需拆开讲说,因相对于果而言。 假使你所需要的果是佛陀,那这个因就是求法者、佛弟子之类,而这缘则是一切成为佛陀的条件。 一个人身上要是不具备明确的因缘,即使修行三密,常念佛经,勤奋供养,那也无法得到真正的佛法。” 季明知道这个世界上虽以道法独尊,但也阻挡不了其它法脉的光彩。 他早前已知晓「成盘羽化经」的奇诡,现在只是听闻「因缘」一词,便已然窥见了这外道佛门修行上的瑰丽一角。 他向四周望去,说是尸陀林却少见林子,真要说林木,只有那些个高耸的脊骨算是林木。 这些脊骨一根根立着,三四丈高的样子,张着那根根的肋骨,插着零散的尸身,猩腻的烂筋,真好似枝与叶一般。 在脊骨树下,头皮发坡之上,有僧人独坐在那里。 “那是人?” “是人,那是出世的僧人,他们濒临死亡,处于生与死之间的中阴状态,故而能在此与死亡和无常作最直接的接触,希望得到彻悟。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活人,也可以是死人。” 季明向远处眺望了去,一座醒目的高塔屹立在那里,在灰暗雾霾的天空背景之下,成为了一抹亮色。 “那是空无动震塔,世尊「龙迦上尊」曾在此塔中修行,得遇大神通者传经,后来此塔飞来尸陀林中,也被称为「飞来塔」。 所有在此修持的高僧、夜叉、罗刹、鬼道众,还有我们天女都梦想进入此塔中。” 季明感觉天女像是个导游似的,积极的讲解着尸陀林中的一切,尽管她表现得很有善意,但季明始终保有一分警惕性。 “快到狂笑林了,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 在穿过重重雾霭的时候,天女开始轻轻的歌唱起来,这好像是心情愉悦时的下意识哼唱,这让季明不好去打扰对方。 他尽量不去听这歌声,但是魂魄上的耳孔忍不住去听。 在这时候,沙哑难听的鸣声响起,在雾霭之中,越发的靠近他们,天女都为之紧张起来。 ------------ 第209章 缘浅,真空母 雾霭渐渐稀薄起来,能见度显著提高,可见到许多盘旋的秃鹫,个个体大如华盖,它们在一处翘起的宽阔岩台上盘旋着。 在那里有一具用麻布包裹的尸体静静地躺岩台上,仔细的去看,被紧裹的尸体还在伸动。 岩台下,远处的比丘鬼头触地,合掌低声念诵着超度的经文,合诵的声音在寂静的台上回荡着。 那一群秃鹫在远处盘旋,它们正在安静的等待,遵从着仪式而展翼,使得自己好似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它们随着仪式的进行逐渐降低高度,最终落在了尸体周围的岩石上。 领头的那一只秃鹫,它的羽毛在灰暗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显得威严而庄重。 它先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四周,在确认仪式一切稳妥之后,首先步履蹒跚地走向石台。其他的秃鹫紧随其后,形成了一列庄重的队伍。 秃鹫们围绕着尸体,开始用它们强有力的喙撕扯着包裹尸体的麻布。 随着麻布的碎片被风吹走,它们开始啄食尸体。 每一次啄食都异常精准,没有一丝浪费,它们的头部快速地抬起又落下,从尸中带出鲜肉、内脏、湿肠等,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那“尸体”,仍然活着的尸体在抖动,面部扭曲,痛苦中带着解脱,带着一种快感。 这些复杂的感受让“尸体”呻吟出声,同秃鹫的啄食声交织在一起,在岩台上形成美妙的乐章,这乐章让天女沉迷于其中。 季明感到昏沉恶心,他从中听到男人女人的声音,听到无常的声音,听到了欢喜,听到了无上殊胜,他感觉不能再听下去了。 这就是境界低,道行浅的痛苦,听不来高深之法理。 当然,这里的境界低,道行浅,乃是针对此尸陀林中的修行者而言。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那是生命回归自然的味道,也是尸中的佛法之香。 秃鹫们的羽毛因为沾染了血迹而变得斑驳,但它们似乎并不在意,依旧专注地执行着它们的任务,扯出更多的血肉。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争斗,没有混乱,只有一种沉默而有序的庄严。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具无肉无皮的洁白尸骨在那里,在铺着血渍红毯的岩台之上。 “快走!” 天女说道。 季明忍不住道:“早该走了。” 天女一边舞空,一边说道:“能观摩这一种无常的修行对你我而言都是难得的机缘。” “唳!” 岩台上,秃鹫们一个个扯开尸体,抓着尸上的各种骨头追了上来,口中发出凌厉的鸣叫声。 在秃鹫飞起的过程中,一个个松开骨头,骨头狠狠的在地上砸断,砸得粉碎,在这骨头的碰撞中季明又听出了其它的声音,妙法之音。 他的魂魄开始生出光华,凝实壮大了不少,所放出的元神力不再似从前那么羸弱,可以举起重物,放出数里地探查。 “还有这好处!” 季明虽然听得痛苦,但还是坚持听着。 “咔哒哒!” 骨头碰撞中,模糊的音调响起,“生魂,生魂,阳世来处的生魂,我乃雌雄天女,请弃下你身边的天女,她没有资格为佛弟子的导师,她没有资格” 天女紧紧的拥抱着季明的魂魄,狼狈的往东北飞去。 那些滚地的骨头忽得聚起,旋转了起来,在光怪陆离的阴风中化作一全身赤裸的人,一会儿示现为男相,一会儿示现为女相。 它挥舞着手足坐在那群秃鹫的领头之鹫上,道:“乐章天女,林场为佛门之乐土,清净无常之地,你初入此间不过百年,才具天女根本法相,如何为他人指点迷津。” “你管不着!” 乐章天女紧紧抱着季明,那肉须上的百口齐张,却是不再歌唱,而是发出种种的恐怖大音,山呼、鸮鸣等等,一时间将秃鹫惊得乱飞。 “放心,此尸家净土内它不敢妄动嗔怒心。” 话音刚落,那男女相交互示现的雌雄天女咧唇龇牙,两排森白的牙齿滋嘎的作响,这显然不是放过他们的意思了。 其座下秃鹫展翼,刮起腥风血雨将舞空的乐章天女一下打落。 乐章天女从背上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子,往季明魂魄上一拍,瞬间将他给拍到了皮子里,接着往东北方向掷飞了过去。 “记住,回到阳世为我供奉,我自会回应,来与你同修” 阴风一刮,季明瞬间飞出此地。 被拍在皮上的他,好像多了一具身体似的,操纵着皮子飞出重重阴霾里,在途中又过血脂腥海,万仞刀山,频繁遭遇成群的秃鹫,各类恶鸟,偶尔还有威严的金色神鸟掠空,在空中卷起肆虐龙卷。 他感觉自己好似来阴世观光的一样,危险程度极高的一次观光。 某种程度上,这尸陀林不亚于三天上的仙阙。 过了许久之后,他这才瞧见一片广大的土地。 在这一阴土之上有熟悉的,起伏连绵的污血发坡,一根根迎风招展的风干皮幡,还有那稀稀疏疏的森白脊骨林子。 飞得近了,可见坡上合十慢行,虔诚朝拜的比丘鬼众,还有在树下独坐的高僧,以及各类无名鬼众,他们在诵唱,在礼赞,在抄经,在起高坛,在闻法。 在这一片土地中,有一棵参天的神树,它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一种庄严广大。 那树似在撑住了天,抓起了地一样,在那撑住天的树冠上停驻着食尸的鸟类,尤其是凶猛的秃鹫居多,在神树广大如城的荫下飞绕着。 季明渐渐的,飘到荫与阳光的漫长边界,好似天际线般长,他那皮在抖动着,飘在这广大之中,内心里无比的宁静。 在此地的另一头,天际线般的荫外,一位赤发焦面,大肚细脖的鬼王坐在一水上莲台,闭目含笑道:“一位持缘者来此。” “何为持缘?” 有可怖的魑魅魍魉合掌问道。 “持他人之因缘,欲得他人之果,曰为持缘,此为阴差阳错,终是虚幻一场。” 鬼王似梦非梦一般,道:“既然缘非他之因缘,他却持之来此,此等因缘又该作何解?” 莲台四周,前来听法之众苦思冥想,缘之一字最为艰深,涉及过去,触动未来,唯有大智慧者知前了后,方能去解。 一道身影站了出来,这是一具怎样的身影,头非头,手非手,身非身,一切好像错长一般,每时每刻都在身上错长。 这便是颠倒无相真空母,已证了「阿那含果」,为佛门四果之三,对应着道门三步最后一步的「炼神还虚」,得贪、嗔、痴三结尽断,不复再起。 她那错长在肚脐位置的嘴口道:“缘有大小轻重,他本非身具因缘者,只因持有他人之因缘来此,此为浅在之缘,浮萍无根之缘,终不得长久。 他现如今在神树下证悟一场,便是缘起果至,浅缘自消。” 鬼王含笑不语,只令颠倒无相真空母自去见那持缘者一面。 ------------ 第210章 悟法,阳世回 漂浮在树荫中,季明好似飘在地上夜下,飘在无垠之虚空,偶尔广大树冠上几束漏网之鱼的灰暗阳光打在身上,让他好似进入死亡的寂静极乐中。 恍惚中,见到树上一乌鸦飞下,口衔一根枯枝,这是一种征兆,神树给予的征兆,非是实景,象征着他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 一刹那间往昔所修种种法,所见种种道,所闻一切法浮上心头。 太乙甲部真法·坐山力士经、控鹤功、海市大法、成盘羽化经·盘甲卷、火散龙文大字等等,它们好似投入一炉中,被炼成一门新法。 渐渐的,天女的血皮不再飘动,皮上裹着的毒髑髏、舍利松开,浮在皮上,季明彻底的进入顿悟中。 当颠倒无相真空母抵达这里,正见到悬在荫中的皮上,无数的食尸之鸟飞了下来,衔着枝条在皮下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巢。 那巢中开始冒烟,滚滚浓烟,在深邃黑暗的荫中产生诡异的热波。 火,很大的火,巢中起了火,将皮在其中煅烧,很快那皮被烧焦,上面的天女之术被破去,火一直烧到了皮中的魂魄上。 “涅槃的味道!” 此真空母如此说道。 在那一张焦皮中,一张张嘴巴出现,在巢内的大火中嚎叫着,“生魂,生魂,为何灼我身躯?为何伤害你的恩人?” 皮上,一只蠕动的虫子挣扎出来,他已不是先前样子,隐约的呈现一个大号的甲虫状,顶上分叉的独角尤其显眼。 皮上,火中,季明那带着锯齿的纤细下足盘坐着,上面两对虫足合十起来。 魂魄的形态转变,非因顿悟而得,而是阳世上的虫身蛹化接近尾声,转变了新的姿态,在形神如一之下,魂魄自然随之而变。 皮上,那些个嘴巴吵吵闹闹的道:“生魂,生魂,原来你是在神树下顿悟,你悟了何法?” 季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面前的一尊无法描述的“鬼神”,那时刻变动的躯干、五官、关节、脏腑,实在超越认知。 “真空母!” 皮上,天女的嘴巴惊声道。 “她是焦黑鬼王座下的弟子之一,天女中的大成就者,已证了「阿那含果」,此处狂笑林中佛缘最殊胜的几位之一,你自己千万小心。” 说罢,那张皮上嘴巴一一闭上消失。 佛门四果,前三果中的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可以和道门中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步相互对照。 季明自己的道行在第二步炼气化神中「筑基」、「金丹」两境中的筑基境中,如放在佛门里,便是证了第一果须陀洹果,在求证第二果斯陀含果的修行中。 此真空母证了阿那含果,那起码是最后一步炼神还虚内,那「胎灵」、「阳神」二境中的阳神,放在道门中可称呼一声.地仙。 季明在这一刻产生一种心脏加速的错觉,自己竟然正在面对一位地仙,他差点将顿悟所得的那一门真法给抛于脑后。 「乌巢火蠕定」便是此法之名,此法能有悟成,全靠此地神树之功,季明心中暗叹不愧是佛陀道场,真是处处机缘。 “持缘者!”让人无法直视的真空母抬起已错长到背面的手掌,在季明这里的青髑髅被对方拿摄了去,“此物非你之因缘。” 随后在青髑髏上抹去了同尸陀林之间的联系,此后季明无法依靠青髑髏来到此处。 季明没说什么,他和这一位真空母之间没有对等谈话的资格,他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解钟成子,特别是他和素罗的关系。 另外这‘非他之缘’难道是说青髑髏本是黄嚼所有,自己能来尸陀林是占了黄嚼的因缘。 “可是鬼王来指引我?” 季明虔诚问道。 他不认为自己够格让真空母这样的大成就者来主动接触,就如同他相信大部分人即使在没事时,也不会闲下心与脚下蚂蚁交流。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真空母来此是出于鬼王的意志。 “焦面尊者说你持有他人之因缘,非己之缘,遣我过来一观,想来是要我为你开解,以消你身上的那一点浅薄之缘。” 真空母环绕着季明,她身上的一切已经回到了本该在的位置,再次说道:“现在一观,我倒想验证一番你身上的因缘。 因而在这里,我推荐你去西方克厄山的「迷途庵」中修行。” 季明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对于凡人而言,一州便是一片天地,而对于季明这样的修者,天下之南便是一片天地。 现在他一方之地都折腾不过来,要他翻越数州之地,前往西方某一处庵中求学,这实在是不合他对未来的规划,或许将来到了六七境中,可以去往西方长一长见识。 “请真空母解我之惑!” 季明诚心说道。 本来在得知此真空母乃是焦面鬼王弟子,他的心已是凉了一截。 能作为一位地仙的老师,这焦面鬼王的道行定是高得没边了,比季明想象中的还要高许多许多。 在内心中,他对此行必将得偿所愿的信念已经动摇,试问一头大象会在意蚂蚁的烦恼和疑惑吗?!但未曾想因为什么因缘之故,鬼王竟是遣真空母为他开解。 “因缘!” 他已牢牢的记住这两个字,日后同佛门打交道的机会不少,或许可以了解这二字深层的秘密。 在接触这一位真空母后,他内心中完全没有得见仙人的激动、亢奋等等情绪,只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像是凡人待在猛虎、真龙的身边。 “我知你心中惑,在此只赠你一句,‘顺心而修,自得心开。’” “你真的” 季明还想再问清楚,在这一事情上可不能打哑谜,可是面前的颠倒无相真空母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秒,季明产生一种飞升感,他被遣回阳世。 阳世中,兰荫方里,关于禅师和金童暗地里的斗争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即使有一点波澜也被素罗禅师迅速的抚平。 在此方中,闲暇平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禅师试图回到潜修的状态,也试图找出金童,及其“身外化身”,但是二者都未如愿。 弟子的接连陨落,让他愈发的像个孤家寡人,也愈发的有心无力,他没由来的悲观起来。 不得已,素罗禅师开始从合山方,还有兰荫方内收拢散人左道为其做事,即使是剑走偏锋,他也要在此搏上一搏。 “搏?” 在明处,在被动中的禅师不禁心中发笑,自己一个龙虎高功,对付一个初入筑基者,竟然在心里用上了搏之一字,这岂不是败亡之相。 ------------ 第211章 皮子,蛹化形 祖师祠堂,祖师碑前。 扫洒的童子爬上爬下,这里擦一擦,那里掸一掸,时不时洒一点水,免激起扬尘。 一个童子在扫动中练起功来,乃是扫尘功,此功是「拂玉功」的简化版,即使根骨未定之前也能修习,为正式修行打好基础。 一根扫帚在地上飞扫来去,时而如游蛇,时而大横扫,带起了一道凝而不散的尘灰。 此扫尘功的要诀全在手上转拧的功夫,这一位道童练习此功已有多时,两手内侧早已生了厚茧,这才有这般的境地。 正在扫动中,忽的童子面上浅眉一皱。 在地上,不知从何处扫出个纸,一团发黑皱巴的纸。 道童用扫把头扫了扫,这一纸张比想象中的更有韧性,扫不破的样子,或许它不是纸,因为它上面脱落下许多黑痂。 那些硬痂下,露出嫩白的色泽,一下吸引住了道童,这色泽让他想起拢翠院里的坤道们。 有一次他随同库房内一位小房头去那拢翠院里送新道服的时候,那院里有一位碧眼女道因见他年幼,竟是当着他的面更衣换服。 那一抹晃得眼发晕的白腻,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正待他俯身下去,准备捡起这一张皮,一只手率先伸了下去,那是一拥有铁石色泽的纤细长臂,微微反光,分有两段。 那下面的一段小臂,似乎被微微套在上臂中,小臂末都端是钩子一样的两根手指,将那张皮勾了起来。 道童不敢直起身子,僵在了那里,在眼前有具身体的阴影投在那里,这不是人的影子,刚才是“手臂”也不是人的手臂。 耳畔有“卡啦”的强烈震动声,地上的影子在迅速消失,道童赶紧抬头去看。 祠堂门外,一浑身铁石般反光的类人大虫正震动薄膜似的翅膀,随后此怪虫一整个消失不见,极其突兀的消失了。 道童刚要追出去,忽得一脚踩空,竟是摔到一坑中,见到一怪模样的虫蜕。 “段师兄!” 旁边两个被吓坏的童子围了过来,趴在坑边关心的喊了几声,又商量着去求助别院中的大人。 “别喊人,我很好,这是.我们的机缘。” 那坑中道童兴奋的抚摸虫蜕,如此的说着,那坑边的两个童子一改惊惧,俱是眼睛一亮。 印台山上,山南遗坑。 一道白毛妖风落将下来,扑散在地,将此处化作霜冰地,一道丈许的高大身影显现出来。 季明将薄翅在身后折起,外张的两片鞘翅合上,接着抬起两对纤细的虫肢足,纷纷作托天状,最下一对虫肢笔直站立在地上。 在他的头部上,似个三角大盔一般,或者说他全身都被裹在亮铁厚盔之中。 那头上的叉天独角中,有土黄毫光在亮着,隐隐形成个符咒秘文,在这一独角上便存在他蛹化之后的所得一个妖术——岩动宝符锹。 季明没有欣喜,在他的面部上,有一扭动的螺旋卷,卷中有孔,孔中还有孔,无穷尽一般。 即使他自己的元神力,一旦放到这面孔中探查,也会莫名的消失在孔内,接着他就能听到自己.元神中的“声音”。 季明当下无法理解这样的声音,他转而听起其它声音。 在蛹化后,九对螺耳全聚在一处,形成了这般诡怖的螺面耳孔,他必须无时无刻的去听,不然听得便是黄天上的“道音”。 他已经明白翼宿法念所说的化诡,估计便是应在了此等面目上。 季明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无时无刻的倾听,来转移螺面耳孔对“道音”的注意,但是他在此之前必须同素罗了断。 将那结痂的皮拿出,猛的一个甩动,一整块皮子被甩开。 上面的血痂被抖落,如飞屑飘出,露出皮上的白腻肤质,还抖出了卷在其中的青髑髅,却无那一颗舍利。 “舍利。”季明心下一叹,如果说青髑髅是进入「尸陀林」的一把钥匙,那舍利子便是维持魂魄在其中生存的能量。 如今青髑髅已被抹去作为钥匙的能力,而他的舍利更是在这一次旅行中消耗殆尽,一点点的残渣都没被带出来。 季明心中明白,正确走阴的办法还是突破到金丹四境,令元神蜕升为「阴神」,那时阴神出窍,才能自如的走阴。 现在的他只是在奢侈的消耗宝物。 如不是素罗追赶的紧,那一颗舍利他会有更好的用处。 “出来!” 季明一声喝令,在地上的遗坑内爬上一道身影。 那身影像个无毛的壮猿一般,顺着地上的阴影扭动身体爬出,口中衔着沉重的降魔铁杵,警惕的看着季明。 “你一直守在这里?” “是。”钱庚将降魔铁杵放在他手掌够得着的地方,咧嘴笑道:“我一直在附近巡视,也一直在等待你的再次出现。” “你不放心我,钱庚。” 季明上前一步,身影快闪至钱庚面前,钱庚拿起铁杵便掷来,被季明一虫臂抵勾住,稳稳的抵勾住,承受了钱庚的大力。 钱庚立马后撤,闪出残影,但在道道残影旁,始终有一道身影如影随形。 季明闲庭信步一般的走着,每一步的力量都对身体产生巨大的推动力,进而获得超绝的速度,这便是兕龟子的天赋——百倍力。 “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知道你不是老爷。” “呵呵~” 季明口中的轻笑声如魔音一般让钱庚心底发虚,在高速的移动中,钱庚能感觉对方越贴越近,他眼前闪过可怖的面孔。 阴身上越来越沉重,钱庚力竭倒地,在他背上,季明正坐在上面。 “你在藏拙。” 季明一边说着,一边保持四肢托天状。 这个姿势纯粹卖相好看而已,毕竟虫身丑恶,不故作神秘,装饰表相,如何给予别人心理上的压力。 “我只是在遵从老爷的话而已。”钱庚趴在地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的趴着,道:“你并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是在拿我称量你自己。” 季明点了点头,钱庚一如既往的敏锐。 “作为称量我的工具,你似乎并不打算配合我,你难道这样遵从你家老爷的话。” 钱庚没有动弹,冷静的说道:“素罗禅师就在小西山中,他仍然没有放弃追杀,在山中网罗的一批鹰犬,只待你的出现。” “我听得到他!” 季明那一张面孔转向小西山的方向,那孔中之孔在缓慢的缩张着。 “该有个了结了。”威猛丑恶的虫身一晃,幻作个四臂的僧人,只是螺面耳孔,鞘翅圆背还无法彻底的幻去,他在原地静静的道:“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一张皮子随即飘出,落在了钱庚的手上。 ------------ 第212章 乐章,虫皮组 “这” 钱庚拿着细腻嫩白的皮子,不解的道。 季明没有多做解释,吩咐钱庚拿好皮子,跟在他的后面。 二者一路抵达小西山,在二者的速度之下,险山恶水只若平地一般,他们很快抵达小西山中,在山中诸庙内“闲逛”了起来。 钱庚捧着皮子,紧紧的跟在披袈裟的虫僧后面,使足了力气才勉强跟上。 在山上的诸多寺庙中,季明只是略微的倾听一番,便能从这些寺庙内精准的揪出些个犯戒的僧人,而后将皮子拍在这些人的身上。 只是刹那间,这皮子便能吸了僧人身上的精血。 在转过多座庙宇后,皮子已吸了十数个罪僧,这一张皮子是越长越大,还长出了肚脐,长出了脖子,更是长出了五官。 在这软塌塌的皮上,现在该说是女性皮囊上,让钱庚感到心惊肉跳的。 “穿上!” 季明对钱庚道。 “它?”钱庚抖了抖皮囊确认道。 虽是在确认这一事情,但钱庚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在这一刻他无比羡慕正在帮老爷打理道产的鼠四,于是便提议的道:“我想鼠掌柜更乐于接受这一件“衣服”。” 季明看了钱庚一眼,身影在原地一闪,不多时候又出现在这里,手中多了一只老鼠。 “去!” 一声令下,鼠四顺从非常,麻利的钻入皮囊中。 接着鼠四在皮囊内幻出他的手足,从里面将那一张皮囊撑开,渐渐的这一张皮囊开始变得丰满了起来。 季明上前打量被撑起的皮相,并不断询问鼠四的感受。 “像是穿上一件薄衫,不怎么保暖。” “嗯~皮下有东西在动。” “它在收紧,皮囊在收紧,它勒在我身上。” “我扯不下来了,它粘在我的皮上。” “吱吱吱!我喘不过气,我听到歌声、梵唱,这是无上的妙音,这声音在控制我.” “.” 在这丰满的皮相上,身形可谓是袒露无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其身上的线条饱满而柔和,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身下曲线圆润,与腰身的过渡自然流畅,为她的身形增添了几分妩媚。 那五官上白皙细腻,如同凝脂,双眉似被剪裁般,加上那小巧鼻梁,薄薄肉唇,已显一二风情。 然而在这样的一副面孔之上,却是有一对略带惊慌的眼,那是鼠四的眼睛,他显然已经被困在了这样的皮囊里。 渐渐的,鼠四的眼神开始变了,变得妩媚,变得阴冷,那薄唇轻启,森白的牙齿微露,发出“哒哒”的瘆人磨牙声。 “乐章天女!” 季明唤道。 在皮囊下的眼神一变,她在用鼠四的眼睛认真打量季明,接着在头上一抚,抚出一头的青丝,而后支起身来说道:“生魂,我就知道你会找我,我没看错你。” “来吧!我的导师。” 季明张开四臂,抬起那张螺面耳孔,道:“在我们共参无上妙谛之前,我想请尸陀林导师请为我解惑,再帮我除去一人。” 天女踉跄的站起身来,她还是如尸陀林中一般,不善于在地上行走。 “善男子啊! 告诉我你的困惑,告诉我你的仇敌。” 季明屏退了钱庚,道:“你听说过钟成子吗?” “当然,我还在人世间修行的时候,祂便存在许久,在天南的鬼神中,乃至于北阴地府之中都是极具声名的一位。 不过祂同尸陀林的关系不佳,在天南中也是一直暗中同佛门鬼神角力,试图将佛门在天南阴土的影响拔除干净。” “南华火德夫人的授意?” 天女看了季明两眼,诧异于季明所知道的事情,她道:“钟成子是道门鬼神,生前又是南华火德夫人的记名弟子,祂排斥打压佛门似乎是应有之义。 只是祂的做法更有效,祂的功绩也更显著,让处于天南的几位佛门鬼神相当的头疼。” 天女的潜台词是在说同南华火德夫人的关系不大,这一点季明听得出来。 “钟成子的打压对象也包括焦面鬼王在天南的影响?!”季明以肯定的语气问道。 “你知道什么?” 天女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季明没有分享自己的所得。 素罗背后是钟成子,而黄嚼大王背后是焦面鬼王,季明总觉得素罗背刺黄嚼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或许就是背后更大斗争的映射。 “你对我不够坦诚。” 天女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将季明拥入怀中,这举动让季明心中一阵的膈应。 他没法子不膈应,一想到皮囊下是鼠四,荒诞和膈应的情绪交替涌上,但是他现在能够拒绝天女皮囊的拥抱吗?! 他希望天女不要情不自禁,在这里践行尸陀林中‘互为炉鼎’的想法,这会让他很难办。 季明赶忙说道:“我们将对付的仇敌背后便站着那钟成子” “金丹?” 天女打断他的话,问道。 季明知道这是在问那人的修为道行,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一枚闲棋,随时可弃。” 听了这话,季明一时语塞,心中隐有所悟。 “你是异类修行,并不了解道门之中的潜在规则。 在那里只有到了金丹四境才算是真正入仙人、鬼神的视野,其余修者不过这一道槛,再有天赋才情也不过是蝼蚁。” 季明沉默半晌,想到自己辛苦走阴一趟,所得的那一句‘顺心而修,自得心开。’,或许自己早该想到天女所说的这一点。 他不由的失笑道:“所以我所虑者,不过是庸人自扰。” “谨慎一点没错。” 天女极不熟练的帮季明整理袈裟,极快的进入到亲密的角色中,她说道:“有多少人死在轻敌之上,你若想求得佛法,靠得是发挥你的优势。” “什么优势?” “活得长。” “这似乎很难办到。” 活得长是在高深道行的前提之下,否则即使妖类有动辄上百年的寿元,也不是道人们炼制各类丹头的一份材料而已。 “以前难以办到,不代表现在很难。 在我那圆寂坐化之地留有法宝一件,佛法数部,道产四样,七宝一十二斗。 待你手刃仇敌之后,我们可以在那里朝看云雾,暮听流水,安心自在的修行,待得三百年后,我必能助你修成人道,引渡到佛门的明社中。” 季明听到这里大为感动,且不提乐章天女是否另有一副心思,她的这一番颇不俗套的甜言蜜语确实中听,值得季明好好学习。 不过天女皮囊愈发亲昵私密的举动,正在让季明的感动快速消散。 “乐章天女,且随我去山中一行。” ------------ 第213章 剑影,拦腰斩 在山北梨花崖上,素罗枯坐多日。 在此崖上,那些本被网罗来的左道鹰犬,一个个的闲游山中,散逛鬼集。而在禅师的周遭,只有些四悲云寺不成器的内门弟子。 原来自禅师将他们召集于此,一日于山北坐崖之时,观日出云开之景,一时间看入了迷,竟是在崖上看了一个日夜的云崖胜景。 自此之后,禅师枯坐崖上,浑然不理会外事,一时间忘乎所以,心魔消退,久不精进的境界竟是隐隐的向前跨越。 也因此,网罗的团体松散起来,一个个在小西山中成天戏耍。 不过禅师在这向着金丹四境,向着超脱的进程,却因为一道身影的到来,令他忘却的心魔再度涌起,从而不得不中断。 阻人道途,犹如杀人父母。 禅师深恨当年没顺手杀了乔姑,还有那张家三爷,让金童尝尝父母双亡的滋味。 崖上,禅师背对着来者,笑道:“金童,真是难为你了,为了不背上同门相残的罪名,还炼出这具「身外化身」。” “金童?” 身后响起一道女音。 “比丘,你仇家不少。” 禅师垂下四臂,转过身来,见到了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的脸颊被晨光映照,显得更加苍白透明,在女子身上他感受到高深的佛法。 “他来了吗?” 禅师运起四臂,说道。 天女感受到那四臂中的力量,收起面上散漫的表情,道:“如果是指那什么金童,我无法回答,但要是指你的仇敌,那我想他已经来了。” “没有区别。” 听到此话,天女心中虽有不解,倒未曾太过在意。 只是她在见到禅师四臂上的肤色开始变成如黄铜一般,随即展颜笑道:“佛门密功「金刚印身」所成的金刚手之术,你这小辈倒是有趣。” 金刚手不算是绝学(有神通潜质的密功法术),但是配合那四臂法骨就不一样了。 然而当禅师四掌开始结降魔印,乐章天女的面上已经开始有些后悔,她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皮囊,非是尸陀林内的真身。 “以法骨承载金刚手,以及四道降魔印,你也不怕废了法骨。” 禅师没有回话,只是坐在崖上,那四臂上青筋暴起,血汗渗出,皮上透出各类肌肉束的纹理,这四臂正承受巨大的压力。 一时间,梨花崖上风都感受到这股压迫,纷纷停了下来。 正前方,天女似鬼魅一般,忽得退到天际,而素罗禅师缓缓的,坚定的伸出四臂之一,对着崖上的一处打了过去。 自那臂掌的方向,倾斜向下的冲击风波毫无花哨的冲去,刮开层层地皮,粉碎深处的岩层,打在深藏于此的虫妖上。 季明安坐不动,四臂合十,眨眼间身上幻形被破,露出一身铁质壳皮,飞瀑般的风波打在坚不可摧的壳皮上,摩擦出千万颗火星。 在这一掌下,季明缓慢起身,在满身激荡出的火星中前进。 禅师目光一凝,再出一掌,白瀑般喷出气波霎时一增,隐隐泛起赤红,带着销铁熔金的味道。 季明立足其中,似站在奔腾的江水之中,飞流下的“江水”打在身上,被不可移的“顽石”蛮横的分开,自其后流过。 在素罗的第二掌出来,季明虽然堪堪的挡住了,但是明显感觉到一身硬壳上在风波中被打磨,一点点的打磨了去。 天上,天女高声的诵唱起来。 “智慧真空妙乐章,引入虚空气轮转。 凡夫随妄念纷飞,不动清净佛果长。 自心三毒欺骗者,心性粗暴魔念起。 若想业尽得虹身,应修三密空了法。 ” 季明仰起头,将他的那一面孔对准天女,螺卷中央的孔中之孔在缓慢的缩张,倾听着从妙歌中听取佛法,祈获加持。 乐章天女说得没错,他的耳孔同天女的「梵音妙章」实为天作之合。 很快在甲壳上浮出一道光影,这光影上有一男一女在彼此纠葛,浩荡奔流下来的风波在这上面变得如轻风一般柔弱无力。 素罗额上冒汗,剩下两只手臂齐齐前推,一瞬间四臂狂震,有轰响的骨裂声,崖上自掌外冲刷下的风波一如惊涛狂浪在崖头卷荡。 崖上土砂苔岩、栎木铁杉等,统统被刷得得粉碎。 “不好!” 以法骨推动金刚手,外加降魔印,其能已近乎于神通,他已感受到反噬,但.打虎不死的教训,他已经吃得够多的了。 “轰!” “轰!” “.”' 丝毫不顾及震耳欲聋的骨裂声,艰难的推动余下二掌。 而在此之际,推来二掌的间隙,季明重重一顿足,奋起兕龟子的百倍力,脱出“风波高浪”中,瞬间无影。 下一秒,崖上禅师元神示警,他身子轻轻一晃,接着脸上一凉,已是半张脸皮被撕了去。 素罗禅师无法捕捉虫妖的速度,索性全然相信元神的警觉,当示警再一次到来,大袖中钻出一道剑影,落在禅师手中。 禅师刚想调运此剑,手上猛得一沉,不知何时在身上,手臂上裹了沉重的土岩,“这是什么妖术?”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素罗四臂齐齐被抓断,滚落在土尘中,那残臂喷流之血沉重无比,落在土灰里粒粒分明,此血为「金汁」,乃龙虎交媾,金丹将成之兆。 见了这血,季明心头一跳,杀心更炽三分。 他头上的那一根末端岔开的独角大放光芒,「岩动宝符锹」令素罗禅师身上的土岩如百斤重铁,将其半截身子压在土下。 “刷!” 一剑啸声响起,季明元神忙盯向那残臂上所握之剑影。 那剑影脱了残臂,在他身前一折,根本不容他作出反应,顿时翠血飞洒,整个身子自中间一分为二,内脏散落了一地。 季明看清了,那是一道带着红色剑穗的剑影,红玉的剑茎,锈铜狮面护手,还有那直长的剑身。 “这是你的底牌吗?” 季明一副弥留之际的样子,颤声的问道。 禅师没有回话,看向天上的女人,低声喃喃的道:“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说着,服下一粒丹丸,俯身将四只残臂一一的归位,很快这四臂上所续接的地方,只留下浅浅的红痕。 天际之上,天女在风中沉默半晌,道:“你赢了!” ------------ 第214章 诡孔,心魔去 天上女人的话让禅师心中微有愉悦,此虫妖算得上一位劲敌。 一时间,禅师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尸体旁,看着两截的尸身上翠血流尽,看着崖上被冲开的深壑,最后对飘在天上的天女道:“我们没有必要再斗法下去。” 天女在空中舞动,越飞越远,藏在云中,放声高歌,声音哀怨,在为虫妖哀悼,这样的歌声搅扰得素罗元神难安。 龙吟虎啸之声在身中响起,对抗着天女的哀音,身中神将悄然放出,游迹于空,搜索起天女的踪迹。 “嘶!” 禅师脑上抽疼,令他下意识发出声来。 这疼痛并非来自于大脑,准确的说是顶上三花中,那已炼成元神的神花。 这样强烈的元神示警,自素罗修道以来的算是第二次出现,上一次是暗杀黄嚼大王的时候。 “金童!” 禅师环顾崖上,道:“我知道你的真身已经到来,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知道” 他的话被迫中断,在他的身下,半截身子撞入怀中,那身子上的叉天状独角,自腹下捅了个对穿。 “你赢了吗?” “不可能,还没死。” 素罗四臂一把抓住这半截身子,他感觉好像抓住一副壳子,空荡荡的壳子,下意识的想到盘岵大山的「成盘羽化经」。 “盘甲。” 只有成盘羽化经所炼成的「盘甲」,才能将肉身的一切炼入外骨之中,以成另类不死。 抓住壳子的四臂发力试图压碎这一副盘甲·壳,忽得那被独角捅穿的腹中有沉坠感,一整个下腹迅速的鼓了起来。 “他在操弄那妖术运土入我肚腹。” 素罗恐慌起来,运动剑影在腹前斩下,却斩了个空。 “不妙,小如意之术。” 素罗冷汗直冒,一把扯下袈裟,趺坐在上。 正顺着贯穿伤口往里钻的季明,一下子被袈裟上的法护之力排斥在外,接着那道剑影追索而至,凌空飞劈,左右运动。 季明知道自己这是被禅师元神锁定着,缩得多小对方都能打中他。 在元神上的运用,禅师比他高明得不一星半点,季明纵使无比急迫的想要追杀禅师,但在那一道剑影下只能狼狈的远离。 法宝之影便是如斯恐怖。 “乐章!” 季明忽得喊道。 这一声大喊让禅师更加着急,情况的瞬间逆转让他有些处理不来,他尽力的扒出腹内的土块,那像铁一般重的土块。 一不小心用过了力,伤口被撕了开,冒热气的肠子,还有一堆碎石止不住滑出。 一时间,素罗长舒一口气,他竟感觉舒服许多,当下草草在腹内清理一番,将肠子重新塞了回去,将撕裂开的皮肉抹合一起。 这就是龙虎高功脱胎换骨的肉身,不是靠单纯意义上的刀剑可以捅死的。 “他要走!” 季明见禅师身下袈裟飘起,带动禅师遁空而去,将面孔一抬,正式的动用孔中那一股力量。 蛹化后,九对螺孔化诡,从而聚成一个,成就一孔中之孔,就算季明自己对它也颇多顾忌。 一个需要无时无刻去倾听的耳孔便让他大为头疼,再动用耳孔里面的吸风之力,不,现在季明也不清楚力量将怎么呈现出。 但现在最后一击,他便也没了顾忌。 面上螺卷动了起来,或者说转了起来,连皮带肉的转了起来,渐渐的,转得皮肉扯开,在转动的螺卷中被搅成碎渣。 火辣辣的痛感在脸上产生,季明疼得抽动外壳,咔哒哒的响着,但是他只能强忍着疼痛。 扭转的螺卷凹下去,一直往下凹陷,凹得深度早已超过虫头的宽度,耳孔在那面坑的最深处,早已经看不见它了。 在漆黑的面坑里,一只拧扭成麻花般的手臂出现在那里,消失在深处。 遁空的袈裟上,禅师摸了摸消失的一只手臂,难以置信的回望季明,他催动崖上的剑影去斩,但那一道剑影纹丝不动。 他想起在钟成子那里得到此剑影时的一句话,当有绝对超过此剑影的强大外力,那么这一道剑影不会选择自我折损。 素罗当时还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现在可算是理解了。 “救我!” “救我!” 袈裟上,素罗不要面皮的朝法严别院的方向喊道。 在那里,许多人注视这一片区域,日游神朱温布下许多阴兵在外,自己亲自坐镇在别院中,说是坐镇,不如说是监视。 闻得崖外的呼唤声,朱温对院中诸人,尤其是张霄元、觉光,还有虎眼这三位说道:“素罗陷入谶语死劫之中,诸位当可旁观一二。” “到底是同门弟子。”张霄元如此公式化的说道。 “守规矩的才是真同门。”鼠四和钱庚也在院中,出口道:“素罗是出了名的举止无忌,这样的同门于此处大局无益。” 他们重点在大局上点出,让张霄元产生一种认同,毕竟素罗在山上风评不佳。 觉光合十道:“近日有闻那虫妖乃金童化身,乍一听闻颇有几分无稽之谈,但有人已从山上请来照妖镜一面。” “快请照妖镜!” 禅师飞下袈裟,砸落在院中,那才愈合的肚皮又裂开,但禅师已顾不得这些,他一小半身子拧扭起来,隔空消失在虫妖面坑里。 朱温还想阻拦,鼠四和钱庚对视一眼,拦在禅师前面。 “规矩何在!” 张霄元目光一凝,一声大喝之下,院中飞出一面铜镜,隔空照在那崖上,将虫妖照得个里外通透。 张霄元掷地有声的说道:“形神如一,灵肉吻合,非是化身,更不是第二元神。” 一时间,院中各人面上表情俱是微变。 觉光、虎眼纷纷一惊,他们本以为这是金童自导自演的谶语戏码,但是现在看来真相似乎更为扑朔迷离。 日游神朱温则是一喜,控制不住的喜悦,单纯为小师弟而欢喜。 钱庚面色一松,而鼠四未有太大的情绪变动。 素罗老狗似的跪在地上,道:“此妖勾结老宿,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我答应诸位,诛杀此妖,四悲云寺中的寺产库藏尽归你等所有。” “我不想死,我马上就结丹了,我马上.” 说到最后,素罗禅师已经是声泪俱下,竟是哀嚎起来,那在身上一寸寸被拧扭消失的剧痛也无法阻挡面对死亡的悲伤。 “张霄元,我知道真君上府要荡平黎岭,要稳定此天南之南,要为铲除落银湖这个天周便.” “禅师!” 张霄元面色涨红,暴喝一声,两手一抬掀起强风,将禅师给吹回了崖上。 “别!” 禅师刚出声,已落在崖上。 季明一把抓住禅师,惊得对方连发龙虎大音,但是肉身仍是一点点的消失在面坑之下。 “金童! 金童! 饶我魂魄” 禅师消失了,肉身还有魂魄都消失了,就算季明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还是通过螺旋的面坑去了另外的地方。 总之,他的心魔没了,他终于可以.安心修行,不再担心被逼得进退失据。 “你”天女从天上落了下来,见到正在蚕食躯壳的面涡之坑,急忙说道:“快,将我套在身上,我能保你一命。” “不了,你抑制不了。” 在这转世梦的最后关头,季明难得有了些善心。 “乐章,你做得很好,让禅师放松了警惕,让我能实施那致命一击。 接下来,等我死后,你可以找其他人互为炉鼎,共参妙谛,看来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天女悲伤了一小会儿,正准备收敛一下虫妖下半截的尸体,忽得天上一道猛烈罡风卷至。 风散尘止,现出个戴混元巾,着赭黄道服的青年道人,对方起手掐诀,当胸竖直,说道:“姑娘,贫道稽首了。” ------------ 第215章 小种,神将符 天女眨着眼,打量眼前的道人。 “你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一眼看出姑娘不是人。” 话到最后,已是杀气腾腾,天女挽起一头青丝,轻蔑的笑了一声,当她见到走来崖上的夜叉和鼠精,隐隐意识到什么。 “老爷!” 钱庚和鼠四上前问候道。 其中鼠四明显畏惧天女,毕竟那皮囊曾被他穿上,其中滋味实在不甚美妙。 天女再一次审视道人,道:“你就是金童。” 季明笑而不语,不欲同天女过多纠葛,径直走向那半截的兕龟子尸体,装模作样的叹道:“劫了灰灰,汝当安息。” 说着便要将半截身子收入纳袋,未料天女拦在身前。 “道人,可想” “你本非人,更非阳世之灵,我本持一份善心,劝你早点离去,可你若是想妖言惑我之心,必是将你送入亟横山锁孽井下。” 季明既已回转天人身,自然不会同天女再有关系,不然被佛门天女度化事小,被查出他的转世梦才是大麻烦。 天女看着崖外远处不断有飞来的道人,略有一些慌神。 她不明白先前崖上打得那般大的动静,都未有一个人过来,现在怎接二连三的冒出,不得已只能纵身飞下崖头去。 “钱庚,去盯着她。” 季明道。 钱庚一愣,看了一下鼠四,脸色微变,隐隐觉察到老爷态度的变化,一时间愣了许久才动身追踪。 待钱庚离去,季明从那半截虫尸的锥形腹内取出翼宿法念所留下的「六丁神火小种」,珍重的交予到鼠四的手上。 “此小种微弱,暂无大用,需以灵木宝炭养蕴起来,耗时耗力,你且费些心。” 说着,在半截虫尸后,飞出一根灿灿银钉,也落在了鼠四怀中,这让鼠四诚惶诚恐起来,但还是小心的收下,再三的作揖。 “你应得的。” 季明摆了摆手,这雷屑宝钉虽是法器,但内中已经有些灵性。 只是因为非是季明所炼,故而钉中灵性不合于他,用得颇不顺手,故而被季明当作施恩的道具,当场赏赐给了鼠四。 当然,用不顺手,不代表不好用。 但经此一事,季明心中对斗法,对接下来的该走的道路有新感悟,另外也是时候再犒劳一下鼠四。 如今鼠四主要帮他同道商钱家接触,参与管理钱家那公家进私家的灰产,另外也在着重培养属于季明自己的一份道产。 目前此道产定在制符上,还在前期筹备阶段,投入颇巨。 不过这份道产经营不是随便一拍脑袋定下的,而是看中钱家为了玩公家进私家那一套,在此方中所购的大量制符资产。 好似那产丹砂的矿山,长毛竹的林苑,还有集毫毛的兽囿等等。 在钱家产业的基础上,用对方的资材,在法严别院中培养属于自己一个派系的符师,这算得上是一件事半功倍之事。 如果季明在薪符的基础上,研究几道如「甲马符」、「炼度法符」、「净身符」等等适用性广的小符,那这门道产便算真成了。 “老爷!”鼠四收起宝钉,眼神微动,道:“您是否因为先前这虫妖让我们以皮囊试身之事,从而对钱庚的表现.” 季明立足崖上,看着崖外云空,打断鼠四的话,道:“你对钱庚如何看?” “不够忠诚。” “是啊! 不是不忠诚,而是不够忠诚。” 季明不无感叹的道:“他心思活络,自身又有门路,虽是自愿被施加气禁,但是在思想上,或者立场上仍是半独立的。” “老爷是在敲打他?!” “希望他会明白,有时候忠诚远比能力更重要。” 钱庚既已认主,便该不打折扣的执行他的命令,如今他有气禁在手,这钱庚还敢耍弄小聪明,长久以往岂非尊卑不分。 “小师弟!”朱温最先赶了过来,作揖大笑道:“师弟不愧是我鹤观天人,谶语已是成真,日后便是海阔任尔纵横。” 在崖上,一班人等依次到来。 张霄元依旧是一身白服银甲,笑道:“禅师倒行逆施,有今日报应可以预料。” 作为真君上府的弟子,而且是陆道君的弟子,张霄元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上府,他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事情的定调。 在赶来别院道人中,一些有四悲云寺背景,有心发难者在听了张霄元的话,也只好暂时的偃息旗鼓起来。 “可喜可贺!”觉光合掌上前,赞道:“金童一语成谶,且此谶灵验非常,日后此方中的大局可得多多倚仗你。” 在三妙真之中,已有两位在此事上表态,一时间都开始称贺起来。 在崖头上,唯有那随行而至的虎眼在原地沉默不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谶语不过戏言而已。” 季明敷衍客套几句,没真拿这些恭维当回事,他只粗略的在道人们中看了两眼,竟是隐隐看出两大派别对立的势头。 一者以张霄元为首,虎眼为辅的派别,他们算是占据道人中大半。 一者则以觉光为首的,虽是零零散散,但似乎更为团结,在崖上尽皆合掌而立,口呼“南无”。 季明心中微凛,这才多少的时日,法严别院已被这两位整合,估计四悲云寺和鹤观在此施加的影响已被拔除干净。 特别是日游神朱温,这一位“前朝旧党”虽是最显赫的阴官,但是在此刻却似个孤家寡人一般,偏偏又不能发作。 “师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张霄元留下了这句话,随后便同虎眼一道飞离了此地,一旁觉光面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但也在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道人们三两散去,只余下季明和朱温。 “师弟.” 朱温一副犹豫的样子开口,却被季明打断,“让我在院中拉帮结派的话休提。” 如今院中情况复杂,张霄元和觉光所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自己,冒冒然的在院中搞大动作只会被搅入派系斗争的暗流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况且拉帮结派对他没好处,在这个世界上,人多不一定力量大。 “朱师兄,师傅情况如何?” 季明问道。 朱温有一些紧张,明显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他老人家还算康泰,只是一直念叨着我们这几个在外的弟子。” “我能见师傅吗?” 朱温为难的摇头,一拍纳袋,送出一卷符图。 “这是太乙甲部真法中的「灵光神将篇」,大师兄吩咐过我,如果你问起师傅情况,便让我将此道卷符图交给你。” 季明拿过此卷,心中冷笑一声。 “你也别怪大师兄,在他和师傅交接鹤观事务之际,没有人想这其中出现差错。” “无妨!”季明拿住道卷,面上笑容没有一丝暖意,他道:“可以理解,不是吗?” 朱温放心的道:“你能理解就好,大师兄只有一个鹤观,但是小师弟你有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啊!” ------------ 第216章 站队,表兄弟 自素罗陨落,季明一直低调行事,并且密切关注此事后续进展。 死了一位龙虎高功不是小事,虽然素罗倒行逆施,但到底是合山方四悲云寺的主持,季明也难以准确估量后续的影响。 在印台山,漱石秘洞内,不断有消息传来于此,以供季明听阅。 首先发难的是合山方洒法洞济海师太,她是素罗禅师的师妹,在合山方内威望颇高,也是筑基三境,却是即将圆寂。 素来有传言这师太极为护短,性如疾火,遇事一贯论亲不讲理,因而吃了许多亏,没想到临了还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接着是天倾大方火枣道人,这是一位德行高远的散人,在太平山上,天南散修圈中有许多亲朋故友,素罗禅师生前同他颇为亲善。 这火枣道人没有公开发难,或者指责于季明,只是在论道小聚之时,表达对季明的不喜,还有对金童这个名声的质疑。 俗话暗箭最是伤人,火枣道人此举才是真正让季明忌惮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流言蜚语,多是从合山方传出,或者山左飞熊大城中流传,但也只是在小修散道之中散播。 在山上,倒显得风平浪静,仿佛死的只是一无关紧要之人。 在一个月后,有消息从鹤观中送来,称真君上府已有定论,让他安心修行,莫要多思多想。 一周后,鼠四通过钱家的渠道,从山上某位真人身边的扇火童子那里买到一些消息,这些消息倒是印证了早前的一些流言。 在早期便有这样的说法。 飞鹄子搜寻天人而收纳在门下,其中一部分出自山上的授意。 而山上的目的便是最后无论是禅师死,还是阻道的天人死,这最后活下来的人才终究还是在太平山这一口大锅里。 所以在他和素罗之间必有一死的问题上,山上实则早已达成了一个统一的想法,一个对最后存活者绝对有利的想法。 如今在扇火童子那里的消息乃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未来三四年中,关于素罗禅师的一切消息将被压下来。 此举是为降热度,不让此事的舆情继续发酵,不给利益关切方生事的机会。 在过了三四年后,一切尘埃落定,山上的真君上府将会给出一份最终的,迟来的定论,以小惩大诫的形式揭过此事。 这是真君上府,或者正道惯用的一个策略,即使季明知道结果偏向于自己,对于这样的一个策略也不甚喜欢。 这样的处理,让他感受到山上高层那集体意志的冷漠,就好似有人在说‘规矩就是规矩,即使叫嚷再大也没有用。’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遇到难以分定对错,或者同山上定论相悖的事,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 季明在漱石洞中的日子过得充实,不是研究制符的道艺,就是在研习海市大法,或者演练那两门法术,以及炼出更多的力士。 在素罗死后的那一阵舆情逐渐平息下来,法严别院内的许多团体开始邀请季明谈玄论道。 在此方中,许多散人前辈,颇有善名的左道,以及有道人家(修士家族),俱是递来一份份简帖,期望同他一聚。 季明未曾拒绝,选择性的参与了一些论道的宴会。 在谈玄论道的宴会上,参与者基本都是一些炼气二境,道徒道民皆有,季明一到那里便被捧得高高的,说什么都迎来一阵喝彩。 偶尔气氛烘托到位,还有人当众行拜大礼,欲要拜他为师,这着实坏了他的兴致。 在参与宴会之余,也会履行虫官的职责。 豹、鸟、鱼、虫此四道阴官针对妖邪而设,豹官负责地上的,鸟官负责天上的,鱼官负责水里的,而虫官最闲,只负责单一的虫类。 季明象征性的出勤几次,抓了些不成气候的毒虫。 不过因为小西山阴土中豹官「白蝎鬼」,还有鱼官「赤鱬鬼」的无端横死,朱温特地请求季明临时担起豹、鱼二官职责。 季明知道这是朱温的自尊心作祟,还是看不惯自己在院中的大权被分夺,故而才有此一着。 不过从朱温请他来把控此二官实权来看,这一位师兄脑子还有一点理智,知道他自己一个炼气后期担不了这般大的阴土实权。 站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即使仙人也避免不了。 季明本不想过早站队某一方,从而让自己被另一方所针对,但上一次借用张霄元的「玉竹宝弓」让他明白一点,自己迟早会站在张霄元的这一边。 既然他以后少不了再借竹弓,为何不更加的干脆利落一点。 他知道自己有想两头吃好的心思,但是在斩杀素罗禅师后,他的心态逐渐务实起来,知道两头吃好,便注定两头不讨好。 另外,师傅即将寿终,他心中也不得不思考.背景靠山的长远事情。 他这师兄朱温的心思稍显幼稚,只是单纯的不愿他人在院中坐大,丝毫不去分析背后的危险,怕是还得季明来点醒他。 思来想去,同这一位师兄秘谈了许久,点醒师兄他们两个的处境,接着便请来了张霄元。 在张霄元来到漱石秘洞,见到小庙中的季明,虽说他心里有一些准备,但还是感到惊讶。 张霄元大大方方的坐在庙中,语气中难掩喜悦,说道:“我以为你这样城府的道人,一定会更晚一点,形势更明朗的时候再邀请我。” 大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天然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正因如此张霄元才这样的惊讶。 就目前而言,金童提前下注不符合自身利益,乃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不认为金童可以克服自己的趋利天性。 “你是陆道君的弟子,本身道行也不俗,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值得提前下注,我当然愿意锦上添花。” “不! 张表弟,你算得上雪中送炭。” 庙中,张霄元情绪高涨,不免得意气风发,同时也很是感动。 正因熟知人心,洞察人性,所以张霄元更明白季明这份决定背后的非凡魄力,他更有信心压下觉光,彻底将此方拧成一股。 “有你,有虎眼辅佐我,我们也能更早开展上府的任务。”张霄元不无振奋的道。 季明理解张霄元的振奋,自己投向张霄元某种意义上代表一种大势所趋,也在侧面证明了张霄元乃是人心所向。 “豹、鱼二官空缺,我那朱温师兄有意让我临时担起此二官阴职,对于此二位正官之职,张表兄可有什么样的想法?” 季明开门见山的道。 “山上不少人知晓二次全面斗法内幕,这二官的空缺必是惹了不少人的注意,我得将此二官补缺的事情压上一压。 至少在我和觉光分出高低前,不能让山上再来新的人扰乱此处的局面。” 季明深表赞同,只要张霄元压下觉光,令自身大势稳固,那么不管山上再来何人,到了这里只能加入进来,或者被孤立出去。 在庙中,季明同张霄元畅聊许久,一个称表哥,一个唤表弟,热乎劲儿似乎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最后,张霄元向季明道:“以表弟的天赋才情,在鹤观中实在屈才,另外飞鹄道人时日无多,不如我为你另寻名师一位。” “不好!” 季明断然拒绝道。 张霄元见季明眉宇中不似作伪,只得作罢。 “既不另投名师,表弟如何在道业上精进。”说着,张霄元一拍手,说道:“这样,我来将你引荐到山社之中。” “太平社!” ------------ 第217章 灵文,直系社 “是太平社,但也可以说不是。” 在张霄元的纳袋中,已飞出数张符纸,贴在庙内四面,隔绝一切可能的窥探。 “更准确的是山社「蟆」,那是直系于我师傅的一支队伍,深藏在太平社那四十二名成员之中,执行一些绝密的任务。” “所以你们在山上那众多道人中选了我!” 季明说道。 “你身世清白,自出生以来的轨迹几乎都有迹可循。”说到这里,张霄元想到无法解释的谶语,道:“当然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这一点我们理解且尊重。” “就因为清白?” “自然还有能力,以及准确的判断力。”张霄元补充道。 看来今天季明极具魄力的站队,在张霄元心中增色不少,甚至可以说一下大为改观。 张霄元取出一道黑符,当着季明的面在符上写下他的名字,接着这道黑符自燃了起来,冥冥中一道目光看了过来。 季明注视前方,他可以感觉视线投来的方向,心中跳出一个名字,“陆道君!” 在庙中,张霄元比季明还要紧张,季明是他第一个举荐给师傅的,而且还不是从太平社内部举荐,算是破格提举。 视线在季明的身上没停留多久,符火渐渐的散去,小庙中响起一道认同的余音。 张霄元暗松口气,道:“恭喜,张师弟,你现在已经正式成为「蟆」中的一员,等你正式的授箓,就可以去往「闭目院」中参与法会。” “授箓啊!”季明长叹一声道:“授箓的条件之一是地曹转天曹吧!” 箓是道士之中秘密传授的灵契,在箓中有可供法师驱策的仙童玉女,将军吏兵等众,有从俗登真,永保生道的妙功真法,更能不为下鬼,轮转不灭,与道有缘,这一点几乎是金丹有望的保证。 在玄坛科戒中有一条就是筑基修士不受箓的,便不能为人祈福,也没有资格参与苍天大醮。 因为没受箓职的道士,本无灵官将吏可供役使,天曹之上亦无名姓,纵然祈福作大醮,亦不灵验。 张霄元摆着手指道:“天曹不似地曹,可由咱们正道三宗上奏祖师,自行将道籍转入。这天曹需要天上天官星君的举荐,再由三元天尊麾下的天官审查。” 季明知道这一流程,正因为知道才明白其中的难度。 天下修道之人如过江之鲤,想要从中脱颖而出,一跃进入天上仙人的视野中,还得攀上关系,展现仙神都认可的价值。 在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比修行低上多少。 张霄元见季明紧锁眉头,宽慰的道:“山上还有祖师箓,虽有这一类箓乃是已陨道士所遗,上面有种种限制,诸般的因果,但其中好处也是可观。 待师弟在将来展露头角,可以秉承功勋去山上承受一道祖师箓。” “但愿吧!” 祖师箓相比于法箓,其中差别不可以道理计,季明自觉有些能力,自然将精力放在法箓之上,而不是承袭别人死后的祖师箓。 季明想到了素罗,按理来说,对方也有一道祖师箓,四悲云寺历代主持承袭的祖师箓,但在最后的斗法中从未见到。 “他给了谁?” 这个问题不受控制的浮出心头,最后一看张霄元,将这个问题说出。 “在智光那里。” “他没死?”季明有些惊讶,在虚摩崖上召降翼宿法念的过程中,那智光僧明明只剩下了一口气,就这样竟然还能活下来。 “祖师箓保了智光一命,在送到别院中几乎以为送来一具残缺的焦尸,如果没有祖师箓吊着他的命,早早魂归蒿里。” 张霄元看着季明,直言道:“素罗既死,旧怨已消,我有意促成你和四悲云寺的和解,让你同那智光见上一面。” “师兄的意思是” “觉光代表的是山上的禅修之士、崇佛之道,还有一些我师傅的坚定反对者,而四悲云寺绝对是其中不小的一股力量。 现在你杀了四悲云寺的主持素罗,四悲云寺中的人对你持有两种看法,一种是恨你入骨,另一种则是.怕得要命。 没谁比四悲云寺的人更了解禅师对你的恐怖压迫,从出生到现在已近二十年的压迫。 现在素罗禅师死了,你将仇恨转嫁到四悲云寺上也是应有之义。 你越是沉默,越是低调,那一部分人也就越恐惧,越不安,你能理解他们那种无能为力,生死不由人的恐惧吗?” 季明听后会心一笑,他明白张霄元话中一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张霄元这样说话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尊重。 “好,我会去见他。” 在与张霄元秘谈后,季明让鼠四送来法言别院中关于筑基三境中的那一本解书。 当鼠四送来的时候,钱庚也一同前来。 钱庚那眉目中明显顺从许多,少了往昔的一些傲气,一直站在小庙之外,道:“那一位已落居于小西山之东的尼姑庵中,自号「囊衣尼」,在其中常演妙音,同禺城中的富贵俗人为乐,引得庵中香火大盛。” “嗯!” 季明趺坐石鼓座上,轻轻的点头。 鼠四捧着两本道书上前,先递出其中一本道:“别院经库之内,有《丹书灵文解》六篇之一,为此方别院初办之时上府所赠,记有龙虎变化之妙理。” 季明拿过此书,爱惜的抚过书脊,道:“昔年,大纯阳宫的那位元阳祖得遇真仙于天愚山,密付口诀。约定明年再会于山中,遂留密文六篇。 后元阳祖年年会晤真仙,得解密文,此后结合自身丹道,始成《丹书灵文解》一本,其中六篇道文尽述丹道奥妙。 伴随元阳祖的丹道大行天下,此六文也是渐传于世,世上的道理虽与世而移,但此六篇道文却被奉为金科玉臬。” 季明刚准备翻开,却见鼠四递上另外一本。 “这钱兄弟所誊写的一本解书,其中写有锦碧水府「天河曲真水法」中的凝采水煞之法,可以帮助老爷得取身中「阳龙」。” “哦!” 季明装作惊讶的样子,接过这第二本道书。 果然,这夜叉钱庚稍一被敲打,立时有了补救举措,而且正是投他所好的道书。 “来,钱庚、鼠四,且同我一起论讲此《丹书灵文解》中龙虎篇中道理。” 听到此话,钱庚松了一口气,朝着鼠四略一拱手致谢。 没有鼠四的从中帮助,他即使有此道书也难以这样丝滑的,润物细无声的消解老爷心中的芥蒂。 ------------ 第218章 论道,阴神理 “金丹在内,其何力而成,实则龙主上升,虎行下跃,何也? 盖三花之元神依形而生。 世人既有此物,只需一点灵机点化人身,止欲满精,活神动灵,便是个个不无,人人俱有。 凡人乱性顺情,爱河浮浪,欲海逐波,不知真理,使得猿马放纵。若得遇真师,运法得当,真炁养身如大药。” 小庙内,烛台两盏,季明口中诵读不断。 晦涩难懂的「龙虎篇」他读得如痴如醉,只因他能品出其中深意,每每读上一句,便同钱庚、鼠四揣摩其中道理。 相互论道之下,偶尔品出新的道理,往往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 现在季明能理解为何有的道人学道读经之中,能大啖冷硬干饼三张,事后还意犹未尽,直呼“吾食得道香也。”,这是因为能读通,能读好,才有了一直读下去的乐趣。 “金丹采取之法,只是忘情忘形,委志虚无,一念不生。于静中至寂,忽然天光自发,不内不外之间,若有一物,或明或隐,乃玄珠成象。 玄珠因何而成象? 皆因静寂之时,神抱于气,气结精凝,结成一粒金丹,永在丹田之内。外现玄境之象,犹如室内之灯光,照透窗外之明朗。” 读到这里,季明犹显困惑。 “此处静寂之时,神抱于气,气结精凝,何解?” 钱庚首先说道:“在修道之初,养气一境中,欲证得「精花」,须在气血强劲之时,以入定静极而使得真阳发动。” “静极而气动,此气动便是丹田内精气小药始生。”季明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侧面的告诉钱庚他没那么小白。 钱庚似无所觉,继续道:“故而此静寂之时,就是指丹田气动,不过此气乃真炁,非是初修道时的精气。” 鼠四问道:“那神抱于气,气结精凝呢?” “这是筑基三境功课的总纲,就好比养气一中的进阳火,退阴符,还有炼气二境中的神气相合,五气彻通,乃形而上的道理。” 季明了然点头,心中顿时敞亮。 此等的道理,起码在三境中苦修有成,才能有所体悟,于是接着读下去。 “修行之机,金丹之术,在于阴阳之升降,一升一降,相生相成,周而复始。 修持之士,若取法于天地,自可长生而不死。若比日月之踵度,往来交合,止于月受日魂,以阳变阴,得明纯阴出阳之理。” 读至于此,庙外有叩门声。 季明将书一合,自己读得入神,对庙外之“人”竟无所察觉。 “听闻漱石洞有仙家在此诵读妙谛,道声朗朗而传。 今左近邻家女胡三小娘心诚慕玄,特奉送山中老参一根,伏请于庙外听道。” 季明记得洞左是有这么一号邻居,一大家子的狐狸精,思量片刻便点了点头,鼠四立刻出门,半合的门扉外露出一抹倩影。 钱庚见鼠四揣着老参回来,说道:“所谓纯阴无阳为鬼,阴阳相杂为阴神,纯阳无阴者为阳神,这是修士所共知之理。 此一段中将身中之阴阳变化比作日月之踵度,让其如日和月的天际边缘在相互接触,使它们不断地相互接近和分离。 最后,直到月亮完全吸收了太阳的光芒,通过这种阳气的影响,使得月亮从阴转阳,从而得出纯阴一点阳的道理。” 季明叹道:“此乃阴阳相杂的阴神之理。” 钱庚点头道:“没错。” “元神为阴,真炁为阳,欲使二者如日月之踵度,往来交合,便要降阳龙,伏阴虎,以使龙虎交媾,点化阴质(元神),以得那一点纯阳金丹。” “善!” “善!” 钱庚开怀大笑,道:“老爷你已得道矣!得道矣!” 鼠四虽听不大懂,亦是开怀而笑,乐得吱吱乱叫。庙外胡三小娘若有所得,看着窗上投射的身影,眉目中隐有痴迷崇拜。 当世以道为高,谈玄之风大盛,胡三小娘未料在此左近新邻,竟是个有道之士,道行玄理远胜于她,即使在狐社中也未闻这般妙理。 钱庚正色道:“筑基前期乃「降阳龙」,于静寂之时,真炁升于丹田,入得肾中,再过于肝时,即为降阳龙,或曰出离宫。 此行功之中,入肾之时,真炁中包藏肾中真一之水,恍惚无形,乖离跳脱,最是难过,需居于阴煞之福地,或得煞精,才可降住,得取阳龙。” 鼠四配合的说道:“所以用钱兄弟那「天河曲真水法」中的凝采水煞之法,以凝采煞气之精华,如此老爷完成这「降阳龙」定可事半功倍。” 季明看了鼠四一眼,他知道鼠四此次为钱庚说话,全是出自于一片公心。 在心中,对于鼠四的大局观更有一番深刻印象,相较之下钱庚已是失色不少,但愿钱庚从今以后可以长些教训。 俗话说事不过三,但季明估计自己在对方第二次犯错时,便将失去耐心,他想不出什么理由能给对方第三次机会。 侍立一旁的钱庚,他在这些天中实在难受。 老实说,往日在水府中都未有这样的感受,那一种犯错之后,掏空心思想重获宠信的情绪,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 他明白对于金童这样的有志之枭雄,他的任何小心思都将如掌上观纹一般明了,再不勤勉做事,再不忠心无二,身上被种下的那一道气禁绝非是摆设。 “鼠四!” 季明从袖中取出一道青符,柔声喊道。 鼠四见到此禁符,其面上未有一丝惧怕,只是满心的一种被接纳,被认可的感受。 “谢老爷赐禁!” 这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钱庚在一旁颇为气闷,他知道自己即使交了凝采水煞之法,也难超过鼠四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这一份死忠,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好鼠儿。” 季明将手一招,鼠四化作原形灰鼠,被季明托在掌上,将青符往其身一落。 “日后洞内洞外,还得你来操持。” 说罢,又看向钱庚,蛾扑灯一落,落到了钱庚怀中。 “虫官之职,你且替我暂领。 另外那阴土下空缺的豹、鱼二官,你可在院中选些得力的,临时先顶用上,要是觉光问起这事情,就说我吩咐的。” 鼠四见老爷送出蛾扑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蛾扑灯虽说是阴司法器,日后若转任它职,此法器还需归还阴司,但是鼠四知道老爷身上的法器已是没有几件,更别说前番还将雷屑宝钉赠予了他。 老爷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 第219章 如意,供奉位(一更,明日补上) 在素罗死后,季明一直思考素罗为何能一直压制他。 在禅师的手中并无了不得的宝器,也无一份可称得上绝学的密功。 在他身上唯一厉害的,还是那疑似从钟成子那里所得的一道剑影,还硬是藏到最后关头才用。 多次的交手中,禅师基本都是以法骨配合降魔印,或者金刚手的法术,以其丰富的斗法经验,高深的道行,屡屡的压制他。 季明虽是天人降世,但是他清楚自己的的才情无法在修行上做到既博且精。 他需要重新的审视自己,不能再让自己被杂乱的知识分散精力,要走上那一法破万法之路,便好似素罗禅师一般。 若是今天探求佛门三密,明天再钻研成盘羽化经,后天再鼓捣手上各类法器的养炼等等,这迟早是样样通,而样样松。 如今已是抉择的时候,将雷屑宝钉赠予鼠四,还有将蛾扑灯放在钱庚那里,除了施恩嘉奖之意,还有督促自己的意思。 当然,这些心思无法道与外人听。 “我要祭炼白骨攒心珠。” 季明看着鼠四,还有钱庚,郑重的说道。 庙中的二者在听后都是齐齐的严肃起来,那在外的胡三小娘早已离开,这狐妖倒是个伶俐内秀的性子。 白骨攒心珠已是宝器之流,再次的祭炼定然不是一个小事,他们感觉出来老爷似乎正为宝器升炼法宝而做前期准备了。 季明略一掐指,算了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日子,也就是今年的八月八日八时,距离现在还有四五个月。 “此次的祭练非同小可,将以「宝光气炼法」中的阴尸定火坛来祭练,同时还会召唤一尊.旁门神真的法念辅佐于我。” 季明在丰囷山中,曾有三张底牌的设想。 一是翼宿手中的六丁神火。 二是太乙甲部法中的灵光神将篇。 这第三便是他手中「宝如意」的法宝炼诀。 其中的六丁神火已得小种,虽说无法立即产生价值,尚需多加蕴养,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见到巨大的成效。 那灵光神将篇的符图也已到手,不过关于此符图季明的心中还有一番长远考量,所以没有立即着手去解开此符图。 最后就是宝如意,他心中曾估量起码在金丹四境中,他才有能力集齐炼制此宝所需的奇珍,但是现在可以做前期的准备。 宝如意的炼法是在湖畔沙洲打醮,从焦面鬼王处求得的,那时他还是黄嚼大王之身。 当时鬼王称此炼法依照的是黄天亲传之如意仙的「三虫宝如意」,祂在此等的基础之上,又以生灭之法意为炼宝的要旨。 生、灭各炼一宝器,再取奇珍·密山玄母玉为如意珍柄,以求承载那生灭二宝,最后在上面镶点一件水行宝珠,以求调和生灭。 在这其中,关乎生灭的二宝便是宝如意的前期准备。 关于生之一宝,唤作「阳芝宝光佩」,要炼成此宝,便需去火山之地寻找一稀罕之物——赤阳芝福石。 季明手头没有赤阳芝福石,便只能在灭之一宝上下功夫,此宝并不复杂,再次祭练白骨攒心珠,融入死阴之物便可。 说到死阴之物,那青髑髏正是一物。 宝如意的炼制注定曲折,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炼一寻常法宝,在金丹乃至胎灵,甚至于阳神之境中,对他又有何用。 在交代好事情,季明前往了法严别院。 他没忘记张霄元为他和四悲云寺居中说和的事情,那智光僧还在别院中等着他呢?! 季明颇感有趣,不知这昔日大敌的弟子,在见到他之后将有什么样的反应,希望不是俗套的隐忍,又或者无聊的复仇。 值得一说的是这次是智光主动约见他。 在一弥漫草药味的清幽宅邸内,季明被引领于此处。 内房中,一面屏风隔断内外,在外面的季明只听到好似扯着肺一般的咳嗽声,还有铁锈混着熬煮草药的淡淡腥味。 屏风后,卧榻之上,智光的声音传来。 “咳咳咳~ 垂危病榻多日,病体难愈,丑恶非常,恐污了金童师兄的眼目,故而设此屏风遮掩。” 修者惯以达者为先,所以智光的这一声师兄倒不显突兀。 季明坐了下来,看着屏风后进进出出,端药送丹的小沙弥,故意露出笑容,说道:“汝有今日,可有悔过之意?” 此话一出,那咳嗽一下停了。 “我” 智光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季明就是看看智光在他刻意挑衅之下是何反应,希望不是勾践那般忍辱负重式的反应,那会改变季明对他的后续措施。 “师傅就是师傅,纵使有错,弟子亦不能言。何况我的师傅已死,请金童师兄全其一二身后之名。” 这回答倒是情理之中,在季明心中是过关的。 他对智光僧不甚在意,其不过是在祖师箓下才保得一命,后半辈子已难有成就。 季明真正在意的是四悲云寺这个合山方分坛,这是个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或许短时间奈何不得他,但是时间一长总能膈应到他。 在今天这一场会晤中,季明毫无疑问的处于主动,处于强势地位。他有理由,也有手段,更能放得下面皮去大肆报复四悲云寺。 智光同样清楚这一点,故而有张霄元居中说和后,他便也顺坡而下。 要说季明的手段,除了已死的素罗禅师,在还活着的人中,估计没有谁比智光更了解的了。 “将屏风撤了!” 小沙弥们在智光的吩咐下,抬走了房中的屏风。 那榻上,全身罩着桃符春木衣的智光,勉强的站立起来。 他那身上罩服乃是外伤疗愈之衣,以一片片桃木制以回春符,最后再串联成衣,在其艰难的走动中,服上的木符碰撞作响。 透过罩服上的微小间隙,季明能窥见皮肤上的溃烂伤势。毕竟他这是六丁神火所烧伤,能够活下来已是侥天之幸。 当智光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拉扯全身痛感,这无疑是巨大的折磨,季明明白智光在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悔过之意。 “在今后的一切事务中,四悲云寺一定全力的配合张霄元师兄,还有金童师兄。” 智光有祖师箓在手,便算有了四悲云寺的法统,只待回去便能合规的继任寺中主持之位,他的这份承诺是有分量的。 事情谈到这里,季明已算办妥张霄元的事情,那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 “我需要寺中供奉之位!” 供奉是供给,奉养的意思。 在寺庙宫观之中,供奉可以引申为类似于客卿的职位,能在其中享有崇高地位,并且接受其中的奉养。 季明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放心四悲云寺,他就是要将手伸入寺中,从而打断这一群人的脊梁骨,这比纯粹的报复更为残忍。 哪怕智光早有出血的准备,但还是被季明的话激得面色发红。 不过当他见到对方那冰冷的,好似无情天意的一道目光,一瞬间从头冷到脚。 在力量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智光料到会有此时,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以这样狠辣的,直击要害的方式,这不等同于在四悲云寺中供了一尊“大佛”吗?! 在这一尊“佛”的注视之下,他们四悲云寺中还能涌出后继之才吗?! “南无.南无” 他那断缺的残臂保持合十的姿势,口中念诵着佛号,显示出内心的慌乱和纠结。 “不着急,慢慢想,好好商量。 我也才刚过二十,剩下还有不到一百八十多的寿命,我肯定是有时间来等到满意的答复。” 轻轻的撂下一段威胁话语,季明没等智光理清思绪,离开了此处。 ------------ 第220章 暴风,副正经 在得到季明的支持后,张霄元同觉光和尚之间开始出现东风压倒西风的现象。 这一现象先前也有,但那觉光不是易于之辈,口上功夫尤其了得,硬是抗住了压力,于院中讲法中获得了一小批的坚定追随者。 不过这一切已随季明而改变。 在得到季明的明确支持之后,其后日游神朱温,及其院中鹤观弟子,都一一投在了张霄元的麾下。 曾经在第一次观才洞斗法中,鹤观和四悲云寺遵从山上敕令,在观才洞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配合山上结束了兰荫方中长久的羁糜统治。 两大分坛也因此之功,得以遣派弟子在小西山法严别院中侵夺了近二十年的脂膏。 如今太平山上的一道二僧的弟子入驻此间,似乎在重演旧事一般,在此处明争暗斗,欲夺别院大权,好在未来的大变中取得先机。 小西山上形势如火,却丝毫影响不到季明。 他依旧是稳坐在印台山下的漱石洞内,在庙中长久的入定,依靠着钱家灰色道产的大笔收入,充实着自己的修行生活。 目前来说,季明的修行不是着急去完成「天河曲真水法」中的凝采水煞之法,以求尽快的进行那筑基前期的降阳龙。 而是要炼出虚空力士,将大小周天的窍穴填满。 如今任督小周天中五十二穴中已驻满虚空力士,唯一的问题就是十二正经。 这十二正经上一共有二百五十七穴,而肉身之内的正经又分为左右十二正经,又称表里十二正经。 在手足三阳三阴经一通即是全通之下,季明虽然不再需要费力的去打通另一副表十二正经,但其中的窍穴是实实在在的。 这样一来,表里正经的窍穴多达五百一十四个,如果再加上任督二脉,就是五百六十六之数。 他现在身中已驻有已一百七十二位虚空力士,为了炼出这样多的力士,他所耗费的丹头、贝珠、灵药已不知多少。 即使如此,也比曾经的慧进那一百八十一位的金刚力士差一些,他对慧进僧在炼气二境中能炼出如此多的力士实在好奇。 此次威逼智光僧屈服,谋取四悲云寺中的供奉之位,除了插手于寺庙,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一窥这机密。 一百七十二距离五百六十六之数还差三百九十四,如要再炼这么多的虚空力士,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修行开支。 在季明还要投资经营自家道产的情况下,他根本无力支撑这一笔开支。 季明为何执意于填满周身窍穴,乃是因为一种炼成神将的一个死办法,也是一门奇法——大小周天斗宿之阵。 在山上,有好事者曾为古往今来的灵光神将作排名,那现今太平山上著名的高功罗姬,她所炼出的神将「金翅鹏」,便是高居神将榜的第二。 第一名唤作「清浊龙象二将」,乃是祖师干雄所炼成,传说此二将一出,龙将顶天,象将镇地,有万邪辟易之能。 第三名便是以大小周天斗宿之阵而成就的「玄冥星宿将」,此神将为钱家老祖,也就是那柏和弟子,文星下凡的神人所炼。 如果不是罗姬炼成的金翅鹏乃是一等一的大凶大厉之神将,星宿将怕是还能一直稳坐于神将榜上的第二位。 此神人的炼法被广为流传,不过因为此法修行旷日弥久,只第一步炼出大小周天满窍的五百六十六位力士,就能排除了九成九的弟子。 当今之太平山,就算是张霄元、觉光之流,也不愿意行此方法,或者说不愿承担此法的巨大耗费。 据说在天周时期,那一位神人靠的是北斗文星中的浩瀚星辰之力,只是耗费了七个日夜,便炼出了满窍的力士。 季明拖着不去解「灵光神将篇」的符图,便在于要想获得大小周天斗宿之阵的炼法,需要在满窍力士的前提下去解。 枯坐洞中许久,在炼出力士之余,也在琢磨密功法术的深入修炼。 他身中有云手肺、炼金胃袋两个道脏,这两个道脏所成的法术中,金恶袋是直接炼成炼金胃袋这个道脏而成就的。 季明对这门法术,只晓得用法,而不知其中法理,要想进一步提升,还需要研习「嚼铁大法」这一门密功,而他手头并无此门密功。 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能在一气大擒拿手上下功夫。 一气大擒拿手是最先炼成的,也是心思花费最多的,更可同他的六指法骨配合,季明知道他一旦沉下心来,在这上面必有所得。 庙中,昏暗的烛光下,季明当即伸出双手。 在烛光下,两掌之上的六指似有一种法力,即使季明的心神也受影响,只觉得这双手实乃大雅之物,天成之体。 他盯着双掌,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一个新的思路产生。 云手肺中,灵罡一点点的流出,自肺系气管,喉管部向外分作两股,入左右二臂上的手太阴肺经,经此经上的中府、云门、天府、侠白等穴,一直抵于少商。 二臂上太阴肺经十一穴中,一位位虚空力士安坐其中,如推导真炁一般推动着灵罡。 在两臂内侧,可清晰的看到一条经脉发出青光,那是其中快速流动的灵罡所产生的。在抵达手掌后,灵罡在掌中化作一团灵动的,可操纵的无形之罡。 此时,手太阴肺经微有发酸,这是力士推导灵罡,致使经脉产生了压力。 季明摧动力士推导更快,经脉已经开始发麻,最开始的中府、云门、天府等穴还好,到了后面几穴,灵罡在力士的逐步推导之下,以滚滚涛流之势流入肉掌。 两掌上青光浓厚得发翠,掌上无形之罡也似染上翠色,似道翠风在上下翻卷,左右忽至,发出漱漱的巨大响声。 季明盯着两掌上那两卷翠风,感受着发麻的手太阴肺经,面上无悲无喜。 他这个思路的要旨是经脉中的力士们将推导灵罡的最后压力给分到掌上,也就是六指法骨之上。 这样一来,法骨承受灵罡在经脉中高速运行的压力,同时也加持着灵罡在掌上所成的一气大擒拿法,算是最大程度的利用法骨。 两掌中的各有一卷风,如翠色披纱一般,于掌上卷动。 这时候,冥冥中的一种感悟涌上心头,他缓缓的将两个六指肉掌在身前一合,将两掌上的翠风给压合在了一处。 “嗯!” 轻呼一声,合掌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季明脸色狂变,忙从庙中撤身。 “呼~” 风吼声在庙中响起,只一个呼吸间,整座小庙被猛的掀开,在十万八千缕的强风中被扯得稀碎。 而后暴动的风在洞中向外灌去,往那四通八达的墓室、陵寝、溶洞、妖穴、甬道内尽数的灌去,惊扰地下的群妖诸邪。 接着,山南之地,数十的遗坑之内,灰霭的风顶出了数十坑口,跃将在山南之上,扰得明月减辉,星辰少光。 最后直至纵入到山岭寒风之中慢慢淡去,消失不见。 ------------ 第221章 法意,囊衣尼 寒风瑟瑟墓寝哀,无形无迹沙尘飞。 跃山吞岭倒荆棘,扬尘舞雪罩山崖。 尸僵归家迷路踪,灯婆盏中宝油少。 一轮明月失光辉,满天银河皆黯淡。 北山鸟往南山翔,西湖水向东湖泛。 鸳鸯分离难成双,狐家离散悲呼号。 灵鼠不见袖中钉,夜叉忙收顶上灯。 自从印台成山岭,未见凶风有此般。 季明未料到此风竟是这般凶,抬起两手略一思索后,便准备再尝试一次,但是看着一锅粥似的洞内,于是转出洞中,出了地表。 在山南这里,仍能见到高空中那正逐渐淡去的灰霭。 那些灰霭便是地下墓寝群中,被一股脑裹挟吹上来的大量尘土,及其阴邪之气。 季明正放出数个力士抬身,便见钱庚慌乱的过来,将蛾扑灯紧紧的夹在胁下,“老爷,好大的怪风,可是有妖魔过山。” 季明没说那风是他所为,毕竟练术失败,总归面上不好看。 “鼠四呢? 他今日不是要与你一道过来。” “他” 钱庚一时犹豫,最后还是说道:“那股怪风来得急,将他袖中的宝钉给吹丢了,现在正在满山满岗的找寻呢!” 似怕老爷怪罪鼠四,钱庚忙补充道:“那风来得急,又煞是奇怪,故而鼠四一个不慎被吹走宝钉。不过那风不甚猛烈,外强中干而已,当是没将宝钉吹多远。” 这话落在季明耳中,颇为刺耳。 “老早嘱咐你们,将法器收在纳袋中。”季明脸色严肃,一通的教训道:“为了省袋中取器的一二时间,便这样随身而带,以至于有此一难。” 说罢,季明一个拂袖,被力士众抬上空中,飘然而去。 季明凌空过了印台上,一路向南而去,中途来了闲情,张口吞了下方作恶的虎狼三头,接着继续南飞而去。 到了一处高山古柏之处驻足,接着再度的尝试起来,当两掌之上翠风卷起,在合掌之际,两道翠风搅和在一处。 它们彼此纠缠,演绎种种玄妙,季明放出元神,更细微的体悟其中变化。 当两掌在身前合实,掌内翠风似有实无一般,季明感受不到丝毫的存在。下一秒掌内忽得有股莫大推力,吓得他连忙撤身。 这一次没给他撤身的机会,直接给他掀飞到了山外之山,车轮似的连轴乱转,一头撞入了山外的一处冷水沟子里。 “郎君!”在水沟旁,一浣纱女挽着竹篮,肤色冷白,手中拿着一顶混元巾,笑道:“此巾帽可是你的。” 季明没说话,沉在沟中冷水里,警惕的看着此女。 在这里能让季明忌惮警惕的不多,此“女子”便是一位。 女子穿了个半臂襦衫,内中抹衣上小露酥胸,看着沟中人的样子,笑颜一收,将混元巾掷下,道:“道士不愧是有道之人,我都装扮成这样,还是被你看出了真形。” 原来此女正是落居尼姑庵中,那自号「囊衣尼」的乐章天女皮囊。 “姑娘身怀无边佛法,如今定居于小西山,正该是一心修法,如何敢再入俗尘。” 季明说道。 “佛法!”女子冷笑一声,似乎很是不屑,面上渐有不耐之色,道:“你既作出那等的谶语,我却是不信那虫妖同你毫无瓜葛。” “有又如何!” 季明道。 他隐隐觉得此皮囊很不对劲,不大像是乐章天女的作风,透着股子乖戾,似乎随时择人而噬一般。 “如果有,你当晓得我的根底。 那虫妖将我带来阳世,不曾想却是你手中棋子一枚,连累我在阳世上奔走隐遁,远在尸陀林中的本尊还对我指手画脚。” 原来此皮囊在世上日久,加上饱饮血食,沾染人气,已是通了灵,开了智,开始对世上的一切事情有了自己的思考。 季明隐隐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好奇乐章天女为何不抹去皮上的这一灵智,这对乐章天女并不难,莫非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囊衣尼举目望天,瞧着天上云中露了的大洞,笑道:“你这一气大擒拿手倒是被你玩出了花样,六指法骨没白白浪费。” 说着,自树上摘下片嫩叶,落到季明身前的水面上。 季明愣愣的看着水面上被风推向前的叶片,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屡屡在最后关头失败。 风本无形,需化得有形之体,当下就在水中抬起二掌,两臂内侧的手太阴肺经中,青光透于皮下,一直顺到了掌中。 掌上翠风卷起,在掌中游动,接着两掌缓缓合起,这一次掌中再无异样,当两掌缓缓的摊开,掌中一片翠叶出现在那里。 “恭喜郎君,已得此法术之真意了。” 翠叶椭圆,薄薄一片,透光可见叶脉,当季明捏在指间,好似捏了一缕风,没有丝毫的重量,他恍然道:“法意啊!” 话音落罢,指头轻轻一弹,翠叶须臾飘飞出数十里,将罩在山上的,那破了洞的云彩给推了开来,一时间阳光普照下来。 季明仰头失神的道:“这才是真法术啊!” 囊衣尼见着这推云洒阳的术,一时间也是微微失神,她虽通灵有智,又在天女本尊那里同享佛法,但在术法上却比不得眼前的道士。 水沟中,季明重新被托回半空,脸上也略收一些警惕,道:“不知你来此点化于我,可是有何事情托付给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季明不相信此囊衣尼是在此处偶遇于他,出于善心而对他点醒一番。 囊衣尼将鬓丝挑在耳后,尽显娇柔之态,扭着细腰,说道:“我来于此,一来是因为我背后那位的吩咐,二来是想求个庇护。 你也知道正道法网森严,我虽有佛法在身,可在其眼中同妖魔无异。 如今我落居在庵中,时时念佛,日日清修,月月参禅,可还是三天两头的有道民,或阴吏在庵中探查虚实。” 季明一直在让钱庚监视此女,她念佛参禅倒是不假,但寻欢作乐,饮血吞心也是真。 先前季明还以为天女的皮囊没恢复过来,故而有此作法,但是现在看来应是此皮囊成精之后自发的行为了。 “你若想托庇在我名下,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 “麻烦!” “麻烦!” 囊衣尼一脸扫兴的表情,顿了顿脚便离开了这里。 “走了?” 季明愣了一下,随后琢磨过味。 这皮囊在成精之后,显然其佛法修为不能约束妖性中的跳脱乖戾等本能,估计日后在小西山定要惹下许多的祸事来。 ------------ 第222章 日常,养小种 得了法术真意的季明,心头大为畅快,竟在附近村野中耍了几遭。 待他回转印台山中,却是见昏暝夜色里,一点灯火在山脊间晃荡,运目一看,原是鼠四托着一盏豆大的灯火在照着路。 鼠四挑了挑手中灯盏中的灯芯,焦急的说道:“灯花婆子,将光再放亮一些。” 灯火顿时一亮,照足了周遭一里地,在盏上的灯火中现出个三寸老媪,小心的陪笑道:“鼠掌事,您都在山里找了几天了。” “我那法器若是有失,你也落不了好。” 原来鼠四自那日失了宝钉,就一直在山中找寻,意外撞见了这灯花婆,贪吃了对方几两灯油,竟是睡足了两日,醒来后便拘了对方在夜色中照路。 鼠四瞪大个满是血丝的小眼,在茫茫夜色中寸寸摸寻,心中懊悔至极。 他在老爷那里宠信日增,操持着同钱家合作的产业,又忙碌于老爷制符道产的初创,每日经手的符钱大把,可谓钱权兼得,日子别提多美。 他是有过苦日子的,曾在飞熊城中主持功德箱福报钱(民间借贷)的时候,洞悉人心的丑恶,知道如今身上这份信任和地位的来之不易。 因而所以才不似钱庚从前那般随意,只满心的死忠,要在老爷身上求个未来。 如今若是真找不回宝钉,老爷虽不至于面上怪罪,但是心中如何想的,这谁也不敢保证。 “鼠四!” 心烦意乱的鼠四听闻熟悉的声音,身子猛得一震,差点将手中灯盏掉下,惹得灯中的老媪连连惊呼。 “丢了雷屑宝钉?!” 季明说着话,扫了一眼灯花婆。 这不是他在「兕龟子幼虫」时,身上异化出螺耳后,在地下墓中所见到两个精怪之一,季明也是从他们那里听到「石煞将军」的消息。 对了,自素罗死后,似乎再也不曾见到石煞将军,难道对方已回了北阴地府。 一旁,鼠四垂首沮丧的道:“是,还不曾找到。” 他晓得钱庚已将此事告知老爷,也替他说了一些好话,心中想着是不是老爷在漱石洞中等他等得不耐烦,故而才来此找他。 “此小事尔,何不早报与我知。” 季明说着,身中一百七十多位的力士飞了出去,一时间周遭林子、草丛,乃至于地上砂石齐齐的晃动起来。 力士们寸土寸地的搜索过去,很快他们在山麓下的一处鸟巢中找到了雷屑宝钉,也不知是被哪一只鸟给衔于巢窝之中。 当宝钉入到季明手中,他有些明了鼠四为何找不到此钉。 此钉中已有一点灵性,曾是小湫龙手中的拿手之器,因而灵性中继承了龙类的高傲。它在季明手中还能勉强接受,在鼠四手中自是万般不愿。 “有趣!” 季明虽也有听闻宝物灵性之妙,但头一次这样直观的认识。 他手中的白骨攒心珠灵性更足,但是因为由他所炼,经他所养,故而灵性顺服,从无逆反之意。 鼠四小心的从老爷手中接过宝钉,这一次没再放入袖中暗袋,而是收在了纳袋中,这惹得盏上的灯花婆一阵的眼红。 “回洞中说事。” 季明留下一句话,便离开此处。 鼠四赶忙跟了上去,走到一半忙将手中灯盏扔下,那灯盏飞到鼠四的头上,急忙道:“鼠掌事,能不能将我这婆子引荐给洞中老爷。” “洞中不养闲怪,你若是将你那熬制灯油的方子给我,我可以视上面的价值而考虑是否引荐。” “呸!”灯花婆大骂道:“你个坏了心的,脏了神的,喝我的灯油还嫌不够,还想讨我的方子。” 鼠四摇头,弹了弹背后的法剑,道:“这是老爷道徒考核后,山上所发放的一柄法剑,你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区区野妖能窥道颜,已是天幸,要是能入门庭之内,那便是前世的福报。 要你个熬制灯油的方子,便如受激的财奴一般,如此心性即便给了方子,我亦不会引荐,平白污了老爷的清净之所。” 灯花婆看着远去的鼠四,在地上怔怔无言,盏上的灯光愈发暗淡。 漱石洞中,破庙乱瓦之内。 鼠四这一次过来本就是交代那「六丁神火小种」的事情,此小种已被他安置在了小空山「雷洗大坊」的一栋火室之内。 小空山是此方中一座半活跃的矮火山,其中的火力被法严别院的历代修士所改造,建成一间间的丹器火室。 此方中唯一的大坊,也就是雷洗大坊,便是在这一间间的火室之上建立起来,只是凭着此处大坊,别院就能日收万余符钱。 鹤观师兄朱温看不惯张霄元和觉光在山上争权,就是因为二者的争斗已延伸到了大坊中,触及到了他在此坊中的利益。 季明对此坊暂时还没什么想法,他知道张霄元掌权后,定然会在此坊中拿出部分利益分润给他,但料想不会给太多。 在鼠四这里,季明又细细询问小种的防护情况。 毕竟此神火小种没放在眼前养着,万一谁误打误撞发现了火室中的小种,铤而走险的去窃取小种,那季明可就损失大了。 鼠四认真回道:“那火室本身便是坊中防护最严密之地,室外的三班巡守人员也是我们在院中招揽的鹤观弟子,他们也是我们制符道产中培养的符师。 另外,每个人都签署了太平火工契,此契是太平山认可,参与拟定的,谁要是有一点出格之举,山上也会派道士来拿他。” “很好。” 鼠四不愧是在飞熊城见过世面的,那火工契虽无道法约束,但是有太平山背书,其中的约束力量更胜于道法。 接下来,鼠四又汇报了洞中开销,一听起这个季明就头大。 如今开销有三个大头。 第一就是季明修行所需,那是怎么花都不嫌多。 第二则是六丁神火小种,火室租金、灵木滋养等等。 第三还是制符道产,如今的那一批的“符师”,每日练手的黄表符纸,消耗的丹砂,还有作符的真炁补充等等,都是不少开销。 进账方面,除了钱家合作的灰产,就是季明担任虫官,且兼任豹、鱼二官在别院内的道产上占了些份额,还有朱温代表鹤观每月也会送来一笔符钱和贝珠。 零零总总算下来,开支还是大于收入。 此时此刻,季明唯一想到的就是在四悲云寺上尽早的咬下一块肉来,还有祈祷张霄元尽早的掌握大权,让他能兑现雪中送炭的回报。 时间在修行中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在别院中养伤的智光迟迟不予季明回复,季明也知道是时候施加压力了。 ------------ 第223章 剑树,太岁肉 阴山之下,无有来处之径上,有游将顶着一面亡命手牌走在其中。这游将的身前拘着一道生魂,拉扯着前往阴山之中。 生魂道行不高,因而魂形不全,只依稀辨得出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阴吏爷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生魂哀天叩地,叫屈喊冤,喊道:“我以后在寺中定严守清规,戒去荤酒。” 游将也不理他,只强拘到山中一插着引魂幡的剑树之下。 这树叫作剑树,可上面无剑,却是张牙舞爪的铁刺,上面铁锈混着血污,红渍渍,黑沉沉的,一个,两个,三个.许多生魂阴鬼穿挂在上面。 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叫唤声在树上此起彼伏,在这一阴云垂山,无有阳光的「小西山阴世」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待生魂说话,游将将他利索的挂在树上,横七竖八的铁刺穿在魂魄上,疼得他在此尖啸不断。 “和尚,你身为别院弟子,道籍有名,受命在兰荫方通溪县兴福寺中任主持一职,可却广募金钱,悉供淫赌,故而罚你十日穿刺之刑,十日柳鞭之罚。” 说着游将抽出一支嫩柳条,在一旁缸里粘了粘水,猛得抽打起生魂。 “你在携私报复,携私报复。”和尚生魂似乎醒悟到什么,口中叫唤不断。 游将赞了一声道:“你倒是更聪明一点。” 被挂刺在树上的和尚生魂一开始还能叫唤,后来只能求饶,再然后魂魄都开始涣散,如此才被送回了阳世之中的肉身里。 回转肉身的和尚只觉身上无一不疼,扯开内衫一看,遍体的恶疮,这是魂魄之伤延伸到了肉体之上,一想到还有十日刑罚,他恨不得当场死去。 不过死也没用,死后还是会被拘去受刑。 “快,去请智光师兄。” 和尚在禅房中大喊道。 “不,快起轿,我要亲自去小西山法严别院,一定是那位在报复我们.四悲云寺弟子,一定是他,真真的祸事上门了。” 别院幽宅内,罩着桃符春木衣的智光抵住口鼻,强忍着咳嗦,盯着眼前肥头大耳的和尚。 “净远,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比我还瘦的好僧人。” “师兄,那都多少年前了,咱们从合山方来别院的弟子,谁不吃喝得嘴里流油。” 智光那无眼皮,永远睁着的可怖眼睛,死死的盯着肥和尚,语气好似空谷中传来,显得深远恐怖,“我记得你立志于登临西方极乐啊!” “唉!” 和尚以袖遮面,难堪的道:“那小周天功夫白天六阴时要退阴符,晚上六阳时要进阳火,平日金刚印身的密功要练,向师傅进献的七宝也得及时缴纳,师弟这日子比凡人还不如哩!” 智光听了这话,气得祭出祖师箓。 “凡人能得长生否? 凡人能得神通否? 凡人能得自在否?” 智光一连三问,祖师箓中跃出两尊被佛法度化的“神将”,着甲执锏,一副要将这和尚给就地正法的姿势。 “师兄,咱们要来祸事了!”和尚赶忙抢先的说道:“那游将虽未自报家门,但此处的日夜游神一个是朱温,一个是觉光和尚。 他们都有自己的正副游将,而觉光和尚素日同咱们这一派系弟子亲善,如何会针对于我们,只有可能是出自那位.” “闭嘴!” 智光呵斥的道。 “素日亲善未必一直亲善,值此之际没有谁的立场是一直稳固的。” “师兄你是什么意思?” 和尚有些发懵,顾不得对面前两尊由厉鬼度化来的“神将”的恐惧,惊声的道:“难道师兄真准备交出寺中供奉之位,可寺中师叔宿老们不会答应。”“看看!” 智光从榻上的纸张中抽出那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张,递到了和尚的面前。 和尚一目十行的扫过,上面文字不多,可每一个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听和尚涩声的念道:“私调阴军,擅遣鬼将,阖寺当诛。” 这纸张显然是出自那位金童,当真是狠辣的心肠。 “不对,师傅召兵遣将是通过祖师箓上报北阴地府,此等手续合乎规定,他奈何不得。” “手续合规不代表结果合规,师傅召兵遣将的目的是人尽皆知,那是为了对付金童,为了铲除同门弟子,不过大家碍于师傅在此方中的声势,从而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一旦他上报山上,真君上府的道士调查下来,合山方的师叔宿老还能以不知内情遮掩过去,可咱们这些一直在师傅身边,听候调遣的如何躲过。 不怕师弟笑话,我这副残躯拖着,倒不是怕死,而是怕连死的不安宁。毕竟对我们而言,死了不是一切的结束啊!” 下首的和尚听了这话瞬间丧气,拿着那薄薄的纸张,陷入两难之中。 智光师兄的话没错,金童要报复往昔仇怨,第一批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这些在兰荫方,在法严别院中的四悲云寺弟子。 一想到后几日还要被拘去阴山剑树上受刑,和尚顿时涕泗横流。 “师兄,死不得,活不得,如何是好?” “来,来,来。” 智光收了祖师箓,躺在了榻上,伸着那残缺手臂,将和尚唤至身前,耳语的道:“净远,你速去合山方,赶回寺内,将慧定师弟也一同带回去。 让慧定好好同他的师傅济海师太说说咱们的情况,请她老人家莫要再逞口舌之利,毁坏金童名声,图谋报复,咱们许多人的命还在金童眼皮底下搁着呢!” “师兄糊涂,济海师太那是何等的冲动性子,她同已故的素罗师傅是师兄妹,情分已是百多年,寺中宿老中唯她对金童的报复心最重。 就算慧定师弟是她爱徒,可要是敢在这事上置评,怕是在师太那里讨不了好。” 智光扯下头上的罩子,露出那恐怖的,烧焦的面容,低声的道:“那就让慧定杀了她,我们对付不了金童,还对付不了一个即将圆寂,肉身衰朽的济海师太。” 净远和尚合十的道:“我明白了,我会让慧定有所准备。” “让大家多去慧定那里谈一谈心,那孩子和许多师兄弟们都是在师傅生前的一道敕令下,从合山方四悲云寺赶来这里。 我这个代任主持得保留寺中的火种,哪怕是忍辱负重,万劫不复,也要保留咱们这一批有生力量。” “师兄大义,佛法得兆。” 净远和尚跪在榻前,掩面而泣的道:“我这便送慧定师弟下阴山一遭,让他受刑一番,好知晓咱们这些人的苦处。” 智光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净远一眼,而后笑道:“好师弟,有心了,我亲自来办这事。” 在送走净远师弟,智光即刻请来了鼠四、钱庚,在二者的安排之下,将印台山中的季明请了过来,智光当面吐露了一切安排。 在季明面前,智光异常温顺的道:“我虽有祖师箓,但寺中一众师叔宿老盯着,难以一言而决,所以要请金童相助一二。” 季明有些佩服智光,自己才开始施加压力,对方就顺坡下驴的借他的压力来促成大事。 借着自己这股压力,智光不仅可以将兰荫方中的四悲云寺弟子紧紧的团结在身边,还有借口去处理济海师太,若真让他办成,震慑寺中宿老,他这个主持便名副其实了。 “我当恶人没问题。” 季明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智光,说道:“只是我得见一见那样东西!” “哪哪样东西?” “岁肉!” (本章完) ------------ 第224章 壁画,洞寻宝 房中,咕噜噜的煮药声在响着,一排罐上的药汽蒸腾上升,在顶梁间久不散去。 智光长久的沉默在萦绕的药气下,那就像是一根不堪承受的枯草,即使最微小的重量也足以压垮他,但季明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 现在的智光承受能力无限之大,即使死亡亦压不垮,因为他所承受的痛苦比死亡更甚。 对付这样的人,必须击中其七寸,最在乎之处,季明姑且认为智光现在最在乎四悲云寺的弟子们。 此番施压也是依据此一点,才让朱温麾下的游将拘了兴福寺的净远,那和尚的污点虽不少,不过在四悲云寺弟子中颇有名声。 当然,所拘者不只净远,岁肉之事就是另一和尚嘴里漏出来的,给了季明一个意外之喜。 “岁肉之事.” 智光很是慌神,寺中关于岁肉之事知晓的人不多,那是一等一的机密,更是寺中底蕴,他一时间不明白谁传出去的,但此刻这已非重点。 “岁肉之事我也不甚清楚。” 季明将手一抬,吓得智光猛的向后缩去,接着智光见到一张纸轻飘飘的飞到了对方手中。 “虚空力士!”智光打了一个激灵,放出元神力扫视房内房外,稍后暗松一口气,心中道:“不是虚空力士窃我机密。” “私调阴军,擅遣鬼将,阖寺当诛。”季明将纸上的文字念出,而后说道:“莫非你真当我送你的这句话只为施压之故。” 智光激动得一对残臂在身前乱晃,道:“当年师傅确实得了一部分太岁肉,那是意外所得,从未展示给我等弟子,只每年取用一点,炼成一粒粒的年轮丹赏赐于我等。” “什么丹?” “年轮丹!” 智光紧张的回着,不明白这话中有何值得惊异的。 这话让季明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往事,那时候他刚在小西山考取道民,事后同飞鹄子师傅相聚之时,师傅那时也是得了岁肉的消息。 后来师傅去紫融峰上探望他,还带来一粒年轮丹赠予他。即使现在他还记得那粒丹的样子,色白,似团肥肉膏一般。 当时师傅壮志满怀,自认为得了莫大的机缘,谁知后来再没了石太岁的消息,难道那石太岁早已被素罗收入囊中了。 智光说道:“师傅当年得此太岁肉,原是准备作突破到四境之用,后来不知为何放弃,转而以其炼丹栽培我等师兄弟。” 季明摊手笑道:“你看,这不是很清楚嘛!” “在师傅死后,没人知道他将岁肉藏在哪里。”智光眼神闪烁,在季明的眼神下吐了一口气,再道:“我也试图找寻过,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师傅常住的兵符洞。” “走!” 季明也不废话,直接让力士众拿上智光,一同去那兵符洞,来一场说走便走的行动。 兵符洞不在兰荫方,而是在方外之东北向的合山方内,季明拿着智光,又从阴山中带了归属于自己虫官麾下的一班阴兵,用于赶路之用。 毕竟是去往另一方之地,虽不至于像太平山到兰荫方这样遥远,但也颇费脚力,阴兵有借道远遁之能,很适合夜里赶路。 白日里,季明很是奢侈的用了两张甲马灵飞符赶路,夜里就放出阴兵借道,如此两三个日夜便抵达合山方边界。 在到兵符洞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只是这样的好天气只持续了大半时辰,转眼长空上便有乌云来袭,湿气浸了鼻腔。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水洒在洞外,打在洞前的芭蕉林上,滴滴答答的,倒是别有趣意。 季明走在林中,负手前行,力士众撑在顶上,不让一滴雨水落下,智光狼狈的在前头带路,在蕉林中的湿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金童师兄,洞府就在蕉林西的矮丘之下,师傅在丘外林中,依据芭蕉林布置了一个阵法,你跟随我的步伐便可无碍。 另外,我们需得防备林中的蕉精,此精怪已得两百年道行,本事不凡。” 季明笑了一声,依旧是闲庭信步的走在林中,这一副气度让智光克制了自己的一切阴暗心思。那种自内而外,依据于真实力量所流露的自信是骗不了人的,智光在季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折的莫名气场。 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腰背愈发佝偻。 在兵符洞外没有守洞的异兽,也没有驻留洞中的弟子,更无洞前匾额。在这洞外杂草丛生,看上去似乎许多年无人来过一般。 虚空力士推开洞外的青苔石门,让洞外的光线尽情的泄入其中。 季明入得洞中,见到了一狭窄的洞内空间,好像在此矮岩丘内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中只能供两人并排而行,约走七八十步就到头了。 见着这样的洞,季明一度以为智光在戏耍他。 “就是这里!”感受到季明异样而危险的目光,智光指着地上的蒲团,还有两边斜壁上的佛陀壁画,道:“师傅除了畏惧死亡,在其它方面都堪称是修士的榜样,尤其是苦修这一方面。” 季明看着向中间倾斜,上方靠在一起的两面石壁,一面壁上画的是龙迦上尊佛,也就是世尊,另一面壁上画的是焦面鬼王。 世尊坐在塔下,这是著名的世尊授法图。 而焦面鬼王趺坐,大肚细脖,身外有焰轮,身下有小鬼,同那世尊相对而立。 洞中无一卷书,一本经,只一蒲团而已。 智光立足洞中,略有忐忑,道:“师傅常在此洞中,每次赏药丸丹头,教导修行,授予密功,都是在这一处洞内。” “那就怪了。” 季明知道智光没说谎,对方没有必要用这样一个简陋洞府来说谎,其中破绽太大。 再度放出许多虚空力士,在洞府中一遍遍的搜索起来,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而季明自己则在两面壁画上看了起来。 这里最醒目的,无疑就是这两面以各色颜料所抹画的精妙壁画。 壁面平整,微有粗糙,显然是利于上色,世尊庄严,鬼王威怖,然而对焦面鬼王的刻画,似乎是远甚于另一面上的世尊。 “智光你” 季明刚一转身说话,便失去了智光的身影。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智光故意在弄计害他,而是有其它的东西在这里,很巧妙的藏在这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智光给处理了。 当然,这个处理是杀了,还是藏起来,季明不得而知。 季明迅速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薪符,一瞬间这符炸散成粒粒火星,打在狭窄的洞中,打得四处都是,火光四处而起,红彤彤一片。 在熊熊火光中,那佛陀和鬼王显得阴森起来,似乎在朝季明怨毒的看来。 当洞内的大火熄灭,一切没有异样,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都没有,季明退出洞外,蕉林如故,杂草依旧,洞里的东西没有阻拦他。 再入洞中时,季明已经有了头绪,将白骨攒心珠化作圆光悬在脑后,护住元神,接着将双掌一合,催运一气大擒拿手。 在悟出其中法意后,季明已对此法术起了新的名字,唤作「一气大擒拿手·精罡气叶」。 合掌一开,一翠叶飘飞而后,被拈在指间,对着焦黑鬼王的那一面壁画打了过去,轰隆的一声巨响,那壁上鬼王安然不动,但下面的小鬼被吹得乱糟糟一片,那些个小鬼便好似壁上抹画成形的颜料被风刮去一般,统统的消解了去。 画的小鬼被刮了去,可小鬼们顶在头上的铜盆、笼屉、匣箱等一道的掉出了壁外。 “好家伙,宝贝都藏在这处。” (本章完) ------------ 第225章 佛陀,密秽话 打开铜盆,内里是些米肉蒸饼,还有几小壶酒酿,季明那期待的表情一僵,掰扯下两块饼子下来往嘴里一塞,“还真是饼!” 不死心的他又喝了半壶酒,这酒也是真酒,不是啥子仙酿。 接着季明目光移到那笼屉,鼻头一嗅,手在笼屉上一摸,还热乎着呢! 打开笼屉,没有丝毫意外,里面是一笼肉包子,冒着热气。他将其中一个掰扯开了,皮薄馅厚的,季明当即吃下了一个。 他摸了摸肚子,小腹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季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壁画上的焦面鬼王,心道:“这一定是供奉给鬼王的烧祭包,乃是阴间的供食。” 将吃下的肉包给吐了出来,季明心情已是不爽利了,想了一下还是收起这一笼肉包,这对于鬼类属于大补之物,倒可赏给夜叉钱庚。 他将希望放在最后的匣箱、土瓮等上面,一一的将它们打了开来。 匣箱中是满满当当的珍品贝珠,季明欢喜的收了起来,心情好转了许多。 再打开剩下的容器,一些是密功的丹头,一些则是灵药,多是些上了年头的黄精、灵芝、山参等等,其中三个百多年份的。 最后,季明在一金钵中发现了三粒丹丸,其色火红,软肉一般,广散晕光,照得钵上绚丽一片,这一看就是灵丹宝丸。 这丹除了颜色外,其它都很像年轮丹,季明细嗅一下丹香,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这三粒应该是年轮丹中的上品。 像飞鹄子师傅给的那粒白色年轮丹能抵一年苦修,那这一粒应是一年以上,起码三五年。 想到这里季明再无先前的郁闷,只这三粒丹丸,这一次也算来对了,来值了。 只是素罗禅师拥有这太岁肉,不用于自己的突破,却是时常割取岁肉,拿来炼此年轮丹,用于赏赐弟子,他.到底是何目的? “咳咳.” 忽得背后咳嗦声响起,这明显是智光的咳嗦声,在尽力的提醒他。 季明没有回头,他的元神力一直外放,早就看出另外一面壁画上的端倪。 又一片精罡气叶被放出,翠绿的薄叶撞上那世尊授法图上的黑塔,一瞬间黑塔在壁面上剧烈的摇晃了起来,阵阵宏大的禅唱产生。 那黑塔在壁上摇摇欲坠,塔中的许多东西被晃飞出来,季明一一接在手中。 有记载造畜魇法的手札,有记录降魔、与愿二印的佛手印卷,还有金刚印身、五虎断魂掌、惑心诀等等的外道旁门密功。 季明将这些一一收在纳袋里,只余下一本在手上,这一本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古篆——嚼铁大法。 “我就知道,素罗既然杀了黄嚼大王,定然会将其密功夺为己有。” 壁上黑塔还在晃动,最后终于将智光给晃了出来,紧接着那壁上长出的霉菌似的东西,东一处,西一处的,满壁开花似的。 当满壁的霉菌长满,便成了毛茸茸的一面岩壁,唯独那龙迦上尊佛的壁画未有霉菌长出,但是佛陀的眼睛异常的灵动。 “快走,那太岁.”落在洞中的智光还未说完,便已经昏死过去。 壁前,季明忍不住摸了那龙迦上尊佛的眼睛,那眼睛竟是眨了一下,季明的元神立马开始示警,脑后的圆光大放银芒。 “龙迦上尊佛”眼睛上下左右的乱转着,两个眼珠似乎各有各的想法,佛陀壁画上渐长骨肉,口唇微动,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出。 “尔时,密秽梵主于彼众会中坐,白佛言: 世尊,云何如来应供、正遍知,得一切智智?何以一切智智为无量量众脱解,令得三首,出千眼,晓万万法?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诸比丘,我已得一切法,由是得一切身。金蝉离壳,我即化作飞蝉;洪钟传音,我即变现洪钟。 如是,诸比丘,我以无碍智,遍满一切处,而随众生心,应所愿物,教化成熟。 密秽梵主言:如是,世尊,我今发心,愿乐随效!” 季明在壁前听得入神,这一段话所讲的是名为「密秽梵主」的大能在一次佛会上,同世尊的一番对话。 那密秽梵主问世尊是如何成为所有人供养的觉者,对一切都彻底了解的人,并获得了所有智慧中的最高智慧的?而世尊又怎么用这最高智慧让众生解脱,让众生得证如三首、千眼那样的殊胜佛身,并让众生通晓一切佛法。 世尊告诉佛会上的比丘们,说他得一切法,是因为拥有一切身。若要去了解证悟金蝉脱壳的变化,他就会变成一只蝉,若要了解钟为什么响起大音,他就变现为一口钟。 这样的话,比丘们,我凭无处不通达的智慧,证悟了一切变化的本质,接着将根据众生的想法,许以他们所想要那一种变化的要物,教化他们成为觉者。 秽污梵主就说,这样的话,世尊,我现在许下心愿,乐意追随并效仿您的举动。季明不明白这一段话,或者经文的出处,只得记在了心里。 在那毛茸茸的壁画上面,“佛陀”的髑髅、脊椎、肋骨等等已经长好,上面挂着血筋,在胸腔内的五脏六腑也渐渐有形。 “这些内脏.” 季明眨了眨眼睛,那些内脏个个内蕴华彩,这哪里是内脏,分明是一个个快要长成的道脏,好像累累的果实长在上面。 “佛陀”动了,伸出还没长好肉皮的手,在胸腔内掏出一颗七色的心脏,道:“应所愿物,教化成熟。” 季明一下理解了“佛陀”的意思,心道:“它在给我想要变化的要物,我想要的变化自然是成仙,那这心脏能让我成仙?” “玲珑心!!!” 季明大喘气的,他绝对没有看错,这颗心脏就是道脏玲珑心,据说这道脏所修成的密功法术有着超越神通的巨大潜质。 他若换上这心,成仙自然不是问题。 不过这样的道脏怎么会在这里,在诡异的“佛陀”身上长出来,这定是要来惑他道心。 “咚!” “咚!” 心脏声同那宏大的禅唱声一道响起,它们向季明的元神传递着某种影响,潜移默化的影响。 季明对禅唱的抵抗力不弱,在尸陀林之坛中,他在乐章天女身边听得多了,对比天女的禅唱,此邪物的禅唱算不得什么。 唯独那心脏声让他不适。 对着毛茸茸的岩壁,还有那一尊“佛陀”,季明猛得后退,嘴口大张,在金恶袋的法术下,将那些长开的霉菌统统被吸到了肚腹中,经炼金胃袋中的灵火一烧,顿时化作滚滚灵机。 坐山力士经运转之下,灵机化作真炁,一位位的力士从炁中跃了出来,落入身中诸窍,这一下就增了三十位的虚空力士。 “果然,这些霉菌是长出来的岁肉,这尊“佛陀”也是那太岁所化。” 季明心道。 他直接吞吃岁肉而转化灵机属于效率不高的一种,但季明元神中的示警越来越强,那尊佛陀双眼已滴下血泪,身上骨肉渐丰,眼看就要脱壁而出。 壁上“佛陀”怒目圆瞪,结出降魔印,喝道:“无知孽障,欲为佛敌否?” 洞中,季明没有废话,将指头一弹,又一片翠绿的薄叶飞出,轻轻的飞落在脱壁一半的“佛陀”身上。 正欲脱壁的“佛陀”一下慌了神,将手在它那腰上的一颗肾脏上轻轻一拍,霎时间全身骨骼染成铜色,精罡气叶化成风落在上面,滋滋啦啦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那一身铜骨还在坚持,但无处不入的风将“佛陀”血肉皮膜统统的吹成齑粉,最终这一位“佛陀”还是没能脱壁成功。 季明退到洞口的脚步止住,心中略微松了几分,还好他悟成了一气大擒拿手的法意,不然这一遭绝对没有这样轻松。 在这放松之际,脚步声响起,季明忙去看那壁画,那壁上只余下一座黑塔。 “噔噔噔!” 脚步声越来越重,季明紧张的盯着黑塔。这脚步声由轻及重,好像有东西在快速的下塔而来,季明元神因长时间示警已经有些刺痛了。 “非我能敌!” 在这个念头出现,季明当即带着智光撤出洞府,闪到芭蕉林中。 “噔噔噔!” 下塔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季明口吐一道灵罡,化作猛烈的罡风,一瞬间千百缕“风手”将他扯到了几十里外的高空中。 在这里回头看向芭蕉林,隐约感觉到下方的一道视线,死死盯着他的视线。 “邪祟!” (本章完) ------------ 第226章 信简,旧事堙 当智光醒来,看见了熟悉的房梁。 让他的安心的煮药声在耳畔咕噜噜的响着,鼻腔里充斥着浓郁苦涩的草药味,很快令他畏惧,却又异常安心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那塔中看到,又或者听到了什么?” 智光支起身来,再一次确定身处的环境,果然已回了小西山别院,接着放出元神力来进一步确认并非幻境,这才缓缓对房中人说道:“壁中的是太岁芝童!” “神异经所传「太岁芝童」云:“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乃太岁通灵所现,怪诡多变,善惑人心。” 无怪乎师傅久不炼它,原来是为在将那岁肉培养成为芝童再炼成突破的宝丹。” 季明听说过太岁芝童,但由此产生一个更大的疑问,于是问道:“岁肉长成芝童起码是百年起步,素罗他未成金丹四境,他如何有手段来培育增长岁肉年份?” “金童师兄,你有所不解。”智光心有余悸的道:“那岁肉不是寻常的,自然所长的岁肉,而是从【堙】这样的古城郭中流出的,它不能以我们修行中的常理而定论。” “建在五岳四渎中的【堙】!”季明了然的点头道。 确实,当初他在小西山法严别院内,以毒手童子石龙的身份参与道民考核前,在那通化寺内听闻石太岁的消息时,确实是有说石太岁从【堙】中流传出来。 后来在他师傅那里,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不过当时他还处于「炼精化气」的养气一境中,一心只求通过考核,对这些过于遥远的秘闻不甚在意,故而对此记忆不算深刻。 世上关于【堙】的记载不多,大家对它的印象可以拿古老水府、不出世的福地洞天对照,唯一不同的是【堙】一直同洪水有关。 每一次被记录到的洪水在消退之前,几乎都会有一座【堙】现世,因为它也被凡人,或者被修士视为一种祥瑞。 【堙】不止一处,天下各地的江河中都有出现过的记载,从中流出的东西也不算少,但是季明所碰到的这个实在过于诡异了一些。 原本季明以为那“佛陀”身上长出的道脏乃是为了乱他心神而变幻出来的,但是在季明使出一气大擒拿手·精罡气叶后,“佛陀”调用了一个肾类道脏抵御他的法术。 如果季明没猜错,那肾类的道脏就是佛门密功「金刚印身」升炼法术所需的道脏——金流肾髓。 “太岁芝童!” 季明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这里面的水似乎很深。 接着,季明又念出了第二个名字,神真的名号,“太岁星君!” 俗话说‘太岁头上动土,嫌命长!’,虽然季明不知太岁和太岁星君的关联,但这让他心中警惕提到最高。 此时,素罗的兵符洞已被季明在心底打上禁区的标签,短时间他不准备再去那里一探究竟。第一次有惊无险,未必第二次还是如此。 季明拿出一粒红色年轮丹,向智光问询它的效用。 智光看着季明手中丹丸,略有一些失神,而后说道:“没错,就是它,能抵消十年苦修的年轮赤丹,据师傅说他只炼成了两粒,一粒给了慧进师兄,还有一粒师傅珍藏起来,说是留给下任主持。” “呵~”季明轻笑一声,收起此丹。 若以季明的心思推测,那素罗禅师赏赐此丹给弟子,估计是拿来试毒的,毕竟从【堙】流出的岁肉实在诡异,不得不防上一手。 季明是见过慧进僧的,看上去无甚大问题,不过. 季明有些迟疑,那收起年轮赤丹的手僵在半空,忽然对智光一笑,道:“我同素罗虽为死敌,可是如今冤仇已断,却是不该牵扯你等弟子。 前些日子是我做得差些,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说着,将丹丸一弹,弹入智光的怀中,道:“既然此丹是他留给下任主持,我再故意掠为己有实在说不过去,便交还给你。” “这”智光激动得从榻上蹦起,心下好打翻了五味罐,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直涌得两眼泛酸,道:“我我日后定以金童师兄马首是瞻。 您说得对,说得对,冤仇已断,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 “好好好!”季明摆了摆手,抚慰对方激动的情绪,笑道:“智光师弟,快些服用此丹,免得夜长梦多,我亲自来为你护法。” 智光很是认同的点头,一对残臂托着小小的一粒年轮赤丹,伸长脖子咕咚的一声,立马给吞了下去,接着便趺坐在床榻之上。 季明死死盯着智光肉身中的变化,见他没有丝毫的异样,心中一时大定,暗道:“再等个两三个月,好好的观察观察。” 虽说浪费了一粒可抵十年苦修的年轮赤丹,但是若能求得一个安心那倒也划算。 “吼!” 低沉的龙吼在智光身中响起,隐隐约约的还有虎啸声。 季明目光一凝,暗道这智光僧不愧是素罗最成器的亲传弟子,这修为已快到了筑基中期的「伏阴虎」了,若不是残废伤重之身,自己还真不敢给他服用此丹。 护法之后,他同智光又说了些漂亮的体己话,而智光再三保证三月内解决季明寺中供奉之事。 回到漱石洞内,将兵符洞所得之物一一的分门别类的放过,接着拿出一根玉简,再三的思索之后,还是放出元神力在其中写下一段话语。 「飞鹄师傅: 别离日久,感念师恩,奈何山水阻隔,俗务繁多,又闻观中大权交割,实为多事之秋,不欲再去平添乱头。 自宝林楼与恩师别过,已是数年有余。 愚徒道业精进,大仇已定,恩师当可心安。今日贸然去信恩师,实乃因一桩旧事,关乎于太岁芝童,望求恩师定夺」 将兵符洞中诸事写罢,心中莫名一叹。 也不知师傅看此信件是雄心再起,去那兵符洞中奋力一搏,还是在螺溪小福地中无力苦叹,怨他这个徒弟徒增了烦恼。 季明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心情,让钱庚亲自去送此信简。 (本章完) ------------ 第227章 二符,考弊司 又是一年末,在小空山的雷洗大坊中依旧是一副忙碌景象。 今天的鼠四的事情着实不少,钱家的二爷邀他去坊中赴宴,厘定这一年的道产结余,并共同商量下一年的合作如何展开。 老实说,鼠四知道老爷抗拒和钱家过多接触,这些道商家族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制造体,其中的因果多到无法理清。 只是那钱家二爷最开始就在这门生意的两成半份额上,多追加了半成给老爷。 并且在往日里积极的帮助老爷,曾在素罗死后主动托关系打听山上高层的态度,所以到了现在已不是说保持距离,就能保持距离的。 世上的事情,本就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就算神仙也不行。 到了今日,老爷默许了同钱二爷的私人交往,但是也就仅限于钱二爷这份关系。 鼠四觉得老爷也挺难的,又要白拿钱家生意的好处,又怕惹上钱家这个麻烦,真是左右为难。当然,鼠四自己也很难,因为同二爷的私交基本是他在中间递信。 除了钱家二爷的事情,还有另外的一桩大事。 太平山下的地曹考弊司遣派一位阴判过来,审查兰荫方中各阴官近段时间的工作,并且给予一定赏罚,结算阴官因功而攒的阴德。 考弊司是地方阴司的上级,其中的各大阴判要不就是金丹四境陨落后,那死后的阴神转任的;要不就是鬼神受招安而任;要不就是已授箓的道士兼任。 在这法严别院斗争的关键时刻,考弊司遣派一位阴判过来,这着实给张霄元和觉光本已逐渐明朗的斗争添了几分迷雾。 雷洗大坊中修士如织,在坊内各街巷中往来穿梭,他们像是虫蚁一般,没半分的逍遥时光。 在一处装饰俗丽的高楼之内,琴瑟欢笑声不绝,鼠四甫一入门,那富贵奢华之景撞了个满眼,他忙扯袖掩饰自己的异样。 壁上名画,窗前玉雕,还有楼内的陈设熏鼎,这些不是楼内本有之物,而是钱二爷今日到了此楼内宴饮,才置办的这些物什。 对比此钱二爷的生活,老爷雷打不动的闭关实在是清苦到了极致。 鼠四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立志于成仙了道,就像他在心智未成熟的某一段时间,时常觉得自己不一样,独一无二,走哪都怀疑有仙人,或者苍天大老爷在审查他的表现,在狐社里偷吃点灯油都不好意思。 后来才逐渐的意识到自己跟路边野草没啥区别,即使在社旁墓碑下遗屎都没谁多看他一眼。 世上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大部分人在心智健全后都会认清现实,意识到自己是哪一块料子,这一辈子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聪明的就像鼠四一样,抱紧一根大腿,求个鸡犬升天。 “骚味!” 鼠四鼻子一动,闻到一股隐藏极好的狐骚味,接着便有一妙龄少女被推了过来。 “鼠掌事,年节将至,快些松松筋骨。” 楼中钱二爷一派洒脱自然的模样,对着那少女道:“小狐狸,好好伺候咱们掌事,这位可是太平山金童跟前的红人,这楼他家老爷也有份!” 那少女本还踌躇,听闻此话眼睛一亮,可鼠四却挥手将其送到一边,凑到钱二爷身边,道:“二爷,可否入房中说话。” “不了!今日高兴,明日再说事情。” 钱二爷有些不悦,自己在金童那里投入不少,引来家族中许多非议,但到现在为止连同金童说话,也得靠着一头鼠精传话。 这般样子,好像二爷是那金童小厮一般。 “二爷,你醉了。”鼠四面色发冷,知道富贵公子哥的一贯毛病,在哪里都当是在他家一样。 钱二爷瞬间恼了,周围宾客的视线让他面上发烫,就在他准备发作之际,一班阴兵涌到了楼中,霎时烛火变得阴绿发白,照得楼中森森一片。 “我是醉了些。” 钱二爷醉意顿消,同鼠四一道来到厢房内。 二者简单的核实了一下今年的账目,但这不是鼠四今天最主要的事情,一个玉匣被鼠四郑重取出,里面一共放着两道符纸。“新符?” 钱二爷一旦谈起正事还是很敏锐,不过似乎因为余气未消,语气不甚和善。 “是薪符!” 鼠四挽起袖口,小心的拿起两道符,道:“此两道符均秉承「薪火」之意而成,第一道为囊火,所谓囊中之火,不散火力。 你我皆知,丹炉火室之中,若炼大丹,制宝器,灵火那定是累月不熄,哪怕修士苦守一旁,再配以数名的扇火童子,也有疏漏之时。 此囊火符一道可维持灵火七日不熄,对炼研丹、器二艺的修士绝对有大用。” 钱二爷拿起囊火符,这从符头到符身秘字,再到收尾处,依次看了下去,皱眉道:“黄庭宫的调火符也有续火之能,另外一些奇木宝炭的续火能力长达半个月,相比之下” 将符放下,钱二爷没将话说尽,转而说道:“你家老爷若是在定价上维持在六至七枚符钱左右,这笔生意说不得还有得谈。” “二爷说笑。”鼠四将囊火符小心的捧入匣中,道:“那调火符主在炼丹制器之时,调伏火候的大小,续火不是它的主要符力。 而奇木宝炭价格一直是居高不下,用一点便是少一点,我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钱二爷点了点头,他有听说鼠四一直在大坊中收购奇木宝炭,好像是在秘密的蕴养一道灵火,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那这定价你是准备定多少?” “一张甲马符售价六符钱,而一张调火符则是十三枚符钱,我也不拿它和调火符对比,但是售价需定在七至九枚符钱。” “我可以采购一批在太平山下的三十二所坊市内尝试出售。” 钱二爷此举倒不是在此符上看到钱景,而是纯粹交好于金童,虽说他恼怒于对方的态度,但一码归一码,人家有这个实力。 归根究底,这终究是个修行的世界,商人哪怕扯了身道服也只是鱼肉而已。 鼠四很满意钱二爷的话,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一般纨绔,也不会让老爷捏着鼻子同其建立私交,于是拿出另一道符,“这是第二道祸斗符。” 钱二爷大手一挥,道:“不管什么符,我照例收上一批,同那囊火一同出售,看看诸坊内修士的反应。” “不!”鼠四手盖在祸斗符上,道:“这符不行,这符虽制成,但其中符力不稳,需要在鬼集黑市里出售,看看修士使用后的效果再做调整。” “祸斗,食火之异兽。” 钱二爷心头闪过这个念头,若有所思道:“你这是在拿散修试验符力啊!” 鼠四摇了摇头,将祸斗符收在匣中,道:“此符中有余火不熄之意,修士伤重吞用此符,可保余力不绝,若是此符能成,定是有市无价。” “这符有意思!” 钱二爷夸赞了一句,心底没由来的沮丧起来。 这情绪大抵是因为别人家道业精进,而自己耽于享乐,钻研商贾琐碎之事,相较之下难免自惭形愧,这些情绪让钱二爷气势不振,但对金童是更添一份敬佩。 “鼠掌事,年节将至,小弟在禺城盘江之侧建了望江楼一座,以作观赏节庆之用。届时二三好友来至,万望金童赏脸一二。” 这一次钱二爷姿态极低,态度也是颇为诚恳。 “实不相瞒,老爷洞中闭关已有月余,此次闭关乃为真法上做大突破,我这小小掌事在这上面实在做不了主。” 听了此话,钱二爷虽是气闷,但也只好作罢。 “二爷放心,一旦老爷在年前出关,我定是第一时间禀告。” “不!”钱二爷连忙摆手,道:“若金童在年后出关,掌事也请禀告,我任何时候都候着他。” (本章完) ------------ 第228章 二道,考弊日 印台山,自上次一场大风,惊走山里许多妖邪。 在山南一处,钱庚正捧着一笼包子,珍视的从中拿出一个,小口小口的吃着,待听到破空声,忙收回未吃完的烧祭包。 一股妖风落下,鼠四从中现身。 “这包子有这么好吃,大半个月还没吃完。” 钱庚瞥了鼠四一眼,道:“你懂什么,这是进献给鬼神的供食,还是专供给饿死鬼的,这一个烧祭包足以超度一个饿死鬼,功德无量啊! 等我消化了这一笼烧祭包,道行定然大增。” 鼠四自从侍奉于金童,时间很少花费在修行上,他不像钱庚一样需要频繁的斗法,他更偏向于参谋赞画,也更为费神。 鼠四席地而坐,问道:“那位阴判的根底查清了吗?” “没有。”钱庚苦恼的摇头,道:“阴官们都在打听,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钱家那里怎么说?” “这事钱二爷也很难打听到。” 鼠四如此说道。 钱庚忧心的道:“山上的敕令已经发到了兰荫方所有阴司官吏的手上,务必在年前抵达小西山下,参与往日的功行考弊。 老爷闭关前就已交代,此次闭关非同小可,万勿打扰。” 鼠四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拖延之策,但又觉不甚稳妥,只好宽慰钱庚,“老爷已是道徒,更是在修行的黄金年华,正该用功,即使拖延未必有事。” “但愿如此。” 钱庚不是很乐观的道。 不过钱庚也明白,不去又能如何,定多小惩一下,像金童这样的绝对可称为道种,就是山上内部权斗也定然克制的不波及到道种身上。 这里毕竟不是凡间王朝,而是仙家门庭,是清净福地。 地下,漱石洞内,重建的小庙中,一道趺坐的身影在此,好像亘古便坐在此处,在其身前有一匣箱,内里是一颗颗已失去色泽的贝珠。 在头顶上,代表神花的元神伸着手足,悬沉在精气二花的两个气团内,将一颗珍品贝珠隔空摄来,吸纳其中的灵机转成真炁。 一位位力士从真炁中滚出,落入到身中的窍穴内。 季明周而复始的吞吐贝珠灵机,炼成虚空力士,他没有急于求成,每两日也就一粒,花费一个多月用完了匣箱中的珍品贝珠。 如今身中力士已增加八十三位,加上兵符洞吞吃那一点岁肉炼成的三十位,他身中的虚空力士已经有了二百八十五位。 若有法眼来看,可见季明身中密密麻麻的白点。 如此数量的力士,虽说距离满窍的五百六十六位还差二百八十一位,但在太平山上已算是独一无二的了,只是这独一无二是因为其它道人并不追求满窍力士。 不过在太平山的历史上,除了钱家老祖那位降世的神人之外,其余追求满窍力士的,最多的也就炼到了三百位出头。 这样多的力士安落在窍中,给季明的肉身带来了一点异样,所谓量变引起质变,虚空力士单个放出不算什么,聚在一起便有了奇迹。 季明肉身的重量开始减轻,在石鼓台上轻轻一跃能蹦个丈许高,他感觉自己轻得似根羽毛一般。 张口猛吐一口气,整个头带着身子往后飞去,季明提气沉身,稳下身子,而后在庙里庙外上蹿下跳,适应这样的肉身异样。“一个多月了,该去看看智光服用年轮赤丹后的状态。” 季明心道。 这般想着,季明脚尖一点,整个人如飞矢射出,当他出了地外,一阵风吹来,差点没将他直接带走,他必须时刻提气沉身,稳住身形。 在地上,钱庚守在这里,他一般没事都会来印台山,在漱石洞附近修行。 见钱庚正在小口的吃着烧祭包,季明也没去打扰,悄无声息的随风飘入半空中。他本就是高来高去,脚不着地的,现在更不用在地上走了。 季明正准备去往法严别院,就见云外有道飞遁产生的云尾,拖得极长。 “谁?” 下意识喊了一声,忙吹了口罡风,准备卷在身上追遁过去,吹到一半停了下来。罡风本就猛烈非常,如今肉身重量减轻,要是卷在身上,定将肉身扯个粉碎。 “老爷。”山中钱庚听到喊声,顶着把油伞跃上虚空,将伞小心遮在头上,看着云尾惊讶的道:“我在山中多日,竟从未发觉有人在左近窥探。” “来者不善。” 季明看向小西山的方向,又问了问钱庚最近的情况,了解后便熄了去往小西山的心思。 如今张霄元在别院的势头如日中天,考弊司的阴判此次过来绝对另有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他现在去小西山绝无益处。 “除了张霄元找我,其余一律不见。” 季明对钱庚吩咐道。 说罢,季明看了一眼那不知拖向何处的云尾,身子没入山南的遗坑内。 在印台山之北,一道剑光落下地面,自剑光中跃出一道身影,穿白戴冠,手抚长髯,飘然而落。 地上有一赤服的年轻道人迎上,笑问道:“许大哥,为何费上这许多时日,难道那人不愿应我等之事?” 长髯的许姓道人道:“我在那印台山上探查许久,在山南见了那人麾下的夜叉阴差,本想着隐在一边瞧瞧那人的虚实,却等了许多日都未见他出现。” 说到这里,许姓道人停顿许久,那赤服道人无奈问道:“大哥没等到他?” “不是! 我刚才瞧见了他,且放出元神力细查,你猜我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没看到,或者说看不清。”许道人很是凝重的说道:“我放出的元神力只看到一朦胧虚幻之形,似乎.随时可能散去一般。 因而我及时的剑遁长空,免得因此行径而落人口实。” “那该如何是好,我们随阴判来此,可是奉了乙峰之令,要来接任豹、鱼二道阴官。 此二道阴官已被虫官临时兼任,他是我们绕不开的,我们必须同他交接事宜,不然我们接任阴官的事情很难顺利办成。” “别急,我们来此不是计较一时之得失,而是辅佐觉光师兄。”许道人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道:“马上就是考弊述职之日,我们在那时来会一会这金童。” (本章完) ------------ 第229章 局变,定风波 在小西山,随着阴判所定考弊述职之日的临近,此方中越来越多的阴官抵达这里,他们大多都是鹤观和四悲云寺的子弟所任职,在心里多少有些发虚,甚至是惶恐。 兰荫方远离太平山,紧挨着黎岭山脉,方中人士既有黎岭迁徙而来的土人,也有巴朝的国人,更有土人中的归化之民,俨然文化大熔炉似的。 在这里生活,哪怕是从太平山下来的,也多少都染上些野气,行为偏于左道,更别说这些阴官本是鹤观和四悲云寺子弟,他们在兰荫方中夺占阴职本就是为了更好的搜刮此方的修行资粮。 这一次的考弊,在这阴判的面前说不得被撸下官职,而且是一撸到底,追究过往的罪责。 在这样的消极情绪中,大家一来到小西山都开始打听那一位阴判的根底。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那阴判本是山上乙峰二僧的护法鬼神,后来因功迁任考弊司中,得以名列那考弊司中的判官之一。 在大家进一步打听之际,又有一个新的消息。 此次阴判带来神祝乙峰上的两位弟子,这二者乃是异姓兄弟,自小同在峰上修行,后来又去往南海千幻法师处听讲道法。 有人听说此二者近年来在太平山南海分坛中闯出些名声,自号为霖水接火二君,那一手「水怪火妖治唤术」甚是厉害。 在小西山别院之东,一所庵庙内,阴判竟是落定于此,同此处庵主「囊衣尼」论起了佛法,一连数日,差点延误了时辰。 与此同时,别院内,张霄元凝视南方,同他的拘魂副使虎眼说着话。 “本方内的局势迟迟得不到稳定,致使我等山上弟子之力聚不到一处,「蟆社」中所交代的,对黎岭的侦查秘事又如何开展?” 听了这话,虎眼也不由气馁,道:“道君和那二僧的矛盾日久,自然会延续到你和觉光的身上,这虽不是道争,但也非是能轻易调和的。 如今鹤观同四悲云寺尽数投归我等麾下,觉光的败迹早已显露。 只是没想到他竟出此之策,要借考弊司的这一位阴判之助,褫夺方中各地方阴司中的阴官职权,如此算是将别院内的鹤观、四悲云寺旧党打尽。” 说到这里,虎眼睁开他那一双杏黄色的虎瞳,顺着张霄元的目光望去,那是南方,是黎岭之所在,也是印台山所在。 “这一次若是金童扛不住压力,同那许赵二兄弟交接了阴官事宜,那咱们便再没借口阻拦他们接任了,大好形势或将一去不返。” 张霄元没有说话,只是凝视南方许久。 他缓缓说道:“势头一衰,便请山上救兵,若我也效仿觉光,此事便无尽头。” 又过许久,一种凌厉的法意透出张霄元的体外,打得周遭石屑乱飞,道:“觉光不懂事,我们该有个了断了。” 虎眼从这句话听到了一丝丝杀意,不觉心头一惊,要知道张霄元素来重视大局,只要合乎山上的,大局的利益,纵使自身利益有损也能忍耐。 看来觉光这般鱼死网破的做法,终究是触及了这一位道君亲传的底线。 张霄元收回目光,看向了虎眼,“给张表弟去信一封,问他有无兴趣同霖水接火二君做过一场,若是他能同意,我可以做主,让他在法严别院中的秘阁法库中任意挑选一宝。” “这” 虎眼略有迟疑,每个分坛中的秘阁法库都是这一坛中的底蕴,内中之物均是备案在册,山上、分坛各持一份,年年核对。 即使法严别院建立只有区区三四百年,底蕴很是浅薄,但秘阁法库中的东西对三境而言,也是颇具价值。 “无妨!” 张霄元知道虎眼是怕他私开法库,从而留下把柄,笑道:“金童投向我们,助益颇多,这一次同觉光彻底分个高下,若是能成,我动此库也是名正言顺。 况且,这是他应得的,我应给予的回报。” 在此处唯一让张霄元宽慰的就是这个表弟,自从投向了他这里,便很少再有露面,让觉光想接触都接触不到,可谓立场坚定。 在印台山下,季明很快收到一支玉简来信,扫过其中内容,季明心中暗道:“邀我斗法助战!看来张霄元终于不再妄想于和平夺权。 如此也好,天天在这里闹得不安宁,长此以往实在有碍于我的修行。” 季明唤来钱庚、鼠四,换上那一身赭黄法衣,系好绦带,盘好道髻,戴好混元巾,接着被虚空力士众托往小西山上,一路上同鼠四、钱庚分析那两兄弟。 鼠四在太平山附近的飞熊城中居住多年,对山上的人物略知一二。 据鼠四所讲,那两兄弟不类于一般道人,在神祝乙峰上就喜广结好友,去了南海千幻法师处,什么正旁两道都有结交。 两兄弟去往南海就是刚成三境,这许多年下来,起码是降了阳龙,处于筑基中期。 另外这霖水接火二君炼得是水火力士,听说那成名的「水怪火妖治唤术」也是以水火二力士配合使出,远非一般的法术可比拟的。 “师弟!”临近小西山,忽有唤声,呼唤者乃是鹤观师兄朱温,其道:“阴判已抵别院,不日就将考弊诸官功行,我还怕师弟因闭关误了时辰,幸好,幸好。” 朱温说罢,先是环视周遭,而后在前开路,将季明给引下了云头,来到一座隐蔽的荒亭中。“师弟,应你的情面,我等鹤观子弟俱已倒向张霄元,如今却又出了这一茬事情。 如今考弊司的阴判大有来势汹汹之势,我们在别处地方阴司任职的子弟都找到我处,要在我这里寻个说法,你说该如何做?” 站在亭中,季明耐心听完朱温的话。 鹤观子弟有苦处,这事他相信,但是能说动朱温过来找他,这事情季明不相信。 那些子弟再如何,第一个身份也都是鹤观子弟,朱温要是心中不乱,神上不慌,任凭这些人说破了天去也是无用。 季明眼神一动,试探的问道:“师兄,你不会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吧?还是说你已经.” 朱温脸色数变,而后一脸的坦然,道:“师弟,你知道我们鹤观,还有四悲云寺的弟子来此,其实都是为了掠此方资粮,以肥自家的本坛。 那阴判若是认真起来,我们绝没有好下场。” “我明白!” 季明点了点头,道:“不过现在局势未明,师兄如此反复,焉知祸福。” 朱师兄面上很是坚定,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季明心中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同他一样,可以有坚守立场的强大底气。 于是季明提议道:“师兄不妨等候一二日,局势马上便要明朗。” “不了,觉光不会让我等上一二日的,这一次的考弊之日就是他的发难之时。”朱温萧索的长叹一声,道:“时局如此,大势压人,已是由不得我了。” 季明还想再劝,但是转念一想,日后此方中必将乱起,师兄同鹤观子弟或将错有错着,随后也没有再多说。 就在他出亭遁空,不料又遇一人,来者却是智光。 “你莫不也投了觉光?” 季明问道。 智光一愣,后果断摇头,说道:“我身上无此方中的阴职,不似你家朱师兄那般位高权重,自然是无惧于觉光师兄的拉拢。 况且您以诚待我,我自要回馈以忠。” 听到此话,季明面色稍好,对智光点了点头。 说来也是奇怪,季明对智光越是不假以辞色,对方越是对他敬爱有加,在赠予年轮赤丹前便有此现象。 “您是担心此次阴判,还有那两兄弟带来的影响?” 智光问道。 季明摇头不语,到了这个时候,现在这些枝节于大局已无影响,因为在法严别院之中,张霄元已经决定强势镇压觉光,结束这场内耗的游戏。 觉光,已率先坏了规矩。 “嘁~” 一声嘹亮的鹰唳声,自小西山传荡出来。 紧接着可见一头神俊的巨鹰于山顶亮翅,锐如钢叉的爪下抓着一口古钟,从山顶陡然飞下。那翼展七八米的翅膀在林上掠过,将翅下遮盖的林梢都压低三分。 “吼!” 一头体长两丈的锦纹凶虎自一处山沟中冲出,高跃上一处山峦,吼声如闷雷,在山中来回滚过,接着喊道:“觉光倒行逆施,乱法惑心,现将镇于小西山悔心湖下。” “胡说!” “胡说!” 两名昂藏大汉裹着一身金光,斜刺里冲过,撞开一抹丘顶,纵扑向那头凶虎,口中喝道:“虎眼,你敢污蔑觉光上师。” 这时,咚咚的擂鼓声响起。 在天边有蓝赤二云压下,那二云上各站有三名水力士,六名火力士,或是擂鼓,或是舞幡,声势浩大。 在力士环簇中,霖水接火二君居中而立,一人穿白,一人着赤,对那俊鹰道:“张师兄,我们兄弟初来宝地,莫让我等难做。” 下方的智光看得出神,知晓大事将生,忽然惊觉身边的金童竟是起身而上。 (本章完) ------------ 第230章 斗败,术藏拙 鹰爪之下的古钟内,轰鸣不断,隐隐透过铜身可见其中一道身影。 锐爪死死抠在钟身上,抠得火花四溅,让此古钟宝器竟有不堪重负之势,而这钟中觉光稳坐,只是在一味的闭目诵经。 觉光知道自己逾矩,张霄元有此反应他并不惊讶,甚至在意料之中。 然而他逾越规矩,所求不是压过对方,而是犯错,拖着对方一起犯错,如此他们两个才能回到最开始的均衡之态。 现在张霄元就在犯错的边缘,只要自己不被镇压,将此次斗法的声势做大,到时以山上的一贯做法,将会是各打五十大板。 觉光坐在钟内,看着自己自峰上带来的两位护法鬼神,也是他如今的正副游将,心中已有七八成的胜算。 在那山中一处,虎眼同两名大汉从山峦打到山麓,打得毒虫奔走,长蛇隐迹,山兽潜踪,最后虎眼竟是逐渐不支起来。 两位鬼神浑然不似寻常阴身,灿烂金光罩体,举手投足中嗡鸣不断,一身斗战功夫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地。 “吼~” 锯牙凿齿飞露,虎哮化作有形之法波,震荡四野,不料一记老拳砸来,将凶虎之额首猛的砸入土岩中。 这边打得激烈,云边上,赤云之内,接火君站在六名火力士中,竖起一柄桃符法剑,以剑指着步虚而来的金童,喝道:“尔等不敌觉光师兄,竟是出此下策,同门内斗,实在不当人子。” 季明一步步踏虚,踩在一个个虚空力士身上,没有多说废话,脑后银光一晃,赤云上的接火君当即捂心栽下,眼看着要摔成肉泥。 “吾弟!” 蓝云上的霖水君冷气直冒,忙纵云去追。 一时间,钟中觉光,斗虎二鬼神,全看了过来,似乎诧异于金童如此利落的斗败二君之一,毕竟这可不是山下的泛泛之辈。 季明也是一愣,自己这白骨攒心珠何时如此给力了。 他却是忘了白骨攒心珠乃是一件宝器,只是以往敌人老辣强悍,故而才不容易显出此宝之能。 临近地面,那接火君捂心痛呼,面色苍白,掀开衣裳一看,心脏处青筋暴起,他虚弱的说道:“他那宝器摄了我的心血。 大哥,我那火妖治唤术炼成的是心属之道脏,你那水怪治唤术炼的是肾属之道脏,莫要被他照到。” 说着猛吸一口气,将六个火力士吸入口中,而后对着空中的季明一吐,这是准备强催法术,那心脏外暴起的筋络似要炸开了一般,一犬状物被吐了出来。 那犬物背长驼峰,驼峰上火烟喷吐,于虚空中奔走迅疾。 季明俯视下方,脚下只三个力士托着,强风拂动袍服,轻声道:“何必如此!” 季明一语落,口吐一道灵罡,霎时间平地起大风,那灵罡所化罡风掀起狂尘乱土,轰隆隆的推了下去,驼犬火物被一下推散。 地上,智光无奈一笑,疾步撤开,心道:“金童出手还是这般狠辣,要么不出手,要么必然致命。不过这是同门斗法,金童定是收了几分力,不然那山规可最是无情。” 在霖水接火二君周遭,三道符纸撒落,化作金光罩定,在此等罡风下,三道符未能支撑太久,但对于霖水君似也够用了。 他将六位水力士吞入腹中,对着自己的法剑一吐,一八爪之物没入那剑身,霎时剑上蓝汪汪一片,剑身上长出鱼鳞,并似鱼尾摆动起来。 “等着。” 霖水君对着兄弟说了一声,头一扎,扎入剑身中。“簌”的一声,在霖水君身剑合一后,法剑的剑身一摆,一下消失不见。 季明元神示警起来,脑后圆光四处去照,对方移速过快,根本照定不住。 “你遇到过剑修吗?” 季明耳边忽然传出这一句话,从一柄不断摆动剑身的剑中传出的话,也是霖水君的话。 长剑穿梭,直入季明肉身,下一秒中莫大的斥力从那肉身中传出,霖水君拼命的摆动剑身,往前游去,要扎入那肉身里。 只是这感觉像是在激流中逆行,越往前,阻力越大。“这是什么法术?” 在古钟中,觉光心神不稳当起来。 抓住古钟的张霄元也意识到一时奈何不了觉光,于是大笑道:“你不知我这表弟之能,已是炼就了身中数百位力士,乃是山上文星钱祖第二。” 钟内的觉光凝神去看,在那虚空中,金童身中放出茫茫多的力士,虚虚实实的,如一道虚幻的长河冲刷着前刺的法剑。 “力士太多了!” 觉光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一瞬间眼睛一闭,佛门法术心眼悄然打开。 “嗯?” 季明察觉不对,微微侧头,身子忽然一僵,他.不能动了。 在耳畔,隐约听到张霄元暴怒的声音,“秃驴,敢在我眼皮底下出手。” 在身前,那霖水君觉察到季明的异样,内心中狂喜非常,刚要前冲刺去,却见季明脑后那一面圆光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而在其背上,一夜叉鬼蹲在那里,手举着降魔杵,跃跃欲试的样子。 “退下吧!” 僵直只维持了两息,季明一手伸出,轻轻的将那剑拿在手上,接着看向不远处被张霄元所化巨鹰狂啄,已啄得破损的古钟宝器。 身剑合一的霖水君不甘的道:“要不是要不是我兄弟遭你” 话说一半,霖水君看到了金童摊开一掌,长着六指的手掌,那上面出现一道翠色的卷动之风,微小的,不起眼的一卷风。 那小小风中具备的术力让剑身忍不住乱颤起来。 地上,智光死死盯着那卷风,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说到底,他对金童的马首是瞻还不是源自这一法术。 在兵符洞中,他是见过那精罡气叶的,当时他昏死转醒,正巧见“佛陀”脱壁,金童以一片翠叶降服。 那掌上的一卷风只是那法术的前奏。也不对,金童应该不会在此施展出那样的法术,那样的法术若施展出来必有死伤。 “现在的金童,竟是要刻意隐藏实力了。”智光如此想着,而后默念佛号,平息内心中翻涌的情绪。 半空,法剑飞速落下,落在接火君旁,一时温顺如兔。 “大哥,咱们是不是得滚回南海了?” “兄弟,说什么丧气话,师傅有交代,此方中大有机缘,再说咱们在谁手底下不是干,这金童我许安波是一万个服气的。” 季明向前一步,看向同凶虎斗的二位鬼神,托着翠风的手正要挥去,却听到身边响起一道声音,“别出手,我自己来。” 在身旁,虎眼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那虎?” 虎眼迎着季明疑惑的目光,道:“世人总认为我等得了人道的精怪,其本体仍是一具兽身,这等成见即使精习道书者,也难免俗。 你看那两个鬼神,真以为是在同我搏斗,压制着我呢!多卖力啊!” 季明无语摇头,不理会虎眼的恶趣味,将手一撒,那一卷翠风径直的撞上了巨鹰下的古钟,小西山旁一下轰鸣起来,钟内觉光再坐定不住,主动的翻出钟外。 (本章完) ------------ 第231章 建议,优势延 天上,有三人一鹰。 虎眼在左,季明在右,觉光在中间,而最上盘旋着张霄元。 张霄元久久盘旋,先是看着闲庭信步的虎眼、季明,而后看向手托古钟的觉光,一时间只觉自己的压力陡增。 这三位都不是易于之辈,一个个内敛深沉,宛若积年老怪一般,未来自己大概率将领导他们在此方中,在黎岭的最前线,在那观才洞中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此刻,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能一直驾驭他们,不被其超过吗? 即使有真君上府,有道君师傅在他的背后,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张霄元这一时间也不由得迟疑起来,他心中没有答案。 “好!”觉光抚掌而笑,并唤回了那两个丢人现眼的护法鬼神,合掌说道:“今日之败,和尚心服口服,当自困于悔心湖下。” 巨鹰翻空,张霄元复归于人,冷笑道:“到了此等时刻,还有心思玩这样的文字游戏,镇压就是镇压,没有其它的说法。 即使在山上,这个说法也不会改变。” “此言差矣!” 小西山上,一颗庙门大的头颅飘忽而至,此颅上戴着一顶鎏金法冠,目内威严流露,道:“觉光既有悔心,当在湖中自困三年。” 季明看着这老大的头颅,这一位定是那考弊司的阴判,对方身上的佛门色彩实在浓烈,真不知是如何混到地曹考弊司的判官之位。 张霄元注视着这一位阴判,道:“罗蛮判官,你不该来此!” 在太平山上,张霄元有资格藐视大部分的道人,阴官或者.天官,他有这个底气和资本,但他是个严于律已的,一般不会有出格之举。 不过若有需要,张霄元不介意耍耍威风。 半空中,只余风声。 阴判那大脑袋上略有一些铁青,他很明白若是僵持到最后,丢了面皮的只会是他,也一定会是他,不会是眼前的道君亲传。 他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虎眼和金童,最后看定在金童的身上。 看样子,似乎觉得金童更好拿捏一点,慢慢的飞到季明的跟前,头颅的阴影整个罩住金童,问道:“这位施主,俗话说‘万事从宽’,不知你如何看此事?” 季明颇感无语,话都说完了,还让我如何看,当下也无甚好脸色,正准备建议张霄元从重发落,又想起昔日觉光于青萍岩下赠赤芝。 “张表兄!” 听闻金童这一声喊,张霄元瞬间了然,这算是他和金童之间的默契,有事称表兄弟,无事则是师兄弟,自己这表弟看来准备帮觉光一把了。 “觉光坏了规矩,纵使镇在湖中百年亦不为过。” 那罗蛮判官没想到这太平山弟子这般不给面子,全然的无视了他。 “师弟有什么一道说出来吧!” 张霄元道。 “他虽是有错,但如今你正是用人之际,不若罚他在此方中行满三百善功,善功不满,不可回转法严别院中。” 旁边的虎眼看了一眼金童,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一番话中大有学问。 行满三百善功,这善功的标准自然是张霄元来定,若是张霄元觉得不合格,那觉光岂不是要一直做下去,被死死拿捏住。 “此法甚佳!” 虎眼不由得赞道。 张霄元知道虎眼的想法,但是他想得更多一点,金童这个办法看上去对他更有利,实则对他和觉光都有利。 正所谓事缓则圆,什么事情一旦缓下来,里面可操作的空间,运作的门道可就多了,焉知觉光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说服他。 “可!” 罗蛮判官不是蠢物,知道这个提议对觉光也有利,起码从被镇压到被罚,污点的痕迹便少了许多,只是他一时看不懂这个金童,他到底是在帮觉光,还是在帮张霄元。不过罗蛮判官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金童不惧怕自己的威势。 “好!” 张霄元朝季明略一点头,说道。 一场关乎于别院未来的纷争,在这短短的一次斗法中落下帷幕,在亭中,在小西山上,乃至于在阴山里,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在消化这个事情。 他们不是此地的弄潮者,只能在涨落的潮波中努力适应,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它法了。 日游神朱温未享受到改换门庭的好处,便已迎来了立场摇摆带来的苦果,只是这苦果来得太快,竟是如此的始料未及。 荒亭外,一支玉简自空中飞来,其中留书道:“祸福相依,急流勇退。” 见了这八个字,朱温最后一点挽救的心思也熄了去,看向那立足虚空的师弟,想着对方未来将抵达哪一步,金丹?胎灵?还是阳神地仙? “悠游不问尘世事,花开院落春将暮。” 朱温一边唱着红尘中听来的一句小诗,负手出亭下西山。 考弊日中,罗蛮判官高坐阴山上,七八小鬼头上顶着案板,上面置有香花油烛,还有此方中往年的阴司文书副册。 判官装模作样的依次点查下去,这些个文书考弊司中早已查过,山上对于鹤观和四悲云寺子弟在此任官搜刮资粮之事早是持默许态度。 毕竟当年这两个分坛是有功的。 不过默许不代表法严别院就永远是这两大分坛的补给所,若不知收敛的话,一样会被严惩。 在小西山、危鸟之山、丸石城等等的阴司属官,从阴官到阴吏等,十之八七考弊为下,被褫夺了身上阴职,道籍从地曹剔除出去。 一时间这些聚在阴山中,分属于鹤观、四悲云寺的子弟俱是噤若寒蝉,一个个被传唤上去,领了相关的文书,交还了阴司法器。 有的还想给个人事,让阴判从轻处置,结果被额外的罚去数千符钱。 在别院内,季明同智光僧在一处静院中论道多日,同在这里的还有那霖水接火二君,以及一二鹤观和四悲云寺子弟,他们论的是筑基中,关于降龙伏虎的窍门。 季明端坐上首,智光在左,那霖水接火二君在右,其下便是两大分坛中的子弟,或道袍,或僧衣,掐诀合掌,好像在开水陆法会似的。 此处的气氛不大好,许多子弟被褫夺了阴权,尤其是四悲云寺子弟,他们的立场并无反复,可是张霄元并没有保下他们。 这股怨气隐隐的投射在季明身上,毕竟当初素罗死后,乃是季明向他们施压,致使他们中许多人倒向张霄元。 坐于上首的季明神色坦然,对于这些个情绪视而不见,智光在旁好生的侍奉着,全无受了委屈的模样,单单智光这份养气功夫,季明都自认做不到。 霖水接火二君在旁高谈阔论,他们已顺利接任豹、鱼二官,浑身的舒泰,畅言着南海的风土人情,不由冲淡一些现场低沉的气氛。 “诸位!” 季明敲响了身前的铜磬,余音不止,绕于院中,他道:“事情已定,自在山上的考量之中,尔等若有异议,数月后自见分晓。” “师兄可有所指?” 有鹤观子弟出声问道。 在一旁,霖水接火二君面色有异,他们是少数那么几个知晓内情者。 “当局者迷。” 季明没将话说尽,如今张霄元、觉光、虎眼,还有此霖水接火二君,山上钟灵毓秀之辈俱在此别院之中,某种势头已是十分的明显了。 只不过两大分坛子弟被得失之心所扰,一时堪不破这里的局势,待数个月后,总能回过味道来。 而数个月后,相信在此方中,这些大量空缺的阴职,必然被山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所接任,那酝酿中的第二次全面斗法将进入另一个阶段。 在这样的滚滚大势中,季明开始审视自己,他能保持领先优势吗? (本章完) ------------ 第232章 旧友,神异经 自法严别院事了,季明在院中观察了智光许久,见他服用年轮赤丹后,无论肉身,亦或元神,俱无异样,便也放下心来。 在心里,季明开始盘算着尽快服用自己余下的两粒年轮赤丹,全那五百六十六力士之功。 年节时,应了钱二爷邀请,在那望江楼上小聚了一场。 是夜,望江楼上的钱二爷兴致高昂,自觉金童应邀而来,让他在亲朋故友面前大大的露脸一次,于是在楼上作诗一首,道:“楼儿高高立江边,江水笑它不沾边。鱼儿蹦跶来捣乱,楼上楼下.乐翻天。” 一诗作罢,喝彩立起,季明于宴中久久无语,心中对钱二爷的重视稍减。 年后季明按照同张霄元的约定,去往了别院的秘阁法库中,对于这一趟选宝他是抱有期待的,若是能寻到宝如意中,那炼就生之一宝「阳芝宝光佩」的稀罕灵材赤阳芝福石,那真就不虚此行了。 那库楼的正脊之上,一头镇守灵傀铜头狻猊正蹲在上面,锈迹斑斑的样子,眼睛两颗金睛乱滚,看了季明一眼便不再理会。 入了楼中,只见两面高壁,壁上阴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图形。 其中有数篇密功,数量极少,像是散人中最出名的五虎断魂掌,还有佛门的金刚印身也在其中,还有一门水上飘的密功。 除了密功,还有三五道符咒的制法刻在上面。 比如用以对鬼物炼度的法食符,将邪祟封禁的瓶隐符,兴作云雾的三五里雾符,以及拘邪的黑风黑罩符。 其它的就是以元神来操弄的幻术,难登大雅之堂。另外还有一些杂书刻在上面,密密麻麻的,一起挤在壁上的边角里。 在这上面,无论何种道术,大部分内容都被法术遮罩起来,只能看个名字和开头,季明若真想看,只能以玉简录下其中一个。 毕竟他只能在此选取一宝。 在两面壁上扫了数眼后,季明的目光就放在楼中一个个铜人座上的器物上,这些器物被一个个造像各异的铜人,或托着,或捧着,或举着。 在楼中仅有两三四盏烛光下,器物的表面反射出明暗不一的光泽。 季明依次走过,有内含佛蕴的菩萨像,有阴气森森的鬼牌,也有满呈灵水的瓷碗,清心除魔的玉璧,东西不少,层次不高。 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一柄睚眦斧,斧光闪烁,激得他汗毛直竖,应该是已有灵性,稍稍祭练一二,应当可成一柄杀伐宝器。 将此斧记在心中,季明继续看下去。 在某些残破的铜人座手中拿着残片,不知名的残片,这些残缺破损的铜人座应是为了同这些残片呼应,铸像的人倒是有些巧心。 “捡漏!” 季明莫名想起某个话本中的情节,将这些个残片把玩个遍,认真的打量,细心的嗅闻,最后左右看了看,悄悄放了点血抹在上面。 最后他失望的离开这一区域,转而看向一件件的灵材。 目光在一件件的灵矿奇石扫过,许多的铜人座都是空置的,这表明这里的灵材早被人选用过了,而且不止一人选取过。 抱着余下的一点希望,季明在其中一一的挑拣起来,挑到最后只有一点的明光精英看得过去。 何为精英?精华,宝贵之物也! 在修行世界中,精英二字若有前缀,一般是指诸金石之矿脉中偶产的一点精华。 然而在传说中,在道人口口相传中,百斤精英可炼凝出一点神砂,这是仙人都在寻求的东西。 在炼器之时,只要掺入一二两同器具性质相同的一类精英,那么此器的下限必是有灵之法器,直接炼成宝器的也大有人在。 季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腹,他自兵符洞中得了「嚼铁大法」,前些日子修行之余,一直钻研其中,这才得了金恶袋法术的正经用法。此术之前奏密功以嚼铁命名,实乃要吞金食铁,配以秘制丹头才能炼成。 在到了法术金恶袋的阶段,可用特殊法门催运此术,于道脏炼金胃袋中炼化五金,从而产出那么一点的五行之金气,也叫五金精英。 此术的道脏被列入旁门十大道脏的源由也是在此处。 季明在明光精英上没有多看,这里显然没有赤阳芝福石,季明又回到了那两面的石壁之前,仔仔细细的再次看了起来。 他没看密功,也没看符咒,或者元神运用之法,只去看那些挤在边角的杂书。 “神异经!” 季明念其中一本杂书的名字,他知道此处必存此种杂书道本。 据传此书乃是一位仙人所著,在书中保存了不少有根有据的神话传说,尤其是关于奇珍灵药等等的记载,是珍贵的修行资料。 许多人靠此书中的资料,从而来寻得所需要的材料。 季明曾想找师傅寻上一本,只是如今鹤观正值敏感时期,此念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拿起旁边的一卷玉简,对着石壁上那阴刻的神异经印了上去,只是须臾之间,此卷玉简便已经记录好了壁上的文字。 离了库楼,季明一路返回到漱石洞中。 在服用那两粒年轮赤丹之前,季明将钱庚唤至身前交代事情,关于凝采水煞的事情。 此凝采水煞之法源自于锦碧水府的「天河曲真水法」,虽然可以不用修炼此水法,而去直接凝采水煞,但若有修行此水法者相助,那定是更好。 在季明的脑海中,顺其自然想到一位,一位很久很久之前的老朋友。 “钱庚,我且问你,那水府中的真龙诸子是否都修行此水法?” 钱庚点头,道:“此乃江叟龙伯当年天倾西南,银河倒挂的特殊时期所悟得,那时的龙伯据说还是小小蛟龙一头,还未曾登龙,未成河伯呢! 后来江叟龙伯在南盘江布种,特地建了千子洞安置诸子,择选江湖名师教导诸子此门水法。” “好!”季明精神振奋,说道:“你即刻去往黎岭之中,寻一位名唤「金猊猿」的河川地祇,也是龙伯之子,请他出手帮我凝采水煞。” “水猊猿?黎岭?” 钱庚到底在水府中待过许久,只从一句话中便分析出一些东西。 “敢问老爷,此子是否犯了大错。” 黎岭属于天南之南,化外之地,纵使千子洞中有龙子许多,但若不是有特殊的情况,不会被遣派到那等地方任河川地祇。 “这牵扯到一桩往事。”季明如今回忆起同金猊猿的一切,好像真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让他有一种江湖催人老的感觉。 “你且先去横山北的河川水舍中打听,那是金猊猿以前所待的地方,还有许多旧部在那里。” 钱庚意识到这个金猊猿似乎同老爷之间有非同寻常的故事,心中越发的不敢大意,道:“我在水府中还有些情面关系,定不负老爷所托。” “另外,记得在水舍附近的桃林中采摘几颗脆桃给他。” (本章完) ------------ 第233章 清点,四阴时 庙中,季明没有立刻闭关。 他走在四面庙墙前的架子上,拿着一块软布,一柄拂尘,这里擦一擦,那掸一掸。 曾封藏蜈仙卵的石凌匣被他擦得透出冷光,最后的一方黄梁梦枕也是如此,还有那一枚蜃龙石胞。 在一处架子上站定,这里有记录海市大法的玉简,以及从兵符洞内获得的嚼铁大法、五虎断魂掌、金刚印身、惑心决、降魔与愿二印等等密功。 另外妖魔炼形的拜月法,妖术真形阴风、妖风二术,还有小如意之术,乃至于在兕龟子转世梦中所领悟的「岩动宝符锹」、「乌巢火蠕定」,都记录在简册。 最后就是用于祭练的宝光气炼法,关于将白骨攒心珠炼成宝器的心得手札,还有炼成法宝「太阴月桥」的太阴二十四转。 关于二十四转的炼宝法曾被季明怀疑有问题,毕竟它是蜈蚣世中,那素罗禅师所赠予的。 不过他在兵符洞中同样得了一本,内容一模一样,并无删减增添,上面还有禅师自己的注解,这证明确是季明自己多疑了。 如今想一想,在赠予炼宝法时的素罗禅师,心中该是多么的自信骄傲啊! 他那时候竟是真舍得将一个毫无问题的炼宝法,直接的赠予帮助天人降世的敌对精怪,又或许这在当时是放长线之举,可惜此举放在蜈蚣精的身上,注定是演给瞎子看。 季明在架前每一本都翻动了一下,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一种守财奴式的满足感。 走到下一个架子上,这里是些灵草好丹。 有从兵符洞内搜得的黄精、灵芝、山参等都以玉封匣存放于此,还有居家闭关常备的辟谷丹、安神丹、化瘀丹、破瘴扫毒丹等等的丹丸。 在一个单独架上,摆有大量的符咒。 这里有季明自制的囊火、祸斗二符,以及在坊中采买的甲马符、安神符、甘露符等,还有上等的甲马灵飞符、土行遁符等。 像这土行遁符,在黑市里的价格都和气禁符价格相当,这也是季明有了些余钱,这才奢侈的求购了一张。 此外,在这架子上还有黄表纸、丹砂、符笔,大量制符的道书,这是他能在洞中制出囊火、祸斗二道薪符的一个基础。 最后一个架子上,就是一些杂书,一些杂物,像曾经装载舍利子的舍利石瓶就放在这里,还有《南斗坛咒总纲》、《神异经》,还有要交付大师的三百善功本等。 没办法,庙宇太小,无法一一的分门别类,自己的纳袋要放白骨攒心珠、飞火尺、青髑髅、符图真法解书等等重要的,以及山上严禁外传的东西。 季明满足的看着架上的器物,这些都是他一路修行的见证,一步一脚印的痕迹,每一件上面都有属于它和季明之间的故事。 只要待在这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就无比的放松宁静。 季明心中暗道:“这才有个洞府的样子,待我它日觅得名山,定要精心打造个阆苑仙府,将你们一件件的好好收藏起来。” “该闭关了!” 元神一动,绦带上系着的纳袋里,一粒年轮赤丹被元神力摄飞出来。 季明捏着那年轮赤丹观赏一阵,接着弹入口中,“咕咚”一声咽下肚里。 “一粒抵十年苦修!” 季明心中暗道。 在智光那里,他知这苦修的算法是以一般道人来衡量的,而且是以一般道人每日腐熟丹米,泌糟粕,蒸津液,化精微而转化来的那点真炁衡量。 此处腐熟(消化)丹米,指的是辟谷丹,还有精米。 说实话,季明不知道每日单靠这种丹米,可化得多少真炁。他如今能精进于此,丹米更多的意义在于闭关饱腹,使肉身不衰,而在修行上主要还是靠丹头、贝珠、灵草等等。 他也明白,许多底层的道人,尤其是散人,只服丹米修行才是常态。 在顶上,三花最上的神花(元神),开始降下于精气二花中,趺坐在内,引导那一股逐渐沸腾起来的灵机。 当坐山力士经运转起来,一位位虚空力士好似下饺子的脱出,落入身中诸窍之中,在向满窍力士的目标坚定不移的推进着。渐渐的,恐怖数量的虚空力士给季明肉身带来的奇迹越来越明显,他的肉体重量越来越轻,乃至于肉身都.若有若无起来。 季明感觉自己肉身在向虚空力士趋近,他开始获得更多虚空力士的特征,一时间心念不稳起来,他不知这情况的好坏。 “不好!” 架上,一葫芦中飞来两粒安神丹入了口腹,让他重新入定,免受心魔侵扰。 一个,两个一十个,二十个,力士数量增长极快,季明开始有了负担之感,他的元神渐渐的无法支撑如此多的力士,竟是隐隐的刺痛了起来。 要知道他的元神还是在尸陀林之坛中得到淬炼提升过的,某种程度上已经相当于筑基中期的元神强度。 虚空力士还在涌现,已有四百之数,季明肉身已升飞到了梁上,这让他额上直冒热汗,接着迅速的将白骨攒心珠悬在脑后,护住元神,这才好受了许多。 “不行,太勉强了。” 看这个情况,自己非得是得了凝采了水煞,降了「阳龙」,这才能支撑满窍的虚空力士。 在肉身内,偶尔不受控制的跃出几个虚空力士,在庙里庙外的腾跃飞举,互相搏斗,高声禅唱,扭动身姿,作出种种的姿态。 季明没有停了坐山力士经,将架上闲置的一个舍利石瓶摄来。 此瓶专为舍利子而制,能禁绝舍利法能外露,虽不是法器一件,但是在此时对季明的用处更胜于法器。 炼成的虚空力士被放入瓶中,甚至身内诸窍中让元神有负担的力士,也被一一的放入其中,最后瓶中存了一百六十二位虚空力士。 一张用于封禁邪祟的瓶隐符自架上飘出,贴在了瓶身上,让晃动的瓶子稳定下来。 季明托着此瓶,沉眉细思,现在身中力士,外加瓶中力士,共有四百四十一位,距离那五百六十六还差一百二十五位。 拭去额上汗水,这满窍力士的含金量还在上升,难怪山上自钱家老祖后,再无人得成。 自己或许得去找一找那钱家二爷,尝试能否得其老祖的相关修行手札,说不定其中还有一些不曾公布出来的修行关窍。 感受到腹内丹力已消,季明长呼一口气,将鼠四唤到身前。 现在随着修行的深入,对于身边伴侍的依赖渐大,特别是鼠四,可以说是他的“财神爷”了。若无鼠四,那就等于断他一臂。 “老爷!” 传唤不久,鼠四带着一身的风尘而来,拱手作揖的问候道。 看其身形已是瘦了一圈,且有神思耗损之象,季明不由的宽慰起来,道:“摊子大了,就雇些道民道徒,何必事事劳心。” “囊火、祸斗二符在钱二爷的帮助下初步推广,但是我们在雷洗大坊中所雇的道民们对此二符的掌握还不完全,十次制符难出一张,耗损居高不下。” 鼠四叫苦不已,扯下顶上的圆帽,抓了抓头,又道:“而且近段时间别院大洗牌,道民们已是人心惶惶,我还得居中安抚。” 季明很同情鼠四,但他的甩手掌柜还是得做。 “鼠四,本年的八月八日将至,此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不可错过。 那宝光气炼法中的阴尸定火坛可以预先布置了,这一次我要让白骨攒心珠更上一层楼。” 鼠四心中立时紧张起来,知道这是大事,道:“积年的阴尸,还有七宝之财早已准备,我这就去布置。” (本章完) ------------ 第234章 阴德,胡太奶 在法宝之路上,季明终于开始踏出第一步。这一步也是他延续自身优势,并为接下来的「蟆社」秘务作好充分准备的一步。 此秘务是张霄元亲自通知的,非同寻常,危险系数很大,但是回报也是不菲,能让季明攒得六十阴德。 符钱是阳世正道联合颁发的货币,靠的是苍天道脉正统和信用,为有形的修行财富。 而阴德自古已有,为三天所共掌,其可由行善而得,像是那烧于火中,下达阴土的赎罪忏书,本质上还是在消耗自身的一点浅薄阴德。 在上面还有沉于水,转于岳渎地祇的解厄忏书,消耗的阴德更多一点。 那些靠着替人书写忏书赚取财钱、资粮的道民,为何其忏书时灵时不灵的,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当事人的阴德不盛。 所以有经验的道民,在替人书写忏书赎罪,或者解厄时,通常都会选积善之民。 这些技巧知识不会出现在道书中,都是道人们口耳相传的,季明也是在成了道徒后,同道民这部分群体没了利益冲突,这才有所听闻到。 忏书只是利用阴德的一个小途径,道人们积攒阴德主要还是为了能够转劫重修。 在火墟洞中,季明还听过关于揭示阴德本如的一个小笑话:有一个农夫想积德成仙,仙鹤告诉他要每天做善事,做满十万件就可立地成仙。 老农听了很高兴,决定试试看。 从此老农便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如此过了许多年,累积善行无数后,再去问那仙鹤他何时能成仙。 仙鹤摇头,只说还差一件。 老农虽然沮丧,但还是决定坚持下去,一连做了许多大善事。 不过仙鹤还是摇头,这次却说还差得远呢! 老农后来忍不住追问还差什么,仙鹤笑说只差捐出所有庄稼田地。老农哭笑不得,只道:“那不成,我还得靠田地吃饭呢!” 后来老农逢人便说成仙不易,填饱肚子要紧。 这一个笑话虽然毫无逻辑道理,但也侧面说明阴德不是能刻意做善事就能积攒到的。 在季明这个境界,这个层面上,获得阴德的途径便是在阴判考弊后,通过他往年任职时的具体表现,从而获得一定阴德。 比如此次罗蛮判官考弊后,自己有六点阴德被记录在地曹籍册上。 另外他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在焦面鬼王那里超度饿死鬼,一个饿死鬼一点阴德,曾经在黄嚼转世梦中,他有足足一千一百八十一点阴德。 那时他就是靠着黄嚼身的阴德在焦黑鬼王那里兑换了宝如意的炼宝诀,一共花费了八百阴德,还有三百八十一点阴德没用完,现在想想真是肉疼。 那时候他太年轻,无法切实感受到阴德的价值,等到现在自己赚起阴德,才知其中不易。 “悔之晚矣!” 季明心中哀叹道。 八月八日前一日,季明提前来到了一座人烟稀少的荒山。 在这里,有四班阴兵营帐守在山下,禁绝外人的闯入,如今方中时局不甚明朗,散人左道逐渐猖獗,似也嗅到一丝暴风来临前的气息。 在开凿的一处宽敞山洞内,数百具老尸横陈于此,它们被搭成一座高台之状,上面金粉饰肤,银珠填目,琉璃玛瑙镶骨,水玉砗磲嵌牙,再以赤真珠塞口。这一具具的七宝尸都是精心制成,可比季明从前搭建的阴尸定火坛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在那坛座四周,数十面的经幡无风舞动,一圈圈的油灯绽放光明,一朵朵的供花热烈绽放,此次的法坛布置绝对是超规格的。 “还是有钱好啊!” 季明感叹了一声,在坛外查看起来,修正一些细节。 接着一步步的自七宝尸在坛前所搭成的伏尸背阶踏上,直达于坛上。 在这里,有三具成了精的尸僵背靠背,抱膝蜷坐,三颗头颅低垂,从而构成了一个座托,将一个三尺来高的神像托在其中。 这神像乃是狐首人身,眯眼阴笑,那凸出狐嘴的唇角,向两边咧到耳根处,面部的造像极为夸张。她就是胡五太奶,当世的狐脉神真,也是天狐院的一尊大能。 这一次的祭练,季明要以此坛祭练的同时,施行醮法,请下此神真的一道法念,这是他第一次请旁门神真,心中颇为紧张。 旁门神真同三天神真的区别在于规矩,在于.变数,三天神真一般都是按照醮法的章程走,而旁门神真却非如此。 季明为何选这一位神真,主要在于坛制契合,阴尸定火坛本就偏于阴邪,同此坛契合的几位神真中,这胡五太奶已是风评上佳的。 另外,他祭练的白骨攒心珠乃是一件阴宝,只能请这些专业对口的旁门神真法念。 在检查无误后,季明便在此安坐了下来,耐心的等到明天八月八日八时这个祭炼的四阴吉时。 荒山,洞内,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明安坐不动,心神稳固,杂念全无,这是常年修行带来的心境。待得时辰一到,伸手在脑后一摘,将白骨攒心珠丢入坛中,在七宝尸体间的缝隙滚下。 下一秒,此坛上,所有老尸开始“呼吸”起来,脱水干瘪的胸膛微微起伏,尸身们的一呼一吸中,阴风慢慢的刮了起来。 本就无风自动的经幡,那幡面舞动得更厉害了。 坛外一圈圈的油灯上,那一点点灯花忽的齐齐一抖,暖光开始发绿,照得这坛上坛下碧森森一片。 “嘿嘿~” 窃喜般的偷笑声瞬间响起,三声便停。 季明下意识的看向那阴笑的胡五太奶神像,那咧到耳根的凸起狐嘴实在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正式的祭练和醮法还未开始,神像已经显出奇异来,季明心中略有打鼓,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将青髑髏托在一手中,接着丢下一道火符,“轰”得一声,阴火只几息中便在坛上蔓延开来,季明跃坐于虚空力士众之上。 “嘻嘻!” 急促的笑声响起,这次不是偷笑,而是讥笑,笑得季明无名火起。 季明将这当成神真的考验,心中慢慢安定,开始走起了罡步,同时将手中青髑髏高高的举起,髑髏青光大放,照在阴尸定火坛上。 口中赞词开始唱起。 (本章完) ------------ 第235章 要求,至阴宝 “妙相庄严,通灵神姥法。 玉面丹心,灵幻婆娑界。 尾火游坟,普照太山里。 礼星拜月,朝母太阴宫。 万幻神真,造化参北斗。” 此赞词在坛上唱响,季明将嗓子全然放开,诵得入神,唱得投入,起承转合间无一不美。 “咯咯~”暗中的讥笑声开始带些欣赏雀跃之意,一双素手轻搭他的双肩上,而后滑至腰间,股内,这让季明语调走了形。 “小郎君,继续唱!”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热气喷在耳根上,只是通过这声音,季明就能想象到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妇,心里膈应得不行。 将手一挥,一供盘落在坛上,盘盖掀开,露出许多的蛋来。 “咯咯咯~”笑声有节奏的响起,一声比一声快,一只毛茸茸的细手伸入盆中,拿出一颗灵蛋来,缩入那坛上熊熊的阴火内。 咀嚼蛋壳,吞咽蛋液的声音响起。 “金雕蛋!”火中传出满意的声音,道:“小郎君看来对我这老婆子颇为了解,连我最爱的供品都准备好了,不知代价准备好了吗?” 请降旁门神真的窍门之一,便是有所求,必有所偿。 “胡五太奶或许不知,我乃太平山道徒,因要祭炼一件紧要的阴宝,故而请太奶的一道法念过来。若是太奶口中的代价有违道义,就算我自己能应下,恐怕山上的道规也应不了。” 那坛上阴火升起,数百焦尸扭动起来,将身上七宝煅烧后所产生的宝气抖出,在火上交织结成一座虚幻的宝阁,阁中隐约坐着一曼妙身影,托着白骨攒心珠。 “好个伶牙俐齿。” 那苍老声音嬉笑的说着,下一秒语气一变,厉声道:“小子该打!” 季明眼皮一跳,看到那阁中身影抬手,在其话音未落,手刚抬时,早早准备的精罡气叶于指上弹飞。他不是去打法念,而是对准下面的阴尸定火坛。 翠叶下落,阴火瞬间被逼退下去,就在熄灭之际,下落的翠叶打了个旋儿,飞入了阁中,被那法念身影抓在手中。 “道种?!” 阁中身影吐出两字,换上一副娇滴滴的女声,道:“对于你这样正道中有得道潜质的,奶奶我自然是会格外的照顾几分。” 季明趺坐沉吟片刻,未再继续出手摧毁法坛以请回这一道法念。 狐性本就多变,此狐脉神真更是将多变的狐性体现到极致,因而此神真才有了「万幻魔君」的称号。 对于这一位法念降下来后的古怪行为,季明在选择召降前心中就有所准备。他刚才出手,也是告诉这法念,对方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可随时请其回去。 “小子胆子甚小,还请奶奶莫要吓我。” 季明很是平静的说道。 “筑基三境,就像是那林子中刚刚长成,即将成为栋梁的木材。这个境界中的道人有自信,阅历足,手段够,正是最让妇人们着迷的时候。” 季明耳畔湿热的气息喷吐在上,刺激着耳上细小的绒毛。一根软湿的舌头在娴熟的拨弄耳垂,让其置于温暖湿润之内。 趺坐力士众上,季明尽力让自己心如止水,他知道这是幻觉,真实的幻觉,也是法念在施加的幻觉。 “我知道规矩,有求必有偿,告诉我你所要求的?”季明问道。 “我想欢喜一场。” 此话一出,季明脸色一变,对方轻笑的再道:“我知道你定然不会应的,像你这样的道种,将元阳视若珍宝一般,看得比女人的初夜还重要。” “元阳无漏,金丹好成,事关道业,望请您换个要求。” 季明深感此神真法念的难缠,对方似乎在试探他的道德底线,他的行为准则,从而开出一个让他不会拒绝,却又难以办成的事情。“那给你换个简单的。”阁中声音变得慵懒,道:“我要你去杀个人。” “谁?” “孙景玄。” “他是谁?” 宝气幻成的阁中,传来幽幽的长叹,一口烟气吐出,在洞中幻出光景。那光景中有个人在将草折成马,飞举大石,十分得意的样子。 “这人唤作孙景玄,一位散真的得意弟子,三境的修为,会些把戏,常在京都中于贵人前表演。” 散真也就是散修出身的真人,这一类的真人真正的起于草根,一路修成金丹,绝对是在百劫千难中磨练出来的。季明若要杀这样一位散真的弟子,其中干系不可谓不大。 光景变幻起来,景中的孙景玄领着一队人马,还有一头金雕,在林中追逐嬉戏,而后摸索到一处树下小洞前。此时法念好像背景音般再度响起。 “此人某一日在山中同友人野狩,竟被他找到一处狴狐宝洞。” 季明听过狴狐这个词,指的是狐狸中最有灵性的。 一般的精怪三五百年才能修成人道,而狴狐只需要一二百年,可谓得天地钟爱的灵狐。此种狐在天狐院中不需考核,可直接得到生员身份。 那光景再变,金雕抓扯着一头白毛老狐,而孙景玄则在洞中取出一数尺长的绢帛,那眼神中流露贪婪且危险的神彩。 “那狴狐早已得道,更是天狐院中有数的天狐种子,只可惜整日留恋凡尘,沉迷于京都富贵,致使一颗人心蒙尘,生了劫难,意外中被打落原形。 如此倒也罢了,落了原形的狴狐被这孙景玄意外撞见,他趁狴狐虚弱,拿了性命不说,还强索了一卷狐书。” 光景消散,阁中身影幽幽的说道:“我本不欲处理此事,那狴狐死了,也便死了,可此人拿了狐书久不归还,得有所偿。 你可去京都一趟,替我杀了他。” 季明没有犹豫,果断的应了下来。 那京都甚是遥远,待他得空去了,修为定然有增,对付这么一个散真弟子,同境的修士,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好!” 阁中身影见季明应得爽快,顿时咯咯的直乐,似乎占了老大的便宜,又或者是某种恶作剧成功,这让季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让我现在就去?” “正是哩! 正是哩!” 一口烟气吐出,季明被轻烟裹挟,手中青髑髅被拿了去。 宝气交织的阁中,那胡五太奶的法念一手捏珠,一手托髑髏,道:“一个罗刹鬼骨所炼,一个青降鬼之法骨,这是要成就至阴之宝器啊! 也好,也好,奶奶我就帮你一把。” 说着,两手一合,二物撞在一处,浑然如一。 季明被轻烟裹挟,飘飘然的升入虚空,见有一物自阁中飞来,落在怀中,耳边余音道:“去也!去也!小郎君,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若事不能成,此炼得的宝贝奶奶我可就笑纳了。” 季明趺坐不动,随着袅袅青烟而上升,飘入了虚无寂暗之中,他定定的看着那一道法念身影,直看得那法念不复嬉笑之姿。 “好个不怒自威的道种。” 法念暗道。 (本章完) ------------ 第236章 魔经,力士道 京都,沧江。 清晨,日光渐渐照满沧江,江上薄雾经绚烂红日一照,幻出满满朝霞,陈铺于江波之上。 在三五团簇的薄雾中,上流忽的摇下一只小舟,在水面上驶行若飞,一只神俊的金雕在江面盘旋,随舟而转,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那舟中,玄光显照于外,化作江上白莲,变作江中游鱼。隐隐的,舟中似有争论之声。 “九年了,你还不放弃?”一道女声响起,“师傅当初罚你禁闭,就是因此物而起,如今你还不悔改,竟还要以此物毒害同修。” “好师姐!” 另一道粗厚声响起,道:“蒙你之助,师傅才将我放出洞。 我本不想再看到此物,只因我当初辛苦得来,实在是颇不容易,就连在洞中受的这许多活罪,也都是为这一物而起的。” “孙景玄,你为何总不听我劝!” 舟中那一女子低泣的道。 舟中男子,也就是孙景玄,着朱衣,戴玉冠,色貌甚俊,他将女子拥在怀中,软语不断,让其心忧稍解。 “师傅散修出身,如今已三百六十寿,放在京都此等地方或有几分名望,可要在正道三山内,在天上地下也不过尔尔。 如今我虽降了「阳龙」,炼成师傅的密功,手朱叉法器也略通灵性,可同正道子弟中的佼佼者相类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男子挥舞手臂,振奋道:“这绢上的「千变灵幻魔经」我已参详许久,略得一二玄妙,凭借此经,我定能超过师傅许多,成仙亦不是幻梦。 只是我修行中不研法理,此乃散修通病,我若要在魔经中收获更多,唯有邀请能人共参此经,互通有无。 正道的高人我不敢求助,好在这京都之中,有那么一二离经叛道的正道子弟,我已经广发简帖,邀他们在沧江卧烟岛上共参狐书。” 女子听了孙景玄的话,还是分外担忧,隐隐劝止的道:“到底是那「万幻魔君」所创的一部魔经,一旦传出去,或是流毒无穷。” “好了,我话已至此,罗师姐若还要再劝,那就自己离去。” 见孙景玄态度如此,女子只得岔开此话,道:“那些离经叛道的正道子弟中,唯玉罗庵的那一位最负盛名,最有魔性,师弟若请了她,定要打十分精神。” “哈哈~” 舟中孙景玄放声大笑,脑外玄光幻化万千,解了女子衣裳,道:“在会见那些个“名流”前,且让师姐体悟魔经中的欢喜法门。” “谁~” 正在纵送之间,阴阳互补之时,孙景玄察有窥伺之意,往江中打出一道真炁,炸出数十条江鱼,重重的落在舟头舟尾上。 孙景玄从师姐丰腴的身上起来,走出舟篷,抓起一尾还在蹦跶的江鱼,口中喃喃的道:“刚才我脑外的幻光确实呈现出代表有外人窥伺的独眼幻象。” “师弟!” 舟篷内的师姐酥麻的叫唤一声,还未从情热中缓过劲来,媚眼如丝的道:“师弟莫不是魔怔了,这沧江乃西渎龙府庇护之处,谁敢在此处放肆。” 一朵云中,季明眉头微皱。 待那小舟行驶得远了,这才收起江下的虚空力士,静静的听力士们所窥得的信息。 他被法念送至此处,便第一时间放出身中,还有瓶中的四百四十一位虚空力士,附在了江鱼之上,于沧江下四处的游探,寻得江上异常之处。 他知道自己被法念送在这里,定然有些说法的,果然锁定到了目标,出奇的顺利。季明能在法念前,一直保持镇定自若,这茫茫多的力士就是他的本钱之一。那法念说得没错,筑基三境正是最迷人的时期,脱离了弱小,愈发的从容起来。 “魔经,卧烟岛,离经叛道之士,玉罗庵。” 季明脑中一一顺过这些信息,默默的盘算着。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玉罗庵好生的耳熟,只是一时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罢了,先试上一手。” 季明取出舍利瓶,托在手掌上,撕开上面的瓶隐符,将身中力士尽数放入其中,只余下一个在外。 看着立足在身前的力士,季明吐出一口真炁,喷在力士身上,一时间力士显出形来,季明还不满意,取了身行头让其穿戴。 只见这力士: 头戴金玉冠,云纹缠绕;身披白鹤袍,仙风道骨。腰系纯阳绦,飘逸自然;足踏云头履,好似真道。坐定虚空处,伪作炼气士。 “好道人!” 季明点头,这力士模样同他七八分相似,仔细再看,又全无面目,正适合作试探之用。 将舍利瓶抛入力士的手中,再将脑后新祭炼成的珠子一摘,在手中摩挲两下。 通过阴尸定火坛,以青髑髏来祭练白骨攒心珠,再加上胡五太奶法念的辅助,此珠已脱常规的阴宝的范畴,此时可称其为攒心阴珠。 此珠在祭练后,表面骨质上泛着青意,骨缝密布,髑髏面孔还依稀的残留在上,证明曾经的存在痕迹。 季明很是爱惜的把玩数下,接着将此珠送入力士身中。 在做完这些他还不放心,将飞火尺,还有一道祸斗符取出,对此力士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云游至此的张霄元。” 力士托住舍利瓶,接过尺和符,朝着季明点了点头,而后步踏虚空,追赶上江中小舟,直接降了下去。 小舟中,孙景玄同师姐未再行云雨之事,刚才的事情让他心中沉重,越是细想,越觉得可疑,就在此时,脑外幻光变赤。 孙景玄大惊失色,忙同师姐道:“定有外敌窥伺。” “难道是天狐院的狐妖!” 要说她师弟最大的仇敌,那就是京都郊外的狐社。 那狐社据说出了许多天狐院的生员,势力非同小可,一直在暗中锁拿孙师弟,欲追回狐书,并且报那狴狐被杀的大仇。 要不是人道法网森严,不许妖魔随意现世,自家孙师弟说不得早就曝尸于野。 舟外,一道人踏虚而来,落在舟头,手托一细口长颈圆腹的石瓶,宽袖飘飘,几缕鬓丝在江风中乱舞。 “你是何人? 何故窥伺?” 孙景玄放出手朱叉法器,抢先问道。 “某家姓张,名霄元,上府子弟,途经于此,要向你讨件东西!” “什么?” 孙景玄手捂纳袋,下意识认为对方是来夺他的狐书,不料对方面上青光一闪,身边正在暗施法术的罗师姐直接仰面而倒。 —— 攒心阴珠 (本章完) ------------ 第237章 幻变,风浪高 舟篷之内,罗姓女子凌乱不整的衣衫下,曾经娇嫩丰腴的肉身已成枯尸一具,盘起的簪发乱散在舟板上,好似已阴干多日一般。 “只一个照面就” 孙景玄的心整个提到嗓子眼,看着面前托瓶的青面道人,实在想不出何等的法术会瞬间让师姐当场殒命。 力士看向孙景玄,身中的攒心阴珠再度催运起来,面上青光再绽,将舟边的江水照得阴森一片。 孙景玄脑外幻光变出重重光影,罩在身外,好像是一堵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只是尽管他将自己和敌人阻隔开,元神上的示警并未解除。 师傅曾说过,一般而言,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施于敌手身上的术或法器,那都需要引导的媒介。 如魇术、阴器通常需要人之毛发精血,生辰八字等,更为厉害一点的,那就只需要目光的注视,元神的感应,一丝气息的摄取等。 孙景玄以魔经所初炼的脑外幻光,已能断绝一切施法的媒介,但对方的法术仍在他的身中运作,索取五脏六腑的血液。 显然对方施展的,乃是更高的“神通”,他能感受到全身发冷,精血锐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此时,舟上有破空声传来,让昏沉的孙景玄心中大喜,忙将自己的手朱叉放出。那短叉飞至半空,放出朵朵的烈焰红光。 立足于舟头的力士听到身后的破空声,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只将手中石瓶微抬。 一时间,那瓶口上好似喷出大团扭曲空气的热波,喷罩在了整个舟上,甚至流到了江面上。 “嘁~”一声雕鸣,锐爪前伸,破空声大响,爪子向着力士的背后使劲抓去,但在那重重的热波中被定住。 鸣声开始惊慌起来,两翅双爪怎么都无法动弹,金雕被一种力量裹挟着向前,整个被塞向那钱币大小的瓶口,骨头、血肉、内脏、羽毛等所有的被打碎,粗暴的被硬塞入其中。 那手朱叉上放出的烈焰红光,也被一一的塞入瓶内,滋滋的灼烧声在瓶内响起。 力士面上的青光一敛,将头微微一低,看向了舟下。 在那舟中已破了个大洞,水流迅速的上涌,孙景玄趁着片刻的喘息之机,已砸舟下潜于江流之中。 “小道尔!”力士低语一声,将瓶口对准映满霞光的江面,那些翻腾的热波扑了下去,沉到了江水之下。 江中的孙景玄没有离去多远,又或者说敌人不容许他轻易的离开。 在江中,诡异的热波渗入江水里,猛得分散开来,东一片,西一片的,将舟下这一水域封锁。他以元神探去那热波中,见到挤满这一片江水的人影。 “坐山力士经!” 孙景玄瞬间意识到这是太平山真法所炼成的力士。 他今日已受多了惊吓,即使这江中力士多到恐怖,倒也异常的冷静,甚至在想自己的金雕就是被这些力士给塞到瓶中。 在力士们涌向他之际,脑外的幻光中脱出一头磨盘大的白龟,横冲直撞而去,背壳冷光闪烁,将此处江水连同力士冰封起来。 这就是魔经之法,千变幻外法身,可以幻出某些拥有法力的妖魔鬼怪。 孙景玄继续下潜,于江中深游起来。 孙景玄在江中就有发现,只要自己离得足够远,那一种取他精血的力量就越微弱,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游得愈发卖力。 游到一定距离,正撞到一队赶来的巡江鱼精。 略一犹豫,脑外的幻光在身上一扑,将他整个化作个巡海夜叉将,凑到那队伍的跟前,威风凛凛的喊道:“随我来!” 鱼精一个个持叉扛刀,口中吐泡,两眼鼓鼓,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们互相对视着,大眼瞪小眼,而后在夜叉将的叫骂下,速速的跟了上去。 领头的黑鱼先锋背着刀,一瞬间滑游于夜叉将的身边。 黑鱼先锋刚准备询问这陌生的夜叉水将,便听对方愤慨的道:“我等兄弟刚在部中逐波司中点卯,才巡了一会儿江流,不料来了个兴风作浪的贼道。 那道人好生的厉害,自称太平山张霄元,修行的坐山力士经能化出数百的力士,将我等弟兄打杀了个干净,只我一个逃出。” 黑鱼先锋闻言不由的点头,摸了摸两撇子鱼须,沉声的道:“我们这一队也是听了江中的动静,这才赶紧赶了过来。” 说着,操刀而出,忍不住埋怨的道:“敢在沧江里兴风作浪,也就那些个正道子弟有这胆子。”正在说话间,忽的队伍前头的黑鱼先锋,还有夜叉将一同停游下来。二者忍不住对视一眼,一个眼神凝重,一个目光闪躲。 在江中停游的孙景玄心中暗道:“这里已经快到了那道人“神通”作用的范围边缘,难不成这鱼精于此刻窥出我的端倪不成。” 黑鱼先锋连吐许多泡泡,那鼓眼在江中乱瞅,急声道:“不对,不对,今日江上无风雨,为何我此刻在江中感应到大浪将至的.” 鱼精话未说完,江水动了,不是一处在动,而是整片的在动。 一刹那中,宁静的江水化作深渊,令他们在其中坠落,只不过不是在往下落,而是往上落。 水流急速而紊乱,仿佛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将他们给齐齐的拖坠上去,平衡和方向感在此刻通通的消失。 “轰~” 巨响在他们落出海面的一刹那灌入耳膜。 孙景玄努力在挣脱水流,忽然他神情一怔,透过水体凝视前方,他在这里看到了一片模糊的江面,还有江面上的狂风巨浪,以及一小片的翠叶在搅动江水。 他正身处于其中一道从江中翻起的浪峰内,那一位立足浊浪间的青面道人,一掌托着石瓶,在那浪峰外死死的凝视着他。 “不好!”孙景玄在极短时间内作出反应,运起自己的手朱叉,打出三束焰光叉入浪峰内,将那一位黑鱼先锋给先挑了出来。 黑鱼先锋脱了急浪,稍得喘息之机,回首看向孙景色说道:“好夜叉,此道人根底非常,我来阻他一阻,你速去龙府传信。” “我先助你一助!” 孙景玄足踏于短叉之上,从浪峰中艰难的脱出。 他在风浪中先一步的超过黑鱼先峰,摧动自己最得意的术法,对着那道人隔空一指,厉声的喝道:“看我乱错迷神指。” “哈哈,好夜叉!” 黑鱼先锋纵了一道狂浪前进,快意的笑道:“这乱错迷神指我素有听闻,同五鬼搬运术都是那左道散人中所流行的妙术。 今日咱们沧江龙府的将校先锋,便在此江面上会一会这位正道的高人。” 中了乱错迷神指的道人晃了一下,复又稳定了身影,朝着前方的虚空继续踏出一步,而道人的这一反应让孙景玄心防大破。 “除非金丹真人那般已成阴神,否则即使是龙虎高功,也不可能不受此术一点影响。”在孙景玄的心中,已是如这江面一般,翻天倒海的。 纵浪前冲的黑鱼先锋同样意识到这一点,扁平的蹼足狂踩在浪头上,急忙刹住了浪,作揖的道:“敢问是何方真人过江?” 力士走在虚空中,将托在掌中的石瓶投下江面,瓶口直对孙景玄所化的夜叉将。 一记刀光闪过,劈在瓶口之前,将瓶内冲出的力士洪流给劈得分开,那黑鱼先锋横刀在前,肃声说道:“龙府子弟虽多是山精野怪出身,可非天生贱种,容不得您随意打杀。” 在黑鱼先锋侧后方的孙景玄眼神一动,口中说着振奋的言语,脑外已是生幻光,悄悄的自此夜叉将的幻形中脱出,再次下潜到江水里。 “不妙,我所悟得的魔经不全,此多番催使,元神已到了极限。”孙景玄心道。 江上的力士不满的闷哼一声,吞下身上的祸斗符,口鼻内喷出火烟,再祭出一根飞火尺,熊熊火气在江面上滚荡了过去。 孙景玄不敢托大,拼着元神有损,在冰冷的江水里幻变成一条江豚,速速在水下游动起来。 即使游离了一段距离,孙景玄还是能听着远处江面上斗法,还有道道巨浪传递下来的无声之震撼。 在游了足足数十里,孙景玄终于出了江面,此时已近巳时,这处微有波澜,暖阳普照的江面,让他格外的安心。 “呼~ 安全了。” “孙道友,还请留步!” (本章完) ------------ 第238章 兵将,大师姐 微有波澜的一处江面上,江豚露出他钝圆的头部,张着那不太明显的短吻,在江面上大口的呼吸着。 在江豚的头顶之上,趺坐着一道身影,他背靠着已快升上正空的一轮阳日,这导致刺眼的阳光只能从这一道身影的边缘处漏下。 在江上,这位完全陌生的道人,在说着让孙景玄听不懂的话语,这让他的大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你?” 张了张嘴,连番的遭遇让孙景玄还未脱离紧张的情绪,整个人晕乎乎的,但他本能的想要远离这同样让他看不透的道人。 季明看着江豚,嘴巴微张,缓声的道:“来,来,耍了这许久,道友该上路了。” 准备再扎回江下的孙景玄,不受控制的脱离江水,向上飞去。 在他的视野中,那道人的嘴口越来越大,两唇似上下两道门楣一般,而唇间似个呼着热气的门洞。 眼看就要被吞下去,孙景玄脑外幻光再放,而在那似要吞天食地的巨大嘴口中,猛得喷出一团罡风刮在他身上,直刮得皮肉脱骨。 纵使成了个血人,孙景玄的求生欲依旧强烈,只是他那脑外的幻光闪烁不定,他到底未完全的参透魔经,前番又多次运转魔经,元神已是有损,此刻终是显出异常来。 最后他被罡风一推,无力的掉入那嘴口内。 上下齿关一叩合,孙景玄于昏沉中被顺下咽喉,落在满是火焰的胃囊里,化成一摊飞灰了事。 季明摸了摸小腹,吐出个纳袋,短叉,暗道:“这孙景玄虽不强悍,但那「千变灵幻魔经」修成的幻光却让他似个泥鳅一般。 此次若非我先让虚空力士率先试探突袭,逼出了孙景玄的种种手段,怕是真能让他给逃了去。” 拿着纳袋,抓着短叉,季明看向江水之上。 道人扮相的力士快速飞来,在他所托着的舍利瓶上,一众的虚空力士正在努力的将已烤熟的黑鱼先锋给塞入到瓶口中,拉扯得焦鳞碎骨乱飞。 将力士收入身中,季明打开孙景玄的纳袋。 在一一盘点后,取出了那数尺的绢帛。 这就是孙景玄所窃占的狐书,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并非是古篆,或者巴文,季明也不识得此文字。 看了一会儿,虽看不大懂,但不耽误季明抄录一份。 他虽没有兼修此狐书上所记载千变灵幻魔经的打算,但是收集这样一份魔经,日后说不得有所用处,就当开拓视野也是好的。 在季明抄录完毕后,孙景玄的纳袋里飞出一张沧江舆图,上面卧烟岛的位置被着重标记出来。 “大师姐啊!” 季明已经想起了玉罗庵的来历,不正是自己那位火墟洞大师姐在京都所立的道庵,自己还有些时间,不如去见上一面。 对于这位洞中留下诸多故事,且传闻中乃是最离经叛道的大师姐,季明心中很是好奇。 看了下卧烟岛的位置,再对照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算了算剩下回归的时间,季明当即吹起一道风,裹着轻若无物的肉身飞去那岛上。 在去往江岛的途中,季明再清点了一下纳袋。 这孙景玄倒是同他一样,纳袋里的东西不多,都是日常斗法所需,其它的紧要物件应该都存在隐蔽清修之所在。在筑基三境中,即使是散人左道,也很少有揣着全部身家在外面闲逛的。 有好事者统计过,对三境修士杀人夺宝的价值是最低的。即使袭杀炼气二境,价值虽不能同三境相当,但是性价比高出不止一筹。 不过在筑基三境中,这一辟洞而存物的现象,导致世上洞府奇遇的概率一直稳步上升。 散人这个团体未在正道旁门发展的进程中消失,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在于这一点。 死去的道人,尤其是筑基三境中的道人,他们在生前山中开辟的,一些无人所知的洞府,往往会恩泽一些误入其中的凡人。 季明倒不关心孙景玄的洞府会恩泽到哪些人,他只希望自己在印台山下的漱石洞别恩泽后来人就好。 在沧江之上,有蟹公横行,鳜婆摇浪,点领水兵府将,截拦过往的修士,江上那一艘艘的楼船,原是季明刚才的动静终是引来此江中龙府的正式关注。 在临近于卧烟岛外,季明没有上岛,那江水下有伏潜的水兵正在监视江面上的动静。 季明虽不惧这些个杂兵散将,但是他们背后的西渎龙府不可不慎重的对待,那东西南北四渎龙神连天官和仙人们都要礼敬。 来往卧烟岛不止季明一个,还有许多被孙景玄邀请而来的,都是离经叛道之人,季明只需再等待稍许,便有机会上岛去。 果然,没等多久,一野人似的男人持剑上岛,看那气场便不是好相与的。 江下的四个鳖兵,一个鼍将刚近身巡查,野人似的男人极为抗拒,话未说上三句,直接运动剑光,一个照面就将兵将斩杀。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似的,江水下的战鼓声透出江面,一时间百浪卷来,千风拥簇,直将此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野人也非等闲之辈,低头扎入剑光中,直接身剑合一,在岛外的风浪中穿梭如意,三横三纵的将此处的龙府兵将杀得溃散。 刚准备悄摸入岛的季明都不由得驻足,这剑光中啸声不断,似有豪杰侠客在放声高歌一般,直听得人热血翻涌。 “他是谁?” 季明心中好奇道。 此巴国京都属于「黄庭宫」的一方道土内,此等人物必然不是小家小户出身,旁门亦难养出这样侠气,难道是黄庭宫中的某位道种。 很快有“人”帮季明解了惑。 那江水之中,蟹公横居于波上,先是止了兵戈,而后说道:“真延道士,真延道士,请休了剑光,我等送你上岛去。” “人道法网之下,岂容你等水怪据江查人,还不速速退去。” “水府有守江之职,乃三天之命,我等对你软语好言,乃是看在你是天上北斗宫中一小官,勉强入了天曹,莫不是给脸不要。” 江中鳜婆浮浪,怒气冲冲的喊道。 “这又得斗上一场。” 季明不再去看,悄悄上了卧烟岛上。 (本章完) ------------ 第239章 重逢,亭台里 卧烟岛上,一处矮崖头,三五道人聚在这一处,默不言语,只纷纷远望岛外斗法之景。 季明在崖头降下身来,见他步履虚空如在平地,有几个道人不由得高看他一眼,近前而来,互称道友,说了些话,俱被季明敷衍了去。 目光一扫,崖上未见一位坤道的身影,于是在这里找了位面善的道人,问道:“道友,可知那玉罗庵的庵主可曾来到?” “她?” 道人看了季明一眼,颇有深意,对着崖外的一处亭台指道:“玉罗庵主就在那亭中静待,不过我劝道友莫去打扰,那女人不是好相与的。” 季明看了那亭台一眼,好奇的问道:“道友这是何故?我听闻此女的根底不差,虽是.特立独行一些,但是一身的道性颇深。” “你是慕名而来。” “是!”季明迟疑的点头道。 眼前道人一副了然样子,道:“此妖女岂非特立独行一词可概括,我等之人在门内也算言行特立,难听一点叫离经叛道,但在这位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 据说她出身贫家,自小便是神童,五岁即能诵道文,十一二岁便能出口成章,后被「大纯阳宫」中的一位大师所相中,收在门下悉心教导。 只是此女爱诗词,好美郎,喜华服,受不得半点束缚,更是自诩不比天下男儿差。 多年前落居京都,于繁华里处起庵建庙,广纳子弟,却不以道规约束,还狡称此为天性得释,且大张艳帜,候请凡俗文士,旁门散道,嬉戏欢闹,纵欲狂欢。 此等种种狂举,污了中天道脉的声名不说,还累使京都正道名流被其影响,争当此女入幕之宾,谈玄清修的风气不复从前。” 季明不知该如何接话,沉吟片刻,说道:“心若止水,风又奈何;心若动摇,风又再加。” 这面善道人听了此话,倒也认同的点了点头,后道:“看你面生,不似本地人士,身上又苦气甚足,定是长久清修,如此当是同那妖女有旧了。” “道友目光如炬。” 季明点头佩服的道。 “那妖.那女人被京都的一位黄庭宫真人看中,正是心绪烦躁之时,即使你同她有旧,也需得小心,她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季明眉头一皱,听起来这大师姐身上因果颇杂。 离了崖头,季明飞向那一亭台。 亭台被松荫柏影所掩,外面帷帐飘飘,隐约可见香炉生烟,炭盆煮酒,季明还未靠近便被三个妙龄女道拦下,其中一个穿绿的上前道:“今日师傅不见外客,小道人还请回去。” 季明刚要说话,岛外那一道剑光贯来,从中跃出那位野人打扮的男子,直接越过三个女子入亭台而去。 穿绿女子见季明看向野人,眼神微变,笑道:“小道人看来是远方云游而来的,那一位是师傅好友,名满京都的奇人真延道长。” “真延可是道号?” 季明意味深长的问道。 先前岛外窥见斗法时,听龙府水将称这野人在北斗宫中为小官,已入了天曹,他当时就想到此人必然已被授箓,可称一声道士。 “你果真是外来的。”穿绿的少女掩嘴笑道:“真延道人在恶波山除妖被封为「北斗摧恶力士」的故事早传遍了京都,他同我家师傅乃知己好友。” “翠眉姐姐,同这小道说这些个事作甚。”一旁的两位少女攒眉不悦的道。 “好妹妹们!”那穿绿的少女同另两位咬耳语道:“莫抬眼看人,这人颇有道气,不似京都众道浮华于表,我看他的来历定是不浅。” “再不浅又如何,这仙道靠得是上天。” “嘻嘻,翠眉姐姐素来不看天上,可你最崇拜的真延道士就是天上人哩!”“呸,你们俩个小浪蹄子。” 季明表情古怪,将外放于几个少女身旁的力士召回,正犹豫要不要亮明身份之际,忽然一阵香风扑来,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响起:“金童师弟,你何时来到这里?” 季明打眼一看,一俏面女子着一身素白装,发不打簪,而是束成一道髻,平添几分英气,再看身形已是玲珑有致。 “李慕如!” 季明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眼前的女子,真是女大十八变。 饶是季明这等寡淡的性子,在异地重逢旧时的亲友,心中也不由得欢喜顿生,笑道:“山上早别,不料竟是在这京都之中重逢。” “在外面要叫我师姐。”李慕如俏面先是一肃,而后顿足的笑道:“峰上如今是何光景?” 季明笑容一僵,将自己自请逐下紫融峰,行满三百善功的事情道出。 “难怪你在峰上一天到晚的将两手叉在袖中,原是为了遮掩六指特征,我当初还以为你手上残缺,或者是有什么隐疾难言呢!” 二人正说话间,亭外三女面色有变,那翠眉正欲上前,却被李慕如抬手指住。 “几个贱婢,刚在师姐那里得宠了几年,便有胆子轻慢我火墟洞子弟,今日定要你等好看!” 语罢,李慕如的二目中有神光绽放,那三个少女立时便捂住脑袋,狼狈的撞地不止,一时间头破血流的,口中不住的哭喊求饶着。 季明刚才还觉李慕如变化很大,这一出手,那股子性如急火的味道又回来了。 “师弟,快走。” 教训完,李慕如立马拉着季明遁去林中,嘀咕的说道:“大师姐也真是的,整日里只顾着寻欢作乐,对门人却是疏于管教了。” “李师姐,我看你刚才出手,还以为你在大师姐那里顶有面子呢!” 季明调侃的说着,李慕如冷不丁的翻个白眼,将拉着季明的手撒开,道:“京都中卧虎盘龙,不比山上自在,你我皆身负大仇,最得蛰伏。 今日也就我在这里,不然以你的修为,怕是得白受那几个贱婢的气。” 季明笑了笑,正要说话,这林中四面八方传来声音,“慕如,翠眉她们早被我收为弟子,你乃是她们的长辈,如何这般折辱。” 话音停顿了些,开始对着季明说道:“素闻地方大师近年来悉心教导一名未入室的弟子,常唤其为金童,想来就是你这道人了。 既是同门一场,便来亭中一叙。” 季明和李慕如身外的景色一变,下一秒已经置身于飘香的亭中,那野人似的真延道士正在大口喝酒,认真看了一眼闪现亭内的季明。 “大师的得意法术「缩地成寸」,也是能次第成就神通「天圆地方」的法术。” 季明心中微惊,看向亭子正中的坤道。 她戴着莲花冠,着青羽裙,两臂绕锦帔,手摇一满月状的法扇,再看其面,真是长眉入鬓,杏眼含愁。 使了一道缩地成寸将二人给拉来此亭中,玉罗庵主,也就是火墟洞大弟子便不再搭理二人,只是同那真延道士说着一些趣话。 看李慕如样子,司空见惯一般,直接背身而去,站在亭边,罚站似的。 季明见这大师姐一副有意敲打他的长辈姿态,心中也熄了结识的心思,准备同李慕如说些话便离去,他在此的时间也不多了。 背身的李慕如小声的道:“金童,你海市大法练得如何?” (本章完) ------------ 第240章 互赠,长远谋 亭台内,真延道士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玉罗庵主的话。 他刚来卧烟岛上,便撞见麻烦事,还同龙府的水将做过一场,任谁都没有谈话的心情,尽管庵主捡着趣事在聊,但真延子还是没甚心情。 庵主看了一眼背身去的李慕如,扫过一边的金童,问起真延子因何同水将起了冲突。 “不是冲突,乃误会尔!”真延子颇不自然的道:“那沧江之上有道人兴风作浪,杀了一队巡将的先锋,故而这些水将封锁了江面。” “道人? 莫不是应邀来此,共参狐书的修士。” 庵主猜测的道。 “应该不是,似是个天南远方而来的,太平山子弟。” 这边说着话,那边也没闲着,季明微微摇头,道:“在用完你留下的丹头·虚空花后,堪堪练就大成,因久不服那虚空花,境界已是滑落。” “你未将我那祖传海蛤带下紫融峰?” “没有,事出突然,且我纳袋内只有五方空间,哪里能随身携带你那祖传海蛤,更别说以其蜃气制作丹头。”季明无奈的摇头说道。 “我那祖传密功虽然厉害,有神通之潜质,但是蜃龙难得,算是后路已绝。 我这里还有一根「蜃脂烛」,你拿去将密功炼得圆满,后续也就别在这上面徒费心思了。” 季明怔怔的看那蜡烛,蜃脂烛,顾名思义就是蜃龙脂肪所制之烛,燃之有火烟,可堆垒楼台殿阁之蜃景。 拿过蜃脂烛,季明倒有些惭愧起来,自己虽无意隐瞒修为,但这样被当成小修照顾,心中总归是有一些发虚,好像故意占便宜似的。 他将手一抬,纳袋中飞出一卷道书,两套符纸。 “将此二物拿着,于你大仇有用。” 亭台边上,李慕如不知自己何时拿过道书符纸,感觉自己对金童多了些陌生,再看道书封面上的字,“太阴二十四转,这是法宝炼诀?” 李慕如诧异问道,声音不由得放高,引得亭中庵主,还有真延子的侧目。 季明回视真延子,及其庵主,眸内神光一闪,对李慕如道:“我等且去外间说话。” 说着,抬步便走,李慕如稀里糊涂的跟了出来。 “元神力?” 亭中庵主难掩目中惊疑,有些不确信的说道。 “你不知道。”真延子在亭中诧异且好笑的道:“我在岛外合剑运光之时,便见他在云中步虚而望,那步虚之法我都看不大透。 看其刚才眼中所绽神光,恍如掣电,元神之强已是三境中期。” 庵主垂首低语的道:“他修道才十年左右.吧!” 亭外,季明同李慕如闲聊着。 “这是我在仇人那里搜得的,如今我大仇已报,正该助师姐一臂之力。 虽不知师姐仇人的修为境界,但是师姐若能炼成此道书中的「太阴月桥」,想来未来报仇之时,当从容许多。” “师弟.” 李慕如拿着道书,心中复杂难言。 她来京都多年,整日在玉罗庵中修行,意图网罗三五位意气相投的正道同修,与她来报大仇。 她心知此等的要事,同外人合谋无异于在行险,但是师傅不帮她,大师姐总拿她当个孩子,大仇在心中沉积,让她性格都开始扭曲。 炼宝道书被李慕如握得皱起,在得获此书时,让她有一种拨云见月之感,心中有了一个实底,隐隐觉得自己一定能炼成此件法宝。 “师弟,金童,我不知如何谢你。” 此时的金童让她陌生又温暖,不由想起从前初次相见,自己做的混账事,还有后来他们暗中交易死阴魔气和海市大法,再后来又一起偷去阴天宫室中的灵囿内玩耍。一桩桩,一件件,好似昨日刚刚发生,明明很无聊的日常小事,却给她此刻一种恒久之乐,这样的情绪不如男女之爱来得热烈,但胜在足够暖心。 “这两套符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要。” 李慕如将两套各十张的符抽出还去,这一刻她有些后悔,明明自己下定决心,誓要不择手段的复仇,为何此时在师弟这里还顾忌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此乃囊火、祸斗二符,乃我独制。 其中祸斗一符尚不成熟,望你在京都诸坊中推广一二。” 季明赠书送符,除了回馈其赠予的蜃脂烛,还有不可外道的两个目的。 第一个就是看李慕如在那玉罗庵内做事,本身又是大师弟子,自己这两道符说不得能借她之手,在此处京都中打开一条销路。 这第二个就是海市大法,此密功乃是李慕如祖传,未来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若深入的修行此功,定然还要接触李慕如,探查此功的源流。 所以事先打好关系,来日做起事情就显然自然许多。 “那好。” 李慕如收起符纸,抚着道书道:“我准备在京都逗留一段时日后,便回返亟横山中。” “师姐要回火墟洞。”季明眼睛一亮,道:“早该如此,只要你同大师将话讲通,师徒自然还是一家。” 对于李慕如回山,季明是一万个赞成。他在兰荫方中修行,抽不开身来,那火墟洞又无得用的人帮他在大师跟前说话,以致于火墟洞中的许多资源无法利用。 若李慕如重返火墟洞,自己就可通过她撬动火墟洞中资源,哪怕自己将来在第二次全面斗法的前线,境况也绝对是明朗许多。 “不!”李慕如摇头说道:“我回山是去找黄灯洞心如前辈,她在山中素来爱护于我,我出走时便是她在师傅面前替我说了许多好话。 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说动心如前辈帮我炼成此宝。” “心如.老尼。”季明想起些往事,道:“莫不是那擒拿小湫龙,令其囚困锁孽井的心如老尼。” “师弟见过心如前辈。” “没。”季明倒没同心如老尼见过,但是同她镇压的小湫龙见过。 李慕如不回火墟洞,季明心中大感可惜,不过又为她能得亟横山高人相助,从而有机会炼此法宝而欢喜。 若是真炼成了太阴月桥,凭借他们二人的关系,自己他日对敌之时,向李慕如借来暂用一时,那应当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京都繁华之地,又在黄庭宫「赤县本方」之内,不知师姐可在此有一二门道?” 季明想起自己苦寻无果的「赤阳芝福石」,还有奇珍·密山玄母玉,准备看看李慕如这里有无关系门道。 “师弟有话直说,我能帮一定帮。” 李慕如虽觉察金童修为已在她之上,怕是到了大师姐同一境界,但是一谈起正事,便没了那许多顾忌,似江湖儿女般的爽快。 季明点了点头,将两样东西道出。 “赤阳芝福石我倒是听闻过,传闻在灵芝长成后,意外埋藏于火地之下,经千百年镇压,草木化为赤阳玉石,极为罕见,因而有木石、福报石之称呼。 在京都之中,偶有流传,有那么一二块被世俗的国朝重臣收藏,我可代师弟去问问。” 季明没想到真在李慕如这里有了消息,喜道:“师姐如果真在京都中寻得消息,可去信于火墟洞守洞猿老处,托他转交于我这里。” 李慕如疑惑的道:“你本人便在此处,不如随我一道去寻,我正好在这京都大坊中介绍几个同修给你,都是值得深交之辈。” “哈哈! 我时间不多,将回天南,你日后便知。” 季明笑着说道,心中暗感此次一行,也算不虚了。 (本章完) ------------ 第241章 水火,阴煞说 季明悄无声息的走了,正如他悄无声息的来一般。 当他再现于荒山洞穴内,阴尸定火坛早已燃烧殆尽,只余下一地的尸渣,法念就坐在其中,正无聊的捧着自己的狐头玩耍着。 “回来了。”狐首两眼发绿,道:“小郎君真有兴致,还有闲情抽空在沧江上耍了一阵子,倒让奶奶我好等啊!” 季明将狐书取出,放在胡五太奶法念的面前,说道:“沧江上偶遇昔日故人,故而回来的晚了些,还望太奶万勿见怪。” 拿了狐书,法念狐头上发绿的眼珠一转,道:“我又不是那盼郎早归的妻子,奶奶我巴不得你迟些回来,好让我得了那至阴宝器。 不过我看小郎君有几分本事,我那狐家后辈里有几头母狴狐,早已修成人道,不如就配与小郎君,阴阳互补,作个道侣如何?” 季明敷衍的道:“太奶莫开玩笑,道侣之事需得门中长辈同意,小子如何能做主。” “不识抬举!” 洞中,法念带着狐书离去,而季明的元神微微一跳,他摸了摸身上,最后翻了翻纳袋,那本抄录的「千变灵幻魔经」消失了。 季明略有遗憾,但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第一紧要的事情是提升元神。 在回到漱石洞后,季明的生活稳定下来,但是兰荫方中的暗流已经让他感受到冷意,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稳定根本维持不了太久。 即将到来的「蟆社」秘务就是极大的不稳定。 季明想在执行秘务前,再多熟悉熟悉在筑基三境中的修行功课,顺便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在庙中,先是沐浴焚香,换上一套干净道服,将长发束髻,打理得一丝不苟,再戴好混元巾,而后取出那一篇抄录的《丹书灵文解》。 对于这一篇由元阳祖所传下的,构成炼气丹道体系的重要道篇,季明时常有拿出来翻阅,每次都有新的收获。 ‘五行,名之数也。 论其交合生成,乃元阳一气为本。 气中生液,液中生气,肾为气之根,心为液之源,灵根坚固,恍恍惚惚。 气中自生真水,心源清洁,杳杳冥冥,液中自有真火,火中识取真龙,水中认取真虎。’ 朗读道文,季明缓缓沉入修行中,真炁从丹田而出,却不再是进入任督二脉,而是经走于五脏,这便是第二步「炼气化神」筑基、金丹二境,同第一步「炼精化气」养气、炼气二境的修行区别。 真炁先入肾中,好似蒸汽升腾于笼屉中。 肾,水也。炁,纯阳也。 真炁入肾,是为水中有火,又唤‘纯阳气中包藏真一之水’,恍惚无形,乖离跳脱,季明在这一过程中竟是脱离对真炁控制。 “没了!” 季明心中疑惑,下一秒肾中有气在升。 这不是真炁之气,而是真炁入肾之后,也就是水中有火时,自肾水中所升出的阳气,也曰为.「阳龙」。 这就是筑基前期修行中出现的现象,阳龙一旦出肾,便会越发的乖离难制,一定要及时的将它降住,使其按照导引入到肝脏内。 季明开始调运元神力入体内观,在肾肝之间同那阳龙周旋。 自己的元神受过锤炼,远远强于前期,可比拟筑基中期的修士,说不定他能以元神驭龙入肝,这样或许就不需要阴煞来干预辅助。 在元神力的干预下,阳龙开始导入正轨,缓缓而升,朝于肝处。“有戏!” 季明强忍喜意,头上那类人的神花(元神),在精气二花中结跏趺坐,放出更多的元神力,将恍惚无形的阳龙给死死的制住。 元神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反应到了肉体上,使得热汗直流,面色发紫。 “不对。”季明察觉出异样,这出走于肾的阳龙为何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制住,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勉强分出一点元神力在肉身中内观,那肾中真水已近于枯竭,源源不断的阳气出肾,进一步壮大肾上的阳气,令阳龙愈发的难制。 “吼~” 季明体内龙吼爆发,整个庙宇震动起来,将尘土抖落,季明整个从蒲团上倒下。 在架子上,两个红皮葫芦内,分别有一颗化瘀丹、一颗虎豹壮骨丸飞下,落入季明的口中,将那因龙吼而震伤的肉体快速治愈。 季明是爬坐回蒲团的,他发现自己下肢发软,使不上劲来,而且乏力、心慌,整个好像多番泄欲了一般。 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是刚才修行之中,真炁入肾,水火相交而孕出阳龙后肾水枯竭,从而导致的一系列病症。 在蒲团之上,季明挺了挺发酸的腰,心道:“看来在这筑基前期降阳龙的修行之中,「阴煞」还是我必不可缺的一样修行辅材。 阴煞为凶秽之气,阴浊灵机,懒惰无变,难为行功产炁之所用,而在这里却正好可以调伏异常活跃的阳龙。” 修行过后,照例唤来鼠四。 每次见到鼠四,都能在其身上发现新的变化,相比于季明的苦修生活,鼠四的生活可要复杂不知多少,当然是苦是乐只有当事人知道。 现在的鼠四,身上无疑养出高居上位的“气”,只有来到漱石洞这里,这样的“气”才很快散去,变的合光同尘似的。 在一一汇报完一大堆的琐事杂事,这里面除了艰难走上正轨的符产,作为虫官名下分配到的别院道产份额,还有一系列的其它小产业。 说实话,季明照例听取汇报,也就装装样子而已,除非他时刻盯着账面上的变化,否则难以知道真正情况。 他和鼠四的利益关系,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彼此信任上,建立在炼气社会中过往约定俗成的主从习惯之上,还有那气禁的约束之上。 照例听完杂务,季明问起钱庚的事情。 钱庚离去多日,中途有来信,只说在横山之北的河川中了解到线索,已动身前往黎岭之内,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未有回信过来。 这一次季明要和鼠四商量一下阴煞之事,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阴煞是山川地脉所凝之精华,季明曾在金猊猿的帮助下,将横山中的一口阴煞泉眼炼入白骨攒心珠内,为其增加成为宝器的底蕴。 当然,一口阴煞泉眼不足以支撑他降阳龙。 鼠四提议在群山中搜寻地脉内的阴煞泉眼,集腋成裘,积少成多,以期完功。不过季明当场否决,这是散修左道的路子,却不是他的。 阴煞有种类,血煞、水煞、丹煞等等,因地脉不同,性质有变,这些杂七杂八的阴煞泉眼聚集起来,也能降了阳龙,但对道性有碍,日后麻烦多多。 “那么.地煞灵穴!” 鼠四迟疑的说道。 (本章完) ------------ 第242章 大争,世事难 灵穴何处,福地之所有。 如果地脉是山川的灵魂,那灵穴无疑是一个福地的灵魂。 鼠四在提醒季明一个最根本的办法,季明下意识回避的办法,也是太平山道种们最常用的办法,前面煞泉积累之法只是这个话题的引子而已。 季明为何回避,因为他所能利用到的福地只有一个,鹤观的螺溪小福地。 只是这小福地在退化,连内里的灵鹤族群数量都出现问题,连外来野鹤妖都不愿在其中生活,季明此时提出在地煞灵穴内修行,无疑是给鹤观带来困扰,增加沉重的负担。 况且如今鹤观内是由宣景实际掌权,他对季明的要求怕不会持积极的态度。 在对一件事情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季明不喜欢提出来,那样对事情本身没有帮助,鼠四跟在他身边时间不短,应该了解他的风格。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老爷,在阴判考弊之前,我同许多鹤观子弟接触过,乃至于共事过,也特意在这些人口中了解宣景道人的为人,还有处事风格。” “公正严明,赏罚有度。” 季明说道。 鼠四愣了一下,道:“原来老爷早有了解。” “鹤观虽是分坛,但光景一代不如一代,在这里修到筑基三境中,哪会是简单角色。”季明说道。 “老爷,既然那宣景是个人物,定然明白您对于鹤观的重要性,虽说您不是不可替代的一个,但少了您那鹤观声势定然再落。” 鼠四朴实的话让季明颇感自得,他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一个有份量的人物。 正所谓卒子过河便是车,他身份地位早有了巨大变化,在潜移默化的对不同的人或者事发挥着影响,只是短时间内还显不出来。 “说吧!” 季明看着老谋深算的鼠四,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接下来的话老爷您可能不爱听。” 鼠四没有第一时间提出他的想法,而是这样说道:“别院之中,张霄元、觉光已经回山,我在虎眼那里打听到张霄元他们此次是为在福地取煞降龙,于洞天炼罡伏虎。” “降龙伏虎,这是准备一举修到三境后期了。” 季明努力控制心态,他对此等情况早有预料,太平山福地有几处福地,名山更是不少,不差造就这几个筑基修士的阴煞损耗。 只是他没想到张霄元、觉光二人,竟是连筑基中期的「伏阴虎」,也一同来修成。 阴煞阳罡,历来是降龙伏虎的不二利器,他对于此一点,也早该预料才是,毕竟张霄元之流成名日久,拖到现在才晋升道徒,摆明是为了在三境中厚积薄发。 庙中一时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虎眼为何.” 话刚出口,季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虎眼是精怪修成人道,相当于金丹重修,在四境前都没有门槛,哪里需要阴煞阳罡。 略微平复心情,季明看向鼠四,忽然轻笑一声,他笑这鼠四的心眼不比人少,为了那最终的想法,却是铺垫了这般的久。 鼠四见老爷消化了这个消息,似乎也看穿了他的目的,作揖道:“老爷,我的方法很简单,既然宣景不主动示好,那我们就逼迫宣景一把。”“如何逼迫?” 他清楚鼠四接下的话,应该就是鼠四所说的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老爷的师傅即将寿终,已是久不闻消息,按照道理您这时转投于名师之下,亦是不违背情理,无人会在这上面指摘您道德有缺。” 季明面色如常,示意鼠四继续说下去。 鼠四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的想法是往外传出消息,就说紫融峰上的那一位真人,欲渡您入中天道脉下,好继承衣钵。 您不需任何发声,任何的表态。如果宣景但凡有一点重视您,那么他接下来都会有所行动。” 鼠四说完便垂下头,只敢拿余光去看老爷的表情,他认为老爷之所以不改投门庭,除了易惹非议,师徒情谊之外,就是在养望。 这年头,不只山下的大巴上国讲究名望,山上也很讲究,往更高了去说,这就是正道和旁门的区别——道德。 老爷的师傅羽化,而老爷迟迟不改投门庭,这便是名望的源泉,道德的典范。这两样东西法术变不来,只能在这事儿上去得。 见老爷还在迟疑,鼠四低声说道:“老爷不必忧心,我们只是在以流言进逼宣景。 如今的形势是一步慢,步步慢,方中有传言说山上将有许多道人补缺阴职,届时这里又是一个大争之景。” 鼠四说是这般说,但是流言如风,人心似草,到时间演变成何等的境况,谁也拿捏不准,这是一把双刃剑。况且鼠四的目的,真就只是如此吗?! 宣景若不接这一招,那鼠四是不是顺理成章的劝他改投大师门下。 他修得是太乙甲部真法,炼得是控鹤功,任得是地曹虫官之职,道产依赖得是太平山的背景,方方面面都已经绑在这里,就算改投,也投不到中天道脉之下。 三天同气连枝,那就说说而已,哪个真就当真了。 季明点了点头,就在鼠四大喜之时,道:“换一个方式,想办法将兰荫方中的情况传到鹤观中。” “老爷!” 季明抬手止住鼠四的劝说,说道:“阴谋逼迫终究是小道,以宣景大师兄的聪慧,看破只是早晚问题,到时我们又该如何共处。 如此,倒不如将事情摊在他面前,求个磊落光明。” “那主动权便让于宣景之手,他一旦知了您的意图,就有了准备,我们就被动了。” 季明看了鼠四一眼,直看得鼠四心中颤颤,只好应声而退。 许久,庙中才传来长叹,“鼠四,鼠四,何时你才能明白有些事情能做,那便不能说。你不说,只去做,那你家老爷我就永远是干净的。 难!难!难!天下唯做事最难。” 季明坐庙许久都难以定心,走出洞外,在印台山中闲逛起来,忽然看到合山方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想起他那个久无音讯的师傅。 按照飞鹄师傅的性子,若对兵符洞中的「五芝太岁」有意,定不会通知任何人,独身前去一博,要么成功,要么.死则死矣。 若师傅能成金丹,一切的问题或许将迎刃而解,鹤观才能真的抱成一团。 只是季明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许他的师傅早已经在鹤观中. (本章完) ------------ 第243章 灵山,面子说 深山临水悬崖处,人畜飞鸟绝迹所,有一丈六尺之广,三丈之宽的庐舍立在此处。 此庐舍茅草覆顶,泥壁内外,正东正南开门二户,户广四尺,其内安有一座炉灶。那炉上挂镜,灶旁插剑,以示镇压诸邪,护佑丹成之意。 有声音自内传出。 “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 煮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也。” 话音一落,有童子复诵之。 那声音问道:“何解?” 童子答曰:“金丹这样的,烧炼得越久,变化越是玄奇。金丹入火烧煮,炼多少次都不会消失,为不死也。将它埋起来,多少天都不会腐朽,为不老也。 服用这两个物性,炼到肉身中,才是金丹让人不老不死的原因。这就是古修士借助于外丹让自己成仙的道理。” “古之金丹,号为九转,服之立地成仙。 这座丹炉乃你师祖生前所建,毗邻于小福地,下引地火成室,等闲的丹师难有这等条件作为炼丹启蒙,望你今后好好珍惜。” 庐舍内,童子在一道人的谆谆教导下,连声的应着。 道人从下午一直讲到傍晚,直至于童子昏昏欲睡,这才停了下来,结束了这一日的课程。 童子如蒙大赦般走出庐舍,在舍外撞见一人,作揖道了一声朱师叔,而后匆匆施展轻身之功下崖而去。 舍外之人看了一眼童子去向,入庐舍笑着说道:“大师兄,明辉的功夫已是越发的深厚,他日长成后又是本观中的栋梁之才。” 舍内道人整理炉内药渣,坛下丹砂等,许久看向门外那童子离去之处,道:“心性不定,不栓心猿,不勒意马,怕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谁小时候不率性跳脱。”入舍的人不以为然的道:“过早的压制天性,岂不是拔苗助长,这跟师傅当年对你” 话说一半,这人僵住,面色讪讪,岔开话题道:“最近观中传遍了法严别院内的消息,那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境况?另外大师兄可有想法?” “朱温,你是来当说客的?!” 道人说这话时,面色有些严肃,而让这道人意外的是朱温竟点头承认。 “师傅.已死,魂归蒿里,观中真正的顶梁柱除了你之外,就只有别院中的那一位,如今他正是精进之时,观中自有相助之义。” “我可有说过不相助于他。”舍中道人,也就是宣景如此说道:“他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我岂能领悟不到。”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张师弟是急切了点,手段不那么让人容易接受” “不!” 宣景将托持在臂弯内的尘尾一摇,就如飞鹄子生前一样,“我的意思你并不明白,这位张师弟已经很给我面子,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 不然的话,完全有让我无法拒绝的方式。 虽然他没有那样去做,也没有点醒我关于这一点事实,但是我这个大师兄却不能不明白这一点。” “啊!”朱温下意识的惊道:“张师弟还能有其它法子?” 朱温不那么能理解这一件事情,在他看来大师兄宣景一直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宣景要是在小福地灵穴的事情上不松口,张师弟只能被动接受。 “咱们正道中人,最重面子,要保持面子上不能沾一点灰尘,而要想养好这点面子,自然得有里子维护住,去做面子不能做的事情。 面上的伤,里子得承受;面子上的仇,里子得去报;面子上的丑,里子得去兜着,那问题来了,大家都想当面子,谁来当里子?”宣景笑着看向朱温,让朱温心里一突,迟疑道:“我?” “以前年景好的时候,咱们这里的规矩是谁当了观主,成了那光鲜的面子,那其他师兄弟自然得是里子,帮助将观主的面子打理干净。 在仙家洞府中,那就是随侍修士、护法灵将、守洞妖灵等等在做这里子了。” “大师兄,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何我从未有听闻过,师傅在生前也从未说过这些事情。” “哈哈~” 宣景忽的大笑,道:“师傅当然没有说过,这只是我自己总结领悟到的一些道理。” 正在朱温松气之余,忽听大师兄再道:“三十年前,牡生星君那头坐骑「蟦圣」又思凡下界,在咱们谷禾州之西南施展神通,令一化外小国十二年不雨。 这事说起来是那一蟦圣屡次思凡下界为祸,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事的根上在于那小国的国王不礼敬牡生星君,不重视对南斗星君的香火祭祀。 你瞧瞧,这就是里子的好用处。 今日我不应金童所求,焉知他的里子会不会对我这有碍面子的人出手。 朱师弟,你得明白一些事,成了里子,那不是坏事,最怕的就是活到最后,面子成不了,里子也不是,那这一辈子就真没价值了。” 朱温似懂非懂的,按照大师兄的这一面子里子的理论说道:“那现在大师兄和张师弟都是要活成面子了?” “我不行,放在几代前还成,现在的鹤观撑不起一张面子。” “那师弟?” “现在还不知道,得看他这面子上有多少光,面子下又有多少里子撑着。”说到这里,宣景忽然笑了起来,“师弟为何还不明白,如今的鹤观撑不起我,自然也撑不起他。” “一定还有办法。” 朱温有些急躁,他不知道其它的,但是知道如今鹤观这面子,须得大师兄和小师弟一起撑着。 “办法是有。” 宣景点头道:“在鹤鸣方中有一方煞潭,为本方内的灵山「雁虚山」中的地脉所化,百多年前太平山中的陆道君曾前去那山中煞潭内取一株化毒的奇草,因而同那山中潭内守护奇草的「石烟毒鼍」斗过一场。 那一场斗法导致煞潭崩毁,地脉都差点翻了身。 如今许多年过去,煞潭应是恢复了几分,足够金童取煞降龙了。” “效果比之福地灵穴如何?” 朱温问道。 “你可听说过‘灵山建洞,福地立派。’这一句话,这话就是说灵山下的地脉阴煞足够一洞师徒的修行传承,而福地灵穴地煞,支撑得起一个宗门的修行传承。” 朱温喜道:“我这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师弟。” 在朱温看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要大师兄和小师弟关系破冰,那他们鹤观迟早能重新复兴。 在朱温走后,宣景从袖中抽出一张信件,一张被看过多次的信件,上面依稀写着别离日久,感念师恩.太岁芝童等等的话语。 “师弟,这次事情过后,鹤观在你心中的份量能有师傅的.十分之一吗?” (本章完) ------------ 第244章 煞潭,再就业 在漱石洞内,季明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得到了来自于鹤观的好消息。 朱温师兄的信件内,还说了一套关于面子里子的说法,话里话外希望他撑住鹤观这一张面子。 季明没在意这套说法,只要道行足够,面子里子便都有了,就好像地方大师那样,到了某一个高度,似猿老一般的精怪不都得争着当这个里子,乃至于以这个里子当作他的面子。 在嘱咐鼠四一番后,季明也顾不得等待钱庚的消息,立即动身前往鹤鸣方中。 天大地大,修行最大,取煞降龙之后,季明才算真正在三境中沉淀下来,元神才能驾驭满窍力士,他才能从灵光神将篇的符图内解出「大小周天斗宿之阵」。 最后,只有以此阵炼出星宿将,他才能真正有资格在第二次全面斗法中赚取结丹的资粮。 他的计划如今就卡在元神强度这里,每拖上一天,他就在未来失了一份先机。 鹤鸣方在兰荫方之西,同合山方构成了谷禾这一州的境土,说是天下一州,但是面积也就和北边天倾大方中的落银湖一般大小。 小西山同东北方的合山方靠近,而往南去鹤鸣方就得费些脚程。 季明在路途上虽是凌虚飞渡,日夜兼程,但不过三五日便得下来骑跨马匹,实在是他这肉身中真炁耗损太大了。 在抵达鹤鸣方中,季明有途经鹤观,但是止步于前。 他在那观外逗留了数日,探得他心中所要的一份消息,且再三的确认之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又动身去往此方内的雁虚山上。 在即将抵达雁虚山时,道左山林中忽然一暗,一顶由阴兵开道的大红轿子被抬出,停在了季明的面前。 桥前挂帘内伸出一折扇,拉开帘子露出一张俊白书生面孔,半眯着眼睛,好像是在假寐一般,轻吟道:“朦胧影里,密令如山。碧心巢中,独行无惧。” “蟆社令使,道君鬼侍梁书生。” 季明心中暗道一声,不敢怠慢的礼拜一下,猜测对方是来传达他首次秘务的具体情报。 “二十二日后,在兰荫方十三大寨之西南,黎岭门户之地的「三虫灵坊」内,你同霖水接火二君一道前往那坊内接应一位盘岵大山内的秘密归顺之修。” 一道黑符自轿中飘飞,落入季明手中。 “记住,若人带不走,便以此「搜魂阴符」将他脑子里的东西带回来。” “明白。” 季明应道。 在对方走后,季明将符收起,二十二日足够自己取煞降龙了,为这首次的秘务增添一份实力保障。 雁虚山前,朱温早候在这里许久,身边还带着一童子。 在见了季明远远的打马而来,整理了一下衣冠,领着童子上前,并对童子道:“明辉,看见没有,这就是咱们观中出来的道种,你将来修行路上的楷模。” “我的楷模是师傅,当今的鹤观之主。”童子骄傲的道。 待季明走得近了,童子很是乖巧的作揖道:“张师叔,小童明辉,在此见礼了。” 被人叫作师叔,季明心中略有恍惚。 他修行已是许久,从未想过师侄,或者徒弟的事情,现在被唤师叔,有一种不知不觉长了一辈的沧桑感觉。 屈指一弹,两道薪符落在童子怀中。 朱温提醒正欣喜中的明辉,笑道:“好没礼貌,还不快向张师叔道谢!” “谢师叔。” 明辉拿着二符,真诚的谢道。 “此二符乃是你张师叔专制,别无它有。 一曰囊火,可用于炼丹制器;一曰祸斗,可用于斗法续力,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这份进取精神。” 明辉看着两张薄薄符纸,眼神微变,幼小的他隐隐感觉些份量,但是又说不上来,很快又沉浸于获得符咒的新奇和喜悦之中。 朱温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的师侄还小,不明白此中代表的意义,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刚开始修行正是需要无知者无畏的劲头。“师弟,还请上山。” 季明和朱温同行入山,自别院考弊之后,这是他们两个头一次并肩而行,二人如凡夫一般步行在山间,彼此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季明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在连走过三座山峰,季明才开了口,而他这一开口就让朱温不知如何回话。 “师傅走了?!” 见朱温沉默不语,他很是平静的再道:“观中大局已定,何苦再来瞒我。” “非是瞒你。”朱温松了口气,好似吐出胸中郁结,苦涩道:“师傅临终前有嘱咐,只有大师兄正式的接位,炼化祖师箓,才能将消息告诉你。” 又是一阵沉默,这沉默持续到那煞潭边上。 朱温诧异于季明的平静,心中推测到对方应该是已提前知道了师傅羽化的消息,毕竟大家都知道师傅羽化这是早晚的事了。 “你知道师傅的,他老人家将鹤观传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朱温亦步亦趋的跟在季明身后,道:“他老人家羽化前总说你是苍天给的馈赠,他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将你送到紫融峰上。” 听了这话,季明元神微微一动,问道:“师傅收到我给他的信了吗?” “没有,那信一直被大师兄收着。” “那还真不巧啊!”季明遗憾的道。 他挺希望飞鹄老道能成就金丹四境的,但世事总有憾,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绕着他一个人转的。 “师弟,你也别怨大师兄,如今观中就他一个在撑着,我这样又不是能担大事的,那温道玉久在观才洞中,总是神神秘秘的。” “温道玉!” 季明久不闻此人消息,下意识的都快忽略这一位了。 “说起来,你俩都不常在观内修行,却是在山上闯出了一玉一金的偌大名声,竟是同那张霄元、觉光、虎眼这三妙真并驾齐驱。” 朱温面上既喜且哀,道:“若外人不知咱们观中的内情,还以为咱们鹤观已是复兴旧况,兴盛在即。” 谁都明白鹤观存在的问题,唯一具备莫大威望的,使众子弟心服的飞鹄老道身故,而且还是长袖善舞,且广有人脉的这一位老观主。 师傅羽化,宣景能继承师傅的人脉吗? 不说其它,单就灵光甲峰上,那同出于鹤观,辈分同他们差了六七代的灵辟岫「钓龙翁」的关系就难再搭上。 “师傅阴寿几何?” 季明站在那一片溟蒙,顶结毒云的煞潭边上问道。 在一旁,朱温好似没跟上季明思维一般,愣愣无神,许久才开怀大笑,道:“师傅阴德攒有两千三百二十二,换成阴寿有二十三年多。” 季明点了点头,同他推算的没差太多。 “师弟有心便好,那地府蒿里中难求一官一职。 师傅生前总说他多了这二十多年阴寿,再活了个第二世已是大赚了,有机会就托梦给我们。” 听了这话,季明只笑了笑,万劫阴灵难入圣,下面的日子不是那样好过的,重活一世哪有那般容易。 关于师傅在地府蒿里转岗再就业的问题,季明心中是有过考虑的。 他在下面的关系只能搭上焦面鬼王,还只是同法念搭上,这没有任何用处。 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通过囊衣尼背后的乐章天女运作一下,将师傅先送到尸陀林之坛的焦面鬼王讲法地,免得在残酷的阴世中沦为下鬼,被夺了那点阴寿。 只要师傅在下面稳定,在某个鬼神下谋得阴职,有稳定的阴德来源,用以延续阴寿重修,或者说如钱庚一样转为夜叉罗刹一类的灵鬼,致使阴寿大增,那么鹤观或许还可能重新的凝聚起来。 (本章完) ------------ 第245章 鼍妖,取毒煞 虽说还想再给师傅加一加担子,但季明清醒的明白其中运作的难度,单单是同那乐章天女的接触就非常危险。 他的道行不足以把控天女,对方起码是在金丹四境之上,所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以转世梦来接触天女,他的下一个转世梦设想的是利用「蜃龙石胞」。 只是那石胞能否孕出蜃龙,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他的海市大法没有练至圆满之境,还不是尝试下一次转世梦的最佳时机,所以他还得再耐心等待。 散了杂念,季明开始专注于眼前的煞潭。 此等的煞潭形如一口大锅,深藏在这雁虚山之中,大概占据几里之地,周围俱是迷烟毒瘴笼罩着,它们高高的在上面织成云簇。 季明走到离潭还有数十丈的时候,已辨不清前面方向,认不出周遭路径。 “师兄,你和师侄就在外间护法。” 季明叮嘱道。 朱温担忧的看向潭中,道:“当年此处有一「石烟毒鼍」的妖魔盘踞在此,将煞潭经营成毒巢妖穴,那毒鼍虽已被道君所斩,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师弟一定小心。” 季明点了点头,向前而去,刚走几步回过头来,看到了一大一小关切的眼神,心中暗道:“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我亦不能免俗。” 深入其中数十步,见到一方石刻,上有「岩幽潭」三字,像是用爪子乱抓出来的。 摸了摸字迹,在这上面已有浅浅的苔痕,季明本想从上面老化痕迹推断字迹存在的时间,但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去!”心头一动,身中即刻放出百多力士,漫天的撒播出去,寸寸的搜索,结果发现那潭深达十数丈,这哪里是潭,分明是渊。 煞潭中的阴煞已演变为毒煞,这毒煞虽然可用,但是事后定要拔毒的。 季明想起了他的千手儿,若是千手儿还在他身边,应当能帮他将毒素淬出来,也不知千手儿在火龙真人的灵囿中是怎样的光景。 不过俗话说‘凡有毒之物外,百步内必有解物。’这话虽说得玄奇,但这样的现象是有存在的。 很快,力士们在潭底发现一段大木。 这一段大木斜插在潭底,通体紫黑之色,其木之粗估计得三人合抱,上面长有些木耳,东一处,西一处,还有暗沉沉的苔藓铺在上面。 季明落将下来,被力士众托悬在潭底毒泥之上,在给自己服了颗破瘴扫毒素丹后,心中才感觉爽利了一些。 看了一眼大木,季明心头冷笑,这头妖魔的伪装实在拙劣,估计也就能骗一骗「炼精化气」的修士。 在脑后一摘,将悬藏在脑后的攒心阴珠丢在木上,季明明显感觉那大木抖了一下,于是拍了拍这一段大木,道:“起来说话吧!” “大木”动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泥灰,露出满身黑鳞,并将埋在毒泥下的那凶恶的大脑袋拔出,脑袋两侧如两颗冷硬宝石的眼瞳睁开。 他那眼睛在潭底好似一盏红灯笼似的,明明巨大威武的妖身,却不敢在季明身前尽情伸张,因为那攒心阴珠还挂在他的身上。 “仙师可是来寻潭中阴煞?” 妖魔尽力的收敛目中戾气,因为他知道能炼出至阴之宝的,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自己只要是稍有异动,怕是就被当场打死。 季明没有回话,由着力士托在潭底毒泥上。 “在前面一丈远的地方,有一堆在泥中流动的紫砂,那就是此山地脉所凝就的毒煞,我们南姥神山的喜欢称它为罗烟毒瘴煞。” 他着重的点明南姥神山四个字上,生怕引不起面前道人的注意。季明瞥了对方一眼,挂在此鼍妖身上的攒心阴珠微放青光,其巨大的体形瞬间缩水四分之一,一下子变得奄奄一息起来,倒在泥里大喘息。 “仙师.仙师饶命!” 一瞬间,鼍妖差点被吸干了精血。 鼍妖一身鳞甲因缩水的体形皱巴巴的挂在身上,他连最后一点伪装镇定的神气都没了,虫子一样虚弱的蠕动,吐出了一个湿滑的胆囊。 季明见这鼍妖如此知趣,主动将解化煞毒的胆囊吐出,他倒不好意思再杀了这妖魔。 将鼍胆拿在手中,季明随口问道:“你是神山下的哪一寨妖魔?” “玄石寨,我是玄石寨「宝相洞」下的翻江小校,洞里洞外的弟兄给个面的都叫我龙须伯。” 季明听到这里眼皮一抬,立即有力士将鼍妖那布满锋利牙齿的长吻给摁到了季明的面前,那吻下两边果然有两根长长的须子。 这可不简单,这是生得龙相,在妖魔中的意义不亚于天生法骨。 季明伸手摸了摸须子,忽得一扯,拿在手中细看起来,忽的笑道:“鼍妖,老实说,你这假须子从哪里顺来的?” 鼍妖将短爪往头上一遮,一副羞得没脸见人的样子,虚弱且难堪的道:“这两根须子是我同鲤老弟借的,用来在洞中装点面目用的。” 将手中的须子丢下,季明对这鼍妖有了新的认识。只是虚荣心这一点,便说明此鼍妖早已炼得人心,怕是入了第二形「蜕形」的妖魔。 如果季明不是手持至阴之宝器,对付这鼍妖怕是颇费一番周折。 “去外面候着。” 他对于南姥神山颇为好奇,尤其是他即将去往黎岭执行秘务,故而更得多多收集神山的相关情报,所以他暂时先留着这鼍妖,待他取煞降龙后再作盘问。 拿着鼍胆往前,季明果真见到流动的紫砂,浮在毒泥之上,像是从整片毒泥中滤出的精华。 祭出飞火尺,打出一道火气在上,火气将下面的毒泥烧得干裂,而上面的紫砂依旧静静的浮流,季明心中暗道:“就是它了。” 阴煞本是无形无质,只因灵山下的地脉强盛,故而凝成砂石之相。 他打出一记火气在砂上,就是测试这紫砂是否符合阴煞无形无质的特征,别最后自己取用的时候才发现是毒砂,那乐子就大了。 季明梳理心绪,慢慢入定下来,拿出舍利瓶放在一边,命其中的力士把守四方上下。 接着慎重的取出一木制的香炉、香勺,这是以木克土之理,他拿起长长的香勺将泥上的浮沙给一点点挑起,挑在小小的炉中。 盖上炉盖,季明趺坐力士众上,抱炉垂首,在炉上深深的嗅闻一口,霎时间炉中紫砂升起烟气,自炉盖小孔中飘出,被季明嗅入鼻中。 潭外,童子明辉摸了摸胸口贴身收藏的符纸,再看了看在别处巡视警戒的朱师叔,有些无聊的碾死地上的蚂蚁,忽得头顶罩着一片阴影。 当他仰起头,见着头顶妖风中的一颗发红发亮的眼睛,森冷而威严,似俯视猎物一般盯着他。 “童子,介意一起聊聊吗?” (本章完) ------------ 第246章 妖心,降阳龙 真炁出走肾中,如丝如缕,升于肾内真水中,此为水中有火,升之为气,而气上升于肝。 龙为肝之象,虎为肺之神,在肾中升离的阳气在元神力的导引之下,越发的靠近于肝之处,同时也愈发的具备龙象,难以在肉身中制伏。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头顶上趺坐精气二花上的神花(元神)落下,驾驭着入体的毒煞走于肾肝之间,阳龙之上。 季明面上已经泛起紫红,毒煞入体便开始毒发,换作凡夫此时已是一滩血水,季明也是靠着丹药勉强在撑着,那鼍胆此时还不是该用的时候。 一时间,在体内的五脏一处,已是化作战场一般。 煞气似朵紫黑的云座,托载着元神死死的压制着冥顽的阳龙。 那龙在云中冲撞,似在大网中挣脱不住,像泥鳅更多过像龙,随着真炁的持续入肾,肾中真水快速消耗,阳龙也越来越壮,开始如真龙般抓着云,摆着尾。 “吼~” 一声龙吟,季明肉身猛得一震。 这声音在潭底扩散,荡漾开来,一直传达下山下的阴土里,搅扰得本山阴司不得安宁。 这一声龙吟之下,那身中被元神所驾驭的煞云竟然少了三分之二,季明垂首于炉上,再次猛吸一口,一下吸了紫砂的一大半。 吸完之后,他整个皮肤上都浮现紫色的筋脉网络,这是毒素游走于肉身诸脉的表现。 在诸窍之中,力士们忙碌不停,将渗透任督,及其正副十二正经的毒素给搬运出去,而在肝之外,那龙吟不断,一声声震荡肉身。 季明周身毛孔中,已是渗出血点。 元神所驭的煞云正快速消耗,也在将阳龙一点点引于肝处,季明知道这场比赛的赢家终归是他,故而心不乱,神不慌,按部就班的行功。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明肉身上的道服已是染红。 在肉身内,肝脏之外的阳龙一点点的没入其中,玄妙的变化在此产生,那龙吼开始富有节奏起来,开始成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 阳龙存入肝内,自此出肾的阳气有了路径,具都升于此处,不再需要阴煞的辅正。 在这一步,季明在这筑基前期已基本算是完功了。 稍得一二喘息之机,季明将那一颗鼍胆吞下,那持续在身体血肉中渗透的毒素瞬间冰消雪融了去。 在鼍胆毒解之力仍存之时,季明将最后那些紫砂一起吸下,肝中的阳龙长吟一声,出肝入心。 正所谓肝本心之母,肾之子,传导其气以至于心矣。在此一步中,乃是以阳龙合于心阳,令太极生阴,使积气而生液。 在出肝入心这里,需一点阴煞辅助,但不需太多,此时阳龙初得降伏,不大会偏离元神力的操纵导引。 阳龙在按部就班的入得心中,开始合以心阳,一股子冷意在心口产生,心脏的跳动开始趋于停滞,一种久违的放松在心里产生。 这股放松感源自于心脏的本能,它自人身孕出,每时每刻,无休无止的跳动下去,朝着死亡而奔跑,维系着肉身存活的根本。 现在,它终于慢慢卸下这沉重的担子,如今肉身的存活不再全依赖于它,它的重要性下降,也不再是这一副肉身的致命之处。 自此以后,它在丹道修行中的意义和作用,更强于它作为肉身一部分的意义和作用。 伴随心口的凉意,阳气积蓄渐多,一点元液产生。 在元神上,已经可以看出五官,虽不精致清晰,但可以看出同季明一般无二,此为元神壮大之象。 到了这一步,筑基前期算全部完功,季明也逐渐的停了修行,接下来就是补养肾水,好使真炁入肾而得出更多阳气,合于心阳,不断的积蓄元液。在筑基中期的修行功课就是液自心降,传于脾处,由脾转肺之中伏得阴虎。 季明经过先前元神独降阳龙之事,已不再尝试在没有外力干预辅佐的情况下去伏得阴虎,他知道这也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行功完毕,季明拿起一旁的舍利瓶,现在他终于有能力去驾驭满窍的力士。 将瓶上用于封禁邪祟的瓶隐符撕开,瓶中一个个力士归入穴窍中,一时间四百四十一位虚空力士全数安坐穴窍中,而如此数量的虚空力士让它们对季明肉身的影响加重。 季明一点点的飘于潭上,他开始像虚空力士那样在虚空里行走、坐卧,好像从小就生活在空中。 此时季明产生了疑惑,若真的炼全了五百六十六位虚空力士,自己的肉身会不会真的成了虚空力士那样,变得无形有质,近乎于鬼类。 他很难想象钱祖当年如何构想出这样成就星宿神将的方式,想到这里,季明觉得自己该督促鼠四尽早的从钱家二爷手中套取其祖先的修行手札。 托起舍利瓶,季明口中轻轻一吐,将四百四十一位虚空力士全部存入瓶中,延缓身上的异样。 在潭外,朱温、童子明辉,还有那鼍妖都在这里,三者之间似乎隐隐产生某种争执。 季明眉头微皱起,他竟是听到那鼍妖在说自己要拜在明辉的座下,以护其修行。 一旁的朱温正在强烈的反对,而认为自己马上将白得一位妖仆的明辉,面上似乎显得大为意动,在那里不断为鼍妖说着好话。 “这鼍妖真是无孔不入。” 他很清楚这是鼍妖的保命之举,先认他的师侄为主,即使日后被下了禁制,以这鼍妖的手段道行,将个童子骗得团团转还是没问题的。 “孽畜!” 季明低喝一声,那鼍妖身子一抖。 那挂在身上的攒心阴珠滚入鼍妖鳞下肉里,痛得鼍妖在地上翻滚,滚倒了一片林子,惊得鸟兽奔逃。 “师叔.” 年幼的明辉站了出来,似乎觉得这位新师叔挺好说话,想让新师叔停手,却被剧痛中的鼍妖打断,腥口冲着明辉吼道:“滚开!” 鼍妖很懂人心,知道童子越是帮自己,自己怕是死的越快。 在将明辉童子吼得翻倒在地,鼍妖忙滚在道人的脚下,尾巴抽地不断,以示叩首求饶之意。 季明这一次看向鼍妖的眼神已流露出欣赏,这一抹欣赏不是对鼍妖的行为,而是对他那颗深谙人性的人心,这对于妖魔而言实在难得。 要不是他已有千手儿,说不得将这头鼍妖收在座下。 对季明而言,收在自己座下的,要么是精心培养,以期未来的;要么就是一次性的工具,榨干后来获得短期利益的。 “好孽畜,随我走一遭吧!”季明伸手向下一拿,一气大擒拿手一把抓起鼍妖,同他一道升上了云天之中,飘飘然的消失在了云气里。 在去往黎岭执行秘务的路上,他有时间好好和鼍妖谈心。 不过想到自己首次的秘务,想到将要接触的盘岵归顺之修,季明心中已是隐有预感,这一趟中他定是要遇见些旁门真修,不知会不会遇见那一位.赤意郎君。 (本章完) ------------ 第247章 演法,组队中 石白大寨,兰荫方十三大寨之一,挨着那黎岭门户之地。 这一日,两位道人齐至于此,正是霖水接火二君,那霖水君穿白戴冠,长髯常抚,仙风道骨,而接火君赤服冷面,一双豹眼不怒自威。 他们在那寨中望火楼内坐定,一边调整状态,一边闲叙家常。 接火君在楼外远望许久,道:“大哥,你看这荒南的边寨,其中风俗和人种倒是同我们无太大的异处。” “阿弟,此处虽属荒南,但是归化许久,许多国人内迁于此,寨中还有道学蒙舍这等为孩童开智之所在,自然面貌与我等无异。 真正与我等有异的,还得是在南边那千里山岭内的土人,据说他们极度的虔诚,早在久远之前就信奉于一位古老神真「南蛇」。 这些人在那岭中以部族的形式繁衍,户民不比谷禾州中的少。 听说越过黎岭,在一片绚烂碧蓝的大海边上,有一块风调雨顺的圣地,被那里的土人唤作【九真】。 盘岵大山还有南姥神山能够长久不衰,究其根底还不是靠在这岭内数万户土民中选拔优才,以至于传承不断,香火不绝。” 谈到这里,饶是接火君这样一向以无畏而著称的修士,一时也不由得踌躇。 “此次太平山社内的秘务,我们能有把握吗?” 他们两兄弟执行过几次秘务,但那都是在太平山本方内,或者有分坛修士接应,同这两宗斗法大战前的情报秘务实在不可并论。 这一次不会有人接应,起码在岭内不会,任何的突发状况都有可能发生,这非常考验他们的心理素质,甚至是在折磨他们的心理。 “此次还有那位参与,我们或许不是主力。” 霖水君宽慰的道。 自从见识了别院内的几个道种,他们兄弟的傲慢所剩无几,霖水君心中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依靠另一个人提振他兄弟的信心。 听到另一个人,接火君心情稍定。 “他将我们约在这里会合,看样子似乎曾在此处云游过。”接火君看着望火楼下一览无余的寨所情况,心中大感安心的说道。 “很有可能。” 霖火君同样俯瞰落下,道:“虽说战时的秘务不同寻常,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按照秘务所获的阴德来衡量,这次秘务将有六十的阴德回报,算是有惊无险的一类。” 接火君刚点头,暗松一口气,就听霖水君再道:“不过战时秘务最大的问题还是不可控性,阴德之数衡量危险只能当个参考而已。” “大哥!” 接火君忽然想起一事,环顾四周后,小声的道:“你说那金童会不会是传说中上府在山社内.” “慎言!” 伴随霖水君厉声的呵斥,一股腥风从天上刮下,落定在了望火楼的瞭望楼台之上。腥风敛去现出一头鼍兽,还有盘坐其上的道人。 台上,坐于鼍背的季明掐诀持在胸前,同霖水接火二君对视,一时间微风都在这里停滞。 执行秘务的首要之务在于什么?季明认为在于团结,而团结则需要一个领袖,一个核心,而现在这个队伍中的领袖核心只能是他。 霖水接火二君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对金童服气,但不意味着要让出主导权,另外他们执行秘务的经验更多,知道更多的门道。 霖水君背剑上前,抚须道:“金童,你才深道高,但毕竟刚修到筑基三境中,加入山社的时间应是不长,内里的许多门道你并不熟悉。 我们两兄弟有过几次经验,这一次你就当学习适应了。” “大哥说得有理。”相比于霖水君的话里藏话,以道理服人,接火君直接得多,对季明诚恳来道:“法社源于明社,从一开始就是以同一理念为凝聚的秘密团体。 山社的理念是‘天南太平’,社属道人均要抛弃私利,压制人性,成为一把冰冷的武器,在这一点上我们兄弟远比你出色的多。”季明微笑以对,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法上见高低。” 拍了拍座下已是.抖得厉害的鼍妖,这让鼍妖一颗心脏几乎跳了出来,鼍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听见了这些,绝对是死定了。” “也好。” 霖水君深叹一声,叹息中无奈颇多。 这就是修行中的现实,再大再多的道理都无法畅通,到了最后还是要手中法术来决断,而且越是混乱中,法术的道理也就越高。 接火君倒没有什么感触,术法上的道理他也是认的,他道:“正好,也能让我们互相了解,在接下来的秘务中能更好的配合彼此。” “呜~” 这时候,季明座下鼍妖呜鸣起来,实在是这些人越讲越多,听得他愈发的悲惧。 “金童兄,你这坐骑是”接火君被鼍妖这一出搞得有些发懵,季明轻笑一声,抬手轻拍一下鼍妖,玩笑似的道:“再作此小儿态,便拿你的皮作鼓。” 鼍妖一下收了声,安静乖巧起来。 季明对二君道:“大打出手有伤和气,不如咱们各演妙法奇术等,由着咱们三个凭着一颗公心论高低。” “大哥,这个好,既不伤同门之情,又促进彼此信任。” 接火君深表赞同,金童此等提议实在是对他们兄弟品格的认可,若金童觉得他们哥俩私心过重,绝不会说三个人凭心论高低的话,这对金童很是不利。 “嗯!” 霖水君抚着美须,大感面上有光。 自己兄弟虽自南海分坛而来,久不在天南道土,但身上的正道侠义之风便是锥在囊中,其末立现,这不眼前的金童便发现了。 二君对视一眼,齐声道:“那便从最基本的坐山力士经来!” 在他们身中,一蓝一赤的水火力士跃出于身外,一个氤氲水汽,一个热浪蒸腾,瞬间将这楼台化作两个季节似的,热量的不平衡导致风都开始流动起来。 接火君指着两个力士说道:“我俩的力士不多,我三他六,非是走那入窍推炁,以通诸窍的路子,而是走精锐力士之路。” 正说着,接火君身中又跃出两个火力士,而霖水君身中又跃出五个水力士。 在接火君的身外,三个火力士成三才之阵,火气勾连,现出热光一片,而霖水君身外的六个水力士结六合阵,立时有涛声不断。 “好!” 季明大开眼界,抚掌而赞。 此二君在力士的练法和使用上是用了许多苦心的,单单敢走精锐力士之路,弃了力士通窍以增进修为的便捷,只这一点就超越许多道人。 不过也只说好,但未做到极致。 季明脸色肃然,周遭气压一下降低,准备施行真法,二君感受到了压力,不再藏拙,二阵合于一处,三才六合之阵一成,水汽瞬间在楼台上弥散,将整个大寨都给罩了。 季明一下失去了对两兄弟的感知,心知两阵一合,精妙程度更上一层楼。 他手中动作不停,元神力也在四处扫荡,将掌一翻,舍利瓶出现在掌中,隐在阵中的二君有些不明所以,心道:“我们是在论真法,可还没到论法器!” (本章完) ------------ 第248章 了解,术中术 阵法依赖于风水和方位,而风水和方位的根本在于这山川地理,在金丹四境之前很难有大法力凭空造就出适合布阵的山川地理。 霖水接火二君能有巧思妙法演绎阵法,季明心中的重视更多了一份。 现在想一想自己先前小西山斗法中,独胜于这二者,或许是因为占了先手,率先废了接火君,导致这两兄弟无法施展配合的术法。 漫天的蒸汽里,好似置身于蒸笼中,季明暂时绝了呼吸,提前防范一些暗招,并让鼍妖施展妖风托着他上升。 在上面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渐渐的他又看到了望火楼,他知道这只是阵法中最基础的「鬼打墙」,用于困住来敌,封锁四周。 “金童!” 接火君的话从四面八方传来,道:“接下来你在阵中停留的时间越长,蒸汽的温度越高,直到将你的内脏蒸熟了去,皮肉脱骨。” “那就.看我瓶中力士!” 季明说话间,两道元神力自阵中投射而来,齐齐的放在他那舍利瓶上,将力士存于瓶中,这还是他们头一遭听说过。 “阿弟,我想起一个传闻。”霖水君忽然道。 接火君没有接话,在那舍利瓶上狂涌的,或者喷发似的虚空力士们,让他们一切言语上的讨论都失去的色彩,显得如此的苍白。 虚空力士散遍四周,上下的飞渡,寻找阵眼所在。 “大哥,我知道你说的传闻是什么,山上一直无人成就的满窍力士。” “不是满窍力士,我刚才细数了一下,大概还差百多位。” 接火君知道大哥在元神上的强度超过他,不过刚才在一瞬间细数瓶中所放出的力士,恐怕对大哥的元神也是极大负担。 “撤阵吧!” 霖水君如此说道。 他虽不赞同力士的数量即是优势这句话,但必须承认当数量多到了一定的程度,的确可以应付许多事情,比如寻找他们的阵眼。 蒸汽散去,二君重现于楼台上,季明也收回舍利瓶。 “金童好高的心气!”接火君面上头一次露出敬服之意,道:“大哥专研阵法,苦心造诣数年才在水火锐士的基础上创出三才六合之阵。 想不到你竟在追求满窍力士,要成那神将榜第三的星宿将。” “在真法上我们兄弟服了。”霖水君点头,并说了句场面话,“它日金童炼成星宿将,定要同罗姬的金翅鹏比斗一场,将第二神将的名次拿回。” 在季明座下的鼍妖微不可查的哀叹一声,身上这道人不只是宝器了得,道法也如此的厉害,他越发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肉,是死是活真是全由不得自己。 来的路上,道人一直在搜刮他关于南姥神山的情报。 自己必须想出个方法,证明自己身上存在的,长远的价值,让这道人不忍下手,或许他的出路就在这南姥神山上面。 “龙须伯啊!龙须伯! 你不是自认玄石寨中心窍全开的妖魔,你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苟活下去,活下去就是你的胜利。” 鼍妖在这里给自己打气,楼台中已开始术上的演练,霖水接火二君依旧选择了先演练。 “我们赖以成名的法术唤作「水怪火妖治唤术」。”接火君将三个火力士吞入腹中,道:“此术配以力士,其法术效果可更增数倍,且我们二术合一,更能演变出一种大玄妙。” 那边霖水君早将六位水力士吞入腹,接着同接火君齐齐一吐。 “又是合击,这一次是法术合击。”季明眼皮一跳,凝神观去,那二君盘膝坐定,接火君吐出个火驼犬妖,霖火君则吐个八爪蛸怪,一妖一怪彼此合形,化作一口虚幻的炉子。 季明发现自己看不透悬在二君头上的炉子,不过看二君面上克制不住的得意,便知道这炉子很不简单。 这炉子是二君的得意之作,集法术、力士、阵法之能于一体。 为了创此等合术之法,他们曾求教于南海千幻法师、龟山大王、乙峰诸真人等,两兄弟甚至觉得他们这辈子的道就在这上面了。 楼台中,接火君迫不及待的道:“请金童借法器一用。” “法器?” 季明刚要去拍纳袋,忽然手中的动作一下子停住。 攒心阴珠放在鼍妖身中,以控制此妖的性命,而飞火尺不可外露,算起来自己身上倒也没其它的法器了。 他将舍利瓶托起,此瓶被舍利子中的佛法所染,积年累月之下,已小有须弥芥子之能,故而被他用来装容虚空力士,勉强算个法器了。 二君见着存有数百力士的舍利瓶,一时面面相觑,颇有下不来台的感觉。 接火君极重面皮,咬着牙对大哥道:“咱们就让金童好好的见识一下此等奇术,让他知道上次的斗法咱们兄弟并未尽了全力。” “来!” 霖水君重重的点头,对季明说道。 这架势让季明不明所以,颇为忐忑的交出舍利瓶,只见那瓶被投入虚幻的炉中。 下一秒,那炉子喷出滚滚火烟,二君的面上极为痛苦,涨得青紫,好了一会儿,那悬顶的炉子轰隆作响,似乎要炸开了一般。 “出!” 炉上一喷,一个崭新的舍利瓶被喷出,落在季明手中。 季明摸着还温热的瓶子,这瓶子的质地已变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呈现类似珍珠般的色泽,表面流传着宝光,托在手掌中感觉沉甸甸的。 上面的瓶隐符已消不见,似同瓶子融为一体,他能感受到瓶子上已有了瓶隐符封禁邪祟的法能。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玄妙无比。” 季明连用三个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那炉子竟然赋予了舍利瓶新的法能,真好似回炉重造一般。 “出来。”心念一动,瓶口大放光芒,一位位鱼首人身的虚空力士跃出了瓶口,他们好似游鱼一般在虚空中游动,穿梭如矢,迅捷异常。 “这是什么术?” 季明问道。 二君露出克制的微笑,齐声说道:“术中之术,回风宝炉。”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金童合掌在前,发出了“啪”的一声,让他们的眼皮猛的一跳。 (本章完) ------------ 第249章 出发,老不死 到了回风宝炉这一步,霖水接火二君已是亮明了底牌出来,这足以证明此二人的担当。 在合作中,相互之间了解得越多,配合才能越完美,而彼此之间才越能托付后背,这或许也是二君想要教给季明的一些道理。 季明明白这一点,故而施展出他的底牌——精罡气叶。 “法意!” 当合掌内,一点翠光闪现,二君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他们得意的情绪快速滑落,产生了一种在金童这里永远讨不到好的错觉。 当那片翠叶捏在指间,轻轻的摇晃,一瞬间感觉整个楼台都在晃动,或者说被这翠叶扯动。 “这一局” 二君面色难看,他不愿承认对方胜过自己,但对方的术的确精妙。 他们看得出来除了法意外,还配合了天人的六指法骨,这显然是远超一般的法术,若是说自家得胜,就好似非出自一颗公心。 “这一局你们胜了!” 承认别人的优秀并不难,霖水接火二君让季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会阻止任何人发光。 在过去,那些曾败于他手,或者是死于他手的,或许并非是真正的弱小,而是没有一个全力发挥的机会而已。 季明的话让楼台上的氛围好了许多,霖水君抚了抚美须,还想说上两句场面话,这时接火君抢白道:“金童兄弟是个实诚君子,不来虚的,很对我老赵的胃口。 若是你来当本队的队正,我心中是赞成的。” 霖水君知道自家兄弟一旦看对了眼,对方纵使是个正邪难分的,也愿意倾囊相交,说好听的是义气汉子,说难听的就是一身匪气。 反对的话刚脱口,又被自己及时收回。 霖水君想到接下来法器之演练,这金童身上有个一照面就夺人心血的宝器,他们两兄弟在法器上无甚出彩,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行。”霖水君点头,对金童说道:“那咱们这次就听你的。” “大哥,凭咱们的三才六合阵,还有回风宝炉术,再加上金童的数百虚空力士,妙术法意,这区区黎岭门户之地还不任我们纵横。” 接火君意气风发,这次的演法交流在他看来是强强合作,谁当这个队正都没有太大的影响,重要的是出色而顺利的完成秘务。 距离同那位归顺修士的接洽时间还有许多天,三人核对着各自在山社那里获得的情报。 在二君那里除了和季明一样的具体接洽时间外,还有季明所没有的接触地点——三虫灵坊内的丙字三号静室内,而在季明这里,则有二君没有的搜魂阴符。 社中此举是在促进于团结,还是其它目的,三人没有探讨这个。 任何的事情往深了想,必然复杂化,超出于掌控,他们现在只是武器,更是工具,太多的揣测只会影响他们在秘务中的发挥。 在议定之后,三人决定先赶往灵坊。 另外季明取出三套皂色袍服,交领斜襟,此服背上绣着虿尾纹,乃是玄石寨下「虿盆洞」中妖人的四季常服,也称为蛇蝎法服。 值得一说的是这三套是鼍妖“赞助”的。 出门行走,自是不能用本来身份,二君和季明换上此服,立马隐隐的一派妖气,看上去除了霖水君外,都不似个好人。 “哈哈~” 接火君很喜欢这法服,有种脱去正道枷锁,可以无法无天的感觉,欢喜的对大哥说道:“若有下回,我也得搞几套。” 三人即刻启程,在两足上贴好甲马符,扮作一般的左道妖人,在官道上急行而去,垮山渡水的,很快便远离了十三大寨的范围。 不多的时候,季明已可以看到东北方向那一座横山的轮廓,一时间往昔许多的记忆涌上心头,心中不胜感慨。 在山林渐密,流水潺潺的地界,行走的人影竟也多了起来,这一路上他们已遇到数伙人,其中又以着散人居多,个个奇装异服。 季明担心遇到玄石寨的妖人,于是让鼍妖幻成人,伴行在侧,好随时应对。 在第二日辰时,他们开始深入到穷山恶水里,到了这里大家沉默着赶路,没有闲聊的心思,因为在这里代表正式出了苍天道土,置身于化外险恶之地。 在这里,唤不来地曹的阴官助阵,也难借到神真之法。 “三虫灵坊背后是盘岵大山五仙老之一的「伏背老」,现在已由其弟子崔蒙在打理着。”在赶路的途中,那位霖水君忽的瓮声说道。 五仙老是盘岵大山上的左道巨擘,那五老共同执掌盘岵大山的一切对外事务,其中的每一尊对他们而言都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那崔蒙什么道行?” 季明问道。“金丹!” 季明一时怀疑听错了,忽的在陡岩上停下脚步,严肃的问道:“金丹四境?在这里黎岭门户之地?” 这里紧挨兰荫方的最南边,再往前就是著名的,第一次斗法的观才洞,那里到现在还保留着一支太平山麾下的修士队伍,防范着盘岵子弟潜入方中。 观才洞和兰荫方之间的三虫灵坊由盘岵掌控,这事情季明可以理解,毕竟太平山和盘岵大山还维持着斗而不破的状态,未到真正撕破脸的地步。 不过在山上第二次全面斗法渐成共识的情况下,如何能让盘岵的一位金丹真人在此,在这黎岭通往兰荫方的门户之地上。 霖水君解释的道:“山上有人认为这是盘岵大山的试探,如果太平山对崔蒙在此的事情表现得异常激烈,那么侧面证明我们太平山的野心已不再止步于观才洞。” 在山上,关于第二次全面斗法的事情已在某些圈子中传开,季明更是许久前就知晓内幕。 季明知道没有什么圈子是密不透风的,他估计盘岵大山那里多少听到了些风声,或许这一位崔蒙真人就是用来验证这些风声的。 对于这事情,接火君倒颇为乐观,他道:“金童,别看那崔蒙已成真人,可却是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此一点从他道号「全真子」就能看得出来。” “何意?” “俗话说浅水里难出真龙,你瞧这光秃秃的恶峰,黄滚滚的江水,生长于此的有几个全了德行,他们中又有几个懂得克己明理。 那崔蒙纵使争得一时之上流,可却争不了一世之上流。” 接火君语气中对旁门左道之修的不屑已是溢于言表,看一旁霖水君抚须点头的样子,也是认同这个道理。 季明知道纵使是这个理,也难改崔蒙是一位金丹真人的事实。 在戌时,昏日落地之前,前方现有一片绿意。 在这山岩裸露,草木顽生的景色中,这一点绿意显得极为异常。近前仔细一看,那是一处芳草高坡地,上有一座草庵,背风而建。 “你们可曾听过此处庵观?” 季明对着二君问着,二君俱是摇头,他们多在南海修行,对黎岭的了解很是有限,关于崔蒙那点事情还是在近几个月恶补的。 “仙师,我知道这庵。” 鼍妖一看表现的机会来了,拽步上前,托着宽袖对季明长长一拜,道:“此庵唤作照岳庵,以前是黎岭入兰荫的必经之道,被一东边来的瞎眼老头占了去,竟问沿途过坡的人要起了香火布施。 大家见他孤寡老残,也是不敢得罪,十个中有六个交了布施,渐渐的也便成了此地的规矩。 后来太平山封了这里北上兰荫方的要冲,经过此地入方的盘岵修士渐渐的少了,反而从三虫灵坊入岭的人多了起来,真是咄咄怪事。” “我们绕路走。” 霖水君看向季明道。 季明看了那绿坡一眼,点了点头,正准备转道的时候,那坡上庵中有团白光升起,乍一看好似轮明月一般,再一看却是颗元丹。 “老妖!” 三人齐声惊呼,接着同时转头而遁,顾不得身上伪装,一个个施展平生所学,二君足踩水火二云,季明干脆刮起罡风吹在身上。 “呜呼呼~” 在庵上的元丹被什么托着,发着怪响声过来,瞬间赶超他们,季明招呼二君落入下面的山谷中的一片灯火里。 元丹被斗篷似的一大片阴影罩着,在这山谷上来回飘荡着,在逐渐到来的晚风良夜下,渐渐的回转到了那一片绿意的庵观里面。 谷内土寨的一处灯火人家中,接火君将点了昏穴的老妇送到榻上,而后同大哥和金童一道凑在窗棂边,看着谷上离去的那颗光灼灼的元丹。 “老妖为何不下来?” 他这话是对金童问的,对方背贴墙壁,侧目视于窗外,道:“那老妖犯不着为了我们几个路过的,坏了他布置在庵旁打牙祭的零嘴。” 窗棂另一边背贴墙壁的霖水君道:“这里也可能只是装饰品,就像我们装点洞府的奇花异草一样。” “不管是啥,逃过一劫就好。” 接火君抹了抹额上虚汗道。 “原来是他,传闻中那个老不死!” 屋子中,鼍妖忽然说道。 (本章完) ------------ 第250章 和尚,乱心绪 一直到灵坊外,季明三个,还有鼍妖仍在讨论那老妖的根底。 鼍妖说在这黎岭土寨中,有老人不死,渐而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识得子女,久而久之被叫作老不死,而这一位老不死更是尤其的出名。 他不是黎岭土寨的土人,而是祖上迁徙方内,早已归化的国人,因为老而不死,被村人们视作妖邪,遂弄瞎了双眼,丢在山里自生自灭。 后来几年过去,被一位路过的散修收养,悉心教导,却发现老不死学不成道法,倒是无师自通些炼形法和妖术,于是这老不死的再次被弃于山里。 最后这瞎眼的老不死,真的是怎么也没死成,硬生生走出条路来,生生的炼就颗元丹,成为堪比金丹的蜕形老妖,但一直不去夺胎就舍,得成人道。 因为这老不死向来行踪成迷,名声不显,即使是佛门中炼成心眼之术的高僧大德,一时也难窥其是人是妖,故而鼍妖虽听闻照岳庵,但也不知其根底。 也是这老妖元丹吞吐月华,遁行追迹,鼍妖嗅了其中一丝妖气才辨认出来。 三人不明白这老不死隐居黎岭门户图谋什么,他们准备在完成秘务后将此事回报于山门。 鼍妖在季明身边屡有表现,连二君都在一旁夸赞,搞得季明都不好意思当成一次性工具,心里寻思着若鼍妖一直乖顺,便送到紫融峰上的灵姑身边。 在火墟洞中,晾鼍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他妹妹的天资不高,拜入大师座下的希望不大,拜那大师二弟子素素还有可能。 若这鼍妖在旁辅佐得力,或许灵姑还能道行精进,将来即使无法留在火墟洞中,也能出来帮他打理一些道产。 亲缘是信任的天然保障,灵姑打小就能对他六指特征守口如瓶,只是这一点就值得他培养,更别提还常分润火墟洞中恩禄给他修行。 如今他修行初成,也是时候回馈一二。 当下将这想法说与鼍妖听,算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免得这鼍妖成天的胡思乱想。 三虫灵坊建在一座叫不上名的山上,那里本有怪岩顽石堆垒,如今都被推平了去,立起一座座庐舍楼台,安起一座座药鼎香炉。 灵坊内的修士不少,多是在此补充丹米珠符等物,好继续深入黎岭采药。 原来此坊能兴盛,乃因为观才洞被封锁,导致一些被道门禁止的资材无法从岭内流通到谷禾州中,于是散修们只能冒险过来。 季明三人一妖在入坊后,先是四处看了一下,尤其是灵坊内外立阵之所在,这一些事情虽然繁琐无聊,但是却丝毫马虎不得。 将来若有异变,第一时间就得坏了坊中的立阵之物,防止自己被困在其中。 现在距离接触还有四天的时间,大家也都没有闲着,散在外面探听一切消息,甭管消息有用没用,多多熟悉这里总是没错的。 季明和鼍妖逛到了甲字号的蛩室外,也就是岭内最流行的毒虫赌斗场所,曾经季明也来过这样的地方,只不过不是那场上的赌客,而是场内决斗的毒虫。 一连两天下来,季明等人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全真子崔蒙平日不在坊中,而是在西边一处地宫中潜修。 得了这消息,且多番的验证之后,三人的心已是大定,接火君还乐道:“果然应了大哥的话,此番秘务或真将是有惊无险了。”若能顺利完成秘务,白得那六十阴德,自然是个个欢喜,但是霖水君和季明都是心思缜密的,面上有喜,心里面却没有一点放松。 他们两个像是千锤百炼的刀和剑,安静的藏在鞘中,待时而动。 在接触的前一日,灵坊内一切如故,季明照常在坊中租赁的庐舍打坐,佯装出坊采药,接着转一圈再回来,而后霖水君再出去,交替进行着。 “丙字三号静室住人了!” 季明刚回来,摘了背篓,取了斗笠,接火君着急忙慌的过来说道。 “过来便过来。”季明心有定气,将采得的草药一一归置后,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被季明情绪感染,接火君难得的静下来,又见金童区区几日就将自己晒得和老农似的,在坊中愈发的不起眼,心中佩服更甚,道:“是个和尚,年岁不大,打东边来的。” “和尚,黎岭内的寺庙不多,靠近此门户之地的也只有那一座「土姑寺」。” “没错,我也是如此想的。”接火君垂首沉思的道:“只是我们只知道寺名,不知其中的底细,没听说这寺庙同盘岵大山有什么关联。” “不急,左右不差这一日。”季明对接火君说道:“待到明天这个约定之日,我们再同他作正式的接触。” “也好,也好。”接火君点了点头,赞同的道:“看那小和尚呆头呆脑的样子,怕是提前一天寻了他,说不得还要受其疑心呢!” 过了些时辰,霖水君采药得归后,听了事情并不异议。 在前一夜,季明莫名的烦躁,事情似乎出奇的顺利,顺利得让他无法适应,想他以往的事情,有哪一桩是没有中途过波折的。 这灵坊内人多眼杂,还不好放出自己的虚空力士,让他有一种眼瞎耳盲之感。 夜色浓重,季明无心入定,在坊内闲游了起来,不知不觉来到丙字号区的一排静室前,这里被用作散修闭关之所在,因而十分幽静。 “呼呼~” 一股冷飕飕的阴风吹起,季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阴风是从丙字三号静室的隔壁透出的,那里似乎在演练什么密功掌法,呼呼的直响。 季明驻足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室内的修士似乎感应到窥伺,停了掌法的演练,这让季明多少有些尴尬,窥人密功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季明走后,那密室开出一条缝来,一只手挤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手,再然后是第三第四密密麻麻的挤了出来,在门缝外挥舞起来。 “舟舟,舟舟,你这阴风掌真是有趣啊!” (本章完) ------------ 第251章 摩顶,故人见 “道友!”季明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再度回返至丙字号室前,看着那道门缝上的密集手掌,说道:“你练的可是那.阴风掌!” 手掌一个个回缩下去,透过那门缝,隐隐传来讨论的声音。 “叫你们不要乱练,叫人察觉了吧!” “我等有任务在身,不便在此见人。” “要不.请他与我等一道享受极乐?” “这里够挤了,况且我们不能接纳一位玄石寨的妖人。” “嘘,别叫醒大老爷和二老爷,不然可有咱们好受的。” “张娘子,这次让你出来说话,机灵一点。” “哎呦,你们这些蝇蚋徒,嗜腥膻的狗辈,还留了道门缝给外人听个声吗!” 最后的声音响起,门缝“砰”的一声合上。 季明在这短短时间里听了起码有十几道不同的声音,但是据他所知那一间静室并不算大,根本就容纳不了这许多人在里面活动。 “怪哉!” 季明心中不敢大意,但也没有警惕的后退回返,而是将手交拢在袖内,一位虚空力士顺下影中,悄悄的回到庐舍通传二君和鼍妖。 在接触盘岵归顺修士的丙字三号室旁,出现这么个诡异的情况,季明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它们之间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你还不走?” 那石门轻启,一道温婉的声音传出,接着一位云裳雾鬓,容光照人的女子款款走出,其欠身一礼,幽幽的道:“道友识得阴风掌?” “张心梅。”季明心中暗道一声,心中略有恍惚。 他已经快记不起这女人的模样,印象中她是个被流民贼欺凌的可怜女子,有那么一点心气和灵性。 当然,这女人要没那一点心气,当年早早的自戕于流民贼窝里了,更别说后面被碧血神婆收为弟子,乃至于得那神婆所看重。 季明要是没记错,当年第一次观才洞斗法期间,神婆被盘岵大山征召斗法,而这张娘子和一众神婆弟子去往横山的秃笔峰上避难。 记得当时自己在蜈蚣精那一世,还将自家妖窟里的清风、明月、松鹤三童,送予峰上张娘子处照顾。 “哑巴?” 张娘子脖子一歪,表情僵硬的再次问道。 “鄙人姚光,虿盆洞顽虎大王弟子。”季明先是假模假样的自报家门,而后道:“今日夜中惊梦,无心睡眠,便在坊中闲逛,不期竟遇见姑娘。” 女子俏面一寒,扶正脑袋,道:“我问你出身了吗?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季明笑了笑,说道:“那阴风掌不过是压炼阴气的小把戏,要点在将阴气的体积压得越小,从而得到的反弹越大,寨中不乏耍弄这等把戏的。” “你说谎。”女子脸色上寒意更重,厉声道:“我在岭中修行多年,未有听闻南姥神山下的哪个妖魔大寨耍弄此术。” “那是你孤陋寡闻。” 季明说话毫不客气,回去传报的虚空力士已经回身,霖水接火二君已经埋伏在周遭。按照他们这一队的阵容,只要对方不是金丹四境,不用太担心自保的问题。 张娘子正要用强问话,忽然面容一怔,竟强自忍耐下来。 “虿盆洞中「冥顽不灵」四大家将我素有耳闻,没想到今日得见其中一位顽虎大王的弟子,真是万分有幸,不知你可练有你师傅的「敲山拳」。” 季明微笑摇头,将肩头一垮,表情一松,大步近前,绕着张娘子走了一圈,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 “小小炼气二境的修士,也敢盘问我的根底。”季明作出一副妖人做派,道:“刚才听那室许多人声,叽叽喳喳的,可现在只你一人现身,不知小娘子可否解我之?” 这时候藏在一边的鼍妖缓步到来,亮明身份说道:“我乃玄石寨下宝相洞中龙须伯,哪家的道友也敢在此盘问我寨中的弟子。” “好!”张娘子忽然转颜一笑,扭身回到静室,大敞着门扉,在其中冷声的说道:“你不是要见这里的其他人,可敢进来一瞧。”    “有何不敢。” 说着,季明看向了鼍妖。 鼍妖面色发苦,小声的道:“仙师,请你们一定策应于我。” “放心,你是见识过我们演法,试问在这灵坊之内,还有哪个能胜过我们。若不是为了谨慎起见,早早掳走了那三号静室的修士。” “那事后我真的能上亟横山?” 鼍妖忐忑问道。 “说实话,你野性太重,也就那颗人心堪用一些。若不是我那妹妹在洞中无人照持,我此番绝计不会留你。” 鼍妖听得身子一抖,知道这是实在话,除了攒心阴珠外,这几天的功夫金童仙师忙中偷闲的,还在此坊中买个张气禁符用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对他用完即灭,似乎不需费这般功夫。 鼍妖壮着胆子进去,见那女子在角落一立烛旁,正背对着他。 见那曼妙的身姿,微翘的曲臀,鼍妖整了整衣冠,抚了抚鬓角,上前作揖道:“唐突小娘子了。” “不算唐突。” 一道声音响起,很是粗厚。 “俺们就喜欢你这精壮汉子,这样才热闹。”又一道声音响起,贴在鼍妖的背上嗅着,“好重的妖气,不愧是玄石寨下的妖魔。” “你们是谁?” 鼍妖隐隐想起个人物,但又记不大清。 室内,一只只长手垂下,鼍妖看不到手臂的主人,但是手臂下抓着的“东西”,已经足以令他心惊的了。 那是一位位修士,还有一个个妖魔,目测不下于七八位,包括角落里的俏面娘子,同样有一只手臂抵在其顶上,好似摩顶受记一般。 “张娘子可是大老爷的爱妾,也是你这蠢物能惦记的。” 一条手臂缓慢的垂了下来,提着一位苍发青年落将下来,紫面青唇,身中有龙虎合鸣,好不威武的样子,俨然是一位筑基高功。 “是你,紫面陆龙秦琅。” 那青年摇头晃悠的,带动顶上的手臂一道摇晃着,说道:“真是奇也怪哉,你一个寨中的妖魔,竟是对盘岵门人如数家珍一般。 看你气定神闲,莫非是倚仗外面那人。” “非也。”鼍妖摇头否认,道:“咱们两家在岭中也算是千百年的邻居,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何必怕你,难不成你要留下我。” 这话一出,周围垂下许多手臂,手掌下提着的身影也是一个个落下。 秦琅沉思一会儿,似在权衡其中的利害,最后不耐烦的挥手说道:“滚吧!现在就滚,远远的离开这里,回到你的老巢里。” 鼍妖指着那些手臂,迟疑的道:“能问一下你们这是.” “不想走可以留下来。” 见秦琅言辞厉害,已无耐心,鼍妖只好转身走出门外。 岂料刚出门去,脑后便有冷意,一只手掌已是轻轻的抵在脑后,吓得他就地一翻,翻出门外,谁知那掌如影随形,粘在脑后似的。 “仙师救我!” (本章完) ------------ 第252章 消息,回路中 季明自然看见鼍妖的丑态,更是见到了那舒张指头,盖在鼍妖脑后的肉掌,还有掌后拖着长臂,心中冷笑一声,暗自让鼍妖体内攒心阴珠发动。 与此同时,暗中以力士指示二君潜入三号室,掠走那和尚。 在鼍妖体内一处,阴珠在血肉里移动,顺着肌肉纹理一路上移,自鼍妖脑后同那手掌接触,一经接触,那掌触电似的撤了回去。 “非血肉造物!” 季明心中奇道。 自家的珠子对血肉之物有奇效,现在只要被珠中的青光所照到,那对方一身精血顷刻就被收走。 刚才季明本想驱使阴珠滚入掌肉中,顺藤摸瓜的滚到手掌的本体内,但是结果却未能如他所愿,似乎那手掌也是一种玄妙的宝器。 手掌回缩,季明令阴珠将青光照入室内,却发现其中空荡荡的。 “人都没了。”鼍妖摸了摸脑勺,钻入那静室里一看,刚才满当当的人都没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让他毛骨悚然起来。 丙字三号室内,二君同一位和尚一起出来。 他们在听到鼍妖讲说刚才情况,面色都有些沉重,赶忙问起那小和尚。 和尚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被护到僻静的庐舍中,才慢慢镇定了下来,在确认季明等人的身份,尤其见到力士,这才肯吐露心声。 “我本是土姑寺中比丘,因为心慕正道,平日在师前并不得宠,渴求解脱。 数年前有一高人在寺中挂单,我见其面有玄玄正气,不似左道散流,于是夜中谒见,恳求救我于旁门泥沼,那人未有应承,只让我一心修行。 而就在前几个月,那人忽然找到我,说有个难逢之机,可助我脱离苦难,只要我过来传个消息就行。” “什么消息?” 接火君急不可耐的问道。 季明和霖水君隐晦的对视一眼,这样重要的消息,又是关乎于和尚脱离苦海的机会,他们料想这小和尚不会轻易的说出口来的。 “在枉死魔宫,太武山小一辈的女剑侠丁明玉被困在那里。” 季明没料到这小和尚竟一股脑的吐露出来,心中略感诧异,问道:“丁明玉是谁?” 小和尚看了季明一眼,这时候轮到小和尚诧异了,道:“丁仙姑侠义心肠,剑法高绝,当然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太武山为大纯阳宫的别传,被誉为中天第二显脉。 那门中的传人虽不多,但是却个顶个的厉害。” 一旁的接火君见小和尚言语对金童微有冒犯,当即恼道:“小秃驴莫要卖弄,俺们金童师兄素日潜修,从来不打听这些个外事。 那丁明玉俺也没听说,但他的姊妹丁晓君我却是知道,拜在黄庭宫下翠尾山金刀禅院的元刃师太下,杀性那是一等一的重。” 季明眼神一动,什么丁明玉、丁晓君他不知道,但是元刃师太他有一些了解,乃是大师好友之一,曾在洞中同他有过几面之缘。 “是是,小僧言语失当,望仙师莫怪。” 季明满面的笑容,对小和尚说道:“莫惊,看你样子似乎对那丁仙姑有些交情,不妨细细的道来。” “金童。”霖水君轻轻的唤了季明一声,眉宇隐有担忧,建议的道:“不如咱们一边往回赶路,一边听这小和尚细细的道来。” 季明自是从善如流,当即准备从灵坊内离去。 从灵坊出来,一直到了外间,灵坊内外一切如常,季明等人感觉说不上的不对劲,那丙字三号室隔壁的“东西”像是凭空来,凭空走的。 三人一妖埋头赶路,未出黎岭门户地界,他们也不轻易的飞遁,只在地上林中贴符提纵。 从天上远远的看去,可见在那如华盖一般遮掩地表的树冠之间,几个黑点似的身影在迅速移动,几个呼吸中便出了一片林,一座山,一片湖。    小和尚道行不高,脚力不行,被季明送了一道祸斗符,刺激肉身潜能,而霖水君则是赠了一颗金液水藏丸,补足肾中真一之水。 自古丹比符贵,霖水君这一颗丹药就是季明也是少有采购,主要是后遗症比他的祸斗符还大一些。 在这一刻,季明知道霖水君同他一样,基本上为了社中的秘务,其它一切的一切,哪怕正道最重视的道德问题也能暂时的抛弃。 穿山林,过草地,季明两腿蹬得冒烟,他现在身子又轻,导致快得闪出残影。 即使他已在舍利瓶中封存了全部虚空力士,但是肉身依旧的轻灵,至少比常人轻了百分之三十。 季明奔在最前,因此更要警惕,后面基本是看着他来决定方向,就在暮色四沉,星月驾空之时,翻过一山,见有绿柏青松,清泉流水,季明立马绕道。 在这穷山恶水之地,但凡有一处好地方,绝对是被左道,或者妖魔占了去。 刚转过此处,就撞见一处村舍处着了大火,红彤彤的火光亮透山腰一角,里面的哭喊声随风飘至,后面赶来的几人中,接火君和小和尚俱是有些于心不忍,却也不曾开口说话。 “不对劲。” 季明双手环抱在身前,这是他下意识的防备姿势。 “是不对劲,才转过道,便见村火,难道是那坊中邪道的恶法。”霖水君几乎揪着胡须在抚摸,说道:“敌明我暗,奈何!奈何!” “我来看看。” 季明将舍利瓶托起,将瓶中力士尽数放出,道:“给我去搜。” 一瞬间,瓶中数百力士散开,像是有无形的浪潮向四面八方冲刷过去,不多时候便有力士来报,那着火的村舍中有道人藏迹其中。 二君对视一眼,站了出来,道:“金童,这次看我们的。” 说着,三火六水的力士出现,簇拥着二君踏足于两朵云上。 在两朵云上,火力士共擂一面法鼓,水力士共舞一面法幡,他们很快结成了三才六合之阵,罩住山腰上的村舍。 这一阵法,季明感觉比上次还多了些变化和玄妙。 季明猜测这是因为多了两个法器,上次两兄弟演练阵法,果然还是藏了拙的,真不愧是我辈同道中人。 三才六合一成,那着火的村舍中,熊熊的火势瞬间熄灭,蒸汽排山倒海似的冒了出来,将村里村外全给封锁了去,成了白茫茫一片。 “咚!” “咚!” “咚!” “.” 擂鼓声不断,被蒸汽封锁的村舍里有呜咽哭泣声,痛苦呻吟声,依稀可见有人影对天膜拜。 季明在外间,不知霖水接火二君在其中的形势,只能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忽然有听到里面有小童的喊声,“救人!救人!救我弟弟。” “哇~” 婴儿啼哭声传出。 “遭了。”季明心感不妙,他倒不怕霖水君出事,唯怕接火君心软,被敌人趁了虚。 (本章完) ------------ 第253章 公案,魔宫主 “去!” 季明将舍利瓶祭出,几位虚空力士没入半山腰白茫茫的阵法之中。 突然,一个东西被轰出阵外,身上还拖着些蒸汽,季明定睛一看,那是个形似穿山甲的妖物,落地后口中还发出“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这妖物在叫了两声后,皮肉内脏很快脱离骨架,跟煮熟了一样。 不多时,季明通过力士了解到了阵中的一些情况,接火君被刚才那婴啼妖物所伤,但是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受了一轻伤而已。 渐渐,阵中响起鬼哭狼嚎之声,阵内的蒸汽白云苍狗似的变化,一会儿极热,煮石蒸山似的,一会儿极冷,霜雪满村。 寒热交替之下,再坚硬之物也承受不住,阵中作乱的邪祟没了声息,擂鼓声也渐渐的停了下来,三才六合之阵逐渐撤了去,露出已如废墟般的村舍。 走在村舍废墟里,可见许多的白骨渣子,散在泥泞中。 “金童,你瞧这几副骨架。” 二君在村中一处招呼季明过去,在那里有三具精致的完整骨架。 三具骨架上面没有一丝的缝隙,浑然一体似的,像是蛇,像是蝎,还有一具像是蝗虫。 季明观察后道:“都是盘岵弟子,而且已练成了「成盘羽化经」中的盘甲卷,将内脏、经脉等等,都已经炼入到了一副外骨盘甲中了。 不过这些表面都未有金石一般的亮色,说明才初成盘甲,修行不深。”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接火君将一粒丹塞入胸口血肉外翻的伤口里,道:“本来村中只有一个妖道,后来连二连胜的出现敌人,凭空出现似的。” “不对!” 霖水君纠正的道:“好像凭空投放在这里。” 季明看向满地的碎骨,身边的霖水君解释道:“这三具盘甲水火不侵,刀剑不伤,就算冷热交替亦无法裂其甲,实在难缠,另外还有些精怪被投在这里。 那些个精怪,有善幻的狐精,幻成个村童在那里叫唤,还有那叫声像婴儿的妖物,险些让我兄弟着了道。” 接火君处理完伤口,讪讪的说道:“俺心太软,就算身边有大哥提醒,也真硬不去心,总想着万一是个人命,岂不是没了良心。 还好大哥已炼成身剑合一之术,及时斩了这些贼子。” 季明和霖水君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转过头去,就当没听过‘没了良心’这话。 “这一些人背后的高人来头不小,我们阵法刚才就算是封住了背后的人,也找不到他的所在。”霖水君环顾四周,略感忧心的说道。 “没有藏在地下,也没藏在天上。” 数百虚空力士一直在周围反复扫荡,刚才除了村中的异常,并没有其它发现,季明想到这里补充的道:“不排除他有法术可以瞒过我的力士眼线。” 季明看着那小和尚,对方会是为了这和尚而来的吗?十有八九是这样。 在这个时候,季明需要保证自己不慌,他是这一支队伍的核心,尽管二君或许并不十分的依赖他,但是心里一定会受他的影响。 季明看向霖水接火二君,他们许是因为有执行秘务的经验,面上不算十分的慌乱,再看那一头鼍妖,竟将地上的尸骸碎骨打包,当个零嘴在嘴里咀嚼着。 季明也知道这些个骸骨对于精怪而言,不亚于补品灵物,他倒也没有出声呵斥鼍妖。太紧张严肃的举动,会让大家有草木皆兵之感。 季明看向小和尚,笑道:“小和尚,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我们会放慢一些速度,让你有口气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僧明白。” 和尚颤巍巍的合十说道:“小僧一定知无不言,不会拖你等的后腿。” 这小和尚看上去倒是个懂事的,自己那一张搜魂阴符或许用不到他的身上。 几个人将双足之上的甲马符撕了下来,再重新换上两张新的,不得不说这甲马符在日常中的消耗量极大,不愧是战备符咒之一。 在上路后,阵型改变,二君在前,小和尚在中间,季明和鼍妖在最后,不间歇性的放出力士侦查,路上小和尚也开始讲说旧事。 “土姑寺的主持楼梵僧,也就是我的师傅,便是伏背老的记名弟子,也算是全真子崔蒙的师弟,岭中被人称作「土中金刚」。 师傅当初率我们前来,在三虫灵坊左近建庙立院,纯粹是不忿于全真子师叔得了师公的喜爱,在盘岵大山中早早的成就了金丹。 他老人家想要将寺庙经营鼎盛,比过三虫灵坊,在这上面压过全真子一头。 只是渐渐的,在寺中香火愈发的鼎盛之后,却是成了师傅挑选貌美香客,一意淫乐的工具,还常常邀请三山五岳的左道好友一道淫玩。 不过在数月之前,师傅忽然一改常态,收拾寺庙内外,拆了寺下畜养民妇的行乐禅房,将玷污的民妇一一送还,说是要宴请有道群仙。” 前面的接火君冷笑一声,道:“旁门左道之流,最喜装神弄鬼。”    “对!”小和尚赞同附和的道:“我以为还是如以往无遮大会似的,请些狐鬼山精之流,没想到真有些正道名流,就比如那位丁明玉。 后来才知道,这一次乃是由东海隐世剑侠「通明子」和盘岵大山千花洞「笼夫人」领头,要在那魔宫中了断一场旧日的公案。” “公案?” 季明发现自己对于现今天下的事情所知甚是匮乏,回去方中该好好的恶补一下。 接火君知道这一桩公案,说道:“通明子所在的门派不大,算个一脉相承的子孙法脉,门中最高不过金丹而已,还早早陨落了去。 不过这通明子倒是厉害,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是剑心通明,在剑法上的成就还强过我大哥。 当年通明子的师兄游历天南,偶遇那盘岵大山千花洞的龙虎高功笼夫人,本该是正邪难两立,却是被其所迷,最后竟是结成了夫妻。 其后,那人的师母得知此事,出世而去,意欲追回通明子的师兄,后来却遇到枉死魔宫的主人,不知怎的,二者起了好大的冲突。 那魔宫主人非等闲之辈,虽起了冲突,却也是先去请人居中调和,但是所请居中调和之人,俱被那师母所斩。 最后魔宫主人被逼出手,将其击陨于群玉方翻浪山上。 通明子的师兄因为这事自感罪孽,同盘岵大山千花洞的笼夫人和离,并且自逐于师门,后来更是只身前往魔宫,自此便是一去不回。 因着此事上,那魔宫主人占得住道理,故而成了一桩三天下的公案,除了当事人之外,大多数的正道中人不愿掺和进去,没想到如今却是又起波澜。” 接火君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而季明示意小和尚继续说下去。 “那托我过来传话的道人也是应邀而来。” 霖水君忽然将头侧过来,问道:“谁的邀请,通明子,还是笼夫人?” “笼夫人!” 小和尚说道。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通明子所邀请的,那还好说一些,若是笼夫人邀请的,大家的心中或将更添一分不安。 “那些人会不会是魔宫的爪牙?” 鼍妖说道。 枉死魔宫来历不明,其中的主人更是不知根底,他在中土犯下许多大事,但是每次大家都认为他身死之时,却总能重新的出现。 “有人!” 季明身子一闪,将小和尚扯到一边,看向前面的拦路者。 二君于前方两边站立,形成犄角之势,顶在最前面,身中水火力士瞬间结阵。鼍妖已经现出原形,整个如巨木横在后方策应着。 此时正值深夜,月色朦胧,露水深重,蟋蟀蝈蝈早早停了“演奏”,四处蛰伏而去。 紫面青唇的道人慢慢走近,说道:“我们还真当尔等是玄石寨中妖魔,没想到却是三个太平山弟子,你们的根底似乎还不浅。” 空中洒落的月色虽暗,但是季明等人的肉眼已能在夜中视物,那紫面道人的皮肤上泛着金属亮色,这是典型的盘甲精深的特征。 季明侧头,看向另一处,提醒其它人道:“还有两个,道行都不浅。” “秦琅,速战速决,赶紧将小和尚带回魔宫。”一外穿斑斓织锦披风的妇人小步而来,对紫面道人说道:“笼夫人竟是请动了赤意郎君过来,他已是被誉为半步金丹,我们得尽早的赶回去。” “别急,二老爷总觉得这一次正邪齐聚,事非寻常。” 在一柏树旁,有人倚在那里,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其中啊!透着莫名的古怪,或许同太平山在岭外的频繁异动有关系。不管怎说,早早收拾了这几人。” “呼~” 微弱的松气声响起。 前方的二君回头,看向松了一口气的金童,了然的相视一笑。 “找死!” 紫面道人面色泛红,那松气的声音好似清脆的巴掌扇在他们的脸上,暴怒的喝道:“你以为我等是先前那一波送死的小喽啰吗?” (本章完) ------------ 第254章 三杀,脑贴符 在二君之间,一道身影闪出,紫面道人秦琅不惊反而喜,张开双手,道:“来!” 成盘羽化经的盘甲卷在一次蛹化练成后,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副外骨盘甲中,本身不再具备致命弱点,更无惧刀兵,次一点的法器都伤不了。 秦琅倚仗着盘甲之坚,特意练了一手擒拿技,最喜贴身近战,纵使妖魔亦不惧,因而博了个紫面陆龙的浑号。 “来了!” 冲来的年轻道人速度很快,快得让秦琅有些反应不及,目光再去锁定其身影时,对方已冲至面门前,顿时让自己周身发力,双臂如鞭绞去。 双臂之下,身影已无,他竟是扑了个空。 对方没用法术,全靠贴了甲马符的双足发力,秦琅意识到对方的肉身一定是极轻的,两目中的视线四扫,忽见一掌在前,贴于面门。 那掌结成一道佛门手印,掌背对于他,六指并排舒缓,从面前慢慢垂下,一直垂到地面,秦琅认识此印,这是佛门中的降魔印。 “呵!” 秦琅冷笑一声,暗道:“佛门之力最克妖邪,却是伤不了我,除非.” 念头刚起,脑袋上如遭重击,轰的一声,一股重力打在头上,最紧要的不是力道,而是透入脑中的佛法,这是盘甲唯一的罩门。 季明在转世梦·兕龟子用一颗上蠃宝丹体验过盘甲,自是知道其中奥秘。 在盘甲中,三花同丹田被炼在脑甲内,这是即使练成成盘羽化经下一卷「虫成盘卷」,也无法全部消除的弱点。 秦琅产生一瞬间的晕厥,身子定在原地,季明在降魔印上没有多用功,能有这样的力道,还是借了六指法骨的加持,要是素罗禅师使出,定打爆了这人的脑甲。 瞬间晕厥后,秦琅两眼翻白,遮掩眼睛的幻术被打消,露出类似那纯黑的虫类单眼。 “吼~” 未等他神定,虎啸声在脑后响起,激得他脑甲发麻,魂魄都快被震出盘甲窍外,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季明伸出一脚,压在秦琅的身上,足下慢慢的发力,直至那身子被压入土中数尺,依旧没有一点的破损,这证明盘甲的坚硬程度。 在两边,遥遥而立的两个敌人,面上不复轻松写意之色。 细节中见真章,他们不怕秦琅被败,但是这样不费法术,只三拳两脚式的,将堂堂一介炼成盘甲,筑基三境中的成名修士给拿下,这一种细节上的恐怖,让他们如坠冰窟。 足下一动,将秦琅身体一提一踢,猛的踢向霖水君,对方立马便会意,口中吐出剑光在秦琅脖上一绕,割下脑甲准备收在袋里。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秦琅被割下的脑袋上出现一只手掌。 不对,不该说是突然出现,而是那手一直存在,只是季明感应不到而已。 一瞬间,季明和二君站立不动,三声虎啸几乎是同时响起,直冲秦琅脑甲中,“砰”得一声那脑甲炸得粉碎,手掌随之消失不见。 “可惜!” 接火君看向另外两个敌人,说道:“原来你们不是背后之人,也只是被那些手操纵的傀儡,或者说是被那个魔宫主人操纵的傀儡。” “你们是谁?” 披风妇人慢慢后退,被这三修逐渐展露的势所逼退,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有些沙哑,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空气中有毒!” 季明闭了呼吸,看向树下的那位敌人。    “呵呵~ 有点意思了,要是将你们一起拿下,成为我们的一部分,那我们一定能知道关于太平山内部的重要秘密,还有关于那山上的野心谋划。” 话音刚落,火浪袭去,那人将手一举,整个沉下去土中,刚沉一半,那已变作蜈蚣壳的下半身被卡住了。 “嗯?” 那人轻咦一声,感觉土下有东西抓着他,未等他作出反应,火浪扑打在了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声虎啸冲来,企图穿透他的脑甲。 “原来头上戴了个壳。” 接火君虽然未有得手,但也破了这人脑上幻术,见到其头上的钵状法盔。 “别拿我当秦琅那个蠢” 这人话未说完,便见三人中的长须道人翻入剑光中,眨眼飞至身前,当即奋力摆动下身,却感觉扎钻入土中的下半身扎根了一样。 蓝汪汪的剑光在脖上滋啦一转,令人牙酸声音响起,法盔上灵光陡然一弱,却是牢牢护住了脖子。 “是剑修,是剑修,太平山的剑修怎会在这里。”那人紧张得直叫唤,对自己的同伴招呼的道:“佘三娘,快来帮忙。” 那披风妇人连忙应着,刚要上前,元神立马示警,侧头一看,那制服秦琅的煞面道人急闪而至,于是慌忙中一拍头顶,道:“请老爷赐法!” 妇人头顶立现一根长长的手臂,与此同时七八根手臂,依次的在此落下,似从天际远垂下来,提着一具具肉身落下。 季明不退更进,脑后的攒心阴珠一升,青光大放而去,将此处上下给照了个遍。 那些或人或妖的肉身还未落下,被阴森的青光照过,那一个个在掌下抽动着,几息间便被摄干了精血,成了枯瘪瘪的瘦尸一具。 照杀空中的肉身,立马收起了阴珠,盘甲虽也有精血,但是量很少,摄走对于盘甲也影响不大。 “哈哈~” 见着金童杀人割草般的宝器之威,接火君的心气更盛,舞动火浪压制着面前敌人,道:“练得蜈仙盘甲,又自称魔宫之人,看来那魔宫主人定有盘岵背景。 俺就知道,在这黎岭中的人物,大多脱不了那盘岵大山和南姥神山的关系。” 那人脖上剑光还在绕动,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更进一分,这让他亡魂大冒,奋力一挣,下半身从土下拔出,竟将周遭大树一起带倒。 定眼一看,下半身攀附着密密麻麻的虚影,将自己下半身同地下树根缠在一处。 那人挣脱出来,上半身一扭,也化作蜈形。 接着整个蜈身翻入空中,喷出朵朵的毒火下去,想要将绕在脖上的剑光逼退,不料那剑光上蓝汪汪的一片,竟是熄了朵朵的毒火。 “三娘。” 他准备同伙伴汇合一处,却见妇人被一道翠绿的风卷在半空,扯得是支离破碎,扯得三娘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吓得他往那地里钻去,连脖上绕剑也不顾了。 “咔”的轻响,好像地府鬼门扣动声,他的法盔被剑光破了。 蜈首自半空被脱体割落,一张黑符自季明手中飘出,直接飞贴于那蜈首上,虚空中立时无数的手臂挤出,隐隐有声音道:“搜魂阴符。” (本章完) ------------ 第255章 巧合,虫盘臂 贴于蜈首上的阴符开始生效,小股的记忆送入季明的脑海内。 在蜈首顶上的那根隐藏的手臂消失不见,接着蜈首竟迅速的化为齑粉,那头上的搜魂阴符随即脱离,又重新回到了季明的手上。 二君向季明投来探寻的目光,季明只是摇了摇头。 在那人的记忆中,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只是看到一座奇特的门,那门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怪蛹,只是一眼便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虽连杀三修,但几人面上并无喜色。 在夜空上,一只只手臂正在挤出,从夜空中垂落下来,好像垂下的绳索一般,呈现美妙的弧度,它们一个个朝着季明等人抓了下来。 “啪!” 清脆的合掌声响起,二君向季明看去,见到那一片让人心安的翠叶。 “大哥,咱们也.” “不急。” 霖水君不知道金童此术是否是最后底牌,但他们的却是。既是底牌,那必须留到最后,最紧迫,最危险的时候,不可逞匹夫之勇。 精罡气叶被拈在两指之间,季明心中没有一丝的慌乱,也没急着去施展他这一法意之术。 从先前的情况来看,那些诡异手臂更多是在操纵“傀儡”,本身不大可能具备莫大的法力,他还是得探一探情况。 “霖水君。” 季明喊了一声,紧接着一道蓝汪汪的剑光闪掠至夜空中,毫不犹豫的冲入那些垂下的一根根十数米长臂里。 长臂一时如蛇乱舞,掌端纷纷朝着剑光抓去,速度之快在空中搅起阵阵的气浪,掀得周遭的山体上林摇岩抖,尘烟扬飞。 霖水君身剑合一的剑光运动不停,却砍不断一根手臂,最后施展他的「水怪火妖治唤术」,吐出个八爪蛸怪合于剑上,剑身生鳞,遁行空中如鱼在水一般。 空中叮当声不断,火光四溅,手臂吃痛起来。 接火君祭出「赤刹幡」,身边火力士组成三才阵护持,周身焰光大放。而后踏着一朵火云冲上天际,甫一上冲,长臂们竟是纷纷让开。 “怕火!” 季明目光一凝,心中暗道。 这些手臂若真是怕火,自己的金恶袋法术倒能稍稍克制。 空中垂下的长臂拟作长鞭,在夜色中抽甩起来,月光下尽是长臂的残影,它们抽出道道的高压气浪,硬生生的将接火君施展的火法给打灭。 气浪打在山脊上,抽在山涧里,横扫在林梢中,霎时间木屑碎石,大股尘埃齐齐的乱喷,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速运动中的剑光在暴动中的长臂残影里失去腾挪的空间,霖水君只能闪出那些长臂抽击的范围,绕行在外寻找着其中的破绽。 接火君没撑多久便被打落云上,身外的三才阵被打得明暗不定,眼看着就要打散了去,这接火君硬是一声不吭,大有被打死也不拖后退的莽劲。 “金童!”剑光中,霖水君一跃而出,看着被长臂们压制的接火君,大喊道。 “来了。” 季明开始动了,踩着力士踏足于虚空之上。 长臂们似乎感受到他的威胁,一瞬间舍了下面正压制住的接火君,朝着季明抽打过去。 这些长臂软弱无骨,抽甩间残影已是布满这一片夜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本体。季明面上耳边都是劲风,它们从季明正前方的各个角度扑来。 此时,拈住精罡气叶的手指一松。 “好孽畜!” 在季明施法的同时,一道白光在一喝声下自一座山头上飞来,撞入那手臂群里,快速的转了一下,立时将这些手臂给纷纷逼退了去。 手臂们极怕白光,竟有几分撤离之势。 霖水君的剑光瞅准时机,跳过高空,一路连斩而去,打得手臂上火光溅起,削落几根。 “道友!” “道友!” 在不远处的山上,有一黑面道人,托抚三绺长须,骑着一火鼠而来,招手说道:“道友莫要追击,此为那魔宫诡宝「羽化虫盘臂」.” 话还未说尽,便见那就快缩入无形中,将撤退的手臂被一股怪风给生生的卷拽下来。 那风自一片小叶中流出,卷动中,山林震动;拂转间,云气搅旋,黑面道人面脸上一时失了颜色,只见那手臂们被风粗暴的拖下,被吸入了凌空步虚的青年道人口中。 “啊!”    黑面道人惊的大叫一声,忽见那青年道人在吞吸长臂们的同时,一只眸子在眼内侧来,盯着他此刻的表情,那瞳内眼神让人感到通体发寒。 “他在怀疑我。”黑面道人心中暗道一声,立马收起惊容,驱鼠向前而去。 在周围,黑面道人立时感应到许多身影,虚虚实实的,让他座下的火鼠紧张的吱吱乱叫。 季明这里,口中一点点吞下长臂,胃囊内的灵火将手臂烧成根根的焦炭,最后被季明再一口吐下,一段段的空心炭木掉在地上。 二君落在身旁,齐齐蹲下查看这一些炭木。 “竹子?!” 二君说道。 黑面道人骑火鼠近前,收起白光宝器,在三人面前的丘坡下小心的落定。 他在此仰头看去,正见那正中拢袖挺立,还有两边侧蹲的,一共三位气质各异的乾道,朝他一起投来审视的目光,这让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某种拷问的牢房内。 “道人,你来得够巧的。” 接火君身子微微前凑,俯视着丘下的黑面道人,意味深长的道。 “不巧,不巧,我从灵坊内一路追踪而至,险些让这邪诡之物再害人命。” 霖水君缓缓的起身,微微的让了金童一个身位,好使任何人都知道这一个队伍的主事者,他对金童说道:“要不让我来试一试他?” “等等!”那道人黝黑的脸色微沉,道:“道左相逢,仗义出手,虽不求回报,但也莫要折辱在下。” “走。”季明吐出一道罡风,卷起三人,连同鼍妖和小和尚在内,一溜烟的超山赶水,过了数十里的地界。 当罡风落下,鼍妖惨叫着满地乱滚,满身的鳞甲好似炸开一般。刚才的罡风基本都吹在他的身上,其余人都被他的妖身挡在了后面。 接火君回头看了一眼,战斗的地方早不知被甩多远了。 接火君大笑着说道:“金童兄弟,你这还真是一术多用啊!老赵我平生除了大哥没佩服过谁,你是第二个。” 霖水君点了点头,说道:“金童兄弟年岁虽浅,可是心智成熟,手段老练,日后在门中,乃至于在天上,定然是有一席之地的。” 鼍妖扯着嗓子哀嚎半天,见没人理睬,只好收声说道:“那道人来得巧合,只是我颇感面熟,似乎在岭中有些声名,他不大像是被怪手操纵的。 奇怪,奇怪,最近几年似乎岭中暗流不断,难道是因为咱们太平山的原因。” 接火君看着鼍妖欲言又止,他知道金童降服这妖魔并不久,暗自感叹这妖魔脸皮还真厚,都已经视自己为太平山一份子,估计罡风都刮不破这脸皮。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季明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道。 此事牵扯多方,枉死魔宫、盘岵诸多门人,以及东海隐世剑侠通明子,甚至于.他们太平山,其中必然是错综复杂,所谋深远。 季明等人都明白不适合深入调查,况且他们还身负秘务。 “兰荫方已是不远。”霖水君看向北方,略显放松的说道:“不管那魔宫背后到底是谁,但两次不曾得手,足以说明他对我们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接下来我们是安全的。” “这岭中第一次秘务就如此风险。” 接火君摸着下巴,砸吧着嘴,对霖水君说道:“我感觉咱们的回风宝炉还得完善完善。” “这谈何容易。” 霖水君感到忧心忡忡,战前的第一次秘务就有这样的难度,碰上了如此棘手的敌人,难以想象第二次,乃至于三次四次该如何度过。 在山门之中,许多人对这一次全面斗法持有极大的乐观态度,还提出了针对盘岵大山的二十八天斩首斗战法,真是自大得可笑。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金童,不知金童如何保证在接下来的秘务,乃至于斗法战争中保全自己。 季明拍了一下纳袋,一段焦炭飞出,落于他的手中。 在经过胃囊内的灵火一烧,吞入胃里手臂都被烧成黑炭,但臂形未有一点变化,掰扯开来,可见内部中空,臂上可见竹节似的构造。 敲击几下,又闻了闻,确实有木气,但不知道是不是竹木。 “这绝不是凡木,倒是可以用此炭来作为壮大六丁神火的助燃物。” 季明心中感叹,只是精罡气叶的话,果然在第二次斗法前不够用,不过这一场手段尽出的斗法,总算还是有所收获的,或许可以为在施行醮法,解真法符图,谋取天官的计划中添一把火。 (本章完) ------------ 第256章 述职,势潮下 在不眠不休之下,季明一行人很快自门户之地回来,结束了第一次不算顺利,但也不算曲折的秘务。 几人稍得喘息之后,在当地阴司下召来一队阴兵用以借道遁行,护送着他们一路赶回了小西山旁的禺城。 城中某座道观内,季明和二君将小和尚送达于此。 这是太平社建在兰荫方内的一处道观,平日是道民们沐浴焚香后,为城中凡夫书写忏书之地,而暗地里则是用来沟通社中的鬼神。 在庙内一偏室内,二君熟练的在无面且无名的神像前燃上一根线香。 不多时候,便有隶属山社的鬼神前来。 此鬼神遮掩了自己的面目,只化作个小小人儿,从升起的香气烟丝里爬出,一板一眼的同季明和二君确认执行秘务中的细节,没有一点人味。 当提到那些手臂,及其被操纵修士,乃至于妖魔,这才感到此鬼神的身上略有动容,季明很期待这一位鬼神能告诉他们一些内情。 二君虽然总是自称为社中的武器和工具,但是山上总不能真当他们武器和工具吧! 在修到他们这个份上,哪个身上不是关系因果一大堆,有的都是通到天上,山上的那些高层又不是大罗金仙,拿得稳他们这些武器吗?! 鬼神显然感受到季明和二君探寻的目光,不好一直沉默,于是道:“枉死魔宫的主人在别家那里是秘密,但在我们这里却不是。 他原是盘岵大山内一位五境长老转劫再修,这一世中拜在地府中一尊明王座下,得了名为「三头六臂」的神通术。 这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他以此神通大术结合成盘羽化经,欲要创出一门新法,于黎岭中再立新教,好当个旁门教祖,逍遥自在。 你等遭遇的怪手,不是其它,乃是他以般若灵竹,结合他那新法炼成的一桩怪宝,名曰「羽化虫盘臂」。 此宝不适合用于斗法,但最是克制修炼成盘羽化经的盘岵修士,他以此宝暗中控住许多盘岵门人,从而立下了枉死魔宫的基业。 许多年前他就被盘岵大山暗中追捕,后来在他这一世修成金丹四境后,追捕便不了了之。” 鬼神说罢,见二君还欲说话,立马道:“好了,好了,能说的,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想知道更多,等你们当上了天官,被授予法箓,再来问我。” “不是这个。”霖水君笑着摇头,说道:“在去往三虫灵坊的路上,我们在门户之地的照岳庵前意外遭遇了庵中一位金丹四境的老不死。” 小人状的鬼神坐在上升的香气上,翻开大他数倍的册子,将老不死的情况写上,而后说道:“成就金丹的老不死只有一位,那就是玄石寨下虿盆洞中冥顽不灵四大家将中的不将。 看来我们太平山虽然小心布局,但还是激起许多的暗流,以致于岭内的妖魔鬼怪开始不安起来。” 神像前,炉上香气袅袅,静静的托浮鬼神,而季明端坐蒲团上,心中产生了某种明悟,他们已真正的进入到战前的一系列斗法战备中,成为某个谋划中的一小环。 现在他的思想应该转变过来,不能再有放松,抓紧武装自己,不然接下来别说崭露头角,别被滚滚大潮扑灭就是好事了。 鬼神在册上书写不停,说道:“有鉴于你们三个的优异表现,还有当前形势的复杂,现超额授予一百四十阴德,望尔等继续努力。” 话音一落,季明冥冥中有感,元神上松快许多。 原本的六十阴德,增加到了一百四十,算是个意外之喜,但季明在二君面上没有看到喜悦。 “接下来还有一项秘务,算是这一次秘务的延伸,将在五六年后执行。”小人儿鬼神将册子合上,依次看过季明和二君,道:“你们可以选择放弃,转接更轻松,更常规的秘务。” 接火君一听这话,刚要起身表态,但看大哥和金童兄弟,又闷闷的坐回蒲团上。    “这一次秘务要深入魔宫之中,混入其中,危险程度极大,但是事成之后,有阴德二百,若其中有出彩表现,可以酌情再增许多。 另外,可入真君上府内听陆道君传法,你等可知一位将成六境阳神的大修传法,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仙缘。” “我应了!” 季明沉声说道。 只要接下来打醮顺利,请下三命星君法念,季明有信心再增底蕴,说不得能在星君的「延寿宫」里谋个小官。 二君对视一眼,最后下定主意的道:“我们兄弟也应下了。” “好,还有个小问题。”小人儿鬼神再道:“社里现在由于甲峰上钓龙、镇虎二翁麾下的金丹真传主事,在社里推行一种新的队制——法队固定制。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选择新的,熟悉的同门道友组队,也可以保持不变,但是无论如何,以后道友同伴将固定,持续到斗法战争之中。” 此言一出,气氛立马变了。 接火君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觉得金童不错,虽然我们之间还有待于磨合,但我们队伍要是一直保持不变,我一定会将后背托付。” 霖水君和季明都没有说话,这不是一件小事。 在季明下决定的时候,鬼神忽然对他说道:“对了,对了,一位上府的真传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在他那里永远为你保留一个位置。” “不用考虑。”季明迎着接火君期待的目光,道:“我相信缘分,我也相信许赵二君。” 那一位真传定是张霄元,这猜都不用猜,季明自然不可能同对方合作,那样只会被领导,光芒被对方所盖住。 霖水君抚须不语,他同乙峰上的一位授箓师兄有旧,若再运作一下,或许能搭上那位师兄的船,但金童如此情重,让他难以抉择。 “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接火君急道。 “嗯!” 霖水君重重的点头,坦然的看向季明,道:“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们皆不是碌碌庸人,何必借求他人之势,便让我们开创一番天地。” “哈哈~” 季明抚掌而笑,说出那句经典名言,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异日岂知我等不会大鹏一日九万里,扶云直上。” 接火君欢喜得抓耳挠心,也想说句振奋之语,明志之言,苦搜肚肠后,拳掌一合,只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 (本章完) ------------ 第257章 再聚,金猊现 荒山,野祠。 婴儿臂粗的绿蜡摆满了祠外矮阶上,阴森森的发出绿光,依稀能听到祠内情热的呻吟声,男女在其中交织,交缠的影子自阶上拉下。 欢愉声在颤动中响起,直至变成濒死前的抽气声。 祠前,一雄壮身影走近,手中揣着一本册子,提笔记道:“大巴灵藏六年,四月九日,禺城西郊黄屋祠,有妖狸窃人精元,金童遣派龙须将前来,诛妖狸于祠中,善功有一。” 祠中,裸身妖妇伏于一具男尸身上,以一根匕首剖开胸膛,将那颗桃状的心脏挑于匕尖。 妖妇口中念念有词,自跨坐的男尸上抽身而起,忍不住的闷哼一声,而后举着匕首,兽行于神像前,小心将挑着心脏的匕首置于香案。 再三膜拜之后,口吐一点绿焰落在匕尖心脏上。 “”滋养阴器。” 野祠门口,那雄壮的身影奇道。 “谁?” 祠堂话刚传出,劲风扫出祠外,笔直的玉足猛得抽踢压向那身影。 那雄壮身影没有闪躲,硬生生抗下这一击,小心的收起册子,接着伸手一抓,抓鸡逮兔似的轻松的将妖妇抓在手中,笑道:“今日算你倒霉,念在同为精怪的份上,留你个全尸。” “叮”的一声,匕首破空射来,在男人皮肤上擦出火星,留下一道绿焰。 男人短暂的沉默一会儿,在妖妇惊惧的眼神中,一点点的托起她那身子,塞入变作鼍首的长吻之内,匆匆咀嚼几下便囫囵的咽下。 “到底是一方道土中的精怪,肉质就是鲜美,非黎岭可比,不管尝几次都不够。” 正回味时候,祠前矮阶上阴绿烛火齐齐一熄,一道同他一般雄壮,甚至说更雄壮,如金刚般悍猛的夜叉,单足立于祠顶正脊之上。 金刚似的夜叉,合十怒目说道:“老爷已出关了,早些回去准备,不日将启程去群玉方亟横山。” “你定是钱大哥。”雄壮汉子收起妖相,抹了抹嘴,抱拳道:“哎呀,早闻贤兄名声,没想到今日有缘得见,正有一份薄礼要送。” 说着,将妖妇身上缴得的匕首双手托起。 “好胆!”祠顶上夜叉钱庚脸色大沉,獠牙外翻,丑恶更甚,道:“你可知道战利品都需在洞中上缴,由着咱们的老爷统一恩赏下来。 我近日刚回,闻听洞中来了一头新怪,没想到却是个不懂规矩的蠢鼍怪。 似你这样的,仗着一点小聪明混迹世上,若是放在火墟洞中,定要给老爷面上落丑。” “钱老哥言重了。” 鼍妖头皮发麻,不明白这素未谋面的夜叉,怎么好像同他犯冲似的。 在他的心中,也冒出了一点火气,老爷我在这里伏低做小,还要日行一善,平日里吃点血食怎么了,又没在印台山漱石洞附近吃。 这点小牢骚只敢在肚子里转一圈,面上还是温顺憨直之态。 在随钱庚回转洞内,刚将妖风吹落印台山,便见许多阴兵在搬运美酒佳酿,时令鲜果,百味八珍,佳肴异品等,运往山下的洞府内。 自山南的坑洞入内,按照特定方位下来,抵至漱石洞前。 如今这洞内洞外被请来的霖水接火二君专门布置了一套颠倒迷宫阵,若是不知此阵中的方位,那根本找不到洞府具体位置所在。 鼍妖刚要入内,便听到欢笑声传来,这一种发自于内心的笑声在鼍妖耳中不亚于魔音。    自黎岭归来后,鼍妖也在一点点的,更深入的了解到金童,这个道人绝对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像一个人的。 为何说最像人,因为大多数人在年长后,都会尽力的将自己保护起来,或是磨平锋芒,和光同尘,又或者是亮出爪牙,展示恐怖。 不过这一位却非如此,他的锋芒、无争、善良、高尚,乃至于凶狠、毒辣等等,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自己而服务,他似乎不惧怕死亡,却惧怕失去。 鼍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矛盾的人,也是这样最像人的人,在他的身上几乎可以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忠厚勤劳却狡猾低能的农民,奴役民产土地却仁义的豪强。 他如同一面镜子,令他尊重的,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令他敌视的则能看到最恐惧的东西。 在这样的人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鼍妖忐忑的入内,在洞中的庙宇,那从无外人能进的庙宇中,见到了一位外来者。 那外来者生就一副猴样,腰间插刀,脖上戴圈,毛发脏污似乱麻,举止更是粗鲁无状。 在摆满珍馐的桌前,一双毛手正掰扯着烧鸡,吃得满口流油,时不时同金童推杯换盏,笑语不断。 “哈哈~” 金童两颊微微醺,正同贵客说话,忽见庙门外而来的鼍妖,笑颜稍敛,道:“金猊大哥驾临敝洞,我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吗?!” 鼍妖心头一跳,回头一看,夜叉还在洞外,心道:“糟糕,刚才想得太入神,竟自顾自的走了进来,那夜叉也不叫住我,摆明看我出丑。” 庙中,侍立一边的鼠四道:“应是龙须将知道自己将去火墟洞,故而欢喜得过头。” 季明点了点头,让鼍妖速速退下,再次举杯看向对面,道:“常听师傅说,当年我得以在母亲腹中保全,全赖两位义士的帮助。 金猊大哥既辞去地祇之位,再复妖类,不若就在这里住下,免得受风餐露宿之苦。” “嘿嘿~” 桌边,金猊猿蹲在板凳上,毛手蹲起举杯,一口闷下去,又看了眼屏风后,被请来弹奏祝兴的歌姬,说道:“难得!实在难得啊! 俺许多年前就弃了那化外之地的河川地祇之位,在天南大地上一路游荡,没想到竟还能被你的那一位.夜叉鬼将寻到。” 说着,又连饮数杯酒,道:“看见你,我就想起俺家兄弟,本以为他能在小福地中安度一生,但是谁能想到他竟是早早的死了。” 季明面色自然,遗憾的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蜈蚣恩人走了,我的师傅也走了,或许哪一天我也会走,这.谁又能预料到呢!” 金猊猿打了个酒嗝,面色渐冷,将两个桃核,以及三面水蓝令旗放在桌上。 “要不是吃了这两颗脆桃,且我在小福地内,找到兄弟的尸身,还有当年我赠予蜈蚣兄弟的三面水魄令旗,我都怀疑你们鹤观有意谋杀我家兄弟。” 说罢,金猊猿又将脆桃和令旗收起,细看季明。 “按说我那兄弟心思最杂,城府最深,你身上究竟哪一点得他看重,竟将我们之间的许多事说与你听。” 季明面上笑容微僵,岔开此话题,说道:“河川地祇乃清净道德之位,大哥当年因我之事受累,被贬于化为之地,我一直心有愧疚。” “这算何事!” 金猊猿指了指自己落魄样子,道:“人生如梦,富贵如烟,纵使清净道德,也不过一戳就破。我这样反而更为自在,如今更有机缘拜入了南姥神山素石寨仙猿洞的洞主「武猿上人」座下。” 季明眼神一动,脱口而出道:“久闻南姥神山下五大妖魔寨,又称五色寨,其中素石寨和青石寨下都是一洞单传,为妖魔隐寨,不料大哥如此福深。” (本章完) ------------ 第258章 礼单,神山议 金猊猿摆手,似不大想聊妖寨之事,说道:“我也只是记名弟子而已,这还是武猿上人看在他一位嫡亲后代的份上,才将我给收在门下。” “那也值得庆贺了。” 季明举杯说道。 金猊猿笑着点头,由蹲改坐,收敛起那副刻意不着调的模样,同季明碰杯道:“没错,若非我弃了地祇之位,如何知道外面这般精彩。” 季明能够感觉得到,金猊猿变了许多,心中的豪情不似当年那样热烈,而是埋藏心中,如窖藏起来的美酒,变得醇香绵长。 这一世的见面,没有季明预料中的一见如故,他已不是蜈蚣精,而金猊猿心中似乎还因蜈蚣精之死而有所介怀,终是不复当年。 闲话久叙,推杯换盏,金猊猿追忆当年,扶刀作舞一场,许久后将一装满水煞的葫芦放下便走。 “金猊大哥!” 季明连忙追出,喊住对方,道:“不知大哥现居何处,小弟日后可有机会拜访?” 金猊猿本不欲回复,直至走到洞前,听得身后连呼数声,这才说道:“莫喊我大哥,我同蜈蚣兄弟救你,不过是因缘际会而已。” “金猊大哥!” 季明再唤一声,拿着那装满水煞的葫芦道:“你与.王大哥同我有大恩,又屡屡助我,而我不曾报之万一。” 在王大哥三字上,季明加重了语气,果然金猊猿听到这里,很是激动的说道:“我那蜈蚣兄弟竟是连他的本名都已道与你听了。” 本名之事虽小,但对于一个精怪而言,如不是至亲之人,大多呼其妖形之名,了不得喊个山君、当路君之类的雅号。 “是。”季明点了点头,说道:“王路大哥同我说了许多事情,还将他的宝器给我防身,可以说我的第一个师傅应该是王大哥了。” 一旁鼠四上前,奉上一个纳袋。 季明将此袋塞与金猊猿手中,金猊猿不自觉的捏住,心头惊讶了一下,这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珍品贝珠,其中价值远超那葫芦水煞。 “好。”金猊猿心防稍解,道:“若有事,可去西边神柱州雨花山玉英洞来找我。” 季明表情一僵道:“极西之地的神柱州?” “不对,准确的说是极西北。”金猊猿纠正了一下,道:“武猿上人推算出天南将有一场堪比当年天周「天倾西南」的大劫,让我同洞中另外几个记名弟子去往玉英洞中避难。” “神柱州距离这里何止万里,鼠四快去给大哥备些丹药、精米、符咒。” 金猊猿想要推辞,但金童的态度十分强硬,这让他心中颇多感慨,当年的一桩善举终究是结出了好果,不枉费自己和蜈蚣兄弟的一番豪情壮举。 一念及此,心中那点疙瘩稍稍松解。 当下在金童的邀请下,再度坐回了庙中,这一次自然许多,道:“金童,我在岭中也有闻你的名声,若你将来要做大事,须得注意一个地方。” “什么?” 季明为金猊猿斟满酒,问道。 “南姥神山!” “我听说那是神山隐在岭中秘地,其中封着许多古老大妖,旁门大能,甚至是百千年前的黄天老魔。” “没错,那山来历不凡,为岭中五大妖魔寨共尊的祖山,也是岭中唯二的一座福地,从古至今有许多人闯山寻宝,死了不少,失踪了不少,也成就了不少。” “我听说那山从出现起,就一直被封藏,难寻入山之径。” 金猊猿点头道:“要想神山解封,需得五大寨联手,如今这事情还在商议之中,你可密切关注此事。    算起来,你母亲乔姑是赤石寨弟子,你也算半个妖寨弟子,待我去神柱州前再帮你向师傅说项一二,若那一座神山得开,给你要个入山资格不难。” “多谢金猊大哥!” 季明再敬酒水一杯,喜道。 他喜的倒不是什么神山资格,那事情他不知内情,就算真的给他入山资格,他还真不一定敢去。季明喜的是金猊猿的态度,这是接纳的开始。 “像,太像了。” 金猊猿看着眼前的金童,一时间恍惚非常,他虽生有侠义心肠,但也不曾如此的帮人谋划,但是偏偏下意识就说了这一些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季明和金猊猿才各自离散。 漱石洞内,小庙里,鼠四将此收拾一番,而后开始汇报让季明头疼的开销。 这让季明头疼的开销倒不是给金猊猿的那些资粮,而是为了去火墟洞所置办的一些礼单。 这次回火墟洞,一则将鼍妖送去,二则是衣锦还乡,也可以理解为刷好感。 他不在洞中许久,自然不能空手而回,但是一般的礼物又体现不出他对大师栽培的感恩,于是只能选择打肿脸充胖子。 一般来说,重视实际利益的季明不会如此做,但如果对象是大师,那他一定会倾尽所有,因为他知道大师一定会更多的回馈他。 “有三份礼单。” 鼠四说道。 “一份给素素姑娘,一份给守洞大将猿老,还有就是地方大师。”鼠四郑重的拿出三份单子,这许多日子他基本就是在忙这一件事情了。 “素素的这一份是老爷您以金恶袋炼化五金,亲自炼出的那一点五金精英。 另外还有一喷云坐石,形如吐云之景,曾有老僧坐其百年,后又被供奉百年,能使修士久定,少惹心魔。” 季明接过第一份单子,点了点头,炼出五金精英还好说,只是费了许多功夫而已,但那一块可用于打坐入定的奇石,却是价值不菲。 没办法,谁让那素素喜静,据说一入定便是数月,蒲团常被坐坏,他这也算在大师面前彰显自己关护他人的胸怀。 “继续。” 鼠四拿出第二份,道:“猿老这一份是灵桃一对,来自于太平山的第二福地「合田山」的福桃灵树,一颗一千三百符钱,这还是山门内部价。” 季明接过第二份单子,暗道:“猿老,在洞中常吃您的灵桃,这一次也该尝尝我的了。” 第三份单子被鼠四小心的托起,道:“这给大师的,乃是.天色露。” 只听这个名字,季明就感到肉疼。 在真君上府中,有一株两千年一开花的仙草,名曰「吉景草」。 在此仙草上的叶上每隔三十年会凝出数滴的露水,便是这天色露,而取这露水就以青色琉璃法盏呈之,能治百病,医元神之疾,去法宝之污。 季明也是多方请托,才得来这么一滴。 这次回去亟横山火墟洞,若是大师不回一些礼,那他可真就是打肿脸了。 (本章完) ------------ 第259章 回山,老尼卦 在核查礼单后,尤其是那一滴天色露,更是反复确认,像是此等天地精华之物,还不能存入纳袋中,那将有损它的天真自然之灵蕴。 将三份礼单放下,又对鼠四勉励几句。 这一段时间,他基本都在洞内炼法,未曾出洞一步。 第二颗年轮赤丹已然服下,满窍五百六十六位虚空力士顺理成章的炼成,没有一丝丝的阻碍,这给予他未来力争上游的信心。 另外就是以金恶袋吞炼五金,也就是金、银、铜、铁、锡,夜以继日的吞炼,这得了那么一点五金精英,自己还没捂热就得送出去。 在季明的勉励下,鼠四依旧谦逊,道:“三境乃修士至关重要的一境,说是承上启下也不为过,老爷在此闭关用功才是最正经的事情。” 说着,鼠四提了个建议。 “老爷此次去火墟洞中,不如在那里解「灵光神将篇」的符图真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 季明心中颇为意动,认同的道:“那亟横山是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号称天下之南岳,若是在那里打醮解符,再.谋图天官,胜算能增不少。 另外,也好请大师帮忙为我的谋划参详一二。” 这事情越想越觉得可行,大师道行高深,站的高,看得远,定能为他查漏补缺,季明立马吩咐鼠四准备。 “老爷!” 在洞外,夜叉钱庚前来,他那健硕的夜叉阴身努力的弯下,道:“那鼍妖在外借着日行已善之名,私缴精怪法器,您不可不防范此妖。” 季明面色如常的说道:“唤龙须将过来。” 鼍妖这一段时候的表现他都看在眼中,确实发现了更多的东西,他相信那鼍妖也在暗中观察他,同样的了解到了许多。 那鼍妖被唤来,刚一入内便痛哭起来,急忙说道:“小妖实是不知洞中贵客来访,一时忘神入内,搅扰了大老爷的兴致,该死,该死。” 庙前的夜叉钱庚冷笑一声,他笑鼍妖实在聪明过头了,还知道避重就轻的抢白,殊不知老爷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 若是这头鼍妖一进来便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老爷说不得会轻轻的放过,但是鼍妖偏偏选择这样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的一个法子。 “唉!” 季明长叹一声,失望的道:“我本以为你这样顶聪明的,应该极懂得处世之道,看来你那一颗人心终究是没炼全,那便让我来帮你。” 说着,伸手朝鼍妖一指。 在这一指之下,立在面前的昂藏汉子,立马现出了鼍形,整个横在洞内庙前,四肢在地上乱扑,口中哀求不断,“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这就是气禁,一旦被种下,此禁制触发之下,虽说一时间要不了性命,但是体内灵机流转被封,十成道行只能发挥个四五成来。 据说在禁制中,还有法禁。 一旦被种下此禁,只要触发便可蒙蔽妖魔苦炼的人心,重新沦为兽心,自此浑浑噩噩的,被发配看守仙草宝物,数百年如一日。 “伱的心思太活跃,在火墟洞中,这样的心思就是祸根。” 季明一边说着,一边调运种在鼍妖身中的气禁,道:“现罚你五年不得幻形,若五年后仍无法约束心猿意马,定心守性,那便莫怪我了。” 在以气禁封了鼍妖的灵机流转,使其无法幻形变化后,面前的鼍妖一下老实了许多。 鼍妖清楚的感觉到了金童不加掩饰的恶意,清楚对方没有耐心好好教育他,若是自己不趁金童的心意,那后果必然大大的不妙。 钱庚觉得五年太短了,对于妖魔几乎眨眼就过去了。 不过考虑到在五六年后,老爷要再入黎岭内执行一项秘务,许是在那时候此妖还将被派上用场。 “那俺还能去火墟洞吗?”    季明看了一眼鼍妖,点了点头,“可!” 鼍妖心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自己还有机会入那一座真人洞府,这对于妖魔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炼形止于住世,炼气方可升仙。 世人不达玄机,无药而先行入定,幻想真气强留在腹,或积冷气而成病,或发虚阳而作疾。 修行本望长生,似此执迷,尚不免于疾病,殊不知胎仙就而元炁生,元炁生而自然胎息。 胎息以炼气,练气以成神。 然而炼气,必审年中之月,月中之日,日中之时,好端居静室,忘机绝迹。当此之时,心境未除者,悉以除之,或而妄想不已,智识有漏,志在升仙而心神不定,为之奈何?” 一日,亟横山火墟洞中,大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修,讲演妙法。正说到兴起之时,忽的情绪转落,抚着怀中的千年梅枝,对空长叹一声。 座下诸修不明所以,揣摩禅机似的苦想起来。 在坛上,同样高坐的,还有那亟横山丹柱峰黄灯洞的心如老尼,这老尼一时间隐约有感,抚掌笑道:“大师之阴神前知有感,此叹当为一喜。” “哦~” 大师看着自己的老友,知道佛门善解梦开示,问道:“何解?” 老尼扫视洞内,持手印于身前,拨转手珠,说道:“大师坐洞讲法,上悬土,而下坐诸修。上土为坤,而诸修闻叹,冥思揣摩,百念齐动,如鱼在水,此下为坎。” 大师掐指,沉默少许,说道:“上坤下坎,此师卦也。” “此卦合于此处,可解为师徒重逢之喜,师傅当引导徒弟坚守正道,并循循善导。” 听得此解,大师的面上并无多少的喜色,世人笃信谶语卜卦之说,就连她的师兄贾火龙也是沉迷在此道之中,但是她却是不信一点。 心如定是以为她不知李慕如那逆徒已悄悄回山,正在黄灯洞内修行,这老尼这是在借着此卦之说,劝说她解化心结。 “我看此卦全是无稽之” 大师正欲否决心如的卦解,却听到一声细如蚊呐的声音,“她竟算出哥哥要回来了!” 不需去瞧,大师便知此语乃灵姑所言。 坛上,大师止语,面色稍霁,看向心如老尼,笑道:“你这卦倒是难得灵验了一些,某人已是出洞多年,我还以为他已忘了我这小小洞府。” 老尼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只得闭口不语。 “那金童如何敢忘!”猿老恰到好处的站出来,道:“他可是大师一手调教出来的,此次归来定是道行有增,自觉无愧大师苦心教导。” “游乡在外身多艰,他纵使道行不精,回来也总是好的。”大师不无感慨的道。 “金童。” 心如老尼心叹一声,慕如丫头是个入室弟子,却同大师形同陌路,那金童只是寄养洞内多年,可洞内无一不拿他当正经弟子来看。 “猿老!”大师唤了一声,道:“那童儿回来确是一喜,我看洞中颇多陈旧,你遣洞客装点一番。” “是!” 猿老高声应道。 在座诸修,二三境不等,更有数位龙虎高功,无不在坛下称喜,心中却是个个泛酸。在这其中,不乏中天道脉下的修士,资质卓绝,在洞中也是客居许久,只是从未被大师另眼相看过。 (本章完) ------------ 第260章 报恩,胜师徒 越过翻浪山,可见亟横山上那诸峰朝拜紫融峰之景,季明坐在正驾驭妖风的鼍妖背上,托着舍利瓶,心中颇有近乡情更怯的复杂感受。 遥看一处阴云笼罩的矮小峰头,那是亟横山中的寒脊峰,正是他曾看守铁牢庙锁孽井之所在。 在近处,有祥云垂流之峰,那是流香峰,曾被他杀死的流香双鹤就在这里看守一株三百年的「三虫还阳草」,而此灵草的主人丘丘道人乃是一龙虎高功,据说有鬼神钟成子的背景。 飞近紫融峰,那比紫融峰只低一点的,就是山中第二峰丹柱峰,心如老尼的黄灯洞便在那峰上,那老尼也是个金丹人物。 紫融峰外,有条条紫气自天际垂下,好似得天之眷一般,灾劫不染,邪魔不侵,无怪乎各家子弟被送来此峰上客居修行,以期未来。 季明在峰外转了一圈,拍了拍座下鼍妖,接着鼍妖一头钻入紫气内。峰外山神有感,却也是对鼍妖入峰视而不见,只因峰上大师早有敕令降下。 火墟洞外,飞白楼外演剑坪。 猿老正带着一众道人演练一套剑法,一招一式具见扎实根底。其身不动,只以腰运劲,劲发于手足,便见剑影一片,十分晃目。 运剑中,猿老忽见峰外有一截黑漆漆的木头飞来,运目一看,才知是一条大鼍,鼍上的道人甚是眼熟。 那道人在鼍背上,探出头来,朝他展颜笑道:“猿老,容我去洞中拜见大师,稍后再同您叙旧。” 一物自鼍背上落下,被猿老一把抄在手中,打开一看,只见两颗鲜嫩的桃子摆在其中,顿时笑道:“此种灵桃我倒是不曾吃过。” 四周道人围聚过来,看着飞去洞中的大鼍,再看猿老小心护着的桃子,隐隐觉得曾经的金童愈发高深起来,好像成了长辈似的。 “筑基中期,只是区区数年,你道业竟是精进于此。” 千年梅树之下,大师看着在面前执弟子礼的金童,一时也是颇多感慨,尽管心中有所猜测,但实实在在看到,感受还是不一样。 树下,心如老尼和素素各坐于大师左右。 季明于大师下首坐着,他看了一眼顶上四时不谢之梅花,心头陡然升起一种怀念,笑道:“此番出山一趟,始知天骄道种之多,我在其中亦不过尔尔。 若非自幼年起,便在大师这里听讲,难有此道行精进。” 这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 在大师这里确实获益颇多,但是若非自己有宝眼补上短板,令他早早的炼成一气大擒拿手,又如何能一直让地方大师刮目相看。 世上天才如过江之鲤,可若不早现出头角狰狞之相,为人所看重,亦不过是条咸鱼而已。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正是因为此种道理深入人心。 “你乃天人降世,稍稍努力一番,三境定然可入,不过要成龙虎金丹,还需天时地利。” 待大师说完,季明取出那一三百善功本,大师笑着接过手中,道:“三百善功虽是小事,但从此中就可看出你一步一脚印的道心。” 老尼亦是赞道:“三境中,取煞降龙看似简单,但那阳龙跳跃随心,若是本心不定,阴煞此等外力再多,阳龙也难以出肝入心。” 季明倒是无此关隘,看来他那颗心很是安定。 大师听到心如老尼此赞,比赞她还要开心,于是随手在善功册上一翻,略一扫视。 ‘招待化斋道人贾火龙一名,善功有一。’ ‘老媪过急道,搀扶之,善功有一。’ ‘.’ 下首,季明的面色一僵,除了前面几页上记载的善功,后面他都是正经的在做,但是现在又不好过多的解释。 “嗯!”    大师点了点头,放下册子道:“勿以善小而不为,伱倒是深得此中道理。” 心如老尼心中连叹,弟子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李慕如若有金童一半的机灵,其同地方大师之间的关系也不会闹得这般的僵硬。 素素眼神一暗,知道大师这样的关怀,绝不可放在她身上。 她看着金童,金童身上给她一种无意流露出的隐隐压迫,如同正在蜷缩酣睡的野兽一般,明明自己已经降龙伏虎,为何金童还会给他如坐针毡之感。 这时,一琉璃盏被季明取出,在这盏上,一滴随天色而变化色彩的天色露悬于其上。 大师看着那一滴天色露,尽管心中隐隐猜到金童的意思,但阴神还是一阵恍惚,复杂的情绪触及心底,不禁握住托在手中的法宝污金瓶。 季明托着那琉璃盏,道:“我在洞中听法,蒙大师关护多年,虽不是师徒,可情分远胜师徒,犹如至亲一般。此次回洞,在山上求得天色露一滴,望大师百病无染,神疾全消,寿与天齐。” 心如老尼闭目合十,口中说道:“善哉,善哉。昔日因,今日果,此便是无徒胜似徒,无心更有心。” “好!” “好!” 大师连说两声好字,面泛容光,隐有颤音。 想她座下三位徒弟,天资不说绝顶,但具是一时之选,但偏偏同她犯冲一番,出走了两位,剩下一个只知闷头苦修而已,不知天下之险恶。 未想到在今日,她在一位未入门下,不是弟子却更胜弟子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为人师长的宽慰。 “好孩子,你才入三境,正是用功,成为顶梁立柱的时候,何必费心在我身上。” 季明挺直了腰板,正色的说道:“任何时候都是用功的时候,若今日用这个成为我回馈师恩的借口,那明日定然还有其它借口。” 大师听得连连点头,平日一向严肃的面上,笑容不断。 一旁心如老尼合十默念,心中道:“李慕如,你若有金童十分之一的心,也落不到这般境地。看来要令你和大师关系缓和,还得应在金童身上。” 素素本就是个静默的性子,在这样的情状下更加的静默,她的吃穿用度都在火墟洞内,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只觉羞愧。 往日里,自己还在灵姑面前点评金童,原来自己在其眼前,便好似没长大一样。 在这心情复杂之时,忽见金童对自己礼貌性的微笑一下,她的心脏没由来的一跳,下一秒便见其在纳袋上一拍,一个匣子,还有一块坐石飞出。 “这是给素素姐的。” 他一贯视这素素为平辈,乍一称呼起来还颇不习惯。 素素看了一眼匣中五金精英,还有那如吐气团簇的云状坐石,心中莫名的感触了一下,自己今后怕是得向这一位师弟多加讨教了。 “好了。” 大师看着眼前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弟子”,道:“老友,素素,你等暂且回避,接下来我要考校此子的道法。” 心如老尼了然的点了点头,知道这一次自己这位老友或将真正的传以衣钵术法,或者是为这金童的道业前程仔细的谋划一番了。 自己为何劝说慕如主动回洞,消解前嫌,就是因为三天道脉的资源,尤其是大师这等清贵的中天传人,非她这等外道旁门可比。 (本章完) ------------ 第261章 帖子,避劫法 心如老尼和素素走后,大师令季明入定静心。 或许是醮法举办在即,事关许多谋划,积在心里,一时间季明难以定心。后来渐渐定下,又心猿意马起来,思绪乱飞,竟是想起大师曾赠予他的流素法剑。 说起来,那法剑在铁牢庙中被素罗所夺后,便再未见到过。 他在那素罗的兵符洞中也未曾搜到,当时就估摸着同素 李南皱着眉头,想要往五楼爬去,但是刚一离开432门口,便听到里面发出一阵吱吱声,声细可闻。 虽然举报者并没有实锤的证据证明此事,但李天逸却并没有忽视这个举报信息。 证据有了,柴桦慢慢地、仔仔细细地将这些木条进行了原位置拍照,然后将最重要的那块有三个铁钩子划痕的木板收起来了。 他知道现在事情多,想去也要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干净以后再说。不说星际x战警制造工厂,还有‘基因药剂工厂’,以及旗下员工‘升级’的事宜。 金佩伦刚要回答,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来,他右手迅疾无比的连拍七下,分别击在白雪全身各处要害上。白雪顿时浑身麻木,连话也无法说出来,金佩伦再往他口中塞入一粒气氛古怪的药丸。 虬髯大汉在心中鄙视了一翻这些人的虚伪,但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折叠空间里有人类,已经被证实了,那有其他的‘智慧种族’,也就不感觉让人惊讶了。 “另外,我们火星冰魂城不会排斥任何折叠空间内的来客,只要他们遵守我们的法律,不管它们是人,还是兽人,这一点,整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们‘火星冰魂城’能做到!”黄月英平静的说。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份算是已经暴露了,她不退回自己的老巢,为什么还敢招摇过市呢?她要干什么? 易枫脸色冷了下来,只见雷光一闪,他的身子便是消失在了原地,然后便是听到了一阵雷鸣的声音,那冲向车队的四名武者便是缓缓的倒了下去,脸上还留着惊骇的神情。 修为突破之后,因为体内血脉封印已经被解开,而且妖血似乎已经无法将楚凌体内的最后一丝杂质逼出,所以楚凌已经不需要再进入其中了。 因为这片妖族森林太大了,想在里面找到妖族的妖就像是大海捞针。 敲门的人自然是张紫萱了,不过不应该是该睡觉去了吗?怎么来敲门了? 正当她出神想入非非的时候,不知不觉,叶浩已经唱完了整首歌。 萧羽盯着白微微那曼妙的身姿以及那如若无骨的纤细腰肢,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唾沫。 “有人来了,先隐藏。”欧阳颜突然脸色一变,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在逼近。 当看到王飞恭敬的起身后,一些人更是摸不着北,怎么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会如此恭敬的对待一个送外卖的? 甚至,即便隔绝着空气,他们二人,也能感受到对方嘴唇上的温度。 “我的产品不需要什么代言,我的产品不需要包装,因为它们是真正的产品!”营销总监的鼻子差点被秦岩气歪了。 可能是有点紧张,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丝,正是这加速的呼吸,让她那巨r,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波澜壮阔,简直诱惑到骨子里。 两人视线相对,这一刻……沧海桑田般的怅然,放空了周遭的一切。 ------------ 第262章 参详,弱者心 在树下,季明道将心中谋划托出。 在他的谋划之中,解得「灵光神将篇」,乃至于在解符图过程中获取那大小周天斗宿之阵都在其次,重要的是法念,那一位北斗三命星君的法念。 在上次,以南斗醮法中「宝桃献寿坛」请召三命星君法念,对方特别说明对六丁神火很感兴趣。 由此可见,在他第一次请星君法念下凡 他挨了李耀几下,李耀也挨了他几下,棋逢对手,两人都拿出了全部本事,枪枪都带着强劲,自然会留下痕迹。当然,他身上肤白,再加上李耀确实神力,淤痕也就更明显。 “这不是什么妙法,这是速度与罡风同步之后,罡风层特有的一种现象。 这是孟周考虑到青玄域有他本人坐镇,做什么都非常方便,以他的能力,这样的额外助力可有可无,连“锦上添花”都勉强。 得知这本被改编为动画后,很多粉丝都在期待最终的成品,甚至抱有一丝怀疑,质疑企鹅能不能做好主角“帕斯”。 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咒灵这种玄乎的东西,那么“可爱漂亮的青梅竹马其实是幽灵”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他现在越想越察觉到许多怪异的地方……他迟疑着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 “髓内钉内固定,知道大抵流程吧?”方子业全副武装到了手术台旁,谢晋元副教授把手术要用的各种器械已经检查核对到了弯盘,一边递给方子业,一边提前问。 察觉到环境的变化,再加上刘一斗之前表现出来的狡诈,曹帅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朝着四周看去。 此次任务过后,海音寺琴鸣向咒术高层递交辞呈,暂时离开日本。 “好”,霍淮安笑着看她,竟应下,却又在应下之后,吧嗒一下将皮带给解开了。 孟远倒是挺听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郑涛,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郑涛用嘴型说了句:大彪。 阎十一继续催促,再来到老姐房间,包紫、秦丹秋、沈珞瑶、章雪莹以及刀徬媣,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刚睡醒,正挠着头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尽管纳兰天成本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其品行实在不敢恭维。 今日息府的主屋,在素缟面上又象征‘性’的添了几根红绸,红白相间,看着不伦不类。 只见一条黑色的巨龙顺着申羽的手指方向奔腾而出,单单龙首便有余百丈长,好似从虚空处奔行而出一般,长长的龙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你俩也都发现太极两仪斩的缺点了?”申羽看了看云青婉又瞅了步天曼一眼,发现二人皆是轻轻点点头,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我穿上斗篷戴上面具的那一瞬间,我就能感受到,魔盒之中的禁锢力量。 所以,关木龙的说法让他心里平静了许多:恨日岛国人?太好了,我们可是同道。 九儿满眼都是星星,开心坏了,在床上翻了个跟头,使劲的点着头。 “不知三位表妹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我略懂些歧黄之术,不如我给三位妹妹探探脉?”闻言,明慧就挪到三位表姑娘的身上,问道。 他相信,自已在对付阴长空的几个化身之时,从而激怒了阴长空,让他的真身来到江家,从而制造一起血腥的大屠杀。 苏阳被白素素讲的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白素素现在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 第263章 拜师,二代徒 十月起霜,季明已在洞中待足一月有余,期间除了搭建「宝桃献寿坛」之外,便是教导灵姑。 另外,从猿老口中得知透骨园中,本侍奉他的两个童子,因年岁渐长,在洞中小有苦劳,已被送至群玉方内各大灵山中寻找仙缘,拜访名师。 这个小插曲,也只让季明略微感慨一下,很快心思投入到灵姑身上。 目前来看, 他要借此大规模推行人痘法,要把它推广实施到八旗百姓,直至漠南、漠北、蒙古大草原等北方边境。 “学姐怎么不问一下你们俩一起掉水里我先救谁呢。”唐辞有些无语的说到。 他所有耿耿于怀的事情,在这瞬间尽数消散,就好像这世间一切都不足挂怀。 桃夭把瘪下来的老虎朝着扑来的豹子一扔,趁机一个滑铲,举手。 朱允咬着手指奶声奶气的答道,见朱晟还是满脸疑惑,朱琰便把将相和的故事讲了一遍。 原本以为过去那一帆风顺的生活,不去想就能忘记,不去跟现在对比,她就会过得更好,事实并不然。 “听见没,叫你开罐头呢,再不开就准备骂你了。”楚青司继续翻译到。 康熙见过了喀喇沁蒙古部各部的王,便和太后告别了和硕端静公主,继续向科尔沁草原进发。 领证!结婚!即使戚戚很喜欢王昊天,但对于才23岁的她来说,她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戚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慌了,这个问题太突然了。她现在并没有考虑过。 一个“你”字出口,马佳荣荣就知道声音高了,后面几个字儿,都是压低着声音说出来的。 点了点头我说道:这么多年你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临离开武汉之际你却找到了我,这也许是我们的缘,或许我真的能够帮你解决了这件事情,你信缘吗? 于是父母兄弟也知道感恩,一面紧跟在佟家身后,鞍前马后的;一面也体会得到乌雅氏的苦心,积极的在外头努力着。 桑塔在心里暗自盘算,而这时也彻底打定注意决不跟墨非、漱玉为敌。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的修为,比他高的不是一点半点,他还以为这些人就是普通人呢,所以他才自信满满。准备给吴忧来一个以牙还牙,让他也烫脸。 “我靠”“卧槽”继他们的“呔”之后又各自的冒出了一句粗口,显然被对面同时冲过来的五个鬼魂的气势给震住了。 我心里激动不已,既然太后都发话了,那就是说我可以出宫了,就连皇上也不能拦着我了吧? 旁边有人赶忙安抚光头老大,此刻从别的基地赶过来的救兵也到来了这里,在看到这个惨状后,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他也对安娜表示出了好奇心,在劝她喝酒的同时不经意的接触到了她的皮肤,安娜并没有什么反应。 柯镶宝的语气还是没有改善,她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就此离去,反正她手上掌握的东西一点都不少,也不怕他们真的敢拒绝。现在,就看他们是保谁,或者弃谁了? 七杀在疯狂地给予黑魔煞灵几次换剑士技能之后,也是步了我的后尘,被蓝色火焰束囚禁了起来,这个家伙真是太傻了,傻得是那样的不顾一切那一幕,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希望七杀兄弟能坚持到束缚时间的结束。 “尼多朗,是时候进化了。”真嗣看着受伤的尼多朗冷冷的说道。 ------------ 第264章 上天,神形图 宝桃献寿坛不是设在洞内,而是设在紫融峰上。 如此声势浩大的设下醮法之坛,属实是季明为数不多的几次。 以往独自操办的时候,生怕被妖道打断,或者受精怪搅扰,那都在隐蔽偏僻之所设下,搞的和左道妖人一般见不得光。 在峰头一处,紫气缭绕之间,那形如桃状,整体陨星石打造的法坛已然落成,坛中分隔 可擅自找那两人,想必只会打草惊蛇,还得找个适当的理由进去才好。 如此动人的样子倒是让慕如初心神动了动,握着她的手愈发收紧。 “什、什么忌讳?”梁先生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砸得脑子发懵,话都说不利索了。 但将一根筷子插入到大腿里最脆弱的关节之中,那也绝对不好受。 星星点点的朦胧微光,铺满了如黑宝石般的夜空,洒下的光辉犹如温柔的春雨,行人沐浴其中,犹如在星海中徜徉。 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总是待在树枝上静静地看着她,而现在倒是为自己建造了一个好去处。 “王……王兄?”北堂风也愣住了,刚才那一瞬间,他浑身被恐怖的杀意笼罩,大脑也近乎空白,但王秀忽然出现,却将一切杀机都隔绝在远处。 他们虽是王秀的分身,但由于是本质是神魂化身的原因,一切思维和力量皆可与王秀共享。 纵使墨瑢晏依旧情绪淡漠,似是和平时无异,但墨烬冥依旧感觉到了他好像在压抑情绪。 而且,这还是完整的先天阴阳本源,就好像孔宣和大鹏那样的完整本源。 周围显然是被特地清了场,并没有渔民或者是商户之类的人。锦衣卫将此处团团围住,犹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朦胧的金乌西坠,天灰蒙蒙的恐怕又要下雪,两辆马车停在端木府门口。 秦末乱世之中的盖世名将,乃除了西楚霸王项羽,兵仙韩信之外的当世第三名将。 耳边依稀能听到陛下和顾大人的谈话,他很惊讶,也很心酸。到底是什么时候,陛下和国师已经订下了终生。 她突然感觉心跳加速,使劲揉了揉眼睛,朝府门右边的那蹲石狮看去。 慕容若被骗子这两个字顿时震慑住了,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副模糊的画面。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不知悔改的语气,当真是惹怒了即墨,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生气了。 徐知乎撇他一眼,可能吧:“慕国公还有事吗?”没事便先走了。 苏圆圆等人做好饭然后排排坐。都在等林峰洗完澡后下来一起吃饭,毕竟林峰是一家之主。他不来谁也不敢先吃。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古宛涵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高浩天当然知道她放这束花在车上的意思,“我这是检讨自己。”这段时间自己可能真是有些忽略她了。 丁峰主要是对丁长胜有信心,那就应该让他自己去争少峰主的位置,而不是为他铺这样的道路。 “天族!魔化天族!而且还是能变身的天族!这怎么可能!”欧猛这一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巨大的身躯不断后退,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天族的可怕。绝对能瞬间秒杀现在的他。 曾经轻许的诺言还在耳边回荡。。只是内容我却再也无力兑现。。 恶犬圆头圆嘴圆眼睛,巴掌大的身子软呼呼的趴在地上,短短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看这就是还没断奶的样子。 ------------ 第265章 游戏,三宝赐 “上天?” “是!” 老者,也就是三命星君的法念身肯定的回道。 “你是不是想修成星宿将?! 我知道这一门传承,没有斗宿星光的参与,它是万万修不成的。 你可随我上那延寿宫中,在白翅岩上做个「养火小使」,也好将你那一门真法修成,还能受享那天上的仙人之乐。” “不可!” 童晓蕾佯嗔地拍了下叶安的胳膊,脸上宛如施了粉黛般温婉迷人。 至于带路的原因,李鹤到底是初等还是中等,他们问都没问,一点都不想知道。 兵权交割过来,积雷山征讨在即,陈凡复职后的第一天,竟是直忙到圆月高悬天际之时,才将公务尽数安排妥当。 “原来是这样!”林海缓缓点了点头,闹了半天,红玉国竟然是这种情况。 “是,明明是他不对!他是坏蛋,他说我跟菲菲是野孩子!”朗朗十分倔强。 “局里已经决定了……” 王强平静的说道,口气里确实不容置喙。 陆蔓很美,她的美在于,她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不对,应该说,就算是自己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说,王雪兰想这些其实不光是为了反驳李二龙,也是为了麻痹自己,好让自己能偶理所当然的觉得给李二龙送水这事儿算不上什么,换成是别人的话,她也一样会来送的。 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李鹤、林凯、叶安三人,随同胆颤心惊的暴躁哥,重返了中等轮回任务世界,巨舰帝国。 “水……水蛇?”我楞了半响,向着地上一米多长的蛇身望去,不禁的尴尬起来,原来真的是水蛇,一般水蛇是没毒的,所以,我做的这个动作是多余的。 其实关于这片迷雾,一郎自己也所知不多。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片诡异的迷雾是在数个月前出现的。第一次他听闻有着这么一旁诡异迷雾的时候,是在有族人反对祭品的做法,打算带领族人一起离开这片山脉的时候。 李显城是死在战场上,可他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手上,留在山上的李显城死了,不留在山上的郑鹏逃了,两条大鱼一死一逃,以致次仁功亏一贯,知道郑鹏的弱点后,坌达延担心起郭子仪的安危起来。 墨缓缓抬起头,在那道路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端庄的衣着,华美的身姿,仅仅只是凝立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心神为之所摄。 鬼后是先捡了明雨灵,再一并带着过去的,明家丫头这些年来回给鬼后和青曦传话,和鬼后也算是有了交情,有她居中斡旋,倒是免了冲突师兄弟两人虽然对鬼后的用心抱有怀疑,但也不介意借鬼后之力达到目的。 这话听着,王灵韵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难受,四周的空气好似也变得稀薄了不少,使得她呼吸起来也变得不太通畅。鼻尖有股酸酸的感觉,泪水溢满眼眶,却终是没有流下来。 体修这种修士,便是一些没有灵念,却又不甘于平凡的人,所研究而出。 听说老罗在山门那里找自己,沈云心里不由打了个突——齐伯他们几个平素最怕给他惹麻烦,是以,如果不是家里头真的有事发生,他们绝不会找到虎跃堂里来。 虽然白鹿不是北冥域之人,可在北冥域这段时间,也听来了不少事情。玲珑秘境便是其中之一。 ------------ 第266章 灵虚,法箓授 道号,乃道士的尊号。 在散人左道中,大多自取一号,不成体统章法,自娱自乐而已。 不过在正道三宗中,道号的议定,还有道徒升至道士的定品,乃至于法箓,那都是一体而授,其中自有一番章程,比如三境修为,名登天曹的标准。 当上府的兴化真人抵至火墟洞中,带来了那道士法服一套,含如意金冠一顶,赤 不过不知道树上的那个家伙是不是认准了就不下来,还是很自信自己藏的很好,石成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它。石成现在所说的话,完全是在拿话诓它。所以,在石成第二次喊完后,它还是没有露面。 既然你想要把我献祭,那么我就拆了你这破坟,云扬也不是善喳,知道时间不多,这变化这光芒的‘花’纹,很可能就是献祭的阵法,云扬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背,似乎每次都能遇到这些鬼东西。 沐方锦到底也没有说过关于他的男宠的问题,而正是这个问题,每次辛夷问起都会是结束谈话的最佳利器。 可能因为激动,徐校长差点儿说出了“鬼玩意儿”。不过还好,话临到嘴边的时候,徐校长及时醒悟到又把那几个字咽了回去。 收拾完毕后,众人就来到了血‘色’城堡的附近,伸出恶魔左手,黄昏之腕轮就开始了变化。 风子郭听后也不罗嗦,眼睛立即闭上,想用精神力及感觉来确定方向。一会后,风子风郭张开眼睛,随手一指,方向是原走方向倾斜四十五度,随后五人开始朝着那方向前进。 “无职业者是怎么回事?”走到一建筑的屋顶,闲来无事的苏风开口问道,此时光天化日的,要不是有一棵大树挡住众人视线,或许他们的行踪已被人发现了。 ‘唰唰唰’瞬间,黑影化为大量的黑色尖刺攻向李风,在遂不及防中了几击后,李风迅速的使用幻影冲锋冲了出去,同时马上往嘴里灌下一瓶治疗药剂。 “好了,你们玩够了吧,你们谁愿意做佣兵或者不愿意的,说声!”苏风似乎有点气了。 方老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看那神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望向马东,当目光触碰到马东那冰冷视线之时,浑身打了个哆嗦。 忽然,红孩儿又道:“大哥去太阴天,不行,大大哥去,厉害!”红孩儿的大大哥就是天生的大师兄墨问天。 “算了,不关她的事情,是我们要硬闯进来的。”杨羚反倒不好意思了。 坦林冷笑着,逼得陈琅琊束手无策,这个时候,陈琅琊完全是被动的,任人牵着鼻子走。 \t尤天亮恢复了一丝冷静,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不再多说什么,他毕竟是市政府一把手,过分意气用事只会让人觉得思想不成熟。 景晟不明白念平要做什么,不过看到念平奸诈的笑容,已然知道了念平要整人了。便二话不说的取碗去了。 “有点意思。”这长老只是略微一笑,眼中那数百个瞳孔的异象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居然说滚一边去,而且还是对着云顶天宫执法队的超级强者,韩虎大人说的? 五行宗的五个修士,猛然之间感觉到不妙,五行阵旗上的光芒璀璨,五人的位置也是不断的变幻,把五行杀阵的最大杀招激发了出来。 “阿娘,可我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看看呢。”吕香儿已经将今天都安排好了,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家里。 ------------ 第267章 探洞,埋伏中 在季明的手掌内,握着一块形如灵芝的赤石。 这就是赤阳芝福石,乃是木芝在火地之下久埋,经过漫长演变而石化的木石之物。 此等灵物虽不算奇珍异宝,但是极其稀有,很是难寻,季明没想到李慕如真在京都帮他寻到此物,这一下子却是不好不出手了。 在峰上一处凸岩之地,李慕如头戴斗笠,着一皂色道服,负 “爷爷”一个身穿披风,戴着墨镜,弯眉如月,白净如玉,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给人以眼前一亮的人突然站起来,“你不是开玩笑吧,要我嫁给他,你还是干脆一点,杀了我算了,”说完真的掏出一把枪。 而D级的神圣药剂,是服用一整瓶即“完全恢复生命力”,三分之一效力,那就恢复三分之一的生命力。 至于刘家人知道之后会怎么对待张翠翠,那就不是赵汉亮能管的了,而且赵汉亮也不想管。 这些,他不会说给她听,她也不会知道,他自认为,在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因为他是那么的爱她,那么的信任她。 酒过三巡,菜过三味,万镇长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带着阳副镇长率先离席,开车回镇上迎接领导去了。 太上老君脸色发红,法力绵绵不绝地倾向手里,受他这一催动,壶里茶水更是沸腾如怒,渐渐干涸下去,茶叶丝丝燃烧起来,但壶中另一半依然冰封雪积,寒气迫人,全然不受影响。 “怎么样?龙一天给咱们的联系电话还好用吧。”秦奋对着电话说道,语气中少了以前的几分调皮。 要是在这么下去,可就糟糕了。再奋战下去,非得全军覆灭不可。一开始,众位兄弟想要攻打“蛇头”,可还没等他们腾出手,“蛇尾”就卷了过来。一番劈杀,丢盔弃甲。 刚刚秦奋只不过是随便输入了一点自己的生命原力,就立刻感觉到允凉烟体内的寒气被压制了一些。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智取,她不停地的想办法,忽然,眼睛不经意的瞄到上方的那只鹰巢,脑海中灵光乍现,只是这个办法只能一气呵成,少有一点缝隙,自己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巧合的是,邢松用双剑,姜昭用的是双刀,这是风雷怒涛与黑白风暴之间的对决,两人一见面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仇人一样打得激烈异常、难解难分。 如果成功了,那他们就能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脱离毁灭守卫和耐奥祖的威胁。 另一边,现场的那些武者,都是知道这天罡九天阵的厉害,看向叶云的眼神中,都像是看一个死人一样。 也都知道了些大概讯息……蒯捨神王因为火焰通道禁制中招,尔后和许飞跃仙王打赌,打赌输了,便追随许飞跃仙王了。 只不过让它没想到的是,在它进阶的同时,路军带着援兵赶到了,还攻击了它的虫巢。 看完这几只巨魔猎手的信息,路军在心里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现在他只要让兽人兵营大规模生产狼骑兵和巨魔猎手,再给它们配备上坐骑和武器,他的兽族大军就初具雏形了。 慕蓉肚里暗笑,心道:‘这人名连我们自己也还是今日初次听到,你倒久闻了。’慕情急扯了下慕蓉的袖子,示意她不可作笑。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悲伤,那些随自己征战数千年的老战友们,最后全都葬身在了那片火海之后,虽然自己拼命的想要保护他们的子嗣可怎奈敌人的手段太过凶猛,尽管逃跑了数年,但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 第268章 往事,钟成子 “嘘!” 西北悬壁狭洞内,一高岩石亭之中,丈许高的老蝙蝠妖佝偻着身子,竖起一指在嘴唇前,对亭中的两个年轻道人道:“有生人进来了。” “可是阴司来者!” “不是,三颗心脏跳动,一颗慢,一颗极慢,还有一颗趋于停滞。” 老蝙蝠妖说完,继续侧耳听着心脏声,缓缓道:“应该都是修士,若是 其实他心里有人的事儿,岑秋璃一早知道的,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好彼此的真心,互不相干的,可现在她却觉得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大家都是微微点头,不过真正坐下来的,除了宫羽外,再无旁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 “娘,这里的精致,您可还喜欢?”颜天佑问道。看着眼前的风景,宛如江南水乡的景致,李清婉仿佛她还在扬州一般,她真的很喜欢。 “抬起头来”李隆基的声音传入了颜天佑的耳朵,颜天佑连忙抬起头挺直腰板。 这一扑来,娃娃早已瞧见,纵身一弹,飞了出去,“梼柏”却一头撞在了铜钟上,霎那间,钟声响彻天地。 苗天云惜字如金,仍然是简单回答了,也没凸显出对康雯的一丁点儿热情。 曹乐压根不在乎那把长枪,手掌弯曲成爪,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抓向云凡的咽喉。 医生吓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然后他连滚带爬地朝着大门口跑去。被阿赞法师一把抓住。 下一刻,那杀手便露出了惊骇之色,两发子弹直接穿过那个年轻人,牢牢的射进后面的一棵大树上。 哭声断断续续的,在楼梯间这种阴冷异常的所在,听起来如同鬼泣般的恐怖。 看着情绪有些不对的童言,鲲鹏知道,他绝不能说一句废话,也不能隐瞒任何一点儿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否则童言真的会将他就此抹杀。 李奇锋的神色显得愈发的凝重,神识扩散开去,心剑催发到极致。 虽然叶随云说话时始终显得镇静如恒,实则内心急如火焚,只为了多拖延一阵。他暗中数次运气,想要冲破被封的穴道。奈何内息始终无法突破膻中,已至丹田隐隐作痛。 刚刚还气势不凡的诸位校尉们,此时被魏无忌一个个全部踢翻在地,然后七零八落跪地叩首不起。 萍姐凝视齐御风道:“贵客好俊的样子呀,不知是打哪里来?”声音又软又腻,充满诱惑。 陈志凡低声问道:“爹,有什么人能把盘古大神杀死并且分尸?”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陈志凡自己都觉得奇怪,在他的宿慧里没有相关盘古的事迹,可他却接受的是盘古的传承,越发证明了,他的宿慧也是来自于盘古大神。 雁无忧哈哈一笑,道:“一见面能如此夸我,看来你这两年也没闲着。好,让我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傲血战气’。”说话间,凌霄剑已不知何时拿在手中,身体如弹弓般飞射而上,直刺过去。 可惜,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在了喉咙里,他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过狗二的讲解,童言不免心中有些苦涩。这可真是,人有人的难,鬼有鬼的烦,到了这泰山阴曹里,也还得为了活着而奋斗。 任由这人呼喊,他的情形却没有得到丝毫转变,直到后来他的喊声逐渐消失,三十军棍下去这家伙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 第269章 归来,阅信简 “老福伯,我的眼皮在跳。” 亭中两个道人看着那壁前的一抹翠色,只觉背后直冒冷气。 “这三面晶幻影壁被你们师傅祭练多年,添过一钱的明光精英,其完全可抵挡筑基后期...” 老蝙蝠妖强装镇定,死死盯着壁前,稳定人心的话还未说完,那散发翠光的气叶已经撞上影壁,一瞬间三面影壁齐齐摇晃起来。 “哼,目光短浅,一个普通人能把天龙山脉的灵脉给吸收掉吗,传令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给我抓住。”黑炎喝道。 走了一圈,陈宇没发现周敏,杜娟,白燕三人,郁闷的他正想离去,却看到刚进来的李晓燕。反正是无聊了,陈宇干脆走过去搭讪,却发现李晓燕好像很忙,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的响。 “请立即离开这里,难道你们想挑起黄金战豹和黑猞族间战争的话……”莎拉提出最后警告。 一场大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两个炼魂期武者,三个金丹后期的武者都在一边盯着周道,想要看看这个被星辉认为主人的年轻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毒功吗?”周道暗道,开始运转五毒心经的心法,从出道以来周道还没有和修炼过毒功的武者交过手呢。 可是在和周道五指接触的一刹那中年人脸色就开始变了,只感觉一股股吸引之力从对方五指上传来,自己的发出的掌力竟然被缓缓吸去。 我挂了电话,先把强哥的手机号发给了宏宇,然后拨通了宏宇的电话。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看着坐在我腿上的瑶瑶,我也不顾她愿不愿意,伸手将她搂了过来,抱在怀里。 当然,只是一眼之后,李歧这次就不再到处巡视了,反而是盘坐了下来闭目养神,并在心中琢磨着老早之前得到了的那篇修炼法门该如何的入门。 阿伦一如既往地点头,但心里却暗道:你们半兽人的事情我才懒得参合呢。等我伤好后,天空海阔任我翱翔,到时候你求我留下我都懒得搭理。 安甜甜看着白袍兽人手里鲜美的海鲜粥,肚子更饿了,并且一点也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可偏偏没有什么动作,要去吃它,眼里满是警惕和害怕。 身后的雪之下雪乃此时脸色已经惨白了,本来就已经白皙水嫩的俏脸此时变得苍白无比。 说着,回手一掏从姐姐手中接过嗜血剑,左右挥舞红光泛泛就向对方冲了过去。 他们的这些举动是出于无奈的下下之策,而也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危险。 王秋有点茫然,白水伸手轻推了王秋的肩膀,王秋侧着头看着白水,向前走了几步,看见白水面前出现一圈圈的涟漪,然后涟漪一圈圈扩大,白水就这样渐渐模糊,消失不见了。 “好,咱们回家,墨凕,你去取药。”刘斐随意的拿纸巾擦掉了她眼中的泪水。 眼见巨喙袭来躲无可躲,正要闭上眼睛等死,忽听一头蛊雕怪异啼叫,随之翻滚着摔落地面,仍未能停止滚动,激起满地尘埃。 赵瑞希慢慢地揭开了面纱,两位叔叔看我这个样子,还有脸再见家人吗。 “好,我来的,这次,我真的要来了,我要去西远县,我要去西岭镇,我要去西岭仙境,那里真是太美好了,太神了!”郑晓晓激情洋溢地说道。 叶无尘瞥了眼众人,然后取出他的圣盾炉,还没有人头大的圣盾炉,虚空漂浮之后,八个炉口方向的火焰瞬间点燃,血色的火焰笼罩周围,温度骤然上升。 ------------ 第270章 假死,查别府 洞内,丘丘道人一进来,元神便隐隐不安。 在他周身上,有三道气流缠绕着,每一股中又有拳头大的黑羊、灰鼠、白蛇在游动,这就是三畜阴索。 催用此索,令丘丘道人可以凌虚驾空,也方便他搜掠童男女。 不过他这一次却没搜得一个童男女回来,实在是最近日夜游将们巡查得严,让他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这不 “那就好,你就和雷虎他们一起行动好了,守在尸潮的正面。”高象升微微一笑。 当了皇帝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让他在老兄弟面前炫耀的事儿了。 阿米莉亚消气后,花园又恢复了那仙境般的模样,仿佛刚才黑暗恐怖的环境只是一场幻觉。 一般会把同一种报纸最近一个星期的量都夹在一个夹子里,然后不同的报纸在架子上排好。 也就是在副本里熬时间,通常这个时间段为一星期到两三年,但能不能幸运地活到那时候全看运气。 云紫依笑了笑,美眸之中,带着满意之色,似是很赞赏聂阳的这种行为。 密密麻麻比恒河沙还要多恒河沙恒河沙恒河沙……恒河沙倍的宇宙,就这么被那恐怖的巨手捧在掌上。 黑影掠过的地方,丧尸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所有的幸存者加起来,也不可能到末日爆发之前的百分之一。 龙域开启的那一天必将是血雨腥风,吴狂需要帮手,需要强大的帮手,如果那个时候天帝龙的元神能修复完成的话,必能帮吴狂抵挡一面。 “对!我们君临天下的人被欺负了去,怎么也不能算了!”烟消云散力挺男主。 如果不是纪灵的话,恐怕男人还要单身一辈子。现在好了,他不仅有了老婆,还有人可以使唤。 修罗刀的提升,必须加紧时间,作为自己用得最趁手的武器,必须把它的力量完全挥出来。 即便是,临别之时,其实没有任何温情安慰的话语,贺湛甚至残忍地宣告事实——我对你,从无情意。 大厅内,童彤在伺候这个极为难伺候的大明星,她一会嫌水太烫,一会要喝果汁,童彤已经被她搞得一脸不耐烦了,见善雅回來了,她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使唤人。 “哼,看来你还挺紧张她的,没想到你秦傲风也有动情的时候。”姚紫云边一步步后退边冷笑道。 就算是在混沌界也没有多少人走杀这条路,修炼的路上你造成的杀戮越多,遭受的天谴也就越多。 怀着这种想法,张武想都没想,直接朝着关羽杀去,只是他不知道,同是赵迁的手下败将,武艺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毕竟,这些年丹神派和御兽‘门’,无事不出山‘门’,万剑‘门’的弟子又格外低调,只有星辰宗和道‘门’的弟子,高调的不行,几乎不管到了哪里都称王称霸,关键是还没人和势力敢得罪他们。 若是能够融合,对它将有匪夷所思的帮助,甚至发生某种不可思议的质变。 她从来没正眼看过辰南,而此时她竟然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脸庞棱角分明,表情带着几分不羁,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沧桑,更带着强大的自信。一个化龙二层竟然有这种不羁和霸气,让她看的一时竟然有些失神。 麦格雷戈一把从身上扯下巫师袍随手抛到黑影的身上,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 第271章 家人,速积累 一支支信简被季明放下,他眉宇间未有喜色。 在他的身后,又响起了咔哒哒的,类似于叶子乱撞声,乃是另一群蝙蝠在日暮后归洞,密密麻麻的倒吊在洞顶上,翅膀相互打着。 季明对着信简苦叹,他有些乐观了,能被随意放在外面壁龛上,岂会是藏有秘密的信简。 “对了。” 季明一拍脑袋,想起死后魂魄 这人这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逛的,裴延尧又要与林知寒走在一块,沈言轻只能拉着秋霜她们说话。 发誓求安稳那一套,可信,也不可全信,更可况只是针对发誓那一代人。 一众人又带着八卦的眼神猜测起来,有人揣测道,爹可能出自天蕴宗,娘可能出自万剑宗。 “总有一天,我梁家也会拥有这种庞然大势。”梁欢捏紧了拳头。 问题是沙俄一直想当欧洲人,可他们的骨子里还是蒙古人那套,而蒙古人的好多东西又是从中原王朝学来的。 一时间,除了卢妪和黎山七老之外,所有人都对着卫骁跟丌南公发起攻击。 安青篱举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立誓,绝不将接下来听到的秘密,泄露半分出去。 柳神道喝一声,白衣飞舞,绝代风华,一缕缕白雾弥漫,在其身边更是有三千光团,那是一个又一个世界! 卫骁火速往西方飞来,心里面飞速想着,该如何破坏取经,关键是,这场取经,是西方佛门挑的头,唐僧一旦遇到危险,天庭和西方同时派人援救,唐僧是东土选定的取经人,又是如来佛的二弟子金蝉子转世。 正在这时,忽见遥远的山峰之间,一蓬金光出现,也朝那紫光飞去,原来那是一口金色的宝盆,一击想要击溃李若乘的巨凤,李若乘竭尽全力周旋,还未分出胜负,另一边,又射出一道青光,却是一把青虹飞剑。 “行,你先忙吧,回去给袁湶带个好,让她好好养好身体,以后我还想跟她继续合作呢。”末了徐凡还拍拍周白的肩膀说道。 危险地本能告诉阿彪,林烨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来金豪娱乐城的,便立刻拿起手机要打电话给老大陈天豪。 一夜无话,众人在鸟鸣中迎来了试炼的第一个清晨,这里的清晨就像秋日的清晨一样凉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树上已经看不到积雪的痕迹了,如果不是地下一滩滩的雪水,众人都会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梦。 横空出世的林先生,简单的几句话,就屠灭了几个世家,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让一些世家的长老们突破到了先天。 毕竟,以云落城的力量想要干掉暴食之兽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将城市中的人员疏散,避免被暴食之兽吞噬,不让暴食之兽增加力量,这才是最重要的。 “无知!”吴凡一说完,当即力化念,星魂恢复,识海恢复,所有精神念力都恢复。 可是这一看注定白羽后悔,因为伸手除了深情的望着自己的,还有十二个表情不一的男人。 如今她恢复了正常饮食,刚才一直赶路都没有寻个地方入厕。现在好不容易准备入梦了,忽然听到这水声一阵阵传来,她的尿意也是一阵阵涌上心头。 而他的思想,和慧觉纯粹的、无私的、根源的善意和悲悯相比,自然是根本无法匹敌的。 只是从当前这情况来看,先生实在是太被动了,想要占有这块黑石又谈何容易? ------------ 第272章 整理,坐炼法 小西山,钱家宅邸内。 此宅中隐有乐曲声,谈玄辩经之声,舞剑动刀之声,这些声音皆来自一水榭廊亭之内,钱家二爷正坐其中,且还居于末席之上。 “好!好!好!” “妙!妙!妙!” 钱二爷敷衍的抚掌赞着,如此的敷衍,一是他非主角,二是无人关注他。 在这里,太平山钱、张、米三大道商 再过不久,林语应该就可以醒了!方巧巧暗暗的想,心中充满期待。 没有二心,门主会定期赐下解药,可以一生无忧,东宫一本来就出生巫族,即便在元影觉醒之前,也对影门忠心耿耿,因此他并不担心。 他当然看得出来,周含韵虽然多少有些苦楚,但刚才的话却是发自真心的。 此时,王天一已经单枪匹马冲到了豪格的近前,大吼一声直接将自己手中的战刀掷了过去。 方从哲和黄嘉善见状大惊,急忙叫来了太医,忙活了好一会儿,万历帝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好。”铁心笑着说,做了个请的姿态,“这边请。”说着,铁心已经当先走出在前边引领,但他所走方向有些陌生,陆玲萌因为心中牵挂师尊安危,心神还有些惘然,一时间也没有察觉。 到时候,洪门那边就说自己被骗了,出来道一个歉,谁还敢多嚼舌根? 而杨言也是一个合格的听客,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半句话,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听着。 老七已在咬牙,盯着纸人,仿佛愤怒的丈夫,在盯着被窝里流汗作恶的姘头,说不出的怨恨、怨毒,没有恐惧、惊慌。 往常陆玲萌性格淡漠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十分感人的话来,但是……至少在林语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可以陪在她身边。 可这样的攻击显然并没有任何效果,射击中的那些战士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抬起枪口,一连串的子弹迎上了飞射而来的骨箭,凌空将它们打成一片碎屑。 浑身湿透的诗海一天却不甘忍气吞声,身形冲天而起,恨怒到几欲发狂,双臂向上高举,掌心朝天,土元素开始疯狂凝聚压缩,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通体都是尖刺,正要狠狠地将之砸向叶大漠。 “我看是被天宫的繁华迷了眼,舍看不上地上的一切,要不然也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独自上天。”猕猴王旁边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界精锛光棰嗗皬光5鏈嬪弸鎺?界精锛光棰嗗皬光5鏈嬪弸鎺光5鏈嬪弸鎺┒? 借助身体的微调,安菲尼斯准确地落在怪鸟的后颈上,巨大的回旋镖在手中滴溜溜地打转,狠狠地从怪物的鳞片中扎进去。 最终崇九总算感觉差不多了,送开口,而那杏树早已维持不了原型,整个树干衰败不看,那树干上的脸庞已经隐约不可见了。 战斗机驾驶员,年薪3oo万RmB加各种福利津贴以及混沌生物的高额保险和智网世界准入许可。 “李相爷还在前线?”许仙心念一动,想起刚才李家姐妹的话,随口问道。 郭氏不由看向对面的渁竞天,只见她懒懒坐着,虽是客人,却一股子散漫,仿佛在自家一般。 渁竞天冷笑,这京城里的贼也把自己当皇帝了吧,还真以为横行无忌没人敢治的? “那木姑娘,有何高见呢?”这些事,显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锦葵倒要看看这丫头又在折腾什么。 ------------ 第273章 接引,三命丸 在季明趺坐的蒲团上,渐有霜冰凝结,延伸而下,在庙砖上铺展开来,接着往多宝格上蔓延,眨眼间此处已是成了个霜室似的。 观想之中,人面鸟身的玄冥神形已展露出来。 它给季明一种上古神祇之感,似从遥远的过去而来。事实上也没有错,此神形记录的就是「北斗玄冥文星君」最古的一具神相。 如今神真之道 如果时光倒流!我不会把所有的想法都放在仇恨上,我的眼里充满了仇恨,我讨厌我的出生,我讨厌我母亲对我的不公,我讨厌我命运的不公。生活品味,何必让我再看一眼。 她逼红了眼眶,见庄漠满手鲜血的向她靠近,顿时有些崩溃的扭头跑了出去。 后来人到中年,被三高和各种白领职业病折磨后,才真心激发出锻炼的自驱力。 顾辙叹了口气,下意识看了看父亲。他原本还指望父亲帮忙劝劝,因为父亲是个低调的老实人,最怕丢人现眼。 得把底蕴补起来,虽然他也没想做什么全国甚至世界首富,但是他得把自己的资金合理化,很多时候,都需要一个显赫的身份来帮你解决麻烦。 “我们这里还有好几枚戒指,您可以试一试。”服务员开口说道。 当然,若是有人要跟这位公子过不去,那肯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早就已经被传开了。 这段话说的直接又现实,李秀满没有把话说全,他已经忍了很久,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就打算跟姜一阳直接说明白。 摸着疼痛的心口,顾解语皱眉,“是我在疼,还是你在疼呢?”抬眼看着镜子里面的面庞,里面映着的是周鱼的清丽容貌。 短短瞬间,那些甲士就已经倒下了一半,剩下的那些甲士虽然被震慑得不轻,但此刻根本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冲杀。 “不要胡说,周营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我,我配不上他的,而且我也不准备结婚的,至于楚天星是不是看上周营长了,跟我没有关系。”黎秀秀澄清道,她心里也有些烦,总是跟楚天星这个样也不是个办法。 毕诗夜眸光深了一点,这是发生了什么呢。好好的,七娃怎么会想到要收了穿山甲。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在专业人士的眼中,齐林值得他们冒这样的险。 毕诗夜弯身,揉了揉顾楠脑袋,目光飘向斜上方。起身,牵着顾楠走了进去。 由于这次的竞标是公平公正的,招标方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了,直接邀请侯亮等人一起吃顿饭,顺便也说一下工程的一些细节问题。 鱼佳头也没抬的问道,如果她看到许如龙的眼神一定会发觉许如龙的异样。 毕诗夜揉揉眉心,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了什么,最后时间定格在了昨天,不由得失笑摇头。 五台县作为与太原郡盂县接壤之地,修通其中的道路,好处多多,是十分必要的。 咖啡厅中的灯光顿时也都暗淡了下来,只留下了鞠良旁边的几盏。 杨素一次卧病在床,多日不能好,杨广常派御医前去诊治侍候,并赏赐了许多药物,然而却时常向御医询问杨素病情,在得知杨素的病还不至于死的时候,大为发怒。 燕北王眉头紧皱,父皇为何隐藏瑞王的事情,难道与龙飞雪有关。 而等温桓回去之后,才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房间内的香气,浓厚到有些离谱。 ------------ 第274章 养分,秘务续 印台山外,夜叉钱庚悄然而至。 他肩扛着一杆引魂纸幡,身后是一队从阴山下提出来的鬼物,奇形怪状的都有。 在山南,见有一蓝一赤两团云气落下,钱庚忙上前作揖道:“二君,可是来寻我家老爷。” 二君之中,接火君轻轻的颔首,俯视着钱庚说道:“事关太平山内的秘事,还请夜叉兄弟速去漱石洞中通报一声 其实,以上两种猜测,夏天也只是猜测,一点依据都没有。米拉失踪或者是死亡之谜,更或者说就是紫光之谜,夏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佳彤夫人带着聂云影离开,聂老太太和聂红玉几人都气得要死,这时聂天下刚好回来,见父亲和妹妹十分的生气,就问候一番。 夏流看着眼前四人,共工、雷洪、蚩尤魔神三人的喜悦开心。霸下地激动,眼眸中甚至于有着泪花。 景容看完纸条,俊美的脸闪过阴鸷,隐藏在宸王府的奸细终于露出水面了。 陈杰可是和杨若生同岁的,现如今杨若生已经成为九五之尊,执掌天下,但是陈杰,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甚至脱离了陈家,他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相声这种艺术形式中,有一种分支叫做扑盲子,其实还是挺有难度的,人要是上一句下一句话,说的没边没影的,还要让人不反感,好家伙那真是一门大学问。 “那又怎样?”慕雪芙一下一下轻蓖着漂浮着茶水上的几片茶沫,目光一寸一寸寒下来。 但这圣光男子丝毫不理会两人的求饶,只是冷笑着,遮天大手一个用力,竟然一招之间,就将两尊第三集团的霸主给捏死了,半步第六境之强悍如斯。 首先,你普通百姓或流民这一类是不用说了,那难度不是一般大,几乎是不可能。 易梓凛转身捡起衣服穿好,他刚刚不是不穿,而是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自己刚刚接手易氏集团,要是出现点差错就不好了。 当然,就算是金榜题名了,因为名次的不一样,两榜进士的地位也不一样。 “赵传艺学姐!”虽然上次学姐对她很是有偏见,但是,这次她来参加画展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好在因为是复刻世界,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食物也一并复制到了游戏世界里。 他怀疑自己和陆如风有问题还能理解,可是他怀疑自己和薛晴天有问题是怎么意思? 闻人笑语有点忧伤,但还是很高兴很喜欢,可没过一天,麻烦事又来了。 听了此话,一直面色沉重的许世智这才好了几分,他看了看天色,月黑风高,已然过了子时,此时若让那一众连名字都没得死侍出手,无疑是最为恰当的时机,若是拖延下去。 如今,打破僵局的是对方,到时候,哪怕真追究起责任,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是有理的一方,也给足了荣天元面子,如此一来,哪怕是龙组来人,也不好说什么。 却说,东林党人好像排练好了一般,自王守履始,一个接一个站出来高声疾呼“请诛魏忠贤”,于朝堂上形成了强烈的排山倒海之势。 腾出一只手,大掌一挥,南青言的身体便不受控制被砸向了远处。 夜清绝丢下了四个字,“无可奉告!”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大厅。 绿茵一众丫鬟还没有反应过来洛无笙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客厅喝茶的夜清绝一口的茶水全喷了出来,还不时的咳嗽了起来:娶妻如此,是该喜还是该悠呢? ------------ 第275章 理念,群道集 禺城,道观,偏室内。 在一根点燃的线香上,拇指大的鬼神自香气中翻出身来,熟络的问候道:“三位,小鬼在此恭迎。” 二君和季明各自回礼,季明忽然面色有异,乃是因为藏在肉身中的「神将灵胞」蠢蠢欲动,对那香气上的鬼神产生极大的食欲。 鬼神隐有所觉,朝着季明凝视而来。 “灵虚子,你要吃 好奇的问出了心里的疑问,金霹对此的回答则是:“那是你们人类对我们矮人的污蔑,整个世界所有的种族中,我们矮人是最有进取创新精神的。 总算是想到还有罗杰的存在了,这让憋了一肚子疑问的罗杰终于可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东西了。 盘活一个微信,完全能反哺到蓝火音乐和抖音,没必要再去做亏本生意。 旁边的漩涡鸣人和李洛克等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抬头看的时候,看到的是初代火影千手柱间的冷峻面庞。 昏暗的室内,仅有一张板床。梁善从昏迷中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破旧的家具,墙壁上糊的是80年代的海报。感应了一下自身的状态,他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体内的灵力竟被抽得一干二净。 在请教了众多晓组织大佬的情况下,并且在体内的柱间细胞的强大生命力支持下,山中井野最终开发成功,掌握了单独使用心转身之术消灭对手的新术。 “血神新娘的身上有血神印记,这是她神术者的身份证明。凭借这个,她就是血神的眼睛和力量的延伸。 眼看空中天谴之力蓄势待发,梁善瞅了一眼身旁的国安人员,向沈清催促道。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还在府衙休息的李子木也得到了一道提示音。 “姜非墨,这是怎么了?”苏允可看他刚才的样子,不像是在谈公事,更像是在威胁着谁,苏允可表示一脸懵逼。 非但如此,潘楼这家伙还拿出来了三盒辰砂,也都是极品,当时便让郑胖子抢了过去。 羊城本地的异事处探员也知道事务所的事儿,毕竟之前我们就经常去那边,现在还有人加入了异事处。 “楚公子客气了。”看楚倚天没再要求他做别的事,万家生佛不禁长舒口气。 黄峰十强决胜出,根本不需要中年强者宣布结果,而后玄峰二十强混战也开始了,不过相比那黄峰弟子混战,这场战斗却要中规中矩的多,最终玄峰十强也决胜而出,而安玄宇则是强势难敌,战到了最强。 这一次,我们用上了各种锁技,我用十字固扣住他的手,他则用木村锁掰住了我的脚,两人在地上扭打着,都红了眼睛。 他赶忙上前,见她并无任何锁链束缚,倒在那边,呼吸也很平稳,心中奇怪,忙将他扶着坐好,圣心魄经传入他体内。 吩咐过后,他自顾自的打开干粮包,拿出一点干粮走到一个山坡上,慢慢的啃了起来。同时,一些属下已经自发自动的埋锅生火,煮起热水来。 “蝙蝠?!”大伙一愣。看着对面那庞然身躯,众人难以把眼前所看到的模样和印象之中的蝙蝠联系得起来。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挂了电话,然后让司机转变方向,往建业大桥开。 老鼠的模样很怪异,长得有点像蝙蝠,在它后背的位置上,有一对肉翅。 水媚的话令空聆心中一阵暗喜,原本他曾经亲眼看着水媚拒绝了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他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始终都没有勇气表白。 ------------ 第276章 马厩,投宿栈 再至黎岭门户之地,三人颇有故地重游之感。 三人此次照例伪装一番,仍是扮作妖魔寨中的子弟,只是这一次未有鼍妖为向导。 用了七八日行至岭中,一路上翠色渐少,满目的裸岩秃树,还有黄草枯河,破寨烂屋,真是风不调,雨不顺的。 在这地方赶路,实在是一种折磨,几百里间的景色毫无区别,而凡是有山水 说罢,他一拳轰砸上去,方泷淡然一笑,傲慢的抬了抬下巴,然后轻轻的一指点出。 李福民无奈的叹了口气,云海四大世家中,论才能和魄力,李福民绝对是首屈一指,但是在培养儿子方面,李福民算不上倒数,也差不多了。 在端木辉煌踏入圣魔林的瞬间,尽管距离许阳还很远,但许阳却清楚的感知到圣魔林内的空气与气息发生了变化。 “你们还有谁来?”他扫向这些内院众人, 这些人之前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却是个个吓青了脸,一个个胆怯了。 唐龙从垃圾桶位置,对比一路上的监控,从居民楼出现到四个位置的垃圾桶内都有,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嫌疑人,这点让他乱了,还是没有发现。 两人看到张亮已经醒来时,对他更是感到好奇,尤其是徐有容,她不知道,对方再去参加大朝试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变化却是巨大的。 三角眼盯着张念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那双本来就邪祟的三角眼里全是凶光,他带着一帮人一起围上,个个都把手伸进怀里。 方家这边的护卫们足有两百多人,却是一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紧接着,张亮便看到一棵大树后面,金瓶儿妩媚动人的身影缓缓走来。 安琪无奈的摇摇头,都到这种地步了,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输钱没什么,安琪担心的是凌天的感受,安琪打算安慰凌天两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些青蛙全部都相当于一条人的性命。”我失声说道。 顾晓晓闭着眼睛,可以感觉到对方微凉却柔软的唇瓣。彼此的温度,在交融着,而这个吻,是如此的神圣,又是如此的虔诚。 慕谦望向温佳人,温佳人也抬头望向他,这一刻众人都选择沉默。 她不自觉的朝慕谦望去,他的目光炽热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眼睛中充斥着某种强烈的渴望,温佳人脸一烫,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够了,夏洛克,我们得先歇会。抱歉,方,我们只能到你这里来躲避一下,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华生简直都要支撑不住了,她摊坐在了椅子上,甚至都难以顾忌到仪态和礼貌问题。 没一会儿,几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停在了展会的门口,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君容凡赶紧迎了上去。 孟静仪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知道他昨晚肯定整晚都没睡,才会如此疲惫。 苏舟看破了他的紧张,应该说他已经见过太多的如同安德烈一样的人,他将球在手中颠了两下,冲安德烈好心情的微微一笑,不放过任何在口头上怼人的机会准备好了我会发一个和你的发球姿势一模一样的下旋球。 尹俊枫像是得到了发泄似的,轩宇剑再次踏在脚下,横空穿云,朝着东南苍山飞驰而去。 任欣彤在房间里把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想挑一件明天穿。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了。 ------------ 第277章 侠女,登记簿 门前,三人在身上已套好一件道服,将玄石寨虿盆洞的蛇蝎法服罩在下面。 当点栈的大门敞开,入眼的是位年轻伙计,卷着袖口,露出黝黑小臂,小心的拱手作揖,“三位道爷,小店已被盘下,还请别处投宿。” 伙计深知在这年头,敢在岭西深夜赶路的,那不是一般人,自是不敢得罪。 “夜深露寒的,还请行个方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陆长生只多了两个娃,黎星若与黎星雨两姐妹皆成功怀上他孩子。 顾瓷探了鼻息,他呼吸频率竟是正常的,顾瓷蹙眉,匆忙去找医药箱。 单姑娘见状,走了过来,拥入冉飞的怀抱,冉飞只觉得暖暖的,但是一想到这个时候的人们封闭的思想,单姑娘还没有出嫁,这要是传出去,那么她的名声可就。。。。。。 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吃了那么多东西,给一头猪吃那么多,几个月最少都能长个三百斤了。 即便是现代化的超市里,也无法避免素质低下的人偷东西或者不付钱就吃东西。 这时候的马正阳很生气,但谢敏学的电话很巧的便打了进来,直接便触碰到了马正阳的怒火,随即马正阳将怒火一通发泄谢敏学身上。 殷长河道:“今日多谢了,后会有期。”五人互相搀扶着向林外走去。 突然院中狂风大作,远处龙卷风袭来,威力强烈无比,顷刻间卷到院中,很多武功低微之人已被卷了进去,只见从里面散落下来不少衣服碎片。众人看罢,相继大惊,不知道这是何物。 “行,我将那些投反对票的揪出来询问便能够知道了,你等我消息。”金三石道。 更秒的是,巴卡尔践踏地面,使得大地撕裂,一条巨大的鸿沟裂缝在岳川身下掠过,岳川立刻跳了进去,更是使用千斤坠令自己加速下落。 可是,冷殇情的盖波加身上依旧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冷殇情将自身的信仰之力灌输到盖波加体内,让机甲蜕变。 就在这个时候,苏翼白一个横飞。直接接过秦暖暖,想要再次腾空而起。 在展锋离开之后,一个男子走到紧紧握着灵石,一脸阴沉的面前,犹豫的说道。 四神天宫中最大的宝藏就在眼前,可是却不得其门而入,这让几人都是心中不免有些恼火。难道费尽千辛万苦方才赶到此地,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最后空手而归不成? 他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杀神若是要动手,一招足矣灭杀自己。 看样子哥哥好像喜欢上这个林姑娘了,不过她和这林言一起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以赵刚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件事若是被他直到,想来不会轻易的放过展锋。 魏萨和BOSS的心情温沁当然理解。也许让她回到那个地方那种环境,也许温沁就会回去了。 现代的仪器设备,复杂至极,内部零件密集,各个尺寸比例都是精确到微米,即便是有图纸,仔细的观察,也未必能仿造出来。 输掉的周立辉现在还在恢复期,只能让张长华顶上,乐建明虽然也输了,但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对方的攻击,想要破他的防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明正又惊又怒,指着段泽涛厉声道:“段泽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看你的样子,还象个党的干部吗?!”,马福贵也眉头紧皱,阴沉着脸看着段泽涛。 ------------ 第278章 对话,栈中秘 二君心中紧张,那僧人能够给他们一点压力,定然不是等闲人物。 不过看金童气定神闲,从容而对,他们心中慢慢的镇定,齐齐抱胸在旁,将金童护在柜台前。 厚厚的,早已起了毛边的店簿被老掌柜打开,那一小杆狐毫笔刚一拿起便被僧人给夺了,并且拿过了柜台上的簿子。 “我来记!” 僧人不由分说的 他们四处溃逃,钻山潜林,就像一个积木搭建的房屋在一瞬间倒塌碎裂,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 林雨鸣点点头,说:“顾经理,前几天出差,我给你带了点人家的土特产,还请顾经理不要客气。”林雨鸣一回手,从后面座位把礼盒提了过来,放在了顾经理的脚下。 就开了新车去北宁,虎仔当仁不让的是司机,黎响坐在后面,头枕在苏聿函的腿上,闭上眼睛补交。 虽然这不能全怪猎头公司,但集中在你一家头上,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这一站,张天毅才看到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旗袍。抿着嘴说话的时候,像熟透的水蜜桃。 拜这种人为师,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无数人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徒弟,还做不了,顾婵有这机会,还是申三丰主动提出来的,她居然拒绝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的驳老头儿面子。 之前马正给她说过,村长何风扬很厉害,经常能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加上他年轻时当过兵上过战场,身手不凡,所以村儿里大家都服他。 城隍爷徇私作弊,利用神权为子孙逆天改命,私下里悄悄做,和被全天下人探究、讨论,造成的影响肯定不一样。 一声怪异的金属声响起,原来是鬼影的爪子打在了刀王的刀身上,发出刺耳的铮鸣,一股大力传来,刀王竟然站立不住,双脚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 上官佳芳微微摇头,她靠过来,依傍在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的身旁,心里生出了一些异样和紧张,她在五月的天气了,竟然激凌凌打了一个冷颤,有一丝恐慌。 无量金身咒同时运转,手捏崩天拳,化作一道金光追上对手一阵怒打。第一拳砸中后,又接上流光拳与千绝踢。 “原先没有,现在有了。我设置的并不是五鬼运财,而是五鬼泄财。这家店的老板不出一周的时间必定回来找我。”我冷冷一笑,声音有些冰冷的说到。 他一口鲜血喷出来,双眼里面带着怨毒之色,他根本没想到徐天,还修炼有灵魂秘术。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天居山脚,一行人下了车,陆陆续续地望向了天空,“哇塞,天居山,上面不会有真正的神仙居住吧。”望着巍峨壮丽山峦,其上顶峰覆盖着皑皑白雪,荣成大呼一声,打了个哈哈。 “人都死了,嘴巴积点福。”傅钟标看不惯王袁的无赖模样,低声刺了句。 那四个半步圣尊的男子,他们此刻不敢说话,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徐天杀死低阶圣尊巅峰的存在。 “一起吧。”毕竟打过一场,和刘烨也是先认识了,路凡对娄炳梁说了声。 “你走的好慢。”她轻声斥道,拍拍旁边的石基,示意雷鸣坐到她的身边。 嗡!嗡!嗡!“你不是。”邢微的双目和路凡刚一接触,路凡便感觉四周好似颠倒旋转了起来,头晕得难受,嘶!待定过神来,路凡发现自己腹部一凉,等他低下头时才看到,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身体。